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投怀送抱 在远离尘嚣的紫云别苑,一栋栋米黄色别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鲜花锦簇的园林之中。其中一栋亮着灯,弥漫着香艳的气息。 欧珊珊是新晋的电视剧演员,凭借“完美”的容貌和傲人一等的身材,迅速上位。此时,她正在金主宁致远家中。 宁致远不过27岁,可是气质深沉,不怒而威。浓眉下挺直的鼻梁让他整个五官立体而冷峻,薄唇棱角分明。刚硬的下巴上遍布刮过的青色胡渣,旺盛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散发出来。他低头的时候就跟一般俊朗的男人别无二致,可一旦目光对视,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里的寒光,足以让人打个寒颤。 看过那双眼睛的人都难以忘怀,不像人,更像某种危险动物。 他的着装乍看之下更像个名模而不是企业家,乌黑的发丝修剪成时髦的造型,全部朝后梳理,露出饱满睿智的额头。量身订做的黑色真丝衬衫上一颗颗银扣发出冷光,显示出紧绷平坦的小腹和结实的手臂。 一副K金袖扣上面以花体字母镌刻着他的姓氏缩写N。修长双腿志得意满地翘起,冷眼打量眼前的女人。 欧珊珊穿着紧身迷你裙,一双修长光滑的玉腿裹在黑色丝袜中。她娇滴滴地压在宁致远身上,蛇一般扭动,血红双唇嘟起来索吻。 宁致远拿起红酒凑到她嘴边,她识趣地一饮而尽,还伸出舌尖舔杯底残酒,媚眼如丝,盯着他。这些小招数一开始还能撩人心魄,可次数多了,他已经渐渐麻木。 欧珊珊染成棕色大卷的头发散发着青春活力,但常年化浓妆的习惯,使得她的皮肤已经经不起细究了。尽管如此,她知道这张花了几十万“微调”的脸对男人而言无疑是具有吸引力的,她的娇媚姿态来源于对美貌的自信。 宁致远捏捏她的下巴,里面硬硬的,她很怕被捏变形,但不敢躲。其实她长得不可谓不美,只是性感太过,清纯不足。但对于一个浸淫娱乐圈的小演员而言,还能要求她出淤泥而不染吗? 云收雨散,女人洗好,穿上近似透明的纱裙,靠在浴室门上,手指按在唇上,娇声地对靠在床上看手机的宁致远说:“宁总,您今晚真坏!人家腰都快断了!” “你可以不来,我不缺女人。”他眼睛都不抬一下,专心回复电邮。 过了一会儿,他懒洋洋地说:“你走吧,我很忙。”他从不留女人过夜,规矩不能坏。 “那……我提过的那部电视剧。”女人不甘心,最重要的事还没谈呢。 “让那个制片人跟我的助手谈,要多少好商量。只是,如果不是你打包票的那样赚钱,就没有下一次了。” 女人忙奔过去,抱着宁致远的腿,撒娇:“哎呀,这部戏肯定大红,绝对赚,尤其是有您的巨额投资和强大的网络媒体宣传攻势,保管未映先红!” 宁致远伸手推开她,她抓住他的手就含住大拇指津津有味地吮吸,暗示之前她让他有多爽。他突然一阵厌恶,挣脱开,也许该换个女人玩玩了。一旦这些小明星明目张胆地开口要钱,再惹火的身材,再完美的脸孔,也如隔夜饭一般乏味。 欧珊珊走了,他起身去沐浴,彻彻底底把女人甜腻的香水味洗掉。他在浴缸底部看见一截假睫毛黏在雪白的壁上,眉头皱起来。真讨厌,明天要让佣人把整个浴室彻底刷洗一遍。 洗好澡,喝一杯清凉的冰柠茶,宁致远打开网页,因为他的公司推出最新手机社交软件“快客”在推出三个月后用户便突破三亿,集团的股票猛涨22%。各大门户网站尤其是财经频道都大幅报道“快客”席卷中国,集团总裁宁致远掀起互联网时代的新风暴。 媒体一片叫好之声,当然,除了两家竞争对手沉默之外。很好,他们的沉默是变相的吹捧,对手的害怕,就是他成功的证明。 2、 误入狼窝 薄云根据手机发来的地址,寻找她闻所未闻的地点,地铁转公交加上步行,足足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处隐秘的私人会所,掩映于绿树成荫的紫云山风景区里面,从雕花大铁门外面看起来,白色墙面和闪闪发光的金顶使得它像一座城堡。 门卫微笑着拦下薄云,她穿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帆布鞋,背着双肩包,一点儿都不像能出入这种会所的会员,更不像是受邀前来玩乐的贵宾。就算是服务员,也会化妆打扮一下,可是她不施脂粉的脸,十足高中女学生的模样。 “小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我们这儿不是景点哦,不对外开放的。” 薄云怯生生地,瞟一眼手机,鼓起勇气说:“那个……我是来找人的。” “请问找哪位?或者你知道是哪个包厢吗?” “我找唐韵阁的李先生。” 门卫打个电话到前台,低语几句,点头。满腹狐疑地放行,指示她该怎么走,薄云低着头,小碎步往前。门卫似有所悟,摇头叹息。 穿着高衩旗袍的迎宾小姐笑得甜甜的,说话软软的,把她引领到“唐韵阁”门口,敲敲门,里面一个魁梧的大肚子男人来应门,一眼看见薄云,喜笑颜开,挥挥手让迎宾小姐退下。 “没有我们的吩咐,之后再来人一律不要放进来,也不要打电话。” “是的,先生,祝您晚餐愉快。”迎宾小姐目不斜视,转身就走。 薄云被大肚子男人一把拉进去,她傻了,里面不止一个“李先生”,而是无数个先生! “哎哟,这会儿才来!你都迟到半个小时了。” “对不起,这个会所真的很难找,而且公交车到不了,我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找到。”薄云连忙解释。废话,这种一掷千金的会所是坐公交的百姓玩得起的地方吗? 一个看起来为首的男人站起来,淫笑着说:“不要紧,小妹妹,看见你长的和照片上一样水灵,等再久也值得。” 薄云站在一群男人中间,因为惊恐而紧紧拽住双肩包的背带。她有一张清丽而精致的瓜子脸,弯弯柳叶眉下面是清澈的大眼睛,如秋水般澄澈。俏鼻娇小,嘴角上翘,时刻像挂着微笑。一头长发如黑缎子一般垂落在肩上,几缕刘海微微汗湿,贴在额角,楚楚可怜。个子刚刚好,是高大男人可以舒舒服服揽在臂弯的完美高度,因为清瘦,显得娇弱无助。最可爱的是她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水蜜桃一般,让人忍不住捏一把。 几个男人朝她走来,在她脸上和胳膊上拧了几把,一把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来,先陪我们喝点酒,助助兴!” “我……我……我不会喝酒,我只是来见李先生的。” 一阵哄堂大笑:“我们都是李先生!你想见哪个啊?是一个个见,还是一起见?” 戴着大钻戒和金表的几只咸猪手摸过来,薄云吓呆了,死命挣扎,大声哭喊。有人捂住她的嘴,有人拉扯她的牛仔裤。绝望之中,她放弃抵抗,呜咽着说:“等一下,等一下!” 捂住她嘴的大手松开:“怎么,想通啦?既然来了就大方点,有你的好处!” “我想先洗个澡,可以吗?我走路太急,一身汗,怕扫了你们的雅兴。” 某个“李先生”捏了她的脸一把:“不错,真乖,识时务。” 另一个“李先生”慢吞吞地把一大叠现金拿出来,放在桌上,三角眼放着精光。 “小妞啊,给你十分钟洗澡,每超过一分钟,该给你的十万块就扣一万,你看着办。” 3、走投无路 薄云冲进浴室,这才放声大哭,真可怕,他们会把她玩死吧。她慌张地四处看,掏出手机,怎么办?报警?当然不可能!她该怎么说——她本来是自愿送上门来卖身换钱的,真相戳穿,恐怕被抓的是她。 她又后悔又害怕,走投无路在网上联系的“李先生”,承诺她若处女之身陪一夜,给十万,果然没有这样轻松赚钱的好事!屋里起码七八个人,被他们轮一遍,不死也要残废。 四处张望,浴室奢华而宽敞,太好了,有窗户!她决定逃跑。十万块不赚了,她不想被一群色魔折磨得不成人样。 谢天谢地,窗户可以打开,外面有栏杆。体育课从来勉强混及格的薄云,在逃命的时刻小宇宙爆发,她努力攀爬,一边祈祷不要触到什么安全警报,翻出去之后,她绝望了,面前没有路,只是一片密林,不知通往何处。 “小丫头片子,你敢跑?” 糟糕,她被发现了。没办法,拔足狂奔,一头钻进林子里,后面一片骂声,似乎来追她的不止一个。被抓回去会怎样?薄云不敢想,她手脚并用地拨开树林往前跑,密实的树枝抽在她胳膊上,身上,脸上,疼。顾不得许多,她简直是匍匐前进。 到底这片山林有多大啊!想起紫云山据说常有登山者失足掉入山沟,甚至听说有遇到毒蛇的,薄云惊恐交加,眼泪飚出——上帝啊!佛祖啊!保佑我今夜逢凶化吉吧!我错了,再急用钱我也不该想这种歪主意! 前面似乎有灯光,是泳池旁边蓝色的冷光,薄云看到希望,一头推开后花园的小铁门闯进去,用力拍打通往室内的玻璃门,一边慌张地回头望,那帮男人似乎追来了,她能感觉到他们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开开门,救命啊!” 刚洗澡出来的宁致远,听见有人在敲门,皱着眉头,这个点儿他没有约人,那个小明星早就离开,女佣是早上才来。现在保安的工作越来越差劲儿了嘛,怎么会随便放人到别墅区,乱闯别人家的后花园? 他走去打开门,薄云一头闯进来,惊慌不已地拽住他的胳膊。夏日炎炎,他从这个头发蓬乱的女孩子身上闻到一股子汗味儿,嫌弃地一甩手:“你是谁?” “求求你救救我,有坏人在追我!” “你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人叫警察吗?你不识字吗?不会打110?” 薄云哀求半天,让她先躲一躲,宁致远看她只是个小女孩,谅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他不想让她的鞋子踩脏地板,顺手打开最近的储物间的门,把她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薄云蹲在一堆吸尘器鞋盒之类的杂物中,抖抖索索,埋头抱住膝盖,咬唇忍住抽泣,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恍惚中,她听见门铃响,男人交谈的声音,保安的对讲机里的噪音……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她重新见到光明。宁致远高大伟岸的身材伫立在她面前,无形的压迫感袭来。 她抬起头,依次看见一双肌肉紧实的小腿、浴袍的下摆、露出一线的强壮胸肌、坚毅的下巴……最后,是一双冰冷的眼睛。她从来没见过那么黑的眸子,比夜色还要深沉。她看傻了,这张俊脸仿佛磁铁一般,吸住人的视线。 宁致远看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女孩子痴痴地看着自己,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早已习惯被花痴们围观。他黑眸如刀锋,上下打量她。模样没得挑剔,可是头发上还有草叶,衣服已经狼藉不堪,何况这种平民商场大甩卖时候几十一百的白T恤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学生样的帆布鞋……他实在看不下去这种菜市场的品味,脸色越来越冷峻。 他眼神里强烈的挑衅感和毋庸置疑的嫌弃让薄云深感自卑,呼吸一窒,忙低下头去。 他冰冷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你可以走了。” 她站起来,像只吓坏的小动物。满脸都是泪,衣衫不整,沾满污渍,胳膊上还有些伤口,刚才来找她的两个男人明显心中有鬼,她看起来真的需要帮助。但他不想多管闲事,他才刚送走一个麻烦的女人,不想招惹另一个。更何况,在这个扶老太太过马路都可能被讹诈100万的年头,他可不愿轻信任何人。 薄云对他不住鞠躬道谢,消失在门外。 恍恍惚惚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顶着保安狐疑的目光走出别墅区的大门,又是怎么顺着山道往下走的。她终于看见一个公交车站,可惜,早错过了末班车的时间。夜里的风景区一辆出租车都没有。打电话叫一辆吗?她都不知道该拨哪个电话,更何况她舍不得花几十块的打车费,尤其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艰难时刻。 4、为钱所迫 走到半路,间或有几辆轿车呼啸而过,雪亮的车灯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不敢伸手拦车,没人会停的。大晚上的,她这副蓬头垢面的鬼样子,谁敢载她下山? 手机突然响起来,一听这个铃声,她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把手机掏出来,这是疗养院的来电。 “你好,是薄枫的家属薄云吗?” “我是。” “薄小姐,麻烦你明天来一趟好吗?你母亲的纸尿裤和防水垫之类的物品马上就用完了,请你再送一个月的量来。另外,她今天不肯好好吃药,把药瓶打翻了,刚好掉在水盆里,没办法,你还得重新给她买,不能断药。” 薄云听得要哭出来,忙答应下来。可是,她哪有那么多钱呢?母亲吃的那种药挺贵,一小瓶两百多,一个月的量就要上千。现在她的银行账户里只有够她每天吃碗泡面的三位数,交了疗养院的保证金和第一个月的费用之后,家中可谓一贫如洗。保险公司报销的那部分医疗费迟迟不发下来,她每天打电话去催,总是跟她说尽快尽快,她真想骂脏话。 她立在路灯下,踌躇许久,拿出口袋里的小梳子小镜子,把头发梳整齐,原路返回。 门铃坚持不懈地响,宁致远披上睡袍,打开门,无名火窜起,又是她? “你要怎样!” 薄云想,脸不要了,救命要紧。她双手拽着双肩包的背带,一字一句地说:“请你睡我,给钱就行,我还是第一次。” 宁致远以为自己幻听,她疯了吗? 但这是真的,十分钟后,她站在客厅中间,鞋子和包都扔在门口。她把头发梳理整齐了,清汤挂面的黑色长发没有任何修饰,显得下巴愈发精致小巧。双手因为紧张而扭在一起,咬着下唇,唇瓣是娇嫩的粉红色,这个动作让宁致远不由得小腹一紧。 他看她,她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再仔细看,素面朝天,毫无修饰的她的似乎没那么讨厌了。年轻就是资本,娇美玲珑的曲线,充满胶原蛋白的肌肤, 宁致远坐在沙发上,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薄云,一边慢条斯理地往威士忌里加冰。真有趣,这个周五晚上真是撞邪了。 薄云站在他面前,声音发抖却滔滔不绝,翻来覆去就重复那一个要求,她卖身,他给钱。原来是个雏妓。 他翘起腿,命令道:“先去里里外外洗干净,你一身臭汗,我没有性趣。” 薄云洗好,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宁致远不在客厅,她环视周围,只见一个房间透出光线,她走过去,敲门。 宁致远靠在书桌上,手边搁着一杯酒,仿佛在思考什么。他抬眼看了这个女孩子一眼,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有人在餐厅买只烤鸡吃,还会问这只鸡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吗? “脱。”他的话简洁有力,不容拒绝。 浴巾滑下,她的身体月亮一般发光,胳膊上几道划伤,但瑕不掩瑜。她的皮肤是清晨初放的玫瑰花的粉红,一头微微卷曲的乌黑长发。她双手遮住害羞的地方,头低垂。 宁致远把她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绕着她走一圈,深呼吸。真奇怪,明明她用的是他的浴液,为什么会散发出完全不同的芬芳?奇妙的化学反应,这就是少女的体香吗?像雨后的青草地。 他的手顺着她的腰往下滑,掰开她的手。 “处?” 她点头。 “成年了吗?” 她点头。 他小腹热起来,玩丰满妖娆的女明星也腻了,偶尔吃点清淡蔬果,正好换换口味。 “睡你要多少钱?” 薄云想想,之前跟那个“李先生”开价十万结果搞砸了,也许真的是她痴心妄想,有钱人不是傻子,他们不会真的为尝鲜而豪爽买单。 她决定以退为进:“你愿意给我多少?” 宁致远玩味地笑起来,她究竟是太单纯还是太老练?他拉开书桌下面抽屉,示意她看。里面一叠粉红色的大钞。 “这里面我不知道具体多少,一叠一万,你可以自己数。但是你能拿走多少,就看你今晚能让我多愉快了。”他用手指敲击桌面,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薄云。 她在发抖。害怕?害怕就不要出来卖。 5、血的味道 在明亮的灯光下,宁致远看清薄云的模样。清秀的巴掌脸不施粉黛,洁净如清莲,虽非绝色,也楚楚动人。最让他怦然心动的是那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里面的惊慌和羞涩。他想起在阿尔卑斯山远足时远远看见的小鹿,那种无辜的水汪汪的的大眼睛,就和薄云现在一模一样。 他伸出手来,触摸她的脸颊,他有点讶异,是如此嫩滑如婴儿的质感,还没有被世俗玷污过的纯净。他靠近,薄云心跳加速,能感到他的呼吸,混杂着一些古龙水的香气。她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 宁致远心想,这年头,这么容易脸红的女孩子,已经快绝种了。 “你会些什么花样,尽管使出来。” “我……”薄云很想说她都不会,可是服务不到位,怎么收得到钱? 他的手指玩弄她的耳垂,比其他的身高,她太娇小,发间的清香引诱他再靠近,再靠近,她的耳朵已经红到几近透明。他一口咬住,双唇吮吸,她剧烈地颤抖,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他。 宁致远手指按在唇上,回味美妙的触感,调笑说:“没跟人睡过?也没被亲过?” 她低头不答话,他高深莫测地露出一丝笑容,把薄云扯过来,禁锢在自己怀里,迅速低头,覆上她粉嫩的唇瓣。她傻了,僵在当场。湿热的舌尖长驱直入,肆意侵略,击碎她的防备。她在窒息中忘记反抗,任由他掠夺,唇舌翻搅,她的身体一点点软下去。 他松开怀抱,她大口喘气。很好,滋味不错,青苹果的酸甜。 也许是那张脸太精致易碎,宁致远不想看见,把她按倒在大书桌上。桌子剧烈晃动,几本书掉下去,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薄云咬牙忍着,一声不吭,手指用力掰住桌角,指关节发白。 她“疼,你可以求饶。”他说。 她眼眶里都是泪,双颊绯红,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上,咬紧牙关不吭声。这样倔强,活该受罪! 她闭上眼睛,混合着眼泪的告饶,如泣如诉。这是一种屈服,更是一种赞许。 “轻点儿!好疼!” 在她痛苦的战栗之中,宁致远却尝到了她的柔媚。一切归于静止,默默无语地离开。 拉上门的一瞬间,他看见薄云神思恍惚,膝盖发抖,双腿之间一条红色的小蛇蜿蜒而下,血流无声。 宁致远的脚步停止,嗓子发干,他的声音不像自己,低哑地说:“钱在抽屉里,需要多少你随便拿。你可以在这里过夜,一楼有浴室和客房。” 时钟滴答,一下子就从白天跳到黑夜。宁致远准时在六点半醒来,他的生物钟无比精准,这是多年习惯造就。拉开窗帘,是个晴朗的天气,旧皇城气派的N市,在夏秋时节常常有这样湛蓝的天空。那种蓝因为太干净而显得虚妄,他让心情放空,闭上眼睛深呼吸。 男人得到满足之后的早晨,美好如朝露,转瞬即逝。 他走下楼,当然,他没忘记,昨夜他破例将女人留宿在家,为一个陌生女人,这不是个好兆头。他连那个女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她透明的眼泪和殷红的鲜血,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奇怪,屋里干净且安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看一眼客厅,一切如常,他再看客房,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浴室悄无声息,浴缸雪白,大理石水池里一根头发都没有。 6、她的名字 最后他去到书房,终于在沙发这里发现蛛丝马迹,靠枕有一点点微妙的移动,因为条纹图案上下颠倒了。看来,她在这里睡了一夜。鬼使神差地,他在沙发上坐下,这一小片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女孩子的味道,带着一点血的腥甜味儿。 女佣来了,张妈是个可靠人,服侍他已有两年,风雨不误,口风紧,手脚利索,宁致远对她非常满意。 “张妈,你上山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女孩,中等个头,很苗条,长头发,皮肤很白,眼睛很亮,背着双肩包。”宁致远耐着性子打听,紫云别苑下山就一条大路,她不可能飞下山去,要么走路,要么搭公交车。 张妈摇摇头:“没有啊,我来的时候就遇到保安聊了几句。” 宁致远问不出名堂,有些丧气。他走到花园里,吃着张妈刚买来的新鲜水果,打开平板电脑看今日新闻和股市行情。张妈收拾好厨房,开始浇花。 “咦?这是什么?” 她从围栏旁边的草丛里找到一个挂着小熊吊饰的卡套。 “拿给我看看。” 宁致远直觉这是那个女孩子昨夜惊慌闯入跟他求救时,遗落在花园的东西。他拿在手里端详,浸透露水的小泰迪熊貌似手工制作,缝得很精致,身上绣着一个字母Y。卡套是十字绣,活脱脱小女孩的风格。 抽出来,宁致远没见过这种卡,但他从常理判断知道这是学生专用的公交卡,一面印着N市公交总公司的标志,另一面是卡主照片、姓名和学校,这张卡显示已经在上个月底过期了。 一寸证件照里面,她微笑着,穿着校服,稚气未脱。他从没见过这样清纯动人的脸蛋,如果换成黑白,很像民国时代的闺房小照。昨夜,他并没有因为她的美丽而手下留情,残忍地占有了她,许是他心烦意乱,许是……他精虫上脑,只顾及做那件事。 薄云?宁致远无声地念出她的名字,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何典故,只觉清雅悠远,像诗词里采撷而出,有种秋日静好的感觉。他把卡捏在手里,回想起她的容貌,本以为不会记得,可是,就好像电脑中病毒之后的顽固的黑屏一般,她那双盈盈的泪眼一直在他眼前,声声喊疼,双手绝望地抠着书桌的边缘。 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他返身去书房,拉开抽屉。出乎意料,薄云在那里给他留了一张便笺。没有称谓也没有落款,他们本就是彼此不知姓名而一夜春宵的陌生男女。她的字隽秀工整,不像个刚成年的女孩子的笔迹,明显练过。 她只写了一句话——谢谢您的关照,我拿了两万。谨祝夏安! 宁致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很少很少收到手写的东西了,一切都电子化,因而这一张轻若鸿毛的纸,捏在手里却重若千钧。这样客客气气的话,是一个把初夜卖给他的女孩子符合常理的态度吗?她甚至祝他有个愉快的夏天! 这个周末,宁致远过得心神不宁,他反反复复地去书房,拉开抽屉,看那稍微矮下去一截的现钞,以及静静躺在上面的那张便笺。怎么办? 7、年幼当家 过了几天,他驱车前往那所中学,薄云的公交卡上写得很清楚,这是N市的一所重点中学,很有名气,很好找。这种事,其实本来用不着亲自来打听,更何况他的时间确确实实就是金钱。可是他把那只小熊捏在手里,在没有搞清楚她是谁之前,他不愿把这件东西交给任何人。 一辆黑色哑光漆法拉利流畅地停在学校门口,宁致远下车,保安笑眯眯地迎上来,没有要拦的意思,开这种车的人,他们也根本不敢拦。 “先生找哪位?已经放暑假,没什么人在学校。” 宁致远在国内待了几年,已经摸熟门道,先递上一包烟,保安一看一出手就是这么贵的“九五之尊”,脸上笑开花,话匣子就收不住了。等宁致远把那张公交卡掏出来,还没开口,他立刻说:“哎哟,你找薄老师家的姑娘啊,你是不是她家亲戚啊!那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保安滔滔不绝,宁致远耐着性子,顶着烈日站在校门口,听保安唾沫横飞地细数薄云家的种种。他开车离开的时候,百感交集,没想到薄云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根据保安的“爆料”,她的母亲是这所中学的一个音乐老师,薄云长得清秀可人,学习成绩又好,见谁都打招呼,嘴巴很甜,在学校和家属区从小就是人见人爱的乖乖女。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高考结束不久,薄老师突发脑溢血,人虽然抢救回来了,但瘫痪在床。薄云一个小姑娘,没法照顾母亲,只得把母亲送去一个专业的疗养院安置。 “她家里没有其他亲人可以帮忙吗?”宁致远有点疑惑。 “哎,什么人都没有,薄老师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好像没结过婚还是离婚了,一直是一个人带着薄云,平常没见她和什么亲戚来往,独门独户。薄老师在学校晕倒那天,从头到尾就是薄云忙前忙后,家里根本没大人。” “那她一个小女孩怎么办?他们家的经济情况怎么样?” “哎……你说一个女人家,中学老师,能有多少钱?他们家连房子都没有,住的是学校二十年的旧楼。这年头,有什么都别有病,就算有点积蓄,大病一场就能把一个家掏空。听说学校老师们捐款凑了一点钱,但是薄云这小姑娘能有什么法子呢?别说上大学的费用了,光每个月疗养院的费用就能压垮一个大男人。” “她考上大学了?” 保安一拍大腿,手一指:“当然啦,红榜还没撕下来呢,薄云的名字就写在第一页!虽然不是状元,也是个重点啊,N大!” 宁致远想了想,问:“她家住哪儿?你知道吗?我想去探望一下。”神经大条的门卫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个年轻的富豪根本就不是薄家的亲戚,直接就告诉他,薄家住在家属区的某栋某户。 他七拐八绕地在一片灰暗的旧楼中间找到薄云家时,忍不住拿着手绢掩鼻,脏倒不是太脏,看样子还是有人打扫的,可是新粉刷的墙面有股子刺鼻的劣质涂料的味道。对他伟岸的身材而言,这种老式楼房显得太低矮了,陈年的水泥地面有些凹陷不平,没有电梯,楼梯栏杆被无数双手磨得发亮。他碰都不想碰,觉得脏兮兮的,都是手汗和细菌。 薄云家的防盗门上贴着水电费催缴通知单,户主的名字是薄枫,看来没找错人。他按门铃,等了一会儿,没人应答。他有点泄气,站在楼道口,生平罕见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而他更不是那种可以在这里干等的闲人。 他想起薄云留给她的那张便笺,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写了几句,塞进门缝里面。 8、夏日炎炎 薄云正在咖啡馆里面忙活的时候,文浩然推开门走进来,四处张望。 一个服务生走进来,问:“请问先生几位?” “我来找人。”他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他已经看见薄云了。 薄云把摞起来的几个盘子送到后面,转身出来就看见文浩然,他额头上一层汗,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手里拎着一包东西。 她压低声音,惊喜地说:“你怎么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找我?” “我妈让我来看看你,担心着呢。” 店长不悦地往这边瞟了几眼,现在正是中午高峰期,怎么能不干活儿闲聊?文浩然会看人眼色,识趣地找了个僻静座位,点一杯便宜的冰咖啡。薄云快速地跟他说:“我下班还早呢,你不用在这儿浪费钱等我。” “不要紧的,我喝点东西吹吹空调就走,外面好热。” 他大口喝着冰咖啡消暑,这家店这种随便调制的甜腻冰饮料居然要8块钱一杯,外面小亭子只要两三块,想想不是不心疼的,可是若什么都不点,让薄云难堪,他更心疼。他掏出手机,刷新邮件,最近他一直在当枪手,替人编写最新安卓操作系统的教程,赚些外快。要在从前,这种“低端”的活儿他看都不看一眼,但是现在他急用钱,能帮薄云一点是一点。咖啡馆的活儿很累,时薪才8块钱,太辛苦。 他站起来示意要走,薄云忙过来结账,他给了一张十块:“零钱你拿着坐公交车啊,天气热,要坐空调车,别省钱,中暑了就麻烦了。东西你收好千万别丢了。” 薄云鼻子一酸,文浩然不善言辞,把一包东西塞在她手里就走了。 她一直到晚上九点才下班,腰酸背痛,脚肿起来,薪水做满一个月才发,如今还没摸到钞票的影子,但是不做这份工怎么办呢?她才十八岁,幸而她长得白净漂亮,一口甜美的标准普通话,穿上工作制服很像样子,能找到这种在咖啡馆打工的活儿已经谢天谢地了,至少不用顶着烈日在外面发传单,而且半下午的时候还提供一份点心果腹,可以省下一顿饭钱。 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她打开那包东西一看,里面除了许多零食水果之外,还有个信封。不用说,是钱。这是文浩然第二次偷偷塞钱给她了,第一次的时候她怎么都不肯要,文阿姨已经给了她五千块救急,再多拿就太过意不去。她知道文家也不宽裕,文浩然还在读大学,没什么收入,他却说他有外快赚,硬要她收下。 薄云小心翼翼地背过身去,悄悄把那包钱放进双肩包的夹层里面,公交车上不安全,她总是把包放在身前护着。此时,她无法拒绝任何人的资助,因为,她确确实实需要钱,每一分钱都是珍贵的。 她拖着双腿爬上五楼的时候,脖子酸得抬不起来,邻居匆匆跟她擦肩而过,她忙打招呼,人家忙拿起手机装作打电话,跟她挥挥手就溜了。她苦笑不迭,整栋楼她都骚扰了个遍,挨家挨户借钱救急。可是,真正愿意掏出三两百的是少数。 她明白,她不怪这些平常亲亲热热的邻居们见死不救,这楼已经老得不像话,稍微有点门路的老师,都搬出这片旧楼房了,还住在这里的人——四个字“老弱病残”,谁家都不宽裕。 9、自投罗网 薄云一开门就踩到一张纸,她捡起来一看,吓呆了。 “尽快到紫云别院来找我。宁致远。” 她不知道谁是宁致远,但是,紫云别院她当然清楚,她在那里卖掉了自己,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她拿着仿佛鲜血淋漓的两万块,塞包里带回家,心跳很快,双膝发软,像背着炸药包。 那个男人叫宁致远?他怎么找得到她的家?她明明把所有东西都清理干净了,连根头发都没留下。太可怕了,薄云把东西都扔在地板上,靠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饥肠辘辘,可是她心里的慌不是饥饿,而是比饥饿更恐怖的东西。他比她想象得更神通广大。 薄云去浴室洗个冷水脸,思考下一步怎么办。糟糕,她可能惹上了不该惹的人,那晚是她一时冲动,觉得那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帅气多金,他虽然少言寡语,但仍旧庇护她躲过那帮禽兽的追捕。但实际上,他和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吧,都是狼,嗅到一点气味就能尾随而至。 她猜测这个宁致远已经调查过她,否则不可能几日之内就摸到家里来。她不是什么有钱有名人家的小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毕业生而已。 心慌意乱,身上都是汗,她冲了个澡,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坐在客厅,打开电风扇,她已经不舍得开空调了,奥热的夏夜实在难熬,她坐在风口,把一头长发吹干。也许该去巷子口花五块钱请那个大爷给她剪个妹妹头,这样可以节省洗头的时间,还省了洗发液。 那张纸静静躺在桌上,通缉令一般。她在纸的末尾看见联系方式,有快客、手机号码以及电邮,无疑是宁致远个人专用的笔记本,方便别人联系。她看看时间,鼓起勇气发个短信给他。 “你好,我是薄云,我看到你的留言了。今天时间已经很晚,而且明天一早我还有事,可否改日再去拜访你?” 不到一分钟她就收到回复:“十五分钟之后,会有一辆车牌号为5766的黑色奥迪到你家楼下接你。不来,后果自负。” 薄云吓傻了,非去不可?她回过神来,来不及梳头了,惊慌失措地穿戴整齐,拿上手机钥匙就往楼下奔。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出楼道口,一辆黑车鬼魅般地已经在那儿等着,天罗地网。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年轻男司机下车,替她打开后座车门,毕恭毕敬地请她坐进去。一路沉默,她不敢看司机,司机同样一言不发,连广播都不开。 越是安静越是煎熬。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梳理长发,出来得急,没有梳头,她的样子不比那一晚好到哪儿去。这样倒腾一会儿,她突然觉得有搔首弄姿的嫌疑,连忙坐端正。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抓着钥匙包和手机,惨了,这下是要逃跑都身无分文。 她跟着司机走到别墅门口,宁致远穿着家常的麻质白衣白裤来应门。 “宁总,人接来了。” “谢谢,需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随时候命。” 10、急不可耐 司机离开,宁致远的神情冷漠,对薄云说:“脱鞋,进来。” 她蹲下身,低头把凉鞋的袢儿解开,长发滑落,他看见她白腻的后脖颈。好热! 今天她穿着棉布裙子,天蓝色的伞裙下面是新藕般的小腿,纤细笔直,皮肤晶莹得似乎在发光。可能是外面天气热,也可能是害羞,薄云的脸上泛出一抹嫣红,眼眸如刚哭过,水光湿润。该死的,她又在咬着唇瓣!她不知道这样是在勾引男人吗? 她紧张地拽着裙摆站在玄关的样子让他立刻就想把她抱紧,狠狠掠夺她的甜美。宁致远深呼吸一口,走去厨房,像个老朋友那样问:“喝什么?” 薄云傻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了她一眼,手里晃动一瓶矿泉水。她忙说:“谢谢!”快步走过去接过来,水很冰,绿色的玻璃瓶很沉,她努力拧开瓶盖,宁致远拿出两个水杯放在黑色大理石的吧台上。 她倒了两杯水,气泡咕咕冒出来,像她忐忑的心。宁致远一边喝,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黑眸如同火焰,她的皮肤能感觉到那高温。 她心慌意乱,手一抖,水泼在衣襟上面,她穿着宽松的白棉布罩衫和浅蓝色裙子,都是夏日的轻薄质地,这一下濡湿一大片,她的内衣透出来,纯白底子上印着蓝色小花。水渍在迅速蔓延,宁致远小腹的火瞬间烧起来。 她狼狈地低头,慌忙抓起桌上的餐巾纸擦拭。宁致远的手拽住她的手,把她拖到怀里。她的味道真好,像月夜里吐蕊的小野花。 他寻找她的唇,急切索吻,他夺走了她的初夜,初吻他也要! 两个人倒在厨房地板上。他说不清哪里来的情绪,突然很想要,此时此刻,多一秒都不能等。 她的穿着打扮一点儿也不性感,和任何在街上匆匆而过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宁致远一清二楚,她今晚不是来勾引他的,但他就是这么迅速地燃烧起来,即使她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 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压上去,她因为疼而咬住自己的手,他清楚看见她的颤抖和惊慌。她什么都不懂,不要紧,他来主导。 最后,地板是干燥的,他们是湿漉漉的。 一切归于平息,宁致远独自上楼去,她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去浴室冲洗一身的黏腻。再次下楼的时候,他换了身衣服,清爽整齐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刚才的失态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她裹着浴巾站在客厅中间,宁致远不说话,她不敢动,也不敢坐。衣服上都是汗和水,她不想再穿。宁致远明显有洁癖,她不想让他讨厌。 他的话依旧简洁:“还疼吗?” 她咬一下唇,疼,这不是做梦。她先是摇摇头,然后,又轻轻地点点头。 宁致远看着她掩藏在长发中的脸,继续追问:“这几天,你跟别的男人睡过吗?” 她猛地抬头,宁致远的问话是严肃的,他不是在调侃。她坚定地摇头。 “很好。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二手货,同样,我用过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碰。” 薄云心里一疼,对,她只是个“二手货”,被粗暴地使用了。 她鼓起勇气问:“请问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11、好人坏人 宁致远慢慢开一瓶红酒,倒了三指深在高脚杯里面,专心致志地品味,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沉默。 喝完酒,他摸着下巴端详薄云。她赤脚站在地板上,纤细的脚踝,粉红色的脚趾头。锁骨凛冽,她并不算丰满,还是个娇弱少女。优点是毫无瑕疵的皮肤,晶莹如玉,一双腿笔直修长。 “你觉得,初夜你的表现,值两万吗?”他抛出一个问题。 薄云背上冷汗直冒。那笔钱她第二天就送到疗养院全上交了,作为母亲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费用。她不想把那“不干净”的钱用在自己身上,唯有用来照顾母亲,她才觉得良心稍安。难不成,宁致远不满意她的“服务”,要求退款。 她抓住浴巾,声音发抖:“求求你不要让我还钱,我已经用光了。” 宁致远微微一笑:“你很诚实,我喜欢这种性格。你母亲的疗养院那边,每个月的费用需要多少?” 她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连这个都知道了?看来,她没什么可隐瞒的,一五一十地说:“每个月固定的费用加上各种杂费和医药费,差不多是六千元。” “能保证她获得最好的照顾吗?” 她摇摇头:“这只是基本的开销,保证她的饮食起居。如果要额外的医疗服务,针灸和复健什么的,我得另外付费,目前我还负担不起,但是,只要我能弄到钱,肯定要让妈妈受到最好的照顾。” 宁致远满意她的回答,虽然才十八岁,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比较早熟,她把这些事都想得一清二楚,对答如流。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换一个问题:“你那天晚上为什么选择我?” 为什么卖身给他?薄云不敢直视,他好高,足足高她一个头,强壮的手臂和厚实的胸膛,只要靠近就给她一种压迫感。 她脱口而出:“因为你看起来是好人。” 宁致远哑然失笑,真是天真。他是好人吗?这世上还可以分“好人和坏人”吗? 他坐在沙发上,拍拍身边的座位:“过来,坐。” 她侧身,只敢坐在边沿上,宁致远伸出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没染没烫,纯天然。她从下巴到脖子的线条特别优美,在耳后有一粒小小的痣,是红色的。他凑过去,撩开她的头发,闻她的味道,呼吸热热地喷在耳朵上,她从脖子到背都紧绷起来。 她很干净,没有香水味,也没有异味。 “你在发抖,怕我?”他在她耳边呼气,纤长的手指描摹她粉嫩的唇瓣,被亲吻过的红肿让他意犹未尽。黑眸深沉,他的手掰过她的下巴,让她贴紧他硬实的胸膛,低头,擒住她的双唇。她还在颤抖,生涩的她根本不知如何回应。 她试图推开他:“别这样!”双唇刚刚启开,他的舌便趁势侵入,吻得无比激烈,仿佛想要烙下属于他的气息。他扣住她的头,缠着她的粉舌,不让她逃离。激烈的吻让她窒息,虚弱地瘫倒在他怀里。 宁致远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咬着她的耳垂低语:“薄云,只卖一次是不够的,两万块支撑不了多久。如果你急等钱用,还会像来找我一样,到别墅区去按别人家的门铃吗?或者,随便在网上找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脱掉你的校服,换几张钞票?” “我会努力打工挣钱。”她想保留一点点尊严。 “N市的平均工资水平是4700元人民币,全职。你作为一个十八岁只能做兼职的小女孩,能挣到这么多吗?就算你能挣五六千一个月,交了疗养院的费用,你怎么生活?大学的费用怎么办?” 这些问题,她自己不是没想过,于是她迅速说:“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多打几份工。” “毕业以后你还是要还贷款,算上通货膨胀和物价因素,到那时,疗养院的费用只会涨不会跌,你还是面临同样的问题。如果你的学习时间都花在打工上面,别说还贷款了,毕业都成问题。我听说,成绩太差的学生是不可能申请到贷款的。” 12、你值多少 薄云双手扭来扭去:“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你是想帮助我吗?” 宁致远放下酒杯,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说:“我确实很有钱,但我不是慈善家。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你?” 薄云想把碎裂一地的尊严拾起来,她轻声说:“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 “你有钱打车回家吗?这个点儿可没有公交车。”宁致远击垮她最后一丝残存的骄傲,她站起来,挪不开步子。宁致远也站起来,把她一拉,她就倒在他怀里。 大手探入浴巾里面,触手生香,软而绵密,他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你值多少?我买你。” 她快哭出来,按住他使坏的手指。他的牙齿咬住她的耳垂,他想吃掉她,以他的胃口,一次可填不饱。 她逃不掉,闭上眼睛,回忆浮现,前几天去看妈妈,她那凹陷的眼窝和干枯的手浮现在她眼前,锥心刺骨地疼,如果能让妈妈活下去,好起来,她可以做任何事,全世界只有她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她不能失去妈妈。 她哽咽着说:“你愿意花多少钱买我?宁总?” 他掰过她的肩膀,浴巾滑落,他的手揉捏她的肩膀,很好,瘦不露骨,圆润的曲线,光洁的皮肤。他的手指描摹她锁骨的形状,魅惑的声音在她头顶:“老规矩,我抽屉里的现金你可以随便拿,如果你觉得自己表现足够好,就多抽两叠,如果没让我满意……那,我随时可以赶你走。记住,你只是来卖的,如果我吃腻了,你就消失。” 薄云鼓足勇气抬起头来:“你说话算话?” 宁致远冷笑一声:“我不缺钱,也不缺女人。你现在还很干净,我想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为了钱可以肮脏到什么程度,这是个有趣的课题。” 他把她扛上楼去。她试图抓住楼梯的栏杆,手指顺着划过,虚弱无力,她的腰压在他肩膀上,快要折断。 她被扔在大床上,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房间,黑白两色,天花板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垂挂在床上方,微弱的冷光洒下。她下意识地抓住床单,真丝的顺滑并没有让她感到舒适,好冷。外面是汗流浃背的炎夏,这里好似没有四季之分,空调是完美的25°,不知从何处传来淡淡的檀香味道,如果闭上眼睛,可以幻想身在天堂的吧。 她眼前一黑,他的脸出现在头顶,挺直的鼻梁,浓眉下一双深邃的黑眼睛,薄唇。据说薄唇的男人最冷酷无情,是真的吗? 这一次他可谓温情脉脉,慢条斯理地用手探索,在朦胧的灯光中,他的胡渣刮在她皮肤上,刺痛感让她发抖。原来亲吻不止在唇上,他对别的地方更感兴趣。 空气凉爽,她却感到燥热,难耐地在他纯黑的大床上扭动娇躯,如雪肌肤泛出绯红。她是盛开的玫瑰,吐露芬芳,宁致远幽暗的黑眸凝视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她手指抓住床单,咬唇阻止自己发出声音,她摆头躲避他的索吻,黑发覆满羊脂般莹润的肩膀。今夜,他要让这朵娇花为他盛开,只为她一人。 他的双手捧住她的脸,不让她的身体后退,也不许她的目光躲闪,她的低泣溢出,被他全部以吻封缄。 “你越温顺,我就越温柔。你越抗拒,受苦的只是你而已。” 她紧绷的脚趾头慢慢张开,在痛苦的极致,她居然感到了一丝陌生的愉悦,最后,宁致远抱紧她,粗重的喘息在她耳畔,久久未曾平息。 13、服务周到 第二天早上,宁致远照例在六点半醒来,快速沐浴洗漱。他下楼的时候,顺手推开客房的门,昨夜,他让薄云到楼下过夜。他从不和女人一起同眠,满足之后,他只需要安静。 她不在房里,被褥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放在床铺中央,他摇头笑笑,这习惯真土,而且根本不科学,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就是这样拘谨。他推开露台的门,看见薄云在花园里,和负责车库游泳池的清洁工一起在打扫,给躺椅抹灰,把阳伞撑开。 听见宁致远来了,她有些腼腆地僵在那里,手里捏着抹布。他皱皱眉头,招手让她过来,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不需要做这些,你不是佣人,是情人。双手干活变粗糙了,你还有什么价值?” 薄云像被打了一巴掌,她习惯了早起,看见张妈在厨房洗洗切切,清洁工在花园干活,都是可以当她爸妈的年纪,于心不忍,便抢着帮忙。没想到宁致远根本不吃这一套,她讪讪地洗干净手,去帮张妈做早饭。 宁致远坐在吧台上喝水,冷面说:“你也不需要做饭,这是张妈的分内事,你做的我吃不惯。” 薄云正在煎荷包蛋,手下不敢稍停,嘴里说:“我总要做点什么,总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张妈是老资格了,倒是不怕宁致远,笑眯眯地看:“哎哟,蛋煎得比我好,我总是把蛋黄弄破,小姑娘心灵手巧。” 薄云这一手漂亮的煎蛋功夫是从小练出来的,她妈妈课程多,除了上课,还常带兴趣班赚点外快,为了替妈妈分担家务,十二岁的薄云就开始学习做早饭了。 张妈一边打扫,一边在宁致远面前一个劲儿夸说,新来的“钟点工”手脚麻利,长得乖巧,真是难得。宁致远嘴角含笑,看了薄云一眼,钟点工?他没有戳穿她,女孩子脸皮薄,他总不能直接跟女佣讲,这个新来的女孩子是他的床伴。 今天因为有薄云帮忙,张妈的活儿很快就干完了,带上要送干洗的衣服,笑眯眯地告辞,只剩下宁致远和薄云相对无言。 她把早餐端上桌子,战战兢兢地摆在宁致远面前。按照张妈的说法,他早餐惯例是偏西式,五谷麦片、煎蛋、N市某家面包房的紫薯吐司以及热牛奶。 对,很简单,但是越简单的东西越考验心思。宁致远挑剔地端详,吐司烤的程度刚好,当然,烤吐司机的档位万年不改,错不了。牛奶是用奶锅热透之后再放到温热的,不是用微波炉敷衍。煎蛋尤其完美,撒上几粒海盐和胡椒,香气扑鼻。 他默默地吃完煎蛋,薄云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不错,以后由你来做煎蛋吧。” 薄云咬咬唇,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开学以后我就要住校了,不能每天来做早饭,这里太远。” 宁致远眉毛一抬:“如果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那我就永远不需要你了。” 薄云心里一寒,这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亲近不得,更疏远不得,好像冰山,只能远观,一旦走近,就会被他的冰棱刺得鲜血淋漓。 她机械化地在清凉的水流下面清洗杯盘碗碟,余光瞥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宁致远。他的长腿随性搭在茶几上,专注阅读,他的侧脸英俊非凡,高挺的鼻梁和坚毅的下巴流露出阳刚之气。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惊艳吗?她偷偷咬唇,昨夜被他亲吻的感觉还残留在这里,而他吻遍她全身的滋味……是完全陌生的刺激,她想忘,但忘不掉。 14、说不出口 收拾好餐具,薄云擦干净手,悄悄走去书房,宁致远正在电脑前忙活。今天没有非去公司不可的要事,所以他乐得在家休息。她敲敲门,他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她一眼,点点头。 她走到桌前,犹豫半晌,才低声说:“我昨晚来得及,身无分文,我可以拿一点钱坐车回家吗?” “你回家做什么?” “我要办事,还有……打工那边11点要上岗。” “要办什么事?”宁致远暂停手里的活儿,严肃地问,简直是拷问。 薄云不想说,只是左脚磨蹭右脚。宁致远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他看出来了,薄云不愿对他交代太多。 想了一下,他打了个电话。 “你去收拾一下,半小时后会有车来接你,送你回家。你打的什么工?几点下班?” “咖啡馆的服务生,晚上九点左右。” 宁致远鼻孔里一哼哼:“这种低端的工作,你也好意思提,不就是卖力气和一张还算漂亮的脸。” 他从抽屉里随意抽了一沓子钞票扔在桌上:“把工作辞了,早点上山,你陪我一个小时的时薪,抵得过你打工一个月。” 薄云看着那散落的粉红钞票,真诱人啊,可以给妈妈买水果,买最好牌子的成人纸尿裤,还可以给她把伙食搞好一点,她现在只能吃流食,营养跟不上可不行。她这样胡乱想着,那些钞票好像会跳舞,引诱她伸手去抓。 宁致远饶有兴趣地观察她的样子,她双手紧紧捏着衣服下摆,她还穿着昨夜来的那一套,有点皱巴巴的,可是另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薄云下定了决心,回答他说:“我不会辞工,下班以后我会上山来履行我的义务。既然有人接送我,我也不需要跟你要现金了。谢谢。” 宁致远吃了只苍蝇,撑着桌面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一根手指抬起薄云的下巴,眼神刺入她的瞳孔:“我讨厌别人当面拒绝我,尤其是明明没有资格说不的人。” 薄云不说话,他吻上去,不,不是吻,简直是啃咬,在唇瓣上无情碾压吮吸,舌头去了所有能去的角落侵略扫荡。她和他紧紧贴在一起,他的手肆无忌惮地揉捏,她的身体柔软而娇美。 薄云快要窒息,下意识地双手按在他胸膛上想要推开,他才放手让她呼吸。 他用手指慢慢地抹一下湿润的唇,无情地说:“当我有兴致的时候,你就好好配合,说不定我明天就吃腻了,你就是脱光了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车子来了,她在门口鞠躬告辞,宁致远视若无睹,沉默地关上门。 司机还是昨天那一位,车子也还是一样的黑色奥迪。薄云昨夜有些心慌,今天才想起来要注意礼貌,于是她主动到副驾驶去坐,坐在后面太像“总裁”,她不过是个低贱之人。司机很意外,他载过不少宁总的女人,从来没人往副驾驶坐的。 心生好感,他便主动攀谈:“薄小姐想去哪儿?” “我叫薄云,请不要叫我小姐。” 司机笑说:“我们各有各的原则,你也理解我的工作吧。” 车子很快驶入薄云家的小区,司机挺稳车子,对薄云说:“宁总吩咐了,从今天起我一直为薄小姐待命。” “不敢劳驾。” “我领着薪水,这就是我的分内事,薄小姐不用客气。” 薄云坐在车里,神情恍惚,山道两侧的绿荫遮天蔽日,在炎炎夏日带来一丝清凉之意。她朝窗外看,手指不经意掠过唇瓣,眷恋地停留。宁致远霸道的亲吻残留在她心间,他的薄唇温暖而柔软,她闻到属于他的独特男人气息。 他舔吮她双唇时那样狂热,难道对她有一点动心,还是男人对女人都是这样?从没谈过恋爱的薄云百思不得其解,猛摇头,想把宁致远那张俊逸张狂的脸甩出脑海,可是狂跳的一颗春心却无法平息。 15、背后双眼 薄云抬手看看八点多就已经毒辣辣的大太阳,这种天气去赶公交地铁可不是舒服的事儿,她胆子一横,便问司机:“敢问您贵姓?” “免贵,叫我小李就行了。” “好吧,李师傅,是这样的,我上午要抓紧时间跑几家N市的疗养院之类的地方,彼此间隔有点远,能不能辛苦你接送我一下?然后我要在11点左右赶到霞飞路的月光咖啡馆上班。” “没问题,我在楼下等你,你先回家拿上必要的东西吧。” 有专车接送,薄云办事比预计的时间快得多,本来想着一上午顶多能去两个地点,但今天她四个地方都跑遍。小李并不多话,没问她为什么要去这些疗养院、福利院和康复中心。11点,她准时到达咖啡馆,忙着去换制服。 领班眼睛尖,看见她今天从一辆漆黑铮亮的奥迪A8里面钻出来,有点尖酸地问:“哎哟,小云啊,你坐得起奥迪还来这里打工做什么?你赚的都不够付汽油钱。” 薄云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不是……那个……是熟人一时好心,顺路送我的。” “熟人会替你开车门,目送你进门才开车走?专业的司机啊!” 领班在咖啡馆里各色人等看得多了,一眼就能分辨三六九等,哪里会信薄云的话。薄云年纪还小,脸皮薄,越描越黑,干脆就不说话,闷头干活儿。 中午时分,小李回到公司候命,第一件事就是去宁致远的办公室汇报。其实他根本不是个单纯的司机,而是一个高级助理,专门为宁致远处理“私事”,是一双不引人注目的“跟踪鹰眼”。 “怎么样?”宁致远坐在皮椅上问。 小李有条有理地汇报:“薄小姐上午拜访了N市四家疗养性质的机构,但是她明显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脸色一直很沮丧。中午她到咖啡馆打工,这家店的打烊时间是晚上九点,据我调查,这家咖啡馆属于中档,消费群体主要是周边写字楼的白领和逛街购物的女性,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进出。类似档次的咖啡馆对于打工的服务生开出的时薪是6-10块人民币不等。” “那几家疗养性质的机构是什么样的?”宁致远追问。 小李掏出手机快速扫一眼,汇报说:“四家都是公立机构,一家专门针对重症病人的康复治疗机构,两家收容瘫痪老人的福利院,一家附设医疗服务的养老院。” 宁致远眉头深锁。小李的优点在于,他总是尽可能详尽地搜集最多的信息,来应对总裁的提问,于是不等总裁发话,他继续补充说:“我打过电话询问过有关机构,他们解释说,公立的福利院和养老院属于退休保障的一部分,而且有政府补贴,因此家属承担的费用相对民营疗养院而言便宜50%以上。但只能接收60岁以上的老人,而且需要一些社区和单位的证明等手续和文件。” “薄云的母亲符合条件吗?” “薄枫的年龄不符合,她只有45岁,离享受退休待遇还早得很。” 小李只提供咨询,不做主观评论,那是总裁的事,他的本分就是按吩咐办事,留心每个细节。 小李告辞之前,宁致远下达最后一个吩咐:“晚上妥当地把她接回来,宁可等,不要迟。” “当然。” 16、如影随形 晚上薄云回到紫云别苑,已经累得骨头快散架,外人觉得在咖啡馆打工多轻松,点着香薰蜡烛,听着轻音乐,还有空调享受。实际上一直忙得团团转,还要笑脸迎人,薄云不止膝盖快直不起来,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宁致远看她一脸强颜欢笑的模样,冷冷地说:“笑不出来就别笑,比哭还难看。” 薄云心里大喊——那你要我怎样呢?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讨好这座冰山,她选择把自己隐没在不起眼的小角落,悄无声息地去洗漱。 