第1章 国运轮回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中国历史上大一统王朝的国运往往在200-300年左右,基本上历经创立、发展、繁荣、衰败、灭亡这五个阶段。 比如,西汉(前202年-8年)210年、东汉(25年-220年)195年、唐朝(618年-907年)289年、宋朝(960年-1279年)319年、明朝(1368年-1644年)276年、清朝(1636年-1912年)276年。 当然,在这其中的宋朝有些特殊,一方面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大一统王朝(北宋没有燕云十六州、南宋没有华北和关中),另一方面又因为靖康之耻断成了北宋(960年-1127年)和南宋(1127年-1279年)两个小朝代。 然而,元朝(1271年-1368年)作为中国历史上疆域最辽阔(1372万平方公里)的大一统王朝却只有97年的国运,这背后既有民族压迫和腐朽统治的根本原因,也有戡乱不利的直接原因。 元朝的前身是蒙古汗国,元朝是从中分裂出来的中国部分。蒙古汗国是由一代天骄铁木真通过掠夺和军功建立起来的奴隶制国家,于1206年完成蒙古草原的统一。 之后,在铁木真、拖雷、窝阔台、贵由、蒙哥、忽必烈等几任大汗的领导下,蒙古铁骑在短短70年左右的时间里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打下了东至朝鲜、西抵奥地利和地中海、北拥西伯利亚、南靠中南半岛和印度洋的广袤领土,堪称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 蒙古汗国在征服过程中,一边用长弓弯刀抢占地盘和人口,一边按照远近亲疏的方式进行分赃。但是,分赃过程中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总是有不公平的分配结果。所以,铁木真的几个儿子、几十个孙子以及诸多亲戚分裂成一个一个的利益团体,通过暗杀、毒杀、威逼、利诱、乃至战争的方式抢占地盘和人口,他们在相互拉扯之中使得整个蒙古汗国快速走向衰落和分裂。 在蒙古汗国最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汗蒙哥于今重庆钓鱼城暴之后,所谓的黄金家族便开始分裂为两大派,一派是西征派,一派是南下派。西征派以阿里不哥为代表,他们的扩张方向和统治势力主要集中在西域、中亚、西亚、东欧等地区,保存了蒙古草原政权的特点,采取分封政权形态和游牧经济结构;南下派以忽必烈为代表,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原金国、西夏、南宋这些地区,主张实行汉化政策,以儒家治天下,采取封建政权形态和农耕经济结构。 显而易见,忽必烈的汉化政策引起了西征派诸多蒙古王公贵族的不满,他们认为这是数典忘宗的行为,背离了成吉思汗建立蒙古草原帝国的初衷。 因此,西征派支持阿里不哥继承汗位,反对忽必烈继承汗位。之后,忽必烈与阿里不哥进行了多年的汗位之争,加剧了不同利益团体的冲突与矛盾,将偌大的蒙古汗国推向了分裂。 最终,忽必烈战胜了阿里不哥,但也失去了西征派的支持,西北的几个汗国纷纷独立,不再承认忽必烈为蒙古共主。后来,在忽必烈平定海都之乱后,西北汗国也只是将元朝视为名义上的宗主国。 从此,偌大的蒙古汗国便分裂成了忽必烈治下的元朝与四个汗国(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利汗国)。 第2章 帝国崩溃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元朝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征服全国的少数民族政权,其在民族关系的处理上堪称是残暴不仁。具体表现有: (1)征服过程中的血腥屠城。在蒙古铁骑征服中原的过程中,但凡遇到城市抵抗,往往采取的就是屠城的方式,将工匠之外的壮丁老弱悉数杀光,将剩余的少女少男掠夺为驱口(奴隶,子子孙孙世代为奴)。再加上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种种残暴血腥的恶行为汉蒙之间的民族间关系种下了百年难以消除的国仇家恨。 (2)极端不公的四等人制。元朝在治理国家时,人为地将民众分为高低贵贱的四等人制,分别为蒙古人、色目人(蒙古最早征服的西域少数民族)、汉人(原金朝治下的北方人)、南人(原南宋治下的南方人)。然后,让占据人口最多的汉人和南人用一生艰辛劳作供养统治阶层的蒙古人和色目人。而且,特别过分的是汉人和南人的生命财产没有任何的安全保障,随时可能都会被抢劫、被没收、被凌辱、被诛杀,无处伸冤,他们过着朝不保夕、暗无天日的贫苦生活。 (3)上升通道的堵塞。在唐宋时期,一直都有科举制度这一士族上升通道。但是,元朝的用人标准不是能力和学识,而是种族的高低贵贱。汉人和南人不能担任重要职务,而广大的普通民众则要么因为被掠夺而被当作猪狗般任人宰割和交易的驱口,要么因为土地被抢劫和没收而沦为失去土地的贫农和佃户,只有少数人因为出卖祖宗和尊严成为元朝治下的顺民。 (4)无耻的金融掠夺。当时全国最大规模的金融市场掌握在回回人(回族前身)手里,他们替蒙古贵族经营财产,通过放高利贷、印子钱(羊羔利)来榨取汉人、南人的血汗钱。所谓的“羊羔利”指的是双方约定在羊产羔的时候本利收回,其利率为100%,还不上的话次年转息为本,本再生息,息又生本。基本上老百姓借了这种贷款,就离破家散族不远了。《元史·耶律楚材传》:“州郡长吏多借贾人银以偿官,息累数倍,曰羊羔儿利,至奴其妻子,犹不足偿。” 如果说元朝在民族关系上是残暴不仁,那么其在统治方式上则是腐朽无能。元朝的上层建筑完全落后于当时的经济基础,采用杂糅奴隶制的封建制度治理国家,放纵蒙古贵族欺压百姓。 之所以出现这种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倒挂,原因在于蒙古铁骑用自身的勇猛与杀伐弥补了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之间的文明差距,用弯刀和屠杀征服了一切敢于反抗的力量。 元朝政权的腐朽速度远远高于唐宋时期,因为它在一开始就没有建立稳固的政权结构。就像一所房子,在建立之初就没有清除白蚁,反而放任白蚁的生存与繁殖,然后白蚁逐渐地就把房子的地基、柱子、椽子都啃噬空了,最后一阵风便把毫无韧性的房子刮倒了,也把这些啃噬房子的白蚁砸死了,来了个同生共死。 在元朝建立之初,白蚁就存在了。这一窝白蚁中最大的就是忽必烈自己,他建立了元朝,但也啃噬了这个帝国的根基。 忽必烈是个好战的帝王,在位35年间发起了灭宋之战(胜)、征服高丽(胜)、两征日本(败)、平定海都之乱(胜)、南征越南(败)、远征缅甸(胜)、远征占城(胜)、远征爪哇(败)、北征库页岛(胜)等10场大战。这些大战有胜有败,尽管对外战争推动了中国的统一和疆域的扩展,但是也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国虽大,好战必亡。为了应对巨额的军费开支,忽必烈任命一批擅长搜刮民脂民膏的权臣理财,专门搜刮财富,剥削人民,造成了贪污刻薄而又无能的政治风气,闹成对外打仗失败、对内民穷财尽的局面。 军费之外,还有诸王的定期巨额赏赐,僧侣的宗教费用和宫廷的铺张浪费。这样下来,一年的收入还不够几个月的用度。没办法,为了朝廷有钱花,只好加紧印钞票。元朝的钞票原本有健全的准备金制度,发行有定额,可以随时兑现,和物价有一定的固定比例,通行全国,信誉良好。但是,在财政紧张的情况下,朝廷不想着开源节流,而是采用最简单暴力的方法——印钞。在支用完准备金后,钞票变成了不兑现纸币,再加上无限制发行,发的愈多,币值愈跌,物价也飞涨。到了最后,钞票变废纸,财政和经济全崩溃。 政治的情况也差不多一样烂,从元武宗之后,唱戏的、杀猪的、卖酒的、和尚、道士只要有门路讨得皇帝开心,就能做大官。在地方上,诸王贵族随便杀人,也随便推荐人做官。地主豪强犯法该杀的,只要肯花钱疏通关系就能得到特赦。到后期,干脆直接卖官鬻爵,明码标价,视国家治理为儿戏。在大元朝这个水池里,大官吃小官,小官吃百姓,官员与强盗无异,充斥着恃强凌弱的森林法则。 而军事方面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灭宋之后,曾经横扫亚欧大陆的蒙古铁骑迅速腐化,承平日久,马放南山,再也挥舞不起锋利的弯刀了。元朝的军官大多是世袭的公子哥儿,像之后的八旗子弟一样,懂吃、懂喝、懂玩,就是不懂军事。他们鲜衣怒马,飞鹰走狗,克扣军粮,奴役士兵,欺压百姓,用手中的权力和暴力维护着并不牢固的元朝。实际上,他们这些人比普通老百姓还要胆小怕事。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而他们估计只会前倨而后躬,思之令人发笑。 如此这般腐朽的大元王朝,靠着贪腐的官僚和无能的武力维持着对亿万生民的压迫和奴役,怎么可能会长治久安,怎么可能会国泰民安,怎么可能会民族和睦。就像一栋早已破败的房屋,从根基到栋梁都逐步烂透了,千疮百孔,到处发霉发烂,经不起红巾军雷霆万钧的一击。 第3章 星星之火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元朝这个充满矛盾的火药桶就等待着属于它的那个历史小火苗点燃,然后燃起冲天大火,将这一切的仇恨屈辱和民族压迫燃烧得干干净净,也将这行将朽木的浩大帝国埋入历史的长河。而这个历史小火苗就是红巾军,也简称“红军”。 红巾军是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农民起义军,信奉弥勒佛和明王,宣扬天下即将大乱,弥勒佛降生净化人间,明王出世拯救万民。教徒们用红布裹头,时人称之为红巾军。 这与东汉末年,张角宣传太平道,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口号发动黄巾军起义,如出一辙。在封建社会,文盲与麻木是底层民众的现状,而为了唤醒民众,农民起义家总是假借宗教的权威,而且屡试不爽。 红巾军所信奉的宗教其实是一个缝合怪,以明教为主体,融合了佛教中的弥勒教和白莲教。明教的来源可以追溯到唐朝,当时叫做摩尼教,由波斯人摩尼创立。 但实际上,摩尼教本身也是一个缝合怪,糅合了祆教(拜火教)、基督教、佛教成为新宗教。摩尼教认为世界上有两个不同的力量,叫做明暗二宗,明是光明(善),暗是黑暗(恶),光明一到,黑暗就给消灭了(这不是老子的阴阳两极吗?)。明教的神叫明王,明王出世意味着光明即将战胜黑暗,人类即将走上光明极乐的世界。 摩尼教在唐武宗灭佛时期受到了连带打击,从此成为秘密宗教。又因为摩尼教的教规教义与中国传统文化习俗存在较大差异,所以为了更好地在中国传教,摩尼教逐步与佛教、道教进行融合,还加入了一些民间原始信仰,从而成为一个崭新的缝合怪宗教——明教。 因为明教相信黑暗就要过去,光明就要到来,所以有勇气、有力量,敢于造反起义。在五代十国时,就开始在陈州(今河南周口)聚众造反,不过由于力量薄弱被迅速打垮。其中,一小部分侥幸逃生的人逃到了福建。到北宋时,福建南部成为明教最重要的教区,在民众之中具有广泛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再到南宋初期,明教已经传遍了淮南、两浙、江东、江西一带。 由于宋末元初之际的百年战争,广大的底层穷苦百姓在生死存亡之际摇摆挣扎,他们被朝廷剥削、被官吏虐待、被地主奴役、被当做牲口一样屈辱艰辛地活着。这就给明教传播提供了广泛的群众基础,入了教就是兄弟姐妹,一家有事,同教齐心。 因此,明教替代了宗族成为了底层百姓的庇护所,得到了众多的信徒,也得到了众多起义造反的力量。也许在底层百姓里面,对于宗教并没有那么狂热,也搞不太明白所谓的明王出世到底是什么,但是有这么一个从此不受欺负压迫的组织和机会,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加入进去的。 自此,外有大元王朝的腐朽统治,内有红巾军的星火燎原之势,元朝末年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便开始了。 第4章 穷苦出身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出生于1328年,这一年距离元朝建立(1271年)已经过了57年,距离元朝覆灭(1368年)还有40年。 朱元璋,原名朱重八,从小长大的地方在濠州(今安徽凤阳)钟离太平乡孤庄村,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坐落在淮河右岸。 朱元璋的祖籍是句容,祖父在元朝初年是淘金户。但是,句容本地不出金子,官府却硬逼着淘金户每年按照定额数目上交金子,没办法只好拿自己家种的谷子换钱钞,然后再拿钱钞换金子。 到后来,由于实在是入不敷出,他们家只好丢弃了祖产房屋田地,逃到了泗州盱眙县当佃户垦荒种地。 朱元璋的父亲朱五四是一个老实本分人,辛苦一生,颠沛流离,因为生计搬了一辈子家。 从泗州盱眙搬到了灵璧县,又搬到了虹县,到五十岁时又搬到了钟离东乡,到六十岁时又搬到了西乡,最后落脚的地方便是这孤庄村。 之所以搬来搬去,无非就是地主压迫。朱家作为外来户,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只能当佃户租种地主的土地来讨生活。 而地主这个群体,自古以来都是贪婪成性的群体,恨不得吸尽穷人的鲜血来维持自己穷奢极欲的富贵生活。 每一次朱五四都是说尽了好话才从地主那里租种了几亩田地,天不亮就下地干活,等天黑了也不见回家吃饭。 从年初忙到年尾,忙碌一年,到头算算收成,结果发现六成都要归了地主。而且,在收成好一些的年份,地主还要加租,算来算去都是穷苦人吃亏。 即使朱五四继续干下去,过两年又会因为是外来户被排挤走,索性继续搬家。 因之,朱五四在一个地方总是住不长久,总是替新的地主开荒种地,总是因为排挤和压榨而换新的地方继续租田当佃户,就这样拖儿带女搬来搬去。 朱五四就这样漂泊一生,也没有留下什么积蓄和家产,就像万千的贫苦百姓一样摆脱不了苦难的命运。 朱五四娶妻陈氏,生有四子两女:大儿朱重四和二儿朱重六都是娶了同是佃户的女儿,穷的连婚礼也没怎么操办;三儿朱重七做了上门女婿,为朱家也算是省了一张嘴;大女嫁给本地王七一,也是穷苦人家;二女嫁给李贞,还是在盱眙时候订的亲。 由此可见,穷人婚姻的归宿就是穷人,门当户对是必然的历史规律。即使不同阶层的婚姻偶有一些波澜,也只是这历史浪潮中的一朵小浪花,是掀不起什么波浪来的。 而朱五四妻子陈氏这边,便是更简单一些了。陈氏父亲生有两女,长女嫁给了季家,次女嫁给了朱家。 据说,陈氏父亲在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在宋末元初时在宋朝大将张世杰部下当亲兵。·崖山之战时,三军绝望死战,十万军民投海殉难,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殉国,自此崖山之后无中国。 张世杰率部突出重围,本打算重立赵宋,恢复汉室江山,却因飓风翻船而溺水而亡。外祖父也掉入海里,侥幸被人救起活了一命,吃尽苦头辗转回了家乡。 因为有着一身硬骨头,外祖父至死不吃大元粮,迁居到盱眙津里镇,靠着装神弄鬼当巫师讨生活,一直活到了九十九岁。 第5章 家破人亡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元至正四年(公元1344年),淮河流域的老百姓因为天灾活不下去了。 先是旱灾,再是蝗灾,最后是瘟疫,三重灾难就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得老百姓透不过气来。 由于好几个月不见下雨,大地干裂成一条条裂缝,栽下的苗被晒得干瘪枯黄,这是绝收的节奏啊! 老百姓纷纷跪倒在龙王庙前求雨祈神,但就是把头磕破了,也不见一滴雨下来。反倒是因为大旱招来了蝗灾。 当铺天盖地的蝗虫大军袭来时,人们的心中除了绝望,也只剩绝望了。蝗虫大军将人们仅剩的一丝希望啃食完,彻底得将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逼上了绝路。 有人慨叹:几十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光景了!是啊,乱世就要来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旱灾和蝗灾到来之后,紧跟着就是惨绝人寰的瘟疫。由于旱灾和蝗灾叠加,人们已经吃了一段时间的草根树皮了,所以瘟疫一来就彻底病倒了。 从软弱无力到上吐下泻,再到病死咽气,也就是一昼夜的时间。 瘟疫就像是一把死神镰刀,一片又一片地收割贫苦人家的性命,今天死了几十个,明天死了几十个,之后天天如此。 面对这种天天死人、家家死人的恐怖局面,老百姓除了上香拜佛祈求神灵保佑,也只剩下逃难跑路了。 各村庄活着的人拖儿带女,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亲戚的也四散而逃。就这样几天功夫,偌大一个钟离太平乡便变得人烟寥若,鸡犬声稀,显露出王朝末年的凄凉景象了。 再回到朱元璋家了,没有很惨,只有更惨。父亲朱五四在四月初病故,终年六十四岁。紧接着,三天后大哥朱重四病死,然后四月二十二日母亲陈氏病死。 此外,大哥家的大侄儿和二哥家的侄儿夭折,二嫂及三嫂先后病死,嫁给王家的大姐满门死绝,嫁给李家的二姐病死,二姐夫待着外甥保儿外出逃荒,不知去向。 整整一大家子人,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只剩下大嫂、二侄儿文正、二哥朱重六和朱元璋自己。 更为悲剧的是,由于朱家是外来户,之前都是租种地主的土地,自家没有半分的土地,也没有什么积蓄。所以,朱家根本买不起埋葬亲人的棺木和坟地。 本来还寄希望于地主家念及以往的情分可以施舍一块埋骨地,但终究事与愿违。哪怕是跪下磕了一万个响头,也换不来三尺黄土。可见,没有一个地主是不吸血的,也没有一个地主是肯怜悯穷人的。 面对这种绝境,朱元璋和他的二哥朱重六只能抱头痛哭。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同村人刘继祖面对此情此景尚有人性,不忍朱家曝尸荒野,施舍给了朱家兄弟一块埋骨地。 在磕头感谢之后,朱家兄弟便抬着亲人的尸骸走向坟地。没有寿衣,没有棺木,朱家兄弟只能用几件破烂衣服替代了,穷人在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尊严呢。 当抬到坟地后,还没等动手挖坑掩埋,就听得一阵惊雷响过,瓢泼大雨紧随而至。朱家兄弟只能先躲到树下,待雨停后再继续挖坑埋尸。 不料想,等雨霁天晴之后,朱家兄弟回到坟地发现,早已不见亲人的尸首。 原来因为大雨使得山坡塌方,坡上的土冲下来恰好埋住了尸骸,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坟头,这便是“天葬”了。 等到朱元璋做皇帝之后,特意追赠刘继祖为义惠侯,以此表彰刘继祖对朱家的埋骨之恩。 《高皇帝御制文集》中有记载:朕微时罹亲丧,难于宅兆,尔发仁惠之心,以己沃壤,慨然见惠,安厝皇考妣,大惠云何可忘。 第6章 出家为僧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家此时只剩下了四口人,粮食一粒没有,钱财一分没有。而且,由于旱灾和蝗灾,地里收到的粮食都不够用来交租的。因此,朱家兄弟陷入了绝境。 为了减轻家里的压力,也为了谋得一口饭吃,大嫂带着侄儿回了娘家。如此,朱家就只剩下了二哥朱重六和朱元璋两人了。 在吃了一些日子草根、树皮、糠屑、观音土后,两人半饥半饱,一筹莫展,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 然而,没有办法,实在是找不到吃的了。朱家两兄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从四月混到了九月,近半年时间也没想出一条活路。幸运的是,两人都没饿死。 老天爷还是吝惜雨水啊,大旱一直也没有缓解,而蝗虫则是越来越多,和人争抢活下来的机会。 日子久了,朱家兄弟眼看连草根和树皮都快没得吃了,只能决定远走他乡,各奔前程。这时,朱家兄弟再次抱头痛哭,哥哥舍不得弟弟,弟弟舍不得哥哥,哭得令左邻右舍也感到伤心了。 隔壁汪大娘也舍不得朱元璋这半大的孩子独自远走他乡,及时地提醒到朱元璋他爹曾经在皇觉寺许过愿,让朱元璋给高彬法师当徒弟。 如此,朱元璋就多了一条退路,可以去皇觉寺当和尚,一来还了父亲之前许下的愿,二来总有一口饭可以吃上。尽管出家当和尚不好听,但是在穷人快饿死的情况下,这尊严又算的了什么呢? 之所以朱元璋他爹以前在寺庙里许过愿,是因为被朱元璋小时候的一段往事所牵绊,这其实就是命运中的定数。 朱元璋小时候体弱多病,生下来三四天还不会吃奶,肚子却胀得像一个皮球,险些夭折。 朱元璋他爹夜不能寐,翻来覆去最后睡下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带着小儿子进了寺庙,许愿如果小儿子能活下来,长大之后便让他剃度出家,以报答佛祖和菩萨的再造之恩。 梦醒之后,小儿子便开始吃奶了,过了几天肚子也不胀了。但是,朱元璋不久之后还是动不动就生病。 这时,朱元璋他爹终于记起了那个梦,便带着小儿子去皇觉寺许了愿,答应等小儿子长大之后就让他剃度出家。 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天命之人终有上天保佑,少年之时仙佛护佑朱元璋远离病魔,长大之后仙佛护佑朱元璋绝境逢生。 好心的汪大娘替朱元璋备下了香烛和礼物,求告了高彬法师,朱元璋这才在皇觉寺做了一个小和尚。 自此,皇觉寺中多了一个小和尚,中国也多了一个和尚出身的皇帝。 朱元璋剃了光头,披上了一件师父穿剩的破衲衣,拿起了扫帚在寺庙中干起了杂役。每天扫地、上香、打钟、击鼓、煮饭、洗衣、念经,成为了朱元璋的日常功课。 从一个快不吃上饭的穷家小子,变成了一个能勉强吃上饭的寺庙和尚,朱元璋完成了第一次的身份转变。 但是,这一次身份转变只是帮助朱元璋能够活下去,并没有帮助朱元璋实现阶层和地位的跨越。不可否认的是,活下去才是未来的希望。 第7章 寺庙见闻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皇觉寺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小寺庙,坐落在孤庄村西南角。 就像其他寺庙一样,一进门便是四大金刚(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和北方多闻天王),韦陀菩萨则将降魔杵杵在地上,二进是供奉释迦牟尼佛的大雄宝殿,三进是专供集体坐禅的禅堂,左边是迦蓝殿,右边是祖师殿。 由于乱世将至,再加上这是一座小寺庙,也没有多少老百姓前来烧香拜佛,所以也就没有多少香火钱。这就苦了寺庙里的菩萨,没有一个金碧辉煌的安身之所。 寺庙的殿瓦上满是青草,木柱上的油漆早已斑驳掉落,泥塑的佛像金身披着一层灰尘,院子里铺的石板也是坑坑洼洼,与这个衰败没落的王朝末世倒是交相辉映。 而皇觉寺的和尚也只能靠着寺田收些租米,再加上替本乡人念念经收一点衬施钱勉强度日,但这也比寻常穷苦百姓生活得更舒服一些。 实际上,这些和尚没有几个是真心侍奉佛祖的。 在这个时代,当和尚其实是一个躲避世俗的职业:有的是迷信,以为当了和尚就能一心成佛了,这类人却很少;有的是做了坏事,良心不安,躲进佛门求心安;有的是江洋大盗,杀人放火,躲进佛门求庇护;有的是好逸恶劳,四体不勤,躲进佛门求清闲。 更多的呢?是穷苦人家养不活的半大孩子,而和尚吃十方,有的是善男信女的布施,有的是有钱人施舍的田地,有的是放印子钱收的利息,所以穷苦人家的孩子躲进佛门求饭吃。 由于皇觉寺名下的田地不少,而挖地垦田都需要劳动力,所以多一个徒弟,强过雇长工,得力还省钱,顶多管一口饭吃。所以,高彬法师见朱元璋年轻力壮,便答应收下他。 在寺庙里,没有受过戒是不能算和尚的,只能叫小沙弥,其实也就是见习和尚。由于小沙弥在求佛之路上还没有入门,所以不用研习佛法、坐而论道,只需要像地主家的杂役一般听使唤就可以了。 而朱元璋自幼便是家中幼子,尽管家中一穷二白,但一直都有父母哥嫂宠着护着,生性泼辣顽劣,从小就贪玩撒野,爱出歪主意摆弄人,在一群小伙伴里也是孩子王。 可是一来到皇觉寺当小沙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不说寺庙里有师父师伯师叔师兄,还有师娘师妹,原来那个时候的和尚是可以娶亲的。穿上袈裟是和尚,脱下袈裟是俗人。 在皇觉寺这里,哪怕你有三头六臂,是龙你也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个个都是长辈,个个都惹不起,朱元璋只得低眉顺耳、低声下气,成天赔着笑脸伺候前后。 哪怕是打水煮饭的长工,也因为寺庙里讲究前来后到的规矩,所以开始威风起来了,也参与到使唤朱元璋的队伍里来了。 这么一来,朱元璋不仅是高彬法师的徒弟,更是全寺庙上下的奴仆,一天到晚忙前忙后,累得像一条狗一样。 日子久了,朱元璋原本按捺住的脾气也就上来了,本来想发作一番,但一想寄人篱下,只能继续忍气吞声了。既然对活人发作不了,那么只能委屈泥塑的菩萨了。 一天朱元璋扫殿扫累了,等扫到伽蓝殿的时候,一不小心绊住了伽蓝神的脚,结果摔了一跤。没地方出气,朱元璋便顺手拿着扫帚打了伽蓝神一顿。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对没有多少文化的朱元璋是不管用的。 又一天,因为大殿上供养的红烛被老鼠咬坏了,结果朱元璋被长老狠狠地数落了一顿。 由于在佛教里伽蓝神是管殿宇的,朱元璋便埋怨起伽蓝神来:菩萨不管老鼠,结果害弟子受过。 新仇旧恨,朱元璋这是越想越气,向相熟的师兄借来管笔,悄悄地在伽蓝神背上写上“发配三千里”五个大字,罚菩萨去充军。 可见,朱元璋并不是一个有多少气量的人,做人睚眦必报,即使能忍一时之气,但终究要发作出来。 实际上,这两件事都被长老看在眼里,但一看朱元璋还是一个半大孩子,有些顽劣也很正常,便没有说话。 第8章 云游四方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皇觉寺主要是靠租米过活的,但是这一年的旱灾和蝗灾实在是太严重了,田地里长不了庄稼,寺庙也收不上租来。 负责收租的师父和师叔成天和佃户吵架,恫吓这些穷苦老百姓要送官。 但是,这也没有半点用处,收不上来就是收不上来,田地都被烈日晒白了,十成的粮食还收不上半成来,穷苦老百姓拿什么来交租。 就这样,几百年的小破寺第一回闹起了饥荒,全寺庙的人等着被饿死。这时候,狡黠的师娘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先打发挂单的和尚走路,然后劝说师伯师叔师兄出门云游。 不到十天,除了师父一家人,全都各奔前程了。而朱元璋这个才在寺庙里安稳了五十天的小沙弥,也被打发出门了。 没办法,尽管朱元璋不像正经和尚一样会念经做佛事,但是也只能装模作样学着像和尚一样出门行脚。 一顶漏雨的破箬帽,一个二手的包浆木鱼,一个讨饭吃的黑瓦钵,背上没有几件行头的包袱,他洒了几滴看似真诚的眼泪,拜别了师父一家子,自此硬着头皮,云游四方。 昔日孔夫子周游列国,证道成圣;今天朱元璋云游四方,潜龙在渊。 说游方是和尚的行话,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要饭。但是,和尚要饭和乞丐要饭是不同的。 乞丐要饭需要跪下摆个破碗,乞求好心人施舍;和尚要饭则是搬出佛祖和菩萨的名号,高唱佛号,面向那些坏事做尽的富户和地主,用一声佛祖保佑换取饭菜布施。 当然,也有一些真心向佛的好心人给予施舍,可是在这个吃人的世道并不多见。 朱元璋虽然只做了五十天的小沙弥,但是成天在寺庙里听的都是这一套,见的也是这一套,不由得也无师自通了。 听人说往西汝州一带光景比较好,朱元璋便打定主意往这个方向化缘去了。往南先到合肥,转西到固始、光州、息州、罗山、信阳,转北到汝州、陈州,东返由鹿邑、亳州到颍州。 这一路云游,朱元璋也不傻,专练富裕的地方,走街串巷,穿城越村,对着富户敲木鱼,向着地主求施舍。 在这一番游历中,朱元璋受尽了人间冷暖,吃尽了世间苦头,饿过肚子,睡过街头。 他走遍了淮西一带的城邑乡村,熟识了每一座山脉和每一条河流,对于各地的人情、物产、道路、风俗都了熟于心,也增强了体力,锻炼了体魄,不再是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穷苦小子,而成为了一个饱经风霜的壮实小伙。 这一时期的境况,他后来在《皇陵碑》中记载:“居未两月,寺主封仓。众各为计,云水飘扬。我何作为,百无所长。依亲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倚,侣影相将。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趋跄。仰穹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倘佯。西见鹤唳,俄淅沥以飞霜。身如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乎沸汤。” 尽管这一段话文笔浅薄,但是不掩内心的真情实意。 试想,一个半大的孩子,17岁便家破人亡,父母双亲撒手人寰,仅剩的一个二哥也不知去向,出家做了不到两个月的小沙弥,便被扫地出门做了一个云游四方的讨饭和尚。 但是,伟大的人生总是要经历坎坷的,这一段时间的外出游历也为朱元璋后面的命运崛起做了重要的铺垫。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朱元璋在外云游了四年,一直到至正八年(公元1348年),他听闻家乡一带在闹匪患,很不太平,不由得勾起了对家乡的思念,便又回到了那个又小又破的皇觉寺。 第9章 红巾起义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朱元璋云游淮西的这几年时间里,后来西系红巾军的开山祖师爷彭莹玉也在淮西这一带秘密活动,四处拉拢信徒,传布弥勒佛降生的教义。 有趣的是,彭莹玉也是游方和尚(金庸笔下《倚天屠龙记》中明教五散人“布袋和尚”说不得的原型)。 朱元璋和彭莹玉都是在淮西这片土地上游方,两人即使没有见过,但朱元璋应当见过彭莹玉的信徒,知道这一帮要起义造反的家伙。 几年之后,淮西这片土地又成为了东系红巾军的根据地。 在这一个起义造反的风水宝地云游了几年,朱元璋这一个二十一的穷和尚,接受了新宗教和新思想,加入了传闻中的秘密组织,也变得不再安分起来。 自从回到皇觉寺之后,朱元璋开始有意结交朋友,时不时进濠州城打探消息。 同时,朱元璋也立志识字读书,以后做一个有文化的造反派。但是,这种不好好念经敲木鱼的不安分行为,注定会被身边人察觉。 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五月,由于黄河开河问题和历史积压问题,大元王朝的火药桶爆炸了。 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在各地红巾军头目的带领下,像曾经汉末起义军黄巾军一样,他们头包红布作为标识,不约而同地扛起锄头造反了,杀向暴虐成性、贪得无厌、敲骨吸髓的大元王朝。 红巾军大杀四方,攻城掠地,开仓放粮,救济穷人,严守教规,不杀平民,不奸淫妇女,不入户抢劫,很快便得到了穷苦老百姓的拥护,红巾军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自此,轰轰烈烈的元末红巾军起义便开始了。 红巾军的队伍比较杂乱,有的是正统,有的是附会。 主要的派系有:东系起于颍州,头目是杜遵道,奉韩山童的号令,占领了朱皋,然后攻下了汝宁、光州、息州、信阳; 西系起于蕲、黄,由彭莹玉领导,推徐寿辉为头目,攻下德安、沔阳、安陆、武昌、江陵、江西诸郡; 起于湘水、汉水流域的红巾军,推布王三、孟海马为头目,布王三的队伍叫北锁红巾军,占领了唐、邓、南阳、嵩、汝、河南府,孟海马的队伍叫南锁红巾军,占领了均、房、襄阳、荆门、归峡; 起于丰沛的红巾军,推芝麻李为头目,占领了徐州近县、宿州、五河、虹县、丰、沛、灵璧、安丰、濠、泗。 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半个中国都照耀着红色的光芒,红巾军的势力范围东起淮河流域,西至汉水流域,像一把大剪刀一样,将偌大一个大元帝国拦腰剪成了两段。 自此,南北隔绝,北边的朝廷顾不上南边的百姓,南边的粮食也运不到北边的仓库。大元王朝就像一个久卧病床的老人,死亡是定数,差最后几口就咽气了。 之所以红巾军主要是在淮河流域和汉水流域爆发,一是因为这些地方常年发生天灾,旱涝不断,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二是因为这里原来是南宋的统治区,大元王朝将这里的老百姓视为最下等的南人,常年通过国家机器进行压迫和掠夺,不仅欺负和压榨这里的老百姓,还肆意侮辱和虐杀这里的老百姓。 曾经的文明之地不幸被野蛮所统治,最终也要通过野蛮暴力的方式来推翻这一个落后腐朽的政权。 当时民间流传着一阕《醉太平》小令,从北方大都一直流传到江南各地,人人回念,词道:“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哀哉可怜。” 第10章 逼上梁山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此时的朱元璋在做什么?朱元璋还待在那个又小又破的皇觉寺里,当外面造反的消息像雪花一样飞过来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那颗宿命造反的心了。 今天收到消息,红巾军占领了襄阳;明天收到消息,芝麻李八人夜袭徐州;后天收到消息,徐寿辉定都蕲水,做了皇帝,国号天完(真没文化,早晚要玩)。 形势一片大好,在英勇作战的红巾军面前,蒙古军队那些少爷兵根本不够打。 可笑又无奈的是,真正和红巾军作战的是各地官吏和地主募集的义兵,这些官吏和地主有的是因为平时作恶多端,担心红巾军不会放过自己,有的是担心红巾军劫掠自己,要死命保全家产。 到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二月底,朱元璋又听说濠州也被红巾军占领了,头目是郭子兴、孙德崖、张天佑几人。 其中,郭子兴也就是未来朱元璋的便宜老丈人,本是曹州人,其父到定远县算卦看命,攒下了一些钱财,后又娶了当地一个土财主家的瞎闺女,从此在定远县生根落了户。 郭子兴共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二。由于家境殷实,他生性慷慨,平素最喜欢结交江湖朋友,接纳绿林好汉,计划着做一番大事业。 自从红巾军起事之后,钟离定远县的老百姓也不安分了,也纷纷拿起兵器,团聚起来造反。此时,郭子兴也盘算着起事。 到二月二十七日这一天,郭子兴终于狠下心来,带着几千人趁夜偷偷进入濠州城,在一声号炮之后,他们闯入州衙,杀死州官,遥听杜遵道的号令,五个起义头目都做了元帅。 元将彻里不花畏惧红巾军势大,远远地隔着濠州城几十里扎营,不敢攻城,成天派兵到附近村庄袭扰,将一些普通老百姓捉来包上一块红布,便当作是贼寇了,杀良冒功,糊弄朝廷请赏。 而濠州城的红巾军也耽于享乐,见官军不来攻城,便躲在城里享福。就这样,本来官贼不两立的双方,互不侵犯。 但是,这就苦透了普通老百姓,要么被官军杀良冒功,要么被红巾军役使差事,供应完这头供应那头,夹在中间真难。 到了最后,有钱有地的富户和地主为了保住家产,投到了官军这边,而无钱无地的穷苦老百姓只能扯块红布包在头上,投奔濠州去当红巾军了。 这时候朱元璋掰了掰手指头,盘算着未来的出路。投奔官军呢?官军纪律太严,而且就像彭莹玉所说的,自古汉贼不两立,大元王朝早晚要完,这条路不顺心,也没前途。 投奔红巾军呢?濠州城五个元帅,一字并肩,个顶个的没有头脑,谁也不听谁的,乱哄哄的,不成个体统。 继续待在皇觉寺当和尚呢?一方面除了娶师妹继承庙产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发展机会;另一方面,万一被官军捉去杀良冒功,这不是死得不明不白,毛都不剩了吗?这三条路都能走,但都有不好走的地方。 一天,儿时玩伴汤和托人从濠州捎来一封信,劝说朱元璋加入红巾军。朱元璋背着众人读完信之后,担心泄密便把信给烧了。 之后,便一个人在大殿里踱来踱去,思量前后,到底自己去不去造反啊,迟迟下不了决心,毕竟在哪个时代造反被抓都是要掉脑袋的。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发生了。过了几天,一个相熟的师兄偷偷告诉朱元璋,另一个平时不对付的师兄知道了这回事,打算去官府告发朱元璋请赏。 朱元璋一看,这还了得,我这还没有造反呢?他急得没有办法,便去村里找伙伴商量,伙伴建议去找菩萨算一卦。 朱元璋便又回到了皇觉寺,走到了曾经被他发配三千里的伽蓝神面前,这一次诚心诚意地跪下磕了头,拿起算卦的圣珓,三次投掷,结果菩萨都劝他离开皇觉寺,赶快去造反。 就这样,朱元璋便离开了皇觉寺,去濠州投奔红巾军去了,自此走上了终归属于他的造反之路。 这一时期的境况,他后来在《皇陵碑》中记载:“住方三载,而又雄者跳梁。初起汝、颍,次及凤阳之南厢。未几陷城,深高城隍,拒守不去,号令彰彰。友人寄书,云及趋降,既忧且惧,无可筹详。旁有觉者,将欲声扬。当此之际,逼迫而无已,试与知者相商,乃告之曰,果束手以待罪,亦奋臂而相戕?知者为我画计,且默祷以阴阳。如其言,往卜去守之何祥,神乃阴阴乎有警,其气郁郁乎洋洋,卜逃卜守则不吉,将就凶而不妨。” 第11章 投军波折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闰三月初一,25岁的朱元璋来到濠州城下,正式开启了他的造反之路。 但是,投军之路并不顺利,仍然要经历一番波折。此时,尽管相隔几十里的元军没有攻城,但是作为造反队伍的红巾军还是有所警惕的。红巾军在城墙上布满了警戒部队,弓满弦,刀出鞘,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而此时来到濠州城下的朱元璋,却是一副横冲直撞的样子,头包一块旧红巾,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僧衣,大摇大摆地走进城门,与其说是前来投奔的丑和尚,不如说是前来捣乱的叫花子。哨兵上前盘问,朱元璋翻来覆去却只说来见郭子兴元帅,再无其他言语。 见此状况,哨兵心想:我一个老兵见元帅都不容易,你一个丑和尚张口闭口就要见元帅,莫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再加上,早已看朱元璋这一副趾高气昂的穷酸模样不爽,哨兵便直接招呼弟兄把朱元璋给绑了,并派人请示郭元帅,打算按照奸细罪名,杀头祭旗。 而坐在军营中的郭子兴听闻此人,很是奇怪,若是奸细怎会如此招摇,莫不是听闻我威名前来投奔的壮士吧!郭子兴怕误杀好人,便急忙骑马赶到城门,远远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相貌怪异、身材魁梧的丑和尚。 上前仔细一看,这人尽管长得有些丑陋,但是眉宇之间却显露出几分威严,尽管被五花大绑地等待杀头,但是并不像寻常人一般跪地求饶,而是满脸愤恨,眼睛里充满着将要喷薄而出的火气,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草草地结束性命。 看到朱元璋这副模样,郭子兴不由得有几分欣赏,在下马问清此人底细之后,便命人给朱元璋松绑,并将其收为自己帐下的一名兵卒。苍天有眼,万民有幸,天不亡朱元璋,反而给了朱元璋一次进入郭子兴视野的机会。 朱元璋在入伍之后,成天与同队的弟兄们上操,练武艺。由于朱元璋体格健壮,再加上头脑灵光,不到半月便成为队伍里的佼佼者。在几次出城刺探敌情的任务中,朱元璋有勇有谋,敢当大任,而且每次都立下功劳,这就使得同队的弟兄们都听他的,连队长遇事也主动和他商量。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一天郭子兴带着亲兵前来视察军情,在经过朱元璋这队兵卒的营房时,朱元璋带队向元帅行礼。此时,郭子兴眼见朱元璋举止很有风范,是一个好兵的苗子,不由得十分喜欢。 郭子兴唤来队长询问朱元璋平时的表现如何,队长尽管心中有些嫉妒朱元璋,但也如实说了,表扬朱元璋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听完,郭子兴点了点头,打算将朱元璋放在身边培养一番,便吩咐下去,升朱元璋为亲兵十夫长,调回元帅府任职。 如此,朱元璋便顺利地进入了这一支红巾军队伍的核心区,尽管只是当一个小小的亲兵,但是侍奉在元帅旁边,所得到的机会和平台是一个普通小兵不能比拟的。 就像一条乘风入海的蛟龙一般,朱元璋找到了那个属于他的历史舞台,自此如鱼得水,乘风破浪,释放出无比的能量和光芒。 第12章 东床快婿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自朱元璋进帅府当差后,他遇事小心勤快,但行事又敢做敢为。执行命令,干净果断,不拖泥带水;打起仗来,带头冲锋,还总打胜仗;战场缴获,不分贵贱,悉数献元帅;得到赏赐,拿出分享,自己不私藏。如此行事之人,要么是光辉伟岸的真君子,要么是所图甚大的野心家。 而且,在红巾军这么一帮不识字的泥腿子里面,朱元璋还有幸识得一些大字。遇到文墨上的事情,比如元帅的命令,友军的文告,家人的书信,同伴们都找他解说。就这么着,朱元璋很快便在帅府混开了,收获了一大波的名气,红巾军上下也都开始知道帅府有这么一位勇敢、能干、大方、有见识、讲义气的好汉了。 而郭子兴眼见朱元璋日渐成长为一个大有可为的潜力股,便越发重视和培养他了,把他当作自己的心腹爱将,遇事也逐渐听从他的意见。在这“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的元末乱世,人才是多么难得啊,而像朱元璋这般能文能武的人才,更是万分难得。但凡一个领导遇上,都要将其当成宝贝一样呵护。 所以,除了日益看重之外,郭子兴也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拉近与朱元璋的距离,从而让他彻底地融入自己的小圈子,唯自己马首是瞻。琢磨来,琢磨去,他便打算通过联姻的方式,让朱元璋做自己的女婿。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样既给了他一个上升的机会,也能将他牢牢地把握在手里。 自古以来,上位者笼络自己的下属,有的许之以官,有的许之以利,有的许之以色,有的许之以姻。在这里面,许之以官、许之以利、许之以色总是不能长久的,而许之以姻往往要更加牢固一些。这是因为,依托于亲情关系的联姻,在机会成本方面具有更为明显的优势。 然后,历史上贤良淑德的马皇后便要登场了。马皇后的父亲是郭子兴的好友,他在临终时将女儿托付给郭子兴,郭子兴便将其认为义女,由郭子兴的二夫人张氏抚养长大。此时,马皇后已经成长为一个落落大方的姑娘。而且,养母张氏也听说朱元璋是一个才能出众的年轻后生,便也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将他笼络过来,以辅佐郭子兴成就一番事业。 于是,郭子兴和张氏便着手操办了两人的婚事,朱元璋一跃成为元帅女婿,贵不可言,在军中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从家破人亡的穷小子,到云游四方的丑和尚,再到毫无根基的默默小兵,最后成为声名显赫的元帅女婿,不得不说朱元璋进入红巾军之后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也走得很快,甩过了普通兵卒好几个身影。 自此,军中上下便越发敬重朱元璋了,将其称为朱公子,再也没有人敢小看他了。为了匹配自己的新地位,朱元璋不仅从头到脚好好地捯饬了一把,还把原来不入流的名字重八改为了响亮的官名元璋。除此之外,他也像文化人一样,取了字叫国瑞。 第13章 渐起冲突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说回濠州城红巾军这五个一字并肩的元帅,除了郭子兴之外,其他四个都是粗人,说话做事没有半点章法。不管是行军布阵,还是战略谋划,他们都是一拍脑袋凭着性子来。而郭子兴此人勇猛有余,但生性孤傲,眼见他们如此行事,便日益瞧不上他们。 而孙德崖四人眼看郭子兴瞧不上自己,便也日渐疏远他了,参谋军中事务时也不叫他,四人就直接决定了。郭子兴见状就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越发不开心了,独自生起闷气来了。本来五个元帅如果齐心办事,还能做一番事业,但如此这般分裂,便使得这一支红巾军只能龟缩在濠州城附近,没有半点造反起义的生机和活力。 朱元璋看出情势不妙,便劝郭子兴打起精神,和其他四个元帅搞好关系,积极参与到军务大事上。但是,郭子兴和他们没过几天,便又吵架了,又开始闹脾气了。双方的关系越来越差,相互提防,甚至快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了。到了后来,朱元璋眼见根本劝不动郭子兴,便背着郭子兴向孙德崖四人赔不是,说尽好话,以免双方彻底破裂。 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九月,元相脱脱率军数十万进攻徐州,并招募当地壮勇三万人,黄衣黄帽,号为黄军。脱脱命这新招募的三万黄军在前攻城,数十万大军在后压阵,一鼓作气拿下徐州,然后命令部下屠城以威慑不臣。 这一支红巾军头目芝麻李兵败被杀,部下彭大、赵均用带着残军投奔濠州。但是,由于徐州红巾军名头大,人也多,来到濠州后竟然反客为主。濠州五个元帅眼见对方势大,即使不太情愿,但也开始听从对方的调度。 彭大这人很有见识,来到濠州之后,与郭子兴惺惺相惜,两人相处得很好。见此情形,孙德崖心生嫉妒,便使手段拉拢徐州红巾军另一头领赵均用,还费尽心思挑拨其与郭子兴的关系。孙德崖对赵均用说:“郭子兴只识得彭大,却不识得赵均用”。 赵均用听完大怒,带领亲兵直接绑了郭子兴,然后将其带到孙德崖家,关押在一间空房里。此时,朱元璋在外出差,得信后快马加鞭奔回。回到濠州后,朱元璋首先制止了郭家要和赵均用、孙德崖火拼的行动,然后带着郭子兴两个儿子郭天叙、郭天爵去面见彭大,请求彭大为郭家做主。 彭大听闻后勃然大怒,立即点兵与朱元璋一道赶去孙家。来到孙家后,彭大命令兵卒将孙家团团围住,朱元璋则带人攻入孙家,救出了郭子兴。只见郭子兴头戴木枷,脚戴铁铐,被打得不成样子。当即,朱元璋打开木枷和铁铐,背着重伤的郭子兴回了郭家。而赵均用看到彭大替郭子兴出头,怕伤了两人和气,便也不再生事了。 之后,脱脱分兵进攻濠州城。大敌当前,生死之际,濠州城里这些红巾军的头领们也只能重归于好,一心一意共同守城了。就这么冬去春来,濠州城被围了五个月,幸亏城墙十分坚固,城内粮食充足,这才没有出事。直到围城的元将贾鲁病死,元军军心涣散,攻城无望,便解除了对濠州城的包围。 尽管红巾军也死伤惨重,但终究是胜利了。彭大、赵均用十分高兴,便开始自己封官了。彭大自称鲁淮王,赵均用自称永义王,两人做起逍遥的王爷来了。而郭子兴和孙德崖五人仍然还是元帅,毕竟一个小小的濠州城容不下这么多王爷。 第14章 招兵买马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解围之后,濠州城粮草短缺,兵力不足。朱元璋想了办法,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些私盐,,运到怀远换了几十石粮食,这才缓解了郭子兴部队的经济问题。可见,朱元璋是一个积极主动、敢于变通的人。 此时的濠州城里,二王和诸元帅均是目光短浅、胸襟狭窄之辈,窝里斗的功夫儿胜过行军打仗,实在是成不了什么气候。如果朱元璋还是这般继续下去,那么成不了事。为了建功立业,朱元璋打定主意,招兵买马,自领一军。毕竟,掌握在手里的才是实力,纵是刀山火海,也要自己来闯。 于是,朱元璋请假回到了故乡钟离,竖起了招兵大旗。少年伙伴徐达等人听闻朱元璋做了红巾军头目,便相聚几十人一起来投奔。短短不过十天时间,朱元璋便在钟离招募了七百人。 看到朱元璋新招募了七百人,郭子兴十分高兴,便顺手给朱元璋升了官。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六月,升朱元璋为镇抚。从此,朱元璋一跃成为带兵将领。一年之后,朱元璋又以军功升迁为总官。 平日里,彭大、赵均用二王只管享乐,放纵部下,军纪日渐废弛,战斗力也日渐衰退。对于彭、赵二王的行为和濠州城的现状,朱元璋既没有匹配的地位进行劝说,也没有足够的实力进行改变。而且,他们已经是“病入膏肓”,难以拯救。索性,朱元璋自己找出路。 在征得郭子兴同意之后,朱元璋交出七百新兵的兵权,带领贴身伙伴徐达、汤和等二十四人,南游定远,经略一方。这二十四人,史称“淮西二十四将”,为朱元璋后续打下大明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足以比肩东汉光武帝刘秀麾下的“云台二十八将”。 朱元璋带领这些嫡系,利用濠州城红巾军的名头,首先招降了张家堡驴牌寨的三千民兵,然后趁夜东袭元将张知院,收降了民兵和百姓七万余口。朱元璋从中挑拣出了两万壮丁,这才获得了上桌逐鹿天下的底牌。 这两万人的部队,浩浩荡荡,用朱元璋自己的话形容,可以说是:“赤帜蔽野而盈冈”。在得到大量的生力军之后,朱元璋立刻重新编制部队,加紧日夜操练,谋划着尽快练出一支精兵。 在练兵时,朱元璋最看重纪律,他认为纪律是一支强军的基础。在检阅新军时,他真诚地训诫将士说:“之所以你们之前一直打败仗,一是因为将官没有纪律,二是因为士卒缺乏训练。今天我们需要建立严格的军纪,做到严格的操练,这样才能多打胜仗,才能建功立业,大家也才能升官发财。”三军听后,无不欢喜。 定远人冯国用、冯国胜两兄弟,原先是地主,在天下大乱之后,他们团结地方上的佃户和乡民,建立堡寨自卫。在乱世时,建堡自卫,从五胡乱华时就有了,这是地方百姓唯一的求生道路。自朱元璋在定远立稳脚跟之后,他们听说朱元璋的部队军纪很好,便带领部下来投奔效命。 第15章 南下滁州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端详冯国用、冯国胜两兄弟,看他们穿着打扮像是读书人,有心考校两人,便问下一步应当如何谋划。 冯国用回答道:“集庆(今南京)地理位置很好,书上称之为‘龙蟠虎踞’,是以往很多朝代的都城,如果占据这里,逐步发展,那么建功立业、逐鹿天下也不是难事。”朱元璋听后十分高兴,便留下他们做幕府参谋,将两家部队合并编制,定下了南下滁州的战略。 在南下滁州的路上,定远人李善长到军门求见朱元璋。李善长此人头脑清楚,学的是法家学问,善于谋略,攻于心计,和朱元璋相交甚欢。朱元璋询问李善长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乱世,天下太平? 李善长回答道:“可以学一学平民出身的汉高祖刘邦,刘邦眼光长远、胸襟广阔、礼贤下士、知人善任、善待百姓,五年时间便平定了天下。元朝政权已是一团糟,到了土崩瓦解的地步,而濠州和刘邦起事的沛相去不远,朱元璋可以学学这位同乡如何打天下,那么天下也就会很快平定了”。 朱元璋听完连声叫好,留下李善长作掌书记,同时嘱咐道:“如今群雄四起,天下大乱,打胜仗的关键在于参谋人才。我看群雄中,参谋人才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总是说将士的坏话,如此将士受到主将猜忌,自然打不了胜仗。所以,你要做一个桥梁,调和将士与主将的关系,不要像其他人一样。” 此后,朱元璋便有心向汉高祖刘邦看齐,在说话、办事、用人、打仗等方面事事学习。而李善长也很快进入了角色,一心一意做将士和主将之间的桥梁,辅佐朱元璋处理军务,提拔有能力和有功的将士,让大家能各司其职、安心做事。 大军南下面对的滁州守军力量单薄,朱元璋的前锋黑将军花云十分勇猛,单骑便破了敌阵。同时,战鼓敲得震天响,大军跟着向前推进,很快便攻占了这座城池。自此,朱元璋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块根据地。 在朱元璋攻克滁州之后,亲侄朱文正和带着外甥保儿(后改名文忠)的姐夫李贞得到消息,前来投靠,朱元璋这才知道他的二哥、三哥也已离世。大家哭了一场,又伤心又欢喜,既为亲人离世伤心,又为久别重逢欢喜。朱元璋后来在《皇陵碑》中记载:“一时会聚如再生,牵衣诉昔以难当。” 定远人沐英父母离世,是一个孤儿,可怜无依。朱元璋便把沐英和文正、文忠三个孩子收为义子,都改姓朱,留在身边抚养。收养义子是当时流行的风气,带兵的将领要培养义子作为心腹,义子们为报答收养之恩,不但打仗时冲锋在前肯拼命,而且在平时还可以作为监视诸将的耳目。 除了文正、文忠、沐英以外,朱元璋还有二十几个义子。后来,朱元璋攻占城池之后,专用义子作耳目,与任命的将官共同镇守。比如,得镇江用周舍,得宣州用道舍,得徽州用王驸马,得严州用保儿,得婺州用马儿,得处州用柴舍、真童,此外还有买驴、泼儿、老儿、世先、金刚奴、朱文逊等人。 第16章 救援六合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当朱元璋率军进攻滁州时,濠州的红巾军主力由彭大、赵均用率领,攻下了盱眙、泗州,形势一片大好。但是,彭大与赵均用因为之前郭子兴的事结过怨,而且两人脾气也不对付,这时竟然因为某些琐事闹翻了。 而赵均用和孙德崖四人沆瀣一气,五人加起来的势力远超彭大,再加上彭大手下的得力干将逐渐被赵均用收买过去,彭大气闷不过,郁郁寡欢,不久就因病死了。彭大的儿子彭早住继承了王位,也称鲁淮王,因为比赵均用矮了一辈,再加上其会敷衍说好话,赵均用便没有将他视为眼中钉,倒也相安无事。 由于原本顶在前面的彭大死了,这下矛头来到了郭子兴这里,郭子兴便成为了赵均用等人的出气筒。在他们眼里,郭子兴横竖都不对,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有问题,处处都被挑错。但是,他们碍于朱元璋在滁州的几万军马,担心一旦动手除掉郭子兴,容易造成兵变,这才暂时没有动郭子兴。 但是,这也不是办法。于是,赵均用心想一计,下军令调朱元璋守盱眙,准备一箭双雕,将郭子兴与朱元璋一并解决掉。这么明显的阴谋,朱元璋怎会不知。但是,赵均用毕竟是名义的上司,也不好直接回绝。 所以,朱元璋做了两手应对。一方面,委婉地推辞移防,说有军事情报,部队离不开自己;另一方面,用钱买通赵均用府里的人,让他们帮朱元璋说好话,劝赵均用不要听小人挑拨,自剪羽翼,万一双方火拼了,也会影响他的权威。如此,一软一硬,双管齐下,赵均用对朱元璋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索性不管他了。 此外,买通的人也为郭子兴说好话,说郭子兴也是一个可用之才,劝说赵均用好好对待郭子兴,争取将他拉拢过来。就这样成天有人替郭子兴求情,赵均用耳根也软了,竟然放郭子兴带着他麾下的一万多人马去了滁州。 看到郭子兴回到滁州,朱元璋念及旧情,不忍与郭子兴发生冲突,便把兵权交了出去。此时,郭子兴看到麾下有三万多的军队,兵强马壮,军容整肃,旗帜鲜明,不由得心中大喜,感觉自己又行了。 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十一月,元相脱脱大败张士诚于高邮,分兵围六合,六合主将向郭子兴求救。六合在滁州东面,万一失守,元军下一个攻击的目标便是滁州。所以,唇亡齿寒,要保滁州,就必须守住六合。 但是,郭子兴和六合主将以往有仇,不想救援。朱元璋费尽口舌,才劝说郭子兴放下仇恨,救援六合。元军势大,号称百万,无人敢去,推脱求神不许,朱元璋只好一马当先,讨了令箭,统兵救援六合。 到了六合,朱元璋便开始守城。元军排山倒海般地进攻,六合城的城防工事全部被摧毁。即使一时拼死挡住了锋芒,赶修了堡垒,但转眼又被打平了。