宁致远的洁癖很严重,这是早上张妈特别叮嘱她的,不仅仅是对饮食,而且对家里存在的每一个死物和活物都有洁癖,家具必须擦拭得能照出人影,室内植物的叶子上不能有灰尘,要一片片抹干净。对人就更不必说了,若是一身汗臭,那就只能被赶出门外。 她从家里带了几件换洗衣服,没什么好看的华服,只是最简单的布裙和棉T。 虽然是客用的浴室,但装修仍然讲究,马赛克地面拼出几何花卉,嵌入式的按摩浴缸周围摆着香薰蜡烛。但薄云只是选择快速沐浴,她没有享受的心思,只求快速洗去一日的灰尘的疲惫。 宁致远推开浴室的门,她的身体在水蒸汽中像一条白嫩的鱼,若隐若现。他拉开玻璃门,薄云吓了一大跳,他精壮的身躯挤进来,把她压在冰凉的墙上,疯狂索吻。她捶打他。 “不要这样!” “我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宁致远用力咬她的唇,一丝鲜血渗出,他如饮甘露,既然为他流了血,就是他独占的女人。 她的身体妩媚柔软,香甜气息让他乱了心绪,吻得愈发激烈,唇齿之间火花四溅。她的双颊如花娇艳,晕头涨脑地看着他,双唇肿起来。 “喜欢我吻你?”他目光灼热,刺入她的眼眸。她心跳漏了一拍,慌乱躲避他的视线,试图去抓住浴巾裹住身体。 他冷笑一声,一把将她推在墙上,压上去。无情的薄唇再度覆盖她的唇,她想逃避?没门!她挣扎着,纤弱的四肢无法从他强悍的身躯下摆脱。他的精壮和她的娇小形成鲜明对比。唇舌如火,夺取她的理智。她喘息起来,陷入迷茫,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檀香的男人味儿。 心防在一点点崩塌,抵住他胸膛的小手慢慢软下去,她沉沦在他激情的亲吻中。他松开,让她大口呼吸,她真傻,什么都不会,他如果不放开,她会憋死的。 她身上的水珠蜿蜒而下,小鹿般的大眼睛此刻湿润而迷乱。她好甜,无法抗拒的滋味。 在水雾中,她细弱的胳膊不得不圈住他的脖子,身体被迫贴紧,整个人被折叠起来。她哭泣求饶,他享受她的颤抖,她如此毫无招架之力。 “叫我的名字!”他命令。 “宁总……” “错了,再叫!” “致远、致远、致远!”她放弃了,声音尖细而灼热。 薄云晕过去,宁致远感受着她无法平息的战栗,抱紧她,忍不住温柔地吻她的额头,似乎想要安抚。 苏醒之后,薄云发现自己躺在客房的床上,身体像被卡车碾过一样,动一下就疼。宁致远双膝分开坐在她身上,居高临下注视她,手指顺着肩膀往下滑,感受她身体起伏的曲线。她忙扯过床单裹住自己。 他的笑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冷而遥远:“你要习惯我的触碰。当我有情绪的时候,你必须心怀感激地敞开和接纳,因为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是只多余的苍蝇。” 薄云内心挣扎,然后,松开床单,任由他抚摸和查看。他低头,打算吻她,她下意识地侧头,他没有得逞。手粗暴地摆正她的下巴,沿着唇瓣咬下去。 “不许反抗!” 薄云扭动身体,试图挣脱他的禁锢,但换来的只是更紧的压迫,他太强壮,血液倒流,呼吸急促,她陷入迷惘。 她无力地求饶:“放过我吧……我受不了更多……” 17、最佳女友 宁致远撑起身体,炙热的黑眸紧盯薄云。她清秀的小脸上红潮翻上,黑眸里水雾氤氲,楚楚动人。她的胳膊害羞地遮住胸前春光,而这番姿态更加撩人。他深呼吸,强自平息体内的躁动,他还没要够。 他从薄云身上下来,拿起床头柜的一个盒子扔给她。她打开一看,里面有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门卡、信用卡和一笔现金,还有——几盒避孕药。 她呼吸停止,目光只落在那一沓钞票上面,太好了,妈妈的药还有针灸服务都有着落啦!她的神情全落在宁致远的眼睛里,但他没有怜悯。这就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 “你的手机太老,现在哪个年轻人还用蓝屏手机?”宁致远嘲笑她,薄云低下头不说话,她本来就是个数码白痴,用妈妈的旧手机不过是为了方便打电话而已,她没有上社交网络,也没有刷电邮和“快客”的习惯。 “智能手机会用吗?” 薄云摇摇头。 “去注册一个快客,只许加我一个人。小李会指导你。” 宁致远指着其他东西说:“门卡是我家的,如果我不在你可以自行出入,信用卡是无限透支,你可以随意使用。” “我不需要信用卡。”薄云嘴硬。 宁致远冷哼一声:“去买些漂亮衣服和化妆品,你不再是中学生了,成年人就要有成年人的样子。你这么老土,怎么上得了台面?你不要脸,我可是有头有脸的人。” 她只好点点头。 “药,你按说明书吃,吃完了自己去买一样的,不需要我教吧?你若粗心大意,遭罪的是你,记住。” 薄云一味点头,逆来顺受,她能说什么呢?她需要这个男人的钱,所以,尊严就拱手送上吧。 第二天,薄云一大早就要出门,小李来接她。宁致远西装革履地去上班,今天有一个国际视讯会议。 会开到一半,秘书抱着赴死的心情进来打断他,宁致远横眉冷对,不要命了?他最讨厌别人在他工作中间不识相地闯入。秘书抖抖索索地说:“宁总,孟小姐来了,就在门口。” 宁致远叹口气,怪不得,这个秘书深知孟琪雅得罪不起,她可没有耐性在外面干等。她若是发飙,随时可以让现任秘书变成前任。也不怪秘书胆小,宁致远脾气虽然冷漠一些,但孟大小姐的脾气可是火山,烧起来片甲不留。 只好言简意赅结束会议,关上视讯,大手一挥,一起开会的几个高层都识趣地散了。孟琪雅推门径直进来, 这个孟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身材高挑,艳若桃李,一头波浪大卷发,媚眼如丝,顾盼生辉,S形的身材裹在裙子里,曲线玲珑,性感奔放。她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尖利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宁致远的心脏。 她走近,抓住宁致远的领带一拉,他们俩就贴在一起,双唇一嘟:“致远,你敢冷落我?说说看,我回国多久了,你才陪过我几次?” 宁致远高举双手表示投降:“琪雅,我的公主,我不是个富贵闲人,能天天陪你逛街吃饭,我得工作。” “你公司的市值已经几十亿,还不满足?果然赚钱的欲望是个无底洞吗?致远,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工作狂。” “从前是从前,如今我得为公司上下几百号人的生计负责呢。” 孟琪雅娇笑起来:“致远,你不过27岁,真像个老气横秋的企业家了,和宁叔叔一模一样!” 她反客为主,把宁致远往办公桌上推,她穿着七寸细高跟鞋,薰衣草紫的裹身裙把火爆的身材勒得呼之欲出,一对水滴型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在颈边晃悠。她饱满如浆果的身体压上去,咬着宁致远的耳朵说:“今晚陪我!” 宁致远的手抚摸她的腰,坏笑着说:“今晚不行,我有约会了。” “那现在陪我。” “在这里?” 18、风月无边 宁致远玩味地看着孟琪雅,这个欲拒还迎的游戏,从他们十七八岁的时候开始玩,十年了,还不腻?他按了一下遥控器,大会议室的玻璃墙瞬间变暗,彻底隔绝外面的视线,而房间的大门反锁起来,明白无误的“闲人免进”。 他的手找到她裙子背后的拉链,停留在那里,进退自如。孟琪雅在解他的领带,雪白衬衫,纯黑西服,银色的丝绸领带,一如他这个人的深沉冰冷。他真是英俊,如果他肯微笑的话,全世界的冰淇淋都会融化。 她的手抽出他的衬衫下摆,一手沿着脊椎往上摸,一手往下探索。 无声的交锋,宁致远以牙还牙,大手撩开孟琪雅的裙摆,慢条斯理地玩着她的蕾丝吊袜带,一抹裸露的肌肤,触感一流。他们的目光胶着,谁也不躲闪。 他伏在她耳边说:“你没有感觉,琪雅,你没有颤抖,也没有浑身发烫。这个游戏玩得麻木了吗?” 孟琪雅大笑起来,一把推开宁致远! “麻木的是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些小明星的风流韵事,三天两头就在网上和报刊上看见你的脸,女伴换了一茬又一茬,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 宁致远慢慢整理衬衫和领带,戏谑地说:“琪雅,这难道不是我们曾经的约定吗?给彼此十年时间,各自游戏人间。如果世间百味都尝遍了,发现弱水三千最甘美的还是最初那一瓢,那我们就在一起。” 孟琪雅出乎意料地低头,反手整理一头精心护理过的浪漫卷发,温柔地说:“时间过得好快,十年关口就在眼前,快我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她离开的时候,宁致远若有所思地目送她妖娆的背影,爱马仕的鳄鱼皮包是娇艳的玫瑰红,玉足上一双锋利如凶器的高跟鞋,以及久久残留在房间里的暧昧香水味。 十年,他在变,她也在变,他们真的可以不忘初心吗?宁致远不会忘记,他们交付了第一次给彼此,作为“实验”。 那年去瑞士,是她第一次独自外出求学,哭得一塌糊涂,宁致远不得不自告奋勇,亲自陪孟琪雅从纽约飞往苏黎世,在她那间漂亮的白色小公寓里面,她抓着他的衣襟说:“致远,我怕以后莫名其妙和人渣睡了,不如我给你,我们彼此是最般配的金童玉女,不是吗?” 他答应了,从小到大,他对孟琪雅都是有求必应。 恍若隔世,从此之后,各自奔波于红尘十丈,谁都没有断了绯闻,各有各的精彩。 宁致远揉揉疲倦的眼睛,还没缓过神来,小李敲门进来,不用问,他是来汇报薄云的行踪的。 “薄云今天做了什么?还是去咖啡馆打工吗?” “没有,她今天休工,去了疗养院看望母亲。” “待了多久?” “四个小时左右。” “你看见她做什么了吗?”宁致远问。 “她不让我跟进去,让我先离开。我在隐蔽处等待,看见她中途出来到一家药房买了一些药品和一辆轮椅。她不舍得花钱打车,一路顶着烈日走两条街,推着轮椅回到疗养院。都是上坡路,沿路灰尘漫天,我几度想把车开过去接她,可是不能暴露行踪,免得她知道我在暗处盯梢。” 宁致远心里叹息,因为穷,所以宁可人受罪不愿花钱享福。他能想象薄云汗流浃背,吃力地一步步挪的样子,一定晒伤了吧。给她那么多钱,一分都不舍得花在自己身上。 19、独守空房 “好,下午呢?她做了些什么?”宁致远继续询问。 “我把她送到保险公司去了,她说要去催母亲的医疗保险费。不过看她出来沮丧的样子,可能赔付还是遥遥无期。您知道的,国内一些保险公司店大欺客,效率太低。不过可能赔付的比例不会太高,对薄云来说是杯水车薪。” 宁致远皱眉沉思,小李继续汇报说:“她手机里各种常用软件都已装好,开通了网络服务,当然,快客只有一个联系人,宁总。” “包括GPS定位吗?” “是的,宁总现在可以随时查看她的准确位置。” 宁致远打开自己的手机,薄云的手机里已经嵌入跟踪软件,可以远程控制对方的手机,包括获取数据和精确定位。他现在能看见她手机里所有的资料,她已经导入了通讯录,他快速翻阅,没有可疑人物。GPS显示,她此刻待在紫云别苑,很乖,红点一直没有移动。 小李走了,宁致远的手机震动,是孟琪雅:“爹地妈咪请你到家里吃饭,不许不来!” 宁致远苦笑,他能拒绝吗?他要是不去,孟琪雅能把整个N市翻个底朝天把他挖出来。 薄云乖乖地坐在偌大的别墅里,太安静了,一根针掉在地板上都听得见。她手机响了一声,她打开陌生的快客界面,一条消息说:“我今晚在外吃饭,你自便,等我回家。” 她如释重负,站起来伸个懒腰。她不会玩智能手机,也不敢用宁致远书房的电脑上网,只好一本本翻阅客厅里堆放的杂志书籍,他看的书挺杂、财经、艺术、设计……看看这些不觉得时间杀得无聊。难得有个清净的晚上,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情,她急需一点自由呼吸的空气。 今天去看母亲,她带上MP3,如今这东西早就过时了,可是这是母亲曾经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哪怕已经是老土的古董,她仍然常常拿出来使用,今天她想放钢琴曲给母亲听。 母亲今天的情况还不错,薄云喂她吃了一点疗养院自制的米糊,里面加了各种豆类和坚果,营养丰富。一边喂食,一边跟母亲聊天。 “妈妈,你会好起来的,在这里要听医生和护士的话,好吗?一定要配合他们做复健,免得肌肉萎缩,等你好了,还要继续弹钢琴呢。” 说着说着,薄云的眼眶里都是泪,她知道,康复的一天遥遥无期。脑溢血的开颅手术虽然救回了母亲一命,但她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和语言能力。 薄枫的喉咙里发出一些无法理解的咕噜声,薄云忙掏出笔记本和圆珠笔,薄枫试图写些什么和女儿交流,但是饶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纸上留下的也不过是些无意义的笔画和符号,她连笔都抓不稳了,还说什么再弹钢琴? 看见母亲急得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薄云揣度母亲的心思,忙说些“积极”的话。 “妈妈,别担心,你好好在这里住着。我只要有空就来看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我一直在打工,可以自食其力。保险公司会付医药费的,中学领导也给了我很多抚恤金,文阿姨他们一家来看你的时候,不也给了五千块吗?老师们还捐款呢,都很关心你的!钱够用,妈妈,只要你能恢复健康,花再多钱也值得!” 20、母女情深 薄枫心里在叹息,她虽然无法言语,但心里什么都明白,薄云肯定为了钱焦头烂额,不知道被逼成什么样了。马上就要开学,给女儿准备的第一学年的费用,肯定全花在治病上面了,她怎么办?还能读大学吗?她心里苦得很,因为说不出来,只好一直抓着女儿的手不放。 薄云忍着眼泪,四周看看,忙把双肩包的夹层打开给母亲看,悄声说:“妈妈,我有钱,你看,足够呢!我今天再交几个月的费用,至少半年都不用愁。我还会让护士给你做按摩和针灸,妈妈,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不要放弃,好吗!” 薄云陪了好一会儿,给母亲喂药喝水,等她疲倦地回房睡午觉时,薄云才捶一捶酸痛的腰,去找疗养院的负责人。 “院长,我妈妈为什么没有专用的轮椅?她坐在椅子上太不舒服了,而且也不能推着她出去散步。” 院长是个中年妇人,人很和蔼,看薄云一个小女孩要承担这么大的经济压力,其实心里很是同情,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小云啊,不是我们不愿意,实在是资源有限,一辆轮椅要上千元呢,只能轮流使用,很多院友的轮椅都是家属自备的。” “好,我马上去给妈妈买一辆专用的轮椅。另外,我想购买你们推荐过的高级服务。” 薄云说罢,果断掏出塞满钞票的大信封,再存三万到账户里,这里面的钱是昨晚宁致远打赏她的,夜长梦多,她怕宁致远翻脸比翻书还快,要她把钱退回去。 院长看薄云又拿出这么多钱,微微有点吃惊,上次她一次存了两万到账户里已是罕见,一个小女孩独来独往,家里连个主事的大人都没有,怎么源源不绝地有这么多现金?院长不好追问,他们做这一行,本就是为家属排忧解难,不管人家的私事。 她拿出服务收费表,一项项给薄云说明。 “中医针灸对你母亲这样的状况很适用,我们院里有过康复的病例,院友在两年的针灸治疗下,能够重新站立行走。” “好,这个服务请为我妈妈安排。其他呢?比如营养餐和按摩,还有一个问题,我马上要上大一,课程多,不能常来。纸尿裤和其他消耗品能否用你们院里提供的?” “当然可以,但是小云啊,我知道你家没有能做主的长辈,什么事都是你签字,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你自己买可以挑便宜的牌子,我们提供可能不是最划算的价格。” “质量怎么样?” “那当然有保障,我们这么大一家疗养院,如果用劣质产品出了问题,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薄云立刻下定决心:“只要质量可靠,再贵我都买!” 疗养院位于市郊一处丘陵之上,周围的绿化带尚未被城市吞噬,因此空气相对比较新鲜,这也是薄云当初选择这一家的原因。薄云撑着阳伞,溜边儿往山下走,去找卖轮椅的大药房。她下山这一幕都被小李看在眼里。 21、难念的经 时间回溯到一个多月之前,薄枫因为脑溢血而做开颅手术,之后在医院住了一周,床位紧张,护士已经几度催促薄云办出院手续,能做的他们都做了。 无可奈何,薄云和文阿姨一家商量,假如接回家照顾,靠薄云一个人是不行的,暑假里还能应付,可她上大学以后不可能时刻守在床边,还得请护工,而24小时的专业护工可一点儿都不便宜。薄云联系了很多家公立的福利院,一听薄枫的病情和年龄,一口回绝——不符合入院条件。而愿意接收的民营福利院,费用都至少双倍。 薄云千挑万选找到一家各方面口碑都还不错的私立疗养院,院长来医院评估母亲的状况时,脸色不霁,把薄云拉到一边说:“你母亲的状况很严重,不仅仅是瘫痪而生活不能自理,而且不能说话和写字,无法和外界沟通,我们护理的难度是很大的。” 薄云差点下跪,眼泪飚出来:“院长,不瞒您,我们是单亲家庭,只有我和母亲两人,我暑假结束就要上大学,实在没辙。我如果能日夜守候在母亲身边,不可能把她往别处送。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希望母亲长命百岁,到有一天医学进步能治愈她。所以我一定要上大学,找好工作,挣钱养活她。我不是不孝顺不肯亲自护理,求求您发发善心吧!” 院长做护理这一行,人间百态看得太多,可是看小小年纪的薄云哭得梨花带雨,一把鼻涕一把泪,想到自家女儿也就跟她差不多大,真是同人不同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下院长的心就软了,答应接收薄枫入院,费用也是按标准算,没有多收。 今夜,薄云独自坐在宁致远别墅空旷冷清的客厅里,陷入回忆无法自拔,这时收到文浩然发的短信:“马上大学要开学,你有没有钱交学费?如果交不上,我开学陪你去找辅导员办申请减免的手续,熬一阵子就可以办助学贷款了。” 薄云反复想想,她家里什么情况,文浩然一清二楚,瞒不了,她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说:“浩然哥哥,我正在想办法,谢谢你的关心,过两天我去你们家,到时候商量。” 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已到凌晨,她忙了一天,跑保险公司,陪母亲、买轮椅……这时候眼皮打架,实在熬不住,就去冲澡,迷迷糊糊地回房睡着。 宁致远从孟家吃晚饭回紫云别苑,家里一片漆黑,他打开灯,本以为薄云应该会等着他,尽一个情人的本分,可是她没有。 推开客房的门,她已然睡熟。他很不高兴,肚里的几杯红酒后劲儿上来,他走去,一把掀开被单,想要把薄云叫起来伺候她。 只见薄云怀里抱着一只毛绒小熊,旧旧的灰灰的,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没了被子,可能是空调的风吹得太凉,她缩成一团,嘴里喃喃地叫着“妈妈……” 宁致远的手停在半空,从粗暴转为温柔,轻轻理一理她脸上的头发,她穿着贴身小背心和纯棉小裤,臀部印着一只卡通小兔子的图案。哎……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啊,他突然有点“下不了手”。 他看见薄云放在床头的手机,拿起来,看她今天的通讯记录,电话只有打给小李的几个,正常。快客只有他一个联系人,她给自己取的用户名是老实巴交的真名真姓,宁致远摇摇头,真是傻妞,一点网络安全意识都没有,他把用户名改为“天边一朵云”,好歹有点诗情画意。 一条短信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个文浩然是什么人?为什么薄云这样肉麻地叫他“浩然哥哥”? 他把这个手机号码记下来,发给小李:“查一下这个机主,尽可能挖掘所有信息汇报给我。” 22、蓝天碧水 第二天,薄云起得迟了,她一睁眼,外面已经阳光灿烂,她大吃一惊,连忙坐起来,想起来换了手机,忘了设置闹钟,一觉睡过头。她手忙脚乱地去刷牙洗脸,等她收拾好寻找别墅内的人影时,既没有看见张妈,也没有看见宁致远。 九点半,冷汗,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吗? 张妈从楼上下来,收拾了一篮子要送干洗的衣服,和蔼地说:“小云啊,你醒啦?宁总在游泳池边上。” 其实张妈对这个自称“钟点工”的薄云心里有数,她才不是女佣,而是情妇。宁致远身边从不缺女人,家里更是少不了女人来来往往的痕迹,可是破例留宿好些天的,是破天荒头一遭,而会主动帮她干活儿的,更是第一个。张妈不讨厌薄云,甚至还挺喜欢她。长得乖巧又懂礼貌的小姑娘,哪个不爱呢? 张妈从不多管闲事,这也是她能在宁致远这里一做好几年的重要原因。 薄云走到泳池边,碧蓝的水里,宁致远正在游泳,他健壮的小麦色身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从水里冒出来,一甩头,水珠四溅。 他抹一抹脸上的水,看见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头也不抬地说:“你好像日子过得太悠闲了些,主人都起床三个小时了,你还在做春秋大梦。” 薄云吓得立刻蹲下身:“对不起,我换了新手机不太会用,忘了调闹钟。” 宁致远一张脸冷得瘆人:“这是最烂的借口。以后你上课或者上班迟到,也敢这么解释吗?懒人和笨人是没有前途的,薄云,这个世界不会对你怜悯,优胜劣汰是最高法则。” 薄云低头服罪:“是,没有下一次了。” 宁致远很满意她的态度,他需要的就是这样听话的玩偶,在他睁眼的时候,就要看见她伺候在旁边。 张妈打个招呼就要走了,除非宁致远有特别吩咐,她每天是来得早去得也早。她是个识趣的人,不会影响主人的“娱乐生活”。 宁致远朝薄云伸出手,她傻乎乎地把手搭上去,宁致远顺势一扯,她就跌入池中,惨叫说:“我不会游泳!” 正中下怀,好好玩玩她! 她在溺水的恐慌中不得不抓紧宁致远的胳膊,他却使坏地把她的头按到水里,让她呛了好几下。 “记住,如果你没有自保的能力,就不要把求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宁致远松开手,往后退,薄云惊恐万分地扑腾,试图浮上水面,可是她不断下沉,她感到绝望,大叫:“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他终于从下面把她拖起来,她真以为宁致远会见死不救,肺好疼,那溺水的一瞬间,死亡的威胁是那么真切。她抬头,日正高悬,她才十八岁啊,她头一回觉得活着真好,无论多么屈辱,多么艰难,都要活着。 宁致远在水下扯开薄云的衣服,让它们漂在池中,她吓呆了,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就……扒光了?就算花园四周是三米高的树木遮挡,就算别墅彼此之间有足够的间隔,可是……这毕竟是户外啊! 23、逼入绝境 她的手指掐住他背上的皮肤,在水的浮力下,他能轻松自如。 “抱住我!”他命令,她照做,昨天才拿了他好几万,她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他的情绪来得汹涌澎湃,真切地感受到薄云的身体多么娇美而鲜嫩。他沿着她细细的脖子咬噬,吮出一朵朵红花。她的四肢藤蔓般缠住他,他知道,她只是害怕溺水,此刻他们贴得如此之紧,就当她是出于热情吧。 “睁开眼睛,看着我!”他命令。薄云呼吸紊乱,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他激情四溢的眸子。 薄云在这最亲密的这一刹那几乎以为这里面有那么一点点真实的爱恋,然而他第的一句话就击碎了她的幻想:“你有按时吃避孕药吧?别给我惹麻烦。” 她哪有力气回答这个问题,努力在泳池中央扑腾,水太深,她无法触底,仰着脖子避免呛水,这个男人的心啊,比石墙还要坚硬冰冷。 宁致远围上浴巾,擦干头发,看着还泡在泳池里挣扎的薄云,她的衣服漂在水里,她不敢赤身裸体爬起来,何况她根本不会游泳。他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扔给她一个浮板,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坐下,享受一杯鸡尾酒。 他懒洋洋地对薄云说:“人的潜力都是被逼出来的。想想那一夜你为了避免被那帮男人蹂躏的命运而没命地逃跑,那种绝望之时爆发出的力量,就是人类能生存至今的根本原因。我不会拉你起来,《泰坦尼克》里面那种宁可自己死也要让女人活的桥段,只是童话而已。不要太天真,现实生活里,有人能给你一块木板,你就感恩戴德了。” 薄云努力划了几下,终于抓住了那块浮板,她趴上去,有了一丝安全感,至少不会沉底了。可她还是无法掌控方向,在水池了不知耗了多长时间,直到宁致远一杯酒喝完,戴上墨镜假寐,她才终于把所有被扯下来的衣服捡到手,靠到泳池边上,手忙脚乱地穿好,狼狈地爬上来。 宁致远从墨镜后面窥视她,不错,比他想象中好,本以为她会大哭求救,可是这个倔强的姑娘没有屈服,姿势太丑,可是好歹自己脱困了。下一次,浮板都不会给她,逼到极致,她自然就能学会游泳。 她水淋淋地站在池边,打了个哆嗦。宁致远坐起来,扔给她一条毛巾。 “自己去买泳衣,早点学会游泳,免得被我淹死,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薄云瑟瑟发抖,一半是因为有点冷,一半是因为屈辱和愤怒,脱口而出:“我打算活到八十呢,我绝不会死在十八岁,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 宁致远点点头,微笑说:“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有我这样冷血无情的狼,才会进步,一群绵羊是没有前途的,只会盯着嘴边的草。” 24、焦头烂额 过了两天,忙着伺候宁致远和一门心思打工的薄云一直没顾得上到文家去,文浩然等不及,又到咖啡馆找她。他来一趟得倒换两趟公交,这么热的夏天,等他到的时候,已是一身大汗。她不忍心,自掏腰包买了一杯冰红茶请他喝。 “小云,你不要花这种冤枉钱。” 薄云低声说:“不要紧的,我有员工价。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妈昨晚去你家找你了,听邻居讲,你好几天都没回家,去哪儿了?我妈担心得很呢。”其实是文浩然自己很担心,怕薄云……他说不出来在怕什么,只是,人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何况像薄云这样急需用钱的女孩子。 她左右环顾,店长脸很臭,虽然是两三点顾客不多的时段,可是她也没办法一直和朋友聊天不干活儿,后厨堆积的咖啡杯和餐盘都还没收拾干净呢。 她压低声音说:“今晚我去你家,好吗?” “那我等你下班来接你,晚上你一个人坐公交车不安全。” 薄云不敢说晚上会有奥迪来接她,一心要先把文浩然支开,先答应了再说。 文浩然走了,薄云才借口上厕所,偷偷打电话联系宁致远。她这几天已经会用这个手机,偷偷把宁致远的代号改为“冰山”。 “冰山”一听,她今晚不回别墅,脸一黑,声音直接冷到零下四十度:“你要去哪儿?做什么?” “我……我……我要去拜访一个阿姨,她很照顾我,是我妈妈的好朋友。我好久没去,他们会起疑心的。” 宁致远心里不爽,嘴上不饶她:“你如果想瞒着别人你做我情妇的事情,你就要学会撒谎,还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你会吗?” 薄云咽一下口水:“我会……想办法解释的。” 宁致远顿一顿说:“你最好别提我的名字,假如你知道我多有名的话,识趣一点。” 薄云挂了电话,只觉背上一层汗。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宁致远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学会用手机上网之后,她略搜索了一下,才发现,他是个绝对有资格耀武扬威的男人。 宁致远年方二十七,靠名下的互联网公司已经坐拥几十亿的个人资产,更别提是宁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这个神秘的家族,其资产遍布中国、香港和北美,没人说得清他们究竟持有多少财富,宁致远的父亲是各大财富榜上的常客,但他本人从不接受任何公开采访。 宁致远是相反,因为相貌英俊且创业经历充满传奇色彩,谈吐幽默而充满智慧,自创办“快客”公司以来就是媒体的宠儿,但凡他和女明星有花边新闻,或者他的公司有什么动作,当天各大网站和报刊都会被他的照片刷屏。而他本人很注重媒体力量,经常在电视节目上露脸。 薄云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她知道,作为地下情妇,她还有点利用价值,能得到金钱资助,若是不怕死敢出去招摇,宁致远随时可以像踩死蚂蚁一样,让她消失。 然而,如何对文家交代,她照顾母亲的钱从何而来,这是个大难题。文家对她是知根知底,无亲无靠的一个小女孩怎么突然有这么多现金?她得好好编一套说辞来应对。 25、拙劣谎言 薄云来到文家,文淑芬精明能干,和老公一起在数码城经营一家小店铺,搞装机、维修、贩售一些U盘和内存条之类的东西。文淑芬不懂电脑,只管收账和看铺子,技术上的活儿都是老公和儿子文浩然张罗。 文浩然因为姓文,很多人都以为他跟母亲姓,其实他爸爸也姓文,不是N市人,当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因为同姓的关系,文淑芬的父母还曾反对过,说什么同姓不能通婚,他跟丈母娘跪了好多次,才把老婆娶到手。两夫妻虽不算富裕,但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其乐融融。 今天薄云上门,特意买了些高档水果。文淑芬一看就叫:“小云啊,干嘛花这些冤枉钱啊,农贸市场的水果便宜得很,大超市用盒子一包,价格就翻倍。你们小姑娘就是不会买东西,上当受骗!” 文浩然的爸爸文斌忙把一大袋子水果接过来说:“老婆你这人真是的,人家小云多有礼貌,你太不会说话了!来,小云,快坐。” 文浩然因为暑假,一直在数码城帮忙看店铺,今晚他在帮人装机,等饭菜上桌了才赶回家,一看薄云正挽着袖子帮忙摆桌子,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几点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快坐下吃饭吧。” 家常小菜很和口味,这些天基本上一直在咖啡馆吃点心和偶尔的大厨用剩下的食材做的“杂烩炒饭”之外,薄云就没正经吃过东西,所以胃口特别好,不客气地要求添饭。 文淑芬吃着吃着,放下筷子,长叹一口气:“要是薄枫也在就好了,以前我们两家人一起吃饭多开心啊,少了她吃什么都不对味。” 薄云埋下头,眼泪大颗大颗掉进饭碗里。文浩然在桌下猛踢母亲一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薄云反应快,马上抹干净眼泪,强颜欢笑地说:“我前两天才去看过妈妈,疗养院说她情况挺好的,做了针灸以后似乎有点起色,手指比以前灵活些,精神也好一点。” 文斌委婉地问:“小云啊,转眼这都快两个月了,你……手头是不是很紧?你妈这一病,好几万没了吧?” 一个中学老师能有几个钱,文家当然清楚,文淑芬和薄枫是中学同学,之后虽然职业和家庭情况都完全不同,但一直是好姐妹,比一些真姐妹来往还要密切。 薄云说:“积蓄都没了,不过……我最近得到了好心人的帮助,经济上暂时没有问题。” 文浩然吃了一惊:“什么好心人?你都没跟我提过!” 薄云脸上烧红,她不会撒谎,只好低头,把脸藏在长发里面,双手捏着衣服下摆,低声说:“最近有个我妈妈以前教过钢琴的有钱人家听说她生病瘫痪的事,很同情,资助了一些钱,至少今年之内,疗养院那边的费用是不用发愁了。” 文淑芬信以为真,一拍桌子说:“老天有眼!你妈妈一直以来教学生多负责啊!从来都是超时,一遍一遍不厌其烦,收费还特便宜,呕心沥血的,很多孩子考了级得了奖,家长还送鲜花水果什么的。终于有人雪中送炭,肯拿出真金白银来。” 26、怒火中烧 文浩然将信将疑,一直追问:“是哪家?姓甚名谁?” 薄云编不出来,她怎么敢说是宁致远?何况宁致远根本和她母亲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网上说他六七岁就去美国了,前几年才回中国创办互联网公司。 文斌看薄云支支吾吾,想着这姑娘也许是有难言之隐,他是个忠厚之人,打个圆场说:“很多人做好事不愿留名,人怕出名猪怕壮,理解理解!小云啊,既然遇到好心人我们就放心了。其实今晚叫你来,正想商量你上大学的事呢,学杂费什么的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薄云忙说:“文阿姨,文叔叔,谢谢你们的热心肠,学费我已经准备好了,而且保险公司说了这个月底之前一定会把赔付的那部分医药费给我,大概能有八千多,足够我第一学年的开销。船到桥头自然直,下学年我再想办法,我有手有脚,可以打工养活自己。” 文浩然轻声说:“你别什么事都自己扛,有困难一定要跟我们商量,你一个女孩子,势单力薄,不要硬撑。” 她哽咽说:“浩然哥哥,谢谢,真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掩面抽泣,把这些日子压抑在心里的万般苦楚都哭了个痛快。这顿饭吃得真是百感交集。 饭后薄云主动帮忙洗碗,她做家务手脚麻利,文淑芬干脆让她在厨房忙活,和老公一起去收拾房间给薄云过夜,他们家是拆迁之后的毛胚房,没怎么花钱装修,都是最简单实用的家具,幸而还有一间小小的客房,一床一柜,一桌一椅。 薄云看他们执意要留宿,扭捏说:“我还是回家去吧。” 文淑芬说:“大晚上的走什么?太不安全!你就算要走,我肯定也要让浩然去送你的。”薄云一听,不留也不行了,城市太大,两家相隔路程不近,文浩然一来一回就得耗一个多小时。 薄云洗漱之后,躲在被窝里,她把手机关了静音,这会儿打开看,“快客”上面十几条信息,还有几个未接电话,不用说,都是宁致远在找她。 “薄云,你今晚在哪儿过夜?” “薄云,你究竟在跟谁吃饭?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你明天早上什么时候回紫云别苑,我要吃荷包蛋!” “你敢不回我消息试试,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薄云背上寒毛直竖,顾不上现在深更半夜,忙一个电话打回去,细声细气地:“喂……你生气了?我不是跟你说过……” 宁致远在那边发飙:“我要扣钱!我要把抽屉锁起来!我对你的服务极其不满意!” 薄云不得不把手机拉远,免得鼓膜穿孔,等他吼一通,她才低声下气地说:“我不过就是一夜没去别墅,不算大罪吧。何况我马上要上大学了,到时候也不能天天往山上跑,就算车子接送,一来一回也要两个小时呢,我不可能每天去紫云别苑报到啊!” “这不是能力问题,是态度问题!薄云,你明天立马给我滚回来,否则……总之,你死定了!”宁致远挂断电话,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水进去。 27、蛛丝马迹 他捏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真是疯了,这才多少天?半个月有没有?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夜不归宿而如此失态。今晚他一直开着手机里的跟踪软件,刷新无数次,查看薄云的位置,她确实停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不动,没有在外面乱跑。 他已经确认了薄云的所在,一片新城区的拆迁楼里面,住的都是“那个层次”的平头老百姓,谅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招。可是,他就是不爽,极度不爽。 因为,小李已经查出来,那个手机号码的主人“文浩然”,他的地址就在那里。说是去看阿姨,其实是跟“浩然哥哥”在一起! 薄云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文淑芬,忙应声把门打开,却是文浩然,他手里拿着一部笔记本电脑。她只穿着睡裙,很尴尬,忙披上衬衫。 文浩然是在自己家,虚掩上房门,大大方方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对薄云说:“你看看这部电脑怎么样?” 薄云一看,是一部索尼超薄笔记本,银灰色,造型时尚,重量也很轻,左右端详,问:“你新买的吗?这好像适合女孩子用。” “对,这是给你的。” 薄云就跟摸到火炭一样,忙塞回去:“我不要,浩然哥哥,你别再为我破费了!” 文浩然硬要塞给她:“你拿着用吧,你那部老华硕已经彻底不行了,老死机,散热是个大问题,随时可能寿终正寝。你马上就要上大学,需要一部电脑,否则你怎么写作业发电邮?我本来想给你弄一部Ipad,不过最近没有那么多钱……” 薄云急了,握住文浩然的手说:“我真是要折寿了,浩然哥哥,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些数码产品不是非有不可,我以后可以借你的电脑,或者去大学图书馆的公用电脑上写作业,都可以。你不要为我花这么多钱,我真的过意不去。” 文浩然拍拍她的手说:“你知道我是IT男,这些东西很容易搞到,说实话这笔记本电脑是二手的,返修货,我自己倒腾修好的,已经拆过几次,卖不出好价钱,也就是自己用用,你拿着吧,别嫌弃就行。” 他这样讲,薄云不得不收下。文浩然正要起身告辞,看见薄云放在枕头边一部簇新的智能手机,漂亮的金色。他问:“你自己买的手机?怎么不找我陪你去买?” 薄云一呆,忙解释说:“不是不是,这……是……别人送的。” “那个大发善心的有钱人?” 薄云只好点点头。 文浩然喜欢玩数码产品,伸手就抓过来,薄云要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胆战心惊地盯着屏幕,怕文浩然翻她的短信。幸好文浩然还没那么手贱,他只是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软件,一看都是常规的,没什么异样,可是一个小图标引起他的注意。手指一刷,看见她的GPS信号一直开着。他顺手关上,对薄云说:“这款手机电池特别不耐用,所以像wifi和GPS这些,你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关闭,尤其是GPS,一般用不着,除非你要找路。” 薄云忙拿过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低声说:“很晚了,你也早点睡吧,我们明天再聊。” 文浩然点点头就起身道晚安,手按在门把上,还是憋不住说一句:“小云啊,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随便收外人的贵重礼物,你需要手机电脑这些都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搞。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薄云点头不迭,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宁致远那个人,她能拒绝吗? 28、随时监控 宁致远早上一觉醒来,下意识地刷手机,发现薄云的GPS信号消失,打薄云的手机,她没接,他暴怒,立刻飙车去到文浩然家。快开到那个居民区门口,他才冷静下来,他的法拉利太显眼,不该如此轻率,他有些恼火地用力拍了几下方向盘,打了个电话给小李,转向,开去公司。 薄云和文浩然一起走出小区大门,一眼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停在小区门口,这里鱼龙混杂,停车位根本没人管,但一辆漆黑华丽的豪车停在一排脏兮兮的家用小轿车和货用皮卡里面,实在太扎眼。她慌张极了,生怕小李从车里下来,毕恭毕敬地走来请她上车。 她像做贼一样溜过去,心里祈祷无数遍,千万别下来人。幸好,奥迪一直静静停在那里,但是她手机响了,小李发了一条短信:“薄小姐,宁总吩咐要见您。十分钟后,前面路口XX超市门口等您。” 薄云转头看向奥迪的方向,小李明显已经发现她,她快速回了一个字“好”。偷偷看一眼,奥迪悄无声息地驶出,往远处去。 “浩然哥哥,不必送我,我自己走。” “你今天还去打工吗?” “嗯,做满一个月才能领工资,还有几天。” “你开学报道那天联系我,我开我爸的货车帮你把行李搬到学校去。” 薄云忙答应下来,她一心只想着快点脱身,赶去“冰山”那里灭火——怒火。薄云简直是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跑到超市门口,眼观六路的小李已经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他一直坚持开后车门,像个合格的司机为老板服务那样。而薄云一直坚持坐在副驾驶,当自己和他是平等的。 这简直是他们之间一个有趣的拉锯战,最后认输的总是小李。这个看起来稚气柔弱的女孩子,内心的固执远比他想得更强大。 小李平常并不多话,今天却破例说:“你手机用着还习惯吗?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挺好的,就是很耗电。” 小李心想,宁总每天不知道查多少遍,一直在联网对她的手机进行远程监控,能不耗电吗?可是他不能让薄云察觉,但是,他得想个更稳妥的方法,否则一旦手机断电或者关机,GPS信号就会丢失,宁总会大发雷霆的。就像今天早上一样,他那样气急败坏:“马上给我把薄云拉到公司,不管她想去干嘛,先见过我再说!” 等车子启动,薄云才后知后觉,突然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李心里一凉,但他还是准备好了应对之策:“您不是告诉宁总来看朋友吗?” 薄云想想说:“可是我没有告诉他具体地址啊!” 小李决定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交给宁总:“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是按照宁总的吩咐来接薄小姐的。” 薄云带着满腹疑惑,来到“快客”公司楼下。仰头望,这是位于高新区的一栋十八层高的钢筋和玻璃建筑,不规则的外观呈现出跳跃的动感,超现实主义的设计已经成为N市的新地标。据说这块地皮和楼宇都是属于宁氏集团的,也就是宁致远的私有财产。财大气粗,令人咋舌。 29、甜蜜惩罚 小李带她走宁致远的专用电梯,避开闲杂人等,他插进一张磁卡,小窗口弹开,这才出现操作键盘,外人是无法使用的。他按18这个楼层,电梯飞速上升,薄云感到一阵眩晕,不是因为速度太快,而是对于马上要见到宁致远有点发憷。 小李引领她进入宁致远的私人办公室,秘书立刻站起来,小李对她做了个手势,她便识趣地按下按钮,直接放行。宁致远接到秘书的提示,一颗悬着的心才松下来。 薄云跟着小李往前,纯黑色的大理石地面擦得光可鉴人,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呼吸急促,等待她的,会是雷霆怒火吗? 进入大得人心里发空的办公室,只见宁致远背对着门,双手撑在窗台,从十八层往下看,行人和车辆如玩具般移动。这是他的王国,他宁致远一个人的。从小到大,但凡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 小李一言不发,带上门退出,薄云双手不知往哪儿放,贴在门背后站着,等待宁致远发落。 “你为什么玩失踪?”他终于转身过来,逆光中他的五官陷入黑暗,看不分明,可是他的声音明白无误,比寒冬还要冷。他朝她走来,她慢慢抬头,他太高,她只有仰视的份儿。她不得不承认,宁致远俊美得让人窒息。她是第一次看见他穿正装,奶油般柔滑的白衬衫,素黑领带上面印着现代感十足的几何图案。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裤包裹着他紧实的长腿,性感逼人。 他走到薄云面前,等待她的解释。英伟的身材,阳刚的面庞,薄唇的冷笑显得冷傲不羁。他的手表反射的光线射进她的眼睛里,她侧过头去,努力保持平静,以免激怒宁致远:“我没有玩失踪,我去哪儿,做什么,都跟你报备过的。” “你为什么关掉手机的GPS信号?” 薄云傻了,那是文浩然关掉的,她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宁致远朝她走来,捏住她的下巴:“怎么?装傻?你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你吗?薄云,你不是自由身,我知道有关你的一切,你相信吗?” 她咽下口水,结结巴巴地说:“我相信……那个手机我不是很会用,可能是不小心按错了,你让我怎样就怎样,请你不要生气。” 宁致远从她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重新把GPS信号打开,让她看清楚:“这个功能不许给我关闭,保持手机24小时畅通,明白吗?只要这个信号消失,薄云,我会让你……” 他没有说完,而是用肆虐的亲吻代替,他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他身下哭泣求饶。他的大手扣住她的头,吮吸她的唇,狂乱而愤怒,放肆地占有她的呼吸,他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终于放开她,他不耐烦地按下通话键,吩咐秘书:“把半小时后那个会面取消。” 宁致远扯下自己的领带,扒开领口,露出一片古铜色的结实胸肌,沉声命令薄云:“脱!” 她傻了,迅速环视,这可是办公室啊!难道又要像第一次那样,把她按倒在办公桌上,直接来吗?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宁致远不耐烦,薄云颤抖着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她今天穿一条衬衫裙,可以从头开到底。 宁致远呼吸停止,该死的,她真是诱人犯罪!一块甜蜜的奶油蛋糕! 余韵悠长,他缓缓回神,发现自己抱着薄云倒在沙发上。她还在颤抖,身体是欢爱后筋疲力尽的慵懒。他的手指绕着她的长发,吻她耳后隐藏的那一粒小小红痣。 30、秘密跟踪 她清醒过来,赶紧穿上衣服,她无法忍受在一间整洁明亮的办公室里赤身露体,内衣已经撕坏,她只好穿上裙子,下面很凉…… 宁致远从后面抱住她,让她坐在身上,宁致远咬着她耳后敏感的肌肤,那颗小小的痣只有他能欣赏:“这是给你的小小惩罚,薄云,不要试图违逆我的意愿,我发疯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说话的样子让她有点恍惚,是错觉吗?他眼神里有那么一点点感伤,些许柔情?尽管他的话冷酷桀骜? 她不敢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她能怎么反抗呢?她需要他的钱,所以,自尊什么的,随时可以像破布一样扔在地上践踏。 小李把神情恍惚的薄云接走,她想回家,好些天没回去,家里都积灰尘了吧。小李看她那副萎靡的样子,肯定是被宁致远狠狠“收拾”过了,他有点于心不忍,但还是在她家楼下,拿出一个钥匙扣递给她。 她有点意外:“这是送我的礼物吗?” 小李镇定地说:“是的,这其实也是个小手电筒,薄小姐不是要住校吗?这个电筒在熄灯以后或者走夜路都用得上。” 薄云看是一个制作精巧的银白色心形钥匙扣,看起来很坚固的样子,上面有个按钮,按一下就会发出蓝光。 “谢谢你!会不会很贵?” “夜市上买的,随处可见的东西,不贵。如果灯泡不亮了你就拿给我,我帮你换电池,别去外面找人弄,他们收费很贵。”小李笃定以薄云善良淳朴的性格,肯定会用。 果然,薄云十分感激小李的善意,虽然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小礼物,但她还是马上把旧钥匙串拿出来,换到这个新钥匙扣上。她甜甜地笑着,晃荡那串钥匙:“很好看,还实用呢,谢谢!” 薄云的白裙子像朵云一样消失在楼道里面,小李掏出手机发“快客”给宁致远:“宁总,薄小姐已经用上那个钥匙扣,她现在回到中学家属区老房子里,您可以确认信号是否畅通。” 宁致远马上打开一个软件,不错,跟踪器的信号很强,定位精准,比手机自带的GPS还要可靠。双重保障,这下他不怕薄云玩失踪。 固执的薄云仍然要去咖啡馆上工,得九点以后才能再见到她。宁致远从混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一门心思投入工作。 忙到快下班,他才有空打开母亲的电邮,照例是嘘寒问暖,以及她一向带点儿小幽默的婉转催婚:“儿子啊,我最近看到一篇报道,说男人的生育能力在25-35之间是巅峰,你也快奔三的人了,事业有成,风华正茂,如果在这个时候造个小人出来,一定是人中龙凤,你说呢?” 母亲对他的关爱,他感受得到。可是,女人这种复杂的反理性生物,在还没研究透彻之前,他绝对不愿意和她们谈婚论嫁。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完全是另一回事。在他看来,婚姻并不是目的,只是个过程,最终是要实现理想的爱。 但如今,他连爱是什么样子都没琢磨透彻,如果有种算法可以分析就好了,这样他可以建立一个模型,总结出一个完美的对象来,根据这个数据去寻找合适的对象,至少能保证成功率。在这个“理想对象”明晰之前,他只需要性,不需要爱。 截止目前,薄云让他很满意,乖巧听话,关键是,干净。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有她就足够了。 31、灯红酒绿 宁致远在外面和生意伙伴用过晚餐之后回家,已是深夜,薄云吃一堑长一智,老老实实地等在家里,困得死去活来也不敢睡。 她在咖啡馆几乎站了一天,沐浴之后正窝在沙发上揉小腿。不像那些常年穿高跟鞋而变形长茧的脚,薄云的脚长得很秀气,柔弱无骨。粒粒粉雕玉琢般的脚趾排列成尖尖小笋的形状,泛着淡淡粉红色。 他进门之后,薄云立刻弹起来,站在门口迎接他,他把领带扯下来扔给她,身上有一点淡淡酒气。薄云很想提醒他,酒后驾车不但危险,而且违法,可是她识趣地闭嘴。 “你要喝水吗?”她问。 “加冰。”他说话一如既往地简洁,多一个字都吝啬。 薄云把冒着凉气的水端到他面前,宁致远冰箱里一直屯着 “Perrier”矿泉水,一定要冰过。这种牌子的进口矿泉水薄云打工的咖啡馆也有出售,比咖啡还贵。她平常在宁致远家都不敢喝,都是凉白开。 “你在家做什么?” 薄云心想,这是你家,不是我家,但她诚实回答:“没什么事可做,翻翻杂志。” “我的杂志你看得懂吗?” 薄云很想翻白眼,这是对她智商赤裸裸的鄙视吗? “英文的我没看,但中文的我看得懂。” “那就好,培养一下你的品味。你看你穿得像什么样子?给你的信用卡有没有刷过?让你去买些像样的衣服怎么不听话?” 薄云低头看,她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吗?十八、九的岁的女孩子不就是T恤短裙或者牛仔裤,还能有什么花样? 宁致远把她一把拉过来,玩她小巧的耳垂,她脸颊泛红,花瓣一般,一层细细的绒毛,娇嫩得很,他在她脖子上咬一口,肾上腺素飙升,吃掉她!骨头都不剩。 正在情动之时,他的手机响起来,锲而不舍地不肯挂断。他无奈地松开,把薄云按倒在沙发上,一手继续解开她的衣服,另一手接起电话。 孟琪雅在电话那边说:“致远,来酒吧接我!我车钥匙找不到啦!” 宁致远叹息一声:“大小姐,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让我下山去接你?你身边没朋友吗?” “最可靠的当然是你啊,不然呢?万一我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捡回家了,你不心疼吗?” “那你就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啊!” “我不管,你来接我!” 他无可奈何地停止期待已久的“游戏”,从薄云身上下来,快速整理自己的衣服。薄云不敢动弹,只死死抓紧衣襟,像受惊的小动物。 他抚摸她的脸颊:“去洗得干干净净的,乖乖在床上等我回来。” 宁致远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找到孟琪雅时,她正在舞台中央扭动身体,袒胸露背的银色流苏迷你裙疯狂飞舞,撩拨得一双双发绿的眼睛都盯着她一双长腿垂涎不已。几个胆子大的和她贴面共舞,蛇一般缠绕,上下其手。 宁致远拨开人群,把孟琪雅拖下来:“玩够了?回家吧。” 她挤到吧台,还硬要喝最后一杯鸡尾酒,这才跟着宁致远往外走。 “你有没有外套忘在这里?” 宁致远翻她的手袋,里面确实没有车钥匙,或者,她根本没开车来吧,存心要他跑一趟。孟琪雅的胳膊缠住他:“出来玩都嫌穿得太多,你还让我披外套?怎么,在国内待了几年,你变保守了?” “是你穿得太暴露!” 32、女王驾到 “我想去你家。”孟琪雅贴在他耳边呼气。 宁致远背上一紧,想起在家里那个安静乖巧的薄云,不行,不能让孟琪雅发现她的存在。他正想拒绝,孟琪雅何等聪明剔透,咯咯笑起来:“怎么,金屋藏娇,不敢示人?” 他跟她之间,有些事心照不宣,但终究给彼此留了一点余地。 “我可以陪你去住酒店,如果你不想回你爸爸妈妈那边的话。”他提议。 “不,我今晚心情分外好,要去山上看月亮,你不带我去,我就哭给你看!”她撒娇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27岁,阅人无数的女王,而是彻底的小女孩。 宁致远拿她没辙,只好带她一起去取车,他抓紧时间发“快客”给薄云:“马上清理你存在于我别墅的一切痕迹,连气味都不能有!在你自己房间里待着,我不叫你不许出来!” 薄云趴在沙发上已经半梦半醒,被这条消息惊醒,哪里顾得上多想,连忙收拾她喝过的水杯,拖鞋藏起来,浴室的私人物品全用收纳盒装好藏进自己房间。她反锁房门,心想,万一半夜想上厕所怎么办?咬着手指发愁,倒头在床上,这才感到一点点委屈。 宁致远第一回打开自家房门的时候感到慌张,孟琪雅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万幸,屋里干干净净,薄云甚至点了一盏香薰蜡烛在茶几上,使得空气里的青柠味掩盖一切人的气息。 孟琪雅有好一阵子没来过紫云别苑,她结束瑞士的学业之后,无所事事在美国和瑞士两地跑着玩儿,偶尔回国陪父母,他们因为这几年把生意重心从美国重新转回国内,所以长待。 “你这儿还是像冰窟一样,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我不喜欢五颜六色,黑白不是很好吗?”宁致远不认为他的家居品味有何不妥,开冰箱,问孟琪雅要喝什么。 “我不渴,但是很饿,我要吃你……”她妖娆地走过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哒哒响。她的长腿盘上来的一瞬间,宁致远脑海里居然浮现他把薄云压在厨房地板上狠狠占有的情形,他没有感觉,真糟糕,孟琪雅性感奔放,可是,他硬不起来。 孟琪雅察觉到宁致远的波澜不兴,手在下面摸了一下,咬他下巴一口:“你不是跟别的女人做多了,虚吧?该去我家,让我妈给你煲汤补肾。” 她脱下高跟鞋,一边走一边扔在地板上,轻车熟路地往楼上主卧走,打着哈欠。宁致远苦笑,她总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连他,也必须臣服。 他很想敲敲客房的门,看薄云在做什么,她也许已经睡了,或者,小耳朵贴着房门偷听外面的动静?他的手按在门把上,犹豫再三,还是上楼去。 孟琪雅在浴室泡澡,雪白泡沫里,她丰腴的身体若隐若现,不知何时,点了一支烟夹在手指间,吞云吐雾,烟灰弹在一个昂贵的水晶烛台里面。她不像大多数女人,抽细细的薄荷烟,她只爱万宝路,和男人一样,有时候还抽雪茄,如果有上等品的话。 33、同床异梦 宁致远慢慢脱去衣服,并不回避,就在她眼前沐浴,刷牙,好像老夫老妻。孟琪雅打量他,如今的宁致远已经从青涩少年长成一个健美的男人,漂亮的肌肉是常年坚持游泳和健身的成果,诱人的小麦色,紧实挺翘的臀……但最性感的不是下面,而是他的脑袋。 她的想法只有宁致远懂,只有他会纵容她,理解她,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寻找那个终极答案——我在这个宇宙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寻找的方式不一样,但殊途同归,孟琪雅深信不疑,迟早某一天,他们俩会是一对。因为除此之外,谁配得上宁致远?而她除了他,也从不把和别的男人的露水情缘当真。 宁致远立在镜子前涂抹润肤水的时候,水淋淋的孟琪雅贴上去。宁致远任她摆弄,他清醒得很,她对他从来予取予求,她想要,就给。 他的眼睛是彻底的黑夜,一颗星芒都没有,孟琪雅从镜子里盯着他的脸,如果他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或者,反身拥抱她,她会感激得掉眼泪,可是他屹立如山,从什么时候开始,宁致远的心门对她锁上了。 她不甘心,蹲下去,试图用更诱惑的方法去挑逗。宁致远试图把她拉起来:“不要这样,琪雅,你我之间不是战争,没有输赢。” 她的脸贴在他小腹上,喃喃地说:“致远,我好像在一点点失去你,我很害怕。” 这天晚上,他们相拥而眠,四目相对却无话可说,该说的都已说尽,而有些话,他们都说不出口。 宁致远准时在六点半醒来,洗漱之后着急下楼,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拧薄云的房门,一下子就开了,她不在。他低声唤她名字,薄云听见声音,脑袋从浴室探出来,宁致远跟过去,把房门反锁。迫不及待地抱住她,薄云的背僵住,她知道昨晚他带女人回来了,她早上听了半天没动静,开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扔在楼梯口的高跟鞋,细细黑色绑带,镶嵌水钻,无疑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女。 他的吻印在她的脖子上,她埋头洗脸,不回应。他捏住她的下颌,让她抬起头来,和他面对面,水珠顺着往下滴,沾湿她的睡裙,老土的保守的罩衫样式,可是为什么,他迅速就燃烧起来?这是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他寻找她的唇,她居然敢躲闪,他的手用了一点力,她眉头皱起来,疼。 “怎么?耍小性子?” 薄云咬着唇不吭声,她心里在尖叫,不要用摸过别的女人的手碰我,不要用亲过别的女人的唇吻我! 宁致远松开,双手插进裤兜里,他很想发火,可是没有理由,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来对于男女之事是片叶不沾身,这样尴尬的局面,饶是“经验丰富”的他此时也焦头烂额,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掌上新欢,伤害哪一个,他都不愿意。 34、小小女佣 薄云左手拧右手,右脚磨蹭左脚,低声说:“你让我去穿衣服吧,我会悄悄溜出去的,今天我先去咖啡馆领工资,然后回家收拾行李,过两天就开学了。” “你还是决定住校?” “嗯,学校离我家和这里都挺远,不可能每天来回,而且听浩然哥哥说,N大规定,大一不许走读,一律住校。” “浩然哥哥?” 薄云一惊,忙说:“是……是我的学长,是我母亲好朋友家的儿子,我们从小就认识。” 宁致远不想多说,文浩然这个男孩子他已经派人查过了,不需要薄云交代,他挥挥手:“你去吧,隐秘些。” 薄云轻手轻脚回房间,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踮着脚尖溜出家门。她今天没叫小李来接,是个阴天,不那么热,她走了一段路去坐公交。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她拉着吊环,有点晃神,不知几点了,也许还能挪出时间来去疗养院看看妈妈,一摸手机,不在。她吓呆了,宁致远说过,她绝对不能玩失踪,他要是联系不上她,肯定要发飙。怎么办? 她匆忙跳下公交车往回跑,还好没走出太远,她不敢直接回别墅去拿手机,万一撞见宁致远的女人,就太尴尬了。她想想,只好坐在一个树木繁茂的僻静处,那里有供登山游人休息的长椅。一直翘首以盼,看宁致远的车什么时候会路过。工作一向勤勉的宁致远总是“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下山肯定要把那女人带走吧,总不至于把床伴独自留在家里。 不出所料,等了小半个小时,那辆拉风的黑色法拉利风一般从弯道上飘下来,消失在眼前,她起身拍拍牛仔裤上的灰尘,赶紧往回走。 她用门卡打开房门,正低头脱鞋,一双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出现在视线里,薄云吓傻了,慢慢抬头,一双晒成蜜色的长腿,宁致远的白色睡袍裹在高挑丰满的娇躯之上,然后,是一张美艳而凛冽的脸。 一滴汗从头上滴下,怎么办?孟琪雅打了个哈欠,说:“一大早的,你们真是烦死了,才来一个老女佣,又来个小的。致远一个人住,到底要多少人伺候啊!” 万幸,她以为薄云是女佣,她忙像个女佣的模样,点头哈腰,把自己的鞋子放在门外,赤脚走进去。张妈正在厨房里把新买的食物装进去,看见薄云,会意地眨眨眼睛,什么都没说。 薄云本想拿上手机就逃走,谁知孟琪雅招呼她上楼去。她看张妈一眼,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宁致远的屋里一片狼藉,床铺乱七八糟,女人男人的衣服都扔在地上。 “赶紧把我的内衣洗干净,吹干熨好给我,我等着穿。记住,得用冷水手洗,千万别洗坏了。” 孟琪雅一头歪倒在床上喝着牛奶,专心致志玩手机。薄云咬咬牙,忍!她用手捡起扔在地板上的黑色蕾丝内衣,在浴室里用手搓洗,一边洗,一边委屈得想掉眼泪。为什么,除了被宁致远欺负,连他的女人都可以随意使唤她?就因为她穷,所以就卑贱吗? 她小心翼翼地揉搓这一套高级内衣,恐怕比她全身上下加起来的衣服都要贵好几倍吧,是她不认识的牌子,刺绣着法文,也许是意大利文? 35、打赏两百 内衣洗干净,她不敢用力拧,怕薄如蝉翼的面料被拧坏,用干净的大毛巾包起来,慢慢挤压,把水分吸去,然后挂起来,用电吹风的柔风档,隔一段距离慢慢吹。这还是母亲教她的,从前有一次,薄枫临时有个演出任务,把压箱底的小礼服裙翻出来,发现有块黄斑,就是这样的清洗方法,像对待娇嫩的婴儿一样。 终于吹干,她长舒一口气,跑下楼去问张妈要熨斗。 张妈瞅瞅楼上,压低声音说:“你千万小心点,这个女人不能得罪。” “她是谁?” “她是孟家的千金小姐,是宁总也要忌惮三分的暴脾气,她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忍一时风平浪静,伺候得好她是很大方的,就是惹毛了能闹得天翻地覆。” 薄云把内衣熨好,双手捧着上楼去递给孟琪雅,她没让薄云走,薄云就不敢走。孟琪雅穿上衣服,昨夜的舞裙实在是太暴露,去夜店还行,白天出门就太失礼了。她披上一件宁致远的衬衫遮掩几近全裸的背部,拎上手袋,袅袅婷婷地下楼去。 薄云亦步亦趋跟着送到门口,孟琪雅说:“哎哟,我的鞋呢?” 薄云忙去楼梯边把她的高跟鞋拿过来,孟琪雅顺手撑住薄云的肩膀借力,把鞋子穿好。她之前打电话叫了家里的司机来接,此时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她挥挥手告辞,想起什么似的,转回头,从手袋里掏出两张百元纸钞塞到薄云手里:“小妹妹,谢谢你,衣服洗得很干净,一点小意思,拿去买冰淇淋吃吧。” 薄云不敢要,可是孟琪雅已经戴上墨镜,翩然离去。她捏着那两百块,好像捏着毛毛虫,感到一阵恶心,她把钱塞给张妈,张妈当然不肯要:“孟小姐赏你的,你就拿着呗。” “不稀罕她的打赏。”薄云憋了一肚子委屈,去客房枕头底下掏出手机,一看,还好,宁致远还没有找过他,只有文浩然发了一条消息,问她要不要今天就把行李搬去学校,家里的货车正好空闲可以用。 她把两百元扔在玄关的鞋柜上,弯腰系上鞋带就要走。张妈拉住她的胳膊,还是把钱塞给她,柔声说:“孩子,我是过来人,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世上固然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但人都有困难的时刻,犯不着跟钱过不去。等你长大了,有能力拒绝的时候,才谈得上骨气。” 张妈看得出薄云的打扮是个平常人家的小女孩,两百元说多不多,可是对她而言不是小数目了,薄云鼻子一酸,点点头,把那两张纸钞收起来。好吧,至少可以用来付书本费。这是她替宁致远的女人洗内裤换来的报酬! 孟琪雅在车上给宁致远发消息:“我穿了你一件衬衫走,是我在意大利买给你的,你不会计较吧?” “大小姐,我岂敢计较,你就是把我家洗劫一空,我也不敢说个不字。”宁致远对孟琪雅的态度一向是放低,她吃软不吃硬,说两句甜言蜜语就乐开花。 36、狭路相逢 孟琪雅满意地微笑,一边对着小镜子涂上口红,懒得打字,用“快客”发个语音消息:“对了,你真是财大气粗啊,一个人用两个女佣?我家爸爸妈妈两人也不过才用一个老妈子。N市的人工很便宜吗?” 宁致远喉头一紧,怎么回事,除了张妈,还有另一个女佣?那就是薄云!她去而复返做什么?好死不死被孟琪雅撞见。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孟琪雅以为他在忙,不以为意,补充说一句:“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用的人都很好,小女佣今天替我洗内衣,做事很用心,比五星大酒店的人手脚还利索。你如果以后不用她,可以推荐给我妈,她就喜欢长得白净秀气的小女孩。改天再上山来跟你好好玩玩,等天气不这么热的时候。” 宁致远关闭对话,捏捏眉心,薄云居然被使唤去洗内衣,不知她会怎么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薄云心里不悦,坐地铁到家后就发消息给宁致远:“我今晚在自己家睡,马上开学很忙,可以过几天再去紫云别苑吗?” 宁致远看见这消息,本想立刻发飙,让薄云哪怕凌晨三点爬也要爬到他床边来,可是今天孟琪雅的误会让她受了委屈,他如果再强求,是不是太没人性? 宁致远喝着咖啡发呆,苦笑,什么时候他开始思考“人性”?在商场上,他从来就没有人性,只看见目标。对周围的人,他保持着有距离的礼貌,对于女人么……除了孟琪雅敢在他头上动土,别的哪个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他居然会考虑薄云的心情?他是不是被改变了? 想了想,他打开网页下了一个订单,然后打电话给小李,吩咐几句。 薄云正在家里和文浩然热火朝天地收拾行李时,她手机响了,她一看,是“冰山”发来的消息,她吓得魂飞魄散。 “我半小时后到你家。”宁致远要来!让他撞见文浩然,或者让文浩然看见他,都是一场灾难!她必须把文浩然支开! 急中生智,她说:“浩然哥哥,我们家里的凉席太大,我听说一般都自己买一个小尺寸的凉席,N市九月份以后的秋老虎很厉害,恐怕没凉席不行。” 文浩然想想,也是,学校提供的凉席质量太差,简直是草席,睡得很不舒服。他自告奋勇地说:“那我去替你买吧,我们家附近的小商品市场里面有,我买过,很清楚。” 薄云心里歉疚得不行,把钱塞给文浩然,他又塞回去:“开学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点小东西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好吧,那我们明天再见面?你今天就别再跑一趟了。” “但是你一个人打包没问题吗?” “没问题,如果东西不齐全,之后周末可以回家再拿的,不必急于一时。” 又说了一会儿话,薄云一直下意识地瞟墙上的挂钟,心急如焚,但不敢催,文浩然好不容易被支走,薄云忙把客厅收拾一下,腾出一个干净角落招待“冰山”驾临。 宁致远的黑色法拉利鬼魅般驶入破旧的小区时,走在人行道上的文浩然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这种奢华跑车居然会在这一片出没?真是稀奇。男孩子没有不爱车的,文浩然目送车子消失在拐弯处,当富人就是好啊,小老百姓一辈子都挣不下买这样一辆跑车的钱。 37、寻根究底 宁致远刚按门铃,大门瞬间打开,薄云手上还捏着一块抹布,忙请他进屋。她刚把空调打开,要不是宁致远来,就算今天35°,她也只舍得用电风扇。 “不好意思,我家里很简陋,也没有给男士准备的拖鞋。” “没关系。”宁致远主动脱掉鞋子,只穿着袜子进来,他出门在外从来彬彬有礼,不像在自家地盘那样颐指气使。他今天的着装很轻松,牛仔裤和条纹棉衬衫,腕上一块百达翡丽金表彰显身份,流露出掩藏不住的贵气。 薄云蹲下身,把他的鞋子放好。她在某些小细节上显示出不错的教养,比如,如果脱鞋或者捡东西,绝不会撅着屁股弯腰下去,露出不雅的臀部或者暴露内衣,总是双膝并拢蹲下。宁致远很留心这些小地方,迄今为止,薄云各方面都让他比较满意。只是,十八岁还是太年轻了些,时不时让他有一点点不安,好像在不知不觉地改变一个女孩的终身命运。 他走进屋里,看得出薄云确实大半天都在打包行李,被褥和两箱子衣服已经收拾好放在客厅里面,一个纸箱子敞着口,里面放了一些书籍和饭盒之类的东西。 宁致远没在国内读过大学,不知道原来锅碗瓢盆和枕头被套都要自备,忍不住问:“为什么这样大包小包的?大学宿舍条件这样差吗?” “不是,其实学校都有提供,只是不自带被褥,就要花钱买,何苦花冤枉钱。我很穷,你知道的。” “明天谁送你?你联系小李了吗?” “浩然哥……”薄云马上改口,“文浩然会开车送我。” 宁致远有点戏谑地笑笑说:“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总有男孩子鞍前马后地伺候,是我瞎操心了。” 薄云看宁致远没有要走的样子,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目光在屋内扫视,她神经绷紧,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移动。 宁致远指着墙上挂的几幅照片问:“里面那位是你母亲?” 薄云点点头,鼻头一酸,从前母亲多么温婉动人,一场大病之后,形容枯槁,不成人形。宁致远像扫描仪那样仔细地把薄枫的样子记在脑海里,薄云和母亲不完全相似。薄枫的长相具有娴静的古典美,而薄云的五官更加灵动,小鹿般的圆眼睛和笑起来上翘的嘴唇。 红颜多薄命,宁致远不由得这样想。悲剧就是看见美好的事物被毁灭,薄枫如果不生病,在四十几岁的年纪,风韵犹存,应该也堪称美人。 薄云很尴尬地看看时间,七点多了,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捂住也没用。宁致远耳朵尖,笑着说:“没吃呢?” 她点点头。 “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她忙说:“不用,我买了一点菜,原本打算下面条吃,不做就浪费。” “那你给我吃什么?” 薄云眼睛睁大:“你要在这里吃?” “不欢迎?” 薄云哪敢说不欢迎,只好系上围裙下厨,宁致远在一旁抄着手看,觉得很新鲜,自小家里就有佣人围着团团转,会吃不会做,连自己动手切水果都极少。 薄云准备了小白菜、鸡蛋和一小截香肠,香肠还是不久前刚从冰箱冷冻库里取出来的,她母亲薄枫爱吃咸肉香肠这类腊货,过年期间总是屯一些,一直能吃到夏天。趁着还没完全解冻,她把香肠切成薄片,码在盘子里。小白菜一片片洗干净滤水。 38、冰山不冷 煎荷包蛋的时候香气四溢,宁致远已经食指大动,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排气不良的狭小厨房里,他感到一种家常过日子的美好气氛,好像再平常的食材都是人间至味。 “你要不去客厅等着吧,我们家没有抽油烟机,有点呛。” 宁致远不舍得走,薄云就哄他:“客厅茶几下面有相册,你可以翻翻看。” 她很怕宁致远盯着她做事,如芒在背,只好开出诱人的条件把他驱逐出厨房。宁致远果然被引诱,自顾去翻相册。 照片不多,一大本里面已经浓缩了这个小家庭的全部,从薄云光着身子沐浴的满月照,到第一次练琴、第一次背书包上小学、第一次穿上中学制服……一个十八岁女孩子的单薄人生,就是这么些。 宁致远看得很细致,每个小地方都不放过。薄云的模样是纯天然的,那双眼睛在五六岁的时候分外大,水汪汪地看着镜头,常常是笑着的,小时候还有一点兔牙,戴了半年牙套就,现在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他心念一动,趁薄云在忙,偷偷从相簿里拿走一张薄云和母亲的合照藏在自己钱夹里面,照片看起来是她十岁上下拍的。出于什么目的,说不清楚,可能是想留点“证据”,也可能是小时候剪个童花头的薄云实在可爱得像洋娃娃。 薄云擦干净餐桌,他们家不像宁致远那样讲究,吃饭用餐垫和餐巾,只是两块塑胶垫子和普通面纸,尽管如此,薄云还是尽量把餐具都摆得齐齐整整,筷子洗得干干净净。 他入座,面前一大碗面条冒着热气,青菜荷包蛋和香肠堆得很丰盛。 “你当我是猪吗?”他哭笑不得。 “我第一次做吃的给你,不知道你食量如何,多做一点,免得你吃不饱。” 宁致远只好努力吃,面条比他预想的好吃,也许是因为这是薄云亲手做的,他觉得比在日本吃到的高级乌冬面还要美味。他吃东西极文雅,几乎没有声音。薄云一边吃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嗯,食不言寝不语,他只埋头吃,并不和她交谈。 剩下三分之一,他实在是解决不了,有点抱歉地说:“我没法吃完,撑得胃不舒服,浪费食物不应该,但是我真的很饱了。” 薄云忙说:“不要紧,谢谢你赏脸,是我没掌握好量。” 她在水槽里洗碗的时候,宁致远轻轻从背后抱住她,她真娇小,他可以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他的手摩挲她的胳膊,穿着背心裙的忙活了一下午的她身上有点汗味儿,但是,不讨厌,他居然不讨厌?真是稀奇。 “今天你撞见孟琪雅了?” “你说那个孟小姐吗?”薄云问。 宁致远点点头,下巴磨蹭她的头发。 “嗯。” “嗯?她没有为难你?” “没有,还给了我两百块,很大方。” 宁致远莫名地,心里微微一疼:“你可以说你不是女佣,犯不着伺候她。” “那说什么?说我是你的小情妇?她既然误会就误会吧,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帮她做点事也不要紧的。” 宁致远噎住,对,他当薄云是什么呢?十八岁就被豢养在家,于她,或者于他,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洗好碗,拖干净地板,然后?没有然后了,薄云只想洗澡睡觉。怎么开口送客?宁致远笑盈盈地靠在门框上看薄云一点尴尬的模样,算了,放过她。 39、晚安之吻 他主动拿出一个礼袋递给薄云,他做什么都优雅而自信,不容拒绝。俊颜惑人,即使不笑,也能颠倒众生。 “开学礼物。” 她一看,里面是厚厚一叠百元现钞,以及一只泰迪熊。她眼睛一亮,把穿背带裤扎蝴蝶结的泰迪熊拿出来。 “好漂亮!” “德国进口的限量版,喜欢吗?” “贵不贵?”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俗气?”宁致远敲她头一下,真是个孩子! 薄云一瞬间有点感动,宁致远肯定发现她夜里抱着熊睡觉了,那是她抱了十年的旧玩偶,那只熊今天早上慌张之中忘了带回家,没想到心细如发的宁致远买了一只新的送给她。 “谢谢你,我是真心的。” 她只拿了熊,把钱还给他。宁致远不接。 “你这几天都没有从书房拿钱,怎么,我不主动给,你真的不好意思自己去拿吗?”薄云确实只有第一次拿了两万救急,之后宁致远主动给钱,她就再没去开过抽屉。 她低下头玩小熊:“你给我的已经够了。” “开学以后的费用呢?” “我已经预留出来了,而且保险公司那边承诺我,最近几天赔付的八千块兑现,我不缺钱。” “那你就存着,薄云,你脸皮这样薄,我给你的时候你不拿,等火烧眉毛的时候,低三下四来求我,你受得了吗?你知道,我这人心情堪比天气,说变就会变。趁我大方的时候,从我这儿多捞点油水吧,免得以后后悔。” 薄云心里想,是啊,教训得对,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玩腻了呢。 说了几句话,宁致远便主动告辞。 薄云又蹲下去替他把鞋子递到脚边。她站起来,被宁致远揽入怀中,她心跳得很快。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粉腮的触感如丝绒,他低沉的嗓音在诱惑她:“今晚跟我上山吧,明天我亲自送你去学校。” 她战战兢兢地说:“不敢麻烦你,我……还有行李要收拾。”她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感觉到她的惊恐。她在怕他?他的黑眸一暗,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耳垂,那里已经烧红得几乎透明。他低头观察她,毫无脂粉的小脸上毫无瑕疵,眼睫毛垂下,如蝴蝶的羽翅扑闪,看得他心绪烦乱。 “你又拒绝我?还没吸取教训。”他的嗓音愈发低哑,她的身体瞬间紧绷。 来不及说什么,他的吻落下来,这一次他的唇温暖无比,出乎意料地温柔,灵活的舌头探入,他吮吸着她果冻般的粉唇,她的味道让他难以忘怀。 意犹未尽地松开怀抱,薄云早已瘫软,棉花糖一般,她微微喘息,双颊潮红。 宁致远的话却是一如既往地不羁:“很想在你家跟你做一次,酣畅淋漓的。不过我这人有洁癖,不知道你的床单干不干净。周末自觉上山来补偿我,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你知道,我永远找得到你,天罗地网。” 宁致远走后,薄云她简直感激涕零,宁致远没在她自己家把她“办了”,给她保留了一点点颜面。今天这座冰山,似乎不太冷。 愣了一会儿,薄云把那叠钞票拿出来,坐在餐桌上,一丝不苟地数了三遍,分成一千元一叠,一共二十叠。他真大方,前几天那几万块还有富余,他又给了两万。说起来她卖身给他还不到一个月,他对她不可谓不慷慨。那张黑色信用卡,她还没用过,想来就算刷掉几万块他也没意见的吧。 她呆呆地趴在桌子上,看着错落垒起来的这叠钞票发呆,崭新的纸钞似乎有股油墨香气,钱真是好东西啊,可以治病救人,可以买漂亮衣服和鞋子,可以……买别人的尊严和自由。 她抬头看墙上的照片,母亲的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两行眼泪汩汩而出,薄云在心里无声地说:“妈妈,对不起,女儿太下贱了,这笔钱不干净,宽恕我吧!” 宁致远在深夜的绕城高速上飞驰,路灯一盏盏形成一条弧形光带,向远方延伸。也许该在靠近N大的地方弄一套房子,这样可以经常和薄云在一起。紫云山确实太远了,他是老板,没人敢规定他的上下班时间,所以他乐得住在远离城市的郊区。如今有了牵绊,突然觉得别墅实在远得难以忍受。 明明只是天边一朵云,随风飘散,可是在他心上投下的影子挥之不去。他放不下她,所以想了解她更多,而了解之后,这种无法割舍的感觉越来越浓。他有点烦躁地加速,在奔驰的快感中,试图让心情放空。 薄云,你这个小妖精! 40、不义之财 薄云一大早就去小区附近的银行,把宁致远昨天给她的两万存进去,假如他今天就抛弃她,那这笔钱还够她支撑一阵子,因此每一分钱都是珍贵的。 她打开钱包,昨天孟琪雅赏给她的那两张纸钞还在里面,平平整整,世界上真有肮脏的钱和干净的钱之分吗?都是漂亮的粉红色,有何区别?薄云叹口气,这两张钞票今天可以交课本费,换几本书,一页页读,好好学,以后安身立命,谋一份差事,挣更多的钱。 文浩然在八点半的时候如约而至,今天是开学报道的第一天,他觉得赶早不赶晚,早点安顿,选个好床位,熟悉一下校园环境,和辅导员、学长学姐套套近乎,比在家里赖着强。 他不让薄云动手,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堆到货车里面,这辆小面包车是他们家进货用的,不太干净,不过薄云不计较,能有车代步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会挑三拣四呢。 没上大学之前,她对大学生活有许多美好的憧憬,但高考之后巨大的家庭变故,狠狠击碎了她的梦想。现在对她而言,N大的牌子只是未来的饭碗,而非享受青春的象牙塔,她只求无风无浪地混到文凭。闲暇时间再也不指望能参加什么社团活动之类的,但凡能挤出空闲来,她得去看望疗养院的母亲,还要伺候宁致远那座“冰山”。 N大在新生报道日惯例由高年级学生担任志愿者,迎接新生。文浩然已经大三,校园里熟得很,早就打听到薄云考上的会计系分配的宿舍,他先把车子开到附近停好,陪薄云去办入学手续。 薄云惊喜地在商学院的迎新处看见以前高中的一个学姐蔡觉秋,忙过去打招呼。 蔡觉秋一看是薄云,很亲热地拥抱她,她小时候也跟薄云的母亲薄枫上过钢琴辅导课,对薄枫母女一直心存好感,而薄枫重病后瘫痪的事,她虽然好几年前就随父母搬家,但也听说一二,深感同情。 她把薄云拉到一边僻静处,轻言细语地问候:“薄老师情况怎么样?” “我妈她……还行,正在恢复中,血压一直控制得不错,我相信她会康复的。”薄云坚强地说,这些积极的话其实也是她对自己的鼓励。 “那就好。”蔡觉秋有心要好好照顾薄云,不拿她当外人,直接问:“那……你现在能缴清学费吗?如果确实困难,可以找民政局办一份贫困证明,找辅导员申请缓交,然后等一阵子申请助学贷款。像你这样的情况,无论如何都是符合困难学生条件的。” 薄云心中感激,握着她的手说:“我已经凑齐了,今天就可以缴费。” “你没用银行转账啊?” 薄云有点脸红:“我带了现金。” “哎哟你真是孩子气,学费加住宿费大几千呢,丢了怎么办?赶紧的,去财务处把钱交了才心安!” 文浩然已经帮薄云把开学的各种材料领齐全,陪着她去交学费和住宿费。她从双肩包的夹层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厚厚一叠百元现钞,工作人员机械化地放进点钞机,薄云死死盯着那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每一张都沾着她的眼泪。 这是她的卖身钱。 41、女生宿舍 文浩然心里有诸多疑问,但怕女孩子面子薄,不好意思提出。她怎么突然有这么多现金?她说是母亲从前教过的课的富人家赞助的,可是薄云连名字都不肯说,太神秘。这钱是不是来路不正?文浩然猛摇头,薄云一个娇弱的十八岁女孩,还能去偷去抢去骗不成?当然是好心人给的。 薄云很仔细地把学杂费缴纳收据看了一遍,跟文浩然嘀咕说:“好贵的住宿费,1600一年?而且哪里住得满?除去寒暑假只有8个多月而已。” 文浩然叹口气说:“不止住宿费贵,现在大学新校区里面都是簇新的套房式宿舍,空调洗衣机热水器,都是耗电大户,每个月每人分摊的电费就要一两百呢。” “太过分啦,电费还要另算?”薄云手发抖,什么都要钱! 文浩然安慰她:“别太担心,就第一年而已,你家离得不算远,到了大二就可以申请走读,对于N市本地学生,辅导员一般都批准的。” “你不是一直住校吗?” “因为我家太远啊,每天来回的话交通费不便宜。而且在学校里还是方便一些,我辅修了一个工商管理学位,经常上夜课,没法天天回家去。” “浩然哥哥你好厉害,辅修是不是很难?” “还行,你得一直把成绩保持在优良水平,学有余力就可以跟教务员申请。现在学计算机这个专业已经太普及了,高手如云,我又不想读研究生,所以辅修一个学位,希望对求职有帮助。” “那我以后也要辅修,也许,读个行政管理专业?” “当然好啊,到那时候我应该已经工作了,我供你。” 薄云低下头,微微有些脸红,说话间已经到了女生宿舍。文浩然长得阳光帅气,人又懂礼貌,一边主动办入住手续,一边把刚在学校小超市买的一袋子水果塞给宿管阿姨,拉着薄云说:“这是我妹妹,阿姨您多照顾她啊,她胆子小又文静,别让人欺负她!” 姜是老的辣,阿姨笑眯眯地说:“哎哟,女生上宿舍哪个不是乖乖巧巧的,为什么偏偏要对你的妹妹好?每天我们楼前面如胶似漆的哥哥妹妹可多啦!” 文浩然经得起调侃,这点厚脸皮还是有的。他也嬉皮笑脸地说:“我家小云妹妹肯定是最乖的,绝对严守宿舍规章,不给您添麻烦!” 说笑一会儿,开学几日都是“网开一面”,破例允许家属陪同新生到宿舍安顿,所以“哥哥”当然也破例准许进入,阿姨在背后吼一声:“别到其他楼层瞎逛啊!放下行李就赶快离开!” 这栋新建的浅粉色宿舍楼里面有电梯,方便搬运重物,薄云对一切都感到很新鲜,她的宿舍在12层,文浩然帮她把大小箱子都搬进宿舍,里面已经有两个女孩子在了,看来都是赶早不赶晚的急性子。 文浩然有点沮丧,本以为可以早来挑一个好床位,谁知还是被抢先。薄云倒是不介意,靠窗的床位都没了,她选了一个门背后的位置,光线当然差一些,但相对隐秘性好一点。夏天晒不到,稍微凉快点儿。 另外两个女孩子一个叫黄婉婉,一个叫周雨婷,她们都是父母陪着来的外地学生,正在忙着铺床。薄云有点怯生生地和他们打招呼,年轻女孩子心思玲珑,第一眼就能确定是敌是友。那两个室友见薄云穿着朴素整洁,模样清纯秀气,说话又文雅,心生好感,拉着手叽叽喳喳地问长问短,很快就熟悉了。 42、郎心如铁 文浩然毕竟是个男孩子,不好意思在女生宿舍久待,帮薄云把行李都放下就告辞。 “辛苦你自己收拾一下,我得走了,要不宿管阿姨会嚼舌根的。” “好的,浩然哥哥,谢谢你,我晚上请你吃饭。” “当然是我请了,我是地头蛇啊,你真是主客颠倒了!” 谁知薄云正在铺床的时候,宁致远发了一条语音消息给他,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酷,不容拒绝:“十五分钟后,车子到N大北门接你。” 他不说干嘛,去哪儿,因为,不言而喻。薄云一头冷汗,没空收拾行李了,只能先把重要的学费收据和录取通知书锁在小抽屉里面,背上她的小双肩包,等不及电梯,直接从十二层跑下楼。边跑边打电话给文浩然,说赞助她上学的好心人家里叫她去吃饭,她很抱歉不得不爽约了。 文浩然当然没生气,这种邀请不可能拒绝,而且也该去,他还叮嘱薄云要懂礼节,买点水果鲜花什么的,不要两手空空。 “阿姨,北门是哪个门?” 阿姨拉薄云到门口,指给她看。她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还是迟到了两分钟,校园太大,她又不熟悉路线,这已经是不要命的速度了。小李见她到了,下车替她开车门,他已经习惯了薄云坚持坐前座。 她上车后还在大喘气,小李微微一笑,这姑娘,真是对宁致远怕得要死,这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啊。 车子驶出市区,一路朝紫云山而去。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赶时间,我等你一会儿也不要紧的,就说路上有点堵。” 薄云一边把空调开大吹凉风,一边说:“那座冰山我可不敢得罪。俗话说的,阎王要我三更死,谁敢留我到五更?他比阎王还可怕!” 小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叫宁总是冰山?” 啊,该死,说漏嘴了!薄云忙可怜巴巴地哀求:“求求你千万别告诉宁总,我才十八岁呢,我可不想早死。” “别这么紧张啦,宁总其实外冷内热,熟悉了你就知道他人挺好相处的。” 薄云不敢苟同:“你跟我开玩笑吧?你知不知道有一次他把我拉下泳池,我说了不会游泳,他还把我按到水里,差点呛死,后来他上岸晒日光浴,冷眼看我在里面垂死挣扎,根本不管我。” 小李想想,这确实像是宁致远的行事风格,他是“快客”的元老级员工,从创业起就跟着宁致远,以前是个高级IT人员,这两年才转为私人助理,他不由得为宁致远说话:“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别在宁总面前说起。他小时候被人推落水中差点淹死,是抓住一块浮木才逃生。因此他很重视游泳和驾车这类技能,对身边的人要求也很高,他现在逼你学游泳,是为你好。等你年纪再大一点,他应该会要求你学开车的。” 薄云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什么?他小时候差点被淹死?” “对,你别往外说,这还是有次他酒醉之后跟我们几个心腹聊起的,宁氏是好几代的名门望族,有钱有地位,在商场上得罪了一些小人,就拿小孩子下手。出了那事儿之后,宁老夫人就执意把宁总带到美国去,他小时候因为这件事被伤害得很深,所以他的性格比较冷漠。宁总常说人要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生存下去,必须变得足够强大,让别人无法伤害你。” 薄云靠窗不语,有点懒洋洋的,她慢慢发现,宁致远的内心世界,远比她猜测的要黑暗幽深。 43、双人晚餐 薄云回到别墅,脱下穿了一天的帆布鞋,自己都能闻到一点汗味儿。宁致远斜靠在沙发上,冷眼看她。 她自觉地把双肩包放在门口,低声说:“我先去冲个澡再陪你。” “给你半小时,点的菜很快就送到,我讨厌等人吃饭。” “我很快!” 薄云虽然还没开始军训,已经拿出特种兵训练的速度,在二十分钟内上上下下洗干净,换上一条清爽连衣裙,来到餐厅。宁致远已经入座,而菜正在陆续上齐。 她坐在下首,等送餐的人离开,宁致远先拿起筷子,她才敢开动。虽然只是在家吃饭,宁致远也讲究得很,用公筷公勺,檀木镶金筷子配鱼形筷架。薄云主动盛汤,双手递给他。他接过来,并不说谢谢。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用餐,她不敢说话,“冰山”似乎不喜欢别人在吃饭时聊天,他的仪态一看就是大家子弟,吞咽无声,碗筷几乎不发出声音,因此薄云也绷紧神经,注意坐姿和吃相,简直食之无味。 沉默之中,他终于先开口:“菜合口味吗?” “很好,一流。” 宁致远的毒舌没放过她:“你吃过什么好东西,就敢下结论?” 薄云差点呛到,对,她是什么身份,连高档食肆都没去过几回,好意思点评这些菜式?但她试图挽回局面:“我……我确实没吃过什么高级食物,但是,滋味好不好,无论贫富贵贱,都有评论的权利吧?我妈妈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做得一手好菜,饭菜滋味好不好,我还是有点发言权的。” 宁致远嘴角一丝浅笑,眼光柔下来:“其实你也不是那么软弱,戳到你痛处的时候,还是知道反抗的。你需要这种自信,坚持你自己的想法。” “在你面前,我能有主见吗?” “看什么事,饮食起居尚可,床帏之事么,自然我是君,你是奴。” 薄云这次是真的呛到,这家伙,怎么能如此坦荡地说这样的宣言? 菜确实很好吃,还剩了许多,薄云怯生生地说:“我可以不可以把剩下的菜带到学校去?扔掉好可惜。” 宁致远眉毛挑一挑:“随便你。我是不吃剩菜的,一般都是留给张妈,你爱吃就归你。”顿一顿他又说:“节俭是美德,我也不赞成浪费食物,你做得很对。” 饭后,薄云主动收拾碗盘,宁致远看她用手洗,淡淡地说:“不会用洗碗机吗?” 薄云还真没用过,他叹息摇头,什么都要教,他很少亲自动手,不得不走去,拉开洗碗机的柜门,教她如何摆放。她学得很认真,但不敢相信机器可以洗得比人手干净,还是把盘子先冲一遍再放进去。 宁致远心里不知何处来的一股柔情,从后面抱住她,替她挤一点洗手液,在清凉的水下搓洗沾了油腻的双手。 “你这是一双弹琴的手,你会弹钢琴吧?或者别的乐器?” “嗯,我从小练琴。” “那就该好好爱护,钢琴家的手不该洗碗拖地,白白嫩嫩的才美。” “哪有宁总你这样的好命,我因为妈妈生病的事,已经有两三个月没练琴了。” 宁致远说:“想练琴?我买一台放这里,你随时可以练。” 薄云忙拒绝:“千万别!我不是什么专业演奏者,犯不着花这个钱,我家里有旧钢琴,学校琴房应该也可以借用的。” 44、入学大礼 饭后,两人在花园中喝冰饮消暑,游泳池的水清澈见底,让人忍不住跳进去畅游一番。宁致远拿出一份礼物递给薄云,她忙双手接过。 包装得很精致,烫金的日本友禅纸折叠成和服领口的形状,用麻绳系一束干花作为点缀。薄云拿在手里左右看,不舍得拆,这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啊! 宁致远调侃说:“喜欢刷快客的人这时候就会用手机各个角度拍摄一番,然后发到朋友圈,让大家点赞。” 薄云讪讪地说:“我不大会用那些,快客到现在也只学会发语音消息。” “没关系,有人喜欢秀私生活,是因为匮乏和缺乏自信,真正在现实生活中满足幸福的人,不需要靠虚拟的点赞来获得愉悦。” 薄云心情放轻松,和宁致远聊起来:“照例说你的公司开发快客,是希望越多用户越好,像我这种网络白痴,你不是该深恶痛绝吗?” 宁致远捏捏眉心:“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必强求。何况我能从你身上赚多少?你这么傻,又闷,不可能是活跃用户,所以我不会把你作为推销目标,懂吗?赚钱的要诀在于把正确的产品卖给正确的人,如果找错目标群体,就是浪费时间金钱。” 聊了好一会儿,薄云真的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留念,包装实在太优雅了,难以忘怀。她仔细地从封口处抽出礼盒,让包装纸维持原样。 “是什么?”她摇一摇,不重,也不响。 “打开看看就知道。” 打开日式风格的桐木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钢笔,乌黑的笔身上面绘制着闪闪发光的枫叶,细腻的洒金让钢笔流光溢彩。 “好美的笔!” “这是德国的Pelikan出品,但采用日本莳绘技法,也就是漆画,制作工艺极其复杂,产量稀少,每只笔都有大师签名。” 薄云突然感到这东西不便宜,可不是几百块的普通货色。虽然太俗气,她还是试探着问:“是不是很贵?” 宁致远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你可不可以大方一点?像个真正的淑女,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折算成现金给你最划算?” 她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很喜欢,我只是没用过很贵的钢笔,怕丢了或者弄坏了。如果很贵,我一定小心保管,珍惜着使用。” “那就考考你吧,笔尖是18K金,全球限量88支。” “那……五千?” “很准。”薄云拍拍胸脯,还好,她已经尽可能往贵了猜。谁知宁致远补充说:“是五千欧元。” 薄云差点一头栽倒,什么?几万块人民币买这一支笔,她捏着钢笔的手心渗出汗来。 宁致远大笑起来:“瞧你吓得那模样,送你就拿着,就当平常的钢笔用,物品不论贵贱,被使用才能实现价值。你的字写得很漂亮,这支笔堪配你。而且也不必紧张,这牌子在国内很少见,不像万宝龙和派克那样烂大街,你就算拿来上课写笔记,你不说也没人知道是贵重物品。” 薄云的手真的在发抖,她把钢笔放回笔盒,低声说:“万一弄丢了……你会不会打我?” “不会,但是,很难买到一样的,这是托了在欧洲的朋友才拍卖得来,88支限量品大多都在收藏家手里,不容易买。” “衷心感谢,这份大礼受不起。宁总,我只是个平凡的,贫穷的小女孩,配不上。” “上大学是人生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我考虑过几样不同的礼物,直到看见这支笔。它上面绘着枫叶,暗示你母亲的名字。薄云,好好用它,完成学业,当做对你母亲的一个交代。” 原来,冰山真的也有热心肠的时候,几万元买一支钢笔,只为了上面描绘的红枫!薄云眼泪涌出,泣不成声。 45、感激之情 “看来礼物你很满意,没有一点表示吗?”宁致远的手指抚上薄云的脸颊,期待她会主动一点,让他花的时间和精力值回票价。 她很紧张,怎么办?钱债肉偿?他给得越多,她心里的负担就越重。以她那每次青涩的表现,值得他三天两头赏好几万的豪爽吗? “你想我怎么做?”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嘴唇发干,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宁致远的黑眸眯起来,粉红的舌尖太诱人,他迅速扣住薄云的脑袋,吮住她的香舌。 “你……”薄云来不及反对,他的舌已经攻城略地,火热交缠,他的吻狂猛而热烈,吮吸她的甘甜,粗壮的胳膊揽住她的细腰,让她贴紧。 她的手轻轻抵住,免得他的胸膛磨蹭她敏感的胸脯。她的身子软下去,呼吸渐渐急促,唇舌任由宁致远攫取,脸烧得滚烫。天上星子不知转了几轮,他才放开她,暧昧的湿润残留。他意犹未尽地舔着她的唇珠,牙齿轻咬一下。 “你很甜,我想把你吃掉,骨头都不剩。” “你……刚才没吃饱吗?” 他的眼神发光,像夜行的兽。 “刚才满足的只是食欲,现在么,让我蠢动的是另一种饥渴……” 他抱起薄云回屋,一路吻着她往楼上走,她的甘美让他前所未有地渴望亲密。跌到床上,他迅速压上来,强壮的身体像一座小山。她伸出双手抵挡,试图拖延时间,然而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而更火辣的是他的眼神,落在她皮肤上就像火苗。 她的唇再次被捕获,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混着荷尔蒙气息让她感到头晕,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几声嘤咛。 这样想着,她居然主动回应,羞怯地伸出舌尖。她这样做,让宁致远更加狂烈地激吻,他有点粗暴地揉捏她的身体,该死的,她总是能让她一秒钟就燃烧起来!她清丽的容颜因为羞窘而泛出粉红,杏眼圆睁,长而翘的睫毛不停颤抖。 “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快乐,如果你不再哭泣挣扎的话。” 等他终于吃饱,薄云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浑身都是粉红色,趴在他身下抖得如风中的花蕊。 他抱她去浴室擦洗,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宁致远在雪亮的灯光下看见她诱人娇躯的时候就后悔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团火在烧。她匀称的身材介于少女的青涩和成熟的丰盈之间,她试图遮掩,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发疯。 他试图移开视线,可是忍不住揉搓她娇嫩的肌肤,清纯又性感的模样。 宁致远咬她的耳朵:“大学里体育课要好好上,最好每天多跑几圈,增加肺活量和肌肉耐力,你现在这样娇弱,我难以尽兴。” “好……”薄云坐在浴缸里,羞得把头深深埋下。她心里说,是你太强,不是我太弱。宁致远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没法和别人比较,可是在她有限的想象中,这座“冰山”根本不是正常人! 46、新的开始 第二天是个微雨的天气,凉快许多。虽然昨夜的宁致远比过去都要温柔,可是他仍然没有留她在房里同眠的意思,她识趣地收拾自己的衣服,回到楼下客房睡。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逾越不得。 她一早就起来做早饭,张妈照例很早就到,收拾床铺,洗衣服,打扫。她看薄云已经麻利地做好三明治,夸奖说:“你学得很快。” “我在咖啡馆打过工,偷学了一些简餐的做法。对了,昨天晚上有一份竹笋鲫鱼汤,鲜美极了,宁总就尝了一小碗,我想您可能爱喝,在冰箱里给您留着呢。” “好孩子,你太客气了。”张妈忙表示感谢。宁致远对吃食一向讲究,他点的菜都是附近几家高级私人餐厅或者会所的大厨做的,薄云特地留给她,是敬老尊贤,真懂事。 宁致远对今天的三明治表示很满意,赏脸吃了两块。薄云收拾好东西就联系小李接她下山,宁致远叫她去书房拿些现金在身上。 “你给我的钱还有呢。” “大学是个微缩社会,待人接物是门学问。这几年的时间最宝贵,大学里建立起的人脉足够你享用一生。你要学会和同学老师相处,有些社交活动该参加就要参加,不要心疼钱,口袋里宽裕些,有备无患,何况……你的钱用到哪里去了,我还不清楚?” 薄云点头如捣蒜,服善受教。她去抽屉里拿了几千块放在包里,宁致远扫了一眼她那个旧旧的双肩包,心想,还是要找机会买个新的给她,一个上大学的姑娘了,连个像样的包包都没有怎么行? 上车之后,小李看她心情不错,便主动和她聊几句。 “薄小姐想去哪儿?回学校吗?” “嗯……今天天气凉快,我想先去看看我妈妈,开学之后就没这么多时间了。” “好的,其实你想去我随时可以送你去,只要你没课,跑一趟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事情。” “就是太麻烦你,不好意思……” “这就是我的工作。” 车子下山之后,选择绕城高速避开市内拥堵,往城市另一侧的疗养院去。 “你开学之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薄云忙说:“没有,我可以自己搞定。” “N大的会计系很好,全国都赫赫有名。你能考上真的不容易。” “咦,你怎么知道我读会计系?”薄云很讶异。 小李微笑说:“你说宁总是冰山,某种概念上是正确的,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深藏在水面下庞大的部分,你难以想象。如今是网络时代,谁占有信息,谁就是王者。他想查什么,可以说,没有查不到的。你读什么系住哪间宿舍,他清楚得很。” 薄云突然觉得背上一阵寒意,原来宁致远表面的温存只是小小的一部分,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调查她,监视她? 小李意识到可能有点说错话,后悔不已。跟薄云的相处很轻松,他说话就像个朋友而不是“鹰眼”了,他试图挽回局面,忙说:“宁总很关心你的学业,还在找有没有恰当的关系,让商学院的领导多照应你,他查这些不想让你知道,也是怕你有心理负担。” 薄云咬咬唇说:“宁总这样为我费心,我很感激,真的。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不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 过了一会儿,小李才说了一句云山雾罩的话:“男女之间,没有值不值,只有想不想。” 47、牵挂不已 薄云到了疗养院,请小李先走,她陪完母亲可以坐地铁去大学。小李坚持要接她,薄云只得依他。她不知道,小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准确掌握她的行踪,怎么可能让她独自去坐地铁,脱离他的监控。 到了疗养院,懂事的薄云先把昨晚留下来的一份点心送去给院长,她昨晚尝了一个,觉得实在美味,可惜母亲不能吃固状物,只能便宜他人。 院长一看制作得十分精美的点心整整齐齐放在保鲜盒里,还带着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凉气,笑意盎然,夸薄云贴心,拿出去和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分食。 薄云口袋里宽裕,就把宁致远的话身体力行,悄悄塞给负责照料薄枫的护工两百块。护工知道薄云家不宽裕,不肯收,薄云硬是塞给她:“阿姨,谢谢您尽心尽力地照顾母亲,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一点小小心意,天气热,辛苦您了,多给我妈妈擦洗身体,免得她生褥疮。” 护工这才把钱收好。薄云跟护工一起,给母亲擦身,换纸尿裤和放水护垫。一边做这些,一边跟她絮叨。 “妈妈,我昨天已经去报道了,大学很漂亮,浩然哥哥开着他们家的小面包车送我去的,还帮我搬行李。你说我是不是公主的待遇?宿舍的室友感觉也很友善,我很开心,妈妈,你也很开心,对不对?” 薄枫心里说不出地高兴,她一直担心女儿会辍学,听见已经注册,心头大石落下。护工帮忙把薄枫抱上轮椅,薄云推着她顺着回廊出去纳凉,一点微微细雨,平添情致,让秋老虎的厉害收敛不少。 看四下无人,薄云蹲在母亲跟前说些体己话。 “妈妈,你别担心我的生活,我现在过得很好。”她把双肩包放下来,展示给母亲看。 “我有足够的钱用,妈妈你的费用也不愁,今年一整年都不用愁,知道吗?你好好吃东西,配合护士给你做针灸,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薄枫心里着急只是说不出来,试图用嘴型和女儿沟通,可是脑溢血之后她的面部肌肉已经不听使唤,薄云无法理解她的“唇语”,但是母女连心,她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 她掏出包里的那支钢笔,展示给母亲看,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妈妈,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我遇到一个很有钱的好人,他赞助我读书,资助你住疗养院。你看,这支笔是他送我的入学礼物,是枫叶图案,很漂亮吧!他说这是为了让我时刻记住妈妈的期望,好好读书。妈妈,不要担心,好不好。” 薄枫无法分辨这番话的真假,可是那只漂亮的钢笔映出女儿的笑脸,于是她也笑了,欣慰的笑容,只要女儿能坚持求学,她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薄云强颜欢笑,继续推着母亲在花园中散步,当初咬牙把母亲送到这里来,就是看中这处疗养院有宽敞的花园和整洁的单人房间,虽然很贵,但物有所值。她不敢流露出一丝消沉的情绪,如果被母亲知道,她的钱是怎么来的,恐怕她会气得再发一次脑溢血吧。 48、为人处世 小李把薄云送回N大,已是午饭时分,今天还是报道日,她想快点回宿舍,约室友一起吃饭,沟通感情,下车之后忙着跑,一不留神撞到一个女生,把她的拎着的包撞到地上,水果滚了一地。 那个女孩子的妈妈尖声叫起来:“哎哟,走路不长眼睛啊!哪里来的野丫头!” 薄云连忙道歉,蹲下去捡滚落一地的苹果橙子。那个女生很生气地说:“别捡了,都脏了,我不要了!” 薄云捏着几个橙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小李正要开车离开,从后视镜看见这一幕,忙下车跑过来帮忙捡,他毕竟年长些,轻言细语地说:“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请你们原谅,水果多少钱,我赔给你们好吗?” 那家人看他开着奥迪A8,还管薄云叫小姐,想来是有钱人家,心里虽然窝火,但嘴上就不好多说什么,装作很大方地说:“算啦算啦,几个水果而已,就当没发生过。” 母女俩嘀咕着走了,那个女孩子还回头狠狠瞪了薄云几眼。 薄云一脸沮丧地回到宿舍,黄婉婉和周雨婷都在,她们的父母已经离开N市回老家去,两个女孩子正在商量去哪儿吃饭。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好吗?我有个认识的学姐,可以问她哪家食堂最好吃。我还从家里带了一点吃的。”薄云牢记宁致远的教导,主动邀请。 “好啊好啊!” 昨天蔡觉秋跟薄云交换了手机号码,说欢迎随时骚扰,薄云就大胆骚扰一回。蔡觉秋说话算话,马上接起来,热情地问薄云有什么可以帮忙。 “没什么,学姐,我就想问下哪家食堂比较好,我想跟宿舍的同学一起去吃饭。” “你问对人了!”蔡觉秋立刻把N大所有好吃的食堂和小灶都介绍了一遍,薄云忙拿出便笺纸来记下。 黄婉婉眼睛尖,夸说:“你的钢笔好漂亮!” 薄云有点心慌,刚才顺手抓住来用,没想到真的这么引人注目,她讪讪地说:“别人送的,不是什么稀罕物。” 周雨婷说:“还不稀罕?现在都用圆珠笔中性笔,钢笔已经落伍啦,是不是老人家送你的?” 薄云笑起来,顺杆儿爬:“对啊,是一个特别古板的老人家送的,不用不好意思!”她不动声色地把钢笔收起来,心想以后还是不要当着人的面用这支笔,免得被认出来是几万块的贵价货。 女孩子彼此之间看对眼,很快就能姐妹互称,薄云到了食堂,小心翼翼把从别墅背来的菜拿出来,她们又在小灶点了两个菜一个汤,丰盛地摆了一桌子。 黄婉婉和周雨婷尝了几口,都夸薄云带来的菜最好吃,她谦虚地说:“哪有,谢谢你们不嫌弃,这是昨晚做的,幸好今天天气不热,还算新鲜。” “小云,你是N市人对吧,你家远吗?” “不远。” “那有机会可以去你家玩吗?”周雨婷性格开朗,直接问。 薄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因为家里简陋,而是因为,她是孤单一个,妈妈不在家,怎么招待客人,她暂时还不想交代家底。只好敷衍一句:“好啊,找个机会我请你们。” 她们一顿饭聊得多吃得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黄婉婉问:“你说最后一个来的是谁啊?” “门口不是贴着学号姓名吗?叫顾情,也是会计系的。”周雨婷说。 三个姑娘不由得对这个顾情好奇起来,宿舍人十六个人来得差不多了,她已经是最后一个没露面的。 49、好人难做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们回到宿舍就看到顾情,只有她一个人。薄云脸色大变,这不就是刚才在校门口撞翻人家水果的那个女孩?她头低下去,不好意思起来。顾情扫了薄云一眼,碍于有其他同学在场,不好显得斤斤计较,就特别热情地和她们打招呼,自我介绍。 “我叫顾情,是N市人。” 黄婉婉说:“怪不得你来得晚,原来是本地人啊!薄云也是啊!” 顾情问薄云:“是吗?这么巧啊,你原来是哪个中学的?” “六中。” “哦,怪不得没见过你,我是外国语学校保送的。”顾情语气中带着一点骄傲,六中虽然是老牌名校,但这几年外国语学校风头正劲,她又是保送生,自觉高人一等。 果然其他人都忙表示羡慕嫉妒恨,说不用高考就能上大学真幸福真厉害!其实薄云的母亲就是中学老师,她听的和见的很多,对所谓“保送”的门道清楚得很,大多都是X二代走后门的借口而已,不见得有多少真才实学。 但她当然不会随意揣测,一个字都不多说。 当天晚上,薄云和文浩然一起吃饭,把今天不小心撞到顾情得罪她的事说了,文浩然安慰她说:“别往心里去,一包水果值什么钱?她既然是保送生,家里定然是有钱有势的,不会真的叫你赔。以后好好相处就是了。” 文浩然事无巨细地告诉薄云新生要注意的种种事务,学校各个机构的所在,尤其是马上到来的军训该怎么应对。 尽管文浩然让她放宽心,但薄云在回宿舍的时候,还是去学校的小超市买了一大包最好的进口水果,想想,又在奶茶铺子上买了四个双皮奶。小一百没了,她不是不心疼的,虽然宁致远对她很大方,但这种钱,谁知道过了今天明天还有没有?然而她不想大学刚开始就树敌,母亲从小教导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要想别人怎么待你,就要先真心待人。 文浩然见她这样花钱的架势,和从前很不一样。过去薄云虽然不是个小气鬼,但毕竟是单亲家庭的姑娘,精打细算,买东西总挑便宜的。但现在薄云似乎有点微妙的变化,说不出来哪儿不对,总之,有蹊跷。 文浩然把薄云一路送回女生宿舍楼下,正巧顾情从外面回来,她去学校外面的小店买了几个小装饰品。 薄云忙拉住顾情,诚恳地说:“今天撞到你,我真的很过意不去,害你没有水果吃,我买了一些新鲜的,希望原谅我。” 顾情脸上有点挂不住,薄云这样大方,反衬得她小气巴拉。文浩然忙把一袋子水果塞到顾情手里,他的手温暖而结实,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她一瞬间脸红了,只是几秒钟的肌肤接触,她觉得像触电一般。 