眼见守不住,朱元璋只好将城内的老弱妇孺撤到滁州,然后放弃六合,率部突围。 元军乘胜追击,但是被朱元璋在中途打了埋伏,损失了不少兵马。但是,朱元璋看到缴获的马匹并不欢喜,因为他顾忌到滁州孤城难守,如果元军增兵包围,那么即使不被困死,也会被饿死。 所以,朱元璋只好忍气吞声,购买了一些粮草酒水,派遣地方父老将粮草酒水和缴获的马匹送还元军,哀求说都是良民,不敢造反,只是自卫,愿意为元军供给粮草,请求元军回军攻打高邮,饶过这些穷苦百姓。结果,这支元军信以为真,引兵他去,这才保全了滁州。 元军离开之后,郭子兴高兴极了,便也开始飘了,打算在滁州称王。朱元璋急忙劝说:“滁州是山城,交通不便,容易被围堵,一旦称王目标大了,元军再来就不像这次轻松了,滁州城估计就保不住了。”听罢,郭子兴只好放弃了称王的念头。 第17章 高邮战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张士诚小名九四,字确卿,泰州白驹场人,在家中排行老大,有三个弟弟张士义、张士德、张士信,他们一家人全靠运官盐、贩私盐为生。张士诚背着朝廷贩卖私盐,很是赚钱,和手下弟兄成天喝酒吃肉,好不快活,令人羡慕,吸引了很多附近村的年轻小伙加入。 贩卖私盐在历朝历代都是杀头的罪名,干这一行当的人都不是良民,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凶狠人物,就像今天的毒贩一样。张士诚他们将私盐贩卖给大户,由大户再卖给下一家,但这些大户不仅说闲话挖苦他们,还经常赖账不给钱,此外盐场的弓兵邱义尤其作践欺压他们。 而张士诚从来不是一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趁着天下大乱,他带着三个弟弟和李伯升、潘原明、吕珍等十八壮士,杀了邱义和仇家大户,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房子。然后,举起了造反的大旗,招兵买马,攻下泰州,连克兴化、高邮,占领了三十六个盐场。次年正月,张士诚称诚王,建国大周,改元天祐。 “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一点没错。纵观历史,各朝末年农民起义,先称王的人物往往会遭到当朝军队的猛烈打压,而陷入劣势,以至于在群雄纷争的乱世中连下半场都进不去。而张士诚就是这么一个二愣子,不仅称王了,还搞出了一个国号,这是一点不给大元朝面子啊。 更何况,当时的高邮是元朝运送钱粮的重要枢纽。结果,被张士诚这么一搞,南方的钱粮送不到北方的大都,元朝统治者自然是急不可耐。于是,张士诚称王没多久,元朝就派丞相脱脱统帅重兵讨伐张士诚,想要把这支不长眼的起义军扼杀在摇篮之中。 脱脱大军全力围攻高邮,张士诚眼看城中支持不住,想投降但又怕朝廷不肯赦免。正在天人交战之时,外城又被元军攻破,此时的张士诚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准备在城破时突围下海。 但是,就在这生死危难之际,元顺帝颁下诏书,责备脱脱。诏书中写道:“往年征徐州,仅复一城,不久又丢掉了。这次再当统帅,劳师费财,过了三个月,还无功效。可削去兵柄,安置淮安路,弟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安置宁夏路。如胆敢不接受命令,即时处死。” 在这元军马上功成之时,宣读此等诏书,结果可想而知。元军愤恨大哭,一时四散而去,大部分投奔红巾军,红巾军实力愈发强大。张士诚则趁机出击,不但转危为安,而且从此其根基稳固,再也不会被轻易动摇了。 脱脱在交出兵权之后,先被安置于淮安路,不久即命移置亦集乃路,后又被流放到云南大理宣慰司镇西路。至正十五年十二月(公元1356年),奸臣哈麻矫诏命脱脱饮鸩自尽,终年四十二岁。自此,能为元朝续命的擎天白玉柱便被弄死了,元朝的最终毁灭便是谁也不能阻止的了。 第18章 元朝将亡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之所以脱脱被奸臣哈麻整死,这背后既是权臣之间的倾轧,也是君臣之间的猜忌,反映了元朝行将就木的穷途末路。 脱脱是忠于元朝的,元顺帝也十分信任他,将军政大权都交给了他。在徐州被脱脱平定之后,元顺帝以为乱军马上就覆灭了,便又开始享乐了。奸臣哈麻投其所好,费劲心力巴结元顺帝,向其介绍会邪术的西域喇嘛,这邪术可以增强房中术,使人身体之气或伸或缩,号“演揲儿法”。 元顺帝大喜,将这妖僧封为司徒大元国师。之后,国师又推荐了十个会这邪术的皇亲贵族,叫作十倚纳,陪元顺帝一起玩,里面有皇舅和皇弟。自此,元顺帝有了玩伴,便彻底放飞自我了,朝朝宴会,夜夜笙歌,君臣共被,互易妻室,聚众淫乱。 哈麻忌惮脱脱正派,挑拨元顺帝将其排挤出去带兵打仗。当脱脱在前线打仗时,哈麻又担忧脱脱胜利回朝之后,权势增强,多管闲事。所以,哈麻便在脱脱苦战高邮、将要成功之时,使人在元顺帝面前弹劾脱脱,说他劳师费财,不仅罢免他的兵权,还矫诏将他毒死。而元顺帝糊里糊涂,内心也有些忌惮脱脱的权势,便也不管脱脱的死活了。 脱脱死活,便再也没有一个忠臣可以劝诫元顺帝了,元顺帝便愈加肆无忌惮和荒淫无道了。此时,东南产米区平江(苏州)、常州、湖州皆被张士诚占领,浙江沿海地区则被方国珍占领,南方的京杭大运河也被红巾军控制,自此从南方向北方运送钱粮的内河和海路运输线全被切断。另一个粮食补给区湖广也早已被红巾军攻占。 南方的粮食不能北运,百万之众的大都军民便陷入了缺粮的饥荒之中。再加上中原地区连年闹旱灾、蝗灾和兵灾,老百姓只能吃蝗虫和树皮,根本就没有粮食上交。而大都的老百姓连蝗虫也吃不上,只能等着被饿死。 昔日马可波罗笔下盛世繁华的大都,陷入了末世混乱之中,每天有成千上万的老百姓饿死,而且灾上加灾,又闹起了瘟疫,惨到出现了人吃人的事件。而本应发挥救灾作用的皇帝和朝廷,却只顾自己的享乐,丝毫不顾及治下老百姓的死活。 此时的元顺帝在内苑造起了龙舟,亲自设计图样。龙舟长一百二十尺,宽二十尺,前有瓦连棚、穿廊、两个暖阁,后有庑殿楼子、龙身并殿宇,用五彩金装,前有两爪,水手二十四人,身穿紫衫,金荔支带,四个戴头巾,在龙舟两旁各执一篙,从后宫带前宫山下海子内往来游戏,行驶时龙的头、眼、口、爪、尾都会跟着动。 除了造龙舟之外,元顺帝还自制宫漏、造宫殿模型,在工匠这一领域甚是精通,真是一个被皇帝耽误的工匠,被人戏称为“鲁班天子”。国库里的粮食全部运送到女宠家里,百官俸禄都发不出来。 就这么一个奇葩皇帝,成天和十倚纳厮混在一起,以昼为夜,耽于享乐,元朝岂能不灭亡。元朝不亡,天理难容! 第19章 收服诸将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战乱之后的滁州,在接纳几万投奔红巾军的元军之后,粮食不够吃了,军心开始恐慌。朱元璋便建议南取和州,移兵就食。此时,虹县人胡大海身材高大,有勇有谋,带着全家前来投奔,便命其当大军的前锋,进攻和州,算是交纳投名状。 至正十五年正月(公元1355年),红巾军攻占和州,才算是解了滁州红巾军缺粮的燃眉之急。之后,郭子兴任命朱元璋为总兵,镇守和州。 在郭子兴帐下的几名将领中,朱元璋名位不高,加之年纪轻轻,他便担忧他当和州总兵不容易服众。所以,他便心生一计,打算治一治这些傲慢的将领。 原来诸将商议军事时,在议事厅排有公座,按照官位和年龄依次就座。在一次军事会议的前一天晚上,朱元璋命人撤去公座,只摆一排木凳子。次日五更,诸将先到,见只有一排木凳子,便从右边开始排位坐,因为当时排座位是按照蒙古人规矩,以右首为尊。朱元璋来到之后,只看到左边末位有一个空座,便坐到了那里,也不说话。 等到商议军事时,诸将只会冲锋陷阵和杀人放火,对于研判军情、排兵布阵、战略决策一概不懂,像木偶一般面面相觑。随即,朱元璋提出自己的见解,有条有理,步步为营,合乎兵法,诸将这才对朱元璋有些信服。 会议最后,朱元璋和诸将分工整修城池,在座的每个人都认领了自己的负责区域,限定三日完工。到了限定日期,朱元璋会同诸将验收工程,结果发现只有他负责的区域完工了,其他人都没有完工。这下,诸将就留了把柄在朱元璋手里。 回到议事厅,朱元璋面色冷峻,面南而坐,拿出郭子兴的命令,朝诸将严厉地训斥:“奉主帅令总兵,责任重大。修城要事,原先各人认定,竟不齐心,如何能办事?从今说明白,再有不遵命令的,军法从事,可顾不得情分了!” 听完这顿训斥,诸将面露愧色,纷纷跪地求饶,乞求朱元璋再给一个机会。之所以诸将服软,一是因为根据郭子兴的军令,和州一切军事由朱元璋做主,二是因为确实是自己不争气,误了差事。 虽然诸将面子上认输,但是背地里有些人仍然是叽叽咕咕,仗着自己是郭子兴的老部下,不时挑衅一下朱元璋的权威。在诸将里面,唯有汤和一人小心谨慎,事事唯朱元璋马首是瞻。而李善长则是从旁调和,左右劝说,这才使得朱元璋的总兵地位稳固下来。如此,朱元璋便又从总管成为了总兵,又从带领几千人的小军官变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一日,朱元璋外出巡逻,看到一个小孩子在路边独自啼哭,十分怪异。朱元璋便上前询问,你父亲呢,说是给红巾军喂马。母亲呢,也在红巾军那里伺候。原来,红巾军在攻破和州城之后,诸将在城中大抢一通,还把满城的青年男女都带到了军营中,闹得老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朱元璋感悟这不是义军之举,便召集诸将,说明:“大军从滁州来此,人皆只身,并无妻小。今城破,凡有所得妇人女子,惟无夫未嫁者许之,有夫妇人不许擅有”。 第二天,全城的青年男女都从军营中放出,在府衙前聚集,让他们自己认亲。一时间,夫认妻,妻认夫,子认父,父认女,又哭又笑,好不热闹,一时间有多少家庭团聚,又有多少孤儿寡母在痛哭。就这样,和州城开始有了一些生气,不再只是一座兵城了。 第20章 两虎相斗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濠州城中的孙德崖因为缺粮,也率领部队来到和州城就食,将领兵卒携妻挈子,不由分说,便住进了和州城外的老百姓家中。而孙德崖带着亲兵进城,要在和州城中扎营,朱元璋见对方势大,只得让开城门。 郭子兴这人性情刚直,但是耳朵根儿软,容易听人闲话。先前听人打小报告,说朱元璋多占妇人和财物,已然冒火。这下,又听说朱元璋和孙德崖搞到了一起,越发怒气冲天,便带着亲兵从滁州城赶来,要找朱元璋兴师问罪。 郭子兴也不通知自己哪天来,来了一个“三不两直”,在一天夜里突然赶到和州城,打了朱元璋一个措手不及。朱元璋一见郭子兴满脸怒气,好半天也不张口说话,心想自己哪里惹到这位傲娇的老丈人,只得一脸委屈地跪在下面,听候发落。 双方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郭子兴发问:“是谁跪在下面?”朱元璋答道:“和州总兵朱元璋”。郭子兴大叫:“朱元璋,你可知罪?这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 朱元璋一听就知道郭子兴误会自己了,急忙低声说道:“即使女婿有罪,但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啊?咱自家的事可以往后放放,现在外面的事更要紧一些,要马上处理。”郭子兴急忙问:“是什么事?” 朱元璋这才站起来,小声地在郭子兴耳边说道:“孙德崖这个恶人在和州,之前的事已经和他结下了梁子,现在他人多势众,我担心他会对您不利,您要好好当心啊。”郭子兴听罢,带信不信,在把朱元璋赶走之后,自己一人喝起了闷酒。 天还不亮,孙德崖派人对朱元璋说:“你老丈人来了,我和他不对付,我得走了。”朱元璋心想不妙,担心孙德崖暗地里搞偷袭,便赶忙告知郭子兴,让他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告知完郭子兴之后,朱元璋又赶到孙德崖面前,劝说他多在和州留一些日子。 孙德崖对朱元璋说:“我和你老丈人相处不了,反正要走一个,还是我走吧。”朱元璋观察孙德崖的脸色,感觉他好像不是要搞事,便又劝说:“你我两军同在一城,我担心双方因误会起冲突,最好让部队先出发,您在城中殿后,最后再走。” 孙德崖听完,答应了朱元璋。朱元璋便放下心来,骑着马出城为先头部队送行,结果送出去老远。等到朱元璋要回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城中两军打起来了,死了很多人。朱元璋听罢,十分着急,急忙喊随从的耿炳文、吴祯靠近自己,抽起马鞭,便要赶回城中。 这时,孙部将领急忙抽刀拦住去路,他们认为朱元璋一定知情,说不顺就是他搞的事情,要谋害城中殿后的孙德崖。朱元璋有口难辩,只得边说边走,趁对方不注意,勒马逃跑。孙部将领急忙追赶,几十人一起追赶朱元璋,弓箭齐下,差点射死朱元璋。 朱元璋逃了几十里,人马皆乏,被孙部将领追上擒下。这回换成朱元璋做了俘虏,孙部将领用铁链锁住了他的脖子,争吵着要杀了他。幸亏有人比较清醒,劝说孙德崖还在和州城中,如果杀了朱元璋,那么孙德崖也就没命了,还是先派人赶去和州城中打探消息。 于是,孙部的一个将领飞马进城,见到孙德崖也像朱元璋一样,被锁着脖子,正和郭子兴一起喝酒。而郭子兴得知朱元璋被擒,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听话的宝贝女婿,只得走马换将,用孙德崖换回朱元璋。 但是,双方都不想先放人,担心对方会使诈。在僵持了好一阵之后,只得定了一个折衷办法,郭子兴先派徐达到孙部作抵押,换回了朱元璋,待朱元璋回到和州城,再放回孙德崖,最后再放回徐达。 如此,在郭子兴与孙德崖这对冤家两虎相斗中,朱元璋被孙部将领囚禁了三天,几次险遭毒手,幸亏福大命大,最后平安回到了坑女婿又疼女婿的郭子兴身边。说实话,郭子兴你下黑手之前,就不能提前通知一下朱元璋吗? 第21章 子兴病死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郭子兴与孙德崖在和州城两虎相斗之时,东系红巾军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影响了后续历史的进程。 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二月,红巾军统帅刘福通在砀山夹河寻得已故“明王”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将其接到亳州,立为皇帝,又号“小明王”。刘福通还命人拆掉鹿邑大清宫的木材,为韩林儿建了一座起居的宫殿。 同时,建国为宋,年号龙凤,尊其母杨氏为皇太后,以杜遵道、盛文郁为丞相,以刘福通、罗文素为平章政事,以刘福通弟弟刘六为知枢密院事。军旗上写着鲜明的造反对联:“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之所以建国为宋,是因为当初韩山童带着刘福通和杜遵道造反时,宣传自己是宋徽宗八世孙,当为中国主,又假称自己为白莲教出世的“明王”。可惜,在造反的时候没看好黄历,消息走漏,元军来袭,韩山童兵败被杀,妻子杨氏带着儿子韩林儿逃出重围。 说回郭子兴,本来在和州城中是除掉孙德崖的绝好机会,但不料朱元璋被孙部将领俘虏,为换回宝贝女婿朱元璋,只得放回了孙德崖。对此,郭子兴万分不甘心,心中无比愤恨和后悔,于是天天发脾气,结果被气成了重病,三月时不治而亡,葬在滁州。 郭子兴死后,军中事务由郭子兴儿子郭天叙、郭子兴妻弟张天佑和朱元璋共同商议。他们担忧主帅新死,群龙无首,万一元军前来围剿,将会孤立无援。正好,东系红巾军杜遵道派人来协商统一指挥的事宜,所以他们便推选张天佑到亳州面议,请求得到“小明王”的册封。 不久,张天佑从亳州归来,带回了“小明王”的旨意,委任郭天叙为都元帅,张天佑为右副元帅,朱元璋为左副元帅,军中文告均使用龙凤年号。 都元帅府中一共有三个元帅,按照地位来说,郭天叙是主将,张天佑和朱元璋只是副将,一切军务都要听从郭天叙的命令。但是,由于郭天叙没有军事经验,张天佑只有匹夫之勇,而朱元璋会笼络人心,又有徐达、汤和等一批将领支持他,所以军中权柄逐渐掌握在朱元璋手中。 此时的朱元璋,逐渐显露出自己的野心。他打定主意要吞掉郭子兴留下的嫡系部队,对郭天叙和张天佑使用心计夺权,削弱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此外,他文有李善长、冯国用做帮手,武有自己招募的部队作威慑。因此,尽管朱元璋在这支红巾军只坐第三把交椅,但却成为了真正发号施令的主帅。 虹县人邓愈,十六岁就跟随父兄起兵造反,在父兄阵亡后,一人带着部队征战沙场,每战必身先士卒,将士们都很服他。怀远人常遇春,臂力惊人,勇冠三军,性情刚直,又有智谋,之前做强盗打家劫舍,后来感觉没出息,决心自找出路。 两人来投奔朱元璋。朱元璋见邓愈有统兵经验,又有自己的部队,便任命其为总管;见常遇春勇猛无敌,便任命其为前锋。 第22章 乘风渡江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和州城在长江的西北侧,过了长江,正对面就是太平。太平南靠芜湖,东北接集庆(今江苏南京),东倚丹阳湖。丹阳湖周围的丹阳镇、高淳、宣城是有名的产粮区。 而和州城因为城小人多,再加上元军几次围剿,粮食也开始紧张起来了。朱元璋站在长江边上,遥望对岸的粮仓,内心波澜起伏,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飞到对岸抢粮食。可是,宽阔的长江如同天堑一般,阻隔了南北,也阻隔了粮食。 浩浩长江,浪花起伏,波涛汹涌,没有船只如何能过得去?而且,船少了还不行,至少需要上千艘船只,才能顺利地运送大军到南岸。朱元璋一时也打造不了这么多船只,更缺少会驶船的水手,只能无奈地看着滚滚长江东逝去。 在朱元璋感叹命途多舛之时,凑巧巢湖水军头目李扒头(国胜)派人求援,这下真是瞌睡送枕头——正是时候。 原来自天下大乱之后,巢湖一带的豪族世家——愈家廷玉、通海、通源、通渊父子,廖家永安、永忠兄弟,赵家仲中、仲庸兄弟,纠集地方势力,推举李扒头作大头目,赵普胜作二头目,屯泊巢湖,联结水寨,聚众造反,麾下有千余船只,万余水军。 因为利益冲突,巢湖水军和驻守庐州(今安徽合肥)的红巾军左君弼结下了很深的梁子。他们在实力方面远逊红巾军,吃了很多败仗,眼见快要被打没了,他们便派人到朱元璋这里寻求救兵。 朱元璋一听是巢湖水军,大喜过望,亲自赶去巢湖进行联络。他劝说李扒头,与其在巢湖被左君弼压着打,还不如和他一起搭伙渡长江,去长江南岸开创一番事业。李扒头思量许久,感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便只得答应下来。 此时,正好赶上江南五月间的梅雨季,老天连下了二十天的雨,小水坑都被填平了。这下,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巢湖水军便不再推辞,带着浩浩荡荡的千余船只和万余水军,赶到了和州城下。 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六月初一,恰逢黄道吉日,朱元璋及李扒头统率的水陆大军乘风渡江,直达采石。开路先锋常遇春第一个跳上岸,拿着一杆长戈冲向元军,锐不可当。诸军伴随着阵阵的战鼓声下船上岸,攻向敌军。 此时,驻守在岸边的元军眼见守不住了,便纷纷溃散而逃。如此,长江南岸的堡垒悉数都被朱元璋收入囊中。由于和州红巾军缺粮多日,他们一见缴获的粮食牲口,眼都花了,直流口水,争前恐后地搬运上船,打算运回和州慢慢享用。 朱元璋看到诸军没有继续进取之意,急忙和徐达商议,决定乘胜直取太平城,进一步扩大战果。于是,他命人把船缆砍断,将船只推入急流之中。霎时间,千余船只顺流而下,只看到江面隐隐有船帆的影子。 见此情景,诸军纷纷慌乱叫苦。朱元璋也不过多言语,直接下军令:“前面就是太平城,城里有数不尽的粮食、财物和女人。如果打下了太平城,就让你们随意地搬运回家。” 军士们没有办法,既没有船只可以过江回和州,又听说攻下太平城可以随意行动,便都动了贪婪的心思。在短暂的饱餐一顿之后,诸军立马开拔进攻太平城。当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之后,这些军士们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不久便攻下了太平城,准备在城中大杀大抢。 在军士们攻下太平城后,朱元璋的承诺便过期了。朱元璋事先叫李善长写了禁令,不许军士们在城中劫掠,否则按照军法从事。这一禁令在城中到处张贴,公之于众。此外,他还调派了一支执法队沿街巡查。军士们看了之后,尽管十分诧异,但不得不住了手。 有一个小兵不听军令,继续劫掠,执法队立即将其抓住,就地斩首,顿时就威慑了城中的军士们。如此,太平城的百姓们逃过了一劫。朱元璋又怕因为朝令夕改导致军心不稳,便威逼和州城中的地主富户们献出一些金银财帛,即时分赏给了将士们,这才平息了事端。 从和州顺利渡江,最大的功劳是巢湖水军。于是,朱元璋对这一支水军十分眼馋,便趁着摆酒庆功将李扒头灌醉,然后捆住手脚,扔入水中淹死。二头目赵普胜不服,但也无可奈何,便逃到了徐寿辉那里。 此时的巢湖水军群龙无首,一无主将,二无船只,只得跪地投降。从此,朱元璋帐下就多了一支能征善战的水军。 第23章 借刀杀人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在太平城中制止劫掠的义举,受到了当地儒士的一致好评。儒士李习、陶安前来拜见朱元璋,朱元璋问道:“两位先生有什么可以教给我的?请不吝赐教。” 陶安说:“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纷纷抢夺壮丁、女人和财物。如果将军可以反其道而行,不乱杀,不劫掠,不烧房屋,那么就可以得到老百姓的拥戴。然后,东取集庆,成就一番创世基业。” 朱元璋听罢,深以为然,留下二人在元帅府做令史。为了更好地掌控太平城,朱元璋改太平路为太平府,任命李习为知府。又设置太平兴国翼元帅府,朱元璋自己做元帅,任命李善长为帅府都事,任命汪广洋为帅府令史,任命潘庭坚为帅府教授。 此外,为加强太平城的防守力量,朱元璋招募周边百姓做民兵,还征收他们的积蓄为军资,从城外运到城内,积聚力量,准备固守太平城。 元军不舍得太平城这个战略要地,便征召大军分两路包围太平城:水路用军船封锁采石,堵住朱元璋大军北撤的退路;陆路由民兵元帅陈野先率数万大军攻城。大军压境,形势紧迫,朱元璋率领将士死战,以命守城。 在这生死危难之时,朱元璋新纳的二夫人孙氏劝说他把府库中金银财宝搬到城头,赏赐给有功的将士,以此激励军心。此外,朱元璋悄悄地派出一支奇兵,绕到敌军背后,与守城将士前后夹击。如此,元军大败,红巾军生擒陈野先。 朱元璋劝说陈野先投降,而陈野先也不是一个敢死之辈,便顺着台阶投降了。朱元璋看重陈野先的才能,宰白马乌牛,祭告田地,与其结为异姓兄弟。第二天,陈野先全军归降,两人约好一起进攻集庆。 为防止陈野先诈降,陈野先的妻子被留在太平城做人质,他的部下由张天佑率领进攻集庆。实际上,陈野先此人是大地主出身,平生最痛恨造反的红巾军,他暗地里嘱咐部下,打仗时装模作样,不必认真,等到他有机会脱身之后,再带着他们回来打红巾军。 很不巧,这话被朱元璋的心腹检校(密探)打探到了,便告知了朱元璋。朱元璋知道后,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告诉统兵的张天佑,留下了一个大坑。 张天佑率军到达集庆城下,守城的元军将领福寿拼命守城,红巾军久攻不下。而且,由于陈野先的提前布置,导致攻城的部队只有一小半人在认真打仗,另外的一大半人出工不出力,最后吃了一个大败仗,全军灰溜溜地撤回到太平城。 眼见陈野先有二心,朱元璋索性放了他夫人,让他带着旧部,与郭天叙、张天佑合兵一起再攻集庆。很明显,朱元璋这是给郭天叙、张天佑二人挖了可以埋人的大坑,准备借刀杀人,利用陈野先将二人除掉。 此时的陈野先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他暗地里与集庆守将福寿约好里应外合,谋划着除掉郭天叙、张天佑二人,好为元朝立大功。攻城前一天,陈野先邀请郭天叙去他营中吃酒,席间摔杯为号,令埋伏的刀斧手杀掉了郭天叙。然后,布置埋伏生擒了张天佑,将其送给福寿杀掉。 不到一晚时间,红巾军两个主帅命丧黄泉,群龙无首。元军便趁势发动反攻,红巾军大败,阵亡了两万多人。陈野先率部追击到溧阳,由于马乏落后,结果被不知底细的民兵擒获。原来,当地民兵听说他投降了红巾军,十分愤恨,便不听他解释就直接砍掉脑袋了。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朱元璋这招借刀杀人,用得真是出神入化。红巾军两个主帅郭天叙、张天佑一死,元帅府官最大的便是朱元璋。自此,郭子兴留下的旧部便全归朱元璋指挥,朱元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都元帅。 郭子兴次子郭天爵被“小明王”任命为中书右丞,在朱元璋手下做官,既没有兵,也没有权。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的基业改姓了朱,满腹牢骚,背地里忍不住对身边的人言语。结果,不小心被朱元璋探听到了,斩草要除根,他便暗地里命人把郭天爵结果了。 郭子兴还留下一个小女儿孤苦无依,十分可怜。朱元璋感念郭子兴恩德,便将其收为第三房小妾,侍候曾经她父亲身边的小小亲兵。 第24章 东取集庆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率领大军渡江后,他的原配马夫人和将士们的家眷仍然留在和州城。和州城是朱元璋的后方基地,需要有亲人镇守才放心,而且将士们的家眷留在后方也更加安全,可以让将士们在前方安心地作战。 和州城与太平城之间的交通只有水路。尽管七八个月来,朱元璋陆续占领了集庆周围的溧水、溧阳、句容、芜湖等一些城池,三面包围了集庆,但是水路却一直被元军切断,导致两城之间消息往来不通,将士们的心也逐渐慌张了起来。 直到至正十六年(公元1356年)二月,朱元璋率军大败元军水军,将他们的船只尽皆俘虏,和州城与太平城之间的来往才通畅起来。这下,有了后方的消息,将士们的军心也安定下来,心无旁骛,可以放心地再攻集庆了。 三月初一,朱元璋水陆大军齐头并进,向东开拔,三攻集庆。红巾军先与集庆城外围的元军陈兆先部交战,一鼓作气,大败元军,俘虏兵士三万六千余人。然后,红巾军架着云梯和攻城锤攻向城池,在将领们的鼓舞下,三军用命,一举攻破集庆城池。 集庆城破,元军守将福寿战死,元帅康茂才带着五十余万军民向朱元璋投降。自此,集庆(今江苏南京)这座千年古都,虎踞龙盘之地便收入朱元璋囊中,使得他拥有了逐鹿中原、问鼎天下的雄厚资本。 朱元璋率领大军进城后,召集了一次官吏和百姓的大会,大声地宣告:“元朝这个腐朽的朝廷,政治败坏,军事无能,民生凋敝,使得天下大乱,让老百姓吃尽了苦头。今天我率军进入集庆,是帮你们平定战乱的,不是来拆家杀人的。只要大家安心做事,支持红巾军,那么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而且,好人我会重用他,坏人我帮你们除去。如果有我们红巾军的将领做坏事,那么我会帮你们教训他的。” 朱元璋几句话讲完之后,便安定了集庆城的民心,老百姓纷纷支持这支不乱来的军队。集庆城也逐渐安稳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同时,朱元璋为了更好地掌控集庆城,改集庆路为应天府,设立天兴建康翼统军大元帅府,任命廖永安为统军元帅,任命赵忠为兴国翼元帅,镇守太平。 此外,集庆城中的儒士夏煜、孙炎、杨宪等十几人拜见朱元璋,朱元璋在考校这些人的学识之后,录用了这些人。 “小明王”得到红巾军攻占集庆的捷报之后,十分高兴,升朱元璋为枢密院同佥。不久之后,又升朱元璋为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升李善长为左右司郎中,升朱元璋帐下诸将为元帅。这一年,朱元璋才二十九岁,但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地方军政长官了,是指挥十万大军的大元帅了。 朱元璋占据应天府后,他的地盘便以应天为中心,西起滁州,划一条直线到芜湖,东起句容到溧阳。整体来看,西边长,东边短,是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从西往东看像是一个装米的米斗,西线是斗口,东线是斗底。 尽管朱元璋打下了应天府这一块好地盘,但是从整体形势来看,他的处境实际上并不乐观。从兵力数量来看,他将少兵寡,实力不算很强;从天下大局来看,他四面受敌,形势十分艰险。 第25章 外部局势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朱元璋东取集庆之时,元军主力正在全力与“小明王”这一支红巾军交战。 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十二月,元将答失八都鲁大败刘福通于太康,进逼“小明王”所在的亳州,“小明王”被迫逃奔安丰(今安徽寿县)。元将察罕帖木儿和红巾军转战河南,一时也无力南下,而且这也是一小股元军,上不了台面。 在元军的全力进攻下,东系红巾军的势力暂时消沉。但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高邮一带的张士诚又猖獗起来了,西系红巾军在徐寿辉的带领在湘汉流域也十分活跃。就这样,起义造反的部队此起彼伏,元军主力疲于奔命,难以应对。 等到至正十六年(公元1356年)秋天,也就是朱元璋攻占集庆之后,东系红巾军主力也休整好了,便又开始准备下场搞事了。在兵力得到补充之后,经过高层的一致谋划,决定分兵出击:一路破武关,陷商州,进攻关中;一路经略山东北部,威慑大都。 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刘福通兵分三路:一路攻晋冀,一路攻关中,一路由山东北进。三路红巾军朝着预定的战略目标挺进,雄赳赳,气昂昂,势要给这个将要灭亡的元朝雷霆一击。 第一路红巾军又分两路,一路出绛州,一路出沁州,翻过太行山,破辽、潞二城,陷冀宁(今山西太原),攻保定,下完州,掠大同、兴和,攻下元上都,之后转掠辽阳,直到高丽。这一路红巾军从西北折回到东北,绕着元大都兜了一个大圈子,堪称军事史上的奇迹。 第二路红巾军攻陷陕西凤翔、兴元,翻过秦岭和大巴山,南进四川。这一路红巾军有一部经略宁夏,掠灵武等诸边城。 第三路红巾军攻占山东西北部、河北南部,北取蓟州,进犯漷州和柳林,逼近元朝统治中心大都,使得朝野震动,群雄震惊,有识之士纷纷拍案叫好。 刘福通自己统率的嫡系部队攻占山东西南和河南北部,出没河南、河北两地。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五月,刘福通攻占汴梁(今河南开封)后,便将“小明王”接来,打算将这个北宋故都定为自己政权的都城。 在这五六年间,红巾军长驱直入,所到之处攻无不取,战无不胜,使得元朝地方官吏都被吓破胆了,一听有红巾军来袭,立马掉头就跑。当时有一首童谣形容道:“满城都是火,府官四散躲。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 由于红巾军到处开花,来回地绕弯子,元军主力十分无奈,不得不使尽全力抵抗和进攻。所以,在刘福通这个大敌当前,元军主力便没有精力顾及朱元璋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势力了,也就便宜了他。在这期间,朱元璋逐渐巩固地盘,扩充实力,开疆拓土。 而且,更为有利的是地理位置,他与元军主力中间隔着三股势力,东边是盐贩子张士诚,北边是头铁的刘福通,西边是讨厌的徐寿辉。有这么三个守门神保护着,使得朱元璋无从受到元军主力的攻击。朱元璋,真是一个天选之子。 第26章 攻略周边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攻占应天府之后,朱元璋面对的局势是:正东方向,元将定定扼守镇江;东南方向,张士诚占据平江,攻破常州,转掠浙西;东北方向,青衣军张明鉴占据扬州(今江苏江都);正南方向,元将八思尔不花驻守徽州,一部驻守宁国;正西方向,徐寿辉占据池州。 此外,在东南方向的外围,元将石抹宜孙镇守处州,石抹厚孙镇守婺州,宋伯颜不花镇守衢州。整体来看,朱元璋目前所占据的地盘并不算大,他的兵力也不强,处境可以说是四面受敌,危机四伏。 其中,最大的军事威胁在东边和南边:东边的镇江如果被张士诚占领,那么将会极大地威胁应天城,很容易被他刨根挖窝;南边的宁国如果被徐寿辉占领,那么就如同背上被插了一把尖刀,睡觉也不会安稳。 因此,为了打开应天城的不利局面,朱元璋就必须将东边的镇江和南边的宁国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应天城休整一段时间后,朱元璋便派徐达率军攻克镇江,分兵占领金坛、丹阳等县城,向东线伸出一个触须,以待未来攻略。到六月,朱元璋又派邓愈攻下广德路,堵住了应天城的后门。 在大军出征时,朱元璋留守在应天城,他特别担心诸将还像过去一般,担心他们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担心他们与老百姓作对而导致失去民心。于是,他暗地里和徐达商量了一个计策,打算在诸将面前演一场戏。 在一次军事会议上,朱元璋故意找出徐达一个过错,下令将徐达五花大绑,准备奏请“小明王”将其斩首。诸将见此情形,十分震惊,纷纷为徐达求情。在李善长的牵针引线下,好说歹说,才给徐达松了绑。 然后,朱元璋与徐达当面约定好,这次外出攻略,在攻下城池后,一不杀百姓,二不抢东西,三不烧房子。只有诸将做到这些条件,才能让徐达将功赎罪,否则军法从事。徐达和诸将叩谢后,便率军出征,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尽得民心。 在攻破镇江时,老百姓安安静静,照常生活、做事、做买卖,如同没打仗一般。别的城池听说朱元璋的部队不杀人,军纪比元军和其他红巾军好十倍,这才放下心来,在朱元璋部队攻城时,便也不肯拼命抵抗了。 如此,好的名声迅速传遍应天府周边,朱元璋的地盘和实力也日渐强大,同时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老百姓拥戴。民心所向,天下归心。 之后,朱元璋继续扩大地盘,分遣诸将攻克长兴、常州,亲自率军攻克宁国,又先后占领了江阴、常熟、池州、徽州、扬州。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蚕食周边,朱元璋攻取了一大片战略纵深,处在中心的应天府也愈发安全了。 回顾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这一年,朱元璋率领部下积极进取,将应天府周边所有的战略要地全部拿下,作为后续向外拓展的前哨基地。 在战略局势上,北起江阴,沿太湖南到长兴,画一条直线,构筑起坚固的防线,堵住了张士诚西犯的门路;正南方向,在宁国、徽州驻扎重兵,以待后续谋取浙东;正西方向,以攻为守,积极防备徐寿辉;正北方向,是“小明王”的东系红巾军,是名义上的友军,不必担心。 如此一来,在朱元璋的积极谋划下,形势便与之前大不相同了,由危机四伏变为绝处逢生。 第27章 屯田种粮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渡江之后,尽管暂时缓解了粮食危机,但是粮食依旧很紧张,成为困扰朱元璋的头等大事。 这几年来,天下到处都在打仗,农村里的壮丁也大多从军去了,有的是主动,有的是被动。这就导致土地上的劳动力短缺,再加上连年战乱和自然灾害,粮食收成减少,还不及往年的一半。 各地军队粮食的供给,都是形式上张贴大榜,告知治下百姓征收寨粮,然后派出收粮队到各个乡村征收粮食。其实,与其说是征粮,不如说是抢粮。在这乱世之中,生产萧条,粮食不足,老百姓因为缺粮而饿死的比比皆是,哪还有过多的粮食供给军队。 所以,这就导致军队经常收不到足够的粮食,将士们往往是饥一顿饱一顿。甚至有人传言说,扬州的青衣军拿人做粮食,也不知道是不是以讹传讹。 说回朱元璋这边,他的部队在行军的时候,出征军士概不支粮,而是按照他的军令:“凡入敌境,听从捎粮。若攻城而彼抗拒,任将士检刮,听为己物。若降,即令安民,一无所取。”如此,将士们为了自己的腰包,纷纷奋勇向前,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所谓的捎粮看似文雅,其实就是纵兵抢粮。检刮这一词同时期苗军首创的,苗军行军打仗,粮食全靠检刮供给。检刮的意思就是抄掠,不过分量上要比寻常的抄掠还要重一些,重到刮得十分干净,一点儿也不给老百姓留的地步。 尽管检刮这种方式可以解决当下军队的供给问题,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这无疑就是饮鸩止渴,通过透支民心的方式解决粮食的短缺。试想,在政权初步建立之后,需要老百姓纳税交粮,但是当下都检刮完了,下次检刮谁呢? 而且,如果把老百姓逼到了绝路,他们会像曾经的红巾军一样,揭竿而起,造自己的反,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前线的常遇春和胡大海也给朱元璋打报告,说检刮这种方式要不得,再检刮下去,老百姓都跑没了。 朱元璋左思右想,也认为靠检刮打不下江山,因为这样干会失去民心。在思索了好久之后,他决定在应天府周围屯田种粮,与其向老百姓抢粮食,不如自己当农民来种粮。况且,历史上也有很多屯田的例子,所以屯田种粮不丢人。 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二月,朱元璋任命康茂才为都水营田使,专门负责修筑河堤,兴建水利工程,恢复农田生产,以供军需。此外,他又分派诸将在各地开垦荒地,并立下规矩,按照粮食产量的多少论功行赏,不达标的降职处分。 十一月,朱元璋又设立了管领民兵万户府,抽调民间壮丁,编为民兵,农时耕种,闲时练习战斗,作为维持地方安宁的守备力量,从而抽出正规部队专门负责进攻作战。通过这种方式,朱元璋将主力部队与守备部队区分开来,不但增加了主力部队的战斗力量,还增强了供给军粮的生产力量。 就这样,一边种地,一边打仗,不到几年的功夫,粮仓都堆满了,军粮也充足了。朱元璋便明令禁止军队检刮,有违反者军法从事。如此,老百姓的负担也减轻了很多,与民休息,足兵足食,民生军事两开花,自身实力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这一番屯田种粮的作为,充分地说明了为什么天下群雄在这元末乱世之中先后失败,为什么朱元璋这一个新崛起的小头目可以脱颖而出,因为在他心中有天下苍生,他在心底里把老百姓当人看待。 第28章 攻克婺州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外部威胁与内部军粮这两个问题解决之后,朱元璋便立刻将目光转移到了浙东、浙西的谷仓。 整体军事战略上,先取皖南诸县,巩固后方基地,再由徽州进取建德路。大军攻克建德路后,朱元璋改建德路为严州府,先头部队东达浦江,构成侧面包围婺州的形势。 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十二月,朱元璋亲自统率十万大军,军旗上挂着一块金牌,上面刻着“奉天都统中华”字样。在攻克婺州之后,朱元璋在婺州置中书浙东行省。 他令人在婺州府衙门口竖起两面黄旗,上面写着两列大字:“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在旗子旁边还立有两个木牌,上面写着:“九天日月开黄道,宋国江山复宝图。” 自南宋以来两百多年,婺州一直是儒家的理学中心,号为小邹鲁。但是,经过元末多年战乱,学校关门,儒生四散,没有人再开坛讲学,毕竟相比学问,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进入婺州城之后,朱元璋立刻聘请当地著名的十三个学者,为他讲解经书历史。同时,他在婺州建立郡学,请学者们当学院里的五经师和学正训导,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宋濂。 朱元璋这一个造反起家的红巾军元帅,不继续宣传明王出世,反而与儒学接触,受宋儒影响,请人讲孔孟之道的经典,是因为他认识到靠着明教的旗号打不下江山,还是需要以孔孟之道的名号吊民伐罪,哪怕是形式上的尊儒重孔。 朱元璋明白读书的好处,苦于自己读书不多,许多事说不出道理。因此,他很尊敬有学问的读书人,也明白读书人能讲道理,也能给人出主意,实际上很可怕。 读书人其实道德操守并不高,谁对他们客气,谁给他们面子,谁让他们吃得饱,他们就给谁出力做事。这种供养读书人的方式,叫作“养士”。尽管“养士”听起来不好听,但是养着养着,被养的人也就不太在乎好不好听了。 实际上,“养士”是一件好事,不论在哪一个时代,人才都是核心竞争力。而且,如果你不养读书人,读书人便会跑到敌人那里去或者被别人养去了,那么反而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所以,朱元璋禁止部下将官与儒士结交,不许他们“养士”,以防他们被儒士挑唆,对自己生有二心。反观朱元璋,他不让别人“养士”,而他自己却要“养士”,而且要养所有肯被养的士。 此外,“养士”还有一个好处,这些士多半在地方上有很大的名气,普通老百姓虽然很怕他们,但也很服他们。所以,把这些士养了,大部分老百姓也就跟着过来了。如此看来,“养士”花费不多,但好处多多。 因此,朱元璋每占领一个新的地方,必定访求当地有名的读书人,邀请他们加入自己。如果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将这些读书人都搜罗到自己的元帅府里做秘书、做顾问、做参谋。“养士”这一政治上的作为,无疑是收服人心——尤其是读书人——的最好方法。 徽州的一位老儒朱升,曾告诉朱元璋三句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句话对朱元璋后面的事业有极大影响。 第29章 进军浙东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至正十九年(公元1359年)五月,“小明王”升朱元璋为仪同三司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八月,元将察罕帖木儿攻陷汴梁,刘福通奉小明王命令退保安丰。 攻克婺州后,朱元璋分兵攻取浙东诸地,先后占领诸暨、衢州、处州,将东南方向被孤立的元军据点,次第消灭。 此时朱元璋的地盘变为:东面、北面为张士诚,西面为陈友谅,东南为方国珍,南面为陈有定。这几个方向的敌对势力中:张士诚占据盐场,最为富有;陈友谅兵多将广,最为强大;方国珍、陈有定最没有出息,只求自保割据,并无远大企图。 因此,朱元璋根据敌我态势,调整了攻防重点,采取对东南取守势,对西北取攻势的策略。拿张士诚和陈友谅进行比较,张士诚顾虑多,疑心重,而陈友谅野心大,欲望高。两相权衡,朱元璋对张士诚采取守势,对陈友谅采取攻势。 具体来说,对张士诚以守为攻,牢牢地扼住江阴、常州、长兴这几个城池,使其不能西进一步;对陈友谅以攻为守,使得陈友谅分散兵力,防守多个可能被攻击的城池,使其不能集中用兵。 第二年正月初一,朱元璋亲自写了一副对联“六龙时遇千官觐,五虎功成上将封”,令人将其贴在中书行省大门上。 此时的朱元璋,真是好不得意。论官是大宋的丞相,可以代表皇帝任命官吏、发布命令;论军职是红巾军的元帅,可以自行调兵遣将,征伐四方。 此时的浙东虽然大部已经平定,但是地方上的权力仍然掌握在几家豪族之中,使得政令不通,权不下乡,严重影响了朱元璋的集权统治。 尤其是刘基、叶琛、章溢这几个名士,原先是元将石抹宜孙幕府中的参谋,他们产业多,学问好,计谋多,在地方上很有号召力,很多老百姓都听他们的。 然而,自从朱元璋的部队来到浙东之后,他们嫌红巾军是一帮贼寇,躲在山里不肯出来,好似扮演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为了稳定浙东的大局,朱元璋派代表礼贤下士,邀请他们下山。但是,这些人假模假样,用好话辞谢,就是不肯下来。 朱元璋帐下的处州总制孙炎一看这情形,脾气也上来了,这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便派人带兵威逼。威逼之后,这些人便不得不下山了,毕竟脸面不如小命重要啊! 就这么勉勉强强,他们在三月间来到了应天府。看到这些人过来了,朱元璋十分高兴,搞了一个大排场欢迎他们进城,还命人盖了一座礼贤馆,作为他们的起居之所。 实际上,这些人思想上继承了宋儒的传统,身份上是地主大家,地位上是豪绅巨室,而且都曾做过元朝的官,所以他们打心底里瞧不起红巾军。 平时,他们对红巾军也没好话,不是骂“妖寇”,就是骂“红贼”,怎么难听怎么骂。之前,元朝的地方政权抵挡不住红巾军,他们便自建民兵,建立堡寨,保卫自己家的产业和土地,像一颗颗钉子一样扎在那里。 之所以朱元璋千方百计逼迫他们出来做官,不单单是为了博得一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也是担心他们与自己的部下串联搞阴谋诡计。同时,在将他们征召到应天府之后,地方上的老百姓失去了意见领袖,也就更好管理了。 第30章 告别过去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红巾军以神秘宗教为外衣,号召穷苦百姓杀县官、打地主、奉明王、念弥勒佛号,是历史潮流的分水闸,是封建王朝的掘墓人。一诗有云:“古有黄巾掘东汉,今有红巾埋大元。纵使一时惊天地,终归沦为过烟云。” 而刘基、叶琛、章溢等儒生自幼苦读圣贤书,以三纲五常为行为原则,以封建礼法为处事标准,是典型的保守派。所以,他们天然地与破坏秩序的红巾军相矛盾,成为地主对贫民、儒生对武将的对立局面。 但是,这些儒生却不像文天祥一样有着坚定的忠臣信念,丝毫不肯为心中的理想而献祭自己,也不愿成为元朝灭亡的陪葬品,而且元朝本来就是异族朝廷,他们背叛起来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 所以,当元朝这个旧主子已经垮了,垮到没有挽救的希望了,他们便没有了作威作福的舞台,索性抛弃了旧主子,投靠朱元璋这一个不计前嫌的新主子。 这些儒生希望利用朱元璋的雄厚武力,改朝换代,重立秩序。如此,朱元璋做了皇帝,他们也好做从龙之臣,这可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伟业,当且仅当乱世才能实现。 在新的朝廷中,他们可以继续维持千年来的封建纲常和礼法秩序,保障自己的既得利益,以贵族奴役平民,以富人剥削穷人,以知识和武力结合的暴力集团统治那些不识字的可怜人。 而朱元璋也需要这些儒生帮助自己,以孔孟之道粉饰自己的造反事业,以君君臣臣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以官僚士绅加强自己的集权统治。尽管这些儒生不能上阵打仗,但是能下马安民。 在朱元璋需要借助红巾军这面大旗时,他是“小明王”的臣子,发布命令都用“皇帝圣旨”,张口闭口都是“圣宋”,真当自己是大宋朝廷的忠臣良将。 但是,当红巾军不再起到对元朝主力的牵制作用时,当红巾军主力部队被元军消灭殆尽时,他便立刻扯掉红巾军这块遮羞布,张口闭口骂其为“贼寇”,好似自己从来没有当过“贼寇”一样。 在接纳这些儒生之后,朱元璋便彻底与过去的自己划清了界限,也与红巾军这面大旗划清了界限。他谈孔说孟,引经据典,自命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立纲纪民、救济斯民”的卫道者。 十年前的朱元璋,还是一个头包红布、摇旗呐威、冲锋陷阵的红巾军小头目;如今的朱元璋,已经是一个身穿长袍、八字走路、斯斯文文的孔孟儒教继承人。不得不说,权力是一面神奇的魔镜,使得镜中人变得面目全非,再也没有往昔的模样。 尽管朱元璋出身于受苦受难的农民阶级,但是他在这乱世之中实现了阶级跨越,成为了占据一方的“大地主”,未来也将成为占据天下的“大地主”,自然也就要背叛原有的阶级,从千千万万的被剥削者成为天底下最大的剥削者。 在没有先进革命思想的指导下,底层人民的起义注定是一场悲剧。即使起义成功了,也不过是新的权贵替代了旧的权贵,以重新划分蛋糕的方式为封建主义续命。曾经的屠龙少年,一步步沦为新的恶龙。 第31章 西系红巾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至正四年(公元1344年),弥勒教徒彭莹玉在袁州起事,但遭到元军的迅速镇压,尽管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之后,彭莹玉转移到淮西一带秘密传教,传播教义,发展信徒,谋划着新一轮起事。 彭莹玉此人信仰坚定,胆子大,有魄力,又能说会道,肯放下身子与穷苦百姓打成一片,给苦难的老百姓撒播活下去的希望,很得老百姓的认同和追随,很快便在淮西这片土地上打开了局面。 从这个角度来看,彭莹玉是真正的有信仰者,是西系红巾军的灵魂人物。他是一个真正的苦行僧,将传播教义和造反起事视为自己奋斗一生的事业。前面的起事失败了,没关系,分析失败的原因,研究失败的教训,从头再来,决不居功自傲,决不贪恋权位。 在彭莹玉十几年如一日的辛勤传教下,起义的种子在淮西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逐步成长为足以动摇大元帝国根基的参天大树。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彭莹玉和铁工邹普胜、渔夫倪文俊发布号召,百姓们纷纷响应,迅速组织起西系红巾军,举起了反元起义的大旗。 第一次称王的是周子旺,第二次称帝的是徐寿辉。虽然人人都知道西系红巾军的创始人是彭莹玉,彭莹玉的名头可以吓破元朝官吏的胆子。但是,在起义成功之后,彭莹玉并不贪功,也不恋权,像烟一样消失了,回到了普罗大众之中,好似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徐寿辉是罗田的一名布贩子,又名真逸、真一。此人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又一脸福相,颇似下凡的菩萨。彭莹玉颇为重视他,将他推为西系红巾军的首领,而自己也是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 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西系红巾军举起造反大旗,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如摧枯拉朽一般横扫元军,占领蕲水和黄州路。之后,徐寿辉建都蕲水,登基为帝,国号天完,年号治平。同时,取意于西方净土莲台,改黄州路为莲台省。 不久,西系红巾军将疆域扩充到湖南、江西,东边一直到杭州。西系红巾军纪律严明,不杀百姓,不淫妇女,不劫财物,口念弥勒佛号,只为匡扶正义。占领新的地方后,西系红巾军将百姓登记造册,没收官库里的金帛,不扰乱地方的治安。归附的百姓纷纷拥护他们,将其视为义军。 反观元军,军纪败坏到了极点,比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打胜仗时劫掠一阵,打败仗时劫掠到底。如果收复了城池,则秉持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 其中,从湖广调来的苗军,堪称是败类中的败类,土匪中的土匪。苗军所过之处,无恶不作,像篦子一样搜刮老百姓仅剩的粮食和财产,抢得一干二净,杀得寸草不生,不管是男女老幼,还是士绅百姓,都不放过,驻防过的地方比战乱之地更惨。 民间有句民谣形容道:“死不怨泰州张(士诚),生不谢宝庆杨(完者,苗军统帅)。”可见,民间百姓对于苗军行径的愤恨。 第32章 乱世怪象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元朝军队如此腐败残暴,其在政治方面的统治也好不到哪里去。元朝的贵族老爷们十分敌视汉人、南人,尤其是南人,因为南人一直不肯低下头颅,不肯像奴才一样忠心地侍奉他们,时不时地还起事造反。 因此,元朝的贵族老爷们将南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南人施以最重的赋税,想尽一切办法剥削和凌辱南人,妄图通过这种方式迫使南人向他们跪地臣服。但是,往往事与愿违,火苗是扑不灭的,只会越扑越大,星星之火,可成燎原之势。 当红巾军起义的火苗到处燃烧时,地方上的地主豪绅为了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组织义军,绥靖地方,抵抗红巾军。但是,尽管他们为了大元朝毁家纾难,为了大元朝冲锋陷阵,为了大元朝全家战死,但是却换不回大元朝丝毫的封赏,甚至连一句安慰激励的话也没有。 其实,从大元朝的视角来看,这些地主豪绅的行径无疑是可笑的,甚至还如那些敢于起义造反的红巾军,因为他们断掉了脊梁,像狗一般向主人摇尾乞怜。看着地主豪绅与红巾军斗来斗去,元朝的贵族老爷们十分开心,仿佛看一场猴戏一般。 此外,有的地主豪绅带着家产想去元大都谋求一官半职,乞求着主子能够赏口饭吃。但是,直到钱财耗尽,他们也没换回一顶最低级的乌纱帽,只得灰溜溜地回来了,而且还被那些贵族老爷们挖苦奚落,嘲笑他们为“腊鸡”。腊鸡是南方特产,南方人带到北方给人送礼的。 如此这般的大元朝廷,不仅早已失去了普通老百姓的民心,也失去了曾经拥戴他们的地主豪绅的支持。这些地主豪绅本来一心一意给大元朝做狗腿子,但是没想到被主人一脚踢开,不由得寒透了心。毕竟,即使是狗腿子,也要时不时给一根骨头的,却没想到主子如此抠门。 反观那些铁了心要造反叛乱的死硬分子,比如张士诚、方国珍,元朝大军实在是打不过,便只得招降安抚,许诺封赏大官给他们。 但是,这些人却两面三刀,时不时背刺大元朝,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他们照样带兵造反。如此,反反复复,他们的官爵被怯懦的大元朝越封越大,不到几年就已经荣封极品、封王拜相了。 元朝就是如此这般的两面派,一面是种族歧视,一面是欺软怕硬。在他们眼中,那些穷苦百姓就应当抢光杀光,那些地主豪绅就应当做好一只听话的狗,那些叛乱分子实在打不过,只好通过和谈封赏的方式,祈祷他们不要扰乱自己作威作福的好日子。 从这个角度看,元朝政权之所以短命,是有道理的。这些统治者就像通过抢劫一夜暴富的暴发户一般,既不讲民族团结,也不讲君臣之道,更不讲仁义道德,只会像一只饕餮一样,贪婪地吸取民脂民膏,心中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 有黑暗的地方就会有抗争,有抗争的地方就会地动山摇。有胆子的穷苦百姓早已参加了红巾军,誓要将这恶魔般的胡人朝廷掀翻在地。而那些本来想保全家财,甘心做元朝狗腿子的地主豪绅也开始醒悟过来,学着方平章、张丞相,也竖起了反元的大旗。 第33章 友谅登场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西系红巾军声势浩大,在湖广、江西占据了很大一块地盘,但其内部却是人心不齐、暗藏汹涌,存在着诸多变数。 徐寿辉此人其实是一个绣花枕头,外表看起来魁梧奇伟,但骨子里却是毫无心机。他生性忠厚老实,如果只是做一个富贵王爷,那么绰绰有余,但是在这元末乱世中,如此性格只会成为他人上位的垫脚石。 由于徐寿辉缺乏军事才能,西系红巾军打起仗来毫无章法,尽管占据的地盘不小,但是却往往守不住。所以,西系红巾军与元军打过来,打过去,来回进行拉锯。如此局面,可是苦了地方上的老百姓,今日归属红巾军,明日却又变元军,来回折腾,民不聊生。 后来,由于蕲水战略位置不好,缺乏战略纵深,徐寿辉便迁都到汉阳。但是,由于徐寿辉才能不足,导致治下不严、大权旁落,西系红巾军的兵权逐渐被丞相倪文俊(外号倪蛮子)掌握。之后,倪文俊找准机会,将徐寿辉进行软禁,挟天子以令诸侯。 