水果顾情收下了,文浩然一心要帮薄云搞好同学关系,爽朗地说:“我叫文浩然,是薄云的死党,计算机系大三,老油条了。有什么事随时找我,随叫随到!薄云像我亲妹子一样,她的朋友也都是我的妹妹!” 顾情噗嗤一笑,想起N年前的一首流行歌曲,反问一句:“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三个人都大笑起来,这一笑,把一点微妙的不快都消解了。 50、初来乍到 顾情家境好,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到了宿舍一看薄云都买的是最好最贵的水果,心中暗叹真会做人。薄云把买的双皮奶分给大家,还冒着凉气,正适合夏天消暑。 黄婉婉坐在小电扇地下吹风,一边抱怨说:“明明有空调,为什么遥控器迟迟不发下来呢?说什么要等辅导员统一查过房确认人数才给发!热死人了!今天38°啊,晚上要不要睡啊!” 顾情脑筋灵活,悄悄说:“你们别声张,我认识住这一栋的学姐,遥控器是通用的,我去借一下。” 她去了没一会儿就偷偷摸摸地回来,把空调设置为睡眠档位,这样噪音不大。然后悄悄地再还给学姐,四个女生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清凉,趴在床上一阵偷笑。薄云心思细腻,提醒大家千万别说出去,因为电费是16个人均摊,她们提前启用空调,别的宿舍肯定会有意见的。 第二天早上四个人都陆陆续续起床洗漱,今天军训就要开始,先是集合,然后统一领军训服,女孩子们都紧张得很。薄云和顾情一起洗脸刷牙,看她睡得不太好的模样,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床太硬。 “岂止是床太硬!我那个床位不好,靠门口,开门关门声音都会影响我,我在家都是一个人睡的,本来就睡得浅,真是难受。” 薄云挠挠头说:“没办法,这个床位是先到先选,我那个位置也不好,门一开就撞到我的椅子,而且黑乎乎的,做一点事都要开台灯。” “已经比我的好啦,至少还能挡一挡视线,我那个位置,进门第一个,门面啊!以后要是宿舍卫生检查,我压力最大,听学姐说他们都是打开门张望一眼就撤退,我那个位置要是没收拾干净,整个小间都要扣分,你说倒霉不倒霉?” 薄云忙劝慰:“大家不会怪你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顾情鼻孔里哼一声:“你说你不会怪我,谁知道那两个怎么想?这些小零小碎的事情你别以为不要紧,据说都跟学年综合测评挂钩呢!评不上优秀宿舍就没有加分,没有加分,评奖学金就少一项分数,说不定就差小数点后面那一点,和奖学金说拜拜。” 薄云没想到事情是这样一环扣一环,没辙,只好提议说:“那我跟你换位置吧,好吗?虽然我那个床位也不算好,但总比当门口要稍微强一点。” “真的啊!?薄云你这么大方?” “我们都是一个宿舍的,不要客气啦。现在东西还没彻底收拾好,换起来方便得很。” 顾情觉得她立刻就喜欢上薄云了,喜欢她的谦逊和无私。 九点集合,她们四个一起吃完早饭就赶去操场集合,辅导员已经招呼几个男生把几大箱子军训服和水壶什么的搬到这里。周雨婷踮起脚尖看,一边拉扯薄云:“你看那个,长得帅不帅?” “哪个?”顾情凑过来。 “戴眼镜的那个。” “啊?你什么品味啊!死宅男有什么好看的!” 51、伶牙俐齿 薄云不好意思对男同学品头论足,只听不说。黄婉婉倒是乖巧,不看男生,只是一味担心军训操练得太猛,她扛不住。顾情伶牙俐齿,调侃说:“婉婉啊,军训么你就当减肥啦,据说很有效哦!比裹保鲜膜跑步还立竿见影,每天光汗水就能流一公升。” 黄婉婉本身有点丰满,还有双下巴,不是不自卑的,顾情这么一说,她脸立刻就绿了!薄云一看氛围尴尬,急中生智打趣一句:“重一点儿怎么了?我也快逼近100斤了。听说过一句话没?好女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婉婉啊,你胸怀大志,我可羡慕着呢。” 另外三个把薄云这番话回味了一下,明白过来,笑弯了腰,尤其是黄婉婉,又羞又……高兴,粉拳把薄云捶了一顿。 “嘿,会计系那几个别闹了啊,站好,准备领衣服了!” 辅导员皱着眉头,女孩子就是叽叽喳喳没个安生,薄云吓了一条,忙站直了。临时指定的几个学生干部对着花名册一个个叫名字。负责女生这边的是两个男孩子,看起来都少年老成,叫到薄云这间宿舍,顾情和薄云本身都是重点中学毕业,气质比一般地方来的女孩子更胜一筹,何况都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因此男孩子忍不住就多看几眼。 “薄云,学号XXXXX,报上尺码。” “S码。” “顾情……” 她自己抢着说:“上装M,下装S。” 那男生愣了:“啊?没有这么发的啊?” “不是上装和下装分开吗?又不是成套的,为什么不可以领不同尺码?” 那男生被损了一通,只好跑去请示辅导员,辅导员也是男人,心想这叫顾情的这个保送生真是事儿妈,作!挥挥手:“随便吧,要XXXL都给她。” 男孩子哪里懂得顾情的小心思,她“胸怀大志”,若是上身衣服太紧,那就“呼之欲出”,她可不想在汗如雨下的大热天出丑。 水壶和腰带、鸭舌帽、胶鞋陆续发下来,顾情嘀咕说:“迷彩服真是丑得令人发指,这叫什么颜色?N市人说的鸭屎绿!这鞋子?乡下农民都穿李宁了,还让我们穿胶皮帆布鞋???这是要让我们比农民还土吗?” 周雨婷家恰好是农村来的,心里被刺了一下,酸溜溜地说:“现在分什么城里人乡下人啊?很多乡村比大城市还富裕呢,哪里就土了?” 薄云一听,顾情这张嘴啊,真是一开口就得罪人!她又成了夹心饼干,吃力地讨好两边:“哎,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自黑吗?别说城里乡下了,我们要是跟巴黎米兰的一比,通通都是土鳖。” 顾倩站在人群里,不耐烦地听辅导员冗长的训话,都是官样文章!她低头玩手机,刷“快客”,悄悄扯站在前面的薄云,问:“你有快客吗?我加你。” 薄云不敢说她有,因为“冰山”是她唯一的联系人。她只好骗顾情说她没有,这个谎言太容易被拆穿了,她赶紧补充一句:“你加我企鹅吧,124……” 还没说完,辅导员大吼一声:“会计系的那个,长头发白T恤的,站出来!” 呼啦啦都朝着薄云的方向看,她窘得无地自容,只好出列,辅导员走到她跟前,一点儿也不给面子:“叫什么名字?” “薄云……” “从一大早就开始嚼舌根,哪来这么多话?你是来上大学的还是来说八卦的?没说够回家说去!我在上面讲,你在下面讲,要不要把话筒给你,你来说啊!” 薄云鼻头一酸,从小到大没被老师骂过,她一直是乖乖巧巧的。没想到刚上大学就成了被公开批评的“坏学生”。 52、万般委屈 几个女孩子都傻眼,眼睁睁看着薄云一个人站在一边被罚站,直到辅导员说解散。其实也就占了一刻钟,但众目睽睽之下,薄云觉得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人群一散开她就蹲在地上就哭起来,顾情她们忙拉她起来,劝她。 “对不起啦,薄云,其实是我不好,我不该拉着你聊天,该受罚的是我。” 薄云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不怪你啦,是我倒霉。没事儿,全年级几百号人呢,明天辅导员就会忘记我的名字和长相的。” 其实辅导员看得很清楚,带头玩手机说闲话的是顾情,但顾情这个保送生是某个领导打过招呼的“关系户”,他不好直接对她发飙,只好迁怒于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薄云,柿子捡软的捏,敲山震虎。 下午的军训比较轻松,只是教官和学生见面,分方队,讲解军训内容,学习基本的队列训练。虽然训练的量不大,但女生被晒得脸颊通红,都怕变成“黑人”,叫苦不迭。 手机响了,薄云一看,居然同时接到文浩然和宁致远的消息,她头皮发麻。 文浩然当然是叫她一起吃饭,宁致远的命令一如既往地简洁:“一刻钟内到南门口希尔顿大酒店618号房来见我。” 薄云来不及换衣服了,一路狂奔。喘着气打电话给文浩然:“浩然哥哥对不起我又要爽约了……” 文浩然被放过一次鸽子,叹口气说:“又是那个赞助人叫你去吃饭?” “嗯……” “好吧,没关系,反正在学校天天都可以见,机会多得是。” 挂上电话,文浩然陷入沉思,倒是是什么人,见薄云这样频繁?而且一直给那么多现金?现在网银什么的方便得很,谁还揣着几千块大钞在身上?薄云昨晚买水果他就看见了,背包里面厚厚一叠,至少五六千。也许是个古板的老人家吧,习惯用现金。 薄云穿着军训的衣服跑进酒店大堂的时候,担心引人侧目,不过这几天还有一些没离开N市的新生家长住在这儿,常有穿着军训服的学生进出,因此并没人嘲笑她。服务生也没阻拦,看样子准是来找父母的小女孩,舍得花钱住五星级酒店的家庭,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她坐电梯到了618房,还好,没迟到。宁致远亲自来开门,看她一张脸红扑扑的,还在喘气,胸脯起伏。他把她拉进来,把帽子摘下来,马尾辫散了,头顶毛毛的,像个玩泥巴的野孩子。这种奇怪的草绿色迷彩服,宁致远从未见过,美国女童军的制服当然比这种好看多了。简直像是几十年前的玩意儿,而且还是在国产电视剧里面才有。 “一身汗臭!去洗洗干净,给你十分钟。”宁致远眉头皱起来。 “我……没有带换洗衣服。” 宁致远扔一个袋子给她,她一看里面是几套全新的连衣裙,还有内衣裤……晕,“冰山”居然会留意她的尺码! 她不敢置喙,只得乖乖去洗澡。边洗边胡思乱想,太阳还没下山呢,宁致远就按捺不住要做那事儿了?叫她来当救火队? 宁致远在外面打电话:“对,李院长,谢谢您赏脸,今晚七点半粤鸿和,不见不散……哪里哪里,是您太客气了,应该是我亲自来见您的,我是晚辈……对,麻烦您代我邀请一下商学院的新生辅导员,对,一起吃吃饭交个朋友,求之不得,而且人多吃饭热闹些!” 53、十万火急 薄云还在擦身体,宁致远推门进来。雪白娇躯宛如象牙,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她惊慌失措地用浴巾挡住,可欲拒还迎的姿态更让他心痒难忍。她无辜的勾引比最狐媚的女人还要命! 她让他重新回到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样冲动,初尝禁果般无法克制。宁致远黑眸里是蓝色的邪火,一把抄起她放到洗手台上:“我赶时间!” 他迫不及待地吻上去,舌尖缠绕,她的支吾声听起来只是更加催发他的热望。尝尽嘴里的甜美,湿热的唇舌转而巡逻其他领地,在她修长白嫩的玉颈上留下细碎的痕迹。她的锁骨窝让他流连不已,晒黑了他真的会心疼的。 等他终于满足,薄云已经虚脱。 他冲澡,换上干净衣服。一边系领带一边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下,自己叫客房服务,吃点东西再回学校,不用管退房的事,有人会处理。” 薄云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战栗还未停止。他要得太猛太急,她心脏都不堪负荷。宁致远坐在她身边,拨开她脸上的乱发,温柔地印下一吻。 “是不是我太狠了点?疼吗?” 她摇摇头,不是疼,是无法形容的比疼更汹涌澎湃的感受。 “我有事要走了,周末小李会来接你回家……我会……好好补偿你。” 薄云把头埋进被窝,是谁补偿谁啊?他明明是来压榨她的好不好!吃干抹净! 宁致远走了,薄云瘫软了好一会儿,直到空调的凉风让她觉得有点冷才起身,她重新冲干净身体,一边洗一边想,幸好她一直在吃药,否则像宁致远这样“兴之所至”的玩法,随时让她猝不及防。 她怕同学发现她在吃避孕药,特地从家里找出母亲以前吃维生素片的小药盒,把药片拆去包装放进去,带在身边。万一同学发现,她就说是钙片,希望能糊弄过去。 宁致远带给她的衣服很合身,内衣是精致的手工刺绣和蕾丝。连衣裙不是她认得的牌子,标签都剪掉了,还是挺适合她一个大学新生的年纪和风格,想来不会便宜。薄云一边穿一边在镜子面前端详,明明和她常穿的衣服是类似的款式,有钱人的品味就是高人一等,面料和做工无可挑剔,细节处特别考究,扣子是镶嵌贝母的,十分精致,拆下来当耳环戴都可以。 袋子里除了衣服还有一大瓶防晒乳液和晒后修复乳液、面膜,“冰山”好细心!薄云莫名地有些感动,宁致远对她这个“玩物”,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真心。转眼她又嘲笑自己,废话,她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如果不会打扮,晒得漆黑,还有什么美色可言? 54、前倨后恭 薄云不敢在酒店逗留太久,没叫食物,以希尔顿的档次,哪怕一份最便宜的简餐她都不舍得点来吃,宁致远对她越是慷慨,她对自己的要求愈加严苛。回学校的时候在食堂花两块钱买了个粽子充饥。到宿舍之后,黄婉婉叫她赶快把军训服扔进洗衣机一起洗,不然明天就要穿臭衣服了。 顾情一边把衣服往里面塞,一边说:“就一套,怎么换洗啊!万一下雨天晒不干穿什么?” 薄云说:“下雨天就不用操练啦,别担心。” 顾情问:“你去哪儿了?我还等着跟你换床位呢!” “啊……对不起,有个朋友叫我出去吃饭,我忘了跟你们打招呼。” 薄云腰酸腿疼,站了一下午,又被宁致远那头猛兽蹂躏一番,顺着梯子往床上爬的时候冷汗直冒,差点掉下来,只能咬牙忍着。室友只以为她是身体虚弱,谁也想不到,她是被男人折腾成这样。 周雨婷和黄婉婉一起去浴室冲澡,压低声音说:“你看那个顾情多霸道,今天明明是她害薄云被辅导员骂,没什么诚意道歉就算了,薄云那副累垮了的样子,她还催着人家跟她换床位,凭什么啊?先来后到不懂吗?” “是啊,就是看薄云脾气温和,好欺负。以后我们怎么办啊,让她当霸王吗?” “那当然不行,保送生怎么了?我们都是真材实料考上N大的,我才不会给她面子呢!听说薄云还是这一届系上录取分数的前三名呢,人家也没这么嚣张。” 黄婉婉附和说:“就是嘛。我比较喜欢小云,模样甜,说话也甜。” “关键是薄云的个性好相处,你看顾情那么凶残,她凡事都顺着她。” 两人嘀咕半天,结论是要和薄云当好姐妹,把顾情划分到敌营。 第二天军训,强度一下子就上来,女生们惨叫连连,才知道教官是动真格的,一个军姿站十分钟不许动,还是在38°的大热天,一个个都是汗流浃背。辅导员来“时差”,昨天他对薄云发飙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女生个个都绷紧了皮,大气都不敢出。 教官见辅导员来了,和他一起聊几句,互相给面子。辅导员让教官别客气,该怎么训就怎么训,N大是百年名校,对学生要求严格,绝对不能放水。教官当然更客气,直说对女声下手不会太狠,看她们支撑不住就会适可而止的。 终于,教官下令休息五分钟,女生忙奔去树荫底下喝水,脸上的防晒霜都烤化了,顾情掏出一个小瓶的补充装,擦干脸上的汗就狂抹,生怕晒成非洲人。 “薄云,我给你挤一点儿,这天气,不多补几次扛不住啊!” 顾情刚把一大坨白色乳液挤到薄云手心里,辅导员叫薄云过去,她吓了一跳,只好捏个拳头跑过去,紧张的时候手汗更多,她都能感到那坨乳液变成水在流淌。 天啊,辅导员又要训斥她了吗? 谁知辅导员轻言细语地说:“你叫薄云对吧,六中的?” “是。” “我看了你的档案,考的分数很好啊,不是第一也在前几名了。你好好表现,不要怕吃苦,军训结束之后我安排你做学生干部。” “啊?”薄云以为她是中暑幻听了。 “怎么?不愿意?考得上N大的都有两把刷子,你不力争上游,就要落在后面了,六中的生源一流,相信你不是那种自甘平庸的学生。” 薄云不得不点头,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谢谢辅导员教导,我一定努力,不怕苦不怕累。” 辅导员拍拍她的肩膀:“昨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我是重视你才对你要求严格,明白吗?” 55、多加照顾 薄云一个劲儿点头,一直分神,手里捏着的防晒乳液已经滴下来啦,滴下来啦……辅导员絮叨好一会儿,薄云才脱身,一路跑回顾情她们身边,果然,乳液都快从指缝里漏完了,只好把剩下一点胡乱在脸上抹匀。 黄婉婉紧张地拉着薄云问:“怎么了?你今天很乖啊,辅导员又骂你了?” “没有,他说我是高分考进来的,让我好好表现,不要给六中丢脸,亚历山大啊……” 辅导员回到办公室,忙打电话给院长汇报:“李院长啊,我是小王……哎,对,那个叫薄云的姑娘,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很懂事,各方面素质都挺好的。分数也不错,可以重用……嗯……明白……明白……好,没问题。” 挂上电话,他喝了一大杯水。昨晚一顿饭吃得真是胆战心惊,N大每届新生里面都有不少X二代或者教职工的“关系户”,他对于被请吃饭已经不感到新鲜。稀奇的是昨天是李院长亲自叫他去,不仅学院几个领导都在,而且做东的人更夸张,是财富榜上冒得比火箭还快的宁致远!他只在电视和网络上见过的青年企业家!当时激动得就差没求签名了。 李院长说他在美国当交流学者时,曾在斯坦福和当时还在上大学的宁致远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多年以后他在N市成为鼎鼎大名的企业家,人生际遇真是妙不可言。 宁致远十分客气,还双手递上个人名片给他。名片很酷,是一个特制的超薄卡片式U盘,可以轻松放进钱夹,没写什么夸张的头衔,就是在外壳上简单印上姓名和联系方式。这种名片既实用又有趣,谁拿到都会爱不释手! 席间聊了些场面话,李院长替宁致远开口,叮嘱辅导员要好好关照会计系叫薄云的姑娘,生活学习社会活动各方面事无巨细都别遗漏。宁致远并不开口,只是亲自敬了一杯酒,小王端起酒杯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这个辅导员小心翼翼地追问一句:“敢问宁总,薄云这个姑娘是您的亲戚还是?” 宁致远微微一笑:“是个熟人的女儿,她胆子小,性格比较内向,请您多多照顾。” 他不知道这个薄云是什么来头,居然引得这样的大人物亲自“垂询”,当晚就把薄云的入学档案翻出来逐字逐句地看,没有任何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成绩挺好,身体健康,有钢琴特长,唯一算得上特殊的地方是单亲家庭,上面只登记了母亲的信息,随母姓。真是蹊跷! 不过他一个小小辅导员,奉命办事,哪能刨根问底。今天仔细看了看薄云,倒不是个“作女”,很乖的样子,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不要是个烫手山芋,他在院长那里好有个交代。 结果他才镇定下来,女生方队的临时负责学生干部就打电话来,说薄云晕倒了!他三魂去了其二,忙奔去校医院,顾情陪在那里,薄云正在挂水。 “医生,什么情况?” 医生见惯不惊,指一指注射室里面七八个穿着军训服挂水的学生:“没什么,就是天气太热,身体素质差一点儿就容易中暑。小姑娘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脱水,挂完这一瓶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辅导员这才松了一口气,医生还在嘀咕:“你们当辅导员的该跟教官说说,别拿这些孩子当那些部队里能吃苦耐劳的兵那样操练,一个个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哪里经得起暴晒?去年那事儿还没忘吧?B大一个新生在军训里猝死?还不吸取教训?循序渐进,赶鸭子上架是不行的!这才第二天呢,接下来校医院要被踏破门槛了,年年如此!” 56、心疼不已 薄云这一晕倒,整个女生方队都受益,因为她是商学院第一个倒下的,教官果然降低了训练强度,增加休息次数,女生们都说薄云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她感到无地自容,真相是昨天她被宁致远“操练”得太猛,双腿发软,人跟走在云端上一样,太阳一晒她就两眼发黑,结果教官白白背了黑锅。 熬到周末,不出所料,宁致远叫她上紫云别苑去。薄云跟辅导员请假,居然爽快地批准了,还说她本就是N市人,周末都可以回家的,只要跟辅导员报备一声就可以。 文浩然本想叫她去他家过周末,又约不到人,他感到很沮丧,这个“赞助人”把薄云看得也太紧了些。他买了些水果打算在薄云走之前去看看她,刚到女生宿舍就看见薄云一路小跑,双肩包在背上,沉甸甸的。他叫了一声,薄云没听见,她正在打电话给小李。 文浩然只好跟在后面小跑,眼见薄云直奔一辆黑色奥迪而去,他止住脚步。驾驶位下来一个剃平头,仪表堂堂的司机,替她开车门,接过薄云的包放在后排。车子绝尘而去,文浩然愣在当场,她现在出入都有车子接送了?他很想打电话给薄云问清楚,拿出手机犹豫半天,还是作罢。他算薄云的什么人呢?她本就没有义务对他交代行踪。 薄云回到紫云别苑,宁致远正在看公司财务报表,等着她一起吃饭。他照例是从附近的高级餐厅叫外卖送来,三菜一汤加甜品,很丰盛。她想先去洗澡,宁致远示意她先吃再说。其实她微微一层薄汗的味道,并不讨厌,青春无敌的气息。 宁致远吃饭的习惯是先喝一碗汤,每样菜只挑一点点到碗里品尝,最后一小块点心结束。他吃饭一直很沉默,薄云对他冰块般的丝丝凉气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壮起胆子说:“你在家吃饭都这么奢侈吗?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啊!” 他扫一眼薄云:“从小如此,习惯了。” “哦……”薄云在想,怪不得他都用公筷公勺,这样没吃完的汤和菜,佣人可以享用。这算是有钱人的“善良”吗? 薄云有意要讨好宁致远,他为她花这么多钱,不多做点事,总觉得是白拿了他的。 “要不,明天我来做饭吧,一般的家常菜我做得还可以。” “万一很难吃怎么办?” “那……再叫外卖。” 宁致远点点头,就当准了。 她胃口很不错,军训对体能的消耗太大,一盘糖醋小排骨她一个人吃掉一半。 “喜欢就多吃点,看你长得比排骨好不了多少。” 薄云夹排骨的筷子停在半空,进退不得,心里吐槽,嫌弃我瘦弱,那你还抱得那么……如饥似渴? 吃完饭,宁致远把薄云的脸捧住,仔仔细细地端详,真的晒黑了一点儿,军训这个制度太不人道,尤其对娇嫩的女孩子而言。薄云不好意思地歪头,躲避他审视的目光,他的双眼简直像扫描仪,一个像素都不放过。 “军训累不累?” “还可以。”薄云不敢说她晕倒过一次。 “晕倒了都还坚持?”宁致远损她一句。 “你怎么知道?” 宁致远邪气一笑:“薄云,别天真了,这是个没有隐私的时代,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没有能瞒过我法眼的。实在撑不住就请假,这种事不值得拼小命,你妈还指望你照顾呢,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57、冷热交加 宁致远饭后就在客厅里“快很准”地要了薄云一次,直到她娇喘连连,衣服散落满地,室内弥漫着暧昧的甜味。她喘息好久才爬起来去洗澡,而迅速恢复体力的宁致远,居然还有兴致趁着月色清朗,在花园泳池里游上几圈。 她感到疲倦袭来,走去跟宁致远“请示”。 “我可以先睡吗?真的好困……” 宁致远从水池中冒出来,黑发湿润地搭在前额上,清凉的水顺着小麦色的胸肌往下流淌,胳膊撑在泳池边上,强壮的肱二头肌冒出,他这副样子真是……勾魂! “准了!等你睡饱了,我再好好地享用你。” 薄云不敢答话,捏紧睡裙前襟,小跑步回房,心脏扑通扑通跳,刚才他的狂野还历历在目,再来一次?那她周一军训恐怕又要晕倒啦。 她很想把客房门反锁,可没那么大的胆子,何况这是他家,有什么门他打不开? 半夜,宁致远觉得渴,下楼倒水喝,听见薄云房间里有声音,他拧开门,薄云把薄毯踢到脚边,缩成一团,在低低地呓语,听不清,可是她眉头紧蹙,双手试图抓住什么。他把掉在地上的小熊塞给她,她不要,不是这个。他用手试探她的额头,有点烫,难道是感冒发烧?她居然立刻抓住他的手不放,叫妈妈。 她在做梦,可怜的孩子。他掀开毯子,钻进被窝,半靠在床头,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抚上她的额头,手指轻触她的唇瓣。她越来越让宁致远放不下,坚强和稚气这两种矛盾的气质混合在一起,让他欲罢不能,有种想要照顾她和保护她的冲动。 她抱紧这具暖乎乎的躯体,当做大抱枕,趴在他胸口,慢慢平静,呼吸重新和缓。宁致远这才抽身离开,给她把毯子盖好。 第二天早上,薄云在手机欢快的铃声中醒来,她还想睡个回笼觉,军训一周不是闹着玩的,可是她怕宁致远醒了她还在睡大觉,那就太胆大包天! 她估计得没错,她出去洗漱的时候,瞥见宁致远已经衣着整齐,在清晨的花园里喝咖啡,一边在用平板电脑刷新闻。 张妈没来,周末除非宁致远有吩咐,她都放假。 她去厨房翻冰箱,打算做点早餐伺候宁致远。他端着咖啡杯进来,淡淡地问:“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半夜好像有点冷,突然又有点热。” 宁致远笑笑不答话,是啊,踢被子,然后又抱住他不放,确实是“冷热交加”。 他还要喝咖啡,薄云主动替他服务,宁致远看她操作咖啡机手势娴熟,问:“你也爱喝咖啡?” “我?小女孩懂什么咖啡,我顶多喝牛奶和果汁。不过在咖啡馆打工什么都要学着做,咖啡机我已经很熟练了。你想喝哪一种?摩卡还是拿铁?” “我只喝Espresso。” “这种浓缩咖啡对咖啡豆的品质要求很高,而且国内的咖啡馆里面很少有人点Espresso,最受欢迎的还是甜腻的卡布奇诺。” “家里用的是意大利进口的咖啡豆,你可以闻闻看。” 薄云低声说:“我哪里分得出高级货和便宜货,你用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你要不要尝一尝?” 薄云摇头,把一杯Espresso端给他。宁致远接过来,却不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真有趣,血涌上头的速度如果能计算出来就太好了。 58、生存训练 他凑近,含笑说:“你除了擅长脸红,还会什么?”他的手指若即若离地玩她的耳垂,已经鲜红欲滴,他的呼吸拂过,她抖了一下。 他的唇印上,她不敢动,他大手一揽,她轻呼一声,嘴唇微启,香浓又苦涩的汁液灌入她嘴里,是咖啡!他在喂她喝! 她眉头皱起来,他笑了,舔她的唇瓣,嗓音低哑:“苦吗?” 她点头。宁致远取一个新杯子放到咖啡机下面,按下按钮:“那来一杯拿铁冲淡一下。” 她不敢逃,他抱在她腿上坐着,让她羞惭的姿势,咖啡机滴滴一声响,奶香扑鼻,她的唇再次被攻占,微甜爽滑的咖啡渗入,齿颊留香。他喂她喝了小半杯,直到他们嘴里都是拿铁的香甜味儿,才放她下地。 “我的咖啡豆怎么样?”宁致远欣赏她惊恐狼狈的模样,优哉地继续喝完他最爱的Espresso。 她正想溜走,宁致远一声令下:“去换泳衣,我教你游泳。” “啊?我……没有泳衣。” “那就裸泳。” 薄云双手抱胸:“改天,下周,下周好吗,我一定会记得买泳衣。” 宁致远想要做的事情,哪容推脱,他脱得只剩四角裤,然后三两下把薄云的连衣裙扒掉,抱着尖叫连连的她就扔到游泳池里。 溺水的恐惧让她一直抓住他的胳膊不放,而宁致远这次真的连浮板都不给她,他滑开两三米的距离,看她在水里扑腾,他教她,手怎么动,腿怎么动。 “对,就这样,朝我游,努力。” 她很怕沉下去,只好手脚不停,卖力朝着宁致远的方向游,而使坏的他一直在悄悄后退,她和他总有一段距离。薄云终于崩溃哭喊:“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你欺负我!” 她最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抵达终点的,宁致远一直退到泳池边缘,而薄云简直像完成万里长征那样疲惫,终于摸到他的手时,嚎啕大哭。 他抱着她安抚:“好啦,今天已经有进步,至少没沉下去。虽然姿势太丑,可是多练几次就好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哪有你这么残暴的游泳教练,你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吗?” 宁致远的声音恢复冰冷:“薄云,这个残酷的世界没有让你一直天真下去的权利。如果你哭泣,上帝会让你的母亲恢复健康吗?如果你乞求,天上会直接掉钞票下来吗?你明知道,一切都要付出代价,如果你成长得不够快,就注定是个被侮辱被伤害的弱者。” 薄云渐渐止住哭泣,反唇相讥:“如果我是一个强大的人,我就不会……依附于你!” 宁致远爬上岸,拿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有一天你能离开我,我祝福你,薄云。但是你永远不会忘记,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是我让你长大成人。”他心里隐隐作痛,如果她有一天真的主动离开他,他会不会不舍得?她不过是个玩物,和从前的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宁致远提醒自己,不要动真心。 薄云慢慢往水里沉,她在水中睁大眼睛,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在哭泣。天很蓝,水很清,但是她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她看不到。 59、柴米油盐 “我想去买菜,周末我做饭菜给你吃,好吗?”薄云把厨房和冰箱都检视了一番,绞尽脑汁写出一份菜单和所需食材。 宁致远从电脑上抬起头来,冷冷地说:“你真的会做吗?不要逞强。” 薄云鼓起勇气说:“我希望尽我的本分,既然……既然做了你的女人,就该服务到位。” 他停下在键盘上飞舞的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脸,坏笑着说:“我认为现代社会需要细致的分工,我有女佣、清洁工、园丁、司机、秘书……至于我的情妇么,自然就做好情妇的分内事就行,你不需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薄云低下头说:“好吧,不瞒你,其实我是想讨好你,然后……请求你让我明天去看母亲,这一周军训我一点儿时间都没有,就盼着周末。” 原来如此,薄云一直在惦记母亲,没法全心全意待在他身边。他心里叹息一声,他还不至于那么冷血,可嘴里不放过她。 “好,那就看你今天的表现如何。如果我对你的服务满意,明天你就放假,让小李接送你,去哪儿都可以。” 薄云精神抖擞,立刻闹着要下山大采购。宁致远一张黑脸,他不想特地再把小李叫上山来,毕竟是周末,他不是个压榨员工的恶毒老板,可是,难道他一个堂堂总裁,要沦落到当司机的份儿? 没辙,他也不愿意大夏天让薄云一个人公交转地铁去折腾,紫云山这一代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超市。 “要不上网订购吧,有送货上门的生鲜网店。”宁致远提议。 “不要!买菜这种事当然要亲自去挑啦!那也是种乐趣。” 宁致远只好打开车库,选一辆稍微低调一点的车。薄云倒吸一口冷气,一两百万的卡宴也算低调?好吧,起码比那辆扎眼的法拉利好一点儿。她虽然不太懂车,但毕竟N市是个繁华大都市,她不是个对车子档次一点儿概念都没有的白痴。 她第一次坐宁致远的车,他开车的时候和他吃饭时一样严肃而专注,到达最近的一个档次比较高的大超市,他在地下停车场熄火,对薄云说:“你自己去。” “你在这里等?会不会太无聊?” “如果你很想上八卦周刊头条的话,你可以强烈要求我和你一起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出现。薄云,长点脑子!”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见不得光的“小情妇”,哪能正大光明地和宁致远去张罗柴米油盐呢? 她独自下车,宁致远问:“有钱吗?我给你的信用卡带了吗?” “我有钱,放心。”她拍拍身上的双肩包,万年不离身的那一个。她笑起来真像蓝天,宁致远的心不由得柔软下来。 他用电脑处理了一整版的电邮,薄云才回来,推着一车的食物,甚至还有一箱子“Perrier”矿泉水。 “你怎么知道我喝这种水?而且要带汽的?” “冰箱里有啊,我又不傻。” 宁致远脸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暗赞,薄云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如果她诚心实意要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尽善尽美。假以时日,她会变得很优秀。 60、家常风味 回到别墅,薄云看时间已到中午,短平快,做两份青椒肉丝盖浇饭。宁致远皱着眉头,薄云递给他一把勺,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要换叉子吗?”她再给他一把叉子。 “我要筷子,和筷架。还有,为什么饭和菜混在一起?还有……你为什么不问我吃不吃青椒?” 薄云忙活了一中午才把盖浇饭做好,这会儿有点来气,脱口而出:“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宁总!挑食是幼稚病!富贵病!” 宁致远眉毛一挑,好样的,敢和他拌嘴,今晚肯定要好好收拾她! 她倒一杯矿泉水给他,坐下,刚才的气焰一下子垮下去,万一宁致远发飙,不许她去看母亲就惨了。她战战兢兢地看宁致远舀第一勺饭放进嘴里,期待他……千万别吐出来啊。 很好,他嚼了几下,咽下去,喝了一口水。然后,他抬头说:“还行,不难吃。你们穷人是不是喜欢吃这种拌饭?因为不想浪费每一滴肉汁?” 薄云大翻白眼:“你是不是在美国待久了?中国美食博大精深,炒饭炖饭焖饭煲仔饭盖浇饭……饭的花样多呢!谁说盖浇饭就不上档次啦?是你不懂!” 她的话竹筒倒豆子一样,宁致远等她发泄完,含笑问:“原来你也查过我的资料?” 薄云一下子被掐住七寸,不敢说话。 宁致远替她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做得没错。只是,官方的资料和小道消息,多有夸张不实,不必全信。” 她心情放轻松,看来宁致远没有生气,她一边趁热吃饭,一边试探地问:“那……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他跟她打太极。 薄云收拾碗盘的时候,他走过去,在她臀上捏一把,压低声音说:“网上有关我换女人如换衣服的说法,确凿无疑。所以,薄云,别太嚣张,今晚看你能不能喂饱我。” 薄云背上冷汗直冒,死定了……冰山要发威! 她晚上分外用心地做了几道菜和一个老鸭粉丝汤,力求把晚餐时间延长一些,这样,他可能就不会在床上折腾太长时间吧……薄云在心里这样打着小算盘。 宁致远很赏脸地每样都尝一点,不必平常多,也不摆脸色。吃完了,他才客气一句:“味道还不错,就是卖相差了一点,分量太多了一点,荤素搭配不太合理……勉强算你及格吧。” 薄云心里惨呼,才60分?好吧,有钱人不是那么好伺候的,再接再厉! 晚上她一直拖拖拉拉不去洗澡,宁致远独自上楼,似乎没有要催她的意思。她却觉得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看在钱的份上,想着明天能去见母亲,她怀着刘胡兰上刑场的心情,把自己彻底清洗打理了一番,护发、去角质、清理不雅的毛发,做面膜、涂乳液……薄云把她一个十八岁女孩子脑子里有限的美容知识都彻底实践了一把。 61、黑夜不黑 她吹干头发才看见,放在洗手池上面的手机里有一条宁致远的语音消息,是一刻钟之前的:“你拖延了这么久,如果出现在我房间里的模样仍然无法让我满意,那你还有留在这里的价值吗?” 她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穿什么?她急疯了,只好抓起搭在洗衣房衣架上等待熨烫的一件衣服,是宁致远家常穿的苎麻米白衬衫。她套上去,挽起袖子,衬衫下摆一直垂到膝盖,里面什么都没有…… 薄云说不清她是哪里来的灵感,只是记得以前在某本杂志上看见女明星这样穿过,觉得很是诱惑,急中生智。她一边往楼上跑,一边系上扣子。 坐在床上的宁致远看到慌张闯入的薄云,眼神瞬间被吸住,他把手上的书放下,暧昧一笑。聪明的女孩子,她选择给他一个惊喜。宽松的衬衫套在她身上,胳膊和腿都显得更纤细,娇小可怜。衬衫有点皱,扣子扣得乱七八糟,像被蹂躏之后的样子,充满暗示。 他勾勾手指,她走过去,赤着脚。 他抚摸她的脸颊,抱起她,放到自己身上。他准确地攫取她的唇,她闭上眼,任他的气息侵入,大掌不安份地顺着衬衫下摆往上探索。她闻到房间里那股檀木香气,以及若有似无的音乐声,如同叹息。 他的手指缠绕她还带着湿气的长发,微微拉扯,她被迫仰起头,纤长的玉颈如天鹅一般,他一寸寸舔,一点点咬。他今晚不会手下留情,要把她吃得一干二净。 翻来覆去,她是一张白纸,被他肆意折叠,玩只属于他的游戏。他喜欢她发出的声音,柔弱,娇媚。她为自己的声音羞惭不已,咬住枕头一角,可是堵不住喉间溢出的呜咽。 脑海里烟花爆燃,一朵比一朵灿烂,良久,一切归于平静,她从眩晕中缓缓恢复神智,发现自己被抱在他怀里,揉皱的衬衫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她靠在他胸口,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他们身体交缠,亲昵如连体婴儿。 她从浴室出来时,宁致远闭上眼睛,斜靠在枕头上,似乎已经睡熟。他此刻的样子俊美而平和,不再让人觉得是一座冒着寒意的冰山。 薄云看了他一会儿,悄悄地抓起一条浴巾裹住身体,离开,掩上房门。 门锁咔哒一声,宁致远睁开眼睛,他清醒地很,坐起来,床上还残留着她的味道,耳畔还萦绕着她的低语。 其实,假如她爬上床,抱着他不放手,他也许会破例让她一起共眠。可是对自己情妇身份太有自知之明的薄云,没有逾越一步。他怅然若失,其实,她可以索求更多,他不是不愿意给。 62、阳光灿烂 周日是个好天气,宁致远下楼的时候,薄云已经在厨房里收拾。张妈周末不来,所以整个房子只有他们两个。她准备早饭的时候神情专注,他几乎有种岁月绵长,时光静好的错觉。九月,秋天来了,燥热的心可以渐渐平息下来吗? “你几点去疗养院看你母亲?” “我已经约小李九点来接我。” 宁致远不说话,薄云怕他生气,忙说:“你怪我自作主张?我是想着早去早回,还能陪你一会儿再……回学校。” 他笑了,很好,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黑眸一柔,他从背后贴上去,她穿着Polo衫,是他买的,几颗扣子解开,大手滑入衣襟,握住。 她虽然看起来清瘦娇小,但身材一点都不含糊,该有的都有,只是不着意凸显,这个小秘密只有他知道,这具美丽的胴体,从开始到现在都属于他一个人。 薄云正在热牛奶,他的揉捏让她忍不住娇喘,牛奶沸腾冒泡,她忙关火。 “你好敏感……”手指的粗糙和稚嫩的浆果对比,绝妙的触感。 他的兴致来得汹涌澎湃,就在冰凉的厨房操作台上按倒她,要了她。她忍住不发出呻吟,慌乱中抓住一颗橘子。 “啊……”最后一刻,她还是叫出声来,饱满多汁的橘子破裂,四处喷溅。她羞窘难耐地大口喘气,宁致远撩开她的长发,在她的后颈上印下一个湿湿的吻。 “早上的你分外美味,像鲜榨果汁。” 薄云说不出话,身体还在剧烈起伏,他邪邪一笑,用手指沾一点流淌的橘子汁,涂抹她的唇瓣上。 直到薄云随车离开,宁致远喝着已经再度变凉的牛奶,仍然对刚才那酣畅淋漓的感觉回味无穷。他控制不住地要她,不知飨足。 薄云来到疗养院,薄枫正被护工用轮椅推出来,在树荫底下乘凉。 “妈妈,我给你听歌好不好?是久石让的音乐会哦。”她把耳机给母亲戴上,给她喂果汁,是从宁致远家中现做好带来的。 “好喝吗?维生素很丰富哦。妈妈,你看起来不错,皮肤恢复弹性,气色也红润,一天比一天进步了!” 薄枫欣慰地笑了,她一直在努力,即使没胃口也要吃。她其实不想吃,因为吃流食特别容易腹泻,护工每次给她擦身换纸尿裤她都难为情,四十几岁的女人,还没到麻木的年龄,被人这样翻来覆去地摆弄,不是不难受的。如果不吃会不会次数少一点?可是不吃怎么会康复呢?她在经历了起初恨不得速死的阶段之后,渐渐燃起斗志,她要活着,为了女儿的一片孝心,必须活下去。 院友们情况各不相同,有的是因为老年痴呆,更多的是类似她这样因为重病而丧失行动能力的,但像她这般无法言语也无法动弹完全瘫痪的病人,只有她一个,而且她还是最年轻的。因此疗养院对她特别关照,很多院友常陪她聊天,虽然她不能回答,但她总是努力微笑,或者点头回应。 尤其当护工和院长夸赞薄云能干懂事又孝顺的时候,她特别开心。是啊,薄云从小就是妈妈的好帮手,家务一把抓,钢琴弹得行云流水,上初中就考到了十级,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薄枫一直希望在恰当的时机告诉薄云她的身世,让她充满自信地站到那个人面前,叫一声爸爸,可是如今她不能说也不能写,这个秘密要永远埋葬吗?不,她得康复起来,说话也许永不可能,但一定要练习重新书写! 63、山间流云 薄云回到别墅时,宁致远不在家,她并未放松,主动打扫屋子,沐浴后换一身干净衣服。宁致远和朋友聚餐,到半下午的时候才回来。 “你吃午饭了吗?” “我做了个三明治吃。” “你既然回来得早,怎么不联系我?”宁致远问。 “不想打扰你。” 她就是这样,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好似她在这栋房子里是透明的。她柔声问:“你要不要喝点儿什么?” “做杯咖啡给我吧。” 她熟练地操作咖啡机,给他一杯Espresso。 “你不喝吗?” 薄云今天见母亲精神尚可,心情不错,破例给自己做一杯冰摩卡。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洗洗弄弄,然后看看杂志。” 宁致远翻出桌下的一叠《纽约客》:“看得懂吗?” 薄云摇摇头:“很吃力。” “学着看,英语是世界语言,你能熟练掌握,视野才能拓展,了解更多资讯。” 喝完咖啡,外面起了风,感觉凉爽不少,宁致远建议出去散步。薄云当然不敢说不,虽然她还想保存体力应付下一周的军训。 紫云山不愧是N市的风景名胜,位于城南,是整座城市的绿肺,繁茂的森林中坐落着名刹古迹和先皇陵寝,常年游人如织。宁致远选择一条行人稀少的登山道,带着薄云一起。 他戴着墨镜,穿着休闲的运动服,走在前面。薄云随后,看见他小腿上纤长而结实的肌肉,晒得油亮的胳膊,这是一个强壮男人的身体。相比之下,她太娇弱。 走到一半路程,薄云已经气喘吁吁,宁致远伸手拉她一把。 “再坚持一下,我们到上面凉亭歇脚。” 薄云爬到凉亭那里,迫不及待地坐下喝水。 宁致远嘲笑她:“你体力太差了。” “我是女孩子,哪能跟男人比。” “美国的中学女生都喜欢运动,个个不比男孩子差。现在的审美不是林黛玉时代,健康才最美。” 薄云怯生生地说:“你是接受美式教育的,国内的中学生课业繁重,体育课经常都被占用上语文数学了,更别提课后补习班,哪有运动的机会。” “所以上大学才是你真正全面发展的时候,智力和体力齐头并进,尤其要培养社交能力。” 薄云忍了一会儿,问:“你好像一个严厉的父亲教导女儿。” 宁致远的黑眸里光芒一闪而过:“你嫌我老?” “不是不是……我……从小没有爸爸,也没有哥哥,其实我很希望有一个年长的男性来指引我成长的道路。” 宁致远是第一次和薄云讨论她的家庭,见气氛不错,就多问两句。 “你父亲是去世了还是?” “不,我妈妈没结过婚,我是……私生女。” 宁致远摸摸鼻子,真是尴尬的话题,不过薄云似乎已经习惯了面对别人的好奇,主动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有妈妈就够了。” “你母亲病得这样严重,你又还在读书,难道没有任何亲人可以帮助你吗?” 薄云摇头:“如果有,我不会……想那种办法,真是逼上绝路了。我外公外婆年纪很大才有了我妈妈,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他们十年前就已经去世。而且他们也是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家无恒产,没给我们留下什么钱,可以说,母亲这一病,我们家真是一贫如洗。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架立式旧钢琴,卖不了几个钱,也没人会要,现在孩子学琴都买电子钢琴,富人家就买三角大钢琴。” 宁致远搂过薄云,她的肩膀显得单薄,让他心生怜爱。 “我会照顾你的,不要难过。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但同时为你打开了一扇窗。” 64、情潮如雨 入秋之后的天气变幻莫测,上山还是晴空万里,突然乌云密布,他们看见天色变了,赶紧往山下走。雨的脚步比人快,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就淋得人浑身湿透。 雨水模糊视线,山路湿滑,宁致远拉着薄云到一座小小的亭子里避雨,四下无人,只有雨声哗啦,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雷鸣。 薄云浑身湿透,白色的T恤和牛仔短裤往下滴水,宁致远也好不了多少。他看见薄云绵软的胸脯在半透明的衣服里面若隐若现,再也控制不住,迫切地想要浇灭心头的一团火。 他抱住薄云,狂热索吻,他们的脸上身上全是湿的。薄云没有拒绝,在缠绵的热吻中,青涩地伸出舌尖,回应他的肆掠,小手轻抚他的胸膛,滚烫。他们彼此磨蹭,宁致远在寻找一个最紧密的贴合方式,把她按在柱子上。 “我真想要你,现在。”他哑声低语,舔吮她粉红的耳垂。她泛红的清丽脸庞上面是诱人的水光,雨水还在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迷乱而妩媚,没有男人能按捺得住。他贴得死紧,薄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缓缓磨蹭,他是个男人啊,随时可以雄性荷尔蒙喷发兽般的男人。 她双手抵住他的腰:“不要在这里……” 附近传来小狗的汪汪叫声,有人来了,宁致远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有带着哈巴狗的一对中年夫妇跑进来避雨,薄云尴尬地抱胸侧立一旁。 “我们跑回家吧,雨势小了一点。”宁致远无法再等,再等他就要爆炸了。 下坡路一旦跑起来就刹不住车,薄云被宁致远拉着狂奔,提心吊胆,生怕摔倒,一路尖叫连连,等到了别墅,在保安想笑又不敢笑的注目礼中,他们溜回别墅,看着彼此落汤鸡的狼狈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雨的气息从窗外渗进来,青草和花朵的气息,还有早熟的果实的甜味。她想去洗澡,他不让,两个人扭手扭脚,她倒在楼梯上,发出一声闷响。不待她喊痛,他压上去。 “给我……现在!” 她软弱无力的胳膊放弃抵抗,比水还柔媚,雪白的身体在深棕色的木楼梯上妖娆盛开。他们像雌兽和雄兽,在狭窄的空间里搏斗,他的身体火热,钢铁般坚硬,她的皮肤还有雨水的凉意,丝绒般柔滑。 两个人从混乱中冷静下来,薄云勉力坐起,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羞得无地自容。宁致远把她打横抱起,上楼去。 在浴缸里,他不安份地摆弄她的胳膊,薄云吓坏了,他是不是人啊?她忙主动贴上去,搂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语:“如果你不想再听到我军训晕倒的消息,就饶了我吧。” “我还没吃饱呢!” “可我……我已经被掏空了。”薄云羞红脸,伏在他肩上娇语。 哎……宁致远只能期待下一个周末。 65、人情世故 周日晚上回到学校,顾情也刚到。黄婉婉和周雨婷迎上去,黄婉婉问:“有没有带好吃的啊?” 顾情损她一句:“你看你,贪吃磨得唇纹都没了,还惦记着吃,自作孽不可活!胖纸是没有前途的!” 黄婉婉听不得“胖”这个字眼,她一直说她只是“丰满”,脸上挂不住,薄云忙拉着黄婉婉,把双肩包里的水果和巧克力都拿出来,让她先挑,然后分给宿舍其他人。 “还是薄云大方!” 其实顾情也带了很多吃食,可被这么一激,偏偏就不肯给黄婉婉吃。她一包一包把零食摔到桌上,嘴里嘀咕:“吃吃吃,就想着吃!偏偏还不让人说!” 薄云看顾情脸色难看,就悄悄跟她说:“婉婉忌讳人家说她胖,你就体谅一下吧。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慢慢她就会克制了。你想她跟雨婷都是外地的,周末不能回家见爸爸妈妈,心里肯定不好受,吃东西也是一种排解。” 顾情叹口气,老成地说:“小云啊,你就是个滥好人!我爸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善被人欺,你别这么一味地搞和谐,求同存异吧。” 话虽如此,她还是主动把零食分给周雨婷和黄婉婉,她家里有钱,给的东西当然丰盛,各色小饼干、瓜子、贵价水果甚至还有N市人爱吃的各种卤味。军训期间没有课,女生宿舍清闲得很,她们吹着空调看肥皂剧,一边消灭零食,开心得很。 薄云不会嗑瓜子,但不好意思不跟着吃,只好用手一粒粒剥,被其他三人嘲笑:“哪有女生不会嗑瓜子的?” 薄云只好说:“我妈妈小时候爱嗑瓜子,牙齿上留了一条小缝,她一直很介意,所以从小就特别注意我的牙齿健康,不要说瓜子,连稍微硬一点儿的水果都不让吃,比如甘蔗,只给我喝榨成的汁,不许自己啃,怕我牙长得不好。我也戴过半年牙套,疼死了。” 薄云这么一说,周雨婷同病相怜,展示她的一口整齐白牙说:“薄云的牙是细心维护,天生丽质。我这口牙可是花了我父母上万钞票呢。我父母牙齿都不整齐,我小时候有龅牙,从九岁起戴牙套,硬是戴到十六岁,简直都自卑得要得精神病,幸好现在牙长得漂亮,功夫没白费。” 四个女生围坐在小宿舍,边吃边聊,感情融洽不少。 第二天,原来辅导员指定的一个女生负责人病倒,方队不能没有排长,教官对女生方队喊话。 “谁有勇气主动担任排长?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教官把目光投向薄云,辅导员已经悄悄打过招呼,这个看起来单薄苍白的姑娘要“好好培养”。薄云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她从小就不是爱抢风头的那种性格,大合唱都是自觉溜边儿站的小孩。 女生方队里一阵低语,不成想顾情举起手,洪亮的声音说:“我愿意当排长!” 排长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每天得管集合、清点人数、传达教官命令,还得喊口号,对体力消耗很大。顾情是“孔雀型”人格,在任何小团体里面都力求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顾情深知机会要自己争取,军训虽说只有三周,但是辅导员暗中观察选苗子的时机,她早就和学长学姐打听过了,军训一结束就会确定年级中心组和团总支的主要学生干部人选,班长团支书什么的她不稀罕,从小学她就是肩膀上三条杠的大队长。要当干部,她就要当头头,先当中心组组长,统领各个部门,团支书也成,争取早点入党。 66、众口难调 顾情这一喊,当上排长,一鸣惊人。她个子不算最高,但散操之后领头踏步回宿舍解散的号子喊得特别响亮,仪态挺拔。当下就有女生嘀咕:“拿着鸡毛当令箭,当了个芝麻小官,尾巴都翘上天了。” 不止如此,顾情跟打了鸡血一样,每天一大早就挨个儿敲宿舍的门:“快起床啊!我们要争取标兵宿舍,绝对不能迟到!要早到,越早越好!” 军训被虐惨的女生哪有不贪睡的,因此对顾情催命般的敲门声抱怨不已。 薄云厚道,悄悄劝顾情:“什么排长,都是虚名,就军训这三周风光而已,你把室友都得罪了,那可是四年没好日子过。” 顾情讥诮地一笑:“你傻啊,你以为我图的真是一个小小排长,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懂吗?算啦,看你是啥都不懂。总之,我不管同学怎么看我,只要上面的人满意就行了。” 薄云不知道“上面的人”到底是谁,不过她算明白了,顾情跟她不是同类。 天公作美,周二下起大雨,N市的夏秋之交常有这样淫雨霏霏的季节,雨一来就下个没完。军训的学生欢呼雀跃,终于不用站军姿,练军体拳,扛枪走正步。尤其是怕晒黑的女生,都趁着这几天勤敷面膜,指望着能白回去。 顾情的热情一点儿没降低,不但催促大家准时去上军事理论课,要坐前几排。还主动提议教官趁下雨这两天搞一次宿舍卫生大检查,要让教官教大家叠“豆腐块”。女生宿舍骂声一片,还嫌不够累?真是幺蛾子,不作死就不会死! 教官来了,凉席铺在客厅地上,女生围成一团,看教官示范。顾情抢着学,尽管她叠得不算标准,但嘴甜,态度好,教官直夸她认真负责。在顾情魔鬼般的监督之下,周四的标兵宿舍评比,她们大寝室得了红旗。她得意洋洋地把红旗在客厅的电视机上面,用一个笔筒插起来展示。 吃完午饭回来,顾情一眼看见有人把红旗扔到电视柜下面,脸就臭了:“谁把红旗收起来的?这是荣誉!这是我们一起努力才得来的。” 水房有人冷嘲热讽:“什么时代了,你还以为是单蠢的八零后呢?把个小红旗当宝贝,得了又怎样,不得又怎样?都是唬人的把戏!” 顾情当时就爆发了,大吼:“我是排长你们就得听我的,军训是闹着玩吗?必须严肃对待!你要是以为这是玩游戏,就不要读N大,随便去什么野鸡大学混文凭就好了,那里只有包夜网吧,没有军训!” 薄云她们在小房间里听见吵架,忙跑出来劝,那个女生的朋友也不甘示弱,冲出来和顾情对骂。薄云嗓子都快哑了,还被连累推推嚷嚷好几把,终于才把吵架的人劝开。 顾情在教官那边吃香,在女生这边却失去人心,薄云替她着急,绞尽脑汁出主意:“要不这样吧,明天是周末我们张罗宿舍女生一起聚餐,大家吃吃喝喝联络一下感情,把这点小矛盾消解了。要不怨气越结越多,对你也不利,毕竟还要相处四年呢。” 顾情不肯出面,结果还是薄云带着黄婉婉和周雨婷一起挨个去请,好不容易16个人凑齐,答应一起吃顿饭。 67、化敌为友 薄云战战兢兢地联系宁致远,说周五恐怕不能上紫云别苑去,晚上和室友一起聚餐。 “为什么?军训尚未结束。” “那个……室友和大寝室的女生关系处得不好,我想帮她弥补一下。” 宁致远想生气又气不起来,犹豫一下,回复说:“多带点现金应急,明天一早让小李把你接上山。我早饭要吃你做的煎蛋!” 薄云长舒一口气,宁致远还算多少给了她一点自由。 这顿饭就安排在学校的小餐馆,物美价廉,是薄云请文浩然订的座位,他主动帮着买了一大箱饮料,搬到地方,顾情拉着他不让走,硬要一起吃。圆桌虽大,总共十七个人,坐得很挤,顾情和文浩然的胳膊就不时贴在一起。 文浩然的长相遗传自母亲,她年轻时也是鲜花一朵,因而文浩然五官柔和,肤色白净,狭长的眼尾在尾端微微上扬,像是一朵勾人的桃花。他的瞳孔颜色偏浅,有点像琥珀。虽然没戴眼镜,但整个人透着一种斯文气质。 顾情悄悄打量文浩然,他挺瘦的,个头算高,所以整个人有种“白衣翩翩”的感觉,即使穿着普通的白T恤牛仔裤也显得帅气。 文浩然看出来顾情的个性比较强势,宿舍其他女孩子都不怎么搭理她,于是拿出学长的态度,热情地张罗点菜和饮料,不断制造话题,炒热气氛,同时暗暗为顾情说好话:“其实刚上大学的时候,能有人主动请缨管事儿,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跑宿舍通知大小事情,收电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想着简单,做起来麻烦。在大学里当干部的真正是公仆!” 顾情由衷地说:“是啊,我才当了几天小排长,润喉糖都不知吃了多少盒,难受死了。” 有个女生损她:“你自己要当的,又没人拿枪逼你。” 顾情眼看就要发作,薄云在旁边一把按住说:“多亏顾情是排长,你看教官对我们这个宿舍不就挺好吗?还亲自来示范叠被子铺床,我听说得了标兵宿舍,最后军训的学分绩点每个人都会提高一些的。” 女生眼睛发亮:“真的吗?我们以为只算学分,还有成绩的啊?” 文浩然帮腔说:“是啊,竞争从入学第一天就开始了,别小看绩点那一点儿微小的差异,有时候能起决定性作用呢!我都大三了,我们宿舍都是宅男,从来没在卫生检查中得过标兵,所以我们宿舍几个男人都没评上过什么三好学生,因为这一项一直都是负分啊!” 女生大多都是要强的,这时候渐渐开窍,才发现顾情这种事事争先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是惠及一个小集体,对她的反感渐渐减少。 饭吃到中间,顾情的兴致高昂,吵着要喝啤酒,还要求所有人都跟着喝,她买单。薄云拿她没辙,只好看文浩然的意思。他低声说:“一点点不要紧,反正在学校里面,明天又是周六。” 啤酒先上半打,顾情大方,指明要青岛,雪花看不上。 68、少女芳心 薄云没想到顾情喝起啤酒来就跟灌水一样,到最后,她一个人就喝了三四瓶,桌子下面酒瓶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女生们脸红红的,互相拉手拥抱回宿舍去。薄云和黄婉婉搀扶着顾情,她甩开她们的手,不肯上楼,硬要在女生宿舍楼下的小花园里面吹吹风。 “我在这儿醒酒,你们赶紧上去排队洗澡,给我留点儿热水啊!” 文浩然让薄云她们先回去休息,他在这儿看着,出不了事儿。 顾情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跟文浩然才第二次见面,就跟死党一样,指挥他去买牛奶给她喝。文浩然买了牛奶回来,顾情正在玩手机,刷快客,把她喝的空啤酒瓶照片发上去:“姐今晚战斗力超群!” 他忍不住笑,才十八岁的姑娘,江湖气很重,跟凡事小心谨慎的薄云完全两个极端。 她大大方方地问:“你有快客吧,咱互相粉一个呗!” 文浩然玩味地说:“现在学妹对学长都这么直接的?好像是应该我先开口吧。” “什么学妹学长的?叫着真肉麻!不过最肉麻是你家薄云妹妹,一口一个浩然哥哥,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小云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顾情把牛奶吸得滋滋响,问道。 文浩然脸上微红,无法解释:“反正不一样,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你喜欢她,但是她不喜欢你。” 文浩然脸涨红,顾情这个丫头真是!没大没小! “你……” “我告诉你吧,薄云也玩快客的,她手机上有呢,她读消息的时候我偷看过一眼,她只有一个联系人,叫Mr. King,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Mr. King,那会是谁呢?” 文浩然沉默,顾情哈哈大笑起来,继续落井下石:“你不会连薄云的快客账户叫天边一朵云都不知道吧?她瞒得紧呢,我说要加她快客,她说她没有,实际上每天她都会和Mr.King互相发消息,有时候半夜还有滴一声,她是个傻妞,不会设置无声,那提示音一响,她就神经质地抓起来看,一秒都不敢错过。” 文浩然猛地站起来:“我看你酒早醒了,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宿舍了。” 顾情的声音听起来成熟而坦荡:“学长,天涯何处无芳草。薄云她有小秘密瞒着你,你难道就不会跟别的女生玩儿?你不是她的Mr. King,但可以是别人的Mr. Right。” 顾情抢过文浩然的手机,不由分说地打开他的快客,把自己加为联系人。她晃晃手机说:“以后,我也是你的妹妹了吧?浩然哥哥?” 文浩然被她大胆的举动震住了,不由得挑眉。顾情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任他打量。凭良心说,顾情长得算漂亮,大气的鹅蛋脸,浓眉大眼,鼻梁挺直,略有点男孩子气。笑起来隐约有一对酒窝,使得甜美的气质冲淡过于英挺的五官。她的魅力在于自信,从小到大应该都是掌上明珠和学校的风云人物。 他低头叹气,压低声音说:“你还小呢,平常待人接物谦虚一些,别……拖累薄云,她对谁都是掏心掏肺的,你得罪人,也会把她拉下水。” 顾情耸耸肩:“我本就不是个烂好人,我的信条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这世上总会有人喜欢我,连带我的缺点一起喜欢。” 69、神秘大V 第二天一早,文浩然还在被窝里,宿舍其他三人熬夜打游戏,此时都在呼呼大睡,他也没起床的意思,发短信问薄云在哪儿,周末怎么过。薄云说:“去拜访我的赞助人。”他百无聊赖地翻个身,下意识地打开快客,想起昨夜顾情的爆料,鬼使神差地搜索“天边一朵云”和“Mr. King”这两个用户。 “天边一朵云”是个连头像都没有的新用户,才注册不久,但设置了验证信息,文浩然想想,放弃把这个用户加为联系人的想法。Mr. King是个大V,看注册日期,属于最早开始玩快客的“元老”,有相当数量的联系人,头像是个很神秘的图案,有点像某所大学或者某个俱乐部的徽标。他很想加他,却被拦截告知:“对方暂不开放新朋友的添加请求,您可以留言申请阅读权限。” 文浩然来了劲儿,翻身下床打开电脑,他们玩IT的有自己的小圈子,他先问有没有人知道快客账户这个Mr. King的大V是什么背景,奇怪的是没人听说过。他试图查Mr. King的登陆IP,发现对方使用了非常高级且复杂的网络安全防护措施,可以说水火不侵,无从查起。 文浩然眉头深锁,要直接问薄云这个人是谁吗?他有权利去刺探她的隐私吗? 他想起一个模糊的线索,忙在网上问:“快客的总裁宁致远是不是有一辆法拉利?” 宁致远这几年是互联网新贵,搞IT的技术宅没有不崇拜他的,至少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是这种八卦都是捕风捉影而已,满嘴跑火车,很快跟帖就歪楼了:“不一定吧,应该开劳斯莱斯。” “保时捷!” “绝对是兰博基尼!” “你们都傻X,宁致远是美籍华人,肯定开Jeep啊,悍马啊那种!或者沃尔沃……” “我同意,肯定是悍马,搞车震方便啊!稳定!” 接下来的跟帖就没有节操了,文浩然问不到准确答案,只得自己推测,把零碎的线索串联在一起。薄云突然有很多现金,最新款的智能手机,而她从前连用手机发电邮都不会。她可能真的认识了什么有钱人,会不会是宁致远?他猛甩头,不可能吧,薄云有什么通天的渠道认识那个阶层的人?宁致远可不是一般暴发户,宁氏源远流长,听说到他这儿已经是富五代了。 文浩然咬着指头回忆,薄云报道前一天,那部出现在她家附近的法拉利也许只是巧合,谁也说不准有钱人出没的座驾到底是什么,何况人家肯定不止一部车。 这样想着,还是不甘心,他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谁知道宁致远的快客账户是什么?” “宁大总裁的账号就是实名大V啊,每天都要刷屏好多次的,谁都可以粉他,来者不拒,很会搞品牌营销呢。” 文浩然果然一下就搜索到“宁致远”这个皇冠级大V,头像是本人,几分钟前才发布过一条新状态。好吧,看来Mr. King不是宁致远,只是一个神秘人而已,也许,就是赞助薄云的好心人? 宁致远正在别墅游泳,薄云一大早就来了,她是坐地铁转公交的,身上带着露水的味道。 “怎么没让小李送你?” “大周末的不好意思。” 宁致远摇摇头说:“给你安排的司机不用,偏要挤地铁,我该说你傻呢还是蠢?” “怕同学看见不好解释……” 薄云双脚互相磨蹭,支支吾吾地说。这时,小李正好打电话来,宁致远便让薄云去给他做一杯鲜榨果汁,支开她。 “什么事?” “宁总,今天一早有人试图追踪你的快客账户Mr. King。我在想,可能是薄小姐那边不小心泄露了。” “她?她神经比钢丝还粗,有可能。你有没有反跟踪?查到IP吗?” “查到了,所以才特地打扰您,IP显示攻击来自N大,不过对方很小心,没有强行获取数据,只是浅尝辄止。” 宁致远略一沉吟:“好,谢谢,我知道了。你再查查看那个IP在网上的活动,有异常之处报告给我。” 70、云端美梦 薄云把果汁端过来,宁致远要她的手机。 他一刷就开,皱眉说:“没设置密码?” “我不会。” 宁致远三两下弄好:“2412,记清楚,不许忘。手机这种东西,不要随便让别人玩,明白吗?要像看管自己钱包一样小心。” 今晚宁致远的兴致很好,在一家著名西餐厅订了个隐蔽座位,带薄云去吃饭。他换开卡宴,这车的配置不是最顶级,100来万,在富豪云集的N市不算扎眼,是他掩藏行踪的工具。 从地下车库坐观光电梯进入位于37层高的“梦享家”,薄云贴在玻璃上俯瞰N市夜景,原来高处望下去,城市灯火如同流动的油画,车辆的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五彩炫光,霓虹灯闪耀,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来过这儿吗?” “头一次。” 宁致远嘴角勾起一丝坏笑:“不会连吃西餐也是第一次吧?” 薄云捏住衣襟上的一颗扣子,脸颊瞬间烧红:“是。” 宁致远出乎意料地温和,摸摸她的头发:“不要紧,凡事都有第一次。” 侍者殷勤地引导二人来到预订的座位,半隔断保证一定程度的隐私,座位之间距离较远,以帘幕、玻璃和绿色植物作为间隔,说话声音低低的,钢琴曲流淌其间。薄云悄悄瞥见在座的女士都是珠光宝气,穿着小晚礼服,还有不少外国人。顿时觉得自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寒酸又老土。 她不知道高级西餐厅讲究服饰仪表,只穿一条从前母亲买给她的背心裙,裙腰上面有一点彩色印花,还有大口袋,披一件薄针织开衫在外面,一双帆布鞋。典型的女学生打扮,身上一件饰物都没有。若非跟着衣冠楚楚的宁致远一起,恐怕会被拦在门外吧。 外国侍者为她拉开椅子,客气地把菜单递给她,英文和法文双语,就是没有中文。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从裙子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想用电子词典查生词。 宁致远倾身向前:“别紧张,不懂问我。” 她便把手机放在桌上,宁致远再次提醒她:“收好你的个人物品,把车钥匙和手机放在桌上是很失礼的举动。” 她越发战战兢兢,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雪白桌布、怒放的鲜花、摇曳的烛光,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侍者给两个人倒上矿泉水,询问想喝什么开胃酒,宁致远用法语点了两杯雪莉酒。 他趁侍者离开,趁机教薄云,桌上三种不同尺寸的酒杯分别派什么用场,以及不同大小的刀叉有何功用。 酒倒上,侍者询问薄云要吃什么,他的英文略有些法语口音,薄云一时没听明白,宁致远替她解围:“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侍者退下,宁致远一一指点薄云菜单上的前菜主菜甜品该如何点。她还是胆小,啪一下合上,说:“麻烦你帮我点吧,我怕出丑。” 宁致远摇摇头,薄云还是太嫩。他招手让侍者过来,前菜点一份洋葱汤给薄云,他喝鱼汤。主食一份松露鹅肝,一份嫩羊肉。他喝红酒,给薄云点一杯Sauternes佐餐。 “你甜品想吃什么?自己点。” 薄云鼓起勇气,用英文点一杯冰淇淋,宁致远要香草舒芙蕾。 “不错,是个好的开始。”宁致远鼓励她。 71、松露鹅肝 汤送上,薄云不敢先开动,宁致远不动声色,示范给她看餐巾怎么铺,怎么使用勺子。他的吃相可谓典范,光看他吃就觉得赏心悦目。薄云亦步亦趋跟着,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噪音。这里的人说话都低得几不可闻,刀叉磕碰的噪音就会显得特别刺耳。 前菜撤下,鹅肝送上,摆在薄云面前,异香扑鼻。 “这是什么?” “松露鹅肝,配Sauternes酒最好。” 薄云听说过这两样东西都是最昂贵的美食,倒抽一口冷气,自嘲说:“我这种平民的味蕾尝不出贵族的味道,太浪费。” 宁致远喝一口酒,微笑说:“你不是说普通人也有点评美食的权利吗?为何你就不可以吃?” 薄云学着宁致远的样子,以酒佐餐,她本身不大会喝酒,更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深浅,不仅开胃的雪莉酒早就喝光,连Sauternes也立刻见底。宁致远让侍者再送一杯上来,他玩味地观察薄云,看她的酒劲儿什么时候上来。 吃甜品的时候,一阵香风袭面,厚厚地毯饶是高跟鞋踩上去也悄无声息,因此直到人站在跟前宁致远才发现,是欧珊珊。饶是压低声音,她银铃般的笑声还是吸引四周人的目光。 “哎哟,原来是宁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您!” 薄云一看,好眼熟,是哪个明星来着,电视剧里常见的。她穿着一袭孔雀蓝紧身迷你裙——她制服般的标准着装,一片薄纱把丰满胸脯烘托得欲盖弥彰。涂着血红蔻丹的纤纤十指抚弄宁致远的西服领口,她凑近说:“您最近口味大变嘛,这么幼齿的小妹妹也带出来?我可是随时等着您的召唤呢,您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啦?怎么,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她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薄云听见,薄云立刻转过头去,看玻璃墙外的繁华夜景,耳朵烧得通红。宁致远并不躲,反而抓住欧珊珊的手腕,微笑说:“借一步说话?” 他托着欧珊珊的手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好似把薄云完全抛在脑后。薄云强迫自己不去注视欧珊珊扭得风情万种的背影,把冰淇淋搅得稀烂。 走到背人的走廊,宁致远一推,把欧珊珊压到墙上,她的胳膊藤蔓一般立刻缠上他的脖子,撅起双唇等待一个热吻。宁致远贴在她耳边,声音温柔,话语却比冰还冷:“你想要的那笔投资已经得到,你也如愿以偿做了女主角,你陪我一场,我对你仁至义尽。今晚你没有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明白吗?我可以花钱捧红你,照样可以灭了你。别说再见,不想再见到你。” 他如风一般消失,欧珊珊心脏剧烈跳动,僵在当场,死定了,早听说宁致远最烦拖泥带水的过期情人,她今晚多喝了两杯,脑袋一热坏了事儿!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乞求宁致远真的当做没见过她。 回到座位,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薄云:“冰淇淋好吃吗?再来一杯?” 她摇摇头,有点晕,喝下去的酒开始上头了。宁致远看她红晕满面的样子,心下雪亮,结账之后把她搂在怀里,垂落的长发盖住她的容颜,两人静悄悄离开。 72、如饥似渴 卡宴驶入别墅车库,熄火,自动门缓缓降下,一盏壁灯照亮一角,车里半明半昧。宁致远拍拍薄云的脸颊,她嘤咛一声:“我们在哪儿?好渴……” 他凑近,她嘴里有淡淡的酒香,红潮从脖子一直向下蔓延。 “渴?” 她点点头,车里有水,宁致远拧开瓶盖,却不递给他,自己仰头大口喝起来,他也渴。薄云眼睁睁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口一口吞下清凉的水,她身上更热,盯着他的嘴,咽一下口水,下意识地伸出丁香小舌。 宁致远浓眉一挑,黑眸里是难辨善恶的笑意。 “想喝水吗?” 她点点头,他继续喝,就不给她,水珠从他性感的薄唇溢出几滴,她有种冲动想去舔舐。瞬间,她就被抱到他身上,座椅什么时候放倒的?她的裙子何时被撩起来的?她很晕,小手扶在宁致远结实的胸膛上,紧绷的充满弹性的男性躯体,滚烫。 他的大手扣住她的纤细腰肢,埋头在她颈项里,浓密的胡渣刮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又刺又痒,唇所到之处,燃起一簇簇火苗。她轻喘,试图从他身上滑下来,可挣扎之中他们只是贴得更紧而已,他低哼一声,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她在玩火! 他咬她,她的锁骨那里是迷人的小窝,莹白的皮肤此刻是花瓣一样的粉红,她的身体瘦不露骨,触感如丝绒,让他深深着迷。 “吻我,我就赏你水喝。” 她被蛊惑,粉唇胆怯地试探,吻在他滚动的喉结上,她浑然不觉危险将至,继续吻上去,越过胡渣密布的下巴,来到那看似冷漠无情的薄唇,她只是试探地轻触,唇瓣立刻被攫取,吸吮她的小舌。 她越来越晕,他的吻如火苗,扫荡她嘴里的每一处甜美。他的胳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意乱情迷,她下意识地低喃:“冰山……你好热!” ……薄云不记得她是怎么被抱上楼的,她已经彻底晕了过去。被放上床的她,雪白躯体上有牙印和青紫,被咬和掐出来的。宁致远背上一层薄汗,在车里激烈的欢爱让他心满意足,这个小妖精,敢叫他冰山!他就让她见识一下冰山有多锋利! 意犹未尽地抚摸她光滑如玉的背,她的尖叫还回荡在耳边,宁致远的脸上浮现出暧昧的笑容。 薄云醒过来时,宁致远刚好洗澡出来,赤着脚,随意裹着浴袍,精壮的身体上水珠缓缓流淌,他深邃的五官显得更加性感不羁。薄云看着那几块隐隐浮现的小麦色腹肌,痴了,直到宁致远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 “还渴吗?还没要够?” 她羞窘难耐,把脸埋进枕头里,刚才的回忆渐渐浮现。 宁致远贴上去,压住她,悄声说:“早知道几杯酒就能让你这么疯,我该每天灌你几杯。薄云,你潜力无穷,我很满意……” 她嗓子眼儿冒火,有气无力地说:“我真的想喝水,求求你。” 73、意犹未尽 为了换一瓶解渴的水,薄云被迫再“服务”一次,直到彻底被抽空力气。他抱着怀里喘不过气来的薄云,吻她汗湿的头发,小傻瓜,水就在楼下冰箱里,而她还真的任由他予取予求。 最后,她渴望了一夜的水,是宁致远一口一口,嘴对嘴喂给她的。宁致远半夜醒来,怀里的云已然飘走,他突然一身冷汗,她去哪儿了?他赤脚下楼,拧开客房,她在床上,不知何时,她溜回自己房间睡觉。 他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退。她好小,缩在毛毯里,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其实她可以在他床上睡的,他并没有要赶走她的意思。她太自觉,安于一个小情妇的身份,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宁致远躺回自己的大床上,反常地睁眼,无法入睡,他究竟给薄云太多压力,还是太多自由? 周日晚上,宁致远破例亲自送薄云回学校,他刚好晚上在N大附近的希尔顿大酒店有个约会。薄云求他把车停在一条街之外放她下来,她走路回去。宁致远明白她是想避人耳目,他又何尝愿意被人看见他和一个看起来似乎未成年的女孩子在一起。 坐在车里,看着薄云穿着衬衫牛仔裤,背着双肩包,渐渐远去的背影,宁致远心里五味杂陈。她原本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可是背负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和秘密,他脱不了干系。也许他已经犯下罪过,可是,他不想停止,她的滋味太美好,云朵一般的棉花糖,吃不够。 薄云回到宿舍,把双肩包里的零食拿出来分给室友,这是她从宁致远的冰箱里搜罗的进口巧克力和腰果之类。黄婉婉和周雨婷欢天喜地,宿舍里薄云和顾情这两个本地姑娘,每周都会带好吃的,她们感慨着简直是天堂般的日子,N市人真是大方! 顾情不以为然,撇撇嘴说:“你们以为个个本地学生都像我和薄云这么慷慨呢?知足吧,我俩这种大好人是绝无仅有,日子长了你们就知道,女生宿舍小气的多大方的少,借一包泡面还要让你还呢。” 薄云去洗澡,顾情没敲门就进去。女生之间本来就不避讳,何况一个浴室里面有两个电热水器,本就是方便两个人同时使用,节省时间。 顾情眼睛尖,一眼就看见薄云的脖子上有奇怪的红印子:“你怎么啦?过敏了?” 薄云吓了一跳,那当然是那头野兽宁致远留下的“标记”,她忙涂上浴液用力搓洗:“嗯……可能秋燥,皮肤有点小状况。” 顾情咯咯笑起来:“哦,那你可要好好遮掩一下,有心人以为那是草莓呢。” “什么是草莓?”薄云听不懂。 顾情笑得更大声:“你是真蠢还是假纯啊?男人最喜欢在女人身上种草莓了,是一种宣誓你懂吗?这女人是我的!” 薄云脸烧得通红,忙背过身去。顾情看她的背影,真是穿上衣服看不出,脱光了一目了然,是个男人都会为她而疯狂,白皙、修长、苗条……比例完美,不管怎么量,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腰臀曲线美妙极了,无一处不符合黄金比例。 74、吃掉学长 顾情大大方方地洗干净,开始做身体护理,看薄云还在那里磨蹭,主动扔给她一罐子磨砂膏:“手肘和脚丫子都去去角质吧,看你篮子里的东西都太简单了,改天我带你去买些女人该有的。” 薄云听话地挖一坨磨砂膏涂在脚上,低声说:“我们才十八岁呢,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 “怎么不算?从你有了大姨妈之后就算女人了。” “顾情……感觉你挺早熟的。你交过男朋友吗?” 顾情得意地说:“在外国语学校,追我的可以从教学楼一直排到校门口呢。不过我这人脾气古怪,越是贴上来的我越看不上,越是不理我的,我越喜欢。变态吧?” 薄云忍不住笑了:“你这种喜好是有点变态,哪个女孩子不梦想着找个二十四孝男朋友,鞍前马后,随唤随到。” “原来你是这种品味?那你的浩然哥哥不是符合你的标准吗?你俩是不是一对?别打着哥哥妹妹的幌子!” 薄云猛摇头:“真不是!他对我很好,可是,我对他没那个心思……” 顾情抓起花洒,把脚上的磨砂膏冲干净,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不要,那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了,文浩然这种草食系花美男最有爱了,呆萌蠢,我已经把他列入捕食名单头号猎物啦,以后他要是被我吃了,你别后悔!” “神马???”薄云瞪大眼睛,这是……顾情要倒追文浩然的战斗宣言吗? 顾情把滴水的长发拨到脑后,把自己的身体左右端详,对薄云说:“情义千斤不敌胸脯四两。更何况世界上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够结实的铁锹。我脸蛋不差,身材火爆,女追男隔层纱,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可不许跟文浩然通风报信,否则我先灭了你!” 薄云高举双手投降:“女王大人,我已经被你吓傻啦,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你刚才的豪言壮语我也不敢跟他说去。” 军训刚结束,顾情就张罗吃饭,理由是庆祝脱离苦海,她做东,请小宿舍薄云她们三人和文浩然一起去学校后街的小饭馆吃重庆菜。她人脉广,才大半个月,已经把学校周边好吃好玩的去处都摸得一清二楚。 文浩然收到顾情的“快客”,哭笑不得:“帅哥学长,中午12点xx小厨,我请吃饭,如果你不来,我就去你宿舍楼下用大喇叭喊。” 文浩然赶到地方的时候,四个姑娘都在那儿了,上午的大阅兵刚结束,她们都洗过澡换过衣服,香喷喷的,文浩然刚靠近就觉得一阵昏头涨脑。顾情强迫宿舍每个人都用一点她提供的Marc Jacobs小雏菊香水。 没了军训的各种服饰禁令,顾情迫不及待用上一个Coach手提袋,戴上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这些东西的款式都是适合年轻女孩的风格,粉红、闪亮。不识货的只说好看,识货的就看得出这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但文浩然的眼里只看得见薄云一个,军训后她晒黑了一点,但感觉气色好了些,和暑假时疲倦哀伤的模样判若两人,她穿的衣服好像有一点微妙的异样,看着还是质朴的棉,可质地和做工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舒服妥帖。 浅咖啡色白色波点的连衣裙,剪裁巧妙,并不刻意绷紧,但显得腰是腰,臀是臀,小圆领遮得密密实实,但饱满的胸脯扑入眼帘,把他的视线牢牢黏住。他的小云妹妹长开了。 75、特殊关照 顾情看文浩然的心思都在薄云身上,于是她贴上去,搂住薄云的脖子,拍拍她脸颊说:“你看你,不认真敷脸,都晒黑了,白云变乌云,你的浩然哥哥嫌你丑啦。” 薄云脸上绯红,推开顾情,悄声说:“别闹了,婉婉和雨婷都在呢。” 那两人遮住眼睛,笑说:“你们玩百合的游戏,别污染我们的视线!” 化了一点淡妆的顾情,显得比她实际年龄成熟一些,她贴着薄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文浩然,问:“学长,你说我和薄云谁比较漂亮。” 文浩然毕竟是大三了,这点小把戏,他还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笑呵呵地说:“我觉得黄婉婉同学最漂亮,圆脸的人有福气。” 这一下除了黄婉婉一个人乐得两眼冒桃心,另外三个姑娘都作出万箭穿心的表情,这是什么奇葩的审美品味啊! 尽管如此,顾情仍然达成了一个重要目的,她开始和文浩然在快客上面嬉笑怒骂,俨然是好兄弟的模样,第一次去上大课,她穿得花枝招展,一张自拍照和语音信息发过去,要文浩然看她今日装扮是否“得体”,文浩然调侃一句:“你讲话口齿不清,你问的是dirty,还是deti?”把顾情气得哭笑不得。 薄云被辅导员叫去谈话。 “根据你的高考分数,高数和英语这两门基础课你都分在最高级别的班,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压力?”辅导员先从她的学习谈起,探探底。 薄云老老实实地说:“当然有压力,能上N大的都是各个高中的精英,我觉得和他们一比,高考分数什么的都是浮云,大家都是重新归零,站在新的起跑线上。我会努力,争取把成绩维持在优良水平。” 辅导员很满意她谦虚的态度,点点头说:“第一学期,班干部是由班级同学自主竞选,但年级的核心学生干部是由我指定的,你有没有兴趣加入中心组或者团总支?” “啊?我?王老师……我虽然是六中毕业的,但我不是很擅长搞活动的那种活跃分子,我就当过学习委员和文艺委员什么的,连班长都没当过,我想,年级中心组这样的组织,恐怕不适合我。哦,不对……是我还不够资格加入年级中心组。” 辅导员心想,薄云这个女孩子是李院长亲自出面打招呼希望“关照”的,他哪能顺着她的意思。 “人非生而知之者,薄云啊,不要妄自菲薄,我看你资料上写,你有钢琴十级的才艺,不如你当文艺部长?” 薄云猛摇头:“弹琴是很安静的事情,我不会唱歌跳舞,闷得很。” 辅导员笑说:“那你当学习部长好了,做个表率,帮忙负责通知和安排一些教务上的事情,也配合学院和校学生会搞搞促进学习氛围整顿学风的活动。这不是很忙碌的部门,但需要耐心细致,我想很适合你。” 薄云还想拒绝,辅导员已经快刀斩乱麻,如此说:“我知道快客集团的宁总很关心你,他的秘书经常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你该好好表现,让他满意。” 薄云的下巴掉下来,宁致远跟她的辅导员有联络??? 临走时辅导员还特地给她开绿灯:“以后你周末回家不用特地跟我请假,在宿管阿姨那里登记就可以。我相信你会守规矩,按时回校。” 76、拼爹时代 薄云按捺不住,离开办公室就立刻发快客给“冰山”:“你见过我的辅导员?你让他关照我?” 好几个小时之后,从工作中脱身的宁致远才懒洋洋地回复一条语音消息:“我若不出面,你那个技术宅的浩然哥哥能罩得住你吗?天真的小女孩,如今是个拼爹的时代,如果你没爹可拼,就好好服侍我,不会亏待你。” 薄云叹口气,这种特殊关照,其实她根本不想要,她巴不得谁也不注意她,让她静悄悄地长大。 开学以后,课表发下来,基本全是必修课,公共选修课只有一门,薄云为了把周五晚上空出来奉献给“冰山”大人,明明很感兴趣的近现代史人物评介不能选,只得选其他日子的课程,结果在电脑的自动筛选中悲剧性地中了一门“书法欣赏”。她现在但凡有空闲一心周旋于紫云别苑和母亲的疗养院之间,哪有清净心思去练书法!一看课程要求还得自备文房四宝,差点背过气去。 她不会用智能手机里面的日历,还用一个小本子,把宁致远送的天价钢笔别在上面,细细写下每天的行程。除了课程、学习部的常规例会和活动之外,闲暇时间少得可怜。她深知宁致远对她的要求,陪他度过“愉快”的周末。于是把看望母亲的时间都安排在周一到周五,哪怕能挤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她也要跑一趟,给母亲带些豆浆果汁,陪她听音乐、散步。 疗养院说薄枫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血压一直控制得很稳定。薄云很开心,每个月几千块没白花。当时她做出这个决定,中学很多老师都说她有点傻,请个护工到家里来,不必花到四五千这么多。 可是薄云的想法不一样,妈妈瘫痪在床,不能说不能动,一旦她上大学去,薄枫每天就跟活死人一样等着护工来擦身换尿布,她不在跟前还不知道护工会不会尽心尽力,一些护工虐待瘫痪病人负面新闻她可是从新闻上听了不少。 专业的疗养院虽说收费昂贵,但有许多情况类似的院友互相作伴,还经常组织轻松的娱乐活动,生活环境也好些。说得直白点,疗养院整洁清爽附带浴室的单人房,比她们家20年的老楼还要高级呢。疗养院里面的医疗设施齐全,还有一个医生驻扎,万一母亲有个三长两短,能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救助。为了这些,薄云宁可打落牙齿活血吞,也要让母亲住最好的地方,享受最好的照顾。 周五傍晚,这是十一小长假,连着周末可以休息五天,她坐在奥迪车里面上山去,精神恍惚地想着家里这些无法对外人道的事,她从前看过一句话——能说得出口的苦,不是真的苦。当时不明白,如今体会得太深刻了。宁致远说现在是拼爹时代,她不得不感慨,如果她有爹,哪怕只是个普通人,她也不至于沦落到给有钱人当情妇的地步吧。 小李看她走神,一脸哀戚,不由得问:“薄小姐,怎么了?有心事吗?” 她忙回答:“没有,我想我妈了。” “周末如果宁总同意,我送你去疗养院看她。” “不用,我这周已经去过两次。” 小李忙问:“那你怎么不叫我接送你?” “没关系的,我坐地铁去也很方便,N大离那儿虽然不近,但地铁可以直达。特地让你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小李心里赞许,觉得薄云很懂事,说:“宁总这几天还在看车呢,说让你寒假就去学驾驶,给你买一辆宝马的小跑车,适合女孩子。你自己会开车,去哪儿都方便。” “千万别!李大哥,现在你来接送我,我已经受宠若惊了。我还是个学生,不该这样招摇。” 77、家的感觉 来到别墅的薄云感觉今天的宁致远有点微妙的不一样。他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电脑看财经时事,只点点头,一言不发。薄云静悄悄去放下自己的双肩包,安静地倒一杯水喝,偷瞄宁致远。 他一如往常地赤脚,穿着一件舒适的浅蓝色棉衬衫,挽起袖口,卡其布裤子,棕色半旧皮带,手上换一块劳力士的K金表,有点复古的圆盘款式,也许是古董。薄云很喜欢有点岁月感的旧物,只有家底雄厚的人的身上才会有“半旧”的物品。 小时候看《红楼梦》不懂,她问母亲,为什么王夫人啊薛宝钗啊都用半旧的椅垫被褥,还穿半旧的小袄,他们家不是很有钱吗?薄枫当时就笑着解释说,有钱人家舍得置办好东西,所以才经得起时间摧残,用到半旧了还是熠熠生辉,舒服妥帖。穷人家哪有这样的积淀,不是磨得起毛球脱线,就是迫不及待穿上簇新衣服,生怕别人看不起。气定神闲穿戴使用“旧物”的,才是真正的贵族风范。 他处理完手上的事务,抬起头来,懒洋洋地对薄云说:“吃过饭了吗?” “还没。” “我带你出去吃。” 薄云看看时间不早,忙说:“特地为了吃顿饭下山一趟多麻烦,我下个面条吧,你也没吃吗?” 宁致远摸摸鼻子:“怎么跟你在一起,连带我的饮食水准都降低了?好吧,看你变得出什么花样来。” 薄云赶紧翻冰箱,把所有能利用的食材都找出来,手脚利索地忙活,半个多小时之后,两份鸡丝凉拌面上桌,略多的那一份给宁致远。他端坐桌前,看薄云把碗筷和水杯给他摆好,卖相还不错,黄瓜丝、鸡丝和碧绿葱花、两勺红油、芝麻酱。他默不作声地开动,尝了几口,味道真不赖,有种“家的感觉”。 宁致远吝啬一句夸奖,只淡淡地问:“鸡丝你哪儿来的?” “鸡胸肉煮熟之后用手撕的。” “你手洗干净了吗?” 薄云气得想翻白眼,咕哝一句:“我戴一次性厨用手套处理的好不好?” 宁致远心里苦笑,薄云在紫云别苑里还没待多久,家里的东西倒是比他这个主人还熟悉,他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东西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薄云又是如何找到的? 饭后,她收拾干净厨房,没花多少时间,有洗碗机就是方便,锅碗杯盘轻松搞定,薄云想起顾情在“卧谈会”的发言——有钱人的信条就是,花钱省时间,省下来的时间赚更多的钱。 她蹲在地上擦厨房地板的时候,宁致远的脚出现在她视线里,他的声音在头顶:“起来,你不是女佣,这不是你做的事,张妈会处理。” 她讪讪地扔下抹布,仔细把手洗干净,坐到客厅陪宁致远。他仔细观察薄云,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光线下,她的模样似乎总在变化。 军训后半截都在下雨,免去暴晒之苦,加之她在顾情的督促下努力敷面膜,因此皮肤几乎没有变黑。柳眉弯弯,明眸皓齿,容颜清丽,如同一朵静静吐露芬芳的茉莉花。他的视线落在她粉嫩的双唇上,她在他面前几乎不笑,如果她笑起来,会是何等迷人呢? 78、另类教育 宁致远朝薄云伸出手:“过来!”他的动作优雅,笑容惑人。薄云怔怔地靠近,心脏怦怦跳动。 “薄云……薄云……”他唤她的名,亲昵而性感,薄云疑心这是他的新把戏,存心捉弄她。 宁致远问:“你母亲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有什么典故吗?” 薄云摇摇头:“我们普通人家哪有那么多花头,不过是随口取的,妈妈说生我那天是个大晴天,天空飘着朵朵棉花糖一般的白云,所以就叫我薄云。” 宁致远微笑,小家碧玉的姑娘,名字也是秀秀气气的,倒是堪配她。他们靠得很近,他身上的味道诱惑她,她想憋气,这样就不会被蛊惑了。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手指拨开她的长发,唇若即若离地贴在她耳后,她痒得整个人缩起来。 “你这里有一颗痣,你知道吗?”他的指尖摩挲,奶油般滑腻的肌肤,爱不释手,他的黑眸愈发深沉难测。 “啊?”薄云呆呆的,她从没注意过这样的小细节,妈妈也没讲过。 他坏笑起来,在她通红的耳垂上咬一下:“傻瓜,你全身上下只有这小小一粒红痣,你自己都不知?” 她羞红脸,原来他已经彻彻底底研究过啦!她来不及说什么,小嘴立刻被擒住,杏眼大睁,他的鼻尖磨蹭她的,四唇贴紧。 香软的唇瓣引诱他品尝更多,碾压,吮吸……许久,他才放开,薄云已经瘫软在他怀中,眼神迷蒙,气息微弱,双颊好似苹果。她浑浑噩噩的样子让他小腹收紧。 “只是吻你,就这样了?”他低哑的声音里都是笑意,手指玩着她小巧的下巴。 “说实话,我是不是第一个亲吻你的男人?”他逼问。 薄云咬咬唇,微弱地点点头。宁致远心里问自己——也会是最后一个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宁致远发现自己仍然是一个人在床上,薄云又在半夜溜走了。即使他那样放肆地要了她两次,直到她双膝在床单上磨出红印才放过她,看来他下手还太轻,让她有力气逃走。不出所料,下楼拧开房门,她在客房里,手机闹钟在响,可是她困得睁不开眼睛。 宁致远走过去,把手机关掉,坐在床边,顺手看看她手机里的短信和快客。基本正常,一个刚上大一的小女孩的普通社交生活,女孩子的闲话,还有文浩然的嘘寒问暖。有不少电话是打给疗养院的,几乎每天一次。 他游泳之后,薄云终于起床,将功补过,把早饭给他端到泳池边,递上浴巾和袍子。她站在一边,宁致远叫她一起坐,她坐得很拘谨,他试图让她放轻松。 “开始上课了吧,一切都顺利吗?” 薄云鼓起勇气回答:“辅导员让我当年级的学习部长,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宁致远微微一笑:“薄云,这个世界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你不努力,就会被时代淘汰。你该庆幸在一开始你就得到了别人羡慕的机会,好好珍惜,并且全力以赴。你太文静胆小,要尝试着勇敢一些,积极一点。” 她咬咬唇:“是不是你跟辅导员打招呼,所以他才特别重用我?” “薄云,我所做的不过是让有权力的人知道我很关心你,这就足够。至于之后你能爬到什么高度,都看你自己。有些人是扶不起的阿斗,有些人是坚忍不拔的种子,有一点点土壤和阳光就能长成大树。人的命运是可以自己掌握的。” 薄云思索良久,由衷地说:“谢谢你!” 79、帅哥男友 “今天有空,我陪你去看你母亲吧。” “什么?”薄云吓傻,宁致远要陪她去疗养院??? 宁致远玩味地看着她:“你的经济状况突然好转,我不知道你对熟人和朋友是怎么交代的,我也不想费心。但是,既然现在我在照顾你,我就有必要了解真实的情况,最起码应该认识你母亲。” 薄云目瞪口呆,有钱人包养小女孩玩玩,还需要了解祖宗八代吗?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宁致远拖着她的手,直接推上车。今天他开卡宴,法拉利太招摇,不适合大白天带着薄云出行。 打开车载导航,他命令薄云把地址输入,选择车流较少的绕城高速前往。其实他当然知道地址,但不想薄云察觉他一直在用GPS跟踪她。薄云心里七上八下,事出突然,她不知道见到母亲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如何介绍宁致远就是个大难题。 她看看宁致远,他神情恬淡,他戴着一副雷朋墨镜,遮去半边脸,情绪难辨。 到了疗养院,他从车后备箱拎出几箱保健品和水果。 “你买的?” 宁致远鼻孔里哼一声:“我还不至于那么清闲,让秘书代劳的。” 薄云先去办公室跟院长打招呼,院长头一回见薄云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来,有点惊讶。这个男人的穿着整洁的天蓝细条纹衬衫,黑色长裤,貌似闲适,可是手表和皮鞋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高级品牌,更何况还开一辆崭新的保时捷卡宴。 舍得花钱把家里老人送到私立疗养院来的,大多都是经济实力不错的人家。院长对于分辨人的身份地位还是颇有些眼力,当下不敢怠慢,忙端茶递水。薄云不好意思地推拒:“不敢麻烦您,我就是来看看我妈。” 宁致远大大方方地坐下,摘下墨镜,和院长聊起来,细细了解薄枫的情况,询问院里提供的护理服务有哪些,他并未介绍自己的姓名,只说是薄云的男朋友,院长也不好打听。薄云不敢走,只好陪着坐在一旁。 听了一会儿,她心下暗叹,宁致远不愧是个企业总裁,应对自如,谈吐高雅,不论对方是什么职业什么身份,都能以恰当的话语交谈,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可是为什么在陌生人面前这样和蔼的他,对她却冷若冰山呢?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宁致远? 从办公室告辞,薄云在房间里找到母亲,护工刚给她擦过身,正在喂她吃药。宁致远站在门外没进来,微微有点皱眉,很想掏出手绢掩鼻。病人的屋里有股怪味儿,是药味、体味、排泄物和消毒水味儿混合的气息,令人作呕。可是他忍住了。 薄云知道洁癖的宁致远是无法忍受在室内久待的,对这种怪味她已经习了,这算什么,医院里充满血腥气的恶心味道她都忍得下。她招呼护工和她一起,把母亲抬到轮椅上坐,推她出去到庭院中,十月份的天气秋高气爽,令人心情愉悦。薄枫已经留意到跟在女儿身边的高大男人,她行动不便,很吃力地抬头看。 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庞,因为常年运动的关系,皮肤光滑而紧绷,着装整洁清爽,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言不发,沉稳大方。 80、感动莫名 薄枫看看薄云,心里有许多问号,苦于无法言表。出乎意料,宁致远主动蹲下身,声音放柔,对薄枫说:“薄阿姨,您好,我叫宁致远,是小云的男朋友。” 五雷轰顶,薄云心中惨叫,薄枫从小对她管束严格,清白女儿家一个,从未和男孩子有过逾越之举,如今才十八岁,凭空冒出一个男朋友?宁致远这是要刺激得母亲血压飙升吗? 她正要打断,宁致远拉拉她一把,俩人一起蹲在轮椅跟前,他结实有力的胳膊揽住薄云的肩膀,亲热地对薄枫说:“我是做IT行业的,有正当职业,收入也不错,我很喜欢小云,愿意照顾她,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业。阿姨,今天我特地来看望您,就是希望您放宽心,把小云交给我,您在这里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 薄枫心里说不出地讶异和好奇,从没听女儿提起,怎么突然冒出个男朋友?而且看起来英伟俊朗,绝非等闲之辈。她嘴里咿咿呀呀发出一些无法理解的词句,薄云一头汗,心想在这怎么圆谎呢?宁致远还在一边滔滔不绝,都是些宽慰的话语,还握住薄枫的手,对一个洁癖男而言,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薄云心里无法不感动,母亲这副模样和生病之前判若两人,身体枯干瘦弱,为了便于擦身换尿布,整天给她穿着宽松的前扣式睡衣,显得有点邋遢。因为做开颅手术,满头青丝都被剃光,如今长成刺猬般的绒毛,说不出的怪异。 宁致远杀个措手不及,早知道他要来探望,她会给母亲好好拾掇一番,至少换一件稍微好看些的衣服,戴个帽子遮掩一下丑陋的头发。 薄枫眼里突然留下滚烫的泪水,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薄云连忙抱住母亲,哄她:“妈妈别激动,注意血压,我很好,真的,致远他对我关心备至,替我交学费,还付你住疗养院的费用呢。他是个好人,妈妈你别牵挂我,在这里安心养病,答应我,只有你好好的,我才会开心。” 宁致远和薄云劝慰好一会儿,她给母亲喂了一些流食。宁致远客客气气地把保健品交给照顾薄枫的护工,叮嘱她按照说明书喂给薄枫吃,补身体。另外把水果送给护工,里面有个信封,是额外给的红包。一看厚度就知道数额不小,护工不敢收,宁致远微微一笑,俊颜温暖无比,饶是人过中年的女护工,也忍不住心神一荡。 “您就收下吧,照顾病人很辛苦,何况我们家小云还在上学,我也有工作,不能常来,万事都拜托您啦。” 宁致远带着薄云下山,车子启动,他很友好地放下车窗,和院长、护工挥手道别,薄枫坐在轮椅上目送,脸上露出宽慰的神情。护工见外面起风,有些凉,把薄枫推回房间给她放电视剧看,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你可有福了,小云的男朋友多帅啊,开大车子,肯定还住大房子。出手又大方,你看他买的保健品都是进口货,舍得花钱呢!好好听话做针灸,等你好了就回家享儿女的福!” 薄枫心里还有一丝隐忧,文静内向的薄云,怎么突然就交到一个帅气多金的男朋友,而且还不是大学生,是个已经工作的男人,虽然年纪看起来相差不大,可是……她说不出在担心什么,女儿年纪还小,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她这个做母亲心都要碎了。肯定是自己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害得女儿孤苦无依,只得依傍他人,只求老天爷保佑,不要遇人不淑。 81、重回现场 因为今天看望母亲的事,薄云对宁致远大为改观。虽然他一离开别人的视线就戴上墨镜,恢复寒气四溢的冰山气质,可是他所作所为都不可谓不大方。在车上,薄云忍不住说:“其实你没必要对我母亲这样嘘寒问暖的,你本来就低调,不想被别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何苦出来曝光……” 宁致远冷静地说:“你母亲手不能写,口不能言,我便是对她说了真名实姓,她又能对谁讲?我这样说,她心情舒畅,身体才容易康复。只要你别大嘴巴告诉别人你是我的情人,我们的关系永远是海面下的冰山,不为人知晓。” 原来如此,他看起来是一时心软才自称男朋友,实际上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到。她转头不语,在某个瞬间,她差一点点就真的把宁致远当做“男朋友”了,真是痴心妄想!他不过是赏赐给她一点面子而已,让她不必在母亲面前编造谎言那么辛苦,让她花钱的时候不必苦恼解释来路。 车里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良久,宁致远才说:“我带你去吃饭吧。” 懂事的薄云说:“最好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别往城里去。” “路边大排档是我去的地方吗?”宁致远讥诮一声,车子一路朝紫云别苑而去,眼见驶入一处熟悉的地方,薄云背上一寒,这不是她第一次试图“卖身”的那个私人会所吗?错不了,白墙金顶的仿欧式城堡建筑,她额头上冒冷汗,不怕死地拽住宁致远的胳膊。 “求求你,不要在这里吃,好吗?” 他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治愈心理伤痕最好的办法就是重回现场,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噩梦。薄云,你既然害怕,就要勇敢迎上去,否则你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女孩。” 门童迎上前来,替宁致远泊车,迎宾小姐笑盈盈的鞠躬,询问宁致远有何需求。眼尖的值班经理已经瞧见宁致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热情招呼:“宁总,可有阵儿没来我们这儿了,您真是大忙人啊!” 宁致远调笑一句:“因为你们的饭菜没有长进,我到别处觅食了,今天是来检验一下你们厨子的水平有没有提高。” 经理巴结地说:“那是那是,一定做到您满意为止,要哪个包间?” 宁致远看一眼薄云,语气轻松地问:“你上次来的是哪个包间?” “啊?”薄云呆了,他要去她差点被轮暴的那一间?宁致远的目光直直刺入她的瞳孔,不容置喙。 她低下头,耗尽全身力气一般,说出那三个字:“唐韵阁。”无法忘记的一根刺,牢牢扎在她脑海里,以为永远不会再提起,残忍的冰山大人,一定要她直面最黑暗的过去。 经理略有些吃惊,压低声音对宁致远说:“宁总,那是个足够二十至三十人用餐的大包间,如果只是您二位的话,我们有更温馨浪漫的小包间,可能更适合一些。” 他大手一挥:“不必,就唐韵阁。” 82、勇敢面对 薄云和宁致远两个人坐在偌大的厅中,红色牡丹花地毯和金碧辉煌的墙壁不但没让她感到奢华的享受,反而像牢笼一般压过来。她无法忘记,那帮禽兽是如何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又是如何对她上下其手,又掐又捏的。 菜一一送进来,巨大圆桌只两个人坐实在尴尬,宁致远主动要求在品茶的小方桌上用餐。他虽然讲究饮食,但讨厌铺张浪费,因此只点了脆皮乳鸽、煎酿鲮鱼、杏汁白肺汤和时蔬几样精巧菜式。单点一份燕窝给薄云。 色香味俱全的精美菜式一点也调动不起薄云的胃口,她吃什么都是苦的。宁致远放下筷子,拧一下她的耳朵,教导她:“怎么?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薄云,你太脆弱,你才十八岁,人生还长着呢,过几年再回头,如今过不去的坎坷,都会一笑置之。” 薄云咬咬唇,哽咽着说:“如果你曾经在某个地方受辱,你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云淡风轻地重回旧地吗?” “我做得到,所以我可以成功。我经历过的很多事,薄云,你无法想象。你的人生太单薄,世界很大,无奇不有。” 薄云了无兴趣地搅着燕窝,宁致远叹口气,对她说:“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在一个几乎没有亚裔的私立学校读书,英文结结巴巴,个子矮小,常被欺负,我不甘心,几乎每天都跟那些白人打架。我母亲本以为贵族学校里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没有霸凌,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跟校长反映过几次之后,他们虽然不再揍我,可是嘲讽和孤立更加伤人。我愣是忍受下来,我努力运动,很快个子长得和他们一般高,他们不敢再找我打架。熬过最艰难的时刻,我的成绩跃升到第一名,英语越来越流畅,我母亲办了几次Party帮我笼络班上的同学,一年时间,我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屁孩,变成学校里受人瞩目的好学生。” 薄云崇拜地看着宁致远,不由得说:“我做不到,真的,宁总,你不是一般人,你的标准不适用于我。” 宁致远的薄唇挂上一丝邪笑:“你做得到,薄云,相信自己。我大概能猜到你那天晚上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你不需要说出来,甚至不需要忘记。我只希望你明白,都过去,未来的你,每一天都是新生。” 薄云心里说——不是新生,我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若干年后,“紫云别苑”同样会成为我的禁忌之地,我在那里献出童贞和尊严,为了钱。 饭后,宁致远站起来,环视这间巨大的厅堂,薄云不可能在一帮男人的眼皮子底下从大厅逃走。他拧开洗手间的门,里面奢华的大理石洗手池,还有沐浴房。他看见那扇朝向花园的窗户,转头问薄云:“你是从这里逃走的吗?” 薄云点点头,宁致远问她,她不敢不说实话,他的城府之深,远超过她的想象。他招手叫薄云过来,悄声说:“我们一起再逃一次,好吗?” “你开玩笑吗?”薄云瞪大眼睛。 他不是开玩笑,转眼他就已经打开窗跳下去,薄云尖叫一声冲过去看,那天深夜,她是“逃命”,什么都不管,今日一看才发现这处窗口离地面足有两米高,换做平常,她绝对没有勇气往下跳,会拧断脚踝的吧。 宁致远张开双臂,说:“快,跳下来,趁没人注意。” “我们要吃霸王餐吗?” “对,从来没试过,太刺激了。” 薄云吓傻了,传出去真是丢死人,身价几十亿的宁总居然吃白食逃单? 83、温暖胸怀 宁致远不断催促她,薄云蹲在窗沿上,头晕腿软,抱着赴死的心情,眼睛一闭,纵身往下一跳。 她没有跌倒在地,而是被温暖厚实的怀抱紧紧拥住,宁致远把她抱在怀里,她双脚够不着地,胳膊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他的脸贴在她的脖颈里面,低语:“这一跳象征你已告别过去,记住,薄云,你以为做不到的事,只是因为你不敢做而已。” “谢谢你……”她低声说。两个人还紧紧抱着,服务小姐一脸惊恐地从窗户里探身出来,支支吾吾地问:“宁总,您怎么在外面?” 薄云还被抱在怀里,羞得无地自容,宁致远绷着脸说:“屋里空气不好,我们出来透气。跟你们经理说,我走了,饭钱记在我账上。哦,乳鸽做得很好,我很满意,我会推荐给朋友们的。” 服务员点头哈腰,从窗口消失,薄云这才被放下地,她脸色绯红,捏着衣角说:“你……真是……” “我替你说——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宁致远哈哈大笑起来,把薄云揽入怀中,从庭院里走去停车场。 宁致远上楼,薄云自觉到楼下的客用浴室洗澡。这间浴室已经比她家客厅还大,雪白墙壁上贴着进口花砖,整块绿色石料掏空制成洗手池。马赛克地板和陶瓷浴缸被张妈每天擦得光可鉴人,和高级酒店别无二致。每次当薄云在花洒下冲洗一头长发时,是她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刻,在热水的抚慰中,能暂时忘却一切烦恼。 她一边擦干头发一边走到客厅,宁致远在厨房里倒红酒,他习惯晚上小酌一杯。他并不看薄云,简单吩咐一句:“上楼等我。” 他喝光一杯酒,不紧不慢地上楼去。薄云自觉地坐在床沿上等他,宁致远进来的时候,她感到空气稀薄,呼吸困难。这个男人只要靠近就能让她神经紧绷。 他蹲下来,慢慢地拎起她睡裙的领口,往上提,脱掉。 “你到底有多少件这种土得掉渣的棉布裙子?”宁致远嫌弃地把睡裙扔到地板上。 薄云想笑又不敢笑,她这个年纪,难道要穿那种根本什么都遮不住的蕾丝吊带衫吗? 幸好,薄云毕竟是个有一定教养的人家的姑娘,而且正当花样年华,内衣还是比较讲究的,干干净净的白色,一小圈花边妆点,别无其他。如果看见那种旧得起毛球、颜色浑浊不明的内裤,宁致远肯定会倒胃口。 薄云乌黑的长发覆满肩膀和胸前,半湿的状态下微微有点卷曲,散发出小女人的娇媚情态。宁致远的黑眸眯起,目光扫视,这是清纯又性感的躯体。他抱起她,扔到大床中间。挺翘的臀部,笔直的双腿,娇嫩的一对白鸽,眼前春光让他失控。 他的吻点燃火焰,狂热尽情,她的手在床单试图抓住什么,他的手扣住,十指交叉,在最激烈的时刻,她感觉到从手上传递而来的剧烈跳动的脉搏,她让他愉快,毋容置疑。 余韵平息,薄云翻身起来,捡起地上的睡裙,宁致远靠在枕上,刻意压制的声音显得冷漠:“你可以在这里睡。” 薄云低头穿衣服,不看他,有点疲惫地说:“如果我得寸进尺,你很快就会厌弃我,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宁总,在我能独立之前,我不想被扫地出门。” 84、孤枕难眠 她悄悄带上门出去,不看他,也不让他看见她脸上的潮红。宁致远滑入被窝,莫名地感到这张大床空虚而冰冷。薄云很乖,这不就是他留她在身边的原因吗?她已经待得比他之前任何一个床伴都要久。 在某种程度上,薄云是对的。一旦越过一个尺度,宁致远就会对她失去兴趣,就是吃不饱,才会一直想吃。宁致远没想到十八岁的薄云能把这层关系看得如此透彻而坦然,过去他也睡过“清纯”的女子,一开始都好像是冲着他的人而不是钱而来,可一旦开始索求物质,真面目拆穿,他的恶心是双倍的。可薄云的方式是反过来,她在初夜就明白无误地说——请你睡我,给钱就行。她太清楚自己的目的,更明白自己的身份,规规矩矩守在那个安全的区域内,绝不冒犯。 他突然有点期待她的“冒犯”,如果她敢在他怀里睡上一夜,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除了孟琪雅,宁致远从没跟任何女人同床共枕过。 这一夜,他睡得不好,做了很多梦,无一例外都是他在追赶着什么,在废墟中、在森林里、在海边。好累,可是无法停止,他一定要追寻到底。 第二天,宁致远接到孟琪雅的消息,要叫他一起去吃饭,他想想,打了几个电话,告诉薄云说:“我有约会,今天让小李开车接送你,我给你安排了一个造型师,她会负责给你置办一些新衣服。” “我有很多衣服在家里,不需要再买,你别为我破费。” 宁致远打量她,学生气十足的格子衬衫,浅蓝牛仔裤,版型软塌塌的,一看就是便宜货。他捏捏她的脸:“你已经是大学生了,别再打扮得像未成年一样。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就算天生丽质也不能穿得邋里邋遢。我若哪天心血来潮带你出去应酬,你要穿校服跟我出去吗?让你去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宁致远开着他的法拉利,风驰电掣下山而去。