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九月,倪文俊暗地里谋划刺杀徐寿辉,但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被忠心于徐寿辉的部下探听到。之后,这些忠心部下联合起来,率军包围倪文俊的府邸,意图杀掉他。 倪文俊眼看事情败露,再无转圜的余地,便在部下的保护下突出重围,带着残部出奔黄州。而黄州正是陈友谅的防区,陈友谅此人野心勃勃,正愁没有出头的机会。这下瞌睡送枕头,陈友谅便用计擒杀倪文俊,夺取了他的兵权,自称平章政事,替代了倪文俊在西系红巾军中的地位。 陈友谅的出身并不好,出身于沔阳的一个穷苦家庭,家中世世代代以打鱼为生。但是,在这乱世之中,陈友谅不甘心继承家业做一个渔夫,凭借着自己读过几年书,先是在县里做一个小小的文书,后来耐不住寂寞便投了红巾军。 但是,谁也没想到如此一个打渔出身的穷苦小子,在军事方面竟然还有些天赋。陈友谅在加入西系红巾军之后,冲锋陷阵,屡立战功,一步步从小兵当上了一方的统兵元帅。 然后,趁着这次擒杀倪文俊的机会,陈友谅的实力迅速膨胀,率军向东侵占安庆、池州、南昌等地,疆域与朱元璋接壤。两军在边境之地常起战事,互有胜负。自此,正式开启了朱元璋与陈友谅之间的龙争虎斗。历史上,与此类似的并不多,上一次龙争虎斗还是刘邦与项羽。 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五月,陈友谅部队攻下太平,大军进驻采石。此时的陈友谅洋洋得意,以为不日就可以攻占应天,然后北伐中原,一统华夏,创万世基业。 但是,此时的陈友谅名不正言不顺,在名义上还是徐寿辉的部将。于是,陈友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心腹部下暗地里毒杀了徐寿辉。真是可怜了徐寿辉,一手王炸之牌,结果被打得稀烂,最后误了卿卿性命。 在除掉徐寿辉之后,急性子的陈友谅也不等黄道吉日,随便选了一个日子便要登基称帝。于是,在一个雷声滚滚的暴风雨天里,陈友谅以采石五通庙作为行宫,即皇帝位,国号汉,改年号为大义,尽有湖广、江西之地,成为乱世之中实力最强大的一个枭雄。 第34章 兵临城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元末乱世这一个群雄并起的大舞台上,陈友谅无疑是最耀眼的一个,他的军队最精锐、粮草最充足、疆土最广阔、野心也最大,无疑是朱元璋进阶之路上最强大的对手。 而在陈友谅眼里,朱元璋只有区区十几万兵马,完全不值得一提。在他看来,朱元璋所占据的应天已经是他碗里的肉了,伸伸手就能把朱元璋打趴下,然后吃掉这块肥肉。为了以最低的代价解决朱元璋,陈友谅与张士诚相约东西并进,前后夹击,一举拿下朱元璋。 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六月,陈友谅亲自率领水陆大军从江州(今江西九江)顺流而下。陈友谅的水军有船舰一百多艘,名为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鳌等,这些船舰体型巨大、惊涛拍岸、气吞山河,此外还有几百条战舸。 陈友谅的数百艘战船排成一列,自上游顺流而下,气势恢宏,浩浩荡荡,堪称是“投戈断流、舳舻千里。”陈友谅进犯的消息传到应天城,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将领士卒都慌了神。很显然,从明面上的实力来看,这明显打不过啊。有些胆子小的甚至收拾起细软,盘算着城破之后的去处。 朱元璋帐下的诸将乱成一团:有人主张献城投降为上策;有人主张避敌锋芒,放弃应天,躲过风头再谋出路;有人主张主动出击,进攻太平,牵制陈友谅兵力,缓解应天的围城危机,然后分进合击,逐个击破。 在此生死危难之际,朱元璋临危不乱,彰显大将风范。为了避免部将慌乱,他单独与刘基在卧室之中商讨对策。实际上,摆在朱元璋面前的只有奋死抵抗这一条出路,投降不是办法,逃走更不是办法。 而抵抗有两种策略:一种是在东西两线同时作战,但是兵力一分,必败无疑;一种是迅速集中兵力,看准一侧敌人的弱点,奋力一击,将敌人打败,然后再回师对付更外一侧的敌人。实际上,第二种策略本质上还是两线作战,只不过分了先后顺序和轻重缓急。 解决围城危机的关键在于如何争取战略主动。第一种策略固然轻松,在家门中等敌人来进攻就是,但是注定受到前后夹击,最终功亏一篑,兵败如山倒。第二种策略当然好,但是面临几个问题。首先,先打哪一侧,是张士诚,还是陈友谅。其次,如何抓住有利时机给敌人致命一击。最后,如何在我方兵力处于弱势的情况下打赢对方。 两相权衡之下,朱元璋与刘基确定了最终的军事策略。相比之下,陈友谅是主要之敌,张士诚是次要之敌。在兵力上,陈强张弱;在士气上,陈骄张馁;在水军上,陈多张少;在粮草上,陈厚张薄。 因此,只有先想办法击败陈友谅,才能掌握战略上的主动,然后挟大胜之势威慑张士诚,令其不敢西犯一步。但是,如果先击败张士诚,那么将会放任陈友谅东进应天,直捣自己的老巢,必然会导致腹背受敌,最终满盘皆输。 第35章 初次交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面对陈友谅与张士诚的东西夹击,朱元璋决定集中兵力先击败陈友谅,然后再转头对付张士诚。而想实现这个战略目的,就必须先吸引陈友谅的主力部队攻城,然后以逸待劳地干掉对方。 为了吸引陈友谅先来进攻,朱元璋与部将康茂才制定了一个计策。原来康茂才和陈友谅相熟,他的门房也曾经侍候过陈友谅。于是,康茂才便受命派遣门房偷偷跑到陈友谅军中,带去了自己的一封亲笔信。 在信中,康茂才痛斥了朱元璋对自己的打压和不信任,倾诉了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心情,表达了对陈友谅英雄气概的无限景仰,表示自己打算弃暗投明,愿意与陈友谅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应天城。 看完信后,陈友谅大喜过望,感觉自己胜券在握,攻破应天城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接着,他便问康茂才目前在何处驻守,门房说在江东桥,又问江东桥是石桥还是木桥,门房回答是木桥。 之后,在门房多次往返军营的牵线搭桥之下,陈友谅与康茂才约定将江东桥作为陈友谅部队的攻击方向。到时,陈友谅亲自率军攻桥,双方以“老康”作为联络口令,在确认好口令之后,康茂才放陈友谅部队过桥进城。 如此,康茂才的诈降计谋顺利实施,朱元璋也搞明白了陈友谅的进军路线和军力部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朱元璋一面命令胡大海率军攻占广信(今江西上饶),切断陈友谅的后路;一面根据陈友谅的行军路线,在江东桥附精心设下了埋伏。 此外,他还连夜命令工匠将江东木桥改成石桥,以此迷惑陈友谅。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朱元璋令人在江东石桥不远处布置了一个小桌,自己端起一壶老酒慢慢喝了起来,静静地等待着陈友谅自投罗网。 在心中估摸陈友谅部队快来到的时候,朱元璋亲自登上附近的山顶进行指挥,派遣传令兵向部下传递军令,发现敌军举起红旗,伏兵出击举起黄旗。临战之时,朱元璋部下的士卒握紧手中的武器,紧盯着前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惊了敌军。 回到陈友谅这边,在连续行军几十里后,他率军兴冲冲地赶到江东桥。没成想,他竟看到了一座崭新的石桥,半点木头也没有,心中大觉不妙,急忙大喊“老康”。在使劲喊了十几声后,他的嗓子都快哑了,却没见到一个人影,也没听见一声回音。 见此情景,陈友谅也不傻,知道自己中计了,连忙命令部队后撤。但是,为时已晚,在陈友谅连喊“老康”之时,朱元璋已经命令传令兵举起黄旗,众将士见状纷纷从各埋伏点起身冲锋,将陈友谅的部队团团包围。 此时,陈友谅的部队在长途跋涉之后,已是人困马乏,再加上陷入重重包围,军心十分不稳,战力不如往常的三分。而此时朱元璋的部队则是以逸待劳,军容整齐,气势如虹,在己方战鼓声中呐喊着向前冲锋,犹如神兵天降一般冲入敌军。 双方军士在山上打,在桥边打,在水中打,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土地、石桥和河流。打着打着,朱元璋的部队便将陈友谅的主力部队全部歼灭,杀死淹死的不计其数,单单是俘虏就有两万多。而陈友谅在亲兵死命保护下,侥幸带着十几骑逃离战场。 趁着大胜,朱元璋部队乘势收复太平,攻下安庆,南取信州、西拓袁州,一扫之前的战略劣势。而东边的张士诚听闻陈友谅的部队大败,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急忙下令收缩兵力,丝毫不打算再招惹凶巴巴又十分厉害的朱元璋了。 自此,应天之围就被朱元璋化解了,也提升了朱元璋帐下诸将的信心,原来自己能行,陈友谅也不是不能打败的。 至正二十一年(公元1361年)正月,“小明王”封朱元璋为吴国公。当你强大起来的时候,收获的只会是荣誉和掌声,周围的一切人都会尊重你、重视你。当然,这其中并不包含还没被彻底打败的陈友谅。 第36章 再败友谅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江东桥一役后,陈友谅十分狼狈地逃回了湖北老巢。此时的陈友谅又恨又气,痛恨朱元璋竟然比自己还要优秀几分,气愤康茂才这孙子竟然敢欺骗自己。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陈友谅杖毙了那些随自己一起逃回来的士卒,他不能容忍有人看到自己愚蠢又狼狈的样子。 至正二十一年(公元1361年)七月,睚眦必报的陈友谅派遣部将攻下安庆,意图再攻应天,存心恶心朱元璋。看到失败了的陈友谅仍旧喋喋不休,朱元璋十分气愤,召集诸将开了一个军事会议,决定溯江西征,好好收拾一番陈友谅。 像曾经东进的陈友谅一样,西征的朱元璋意气风发,率领水陆大军浩浩荡荡地溯流而上。在乘坐的龙骧巨舰上,朱元璋在一面黄色旗帜上用红笔写了“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八个大字,命人将大旗竖立在船头,好让诸将士看到。 在这八个大字的加持下,朱元璋感觉神清气爽,他趾高气昂地看着滚滚长江,凛冽的江风吹动衣角,不由得想起东坡居士的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说回陈友谅,他为人忌能护短,在胜利之时还能有所收敛,而在这败军之时则变本加厉,动不动就打骂帐下诸将。自从他暗地里派人毒杀徐寿辉之后,原本忠心于徐寿辉的部将十分不服,但由于忌惮他的权势而不得不听命于他。 但是,自从陈友谅从应天城外败逃回来之后,他在军中的威慑力不复从前,那些部将纷纷抓住机会,叛逃到朱元璋那里。消息传回陈友谅那里,陈友谅又恨又气,索性将那些本来没有反意的徐寿辉老部下都给杀了。 此外,陈友谅的忠心部将双刀赵(名普胜,曾经巢湖水军的二当家)被朱元璋故意散播谣言,说他是朱元璋安插在陈友谅的棋子,意图毒杀陈友谅。陈友谅生性猜疑,不由得怀疑谣言为真,便在一怒之下将双刀赵给砍了,其他将领兔死狐悲,不肯像往常一样替他卖命了。 如此,真是天助朱元璋。在深入分析陈友谅军中情况后,朱元璋料定敌军将帅不安,军心离散,便下令大举进攻,将所有的部队都压上,打算一举打掉陈友谅的嚣张气焰,不给他半分修复军心的机会。 这天,朱元璋亲自率军顺风逆流而上,一鼓作气攻下安庆、江州,两城守将丁普郎、傅友德见大势已去,便率军投降。陈友谅则再次发挥逃跑技能,带着手下亲信逃奔武昌。从此,江西州县和湖北东南,尽归朱元璋囊中。 经此两役,陈友谅的兵力和版图肉眼可见地缩小,而朱元璋的兵力和版图则膨胀般地迅速扩大。就这么几年的功夫,双方之间的攻守之势便完全颠倒过来了,此时朱元璋的军事实力完全可以和陈友谅一决雌雄了。 第37章 江北局势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当朱元璋与陈友谅两军在江南之地血战正酣之时,江北的局势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在元军主力的迅猛进攻下,红巾军接连失败,不复当年之勇,形势急转而下,大有翻天覆地的可能。 此时的元军主将为察罕帖木儿,此人骁勇善战,对元朝忠心耿耿。他在整顿完所部元军之后,率军收复关陇、剑指山东,招降了东系红巾军丞相花马王田丰,在田丰的帮助下攻占济南,军威极盛。 这几年来,山东在东系红巾军大帅毛贵的治理下,礼贤下士,开垦荒地,安抚百姓,丰衣足食,好似世外桃源。但是,在元末乱世之中,是不可能有世外桃源的,即使有了也不会长久。 濠州一带的赵均用和彭早住驻军在淮泗一带,彭早住病死,部队全归了奸诈又长命的赵均用。赵均用眼红毛贵治下的山东,便北上和毛贵会合。但是,两人作风迥异,意见不合,赵均用便设计谋害了毛贵。但谁也没料到,毛贵部将十分刚烈,反杀了赵均用。 就这样,赵均用和毛贵双方的部队在山东境内打来打去,军力迅速衰减,给了察罕帖木儿可乘之机。于是,察罕帖木儿率元军主力进攻山东,将山东境内乱哄哄的红巾军打得落荒而逃。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古人诚不欺我。 如果山东一旦丢失,那么不仅“小明王”的都城安丰朝不保夕,甚至连朱元璋的根据地应天也将在元军的兵锋之下。之所以朱元璋在这几年可以迅速崛起,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靠着“小明王”的大军在北边做肉垫,隔离元军主力。 但是,如今局势突变,朱元璋马上就要和元军主力刀兵相见了。在对比过两军实力后,朱元璋自觉相差太大,根本抵挡不住元军主力的铁蹄南下。所以,他两次派遣亲信北上面见察罕帖木儿,送上重礼和亲笔信,希望双方通好,预伏一笔,以为未来打算。 此时的察罕帖木儿正在猛攻益都(今山东益都),守城的红巾军奋死守城,一时没有攻下来。眼见益都久攻不下,察罕帖木儿的暴脾气上来了,他给花马王田丰下了死命令,三日之内攻不下益都,提头来见。 朱元璋获知消息后,料想益都城防坚固,察罕帖木儿短时间根本攻不下来。而且,察罕帖木儿在肃清山东境内的红巾军之前,根本没有余力南下安丰,更不可能越过安丰进攻应天,所以朱元璋便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对付陈友谅。 察罕帖木儿在面见完朱元璋派遣的亲信后,也不想以后南下多一个敌人,打算将朱元璋拉拢过来,毕竟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而且拉拢还不用自己花钱,一切费用朝廷报销。所以,他派遣户部尚书张昶南下应天,打算和朱元璋好好地沟通一番感情。 南下的张昶带着好几车御酒,一顶八宝顶帽,以及任命朱元璋为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的诏书,在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十二月经由江西到应天。 此时,察罕帖木儿已经被二五仔花马王田丰刺杀,其子扩廓帖木儿继承元帅之位,元军气势不复当初。不久之后,扩廓帖木儿与另一元将孛罗帖木儿争抢地盘,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十分热闹。 朱元璋在获知江北最新消息后,久久不能平静,谁能想到这局势比唱戏变得还快啊。他料定短期之内元军不可能南下,便按捺住了投降元朝的心思,继续老老实实地做“小明王”的吴国公,好歹还有“小明王”这个大腿可以继续抱着啊。 第38章 叶兑进言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当察罕帖木儿的代表张昶带着元朝官诰来到应天的时候,宁海人叶兑写信给朱元璋,劝说他不要接受元朝的官爵,应当自创局面,立下基业。并且,为朱元璋好好地谋划了一番: 愚闻取天下者,必有一定之规模。韩信初见高祖,画楚、汉成败;孔明卧草庐,与先主论三分形势者是也。今之规模,宜北绝李察罕,南并张九四(士诚)。抚温、台,取闽、越,定都建康,拓地江汉。进则越两淮以北征,退则画长江而自守。 夫金陵古称龙蟠虎踞,帝王之都,借其兵力资财,以攻则克,以守则固,百察罕能如吾何哉!江之所备,莫急上流。今义师已克江州,足蔽全吴。况自滁、和至广陵(今江苏扬州),皆吾所有。匪直守江,兼可守淮矣。 张氏倾覆,可坐而待,淮东诸郡,亦将来归。北略中原,李氏可并也。今闻察罕妄自尊大,致书明公,如曹操之招孙权。窃以元运将终,人心不属,而察罕欲效操所为,事势不侔。宜如鲁肃计,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此其大纲也。 至其目有三。张九四之地,南包杭、绍,北跨通、泰,而以平江(今江苏吴县)为巢穴。今欲攻之,莫若声言掩取杭、绍、湖、秀,而大兵直捣平江。城固难以骤拔,则以锁城法困之。于城外矢石不到之地,别筑长围,分命将卒四面立营,屯田固守,断其出入之路。分兵略定属邑,收其税粮以赡军中。彼坐守空城,安得不困?平江既下,巢穴已倾,杭、越必归,余郡解体,此上计也。 张氏重镇在绍兴。绍兴悬隔江海,所以数攻而不克者,以彼粮道在三江斗门也。若一军攻平江,断其粮道;一军攻杭州,绝其援兵,绍兴必拔。所攻在苏、杭,所取在绍兴,所谓多方以误之者也。绍兴既拔,杭城势孤,湖、秀风靡,然后进攻平江,犁其心腹,江北余孽随而瓦解,此次计也。 方国珍狼子野心,不可驯狎。往年大兵取婺州,彼即奉书纳款。后遣夏煜、陈显道招谕,彼复狐疑不从。顾遣使从海道报元,谓江东委之纳款,诱令张昶赍诏而来,且遣韩叔义为说客,欲说明公奉诏。彼既降我而反欲招我降元。其反覆狡狯如是,宜兴师问罪。 然彼以水为命,一闻兵至,挈家航海,中原步骑,无如之何。夫上兵攻心,彼言宁越(即婺州)一平,即当纳土,不过欲款我师耳。攻之之术,宜限以日期,责其归顺。彼自方国璋之没,自知兵不可用。又叔义还称义师之盛,气已先挫。今因陈显道以自通,正可胁之而从也。事宜速,不宜缓。宣谕之后,更置官吏,拘集舟舰,潜收其兵权,以消未然之变,三郡可不劳而定。 福建本浙江一道,兵脆城陋,两浙既平,必图归附,下之一辩士力耳。如复稽迟,则大兵自温、处入,奇兵自海道入,福州必不支。福州下,旁郡迎刃解矣。威声已震,然后进取两广,犹反掌也。 叶兑认为张昶赍诏,是方国珍假借朱元璋的名义请来的,意在扰乱军心,斥责方国珍“反覆狡狯”。实际上,这是一个误会,实在是冤枉了方国珍。千真万确,请张昶来的是朱元璋自己,“反覆狡狯”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被叶兑称为“明公”的朱元璋。 不过,这一切不能掩盖叶兑的才华。读完叶兑的信后,朱元璋深感叶兑是一个有大才的人,便请他来应天做官。其实,叶兑心里也十分明白,到底谁才是“反覆狡狯”,因此推辞不肯做官,回到家乡后默默做起了教书先生。 后来,朱元璋平定东南和两广的军事行动,和叶兑信中所讲述的差不多。 第39章 明王遇险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小明王”登基为帝后,只是空有一个皇帝的名头,实际上没有任何的实权,朝中大权均由刘福通掌握。如同东汉末年的曹操一样,他立汉献帝为皇帝,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东系红巾军之所以将“小明王”立为皇帝,也是其内部多方权力角逐的结果。红巾军以秘密宗教起家,而“小明王”韩林儿的老爹韩山童是北派白莲教会首,是红巾军的灵魂人物,所以将“小明王”立为皇帝,具有一定的宗教合法性。 在“小明王”称帝之初,朝中大权一开始掌握在丞相杜遵道手中。而刘福通自认为功劳最大,对此很是不服,便暗地里埋伏刀斧手,杀掉了杜遵道。然后,刘福通自封为丞相,不久又改作太保,牢牢地把握了东系红巾军的军政大权。 尽管刘福通大权在握,但是其并没有很高的政治智商,也没有很高的军事谋略。领兵在外的大将们不满刘福通的专擅跋扈,再加上与刘福通在教中是同等辈分,所以不太听刘福通的调令。因此,这就导致东系红巾军尽管兵力众多,但是军令不一,难成大事。 有时红巾军攻占了一个地方,但是由于军心不齐,不久又被元军收复了。有的红巾军部队由于上级指挥失误,导致突进元军势力范围太远太深,从而孤立无援,最后完全被敌人消灭了。而有的将领因为打了败仗,担心受到处分,便索性投了元军,翻脸攻打红巾军。 在一番折腾之下,红巾军的有生力量被元军消磨地七七八八,剩余的部队又被察罕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两支元军打垮了。曾经不可一世的东系红巾军只剩下在山东的一小支部队,作为安丰的掩护。 等到益都被扩廓帖木儿包围之后,刘福通亲率剩余部队进行救援,但是不敌元军锋芒,大败而归。后来,在益都陷落之后,安丰再无遮挡,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一样,等待着他人进行收割。 至正二十三年(公元1363年)二月,张士诚派遣大将吕珍进攻安丰,意图趁火打劫。然而,面对安丰城坚固的城防,吕珍久攻不下,只得长久围困。这可就苦了安丰城中的红巾军,在粮食吃完之后,他们只能吃草根和树皮,到后面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人间惨剧。 刘福通眼见情势危急,便顾不上自己的面子,急忙派人到朱元璋处请求救援。等到信使到了应天城中,朱元璋也犯了难,到底救还是不救,不救于心不忍,救了之后也不知如何安置“小明王”。 谋士刘基也极力劝阻朱元璋救援,他认为当下主力部队不宜外出,以防被陈友谅钻了空子。而且,如果将“小明王”救出来,那么“君君臣臣”这顶帽子就将压制朱元璋,还不如让吕珍解决掉这个名字的皇帝,从此一了百了。 在经历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朱元璋还是决定出兵救援。一方面,同为红巾军,见死不救,有违道义;另一方面,如果安丰失守,那么应天城将会失去北部的屏障,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 于是,朱元璋点起小股兵马,北上救援安丰。在到达安丰城外二十里后,朱元璋派遣死士潜入安丰城,与刘福通进行联络,双方约定里应外合。当夜,刘福通在朱元璋的接应下,冒着大雨护卫 “小明王”从安丰城突围而出。 为了体现对“小明王”的尊重,朱元璋摆设銮驾迎接“小明王”来到自己军中,然后护送“小明王”去往滁州。而且,为了更好地照顾“小明王”的起居生活,朱元璋在滁州大兴土木,建造宫殿,还替换了“小明王”的左右侍从,加强对“小明王”的日夜防护,以防歹人有可乘之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时的“小明王”名为皇帝,实际上不过是换了一个牢笼,也换了一个牢头,从刘福通换成了朱元璋,成为了朱元璋手中一面号令红巾军的大旗。 第40章 战火又起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至正二十三年(公元1363年)三月十四日,为了表彰朱元璋的救驾之功,“小明王”内降制书,封赠朱元璋曾祖、祖父、父亲三代: 曾祖朱九四姿德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右丞上护军司空吴国公,曾祖母侯氏吴国夫人;祖父朱初一光禄大夫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上柱国司徒吴国公,祖母王氏吴国夫人;父亲朱五四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军国重事中书右丞相太尉吴国公,母亲陈氏吴国夫人。 之所以“小明王”没有对朱元璋本人进行封赏,是因为此时的朱元璋已经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没有任何可封的余地。如果“小明王”再对朱元璋进行封赏的话,那么估计只能将自己的皇位封赏给他了。 在朱元璋出兵安丰,解救“小明王”的时候,陈友谅果然就像刘基预料中的一样,以大军包围洪都(今江西南昌),同时攻占吉安、临江、无为等地,像一把剪刀一样,狠狠地撕开了朱元璋的西部防线。 原来陈友谅看着自己的疆土日渐缩小,看着手下的将领纷纷叛逃,实在是气忿不过,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他在抽死几个底层士卒之后,便命人制造大舰,筹备粮草,厉兵秣马,准备一举荡平朱元璋。 制造的大舰身高几丈,涂装着簇新的丹漆,上下共计三层,每层都很宽阔,可以并排跑马。而且,上下层隔音做得很好,说话都听不见。几十艘大舰携带着陈友谅的所有部下,以及部下的全部家小,空国而来,浩浩荡荡,号称六十万大军。 此时,驻守洪都的部将是朱元璋的亲侄朱文正,他个性刚强,有着老朱家九死无悔的韧性,对朱元璋可谓是忠心耿耿。在面对陈友谅大军暴风雨般的进攻时,他身先士卒,以命守城,夜不卸甲,吃住都在城头,定时带着卫兵巡视城防,高喊口号激励守城将士。 在洪都城头,陈友谅攻城,朱文正守城,双方有来有往,打得不可开交,陈友谅用尽了所有攻城的方法,朱文正也用尽了所有守城的方法。在八十五天的激战中,洪都城墙被陈友谅大军攻破了几次,差点就赢了,但都被朱文正带着敢死队冲锋,用大刀和火铳将涌入的敌军赶了回去。 在敌军退去之后,朱文正急忙命令士卒赶修工事,填补城防漏洞,以防给敌军可乘之机。在双方战斗最酣之时,攻城与守城的士卒甚至踩着战死的同袍尸体进行战斗,机械式地拿着武器进行拼杀,直到将面前的敌人杀死,其惨烈程度难以言表。 一身是胆的朱文正,就这么在孤立无援的形势下,以洪都城几万的残兵硬刚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将陈友谅的嚣张气焰打击得体无完肤。 一直到七月份的时候,在朱元璋处理好应天的一切事宜之后,他亲率二十万大军前来救援。而陈友谅看到劲敌朱元璋来了,也放弃攻城了,掉过头来,准备与朱元璋在鄱阳湖进行决战。 这一次水战,可以说是中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陈友谅六十万大军与朱元璋二十万大军在鄱阳湖苦战的三十六天,也奠定未来中国三百年的国运。 第41章 湖面对峙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陈友谅水军退到鄱阳湖之后,朱元璋率领水军也进入了鄱阳湖,双方在浩渺的鄱阳湖面进行对峙。在不了解对方虚实的情况下,谁也不肯抢先攻击,唯恐被对方抓住破绽。 在双方陷入战略僵持之后,为了获取战略主动,也为了打乱对方的阵脚,朱元璋走一步看三步,提前布置数万伏兵,将鄱阳湖汇入长江的出口进行封锁,从而堵住陈友谅大军撤回汉阳的退路,来了一招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陈友谅在得知退路被朱元璋封锁之后,在船中大骂朱元璋不讲武德,说好双方正面对战,却没想到朱元璋背后堵门。骂完朱元璋之后还不解气,陈友谅便又抽打帐前无辜的士卒。在抽死几个士卒之后,陈友谅派出一支小股部队潜入朱元璋的水军营地,伺机刺探军情。 是夜,陈友谅手下一支精锐的小股部队趁着夜色潜入朱元璋水军营地附近,在观察到周围没有伏兵后,便想再靠近一些,以便统计朱元璋水军的兵力部署。但没想到,在向前行驶几十米之后,刹那之间,周围火光四起,原来他们早已陷入朱元璋设计的圈套之中。 原来朱元璋早就料到陈友谅会按捺不住暴躁冲动的性格,有可能会派人前来刺探军情。于是,朱元璋便将计就计,在营地附近暗中布置好包围圈,打算俘虏这些前来刺探军情的探子,然后从这些探子口中获取陈友谅水军的情报。这可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在一阵拼杀之后,这一支精锐的小股部队除了头领几人被杀之外,其余皆被朱元璋埋伏的部下俘虏。在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之后,这些俘虏便不再坚强,将自己知道的情报一股脑地全告诉了朱元璋。 数量方面:陈友谅这边的部队号称六十万,可谓是投鞭断流;朱元璋这边的部队号称二十万,处于明显的劣势。 舰船方面:陈友谅这边的舰船又高又大,皆是几丈的大船,这些大船联舟布阵,一连串几十里,声势甚是浩大;朱元璋这边的舰船都是只能装几十人的小船,将士们需要仰头才能看到敌人,相比之下,显得十分渺小和脆弱。 士气方面:陈友谅部队在洪都城下受挫了近三个月,寸功未见,寸土未占,动摇了本不坚固的信心;朱元璋部队则是千里救危城,上下一心,且之前屡败陈友谅,士气十分旺盛,足以撼山河。 指挥方面:陈友谅性情暴躁,喜好猜忌,导致手下将领不敢提出自己的意见,生怕惹祸上身,军心不齐,裂痕明显;朱元璋文有李善长、冯国用、刘基等,武有徐达、常遇春、胡大海等,全军上下一心,同心同德。 补给方面:陈友谅后路已被朱元璋切断,粮草开始不足,军心十分不稳,斗志逐渐衰减;朱元璋尽管军队数量少,但是所需的粮草也比较少,且有洪都城和后方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大军不愁饿着肚子打仗。 综合来看,陈友谅部队在数量、舰船等这些硬件方面存在明显优势,而朱元璋部队在士气、指挥、补给等这些软件方面存在明显优势,双方可谓是旗鼓相当。从短期来看,战略优势在陈友谅;从长期来看,战略优势在朱元璋。 第42章 火烧连营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当前方刺探军情的精锐小队被朱元璋全歼之后,陈友谅顿时怒火冲天,在营帐中一顿打砸,将视野中一切器物砸了个稀巴烂。 在发泄一通之后,陈友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立即命令部队全面进攻,誓要将朱元璋这个讨厌鬼打入鄱阳湖底。朱元璋这边,看到陈友谅大军攻来,没有后退,也将大军压上,双方正式开启了大战。 战斗初期,朱元璋这边因为军力不足,处于明显的劣势,连输了三天。看到士卒成片的倒下,朱元璋十分心痛,但却无可奈何,毕竟他在舰船大小和部队数量方面处在绝对的劣势。 在这生死危难之际,朱元璋帐下的部将郭兴献计火攻。原来,为了传令方便,陈友谅将所部数十艘大船联在一起,这就导致大船转动不便。然后,为了保护大船,他将数百艘中小船只护卫在大船左右。 在与部将一番谋划之后,朱元璋制定了颇为完整的火攻策略。首先,他命令装载火炮的炮船靠近敌军营地,狠狠地炮击对方,以混淆视听,掩护后续的火船;然后,在几十只小船上装满火药和芦苇,由敢死队驾驶,趁着黑夜冲向敌军舰队;最后,在距离敌军几百米时,点燃火船,一往无前,要和几百艘敌军船舰同归于尽。 在这冲天大火中,陈友谅军队陷入一片混乱,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朱元璋便趁机率军冲向敌营,接战时帐下水军分为十二队,火铳弓弩分作数层,先发火铳,再射弓箭,最后是白刃战。 鄱阳湖一战决定天下大势,这一战打得昏天黑地,欲罢不能。两军短兵相接,喊杀声震天动地,士卒们从这条船上跳到那条船上,冒着头顶上飞舞的火箭与炮石,收割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此时的鄱阳湖面,火花将黑夜照射地像白昼一样,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不时还响起了阵阵的炮火声,在刀光剑影中一片一片的士卒倒下,湖面上到处都是漂流的尸体,血色渗透到每一滴湖水之中。 即使湖面上还有没死去的伤兵,尽管他们拼命扑腾着,但是在这战斗最酣之时,双方士卒心中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干掉对方,根本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伤兵,只能放任这些伤兵慢慢凉透,直到成为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陈友谅这边的舰船涂装红色,朱元璋这边的舰船涂装白色,红白战船在鄱阳湖上展开混战。先是几十条白船围攻红船,后是几十条红船围攻白船,双方你追我赶,打得昏天黑地,无比热闹。 这一场战斗一直持续了三十多天,有几天朱元璋的白船占了上风,但不久之后陈友谅的红船又占据了优势,一时谁也判断不了最终的胜负。或许,双方比拼的就是谁能活到最后,谁在最后一刻还能站着。 在这生死关头,朱元璋内心十分焦灼,夜不能寐,他穿着战甲站在船头,激励着身边的士卒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就能打败陈友谅,就能回到应天府! 多少次,年轻的士卒冒着箭雨奋力拼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多少次,身边的卫士用生命保护着朱元璋,哪怕身死也不退后一步;多少次,朱元璋脚下的坐舰被敌人的炮石击中,尽管依旧坚挺,但已是千疮百孔。 最危险的一次,陈友谅的一支小股部队突入到离朱元璋不足百米的地方,险些俘虏了朱元璋。幸亏朱元璋身边的卫士以命相搏,这才及时剿灭了这一支威胁朱元璋性命的小股部队。 第43章 友谅殒命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一片火海中,双方将士进行激烈地厮杀,不是你将我踹下水,就是我将你赶下船。等到大火熄灭后,也不见双方停下来,仿佛都要厮杀到生命的尽头。 一直到最后几天,陈友谅大军因为粮草消耗殆尽,才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收兵之后,陈友谅召集诸将在帐中开会,商讨下一步的对策。如今陈友谅大军的形势并不如意,粮食勉勉强强仅够三天,北上长江的退路已经被断绝,而朱元璋大军则是像饿狼一样环伺周围。 在这四面楚歌的绝境之下,陈友谅帐下的诸将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左金吾将军主张破釜沉舟,再战朱元璋,而右金吾将军则主张走陆路向西经湖南,撤回湖北。双方争吵了半天,谁也没能说服谁,差点在帐中打起来,最后只能请陈友谅来拿主意。 陈友谅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式的思考后,决定放下与朱元璋的意气之争,准备跑路撤退,毕竟饿着肚子也打不赢仗啊,自己也不是力能扛鼎的项羽,也下不了破釜沉舟、拼死一战的决心。最终,陈友谅采纳了右金吾将军的建议,命令全军弃船登陆,向西经湖南撤回汉阳。 撤军的命令刚传出去,没想到就出了乱子。原来,陈友谅大军的士卒眼见粮食马上就要吃光了,担忧走陆路累死也回不去湖北,还不如在这里再搏一搏,便开始闹了起来,叫嚷着要继续跟朱元璋打一仗,从朱元璋大军那里抢吃的。 眼见营中肉眼可见地乱了起来,而陈友谅的威名已经镇压不住闹事的士卒了,右金吾将军便担忧自己会被陈友谅借故杀掉,以平息众怒,毕竟这是陈友谅的常规操作啊。于是,右金吾将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亲信投奔朱元璋。 而主张再战的左金吾将军,也担心陈友谅怀疑是自己鼓动士卒闹事,又联想到陈友谅那暴虐无常的脾气,便更加不安了,生怕自己马上会被抓住砍脑袋。所以,左金吾将军也带着亲信像右金吾将军一样,走着同样的路投奔朱元璋。 此时的陈友谅心中无比凄凉和落寞,心想我有这么糟糕吗?右金吾将军,我不会因为士卒闹事而借故杀掉你的,你误会我了!左金吾将军,我也不会怀疑你鼓动士卒闹事的,你也误会我了!我陈友谅从来不乱杀人的,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下前两天被我发脾气杀掉的那几个士卒。 左右金吾将军叛逃之后,陈友谅帐下也没剩几个可用之才了,留下来的都是忠心耿耿的愚笨之人。毕竟,聪明的人早就看出来陈友谅不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更不是一个可以成就大业的人,早就弃他而去,投奔对面的朱元璋了。 经过如此一番要命的折腾之后,陈友谅大军元气大伤。大军再经湖南撤回湖北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一是底下的士卒不答应,二是陈友谅自己也不再有信心能从湖南走回去了。 于是,他命令剩余的船舰掉头向北,准备冲破朱元璋在北边布置的伏兵,经湖口进去长江,然后向西逆流而上,撤回湖北,以待下次再战可恶的朱元璋。 不出意外的话,便出了意外。没想到朱元璋提前在湖口附近布置的几千伏兵十分骁勇善战,他们在面对百倍以上的敌我兵力之时,仍然坚守阵地,绝不退让一步。这下就彻底堵住了陈友谅大军,前有占据地形优势的伏兵,后有紧紧咬住尾巴的朱元璋水军。 在这前后受敌的绝境之下,陈友谅再次发挥了衰神体质,他本想亲临一线观察敌情,以便调兵遣将,好好布置一番,然后和朱元璋决一死战,以让世人看看谁才是天底下最靓的仔!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陈友谅的头刚伸出船外,便被一支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利箭射中额头,当场殒命。这下彻底坏了,本就气衰的大军立刻崩溃,士卒们纷纷四散而逃,不管会不会游泳的,都跳船逃命了。 陈友谅的尸首在忠心部将的护送下,与手足无措的太子陈理一起,连夜逃回湖北。 第44章 气运之子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鄱阳湖水战的胜负取决于最后一分钟,那一支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利箭既葬送了陈友谅的性命,也造成了陈军的溃败。历史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在必然性中有着偶然性,在偶然性中又有着必然性。 朱元璋虽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也是险象环生,有几次差点都快走进鬼门关了,生死全在一线之间。战后朱元璋得知了陈军突然溃败的原因,他重金悬赏寻找射死陈友谅的勇士,却始终没有找到。这一支利箭仿佛是天外来箭,成为了一个未解的历史之谜。 鄱阳湖水战胜利后的第二天,朱元璋在鄱阳湖畔焚香祭天,大摆宴席,犒劳三军将士,允诺将来统一天下后,他会和大家一起共享荣华富贵,册封有功的将士们当大官,做公侯,吃皇粮。 后来,朱元璋对刘基说:“我真后悔不听你的劝告,真不该带兵去救援安丰。如果陈友谅顺流而下趁机攻打应天城,那么以应天城空虚的兵力难以抵挡住他的兵锋。一旦丢失应天城,我将陷入进退两难之际,进无所据,退无所依,那么大事休矣。 所幸陈友谅这个木头脑袋,没有直接进攻应天城,而是围攻南昌城。再加上朱文正舍命守城,将陈友谅的大军硬生生在南昌城下拖了三个月,使得其没有向前一步,为我争取了宝贵的修整时间和调兵机会。 所以,这一仗虽然最终取得胜利了,但却是险胜。如果没有最终那神奇的一箭,那么我和陈友谅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的确,上天特别照顾朱元璋。之前,他担心察罕帖木儿会南下侵犯自己的地盘,正打算和对方接洽商量投降的事宜,结果察罕帖木儿被刺杀了。 在察罕帖木儿死后,他的儿子扩廓帖木儿刚准备南征,却又因为和孛罗帖木儿有地盘冲突而大打出手,双方打得昏天黑地,难解难分。南征之事,便不了了之。 陈友谅第一次相约张士诚东西夹攻朱元璋时,张士诚因为畏惧朱元璋的兵锋而犹豫不决,使得东西夹攻变成了陈友谅的独角戏,最终导致陈友谅承受了所有的伤害。 第二次张士诚兵围安丰,调虎离山,迫使朱元璋率军北上救援,导致后方的应天城兵力空虚。但是,执拗的陈友谅放着香甜软糯的应天城不取,非要去啃南昌城这块硬骨头,结果被朱元璋堵在了鄱阳湖。 鄱阳湖一战,陈友谅兵力六十万,朱元璋兵力二十万,优势明显在陈友谅这方。但是在陈友谅一系列反向操作下,使得二十万的朱元璋大军追着六十万的陈友谅大军暴打。最终,陈友谅在突围战中,被一只神秘的流矢射中,而且好巧不巧正中额头,当场领了盒饭。 如此看来,上天真是眷顾和专宠朱元璋,有啥好事都是他的,有啥破事都是陈友谅的。朱元璋是这样想着,而且越想越合理,感觉他自己就是“天命所归”,感觉自己就是这天底下最靓的仔。 从此之后,朱元璋的野心进一步膨胀了,不再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吴国公了,他心里有了更大的盘算。 第45章 自立吴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计划的第一步便是称王,因为称王之后可以开府建牙,名正言顺地给手底下的将士们进行封赏,从而抬高自己的身份地位,扩大在将士们和老百姓中的影响力,进而为下一步称帝做好打算。 如今名为大宋皇帝的“小明王”已经落入朱元璋手中,对于朱元璋的命令早已是言听计从。所以,称王这件事对朱元璋来说很简单,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只要朱元璋写好一道封王的圣旨送去“小明王”那里盖印,称王这件看似对一般人来说神圣的大事就完成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称什么王才符合朱元璋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地盘范围,如果自封一个虚名的小王,那么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任何的意义,如果自封一个“秦王”“齐王”“晋王”“楚王”“赵王”,又和自己的地盘八竿子打不着。 东边的张士诚在九月时已经自立为吴王了,尽管名号不错,但是和其地盘范围不是特别符合。因为朱元璋占据的应天城才是一千多年前东吴孙权的都城,而且在几年前应天城一带就留流传着两句民谣:“富汉莫起楼,贫汉莫起屋。但看羊儿年,便是吴家国。” 所以,为了应和这两句民谣,以及和东边的张士诚争一口气,朱元璋最终决定也要称吴王,非要和东边这个死盐贩子张士诚争一争长短,比一比谁才是天底下最靓的仔! 至正二十四年(公元1364年)正月,朱元璋在应天城自立为吴王,设置文武百官,以李善长为右相国,以徐达为左相国,以常遇春、俞通海为平章政事,立长子朱标为世子。自此,朱元璋发布的号令告示,均使用“皇帝圣旨,吴王令旨”的名义。 这下在并不遥远的太湖东西两侧,便同时有了两个吴王。为了区分东西的两个吴王,老百姓便称张士诚为东吴,称朱元璋为西吴。天底下所有人均拭目以待,看最终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朱元璋军队的服装原先只是用红布做记号,士卒们穿得五颜六色,远看就像花蝴蝶一样,甚是不雅观。所以,朱元璋在称王之后,将军队着装进行了统一,规定将士们战袄、战裙和战旗都用红色,头戴阔檐红皮壮帽,背插猛烈二字小旗。 在攻城时士卒们换装拖地棉裙,因为其外形虚胖,寻常箭矢射不进去。原来部队的箭镞开头都是铜制的,现在朱元璋发达了,拥有自己的铁矿,便通通换成铁制的。此外,朱元璋还命令部下大批制造铁甲、火药、火铳、石炮,准备好好地大干一场。 二月,朱元璋亲率水陆大军征伐武昌,打算一举荡平两湖地区。但是,没想到陈友谅儿子陈理自知不敌,在朱元璋大军还没兵临城下之前,便主动请降了。朱元璋在接受陈理投降后,在武昌设立湖广行中书省。 到年底时,朱元璋率军荡平了两湖地区所有的反抗势力。自此,原来陈友谅的疆土,汉水以南,赣州以西,韶州以北,辰州以东,都归朱元璋所有。此时的朱元璋今非昔比,已经具有了将牌桌上所有对手掀翻在地的实力了。 第46章 乱世买卖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陈友谅兵强马壮、地盘广大,是雄踞长江上游的一只恶虎,本来想顺流而下一举荡平朱元璋,结果时运不济,被朱元璋给灭了。在吞并陈友谅的地盘后,朱元璋便发达起来,要兵有兵,要粮有粮,已经具有了一统华夏的底气。 在消灭了陈友谅之后,朱元璋的第二个目标便是盘踞在东边的东吴张士诚。好一个张士诚,占据的地盘根本就没有应天城,但偏偏抢先称吴王,成心和我朱元璋过不去。灭掉陈友谅的残余势力后,朱元璋总算是腾出手来,还不好好收拾你这一个老小子。 元末乱世中,天下群雄大体分成两个系统:一个是信奉明教的红巾军,另一个则是群魔乱舞的非红巾军。而红巾军又分成东西两个分支,东支以淮河流域为中心,尊“小明王”为共主,朱元璋的便宜老丈人郭子兴便是濠、泗、滁、和一带的东支红巾军头目。郭子兴之后,朱元璋继承了他的势力,步步蚕食,日渐强大。 西支以汉水流域为中心,先是以徐寿辉为主,后陈友谅阴谋上位,取而代之。此外,徐寿辉的老部将明玉珍不听陈友谅号令,率军出走,占领川陕,成为一方割据势力。 非红巾军的有东吴张士诚、浙东方国珍。这些人不像红巾军,没有任何的理想信念,只顾得自己享受荣华富贵。 红巾军尽管是一群封建迷信的宗教信徒,但是却有着坚定的政治目标和民族思想,他们立誓要把蒙古政权砸一个稀巴烂,立誓要建立一个没有民族压迫的平等世界。因此,红巾军与大元朝廷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反过来,大元朝廷也将红巾军视为心腹大患和头号敌人。 当然,在红巾军里面也有着像朱元璋这样的务实主义者,对于他来说,宗教信仰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手中的权势和地盘,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和富贵。所以,在面对察罕帖木儿可能南下进攻应天城时,他会派遣使者北上纳降请和。而当元军不可能南下后,他便翻脸不认人,继续坚定反元。 在利弊面前,每个人真正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和欲望。尽管朱元璋内心不坚定,但由于他所统率的军队毕竟归属于红巾军,所以他不会同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投降元朝。因为一旦他这么做了,那么他就将大义名分,失去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所以,没有人会轻易地背叛自己的信仰和队伍。 但是,像东吴张士诚、浙东方国珍这些人,由于其本身就不是红巾军,所以干起事也没有那么多章法和顾忌。他们这些人反元起事各有各的原因,有的是趁乱打劫,有的是逼上梁山,所以他们行事既没有原则,也没有终极目标,只有短期利益,从不做长远考虑。 所以,他们这些人在遇到大元朝廷给到的招抚条件优厚时便投降,等到不满意时再反叛,以自己的军队和地盘作为筹码交易着官位和地盘。而且,每反复一次,大元朝廷给到的官位就越高,占据的地盘就越大,这也导致了下一次反叛时向大元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本也就越高。 第47章 士诚横跳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张士诚此人出身不高,家里世代以贩盐为生,为人市侩狡猾,有着小商人般的谨慎和猜疑。为了谋取最大的利益,他在投降和反叛之间左右横跳,弄得大元朝廷怀疑人生。 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张士诚请降,元朝淮南江北行省授予他官职。但是,张士诚嫌弃元朝给的官小,不久又举起反旗。 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张士诚在高邮自称诚王,国号大周,改年号为天佑。结果,张士诚闹得动静太大,捅了马蜂窝,被元朝丞相脱脱带着大军狠狠地揍了一顿,差点被灭了。 至正十八年(公元1354年)八月,张士诚思来想去,感觉自己独木难支,便又投降了元朝,被授予太尉官职。之所以元朝招降张士诚,不是因为这死胖子长得可爱,而是因为大都缺粮,想靠着这死胖子为大都运粮。 这几年间,元朝江浙右丞相达识帖木儿可谓是忠心耿耿,为了大元王朝熬白了头发,耗尽了心力,一心想为他的大元王朝多续几年命。他千方百计派人劝降张士诚,向他许诺一旦归降,将会赐予他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 张士诚这边也因为在西线连失长兴、常州、江阴、常熟等重要军事据点,弟弟张士德也被朱元璋所擒,所以十分恼火。张士德是张士诚重要的创业合伙人,在被朱元璋俘虏后,秘密派人带话给张士诚,告诉他朱元璋这人不好相处,劝说他投降元朝,结果事情泄露被朱元璋下令处死。 此外,张士诚地盘的东边是元朝将领杨完者的苗军,苗军作战勇猛,行事残暴,十分不好招惹。如此,张士诚两面受敌,为了保下自己的地盘和家业,不得已再次投降了元朝,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元朝的官爵和赏赐。 达识帖木儿牵线做主,由张士诚出粮食,方国珍出船只,走海路向北运粮食,接济大都的文武百官和百姓们。张士诚和方国珍两人各怀鬼胎,心里面有一百个主意,张士诚担忧方国珍私吞自己的粮食,而方国珍担忧张士诚乘虚而入,打劫自己的粮船。 双方就这么相互猜疑,运粮一事也就耽误下来了。但这就苦坏了达识帖木儿,因为如果不能向大都及时运粮,估计自己的官帽要掉啊。达识帖木儿便派人向双方做担保解释,费尽了无数的笔墨和口水,好说歹说在至正二十年到二十三年间每年向大都运送了十几万石粮食。 杨完者的苗军军纪败坏,仗着有兵经常听调不听宣,被达识帖木儿所憎恨。所以,达识帖木儿和张士诚便暗地里设计谋害了杨完者。杨完者死后,他的部下人人自危,大部归降了朱元璋,小部四散而逃,各奔东西。 杨完者一死,尽管达识帖木儿一时开心了,但是由于苗军大部归降了朱元璋,导致他帐下无兵可用,自己的命令更没人遵守了,结果事事受张士诚挟制。对于达识帖木儿来说,空有一腔爱国热情,但是在权谋方面没有半点的远见,真是可笑又可悲。 没有了杨完者的制衡之后,张士诚便开始膨胀了,虽然名义上还是元臣,但他没有尽过一丝的臣子之义(除了向大都运粮),反倒是一心一意地扩充地盘,壮大自己的实力。 他向东接收了苗军的地盘,逐出了称雄淮西的赵均用,大肆进行扩张。不到六七年功夫,张士诚的地盘就南到杭州、绍兴,北到济宁,西达汝、颍、濠、泗,东边到海,有地两千余里,人口千万之众。 至正二十三年(公元1363年)九月,张士诚自立为吴王,再次叛元。他毒杀了达识帖木儿,也不再为大都运输粮食了。 第48章 三步攻势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张士诚占据的地盘自古就是粮食产地,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再加上有着海盐之利和众多人口,使得张士诚成为元末群雄中最富有的一个,活生生一个土大款。即使张士诚不是天底下最强的那个,但无疑是最富的那个。 尽管张士诚生性狡诈,喜好猜忌,但是他对于部下却是十分诚恳宽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文化水平不高,还不爱读书,导致在大事上也没有太多的主见,即使手下的将领们做错事打了败仗,他也不忍心责备和处罚,反而念及都是自己当年一起贩盐的老兄弟而多加照顾。 他和他的兄弟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盖阔气的大房子,修美丽的园林,养歌姬和女优,搜集珍贵的古董,成天宴会歌舞,懒得管理军政要事,全都甩给幕僚处理。甚至在出兵打仗时,他手下的将领们也带着妓女随军解闷,即使损兵失地也不要紧,反正也不会受到处罚。如此荒唐的政权,岂有不灭亡的道理! 从至正十六年(公元1356年)开始,张士诚的地盘便开始与朱元璋的地盘接壤,从此张士诚也被迫卷起来了,再也回不到以往快乐的时光了。朱元璋与张士诚相互征伐,今天朱元璋占了张士诚的一块地,明天张士诚就加派兵马抢回来。 此时的朱元璋还很弱小,他分兵进攻杭州、绍兴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折损了不少兵马。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攻来攻去,边境也没有得到一时的安宁。这一情形直到朱元璋从武昌凯旋而归后,才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自从朱元璋短暂地放弃与张士诚争一时长短,反而将陈友谅视为最大的敌人之后,朱元璋便不再是那个低级趣味的朱元璋了,也不再是从前弱小无力的朱元璋了。在经历与陈友谅多次交锋之后,朱元璋变强了,他的军队越打越多,他的地盘越打越大,他的信心越打越足。 在灭掉陈友谅后,试问天下英雄,谁还敢与朱元璋争锋。于是,朱元璋集中兵力,打算彻底灭掉张士诚这个死胖子。朱元璋对张士诚的攻势分为三步:第一步攻势起于至正二十五年(公元1365年)十月,攻击目标是张士诚地盘的北侧,即淮河流域,也是东支红巾军的起源之地。到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四月间,半年功夫便完成了攻击目标,使得张士诚的地盘龟缩为长江以南。 第二步攻势起于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八月,朱元璋分兵两路进攻湖州、杭州,切断张士诚地盘的两只臂膀。到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十一月间,湖州、杭州两城守军投降,至此完成了对张士诚政权的三面包围,从北、西、南三面包围了张士诚政权的核心城市平江。 第三步攻势就是平江的围歼战。从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十二月到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6年)九月,一共历时十个月,朱元璋的大军最终攻下平江,俘虏了死胖子张士诚,结束了与张士诚的十年拉锯战。 第49章 笔墨战争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与张士诚之间除了战场上的刀枪厮杀,还有笔墨之间的战争。朱元璋仗着手底下的文人比张士诚多,以多欺少。 在完成第一步攻势后,朱元璋眼见张士诚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便命人起草了一个檄文,上面列满了张士诚罪状,痛骂张士诚不忠不义。檄文一出,张士诚也看傻了,原来自己有着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啊。 一般檄文照古例是陈列二十四条或者十大罪状,这里勉勉强强凑成了八条,而且其中有七条是骂张士诚不忠于元朝、诈降元朝、不贡钱粮、害死达识帖木儿丞相和苗军统帅杨完者,只有第八条才是正文,“诱我叛将,掠我边民。” 说实话,这份檄文实在是冤枉张士诚了。实际上,朱元璋对张士诚的军队岂止是诱惑叛将和抢掠边民,还派遣了大量间谍诈降,图谋里应外合。所以,最后一条罪状按照朱元璋身上才是最合适的。 此外,这份檄文替元朝骂张士诚也就算了,檄文中还详细说明了元末的形势,以及自己被迫起兵的经历。这里不但攻击了元朝政府,连他自己所在的红巾军也痛骂了一番,指斥红巾军是妖言惑众,否定弥勒佛和明王出世,打击民间的宗教信仰,堪称是集精神分裂之大成之作。檄文说: 皇帝圣旨、吴王令旨,总兵官准中书省咨,敬奉令旨: 盖闻伐罪救民,王者之师,考之往古,世代昭然。轩辕氏诛蚩尤,殷汤征葛伯,文王伐崇侯,三圣人之起兵也,非富天下,本为救民。 近睹有元之末,主居深宫,臣操威福,官以贿成,罪以情免,宪台举亲而劾仇,有司差贫而优富。庙堂不以为虑,方添冗官,又改钞法,役数十万民,湮塞黄河。死者枕藉于道,哀苦声闻于天。 致使愚民误中妖术,不解偈言之妄诞,酷信弥勒之真有,冀其治世,以苏困苦,聚为烧香之党,根据汝、颍,蔓延河、洛。妖言既行,凶谋遂逞,焚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千端万状。