薄云站到镜子前面转两圈,打量自己。单看还正常,可是和宁致远在一起,她这身加起来两百块的衣服,确实太给他丢人。她偷看过宁致远扔在洗衣篮里的衣服,哪怕一双袜子一条家常棉裤,都是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名牌,更别提那些必须送去专业洗护店的高级西服和真丝衬衫。 好吧,就任他摆弄,谁让她是个小情妇呢,哪怕主人要让她穿上女仆装,她也得做出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 小李按门铃,薄云抓起双肩包奔去应门,小李看她慌张的样子,笑说:“你不必这样着急,我又不是宁总,就是等一会儿也不要紧的。” “那多失礼啊,走吧。” 小李看她不施脂粉的巴掌脸红扑扑的,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样子,这就是青春无敌啊,清水洗素颜,照样可以灿烂如桃李。 坐在车上,薄云打开车窗,初秋的凉风习习,她的心情如无云的蓝天一般轻松,忍不住找话题和小李瞎聊:“李大哥……”相处一阵子之后,她已经改口叫“李大哥”而非老土的“李师傅”。 “嗯?” “容许我八卦一下,你结婚了吗?” 小李眯眼一笑,反问:“你觉得呢?” “应该没有吧,要不宁总怎么好不分白天黑夜,公休周末这样使唤你。” “你如果知道他给我开多少薪水,就明白我哪怕24小时待命都应该。” “原来给宁总当司机可以领高薪?那我还念大学干嘛啊,替他打工好了。” 小李侧头看她一眼,笑眯眯地说:“我不是个一般的司机,等你长大就会明白。” 非一般的司机是什么司机?可以兼开游艇和飞机吗?薄云咬着手指,百思不得其解,完全忘记话题的开头是刺探对方是单身还是已婚啊! 85、私人定制 薄云来到宁致远指定的地方,发现是在某大型购物街区的某栋楼内的“Dream Girl的形象顾问中心”,地理位置极佳,四周密布几家大商场和无数专卖店。小李把她送到门口才离开,约定等她可以走的时候打电话来接她。 薄云很好奇,小李在等待她的时候都做什么打发时间呢?喝咖啡? 当然不是,小李还没那么清闲,他回到车里就拿出座椅暗格里面的笔记本电脑,监控所有有关宁致远个人账户和信息的安全情况,当然,也包括不时看看薄云是否待在她应该在的地方,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助理。 以薄云现在的阅历和知识,不会明白,小李不是个普通的司机,说得专业一点,他是宁致远个人的信息安全主管,照顾薄云并不是他的主要职责,可是他明白,宁致远是看重他,才会把隐私都交由他来全权负责。 薄云受到前台小姐的热情接待,引领她进入里间,一个衣着考究而时髦的女士走向她,握手问好:“薄云小姐,对吧?我是这里的首席造型师,你可以叫我Grace(格蕾丝)。宁总已经吩咐过了,请跟我来。” 薄云心想,明明是个中国人,偏要叫个洋名,搞时尚业的人都这么矫情吗?就连货真价实的美籍华人宁致远都从没让她以英文名称呼他。 薄云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很不适应,第一步是拍照,站在不同颜色的背板前面,正面侧面全身半身大头照……拍了个遍。 格蕾丝在一旁轻言细语地说:“再忍耐一下哦,我们首先要针对您的肤色和发色进行分析,找到最适合您的专属色系。” 拍照结束,格蕾丝把薄云带到挂满各色服侍的房间:“您可以自由挑选自己喜欢的服侍,我现在要去研究您的照片,做出初步的色彩分析结论。” 格蕾丝在电脑上仔细研究薄云的照片,真是个“素材型”美人,只要略做修饰就能惊艳四座。她的肤色白净细腻,泛着淡淡红晕。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琥珀色。难得的是一头长发乌黑亮丽,使得整个人有种精灵般的气质。总体来说她更适合春天的色彩,毕竟才十八岁的年纪,冷峻的颜色放在她身上不恰当。 她找到薄云,她正对着满坑满谷的衣服手袋发愁,只挑了两三件出来。格蕾丝微笑着看,她选的都是质朴保守的款式,棉麻质地,有些学院风格。 “这是您平常的风格,对吗?薄小姐?” 薄云点点头,有点心慌,人家会不会说她土包子? 做这一行的都会夸人,格蕾丝的声音软糯,和蔼地把薄云带到另一个衣架,说:“首先确定色系,您适合各种明亮轻快的颜色,哪怕强烈的对比色都可以。比如冰淇淋色、马卡农色,像水蓝、果绿、柠檬黄、珊瑚粉等等都可以。其次在款式,当然可以延续您习惯的风格,不过在从少女向熟女过渡的这个阶段,是最美好的时候,可以大胆尝试各种风格。” 薄云怯生生地说:“我刚上大一,不适合打扮得太夸张。” “当然,我们会充分考虑应对不同场合和时间的服饰。” 格蕾丝为薄云挑选了几身衣服试穿,只是一点点款式上微妙的不同,薄云马上感受到区别,腰身不由自主地挺拔,细腰和长腿这些优点都被凸显,但考虑到学生的身份,绝不过分暴露。 86、疯狂血拼 一个像裁缝一样的男人过来给薄云量身,脖围、臂围、身高体重都极其细致地丈量,薄云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木偶。最后还要做鞋楦,想来是为了给她买鞋。 薄云在格蕾丝的陪同下,前往附近的商场置办衣服,格蕾丝轻车熟路,定点走几家在风格定位上适合薄云的。她悄悄翻看价格牌,没有低于四位数的,秋冬新品已经上架,一件羊毛大衣就可以上万?她倒抽一口冷气,不敢试穿。可是她在格蕾丝的鼓励抑或说是“督促”下,又不敢不听命。她可不能太缩手缩脚,给宁致远丢人。 在和格蕾丝的拉锯战中,薄云终于咬牙选中八九套衣服和几双鞋子,包括一件天冷之后可以穿的风衣和大衣,她是第一次刷宁致远给她的信用卡,手都在抖,没想到几万块才换来这么些纸袋。回去怎么交代? 谁知格蕾丝陪她回去的时候,还拿出画册来给她翻阅:“接下来我们要给你仔细量身,为你订购小礼服,另外配套的手袋和高跟鞋也要专门定制。” “啊?今天买的东西已经堆成小山!” “那都是给您平常日子穿戴的,在正式场合需要高雅的服装,看场合穿衣,才算得体。” 她只得硬着头皮随便戳了几幅图片,格蕾丝却抱着严肃的态度跟她商量,互相妥协,定下几套她认为最适合薄云的款式。 “鞋子和手袋呢?要不要看看这一季的新品目录,我们可以代为购买各大品牌的手袋,比如Gucci、Prada、Chanel……”格蕾丝还在数下去。薄云连忙摇头,她虽然没有经验,可是不傻,知道一个名牌手袋可以是天价,忙说:“可不可以用普通的手袋就可以?不是什么奢侈品牌,一般的就好。” 格蕾丝微微一笑,宁致远的女人怎么能用随便就能买到的便宜货呢?她委婉地说:“那我为您寻找一款比较小众,但品质一流的手袋,好吗?” “看不出Logo的?”薄云可不想拎着一个LV招摇过市。 “当然,包在我身上,保证低调而高雅。请您留个电邮或者快客给我好吗?我找到合适的会发图片,征求您的意见。” 薄云留下电邮地址,礼貌告辞。小李来接她,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上车。薄云抹一抹头上的汗,累坏了,一大早出门,日落才回家,中午还是跟格蕾丝一起在商场顶层的日式餐厅吃了一份定食。 “那个格蕾丝好热情哦,她陪我一整天,还请我吃午饭喝饮料呢。” 小李看薄云这样单纯,不得不给她上一课:“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格蕾丝每年在宁总个人和快客集团的形象设计这笔大单子身上赚的钱,足够她眉开眼笑。她为你服务都是算时薪的,比起她从这单生意里赚到的,请你吃顿饭就是毛毛雨,你不必当回事。” “不会吧?她收费很贵吗?” 小李微微一笑:“你最好别问,可能之后还要光顾她,你知道了就会心疼。” 薄云掩面叹息,好吧,宁致远不缺钱,便是用纯金打造一个和她一比一的人儿出来,只怕也是轻而易举。 回到家,宁致远还没回来,薄云把东西全堆到客房,趴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满脑子都是今天的账单上的数字在跳动,平生第一次逛商场花掉五位数,一次!宁致远对她的慷慨,越来越夸张,她值得吗? 87、头号备胎 宁致远今天被孟琪雅叫出去,一整天都耗在她身上。上午打高尔夫,换身衣服一起吃顿饭,下午是去一家茶社品茶。到半下午,宁致远已经有点坐不住,孟琪雅看他心不在焉,调笑说:“怎么,从前陪我玩通宵都没怨言,今天这样轻松休闲的安排,你就摆臭脸?” 宁致远把玩手中的青花瓷杯,一语中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我必然是有事,为何迟迟不说?卖什么关子?” 孟琪雅爽朗地大笑起来,眨眨眼睛说:“其实,我想带你去一个四人约会,晚上一起吃顿饭,这会儿咱俩先预热一下,找点乐子。” 宁致远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大小姐,我还要陪你到晚上?你给我张罗的什么人啊?要给我介绍女人吗?” “我知道你不缺女人,最近你好像特别安分,一点绯闻都没有,太诡异。今晚这个素质不错,保管你喜欢。” “是你想让我帮你把关看看那个男人吧?”宁致远戳穿她的鬼把戏。 孟琪雅凑过去,在宁致远脸上亲一口:“你最懂我,心照不宣,好吗?” 对,一如既往,近十年来,宁致远总是恪尽职守扮演孟琪雅的最佳男伴——但不是男朋友。各种没有合适人选的场合,她就召唤他去陪伴,不管他人在哪儿,她又在哪儿。为了她,宁致远曾经被迫扔下手上的一切事务,紧急飞往拉斯维加斯、日内瓦、米兰。就为了挽着她的胳膊,让她风光出场,他像一个华丽的檀木盒子,镶金嵌百宝,只为衬托那一粒光华璀璨的夜明珠。 他明白孟琪雅的需求,毫无怨言。反之,她又何尝不是宁致远的挡箭牌,每当父亲或者母亲对他的风流事迹报以微词,他就笑嘻嘻地说:“阅人无数,才会明白琪雅最适合我。在她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排练而已。”父母知道孟琪雅和宁致远从小玩到大,两家知根知底,只好由着两人胡来——各自花天酒地,游戏人间,只苦了两双父母望眼欲穿,盼他们二人早日收心,安然携手步入婚礼殿堂。 晚餐安排在一家私房菜馆,来了一对打扮入时年轻男女,是一对兄妹,杜国豪和杜家丽,按照孟琪雅在此之前一阵见血的描述来说——暴发户第二代,做烟草起家的。 宁致远在车上忍不住一丝讥诮:“三代才能出一个贵族,你什么时候品味降低,和这些X二代混在一起?” “最近好货匮乏,只能将就吃点次货。”孟琪雅掏出粉饼补妆,放水眼线勾勒得清晰凌厉,眼尾上翘,顾盼中魅惑至极。 宁致远无可奈何:“那你何苦把我拉下水?” “那个杜家丽据说长得很漂亮,你不会失望的。” “现在有钱人家哪个女儿不漂亮?投胎时脸先朝地的也能修补得完美无瑕。” 孟琪雅掐他一把,真是促狭鬼! 那一对兄妹对今晚的落座之后,这一餐特别重视,盛装前来,早早等在包厢里。孟琪雅亲热地和杜国豪拥抱问好,和杜家丽虽然第一次见面,却立刻打得火热,连声夸赞她的裙子漂亮,珠宝华丽。 88、索然无味 宁致远保持着他一向的淡然,握手致意之后落座,冷眼打量杜家丽,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蛋不可谓不漂亮,可是眼睛有点奇怪,似乎是整容不太成功,眼角开得太大,眼白比黑眼珠多,有点三白眼的意思,大则大矣,毫无灵气。 杜国豪的眼神贪婪地落在孟琪雅的身上,自从在一场聚会上通过朋友牵线认识到这位孟家千金,他就绞尽脑汁展开追求。为了争取到今晚这顿晚饭他可是下了重本,听说孟琪雅和朋友合开设一家画廊,他不请自到前去捧场,豪迈地买下三幅画作,这才博得美人一笑。 目前孟琪雅还没答应和他单独约会,不过今晚能见到传说中的豪门公子宁致远,也是三生有幸,若是能合照一张,在快客朋友圈里面炫耀一把,比买辆超跑还有面子。为此他特意把未出阁的妹妹带出来见识见识,若是能打动宁致远,那真是一箭双雕,N市两大最有名的世家,宁氏和孟氏,无论搭上哪一个,都能鸡犬升天。 孟琪雅俨然没认真把杜国豪放在眼里,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圆领真丝宽松上衣,黑色紧身皮裤和高跟鞋,上衣的下摆密布立体刺绣的蝴蝶,翅膀上镶嵌细密水钻,栩栩如生,精湛工艺是出自名家之手,鲜亮色彩打破一身黑的沉闷。 她戴一副K金镶嵌黑钻耳饰,豹头嘴里衔下一串长长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摇荡,把男人的眼睛和心都晃乱了。而手腕上一个宽宽的金色手镯显示出她桀骜不驯的品味。 杜家丽一直试图和宁致远搭话,她因为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说来说去就是表达对宁致远的崇拜之情。 “宁总,我可是您快客上的一个小粉丝,我叫Lily Doo,头像是我的自拍照,您有没有看见我?” 宁致远客气地说:“我快客上的联系人和留言都挺多的,很抱歉可能没有特地注意到你。” 杜家丽有些失望,忙说:“您每发一个新状态,我都跟帖点赞的,有一次您还回复我了呢,我开心了好久,还截图保存。” “哦,是吗?那我下次留意。”宁致远敷衍她一句,他不能说出去,他的实名快客账户是一个三人团队在运营的,保证曝光率和定向发布一些软性广告,有部分内容确实是他口述,但实际上他本人从不亲自发状态和回复留言,除非是在一些特定时机。 一顿饭吃得宁致远腰酸背痛,脸都笑僵,他很烦这些没意义的社交场合,他不是不想认识新朋友,可是搞烟草的杜家和他的互联网事业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对宁家而言也没有结交的价值,父亲的事业重心现在都放在美国和加拿大,宁氏几代都是做实业,钢铁、航运……这些都是大生意,关系国计民生。烟草这种说到底危害健康的产业,就算再赚钱,宁致远也不想沾染。 好不容易捱到一顿饭吃完,孟琪雅似乎心情十分好,建议找家酒吧喝两杯。宁致远只想回家,婉言拒绝:“我明天一早和美国那边有个视讯会议,得早点休息。你们三个去玩吧!” 杜家丽聪明伶俐,立刻说:“我也累了,能麻烦宁总送我回家吗?不是很远,离这儿大概二十分钟车程。” 宁致远看看孟琪雅,她似乎对于和杜国豪单独去喝酒并不介意。杜家丽明显是不想当哥哥的电灯泡,而且巴不得跟宁致远独处。 89、物有所值 无可奈何,他只得开车送杜家丽回家,她一看见宁致远的车就兴奋地说:“哇,我终于坐上这辆全市独一无二的法拉利,听说每个部件都是按照您的喜好量身定制的?”她掏出手机就要拍照,宁致远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抚摸一下:“请不要拍,好吗?我不喜欢曝光私生活。” 杜家丽讪讪地放下手机,在车上,宁致远打开CD,听美式摇滚,一言不发。杜家丽咳嗽一声:“宁总,既然有缘相识,不如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码吧?” 宁致远跟她打太极:“你不是有我的快客吗?怎么,互联网时代了,我们还需要靠传统的通讯方式联系吗?我们公司的快客用着不好?” 杜家丽感到丧气,但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撒娇:“那下次我跟帖的时候,您一定要回复哦!” “好,没问题。”杜家到了,宁致远很绅士地为杜家丽打开车门,扶她下车,客套几句下次再见,绝尘而去。 他打开车载电话,对他的员工说:“留意一下我实名账户下一个叫做Lily Doo的女孩子,如果她跟帖,回应热情一点……对……不必太亲热,只要及时给点反应,打打哈哈就可以。” 吩咐完,他感到有些疲倦,为了孟琪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迫来应酬这些三教九流,当然,一部分也是出于他良好的教养,对陌生人他一向是留三分薄面。可是,他觉得心力交瘁,今日的他,在社会地位上已经接近金字塔的顶层,他需要的是一点清净和自由。 回到紫云别苑,他把车子熄火,揉揉双眼,肩膀酸痛,出门一整天,他急需休息。 薄云没睡,在客厅里啃《纽约客》,这种对美国人而言都属于“高大上”的杂志,以她的英文程度而言确实太难,她一直捧着电子词典不放手,一页纸看了一个多小时。可是宁致远嘱咐她要看,她不敢不听从,而且内容确实很有趣。 见宁致远回来,她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过去替他脱下西服,蹲下身把拖鞋递给他。见他今日穿着绑带牛津便鞋,她替他把鞋带解开。见她服侍这样周到,宁致远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薄云站起来,声音发抖:“今天格蕾丝带我去血拼,她一定要去那个很高级的商场,我没办法,我已经特意选最便宜的衣服了,最后结账还是刷掉六万多……” “衣服你喜欢吗?穿上好看吗?” 薄云苦笑说:“如果花掉这么多钱,还买一堆丑陋的衣服,那我可以去买块豆腐撞死了。当然,一分价钱一分货,几千块一件的裙子,哪有不喜欢的,何况还是花的你的钱。可是我很不安,这笔钱……” 宁致远的手指按到她的唇上:“你不必在脑子里打算盘,只要物有所值,就不必感到抱歉,我相信格蕾丝的品味和专业素质,不过,你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什么玩意儿?” 薄云低头看,她见天气转凉,就把屋里的中央空调关掉,可是又稍微有点闷热,于是她就穿上小背心和运动短裤,都是舒适的纯棉质地。完蛋!又被宁致远嫌弃,今天的“形象设计”白费心机,她“底层老百姓”和“穷学生”的品味还是没有改过来。 “我……我下次改进!”薄云不安地抓着小背心的下摆,低头认错。宁致远哑然失笑,她真的很怕他,只要他的脸一板起来,她就发抖。毕竟还年轻啊,和他之间几乎有十岁的差距。 他把薄云打横抱起来,往楼上去,调笑说:“既然你穿得像个仆人,那就伺候我洗澡吧。” 90、贴身服务 宁致远坐在浴缸里,浴盐散发出淡淡清香,薄云跪在地板上,替他搓背,面红耳赤。说实话,卸下锦衣华服的他好看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长腿结实挺直,人鱼线勾勒出平坦的腹部,精壮的古铜色胸膛让人有摸一摸的冲动。他闭上眼睛假寐,俊美无双的脸颊阳刚中不失精致,想来他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才会遗传这样优秀的基因。 湿润的黑发有些凌乱,显得狂野不羁。薄云一走神,手下的动作就不知轻重了,一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宁致远蓦地睁开眼,淡淡浅笑:“怎么,受不了男色引诱?” 薄云差点跌入浴缸,死鸭子嘴硬:“哪有,我胳膊有点酸。” “那就一起洗吧!”宁致远一把拽住薄云,把她拉到浴缸里。宽大的按摩浴缸足够三四个人享用,她像条被网住的小鱼一样在里面扑腾,宁致远下狠手挠她痒痒,她的细胳膊细腿儿哪里躲得过身强力壮的宁致远的调戏,笑着求饶。 “咦……你在流血?”宁致远看见薄云身下一丝淡淡血色蔓延,吃了一惊。 “啊?!”薄云慌张地站起来,沾湿的小背心和短裤几乎透明,身体曲线毕露,宁致远郁闷极了,本来小腹里一团邪火,他正想抱住她,就地正法,薄云已经跳出浴缸,慌张地说:“我肯定来那个了……我去处理一下……” 宁致远懊恼地用力拍水,这血案发生得真巧啊!薄云翻出背包里的“急救包”,赶紧洗干净身体,穿上干爽的衣服,收拾妥当,爬上床,今晚只能让宁致远空欢喜一场。她有点忐忑,更多的是庆幸,终于可以“休耕”。自从开始吃避孕药,她的周期就开始乱,猝不及防,搞得她也一个头两个大。 她趴在床上看书,这是新买的课本,虽然还没正式开课,但她已经开始用功,万一辅导员真的言出必行,安排她当什么“学习部长”,而她却成绩亮红灯,那就丢脸丢得“自挂东南枝”了。 宁致远推门而入,她忙坐起来。 “在看什么?”他在床边大大方方坐下。 “课本。”他拿起来翻看目录,没有打理的乱发让他的五官更加立体,眼睛深不可测。贴身白T掩盖不住好身材,手臂上一块块结实的肌肉,难以想象他穿上西服打上领带的时候是个文质彬彬的总裁,此刻他更像原始野兽。 “教材编得还可以,基础课很重要,好好学。”略翻一翻,他把书扔到床头柜上,对于斯坦福毕业的高材生而言,这种大学自编教材没什么吸引力,真正吸引他的是眼前风光。 沐浴后,薄云白净的瓜子脸微微泛红,小动物一般的圆眼睛忽闪忽闪,嫣红双唇微启,浑身散发出淡淡香气,是沐浴液和少女体香混合的魅惑气息,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薄云的唇瞬间就被灼热的另一张嘴攻占,她是软软的香香的,奶油蛋糕一般。他轻轻舔,用手抚摸她的脸颊,反常地温柔。 意犹未尽地松开,薄云的脸已经红透:“那个……今晚真的不行,没骗你。” 宁致远坐在床沿,侧头邪笑,低哑的声音凑在她耳边:“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种马,满脑子只想着那事儿?” “不是不是!可是……除了那事儿,我对你还有什么别的价值吗?” 宁致远掀开床铺躺进去,把薄云一把按倒:“当然,天气转凉的时候可以暖床!” 91、若即若离 宁致远长臂一揽,把薄云抱入怀中,她很不自在地双手抱胸,抵挡宁致远的紧贴,察觉到她的疏离,高傲的他那间失去兴致,他太放松了,居然对一个女人流露出内心柔软的一面。于是他狠狠地咬了她耳垂一下,冷笑着说:“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不论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陪我睡吗?我不过是逗你玩而已,谁稀罕你暖床,我还嫌弃你身上有血腥气呢!” 宁致远扬长而去,薄云呆呆地蜷缩在被窝里,反省她到底怎么惹毛这个男人了?他真的是冰山啊,掩藏在水面下让她猜不透的庞大部分,太可怕。 第二天一早,薄云在厨房准备煎蛋和烤吐司,牛奶正在热的时候,宁致远下楼来,衣冠楚楚,发型打理得清清爽爽,穿一身高雅的银灰色西服。 “早饭好了。” “你自己吃,我有约会。”他看都不看一眼,去书房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薄云手足无措,还在生气?可是她大姨妈来了,她也没办法啊! 他站在门口,拉开鞋柜。薄云忙走过去,打算伺候他穿鞋,她拿出平常宁致远穿的一双棕色绑带雕花牛津鞋,他皱眉说:“你什么烂品味?这颜色和我的西服搭吗?” 他自己拿出一双漆黑的鳄鱼皮鞋穿上,拎上公事包就要走。想想,他回头说:“你没什么事可以下山,如果无处可去就在这儿待着自己玩,这个假期我有很多应酬,晚上不一定回来。” 薄云忙答应,她猜到宁致远是厌烦了,看得到吃不到,留她在别墅里做什么?何况她身上还有“血腥气”。 开车下山的时候,宁致远心情烦躁,他不是因为欲望没得到纾解,而是薄云居然拒绝他想抱她一起睡的意愿。他对过去的情人从没这样温柔过,单单为她破例,可是她那防备的姿态刺伤他的心。果然捡来的野猫不能娇惯,尝到一点甜头,那爪子就会挠人! 其实他今天不是非工作不可,不过仍然主动安排一场商务宴请,和几个生意伙伴联络联络感情,可去可不去,但是他决定把薄云凉一凉,免得她恃宠而骄。 在公司处理一些事务之后,午餐时分他前去酒店赴约。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宴会上见到了杜家丽,她是和一个“叔叔”一起来的,可是一见宁致远,座位就自动改变,她俨然成为他的女伴。 宁致远对于这样“曲线救国”的伎俩已经见惯不惊,她在绞尽脑汁寻找可以见到他的社交场合。他保持风度,微笑着应酬这位杜小姐。她确实长得美艳,三围火辣,“没有“曲线”,何来“救国”呢? 这顿午餐,杜家丽和宁致远聊得热火朝天,旁若无人。害得宁致远有些该谈的事情没机会谈,只得向几位男士抱歉,直说下次再约一个饭局。这帮男人都是欢场上混惯的,杜家丽的心思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不必多言,嘻嘻哈哈地告别,给两个人留点“发展空间”。 杜家丽迟迟不告别,做东的宁致远总不能逐客。她得寸进尺,问:“宁总,你下午有安排吗?” 他嘴角一丝暧昧的笑容:“怎么,如果我没有安排,你要替我安排吗?” 杜家丽抓住机会怎么肯放,忙说:“我知道这条街上有家新开的咖啡馆,时髦又有趣,蓝山咖啡味道一流,还有许多精致甜点,我们一起去坐坐?醒醒酒再开车比较好。” 宁致远玩味地打量杜家丽,黑色蕾丝裹身,华丽珍珠项链和香奈儿手袋,明确的约会打扮。她是有备而来。 92、玩火游戏 这杯咖啡喝得波澜起伏,杜家丽的脚一直偷偷在桌面下磨蹭宁致远的小腿,桌面上两个人还装X地一本正经讨论最新的跑车和名表。蹭着蹭着,宁致远干脆伸手在桌下一把抓住她的脚踝,高跟鞋掉在地毯上,一声闷响。 他的声音锋利如刀锋:“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他们去了杜家丽的私宅,一处繁华闹市的高层公寓,推门进去,宁致远还来不及观察室内Q情形,杜家丽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扑上来啃。啃的位置无比精准,在喉结上舔,用牙齿轻咬他的脖子,手里没空闲,快速高效地解开他的衣扣。 他精壮的胸膛露出,杜家丽眼睛里都是邪火,宁致远任由她摆弄,既然是她玩火,那就随她玩下去吧,横竖烧伤的都是女人,他只管享受。 在一触即发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她的沙发上扔着一只泰迪熊,和他买给薄云的一模一样,当日他亲自去她那简陋的旧家里面看望她的情景历历在目,心里一疼,他推开杜家丽,低声说:“杜小姐,我们似乎太快了点,不如先聊聊吧。” 杜家丽不敢说不,自动贴上去已经是鼓足勇气,她总不能恬不知耻地说没空聊天,现在就要,十万火急? 宁致远坐在沙发上,衬衫开着,裤头解开,他懒得整理,长指拨弄那只泰迪熊的鼻子和耳朵,他在走神,薄云有没有把熊带去学校?夜里她有没有抱着它睡觉?她一个人的时候还会做噩梦吗?哭着叫妈妈? 杜家丽赤身露体走去开放式厨房的吧台,本来是她想挑逗宁致远,结果自己先热起来,脸上烧红,心跳如鼓。她轻轻舔唇,宁致远的身材比她想象中更好,结实的腹肌,倒三角形的宽阔肩膀,天生衣服架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她朝着宁致远摇晃一瓶威士忌:“喝这个好吗?” 大半天的,要酒后乱性吗?宁致远的酒量不差,并不怕,可是他不想给她机会。 “我还要开车,有矿泉水吗?我喝Perrier。” 杜家丽的小把戏落空,只得打开冰箱,她刻意弯腰下去,露出丰满的臀部和大腿,这番美景,是个男人都会血涌上头。宁致远也在欣赏,还不错,可是他对这类过分油腻的重口味,已经厌倦了。 “我家没有Perrier,只有依云,可以吗?” “也行。谢谢,加冰。” 她喝一杯酒,宁致远喝水。杜家丽大胆张开双腿,坐到他身上。 “我的酒不错,要不要尝一口?”她作势要把酒浇到他嘴里,宁致远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把挡住,笑容温和却隐含着不容侵犯的气势。 “今天真的不能喝,马上还要开车去别处。” 杜家丽发现宁致远比她想象中更难征服,她坐在他的敏感之处,可是他能如此心如止水,说话时看着她的眼睛,根本不碰她引以为傲的地方。 他的手指轻轻刮一下她的下巴:“谢谢你的招待,你家很漂亮,介绍的咖啡馆也是一流。下次有空再约吧。” 这是要告别的意思?杜家丽无可奈何,只好从他身上起来,他优雅地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衫和长裤,恢复一个风度翩翩的总裁模样。杜家丽尴尬地拿起沙发上的一条薄毯,披在身上遮掩。 “再见,杜小姐!请代我向你哥哥问好!” 93、人去楼空 门关上,他脸上客套的微笑瞬间凝固,伸手理一理头发,他快步走向电梯,心里冷笑,堂堂杜家小姐也不过如此,还以为会多铺垫一阵子才露出真面目呢。妹妹是这样的人物,那个杜国豪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该不该跟孟琪雅打个招呼,让她提防一下?转念一想,孟琪雅是什么段位?从来是她把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男人可降不住她,他不用瞎操心。 他其实没有什么应酬,直接开车回到紫云别苑,怀着一丝莫名的期待。打开门,死寂,他黑白色的屋子冷如深海,一丝人气都没有。他张开嘴,想唤薄云的名字,看见她的拖鞋规规矩矩摆在鞋架上,她那双旧帆布鞋不见了。不用说,她已经下山。 他突然像被抽空力气,不耐烦地把西服和公事包都扔在沙发上,一边解开衬衫扣子一边往楼上走,路过薄云的房间,他鬼使神差地拧开房门。她还是习惯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放在床中间,床单四角拉平。经过军训的磨练,床铺整理得更加四平八稳,随时可以展览的模样。他走进去,在她床边坐下,似乎空气里还残留着她的味道。她没多少衣服放在这里,杂物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用收纳盒装起来,随时可以打包走人的样子。 他有点发呆,让她走,她真走。他喉咙发紧,掏出手机确认她的位置。小红点缓慢移动,看清楚方位,他知道,她在坐公交车回家,到那片低矮的旧楼房。锦衣华服,豪奢别墅,都留不住她。 这个小长假,薄云过得还算清闲,每天坐地铁去疗养院陪母亲,除去听歌,还尝试让她练习写字。薄枫的手指不听使唤,喂食大多时候都用吸管,更别提握笔。有时候写两个字,她能憋出一身汗,而写出来的东西仍然难以辨认。 这天,薄云很耐心地继续陪母亲练习,薄枫抬起手,触一下女儿的脸颊。薄云看起来气色不错,脸颊红润,头发乌黑,衣服也穿得清爽顺眼,想来生活过得还挺滋润。薄枫试图说些什么,仍然只是咿咿呀呀。薄云揣度母亲的意思,问:“想问我有没有吃饱穿暖?” 薄枫点点头。 “妈妈放心,我很好,身强体健,每天都有按时吃饭。妈妈也要乖乖吃东西哦!” 薄枫欣慰地笑了,还想问什么,她对于方块字实在无法驾驭,每个偏旁部首歪七倒八,鬼画符一样。她尝试用字母表达,在纸上写下BF? 薄云费劲猜了一会儿,恍悟薄枫是在追问关于自称男朋友的宁致远的事。她忙撒谎说:“他对我很好,跟他在一起我很幸福,很有安全感。” 薄枫紧紧抓住女儿的手握住,传达她无言的祝福,以及一丝隐忧。女儿年纪还太小,难辨人世险恶,她只恨自己身体不争气,不能照顾她长大成人。 薄云抱住母亲,鼻子一酸,说些宽慰她的话,把她的生活描述得宛在天堂一般,大学同学和老师都是热心肠,中学的邻居很关心她,男朋友待她如珠如宝……说着说着,差点连自己都信以为真,好像那些为钱而受尽委屈的事都是一场噩梦。 从疗养院回去,她又楼上楼下跑,拜访两家邻居,把之前借的三五百块救急的钱都还清。她现在账户上还有几万,都是宁致远陆陆续续赏给她的,她不愿让生活并不宽裕的老邻居们为了几百块而如鲠在喉,既然还得起就赶紧还。虽然她不知道宁致远还会不会叫她上山去,还会不会给她打赏,他似乎已经对她意兴阑珊。走一步算一步吧。 94、争强好胜 假期后的一周过得分外煎熬,不仅仅是因为要补课一天,连上六天课。而且她真的被定为年级学习部部长,感到亚历山大。而不甘平庸的顾情找辅导员毛遂自荐,挑大梁,担任团总支书记。顾情和薄云两个人虽然不是直属“上下级”关系,但顾情的意气风发写在脸上,在宿舍里流露出大姐头的模样来。 受薄云和顾情“平步青云”的刺激,本来与世无争的小吃货黄婉婉破例在宿舍选大寝室长的时候主动举手。这活儿谁也不愿意揽,根本就不算个学生干部,还要负责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破事儿,什么锁门啊、收水电费啊、提醒洗床单被套的日子、公物损坏保修啊、发宿管通知啊……女生个个精明,就黄婉婉直肠子,乐呵呵地在众人鼓掌中成了“室长”。 结果第一次收电费,黄婉婉就发现头要爆炸,电费平摊之后每人167元,女生叫成一团,都不敢置信她们用了那么多电,觉得是她算错了,非让黄婉婉找宿管阿姨复核。黄婉婉急得要哭,连说她只是按宿管阿姨给的单子计算,不是她的错。 顾情看不下去,跳出来替黄婉婉说话:“军训期间哪天没开空调?有的小间白天出门还不关,24小时开着,有的小间开到十六七度、当冰箱用呢?还有洗衣机,有的人是娇小姐,衣服不跟人家混着洗,自己两三件T恤也要转一个半小时,洁癖啊!那你不如全送干洗店好啦。还有热水器,有些人是皮糙肉厚吗?一个人能洗一个小时?一头大象都洗完了!这几样哪个不是耗电大户?你们用的时候可劲儿浪费,爽死了吧?给钱的时候怨声载道!嫌贵,嫌贵这个月就节省点儿!别当自己家!” 她脾气火爆,话糙理不糙,一屋子人都不敢吭声。有些女生不服气,回屋以后嘀咕,懂事的忙阻止说:“你别得罪顾情,她家有背景,辅导员都要给她面子,否则怎么一来就当团总支书记?以后她管的事儿都是大事儿,全年级的团支书都要跟她汇报工作,你以后想发展入党还得过她那一关呢,她要是卡着你的材料,你可出不了头!” 黄婉婉在宿舍其他三个姐妹的帮助下,连夜起草一份节约用电友情提醒,大字加粗打印出来,宿舍水房浴室贴上,每个小间再发一张,她求爷爷告奶奶,下个月的电费如果真的降不下去,她就不要当什么室长了。 次日,文浩然约薄云在学校小饭馆吃盖浇饭,她悄悄把最近顾情的风光事迹一一说给他听。文浩然已经大三,这些人物见得太多,并不稀奇,听完才云淡风轻地点评一句:“你是不是羡慕她那种强势的性格?没人敢欺负,一呼百应?” 薄云忙撇清:“哪有!她的风格哪能学得来?何况人家有底气才敢这么嚣张,听说她爸爸是国土资源部的高官,母亲是银行的,有钱有势,谁敢招惹。” 文浩然鼻孔里哼一声:“小云啊,不要怕她,该怎么相处就怎么处,你们六中以前的x二代还少?天天上下学的时候门口都是豪车展览,你已经麻木了吧?N大不过是一个放大版的六中,你从前安静过自己的小日子,现在也一样,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井水不犯河水。” 薄云在短短几个月里面经历许多人生变故,对待人事的态度已经无法再淡定下去,她低声说一句:“就怕强者把路都占了,把我们这些弱者挤得无路可走。” 文浩然忍不住握住薄云的手,安慰她:“不会的,薄云,只要自己努力打拼,总有一片天空是属于你的。” 95、生日礼物 薄云还没来得及松开手,窗户上叩叩响。好死不死,他们坐在靠窗的座位,手拉手这一幕被顾情撞个正着。薄云忙起身拉开推窗,脸上又红又白,不知该说什么。顾情刮一下她的鼻子:“哥哥妹妹手拉手吃饭饭,恶不恶心啊?” 薄云脸皮比纸还薄,一戳就破,文浩然站起来笑呵呵地说:“学校只贴招贴说禁止喂饭,又没说禁止拉手,你这个团总支书记管得很宽嘛?” 顾情一双笑眼把文浩然死死盯住:“你既然知道我当官,怎么不孝敬我一下,让我罩着你家小云妹妹?” 文浩然惊讶地说:“还要我送贺礼吗?凭什么?” “你不是说,薄云是你的好妹妹,她的朋友也都是你的妹妹?说话当放屁呢?” 真是个刁蛮小姐,文浩然说不过她,只好如此:“刚想跟小云说,这个周六是我生日,二十岁,所以我请几个哥们儿朋友一起吃饭,你们要是有空一起来吧。” 薄云一拍脑袋:“哎呀,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是该好好庆祝!”定好吃饭的时间地点,薄云犯愁,该送什么礼物?重了吧,文浩然肯定不收,她的经济情况他还不清楚?轻了吧,面子上过不去,且不提从小认识的交情,二十岁可是大生日。 回到宿舍,薄云在阳台上和顾情商量,顾情脑瓜子灵,建议说:“他不是搞IT的吗?最爱新潮数码产品,送一部给最新的苹果Ipad Mini给他玩儿。” “啊?那个很贵啊!我们都是学生,两三百的礼物就很有诚意了,四位数的东西太夸张。” “我们俩AA好啦,这样不用花很多钱。” 薄云忐忑地说:“我负担不起。” “开玩笑吧?薄云,你以为我是周雨婷她们那种乡下小地方的傻妞?你的手机就是好几千,跟我同款。你睡觉抱的那个正版泰迪熊,专柜要一千多一只,还有你穿的不少衣服和鞋子哪一样便宜?你以为是小众牌子我就认不得?你别以为你把廉价货和名牌混在一起搭配就能瞒天过海……” 顾情还要数下去,薄云忙捂住顾情的嘴,左右看看,还好没人在客厅,她们说话应该没人听见,她不得不坦白:“顾情,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家很穷,没有爸爸,我妈只是个中学老师。我妈重病之后瘫痪,一直住在疗养院,每个月好几千的开销。我现在等于是个孤儿,一穷二白,拆东墙补西墙,就差乞讨了。你别看我有几件好东西,都是别人施舍的。学费是好心人赞助的,我写作业的电脑还是浩然哥哥送的。我就是传说中吃百家饭、穿百衲衣的苦孩子。” 顾情眼睛瞪大,什么?这是电影情节吗?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从小身边来往的都是家世相当的白富美小闺蜜,哪里体验过人间疾苦。她想想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家里困难,好吧,那我们想一个便宜点儿的礼物,或者动手DIY也行。” 这下倒是薄云过意不去。说实话文浩然之前塞过几次钱救济她,加上那部号称“二手返修货”的旧索尼电脑,加起来起码好几千跑不掉,就算回送他一个Ipad,也是应该的,礼尚往来,知恩图报。 两个女孩子在阳台上吹风,发了好一会儿呆,薄云下定决心:“我账户里还有宽裕的钱,也别买Mini了,我们就凑份子就买个Ipad Air吧。” “你千万别勉强,薄云,我神经比较粗,你别跟我计较。钱么,我一个人出都可以,你跟我一起签生日卡片就行。” “别!顾情,你是通过我才认识浩然哥哥的,就算有点好感,但独自一人买那么贵重的礼物送人,说不过去。” 顾情笑了:“小云啊,这世上,能花钱买到的东西都不稀罕,你明白吗?” 薄云当然明白,宁致远就是在花钱消费她,所以,她在那个人面前轻如鸿毛。 说买就买,当天她们俩就跑去苹果专卖店,研究了老半天,最后选择保险的黑色。顾情亲自做了一张生日卡片,她说话粗,心倒是细腻,随手写写画画,还颇像样子。 96、不理不睬 薄云其实心有不安,这些天宁致远一点消息都没有,快客跟死机一样,一条消息都没有,连小李都没有打电话给他。宁致远不叫她,她不好意思擅自上紫云别苑去,万一像上次撞见孟大小姐那样就尴尬死了。不过周五晚上出去吃饭,不跟宁致远打个招呼又怕他生气,说了万一他不答应,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薄云拿出对付微积分的劲儿,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能不丢脸地联系一下那座冰山,至少表明——她还活着,她还没忘记身为小情妇的身份。 她拍一张宿舍的照片,展示她的床位,收拾得一尘不染的书桌,叠成豆腐块的被子,特意把宁致远送的泰迪熊放在当眼处。 宁致远收到快客上薄云发来的照片,一本正经研究好一会儿,放大照片看每个细节,莫名地嘴角挂起一丝浅笑,爱干净的乖女孩。这种床对他而言挺新鲜,上下两层,上面是床,下面是书桌和衣柜连体,浅灰色。真简陋,跟小孩子睡的一样,他从没睡过这种集体宿舍,只觉狭小而缺乏隐私。 他把手机摁在下巴上思考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回复。说实话他对薄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气她国庆节这种正该翻云覆雨三日不下床的关键时刻来大姨妈,气她默默下山不陪她。他怎能对人说,他那几天过得孤单又冷清?他当然可以翻开通讯录,呼朋唤友,或者叫个美艳小明星来陪床,哪怕跟那个口香糖一样黏着不放的杜家丽大干几场都行。 可是他什么乐子都没去找,只是独自在别墅里阅读、游泳、处理工作……然后,每个思考的空隙,薄云的影子就像一朵白云一般悄悄飘进他的脑海,固执盘旋。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叫她上山,他在等,看薄云怎么表现。她不过是个情妇,凭什么要他来哄着。她应该下跪膝行,爬到他跟前,卑微如蝼蚁,这才符合逻辑。薄云还离不了他,只要他的金钱供给一断,薄枫的疗养费也好,读大学的开销也罢,通通泡汤。 骄傲不允许他回应,宁致远默默地关闭Mr.King这个账户的快客界面,这是他的秘密身份,只有少数几个心腹和一些不在国内交际圈的朋友知道。他努力投入忙碌的一天,把薄云的脸抛在脑后。 薄云一直等到星期五都没有收到来自“冰山”的任何消息,他好像沉入海底一般。她自我安慰说,很可能他忙得根本顾不上理她。她把心定一定,和顾情一起去参加文浩然的生日庆祝会。 文浩然称得上高且帅,可惜不富,所以饭局安排在一家物美价廉的火锅店,火锅好吃不贵,气氛又好,再理想不过。顾情穿一件红色V领紧身T恤和牛仔短裙,外面是薄如丝绸的披肩式针织衫。着装看似简单,可是胸和臀的丰满曲线都凸显出来,尤其一双铆钉高跟鞋把腿拉长,像个成熟的名模。白晃晃的大腿一出现,就把一桌男生看得眼睛发直。 饭局男多女少,她有意要一鸣惊人,戴上香奈儿白色陶瓷手表,拎一个MiuMiu的手袋,这些名牌货她上课的时候不好张扬,就趁着周末时好好享用。 相比之下薄云就显得暗淡,米白色的宽松棉衬衫,长及膝盖,七分袖,胸前一片蕾丝略作点缀,腰上绑带调整比例。这衣服是格蕾丝帮她选的,很适合女大学生的气质,清新简约,没有任何性感意味。她还是穿自己的旧牛仔裤和帆布鞋,背双肩包,没有任何首饰。 97、礼尚往来 计算机学院在N大的院系里面编号排第四,简称4院,叫着叫着就成了“寺院”,是一种无奈的自嘲。一个班就三两个女生,平均比例1:10,狼多肉少。关键是有的肉还是白送上门都不肯吃的恐龙肉。男女比例失衡就导致了严重的“内分泌失调”和宅男成群,好些男孩子脸上都爆满青春痘,弓腰驼背。像文浩然这样身强体健,脸庞白净的已算极品花美男。 今晚两个会计学的漂亮学妹来捧场,文浩然在兄弟面前别提多长面子,不必喝啤酒都能飘起来。一群青春荷尔蒙无处发泄的男生就围绕两个女孩狂聊,连健谈的顾情都招架不住,悄悄跟薄云咬耳朵:“我以为搞IT的都是闷葫芦,我看他们活泼得简直像磕了药。” 薄云忍不住笑,难得刻薄一句:“可能平常没怎么跟女生说过话,逮着机会就把憋了一肚子的精灵古怪都显摆出来。” 酒过三巡,陆陆续续送上礼物。男生爱搞怪,有送日本爱情动作片的,有送劲爆写真集的,有送游戏手柄的,还有大方送电脑游戏装备的,千奇百怪,每拆一份就是一阵大呼小叫……文浩然在女生面前拉不下颜面,一直撇清他不看那种电影,也不沉迷网游,可是在一群男生的陷害之下,越描越黑。 顾情沉得住气,到最后才把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礼物拿出来,特地说明:“这是我和薄云一起给你挑的,希望合你心意!” 宁致远拿在手里,有点沉,扁扁盒子,摇一摇,闷声不响。 “是什么?书?游戏光碟?还是相框?” 薄云笑眯眯地说:“拆开就知道啦!” 包装纸撕开,文浩然看见露出一角的苹果标志,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开玩笑吧?同桌几个男生也不敢相信,调侃说:“是不是用苹果的黑子装了六个红富士苹果啊?” 盒子打开,全体傻住,真是最最最新款的Ipad,他们不是没见过,宿舍里当然也有人用。但文浩然一直不舍得买,固然是因为他习惯用传统的键盘式笔电,另外也是没有这么多余钱来买这种东西玩。可男孩子哪有不爱数码产品的,马上就是尖叫惊呼拍手,还有人猛敲盘子起哄。 一个室友满脸羡慕嫉妒恨:“文浩然,行啊,有点手段!我长得这么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在快客上连个妹子都勾搭不上,人家对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就是——我洗澡去了。最频繁的话是——呵呵。你居然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学妹送你Ipad!天理难容!” 文浩然在惊喜之后是紧张,结结巴巴地说:“这个礼太重……我怎么好意思收?” 顾情大大方方地说:“你可是庆祝二十岁生日啊,一辈子就一次,怎么,不给面子?” 旁边有人帮腔说:“文浩然你可别扫兴啊,人家学妹一片真心,你要是不收我帮你收。” 文浩然看向薄云,她连忙说:“浩然哥哥你就收下吧,我跟顾情AA的,没花多少钱。” 文浩然本想说你家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可是当着别人的面,不能提。他只好千恩万谢地把礼物收下。 收了大礼,只吃顿饭就显得不够义气了,文浩然豁出去,决定换场子去唱K,室友打电话订了一家量贩式KTV,一帮人浩浩荡荡坐地铁去。文浩然打算赶紧趁还没打烊去买个生日蛋糕,男生不爱吃甜食,他原本没订,可是这会儿觉得不好好招待一下顾情和薄云说不过去。 98、冤家路窄 他想跟薄云单独说几句话,就提议顾情跟其他人先到KTV,他和薄云去买蛋糕。两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往学校附近的一家蛋糕房,现做肯定等不及,万幸橱柜里还有一个现成的巧克力蛋糕,师傅还没下班,给裱花写上姓名和生日快乐。俩人拎上蛋糕就去门口的公交车站等车,KTV不远,四站路而已,两个人不舍得叫出租车,天气不冷不热的,等一会儿也不要紧。 文浩然抓紧机会问:“小云,你干嘛这样破费买Ipad给我?顾情家里有钱就罢了,她送得起,你干嘛跟她凑份子?是不是她硬拉着你的?” “不是啦,我其实也很想送份像样的礼物给你,二十岁生日呢。何况……你一直对我都那么大方。” 文浩然叹口气说:“我是男的,不一样,搞钱容易。你的钱都是人家赞助的,经不起这么花啊。” “你别担心,我生活没有问题。” 薄云拍胸脯保证,文浩然就不好多说。他是个温和谨慎的人,对于薄云金钱的来路,一直不敢深究。 “咦,你脸上蹭到什么东西了?”文浩然看薄云的腮边有一抹白,下意识地伸手去抹,她来不及躲,傻傻地凝固在当场。文致远的手指就在她脸颊上磨蹭几下,他凑得很近,身上有淡淡的啤酒味儿和男孩子的汗味。 反应过来,她脸烧得通红,忙自己伸手去擦,结果两个人的手就叠在一起,触电一般,文浩然抽回手,笑着说:“是沾上奶油啦,已经擦干净了。”他把手攥成拳头,心跳加快,薄云的粉腮如奶油般柔滑,还有少女的细细绒毛,水蜜桃一般。 她没化妆,他除了在钢琴比赛之外,从没见过她盛装打扮,一张小脸是全然的素净通透,天生的娇艳如花似玉。只有这样干净的躯壳才有资格承载纯洁的灵魂。 两人正在发呆,被一阵狂按喇叭声音吓了一跳,一看,几步之遥的路口,一辆黑色法拉利在绿灯面前停滞不动,后面一辆出租车不耐烦地嗯喇叭,看样子是赶时间。法拉利鬼魅一般在黑夜中亮着诡异的红灯,从薄云他们的角度,看不到司机的模样,可是她的呼吸瞬间凝固,那是宁致远的车! “那部车我好像见过。”文浩然踮起脚尖看。 出租车司机后面陆续又卡住好几辆车,大排长龙,终于有人忍不住,从出租车上跳下来,敲法拉利的车窗,语气很不友善:“熄火了吗?请你快开走好不好?着急赶飞机呢!” 薄云张大嘴,她好怕宁致远突然从车里下来,他和她直线距离不过十米,她要假装没看见他吗? 终于,法拉利的引擎一阵轰鸣,瞬间飚出。敲车窗的人骂骂咧咧地走回去,嘴里咕哝:“有钱人就是臭毛病多,十字路口玩发呆,搞什么名堂!” 文浩然看薄云突然脸色发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摇摇她的胳膊说:“你怎么了?不舒服?” 薄云压住胸口说:“浩然哥哥,我突然觉得不舒服,我可不可以不去唱歌?我想回家休息。” “你不如回学校宿舍,还比较近便。” 薄云只好撒谎:“那个……我身上不方便,我要回家找那个东西。” 语言含糊,文浩然脸色微红,大概明白是什么事,只好眼睁睁看着薄云拦下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他等的公交车来了,他拎上蛋糕挤上去,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薄云从来不会撒谎,一撒谎她就脸红,下意识地拧衣角。她应该不是回家,可是为什么要骗他呢? 99、乞求宽恕 薄云跳上车对司机说:“快跟上前面那辆法拉利,黑色哑光漆的。” 司机大叔看了她一眼:“小妹妹,你是来调戏叔叔玩的吗?我这十年破车追得上法拉利?你当是《生死时速》呢?何况前面哪有法拉利?” 是啊,过了几分钟,宁致远的车早就无影无踪。 薄云咬咬牙:“那去紫云别苑,越快越好。” “这话还算正常,打表吗?那地方有点远,打表可能要六十多,你不要票的话算你五十。” 司机还在絮叨,薄云干脆抽出一张100块:“能开多快开多快,不用找。” 等到达别墅,薄云狂奔跑到宁致远的家门口,屋里一片漆黑,他的车好像没回来,她不知道车库怎么打开,没法确认,她用门卡刷开大门,怯生生地呼唤一声,没人应。 她穿过客厅走去后花园,游泳池的蓝色冷光还亮着,阳伞已经收起来,他不在这里。天气已经转凉下去,泳池应该也不会再用了。她呆呆地在泳池边坐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拿出手机给宁致远发消息。 “宁总,我在紫云别苑等你。” 她趁宁致远没回来,赶紧去洗澡换衣服,吃了火锅,一身的味儿,还有一点汗渍,都是吓出来的冷汗。她换上宁致远买给她的一套白色内衣,套上浴袍,乖乖坐在客厅等。宁致远没有回复,她每隔五分钟刷一遍手机,毫无回应,只好心不在焉地翻杂志打发时间。 凌晨的时候,她听见车库门开启的声音,宁致远回来了。 她打起精神去迎接,根本不敢看他的脸,蹲下去替他解开鞋带。宁致远的声音如刀锋一般,冷而锋利:“谁让你来的?”其实他本来想彻夜狂欢发泄心中怒火,收到她的消息,犹豫再三,还是赶回家。 薄云不敢抬头:“这是我的义务。” 他冷笑一声:“你还懂得权利义务?” 他踢掉鞋子,大步走进屋内,把西服和手提袋都扔到沙发上,薄云跟在后面收拾。宁致远本想上楼,在楼梯口顿了一顿,头也不回地对她说:“到书房等我,跪着。” 他让她下跪?薄云呆了,他从没叫她下跪,就算第一次上门求他的时候,宁致远也没这样狠过。她不敢违抗,打开书房的灯,乖乖跪在办公桌前。 她从没仔细打量过这个房间,因为她就是在这里失去童贞出卖灵魂的,一切堕落的开始。此刻她才发现,这本就不是男女欢好的地方,方正的书桌,黑色的皮沙发,三面墙的大书柜。触目皆是黑白冷色,地毯是烟灰色的几何图案,看久了容易头晕,像电脑待机时候的屏保。 她不知在这里跪了多久,宁致远下楼的脚步声才响起。他先去厨房倒一杯酒,加冰,啜饮几口再走去书房。薄云低头跪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 他坐到书桌边沿,命令她:“头抬起来。” 她抬头,不敢看他。 “怎么溜上山来?不去陪你的浩然哥哥吃蛋糕吗?” 原来他都看见了!薄云声音发抖,忙解释说:“他今天过生日,我去跟他一起吃顿饭,不止我,还有好些人,十几个呢。” “既然这么好玩,你来找我干嘛?” 薄云咬咬牙说:“我的时间是属于你的,没权去玩乐。” 他冷笑一声:“说一套做一套,我不是十八岁小男生了,薄云,别跟我装疯卖傻。你是没体验过什么是真正的屈辱,所以这么天真。” 100、惨烈教训 宁致远拉开抽屉第一格,那里面仍然摆放着一厚沓现金。他习惯放一些现金在家,应付一些不愿留下痕迹的私事——比如,打发薄云这样的女孩子。银行转账总会留下痕迹,现金简单有效。他深谙心理学的这个道理,摆在眼前的现金比一张双倍的支票还有吸引力,因为即刻兑现,伸手就够得着。只是这手一伸,尊严就再也收不回去。 他抽出两叠,整两万,不多不少,是薄云“初夜”的价码。他拿起钞票,在她头上拍两下。 “我越来越觉得,把你留在身边是笔亏本生意。说吧,除了浩然哥哥,你还有多少勾肩搭背摸小脸的蓝颜知己?你卖身给我的时候,真是处吗?还是花几百块补的一张膜?” 薄云急得要哭:“真没有,我就跟文浩然一个男生有来往,只是朋友!还是因为从幼儿园就认识的缘故。我没骗过你,也不敢骗你!” 宁致远的黑眸眯起来,直视薄云的眼睛,她有着黑曜石一般的瞳孔,盈盈秋水一般的眼波,凝视久了几乎被吸进去。她没有撒谎,他心里相信,可是嘴上选择不信。 他把绑住纸钞的白色纸条拆开,慢慢展开,粉红色崭新纸钞像一把扇子,在她眼前散发着诱惑力。 “你是为了我的钱吧,所以连下跪都肯。” 薄云知道,在宁致远面前她是透明的,所以她如此回答:“是。” 言简意赅,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为什么心被深深刺痛?薄云一直很诚实,他一开始不久欣赏这种态度吗?比那些满嘴甜言蜜语贴上来揩油的小明星好得多,她想要什么,一目了然。 他哼笑一声,自嘲地说:“那一夜,如果你敲开门,应门的是个肥头大耳的恶心秃顶男,只要给钱,你照样会扒光让他压吧?” 薄云吞咽一口口水,颤抖着说:“是。因为我急用钱,否则我妈就要断药,她不能停药,血压一高她就会……” 宁致远打断她:“很好,薄云,我喜欢你这么坦率。”他把钞票洒在地毯上,慢吞吞往外走。他命令她:“脱掉浴袍,爬过来,跟着我。” 薄云如坠冰窟,他要她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天人交战,她看着宁致远,他的脸看起来比魔鬼还要冷酷,深沉的黑眸里是死一般的夜色。 她不敢违抗,如果宁致远不要她,她还得找下一个“赞助人”,谁知道找不找得到,想想母亲,她咬紧牙关,脱掉浴袍。白皙娇嫩的身体暴露出来,百合花一般纯洁的内衣烘托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她慢慢地向前俯身,四肢着地。宁致远看不见她的脸,她低垂着头,长发披散。可是他看见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掉在地毯上,瞬间被吸干。溅在钞票上,凝固如露珠。 此刻他没有怜悯,往外走,一路往楼上去,一边洒雪片一般把手里的钞票洒下。 “爬!把钱一张张捡起来!” 薄云颤抖着开始爬,膝盖磨得很疼,可是她努力往前,一边爬一边捡钞票。楼梯是黑色硬木,不锈钢的栏杆,冷而硬,就像宁致远这个人。她的视线里只有他雕塑一般漂亮的一双脚,结实有力的小腿,他一步步往上,粉红钞票如雨落下。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往上,而是朝着无底深渊坠落。她不再是人,是没有尊严的动物,比动物还低贱。这是宁致远的惩罚,她明白,所以她无法反抗。她跟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 101、心如刀绞 两万块原来这么多,还没到宁致远的门口,她两只手都抓满,再也捡不起来更多,张开手去抓新的,已经捡到的就落下,她狼狈不堪。宁致远突然蹲下,抓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满脸都是狼藉的泪水,她哭得肩膀抽搐,喘不过气。 “游戏好玩吗?比大富翁有意思吧?只要你跪得下去,低得了头,抓住的都是真钞。” 薄云抽泣着说:“可不可以不玩?我错了,我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这个世界早就是天堂。” 宁致远喉咙发紧,他不会掉眼泪,可是不代表他不会伤心。薄云不会明白,当他开车经过那个路口,猛然看见文浩然的手抚摸她的脸颊时,那一瞬间心脏被狠狠揪住的感觉。那娇嫩如花的脸颊是他的专享,那沁人心脾的体香是属于他的,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亲近? 他此刻侮辱她,是因为薄云让他蒙受了奇耻大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薄云的眼泪颗颗落在他掌心,滚烫,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他抱起她扔到床上,钞票散落满床满地。 她因为疼而咬住枕头,他粗鲁地捏住她的下巴,无情地直视她,俊颜冷如冰,嘲讽地说:“我想我得每天要你几次,这样你才会牢记,你是我的女人,只是我一个人的。” 她只是哭,却不逃。 他一边折磨她,一边大叫:“为什么不反抗?你是为了钱吧,都是为了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但是我要绝对的忠诚!