元以天下兵马钱粮大势而讨之,略无功效,愈见猖獗,然而终不能济世安民。是以有志之士,旁观熟虑,乘势而起,或假元氏为名,或托香军为号,或以孤兵自立,皆欲自为,由是天下土崩瓦解。 予本濠梁之民,初列行伍,渐至提兵。灼见妖言,不能成事,又度胡运,难与立功,遂引兵渡江。赖天地祖宗之灵,及将帅之力,一鼓而有江左,再战而定浙东。陈氏称号,据我上游,爰兴问罪之师。彭蠡交兵,元恶授首。父子兄弟,面缚舆榇,既待以不死,又封以列爵。将相皆置于朝班,民庶各安于田里。荆襄湖广,尽入版图。虽德化未及,而政令颇修。 惟兹姑苏张士诚,为民则私贩盐货,行劫于江湖,兵兴则首聚凶徒,负固于海岛,其罪一也。又恐海隅一区,难抗天下全势,诈降于元,坑其参政赵琏,囚其待制孙,其罪二也。 厥后掩袭浙西,兵不满万数,地不足千里,僭号改元,其罪三也。初寇我边,一战生擒其亲弟,再犯浙省,扬矛直捣其近郊,首尾畏缩,乃又诈降于元,其罪四也。阳受元朝之名,阴行假王之令,挟制达丞相,谋害杨左丞,其罪五也。占据江浙钱粮,十年不贡,其罪六也。知元纲已坠,公然害其丞相达识帖木儿、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儿,其罪七也。恃其地险食足,诱我叛将,掠我边民,其罪八也。凡此八罪,有甚于蚩尤、葛伯、崇侯,虽黄帝、汤、文与之同世,亦所不容,理宜征讨,以靖天下,以济斯民。爰命中书左丞相徐达率领马步官军舟师,水陆并进,攻取浙西诸处城池。 已行戒饬军将,征讨所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备有条章。凡我逋逃居民,被陷军士,悔悟来归,咸宥其罪。其尔张氏臣寮,果能明识天时,或全城附顺,或弃刃投降,名爵赏赐,予所不吝。凡尔百姓,果能安业不动,即我良民,旧有田产房舍,仍前为主,依额纳粮,余无科取,使汝等永保乡里,以全室家。此兴师之故也。 敢有千百相聚,旅拒王师者,即当移兵剿灭,迁徙宗族于五溪、两广,永离乡土,以御边戎。凡予之言,信如皎日,咨尔臣庶,毋或自疑。敬此。除敬遵外,咨请施行。准此,合行备出文榜晓谕,故依令旨事意施行。所有文榜,须议出给者。 ——龙凤十二年五月二十一日,本州判官许士杰赍到。 第50章 檄文解读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和这篇精神错乱的檄文一起颁布的,还有一道宣谕徐州官民的文告: 自古帝王之兴,务在除暴救民,故成汤放桀,周武伐纣,皆以军旅而兴。然大军所过之处,民庶不惊,由师行以律,兵祸不加於百姓,此所以为王者之师也。近自胡元失政,兵起汝颖,天下之人以为豪杰奋兴,太平可致。而彼惟以妖言惑众,不能上顺天意,下顺民心,是用自底灭亡。及元之兵集其老将旧臣虽有握兵之权,皆无戡乱之略,师行之地,甚于群盗,致使中原板荡,城郭丘虚,十有余年,祸乱极矣。 予观古昔救民者必成功,害民者必速祸。是以兢兢业业,敬畏天命,修津治兵,教民耕种,访贤才以定名爵,命执法以伸冤枉,纪纲虽布,政化未周,近为浙江张士诚扰我边民,纳我叛将,爰命左相国徐达总兵讨之。自去岁十月至今年四月,屡收捷报,淮东诸郡次第削平。 徐州将陆聚当我军未至,即先以土地人民来归,予嘉乃志,遂加爵赏,命其统兵仍守本郡。咨尔士民,既罹妖党之祸,復遭胡兵之毒,供餽转输,劳苦日久,可自丙午岁为始,民间税粮军需差役参政陆聚其与有司会议,务从宽简,令尔军民各安生业,毋为惊疑。 从这两篇檄文和文告来看,内容看似荒诞离奇,但却是朱元璋当下思想的真实写照。此时的朱元璋立志依靠儒教纲常建立新王朝,自然要和愚昧迷信的红巾军划清关系,恨不得立刻改头换面。 他一笔抹杀红巾军的革命意义,痛骂他们“造反”“凶谋”“放火”“杀人”,尤其是杀戮士大夫,千条罪状,万条罪刑,简直是罪大恶极。殊不知自己就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且正是依靠这个平台,才有了今天的发达。 通过檄文和文告,他正式声明了对红巾军的看法,全面地否定了红巾军的功业,还引经据典,拿自己和皇帝、成汤、文王进行类比,解释自己起兵反元是为了解救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给自己戴上了一顶为国为民的高帽。 如此看来,说朱元璋是红巾军这一支队伍的叛徒一点也不为过。此外,从对元朝的态度来说,朱元璋惋惜元朝军队戡乱不力;反过来,如果元朝以天下兵马钱粮之大势,再加上有戡乱之略的老将旧臣,那么上顺天意,下悦民心,他朱元璋会为元朝卖命立功,共同戡乱。 从这一点来看,檄文写得很有谋略,懂得进退之道,为自己以后留下了一个退路。万一后面情况不利,元朝又突然行了,那么朱元璋也可以借着这篇檄文拜倒在元朝皇帝脚下,反正到头来都是富贵一场。所以,檄文也透露出朱元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骑墙主义者。 在这篇文字中,可以看出浓厚的儒家色彩。是的,这两篇文字出自朱元璋帐下刘基、宋濂两人的谋划,甚至可能出自他们的手笔。刘基、宋濂等人作为士绅地主阶级的代表,他们维护着封建秩序和礼教纲常,引导着朱元璋改换门庭。 在他们潜移默化的谋划和影响下,红巾军的元老们纷纷死去,红巾军的招牌早已褪色,小明王已然成为朱元璋的傀儡,甚至被软禁了。所以,朱元璋自然要踢开红巾军这块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招牌,自然要建立属于自己的话语思想和政权体系。 第51章 明王殒命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朱元璋灭掉陈友谅之后,放眼天下群雄,已然没有可以与之一战的对手。所以,在朱元璋称吴王之后,其野心便进一步膨胀了,下一步的计划便是称帝。 实际上,称帝不仅是朱元璋的野心,也是他帐下文官和将领的野心。试想,如果朱元璋称帝了,那么这些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文官和将领岂不是从龙之臣,岂不是人人都会有一个锦绣前程。 然而,在朱元璋称帝道路上有一个显眼的绊脚石,这一个绊脚石与朱元璋有着名义的“君臣之义”。所以,在将这块绊脚石除掉之前,朱元璋是不能称帝的,否则名不正而言不顺,会被天下人耻笑的,还会被天下人骂为乱臣贼子。 这一个绊脚石便是身处滁州的“小明王”。此时的他尽管享受着朱元璋的保护,享受着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但实际上他并不开心。因为伴随着朱元璋的一份又一份的捷报,他预感到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绳越来越紧了。 尽管曾经名动天下的名将刘福通就守候在“小明王”左右,但是也无济于事。此前,刘福通保护着“小明王”从安丰城突围,其帐下本不多的兵卒被朱元璋调往他处。所以,此时的刘福通空有满腔抱负,但是手中无兵可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因此,此时的“小明王”已经成为朱元璋手中的一个傀儡,成为朱元璋号令天下群雄的一个吉祥物,成为朱元璋强化自己身份的护身符。 而且,在朱元璋发布檄文与红巾军告别之后,他完成了身份与角色的彻底转变,从之前破坏社会秩序的造反派变成了维护封建礼教的卫道者。此时的“小明王”对朱元璋来说,已经没有了多大用处,如果继续将其留下来,反而多生祸事。 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年底,朱元璋下令决心除掉阻碍自己称帝的绊脚石,他派遣心腹大将廖永忠到滁州迎接“小明王”和刘福通,密令其在途中除掉“小明王”和刘福通。 当载着“小明王”和刘福通的船只在瓜州横渡长江时,廖永忠派遣多名水鬼在江心将船只凿沉。伴随着滔滔江水,“小明王”和刘福通命丧黄泉,所建立的宋朝也烟消云散。据说,“小明王”在临死前高呼“我本无意做皇帝,奈何命运多蹉跎。” 在验明“小明王”和刘福通殒命之后,廖永忠回到应天城复命。朱元璋在听到“小明王”和刘福通的死讯之后,静静地坐了半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一个旧的时代宣告结束,一个新的时代马上开启。 从此之后,朱元璋不再提红巾军,不再提“小明王”,不再提龙凤年号,连当年在镇江西城矗立的大败东吴纪功碑,也因为碑文中有龙凤年号,所以也被下令锤毁了。朱元璋用这种销毁方式,清除着他与红巾军的关联,清除着他曾经的戎马岁月。 文书上的龙凤史料,更是被销毁得一干二净,仿佛就没有这段记载一样。朱元璋死后所编写的《明太祖实录》,更是只字不提朱元璋与“小明王”之间的臣属关系,这一段历史被湮灭和曲改了几百年,成为了一桩历史公案。 第52章 围困平江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八月,朱元璋对张士诚的第二步攻势开始了,此战动员了二十万大军。统帅是徐达,副统帅是常遇春。 在出师前商讨进攻方向时,常遇春坚决主张直捣黄龙,直接进攻张士诚的老巢平江。他认为一旦将张士诚的老巢平江攻破,那么其余地方便不攻自破了,到时分派兵马占领就可以了。 但是朱元璋决意用之前叶兑的计策,他认为:“张士诚出身盐枭,和他那一帮贩卖私盐的弟兄都是悍不畏死之辈。所以,如果首先进攻平江,那么湖州、杭州的守军必定援助,敌人的兵力就会集中在一起,我们反而会被动。 所以,不如舍近求远,首先进攻湖州和杭州,分散张士诚的兵力,使得他无法及时救援,然后各个击破。在占领湖州和杭州之后,张士诚便如同没有爪牙的老虎,只待我们兵围平江,便可以瓮中捉鳖了。” 听完朱元璋的谋划后,徐达和常遇春老老实实地执行了。于是,徐达、常遇春分兵进攻湖州、杭州。 在大军开拔之前,朱元璋还专门在应天城外举行了誓师大会,他对将士们千叮万嘱,嘱咐他们攻进城之后不要滥杀无辜,不要烧老百姓房子,不要挖人家的坟,尤其不要挖张士诚母亲的坟,以免激其东吴老百姓的反抗,要做仁义之师,不要做流寇强盗。 在攻占湖州、杭州后,朱元璋立刻开始了对张士诚的第三步攻势。这一次,他还是应用之前叶兑的计策,筑起了长墙包围平江城,然后用火铳和襄阳炮没日没夜地进行轰击。 尽管这样的攻城方法很是鸡贼,但却是十分有效。此时的张士诚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外无救兵,内无粮草,派兵突围失败了。面对朱元璋写信招降,他拒绝了;面对朱元璋派遣的说客,他也拒绝了。 此时的张士诚认命了,他既不想突围,也不想投降,只想安安静静离开这一个乱世。如果再给到张士诚一个重来的机会,也许他不会选择造反这一条血腥的道路。 城破之时,张士诚亲自率兵进行巷战,待看到没有丝毫翻盘的希望之后,他一把火烧死了自己妻妾家眷,以免她们受辱。之后,张士诚饮毒酒自杀,但是被侍者阻止。 此时,朱元璋的士卒已经杀入张士诚府中,眼见捞了一条大鱼,十分欢喜。于是,他们便将张士诚俘获下来,绑得结结实实,扭送到朱元璋面前。 在回应天的船上,张士诚心灰意冷,他想死没死成,结果沦为了阶下囚。于是,张士诚便闭眼不说话,也不肯进食,只求速死。面对朱元璋的问话,他爱答不理;面对李善长的问话,他破口大骂。 见此情形,朱元璋怒火中烧,好一个张士诚,还给脸不要脸了。于是,朱元璋索性命人将张士诚乱棍打死,连尸首都烧成灰了。 李伯升是张士诚十八兄弟之一,和张士诚一起造反,被张士诚封为司徒。在围困平江之时,首先投降的是他,当说客劝降的是他,将张士诚交给常遇春的也是他。如此来看,李伯升就一个不忠不义之辈。平江人记住了李伯升,之后凡是出卖朋友的就叫作“李司徒”。 张士诚晚年并不管事,国事都交给其弟张士信主持。但是,张士信偏偏是一个无能之辈,他不仅无能,还荒淫无道,带着黄姓、蔡姓、叶姓三个参谋徇私舞弊、贪赃无法,将军政搞得一团糟。 朱元璋听得此情形,逢人就说:“我朱元璋一向无一事不经心,就这样还被人欺瞒。像张士诚这样一年到头不管几天事的,岂有不败的道理!”身在东吴的老百姓有一个民谣这样唱道:“丞相做事业,专靠黄蔡叶,一朝西风起,干瘪!” 第53章 平定浙东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灭掉张士诚之后,朱元璋又马不停蹄地调兵遣将讨伐方国珍。方国珍是天下群雄中最先起事的,但却是最后被解决的,他在浙东整整称雄了二十年。 台州黄岩(今浙江黄岩)濒临东海,这里人多地少,老百姓多以租田为生。所以,这里的地主老财十分神气,走起来摇摇晃晃,闪耀着生人勿近的光芒。如果佃户在路上碰见这些地主,那么他们连作揖也不敢的,只能站在道路两侧,等地主过去之后才敢走路。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尊卑贵贱分得一清二楚,穷人只有被富人作践的命。方国珍兄弟一共四人,他的父亲便是下等的佃户。方国珍从小便看父亲对这些地主毕恭毕敬,像奴才一样听从这些地主的使唤,他内心十分气愤。 待方国珍长大之后,有一次他问父亲:“我们和这些地主一样都是人,为什么我们要怕他们,为什么我们要像奴才一样听从他们的使唤?”父亲告诉他:“我正是租种了地主的田地,才养活了你们兄弟四人,才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人,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听过父亲这一番话,方国珍很是不服,但是也没有反驳。在父亲死后,方国珍家里靠着人丁兴旺,成天劳作,再加上贩卖海盐,日子过得日益宽裕。 尽管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但是方国珍心里忘不掉屈辱和仇恨,他痛恨这些在穷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地主,他痛恨这些人打着帮助穷人的旗号愚弄穷人。 于是,他酿好一坛好酒,等着地主来讨要租米,也等着自己报复的机会。一天,地主果然带着一帮狗腿子来讨要租米,方国珍便殷勤款待他们,大碗倒酒,大块上肉。 等到将客人们都灌醉之后,方国珍恶向胆边生,持刀将这些人剁成肉酱,然后胡乱地将尸体塞进酒缸。 日子久了,杀人的事情便藏不住了。官府派人来捉拿方国珍,结果来得人太少,被方国珍兄弟四人反杀。地方官急了,便亲自带人来捉拿,结果也被方国珍兄弟四人反杀。 在杀掉地方官之后,方国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便带着一家人逃入大海。之后,方国珍纠集了同样流亡的几千人,占据了一座无人的岛屿,做起了江洋大盗。 官军围剿了几次,但都被方国珍打败,甚至连统兵的将官都被俘虏了。于是,为了平定乱事,元朝便招降了方国珍,封他为定海尉。但是,方国珍这人没有信誉,不久又造反了,还俘虏了一个元朝大将,结果元朝又招降他,封了一个更大的官。 如此,方国珍掌握了和元朝讨价还价的技巧,时降时叛。等到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的时候,方国珍便做到了浙东行省参知政事海道运粮万户,以庆元(今浙江宁波)为核心,兼领温州、台州,占有浙东沿海一带,自成一方诸侯。 方国珍手下有数万兵卒、千艘战船,靠着浙东丰富的海盐资源,过着无比幸福的贩盐生活。而且,他的兄弟子侄都做了大官,一家人心满意足、快快乐乐,所以方国珍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保住当下这份家业。 待到朱元璋攻占婺州之后,他的疆域便与方国珍接壤了。相比朱元璋,方国珍兵力弱小,难有一战之力。再加上,方国珍的地盘北接张士诚,南靠陈有定,都不是好相处的主。所以,方国珍就像身处狼窝的绵羊一样,不敢得罪强势的朱元璋。 于是,方国珍给朱元璋送金银、送绸缎、送三郡领土,送儿子为人质,接受朱元璋赐予他的官职,只是不肯奉“小明王”为正朔。同时,为了不得罪元朝,方国珍为大都运粮。 后来,当知晓朱元璋攻占杭州之后,方国珍更加害怕了。为了保住自己这份家业,方国珍想尽了办法,他北通扩廓帖木儿,南联陈有定,打算和他们结成犄角之势,以抵抗朱元璋的大军。 此外,万一敌不过朱元璋,方国珍还有为数不少的海船,可以载着几十年积累的金银财宝,和他一起奔入大海逃命,也够他一辈子享用了。 但是,在绝对优势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谋划都是苍白无力的。朱元璋的大军分水陆两军进攻浙东,陆路军攻占台州、温州,直取庆元。水路军则等到方国珍逃入大海之后,截停了方国珍的船只,俘虏了方国珍和他的财宝。 从进攻浙东到最后凯旋,朱元璋只用了三个多月。这一年,“小明王”已死,宋朝的龙凤年号就不必再用了,此外也犯不着用元朝的年号。于是,朱元璋创立了一个新办法,下令以自己的王号吴作为纪年名称,称这一年为吴元年。 第54章 天下局势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出兵平定浙东的同时,朱元璋也谋划着南征北伐、一统华夏的大计。此时的朱元璋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全力扑向他所心仪的花朵,想采哪一朵就采哪一朵。 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九月间,朱元璋所占有的疆域大体包括今天的湖北、湖南、河南东南部和江西、安徽、江苏、浙江等地。 如此来看,此时朱元璋的地盘已经覆盖了汉水流域和长江下游,是全中国最富庶、繁华的地方,也是人口密度最高的区域。这样,朱元璋也就有了剑指群雄,睥睨天下的底气,他想打哪一个,就能打哪一个。 此时的中国南方除了势力最大的朱元璋之外,还分作了几个不同区域的地方势力。以四川为中心的是夏国明玉珍。明玉珍原本是西系红巾军徐寿辉的部将,他奉徐寿辉的命令进军四川。在徐寿辉被陈友谅毒杀后,明玉珍自立为陇蜀王,以重兵镇守长江上游瞿塘峡,和陈友谅断绝来往。 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明玉珍在重庆即皇帝位,建国为夏,年号天统。二十六年,明玉珍在位仅五年就病死了,死时才三十六岁,其子明升继承皇位。夏国国小兵弱,依靠着险峻的地利盘踞在川蜀之地。 云南则有元朝宗室梁王镇守,距离甚是遥远。广东、广西也是元朝的势力范围。福建由陈有定占据,其人虽然桀骜不驯,但仍然向元朝效忠。 因此,朱元璋眼见四川兵力薄弱,云南则太远,所以这两个地方不作为他首要的攻击目标。那么,朱元璋南征的目标只剩最近的福建和两广了。 此外,中国北方虽然名义上属于元朝,但实际情况比南方更为复杂,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简单分析,山东是王宣的领地,河南属于扩廓帖木儿,关内和陇右则有李思齐和张良弼。这些元朝将领名义上听从元朝皇帝,但实际上各做各的,听调不听宣,犹如藩镇割据一般。 其中,扩廓帖木儿与李思齐、张良弼矛盾最大,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这些元朝将领打自己人比打红巾军还要起劲,令人摸不到头脑。在朱元璋用兵江浙的时候,这些北方将领没有一个是闲着的,纷纷内斗打仗。 之所以这些元朝将领内斗,其背后也没有多么深刻的道理和原因,无非就是争军权和抢地盘。几方势力打得昏天黑地,也顾不上天下大局了。再加上元朝宫廷的阴谋政变,元朝这个政权便彻底散架了,没有不灭亡的道理了。 元朝内斗的几方势力心里其实都明白,都知道红巾军才是心头大患,但是他们都想先安内而后攘外。但是,彼此之间实力差不多,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反而便宜了身处局外的朱元璋,让朱元璋日益发展壮大起来了。 这正应了古人的一句至理名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朱元璋趁着元朝将领内斗的功夫,他抓紧时间东征西讨,扩大地盘,打下了长江中下游这一片天底下最有利的地盘,充实了自己的军力,使得自己具有了统一天下的底气。 等到朱元璋的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北方这几位元朝将领才停止了互相残杀。但是,念及以往的内斗,他们也不肯真心合作,所以这就给了朱元璋各个击破的机会。 待看到身边的友军一个一个被朱元璋灭掉之后,这些元朝将领才开始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联手灭掉朱元璋。但是,为时已晚,覆水难收。 第55章 元军内讧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面对如火如荼的红巾军起义,元朝的统治者们不仅没有团结一致,反而因为争权夺利而陷入内讧,使得整个帝国迅速分崩离析,成为中国历史上有名的短命王朝。 在元世祖忽必烈之后,元朝后面的皇帝没有几个真正有才能的,再加上游牧民族骨子里的傲慢与狂妄,使得元朝政权的政治基础并不稳固,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始终存在,并且愈演愈烈,最终成为绞死政权的索命绳。 除了政治基础不稳固之外,元朝正规部队的战斗力也在几十年中迅速衰退。曾经马踏欧亚、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早已不复昔日的武力与荣耀,那些贵族公子哥们所追求的不再是马上立军功,而是飞鹰走马、花天酒地。 因此,在红巾军起义之初,元朝的正规部队根本没有一战之力,真正能打仗的是地主豪绅为保护私财所招募的义军。这些义军均是来自于穷苦百姓中青壮年,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义军中最强大的有两支:一支起自沈丘,首领是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几年时间里连败红巾军,在中原地区打出了赫赫威名,从红巾军手中收复了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占据了好大一块地盘。 另一支是与义丁和刘福通作战有功的答失八都鲁,他忠心耿耿、骁勇善战,从红巾军手中收复了军事重镇襄阳和亳州。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答失八都鲁后来因一次战败忧愤而死。答失八都鲁死后,其子孛罗帖木儿继承军权,移镇大同。 两支义军中,察罕帖木儿统率的义军声势浩大,号令可达江浙,有重整山河的迹象。为了收复山东,察罕帖木儿屯重兵于太行山,欲一战平定山东。但是,事与愿违,在察罕帖木儿东征之时,其部与孛罗帖木儿统率的义军发生了军事冲突。 原来孛罗帖木儿此人自私自利,没有半点的战略眼光,他贪图察罕帖木儿治下的河北和山西,所以趁着察罕帖木儿大军东征山东之时,便率军强占了河山和山西。但是,殊不知察罕帖木儿也不是好惹的。 得知消息之后,察罕帖木儿一怒之下,放弃攻打山东,集结主力与孛罗帖木儿开战死磕。双方在中原大地打得昏天黑地,但是因为实力相差不多,所以几年打下来也不见胜负,谁也没有占得半分便宜。 尽管察罕帖木儿与孛罗帖木儿两人很有耐心,实力也十分雄厚,哪怕拼个十年八年也没有关系,看谁能耗死谁。但是,背后的大元朝廷着急啊,本来指望你们两个消灭红巾军呢,谁成想自己人倒是打起来,还打得十分起劲,有这劲头干掉红巾军不好吗? 所以,大元朝廷急忙派大臣进行调停讲和,劝说二人要以大局为重。在多年不懈努力和许下重重好处之后,到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的时候,察罕帖木儿与孛罗帖木儿两人终于同意停战了。 但是,不出意外地的是,意外总是出人意料地来到。在讲和不久,察罕帖木儿意外被刺,其子扩廓帖木儿继承军权。扩廓帖木儿上台之后,便开始搞事,他继承父亲遗志率军东征,而孛罗帖木儿则又来争抢河北和山西,所以内讧又起来了。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元朝义军可以团结一致,那么红巾军未必能够威胁到元朝的统治,朱元璋也未必有机会终结元朝。但是,历史中总是有那么多的不确定,这既是不可逆的规律,也是难预测的命数。 第56章 宫廷政变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两支元朝义军内讧的同时,大元朝廷内部也没有闲着,宫廷政变一波跟着一波,比连续剧还要精彩。 元朝脱脱丞相死后,哈麻代掌相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麻此人是一个奸臣,真才实学没有几分,搞事却是一个能手,正是他不断给皇帝打小报告,这才最后害死了脱脱,同时也断送了大元帝国的最后一丝希望。 哈麻在当上丞相之后,向皇帝进献西域妖僧,劝说皇帝修炼邪功。但是,这些都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屡屡被忠心的大臣们攻击。在这些忠臣的干扰之下,皇帝也不像之前一样宠信哈麻了。 这就导致哈麻十分苦恼,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他兵行险招,谋划废除元顺帝,立皇太子为帝,以继续操纵朝廷。但是,因为谋划不当,哈麻造反的事情很快泄露,最后被元顺帝砍了脑袋。 看到之前宠信的哈麻背叛了自己,元顺帝十分伤心难过。但是,更难过的不止于此。原来皇太子的生母高丽奇皇后和皇太子都不喜欢元顺帝,担心皇太子的位置以后不稳,所以也谋划着废除元顺帝。 很快想法变成了行动,皇太子派出宦官朴不花接触新丞相太平,打算和太平里应外合,一起推翻元顺帝。但是,因为有着哈麻的前车之鉴,太平十分谨慎,没有答应皇太子。而皇太子也不是一个有脑子的,他见太平不同意便怀恨在心,指使心腹毒杀了太平。 太平死后,皇太子与皇帝之间的矛盾便公开化了。朝廷内部分成了两派,新丞相搠思监和朴不花站在皇太子这边,贵族老的沙站在皇帝这边,两边人成天在朝堂山吵得不可开交。在军事方面,太子这一帮以扩廓帖木儿为外援,皇帝这一帮便只好拉拢孛罗帖木儿。 在双方朝堂争斗最凶的时候,老的沙畏惧皇太子的手段,担心自己会像前丞相太平一样被毒死,便逃奔到孛罗帖木儿的军中寻求庇护。皇太子怨恨孛罗帖木儿和自己作对,便唆使搠思监和朴不花诬告孛罗帖木儿和老的沙图谋造反。 在失去老的沙之后,元顺帝在朝堂上孤立无援,朝政便掌握在皇太子一党的手中。至正二十四年(公元1364年),朝廷下诏命令扩廓帖木儿出兵讨伐孛罗帖木儿,意图彻底剪除元顺帝的军事外援。 在扩廓帖木儿集结兵力之时,孛罗帖木儿抢先下手,竟然直接统率大军杀向大都。面对不守规矩的孛罗帖木儿,皇太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在和元顺帝商议之后,只得杀掉搠思监、朴不花谢罪。 见到搠思监和朴不花两人的人头之后,孛罗帖木儿才稍稍地平复了心中的怒气,在大都搜刮一顿之后,他便回师大同了。 经历孛罗帖木儿这一番羞辱之后,皇太子十分生气,他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于是,皇太子潜出大都,征调扩廓帖木儿的大军进攻大同,意图干死孛罗帖木儿。 而孛罗帖木儿则是玩了一招金蝉脱壳,果断地放弃大同,二次进军大都。在获得大都的财宝和物资之后,孛罗帖木儿掉头与皇太子决战。结果,皇太子战败,逃到太原。 皇太子战败之后,孛罗帖木儿也没有回到老巢大同,而是回师大都,赖着不走了。元顺帝见状,一方面欢喜安全了,另一方面担忧孛罗帖木儿不老实。所以,为了安抚孛罗帖木儿,元顺帝便给他升官了,册封其为中书右丞相。 至正二十五年(公元1365年),不甘心失败的皇太子又开始搞事了,他征召扩廓帖木儿和其他将领的数十万大军进攻大都,孛罗帖木儿实力不济,兵败被杀。战事结束之后,扩廓帖木儿进入大都,代领丞相。 第57章 扩廓丢权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皇太子战败逃到太原的时候,打算仿效唐肃宗在灵武自立为帝的事迹,在太原来一波自立为帝,但是遭到了扩廓帖木儿的强烈反对。 后来,扩廓帖木儿率军打败孛罗帖木儿,驻军大都。高丽奇皇后趁机派遣心腹劝说他带兵废除元顺帝,拥立皇太子为新帝,结果也遭到了严词拒绝。 如此,扩廓帖木儿将皇太子和奇皇后都狠狠地得罪了,硬生生将自己从太子党中剥离出来,但问题是元顺帝同样也不喜欢他。如果扩廓帖木儿不是手握军权,那么早被皇太子或者元顺帝弄死了。 所以,扩廓帖木儿在大都待得并不开心,再加上他本身行伍出身,也做不惯丞相这个职务。此外,他还被朝中大臣嫌弃出身不好(不是世袭贵族),纷纷排挤他,因而他索性离开大都,自愿在外带兵。元顺帝见他如此知趣,便封他为河南王,代皇太子亲征。 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扩廓帖木儿回到封地河南,谋划南征事业。他调度麾下各处军马来河南会师,打算合兵一处,一鼓作气灭掉红巾军。 然而,事与愿违。其父察罕帖木儿的老部下李思齐在接到调兵的公文后,公然拒绝调令,还在公开场合大骂扩廓帖木儿:“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毛都没长齐呢,竟然还敢命令我。 我跟你父亲察罕帖木儿齐名,同为义军的创始人,我们两个行军打仗都是一起商量来的。即使是你父亲还活着,也不敢像你这样命令我的。” 骂完之后,李思齐命令部下一兵一卒也不许出武关。扩廓帖木儿听闻之后,带兵来武关与李思齐相见,打算好好与他商谈一番。然而,李思齐傲气得很,根本不见扩廓帖木儿,甚至命令士卒放箭,差点射死他。 而且,不仅李思齐不听调令,其他的三个将领张良弼、孔兴、脱列伯也是有样学样,也不听调令,摆出一副“扩廓帖木儿,你能奈我何”的姿态。 这下可是彻底惹怒了扩廓帖木儿,他心中的怒火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再也压制不住了。既然李思齐四人敢做初一,那么他扩廓帖木儿也敢做十五。他索性也不顾天下大局了,直接命令其直系部队调头进军关中,打算灭掉李思齐四人。 而李思齐四人自知单打不过扩廓帖木儿,便结盟于含元殿,合兵抵抗扩廓帖木儿。双方在中原大地相持数年,打得难舍难分,虽经数百战,但谁也奈何不了谁。 元朝自家的义军老是内讧,这可愁坏了元顺帝。毕竟义军内讧争夺的不过是军权和地盘,而元顺帝要丢掉的可是祖宗基业和万里江山啊! 所以,元顺帝再三命令扩廓帖木儿停战讲和。但此时的扩廓帖木儿已经打红眼了,哪怕是皇帝的命令也不管用,非要把李思齐四人灭掉不可。 尽管扩廓帖木儿有心灭掉李思齐四人,但是其部下却开始拖后腿了。扩廓帖木儿有一部将貊高所带领的部队是收编自孛罗帖木儿的败军,所以他们在心底里并不是很信服扩廓帖木儿。 他们在半路上商议:“朝廷调我们本是攻打红巾军,如今却要调头去打李思齐,而李思齐本就是官军,如此官军又打官军,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因此,他们在停止进军,带着武器来到中军帐前,逼迫貊高倒戈,要求他声讨扩廓帖木儿。而元顺帝本身也猜忌扩廓帖木儿,担忧他兵权太重,再加上皇太子从中挑拨离间,所以趁着兵变便借机发难。 于是,元顺帝下诏解除扩廓帖木儿兵权,所部兵卒分归诸将统率。此外,元顺帝特别设立最高军事机构抚军院,由皇太子掌管,统率天下军马,以防扩廓帖木儿东山再起。 第58章 南征福建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说完元朝的诸多糟心事后,我们再将目光转回到朱元璋这里。相比江河日下的元朝政府,朱元璋这个南方政权则是显露出勃勃生机。 朱元璋平日里特别看重情报工作,为此他特意组建了间谍机构,训练了大批人员,专门用来刺探各方势力的情报。 由于朱元璋在情报方面既肯下功夫,也肯大手花钱,所以他获得了天底下最详细和最准确的军事情报。经过一番与谋士、将领商议后,朱元璋决定抓住时机,南征与北伐同时并进。 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十月,朱元璋以徐达为征虏大将军,以常遇春为副将军,率军二十五万,由淮入河,北伐中原。 此外,朱元璋以胡廷瑞为征南将军,以何文辉为副将军,南征福建;以湖广行省平章杨璟为征南将军、以左丞周德兴为副将军,南取广西。 南征福建共兵分三路:胡廷瑞、何文辉率领步骑从江西度杉关进军福建,是为正兵;汤和、廖永忠由明州(今浙江宁波)以水军偷袭福州,是为奇兵;李文忠由浦城攻建宁,是为疑兵。 福建陈友定的地盘以延平(今福建南平)和福州互为犄角,建宁(今福建建瓯)则为延平外线支撑点,驻有重兵防守。 为了更快地攻下福建,南征福建的朱元璋大军便兵分三路,以正兵吸引敌人主力,以奇兵攻占敌军要点,以疑兵分散敌军注意视线。 此时盘踞在陈友定内心十分慌张,不知如何应对朱元璋的南征大军。陈友定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祖上世代务农。尽管陈友定出身不高,但其为人十分大气,也十分讲义气,结交了一大帮朋友,在地方上很有名气。 后来,恰逢西系红巾军进攻福建,为保家乡太平,陈友定投身于地主武装,站在了红巾军的对立面。投军之后,陈友定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从红巾军手中收复了很多城池,很快便从小军官升至福建行省平章,镇守闽中八郡。 尽管陈友定在治理福建时专横霸道,一心只想搜刮钱财,但其对于元朝倒是十分忠心的,年年运粮到大都。面对元朝的诏令和差遣,陈友定都是尽心尽力,比寻常的蒙古人还要忠心几分呢。 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十二月,朱元璋率军攻占婺州后,其疆域便开始与陈友定接壤。 至正二十五年(公元1365年)二月,陈友定进攻朱元璋治下的处州,因处州守军准备充分而未成功,后来被朱元璋帐下大将胡深所败。 见到陈友定残军溃败,胡深率军乘胜追击。朱元璋也调令江西驻军南下,准备与胡深会师之后,合力攻下延平。 天算不如人算,胡深贪功冒进,未等到与江西援军会师,便独自进军福建。结果,胡深遭到了陈友定的算计,孤军深入,中伏被杀。胡深死后,朱元璋的平闽计划也无奈搁浅了。 在浙东方国珍投降后,朱元璋的水师乘胜南下,攻取福州。由于陈友定占据的福建与元朝实控范围相距甚远,被朱元璋的地盘隔绝开来,所以其迅速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福州、建宁相继失守后,延平被朱元璋的大军团团包围,插翅难飞。陈友定此人很硬气,根本不想投降的事。他在与亲属、幕僚告别之后,便打算服毒自杀,但没有死成,被俘虏后,押送应天。 见到陈友定之后,朱元璋责备他进攻处州、杀害胡深的罪过。面对朱元璋的诘问,陈友定毫不屈服,决然赴死,厉声回答:“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些都是我做的,后果不就是一死吗,何必多说废话!” 之后,朱元璋便命人将陈友定拖出去斩了。为了以绝后患,陈友定的儿子也一起朱元璋被杀了。 第59章 平定两广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从开始出兵到攻克延平,前后历时仅四个月,朱元璋便消灭了盘踞在福建十几年的陈友定,一举扫清了后续平定两广的障碍。 平定两广的战略也是和南征福建一样,兵分三路: 第一路军由杨璟、周德兴统率,从湖南向南攻略广西,目标是围攻广西首府靖江; 第二路军由陆仲亭统率,从韶州(今广东曲江)直捣德庆,目标是切断两广之间的联系; 第三路军则是之前平闽的水师,由廖永忠统率,从水路进攻广州,之后相机支援第一路军或第二路军。 第一路军于吴元军(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十月出发,第二、三路军则是于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二月出发。 相比第二、三路军,第一路军所遭遇的抵抗是最为顽强的。在第一路军从湖南到广西的进军路线上,有两个经过激烈血战才攻占的城池,一个是永州(今湖南永州),一个是全州(今广西全州)。 在这两个地方,第一路军经历了一番生死苦战。在敌军的漫天箭雨中,第一路军成片成片的士卒倒下,然后一批又一批的士卒顶上继续攻城。在震耳欲聋的拼杀声中,死伤士卒的鲜血逐渐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令人胆寒的血河。 但是,在这么艰苦的战斗下,朱元璋的南征大军中没有一个士卒成为逃兵,一则因为严厉军法会约束,二则因为熊熊斗志已点燃。在打败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陈友定之后,朱元璋的部队已然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这既是信心,也是事实。 在士卒们的奋力拼杀下,守城的敌军被杀得片甲不留,没有一个活口。这极为震撼了后续那些妄想负隅顽抗的城池,使得后续进军顺畅起来了。第一路军在攻克全州之后,进围广西首府靖江(今广西桂林)。之后,只要攻破靖江,那么就能迅速平定广西。 第二路军在开战之后,行军迅猛,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便占据了广东北江、西江三角地带,将这里的敌军全部歼灭,隔断了广州与靖江之间的一切交通,为第一路军的围城之战做了有力策应。 第三路上则是有如神助,进军之后顺风顺水,不费吹灰之力便斩获了巨大的战果。廖永忠统率水师沿着海岸线南下,在大军到潮州之前,他便派遣使者劝降元朝江西分省左丞何真,用实力逼迫何真做出正确选择。 等到廖永忠的水师到潮州之后,何真已然做出了对自己最合适的选择,他打开城门,恭迎王师进城,献上印章、图籍、户口,奉表归附,潮州不战而下。 在廖永忠的有意宣传之下,潮州投降的消息在广东境内迅速传播,使得人心浮动,原本打算坚守城池的元朝官员纷纷奉表归附,因此广州附近的州县也不战而下,广东已然平定。 之后,廖永忠率领水师沿着西江进入广西,北上与第一路军会合,共同围攻靖江。在第一路军和第三路军的优势兵力之下,靖江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两个月后,也就是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六月,南征大军杀入城中,靖江城破。到七月时,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朱元璋的南征大军将广西境内的所有抵抗势力全部消灭。自此,两广地区尽归朱元璋所有,纳入他的版图之中。 福建和两广平定后,中国南方除了四川和云南尚未平定之外,其他省份都连成一片了,成为支撑北伐大军的坚固大后方。自此,北伐大幕徐徐拉开,开启了波澜壮阔的一统华夏之旅。 第60章 北伐方案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北伐中原是朱元璋下一步最为核心的事情,也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北伐成功,朱元璋则为千古一帝;北伐失败,朱元璋则为民族罪人。 因此,北伐大军的行军攻略至关重要。北伐之前,朱元璋先是和刘基商定了一个北伐草案,然后召集帐下幕僚、将领召开了一系列军事会议,让他们各抒己见,提出自己的北伐方案,有功者重赏。 一代猛将常遇春提出的北伐方案是攻坚战术。他认为现在南方基本都平定了,兵力十分富裕,那么应当直取大都,以我方百倍的优势精兵消灭元朝内耗严重的兵力,如此非胜不可。 等到大都被攻克之后,元朝各地兵力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之后,我军可以分兵扫荡各地,那么这些地方就可以不战而下了。 听完常遇春的北伐方案后,朱元璋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直接进攻大都存在极大的风险性,可能会使得北伐大军全军覆没。 毕竟元朝在大都经营了一百多年,城防工事一定十分完备。如果北伐大军贸然孤军深入,那么在前有坚城难克、后无充足补给的情况,可能会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勤王军队围困在大都城下,陷入死局。 与其孤军冒进,不如稳扎稳打,用斫树的方法先去掉枝叶,再挖断树根。具体来说,先攻取山东,撤掉大都东侧的屏风;再挥师向西攻下河南,斩断大都南边的羽翼;然后占据潼关,占领大都西侧的门户。 等这些军事据点都拿到手了,大都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此时大军再北上围攻大都,那么成功就信手拈来了。 两相比较,常遇春还是坚持之前直取平江的策略,他以为巢穴一旦攻下,那么枝干自然不成问题了,但是没有考虑到孤军深入的风险。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如果大军后方的补给线一旦被切断,那么兵员和粮食的补给便会陷入绝境。 尽管常遇春的北伐方案有一定成功的概率,但是风险太大了,一旦失败则会万劫不复。所以,经过好一番唇枪舌战之后,诸将纷纷认为朱元璋的北伐方案是最好的。 实际上,朱元璋的北伐方案并不高明,是老实人才会用的笨方法。朱元璋战术的核心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新占领的地方与原有地盘连成一片,这样北伐大军的补给线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哪怕一时受挫,也不会出现翻盘问题。 在确定好战术之后,下一步便是选定北伐的统帅。在平灭陈友谅之前,军队统帅权全部掌握在朱元璋手中,每一仗由他亲自指挥,事事亲为,恨不得像当年一样冲锋陷阵。 然而,现在朱元璋的地盘大了,政务也多了,将领也多了,不可能像原来一样亲自带兵打仗了。待在安全的后方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才是今天朱元璋该做的事情。 在诸多将领中,徐达可堪大用。之前有一次打了打胜仗,常遇春违反军令,一股脑把俘虏都给杀了,差点气死朱元璋。因此,朱元璋选派徐达做大将军,节制帐下的诸将,如此才把这一帮出身草莽的将领彻底管住了。 这次北伐中原更为重要,关系到天下苍生与华夏命运,任命徐达作为统帅是最为合适不过的。徐达用兵稳重,注重军纪,掌兵有方。而且,最受朱元璋欣赏的地方是,徐达性格小心谨慎,对于朱元璋言听计从,十分忠心。 所以,朱元璋对于徐达十分放心,便任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统率全军北伐中原。此外,常遇春作战勇猛,所向无敌,即使面对百万大军也面不改色,屡次获得先登之功,是朱元璋帐下第一猛将,所以被朱元璋任命为征虏副将军。 由于常遇春生性莽撞,勇有余而智不足,所以朱元璋十分担心他会轻敌冒进。于是,朱元璋在出征前特意告诫常遇春,让他一切行动听徐达指挥,不要擅自行动,否则军法从事。 做好谋划和任命之后,朱元璋仍旧不放心,他叮嘱徐达:“如果大敌当前,则以常遇春为前军先锋,和参将冯胜互为犄角,从左右两翼杀向敌军,以精锐兵力速战速决。 除两人之外,右丞薛显、参政傅友德也是勇冠全军,可以独当一面。而你徐达要统率好中军,主要责任是决定战略,勉励诸将,不可轻举妄动,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听完朱元璋的一番叮嘱之后,尽管这些道理徐达心中早已知晓,但还是顺从地点头说是,给足了朱元璋好为人师的面子。 第61章 北伐檄文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北伐大军出征之前,朱元璋再三申明纪律,发布告谕教导将士们此次北伐的历史意义,他还派遣执法队深入到每一个营帐之中,要求每一个将士都能熟背军纪,否则军法从事。 他语重心长地告诉将士们,这次北伐的目的不只是攻城略地,而是推翻元朝这个残暴的蒙古政权,解救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老百姓,重建堂堂正正、万国来朝的汉人国家。 所以,他要求将士们:在所经过的地方和打下的城池里,不能劫掠财物,不能毁坏房屋,不能破坏农耕,不能掠人子女。如今大军已经是堂堂正正的王师了,不可再像以前一样了。如果部队收留了无家可归的遗弃子女,一旦他们的父母亲戚来讨要,那么需要立刻归还。 此外,朱元璋已然知道了宣传的好处,对于北方的老百姓来说,文字口头上的好话有时要比刀枪棍棒更有力量。 因此,朱元璋要通过宣传使得北方老百姓明白大军北伐的历史意义,还要通过宣传化解北方地方势力对大军北伐的恐惧心理,更要通过宣传瓦解北方元军的士气,用文字给到敌军沉重一击。 于是,朱元璋便命令其手下的笔杆子宋濂写了一篇檄谕齐鲁河洛燕蓟秦晋之人的檄文,檄文中说: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 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义者,御世之大防。其所为如此,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 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 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或众少力微,阻兵据险,贿诱名爵,志在养力,以俟衅隙,此关陕之人也。 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为名,乃得兵权。及妖人已灭,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 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 虑民人未知,反为我雠,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第62章 檄文解释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这篇檄文是朱元璋幕僚中儒生系统的杰作,代表着几千年来儒家的正统思想,是封建礼教的集大成之作。 这篇檄文的中心思想有两点:第一是民族革命,强调中国应当由中国人管理;第二是复兴道统,强调复兴旧有的思想文化体系。 在民族革命方面,檄文中特别强调了夷夏之分,指出“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对于元朝这一个少数民族政权,檄文也承认了其合法,“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但是,檄文也同时说明了在元朝建立之初,仍有部分仁人志士不信服元朝政权的合法性,“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 如今之所以举起反元大旗,一方面是因为元朝皇室的内讧与混乱,檄文中写道“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另一方面是因为元朝政府的残暴与腐败,檄文中写道“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再加上汉族先知早已断言:“胡虏无百年之运”。可见,朱元璋高举义旗,率兵反元,上顺天时,中有地利,下有民心。因此,他在檄文中高呼:“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其中,“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两句响亮动听、振奋人心的口号,将之前红巾军起兵之初高呼的“恢复赵宋”甩出了好几条街。这一口号已经从狭隘地恢复一个被遗忘的皇室政权,升格为广泛意义的民族独立,进步何止千里! 以此为宣传口号,自然可以获得中华大地全民的拥护和支持,尤其是可以俘获了传统儒教士大夫的心。是啊,胡无人,汉道昌。这是多少读书人的梦想,这可以唤醒多少麻木的百姓。 在复兴道统方面,檄文中特别注重恢复旧有的思想文化与纲常伦理。檄文中指出“礼义者,御世之大防”,也就是说“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是纲是纪。 这一套思想是儒家的中心思想,也是多少年来封建王朝进行统治的金科玉律。上到君王治理国家,下到学子立德修身,从政治到生活,都是在这一套体系之中。 蒙古人灭宋后入住中国,开头君明臣良,还能够做到纲维天下。但是,元中期之后,上上下下,不遵祖训,废坏纲常,将国家治理得乱七八糟。 如今朱元璋北伐,就是为了“立纲陈纪,救济斯民”,重新儒家的思想文化与纲常伦理,恢复这个汉民族王朝世世代代所遵循的礼仪与秩序。 相比红巾军起义之初所宣传的弥勒佛和明王出世的空幻的理想世界,朱元璋的这一套宣传口号已经进化为更为细致、更有感染力的政治主张与文化要求。 所以,朱元璋的这一篇檄文自然更高明一些,自然能更广泛地获得因社会动荡而流离失所的广大穷苦百姓的支持和拥护,自然能够吸引那些儒生士大夫的认可与赞同。 第63章 一顿痛骂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檄文除了宣传朱元璋的政治口号,还痛骂了一大批人,充分地起到了文化武器的作用。 在檄文中,朱元璋痛骂元朝,说他皇室残暴腐败,说他官员营私舞弊,说他治理鱼肉百姓,是一个十足的坏政府,连上天都已经厌恶他了。 除了骂元朝政府,朱元璋还骂元朝将军,檄文中写道“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或众少力微,阻兵据险,贿诱名爵,志在养力,以俟衅隙,此关陕之人也。” 其中,“河洛之徒”指的是扩廓帖木儿,骂他数典忘祖,用外族名字,以夷变夏,跋扈要君。扩廓帖木儿原本是汉人,名王保保,是其舅色目人察罕帖木儿的养子,之后被元顺帝赐以蒙古名,以抬高他的身份。 而“关陕之人”指的是李思齐等四位将军,骂他们制造内乱,不忠于国。当然这个国指的是元朝,但问题是人家不忠于元朝与你朱元璋有什么关系,你朱元璋不仅不忠于国,还想掀桌子推翻这个国呢。 此外,朱元璋还痛骂了旧主韩林儿,檄文中写道“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为名,乃得兵权。及妖人已灭,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这里的妖人当然就是指的韩林儿和红巾军。此处插入这个称呼,等于是秃子骂和尚,目的是撇清与红巾军的关联,告诉北方民众,我朱元璋在骂妖人,那么我绝不是妖人。 而且,我朱元璋已经说了“妖人已灭”,显然我就更不是妖人了,不信你们去问问被我沉江的妖人韩林儿。你们也许又怕妖人的,但我绝非妖人,所以你们不必害怕。 这样的言辞在说明他朱元璋是讲道理和法纪的,既不同于残暴的元朝,也不同于被视为妖人的红巾军,既是洗白自己,也是将自己过去十七年的红巾军历史一笔勾销。 在骂完扩廓帖木儿和李思齐四人之后,朱元璋在檄文中指出“二者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既然这两批有实力的人都是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那么谁能治理国家,成为华夏之主呢?自然是我朱元璋了,不然铺垫这么多干嘛! 檄文中写道“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 这段檄文一方面说明朱元璋的出身,他出身不高,本是淮右布衣,一介平民百姓,正是因为适逢天下大乱,才揭竿起义的。这既拉近了朱元璋与天下老百姓的距离,又说明了朱元璋本质不是一个坏人,如果不是因为天下大乱,那么他也不会造反的。 另一方面还说明了朱元璋目前的地盘很大,实力很强,具有推翻元朝、再造山河的底气。这既告诉了老百姓可以放心地投靠他,也警告了那些妄想负隅顽抗的人。 除此之外,檄文中还写道“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 在这里,朱元璋强调了自身北伐中原的目的,不是为了抢占地盘,而是因为“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所以,他朱元璋“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 而且,朱元璋担心老百姓对自己的北伐产生恐慌,在檄文中言之凿凿地进行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 最后,为了缓和蒙古人、色目人的反抗心理,朱元璋在檄文中声明只要他们知晓礼义,愿意臣服自己,承认自己是中国人,那么就将一视同仁,不会打压和欺负他们的。 第64章 北伐开幕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之前讨伐张士诚的檄文,水平明显不够,只是消极地踢开了红巾军,空洞地痛骂元朝政府,并没有起到唤醒民众、团结力量的作用。 反观这一篇檄文,则是鲜明地提出了“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革命口号,还表达了恢复传统文化与纲常法纪的政治意愿,既振奋了民心,还团结了儒生士大夫。这既是朱元璋思想转变的成果,也是朱元璋幕府儒生的功劳。 在幕府儒生持之以恒的影响之下,朱元璋带着“三分抗拒,七分愿意”的心态告别了过去,迎接了新生,也走向了属于他建国称帝之路。 这一个檄文的作用很大,自此北方的儒生士大夫放心了,因为他们不再担心自己成为红巾军毁灭的对象了,而是成为新政权积极拉拢的对象了。 北方的老百姓也放心了,他们知晓北伐大军是为了将自己从元朝暴政下解放出来,是为了重建汉人尊严与荣耀,是为了恢复旧有的社会秩序与法纪,是为了帮助普罗大众安定生活。 北方的官员们更不担心了,无非是换了一个主子,北伐大军来了,自己投降就能保住性命,甚至还能捞一个官职做一做。 北方的蒙古人、色目人也不像原来那样害怕被清算了,因为檄文中说了只要他们愿意臣服,就可以得到保护,所以他们也不像以前一样为元朝死命作战了。 如此算下来,除了高高在上的元朝皇帝和作威作福的贵族大臣之外,其余的人都被檄文感动了,足以见文化武器的战斗力。 元军队伍中愿意投降的,放下武器,就能活命。而且,除了投降之外,更多的元军士卒倒过头来和北伐大军一起杀鞑子。 因此,北伐大军开拔以来,一路高歌猛进,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收复了北方沦陷了自五代十国以来沦陷了四百三十年的土地,之后平定西北,一统华夏。 北伐大军一共分为两支,征虏大将军徐达统率一支军队由淮入河,是为主力;征戍将军邓愈统率一支军队由襄阳向北进攻南阳以北的州郡,是为偏师,目的是分散元军的兵力。 从军事进展来看,徐达统率的主力部队严格按照预定的战略规划,完美执行,没有出现一点的差池,这反映了徐达极高的战略执行力。 战略规划如上文军事会议所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第一步,从出师这一天开始算起,到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正月,前后历时仅三个多月,便平定了战略重地山东,撤掉了大都东侧的屏风。 第二步由徐达统率主力部队挥师向西攻下河南,斩断大都南边的羽翼。为了尽快拿下河南,徐达灵机应变,将主力部队拆分南北方向的两路。 第一路军由南面攻占归德(今河南商丘)、许州(今河南许昌),之后与偏师邓愈会合,截断汴梁(今河南开封)守军的退路。 第二路军从北面由郓城渡黄河直达陈桥,与第一路军合围汴梁,像钳子一样狠狠地夹住元军。守军眼见不敌,便开城门投降了,汴梁不战而下。 之后,徐达率军与元军主力在洛水之畔进行决战。此战,常遇春身先士卒,带领精锐兵卒攻破敌阵,杀得元军主力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元军主力落败之后,河南(今河南洛阳)守将献城投降,自此河南全境平定,被朱元璋收入囊中。此外,别将冯胜攻克潼关,李思齐、张良弼败走。整体来看,攻下河南也像攻下山东一样,也是势如破竹的,约用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潼关一破,进军关陕的门户也就被打开了。而且,当下山东、河南已经平定,只要在潼关驻守重兵,那么元朝驻守在关中的部队就插翅难飞了。如此,三面包围大都的局势也愈发明朗了。 第65章 攻克大都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正月,朱元璋亲自驾临汴梁,召集诸将开军事会议,商议战局形态和军事部署。 当朱元璋的北伐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中原时,元朝实控下的各个城池纷纷惊恐,告急的文书像雪花一般飞向大都。 而此时的元军像往常一样,还在忙于内讧,喊杀声震动大地,再加上元朝皇室的争权夺利,缠夹不清的斗争使得政局扑朔迷离,谁也看不清结局。 扩廓帖木儿被解除军权后,带着亲信部队退守泽州(今山西晋城)。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扩廓帖木儿威风倒地之后,其部将关保背信弃义,投靠元顺帝。 元顺帝则痛打落水狗,诏令李思齐等军东出潼关,和貊高一起合兵围攻扩廓帖木儿,还诏令关保戍守太原,切断扩廓帖木儿的退路。 见此情形,扩廓帖木儿气愤至极,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他引军攻占太原,杀掉了太原城中所有的朝廷官员,以此泄愤。 元顺帝也急了,但又不能亲自上阵干掉扩廓帖木儿,便只能下诏削除了扩廓帖木儿的所有官爵,并命令诸军讨伐扩廓帖木儿。 而朱元璋的北伐大军就趁着元军内讧这个时机,平定山东,西取汴梁,打得元将望风投降,打得元军落荒而逃。 在北伐路上,除了大仗打得激烈一些,其余无一人抵抗,无一军阻挡,无一城不下,不仅汉族官员弃城而逃,蒙古官员、色目官员也弃城而逃,元朝的统治可谓是土崩瓦解。 之后,潼关被朱元璋的北伐大军占据,貊高、关保这两个叛徒也被扩廓帖木儿所擒杀,元顺帝才开始着急害怕。不着急不行啊,再不着急大都快没了。 但是,之前元顺帝做的那些破事实在不好转圜,便只得把那些破事都推给皇太子,说都是皇太子令人做的。 然后,元顺帝为了缓和与扩廓帖木儿的关系,废除了皇太子掌管的抚军院,恢复了扩廓帖木儿的所有官爵,诏令他与李思齐分道南征,抵抗朱元璋的北伐大军。 实际上,扩廓帖木儿和李思齐两人也十分紧张,因为朱元璋攻占的也是他们两个的地盘,再不紧张只能去西北吹沙子了。 所以,两人急忙调遣地盘,整装出征,准备将朱元璋的北伐大军赶回江南。但是,一切都太晚了,此时的北伐大军已经向大都推进,他们根本来不及救援了。 北伐大军第三步的攻势目标就是大都,就是元朝的统治中心。闰七月,徐达在临清召开军事会议,部署进军大都的战略部署。 北伐大军的步卒和水师沿着运河北上,先克德州,再下涌州,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元军连吃败仗,毫无斗志,纷纷溃逃。 元顺帝担心被俘,担心重蹈北宋徽、钦二帝的覆辙,所以在二十八日夜三鼓之时,带着后妃、太子逃奔上都(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 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八月初上,北伐大军进入大都,这座沦陷了四百三十年的北方名都,到这一天才算是回归华夏。 自宋太祖赵匡胤以来,一直以来没有实现的民族愿望,一直以来没有收复的华夏故土,在这一天终于实现了,也终于收复了。 燕云十六州,多少男儿泪。 杨家满门烈,至此慰英灵。 唐末以来的民族屈辱和历史污点,至此也一扫干净了。自古以来,华夏民族对抗北方游牧民族的边境线——长城,再度成为守卫华夏国门的坚固堡垒。 元朝政府——成吉思汗后人建立的中国政权,从忽必烈灭南宋算起,有九十年的历史,到这一天,也终于结束了!至此,堂堂华夏重新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第66章 平定晋陕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元大都攻下之后,下一步便是平定晋陕了。然而,尽管元顺帝失去了大都,但是其仍然在上都发号施令,指挥元军抗击朱元璋的部队。 此时的元军从数量来看,依旧无比庞大,依旧保持着较强的战斗力。攻克大都后,徐达、常遇春统率北伐大军向西进攻山西、陕西。 由于山西、陕西远离红巾军爆发的核心区,一直以来是元朝政府的实控区,所以不管是政权组织,还是驻军体系都是十分完整的,这就给北伐大军带来了不小的挫折。 从洪武元年八月到洪武二年八月,北伐大军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完成了北伐第四步的战略成果,要知道之前北伐大军平定山东和河南这两个地区才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山西、陕西的元军不但顽强抵抗,而且还有力量组织了几次大规模反攻,给北伐大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放眼整个北伐战役,进攻山西、陕西这一场战役,可以说是最艰苦的一场战役,也是伤亡最大的一场战役。 首先,北伐大军从河北从翻越太行山进入山西南部,但是在泽州城下遭遇了扩廓帖木儿调派的援军。驻扎在泽州城中的元军,见援军来了,便打开城门与援军共同夹击北伐大军。 北伐大军虽顽强奋战,但由于在战略方面已经失去先机,最终不敌元军,败退河北。至此,北伐大军遭遇了北伐以来的第一场失败。 而扩廓帖木儿经过战略预判发现北平(朱元璋改大都为北平)防守空虚,便亲自率军进攻北平西北方向的战略要地雁门关,意图夺回北平城。 徐达得到情报之后,在一番研判之后,并没有率军回援北平,而是径直统率北伐大军直捣扩廓帖木儿的根据地太原。 这时候扩廓帖木儿还没来得及赶到雁门关下,听闻老家被偷,急忙回师救援。但是,徐达早已在扩廓帖木儿回师的半路上设下埋伏。 半夜时分,只见火光四起,万箭齐发,扩廓帖木儿所部陷入北伐大军的重重包围。在连绵不绝的砍杀声中,扩廓帖木儿不知所措,幸得部下奋死拼杀,才突出重围,带着十八骑兵向北遁走。 扩廓帖木儿战败逃走之后,北伐大军很快攻克太原,平定山西。北伐大军稍作休整之后,便立刻开拔,进军陕西。 洪武二年三月,北伐大军攻克奉元路(今陕西西安),陕西大局已定。面对急转而下的局面,李思齐先逃奔凤翔,后逃奔临洮。 再后,面对步步紧逼的北伐大军,李思齐所部军队纷纷四散溃逃。见此情形,李思齐自知继续反抗也不是对手,便主动投降了。 在北伐大军攻略陕西的时候,退守上都的元军蠢蠢欲动,乘虚进攻通州。此时的北平仅驻守少量守备部队,自然不是元军的对手,差点就被元军攻破了。 所幸徐达及时派出常遇春、李文忠统率步骑九万救援北平,不然问题就大了。进攻通州的元军眼见北伐大军又杀回了,急忙逃奔塞外。 常遇春、李文忠见状,则抓住时机,统率大军尾随逃跑的元军出塞,直捣元上都。面对饿狼一般的北伐大军,元顺帝发挥所长,再次施展逃跑技能,带着一家老小北逃沙漠。 北伐大军攻克元上都之后,北平城也转危为安,再无来自北方的危险了。然而,副元帅常遇春突发疾病暴卒,莫名为北伐增添几分悲壮的色彩。 常遇春死后,李文忠率军继续征战,大败围攻大同的元军,生擒脱列伯,阵杀孔兴,狠狠地打压了元军气焰,使得元军闻风丧胆。 元顺帝眼见几次反攻计划都遭遇失败,自知大势已去,在叹了几口气之后,彻底打消了反攻大都的念头。从此,元顺帝定下心来,重新回到他祖宗放牛牧马的蒙古草原,重新去过幕天席地、水草转徙的游牧生活。 实际上,元顺帝还不算最惨的,至少比北宋徽、钦二帝要好很多,做不成统治华夏的中国皇帝,那么做一个称雄漠北的蒙古可汗还是可以的。 徐达统率北伐大军则继续西进。驻守庆阳的张良弼丢下弟弟张良臣,逃奔宁夏,结果被扩廓帖木儿俘虏了。见北伐大军攻势凶猛,此时驻守庆阳的张良臣献城投降。 不久,张良臣鼓动部下反叛。徐达大怒,命令部下进攻庆阳城。城破之后,张良臣被徐达砍掉了脑袋。自此,陕西平定,北伐完结。 第67章 北征大漠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内讧四人组李思齐、孔兴、脱列伯、张良弼,降的降,死的死,使得元朝将领这边只剩一个扩廓帖木儿。看着曾经敌对的内讧四人组落得如此结局,也不知扩廓帖木儿内心有几分欢喜。 扩廓帖木儿带着残余的元军主力驻守在宁夏,时不时攻掠边境,弄得边境的守军苦不堪言。守军集结应对,扩廓帖木儿溜了;守军分散防守,扩廓帖木儿来袭。 刘基警告朱元璋说:“不能小看扩廓帖木儿,此人有大将之才。”是啊,能够在这乱世中掀得起波澜的人,又有几个是等闲之辈啊! 洪武三年,朱元璋又命大将军徐达率军北征大漠,意图消灭北元残余。然而,被扩廓帖木儿抓住机会,兵围西北重镇兰州。徐达不得已率军回救,在优势兵力下大败扩廓帖木儿,扩廓帖木儿兵败退回和林(今外蒙古库伦)。 洪武五年,朱元璋又动员十五万大军,分东、中、西三路北伐大漠。此次北伐以中路为正,东、西两路为奇,奇正并用,三路合击,旨在完成汉唐所未完成的历史功绩,永清蒙古大漠。 在三路大军中,徐达率领的中路军进军最为迅速。洪武五年二月二十九日,徐达所部进入山西随后,都督蓝玉奉命为前锋,率兵出雁门关。 三月二十日,蓝玉等在土刺河一带与扩廓帖木儿所部发生遭遇战,大败元军,扩廓帖木儿仅率十余骑逃走。之后,扩廓帖木儿又与北元将领贺宗哲联手,在岭北地方与徐达大军对垒。 徐达所部由于连续作战,将士们十分疲惫,战斗力明显下滑。再加上此前连战皆捷,中路军中滋生了骄傲轻敌的情绪,结果被扩廓帖木儿抓住战机,以优势骑兵冲击明军阵地,明军抵抗不住,陷入不利战局,死者达一万余人。 万幸徐达及时“故垒而收之”,才使部下“彻侯功巨无死者”。扩廓帖木儿也因为畏怯徐达,不敢入塞追击,才给到中路军一线生机,退回边塞,不然可能就全军覆没了。 相比先胜后败的中路军,冯胜统率的西路军则比较顺利。颍川侯傅友德率领五千骑兵于西凉(今甘肃武威)击败北元失剌罕,又在永昌(今属甘肃)忽剌罕口再败北元太尉朵儿只巴。 然后,傅友德带着五千骑兵和冯胜统率的西路军主力部队会师,在扫林山(今甘肃酒泉北)大败北元军,斩首四百余级,俘虏北元太尉锁纳儿加、平章管着等人。 六月初三日,北元将领上都驴以八百三十余户投降西路军。西路军攻到亦集乃路(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南),北元守将伯颜帖木儿也举城投降。 之后,冯胜收到中路军战败的消息后,以“化外之地不可守”为由焚城返回。在回师路上,西路军在别笃山口大败北元岐王朵儿只班,俘虏北元平章长加奴等二十七人及牲畜十余万头。傅友德率军追击到瓜州(今甘肃安西)、沙州(今甘肃敦煌西北),再次大胜,俘获岐王的金银大印和牲畜两万头,然后胜利班师。 李文忠统率的东路军一部于六月二十九日攻到口温(今内蒙古查干诺尔南),北元守军闻讯逃走,留下很多牛马辎重被明军俘获。 李文忠留部将韩政看守辎重,然后他率主力顺着哈剌莽来(今蒙古洪戈尔)、胪朐河追击元军,在土剌河、阿鲁浑河(即今鄂尔浑河,位于蒙古乌兰巴托西北)一带与元将蛮子哈剌章激战多日。 最终北元军被击败逃走,明军俘虏的北元人马数以万计,但东路军死伤也很多。李文忠继续追击,一直追到称海(今蒙古哈腊乌斯湖南、哈腊湖西),各路北元军又会聚起来回攻东路军。 李文忠见无法取胜,就决定退兵,一路以兵法故布疑阵,才得以全身而退。而北元军队害怕明军有埋伏,不敢追击,双方脱离接触。东路军虽有一定优势,但没有完全击败所遇元军。 洪武五年十月,冯胜先从甘肃班师回京。十一月,徐达、李文忠也因“塞上苦寒”奉诏回到了应天。 从总体上看,徐达此次北征大漠,得不偿失。自洪武五年北征失利后,促使朱元璋决定采纳苏琦的建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经营长城防线。 第68章 扩廓身死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北征大漠的失败,给朱元璋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二十五年后,朱元璋再次想起这次失败时,还是非常伤心,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悲愤和不甘。 他写信告诫儿子朱㭎、朱棣说:“吾用兵一世,指挥诸将,未尝败北,致伤军士。正欲养锐,以观胡变。夫何诸将日请深入沙漠,不免疲兵于和林,此盖轻信无谋,以致伤生数万。” 据当时的记载,此次北征连同过去几次战役的损失,合计死亡有四十多万人。实际上,每一次统一战争都会有巨大的伤亡,这既是战争的残酷,也是历史的必然。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其实,朱元璋对扩廓帖木儿最不放心,他曾说过:“如今天下一家了,尚有三事未了,挂在心头:一件少传国,一件王保保未擒,一件元太子无音问。” 扩廓帖木儿一直以来都是朱元璋十分重视的人。察罕帖木儿死后,扩廓帖木儿继承军权,此时朱元璋还没打败陈友谅,实力还很弱小,所以他多次派人与扩廓帖木儿通好,希望扩廓帖木儿不要南下攻打他的地盘。 然而,扩廓帖木儿此人很傲娇,对朱元璋的示好不感兴趣。但朱元璋也不在意,继续示好,他七次去信,求通商,求助讨伐孛罗帖木儿,求两方互不侵犯,各守边疆。 此外,朱元璋还送金银珠宝,送锦罗绸缎,给扩廓帖木儿去世的亲人吊丧,为扩廓帖木儿庆祝生日,这些该做不该做的,他全做了。但是,扩廓帖木儿依旧冷处理,将朱元璋的使者扣留,也不给朱元璋回信,就是这么吊着朱元璋。 朱元璋北伐中原之后,扩廓帖木儿统率孤军逃入塞外,其家人都被朱元璋俘虏了。但即使身处这么落魄的境地,扩廓帖木儿依旧不低头,面对朱元璋写信劝降,面对朱元璋二儿子秦王迎娶他妹妹作王妃,他还是不理。 扩廓帖木儿心中有自己的倔强和坚持,尽管这种倔强无人理解,尽管这种坚持没有意义,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活一世,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何必以世俗的道理约束自己。我行我潇洒,莫管他人言。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朱元璋派降将李思齐劝降扩廓帖木儿,希望对方念着旧情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扩廓帖木儿见到李思齐之后,唏嘘不已,以礼相待。双方载歌载舞,把酒言欢,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喝完酒后,扩廓帖木儿叫来手下骑士,在嘱咐几句后,便命骑士送李思齐离开。 骑士将李思齐送到边界处后,对李思齐说:“奉总兵令,请李将军留下一点东西做纪念。”李思齐很是疑惑,不解地答道:“我这次因为公事而来,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还请下次,下次一定。” 骑士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拔出刀来,对李思齐说:“那就请留下一只手臂吧,我也好给总兵交差。”李思齐这时候明白过来了,原来扩廓帖木儿还在记恨以往的仇怨,不肯放过他。但此时敌众我寡,李思齐无可奈何,只得砍掉一只手臂。 断臂的李思齐回来之后,闷闷不乐,再加上伤势严重,不久就死了。李思齐的死告诉我们一件事情,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然的话,只能任人宰割了。 朱元璋听闻此事后,感叹扩廓帖木儿的狠辣,也敬佩扩廓帖木儿的孤傲。有一天,朱元璋大会诸将,问道:“当世谁为奇男子?”诸将都说是常遇春,称赞常遇春“一身是胆,所向无敌,真奇男子!” 而朱元璋摇了摇头,笑着说:“虽然常遇春也是人杰,但终归是我手下的一员大将。反观王保保有勇有谋,始终不肯降服,这才是当世奇男子。”听罢,诸将纷纷点头称是。 洪武八年,退守大漠的扩廓帖木儿带着无限的遗憾病死,也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听闻扩廓帖木儿死去之后,西北的守军大摆宴席,为扩廓帖木儿送行,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终于熬死他了。 实际上,远在应天的朱元璋和他手下的将军们背地里都叹了一口气,感叹着故人已去和人生无常。 第69章 西平川蜀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北方平定之后,朱元璋便开始谋划平定川蜀。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相比其他地方,川蜀总是那么显眼,总是那般与众不同。 放眼全国来看,川蜀地处西南,尽管物产丰富,号称天府之国,但由于身处四川盆地、众山环绕,使得川蜀门户险峻,易守难攻,往往是大一统国家最后平定的地方。 洪武四年正月,朱元璋正式出兵川蜀,以汤和为征西将军,以周德兴、廖永忠为征西副将军,率领水师由瞿塘峡逆流而上,进攻军事重镇重庆。 此外,以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以顾时为征虏副将军,率领步骑由陕西、甘肃越过秦岭和大巴山,直取成都。 此时盘踞在川蜀的地方势力是明玉珍的儿子明升。明玉珍,随州人氏,农民出身,身高八尺,性情刚烈,喜好打抱不平,深受十里八乡老百姓的拥护。 西系红巾军徐寿辉起兵之后,两湖很多地方陷入混乱,老百姓人人自危。为了保护一方安宁,明玉珍果断地站了出来,组织义兵,挖沟结寨以保护无辜百姓。 徐寿辉听闻后,十分钦佩明玉珍的为人,便派人招降。明玉珍自知结寨困守只是一时之计,长远下去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便加入了红巾军,成为徐寿辉帐下的一员大将。 之后,徐寿辉派遣明玉珍自领一军,攻伐川蜀。经过一番浴血奋战后,明玉珍大败元军,连克重庆、成都,平定川蜀。 明玉珍平定川蜀之后,本想回到汉阳,向徐寿辉复命。但没想到形势突变,狼子野心的陈友谅毒杀徐寿辉,自立为帝,接收了西系红巾军在长江中游的地盘。 面对陈友谅的招揽,明玉珍念及徐寿辉的知遇之恩,断然拒绝。但明玉珍自知实力不足,难以与陈友谅抗衡,便据守长江上游,以川蜀之天险割据一方。 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明玉珍在重庆称帝,建国为夏,年号天统。之后,明玉珍积极治理川蜀地区,保境安民,开进士科,礼贤下士,注重节俭,轻徭薄赋,赋税十分取一。 此外,明玉珍有着坚定的宗教信仰,下令在川蜀地区禁止传播释道两教,只允许老百姓信奉弥勒佛,并广建弥勒佛堂。 在明玉珍的励精图治下,川蜀政局稳定,商业繁荣,百姓们安居乐业,成为乱世之中的一片净土,吸引了大批流民涌入。 然而,天妒英才,明玉珍在位仅五年便病死了,死时年仅三十六岁。明玉珍死后,十岁的幼子明升继承皇位。 明升继位时年纪太小,大权旁落,朝政把握在一众老臣手中。但是,这帮老臣中并没有为了川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孔明,有的只是一帮只顾争权夺利的庸碌之辈。 于是,在这块并不很大的川蜀地区,诸将争权,互相残杀,天天上演着武斗大戏,使得本不强盛的国势日渐衰落。 待到朱元璋的西征大军攻来,川蜀诸将也顾不上争权夺利了,为了保全自身的荣华富贵,便合兵一起抵抗西征大军。 川蜀守军倚仗长江瞿塘天险,以铁索横断江面,阻挡西征大军的水师西进。此外,守军在两岸深凿石壁,引绳索用木板在长江上搭建飞桥,然后在木板上架设炮石、弓弩、火铳,还在长江两岸架设重炮,层层布防。 面对守军像铁桶一般的坚固防守,汤和的水师一时受阻,难以西进,在付出惨重代价后也没有攻克,只得退守岸边与守军对峙,三个月也没有前进一步。 但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川蜀守军将重兵都布置在东线,这就使得秦岭这侧的北线防守空虚,给了征虏前将军傅友德立功的机会。 傅友德抓住时机,率领精锐步骑翻越秦岭,连克多座城池,震动川蜀。之后,为了合兵进攻重庆,傅友德想了一条妙计,他命人将写有进攻日期的木牌投入汉江,顺流而下,投送给下游的友军。 下游的廖永忠收到木牌后,率军从小道绕到守军背后,两面夹攻,斩断铁索,烧毁木桥。然后,西征大军水陆并进,杀得守军人仰马翻。 守军眼见不敌,纷纷跪地投降。此时的明升眼见大势已去,只得献城投降,重庆落入西征大军手中,川蜀大局已定。 之后,傅友德进攻成都,成都守军见重庆已经丢失,便也跟着投降了。十月,汤和等率军平灭川蜀残余反抗势力。自此,川蜀这块肥肉收入朱元璋囊中。 第70章 登基为帝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十二月,朱元璋的北伐大军已经平定山东,南征大军已经平定浙东,正移兵福建,水陆大军进展顺利,势如破竹。 在一片捷报声中,朱元璋手下的文武大臣陷入狂欢,终于等到出头之日了,终于不再担惊受怕了,终于可以谋划加官进爵了。 文武大臣在估算自身的经济、军事和元朝政府的腐败无能,以及元军将领只顾内讧打自己人后,便一致认为荡平天下、一统华夏指日可待,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在推算完结果之后,他们欢天喜地,载歌载舞,准备着下一项事宜——劝说朱元璋登基为帝。是啊,他们背负着造反的包袱,苦战了十几年,天天担惊受怕,为朱元璋打工了十几年,为的是什么? 无非是为做大官,拜大爵位,封妻荫子,享有数不尽的田地庄园、美妾奴仆,拥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舒舒服服地过着上等人的日子。 如今,这个日子终于要来了。一旦吴王朱元璋升一级做皇帝,那么他们这些臣子也可以进一等做新王朝的王侯将相。君臣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岂不快哉! 而朱元璋之前听从了朱升的话,猥琐发育“缓升王”,隐忍了好久。如今,朱元璋地盘大了,实力强了,一统在望,天底下再没有可以与之匹敌的对手了,便再也熬不住了,也不装了,立刻要过做皇帝的瘾。 如此,在前方将士的砍杀声中,后方的君臣同心同德,在应天城中商量着化家为国、登基为帝的开国大典。 既然是登基当皇帝,那自然要有一定的章法和流程,不能说随便找个日子披块黄布就当皇帝了。所以,需要依照着古时的礼法,依照以往正规王朝更替的登基仪式,不然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好收服民心。 按照以往的规矩,开国皇帝需要臣子劝进三次,然后推让三次,才能登基为帝的,不然显得太草率了,也显得要当皇帝的人没有半分的谦让和胸怀。 至于劝进的文章都是照本宣科的陈词滥调,无非是总结下新皇帝救济百姓于水火之中,是多么雄姿英发,是多么天命所归,是多么深得民心。 文官首长中书省左丞相宣国公李善长率领文武百官奉表第一次劝进:“开基创业,既宏盛世之舆图;应天顺人,宜正大君之宝位。苍生咸仰,红日方升,盖闻以道化民者谓之皇,以德教民者谓之帝。惟首出于庶物,用光建于鸿名。 由是继百王而立国家,定四海而总纲纪,事闻在昔,运际当今。钦惟殿下勇智自天,聪明冠世,扫除六合之风尘,拯救兆民于水火,拥楼船而西上,孺子奉玺而出迎;命将军以东征,伪王束身而就缚。由是天下归赴,若江汉之朝宗;邦域肇隆,有金汤之巩固。 既膺在躬之历数,必当临御于宸居。上以答于天心,下以符于人望。冀俯从众,请早定尊称,臣善长等爰合群情,躬伸劝进,对明廷而虎拜,翊圣主之龙飞。发政施仁,参赞两间之化育,制礼作乐,开拓万世之太平。谨奉表劝进以闻。” 朱元璋说:“始吾即王位,亦不得已,勉从众言。今卿等复劝即帝位,吾恐德薄不足以当之。”第一次推让。 群臣皆顿首请曰:“天生圣哲,本以为民。殿下之即王位,天命已有归矣,今又三四年,若不正大位,何以慰天下臣民之望?昔汉高帝既诛项籍,群下劝进,亦不违其请;今殿下除暴乱,救生民,功塞宇宙,德协天心,天命所在,诚不可违,臣等敢以死请。” 朱元璋嘴上依旧拒绝,内心想着:“快了快了,这都第二次了。”第二次推让。 第二天,李善长等复请曰:“殿下谦让之德,著于四方,感于神明,愿为生民计,早徇群臣之请。” 朱元璋则说:“中原未平,军旅未息,吾意天下大定,然后议此。而卿等屡请不已,此大事当斟酌礼仪而行,不可草草。” 朱元璋半推半就,说即位礼仪不能草草,第三次推让。 既然即位的礼仪不能草草,那么君臣好好办一场不就可以了。所以,在朱元璋第三次推让之后,君臣们便正式开始准备登基的事宜。 十天之后,朱元璋搬进新盖的宫殿,将群臣推戴自己做皇帝的好消息,祭告于上帝皇祇,其略曰:“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臣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其天下土地人民,豪杰分争。 惟臣帝赐英贤为臣之辅,遂戡定诸雄,息民于田野,今地周回二万里广,诸臣下皆曰:‘生民无主’,必欲推尊帝号,臣不敢辞,亦不敢不告上帝皇祇。是用明年正月四日于钟山之阳,设坛备仪,昭告帝祇,惟简在帝心,如臣可为生民主,告祭之日,帝祇来临,天朗气清,如臣不可,至日当烈风异景,使臣知之。” 于是,即位的日子便定下来了,是第二年的正月初四。即位礼仪也决定了,这一天先告祀天地,然后在应天城南郊登基为帝,丞相率领文武百官和百姓耆老跪下拜贺,连呼三声万岁。 礼成,朱元璋身穿黄袍,带着皇帝仪仗队,到太庙追尊自己往上四代祖父母、父母为皇帝、皇后,再祭告社稷。 之后,朱元璋身穿衮冕,在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朝拜。如此,天地、社稷、祖先、百官、百姓、耆老都承认了,朱元璋自然成为了合法的皇帝。 皇帝办公的正殿命名为奉天殿,皇帝诏书的开头也规定为奉天承运,表示他的一切命令和行动都是遵循上天的旨意,都是奉天而行的,那么他的王朝自然是承接方兴之运的。如果谁敢违背他朱元璋的旨意,那么就是反抗天命,就是自取灭亡。 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正月初四,朱元璋和文武百官按照之前商议的礼仪章程,逐一演完了登基的节目,定下国号为大明,建元洪武,以应天为京师。 前一年底,由于下雪的原因,天气一直不好,阴沉沉的。直到新年伊始,初一雪终于停了,初二天气开始放晴,到了行礼的初四,竟然是阳光高照,仿佛上天也在庆祝一个新王朝的诞生。 看到如此的好天气,朱元璋开心极了,因为这象征着上天也在认可他做皇帝。不像曾经的讨厌鬼陈友谅,做皇帝都不挑一个好日子,在一个暴风雨的日子即位,闹得拖泥带水,衣冠污损,不成体统,十分可笑,怪不得他没有好下场。 接着,朱元璋想到今天这个好日子是刘基挑选的,真不错,开头就很好,将来会更好,子子孙孙都会好,越想越开心,不由得大笑起来。 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朝拜后,朱元璋册封马氏为皇后,立长子朱标为皇太子,任命李善长、徐达为左右丞相,各文武百官也都加官进爵。 一人登基,鸡犬升天,皇族中不管死的还是活的,全部封王。霎时间,奉天殿中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新朝廷中充满了蓬勃向上的朝气,新京师中也增添了成百上千家的世家贵族,中国历史上也出现了一个新的朝代。 第71章 国号由来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即位之后,皇族与其他家族共同组织成一个新的统治集团,代表这个集团执行统治权力的机构是朝廷,而朝廷则是为朱家王朝服务的。 朱家王朝的缔造者是朱元璋,他为这个新王朝起的名号是“大明”。实际上,“大明”这一朝代名号的命名,事前曾经过长期的考虑。 历史上的朝代称号都是有其特殊意义的,不然难以服众。朝代称号大体可以分为四类: 第一类,采用发家的地名,比如秦朝、汉朝。 第二类,采用受封的爵邑,比如隋朝、唐朝。 第三类,采用特殊的物产,比如大辽、大金。 第四类,采用文字的含义,比如大元,大真。 而“大明”这个称号,既不是地名,也不是爵邑,更不是物产,所以应当归为第四类,即具有特殊含义的文字。 显然,“大明”这个国号出自于明教。明教有明王出世的传说,主要的宗教经典是《大小明王出世经》。而且,经过了明教五百多年公开地、秘密地传播,明王出世早已成为老百姓们所熟知的预言。 明王出世的传说又和佛教的弥勒佛降生混在一起了,明王和弥勒佛二者合一,成为老百姓口口相传的救世主。 白莲会北派首领韩山童自称“明王”,在永年县白鹿庄起事,不幸事败被杀。之后,他的儿子韩林儿继承了“明王”称号,人们称其为“小明王”。 朱元璋原本就是红巾军的一员,原本就是“小明王”的部将。他在害死“小明王”之后,继之而起,一统华夏,新国号命名为“大明”,也算是一种红巾军的传承。 而且,“大明”这一称号得到了朱元璋帐下红巾军和儒生两个系统的一致赞同,这本身就是很难得的事情。 就红巾军方面来说,这一帮出身草莽的粗人大多数都是来自淮西,都曾经受到了彭莹玉的教化。这些人曾经不管是郭子兴的部属,还是“小明王”的余党,又或者是陈友谅部的降将,总之,都是红巾军,都是明教徒,都是一家人。 那么,国号定为“大明”,第一,表示新朝廷是继承自“小明王”这个系统,所有明教徒都是一家人,应该团结在一起,共享荣华富贵。 第二,告诉世人“明王”在此,已经出世了,所以不必痴心妄想了,不必再搞曾经红巾军造反起义那一套了。 第三,使老百姓安心,本本分分地听从新朝廷的差遣,本本分分地在明王治下享受和平稳定的生活。 就儒生方面来说,他们固然与明教毫无渊源,而且天然地与红巾军处于对立关系,这就使得他们费尽心机拉拢朱元璋,劝诱他背叛明教,遗弃红巾军,暗杀小明王,另起炉灶建立新王朝。 可是,他们对于“大明”这一国号,也是十分赞同和欣赏的,因为他们可以从儒家经典的角度进行不同的诠释。 “大明”的“明”是光亮的意思,是光明,是火焰,分开是日月,合起是明天,象征着人们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希冀。 封建古礼中有祀“大明”,朝“日”夕“月”的说法,所以,千百年来“大明”和日月都是封建王朝的正祀。无论是被列作郊祭或特祭,“大明”和日月都为历代皇家所看重,儒生们也乐于讨论。 而且,新王朝起于南方,与以往起于北方的历朝历代恰恰相反。拿阴阳五行之说进行推算,南方为火,属阳,神为祝融,颜色赤;北方为水,属阴,神为玄冥,颜色黑。 元朝起自蒙古大漠,建都在北方的大都,属阴,是于水,颜色黑。而朱元璋的“大明”起自南方,北伐大元,以阳消阴,以火制水,以明克暗,不正是符合阴阳五行和天道法则吗? 再则,以往朝代的宫殿名称中有大明宫、大明殿,可见“大明”这个称号并不是空穴来风。此外,古代中国神话中有一火神,名曰“朱明”。而“朱明”一词将国姓和国号联在一起,岂不是冥冥中的定数和巧合。 因此,儒生系统也是赞成使用“大明”这一国号的。 第72章 封禁明教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元朝末年近二十多年的混战中,红巾军作为反抗朝廷的主力,一直宣传和标榜的是“明王出世”“弥勒降生”,吸引了一大批底层老百姓加入义军,起兵反元。 作为依靠红巾军起家的朱元璋,自是知道这类末世预言、秘密组织的意义和威力,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从这一套预言和组织中获得一飞冲天的机会,从而成为一统华夏、创立大明的九五之尊。 既然朱元璋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开国皇帝,自然是希望把这一份家业传给子孙,让皇位永远地在朱姓皇族中传承下去。那么,为了保证顺利地传承皇位,朱元璋自然不希望他人再依靠“明王出世”“弥勒降生”这一套预言推翻朱姓王朝的统治。 而且,“大明”已然成为新朝的国号,自然要保持和维护它的尊严,自然不能再和“明王出世”“弥勒降生”这一套乱臣贼子用来造反的预言口号混在一起。 因此,“大明”在建国的第一年就向全国颁布诏书,禁止一切邪教传播,尤其是红巾军信仰的白莲社、大明教和弥勒教。 紧接着便是把这条诏书写进《大明律》,变为具有威慑力的法律条文。《大明律·礼律·禁止师巫邪术》规定:“凡师巫假降邪神,书符咒水,扶鸾祷圣,自号端公、太保、师婆,及妄称弥勒佛、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等会,一应左道乱正之术,或隐藏图像、烧香集众,夜聚晓散,佯修善事,煽惑人民,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而且,《大明律》除了明确信奉邪教的刑罚外,还对法律条文进行了一定的解释:“端公、太保降神之男子,师婆降神之妇人。白莲社如昔远公修净土之教,今奉弥勒佛十八龙天持斋念佛者。明尊教谓男子修行斋戒,奉牟尼光佛教法者。白云宗等会,盖谓释氏支流派分七十二家,白云持一宗如黄梅、曹溪之类是也。”其中,明尊教即明教,牟尼光佛即摩尼。 此外,《昭代王章·条例》规定:“凡左道惑众之人,或烧香集徒,夜聚晓散,为从者及称为善友,求讨布施,至十人以上……事发,属军卫者俱发边卫充军,属有司者发口外为民。”其中,善友是明教中教友称号的一种。 招判枢机定师巫邪术罪款说:“有等捏怪之徒,罔顾明时之法,乃敢立白莲社,自号端公,拭清风刀,人呼太保,尝云能用五雷,能集方神,得先天,知后世,凡所以煽惑人心者千形万状,小则人迷而忘亲忘家,大即心惑而丧心丧志,甚至聚焦成党,集党成祸,不测之变,种种立见者,其害不可胜言也。” 可见,像白莲社、大明教和弥勒教这样的邪教是多么地可怕,妖言惑众,非法集会,煽动叛乱,图谋造反,不封禁它们怎么能行啊? 在南方沿海温州、泉州等地,从南宋时期就开始盛行大明教。大明教在当地根深蒂固,有着诸多的庙宇,有着众多的信徒。直到明初时候,这些地方的大明教仍然不收敛,继续大肆传教,甚至大修奢侈华丽的宫殿,招揽了大批的无业游民作为信徒。 这怎么能行,不是公然与朝廷作对吗?于是,这些地方的大明教因为名犯国号,被当地州府官员下令封禁,教堂被毁坏,教产被没收,教徒被发归务农。 甚至,明州这个宋元以来的东方名港,也因为名字与国号冲突,被朝廷下令改名为宁波。 因此,曾经作为朱元璋战友的明教徒,在新政府严刑峻法的打压下,只好改头换面,藏形匿影,暗地里进行活动,再次成为民间的秘密组织。 第73章 圣火不熄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尽管朱元璋通过法律条文和严厉制裁封禁明教,但这并不能掩盖和压制底层百姓们对政治的失望,圣火不熄,反抗不灭。 是的,虽然朱元璋建立了崭新的大明帝国,但并没有帮助底层百姓们解除严酷的剥削和繁重的枷锁,并没有帮助底层百姓们过上之前红巾军所宣传的那般“明王出世”“弥勒降生”的幸福生活。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然,相比于元朝,明朝在社会治理与民族关系方面还是有进步的,但是由于不可摆脱的政权阶级性与土地垄断问题,使得明朝仍旧存在严峻的阶级矛盾,这是历史的必然性。 所以,在红巾军起义的二十年后,白莲社、大明教和弥勒教仍然在农村地区传播,仍然吸纳了一大批信徒,尤其是在长江以南的江西。 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年底,朱元璋发布诏书,告诫治下的老百姓:“元政不纲,天将更其运祚,而愚民好作乱者兴焉。初本数人,其余愚者闻此风而思为之,合共谋倡乱。是等之家,吾亲目睹…… 秦之陈胜、吴广,汉之黄巾,隋之杨玄感、僧向海明,唐之王仙芝,宋之王则等辈,皆系造言倡乱者…… 致干戈横作,物命损伤者既多。比其事成也,天不与首乱者,殃归首乱,福在殿兴。今江西有等愚民,妻不谏夫,夫不戒前人所失,夫妇愚于家,反教子孙,一概念诵南无弥勒尊佛,以为六字,又欲造祸,以殃乡里…… 今后良民凡有六字者即时烧毁,毋存毋奉,永保己安,良民戒之哉!” 在诏书中,朱元璋首先指出:因为元朝朝政腐败,使得上天要更改它的国运,这就使得有一些愚民兴风作浪,趁机作乱。一开始作乱的只有几个人,后来其他愚民也跟风加入,使得作乱的人越来越多,这是他朱元璋亲眼目睹的。 是啊,这不仅是朱元璋亲眼目睹的,也是他朱元璋亲身经历的,因为他朱元璋就是曾经愚民的一员,而且是最后摘得果实的愚民。一百步笑五十步,何如? 之后,朱元璋的诏书将秦朝的陈胜、吴广,东汉的黄巾军,隋末的杨玄感、向海明,唐朝的王仙芝,宋朝的王则等都视为妖言惑众、造反叛乱的首犯,认为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搞得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 但是,尽管陈胜、吴广、黄巾军、杨玄感、向海明、王仙芝、王则等人都是所在朝代的造反家,但造反的原因更多是当时朝廷的腐败残暴,而非这些人天生就是乱臣贼子。 试想,如果生在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有几个人真心想造反叛乱啊,毕竟造反自古以来都是抄家杀头的重罪。 最后,朱元璋的诏书指出:如今江西就有一些愚民,夫妻两人不仅自己信邪教,还教孩子一起念诵“南无弥勒尊佛”,更有甚者妄图闹事,殃及十里八乡的老百姓。所以,朱元璋下令今后再有念诵“南无弥勒尊佛”这六个字的严惩不贷,不准民间百姓信奉弥勒佛。 然而,尽管明朝从创立之初就严厉封禁明教,但是“小明王”在西北地区的余党却仍然十分活跃,时不时挑拨一下朱元璋紧张的神经。 洪武初年,王金刚奴自称三元帅,与高福兴、田九成等利用白莲教在沔县(今陕西勉县)等地组织群众、发展信徒。 洪武三十年(公元1397 年),王金刚奴举兵起义,自称四天王,推举党羽田九成为后明皇帝,年号还是龙凤。 王金刚奴这一伙“小明王”余党,帝号和年号都承接自“小明王”,根本不承认“大明”这个新兴的朝代。 他们前后攻破多所城寨,屠戮官员,杀死官军,和大明王朝硬碰硬。失败之后,王金刚奴仍不死心,转入地下进行秘密活动,直到永乐七年(公元1409 年)被捕杀害。 此外,永乐四年(公元1406年),在原西系红巾军的根据地蕲州,又有妖僧聚集一众男女老少成立白莲社,妖言惑众,煽动叛乱,结果被官军捕杀。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尽管多轮的明教火焰被扑灭了,但是新的火焰层出不穷。永乐七年(公元1409年)在湘潭,永乐十六年(公元1418年)在保定,都曾爆发弥勒佛之乱。 一直到明末,白莲社、大明教的教徒在不同时期、不同地点的传播以至起义,可以说是层出不穷、史不绝书。 虽然这些起义都被明朝优势的武力平定了,但是足以看出底层老百姓对于明朝政府的不满与愤怒。 第74章 民族和睦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经过二十多年血与火的现实教育,朱元璋从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逐渐成长为具有丰富斗争经验的政治家。 在军营里、在作战时、坐镇后方,朱元璋抓住一切时机用功学习,学习文化知识,学习统兵打仗,学习政治权谋,更事事听取他人的建议,征求专家的意见。 朱元璋出色的政治才能体现在与蒙古、色目等外族的民族关系处理方面,他以包容开放的态度同化异族,奠定了大一统多民族帝国的政治基础。 在红巾军起义之初,他们标榜复兴大宋,韩山童、韩林儿父子诈称是宋徽帝的子孙。如此与前朝关联在一起,尽管可以为造反行为修饰几分,到此时距离南宋灭亡已经七十多年了,宋朝遗民也死得差不多了。 时代的车轮总要往前看,往后看岂不是开历史的倒车?七十年后的老百姓对历史上的宋朝并没有太多的印象,而且宋朝皇室也不像汉唐一般给华夏带来荣耀,相反带来的尽是靖康之耻、衣冠南渡这样的屈辱。 而且,韩山童、韩林儿父子是有名的白莲社世家,突然改头换面变成了具有皇室血脉的赵家子孙,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也就蒙骗一下大字不识几个的底层百姓。而底层百姓又有几人真正相信这是真的呢?估计也没多少,谁也不比谁少个脑子! 况且,在靖康之耻后,南宋政权偏安一隅,北方疆域龟缩至淮河以南。所以,淮河以北的北方地区已经被异族统治两百多年了,而燕云十六州则自唐末以来被异族统治四百多年了。 因此,在朱元璋北伐中原之后,尤其是早就弄死韩林儿之后,就需要提出新的政治口号,以此证明自己北伐大元的合法性,号召北方广大民众支持和拥护自己。 朱元璋新提出的政治口号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这一口号以民族独立为号召,团结北方的汉族同胞,认为汉人应该由汉人自己治理,汉人应该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生活,汉人应当保存和复兴原有的文化系统。 这一个崭新的政治主张,受到了北方汉族百姓的热烈拥护,既拉拢了北方上层的汉族世家,也争取了北方底层的穷苦百姓,瓦解了元朝治下汉官汉兵的敌对心理,从政治层面给予元朝沉重一击。 此外,朱元璋在北伐檄文中更进一步提出,蒙古、色目人只要加入汉族文化系统,那么就会一视同仁,将他们认为是大明治下的子民,不会像元朝对汉人一样搞民族歧视和种族灭绝。 这一个开明的民族政策不仅降低了蒙古、色目人的抵抗行为,还化敌为友,吸引了一大批优秀的外族官员加入进来,进一步瓦解了元朝对于北方的统治。 建国之后,这一同化外族的政治主张仍然被视为大明的国策。大明对于加入中华文化体系的外族百姓并不歧视,以包容开放的心态处理与外族的民族关系。 出身蒙古、色目的优秀官员也得到了大明的重用,和汉族官员一视同仁,等同使用。这些外族官员有的在地方做知府、知县,有的甚至在中央做尚书、侍郎这样的大官。 大明军队中,来自外族的军官、士卒更多,甚至皇帝亲军中也有单独的蒙古军队和军官。这些认同大明的外族官员和百姓,由官府编制勘合(身份证一类的文书),赐予汉人姓名,除了语言、服饰和习俗等不同外,其他与普通汉人没有什么差异, 而且,大明准许外族和汉人通婚,甚至皇族中有不少来自外族的妻妾。这样,蒙古、色目人与汉人和睦相处、相互融合,几代之后便都是汉人了。 其中,大明军队中有十几家蒙古世家,他们对大明忠心耿耿,为大明王朝的统一和稳定立下了汗马功劳。 对于生活在塞外的外族,大明继承了元朝的羁縻政策,告诉他们大明会像前朝一样保护他们,让他们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生事,也不必害怕。 与包容外族不同,朱元璋十分重视对于汉族百姓的治理,从方方面面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求汉族百姓从生活、文化、习俗等方面去胡化,消除元朝影响,恢复汉家文化。 为此,朱元璋专门下诏书恢复汉族百姓的衣冠,如唐朝的样式;蒙古人留下的衣冠、发式、习俗、姓氏、语言一切禁止。蒙古官品座位以右手为尊,也被要求改正过来。 是的,朱元璋要复汉官之威仪,他参考了古代礼仪,并结合了现实需要,规定了社会各阶层生活、穿着、房舍、舆从等的规范和标准,要求官员和百姓必须遵从。 第75章 无视农民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红巾军起义之初,最主要的斗争目的是要实现汉人在政治、经济、民族等方面的地位平等。 在民族方面,大明帝国的建立使得汉族再次成为华夏这片大地上的统治民族。既然汉族已经成为了统治民族,自然就不存在民族压迫的问题了。即使有民族压迫,也不会是汉族受到压迫了。 但是在政治和经济方面,地主阶级对农民阶级的压迫和剥削依旧存在,并没有随着元朝的覆灭而改变。红巾军这个出身农民阶级的军队,在取得斗争胜利后背叛了农民阶级,曾经的佃户长工摇身一变成为了新的地主。 屠龙少年在杀掉恶龙之后,并没有继续维护正义,而是变成了新的恶龙。一个没有先进理论作为指导思想的起义军队,不会成为人民军队,也不会带领人民翻身做主人。 元末的农民大部分揭竿而起,参加了红巾军,一心破坏旧的统治秩序和官僚系统。而地主阶级的利益与农民恰恰相反,因为他们不是一穷二白的泥腿子。 在战争面前,如果他们要保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万贯家财,那么他们就必须维护旧的统治秩序,就必须拥护元朝政权。 所以,在战争爆发之后,这些地主马上行动起来,拿出钱帛,发动佃户,组织义军,比处在统治顶层的蒙古贵族还要上心。他们在各地建立堡寨,训练民兵,抵抗红巾军的进攻。 这一地主集团的成员都是旧政权的既得利益者,包括现任和退休的官吏、乡绅、儒生和军官,总之都是作威作福、丰衣足食的体面人物。这些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既有见识,又有财力,在地方上很有号召力。 虽然各地方的地主各自为战,没有统一的指挥系统,战斗力量也参差不齐,但不可否认他们是一个比元朝军队还要强大、还要顽强的抵抗力量。毕竟,战争失败之后,元朝皇帝丢的不过是皇位,而这些地主丢的可是性命和家财。 因此,作为地主阶级,他们天然地与农民阶级对立,没有半分的妥协和退让。而且,自古以来只有妥协的农民,从来没有妥协的地主。 但是,等到旧政权实在是救无可救时,他们便会寻找机会拥护一个可以保护他们利益的新政权。尤其是这个新政权拥有足够的武力维持地方的稳定秩序,那么他们便会迫不及待地投入新政权的怀抱,丝毫不记得昨天还曾向旧政权效忠。 同时,在大明王朝建立之后,作为参与创办新政权的股东,一大批新兴贵族和官僚因为从龙之功而获得了大量的土地,成为了新地主。毕竟,在古代最好的赏赐就是土地,因为土地具有无限增值的功能。 面对在地方上具有强大号召力的旧地主和本身就是自己一家人的新地主,新政府是万万不敢得罪的,也万万不会得罪的。实际上,这些地主才是新政府的统治基本盘,不仅不能得罪,还要把这些地主老爷伺候好。 这样,处于社会底层的农民阶级,在旧的元朝政府被推翻后,还要在新的明朝政府的统治下,继续被这些地主老爷呼来喝去、压迫剥削。 不知道朱元璋在华丽的皇宫中夜半醒来时,是否还能记起和自己同人不同命的农民兄弟? 第76章 萝卜大棒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尽管朱元璋背信弃义,抛弃了千千万万的穷苦农民,但是地主在他心里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手萝卜,一手大棒,地主就像泥人一般被朱元璋拿捏在手中。 朱元璋和他的大部分臣僚都是出身于农民家庭,过去基本上都亲身经历过地主的剥削和压迫。就拿朱元璋来说,他父母因瘟疫病死后,要不是同村刘继祖施舍,恐怕连埋骨的地方都没有。 但在革命的过程中,朱元璋自身力量并不强大,并没有掀翻地主阶级的实力。哪怕“小明王”的东系红巾军就是被察罕帖木儿、孛罗帖木儿这两支地主军队打垮的,但是为了成就一番事业,朱元璋不得不低头争取地主们的支持和拥护。 所以,朱元璋对地主们又恨又怕,痛恨他们的冷酷无情,害怕他们不支持自己。长久下来,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得朱元璋产生了对旧地主的萝卜与大棒政策。 对于支持和拥护自己的旧地主,朱元璋十分慷慨地给块萝卜,给到他们特权和官职,借助他们的力量统治大明;对于远离和反对自己的旧地主,朱元璋毫不留情地高举大棒进行敲打,恨不得把这些人的脑浆敲出来。 具体来说,朱元璋是利用那些有学识、有声望的旧地主,任命他们为朝廷的各级官吏,派遣他们从老百姓那里征收钱粮和赋税,构建听命于他的官僚机构和中央政权,从而流畅地运转国家机器。 之所以给到这些旧地主官职,是因为经过元末多年的战争,学校停办,人才匮乏,而朱元璋手下的将领们基本都是一帮只会上马打仗的大老粗,根本不会舞文弄墨、处理朝政。 尽管朱元璋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怨气和手中的屠刀,但是仍然有些读书人百般逃避,不肯出来做官。即使朱元璋立下了“不为君用,人头落地”的条款,但是仍然没有搜集够可用的人才。 最后没有办法,为了政权的运转,朱元璋只好招纳了一批旧地主作为税收人才,任命他们为地方的知县、知州、知府,乃至中央政府里的九卿。 另外,因为这些旧地主熟悉地方的民情,所以他们收粮和运粮要比其他官吏更有效率一些。而且,由于省去了地方官吏向地主收粮这一步,使得收粮环节少了很多中饱私囊,所以收到的粮食还更多了。 于是,朱元璋规定每收粮一万石的地方,任命纳粮最多的四个地主做粮长,管理本地区的收粮运粮。 如此,做粮长、做官吏的旧地主和新贵族、新官僚的新地主,构成了新王朝的统治集团。 而对于那些不肯合作的顽固旧地主,朱元璋则是想尽各种办法削弱他们的势力,送他们下地狱,陪伴已经覆灭的元朝。 一种惯用的方法是利用朝廷权威强迫这些地主迁徙,让他们离开原有的土地,集中到濠州、京师、山东、山西等地,釜底抽薪,从根本上消除他们对原有地方的影响力。 另一种则是更为狠辣,假借种种政治案件进行株连,将这些盘踞在地方的旧地主一网打尽,抄家灭族。 洪武朝的几桩大案,比如胡惟庸案、蓝玉案、空印案,整整屠杀了几万户、十几万人,这其中就有被大案牵连的旧地主。 单说一个小案,就因为地方上一个皂吏逃亡,朱元璋就挥舞屠刀灭了几百家,杀了几千人。 洪武十九年,朱元璋在公布这个案子时说:“民之顽者,莫甚于溧阳、广德、建平、宜兴、安吉、长兴、归安、德清、崇德蒋士鲁等三百七户。且如潘富系溧阳县皂隶,教唆官长贪赃枉法,自己挟势持权,科民荆杖。 朕遣人按治,潘富在逃,自溧阳节次递送至崇德豪民赵真胜奴家。追者回奏,将豪民赵真胜奴并二百余家尽行抄没,持杖者尽皆诛戮。沿途节次递送者一百七十户,尽行枭令,抄没其家。” 这些不听从朱元璋诏令的旧地主基本上都被诛杀了,他们的财产和土地被官府没收,然后再由朱元璋赏赐给新贵族、新官僚、新地主。 如此,借用屠杀的手段改变了土地的持有,推动了社会财富从旧政权向新政权进行流转。 第77章 清查地丁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王朝兴衰的关键在于土地和人口,如果土地和人口存在严重的供求失衡,那么将会爆发农民起义。 而新兴王朝往往建立在推翻旧王朝的基础之上,在推翻过程中往往爆发激烈的战争,这就导致原本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由于连绵战火而趋于缓和。 所以,在新兴王朝早期,并不存在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地主与农民之间的矛盾并不凸显,朝廷的统治也趋于安稳。 但是,连绵的战争也导致原有的基层政治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中央政府难以准确掌握全国的土地与人口状况,这也阻碍了朝廷税赋的征收。 因此,为了增加国库的收入,为了加强中央政府对于基层政权的掌握,必须进行土地和人口的全国清查。 为此,朱元璋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大规模的土地丈量和人口普查,得到了较为准确的一手统计数据,为大明王朝二百多年的国运奠定了基础。 从唐中期以来,中央政府对基层政权的掌控一直不强,使得基层政权被地方权贵掌控,很多底层百姓只知乡绅,而不知皇权,也就是所谓的“皇权不下乡”。 但是,这若干朝代没有完成的时代壮举,在朱元璋的洪武朝完成了,实现了中国政治体制划时代的进步。 丈量土地并不是简单的地理测量,而是财富的合理分配。由于过去六百年间没有进行实地的土地测量,使得土地簿籍与实际情况严重背离。 而且,由于元末几十年的战火,大部分不符合的土地簿籍都遗失,使得官府收租征税难以展开,流于形式。 这就导致全国半数以上的土地不在簿籍,逃避朝廷租税。此外,半数以上的土地面积和负担轻重严重失衡,造成了社会的极不公平。 地主依靠权势逃避朝廷租税,将负担转嫁给贫苦百姓,导致土地越多的人交租越少,土地越少的人交租越多。由之,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经过朱元璋的强力推动下,全国土地丈量顺利进行。经过实际土地丈量之后,所有以往逃税的土地登记造册,重新纳入国家的租税体系。 全国土地记载田亩、面积、方圆,编列字号和田主姓名,制成统一格式的政府文册,名为鱼鳞图册。官府根据鱼鳞图册上的土地数据,制定每一户的赋税标准。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全国记录在册的水田总数为八百五十万七千六百二十三顷,夏秋二税收麦四百七十余万石,米二千四百七十余万石。 这一数据与元朝全国岁入粮数一千二百一十一万四千七百余石相比,足足增长了一倍半多。通过土地丈量,使得原本不平衡的租税情况得到了有力纠正。 与土地丈量同时进行的是人口普查。人口普查的结果,官府编定了赋役黄册,将百姓按户编成里甲,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推丁粮多的地主十户做里长,余百户为十甲,每甲十户,设一甲首。 每年以里长一人、甲首一人,管一里、一甲之事,先后次序根据丁粮多少确定,每甲轮值一年。 如此,十甲在十年内先后轮流为官府服劳役,承担修桥、铺路等公益劳动。一甲服役一年,有九年的休息。 每隔十年,地方官员根据丁粮增减情况重新编制黄册,使之与实际相符合,避免因为生老病死而产生较大的出入。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全国记录在册的有户一千六百零五万二千六百八十,口六千零五十四万五千八百十二。 元朝极盛时期——元世祖忽必烈时期的户口,户一千一百六十三万三千二百八十一,口五千三百六十五万四千三百三十七。与之相比,洪武朝户增加了四百四十万,口增加了七百万。通过人口普查,使得大量的藏匿人口重归朝廷治下。 第78章 租税真相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尽管在朱元璋的大力推动下,全国的土地重新进行了丈量,全国的人口重新进行了普查,看似公开公正,但实际上暗藏玄机。 从表面上来看,朱元璋派遣大批官吏核实全国土地,定其赋税标准,详细记载不同土地的区别,比如原坂、坟衍、下隰、沃瘠、沙卤。 而且,明文规定凡买卖土地必须要官府登记税粮科则,免去卖掉土地的穷苦百姓地去税存的弊端。 此外,十年一次的劳役,老百姓可以轮流休息,避免因为劳役耽误农时和生产,似乎也是十分替老百姓着想。 但实际上,在土地丈量和人口普查的过程中,穷苦百姓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因为执行丈量的是地主,征收租税的还是地主,担任里长、甲首的依然是地主。 既然这些地主手中掌握了基层权力,那么他们绝不会照顾穷苦百姓的利益的,他们只会一门心思地掠夺自耕农的土地,剥削佃户剩余的粮食。 而且,越是大地主,越有机会让子孙受到良好的教育,从而通过科举成为具有特权的官僚士绅。在明朝,官僚士绅享有非法的逃避租税、合法的免除劳役之权。 非法逃避租税的例子数不胜数,朱元璋曾说过:“民间洒派、包荒、诡寄、移丘、换段,这等俱是奸顽豪富之家,将次没福受用财赋田产,以自己科差洒派细民。 境内本无积年荒田,此等豪猾买嘱贪官污吏及造册书算人等,其贪官污吏受豪猾之财,当科粮之际,作包荒名色征纳小户,书算手受财,将田洒派,移丘换段,作诡寄名色,以此靠损小民。” 而合法的免除劳役,是朱元璋明文规定的,是拉拢官僚士绅的手段。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朱元璋告诉中书省官员:“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也。 