你的人和你的心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夜凉如水,虫鸣啾啾,薄云像死去一般面朝下趴在床上,奄奄一息。宁致远抱着她的腿,头搁在腰窝里面,他吻她细腰上密布的汗水,手指抚摸她美妙的曲线,低哑的声音充满魅惑:“薄云,不要忘记,在最初,是你先勾引我的,你乞求我、诱惑我、巴结我……你既然胆大包天开始这个游戏,就不要以为可以随随便便中途离场,我不喊停,你就不能走。” 薄云过了半晌才气息微弱地回答:“是我太天真,我以为,在你和我之间,除了交易,还有点儿别的,某种钱买不到的东西……” 宁致远慢慢朝上挪,唇顺着她泛红的背吻上去,一直到达她敏感的耳垂:“我不知道你在幻想的东西是什么,在我们的交易中,我可以给你丰足的物质生活,但是,你必须百分百属于我。薄云,我残忍起来随时可以毁了你,明白吗?” “我的尊严已经是捡不起来的碎片,随便你怎样碾压吧,我只求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可以离开你。”薄云已经哭不出来,她嗓子里火烧火燎,身下更是撕裂般的疼痛。 薄云挣扎着挪去清洗满身狼藉时,宁致远坐在床上,陷入比之前更浓厚的迷惘。伤害她,原来并没有使得他更快乐。 102、日出东方 薄云洗好,一张浴巾迎接她,她惊讶地发现宁致远居然体贴地为她擦干身体,她像个木偶一样张开双臂站在地板上任由他摆弄。宁致远看见雪白娇躯上他所制造的暴虐痕迹,牙印、淤青、以及红肿。 薄云想走,他抱她去床上。 “今晚一起睡。” “不要!求你……”薄云语无伦次,她好怕明天会躺在医院里,血流成河。 “我不是禽兽,不会真的玩死你。”宁致远的黑眸垂下,脸上神情难测。 她被他搂在怀中,头安置在他厚实的胸膛,他的手指慢慢梳理她的长发,直到睡意袭来。迷蒙中她仿佛听见他在自言自语:“除去金钱,维系我们关系的,还有什么呢?” 早上醒来,薄云不知是几点,阳光穿过窗帘,在她身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光。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她伸出手,对着光,看金色的光芒融化她的手指。她坐起来,没有衣服可以穿,内衣都撕烂了。而床上和地上那些散落的钞票仍然在,提醒着昨夜发生的惨剧。她胡乱套上一件宁致远的衬衫,顺手拿起他柜子上的一个瓷盘,把钞票捡起来放在里面,一路下楼。宁致远并不在楼下,她松口气,将盘子放到客厅矮柜上。 她喝了一杯牛奶,在厨房呆坐。现代化的簇新装修,冰冷的不锈钢和黑色大理石,形成一种类似实验室的气氛,只有装在玻璃大碗里面五彩的水果和一盆绿色植物,稍微调和一下寒意。她从窗口瞥见宁致远的法拉利驶回,赶紧到大门口迎接。 他面色如常,昨夜的疯狂一扫而空,将手中拎着的纸袋递给她。 “你要吃早饭吗?”薄云问。 “我在外面咖啡馆吃过了,你呢?” “还没有,本来想等你一起吃。” “那你赶紧吃吧。” 她往厨房走,看她步子有点不自然,宁致远在背后贴上来,扶住她的胳膊,悄声问:“还疼吗?有没有流血。” 她脸一红,心里略松弛,他还不是那么无情,低声回答说:“还有一点痛,不是很要紧。” 薄云拿出冰箱里的果酱,随便涂在吐司上,就着半杯牛奶吃下去。宁致远进来,拿一个苹果要吃,她忙抢过,帮他削皮。宁致远抄手坐在吧台的转移上,仔细观察她。 白嫩纤长的手指,雪亮刀片在彤红的苹果上平滑前行,红衣褪去,露出白色果肉。削皮之后,她再切成容易入口的大小,放一把小叉子,这才递给宁致远。 他安然享受,从小佣人便是这样伺候他的,没想到薄云小小年纪,也懂得这些门道。 “你在某些方面不像十八岁,远比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成熟。” 薄云低头看地板上,那里有几滴水渍,得赶紧擦干,宁致远有洁癖。 她回答说:“从小家里没有男人主事,什么事儿都是我跟妈妈两个女人来承担。我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孩,不能帮忙扛煤气罐上五楼,搬不动一袋大米,换不了灯泡,打不死蟑螂。只能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下功夫,希望能让妈妈开心一点。我上初中开始就会洗衣烧饭,会到菜市场讨价还价,会自己去交水电煤气费。我本来不喜欢学钢琴,枯燥又辛苦,可是能让妈妈开心,我就十年如一日地练习。她让我去考级我就考级,让我参加比赛我就努力争名次。我知道,如果我钢琴弹得好,妈妈就会笑,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为妈妈做了一点有意义的事情,我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是有价值的,不是一粒微尘,风吹就散。” 103、推心置腹 宁致远闻言,鼻子有点酸,可是说出来的话照样冷血无情:“你的想法是错误的,如果一件事不能给你带来快乐,就不该强撑下去,人生苦短,要用来做一些你真心喜欢的事。” 薄云很想反驳宁致远——我跟你在一起痛苦不堪,可是,我仍然在坚持,因为,我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自由选择生活道路的那一天。富人永远不懂穷人的辛酸。他们的烦恼是选法拉利还是保时捷,而穷人面对的是跪着活,还是站着死。 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她垂下眼睫毛,咬着嘴唇的动作,已经被宁致远看在眼里。他意识到他的话戳中了薄云的痛处,便不再继续。他吃完苹果,摆弄薄云削下来的苹果皮。她技术一流,从头到尾完全没断裂。 “猜猜看,苹果皮摊平是什么形状?”宁致远试图缓和气氛。 薄云想想,无果,摇摇头。宁致远小心把苹果皮在桌面上摆好,是一个漂亮的对称双螺旋。她惊喜不已,原来是这样的! “薄云,其实平淡的生活中也会有美好的东西,就看你有没有找到正确的视角,明白吗?” 她看着他,猜不透他的话。 宁致远将带回来的纸袋递给薄云。 “又是礼物吗?” 宁致远嘴角一丝邪魅的笑容:“算是对我昨夜暴行的补偿,通常我不会对女人太狠的,我是个绅士。” 薄云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造型简约、手感一流的皮质双肩包。她摸着厚实光滑的皮,温润又自然的棕色,直觉这东西不便宜,怯生生地问:“不会又是几万块吧?” “你能不能别总是在脑子里计算金钱?薄云,有时候不是我在践踏你的自尊心,是你自己过不了这一关。礼物就是礼物,无关价格。你的包太旧了,上大学的女孩子,应该有一个好包,陪你度过人生最关键的一段时光。” 她试背了一下,感觉很舒服,而且样子说不出的别致,她爱不释手。她里外翻翻看,发现没有任何标签和Logo。 宁致远看她疑惑的样子,说:“这是我找了个意大利的手工匠人特别订制的,没有牌子,不必担心同学侧目。上好的小牛皮,工艺精湛,用上十年都没问题。前几天就寄到,我今天早上特地去公司取回来的。” 薄云不知该说什么好,说实话,宁致远除了太冷漠,他在这些小事上对她偶尔流露出的脉脉温情,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悸动。她生命里除了母亲,没人这样关心过她,一件衣服一双鞋,一支笔一个包……他把她的捉襟见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她走近他,一直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和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 “我可以抱你吗?”她破天荒地请求。 宁致远拉了她一把,她就软在他怀里了。他好高,下巴搁在她头顶上磨蹭。 “薄云,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内心的人,或者说,我刻意回避自己感性的那一面。因为,对他人袒露真心是危险的,要避免受伤,就要全副武装,把一颗柔软的心重重包裹起来。你明白吗?我今天反复想过,在我们之间,除了交易之外还存在些什么。似乎真的有,可是无法言喻,是我人生至今尚未体验过的情感。”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就这样吧,也许有一天,混沌会形成某种形状,让我们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就好像我最开始练钢琴,根本不知道肖邦和巴赫的曲子想表达什么,只是死记音符和指法而已,时间会说明一切。” “好,交给时间吧,你还年轻呢,薄云,我大你几乎十岁,我们之间不可能没有代沟。你要快点长大,赶上我的思维和生活节奏。” “你好老……”薄云笑出声,宁致远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只是在她的翘臀上狠狠掐了一把。 104、百万瓷盘 聊天一会儿,气氛似乎变得轻松,好像昨夜的侮辱与被侮辱都没有发生过,直到宁致远在矮柜上看见那个装满钞票的盘子,他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问薄云:“你干的?” 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对啊,我想收拾一下,所以就在你卧室的柜子上顺手把这个盘子拿下来用。” 宁致远胸口一股闷气,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有十八岁,左右摇摆的年纪,说她天真无知不尽然,她还是有坚强懂事的一面,但毕竟人生阅历有限,在很多方面她简直幼稚得可笑。 他敲敲盘子边沿,问薄云:“这里面你数过没有,装了多少钱?” “昨晚你不是……”薄云心想,明知故问,这两万块还不是你洒的! 宁致远叹口气,再问:“你知道这盘子值多少?” 薄云心想,一个盘子能值多少?胆怯地试探:“五千?” 宁致远差点背过气去,他送钢笔也猜五千,这个瓷盘也猜五千?这就是她估价的极限吗? “这是苏富比春拍我拿下的,康熙青花大盘,七位数人民币。” 薄云尽管是学会计的,可是在宁致远的高气压之下,脑浆稀薄,她伸出手开始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汗如雨下,百万级的盘子? 她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对不起,我没眼力,不……没品位……不不不,没脑子!” 宁致远走到她跟前,哭笑不得,说:“总之以后你小心,家里有些物品,也许是你看来很平常的东西,担可以抵得过你的卖身钱。不是我摔不起一个百万的盘子,而是你要让每件物品发挥它应有的作用,高雅之物不该被铜臭玷污。那个盘子不是用来装钞票的,明白吗?” 薄云瘦弱的肩膀有点微微发抖,双手抱胸,点头如捣蒜。 这一天过得分外平静,宁致远没有再压倒她,独自在书房忙碌。薄云悄悄在厨房搜罗可以利用的食材,做几个家常菜,伺候冰山大人用膳。 午餐后,她坐在楼梯口看课本,这里可以瞥见开着门的书房一角和宁致远穿着白袜子的一只脚,如果他召唤她,她可以立刻应诺。虽然前一晚被那样暴虐地对待,可是莫名其妙地,她被宁致远一点一滴吸引。 初次相见,她就觉得他俊美无双,尤其是冷酷的黑眸,让她不敢直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的城府之深让她慨叹不已,所谓“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说的就是他这样老练的男人吧。她不敢忤逆他,凡事都顺着他的心意。宁致远就好像传说中的龙,背上有逆鳞,不小心碰到就会引发雷霆怒火。 但是大多数时候他还算好相处,冷血归冷血,可是他偶尔流露的体贴无比细腻,陪她去疗养院看母亲、给她置办各种行头、托关系走后门找人在大学里关照她、进出都让司机接送……不胜枚举。他给她的,好像和她奉献的,似乎不成正比。这年头,就算是处女,真的值得被这样细心呵护吗? 105、心跳牵手 周五晚上在卡拉ok,见文浩然独自拎着蛋糕回来,在座的同学都十分讶异,问薄云去哪儿了。 “她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打车回家了。” 男生们感到有点遗憾,本来这场聚会就两个女孩子,少了一个,只有顾情,俨然是万绿丛中一点红。顾情心中却有点莫名的窃喜,今晚她独领风骚,一定要上一垒,攻下文浩然! 顾情的性格本就好热闹,又豪迈,很快就成为所有男生关注的焦点,对KTV里面常玩儿的各色游戏极为精通,几杯饮料下肚就张罗玩三国杀。两个麦霸在一边轮流抢着唱情歌,她紧挨着寿星文浩然,胳膊贴着胳膊,光滑雪白的长腿偶尔还蹭在他身上,虽然隔着牛仔裤,什么感觉都没有,他还是有点局促,她却十分自在地大呼小叫,把气氛炒得热火朝天。 一轮过去,她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凑在文浩然耳边说:“过生日开心吗?” 文浩然笑笑:“没什么特别开心的,又老了一岁。下学期就要开始操心就业问题啦,青春速朽,现实残酷。” 顾情掐他一把:“干嘛这么老气横秋的?女孩子才怕老呢,男孩子到三四十岁还是一朵花。” 文浩然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同人不同命,我跟你不是一种人。” “你是哪种人?” 他想想说:“蜗牛,背着重重的壳,一步一步往上爬。” 顾情眼角含笑,撑着下巴,娇声问:“那我呢?” “你?你本来就是高枝儿上的凤凰,傲视凡鸟。” 顾情直视文浩然琥珀色的桃花眼,字斟句酌地说:“假如我是凤凰,那我很幸运拥有选择栖息何处的权利。蜗牛,你爬快点儿,我等你呢!” 又喝了一轮可乐,文浩然起身去洗手间,出门就撞见等在走廊里的顾情。她拽住文浩然的胳膊,把他拖到安全楼梯间。 “干嘛?我们俩一起玩失踪,里面那群狼还不知道怎么意淫呢!” “那就随便他们意淫呗。” 顾情大大方方地在楼梯口立定,在兜里掏什么东西。文浩然心想,不会要抽烟吧?结果她只是掏出一部宝丽来相机。 “我喜欢宝丽来,虽然有点装逼犯,可是那一瞬间记录的情绪是数码相机无法比拟的。”顾情往上站一级,和宁浩然一般高,她大大方方地搂住文浩然的肩膀,跟他合照一张。 少女饱满而鲜嫩的身体压上来,文浩然瞬间凝固,脸很僵。闪光灯一晃,咔哒一声,胶片吐出来,顾情把底片在空中甩甩,等了一会儿,两个人的大头照慢慢浮现,照片里她微微朝文浩然侧身,明艳的脸蛋上神采飞扬,淡妆已经有点融化,脸颊红扑扑的,一种嚣张的美。 文浩然没有笑,有点被吓到的样子,嘴唇微张,头发有点乱,T恤的领口被顾情扯得有点歪,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倒是顾情像个罩着他的学姐,而他是蠢萌小学弟。 顾情大笑起来:“这一张一定要珍藏啊!你的表情太搞笑啦!” 文浩然忙去抢,顾情赶紧躲,脚下一滑就一屁股坐在楼梯上,高声呼痛。文浩然忙去拉她,两只手握住,都是滚烫的。 106、两处闲愁 这一拉就甩不开,文浩然被迫牵着一直撒娇喊痛的顾情大美女回到包间门口,小声说:“好啦,松手吧,否则我今晚要被一屋子男人严刑逼供了。” 顾情的指甲在他手心掐一下:“大三了还这么纯情?难道没跟你的薄云小妹妹牵过小手?”她终于放开,两个人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屋里。 男孩子们不满地敲着桌面:“文浩然,你是做东的,跑哪儿去了?还以为你要逃单呢!” 顾情抢着说:“谁逃单啊!我有这家KTV的钻石会员卡,今晚全部算在我账上,你们想喝什么吃什么随便点!” 一帮人高声起哄:“好样的啊文浩然,学妹倒贴你!” 文浩然很囧,皱眉看一眼顾情,真是嚣张跋扈,自作主张。最后果然是顾情抢着付账,她腿长跑得快,嗓门又高,文浩然跟他争抢之中,两人的手又拧在一起,顾情含笑看他,他触电般松开。 一起下楼去,深夜的街头一阵冷风吹来,顾情裸着双腿不由得觉得有些冷,文浩然跑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把顾情推进去:“赶紧回家,时间不早了,注意安全。” 她眨眨眼睛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帅哥学长,周一见!” 一帮男孩子互相勾肩搭背,坐地铁回学校去,一路调侃文浩然,说他左拥右抱,艳福不浅。旧爱还谦让新欢,薄云是故意溜号,制造顾情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文浩然一开始还反驳,奈何势单力薄,越描越黑,干脆不解释。 出了地铁,他落在队伍最后,发一条快客问顾情:“安全到家了吗?” “已经躺在床上啦,担心我?” “废话,你是女孩子,大晚上的能不担心吗?” 顾情发一个笑脸给他。 文浩然再写一条:“今晚KTV的开销,我改天还给你。” “不必跟我算得这么清楚,我巴不得别人欠我人情。你可以请我吃饭……或者,等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再使唤你,如何?” “你的意思是钱债变成人情债吗?那我宁可双倍还钱给你!” 顾情发一个吐舌符号:“学长,不要拆穿我嘛,给学妹留点面子就这么难吗?” 文浩然叹口气,发出最后一条消息:“你的卖萌太重口,我吃不消……” 这一夜,顾情和文浩然,一个睡在粉红色的公主房里面,一个躺在铺着凉席的硬板床上,窗外是同一轮八分明月,把各自心事照得慌乱如麻。 顾情在回味文浩然身上那种男孩子特有的微咸的汗味儿,瘦削的肩膀和他温柔的神情。文浩然的耳际仍然残留顾情轻声耳语的微热气息,甜甜的香水味儿,和那些语带双关的话语。如果这是一场游戏,她才是主导。他会不会束手就擒? 顾情把那张宝丽来照片小心收在抽屉里的一个小盒子里面,和她最宝贝一些首饰放在一起,郑重锁好,免得被经常“检阅”她房间的母亲发现。她打开电脑,搜索“电脑中毒的方式”,边看边笑得意味深长,啊哈,原来如此……很简单嘛! 107、流水无情 周日晚上,小李到紫云别苑来,接薄云回N大,薄云已经收拾好随身物品,装在宁致远新送的背包里面。大大的皮质双肩包显得她人更加娇小,皮革的粗犷和她柔弱的气质形成奇妙的冲突感,可是整个人的气质提升不少,人靠衣装,此言非虚。 临出门时,宁致远像拎小鸡一样抓住薄云双肩包的提手,解开背包的搭扣,抄起矮柜上那个装满钞票的康熙青花大瓷盘,把里面的粉红色纸钞哗啦啦一下全倒进薄云的背包里面。 “宁总……我账户上还有钱,你不需要给我这么多。”薄云惊愕,忙要拒绝 宁致远淡淡地说:“给你钱就拿着,废话那么多干嘛!多买些好书看看,只有课本上那点营养是不够的,你要超过别人,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课间去和你的教授谈谈,要是有什么推荐书目就买,不要心疼钱,原文书买不到的跟我说。” 两万块去买参考书?薄云苦笑,好吧,买一车书足够砸死她了。 回到学校,薄云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先偷偷坐电梯到19楼顶层,通往阳台的门是锁着的,死路一条,而第19层还是空置,罕有人来,是个隐蔽的地方。她背靠墙坐在角落,把背包里面的百元钞票抓出来,摊在地上开始清点。 数了三遍,19993张,还少7张才是两万。她仔细把课本和杂物又翻寻一遍,确认没有夹在里面的钞票遗漏。她扯下扎头发的橡皮筋把这一大叠钱扎好,撕下笔记本裹一裹,放进背包最里层藏好,准备明天抽空去外面银行存起来。这么大一笔现金,不可能在学校的ATM机器上自动存款,被人看见还以为她是土豪呢。思前想后她还是惦记那丢失的700元,发快客给宁致远:“宁总,钱我没有拣完,还有七百块找不到,也许掉在沙发或者床底下了……” 宁致远看见这条消息,哑然失笑,什么意思?难道要他一个堂堂总裁跪在地毯上狼狈地搜寻失踪的纸钞吗? 薄云看到回复,像宁致远轻轻打了她一巴掌,调笑般的:“明天张妈用吸尘器打扫房间时,自然会找出来,不用担心。如果你心疼失踪的7张钞票,我不介意你连夜回来翻箱倒柜。你匍匐在地毯上的样子应该很性感,小屁股撅得高高的……游戏没玩够吗?” 薄云捏着手机,手汗直冒,这座冰山太可怕,她惹不起! 溜回宿舍,三个女孩子都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周一8点就有课,她们都想早点睡免得起不来。薄云跟大家打招呼,黄婉婉和周雨婷坐起来和她闲聊几句。唯独顾情没声音,于是薄云脱掉鞋子爬上她床铺的梯子,摇摇她的肩膀,她闭着眼睛,戴着耳机用Ipad在听歌。看见是薄云,她才下床,和薄云一起去洗澡。 顾情告诉薄云,她今晚看见一个段子,莫名地有点悲伤。 一男孩,生性腼腆。向女孩表白,用纸条写上:5201314(我爱你一生一世)。 纸条回来后写着(520+1314)×10,此男生欣喜若狂。同桌冷冷地说道:傻子,(520+1314)×10=18340……(一巴扇死你)! 薄云噗嗤笑出声来,说:“明明很好笑,你为什么觉得悲伤?”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两个人同时互相喜欢,是最完美的。可是如果你喜欢上那个人,他却不喜欢你,那真的太悲催。” 薄云陷入深思,难得把内心的郁结表达出来:“有时候觉得青春无敌,时间可以无限挥霍,其实真的挥霍起来,比兜里的钞票还不经花。爱上一个人也许只要一秒钟,可是忘记可能要一辈子,谁都不可能洒脱。” 顾情不说话,把花洒开大,哗啦啦冲洗一头长发。她在想,青春就像一场暴雨,哪怕淋得重感冒,病好了,还想再淋一次! 108、难题当前 开学之后不久,薄云参加了几次辅导员召集的年纪学生干部例会,她比较胆怯,一开始只是观察别的同学怎么发言,如何总结工作和提出计划,尤其是听顾情的汇报,早熟的她颇具领导才能,发言响亮而自信,说话头头是道。 她暗自感慨自己还是个“小盆友”,和其他少年老成的“干部”比起来,她恐怕连当个“干事”都不合格。幸而学习部是个主攻事务性工作的部门,大部分时候只需要她做好上传下达的工作即可,中规中矩,不过不失。 这一日下课,她记起宁致远的吩咐,跑到讲台上,鼓起勇气,第一次跟教授单独说话:“老师,我很喜欢您的课,能不能指点我一下,除了课本之外还可以看些什么参考书?” 教授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把薄云打量了一番,白净秀丽的女孩子,乖巧认真,他记得这个姑娘总是坐在前几排,虽然身边一帮女孩子有时候会说小话吃零食,但她一直正襟危坐写笔记,是个爱学习的样子。 于是教授翻开课本最后,随手一指:“这一整页都是参考书目。” 薄云忙说:“我已经看过,但是太多,贪多嚼不烂。老师能不能帮我划几本重点的书出来?” 这个教授本是参与编写这本教材的老资格,当然清楚哪些参考书才是真正的好货,于是拿红笔勾出来,善意地说:“你有心向学是好事,不过以大一的程度,这些大部头看起来可能有点吃力,你能把教材啃透了就非常不错。这些参考书在XX书店可以买到,如果没有现货,书店可以帮你订购,带上学生证可以打八折。” 薄云开心极了,抱着书连连道谢。正要离开,教授喊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薄云,学号xxxxxx。” “哦,正想找你,你是年级学习部部长吧,你们辅导员跟我提过的。最近我感觉有人在逃课,大一基础课都不好好上,有什么前途?你得跟班长或者学习委员好好商量一下,整顿学风。一开始松散下来,之后就再也抓不紧。” 薄云头皮发麻,忙答应不迭。她完全没经验,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理,找辅导员?可是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她这个“部长”也太弱了吧!跟顾情商量?她是团总支书记,跟她分管的事情不一样,何况女孩子的微妙自尊心作祟,她不想事事都听顾情的。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心里七上八下,决定找宁致远。 发一条言简意赅的快客:“大总裁,教教我,怎么劝同学好好上课,不要偷懒?今天教授说有人逃课,我这个学习部长要想办法整顿学风。” 宁致远在开会时看见这条消息,哭笑不得,他可是在谈事关几十亿的并购大事,居然要为一个小女孩操心防止逃课的小破事儿?他终究还是把薄云宠坏了。 不过他还是借故回到自己办公室,回复一条语音消息:“不外乎两个办法,激励机制和惩罚机制。激励机制需要你有能力和资本发放具有诱惑的奖励,而惩罚措施必须基于上级授权以及相当的威慑力。你可以尝试双管齐下,比单纯的奖励或者惩罚效果更好。” 总裁就是总裁,醍醐灌顶!回到宿舍,薄云冥思苦想许久,把砖头厚的《学生手册》翻出来仔细研究,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重点。 109、初露锋芒 这一次的例会快到尾声,在辅导员问:“还有没有人有事情汇报?”时,按捺许久的薄云终于举手。与会的学生干部哗啦啦都看向她,因为薄云一直没发过言,开了几次会,她简直比室内的绿色植物还要安静。 顾情对她眨眨眼,她也不知道薄云要说什么,但绝对支持。 “辅导员,是这样的,最近会计系的一位教授跟我反应,新生中开始出现逃课的现象。这种不好的势头需要及时刹车,以免愈演愈烈。” “这个问题确实需要重视,你有什么建议?”辅导员把球重新抛回给薄云,看她是不是有主见。 “我初步考虑了一下,根据《学生手册》的相关规定,逃课的课时达到一定比例,任课教师有权取消该生的考试资格。这是一条非常严厉的规定,假如我们强调这一条并且认真执行规章的话,相信对逃课学生是有相当的威慑力的。” 辅导员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然,只有惩罚也不行。我在《学生手册》附带的综合测评实施细则里面看到——课堂出勤率,也就是学风和纪律性是很重要的考核指数,因此,我们可以对于全勤的同学予以额外加分,对于缺课次数多的同学扣分。奖励和惩罚双管齐下,拉开综合测评的差距,可以让同学们切实感受到认真上课的重要性。” 辅导员暗自赞叹,没想到薄云不但已经盘算过对策,而且考虑得相当细致,还把《学生手册》都研究过。他接着薄云的话补充几句,总体上是赞同薄云的建议,要求各班班长留下来,配合薄云,把整顿学风的措施尽快落实下去。 班长们面露不悦,开完一个小时的例会已经很累,手上才接下一些事情,一向风平浪静的学习部却又找麻烦。 二十几个班长们把薄云团团围住,其中大部分都是男孩子,人高马大,薄云心里很慌,手心冒汗,但还是给自己加油打气,站在圈子中间提高声音说:“其实这件事,我不想麻烦各位,班长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只想请你们把各班学习委员的联系方式发给我,从今以后,学习部的活动和任务,我都会和学习委员直接联系,从学习部这边传达和汇总,不用给各位增加负担。” 班长们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娇弱的学习部长这样有担当,主动把事务都揽在自己身上。薄云拿出一张打印好的自制ECXEL表格,请班长们把学习委员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填上去即可,接下来的事都由她来操作。 “小会”就十分钟,散会之后,薄云还留在会议室里面,仔仔细细把手机号码添加到通讯录,把预先编写好的短信发出去,从现在开始,她决定要自己召开学习部的例会,不能什么事都找班长。 下楼的几个男孩子凑在一起耳语:“凡人不可貌相啊,那个薄云一直闷声不语,开会都缩在角落,没想到是个厉害角色,心细如发。” 另一个男孩子笑说:“人家也不是凡人,巴掌脸大眼睛,长得挺漂亮的,听说是六中高分考上来的,以百年名校的背景,怎么可能差呢?” “哎哟,你动心啦?” “去你的!满脑子猥琐思想。” “你敢说你没盯着人家的手看?真是一双又白又嫩的小手啊,要是能摸一摸就美死了!” 走在后面的组织部部长拿卷起来的书用力打这个猥琐男一下:“下流!我帮辅导员整理档案的时候瞥见,那个薄云是弹钢琴的,人家手长得好看天经地义,你们能不能高雅一点啊?遐想啥呢?太恶心了啊,别说我认识你们!” 一帮男孩子打打闹闹回到宿舍,这一晚,薄云那双纤纤玉手,悄悄溜进他们梦境里,撩拨得心痒难耐。 110、何以为报 这周末回到紫云别苑,二人对坐,静默用餐。宁致远从附近会所叫来饭菜,主菜是萝卜牛腩煲,热乎乎的。照理说这样家常风味的菜式,正适合谈笑风生,喝两杯小酒,说些家长里短。然而宁致远只专注吃饭,仿佛在这二十分钟内,吃饭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 薄云忍不住先开口:“这牛肉炖得很好,酥烂入味儿,不过我更爱吃里面的萝卜。” “那你就多吃点。” 薄云见“冰山”难得打破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顺杆儿爬:“你这样讲究吃喝,为什么不干脆请个厨子?” 宁致远眉毛都不抬一下:“小时候家里是有厨子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我,一大家子。但是我现在一个人住,不喜欢养那么多闲人。我在外面应酬也不少,不是经常在家吃饭,专门花钱请个厨子,你觉得符合经济效益吗?” 薄云想,似乎这段时间她来过周末的时候,在家吃饭的时间多,是特地为了她在的缘故吗?还是避人耳目? 饭后,宁致远问她这一周在学校的所作所为,口气十足像个严父,薄云一五一十把要紧的事都汇报一遍,包括跟教授要推荐书目和搞学风整顿活动。 宁致远耐心听完,只送薄云六个字:“言必行,行必果。” 薄云点头受教,她当然不愿半途而废,既然要做,就要做到底,不能给六中丢脸。 宁致远倚靠在沙发上,慢慢享用一杯红酒,一边仔细观察薄云。藕粉色的薄毛衣,宽松的款式掩盖了她的好身材,直筒水洗牛仔裤还是学生气。脸庞清秀,气质甜美,她在屋里就好像安静的一轮上弦月。 他手指一勾,她凑过去,垂着头。 “上次说你擅长脸红,今天发现你还擅长低头,还会什么?”他调笑,手指抚弄她的脸颊,喂她喝几口馥郁香甜的霞多丽。一点点酒精已经让她双颊彤红,羞涩不已。白皙无瑕的肌肤,并未精心保养,可是青春无敌,吹弹可破。 他放下酒杯,抱她坐在身上,期待她说些什么。他们在一起很多时候都太沉默,他太老辣,而她太青涩。闻到她身上的馨香,他的大手忍不住顺着毛衣往里面滑。 她软倒在他怀里,客厅的灯好亮,她不敢睁开眼睛,脸埋在他肩窝里面。这样娇羞的模样,撩动他的情思。 “谢谢你的指点,我觉得对于大学生活我开始适应了,不像一开始那么战战兢兢。” “很多事,人人都想得到,但有勇气去做的人才可能成功。你的路还长呢。” 宁致远回想起初,也许就是她那样孤苦无依的身世,让他产生一丝怜悯之情。和情欲有关,似乎又比情欲多了一些别的什么。情欲燃烧得很快,但消失得更快。薄云在他身边待的时间比他预料得长得多,从盛夏到金秋,如今已是11月份,他还没腻烦,甚至那种情潮仍然在拍打他的心房,前所未有的悸动。 他的声音比叹息还轻:“我既然为你指点迷津,你要不要有所回报?” 回报?她胆怯地吻他的唇,薄而冷的唇峰如山凛冽,她只敢轻触,如蝴蝶拂过花蕊,青鸟掠过绿枝。这种程度无法让他满足,扣住她小小的头颅,他加深这个吻,舌尖探索,攫取她嘴里的甘甜。 今晚的宁致远比过去都显得温柔,她娇喘,舌尖和舌尖交缠,身体和身体重叠。藕臂绕在他的颈项,她没有拒绝他的紧拥。 沙发的晃动使得茶几也跟着微晃,一盏香薰蜡烛照亮温馨一角,火苗摇曳生资,千娇百媚。 良久,宁致远起身,薄汗在他古铜色的宽厚背上凝结,赤脚慵懒地踩在厚实羊毛地毯之上。他大口喝着冰水,看趴在沙发上的薄云,泛着粉色的娇躯如雪一样绵软,虚弱无力,眼眸紧闭,还在喘息。他欣赏那腰部柔和的线条,粉红的脚趾…… 111、主动出击 周日,宁致远要去孟琪雅家吃饭,看望孟家二老。小李一大早就来接薄云,送她去疗养院看母亲。现在宁致远对薄云的看管稍微放松了一些,小李送完她就离开,薄云可以自己坐地铁回N大。 薄枫今天的情况比上一周更好一点,吃了一大碗米糊,薄云陪着她练习写字。方块字仍然没办法,太吃力,而且无法辨识,但是字母她可以慢慢写,还算清晰。因此她可以用简单的拼音或者一些英文单词和薄云沟通。 薄云心花怒放,母亲哪怕一点点小小的进步都让她倍受鼓舞,这些钱没白花,疗养院确实尽心尽力在照顾母亲的起居和复健。 回到学校宿舍,薄云意外发现顾情居然比她还先到,而黄婉婉和周雨婷在外面逛街乐不思蜀,人影儿都没见。 “你今天好早!” 顾情眨眨眼睛:“我来捕猎花美男。” “啥?” “我电脑中毒了,找文浩然帮我重装一下系统。” 薄云愣了一下,旋即笑说:“他生日之后好像你们联系越来越紧密。” “那当然,姐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步步为营。薄云,你可要站在我这一边,做我的亲密战友啊!” 薄云抿嘴笑:“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不需要我,你自己就能搞定。” 顾情妩媚一笑,心想那还用说。她点亮台灯,搬出壮观的化妆箱,描眉画目,细心修饰一番,抹几滴香水,袅娜多姿地出门找文浩然。 顾情走到计算机学院楼下的时候,过路男生纷纷对她行注目礼。她骄傲地撩一撩头发,抬手看,文浩然还有两分钟时间。他掐点儿下楼,一眼就看见等在大门口的顾情。蓝色羊毛长款针织衫,黑色皮带勒出细腰丰臀,打底裤塞在咖啡色踝靴里,恰和秋季有些凉意的天气。她明艳的脸庞上是粉色系淡妆,一点亮晶晶的唇蜜,使得丰满双唇看起来刚刚被亲吻过一般。青春靓丽的模样,只要性向正常的男孩子都会神魂颠倒。 文浩然镇定一下,走过去,很绅士地先把她的电脑包拎过来,问:“去哪儿弄?” “学校有个小咖啡馆,听说有免费无线网。” “要不去图书馆吧,那里WIFI和电源插座都齐全。” “不好,图书馆不能吃喝,在咖啡馆可以点饮料和简餐。” 文浩然心里咯噔一下,今天难道是个持久战? 顾情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调侃说:“怎么,我想请你喝杯奶茶都不给面子?” 文浩然挠挠头说:“当然不是,而且应该是我请你呀,上次KTV的钱我说还给你,你死活不要,替你修电脑就当还人情了。” 二人一边往小咖啡馆走,一边互相说笑:“那你的收费有点贵啊,我要是送去外面修,恐怕要不了几百吧?” 文浩然对自己的技术还是相当有自信的:“那可难说,我家靠搞装机和维修生意赚钱的,我初中就开始捣鼓各种电脑啦,你找外面的人,未必有我弄得妥当。” “那是,薄云说她那部索尼还是你送的?” “那个啊,很便宜,返修的二手货。假如你想要电脑我随时帮你弄,什么牌子都有。” 顾情得了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心里给自己按赞,她可以随时骚扰文浩然! 112、圣诞快乐 转眼就进入十二月,学校里弥漫着过圣诞节的气氛。薄云在宿舍里听着室友们叽叽喳喳讨论该买什么礼物送给朋友,尤其是提及“男朋友”时,她无法心如止水。是不是该给宁致远准备一份礼物? 她偷偷跟小李打听宁致远的喜好,一句话就被判了死刑:“宁总想要的东西你都买不起,他最近在看车,可能要换一部兰博基尼。所以啊,你亲手做张卡片就行。” 兰博基尼?她只买得起模型……薄云咬手指,无比发愁。这天晚上神思恍惚地去上公选课《书法欣赏》,这个老师很严格,她小时候有一搭没一搭用田字格本练过一点书法,但被嗤之以鼻,归于毫无基础的那个部分,因此,在某些同学已经开始临摹《兰亭集序》的时候,她还得中规中矩地学《楷书入门XX天》这类入门的帖。 今天翻到一页,是一句“宁静致远,淡泊明志”。她灵机一动,不如写一幅字送给宁致远?这不是她名字的出处吗? 偷偷跑去洗手间用手机上网一查,才知典出诸葛亮《诫子书》,上下文是颇长一段。她有些犯愁,她只会写小楷,若是只写小小八个字,太单薄太小家子气。 尽管如此,她还是厚着脸皮咨询书法老师,若是她想写这八个字作为礼物赠送,该怎么办。老师直言,薄云的笔力现在写小楷勉强还可以,但写不了大幅作品,而且短时间内不太可能练好。 “有没有折衷的办法?” “有是有的,你可以写扇面。字体不算太大,你若临时抱佛脚单练这八个字,还能略有小成。” 老师见薄云热心求教,便在她的宣纸上随手勾勒一个扇面,教她如何布局排列,将大字和小楷结合起来。 第二天趁着下午没课,薄云马不停蹄按照书法老师给的提示,找到一家书法用品专卖店,买下几个空白扇面和大小适中的毛笔,她怕写坏,所以打算多写几幅,把最好的送出,其他的都是“淘汰品”。 顾情看薄云每天晚上都苦练毛笔,嘲笑她:“一个公选课才几个学分?值得你这样拼命?” 薄云本想解释这个不是交作业,对于结课老师已经指定了要临摹的碑帖。但转念一想,她若说是礼物,顾情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只点头顺着她的话,就当默认。 顾情又说:“你干嘛用报纸练习啊?不是买了宣纸吗?” “宣纸很贵,我先练着,等有信心了再用好纸,免得浪费。” 顾情不再多说,自从知道薄云的家世那样惨淡,她就避免提及有关金钱的话题。她靠在衣柜上看薄云练字,跟她闲聊:“文浩然喜欢什么?我正为圣诞礼物发愁呢。” 薄云停下笔,慎重考虑一下,看看黄婉婉和周雨婷都在戴着耳机看韩剧,压低声音对顾情说:“你千万别再买什么贵重物品送他,免得弄巧成拙。浩然哥哥家里是做小生意的,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在金钱往来上自尊心特别强。你本是一片好意,可是对他而言就是巨大压力。就送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就好啦,你看上次他过20岁生日,室友送他游戏光碟他不也很开心?游戏不论贵贱,只要用心就好。” 这可把顾情难住了,她本来已经考虑了好几样东西,名牌球鞋啊,智能手表啊,高级游戏手柄啊等等……看来得砍掉大部分预算。她爬上床发呆,难道要学老土的韩剧桥段,亲手织一条围巾?她可不会,若是现学现卖织得“漏洞百出”,文浩然肯定不会戴的! 她又叫薄云商量,两个人咬了一会儿耳朵,最后决定派薄云去刺探军情。 113、礼轻情重 薄云约宁致远一起到食堂吃饭,趁机打探:“浩然哥哥,马上圣诞节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咦,往年你不是都手织一副手套或者一条围巾给我吗?这个传统一上大学就抛弃啦?”文浩然有些讶异,其实薄云的针线活儿和织毛线手艺很不赖,她做的东西都是真的可以用的,不是华而不实的摆设。 薄云有点脸红,干咳一声说:“那个……上大学了不一样嘛,我现在课程多,时间少,没法再织手套什么的,你想个别的?” 文浩然笑嘻嘻地说:“其实你随便买有关动漫的东西给我就好了,你知道我喜欢看什么。” “还是《火影忍者》和《海贼王》那些?” “现在最火爆的是《进击的巨人》。” “啥?”薄云一窍不通,但为了给顾情交差,她又确认了一遍。 回到宿舍就被顾情“审问”,薄云老老实实地转述文浩然的话。薄云有些惭愧,忙着练毛笔字给宁致远写扇面,却把给文浩然的礼物抛在脑后。 顾情肯定要买和《进击的巨人》有关的东西,所以她就不能买。思索半天,还是选择常规的吧,她没时间织围巾手套,就去附近商场买一件毛衣作为礼物,价格不贵,打完折两百多,无论如何能交代过去。 到了周末,扇面终于写好,薄云听小李说宁致远可能要回美国度假,说走就走,所以虽然才十二月上旬,但准备提前送出礼物。 宁致远盘腿坐在沙发上,见薄云双手呈上礼物,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接过来。轻飘飘的一个狭长盒子,金色包装纸扎上一朵绸缎花,有点俗气。 “那个……提前祝你圣诞快乐,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他看一眼薄云:“你不用瞎买什么给我,不合意就是浪费资源,有余钱给你妈多买点营养品。” “这个没花多少钱,就是花时间。” 宁致远拆开看,是一把扇子,打开看见上面写着八个有点拘谨的毛笔字——宁静致远,淡泊明志。下面小楷题词:“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她不敢在落款处写真名,只单写一个“云”字,连印章都没有,严格说起来只是练习之作。 其实诸葛亮的《诫子书》正是他父亲为他取名“宁致远”的典出,他脸上绷着,心中十分欢喜,薄云确实花了心思。 他撇撇嘴:“你的毛笔字和你的钢笔字真是天壤之别,丑死了!这扇子怎么有脸摆出来?何况圣诞节是西方宗教节庆,你送个中国风的扇子,不伦不类的!” 薄云有些泄气,支吾着说:“礼轻情意重,我也不知道过圣诞应该送什么礼物才得体。字确实写得很一般,我已经很努力练习了。也许明年会更好,就是明年不知道还能不能选到书法课,好像同样的课只能上一次……” 她后半截话被宁致远的热吻堵住,他尝到她的娇吟与轻喘息,迷离。她感觉他身上清雅的古龙水香味,酥软。吻到缺氧,他黑眸迷离,她如痴如醉,小手不由自主地揪着他强健的胳膊,欲拒还迎。他抱紧,含她的粉唇,吃她的香舌,揉捏她柔润的背,隔着毛衣也能感觉到她肌肤的芬芳。 他薄云扛上楼,扔到床上去,快速脱下身上的开司米绒衫,露出健美的身躯。 “等等,还没洗澡!”薄云胳膊肘撑在床单上往后缩,想逃避他猛烈的攻势,小山一般压下去,一室暧昧的喘息响起…… 114、耳际厮磨 次日早晨,坐在厨房里,宁致远赤着脚,在桌下蹭薄云的小脚丫,两脚并用,把她的袜子硬扒下来,用脚趾挠她脚底板,薄云痒得坐不住,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把牛奶都打翻了,满地狼藉。她蹲下去擦地板的时候,宁致远的兽性再度被勾起! 他这一次迟迟不起身,结束了还压住她在地板上,俊颜埋在她的长发里,浑然不管她的头发黏着面包屑,以及地板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牛奶还在流淌。她比牛奶还甜,他欲罢不能。他不动,薄云就不敢动,甚至连扑通扑通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手足无措,脊背绷紧。鼻子在她脖子上嗅来嗅去,似乎在汲取她的气息。 “起来吧,地上凉……”薄云终于按捺不住,轻声说。 “说傻话,明明开着地暖,抱着再滚几圈都没问题。” 薄云其实已经是一身汗,地上热,宁致远身上更热。缠绵拥吻了一会儿,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把她也拉起来,两人就在地板上对坐。欢爱之后的薄云双颊绯红,唇瓣娇艳如花,他忍不住又咬一口。 宁致远说不出口,他其实太爱她送的圣诞礼物,比从小到大收到过的从金锁片到小汽车,从豪华跑车到天价名表等等各色礼物都要感动他。因为她看透,物质的丰裕对他而言已经云淡风轻,唯有一片真心,为他所珍视。她花了心思,倾注了时间,他说不出谢谢,只好用最激烈的身体语言来传达。 他抱起薄云去浴室,问她:“感觉好吗?” “什么?”她傻乎乎地问。 宁致远跟她耳语几句,她瞬间血涌上头,垂首,低喃一句:“还好。” “只是还好?”宁致远燃起斗志。 薄云忙抵住他的胸膛,忙不迭地说:“很好很好很好,不能再好了!” 他把她浸泡到浴缸的热水里,对她粲然一笑,好难得!薄云都看呆了,宁致远俊美无双,笑起来简直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般的美好。如果他能常常笑,这个世界都会温柔一些!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我会让你体验到身为女人的乐趣……”他在她耳边吹气。 薄云不敢答话,闭上眼睛憋气,缓缓滑入水中。在十八岁的年纪,怎能沉迷于男欢女爱呢? 薄云洗澡的时候,宁致远披上衣服去书房,锁上门。他打开保险箱,拿出一个黑色皮面盒子,把薄云送的纸扇放进去,里面还有另外两件东西,她“第一次”时遗落在花园里的小熊公交卡套,卡片上是薄云中学时的稚气大头照。还有她拿走第一个两万时留在宁致远抽屉里无头无尾的傻气便条。扇子是第三样。 他难以解释自己出于什么目的,保存这些本来可以直接进垃圾箱的小玩意,都是有关薄云的蛛丝马迹,好像在留存某种“罪证”——他冰冻的心一点一滴在融化,铁证如山。 锁好保险箱,他打一个电话到琴行:“我之前订购的那台钢琴,我希望尽快送到……对……越快越好。” 115、白色情缘 周一薄云接到学姐蔡觉秋的电话,她是商学院学生会的副主席,分管文艺工作。开门见山,她的目的是邀请薄云在学院的“双蛋晚会”上表演钢琴。 “啊?双蛋晚会?” “对,惯例是在12月24号晚上举行,庆祝圣诞和元旦。” “那……会不会有很多人来?” “会啊,因为有的学院不办晚会,但商学院历年都是大肆庆祝,会有很多兄弟学院的人来捧场,最起码两三千观众。” “不行啊,学姐,我胆子小,这么大场面我Hold不住!” “小云,我知道你钢琴早就考过十级,还在比赛里得过奖,你别谦虚。” “可是我大半年没练过了。” “不要紧,学校琴房里面的琴只要预约申请就可以免费使用,你随时可以去练。联欢晚会就是图个乐,没人计较你的水平高低,别当成什么肖邦大赛。” 薄云推脱半天,还是推不掉,只得答应。她本就面子薄,经不住别人求什么事。尽管临近期末,陆陆续续有考试,但她还是抽出时间练琴。 宁致远要去美国,走之前他们都没时间再见一面,他在机场发消息给薄云:“找时间联系小李,回紫云别苑一趟,我有礼物留给你。另外,现金在老地方,有需要就去拿。” 她一直拖到周末才有空上山,小李送她到门口就告辞,让她度过一个平静的周末。张妈已经采购好足够的食物,她有需要也可以随时联系小李接她下山。 她目送小李的奥迪开走,这才蹭干净鞋底,用门卡打开大门,脱鞋进去。进门她就感到震惊一下,屋里有变化! 沙发和茶几、矮柜都有一点移动,空出一块靠窗光线最佳的位置,摆放着一台流光溢彩的雪白三角大钢琴!她扑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琴盖,试弹第一个音符,清脆、空灵、悠扬,她立刻就爱上这台钢琴。手指抚摸光滑的琴盖,在那里,宁致远给她留下一个淡蓝色信封和一大束白色玫瑰。玫瑰?代表爱情吗?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宁致远的手写字迹,第一次在家里发现他的纸条,吓傻,那张纸都不知扔到哪里去,今日一看,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学龄前就去到美国,在英语环境里长大的人能写出来的字,隽秀飘逸,力透纸背,如同他的人一样俊朗。怪不得他嫌弃她的书法,他是个懂行的。 卡片是素白卡纸烫金浮雕,一个圣诞树的图案,内页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是简单写下几句:“我们都是无知的,只是无知的事情各不相同。对你而言,选择一份得体的礼物是困难的,而对我而言,说一句由衷的谢谢,更不知如何说起。享受这个冬天,等我回家。” 薄云的眼泪掉下来,愣愣地坐在琴凳上,第一次,她觉得没有宁致远的这座别墅是个大冰窖,只要他在,即使不笑,即使沉默,也是温暖。 她独自洗浴,准备睡觉。她没有选择睡客房,而是鬼使神差地上楼,到他的大房间里。他不在,黑色床罩铺得平整如镜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檀木香的古龙水味儿混着年轻男人荷尔蒙的气息,令人迷醉。她倒在床上,小小人儿陷入巨大的黑色海洋,脑海里回放着在这张床上他如何拥抱她,亲吻她。当然,他也曾侮辱她,折磨她……甜蜜和苦涩交替,心中愁绪万千。 116、人靠衣装 次日,薄云在别墅里忘我地练习了几个小时钢琴曲,造型师格蕾丝主动打电话联系她。 “薄小姐,为您订做的小礼服和手袋都已经齐全,您什么时候有空来取?” 薄云一拍脑袋,把这事儿给忘啦!这次演出她本想用从前在高中时参加小型演出的连衣裙代替,既然有更好的,岂不更加锦上添花?何况她从前的裙子都是廉价货,一年也穿不了几次,说实话质感很一般,上大学以后还穿中学时代的裙子,更显得“装嫩”。 薄云心疼打车费,联系小李接送他。 “真是不好意思,李大哥,周末还麻烦你。” “不要紧的,其实你每周也就让我跑一两趟,不算什么大事儿。”小李的口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宁致远不在国内,盯紧薄云就是他的重要任务,怎么会嫌烦呢? 薄云拿到裙子,在格蕾丝的帮助下一件件试穿,无法否认,高级定制的小礼服裙和成衣铺里随便买的纱裙,在设计和品质上都是云泥之别,再加上配套的高跟鞋和手袋,薄云立刻化身为名媛千金。 “格蕾丝,你能给我一点意见吗?我想选一条裙子参加一个晚会。” “是什么样的活动?” “在大学的礼堂里面演奏钢琴。” “这样啊……” 格蕾丝思索片刻,选择一条有点希腊女神风格的抹胸及踝白裙,腰线提高两寸,显得腿无比修长,而轻薄飘逸的白纱,显得清新脱俗。腰上一圈施华洛水晶刺绣的花卉图案,即使不佩戴任何首饰,在光线下也闪闪发光。 格蕾丝给她准备了几套搭配礼服的调整内衣,胸托勒紧,胸部立刻呼之欲出,薄云自己都惊讶她原来有如此雄厚的本钱,从前都穿少女风格的内衣或者运动背心。 “会不会往下滑?走光?”薄云有点担心地弯腰,看礼服抹胸是否贴合。 “薄小姐,如果量身定做的高定小礼服还会出现这种低级问题,那我的工作室就可以关门大吉啦。放心,只要你正确穿着我配给你的内衣,扣好礼服拉链,绝对万无一失。” 格蕾丝把她的头发挽在手里,告诉薄云穿这条裙子最好盘起长发,露出脖子,太复杂的发型和首饰都显得累赘。 “你没有耳洞?”格蕾丝惊讶地发现。 薄云有点孩子气地说:“怕疼,所以一直没打洞。” “哦,不要紧,我有一副耳夹很适合你。你年纪还小,又是在学校里表演,不适合戴太贵重的首饰。” 薄云不愿让宁致远破费,很想推辞,她已经从小李那里得知,格蕾丝为她采购的东西和提供的服务,通通都要算钱的。 格蕾丝从首饰匣中找出一副银色底座上镶嵌水晶的花形耳环,三朵小花错落有致地排列,造型简约又富有女性气质,恰和薄云的年纪以及这条裙子的风格。 薄云不得不追问一句:“这个会不会很贵?” 格蕾丝微笑说:“不是很贵,算我个人送你的,祝你演出成功,以及,圣诞快乐!” 薄云感激不已,连忙道谢。她经过“小李”教育,明白不必对格蕾丝的“赠礼”和“请客”太当回事儿,这些消费都算在宁致远账上,她赚得可是盆满钵满,回馈小小一副耳夹算什么? 拎着大包小包,薄云到地下停车场,坐上小李的车回别墅,她要抓紧时间练习。原本抱着一点应付的心思,没想到宁致远如此豪迈,送她一台三角大钢琴,这和学校演出使用的钢琴类似,正适合排练。学校琴房公用的旧钢琴已经太老旧,还有点走音,她练了几日一点感觉都没有。坐上这架钢琴的琴凳,莫名地充满激情,重拾少女时代沉迷音乐的感觉。 117、惊艳全场 演出当日,顾情、黄婉婉和周雨婷自告奋勇帮薄云梳妆打扮,仙女般的白裙一拿出来,就像屋里突然明月高悬,连顾情都忍不住惊叹。她下意识地去翻看衣服内的标签,差点惊呼出声,Valentino高定? 薄云赶紧使个眼色,示意顾情不要声张。顾情趁着另外两个人翻看她琳琅满目的化妆箱时和薄云耳语:“租来的,还是谁赞助你的?” 薄云解释说:“就是资助我读书的好心人买给我的,我哪里花得起这个钱。” 顾情笑着说:“裙子很配你,你人美心好,所以这样好命,今晚你一定惊艳全场!” 黄婉婉别看一双肉手,特别擅长编发,在她的巧手之下,薄云一头乌黑长发被打理成略带欧式复古风味的盘发,收尾用一枚缎带蝴蝶结固定——当然,是顾情友情提供的名牌货。 周雨婷抢着要替薄云化妆,结果下手太狠,腮红太艳,蓝色眼影太跳,直接变成京剧花旦,四个人照照镜子,笑得前仰后合,还拍下两张照片留作纪念。最后还是卸妆洗脸,由顾情给薄云重新化上一个端庄优雅的淡妆,眼影只用一点棕色系小烟熏,在明亮的舞台灯光下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 顾情下手又快又好,还一边教育周雨婷:“我们才十八、九岁,化妆可以,但是千万别下重手,否则要么老五岁,要么像站街的失足妇女。” “是失足少女吧!”周雨婷掩嘴而笑,其实她偶尔给自己化妆的时候很保守,看薄云大眼睛柳叶眉,皮肤娇嫩,忍不住就把这张已经臻于完美的俏脸当做画板了。 调笑一番,大功告成。薄云戴上耳夹、换上裙子和高跟鞋,格蕾丝给她特别订做的鞋看似高,实则非常舒服,她居然能不靠人搀扶自己走路。12月底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顾情拿一件自己的超长羽绒服让薄云穿上御寒,脖子里围巾裹上好几圈。 今晚,文浩然特地拿上IPAD,要给薄云的演出录像。虽然她中学时代的演出他也看过,但上大学之后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在后台他没找见薄云,只得挤到前几排,占个好座位等着。 商学院美女如云,而且这种非官方的联欢会全由学生自己组织,学院领导不会出席,气氛轻松自在。因此商学院主办的“双蛋晚会”历来都是全校饥渴男生蜂拥而至的盛世,年年都有人趁机表白求爱。尤其攻占前几排座位的,几乎都是拿着巧克力、毛绒玩偶或者玫瑰花的外院男孩子,反而是商学院自己的学生被挤到后面。 室友听说是文浩然的小学妹薄云今晚表演钢琴,一个个主动跟来,要来捧个人场,其实也是顺便看看这一届新生里面的美女。精彩节目一个接一个上演,女生们如花似玉,各领风骚,男生们看得如痴如醉,文浩然的心思却只惦记着薄云。 终于,帷幕降下,后台一阵响动,大钢琴被推上舞台中央,待薄云出场,帷幕重启,主持人报幕,提醒大家安静欣赏钢琴曲。 薄云走到舞台前面,鞠躬致意。文浩然呼吸停止,薄云今晚简直美若天仙,雪白纱裙的下摆是半透明的,在灯光下笔直的小腿若隐若现,露出纤细脚踝,高跟鞋和高腰线衬托得一双美腿无止境地修长。衣服的抹胸款式烘托出一点微妙的沟壑,尤其是精致锁骨形成的美妙阴影让人移不开眼睛。干净的脖子上毫无冗杂首饰,只有耳饰上镶嵌的水晶投下的光芒在腮边流动,天鹅般优雅。 长发盘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点淡妆显出她天生的好气色,清秀五官带着一点羞怯的笑容,明亮的双眸在顾盼之间掩饰不住少女的娇弱之态。 她简直判若两人,文浩然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小云妹妹,仿佛她昨天还是个怯生生跟在他后面问长问短的小女孩,今天,她分明是一个可以令每个雄性动物疯狂的尤物! 118、余音绕梁 有人带头,男生们就是最好操控的炒热气氛的机器,一见薄云上台,文致远的室友立刻大声鼓噪拍掌,带动场内一片欢呼声,美女总是受欢迎的,即使是陌生人。掌声直到薄云坐下屏息等待才渐渐平息。今晚薄云选择的曲子不是常规的节庆歌曲或是古典乐,而是一部老电影的配乐——《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钢琴演奏版,淡淡哀伤中又有缠绵悱恻之意,琴音如水清透,柔美中不失力度。 薄云多年苦练的高超技巧技惊四座,在前奏和结尾部分有复杂的变奏,听众不由得随着她手指的飞舞而浮想联翩,夕阳西下,旅人独自在海边,吹着咸味海风倾听涛声,追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而结尾部分气势恢宏,恰如海潮凶猛,在最狂烈的部分戛然而止。 一旦沉浸在演奏中,薄云体内的小宇宙彻底爆发,她把对母亲的牵挂、对宁致远的感激、以及对自身命运的慨叹,通通融入这支钢琴曲。复杂的情感却丝毫不影响她演奏的干净利落。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她从情绪中缓缓抽离,深呼吸一口,微微撩起裙摆,站起来鞠躬谢幕。 听众在屏气凝神的寂静中回过神来,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口哨声此起彼伏。文浩然已经呆了,完全失语,薄云真的脱胎换骨,化茧成蝶。室友搂住他的肩膀:“兄弟,这姑娘简直是新一代女神啊,你既然有了那个千金小姐顾情的猛烈追求,不如小云妹妹就让给我吧,我一定好好疼她……” 话音未落,就被文浩然一顿猛揍,几个男人抱作一团打闹,话题离不开薄云。 