若贤人君子,既贵其身,而复役其家,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著为令。” 在朱元璋看来,当官的(食禄之家)家庭和老百姓(庶民)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并且还分得非常清楚。而且,不但见任官有这个特权,普通乡绅也享受这个特权。 洪武十二年(公元1379年),朱元璋又下令:“自今内外官致士还乡者,复其家终身无所与。”连在学的学生、生员之家,除自己本身外,户内也可以优免二丁差役。 这样,现任官 、乡绅、生员都可以逃避租税,豁免差役。如此,交纳租税、承担差役的义务便完全落在了穷苦老百姓身上了。 而且,他们不仅承担本身属于自己的一份,而且连原本属于官僚士绅的一份,也一并承担下来了。呜呼哀哉,当一个普通老百姓,活得真艰难。 这就造成了处于多数人口的穷苦百姓,供养处于少数人口的权贵阶层,这就使得土地兼并愈发严重,而土地愈集中,老百姓的租税愈沉重,生活愈困苦。 然而,老百姓的这一负担却被朱元璋认为是应有之分,是应尽的义务。如果老百姓不遵从的话,他朱元璋便会举起手中屠刀。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他在户部晓谕两浙江西老百姓的榜文中说:“为吾民者当知其分,田赋、力役出以供上者,乃其分也。能安其分,则保父母妻子,家昌身裕,斯为忠孝仁义之民,刑罚何由而及哉。 近来两浙、江西之民,多好争讼,不遵法度,有田而不输租,有丁而不应役,累其身以及有司,其愚亦甚矣。曷不观中原之民,奉法守分,不妄兴词讼,不代人陈诉,惟知应役输租,无负官府。 是以上下相安,风俗淳美,共享太平之福。以此较彼,善恶昭然。特谕尔等,宜速改过从善,为吾良民,苟或不悛,不但国法不容,天道亦不容矣。” 看看朱元璋如此之嘴脸,吃老百姓的,穿老百姓的,反过来还说这是老百姓应尽的义务。 第79章 监视全国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设置里甲制度的目的除了组织劳役之外,最主要的便是布置全国性的特务网,严密监视并逮捕一切危害自身统治的危险分子。 朱元璋继承并发展了古代的传、过所、公凭制度,创新性地制定了路引制度(通行证或身份证)。路引制度不仅起到了身份证明作用,还起到了限制出行范围的作用。 法律明文规定:“凡军民人等往来,但出百里者,即验文引。凡军民无文引,及内官内使来历不明,有藏匿寺观者,必须擒拿送官,仍许诸人首告。得实者赏,纵容者同罪。天下要冲去处,设立巡检司,专一盘诘往来奸细及贩卖私盐,犯人、逃囚,无引面生可疑之人。” 对于违反法律的人有严厉的惩罚,处刑办法:“凡无文引私度关津者,杖八十。关不由门,津不由渡而越度者,杖九十。若越度缘边关塞者,杖一百,徒三年,因而出外境者绞。若军民出百里之外不给引者,军以逃军论,民以私度关津论。” 路引制度将老百姓的活动范围严格地圈死了,如同被圈养的羊羔一般。路引是要向地方官员申请的,申请不到的则只能被禁锢在生养的土地上,行动范围不能出百里之外。 然而,要监视全国老百姓仅有巡检司是不够的,因此,里甲便被赋予了辅助巡检司的任务。 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朱元璋下手令,明确“要人民互相知丁”,知丁就是监视的意思。手令如下: 诰出,凡民邻里,互相知丁,互相务业,俱在里甲。县、府、州务必周知市村,绝不许有逸夫。若或异四业而从释道者,户下除名。凡有夫丁,除公占外,余皆四业,必然有效。 一,知丁之法,某民丁几,受农业者几,受士业者几,受工业者几,受商业者几。且欲士者志于士,进学之时,师友某氏,习有所在,非社学则入县学,非县必州、府之学,此其所以知士丁之所在。已成之士为未成士之师,邻里必知生徒之所在。庶几出入可验,无异为也。 一,农业者不出一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互知焉;一,专工之业,远行则引明所在用工州里,往必知方。巨细作为,邻里采知,巨者归迟,细者归疾,工之出入,有不难见也。 一,商本有巨微,货有重轻,所趋远近,水陆明于引间。归期难限其业,邻里务必周知。若或经年无信,二载不归,邻里当觉(报告)之,询故本户。若或托商在外非为,邻里勿干。 其中,逸夫指的是无业的危险分子。如果老百姓不执行这个命令: 若或不遵朕教,或顽民丁多,及单丁不务生理,捏巧于公私,以构患民之祸,许邻里亲戚诸人等拘拿赴京,以凭罪责。若一里之间,百户之内,见诰仍有逸夫,里甲坐视,邻里亲戚不拿,其逸夫者或于公门中,或在市闾里,有犯非为,捕获到官,逸夫处死,里甲四邻,化外之迁。的不虚示。 又说:“此诰一出,自京为始,遍布天下,一切臣民,朝出暮入,务必从容验丁。市村人民,舍客之际,辨人生理,验人引目。生理是其本业,引目相符而无异。然犹恐托业为名,暗有他为。虽然业与引合,又识重轻巨微贵贱,倘有轻重不伦,所赍微细,必假此而他故也,良民察焉。” 其中,“异为,非为,他为,他故”都是法律术语,指的是不法行为。前面的手令是里甲邻里的连坐法,后面的手令是旅馆检查的章程。 朱元璋通过一条条的法律、手令,将里甲与路引制度进行整合,不但将老百姓圈禁在生养的百里之内,还用法律手段将每一个老百姓变成官府的耳目,执行调查、监视、告密、逮捕的命令。 第80章 官僚短缺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自古以来,封建王朝进行全国统治有两大法宝,一是军队体系,一是官僚体系。军队利用暴力威慑百姓,官僚利用制度管理百姓,一文一武,缺一不可。 军队和官僚犹如马车的两个轮子,护卫马车持续前行。而朱元璋本身是从大头兵一步步爬上来的,身边有着一大帮支持自己的军中兄弟,所以在军队方面是比较放心的。 然而,官僚体系这块却是比较麻烦,王朝初立,百废待兴,急需大批官僚参与到新政权的建设之中。从朝廷到地方,从部、院、省、寺、府、监到州县,一共需要十几万的各级官僚。 而且,用官僚不像拉壮丁一样,不是有胳膊、腿就可以的了,需要有处理政务的脑子,还需要听话、忠心。因此,如何才能寻找到足够的官僚来辅佐自己治理天下,便成为朱元璋坐上龙椅后新的难题。 第一想到的是元朝的旧官僚。尽管这些人曾经处心积虑地想弄死朱元璋,但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而且成王败寇,朱元璋对于这些人还是很宽宏大量的,没有直接把他们送到断头台。 但是,经过连番几十年的战乱,元朝的旧官僚所剩不多了。这些人中想来投奔朱元璋的,也早就投奔过来了。剩下的那些,要么是只会钻营的贪官污吏,要么是老朽昏庸的无能之辈。对于这些人,朱元璋是万万不能用的。 因此,尽管从元朝这个破败的朝廷淘到了一些可用的官僚,但是相比于新朝廷对于官员的需求,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根本解决不了缺官问题。 第二想到的是元朝的吏。与其他王朝不同,元朝是以吏治国。从元世祖忽必烈以后,元朝皇帝喜欢任用出身低微的吏为官,甚至位高权重的执政大官也由吏充当,在全国形成了一股以吏治代替官治的不良之风。 而朱元璋深知,相比于官治,吏治更容易腐败。因为面对繁冗的法令条文,一般人根本看不懂,所以这就给了擅长以舞文弄墨著称的吏徇私舞弊、上下其手的机会。 而且,一旦吏治代替官治这股不良风气盛行,那么将会导致严重的政治腐败,使得中央政府难以将政令推至全国,从而引发严重的政权危机。因此,在朱元璋这里,以吏为官这条路走不通。 第三是起用那些没有做过官的读书人。尽管这些读书人没有做过官,但好歹是熟读四书五经,在读书写字方面要比寻常百姓强一些。但是,这些读书人对于在大明这个新朝廷做官,却是有很多顾虑。 一是担心大明这个新朝廷不长久,担心自己的官帽戴不了几天就没了。毕竟此时的新朝廷刚刚诞生,在北方边境还面临着北元残余势力的军事威胁,谁也不知道哪天蒙古铁骑会不会再次马踏中原。 二是担心朝廷中的好位置都被淮西这一帮人占了,担心即使自己进了朝廷之后受到排挤。当时盛传一首诗:两河兵合尽红巾,岂有桃源可避秦?马上短衣多楚客,城中高髻半淮人。 三是担心自己做官之后会因为过错而被朱元璋杀头。毕竟在朱元璋这里,可是盛行严刑峻法掉脑袋。相比人命如草芥的战场,朱元璋在官场砍的人头也毫不逊色。 所以,这就导致当时的读书人是比较畏惧在新朝廷当官的,即使朱元璋拿着刀威逼利诱了一些人出来做官,但是在数量方面还是远远不够的。 第四是任用地方的地主做官,称为荐举。朱元璋从这些地主中挑选了一些人为官,将其命名为富户、耆民、孝弟力天、税户人才等。这些人中有一出来就在朝廷和地方做大官的,最多的一次到过三千七百人。 但是这些还不够,因为新到任的官员数量总是跟不上朱元璋砍官的速度,使得官僚的缺口总是存在。 第81章 新官养成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尽管朱元璋想了种种方法,但是官僚仍然不够用,成为制约中央政府的重要问题。 既然旧的人才不够用,只好想办法自己培养新的人才了。 于是,朱元璋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新造一个官僚养成机构——国子监,专门用来培养听自己话的新官僚。 国子监上上下下的教职人员,从祭酒(院长)、司业、博士、助教、学正到监丞,都是朝廷吏部任命的专职人员。 如此,国子监与其说是一个学校,不如说是一个衙门,这些教职人员到国子监是去做官,而非是教学。 政治和教育合二为一,官僚与教员融为一体,使得国子监的政治意义大于教育意义,更像是一所新官僚养成的培训班。 祭酒虽然是吏部任命的国子监院长,但手中并没有聘用教员的权力,因为一切的教职员工都是由吏部统一任命的。 监丞尽管品级不高,但是在国子监里面手握大权,其不但对学生的上课表现有监管权力,还对教员的教学效果有督导权力。 为了起到威慑作用,国子监设有绳愆厅,内部特备有行扑红凳两张,还配有皂吏两名。凡是有犯错的学生,统一伏在红凳上,由皂吏手拿竹篦进行抽打。 按照规定,监丞设有集愆册一本,凡是有学生不遵守国子监的学规,立即由监丞进行惩处。 初犯记过,再犯抽竹篦五下,三犯抽竹篦十下,四犯发遣安置(开除,充军,罚充吏役)。 如此,国子监又集学校、法庭、刑场为一体,使得学生从自由的思想转变为服从的躯体,成为一名任劳任怨的官场打工人。 此外,国子监厨房的伙夫都是由朝廷拨发死囚充役。如果这些死囚不来国子监,那么即刻处斩。 国子监的教职人员都是吏部统一任命的官员,那么学生呢? 学生的来源有两类:一类是官生,一类是民生。其中,官生又分两等,一等是品官子弟,一等是外夷子弟(包括日本、琉球、暹罗和西南土司子弟)。 官生是由皇帝指派进学的,民生是由各地地方官保送的生员。从当时的社会形态来看,民生应当来自于各地的士绅子弟。 国子监初始的目的是培养官生处理政务,成为朝廷的后备官员。所以,官生的名额为一百五十名,民生的名额只有五十名。 但是,后来由于官生有其他的路子当官,导致官生入学的日少,民生入学的日多。此消彼长,国子监逐渐成为广泛训练民生做官的机构。 学生在国子监的功课内容有《御制大诰》《大明律令》、四书五经、刘向的《说苑》等。 其中,最重要的是《大诰》。《大诰》是由朱元璋自己亲自写的,一笔一划中洋溢着朱元璋的政治思想——封建君主专制。 《大诰》还有续编、三编、《大诰武臣》,一共四册。主要内容是列举所杀官民的罪状,使官民知道和朝廷对抗的悲惨下场,警告官民老老实实地服从朝廷的命令。 洪武十九年以《大诰》颁赐监生,二十四年令“今后科举岁贡生员,俱以《大诰》出题试之”。 礼部行文国子监正官,严格督促学生熟读《大诰》,以资录用,有不遵者,以违制论。违制是违抗圣旨的法律术语,这罪名可是杀头的大罪。 至于《大明律令》,既然国子监的学生以后都是要当官的,所以《大明律令》是必修的科目。 四书五经是儒家的经典书目,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都在里面。孔子思想的核心是“礼”,克己复礼,尊王攘夷,很符合封建统治。 而且,儒家思想强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注重下位者要服从上位者的权威,很对朱元璋的胃口。所以,朱元璋面谕国子监的博士:“一以孔子所定经书诲诸生。” 在四书五经中,《孟子》一书被朱元璋下令删减,因为某些内容不符合封建君主专制。所删掉的部分,朱元璋面谕:“课士不以命题,科举不以取士”。 至于刘向的《说苑》,因为其“多载前言往行,善善恶恶,昭然于方册之间,深有劝诫”,所以作为学生修身的学习书目。 由此可见,国子监的教学内容是由皇帝确定的,学校的教员无权插手。 第82章 严苛教育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国子监的学生课业任务十分繁重,要求每天写一幅字,每三天背《大诰》一百字、四书一百字、五经一百字,每个月作文六篇。没有完成作业的,通通挨打。 低年级学生中只会背四书的,入正义、崇志、广业三堂学习;水平比较好的,升入修道、诚心二堂学习。在学满七百天,经史兼通的学生进入率性堂学习。进入率性堂学习的学生,一年内考试满八分的授予出身(做官)。 监生(国子监的学生)统一着装,身穿襕衫,是御定的制服。监生在国子监吃饭是免费的,由朝廷的公费承担。此外,有家眷的监生特许带着家眷入学,每月支领六斗粮食。 国子监对于考勤管理很严,监生和教员请假或回家,都需要经过皇帝特许,否则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国子监的监规是由朱元璋钦定的,极为严厉。比如:学生对课业有疑问,必须跪着向教员请教;禁止监生和教员对人对事进行批评;禁止监生组成小团队,禁止班级与班级的来往;禁止监生议论国子监的饭食;禁止监生穿老百姓的衣服。 如果监生有事,需要提前向学堂的教员报备,不允许无故行动。此外,如果监生有无病装病、外出游荡、吃饭喧哗、点名不到、乱串宿舍、酣歌夜饮等行为,通通挨打。 其中,惩罚最严重的一条监规是“敢有毁辱师长,及生事告讦者,即系干名犯义,有伤风化,定将犯人杖一百,发云南地面充军。” 朱元璋将培养新官僚的希望全部放在了国子监,所以他不希望培养出敢于违逆自己意志的官员。因此,这一条监规便是授权监官,让他们用刑法清除所有不服从和敢于抗议的监生。 然而,由于监规中的用语十分含糊,使得监规成为监官排除异己、打击报复的作案工具。比如,毁辱师长的含义十分广泛,无论是语言、文字、行动上的不同意,以至批评,都可以进行解释。 国子监的第一任祭酒宋讷是这条监规的起草者,也是这条监规的执行者,在执行时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十分残酷。 在他的任内,监生生不如死,经常有人被强制饿死,被迫自缢。然而,宋讷甚至连这些监生的尸首也不肯放过,一定要当面验明正身,才肯让家人收敛。 后来,宋讷的儿子宋复祖当司业,也仿效其父亲的行事方式,“诫诸生守讷学规,违者罪至死”。 学录金文徵反对宋讷的残暴行为,想尽办法拯救学生,他向朱元璋控诉说:“祭酒办学太严,监生饿死不少人。”朱元璋对此也不理会,说是祭酒只管国子监大事,监生饿死与他没有关系。 金文徵见此路不通,便和同乡吏部尚书余熂一起想了一个办法,由吏部出文令宋讷以年老退休。这一年宋讷七十五岁,按照规定是应该告老退休的, 不料宋讷在辞别朱元璋时,说出其并非真心想要辞官,而是被金文徵、余熂等逼迫的,希望朱元璋为其做主。 朱元璋一向痛恨部下结党,大怒之下命人将金文徵、余熂和一些有关联的教员都杀了,还把罪状榜示在国子监的门口,也写在《大诰》里面。 这次反对祭酒迫害的学潮,还没怎么掀起波澜,就被朱元璋的一场屠杀压平了。在屠刀面前,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洪武二十七年,国子监的监生又掀起了第二次学潮。监生赵麟忍受不住国子监的虐待,公开出壁报进行抗议。 这种行为按照监规是杖一百充军。但是,朱元璋感觉不够,这些不听话的监生是感觉朕的屠刀不快吗? 为了杀一儆百,朱元璋法外用刑,下令砍了赵麟,并且在国子监门口立了一个长竿,枭首示众。二十八年朱元璋又颁行了《赵麟诽谤册》和《警愚辅教》,告诫诸生。 洪武三十年七月二十三日,朱元璋又召集祭酒、教员、监生共一千八百二十六名,在奉天门当面训话,整顿学风,他说: 恁学生每听着:先前那宋讷做祭酒呵,学规好生严肃,秀才每循规蹈矩,都肯向学,所以教出来的个个中用,朝廷好生得人。后来他善终了,以礼送他回乡安葬,沿路上着有司官祭他。 近年着那老秀才每做祭酒呵,他每都怀着异心,不肯教诲,把宋讷的学规都改坏了,所以生徒全不务学,用著他呵,好生坏事。 如今着那年纪小的秀才官人每来署学事,他定的学规,恁每当依着行。敢有抗拒不服,撒泼皮,违犯学规的,若祭酒来奏着恁呵,都不饶!全家发向烟瘴地面去,或充军,或充吏,或做首领官。 今后学规严紧,若无籍之徒,敢有似前贴没头帖子,诽谤师长的,许诸人出首,或绑缚将来,赏大银两个。若先前贴了票子,有知道的,或出首,或绑缚将来呵,也一般赏他大银两个。将那犯人凌迟了,枭令在监前,全家抄没,人口迁发烟瘴地面。钦此! 实际上不仅监生受到了残酷的虐待,国子监的教员也是在严刑重罚的约束之下,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受罪日子。 以祭酒为例,朱元璋一朝三十多年来的历任祭酒,除了以残酷著名的宋讷是善终在任上的,死后也得到了朝廷的优待,其他的不是被流放,就是被杀头。 由此可见,明初的国子监与其说是一所学校,不如说是一座集中营。在这种恐怖的教学环境下,不只是监生,也包括教员在内,都逐渐成为了绝对服从的、无思想的、奴性十足的官僚。 第83章 监生就业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从洪武二年到三十一年这一时期监生任官的情形来看,监生的就业形势一年不如一年,担任的官职越来越小,为官的数量越来越少。具体来说,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第一,监生没有固定的任官资序,最高的有做到地方从二品的布政使,最低的做正九品的县主簿,以至于还有无品级的教谕。 第二,监生没有固定的任官归属,朝廷的部院官、监察官,地方的民政官、财政官、司法官,以至于无所不管的府州县官和学校官,几乎无官不可做。 第三,除做官以外,在学的监生有奉命出使的,有奉命巡行列郡的,有稽查百司案牍的,有到地方督修水利的,有丈量、记录土地面积的,有做定粮任务的,有清查黄册的,有写本的,有在各衙门办事的,有在各衙门历事(实习)的,几乎无事不能做。 第四,三十年来监生的任官,以洪武二年和二十六年为最高(最高任行省左右参政),十九年为最多(有千余人),“故其时布列中外者,太学生最盛”。 大体来说,从洪武十五年以后,监生的出路便大不如前,逐渐从手握权柄的高级官员转变为具体做事的底层官吏,从事履亩定粮、督修水利、清查黄册等基层的技术工作。 之所以在洪武二年和二十六年大量任命监生为高官,其背后是有深层次的历史原因。 洪武二年,大明帝国刚刚建立,需要大量的高级官员参与国家治理,但当时国内又没有那么多的人才,朱元璋便只好任命受过专业训练的监生为高官。 而洪武二十六年,因为蓝玉案牵连广泛,众多的文武百官被抄家杀头,导致很多衙门都缺正官,所以这一年毕业的监生就走了大运,直上青云,位列公卿。 那为什么洪武十九年,监生为官的有千余人这么多呢?这是因为,在洪武十八年发生了波及范围巨大的郭桓贪污案。 这一案件发自地方,直通朝廷中枢,使得从中央到地方有几万官员被抄家处死,造成官员尤其是底层官吏十分短缺。所以,朝廷大规模任用监生为官,以缓解朝政压力。 那为什么洪武十五年之后,监生做官的出路一天不如一天了呢?那是因为从洪武十五年之后,通过科举考试当官的越来越多,使得监生做官的机会越来越少。 科举的会试定期举行,每三年一次,进士在发榜后即刻做官。由于通过科举得来的官职含金量高,使得朝野上下都明白一个道理——要做官的都要从进士科出身,甚至监生也要从进士科得官。 从科举出来的进士抢了原本属于监生的官帽,进士日重,监生日轻,只好去做履亩定粮、督修水利、清查黄册等基层的技术工作,或者在各衙门历事(实习),等待做官的机会。 由此,在科举制度的冲击下,国子监失去了培养官僚的独占地位,监生们也失去了以往快速做官的捷径,不再有往日的光辉。 第84章 地方学校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明朝在京师有国子监,在地方则有府州县学,从中央到地方都十分重视教育。 府州县学与国子监一样,生员都是由朝廷供给廪膳(公费),而且从监生到生员都享有免役权,体现了大明朝对于儒生群体的优待。 为了加强对地方学校的监管,洪武十五年朝廷颁布禁例十二条,镌立卧碑,放置在明伦堂左边,不遵者以违制论。 这十二条禁例中最重要的是“生员家若非大事,毋轻至于公门”“生员父母欲行非为,则当再三恳告”。 前一条明文要求生员不得私自结交地方官员,以防结党营私。后一条则要求生员与朝廷站在统一战线,替朝廷消弭父母的“非为”。 此外,还有一条“军民一切利病,并不许生员建言。果有一切军民利病,许当该有司,在野贤才,有志壮士,质朴农夫,商贾技艺,皆可言之,诸人毋得阻当,惟生员不许!” 这一条禁例剥夺了生员讨论政治的权利,而对于其他的贤才、壮士、农夫、商贾等,并没有这一限制。 为什么单单剥夺了生员讨论朝野政治的权利呢?这是因为朱元璋害怕这些生员被别有用心的野心家所蛊惑,从而走向朝廷的对立面,阻碍朝廷政令的实施。 而且,生员往往比一般人具有更高的学识和地位。所以,朱元璋也担心生员在地方上组织群众和朝廷作对。毕竟,以往中国历史上的“党锢之祸”并不在少数。 除了地方学校之外,洪武八年,朱元璋又诏令地方设立社学,即乡村小学。由此可见,朱元璋对于教育事业的重视。 地方的府州县学和社学都以《御制大诰》和《大明律令》做必修书目,要求所有生员必须掌握,否则以违制论。 朱元璋的初心是好的,希望每一个孩子都有书读。然而,在当时落后的政治体制下,全民教育注定是美丽的空中楼阁。地方学校往往只存在于形式,学生不在学,师儒不讲论。 此外,由于古代皇权不下乡,导致社学逐渐成为地方官吏迫害和剥削底层老百姓的工具。可见,一个没有得到有效实施的爱民善政,反而会成为人人唾弃的害民恶政。 《大诰》中记载:“有愿读书无钱者不许入学;有三丁四丁不愿读书者,受财卖放,纵其愚顽,不令读书。有父子二人,或农或商,本无读书之暇,却乃逼令入学。有钱者又纵之,无钱者虽不暇读书,又不肯放,将此凑生员之数,欺诳朝廷。”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小小的社学沦为地方官吏欺民的工具:想读书没有钱的,不许入学;有钱不想读书的,放任其不管;没有读书时间的,强迫入学。 种种的恶行,罄竹难书。对此,朱元璋也无可奈何,尽管他可以再次拿起屠刀,奈何这种恶行实在是太多,查都查不完。屠刀在普遍性面前,也要黯淡几分光芒。 无奈之下,朱元璋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地方的社学停办,以免地方官吏“逼坏良民不暇读书之家”。 是啊,在当时土地亩产并不高的时代背景下,普通老百姓连吃饱肚子都有困难,哪有闲暇时间来读书。 在古代社会,读书学习历来是官宦士族、地主富户这些有钱有势的权贵家公子少爷的专利。 第85章 科举考试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除了国子监之外,政府官员的来源便是科举考试。作为大明王朝的国家行政学院——国子监,其监生可以不经过科举考试,直接做官。 而科举考试则需要一步一个台阶的打怪升级,方才有做官的机会。凡是科举出身的人必须是学校的生员(俗称秀才),每三年在省城参加会考,称为乡试,及格的为举人。 各地举人的名额并不相同,有多有少。除直隶(今江苏、安徽)百人最多之外,广东、广西二十五人最少,其他省份都是四十人。 在乡试的第二年,全国举人会考于京师,称为会试。会试及格的再经一次复试,地点在皇宫之内,叫作廷试,也称殿试。 实际上,殿试只是走一个形式,并不怎么淘汰人。殿试最主要的意义是让皇帝自己来主持最终的科举考试,亲自掌握选拔人才、录用人才之大权。 鲤鱼跃龙门,十年寒门是否成功出自皇帝一人之手,通过殿试的自此便是天子门生,自然死心塌地为皇帝服务。 殿试发榜分一二三甲,一甲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赐同进士出身。 其中,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号是御定的,具有无上的荣耀。此外,民间又称乡试第一名为解元,会试第一名为会元,二三甲第一名为传胪。 乡试由各地方的布政使司(省政府)主持,会试则由朝廷的礼部主持,由皇帝钦命的大臣专门负责。 科举上岸之后,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中部分授翰林院庶吉士,其他或授给事、御史、主事、中书、行人、评事、太常、国子博士,或授府推官、知州、知县等官。 举人、贡生会试没有上岸的,改入国子监,也可选做京师小官,或做府佐、州县正官以及学校教官。 科举的各级考试,以儒家的四书五经作为出题范围和参考用书。考生作答文体需要仿照宋朝经义,用古人的语言风格进行表述,而且只能根据几家指定的注疏进行发挥,不允许自己有新的见解。 作答体裁排偶,叫作八股,也称制义,文体有固定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题目一律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 之所以将科举试题设计成这样,是朱元璋和刘基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们认为古人已经将修身治国的道理讲尽了,后人只要遵循古人的思想理念就足够了。 洪武十五年之后,定制子、午、卯、酉年乡试,辰、戌、丑、未年会试,乡试在八月,会试在二月。 每试分三场,第一场考查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第二场考查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自选)一道;第三场考查经史时务策五道。 如此,学校与科举同时并行,学校是科举的阶梯,科举是学生的出路,学生通过科举之后直接做官,踏上了仕途。 然而,由于学校的教学只重科举考试,不顾思想教育,这就使得学生做官之后便很快忘了学校和书本。 再加上科举考试重理论,轻实际,使得学生平日所学远离实际。试想,任命这样的学生为官,能够处理好政务吗? 第86章 卫所制度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皇权的一个轮子是拿笔杆子的官僚,另外一个则是拿枪杆子的军队。 朱元璋在攻克集庆之后,为解决粮食短缺问题,在统治区推行屯田政策,广积粮食,以供军需。 之后,朱元璋和刘基商讨研究中国古代的两种兵制:征兵制和募兵制。 征兵制的好处是全民皆兵,有战征召,无战归农,兵员素质好,都是良家子,来源清晰,朝廷在平时也无养兵的负担。但有明显的坏处,由于兵员来自农村,长期征召影响农耕。而且,兵源有所限制,不适合大规模的国战。 募兵制的好处是兵员的数量和服役的时间不受农耕的限制。但坏处也是十分明显的,一是朝廷为了维持大规模的常备军需要承担巨额的军费,二是兵员多来自于无业游民,来路不明,没有宗族和土地的限制,容易逃亡和叛变。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征兵制和募兵制两者融合,取双方精华,弃双方糟粕。于是,卫所制度应运而生,将战斗力量与生产力量合二为一。 卫所的兵源有四种:一种是从征,即朱元璋起事时所统率的部队,也是他丈人郭子兴的起家部队。 一种是归附,既有平灭天下英豪所收服的部队,也有来自于元朝的降军。 一种是谪发,指的是因犯罪而被谪发当兵的,也被称为恩军,实际上就是古代所说的充军。 一种是垛集,即征兵,按照人口比例征召,一家有五丁或三丁的出一丁为军。 前两种是朱元璋原有的军队,后两种则是之后补充的军队。 卫所制度规定这四种来源的军人都是世袭,子子孙孙世袭为军。而且,为了保障稳定的军队数量,规定军人必须娶妻,如无子孙继承,则由其原籍家属的壮丁补上。 军人有特殊的社会身份,有单独的“军籍”。在明朝的户籍管理中,军籍和民籍、匠籍平行,军籍归都督府管理,民籍归户部管理,匠籍归工部管理。 军人不受普通行政官吏的管辖,在身份上、法律上和经济上的地位,都和平民不同。而且,朝廷对军人家庭有优待。 民户有一丁被垛为军,朝廷便免除其原籍家庭一丁的徭役,作为优恤。军士到戍所时,由宗族为其专门准备衣装。 在卫所的军士除了其本身为正军外,其子弟称为余丁或军余,将校的子弟则称为舍人,作为卫所的候补力量。 军士的日常生活皆由朝廷根据屯田数目进行支给,按月发米,称为月粮。马军月支米二石,步军总旗一石五斗,小旗一石二斗,步军一石(守城的全支,屯田的支半)。 此外,恩军一家四口以上的支一石,三口以下支六斗,无家口的支四斗。军士的衣服也是由朝廷统一分发,岁给冬衣、棉布,夏衣、夏布,出征时额外分发胖袄、鞋裤。 卫所制度共有两级:以五千六百人为一卫,有指挥使;卫分五个千户所,每一所一千一百二十人,有千户;千户所分十个百户所,每一所一百一十二人,有百户;百户所下有两个总旗,每一个总旗领五个小旗,一个小旗领军十人。 根据各地方的地理险要,进行卫所的分布:小据点设一所,关联几个据点的设一卫。 集合地方的若干个卫所,设立都指挥使司,作为军区的最高军事管理机构,长官为都指挥使。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全国共有十七个都指挥使司,内外卫共计三百二十九个,守御千户所共计六十五个。这十七个都指挥使司分别隶属于五军都督府。 卫所军士的军粮来自于屯田。军队屯田这种方法学自于汉朝的赵充国,在边塞之地屯田开垦,一部分军士守御,一部分军士种地。 军队屯田的目的在于省去运输过程中的消耗和充裕军队的军粮,从而减轻朝廷的负担,使得战斗力量与生产力量协调一致。 在明朝,除了边塞地区的卫所进行屯田,内地的卫所出于生计考虑也先后屯田耕种,每一军士授田五十亩,由官府供给耕牛和农具。 在开始几年,由于土地是生地,产出有限,所以免纳田租。之后,土地成为熟地之后,每亩纳税一斗。 朝廷规定,边塞的卫所三成军士守御,七成军士屯田;内地的卫所两成军士守御,八成军士屯田。 按照制度设计,通过屯田的方式,卫所的军士基本可以实现自给自足。 然而,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腐败。和文官系统一样,军队里面也盛行腐败,而且比文官更为狠辣,吃兵粮,喝兵血。 朱元璋曾经愤恨地指出:那小军每一个月只关得一担儿仓米。若是丈夫每不在家里,他妇人人家自去关呵,除了几升做脚钱,那害人的仓管又斛面上打减了几升。 待到家里过来呵,止有七八斗儿米,他全家儿大大小小要饭吃,要衣裳穿,他那里再得闲钱与人? 是啊!一石米在人口多的军士家庭中,连基本的吃饭都不够,哪还有余粮添置衣服啊?哪还有余粮孝敬上官啊? 军士们活不下去,只好逃亡,成为流民。于是,军营就空了,军队的士气、战斗力自然而然就下降了。 除军屯外,明朝还有商屯。当边塞的卫所粮食不足时,朝廷便用“开中法”进行接济。开中法是朝廷利用盐引将粮食的运输费用转嫁给商人,从而降低朝廷的运粮负担。 开中法让商人运输一定数量的粮食到边塞,拿到军队的收据后,可以从政府这里领到等价的食盐进行贩卖,从而获取重利。 商人在经过几次运输之后,发现从内地运粮的成本远高于在边塞屯田的成本。于是,商人索性自己雇人在边塞开屯,就地缴粮,省去了几倍的运费。 如此,边塞的粮食够吃了,朝廷省去了运输成本,商人也发了大财,皆大欢喜。而且,边塞也得到了进一步开发,造成了地方的繁荣。 第87章 切割军权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将军权一分为二:统兵权归属五军都督府,调兵权归属兵部。以文制武,文官发号施令,武官带兵打仗。 卫所士兵平时在属地屯田,战时朝廷军令一下,各地卫所集合成军,皇帝指派五军都督府的武将为总兵官,带兵出征。 待到战事结束,卫所士兵各回原卫,继续屯田,而武将上交将印,回到五军都督府。如此,将不专军,军无私将,杜绝了武将带兵叛乱的可能。 除切割军权外,朱元璋对各地的军官也加强了监视,他不仅在各个部队中派遣义子监军,还派遣特务人员暗中监视。 为防将领与公侯串联,洪武五年朱元璋还特地颁布军律,禁止卫所的将领接受公侯赠与的财物,禁止卫所的将领在非战争时期出入公侯的府邸。 而且,如果公侯没有皇帝的特旨,不得私自差使卫所的将领与士兵。公侯违反军律,三犯准免死一次(免死权限减少一次);将领与士兵三犯发海南充军。 为防功勋将领造反,朱元璋以护卫安全的名义,赐予有大功的公侯功臣一支卫队。卫队有一百一十二人,设百户一人统率,颁有铁册,子孙世袭,称为奴军,也称铁册军。 铁册军听命于皇帝,需要将功臣的一言一行上报。如果功臣有反常的举动,那么朱元璋的屠刀便要挥舞过来了。 在作战时,尽管前方有统率大军的将领,但是具体进行战略决策的还是处在后方的朱元璋。 身处皇宫的朱元璋利用前方情报、军事经验决定前方的战术指挥,不给到前方将领任何的自主权力。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明军的对手太菜,这样打仗难免不会失败的。 即使是朱元璋最信任的将领,比如徐达、李文忠,也是如此被桎梏的,没有半点的军事自主权。朱元璋就像一个守财奴一般,牢牢地将军权握在手里。 当然,由于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前方将领有一点点的临场变通权,但是不多。如果出事的话,前方将领还要被问责。 此外,明军对于俘虏的态度就是屠杀干净,坚持“没有俘虏,没有麻烦”的方针。比如,朱元璋在龙凤十一年十一月五日的令旨: “吴王亲笔,差内使朱明前往军中,说与大将军左相国徐达、副将军平章常遇春知会:十一月初四日捷音至京城,知军中获寇军及首目人等陆万余众。 然而俘获甚众,难为囚禁,令差人前去,教你每军中,将张(士诚)军精锐勇猛的留一二万,若系不堪任用之徒,就军中暗地去除了当,不必解来。但是大头目,一名名解来。” 十二年三月,朱元璋还严厉责备徐达杀俘虏杀得少:“吴王令旨,说与总兵官徐达,攻破高邮之时,城中杀死小军数多,头目不曾杀一名。 今军到淮安,若系便降,系是泗州头目青幡黄旗招诱之力,不是你的功劳。如是三月已里,淮安未下,你不杀人的缘故,自说将来!依奉施行者。” 不仅杀俘虏,有时还将投降的头目一起杀了。之所以杀俘虏,一方面是因为减少军队的供养负担,另一方面是消除未来的隐患。 第88章 中央集权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自秦以来,三公九卿成为中国官僚政治的底色,之后的每一个朝代都在这个基础上修修补补,打造适合自身发展的政治架构。 到了隋唐时期,出现了彼此制衡、巩固皇权的三省制度。其中,中书省负责诏令发布,门下省负责诏令封驳,尚书省负责诏令实施。 三省各司其职,利用集体智慧帮助皇帝掌控庞大帝国的航向。其中,中书省的官员最靠近权力中心——皇帝,所以手中的权力也就最重。 到了宋朝后期,三省制度逐渐崩坏。门下省审核诏令的权力被收回,尚书省丧失参与朝政决策的权力,朝廷大权逐渐掌握在中书省手中。 到了蒙古人建立的元朝,索性直接取消了门下省,同时将尚书省所属的六部划归到中书省,尚书省也不复存在。于是,形成了一省掌权的局面。 元朝在地方上简化管理,设立行中书省,总揽全省军务与政务。在行中书省之下,设有路、府、州、县四个层级,金字塔式管理各级军民。 之所以三省制度逐渐崩坏,根源在于皇权与相权之间的冲突与矛盾。三省制度将政权分作三份,一份决策,一份审核,一份执行,以防皇权滥用。 但是,封建制度的本身在于皇帝的家天下,在于以一姓之家统治全国,在于独揽生杀大权与封建君主专制。所以,制度本身存在的缺陷摧毁了制度生存与发展的生命力。 例如,宋太宗赵匡义厌恶中书省权力太大,将中书省的吏房划出设置审官院,将刑房划出设置审刑院。为了分中书省权力而新添衙门,其实就是夺宰相之权归于皇帝。 从三省制度的设计规则来说,皇帝的诏令必须经过中书省和门下省,才算是有法律效力的诏令,正所谓“不经凤阁鸾台,何谓之敕?” 这一规则的初衷是防止皇权的滥用,将皇权限制在一定的边界之内。但是,由于皇权与相权天然地不对等,使得很多时候相权不得不屈服于皇权之下。 在君主专制下,皇帝手握天下大权,官僚的任免、升迁、生杀大权都掌握在皇帝手中。试想,面对皇帝的大棒与萝卜,又有几人会为了维护制度而舍生取义呢? 朱元璋作为马背上崛起的皇帝,自然不希望宰相分隔他手中的权力,自然要延续历代以来皇帝君主专制的独裁趋势。 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朱元璋一改元朝松散的行中书省,在洪武九年(公元1376年)在地方设置承宣布政使司,作为朝廷派驻地方的代表。 承宣布政使司设左右布政使各一人,掌管所属地方的政令。全国分浙江、江西、湖广、四川、福建、广东、广西、北平、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十二个布政使司,洪武十五年增设云南布政使司。 全国的布政使司大体与元朝的行中书省辖区一致,但是明朝的布政使司只掌管民政与财政,不掌军政,这极大地加强了中央集权。 而且,明朝的布政使是朝廷派驻地方的使臣,地方集权于中央;元朝的行中书省则是朝廷以都省的名义分设地方,中央分权于地方。 此外,明朝在地方还设有掌管司法行政的提刑按察使司,长官为按察使,主管一个地方的司法权力,直属于朝廷。 如此,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合称三司。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分掌民政、司法、军政三种治权,相互制衡,直接向朝廷负责。 布政使司之下,设有两级地方政府,第一级为府,长官为知府;有直隶于布政使司的州,长官为知州。 第二级为县,长官为知县;有州,长官是知州。州县是直接官民的政治单位,是朝廷在地方上的神经末梢。 第89章 君主专制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中央政府,朱元璋也进行改制,将国家大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胡惟庸案发生后,朱元璋深谙相权威胁皇权,于是废除中书省与宰相之职,仿效周朝六卿制度,提高六部地位。 吏、户、礼、兵、刑、工每部设有尚书一人,左右侍郎两人,各部尚书直接向皇帝负责,天下大权集中于皇帝。 吏部相当于今天的中央组织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命、考核。户部掌管全国人口、田赋、商税。礼部掌管礼仪、祭祀、僧道、宴飨、教育、考试和外交。 兵部掌管卫所官兵的选授、检练和军令。刑部掌管一部分的司法权。工部掌管全国的工程制造(武器、货币等)、水利、交通。 其中,兵部只有军队日常管理与战时调令的权力,并没有战时的统军权。统军权在朱元璋设置的五军都督府手中。 朱元璋将前代的枢密院改为大都督府,节制全国军队。洪武十三年,朱元璋分大都督府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以左右都督为长官,各领所属的都司卫所,与兵部相得益彰、共享军权。都督府长官名义上掌管全国军队,但不直接统带军队。 当有战事发生时,五军都督府的长官才能奉皇帝命令外出担任总兵官,指挥所属的部队的行军打仗。 但是,等到战争结束,总兵官必须上交将印,回五军都督府继续任职。 监察机关原为御史台,但也在洪武十五年被爱改名字的朱元璋,改为都察院,长官为左右都御史,下有监察御史一百一十人,分掌全国十二个布政使司。 都察院的职权是纠劾百司,见谁怼谁。凡有大臣奸邪、小人结党、贪污腐败、学术不正和破坏祖宗制度的,御史都有权随时揭发弹劾。 自古以来,御史这个衙门都被视为皇帝的耳目,替皇帝监察百官,向皇帝打小报告,为皇帝扫除一切的潜在风险。 监察御史在朝廷上监视各个不同的衙门,派到地方的,有巡按、清军、提督学校、巡监、茶马、监军等职务。 监察御史到了地方,就是代天子巡狩,按临所部,大事上奏,小事立断,是颇具权势的中央钦差。 如此,行政、军事、司法三种治权分别独立,没有任何的中间过渡,直接向皇帝负责。而且,三种治权内部还相互牵制,避免权力旁落于权臣之中。 而官吏地位以品级规定,尊卑有序。从九品到正一品,共十八级(有正有从),官位与品级一致,升迁调用都有一定的法度,不以上级喜好作为唯一尺度。 从中央到地方,层级分明,职权清晰,法令详细,组织严谨,不使一官可以结党专权,不使一官可以威胁皇权。 而在这一套官僚体系中,各种治权、各级官僚相互牵制,又以监察官作为皇帝耳目监察百官,以特务组织来威慑、镇压一切反抗力量。 都督府管军不管民,六部官员管民不管军。五军都督府将领平时不管理部队,动员、复员的军权归属兵部,供给后勤军粮的是户部,供给武器装备的是工部,决定战略部署的是皇帝。 全国的民政事宜由六部分别负责,六部尚书则直接奏对皇帝,由皇帝进行最终决策。 在过去的三省六部制,政事由三省分别负责,取决于皇帝,皇帝是帝国的首领和股东,拥有决策权。 而在新的官僚体系中,六部府院直接隶属于皇帝,皇帝不仅是帝国的首领,也是中央政府的负责人,集皇权与相权于一身,实现了高度的君主专制。 第90章 定都南京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作为平民出身的朱元璋,在南征北战、称帝建国之后,便遇到了新的难题:定都在哪? 定都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定都问题涉及到政治、经济、军事、地理、文化、民心等等方方面面,是一件系统且复杂的事项。 在中国历史上,因定都失败而导致政权颠覆的王朝也是有的。比如,西楚霸王项羽一意孤行,舍弃西安、洛阳这样的核心城市,偏偏选择了距离家乡最近的彭城。 早在朱元璋南下渡江,攻克太平之时(公元1355年),谋士陶安便建议朱元璋攻取金陵(南京),以金陵为中心统摄东南。 冯国用更是直接,建议朱元璋以金陵为国都,建国称帝,以为王朝根本。给朱元璋上书过的叶兑,也在书信中建议朱元璋定都金陵,然后进军湖广,进则北伐中原,退则划江而治。 其实,在攻下应天(南京)之后,朱元璋也动了建国称帝的心思,也想将国都定在应天。是啊,秦淮河上船影摇曳,谁不说江南好啊! 于是,在谋士们的一致进言后,朱元璋便在应天城大兴土木,为之后的定都做准备。 元至正二十六年(公元1366年)六月,朱元璋下令扩建应天旧城,并在钟山之南建筑新宫殿,作为吴王时代的都城。 明初定都应天的重要原因是经济。 第一因为江浙富庶,不仅是鱼米之乡,还是丝织、盐业的中心,而应天则是这些物资的集散中心。所谓,财赋出于东南,而金陵为其会。 第二因为沉没成本,朱元璋在称吴王之后,便在应天城中修建了大量的宫殿,如果不将应天作为国都,那么就需要在新的地方重新修建大量的宫殿,这对于新兴的大明王朝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第三因为从龙之臣基本都是江淮子弟,是地道的南方人,都不想离开乡土去别的地方上班打卡。 但是,在朱元璋北伐中原之后,应天作为国都的军事意义便大大削弱。长江之畔的应天城,距离北方的蒙古高原实在是太远了,鞭长莫及。 实际上,伴随着北伐的节节胜利,朝中便开始有定都北方的声音。而且,这些声音愈发得到更多群体的认可。应天作为南方城市,自古便不是大一统王朝的理想国都。 臣子中,有人主张长安,有人主张洛阳,有人主张开封,有人主张北平,甚至有人主张凤阳(十足的马屁精)。 朱元璋思来想去,也有些动摇。但想了又想,发现都不合适。 长安、洛阳、开封曾经作为周、秦、汉、魏、唐、宋的国都,有着悠久的建都历史。但是,到了明朝时,这些地方民力衰退,不足以供养中央政府庞大的开支。 北平尽管是元朝的国都,有些富丽堂皇的宫殿建筑,但距离江淮实在是太远了,距离朱元璋的基本盘也太远了。 而且,在明朝以前的历史上,也没有将北平作为大一统帝国都城的先例(除了元朝之外)。 至于凤阳,自古以来唯一的荣耀便是出了开国皇帝朱元璋。除此之外,既没有定都的政治基础,也没有定都的经济基础,更没有定都的军事地利。将凤阳作为国都,朱元璋自己都不好意思。 洪武十一年(公元1378年),朱元璋改南京为京师,正式将大明帝国的国都定在了这里。 第91章 分封诸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分封制是商周时期盛行的国家管理制度,国君将地方的统治权承包给贵族,贵族享有封地的军政与税赋大权,但需向国君负责。 在商朝时,商王已开始分封诸侯,称号有侯和伯。西周灭商后,便大规模地以封地连同居民分赏王室子弟和功臣。 西周的诸侯在其封国内享有世袭统治权,也有服从天子命令、定期朝贡、提供军赋和力役、维护周室安全的责任。 春秋战国时,适应中央集权的郡县制逐渐取代分封制。秦始皇统一全国,普遍推行郡县制,废除分封制,建立了第一个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王朝。 此后历代王朝也还有分封的事例,但性质不完全相同。到了明朝,历史向前车轮有些停滞,甚至开了倒车。 明初实行的分封制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是从明朝276年历史来看,分封制加剧了统治阶层的腐朽速度,引发了一系列的政治与军事危机。 明朝分封诸王的制度,开始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朱元璋在这年四月初编写《皇明祖训》时,便开始谋划着将皇子们分封出去。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四月,朱元璋册封皇第二子到第十子为亲王,但由于诸子年幼,再加上国都未定,所以没有让亲王们去封地就藩。 洪武十一年(公元1378年),朱元璋正式将大明帝国的国都定在南京,中央政府对各地的统治也趋于稳定。乾坤已定,诸王便陆续就藩了。 洪武十一年(公元1378年),朱元璋二子秦王建国西安,三子晋王建国太原;十三年(1380年),四子燕王建国北平。 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五子周王建国开封,六子楚王建国武昌;十五年(公元1382年),七子齐王建国青州。 洪武十八年(公元1385年),八子潭王建国长沙,十子鲁王建国兖州。之后的幼王在成年后,先后就藩。这些藩国星罗棋布,错落有序,像钉子一样驻守在全国的军事要地。 从大明王朝的军事形势来看,诸王的藩国在全国的分布分为第一线和第二线。 第一线的藩国承担着防备蒙古入侵的重担,凭借天然险要,在边境建立军事据点,有塞王之称。 诸赛王沿古长城一线立国,具体又可分为内外两线: 外线东渡榆关,横跨辽东,南制朝鲜,北联开原,威慑东北诸夷。以广宁为中心,建辽国;以大宁为中心,建宁国;以北平为中心,建燕国。 此外,以谷王驻宣府,以代王驻大同,以庆王守宁夏,以肃王守西域。从东北开原,沿着古长城一直到西北瓜沙,藩国连成了一片。 内线则是太原的晋国和西安的秦国。第二线则是驻守在后方名城的诸王,开封有周王,武昌有楚王,青州有齐王,长沙有潭王,兖州有鲁王,成都有蜀王,荆州有湘王等国。 诸王在其封地建立王府,设置官署,自成体系。亲王冕服车旗的等级仅低于皇帝,公侯朝臣见到亲王需要俯首拜谒。 尽管亲王的地位很崇高,但是却没有参与地方民政的权力,以防成为割据势力。王府之内,王权至上;王府之外,尽归地方。 亲王们唯一的特权是军权。王府设有亲王护卫指挥使司,有三护卫,卫兵少则三千,多则近两万。 至于长城一线的塞王,其所属的卫兵更为庞大。比如,以大宁为中心的宁王,带甲八万,战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骁勇善战。 《皇明祖训》规定:“凡王国有守镇兵,有护卫兵。其守镇兵有常选指挥掌之,其护卫兵从王调遣。如本国是险要之地,遇有警急,其守镇兵、护卫兵并从王调遣。” 而且,守镇兵的调遣除了需要有御宝文书外,还需要有亲王的令旨。 这一点在《皇明祖训》中有明文规定:“凡朝廷调兵,须有御宝文书与王,并有御宝文书与守镇官。守镇官既得御宝文书,又得王令旨,方许发兵。无王令旨,不得发兵。” 这些规定使得亲王成为地方守军的监视人,成为皇帝在地方的军权代言人。亲王平时以护卫军监视地方守军,战时则指挥护卫军和地方守军。 以塞王守长城边塞,防备北方游牧民族;以亲王镇内地名城,监视地方政府与民众。如此,以皇室血脉作为屏藩,内安外攘,世代守卫着朱家王朝。 但是,分封制注定是失败的。朱元璋活着的时候,尚能够压制诸王。一旦朱元璋离去,那么制度的缺陷将会迅速爆发,靖难之役便是实证。 第92章 平定云南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朱元璋在南京登基称帝,建立大明王朝。此时的大明已经将中原地区基本平定,但完全的大一统还需等待一段时间。 元顺帝败退蒙古高原后,元朝残留在内地的军队还有两部分:一部在西南边陲云南,一部在东北边境开原。 云南与蒙古本部相隔万里,独木难支,更容易动手消灭。而且,云南不稳,则川蜀不宁;川蜀不宁,则江汉不定;江汉不定,则京师动荡。 于是,朱元璋的目光便落在了云南。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朱元璋在消灭川蜀地区的夏国政权后,便着手谋划如何平定云南。 本来朱元璋想着云南势力孤单,敌弱我强,优势在我,随便派遣个使臣前去招降,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是,令朱元璋没有想到的是,驻守在云南的北元宁王十分头铁,将他派去的招降使臣王祎、吴云都给砍了,头颅还被送了回来,以示誓死不做明臣。 如此这般,朱元璋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得积极备战,用武力教宁王做人。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朱元璋决定动手了,再晚的话宁王就要入土为安了。 这年九月初一,朱元璋命颍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右副将军,率师30万人南征云南。 朱元璋根据云南军事地理形势,亲自制定进军云南的战略:“自永宁先遣骁将别率一军以向乌撒,大军继自辰、沅以入普定,分据要害,乃进兵曲靖。 曲靖,云南之噤喉,彼必并力于此,以抗我师。审察形势,出奇制胜,正在于此。既下曲靖,三将军以一人提兵向乌撒,应永宁之师,大军直捣云南。 彼此牵制,使疲于奔命,破之必矣。云南既克,宜分兵径趋大理,先声已振,势将瓦解。其余部落,可遣使诏谕,不烦兵而下矣”。 九月二十六日,傅友德率军抵达湖广,兵分两路,从东、北两方面进攻云南。 北路由都督郭英、胡海洋、陈桓等率兵五万人,由永宁(今四川叙永)趋乌撒(今贵州威宁)。这里是云南、四川、贵州三省交界处,为当时的一个军事重地。 东路由傅友德等亲率大军由辰州(今湖南沅陵)、沅州(今湖南芷江)趋贵州,进攻普定(今贵州安顺)、普安(今贵州盘县)。 十二月十六日,明军乘大雾进抵曲靖东北之白石江。雾散天晴,北元将领达里麻隔江望见明军势众,急遣精兵扼守江岸。 傅友德采纳沐英建议,督促将士正面佯攻,另遣奇兵暗从下游渡江,绕至梁王军阵后,在山谷间树旗帜、鸣金鼓,守军见势惊乱。沐英乘势率军渡江,大败守军,俘达里麻以下两万余人,占领曲靖。 曲靖为云南东部门户,水陆交通要道,明军占领曲靖,相当于扼住了云南的噤喉,平定云南,胜利在望。 之后,傅友德分东路军为二,一部由蓝玉、沐英率领,直趋昆明,一部由他亲率大军挥师北向乌撒,以策应北路军。 十二月二十二日,梁王获悉达里麻失守曲靖,逃往晋宁州(今云南晋城),自缢而死 。二十三日,蓝玉、沐英率师进逼云南板桥,北元右丞观甫保出降,遂占领云南。二十四日,蓝玉、沐英整军入昆明。 之后,蓝玉分遣曹震、王弼、金朝兴等率兵两万人,向南攻克临安(今云南建水)诸地。沐英分兵趋乌撒,接应傅友德。 北路军出永宁以后,被北元右丞实卜阻于赤水河一带,不得而进。等到东路军攻克曲靖,傅友德率师直捣乌撒,大败元守军,遂进占乌撒,降服东川(今云南会泽)、乌蒙(今云南昭通)、毕节(今属贵州)、芒部(今云南镇雄)等地。 云南、乌撒既下,明军遂移师进攻大理(今属云南)。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闰二月,明军攻克大理,段氏就擒。明军继克鹤庆(今属云南)、丽江(今云南丽江纳西族自治县)等地,至此平定云南全境。 平定云南以后,明朝政府为开发西南,巩固边防,于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二月建立云南都指挥使司和云南布政使司,管理云南军政事务,并于军事要冲地区,设置卫所,屯兵戍守。 朱元璋分云南为五十二府、六十三州、五十四县,大大加强了中央政府对云南边陲的治理。 待见到明军强大的武力后,云南边外的缅国、暹罗等小国胆战心惊,生怕明军的大刀误伤自己。于是,他们纷纷派遣使臣请求内附。 看到万邦来朝,朱元璋自然十分欢喜,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在今天的东南亚腹地,朱元璋设置了木邦、孟养、缅甸、八百大甸、车里、老挝六个宣慰司。 之后,乌撒各部发生复叛,均被官军镇压。至洪武十七年(公元1384年)三月,傅友德、蓝玉奉命率征南大军班师回朝,义子西平侯沐英统兵镇守云南。 此后,沐氏子孙世代承袭,经理云南达260余年,尽职尽责,与国同休,直至明朝灭亡。 第93章 肃清辽东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平定云南之后,朱元璋下一个目标便是辽东。驻守辽东的是北元将领纳哈出,之前在太平失守被俘,被朱元璋放遣北还。 但是,纳哈出对北元忠心耿耿,丝毫不念及朱元璋释放其北还的恩情,一心一意和明朝作对,气得朱元璋火冒三丈。 元顺帝北逃蒙古之后,纳哈出拥兵驻守在开原西北的金山,养精蓄锐,日夜操练,以备南下,成为明朝东北边境一大隐患。 此时的北元尽管退出中原,但依然拥有庞大的军队,时刻想着卷土重来。纳哈出的部队与元顺帝的中路军、扩廓帖木儿的西路军相互呼应,形成三路钳制明军的局面。 而且,东北地区除了有纳哈出的部队,在辽阳、沈阳、开原一带也有多股北元军队驻守,威胁着大明王朝的边境安全。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朱元璋找准机会,不断削弱北元的军队实力,使得敌我力量的悬殊不断扩大。 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北元辽阳守将刘益弃暗投明,投降大明。朱元璋便在辽阳建立辽东指挥使司,接着又建立辽东都指挥使司,总辖辽东军马,依次征服沈阳、开原等地。 为了出兵辽东的安全,朱元璋首先扫清了其他方向的障碍。明军从河北、陕西、山西各地出兵大举深入蒙古,击破扩廓帖木儿的主力。 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扩廓帖木儿离世,北元军队江河日下,日渐衰退,再也不敢南下寇关,深入内地劫掠了。 朱元璋趁机经略西北,他派出使臣招抚西北羌族和回族部众,赐予其首领土司名号或者封其王爵,使其内部分化,不敢对抗明朝。 而且,朱元璋还在长城以北的要害地区建立军事据点,逐步向蒙古高原推进,蚕食北元在漠南地区的势力范围,逼迫其退到苦寒的漠北,远离明朝的北方边境。 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朱元璋派遣冯胜、傅友德、蓝玉率军北征纳哈出。明军从长城松亭关出塞,在大宁(今内蒙古黑河)、宽河(今河北宽河)、会州(今河北平泉)、富峪(今河北平泉)四地筑城。 明军将四城作为后勤基地,储粮供应前线,同时屯兵切断纳哈出与北元中路军的关联,从而保障前线军队的后方安全。 之后,明军主力部队挥师向东,从北面包围纳哈出的部队。此时的纳哈出援军断绝,陷入绝境,只得率军投降,至此辽东平定。 为了更好地掌控东北,朱元璋在大宁设立北平行都司,东与辽阳,西与大同,遥相呼应,成为明朝北方边境的三大要塞。 此外,北平行都司在西面又和开平卫(今内蒙古多伦)、兴和千户所(今河北张北)、东胜城(今内蒙古托克托)等据点,连成长城以外的第一道国防线。 两年之后,蒙古大汗脱古思帖木儿被部下杀死,政权分散崩裂,各立山头。此后,经过不断的内部政变、篡位、叛乱、内战,蒙古不再成为威胁明朝存亡的心腹大患。 大明王朝的北方边防,也因此得到了几十年的安稳。 第94章 朝贡体系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辽东平定之后,万国开朝,四海臣服,朱元璋基本上算是完成了中国封建时代的大一统事业。 此时的朱元璋,放眼整个东亚,一个能打的也没有,中华文明和华夏民族再次站在了世界的顶峰。 和唐宋一样,大明帝国拥有众多的藩国。这些藩国既畏惧于大明的赫赫武功,又希望得到大明爸爸的庇护。 从东面算起,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高丽发生政变,大将李成桂自立为王,改国号为朝鲜,成为大明帝国最忠顺的藩国。 其他方向,东南有琉球,西南有安南、真腊、占城、暹罗和南洋诸多岛国。此外,在内地和边疆地区还有许多羁縻的部族和土司。 藩国和大明的关系缔结,按照以往方法,大明派遣使臣宣告新朝建立,藩国必须缴还前朝颁赐的印绶册诰,解除与前朝的臣属关系。 相对地,大明重新颁赐给藩国新朝的印绶册诰,藩王接受新朝的册封,从而成为新朝的藩国。 之后,大明每年给藩国颁赐大统历,藩国尊奉新朝为中华正朔,永做新朝的藩臣。 而且,藩国必须遣使称臣,定期向大明进贡。藩国的新王即位,必须得到大明的承认和册封,否则名不正,国不稳。 藩国臣服大明,可以与大明通商,可以得到大明赏赐,可以请求大明调解和他国的纠纷,可以申请大明援助自己抵抗外敌。 至于藩国的内政,完全由藩王自己做主,大明从来不干涉。大明这样的好爸爸,对于藩国来说,实在是百年难一遇啊! 为了方便大明与藩国的商贸往来,大明特地在沿海开放了三个通商口岸,负责通商和招待藩国商船的衙门是市舶司: 宁波市舶司通日本,泉州市舶司通琉球,广州市舶司通占城、暹罗、南洋岛国。 此外,朱元璋吸取元朝征伐海外失败的教训,决定大明止步大陆,不向海洋发展。而且,朱元璋还要求子孙们必须遵循他所制定的大陆政策。 朱元璋在《皇明祖训》中郑重告诫说: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自不揣量,来挠我边,则彼为不祥。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 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但胡戎与西北边境,互相密迩,累世战争,必选将练兵,时谨备之。 今将不征诸夷国名列于后: 东北:朝鲜国 正东偏北:日本国 正南偏东:大琉球国,小琉球国 西南:安南国,真腊国,暹罗国,占城国,苏门答剌国西洋国,爪哇国,湓亨国,白花国,三弗齐国,渤泥国 之所以当时的大明没有开拓海洋,不是因为大明的君臣目光短浅,而是因为没有开拓海洋的经济需求。 当时的大明是农业国,工商业不发达,不需要海外市场倾销商品;疆域也很辽阔,而且占据东亚风水宝地,不需要全世界抢占殖民地;人口足够多,不缺劳动力。 所以,当时的大明就是一个富有的地主,拥有着全世界最灿烂的文明和数之不尽的财富,根本用不着,也犯不上去抢劫周边的其他国家。 内地的土司也和藩国一样,需要定期向大明进贡,酋长继承也需要得到大明的册封和认可。同样的,大明也从不干涉这些土司的内政。 但两者也有明显的不同。藩国使臣由礼部主客司接待,藩王的册封承袭由皇帝下诏旨;领兵的部族土司归兵部管辖,土府土县则隶属吏部。 土司平时有向朝廷纳税、开辟并保养驿路的义务,战时则有调兵从征得义务。 如果土司不听朝廷诏令,甚至反抗朝廷,被平定后则取消自治权,原统治区直属朝廷,即所谓的“改土归流”。 土司衙门有宣慰司、宣抚司、招讨司、安抚司、长官司、土府、土县等名称,长官都是世袭罔替,在地方上有一定的辖地和土民,总称土司。 土司与朝廷的关系实质是相互利用。土司借用朝廷的权威震慑治下土民,从而肆意奴役剥削;朝廷则是用空头的官爵笼络有实力的部族酋长,从而维持地方安宁。 整体来看,在明朝的西南、西北存在着大量的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族在生活习惯、宗教文化、礼仪文字等方面与汉民族存在较大的差异。 在湖南、四川、贵州三省交界处是苗族的活动中心,向南发展到了贵州;广西则是瑶族、壮族的根据地;四川、贵州、云南三省交界处是彝族的根据地;四川西部和云南西北部是摩梭人的活动区域;云南南部是傣族的活动区域;四川北部、青海、甘肃、宁夏是羌族的活动区域。 在上述区域中,除纯粹由土官世袭治理的土司外,部分土司还有一种流官制度。流官是由中央政府任命的,具有一定任期而非世袭的地方官。 在这些土司中,大致以土官为主,以流官为辅。与之相反的,在边疆设立流官的州县中,也有不同部族的土司存在。 综上,在同一布政使司治下,既有流官的州县,也有土官的土司,还有土流合治的州县,因地制宜,民族融合,充分彰显了大明帝国的治边智慧。 第95章 血流成河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朱元璋正式颁布《皇明祖训》,内容是对后世子孙的训诫。 这一年,朱元璋已经是一个六十八岁的白头老翁了,大明王朝也已经走过了二十八年的风风雨雨。 在这一年之前,朱元璋的屠刀就没有停止过,他的屠刀杀向了功臣、元勋、宿将、文官、文人、巨贾、宗族,大杀特杀,杀得无人敢说话,杀得无人敢抬头。 在将一切他以为的反对势力都杀完后,朱元璋这个六十八岁的活阎王十分满意,自认为以后高枕无忧,朱家王朝自当皇权永固,子子孙孙永享富贵。 这年五月,朱元璋还特地下了一道手令,告诉以后的朱家皇帝不要学自己,不要随意法外加刑: “朕自起兵至今四十余年,亲理天下庶务,人情善恶真伪,无不涉历。其中奸顽刁诈之徒,情犯深重、灼然无疑者,特令法外加刑,意在使人知所警惧,不敢轻易犯法。 然此特权时处置,顿挫奸顽,非守成之君所用常法。以后子孙做皇帝时,止守《律》与《大诰》,并不许用黥、刺、剕、劓、阉、割之刑。 云何?盖嗣君宫内生长,人情善恶,未能周知;恐一时所施不当,误伤善良。臣下敢有奏用此刑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将犯人淩迟,全家处死。” 翻译一下:朱元璋认为自己起兵以来四十多年,洞察人性的善恶真伪。所以,对一些罪大恶极之徒,采取了法外加刑、极其严厉的手段(酷刑),主要是为震慑宵小。 以后子孙做皇帝的,只要按照法律来执行,对于脸上刺字、剜掉膝盖骨、割鼻子、阉割这些酷刑,不许再用。 之所以不许再用?是因为朱元璋考虑到子孙后代生长在宫廷,难以明察秋毫,可能误伤好人。如果今后还有人提议恢复上述刑罚,应当凌迟处死,全家都不放过。 说实话,这条祖训看似循循善诱,实则自相矛盾。为了禁止脸上刺字、剜掉膝盖骨、割鼻子、阉割的重刑,就采用凌迟及连坐等更重的刑罚吗? 墨子说,义不杀少而杀众,是为不义。同样,废轻刑而举重刑,是为不仁。所以,朱元璋此举,惺惺作态而已。 其实,明初的酷刑黥、刺、剕、劓、阉、割还算是稀疏平常的,最惨无人道的是凌迟。比酷刑更加残酷的,是没有人性的虐杀。 凡是被定为凌迟处死的犯人,照例需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每十刀歇一下,慢慢地将罪犯折磨致死。 其次,为刷洗之刑。将犯人衣服脱光,赤身放到铁床上,浇一遍开水,然后用特制的铁刷子一遍遍地刷去皮肉,直至犯人痛苦致死。 此外,有枭令,用铁钩钩住犯人的脊骨,横挂在竿子上;有称竿,将犯人绑在竿子一头,另一头挂石头对称;有抽肠,用铁钩将犯人的肠子从肛门钩出,然后挂在竿子上;有剥皮,将贪官污吏的人皮剥下来,放在衙门公座上,让新官看了直发抖。 如此这样的酷刑,数不胜数。这些酷刑看似是威慑臣民,实则是挑战人性。在朱元璋眼中,这些犯错的臣民不再是人,而是被肆意玩弄、凌辱、虐杀的牲畜,甚至屠宰牲畜也没有这般残忍。 根据朱元璋自己所写的《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和《大诰武臣》的统计:所列凌迟、枭示、种诛有几千案,弃市(杀头)以下有一万多案。 三编所定的案件已经是最宽容的了。“进士监生三百六十四人,愈见奸贪,终不从命,三犯四犯而至杀身者三人,二犯而诽谤杀身者又三人,姑容戴斩、绞、徒流罪在职者三十人,一犯戴死罪、徒流罪办事者三百二十八人。” 朱元璋一朝的官员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苦不堪言。有御史因犯罪戴着脚镣,坐堂审案的;有上朝挨了八十廷杖,下朝回衙门继续做官的。 其中,最大的案件便是明初四大案:胡惟庸案、蓝玉案、空印案和郭桓案。前两案株连被杀的有四万余人,后两案合计被杀的也有七八万人。 朱元璋杀人一向很公平,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低贱还是权贵,无论陌生还是熟悉,无论亲朋还是好友,无论皇亲还是国戚,反正只要看你有罪,你就该死。 朱元璋所杀的人,从开国元勋到公侯裨将、部院大臣、有司官吏到地方官员、州县胥役、进士监生、经生儒士、富人地主、僧道屠沽,以至于亲侄儿、亲外甥,无人不杀,无人不可杀,一个个地杀,一家家地杀,有罪的杀,无罪的也杀,“大戮官民,不分臧否”。 大明王朝以驱逐鞑虏、覆灭元朝为立国根本,以杀戮功臣、酷刑暴行为执政基础,其血流成河的开幕式注定了其后的二百余年国运必定是风雨飘摇、步履蹒跚。 第96章 胡惟庸案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胡惟庸案又称胡党之狱,简称胡狱,为明初四大案之一。 胡惟庸是朱元璋起兵时期的帅府幕僚,早在和州时期就跟着朱元璋了。此外,胡惟庸搞关系是一把好手,和同乡李善长结了姻亲,成为了亲密的朋党。 洪武六年(公元1373年),淮西朋党集团的领袖李善长(明朝第一任丞相)推荐其同乡兼姻亲胡惟庸担任右丞相。此后,胡惟庸便走上了作死之路。 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九月,胡惟庸升任左丞相(明朝最后一任丞相)。他做了七年丞相,任期内在朝中遍植朋党,不遗余力地打击异己,使得淮西朋党集团的势力不断膨胀。 例如,浙江青田人刘基,也就是后世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刘伯温。 刘基作为朱元璋的重要谋士,为朱元璋出谋划策,辅佐朱元璋南征北战、完成帝业、开创明朝,被后人比作诸葛武侯。朱元璋也称刘基为“吾之子房也”。 但就是这么一个堪比张良、诸葛亮的功臣,就因为他不是出身于淮西,就因为他与胡惟庸政见不同,所以一直没有受到重用。 明朝开国后,朱元璋大封功臣,刘基仅封为诚意伯,岁禄只有240石。而李善长则功封韩国公,岁禄4000石。 翌年,刘基告老还乡。然而,由于他曾对朱元璋说过胡惟庸不宜入相的话,故而深受后者的嫉恨,被解雇革去岁禄。 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刘基生病,胡惟庸派医生前去看望,但刘基服药后不久便一命归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当然,排斥异己还不是胡惟庸被杀的根本原因,试想当权的总裁哪有不任人唯亲的,哪有不结党营私的。 事实上,胡惟庸案的症结在于——他为人过于独断专行,许多生杀黜陟等重大案件,他往往不向朱元璋请示,就擅自加以处理。 这自然让权力欲极强的朱元璋,深感宰相专权、皇权旁落的危机。所以,胡惟庸案的本质在于皇权与相权的矛盾。 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正月,丞相胡惟庸称其旧宅井里涌出醴泉,此为祥瑞,并借此邀请朱元璋前来观赏。 朱元璋也是一个好事的人,听到有祥瑞出现,便欣然前往。待朱元璋走到西华门时,太监云奇紧拉住缰绳,急不能言,拼命指向胡家。 朱元璋心头一紧,感觉事态严重,立即返回,登上宫城时,发现胡惟庸家上空尘土飞扬,墙道都藏有手拿弓弩的士兵。 朱元璋大怒,以“枉法诬贤”“蠹害政治”等罪名,当天便以“谋不轨”罪诛宰相胡惟庸九族,同时杀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数人。 除掉胡惟庸后,朱元璋罢左右丞相,废中书省,其事由六部分理,后设殿阁大学士供皇帝作为顾问。 另设内阁供皇帝做为顾问。内阁大学士的权力不如宰相,只有“票拟”权力,先送宦官,再由宦官上呈与皇帝。 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朱元璋手令说: “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因之,虽有贤相,然其间所用者多有小人专权乱政。 我朝罢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事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总之,所以稳当。 以后嗣君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处以重刑。” 自此,朱元璋结束了中国的丞相制度,加强了专制皇权,成为了中国封建君主专制的顶峰时刻。 胡惟庸被杀在中国政治制度史上的意义,是国家治权的变质,从官僚与皇帝共治国家,转变为官僚成奴才、皇帝独裁专制的历史新阶段。 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后,仍然能时时刻刻感受到李善长的威胁,心中总是萦绕着“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奇怪想法。 李善长为功臣之首,虽已退休,但其凝聚的朋党势力还是很大,加之与胡惟庸的姻亲故旧关系。所以,如何处理掉李善长成为朱元璋的一块心病。 为了巩固帝业,就必须彻底消除这一隐患,因而胡惟庸案不断升级,罪名逐渐向李善长等功臣靠拢。 明代的心腹大患是「北虏南倭」,于是又为胡惟庸添上了一个「通倭通虏」的罪名,就是说他勾结蒙古和日本,企图谋反。 但是,根据吴晗所著的《胡惟庸党案考》,通倭通虏都是「莫须有」的罪名。胡惟庸事件像一个传说中的故事,时间越长,故事的范围便越扩大。 到后来,胡惟庸东通日本高丽,西通卜宠吉儿,南通三佛齐,北通沙漠,东西南北诸夷,无不与胡惟庸叛逆案发生关系。 朱元璋在杀胡惟庸若干年后,又给他加上这些谋逆罪名,就是想借胡案兴起大狱来诛杀文武功臣,以防功臣们日后威胁朱姓子孙。 平心而论,胡惟庸被杀完全是咎由自取,但是所谓的「胡党」却未免牵强附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冤案。 胡惟庸案实际上成为朱元璋整肃功臣的借口,凡是他认为心怀怨望、行为跋扈的大臣,都被加上「胡党」的罪名,处死抄家。 因此,胡惟庸死后,其营党谋逆之案并没有终结,其后数十年间,朱元璋多次以胡惟庸党案为题大开杀戒。 洪武十八年(公元1385),有人告发李存义(李善长弟弟)与其子李佑,曾同胡惟庸谋逆。 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明州卫指挥林贤通倭事发,经审讯得知,是受胡惟庸指使。 恰逢此时,还不知收敛的李善长向信国公汤和借来三百士兵准备修宅子,汤和碍于情面借给了他。 可是,在当时调动三百卫兵可是大事,汤和不敢隐瞒,就把这个事给朱元璋说了,朱元璋大怒。 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朱元璋颁布《昭示奸党录》,以“元勋国戚,知逆谋不举,狐疑观望怀两端,大逆不道”处死韩国公李善长,其妻等70余人被杀。 此外,陆仲亨的家奴告发陆仲亨与唐胜宗、费聚、赵雄三名侯爵,曾串通胡惟庸“共谋不轨”。宋濂的孙子宋慎亦受牵连被杀,宋濂本人贬死四川茂州。 之后,朱元璋又以胡惟庸通倭、通元(北元),究其党羽,前后共诛杀3万余人,时称“胡狱”。 胡惟庸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名至实归的丞相。此后,中国皇朝的“丞相”职位彻底消亡。 从这个意义上说,不管他是奸是忠,他是最后一个敢向皇帝权威挑战的丞相,胡惟庸被动地改变了中国历史。 而李善长是受祸最惨的,不仅本人被赐死,还被族诛。所以,很多时候政治没有对错之分,只看站队是否正确。 李善长死后一年,郎中王国用为其鸣冤,由御史解缙起草《论韩国公冤事状》,疏中论道: “李善长与陛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勋臣第一,又何必为胡惟庸谋事,况且他已经年迈,根本没有精力再折腾,何苦如此!” 当时正值胡党株连,气氛异常恐怖,很多人担心王国用会招来祸事。但朱元璋看了奏疏之后,并没有做任何批示,可见在朱元璋心中也默认李善长是枉杀的。 综上,所谓的胡惟庸案只是一个借口,目的就在于解决君权与相权的矛盾,结果是朱元璋彻底废除了宰相制度。 第97章 蓝玉案上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胡惟庸案发于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蓝玉案发于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前后相隔十四年。 胡惟庸案的症结在于君权与相权的矛盾,而蓝玉案的症结在于皇位继承人的矛盾。 蓝玉是凤阳府定远县(今属安徽)人,开平王常遇春妻弟,明朝开国名将,是淮西淮西武将集团的代表人物。 蓝玉从军之后,隶属常遇春帐下,每战先登陷阵,屡立战功,由管军镇抚积升至大都督府佥事。 洪武十二年(公元1379年),蓝玉获封永昌侯。 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九月,蓝玉任征南副将军,同征南将军颍川侯傅友德、副将军西平侯沐英率军30万南征云南。 此战明军在曲靖活捉北元平章达里麻,威逼北元梁王在晋宁自缢而死,之后取大理、鹤庆、丽江等地。云南平定,蓝玉功劳最大。 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蓝玉与傅友德领军班师回朝,沐英留镇云南。 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蓝玉以征虏左副将军身份随大将军冯胜北征北元太尉纳哈出。 二月初三,冯胜率兵抵达通州,当得知庆州有北元军队驻屯后,于是派遣蓝玉率领轻骑冒着大雪出兵,阵杀北元平章果来,活捉果来的儿子不兰奚。 之后,蓝玉率军乘胜追击,当军队到达纳哈出的巢穴金山,纳哈出假装投降,蓝玉等将领看出他的计谋并将其生擒。 征讨期间,冯胜因事获罪,解职回京。朱元璋便任命蓝玉“总管军事”,拜大将军,屯兵在蓟州。一代名将蓝玉,很快便横空出世。 当时,元顺帝之孙脱古思帖木儿即位,经常骚扰塞上,上赶子给蓝玉送人头。 于是,蓝玉便顺了脱古思帖木儿的心意。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蓝玉率明军15万向北征讨,北伐蒙古。 明军出大宁,进至庆州,探知元主脱古思帖木儿在捕鱼儿海,蓝玉便抄近路星夜兼程赶到百眼井。此地离捕鱼儿海(今贝尔湖)四十里,仍不见敌兵,蓝玉便想引兵返回。 此时,定远侯王弼急忙说道:“我们率军十多万人,深入漠北,毫无所获,就这样班师回朝的话,我们怎么去向皇上复命啊?” 蓝玉沉思片刻“:对呀”,便下令明军穴地而居,不见烟火,以防敌军发现。休整之后,明军乘夜赶到捕鱼儿海南边。 当时,北元营地在捕鱼儿海东北八十余里处,蓝玉便命王弼为前锋,率精锐骑兵迅速逼近敌营。 北元以为明军粮草不足,不敢深入,所以没有任何的防备。再加上当天刮起了大风,扬起了漫天的沙尘,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的北元军队没有察觉到明军已经摸上来了,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胜利将属于大明。日月山河,大明万岁。 死神来了,带着八米长的镰刀收割这个曾经给中原王朝带来耻辱的黄金家族。借苍天之力,荡平大漠,一雪百年耻辱。 王弼率骑兵突然冲至敌营前,元军大惊,仓促迎战,大败,太尉蛮子等被杀,其部众皆降,仅元主脱古思帖木儿与太子天保奴等数十骑逃走。 得知元主逃脱,蓝玉赶忙派精锐骑兵追击,但没有追上,仅俘获其次子地保奴、妃嫔、公主以下百余人。 之后,明军又追获吴王朵儿只、代王达里麻及平章以下官属三千人、男女七万七千余人,以及宝玺、符敕、金银印信等物品,马、驼、牛、羊十五万余头,并焚毁其甲仗蓄积无数。 此役明军大胜,深入草原,获得了比肩大汉卫青、盛唐李靖的卓越胜利。从此,瀚海大漠不再成为游牧民族的护城河,也不再成为阻挡大明军队获得军功的阻碍。 电视剧《汉武大帝》中,汉武帝刘彻准备出兵匈奴,说了一句:“从此以后,攻守易形了,寇可往,吾亦可往。” 前方捷报奏传至京,朱元璋大喜,赐诏奖励慰劳。蓝玉又攻占哈剌章营,获人、畜六万。 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蓝玉班师回朝,晋升为凉国公,一时风光无限,满朝文武无不称赞。 洪武二十二年(公元1389年),蓝玉受命督修四川城池。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施南、忠建二宣抚司南蛮反叛,蓝玉奉命前往讨平。 接着,蓝玉又平定都匀(今属贵州),安抚司散毛诸洞,因军功被加禄五百石,奉诏还乡修养。 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朱元璋再命蓝玉统领兰州、庄浪等七卫兵,追讨逃寇祁者孙。蓝玉攻取西番罕东之地,当地首领哈昝等逃遁。 时逢建昌指挥使月鲁帖木儿反叛,蓝玉又奉命率军征讨,当蓝玉率军赶到时,都指挥瞿能等已大破其众,月鲁逃往柏兴州。 蓝玉于是派百户毛海诱捕月鲁父子,送往京城处死,又尽降其众。为保边疆安定,蓝玉请求增设屯卫,朱元璋下诏许可。 蓝玉复请征当地百姓为兵,讨伐朵甘、百夷,朱元璋担忧引起民变,下诏不许,蓝玉才班师回朝。 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死后,蓝玉多次统领大军,也多次立功,朱元璋对其优礼有加。 但是,蓝玉自恃有功,日渐恣意骄横,目中无人,行为跋扈,引发朱元璋的诸多不满,为后续悲剧埋下了引子。 蓝玉蓄养了许多庄奴、义子,乘势横行霸道。蓝玉曾强占东昌民田,被御史查问,蓝玉大怒,将御史赶走。 蓝玉北征南返时,夜抵喜峰关,守关官吏没能及时开门接纳,蓝玉便纵兵毁关,破门而入。朱元璋知道后,很不高兴。 又有人密告朱元璋,说蓝玉与元主的妃子有私,致使元妃羞愧自杀,朱元璋为此痛骂了蓝玉一顿。 在古代,皇室尊严神圣不可侵犯,哪怕是敌方的也不行。蓝玉羞辱元妃这件事,可以说犯了朱元璋的大忌。 北伐胜利后,朱元璋本想封蓝玉为梁国公,但因为蓝玉存在这些过失,便将梁字改为凉,并命人将这些过失刻在世袭的凭证上,警告蓝玉以后注意点。 但是,蓝玉此人头铁,犹不改过,侍奉朱元璋酒宴时口出傲语,让朱元璋下不了台,引发朱元璋更多不满。 而且,蓝玉此人有着强烈的权力欲望,死握着军权不撒手,军中将校升降进退,大权操于他一人。这严重破坏了明朝的政治生态,为此朱元璋多次责备他。 等到蓝玉西征返回后,被封为太子太傅。但蓝玉不愿位居宋、颍两公之下,逢人便说道:“我难道不能做太师吗!” 此后上奏言事,朱元璋大多不采纳他的建议,蓝玉越发怏怏不乐。 很多时候在职场里面,领导给你的才是你的,没有给你的就不是你的,你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反而还会引起领导的反感。 第98章 蓝玉案中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蓝玉案的爆发原因除了蓝玉自身的骄横跋扈,还牵扯到大明王朝皇权的继承人问题。 朱元璋作为大明王朝的第一任皇帝,在开创大明帝国之后,便不可避免地面临选择继承人的问题。 尽管百姓们高呼“皇上万岁”,但历朝历代也没有见哪个皇帝长命百岁,而且纵观以往皇帝的寿命,多数甚至不及寻常百姓。 作为放牛娃出身的朱元璋,自然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所以也从未想过追求长生不老。 朱元璋心目中理想继承人是太子朱标。太子朱标在朝堂上的威望很高,颇受群臣们的爱戴,而且其富有执政经验。 尽管朱标在为人处事方面与朱元璋有诸多不同,甚至在很多问题上有尖锐的政见矛盾,但是这毫不阻碍朱元璋对朱标的百般疼爱。 朱标生于朱元璋攻打南京期间,酣战中的朱元璋听到长子出生,高兴地跑到山上题字:“到此山者,不患无嗣。” 而且,朱元璋从小就把疼爱当自己的接班人培养。朱元璋自立为吴王时,便立十岁的朱标为世子。 一直到朱标病逝,二十七年的接班人生涯中,朱元璋从没想过换人。 此外,对于朱标的学习与成长,朱元璋格外地重视,不仅自己悉心教导,还请宋濂等名儒为师授其经学。 等到立朱标为太子时,朱元璋便命开国功臣元勋中道德老成者兼领东宫,不再于东宫外另设府僚,其中就包括李善长、徐达、常遇春等功臣元勋。 之所以朱元璋如此设置,其原因不是担忧太子争权,而是在朱元璋外出征战期间,由太子监国,方便各将军丞相辅佐朝政。 左丞相李善长兼太子少师,右丞相徐达兼太子少傅,中书平章录军国重事常遇春兼太子少保。 等到朱标二十二岁时,朱元璋见他年纪已长,遂令今后一切政事并启太子处分,然后奏闻。朱元璋此举有意让太子“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事,以练习国政”。 在性格方面,朱标很不像他父亲朱元璋,更像其母亲马皇后。 朱元璋脾气火爆,而朱标温文尔雅。朱标成长于安乐的后方,远离前线的战火,但他身上却没有纨绔之习,他忠厚淳朴,能尽心受教,对大臣们十分恭敬。 在做太子期间,朱标看朱元璋杀人太狠了,就建议施行“宽通平易之政”。有朱元璋做反比,朱标在朝中的拥戴程度可想而知。 而且,朱标对于兄弟们也十分爱护,有长兄的担当。秦、周诸王数有过,辄调护之,得返国。有告晋王异谋者,太子为涕泣请,帝乃感悟。 朱元璋一开始将侄子朱文正、外甥李文忠、沐英认为义子,马皇后仁德慈爱,将这些义子视为己出。 朱元璋生性脾气火爆,对于这些义子很严厉,动不动就打骂。每当这个时候,太子就赶快搬救兵,请母亲马皇后过来安抚朱元璋。 整体来看,朱标有执政经验,做储君多年,朝中群臣也愿意听命。而朱棣尽管有雄才大略,但以燕地一藩之镇起兵,如果朱标还活着,那么胜算渺茫。 而且,如果朱标还活着,那么朱棣根本就不会起兵。论身份,他比不上嫡长子朱标;论文治,他比不上太子朱标;论武功,有可能胜算多一些。 在古代起兵都是要有理由的,当时朱棣起兵的理由是“清君侧”,是以叔叔的名义帮助侄子朱允炆清理奸臣。 但是,这一理由在朱标这里根本不管用,一个长幼有序就可以压倒一切。 说回蓝玉,洪武后期,蓝玉和朱标关系甚好,堪称朱标的左膀右臂,是朱元璋留下辅佐朱标的。 可惜,朱标早逝。蓝玉有居功自傲的性格,显然不是年轻的皇孙朱允炆能镇得住的。 所以,朱标逝世不久,朱元璋就把蓝玉屠戮了。 朱标不死,蓝玉也不用死,蓝玉不死,蓝玉统领朝廷优势军力,哪有朱棣当皇帝的事情。 而且,朱棣靖难起兵“清君侧”的理由本身就是牵强的,在政治方面根本站不住脚。 朱元璋为儿子朱标留了一批超一流的武人集团作为班底,作为儿子继承大统、彻底清除北元的预备。 蓝玉与朱标有着一定的姻亲关系,蓝玉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小舅子),而开平王常遇春的嫡长女嫁给了朱标。 而且,根据史料记载,蓝玉本人对朱标忠心耿耿,如果朱标不死,那么蓝玉将会成为新朝的护国大将。 然而,天不遂人意。朱元璋的计划被打乱,太子死,皇孙幼。蓝玉与新的皇位继承人朱允炆(不是常家长女所生)没有任何的关联,自然不会成为新朝的守护神。 反而,由于蓝玉桀骜不驯的性格,其大概率会成为东汉末年欺凌幼主的董卓。 所以,杀蓝玉是朱元璋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情,用蓝玉家族的覆灭威慑一切可能威胁新皇的势力集团。 第99章 蓝玉案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蓝玉是明朝开国大将,屡立战功,曾获封永昌侯、凉国公等。 然而,他因自恃有大功,行为开始暴戾,所做的很多事情都触犯了明朝的律法。 此外,蓝玉又在皇帝面前有损人臣之礼,令朱元璋心中对蓝玉越发感到不满。 朱元璋为了政权传承的稳定性,同时铲除一切对于自己不利的因素,策划了蓝玉案。 首先,蓝玉案的影响在于加强了朱元璋的中央集权。作为一个帝王,朱元璋重视权力是无可厚非的,他绝不允许他人威胁到自己的权力地位。 其次,蓝玉案的影响还在于对其他大臣起到了震慑的作用。 当时蓝玉案牵连的范围非常广,一些平时和蓝玉有关联的大臣都被统一称为蓝党,在朱元璋的高压政策下这些人同时都被一同诛杀。 这样一来就为之后的官员起到了震慑的作用,相信有这样的例子摆在前面,之后的大臣凡是有任何不轨之心都要仔细考虑清楚的。 但是,蓝玉案的影响也不一定都是正面的。蓝玉毕竟是陪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元老级别的大臣,对于这样的功臣却最后被他用谋反的罪名诛杀,无疑使得大臣们寒心。 总的来说,蓝玉案是朱元璋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巩固统治而策划的一起重大政治事件。 虽然它对明朝政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同时也为后来的官员们提供了一个警示:不遵守法律、心怀不轨之人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至于将蓝玉的罪名定为谋反的起因众说纷纭,但根本上都是无稽之谈。 蓝玉案谋反的起因《明史》《明太祖实录》等所述都很简单,归纳起来不过有这两点: 第一,蓝玉嫌自己官小,“玉不乐居宋、颖两公下,曰:“我不堪太师耶”。 第二,蓝玉曾向太祖奏过几件事,太祖都没有听,蓝玉认为“上疑我矣”。 这两点作为蓝玉谋反之理由未免显得过于简单了,《逆臣录》中丰富的材料则予以补充。下面看看《逆臣录》中一些人的供状材料。 府军前卫一前所管步军百户李成的供状载蓝玉对李成等人一说: “我亲家靖宁侯做到侯的位子,如今把他废了。前日说教做太师,今番又着别人做了。我想上位容不得人,公侯每废了几个,久后都是难保全的。你众人征南征北许多年,熬得个千百户、总小旗做,没一日安闲快活,你肯随肴我一心时,早晚来我跟前听候。” 兴武卫指挥佥事董翰的供状云: “有本官(指蓝玉)对说:‘我亲家靖宁侯征南征北,受多少苦,熬得做个公侯地位,也把他做胡党全家废了,我自征进回来,见上位好生疑我,料想他必是招出我来。不如我如今趁早先下手做一场,免致后患。我已与库军等卫头日商量定了,未知你众官人心下如何?” 东莞伯何荣之弟何宏的供状载蓝玉对詹级说: “詹尚宝,你老子同我做东宫官,我说与你,你见本朝文官那一个有始终?便是老太师、我亲家靖宁侯也罢了。如今上位病缠在身,殿下年纪又小,天下军马都是我总着。” 按《逆臣录》中供状所述,蓝玉造反之原因除《明史》等所列两点外还有: (1)蓝玉当时身为总兵,掌天下之兵权,有造反之实力; (2)当时太祖已身患重病,《逆臣录》中好些人的供词均提到太祖“病缠身”,太子刚去世不久,太孙允炆年纪尚小,这些都为蓝玉谋反提供了客观的条件; (3)蓝玉手下有一批能征善战之士,“征南征北”的,许多府军诸卫的头目积极参与蓝玉谋反的活动; (4)靖宁侯叶升是蓝玉的姻亲,他被太祖所杀,使蓝玉也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感觉,这大概是促成蓝玉谋反的最有利的证据。 以上四点原因是很充分的,看来蓝玉的确是有谋反的可能性的,不过可能性归可能性,历史上蓝玉到底有没有谋反这一事实呢? 吕景琳先生在《蓝玉党案考》一文中论述了这一问题。 吕先生从五个方面进行剖析:第一,蓝玉并未招供;第二,谋反时间的众说纷纭;第三,胡编乱造的胡惟庸、李善长故事;第四,凉国公府的门庭若市;第五,具体谋反日期露出了马脚。 最后,吕先生得出结论:蓝玉根本就没有谋反。 可见,将蓝玉的罪名定为谋反本质就是牵强附会,但蓝玉谋反的动机还是很充分的。 之所以谋反的动机没有转变谋反的事实是由于朱元璋的老谋深算。面对霸王龙级别的朱元璋,老虎一般的蓝玉也只有乖乖趴着的份! 面对“悉无臣礼”的蓝玉,太祖先发制人,一举歼灭了蓝玉及其同党,而蓝玉只是被动挨打,束手待毙,这位有勇无谋的大总兵在朱元璋的跟前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首先,蓝玉谋反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姻亲叶升被诛。 《逆臣录》中多次提到蓝玉说“前日靖宁侯为事,必是他招内有我名字”这句话,而叶升则是胡党中的人物。 有关叶升的事迹,《明史》记载:“叶升,合肥人,左君弼据庐,异自拔来归。以右翼元师从征江州……洪武三年论功,金大都府事。明年从征西将军汤和以舟师取蜀……论功,封靖宁侯,岁禄二千石,世指挥使……二十五年八月坐交通胡惟庸事党,诛死。” 靖宁侯叶升交通胡惟庸一事《逆臣录》多有一记载:“一招洪武十一年不一记月日,为见胡惟庸行事,好生有权。是翼不合纠同延安侯、李太师、吉安侯、南雄侯、靖宁侯、普定侯、景川侯、会宁侯等,时常前去本官家往来,饮酒结交。” 叶升犯案之经过又是怎样的呢?《逆臣录》中载指挥金事田珍的供词回答了这一问题:“二十四年十一月,靖宁侯密与陈指挥说:‘有我旧识蒙镇抚为事提下了,我怕他指着我的名字,我这一回好生忧虑。’在后本官果为胡党事发典刑了。” 后来有人评价胡、蓝、叶之间的关系时说:“然则靖宁之通胡,因蒙镇抚而发,凉国之谋逆,又因靖宁而成,以此知蓝党者,即胡党之流祸也。” 其次,据《逆臣录》中的招供记录,许多人既参与了胡党的谋反,又参加了蓝玉党的谋逆活动。 如前军都督杨春,他在早些年“因见胡丞相有权,就投门下,来往商量谋事”,后来胡党案发,他侥幸躲过,又积极参与到蓝玉的谋反活动中。 再如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桓、景川侯曹震等,均参与了两次谋逆活动。由此可见,胡、蓝两案关系密切。 实质上,不管是胡惟庸案,还是蓝玉案,都是朱元璋清洗开国元勋的手段。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锦衣卫指挥蒋瓛告发蓝玉谋反,下狱鞫讯后,狱词称同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反,拟乘朱元璋藉田时发动叛乱。 朱元璋遂族诛蓝玉等,并株连蔓引,自公侯伯以至文武官员,被杀者约两万人。朱元璋还手诏布告天下,并条例爰书为《逆臣录》。列名《逆臣录》者,有一公、十三侯、二伯。 蓝玉一案,族诛一公、十三侯、二伯,牵连被杀一万五千多人,“元功宿将,相继尽矣。” 谋逆之罪一般都是碎剐凌迟处死,念及蓝玉与自己是儿女亲家,朱元璋心一软,宽大处理:碎剐改成剥皮。 这样,刽子手把蓝大将军全须全尾整张人皮剥下来,算是留了全尸,并把人皮送往他女儿蜀王妃处“留念”。明末农民军攻破蜀王府,在王府祭堂还发现了这件“文物”。 第100章 六亲不认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除了胡惟庸案和蓝玉案,朱元璋还以种种罪名杀害了诸多的开国功臣。 德庆侯廖永忠,是个专门替朱元璋干脏活的人物,曾被朱元璋秘密派去谋杀小明王与刘福通。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朱元璋以廖永忠僭用龙凤不法等事将其赐死。 永嘉侯朱亮祖父子,因收受他人贿赂,勾结地方豪强,于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被朱元璋下令鞭死。 临川侯胡美,洪武十七年(公元1384年)因犯法获罪下狱,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朱元璋以胡美借其长女为贵妃之便与女婿秽乱宫禁之罪被赐自尽。 江夏侯周德兴,和朱元璋是同乡,少年时期便已是朋友。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八月十日,周德兴儿子周骥在宫中和宫女淫乱,周德兴受株连被杀。 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朱元璋杀定远侯王弼、永平侯谢成、颍国公傅友德。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朱元璋杀宋国公冯胜。 被杀的这些公侯,有的是朱元璋儿时的玩伴,有的是起义后就开始追随朱元璋,要么忠心耿耿,要么军功赫赫。 但是,最后的结局便是如此凄凉。古人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朱元璋不但将这些从龙之臣借着罪名杀掉,甚至连自己的亲侄子朱文正、亲外甥李文忠也没有放过。在朱元璋面前,所有人一视同仁,真正做到了六亲不认。 亲侄子朱文正,曾经以弱旅之兵坚守南昌城八十五天,力据陈友谅六十万大军,为朱元璋南征北战、一统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朱文正被朱元璋以“亲近儒生,胸怀怨恨”的罪名软禁起来,终老囚中。 亲外甥李文忠,十几岁便在朱元璋军中效力,身先士卒,出生入死,立下了不世之功。但因为李文忠亲近儒生,礼贤下士,被朱元璋所猜忌,结果被毒死。 此外,刘基是朱元璋的幕府智囊,运筹帷幄不次于汉高祖时的张良,但也因为其才智出众而被朱元璋所猜忌,再加上胡惟庸不和,而被迫辞官回乡。 中山王徐达,为人谨慎,善于治军,身经百战,戎马一生,为明朝的建立与巩固立下不朽的功勋。但是,徐达也不逃不过朱元璋的催命符。 洪武十八年(公元1385年),徐达生背疽。据说,生背疽的人最忌讳吃蒸鹅。然而,朱元璋特地派遣使臣赐下蒸鹅给徐达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徐达眼含热泪,当着使臣的面吃下蒸鹅。不多久,徐达便病死在床榻上。 刘基和徐达两大开国元勋的遭遇,使得满朝文武人人自危。给事中陈汶辉曾经上疏公开指出: 今勋旧耆德,咸思辞禄去位,如刘基、徐达之见猜,李善长、周德兴之被谤,视萧何、韩信其危疑相去几何哉! 武臣之外,文官被杀的也有不少!有记载可考的有宋思颜、夏煜、高见贤、凌说、孔克仁,这几个人都是跟随朱元璋起家的幕僚。 其中,宋思颜是地位仅次于李善长的幕僚,而夏煜、高见贤、凌说、孔克仁之辈则是朱元璋的狗头军师,专门替朱元璋整人的。 此外,朝中官员也有很多被杀的。有记载可考的有礼部侍郎朱同、张衡,户部尚书赵勉,吏部尚书余熂,工部尚书薛祥、秦逵,刑部尚书李质、开济,户部尚书茹太素,春官王本,祭酒许存仁,左都御史杨靖,大理寺卿李仕鲁,少卿陈汶辉,御史王朴、纪善、白信蹈等。 外官则有苏州知府魏观,济宁知府方克勤,番禺知县道同,训导叶伯巨,晋王府左相陶凯等。 朱元璋的屠刀就像筛子一样,将朝臣一遍一遍地筛来筛去,顺眼的留下,不顺眼的通通杀头。 第101章 空印案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按明朝规定,每年各布政司、府、县都要向户部呈送钱粮及财政收支、税款账目。 户部与各布政司、府、县的数字须完全相符,分毫不差,才可以结项。如果有一项不符,整个账册便要被驳回,重新填报,重新盖上地方政府的印章。 明朝的首都在南京,全国各地官员都要到南京来报送账册。当时上缴的是实物税款即粮食,运输过程中难免有损耗,出现账册与实物对不上的现象是大概率事件。 账目稍有错误就要打回重报,江浙地区尚好,而云贵、两广、晋陕、四川等地区路途遥远,多有不便。 如果需要发回重造,势必耽误相当多的时间,所以这些地区前往户部审核的官员都备有事先盖过印信的空白书册,等需要用时再填写上具体内容。 这原本是从元朝既有的习惯性做法,也从未被明令禁止过。 但是,在朱元璋这里不行。朱元璋非常不喜欢蒙古元朝时代已经出现的官僚们的舞弊行为,他认为使用空印会给贪污舞弊大开方便之门。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朱元璋发觉此事,以为一定有弊病。史载朱元璋的反应是“盛怒”,认为这是欺罔行径,丞相、御史都不敢谏言。 之后,朱元璋下令,主印官员处死,副手以下杖一百充军。本案影响之广,范围之大,实属罕见。 同年有星变,朱元璋下诏求言,有浙江宁海人郑士利上书朱元璋。 郑士利的哥哥是湖广按察使佥事郑士元,受空印案连累坐牢。为避免被认为是“有假公言私者”,等到郑士元出狱后,郑士利这封上书才上交到朱元璋手上。 郑士利上书数千言,言数事,其中空印事尤详。郑士利认为,朱元璋欲治罪这些空印的官员,是唯恐奸吏得到空印纸,弄虚作假危害老百姓,但这是不可能的。 郑士利提出了四个观点: 其一,空印账册盖的是骑缝印,具体到每张纸上印迹并不完整,与一纸一印不同,即使流散出去,也办不成什么事,何况这盖了章的白纸也是轻易拿不到的; 其二,钱粮这些账目数字,府必合省,省必合部,出入对错,最后户部说了算。而部省间距离,远则六七千里,近亦三四千里,一旦有错,一次往返差不多要一年时间。先印而后书,这是权宜之计,且由来已久; 其三,国家立法,必须要有明确的法律,而后根据法律惩处违法者。但是,大明并没有针对空印的法律,大家一直是这么做的,并不知道有罪。如今一旦治罪,不能服人; 其四,国家培养一个合格的官员很难,能位至郡守的官员,都是数十年培养所成,这些官员并非草菅可割而复生。 朱元璋看罢郑士利的上书后,勃然大怒,认为其背后必定有朝中官员参与,于是命令丞相御史追查幕后主使者。 然而,郑士利笑道 :“顾吾书足用否耳。吾业为国家言事,自分必死,谁为我谋?” 最终没查出幕后主使,郑士利被流放。而且,不但空印案中的官员没有因此被赦免,就连已经释放的郑士元也受此连累再次被抓起来流放了。 空印案因为牵连人数众多,诛杀的有品级官员至少有数百名,为明初四大案之一。吴晗《朱元璋传》中描述:“空印案与郭桓案连坐被杀达七、八万人。” 《剑桥中国明代史》中这么评价空印案:“皇帝对任何不忠的表现都是极其敏感的。” 第102章 郭桓案上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郭桓案,是明初四大案之一,发生在明朝洪武十八年(公元1385年),属于官吏贪污案件。 郭桓时任户部侍郎,他利用职权,勾结地方官员,通过虚报赋税、私吞钱粮等手段,贪污了大量国家财产。 据史书记载,郭桓贪污的钱粮总数高达两千四百多万石,相当于当时大明赋税的五分之一。 就像所有的贪污案一样,既然是犯罪,就会有痕迹。贪婪无度的郭桓终究敌不过他人的嫉妒之心,于是就被揭发了。 洪武十八年(公元1385年),监察御史余敏、丁廷举上奏弹劾郭桓利用手中权力,勾结李彧、赵全德等人贪赃枉法,侵吞各地州府上缴国库钱粮,伪造账目,中饱私囊。 朱元璋下令审刑司吴庸严查。此案牵连全国的十二个布政司,牵涉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至德等,总计损失精粮两千四百万担。 听闻属下汇报后,朱元璋大怒,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官员贪污。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朱元璋下令将郭桓及其同党处死,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的官员都处死刑,追赃七百万。郭桓案的供词牵连到中央及地方诸多官员,结果又了一批,约有几万人。 郭桓案牵连之广、惩罚之严,在中国历史上都是罕见的。朱元璋还下令将郭桓的尸体示众,以警示后人。 郭桓案的爆发,震惊了当时的满朝文武。大家伙儿的心里不禁泛起了波澜,都是在朝堂上做官,为啥你郭桓可以这般优秀和瞩目? 为了追赃,郭桓案又牵连到全国各地的地主,遭到抄家破产的不计其数。地主们对此怨恨极深,民意滔滔,仿佛要掀翻刚刚建立的大明王朝。 朱元璋一看形势不对,感觉自己屁股下的龙椅有些不稳了,赶紧下诏书陈列郭桓等的罪状: “户部郭桓等收受浙西秋粮,合上仓四百五十万石,其郭桓等止收陆拾万石,上仓钞八十万锭入库,以当时折算,可抵二百万石,余有一百九十万未曾上仓。其垣等受要浙西等府钞伍拾万贯,致使府县官黄文等,通同刁顽人吏沈原作弊,各分入己。 其应天等五府州县数十万没官田地,夏秋税粮,官吏张钦等通同作弊,并无一粒上仓,与同户部官郭桓等尽行分受。 其所盗仓粮,以军卫言之,三年所积卖空。前者榜上若欲尽写,恐民不信,但略写七百万耳。若将其余仓分并十二布政司通同盗卖见在仓粮,及接受浙西等府钞五十万张卖米一百九十万不上仓,通算诸色课程鱼盐等项,及通同承运库官范朝宗偷盗金银,广惠库官张裕妄支钞六百万张,除盗库见在金银宝钞不算外,其卖在仓税粮及未上仓该收税粮及鱼盐诸色等项,共折米算,所废者二千四百余万石精粮。” 诏书大致的意思是追赃七百万已经是皇帝陛下法外开恩了,如果认认真真算下来,涉及的钱粮应该有两千四百万。 所以,被杀的这几万人死的一点也不冤,甚至死有余辜,谁让他们胆子这么大,胆敢贪污皇帝陛下的财物。 话虽如此,但是民意并没有因此而平复,反倒是愈演愈烈。为了平息怨气,朱元璋又将审刑官吴庸等人处死。 实际上,官员对于朱元璋来说,就是任劳任怨的打工人,也是出问题之后的背锅者,谁让他们是给老朱家打工的呢! 第103章 郭桓案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郭桓案的发生反映了明朝初期政治腐败的严重程度。之所以在明朝初期贪污横行,其背后也有元朝的原因。 元朝末年的官僚机构极为腐朽,官吏贪腐成性,其贪腐程度令人发指,以至于朱元璋在建国之后十分注意廉政建设,甚至达到了矫枉过正的地步。 朱元璋一方面提倡廉洁,要求各级官吏遵纪守法,廉政爱民,另一方面对于官吏犯法特下重典,以吓阻官吏贪污腐败。 如果有官员触犯贪污罪,则施以剥皮之刑。郭桓案爆发前,空印案、胡惟庸案先后发生,朱元璋为了解决官员贪污,逐渐采取法外施刑的方式,而且也越来越重。 朱元璋对于官吏贪污政策非常严厉,讲究“重典御下,稍有触犯,刀锯随之”,贪污银两超过六十两直接砍头。 并且,为了加强对于官员日常行为的监控,朱元璋特地设立了锦衣卫。他曾经感叹说:“朕才疏德薄,控御之道竭矣!”。 既然刑罚这么严重,为什么在明朝初期还有那么多人贪污腐败,触犯律法呢?究其缘由,有以下几点: 一、功勋权贵居功自傲、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大明建国初期,朱元璋大肆封赏,功勋爵位遍地都是,大小功臣都有自己的封地,部分开国功臣仗着自己用生命换来的权力,在自己的地盘上仗势欺人,鱼肉邻里。 由于国家初建,百废待兴,所以在开国初期,朱元璋并没有过分的纠结这些事情,导致部分权贵更加地嚣张跋扈,更加地有恃无恐。 二、各级官吏相互勾结,互相包庇,欺上瞒下。 大明建国初期,对于全国的土地资源和使用情况的统计并不完善,存在诸多的空子和漏洞。 这就给了贪官污吏可乘之机,各地官员为了中饱私囊,在初次统计过程中,伪造册书,谎报瞒报。 他们通过各种形式贪污国有资源,部分官吏甚至谎报灾情骗取朝廷救灾钱粮等,还有的官吏在自己的地盘上设置各种赋税,增加地方税收贪污公款。 同时,很多地方官吏都是曾经一起扛过枪、打过仗的兄弟,相互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时间一长,就形成了各种利益集团,互相包庇,上下勾结。 实际上,出现贪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贪官抱团,成为利益共同人。一旦放任这些利益集团做大,将会极大威胁中央政府对于全国的统治。 这也是让朱元璋最忌惮的一点,为了惩治贪官,打压各方利益集团,朱元璋要求彻查“郭桓案”。 但是,由于“郭桓案”牵涉甚广,人员众多,导致各地出现了不稳定的局势,朱元璋为了全国稳定和平息民怨,“郭桓案”的审刑司吴庸也成了政治的牺牲品。 此案的告破极大地震慑了贪官污吏,瓦解了权贵集团的风险隐患,还顺便理清了全国的土地资源、人口普查等,为朱元璋的后世子孙管理国家奠定了良好的政治基础。 处理“郭桓案”之后,朱元璋为了防止有人弄虚作假、贪赃枉法,随意篡改财务账目中的数字,就把原来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改为了“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佰、仟”。 “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佰、仟”这一记账方式从大明洪武时期一直沿用到21世纪的今天,也算是朱元璋对健全中国财务体系所做的贡献。 第104章 做官好难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朱元璋治下的大明朝做官实在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不由得慨叹一声:做官好难。 做官做的好,容易受到朱元璋嫉妒,怀疑你收买人心。 做官做的坏,容易受到朱元璋打骂,让你不好好给老朱家打工。 做官和别的官员走得近,容易受到朱元璋猜忌,怀疑你们结党营私。 做官和别的官员走得远,也容易受到朱元璋,怀疑你是故意沽名钓誉。 做官做的不悲不喜,不好不坏,未必有可以在朝堂上安安稳稳的退休,因为可能被卷入一些杀头的党案。 所以说,在大明朝替朱元璋打工的这帮官员实在是不容易,杀头的杀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今日还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明日可能就踏上了黄泉之路。 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朝臣都被朱元璋霍霍没了,还是有一些大难不死,幸免于难的! 一是信国公汤和。汤和是朱元璋的发小,小时候一块撒尿活泥巴的玩伴。起兵之后,其他将领因为朱元璋是靠着老丈人郭子兴发家的,不管是心中还是嘴里,都有些不服。 反观汤和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把自己当作是朱元璋的听话小弟,对于朱元璋的命令从来不打折扣,百分之一百地完成。 待到新朝建立后,汤和也因功受封为信国公,一时风光无限。但是,汤和心中明白,朱元璋并不是一个大度的君主,可以同患难,未必可以同富贵。 待到徐达、李文忠死后,元勋宿将没有几个了。汤和自感朱元璋的下一个矛头可能就是自己了,为了不让朱元璋为难,汤和便主动告老还乡了。 看到汤和如此识相,朱元璋念及旧情,也不忍心赶尽杀绝。此外,朱元璋还在凤阳给汤和加盖府第,赏赐礼遇。最后,汤和老死在病床之上,也算是平稳着陆了。 二是外戚郭德成,是郭宁妃的哥哥,朱元璋的小舅子。 有一天郭德成陪在朱元璋在皇宫后花园喝酒,眼见花园内景色优美,桌上美酒香味四溢,他忍不住酒性大发,连声说道:“好酒,好酒!” 杯来盏去,渐渐地,郭德成脸色发红,醉眼朦胧,但他依然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之后,郭德成烂醉如泥,踉踉跄跄地走到朱元璋面前,弯下身子,低头辞谢,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皇上赏酒!” 朱元璋见他醉态十足,衣冠不整,头发纷乱,笑道:“看你头发披散,语无伦次,真是个醉鬼疯汉。” 郭德成摸了摸散乱的头发,脱口而出:“皇上,我最恨这乱糟糟的头发,要是剃成光头,那才痛快呢。” 要知道朱元璋曾经落魄的时候做过光头和尚,他能做得了和尚,但是别人说不得这段往事。于是,“光头和尚”一词便成了洪武时期的大忌。 朱元璋一听此话,脸涨得通红,心想,这小子怎么敢这样大胆地侮辱自己。 他正在发怒,看见郭德成仍然傻乎乎地说着,便沉默下来,转而一想:也许是郭德成酒后失言,不妨冷静观察,以后再整治他不迟。 想到这里,朱元璋虽然闷闷不乐,还是高抬贵手,让郭德成回了家。 郭德成酒醉醒来,一想到自己在皇上面前失言,恐惧万分,冷汗直流。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会这样糊涂,竟然戳了皇上的痛处。 郭德成知道朱元璋对这件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以后难免有杀身之祸。怎么办呢? 他深深地思考着:向皇上解释,不行,更会增加皇上的忌恨;不解释,自己已经铸成大错,难道真的要为这事赔上身家性命不成? 郭德成左右为难,苦苦地为保全自身寻找妙计。 过了几天,郭德成继续喝酒,狂放不羁,和过去一样,只是进寺庙剃光了头,真的做了和尚,整日身披袈裟,念着佛经。 朱元璋看见郭德成真做了和尚,心中的疑虑、忌恨全消,还向自己的妃子赞叹说:“德成真是个奇男子,原先我以为他讨厌头发是假,想不到真是个醉鬼和尚。”说完,朱元璋哈哈大笑。 后来,朱元璋猜忌有功之臣,原来的许多大将们纷纷被他找借口杀掉了,而郭德成竟保全了性命。 之所以郭德成能够幸免于难,在于他能够从小的祸事看到以后事态的发展,提前避祸,才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第105章 文字狱上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文字狱,顾名思义:因文获罪,因文入狱。 文字看似是纸张上无害的方块字,但有时会被人当成是无形的杀人利器。 尽管《大明律》上没有一条律法指向文字狱,但是在明初,却有很多摇头晃脑的读书因为冒犯了朱元璋的禁忌,而被抄家、流放、砍头、灭族。 所谓禁忌,其范围是十分广泛的,让人如履薄冰,心惊胆战,防不胜防。 例如,朱元璋曾经有一段不光彩的历史,他在老家皇觉寺当过一段时间的和尚,念过经,敲过木鱼,游方要过饭。 和尚的特征是光头,没有头发,所以“光”“秃”这类词都是犯忌讳的,就连“僧”这个字也不能提。推而广之,和“僧”读音相近的“生”,也不被朱元璋喜欢。 此外,朱元璋是红巾军出身,而红巾军一直被元朝政府和地主官僚骂做是“红贼”“红寇”,做过贼的人都心虚,一听到别人提起“贼”字,总以为在骂他。 所以,朱元璋对于“贼”字十分忌讳,听不得别人说这个字,甚至连和“贼”字读音比较靠近的“则”字,也不被朱元璋喜欢。 普通人对于这些忌讳,顶多是和别人骂一架,或者打一架。但是,皇帝就不同了,九五之尊,天底下他最大。 皇帝一张嘴,便是天宪;皇帝一张条子,便是催命符。而且,《大明律》就是为皇帝服务的,皇权至高无上,皇帝在法律之上。 浙江府学教授林元亮替海门卫作《谢增俸表》,里面有“作则垂宪”一句,其中的“则”犯了忌讳。 北平府学训导赵伯宁为都司作《贺万寿表》,有“垂子孙而作则”一句,其中的“则”犯了忌讳。 福州府学训导林伯璟为按察使撰《贺冬至表》,有“仪则天下”一句,其中的“则”犯了忌讳。 桂林府学训导蒋质为布政使、按察使作《正旦贺表》,有“建中作则”,其中的“则”犯了忌讳。 澧州学正孟清为本府作《贺冬至表》,有“圣德作则”,其中的“则”犯了忌讳。 以上的“则”,都被朱元璋读成了“贼”。朱元璋一读,这还得了,这些给他打工的长工竟然骂自己是贼,通通砍了。 此外,常州府学训导蒋正为本府作《正旦贺表》,有“睿性生知”,其中的“生”被朱元璋读成了“僧”。 怀庆府学训导吕睿为本府作《谢赐马表》,有“遥瞻帝扉”,其中的“帝扉”被朱元璋读成了“帝非”。 祥符县学教谕贾翥为本县作《正旦贺表》,有“取法象魏”,其中的“取法”被朱元璋读成了“去发”。 亳州训导林云为本府作《谢东宫赐宴笺》,有“式君父以班爵禄”,其中的“式君父”被朱元璋读成了“失君父”。 尉氏县教谕许元为本府作《万寿贺表》,有“体乾法坤,藻饰太平”,其中的“法坤”被朱元璋读成了“发髡”,“藻饰太平”被朱元璋读成了“早失太平”。 德安府县训导吴宪为本府作《贺立太孙表》,有“永绍亿年,天下有道,望拜青门”,其中的“有道”被朱元璋读成了“有盗”,“青门”被朱元璋认为是和尚庙。 以上这些,通通被朱元璋视为冒犯自己的威严,都被砍头了。 甚至,陈州府学训导周冕为本州作《贺万寿表》,有“寿域千秋”,尽管没有犯以上的忌讳,但是朱元璋看着就是不爽,索性也一起砍了。 经过朱元璋这么一番折腾,文官们都不敢拿笔写贺表了,这哪里是写贺表啊,根本就是在写认罪书啊。 所以,官员们斗胆给朱元璋上书,请求朱元璋下一道表示,使臣民有参考的示范,避免因文获罪。 看到官员们的上书,尽管朱元璋有些苦恼,治国确实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需要有法律章程。不然的话,把官员们都砍了,谁给老朱家打工啊! 洪武二十九年(公元1396年)七月,朱元璋特派翰林院学士刘三吾、右春坊右赞善王俊华撰庆贺谢恩表笺成式,颁布天下诸司,作为参考示范。 文字狱从洪武十七年到二十九年,前后经过十三年,有无数的文官因言获罪,唯一幸免于难的是翰林编修张某。 张某此人刚正不阿,说话很直,性情寡淡,与同僚们的关系十分不好,也不会迎合上官,所以因事被贬为山西蒲州学正。 有一年,张某照例作庆贺表,表中有“天下有道”“万寿无疆”。朱元璋看到之后,十分生气,发怒说:“这老头骂我是强盗!” 于是,朱元璋便命人将张某押送回京。朱元璋对张某说:“你犯了忌讳,我把你送到有司,你可有话说?” 张某回说:“只有一句话,说了再死也不迟。陛下不是说表文不准自己杜撰,都要出自经典,要有理有据吗?‘天下有道’是孔子的格言,“万寿无疆”是《诗经》中的经典,那我引用这些,有什么错啊?” 这番话怼得朱元璋无话可说,想了半天,确实自己理亏。之后,朱元璋说了句“这老头嘴还挺犟,放了他吧。” 放了张某之后,朱元璋的左右侍从私下里交流:这老头真猛,皇帝都敢怼,最后还没事儿回家了,好多年没见过能从皇帝刀下逃生的了。 第106章 文字狱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除了触犯朱元璋的忌讳而获罪,儒生文人作反战诗也会获罪。 佥事陈养浩有诗云:“城南有嫠妇,夜夜哭征夫。”这首诗传到了朱元璋耳朵里,朱元璋认为陈养浩在动摇军心,派人将其投到水里淹死。 翰林编修高启作《题宫女图》,其中有“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朱元璋认为这首诗是写来讽刺他的,恨在心头。 后来,苏州知府魏观改修府治被杀后,朱元璋获知高启参与其中,写了一篇文章《上梁文》,新仇旧恨一起算,便命人将高启腰斩了。 洪武一朝,文字狱愈演愈烈,从个人的避讳进一步发展为广义的避讳了。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禁止小民取名用天、国、君、臣、圣、神、尧、舜、禹、汤、文、武、周、汉、晋、唐等字。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朝廷发布榜文,禁止百姓取名太祖、圣孙、龙孙、黄孙、王孙、太叔、太兄、太弟、太师、太傅、太保、大夫、待诏、博士、太医、太监、大官、郎中字样。 此外,禁止民间久已习惯的称呼,如医生只许称医士、医人、医者,不许称太医、大夫、郎中;梳头人只许称梳篦人或整容,不许称待诏;官员之家火者,只许称阍者,不许称太监,违者都会被处以重刑。 当然,文字狱主要是针对官员的,普通老百姓关系不大,毕竟当时识字的本就没有多少。 太常丞张羽曾代撰《滁阳王庙碑》,因连坐投江而死;苏州经历孙曾为蓝玉题画,泰安州知州王蒙曾去胡惟庸家看画,都被以党案的名义处死。 郭奎曾担任过朱文正大都督府中的参事,文正被杀后,郭奎也被处死。 王彝曾修《元史》,因牵连魏观的案件,和高启一同被处死;同修《元史》的山东副使张孟兼、博野知县傅恕和福建佥事谢肃,都因为牵连案件而被杀。 明初的著名诗人吴中四杰:高启、杨基、张羽、徐贲,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到朱元璋晚年时,著名的才子解缙仗着皇帝偏爱自己,斗胆上了万言书说: 臣闻令数改则民疑,刑太繁则民玩。国初至今,将二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尝闻陛下震怒,锄根剪蔓,诛其奸逆矣。未闻褒一大善,赏延于世,复及其乡,终始如一者也。 臣见陛下好观《说苑》、《韵府》杂书与所谓《道德经》、《心经》者,臣窃谓甚非所宜也。《说苑》出于刘向,多战国纵横之论;《韵府》出元之阴氏,抄辑秽芜,略无可采。 陛下若喜其便于检阅,则愿集一二志士儒英,臣请得执笔随其后,上溯唐、虞、夏、商、周、孔,下及关、闽、濂、洛。 根实精明,随事类别,勒成一经,上接经史,岂非太平制作之一端欤?又今《六经》残缺。《礼记》出于汉儒,踳驳尤甚,宜及时删改。访求审乐之儒,大备百王之典,作乐书一经以惠万世。 尊祀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皋陶、伊尹、太公、周公、稷、契、夷、益、傅说、箕子于太学。 孔子则自天子达于庶人,通祀以为先师,而以颜、曾、子思、孟子配。自闵子以下,各祭于其乡。鲁之阙里,仍建叔梁纥庙,赠以王爵,以颜路、曾昽、孔鲤配。一洗历代之因仍,肇起天朝之文献,岂不盛哉! 若夫祀天宜复扫地之规,尊祖宜备七庙之制。奉天不宜为筵宴之所,文渊未备夫馆阁之隆。太常非俗乐之可肄,官妓非人道之所为。禁绝倡优,易置寺阉。执戟陛墀,皆为吉士;虎贲趣马,悉用俊良。 除山泽之禁税,蠲务镇之征商。木辂朴居,而土木之工勿起;布垦荒田,而四裔之地勿贪。释、老之壮者驱之,俾复于人伦;经咒之妄者火之,俾绝其欺诳。绝鬼巫,破淫祀,省冗官,减细县。 痛惩法外之威刑,永革京城之工役。流十年而听复,杖八十以无加。妇女非帷薄不修,毋令逮系;大臣有过恶当诛,不宜加辱。治历明时,授民作事,但申播植之宜,何用建除之谬。所宜着者,日月之行,星辰之次。仰观俯察,事合逆顺。七政之齐,正此类也。 近年以来,台纲不肃。以刑名轻重为能事,以问囚多寡为勋劳,甚非所以励清要、长风采也。御史纠弹,皆承密旨。每闻上有赦宥,则必故为执持。意谓如此,则上恩愈重。此皆小人趋媚效劳之细术,陛下何不肝胆而镜照之哉? 陛下进人不择贤否,授职不量重轻。建不为君用之法,所谓取之尽锱铢;置朋奸倚法之条,所谓用之如泥沙。监生进士,经明行修,而多屈于下僚;孝廉人材,冥蹈瞽趋,而或布于朝省。 椎埋嚚悍之夫,阘茸下愚之辈。朝捐刀镊,暮拥冠裳。左弃筐箧,右绾组符。是故贤者羞为之等列,庸人悉习其风流。以贪婪苟免为得计,以廉洁受刑为饰辞。出于吏部者无贤否之分,入于刑部者无枉直之判。天下皆谓陛下任喜怒为生杀,而不知皆臣下之乏忠良也。 古者善恶,乡邻必记。今虽有申明旌善之举,而无党庠乡学之规。互知之法虽严,训告之方未备。臣欲求古人治家之礼,睦邻之法,若古蓝田吕氏之《乡约》,今义门郑氏之家范,布之天下。世臣大族,率先以劝,旌之复之,为民表帅。将见作新于变,至于比屋可封不难矣。 陛下天资至高,合于道微。神怪妄诞,臣知陛下洞瞩之矣。然犹不免所谓神道设教者,臣谓不必然也。一统之舆图已定矣,一时之人心已服矣,一切之奸雄已慴矣。天无变灾,民无患害。圣躬康宁,圣子圣孙继继绳绳。所谓得真符者矣。何必兴师以取宝为名,谕众以神仙为征应也哉。 臣观地有盛衰,物有盈虚,而商税之征,率皆定额。是使其或盈也,奸黠得以侵欺;其歉也,良善困于补纳。夏税一也,而茶椒有粮,果丝有税。既税于所产之地,又税于所过之津,何其夺民之利至于如此之密也!且多贫下之家,不免抛荒之咎。 今日之土地,无前日之生植;而今日之征聚,有前日之税粮。或卖产以供税,产去而税存;或赔办以当役,役重而民困。土田之高下不均,起科之轻重无别。膏腴而税反轻,瘠卤而税反重。欲拯困而革其弊,莫若行授田均田之法,兼行常平义仓之举。积之以渐,至有九年之食无难者。 臣闻仲尼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近世狃于晏安,堕名城,销锋镝,禁兵讳武,以为太平。一旦有不测之虞,连城望风而靡。及今宜敕有司整葺,宽之以岁月,守之以里胥,额设弓手,兼教民兵。开武举以收天下之英雄,广乡校以延天下之俊乂。古时多有书院学田,贡士有庄,义田有族,皆宜兴复而广益之。 夫罪人不孥,罚弗及嗣。连坐起于秦法,孥戮本于伪书。今之为善者妻子未必蒙荣,有过者里胥必陷其罪。况律以人伦为重,而有给配妇女之条,听之于不义,则又何取夫节义哉。此风化之所由也。 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尚书、侍郎,内侍也,而以加于六卿;郎中、员外,内职也,而以名于六属。御史词臣,所以居宠台阁;郡守县令,不应回避乡邦。同寅协恭,相倡以礼。而今内外百司捶楚属官,甚于奴隶。是使柔懦之徒,荡无廉耻,进退奔趋,肌肤不保。甚非所以长孝行、励节义也。臣以为自今非犯罪恶解官,笞杖之刑勿用。催科督厉,小有过差,蒲鞭示辱,亦足惩矣。 就像解缙万言书所写的一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上位者应当给予下面的人容错空间,不能因为有错误而一棒子打死。 朱元璋读完之后,不由得老脸一红,连说:“才子!才子!才子!” 第107章 特务网上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皇帝站在金字塔的尖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 在皇帝的宝座之下,是一座危机四伏、喷薄欲出的火山。 有被压迫、奴役的农民,有舞文弄墨、玩弄权术的文官,有手握军权、强悍跋扈的武将。 而推翻元朝统治的不就是那些扛着锄头、老实巴交的农民,不就是那些老谋深算、腹有诗书的儒生,不就是那些膀大腰圆、冲锋陷阵的将军吗? 至于朱元璋,没有做皇帝的时候,他想尽办法,用阴谋诡计,用威逼利诱,用强大武力,使尽一切可能的力量去破坏元朝这一旧政权,从而建立了明朝这一新政权。 等朱元璋的大明王朝建立之后,他便用阴谋诡计,用威逼利诱,用强大武力,使尽一切可能的力量不许他人破坏,镇压一切可能反对他和大明的人家,以维持既得利益。 要做到镇压所有的异己分子,巩固新生的大明政权,光靠公开的军队和法庭,光靠公布的律例和刑章是不足够的。 因为可能在庞大军队中,可能在司法机关中,就有不少反对大明政权的异己分子。如果不把这些人及时地找出来,那么身处在皇宫大院中的朱元璋便不能睡得安稳了。 为了大明王朝的世代沿袭,为了大明王朝的长治久安,需要有另外一套监察系统,需要有一批专门训练的特务部队。 这些人用秘密的方法,潜伏在所有重要人物的身边,进行侦查、搜查、逮捕、审讯、处刑。 他们在军队中,在学校里,在衙门里,在民间集会场所,在私人住宅,在交通要道,在大街小巷。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就像幽灵一样飘浮在大明王朝的每一个角落,时刻盯着那些可能威胁大明王朝的重要人物。 实际上,特务机关并不新鲜,古来有之。 汉朝有“昭狱”“大谁何”,三国有“校事”,唐朝有“丽竟门”和“不良人”,五代有“侍卫司狱”,宋朝有“诏狱”和“内军巡院”,明初则有“检校”和“锦衣卫”。 检校的职务是“专主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无不奉闻”。 其中,最著名的特务头子之一是高见贤,他和佥事夏煜、杨宪、凌说一起拉帮结派,成天做着诬陷他人的勾当,成为朱元璋座下有名的鹰犬。 就连朱元璋都曾经说过:“有这几个人,譬如人家养了恶犬,则人怕。” 杨宪曾经以左右司郎中参赞浙江行省左丞李文忠军事,朱元璋曾经嘱咐他:“李文忠是我的外甥,他年纪轻轻,没有多少历练,所以地方上的事由你做主。如果你做事有任何的过失,那么我拿你是问。” 为了自己的前程,杨宪选择踩人上位。在辅佐李文忠一段时间之后,杨宪告发李文忠擅自使用儒生屠性、孙履、许元、王天赐、王祎处理公务,有拉帮结派的嫌疑。 朱元璋大怒,屠性、孙履被杀,其余三人被罚充军。而杨宪因之得宠,历升到中书左丞。 后来,朱元璋有意让杨宪做宰相。朱元璋的暗示激发了杨宪无穷的战斗力,他便和夏煜、杨宪、凌说一起在朱元璋面前搬弄是非,说李善长不是做宰相的材料。 但是,这一下子惹怒了淮西帮。作为淮西帮的急先锋胡惟庸,他冲锋在前,告诉李善长:“如果杨宪做了宰相,那么我们两淮人就没人能做大官了,这是挖我们淮西帮的根啊!” 杨宪命手下人弹劾出身两淮的右丞相汪广洋,使得汪广洋流放海南。 淮南帮也有样学样,合力反攻杨宪:“排陷大臣,放肆为奸。” 到底是淮南帮的势力强大,朱元璋也不得不让步。结果,杨宪以告讦发迹,也以被告讦诛死。 第108章 特务网中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朱元璋的要求下,检校的足迹无处不在。 朱元璋曾派人监听将官家人,查探到有女僧引诱华高、胡大海的妻子供奉西僧,行“金天教”法。 这种行为在明朝并不允许,犯了禁忌。朱元璋大怒,命人将两家的妇人连同女僧一起丢在水里。 洪武四年,朱元璋下了一道手令:“如今北平都卫里及承宣布政司里快行,多是彼土人民为之。 又北平城内有个黑和尚出入各官门下,时常与各官说些笑话,好生不防他。 又一名和尚系是江西人,秀才出身,前元应举不中,就做了和尚,见在城中与各官说话。 又火者一名姓崔,系总兵官庄人,本人随别下泼皮高丽黑哄陇问,又有隐下的高丽不知数。 遣文书到时,可将遣人都教来,及那北平、永平、密云、蓟州、遵化、真定等处乡市,旧有僧尼,尽数起来。都卫快行承宣布政司快行,尽数发来。 一名太医江西人,前元提举,即目在各官处用事。又指挥孙苍处有两个回回,金有让孚家奴也教发来。” 诸如此类,调查得十分清楚,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官员们的日常生活一网打尽。 傅友德出征时摆宴席,朱元璋派叶国珍作陪,另有十几个朝妓在宴席中歌舞助兴。 在宴会期间,有太监在一旁监视。宴会结束后,太监奏报说叶国珍行为不检,令朝妓穿华丽衣服与官员混坐。 朱元璋听后大怒,好你个叶国珍,背着我时蹬鼻子上脸,连高低尊卑也不顾了。 朱元璋下令逮捕叶国珍,命人将其与妓妇一同锁在马坊,妓妇劓去鼻尖。 叶国珍十分不满,感觉朱元璋在羞辱他:“死就死了,为何将我和贱人锁在一起?” 朱元璋怒气冲冲地抽了叶国珍几十下,说道:“就是因为你不分贵贱,所以才把你和这些贱人锁在一起,让你好好知道什么叫犯贱!” 之后,朱元璋将叶国珍发配到瓜州做坝夫。 文人钱宰被朱元璋征编《孟子节文》,一天下朝之后,随手写了一首打油诗,小声吟唱:“四鼓冬冬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但就是这样的小心翼翼,也逃不过朱元璋的耳目。 第二天,朱元璋故意逗钱宰玩,说道:“钱编修作了一首好诗啊,不过你上朝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嫌你迟啊,不如将嫌改为忧字,是不是更合适一些啊?” 听完朱元璋的话,钱宰胆战心惊,急忙磕头谢罪,恨不得将脑浆都磕出来了! 文官宋濂的性格最为诚实严谨,有一天他请客喝酒,不料被朱元璋注意到了。 第二天,朱元璋当面询问宋濂,问他昨天喝酒了没有,请了哪些客人,备了哪些菜? 宋濂听完之后,也不敢撒谎欺骗,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听完之后,朱元璋笑了笑,说道:“都对,看来你宋濂没有骗我啊!” 吏部尚书吴琳告老回到了老家黄冈,朱元璋不放心,担忧他回乡之后联系故旧。 于是,朱元璋派人去黄冈察看。使者远远看到一个农夫在地里插秧种稻,样子很真实,不像是装模作样。 使者上前询问:“本地有吴尚书吗?”农夫叉手回道:“在下便是,不过不是尚书了,小小农夫而已。” 使者回到京城复命,朱元璋听完后十分高兴。 第109章 特务网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检校是文官,朱元璋将其比喻为恶犬,专门在朝堂撕咬那些朱元璋看不惯的官员。 但是,朱元璋自感只有恶犬不足以威慑朝官,便另找来一批虎狼来执行一些不见光的任务。 这批虎狼便是锦衣卫,有侦伺处刑之权,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锦衣卫前身为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朱元璋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 锦衣卫有指挥使一人,正三品。同知二人,从三品。佥事三人,四品。镇抚二人,五品。 锦衣卫下设有十四个千户所,千户五品,副千户从五品,百户六品。 锦衣卫所统有将军、力士、校尉,掌直驾、侍卫、巡察、缉捕。镇抚司分南北,北镇抚司专理诏狱。 其中,直驾、侍卫是锦衣卫形式上的工作,而巡察、缉捕才是锦衣卫日常工作的重点。 既然皇帝将锦衣卫视为虎狼鹰犬,那么虎狼鹰犬就应当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锦衣卫巡察、缉捕的对象是“不轨、妖言”,不轨是皇帝政治上的反对者,妖言则是试图改变统治现状的宗教集团。 朱元璋是红巾军出身,也曾喊过“弥勒降生”“明王出世”这类口号,自然也知道这些宗教口号的号召作用,也清楚聚众结社对统治集团的威胁。 同时,朱元璋也在猜忌与他一同打江山的这一帮生死兄弟。他们文化水平不高,性格桀骜不驯,在军中威望甚高。 这些人在朱元璋活着的时候尚且还时不时扎刺,挑战一下朱元璋的皇帝权威。试想,一旦朱元璋离去,这些人会不会拥兵自重,仿效赵匡胤黄袍加身呢? 此外,还有那些肚子里有一百个心眼的文臣,他们往往出身于地方豪族,在地方上有着强大的势力和显赫的声望。 如果这些文臣以后合伙欺负新皇帝,那么朱元璋的棺材板估计就要原地炸开了。 皇太子朱标性情忠厚,待人柔和。朱元璋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朱标对付不了这一帮凶悍的武将和奸诈的文臣。 所以,朱元璋打算自己出手,替子孙们扫除一切可能的障碍。所以,朱元璋便开始有目的地杀人,犯法的杀,不犯法的也杀,无理的杀,有理的也杀。 只要这个人是子孙们当皇帝的威胁,朱元璋一视同仁,统统杀掉,以绝后患。 不管他曾经是自己的生死兄弟,不管他曾经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不管他学识能力有多么高,在朱元璋眼里,这个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死亡。 锦衣卫的建立,就是为了有计划地栽赃告密,有系统地诬告牵连,有目标地扫除障碍,更方便地法外用刑。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锦衣卫就像死神一般,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凌驾在《大明律》之上。 各地犯重罪的官员都被押解到京师的北镇抚司。在这里已经备好各种刑具,罪状也已安排好,口供也早已预备好,不容质疑,不容申辩。 来到北镇抚司的犯官唯一的权利就是在受刑之后签字画押,等候判决。 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功臣勋贵,又或者是高官重臣,只要来到了北镇抚司,那么基本上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朱元璋认为该杀的人也杀的差不多了,为了给后世留下好的名声,便下令废除锦衣卫。 朱元璋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将所押囚犯转交刑部审理。同时,下令内外狱全部归三法司审理,表示要实行法治了。 第110章 皇权巅峰上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从中国封建制度的演进来看,皇帝的权力到朱元璋这里可以说是达到了巅峰。 朱元璋,洪武大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分析皇权走向集权化发展,要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是士大夫的地位下降,二是约束皇权的机制无效。 在明朝之前,士大夫与皇家共治天下,是股份制企业下的合作关系。 先从君臣礼仪说起。在宋朝之前,有三公坐而论道的说法,当年贾谊和汉文帝谈话,也是坐着谈的。 唐朝初年的裴寂仗着自己是从龙之臣,与唐高祖李渊有旧交,甚至和李渊共坐御塌。唐太宗李世民的十八学士在李世民面前,也是有座位的。 到了宋朝,就开始不一样了,黄袍加身的宋太祖赵匡胤自感底气不足,为了拉开与士大夫的关系,竟然让士大夫站着上朝奏事。 到了明朝,士大夫的尊严被皇帝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得连骨气都没有。不说坐着了,甚至站着都不可以,只能跪着说话。 从坐到站,再到跪,说明了三个不同时期的君臣关系,也说明了士大夫地位的跌落,从脑袋跌到脚后跟了。 幸亏朱元璋以后的皇帝还要些脸,不然的话,士大夫上朝奏事只能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了。 实际上,士大夫从坐到站,再到跪,只是君臣关系外在的礼仪形式变化,其背后则是君臣关系内在的权力强弱博弈。 支撑士大夫坐着和皇帝说话的社会制度是魏晋南北朝的门阀制度。 汉朝时期有若干个世家宦族,比如关西杨氏、汝南袁氏等,他们四世三公,有着数不尽的庄园和算不清的奴仆。 这些世家宦族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本身也有着强大的经济、社会力量,一旦天下风云突变,他们便成为逐鹿中原的一方诸侯。 在黄巾起义时期,地方豪族如孙策、马腾、许褚、张辽、曹操之辈,为了保护家族利益,组织地主武装保卫乡里,有部曲,有地盘,成为一方军阀。 单股的小军阀抵抗不住黄巾军,只得投靠大军阀,大军阀之间你争我斗、相互兼并,最终结果便是三分天下、三国鼎立。 原来的两类家族(世家和豪族),也都在各自皇朝里占据高位,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侯将帅,成为新朝的高级官僚。 之后,三国归晋,这些家族原本就是共建皇业的创始股东,自然要和皇家休戚与共了。于是,方便这些世族权力世袭的九品中正制便横空出世了。 在九品中正制下,“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大官位全部被这些世族所垄断。需要注意的是,寒门是家道中落的世族,而非是贫苦百姓之家。 之后,西晋灭亡,衣冠南渡,司马家在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的扶持下在江南一隅重建晋朝,是为东晋。 由于琅琊王氏辅佐司马家重建晋朝有功,以至于皇族司马家都认可这么一句话,“王与马共天下”。 盘踞在江南的东吴旧族顾、陆、朱、张等家族,虽然本身是江南高门世族,但由于是亡国之余,便只能屈居在第二等的政治地位。 这些高门世执国政,王谢子弟更是平步青云,直至公卿。 之后,取代东晋的刘裕,取代南梁的陈霸先,由于出身低微而被世族们在心底里看不起。 世族们认为这些出身低微的开国皇帝都是撞了大运的暴发户,没有什么根基,也不懂什么礼仪。所以,朝代随便换,高官我来当。 在这种门阀制度下,士大夫集团有其根深蒂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地位,非皇权所能动摇。 从表面来看,士大夫是在为皇权服务。但是,从本质来看,士大夫是在借助皇权来保护自身的固有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士大夫是与皇族共存的,共享天下治权。 第111章 皇权巅峰中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门阀制度下的士大夫有几百年的历史传统,有庄园支撑的经济基础,有包办选举的选官制度,有依门第高下任官的成文法,有依族姓高下缔结姻亲的风俗习惯。 几十个世家相互联姻,依靠血缘关系与亲朋故旧,一步步发展成为利益共同体。而且,世家子弟熟悉典章制度,治国理政根本离不开他们。 皇帝人人可做,只要手中有强大的武力,只要能够夺取政权就行。士大夫则不然,普通百姓要成为士大夫,难比登天。 只要皇帝保护士大夫的权益,士大夫可以侍候任何一姓的皇帝。但是,离开了士大夫的支持,一个拥有军权的大帅是不可能当上皇帝的。 尽管士大夫与皇族具有较多的共同利益,但是在很多方面依然存在显著的矛盾:世族的荫蔽人口不向朝廷纳税;世族掌控了某些地方的政治权力。 双方的矛盾促使政治制度的改革,隋朝尽管祚短运促,但是在打击世族方面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隋朝两代皇帝取消九品中正制,取消长官辟举僚属,设立进士科,用公开考试的制度吸纳人才,以文字水平的优劣取代血统门望的高下。 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普通百姓难有受教育的机会。文字与教育垄断在世家手中,唐朝三百年的宰相,还是被二十个左右的家族包办。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世家垄断政权终究不符合历史规律。经过甘露之祸和白马之祸,以及藩镇摧残,多数世家被屠杀殆尽。 到五代十国时期,幸存的世家失去了祖上的庄园,拖家带口,流徙各地,早已不复曾经的光辉。 等到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祖赵匡义时期,为了中央政府的正常运转,只好扩大进士科的名额,给到更多平民为官的机会。 如此,考试制度才彻底代替了门阀制度,平民出身的进士在数量上压倒了残存的世家,一发榜立刻做官,鲤鱼自此跃龙门。 进士出身的官僚士绅与皇家的关系,正如员工与老板的关系,两者是雇佣关系,而非合股关系。 老板想要公司发展壮大,需要员工用心工作、做牛做马,有宋一朝优待士大夫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用宋朝人的话说是共治,只是士大夫粉饰自己而已,但实质就是给皇帝打工的,根本没资格上桌。 隋唐时期的世家子弟家底殷实,本身有庄园,之后中进士做官,然后利用权势扩大庄园。 宋朝时期则是颠倒过来,中了进士之后才能购置庄园,因为本身家族并不富裕,甚至是穷光蛋,能读上书就不错了。 就像北宋名臣范仲淹,年少时吃冷粥过活,过尽了穷日子。等做到了大官之后,范仲淹就置了苏州义庄,派儿子讨租子,得了好几船的粮食。 相比之下,前一时期的世家,庄园是中进士的本钱;后一时期的官僚,庄园是中进士的利息。前后的政治意义不同,由此得到的政治地位自然就不同了。 另外,印刷术的改进降低了读书的门槛,私人书院的普及扩大了受教育的人群,知识和受教育的机会不再被少数家族所垄断。 读书成为了做官的手段,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平民通过读书实现了阶层的跨越,自然要感激和拥护皇家统治。 皇家是士大夫的衣食饭碗,非要全力支持不可。士大夫是皇家的忠实员工,必须给到优厚的俸禄。 前期的共存之局,到此变成了共治之局,君臣间的关系也由合伙股东变成了雇佣关系,臣子的政治地位自然也就江河日下了。 第112章 皇权巅峰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到了明朝,士大夫的政治地位又下降了,从给皇帝打工的员工,变成伺候皇帝的仆役了。 明初的士大夫既没有魏晋时的权势,也没有隋唐时的庄园,更没有两宋时的尊贵,只能做一只听话的哈巴狗。 一旦官员犯错误,挨打受刑是日常享受,充军做苦工是皇帝开恩,丧身破家是逃脱不了的宿命。 官场如同刑场,没有大官和小官之分,只有大刑与小刑的差别。 偶尔有被皇帝看重的特务头子,一时风光无限,但是在朱元璋心目中,甚至在口头上,只把这些人当作是咬人的恶犬。 之所以皇权到了朱元璋这里变得登峰造极,其背后的原因便是约束皇权的机制失灵了。 隋唐以来的三省制度,中书省掌决策之权,门下省掌封驳之权,尚书省掌执行之权,将国家政权分作三部分。 三省制度使得各部门分而治之,相互钳制,从而在形式上避免了权臣出现,也防止皇帝滥用权力。 在三省之下执行政务的六部,地位很低。凡是政务推行,名义上由三省的宰相负责。一旦出事,或降职,或免官,或赐死。 如此,皇帝对国事不但不是直接负责人,而且也不负有任何的法律责任。例如,有天灾人祸这样的大事,皇帝顶多下一道罪己诏,不痛不痒的。 究其本质,三省制度的建立正是为了使皇帝远离朝廷政务,不负行政责任,成为江山社稷的吉祥物,有些像西方的君主立宪制。 到了元朝,三省合为一省。到了明朝,更是直截了当,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朱元璋杀掉胡惟庸之后,废除中书省,由皇帝直接管理六部。 在这样的政治制度下,皇帝既是国家元首,又是政府首脑,将皇权与相权合二为一。再加上军权、立法权、司法权,以及超越法律的圣旨,使得天下大权尽在朱元璋手中。 此外,在明朝之前,守法在理论上是皇帝的美德,不论是成文法典,还是习俗相沿的传统。 为了维持一个政治集团的共同利益,为了维持皇家超越世俗的社会地位,守法是皇帝治理国家时最好最有利的统治方法。 皇帝的地位虽高,权力虽大,但是不应当以个人喜好作为执政的导向,不应当以个人感情来毁法、坏法。 即使有特殊情形,也必须先经过法律的制裁,然后再经过皇帝的特权来补救。皇帝特权不应超然于国法之上。 著名的例子有汉文帝时期的幸臣邓通,其在朝堂上不守礼节,导致丞相申屠嘉大发脾气,说是朝廷礼节被破坏了。 下朝之后,申屠嘉下令传邓通审问,拒传就立刻处死。邓通慌了,向皇帝求救,但是汉文帝尊重朝廷礼节,照样让邓通去面见丞相。 邓通只好负荆请罪,去冠光脚,在申屠嘉面前下跪请罪。申屠嘉怒斥:“小臣戏殿上,大不敬!” 之后,申屠嘉令长史将邓通拖出去斩了。邓通吓尿了,磕头求饶,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汉文帝见状,这才派人向申屠嘉说情,给邓通开罪。申屠嘉这才给了皇帝的面子,放了邓通一马。 邓通如获重释,哭着对汉文帝说,丞相差点就把我给杀了。面对此情此景,汉文帝也很无奈。 申屠嘉是列侯,是开国功臣,代表重臣集团执行法纪,而重臣集团与皇家休戚相关,利害与共,汉文帝也必须尊重丞相的命令。 但是,到了朱元璋时期,一切都变了。放眼整个朝堂,放眼整个大明,放眼整个世界,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所以,朱元璋为所欲为,想尽一切办法剪除所有对朱家王朝有威胁的势力,管你是功臣还是重臣,管你是文官还是武将,通通砍了。 第113章 马皇后上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这既是社会组织的常态,也是历史发展的规律。 汉高祖刘邦的背后有吕后,隋文帝杨坚的背后有独孤皇后,唐太宗李世民的背后有长孙皇后。 到了明太祖朱元璋这里,他的背后有马皇后。马皇后既是朱元璋生命中的贵人,也是朱元璋事业的贤内助。 马皇后是红巾军将领郭子兴的养女。而郭子兴则是朱元璋的伯乐,也是朱元璋革命事业的奠基人。 而且,正是因为娶了马氏,朱元璋才夫以妻贵,踏上了革命事业的快车道,一路火花带闪电,从此直上青云。 马氏的生父马公在老家宿州杀了人,逃亡到定远。后来,马公因病去世,将女儿托付给了好朋友郭子兴照顾。 郭子兴感念兄弟义气,将马氏收为义女。后来,郭子兴拉队伍干革命,在濠州建立了一番事业,也算是一号人物。 等到朱元璋投奔红巾军之后,郭子兴看重他的能力,有心拉拢他做自己的心腹,便把义女马氏许配给朱元璋。 朱元璋与马氏也算是天作之合,双方家庭都不是什么显贵家族,反而都是处在社会底层的穷苦百姓。 当然了,这也反映出社会的现状,显贵家族自恃身份高贵,不懈与底层百姓联姻,门当户对是必然的双向选择。 朱元璋的祖父是逃亡的淘金户,父亲是身无半亩地的佃户,外祖父则是前朝败兵,后来做了装神弄鬼的巫师。 马氏的父亲则是一个逃犯,其他的无从查考,估计也是没有什么波澜的小人物。不过马氏的命好,有一个造反的干爹郭子兴。 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郭子兴与小老婆张夫人商量后,便替两人定下了婚约,择日成婚。 自此,马氏算是成家了,郭子兴也对老友有一个交待。朱元璋则是平步青云,转身便成为了元帅的干女婿,军中地位蹭蹭上涨。 在那个封建的时代,女子读书识字只是个例,历来都是官宦之家的小姐才拥有这样的特权。 像马氏这样身世可怜的女子,能够好好活着便是莫大的福气,根本不敢奢求能够读书写字。 而且,受到程朱理学的影响,那个时代的女子,尤其是上层社会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用不着自己干活,照例需要裹脚的,显得尊贵,显得美丽。 马氏则是一双大脚,因为淮西地方艰苦,百姓贫困,乡下女人既要下田务农,又要洗衣做饭的。 马氏自小跟着父亲流亡,吃尽了苦头,自小便持家干活。当了郭子兴的养女之后,更是忙前忙后,生怕被养父、养母挑错。 就因为马氏的这双大脚,后来在南京城中还引发了一桩血案。 南京城中的小民有一桩拿手的本领,便是用隐语挖苦人。大明王朝建立后,他们不敢挖苦朱元璋,便拿马皇后开玩笑。 有一年元宵节,民间流出一张漫画,一个大脚女人,赤脚,怀里抱着一个大西瓜,到处传看起哄。 不料,正赶上朱元璋微服私访。朱元璋大怒,这还了得,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嘲讽当朝皇后,是欺负我朱元璋的刀不快吗? 侍卫们一时查不出是谁画的,朱元璋索性下令把一街的人都给砍了,一了百了。 第114章 马皇后中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尽管马皇后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她却是一个好妻子、贤内助。朱元璋之所以能够取得事业成功,马皇后在里面起到了关键作用。 郭子兴是一个粗人,性子直,心眼小,容不下能人。而且,郭子兴耳朵软,喜欢听闲话,做事婆婆妈妈,没有主见,也没有决断力。 而朱元璋则是胆大,心细,有野心,说一不二,还会收买人心。而且,年轻气盛,又靠着关系上位,容易遭人嫉妒。 两人性格不合,再加上有小人在中间作祟,拨弄是非,使得郭子兴对干女婿朱元璋越发不放心,成天挑错,不给半点好脸色。 军情紧急的时候,郭子兴自己没有主意,军事参谋只能依靠朱元璋,呼来唤去,一刻也离不开,比亲儿子还亲。 但等军情过去,日子变安逸了,郭子兴立马换了嘴脸,脸拉得老长老长的,脾气又硬气起来了,天天嫌弃朱元璋。 用人在前,不用在后,郭子兴就是这么一个眼皮子浅的平庸之辈,注定成就不了什么大事业的,只能成为朱元璋前进道路上的垫脚石。 郭子兴处处提防朱元璋,将他手下的亲信将领调走,同时安插新的将领到他手下带兵,来了一次大换血,从而架空他。 朱元璋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便宜老丈人的脾气秉性,心中十分不满,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更加小心做事,以免触了郭子兴霉头。 马皇后一看这不是办法啊,只能想尽办法在两边说和,避免矛盾扩大化。在这乱世,干亲关系实在是像纸糊的一般脆弱。 她知道郭子兴偏爱小张夫人,便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孝敬小张夫人,以求小张夫人吹吹枕边风。 一天郭子兴发了脾气,将朱元璋关了禁闭,不让给吃,也不让给喝,想着让朱元璋好好吃顿苦。 马皇后心疼丈夫,便偷偷将刚出炉的炊饼藏在胸口,背着人给了丈夫。即使自己的胸口都被烫焦了,但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就是这么刚毅。 平时马皇后哪怕自己挨冻受饿,也要想尽办法让丈夫吃饱穿暖。这既是封建礼教思想灌输的结果,也是马皇后与朱元璋感情深厚的结果。 在马皇后的心里,朱元璋便是她的天,是自己这个小家的顶梁柱。 等到朱元璋带军渡江时,马皇后和一众将领的家属待在后方的和州,一方面是后方安全,一方面也是怕将领变心。 等到打下集庆(应天,即南京)之后,四面楚歌,连年征战,部队打仗很是艰苦。马皇后便带着妇女们给前线的战士们缝军服,做军鞋。 后来,陈友谅东征应天,差点打到应天城下。城里的官员们乱成一团,有的想着跑路,有的想着投降,有的囤积粮食,有的窖藏金银。 但是,马皇后一点也不慌张,因为慌张一点用也没有。马皇后将宫中库藏的金银财宝和绫罗绸缎拿出来,赏赐给守城有功的将士们,稳定军心。 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朱元璋在应天即皇帝位,封马氏为皇后。 第115章 马皇后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马皇后心地善良,总是替人求情说好话。 朱元璋在前殿发脾气,要砍人。马皇后则在宫里等着朱元璋,左说右说,婉转相劝。 尽管朱元璋有时很敷衍,但总归是从屠刀下救了不少的臣子。 朱元璋的侄子朱文正行为不检,被朱元璋猜忌,朱文正的多数幕僚被朱元璋以“蛊惑人心”的罪名处死。 但是,这还不算完,朱元璋打算叫朱文正过来当面质问,意欲让这个唯一的侄儿实现物理层面的消失。 马皇后赶忙劝解:“这孩子以往骄纵坏了,你看在孩子随你南征北战的功劳上,原谅他吧。 尤其是当年陈友谅进犯的时候,文正一人独守南昌城,不让贼寇前进半步,这功劳可是别人不能比的。 而且,你只有这一个亲侄儿,纵然他做错了事,但是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饶他一次吧,不然你到了黄泉路上,怎么面对你哥啊!” 听罢,朱元璋心中怒火平复了很多。但是,朱文正这小子一点也不知道收敛,私下里发牢骚,结果被人告发。 马皇后又劝解道:“这孩子就是嘴直,但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造反是万万不敢的。” 大学士宋濂的孙子宋慎,被人告发为胡惟庸案的党羽。宋濂也被抓了,罪名是连坐,要被判死刑。 马皇后给宋濂求情:“寻常百姓家请先生教弟子都是客客气气、十分恭敬,更何况是教导皇家子弟的先生啊!宋濂一直待在原籍,对于这件事根本不知情,应当是无罪的!” 但是,胡惟庸案是朱元璋心中的一根刺,不能轻易触碰和动摇。因此,没有答应马皇后的请求。 马皇后只能换一种方式劝谏朱元璋。 到吃饭的时候,朱元璋见马皇后不吃饭,也不喝汤,心里十分纳闷:“你是身体不舒服啊,还是饭菜不对胃口?” 马皇后回答都不是,她在给宋先生修福,希望宋先生能够平平安安。 朱元璋见状,很是心疼。第二天,朱元璋便特赦了宋濂,免除了他的死刑,将他流放到了茂州。 诸王的师傅李希颜脾气暴躁,以往教导乡下孩子惯了,到了皇家还是原来的教导方式,动不动就体罚惩治。 一天,一个小王爷的额头被李先生打了一个大包。小王爷哭着向朱元璋告状。 朱元璋一边摸着儿子的脑袋,一边酝酿着心中的怒火,准备一会儿提刀砍了这厮,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马皇后则在一边劝解道:“师傅拿圣人的道理教导孩子,能有什么错啊!你这生什么气啊!” 听完这番话,朱元璋自己也笑了,但怒火起来了,不得不消,便又把孩子打了一遍,让他惹师傅生气!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八月,马皇后因病逝世,享年五十一岁。 生病的时候,马皇后自感时日不多,担心连累太医,便不肯服药医治。临终的时候,马皇后还劝诫朱元璋要任用贤能,敢于纳谏,不要大开杀戮。 马皇后去世后,朱元璋悲痛万分,决定不再立后。义子沐英当时镇守云南,听到消息,哭得吐血。 宫人感念马皇后的慈悲,作歌追颂道: 我后慈悲,化行家邦。抚我育我,怀德难忘! 怀德难忘,于万斯年。毖彼下泉,悠悠苍天。 第一百一十六章 龙子龙孙上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在封建时代,妻妾成群是地主阶级的特权。作为全国最大的地主,朱元璋自然也是有众多的女人。 除皇后外,朱元璋有无数的妾,依照地位高低,封为贵妃、妃、嫔等职位。 妻妾既然成群,那么儿女自然就多了。朱元璋生有二十六个儿子、十六个女儿,至于孙子、曾孙实在是数不过来。 后宫的妃嫔从民族来说,有汉人、蒙古人、高丽人;从来源而论,有抢来的,有从元朝接收的,有陈友谅的,有即位后全国征选的。 朱元璋从小没有接受系统的教育,长大起兵后愈发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所以,朱元璋对诸子的教育特别看重。 他在宫中特建藏书阁,贮藏古今图籍,以供诸子阅读。此外,他还征聘四方大儒教育太子和诸王,轮班授课讲学。 授课师傅中最重要、最著名的人物是宋濂,他前后几十年专门负责教育皇太子,讲历史典故,讲前朝兴衰,讲国家礼法。皇太子也尽心受教,言必称师傅。 博士孔克仁奉命为诸王讲授经书,诸功臣子弟也奉诏入学。 朱元璋曾亲自召集老师们制订教子方案,并对他们说:“有一块精金,得找高手匠人打造;有一块美玉,也要找好玉匠才能成器。 人家有好子弟,不求明师,岂不是爱子弟反不如爱金玉?好师傅要做学生模范,因材施教,培养出人才来。” 他要求老师们以实学教导,不要学一般文士,只是背诵辞章,毫无用处。 他还亲自在皇宫大殿上,严肃训导太子和诸王,他说:“古代的君子,德充于内,又表现在外,所以器识高明,善道日多,恶行邪辟都退避三舍。 自己修德已成,必能服人,贤者集绕你的周围,不肖者远远避开。若能进德修业,则天下国家未有不治,否则就没有不失败的。” 皇太子的学问重要,德行更重要。所以,在皇太子左右,除了儒生、经师以外,朱元璋又选了一批有德行的端正人士,做太子宾客和太子谕德。 这些人的职务便是将“帝王之道,礼乐之教,古今君王成败,民间百姓之事”讲给皇太子听,以求皇太子明心正德。 在这样的教育下,皇太子成长为一名温文尔雅的儒生。之后,便是指导皇太子参与政事,开始政事实习。 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朱元璋下令今后政事并启皇太子处分,然后奉闻。同时,朱元璋时不时教导皇太子如何治国理政,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君王。 朱元璋告诫皇太子要记得几个原则:一是仁,能仁才不会失于疏暴;一是明,能明才不会惑于邪佞;一是勤,勤勤恳恳才不会溺于安逸;一是断,有决断才不会牵于文法。 因为元朝不立太子,所以引发无穷的政变和残杀,导致政治动荡和国运祚短。 朱元璋吸取元朝的教训,在做吴王时,便立长子朱标为世子,即皇帝位后又立为太子。 为了避免太子与朝臣有间隙,朱元璋便以朝廷重臣兼任东宫臣僚,一心一意地想将太子培养成理想的继承人。 太子朱标也很争气,治国理政是一把好手,而且他不像朱元璋一样暴脾气,对待臣子十分宽厚,很得朝臣爱戴。 然而,天不遂人愿,理想终归敌不过命运。历史给朱元璋留下了一个莫大的悲哀,为大明二百多年的历史打了第一个绳结。 第一百一十七章 龙子龙孙中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四月,太子病死,大明王朝的政治走向发生天翻地覆的变轨。 当年九月,朱元璋立太子第二子朱允炆为皇太孙。 朱允炆生母为吕氏,在朱标长子朱雄英早夭,原配常氏死后,朱允炆生母吕氏也得以扶正,朱允炆从而成为朱元璋嫡长孙。 而朱标原配常氏,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嫡女。常遇春是淮西军功集团的灵魂人物,仅次于中山王徐达。 所以,淮西军功集团与皇太孙朱允炆之间没有像朱标、朱雄英一样的姻亲关系,也就没有共同的政治利益。 因此,朱元璋为了以绝后患,便对淮西军功集团下手了,蓝玉案便是这么来的。 朱元璋对皇太孙的教育也是仿效昔日太子的教育,按部就班,学问与德行并重,批阅公事,平决政事,学习如何做一个守天下的皇帝。 诸子中除了第九子和第二十六子早亡外,其他二十三子都封王建国。其中,第四子燕王朱棣靠着靖难之役登基称帝,成为明朝的第三代皇帝,缢号明成祖。 由于从小教育的好,诸子成年后基本都很能干,独当一面,可担大任。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之后,功勋宿将基本上杀完了,干活的没了,朱元璋只能将北边的军事交给第二子秦王、第三子晋王、第四子燕王。 其他分封在边境的几个小王也能领兵打仗,替几个哥哥分担下巡逻斥候的任务。 除了军事,诸子在文学方面有建树的也有不少。 第五子周王喜好读书,能写诗词歌赋,著有《元宫词》百章。此外,周王还喜欢研究医术,搜集可以救饥的四百多种草类,著成《救荒本草》一书。 第十七子宁王钻研诗词、史学,颇有成就,撰有《通鉴博论》《汉唐秘史》《史断》《文谱》《诗谱》等著作数十种。 此外,第八子潭王、第十子鲁王、第十一子蜀王、第十六子庆王都礼贤下士,对文学颇有兴趣。 第十二子湘王,更是文武双全。朱柏性好学问,常读书至夜半时分,并设立“景元阁”招纳贤才去校雠书籍。 朱柏亦喜爱谈论军事,他的膂力过人,弓矢刀槊运用自如,骑马飞快,有豪侠之气。而朱柏每出入,则缥囊载书以随,遇寒暑,仍不废讲诵。 过山水胜境,朱柏便徘徊终日,必为之赋诗作文,铭刻于石上。朱柏尤善道家言,自号“紫虚子”。 当然,朱元璋有争气的儿子,必然也有不争气的儿子。 一个是第十三子代王朱桂,性格暴躁,早年干了很多荒唐事。到了晚年,代王仍不思悔改,带着几个狗腿子游荡在大街上,尽干一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辱没皇室尊严。 一个是末子伊王朱㰘,好武事,不喜欢留在宫中,时常带着弹弓和剑,骑马奔驰于郊外,动辄袭击躲避不及的百姓。 同时,朱㰘生活纵欲而无法度,平时削发裸身与男女杂处无所顾忌,并以此为乐。 此外,朱㰘不仅喜欢自己裸身,还喜欢将平民百姓剥得精光,看着人家困窘的模样发笑,真是丧尽天良。 朱元璋在世时对诸子管教甚是严格,绝不姑息。 第二子秦王多有过失,屡次被朱元璋训斥,朱标多次替他说情,这才免于废黜。秦王死后,朱元璋亲自给他定缢为“愍”。 缢册文说:“朕封建诸子,以尔年长,首封于秦,期永绥禄位,以藩屏帝室。夫何不良于德,竟殒厥身,其缢曰愍。” 第十子鲁王服金石药,以求长生,结果毒发伤目,不久身亡。朱元璋很不喜欢,亲自钦定谥号为“荒。 第一百一十八章 龙子龙孙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皇族的禄饷一律由政府供给,子子孙孙,代代繁衍,无穷无尽,日益成为压倒明朝的一大负担。 洪武九年(公元1376年),朱元璋定诸王、公主年俸: 亲王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锦四十匹,纻丝三百匹,纱罗各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千匹,绵二千两,盐二百引,茶千斤,马料草月支五十匹; 公主已受封,赐庄田一所,每年收粮一千五百石,并给钞二千贯;郡王米六千石;郡主米千石;以下比例递减。 亲王嫡长子年及十岁,立为王世子,长孙立为世孙,世代承袭。诸子封郡王。 郡王嫡长子承袭,诸子封镇国将军,孙封辅国将军,曾孙封奉国将军,四世孙镇国中尉,六世以下为奉国中尉。 帝女封公主,亲王女封郡主。公主婿号驸马,郡主、县主婿号仪宾。 凡皇族出身,由礼部命名,成人后由皇家主婚,一生的生活用度和死后的丧葬事宜皆由政府负担。 皇族的庞大开支如同沉重的负担,压得政府几乎无法喘息,他们就像贪婪的吸血虫,无情地吸取着大明王朝的生机与活力。 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由于皇族人数的日益膨胀,政府财力日益艰难,实在是负担不起了,朱元璋便更改了皇族的禄饷: 亲王年俸万石,郡王二千石,镇国将军千石,镇国中尉四百石,奉国中尉二百石。公主和驸马二千石,郡主和仪宾八百石,县主、郡君、县君、乡君依次递减。 不到两百年的时间,皇族的人数便达到五万人口,他们的禄饷甚至超过了政府的租赋。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全国每年供给京师粮四百万石,诸王府禄米则为八百五十三万石,比供应京师的多出一倍。 山西一地,地方存留粮食为一百五十二万石,当地宗室俸禄却要二百一十二万石。 河南一地,地方存留粮食只有八十四万三千石,当地宗室俸禄却要一百九十二石。 养不起,实在是养不起了。即便地方不吃不喝,把粮食全数给宗室都不够。 怎么办?凉拌!政府只好给宗室打折扣和拖欠俸禄。 底子好的宗室依靠先辈积累,酒照喝,歌照听,舞照跳。底子不好的宗室、和皇室血缘疏远的宗室,生活一天便不如一天。 而且,由于朱元璋曾留有遗训,为了顾及皇家颜面,这一群宗室子弟不得科举,不得做官吏,不许务农,不许务商。 上没有出路,下没有退路,这一帮宗室子弟实在是走投无路,只得在地方上为非作歹,仗势欺人,坏事做尽。 一直到明朝末年,政府才明白不能死守老祖宗的遗训,便放开了对宗室子弟从业的管制,可以科举,可以为官,可以从商,自谋生路。 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明朝都要亡了。 大明王朝的血早已被宗室吸干,庞大的帝国将要面临崩塌。一鲸落,万物生,这些前朝宗室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据不完全统计,到明朝灭亡时,朱元璋的直系子孙有十几万人,皇族繁衍的力量真是惊天! 第一百一十九章 龙驭归天上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是中国少有的勤政皇帝,天不亮就起床办公,一直到深夜才休息,平日里没有假期,也没有太多的娱乐。 由于全国大大小小的事务,朱元璋都要亲自办理,所以他每天要批阅众多的奏折。而古人写奏折偏爱写废话,使得朱元璋很不喜欢。 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刑部主事茹太素上万言书,朱元璋懒得看,便叫中书郎王敏诵读。 王敏读到“才能之士,数年来幸存者百无一二,今所任率迂儒俗吏”时,朱元璋发了脾气,这不是在影射我不爱护人才吗? 于是,朱元璋便命人把茹太素叫来,骂了一顿,又打了一顿,方才解气。 第二天晚上,朱元璋心中感觉有些愧疚,便又叫宫人读了一遍茹太素的万言书,发现他说的挺有道理,有的建议值得采纳。 听完之后,朱元璋不由得感叹一声:“做皇帝难,做臣子也不容易啊!我要听的是实在话,而不是虚头巴脑的文辞。茹太素原本用五百字就可以说清楚,何苦写这么长呢?” 后来上朝时,朱元璋面谕中书,特定奏对式,不许写虚头巴脑的废话文学,从此他读奏章省了不少精力。 等到朱元璋废除中书省和宰相之后,六部府院直接对皇帝负责,政务便愈发繁忙了。 根据洪武十七年(公元1384年)九月间的统计,十四日到二十一日八天内,内外诸司奏札有一千六百六十件,计三千三百九十一事,平均每天要看二百多件奏折,要处理四百多件事务。 虽然朱元璋精力过人,拼命处理政务,但终究年纪大了,日益感觉吃力了。 朱元璋是赤手空拳起家的,家里没有什么根底,既不是官宦之家,也不是贵族后裔,只是一个穷苦的佃农之家。 以往中国历史上,像朱元璋类似出身的大一统皇帝只有一个,那便是汉高祖刘邦。但刘邦好歹还做过亭长,而朱元璋只做过和尚。 除了自己之外,朱元璋的三个哥哥和几个堂兄弟,都在壬辰那年的瘟疫中死去,父系亲属几乎死绝,只有亲侄文正一人,可谓“门单户薄”。 到文正死后,诸子幼弱,基业还不稳固,朱元璋孤零零一个人撑着家业,高高在上,与世隔绝,甚至连一个亲信和知己也没有。 朱元璋成天提心吊胆,时刻警戒,担心遭到部下的暗算,担心家业被敌人夺走,以至于得了高度的猜疑病。 常年的军旅生活,再加上对周边人的猜忌,使得朱元璋患上了心跳的病症。宋濂认为朱元璋应当清心寡欲,但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怎么可能清心寡欲呢? 朱元璋有时还发高热病,时常做怪梦,在梦中看到了仙境中的神仙宫阙,以为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飞升成仙。 但是,一觉醒来,朱元璋面对的便是群狼环伺的紧张局面,这就使得朱元璋的性格愈发残暴,愈发想要通过杀人的方式释放压力。 第一百二十章 龙驭归天下 - 淮右布衣朱元璋 - 天涯熠帆 朱元璋过了五十岁生日之后,就感到精力不足了,便让大儿子朱标参与政事处理,一来分担政务负担,二来锻炼治国能力。 朱标忠厚仁慈,有些像汉惠帝,接受了当时最好的儒家教育,待人十分宽厚,与朱元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到朱标的学业水平和政治训练都达到出师的水平的时候,朱元璋悬着的一颗心开始放下了,自认为大明后继有人了。 然而,老天爷给朱元璋开了一个玩笑,命运的齿轮总是不按照预期的方向转动,总是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皇太子朱标病死。朱标病死可以视为明朝历史的第一个转折点,使得淮西军功集团基本无一善终。 看着寄予厚望的大儿子在眼前咽气,六十五岁的朱元璋老泪纵横,伤心地半天说不出来话,身子也愈发虚弱了,一夜间头发、胡子都白了,沧桑了好多。 朱标死后,朱元璋立太子嫡子朱允炆为皇太孙,朱允炆时年才十六岁。十六岁的朱允炆像父亲一样,性格仁慈,待人宽厚。 实际上,创一代和创二代在性格方面注定有天壤之别,创一代是草莽英雄,创二代则是精英人才。 如何把江山顺利地从自己手中,交到年少的孙子手中,成为困扰朱元璋的一大难题。 是啊,如果继承人问题没有处理,那么必然导致新生的大明王朝分崩离析,前朝大元的教训还不够吗? 朱元璋担忧年少的朱允炆担不下万里江山的重担,担忧功勋元老们不服朱允炆的调令,担忧大明王朝二世而亡。 所以,朱元璋只好借题发挥,将功勋元老们大杀特杀,杀得人头滚滚,杀得尸横遍野,杀得小儿半夜啼哭。 此外,为了让孙子坐稳皇位,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朱元璋颁布了《皇明祖训》,将一切皇帝、藩王、臣子所应当做的、不应当做的事,统统写进去了。 而且,朱元璋还留下遗训,后世如果有人胆敢更改祖训,以奸臣论,杀无赦。 在朱元璋心里,他认为如果一切按照自己规划的,那么朱家皇朝安枕无忧,可传百世。 但是,治理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如此僵硬呢?时代在变,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是不以人的意志为改变的,哪怕这个人是朱元璋! 对群臣的猜忌、对儿子早亡的伤悲、对命运无常的感叹,使得朱元璋的身体每况愈下,逐渐走向了命运的终点。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七十一岁的朱元璋在五月份的时候病倒了,一病不起,躺了三十天,最终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朱元璋葬在南京城外的孝陵,缢曰高皇帝,庙号太祖。 在朱元璋的遗嘱中,有这么一段话:“朕膺天命三十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 皇太孙朱允炆即位后不久便开始削藩,燕王朱棣起兵造反,援引祖训,以靖难为名,史称靖难之役。 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朱棣攻进南京城,登基称帝,是为明成祖。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