文浩然挤到后台,薄云正被学姐蔡觉秋和顾情她们几个抱着,连声恭喜,说她今晚简直超水平发挥,有她如此专业水准的演出,本来自娱自乐的一场晚会立马变得高大上! 几个人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薄云显得有些疲倦,文浩然提议他请客,去礼堂附近的小饭馆吃点夜宵。薄云已经饿得气息微弱,顾不得还没换衣服,巴不得马上就吃一大碗饭。黄婉婉和周雨婷留下来继续看演出,晚会才过半呢。顾情对晚会没兴趣,对文浩然最有兴趣,当然要跟着去当电灯泡,她还有礼物要送给他呢! 文浩然给薄云和顾情各买一碗红豆小元宵,吃起来方便,免得搞得油腻腻的,破坏完美的妆发形象。 “今晚演出很棒!我拍了视频留作纪念。” 顾情说:“今晚学校电视台有人专门录像的,到时候我去搞一份拷贝回来作纪念。” 薄云在文浩然跟前恢复小女孩的模样,裹着羽绒服,大眼睛忽闪忽闪,对文浩然说:“麻烦你替我好好保存,我要给妈妈看看,她好久没见我弹琴。” “那当然,我刻成光盘给你。” 吃完东西,外面冷风嗖嗖,他们擦干净餐桌,就地交换圣诞礼物。文浩然买给薄云的是一个精致的智能手机保护壳,透明水晶玻璃里面凝固着手工制作的干花。薄云喜欢极了,她的手机一直没配外壳,主要她也不爱抱着手机玩儿,随手扔在背包里,似乎也无所谓。见了这个壳子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花样。 顾情伸出手来:“我的礼物呢?” 文浩然当然不敢忘记这个千金小姐,这一个月,她为了电脑中毒、死机、贴膜……等等琐事已经找过他三回,脑子再笨也看得出她什么心思。文浩然不忍直接拒绝,但绝对不敢怠慢。他选择的是一个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小摆件,说实话,对他而言这算相当奢侈的礼物,但考虑到顾情和薄云凑份子送IPAD给他,还替他付KTV的账单,请喝咖啡……买贵重些的东西,理所当然。 顾情果然眼睛一亮,捧着那只小小水晶小熊爱不释手:“我想要这个很久啦,每年圣诞节我都会买一个给自己,作为收藏,今年居然有人猜中我的心思,这叫什么?——心有灵犀!” 文浩然不敢接话,顾情并不厚脸皮地继续滔滔不绝,而是对薄云飞一眼,她会意,先拿出礼物来,她是绿叶,来衬托顾情花了大心思的礼物。 文浩然本来很期待今年薄云为他准备什么,一看礼袋里面只是一件毛衣,还不是手织的,略有点失望,但马上就露出感激的表情,拿出来在身上比划一下:“很好看,明天就穿。” 薄云有些内疚:“浩然哥哥,对不起,这阵子我忙着复习和练琴,今年的礼物真的是太敷衍你了……” “哪有!你能记得,我就感动得痛哭流涕啦!” 119、投其所好 等薄云这个不痛不痒的礼物把铺垫做好,顾情才慢吞吞拿出包装精美的礼盒,文浩然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心里默念——千万别是什么贵价奢侈品,这人情滚雪球一样,已经还不起啦! 终于揭开谜底,原来是《进击的巨人》利威尔兵长手办! 文浩然心跳加速:“这不会是日本正版进口的吧?” 顾情一看文浩然的瞳孔放大,就知道搔到痒处,得意地说:“当然,我怕代购不可靠,专门找在日本留学的同学替我买下,十万火急快递回国的,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这就是文浩然自己眼馋很久而不舍得买的东西,原版的要四位数人民币呢!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这种贵重礼物,但是他的情感驱使他抓着盒子不放。顾情已经抓过来,不由分说就拆开包装盒:“看看啊,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一款,据说这是最受欢迎的。” 文浩然把梦寐以求的手办拿在手里,心潮澎湃。顾情乘胜追击:“其实我也喜欢看《进击的巨人》,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薄云不想在这里当电灯,借口说她很疲倦,要回宿舍洗澡休息。那两个人一头扎进动漫的海洋里,薄云裹紧羽绒服独自离开,穿了一整夜的高跟鞋让她有点脚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路上,心中怅然若失。 手机震动,是小李发来一条短信给她,真是稀奇。薄云一看,惊呆:“可能你知道,今天平安夜也是宁总的生日。” 脑子里一个雷炸开,怪不得宁致远把她的手机密码设置为2412,就是12月24号的意思啊!这是英式英文的日期写法,宁致远的小小矫情,她一点儿都没意识到。她忙问小李:“现在说生日快乐还来得及吗?” 小李很快回复:“现在纽约和北京时间时差13小时,他那边还是白昼。正好。” 薄云松一口气,看看四周没人,她走到小花园中间,绿化树上挂着红红绿绿的彩灯,她躲在角落,打开快客语音消息,对着手机话筒说:“抱歉,我刚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平安夜出生真是特别啊!可是,这样岂不是很吃亏,少收一份礼物?无论如何,请接受我对你的生日祝福。”薄云轻声用英文哼唱生日快乐歌,呵气成冰的天气里,她有点喘。 在遥远的地球另一端,宁致远正在纽约家中拆封堆成小山的礼物,年年如此,就算他没空回美国,老朋友和旧同学、生意上的熟人等等,都会把礼物派人送到宁宅。 宁家住在曼哈顿紧挨中央公园的顶楼奢华复式豪宅,拥有极佳的视野。宁致远就着窗边的阳光,一边拆一边做记录,之后让助手替他回寄感谢卡。贵重礼物归置在一边,普通的物品则由管家处理,通常都是转赠给家里的司机佣人,或者送去慈善机构。 收到薄云的祝福,他嘴角上翘,笨蛋!到现在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她的信息敏感度太低啦,像他这样出名的钻石王老五,网上随便一搜,他的血型和星座都有人爆料和分析,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平安夜就是他的生日呢? 薄云在忐忑不安中走回宿舍,直到洗完澡才收到冰山大人懒洋洋的回复:“你该庆幸你在最后一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否则等我回来,你就等着跪键盘吧。” 薄云拍拍胸口,好险,有小李的爆料!她这个小情人没有错过抱主人大腿的机会,她忙卑躬屈膝地回复:“那是,等你回来,我头顶键盘在紫云别苑跪迎!” 120、爱的表白 顾情的妈妈开车来接她回家,她离开后文浩然一个人站在食堂门口发呆,手里拎着两个女孩子送的圣诞礼物。顾情的用心良苦他无法忽略,可是,他心里装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小云,能下楼来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薄云接到文浩然的电话,十分惊讶:“现在很晚了,很快宿舍就要关门熄灯。” “就十分钟,可以吗?” 薄云披上大衣跑下去,还穿着毛绒拖鞋。文浩然把薄云拉到背风的角落,单刀直入:“小云,我问你,说实话,我喜欢《进击的巨人》,是不是你告诉顾情的?” 薄云自知理亏,咬着唇蹭脚,不敢说话,只点点头。 “你是不是把有关我的事情都出卖给你的好姐妹了?我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身高体重兴趣爱好……” “不是这样的,浩然哥哥,我没有那么八卦,她是想送一份合你心意的礼物,特地让我打听一下的,我觉得无关紧要,就告诉她了……” 文浩然的语气里隐隐含着怒气:“无关紧要?小云,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还包着尿布的时候我就带你满院子玩。因为信任你,所以我的私生活才毫无保留地对你袒露,你却拿来巴结顾情?” 薄云一慌,口不择言:“我不是大嘴巴,顾情她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我才……” 文浩然脸一红,也低头,二人尴尬相对。文浩然突然伸手理一理薄云的头发,还有点湿,明显刚洗过澡。他有点后悔自己这样冲动,天气这么冷,她刚洗过澡,站在外面会不会冻感冒? 他叹口气:“总之,强扭的瓜不甜,你别撮合我跟顾情,或者任何别的女孩子。” 薄云只得点头,文浩然看见薄云楚楚动人垂下的眼睫毛,心潮难以平息,他凑近,悄声说:“小云,就算我从来没说过,可是你是明白的,我心里的人是谁。并不是我懦弱得不敢表白,因为你还小,我在等你长大。” 薄云眼眶潮湿,眼泪就要喷薄而出。文浩然转身就要走,薄云拉住他的衣袖,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句:“浩然哥哥,你不要等我。我已经……跟了别人。” 文浩然浑身打了个哆嗦,像坠入冰海。 “你说什么?” 薄云豁出去了,她已经毁了自己,不能再耽误文浩然:“我说,我已经跟别的男人好了。你的心……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文浩然喉咙像被捏住,他站在冷风里发呆,缓过神来,追问:“是什么样的人?是我认识的吗?” 薄云摇头:“请你别问,我并不以此为傲,这是我的秘密,最丑陋的秘密。请允许我把它藏起来吧!总之,我已经不是你的小云妹妹,弄脏的纸只能扔掉,坏掉的衣服就不能再穿,被污染的水已经发臭。我不值得你珍惜,我们就做……好朋友,或者兄妹吧。” 文浩然一言不发,大步离开,走着走着,拔足在校园里狂奔,风很冷,吸入肺里,刀割一般疼。薄云在后面哭着喊他,他没有回头。 凌晨三点,她收到文浩然的短信,他和她都还没睡着:“小云,我只问最后一句——你能离开那个男人吗?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薄云把被子掀起来,躲在里面哭,怕吵醒黄婉婉和周雨婷。 “对不起,浩然哥哥。我没法脱离那个人,至少在我真正长大之前。” 121、年年岁岁 孟琪雅特地在圣诞之前飞往纽约,拜访宁家二老,最重要是为宁致远庆祝他的28岁生日。 宁家是老派人,尤其宁致远的父亲宁毅仁,虽然已经长居纽约二十余年,但他仍然像个十足的遗老遗少——旧式富豪家族的风范。家里的佣人一律西装革履,管家是美国人。走进宁家,会有让人回到旧上海的错觉,外墙是美式的拱形落地窗和雕花装饰,内部却是全套红木家具,加以部分欧式古典主义的织锦沙发、机械座钟、英国骨瓷之类调和——是宁老夫人的品味。她是在纽约出生的第二代美国华侨,除了还会说上海口音的汉语之外,饮食口味和生活方式都高度西化。 孟琪雅捧着一大盆蓝色绣球花作为伴手礼,她最会讨老夫人欢心,这是宁老夫人最爱的花,一年四季家中都有。多亏现代花卉培育技术,没有季节之分。 “哎哟,珍妮阿姨,您这条裙子真是美不胜收!是新做的吗?” 宁老夫人穿着一袭酒红丝绒裹身裙,戴着南洋珠项链和配套的镶钻珍珠耳环。 “琪雅的嘴巴真甜,这是十年前的老裙子啦!” “那就更佩服您啦,十年如一日,身材维持得这样好!我只要稍微松懈一点,上个月买的裙子,这个月就塞不进去!” 宁老夫人拉着孟琪雅的手到沙发上坐下,笑眯眯地说:“年轻人怕什么,略丰腴一点也不碍事,何况你一直都这么完美。” 两个人说说笑笑,等着宁家父子从书房出来,寒暄一会儿共进午餐。厨子做一桌丰盛的中式饭菜,重点是长寿面,为少爷宁致远祝寿。 宁毅仁很喜欢孟琪雅,固然是因为两家多年世交,但更多的是孟琪雅确实相当会哄长辈开心。这次来纽约,不忘带一块有年头的极品普洱茶砖和一对汝窑小茶盅孝敬“宁叔叔”。 “还是琪雅最关心我,致远一年回纽约不过一两次,每次都是两手空空。” 宁致远为自己喊冤:“爸爸,我以为每次回来汇报事业的突破,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谁稀罕你赚的那些钱,互联网这种东西,说穿了都是泡沫,你那公司几十亿的市值,说蒸发就蒸发,还是做实业最脚踏实地。琪雅,你说呢?” 孟琪雅当然顺着宁毅仁的话:“那是,宁叔叔,我们两家都是搞实业起家的,确实根基深厚。不过致远真的很努力,我听说最新财报显示,快客的市值已经逼近百亿,从互联网最初繁荣到大浪淘沙,那些小虾小蟹都已淘汰,如今再兴起的公司,都比从前更加成熟。宁叔叔放心,致远他心里有数呢,不是随便玩玩。” 宁致远看一眼孟琪雅,她这张嘴啊,死人都能让她说活,哄他父母开心,不在话下。 吃过午饭,品茶赏花,说笑到傍晚,宁致远换上礼服,和孟琪雅一起出门,他的生日,一帮朋友当然不会放过灌他酒的好机会。 出门时,宁老夫人替儿子整理一下领结,叮嘱说:“不许喝得太凶,尤其不许自己开车。” “放心,司机会接送我们的。” 楼下一辆劳斯莱斯礼车已经等候多时,积雪尚未融化,外面已经再度飘起雪花,在冰天雪地里面,黑色豪车载着锦衣华服的一对金童玉女,朝着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而去。 122、定义爱情 到了夜总会的大包厢,一帮朋友已经来了不少,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冲过来,热情拥抱宁致远。 “兄弟,想死你了!” “想我的好酒和跑车吧?麦克,别这么假模假式的!”宁致远调侃麦克,他俩是从斯坦福就结下友谊的死党,彼此开玩笑可以无下限。 他眨着灰蓝的眼角,耸耸肩膀说:“哦,香车美女,哪个男人不爱?比如……孟小姐,好久不见,只有致远回纽约时,才能一瞥芳容,实在难解相思啊!” 麦克拉起孟琪雅的手,行一个吻手礼。孟琪雅抽回手指,在麦克额头上戳一下:“恶心!哪儿学来的这一套!” “刚去伦敦待了半年,每天喝茶,喝得我都快反胃啦!” “怪不得学了满嘴疯言浪语和过时的绅士调调。” 孟琪雅确实有一两年没见过麦克,从前也是跟着宁致远出来应酬的时候偶尔和他说说话。今日冷眼打量,其实绝对算美男子一个。他的力气看起来足够把女人扛到十楼,高度一伸胳膊就摸到天花板,强壮伟岸,高鼻深目。像个高尔夫运动员,可是当个模特儿也够格,有点痞子气的那种。明明穿着昂贵的真丝衬衫,却撸起衣袖解开三颗扣子,如水管工那样露出毛茸茸的胳膊。 朋友陆续到齐,大部分都是美国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一一送上贴心礼物,堆满桌子,令人眼花缭乱。孟琪雅片刻不离宁致远左右,朋友们都默认他们是一对,谁也不来横插一脚。有个不怕死的偏要问:“你们两个好事是不是近啦?听说琪雅现在长居中国,就是为了陪伴致远。” 宁致远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我是琪雅的万年备胎,她只有空窗期才会临幸我。等她玩够的那一天,也许我才会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吧。”他一向如此自嘲,把孟琪雅捧得高高的,满足她的自信和虚荣。 可是今天,孟琪雅听着这番话,莫名地有些鼻酸,她放下酒杯,走去阳台上抽烟。宁致远的眼神并未忽略她脸上微妙的情绪变化,片刻也跟出去,给她把大衣披上。 “不开心?” “嗯。”孟琪雅深深吸一口烟。 宁致远不问为什么,他和孟琪雅之间任何言语交锋都是多余,他们好像是一个灵魂的不同分身。 抽完一支万宝路,孟琪雅问:“致远,你二十八岁了,而我春天的时候也将满二十八。我们的十年之约,是否该画下一个句号?” 宁致远凝视孟琪雅:“你想如何?跟我结婚吗?对,全世界都觉得我们会在一起,十年了,你都在试图寻找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怎么,找不到更好的答案?” 孟琪雅的笑容里有一丝苦涩:“究竟是我信任你,还是你太纵容我?好像我们之间的激情已经消磨殆尽。一辆车抛锚在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四顾茫茫,不辨东西。我们该怎么办呢?” “顺着你的心吧,如果你在我怀里不再心跳加速,那就寻找能让你血液沸腾的另一个男人。” 孟琪雅并不惊讶,宁致远从来不反对她交往别的男朋友,他们彼此从未束缚对方,可是此时此刻,她希望他吃醋发飙,可是他没有,从来就没有过。 “致远,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 宁致远沉默数秒,挑一挑眉,黑眸里是深不可测的星光:“十八岁的时候我自以为明白爱情是什么,可是如今我需要重新定义。琪雅,我不会说我陷入了爱情,可是,我确实把某个人放在心上,人一旦有了牵绊就不再自由。而不再洒脱不羁的我,对你而言,一定是乏味透顶吧?” 123、他不爱我 晚会结束,宁致远醉意朦胧,在夜总会门口和朋友们陆续道别。孟琪雅不在身边,他四顾看看,发现一辆车旁边一对激情拥吻的男女,男的是麦克,女的正是孟琪雅。他吹声口哨,那一对丝毫不动,倒是家里的司机闻声而来,把车子开到跟前,恭请少爷上车。 宁致远等了三秒钟,毫不迟疑地坐上车,离开。和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透过车窗他看见孟琪雅紧紧环抱着麦克,肢体语言热情如火,而她的眼睛清醒异常,直勾勾地目送宁致远的劳斯莱斯在夜色中远去。她知道他已经看见一切,可是他没有停下等她。 麦克带孟琪雅回他的公寓,她的妆花了,样子有点狼狈,但仍然不失妩媚。烫成大波浪的头发染一点酒红色,有点舞娘的娇懒风韵。睫毛膏晕开,无所谓。唇上的口红已经掉落,无所谓。大都会的灯红酒绿被关在钢筋水泥之外,更无所谓。因为那个人不在乎她今夜跟谁睡。 麦克的家和宁致远的别墅在整体色系上类似,触目皆是黑白,但充满天马行空的造型设计,许多华丽水晶灯挂得琳琅满目,在室内营造出五彩斑斓的灯光,像个高级PUB。 刚踢掉高跟鞋,扔下手袋,麦克二话不说就把孟琪雅压到墙上,疯狂索吻。他的大手粗鲁地探索,撕扯。她的长发蓬乱,口红全被吃掉,后脑勺在墙上磨,好疼。 她踢他小腿,纹丝不动。这家伙,搞突袭!尽管阅人无数,孟琪雅还是被他的狂热弄得晕乎乎。两具身躯贴得严丝合缝,情势十万火急。 麦克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勉强从热吻中短暂抽离,在她耳边喘息着说:“你是不是致远的女人?我再喜欢你也不能对不起兄弟!” 一根刺轻轻扎进心脏,孟琪雅:“我跟致远睡过,但我们不是一对。你没自信吗?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比他更厉害,在床上……” 麦克的斗志被点燃,热血汹涌,重重吻下去,揉捏挤压,炫耀他的力量。孟琪雅的手指抓住他柔软的一头金发,咬他的耳朵,响应他的召唤。 两个人从墙上滚到地板上,衣服逐件剥落,喘息声在房中起伏,久久不绝。 几番鏖战,麦克偃旗息鼓。孟琪雅起身去浴室,泡在浴缸里,点一支烟,她闭上眼睛,回想宁致远脚步凝滞的三秒钟。他确实做出等她的姿态,可是,他的耐性已经一次比一次短暂。 恶作剧般,她发一条快客给宁致远:“麦克是个中高手,今晚他让我很愉快。这样有智商有身材的极品,为何不早介绍给我?” 宁致远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揉揉眼睛看清楚这条消息。叹息一声,关掉手机,沉入梦乡。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他和孟琪雅之间,已是南辕北辙。 孟琪雅在浴缸里一直泡到水冰凉都不肯起身,手机悄无声息,外面隐约传来圣诞歌,热闹之中的孤单,显得荒诞而可笑。她突然痛哭失声,麦克敲敲门进来,看她抱膝哭泣,几根烟头漂在浴缸里。 他抱起她,给她擦干身体。 “怎么了?” 孟琪雅双手揪住麦克的胳膊,惶恐地问:“麦克,你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否则为什么要跟你做?” “那你爱我吗?” 麦克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琪雅小姐,我以为你是个玩家,没想到仍然如此纯情,居然问这样复古的问题。假如你想听甜言蜜语,我可以说到天亮。可是我想苏黎世大学毕业的经济学高材生不需要我来哄骗。睡吧……我们明天继续!多做几次就有爱了!” 124、相思如狂 宁致远赶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回到N市,时差让他有些浮肿和疲倦,回到紫云别苑,倒头就睡,醒来已是元旦,他喝一杯浓咖啡,联系小李。 “我度假期间,薄云的行踪怎样?有何特别?” 小李高效率地汇报重点:“一切正常。她在圣诞夜的钢琴演奏很成功,在N大可谓一夜成名。宁总感兴趣的话,可以上快客看,已经有人上传了她的演奏视频。另外,她这几天都在用功苦读准备考试,足迹没出过学校大门。” 宁致远很满意,她真乖。 送来的钢琴他是第一次看见,坐在琴凳上,他似乎能感觉到薄云在这里苦练的场景。打开平板电脑,他很轻松就在快客门户网站的视频区找到薄云的视频,标题是“N大新女神诞生,钢琴少女惊艳全场!” 视频很清晰,拍摄和剪辑手法接近专业水平,还有几个不同角度的镜头切换,宁致远猜测是学校电视台摄录的。薄云的脸庞精致无暇,摄影师不停给大特写,舍不得拉远照顾到全身镜头。 宁致远当然听过许多技艺高超的音乐会,可是企图心和技术性太强的演奏,反而冲淡美的享受。但薄云只是在享受这短短几分钟,努力完成她想要完成的事,如此而已。 难以想象她那样单薄的身躯和瘦弱的胳膊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指尖的音符如泉水叮咚,倾泻而出,她的神情专注,完全沉浸在音乐声中。这是用灵魂诠释的音乐,情感的层次细腻而动人,演奏技巧干净而不浮夸,在她一双手之下,冷硬的黑白琴键都变得柔软了。 宁致远突然很想见薄云,好想听她亲自演奏一次。 “一刻钟内到希尔顿1219房间来见我。” 薄云在自习教室收到这条消息,汗毛都竖起来,一看时间11点半,这个点儿,宁致远已经到N市了?她背上宁致远送的双肩包,顾不得里面书本笔袋哗啦啦响,一路狂奔,边跑边看时间,引得路过的学生侧目——赶着去食堂打饭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到了房间,她喘得心脏都快蹦出来,双手撑住膝盖:“宁总,我的大老板,你是给我特训吗?你知不知道从北门跑到南门的希尔顿,就算骑自行车也要一刻钟,我快断气……” 她的抱怨被吻堵住,宁致远的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她的窒息,直到她瘫软在怀里。扔她到床上,讨厌,冬天她穿得层层叠叠,厚重的羊角扣连帽大衣、粗针及膝大毛衣、衬衫、内衣、羊毛袜、靴子…… 薄云在缺氧的状态下陷入迷离,宁致远明明顶着一双还没倒过时差的熊猫眼,为什么还可以如此气势如虹,直捣黄龙? 时针滴答,不知过了多久,薄云小小的身体被压在宁致远古铜色的健躯和雪白床单之间喘息不停,她的一条腿还搭在他的臂弯里,折叠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放开我吧……” “不要!” 他绝对不会开口说,他想她想得发狂! 125、新年伊始 宁致远叫来房服务,洗好澡,两个人相对而坐,把餐车上丰盛的食物摆上桌子,都饿得饥肠辘辘,吃得津津有味。 “为什么选择《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坂本龙一这支钢琴曲很冷门。”宁致远问。 “我只是喜欢那部电影,禁忌之恋。明明知道不可以,偏偏爱上,终身难忘。” 宁致远不接话,薄云有时候会冒出一些和她年纪不符合的喜好,可能单亲家庭的小孩子,内心都藏着一些千回百转的小心思。 “今天你打算做什么?” “上午在学校复习,下午打算去疗养院看望母亲。”薄云老实回答。 “我陪你去吧。”宁致远觉得薄枫一个人过节,实在可怜。 “不用了,你肯定很忙,我自己去就行,我可能要待好几个小时。” 不容置喙,宁致远仍然开车载薄云去疗养院,他今天开的是法拉利出来,顾不得避人了,也许潜意识里他已经不在乎薄云和他的关系曝光。 到达疗养院附近,在薄云的坚持下,宁致远终于还是把车子停到比较隐蔽的大商场地下停车场,顺便上楼买一束鲜花。冬日花园萧索,但一群院友仍然围坐在长廊里面,看两个老人下象棋。薄枫并不懂棋,安静坐在轮椅上,期待女儿的身影。昨天护工就告诉她,薄云今天要来探视。 宁致远牵着薄云的手,十指紧扣,朝薄枫走来。他穿着灰色开司米大衣,一条藏蓝羊绒围巾随性搭在肩膀上,薄云靠在他身边,小鸟依人,怀里捧着一大束康乃馨。 见一对俊男美女到来,院友都赞不绝口,说薄枫好福气。薄枫心情大好,让薄云喂她吃了一碗粥。她现在已经可以吃一点比较烂软的食物,不像一开始只能喂食液体。 宁致远声音放柔,慰问薄枫,聊了好一会儿,他抱歉说有事要先走,让薄云继续陪母亲说话。薄云把在学校的种种都讲给母亲听,还给她看视频,是她弹钢琴的片段。 “妈妈,我又开始练琴了,学校琴房的钢琴不错,免费借用哦!你开心吗?” 薄枫笑眯眯的,女儿恢复了从前的开朗,她无比欣慰,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 “啊,下雪了!”有人大喊。薄云一看,果然,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这个冬天的初雪!她探身到走廊外面,伸手接漫天飘落的雪花,纯净无瑕,好美! “小云!”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心里一惊,文浩然!自从圣诞夜的尴尬表白之后,薄云和他已经好些天没有联系,没想到他会到疗养院来!好险,早一点就会撞上宁致远! 文浩然并不多话,先对薄枫嘘寒问暖:“阿姨,我爸爸妈妈都很牵挂,店铺里生意忙挪不开人,我代他们来看看您。”文浩然买了不少日用品,薄云拿去母亲的房间里放好,走回来看文浩然一直拉着母亲的手说话,鼻头一酸。 又待了一阵子,天色转暗,文浩然和薄云一起回学校去。她收到小李的消息,暗自心惊,小李说:“本来宁总吩咐我开车来接你,看你和朋友在一起,我就先走。要用车的时候再联系我,天气冷不要去挤公交,宁总会心疼。” 她悄悄张望四周,没发现那辆黑色奥迪,万幸,忠厚的小李给她留了一点面子,若是当着文浩然的面请她上车去别墅,她真是无颜见人。对她而言,为了金钱委身于人是极度羞耻,就算对文浩然也不能说出实情。 她忙快速回一条:“求求你别告诉宁总,这只是我的学长,让宁总误会就糟糕了。” 小李坐在车里,苦笑,他不可能不说,宁致远的脾气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怜的薄云,总是有这些小小的桀骜不驯。转念一想,一个青春貌美的女孩子,身边围绕几个男孩,天经地义,铜墙铁壁也防不了啊!看来宁总这次是玩真的,因为太在乎,所以无法容忍任何雄性靠近薄云。 126、钢琴女神 他们坐上地铁,彼此并不交谈,薄云先开口:“谢谢你来看我妈妈,她一定很高兴。” “应该的,我也有好一阵子没来探视。” “你的课业也很重,跑一趟不容易,不必耿耿于怀。” 言尽于此,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前他们挤在公交地铁上可以一直聊一直聊,甚至错过下站,什么时候变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眼看没几分钟就要到站,文浩然不得不鼓起勇气,问一句:“那个男人,对你怎么样?” 薄云的头深深垂下去:“他很照顾我。” “他是好人吗?有钱人?” “浩然哥哥,求你别问,我不能说。这是我的命,让我一个人担,我不想把你牵扯进去。” 文浩然有点哽咽:“这些天我翻来覆去想了很多,我不怪你,也没权怪你。你已经是成年人,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道路是你的自由,当然,包括跟什么人谈恋爱。我只恨自己还太年轻,没有能力保护你帮助你,既然你选择了别人,我为你祝福。如果我再长你几岁,或者……出身富豪之家,也许一切都不一样,是不是?” 薄云掩面,泪水顺着指缝滑下:“浩然哥哥,你是大好人,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 文浩然搂过她,像哥哥对妹妹那样拍她的背:“不哭,好好的,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好不好?来,拉钩盖章,一百年不许变!” 回到宿舍,其他三个人都在,刚吃过,顾情正在刻苦用功,假期几乎都不回家,窝在学校啃书应付考试。薄云手里捧着在食堂买的小笼包当晚餐,刚放下背包,黄婉婉和周雨婷就冲过来对她大呼小叫:“小云,你出名了!” “啥?” “你没上快客吗?在网站上,你弹钢琴的视频已经点击几十万啦,还在飙升呢!封你是N大清纯仙女,钢琴女神!” 薄云的头炸开,忙打开电脑,果然,不知谁把晚会上她演奏的片段上传,不止在快客首发,好几个视频网站上也在转发。但快客的人气最旺,已经顶上首页,点阅和转载的数字一直在飙升。 顾情从书本里抬起头来,莞尔一笑,对薄云说:“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有成名的十五分钟,小云,享受吧!” 薄云抓着头发大喊:“我才不要,人怕出名猪怕壮,我根本不想别人注意我!” 她冲去阳台,不管了,电话直接打给宁致远:“求求你,把我的视频从快客网上撤下来吧。” “不是我让人挂上去的,网友自行上传,来源是你们N大,应该是摄影师或者学生会的人。” 薄云求他:“我不想当什么钢琴女神,我只想无风无浪地度过大学……” 宁致远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傻瓜,这是眼球经济时代,你以为成名真的那么容易吗?不要当回事,过几天热潮就下去了,除非你持续不断地制造话题让别人关注你。安心准备考试,如果事态失控,我自会控制。但是现在不能删除视频,否则欲盖弥彰,会引发别有用心的联想,明白吗?” 聊了一会儿,宁致远压低声音说:“你能上山来陪我吗?今天下雪,一夜不停,也许明天可以在花园里打雪仗。” “啊?我明天上午还有两节课……” “那我中午来学校接你?” “不要!我……让小李来接吧,你的法拉利我不敢坐。” “好,我等你。” 127、躁动不安 薄云没想到视频的扩张效应这么快,第二天上课就陆续有同学来跟她搭讪,还有人要她的快客和手机号码。她不肯给,借口说她没有快客。顾情瞥她一眼,薄云根本不会撒谎,脸烧得通红,大笨蛋,迟早要被拆穿。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课时薄云的手机连续在震动,她偷偷掏出来看,怕是宁致远。谁知全是陌生人的添加联系人请求,他们怎么知道她的快客账户的?她偷看四周,人人都有可疑,尤其是那些鬼祟的男生。她干脆把手机关闭,期末的课特别重要,她可不愿意分心。 下课之后她忙打开手机,果然小李已经发消息说在北门等着。 她告别室友说今天有事要回家,背着沉重的包,一路踩着积雪狂奔。顾情在后面打趣说:“你们看薄云常常这样在校园里疯跑,估计她体育课的体质测评能得满分。” 三个女生笑作一团,哪里想得到薄云的苦楚,宁致远的冰山性格是说见就要见,迟到了她就会死得很惨。 薄云把包扔到后座,蹭蹭鞋底的雪,坐上奥迪,忙不迭地说:“李大哥帮帮忙,今天好多人要加我快客,怎么办?” 小李很镇定,把她的手机拿过来,快速设置之后还给她:“不要紧张,快客有找朋友的功能,他们只是在一定范围内尝试所有搜索出来的账户,不一定就锁定你是那个天边一朵云。我已经给你更改设置,现在陌生人无法搜索到你,不会再受到骚扰。” 薄云长舒一口气,宁致远命令她不许加其他任何人,她瞒得好辛苦!连同学要看看她的手机她都藏着掖着,怕别人发现她有快客账户。 宁致远不在客厅,薄云进屋后四处寻找,他在遥远的某处应答,她顺着楼梯往上,是在三楼!她从来没上三楼去过,从花园里可以看到上面的露台,但她不是个好窥探隐私的人,宁致远虽然没禁止她四处参观,但她在别墅住了许多次,进进出出也不过是公用房间和宁致远的书房卧室。 三楼是半开放的格局,落地玻璃墙通往露台,摆放着一圈常绿盆栽,此时都覆盖满洁白的雪。而宁致远居然赤身泡在热腾腾的水池中,这是一处圆形室内小型泳池,没有楼下的那么宽敞,可以游百米来回,但也足够戏水享乐。好奢侈!外面冰天雪地,室内却好似蒸桑拿一般暖意如春。 “你来啦,快下来泡一泡,好舒服。” 宁致远坐在水池边的台阶上,露出结实的胸膛,品一杯红酒。 薄云还穿着毛衣,暖气一烤,此时觉得好热,但是她可不愿就这么被他摆布,前车之鉴,她明白一旦下水,她就是被他玩弄于鼓掌的小鱼,能让她“死去活来”好几遍。 宁致远看她凝固不动,黑眸一压,低哑的嗓音如酒醇厚,一点暧昧的威胁:“给你一分钟,自己脱,也许你的衣服还能维持完整,让我来撕开的话,你这一身就直接进垃圾桶了。” 薄云连忙扒光自己,衣服虽是花他的钱买的,可都不便宜,就算他不在乎,她可心疼呢。 她越温顺,越是唤起他内心的邪恶,他双手一撑,坐上水池边沿,薄云被他大掌一拉,拖到身前,她的下巴被他钳制,仰头看,他高傲如王,黑夜般的眸子里是燃烧的火焰。 与他对比,薄云好娇小,脸蛋小小的,个子小小的,樱唇小小的、年纪小小的……当然,该大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纯情的脸与魅惑的身体,天使与魔鬼的组合。 128、乐极生悲 “喜欢我送的钢琴吗?” “喜欢,是我梦想的豪华三角大钢琴,在琴行里连试一试都不敢,别人看我穿着打扮就知道买不起。”她说出心里话。 “那,怎么报答我?” “啊?我能回赠什么?” “新年礼物,我来决定……” 落地窗外雪还在下,而屋里,是无边的热火。 这一天,宁致远没放过薄云,新教的游戏,让她不断“复习”,乐此不疲的强取豪夺更甚从前,薄云的娇嫩让他沉醉,躺在他怀中的娇小人儿缩成一团,惹人怜爱。 从一开始,她就是倔强的,哪怕疼痛流血,她都不愿求饶。正因为她的默默忍受,宁致远更加疼惜她。今晚她表现很好,以后她会更好,纯洁之花一旦完全盛放,妖冶之态定会艳压群芳。她还是颗璞玉,他愿意花无尽的时间和心思来雕琢她。 傍晚,两人吃着附近餐厅大厨送来的晚饭,薄云怯生生地说:“可以让我回学校吗?明天也有课,期末前的课程特别重要,不能缺席。” “吃饭时不要这么多话,等下我送你。” 薄云还穿着宁致远的衬衫蔽体,光洁的小脚丫被宁致远的大脚夹住,在桌子底下磨蹭着玩儿。不公平!他不许她吃饭时聊天,可他却能肆无忌惮地挠她脚底板! 吃过饭,宁致远接到一个重要电话,走去书房锁上门,薄云识趣地开始收拾桌上残羹剩饭。 门铃响了,薄云下意识地抓起一件大毛衣披上,跑去开门。是不是张妈?或者小李? 孟琪雅正在掏手机,门打开,她抬头一看,这是谁?那个替她洗过内衣的小女佣?可是为什么她没穿裤子光着腿?还有,她毛衣里面是宁致远的衬衫?还有她脖子上那奇怪的牙印是哪里来的?还有暧昧的香气,是宁致远专用的古龙水! 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一切,一个箭步冲上来,响亮的一个耳光:“不要脸的小婊子!原来是个贱货!” 孟琪雅这一巴掌打得很重,薄云尖叫一声,捂住脸倒在地上,嘴角流血,两眼冒金星孟琪雅还不解气,拿手袋猛砸薄云,手袋镶满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极沉。薄云下意识地护住头部,肋骨和大腿已经捱了好几下,痛得她在地上翻滚躲闪。孟琪雅还没脱鞋,拉开薄云的胳膊,一脚踩上去,手腕咔哒一声脆响,薄云疼得眼泪飚出来:“不要!” 宁致远摘下蓝牙耳机,这才听见外面隐约有响动,他拉开隔音效果良好的书房门,看见眼前一幕,大喊:“住手!” 他冲过去把薄云抱起来,她一直捂住左手腕,已经疼得哭不出来,只是大声叫妈妈,好痛! 宁致远一看,伤处已经迅速肿起来,他忙止住薄云的挣扎:“不要动,可能骨折,千万别动!” 他把薄云抱到沙发上,转身呵斥孟琪雅:“你神经病啊?发什么疯?” 孟琪雅指着薄云:“你养的什么烂货在家里?成年没有啊?有病的是你吧?玩够了女明星模特儿,转而玩女学生?这种出来卖的贱货,我见一次打一次,我还没解气呢!”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孟琪雅惊呆,宁致远打她!他居然打她?她是什么人,谁敢打她? 129、痛彻心扉 宁致远扔下发呆的孟琪雅,抱着在沙发上的薄云,她在瑟瑟发抖,脸上毫无血色。他心疼得快滴血。他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忙着给薄云穿上衣服,孟琪雅看着忙碌的宁致远,她变成透明人,不,是罪人。救护车很快就到,宁致远把薄云抱上车,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琪雅,恕不奉陪,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 大门开着,冷风卷起雪花,孟琪雅站在门口,听着尖利的救护车鸣笛的声音越来越轻,缓过神来,看见屋里那台白色的漂亮钢琴,是那个女孩子的吗?致远专门为她买的?她虚弱无力地坐在地上,刚才她都干了些什么?不远万里从美国飞回来,试图和致远重燃激情,为什么会看见这样的状况?那个胆怯文静的小女佣,就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吗?连新年夜都不肯在纽约过,一定要飞回来见的那个人? 宁致远守在医院走廊里等待医生给薄云检查内脏是否有损伤的时候,孟琪雅来了。他并不吃惊,孟大小姐自有门路,想知道他们在哪家医院还不容易? 她决定以退为进:“对不起,是我太冲动。” 宁致远压低声音,怒气却无法掩饰:“岂止是冲动,简直是残暴!就算她是个佣人,或者就是个床伴,你也不能这样打她!她身上全是瘀伤,还有骨折。你知不知道做牵引的时候她疼成什么样子?谁不是爹生父母养?你发起疯来就失去人性了吗?” “我已经道歉,你还要我怎样?”孟琪雅忍不住提高声音。 “道歉有什么用?我告诉你,薄云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如果因为这次受伤导致她再也不能弹琴,你就是毁了一个女孩子的前程。薄云是个没爹的苦孩子,没人替她撑腰,你这次算是运气好。琪雅,学会控制你的情绪,否则你迟早会为你的冲动付出惨痛代价。” 医生打开门,宁致远忙走进去,孟琪雅叫住他:“致远,我真诚道歉,如果伤势严重,我给她找最好的医生,无论花多少钱都行。” 宁致远的眼神冷如寒冰:“我不缺钱,收起你鳄鱼的眼泪吧。如果她的手废了,我们俩就完了。” 薄云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手腕上打着石膏,宁致远低声询问医生。 “她怎么样?” “还好,只是一些软组织挫伤,不碍事。” “有没有脑震荡?” “还好,她很聪明,有护住头部。胳膊上的防卫伤不严重,养一阵子就好了。” “手腕骨折的情况如何?” “她年纪还小,骨骺线没有完全闭合,还在长个儿呢,理论上来说骨骼的再生能力是很不错的。只要别再二次伤害,细心休养,应该能痊愈。” “还能继续弹钢琴吗?” “这个……我不是专家,不敢打包票,等她伤势完全康复之后可以尝试复健,完全恢复运动能力不是没有可能。” 也就是说,也有可能会影响弹琴?宁致远心里蒙上一层阴影,送走医生,他坐在病床边,薄云服用了止疼片,陷入昏睡。他想一想,站起来翻出手机里从来没直接联系过的人,薄云的辅导员。 “王老师您好,我是宁致远,我们前阵子一起吃过饭的,还记得我吗?” “啊,宁总,太荣幸了,您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会计系的薄云,您有印象吧?” “当然!她的情况我一直跟李院长汇报的,您的秘书也常打电话来询问。” “是的,感谢您的照顾。是这样的,今天薄云不小心在学校外面摔伤了,伤到了手腕,正在住院治疗,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课程,我想替她请假。” 那边的辅导员感到讶异,宁致远这么年轻,不可能是薄云的监护人吧,怎么替她请假?可是他不敢多问,连忙答应:“没问题没问题,我会让班长跟任课老师打招呼,她伤势怎么样?严重吗?” “目前来说不算太严重,但是您知道,伤到手这个关键地方,非同小可,关系孩子一辈子,还是谨慎为妙。” 130、爱情重伤 次日一早薄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左手腕,那里已经打上石膏,毫无知觉。宁致远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小李和一个中年女护工。 “你感觉怎么样?”宁致远坐到床边,理一理薄云脸旁边的乱发。 “我的手是不是断了?” “没有,只是轻微骨折,大概3-4周就会痊愈。” 薄云着急问:“那会不会影响我弹钢琴?” 宁致远不忍她伤心,忙安慰说:“不会的,医生说骨折愈合之后不影响活动,连打篮球都可以,当然还能继续弹琴。” 薄云长舒一口气,如果苦练十年钢琴,却断送在孟琪雅的狠命一踩上面,她真的会痛不欲生。小李带来薄云的换洗衣物和背包、还有许多水果吃食,叮嘱护工好好照顾薄云,尤其注意她的左手,绝对不能让她使力。 宁致远看看时间,对薄云说:“我有要紧工作,没法一直陪你。我不能来的时候,小李会来看你,有任何要求跟他说。” “我不想住院!我要回学校,我还有课,还有考试。” 宁致远按住她的肩膀:“乖,听话,住三天好吗?就三天,你身上不止骨折还有其他伤处,需要观察一下伤势的恢复情况,学校那边我已经替你请过假。” 宁致远离开病房,小李送他去停车场,一路听他快速嘱咐:“尽快给我在希尔顿订一个清净套房,让薄云在期末考试这段时间有地方住。她伤到手,不能让她在那种双层床上面爬上爬下。联系一下薄云的辅导员,说明她养伤期间不能住校……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小李忙说:“宁总别着急,我会安排好一切。” 待小李回到病房,护工刚帮助薄云冲个澡,洗脸刷牙,换上干净衣服。她打电话给顾情,说摔伤手,几天之内都没法去学校,请代她请假,还有,复印笔记。 “哎哟,怎么关键时刻摔伤?左手还是右手?” “万幸,是左手,否则考试都要泡汤。今天老师是不是要划重点?” “对啊,真是倒霉。你别担心,我会给你做录音,好不好?” “老师不会允许吧?”薄云担心。 “别怕,交给我,我甜言蜜语几句,跟老师说你不能来上课都急哭了,他肯定会让我录音的,你平常上课那么认真,作业也受表扬,老师为难谁,都不至于为难你。” 听到薄云住院,黄婉婉和周雨婷抢过电话,都说要去探视。薄云怕她们撞见宁致远,忙阻止说:“我就住两三天,你们不用跑一趟,这个医院离N大挺远的。” 小李坐在房内,好像一件会呼吸的家具,安静地用电脑处理公务,薄云争分夺秒地看课本,她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抱着一定要考好的决心。宁致远投注那么多金钱和心思在她的学业上,如果挂科,她真的不如买根绳子把自己挂了。 看累了,她瞟一眼小李,他坐在那里,有种全世界发生任何事都和他无关的专注,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他说他不是个普通的司机,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喂……李大哥!” “嗯,你需要什么?”他立刻回应。 “没什么,你不必守着我,有事我会叫护士和护工,你走吧,在医院好无聊。” 小李微微一笑,把椅子挪到床边,关上电脑,对薄云说:“这种生活我已经习惯,医院就像我家。” “为什么?” 小李摸摸鼻子,告诉她也无妨,不过是个心无城府的小女孩。 小李娓娓道来,他是跟着宁致远创立快客公司的元老级员工之一,曾经是个出色的电脑工程师,一切顺心如意,但是,前两年他的未婚妻在一场车祸中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啊?昏迷?”薄云惊愕不已。 “对,就是所谓植物人的状态,一直躺在医院里。” “那你一定很伤心。” “伤心欲绝,我们本来都订好婚礼的日期。” “那你照顾她至今,不离不弃?” “是,跟她的父母一起。我们都坚信她终有一天会醒来,做我最美的新娘。”小李低下头,薄云不敢看他,怕他掉眼泪。可是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强,甚至抬头对她笑了一下。 “薄小姐,我特别能体会你的感受,你母亲的状况和我未婚妻是类似的。如果她不幸辞世,大恸之后,我还能从伤痛中站起来,重新生活。可是她只是躺在那里,不生不死,或者说,生不如死,我不知道哪一天她会停止呼吸,但是无法放弃希望。也许这种情况会持续一辈子,我和你面对的是同一种困境,你明白吗?我看你跑疗养院的感受和我每天跑医院是一样的,不管花费多少金钱和时间,只要自己爱的那个人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别无所求。” 薄云眼眶潮湿,哽咽难言:“……我懂……李大哥,你是个大好人。” “何以见得?” “我猜,你肯定牺牲了职业前途吧,为了多些时间照顾未婚妻。” 小李点点头:“你可以这样理解。宁总是个仗义之人,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我每天都往医院跑,照常理无法正常工作的员工就失去价值,但他仍然留着我,给我一个私人助理的虚名,大部分时间我都可以自由行动,只有他需要的时候才做点事情,但是我的薪水只涨不跌,你说我这个司机是不是全世界最潇洒的工作?” 薄云得知小李是这样的状况,更加不愿意让他在医院陪护,死活赶他走,让他去照顾更重要的人。小李走后,她陷入沉思。宁致远曾说自己不是个慈善家,虽然他是个富豪。实际上他确实在帮助别人,对小李,对她,都是慷慨大方,为富且仁,所以老天爷保佑他事业扶摇直上吧。薄云是有点信命的,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一切皆有定数。 宁致远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秘书冒死打扰:“孟琪雅小姐想见你。” “说我没空!”宁致远对着内线电话狂吼。 “她……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 宁致远焦虑地抓头发,把桌上文件哗啦啦全扫到抽屉里,桌面一片冷峻的黑。 “让她进来。” 孟琪雅今天穿得很随和,一扫她平日时髦而耀眼的打扮。白衬衫牛仔裤,只一双血红高跟鞋和鳄鱼皮手袋还保持一个千金小姐的风范。她眼睛底下是黑乎乎的一圈,显然一夜无眠,粉底都盖不住。 宁致远背靠在黑色办公桌上,他不坐,也没有让孟琪雅坐的意思。站着谈,意味着随时准备送客。他深沉的黑眸睥睨她的表情,双手抱胸,有点防备的身体语言。 “我不喜欢别人在工作时来打扰。” “我有正事。” 孟琪雅掏出手袋里的文件夹:“我已经连夜搜集了N市以及周边各大城市、香港和美国、瑞士最好的骨科医生的联系方式。如果那个女孩子的手腕伤得真的严重,我负责她全部的医疗费用。” 宁致远忍一忍,将文件夹接过来,略翻一翻,功课做得不错,还算有诚意。他随手将文件夹放到桌上,并不道谢。 “她才十八岁,如果真的因为伤到手而影响她日后的生活,琪雅,你明白你犯下什么样的罪过吗?看到薄云的验伤报告,浑身上下都有淤青,我真是大开眼界。亏你还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折磨起小女孩,居然比从前封建时代的贵妇打丫头下人还要凶狠!” 孟琪雅的心一颤,宁致远从来没有这样冷冰冰地指责过她,无可辩驳,是她一时冲动。 “致远,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 “不需要,我会好好照顾她。” “你把她当做什么?情妇还是?她还是个小孩子!” 宁致远一步跨到孟琪雅身前,他的脸非常非常近,声音低沉沙哑:“我们做第一次的时候,都未满十八岁,而且是你主动的。你现在跟我谈道德伦理,是不是自打耳光?你我之间从来不干涉私生活,你想越界?” “致远,你变了。”孟琪雅无力地扔下手袋,拉一张椅子坐下,她感到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 “十年,我怎么可能不变?” “致远,我为什么那么冲动打那个女孩子,因为我已经是第二次见到她,从夏到冬,她已经在你身边好几个月,她甚至有你家的门卡,连我你都没给!你对她不一样,和从前任何一个女伴都不一样。那些女人来来去去,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她,好像来了就不会走。我害怕,惊恐……妒忌,你明白吗?致远,你是懂我的!” 宁致远转身,走向落地窗,外面是远近高低的水泥森林,笼罩在冬日的薄薄雾霭之中,城市的喧嚣沉在底下,十八层的高处,不胜寒意。他背对孟琪雅,平静地说:“嫉妒这种情感,我比你了解得更清楚,每次你在我面前炫耀你的男伴,你不就是希望看见我眼里的痛苦吗?我越是难受,你越是骄傲。你无坚不摧的女王黄金盔甲一片片都是男人的自尊心串联起来的。可是,我也是人,是个男人,我会厌倦、会麻木、会疲惫。琪雅,你已经失控,你以为是人生如戏,其实,你已经把游戏当做真实的人生。” 孟琪雅尖叫:“不是的,致远,我只在乎你!” 他霍然转身:“在乎我?所以你跟麦克上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在试探我忍耐的极限,对吗?你在乎我所以你就虐打我的女人?打死她你就能独占我吗?你到底想要什么?琪雅……我很累,也许,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我的意思是,彻底切断联络,冷静一下。” 孟琪雅浑身发抖,她无法想象失去宁致远的人生。 “我只想要你,从未变过。”孟琪雅拎上手袋,转身离去,再不走她就会哭,而她绝不肯在宁致远面前露出丑态,她要保持完美,一如既往。 走进电梯,她才掩面痛哭,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一次她真的碰到宁致远的雷区。 宁致远看着孟琪雅坐过的皮椅上留下的浅浅凹陷,失神发呆。他自言自语:“琪雅,你想要我,而我,已经不想再要你。” 131、温柔呵护 傍晚,宁致远到医院看望薄云,护工正在给她准备食物。 “谢谢,你先忙别的吧,我来。”宁致远对陌生人总是客气微笑,等护工一走,他立刻恢复平常的冰山脸,有点疲倦地在床边坐下。薄云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宁致远的日程很满,她能想象。他纡尊降贵来探视,她已经感激涕零。 薄云左手打着石膏不方便,她试图用手指去扶住碗。宁致远看她单手吃饭很是吃力,抢过来说:“尽量不要用左手,等骨折愈合再说。” 他拿勺子舀一勺饭,送到薄云嘴边。他给她喂饭?薄云惊呆,这待遇有点太高了吧?宁致远浓眉一皱:“快吃!” 她乖乖张嘴,任由他一勺勺喂,直到饭菜都解决得一干二净。 “好吃吗?”他给她擦嘴,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她抢过纸巾自己擦,只是一只手不能动而已,还不至于残废。 “我可以说实话吗?” “很难吃?” “医院的伙食不是一般的难吃,你该尝尝看。” 宁致远轻叹,吩咐一句:“营养餐就是这样子,如果你实在吃不下,请护工帮你去买些合口味的。”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竟然睡着了。果然是累到极致!薄云趁机看他的模样。 直挺的鼻梁,深刻的人中和棱角分明的唇线。刚毅的下巴有新冒出的胡渣,浓浓的男人味。那双黑眸闭上之后显得温情脉脉,睫毛垂下,纹丝不动。 西服解开,衬衫略起了几道褶皱,解开两颗衣扣,露出一线结实的胸肌。明明是乏味的衣服,为什么被他紧实高大的身材一绷就性感非常?哪怕他只是坐在那里,长腿一伸,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广告招贴,应该是那张脸太有魅力了吧! 冰山只沉静了一刻钟,长舒一口气醒来,发现那个小小人儿不在床上,而他身上搭着一条绒毯。 “薄云?”他惊慌不已,大声叫她名字。 她从洗手间探身出来,嘴里含着牙刷。 “你一个人刷什么牙?” 薄云哭笑不得,难道让别人帮忙刷?她右手还好着呢! 宁致远伟岸的身材挤到小小的洗手间里面,瞬间显得拥挤,他给她洗脸,一边洗一边说:“不许用左手,听见没有?现在不好好养伤,以后影响弹琴你就等着哭吧。” 薄云心里一痛:“如果我终身不能再弹琴,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这就是所谓报应,自作孽不可活。” “迷信!”宁致远有些恼怒地给她把耳朵和脖子都擦洗一遍,搓得有些用力。 “不是迷信,我伤害了别人,活该遭罪。” “你没有伤害任何人!” “孟小姐很难过,我看得出来……” “是她不对,你没做错什么?” 薄云用手理一理头发,低声说:“她是你的女朋友吧,或者未婚妻?我却……缠着你,她骂得好,我是不要脸的………” 宁致远捂住她的嘴,不许她自轻自贱。温和如春风的吻落下,安抚她的悲伤。 “天塌下来也是我来担,你好好养伤,认真复习,不许胡思乱想。期末如果没有考到TOP10%的排名,下学期……我那个抽屉就会上锁,你再想跟我钱给你母亲付疗养院的费用就要跪求了。” 哦,那个永远装满粉红大钞的抽屉,潘多拉的盒子,是引诱她一再献上肉体的罪恶源泉!薄云点头答应,不必他督促,她也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必须考好。宁致远在她身上花的钱,要物有所值。他是个成功的商人,不会做亏本生意。 三天之后,薄云出院,宁致远没有现身,小李前来办手续,把薄云直接送到N大附近的希尔顿大酒店。 “住酒店?为什么?我可以住宿舍。”在电梯里,薄云忍不住问。 “宁总说,在你左手痊愈之前,那种要爬上去的双层床你不能再睡。你可以在酒店里一直住到放寒假。” 薄云感到不安:“不要啊!希尔顿很贵的,就算要住,学校附近有很多便宜的快捷酒店。” 小李手脚利落地把薄云的行李拎到房间,关上门才回答她:“宁总有空会来看你,他不方便在那种地方现身,人多眼杂。” 薄云低下头……好吧,以过往的经验而言,宁致远肯定会来找她“灭火”,他当然不可能自降身价住在廉价小旅馆里面。 小李叮嘱薄云许多事情,尤其是让她注意左手:“伤口愈合关系到你以后能不能继续弹琴,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做不了的事情就请人帮忙,脸皮厚一点无所谓,事分轻重缓急。你就在酒店里叫餐点吃,不要去挤食堂,再扭伤什么的不是闹着玩的。” 薄云一一答应。小李走之后,她立刻跑回宿舍,她得把复习用的课本都拿上,今天还有课。顾情她们正准备去上课,见薄云回来,拉着她看伤势。石膏还没拆,显得很夸张,把三个女生都吓了一跳。 “摔得这么严重?”周雨婷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疼不疼?”黄婉婉最怕痛,一想到骨折就浑身发抖。 只有顾情最镇定:“医生怎么说?会不会影响你弹钢琴?” 薄云叹息道:“很难讲,只能求神拜佛了。” 姐妹们不让薄云使力气,帮她收拾好书本,还替她背包。 任课老师见薄云打着石膏来上课,心先软了,漂亮小姑娘受伤总是能唤起人加倍的同情心。下课之后他就招手把薄云叫过去,轻言细语地问候几句,然后让她把课本拿出来,亲自给她划重点。 “老师,这样不好吧,别的同学会说闲话……”薄云左右一看,正是12点吃饭时间,人倒是走空,可是她还是感到不安。 老师看她真是单纯,笑笑说:“你病休了两堂课,我给你补上也是理所当然。何况最后能不能考好,还是看你自己。” 薄云收好课本,千恩万谢地告辞。教室外面三个室友还在等着她,薄云老老实实地说,老师给她划了重点。 周雨婷叫起来:“待遇这么好?那我也去骨折一把!” 顾情把笔记本拍在她后脑勺上:“有点出息吧你!你以为骨折是像折断筷子一样轻松呢?502粘好就可以?搞不好会落下残疾的。”残疾二字戳痛薄云的心,顾情自悔失言,忙岔开话题,悄声说:“我们买炒饭回宿舍吃吧,薄云,能不能分享一下老师的……那个,你懂的。” 薄云很大方,本来她就不想占这个小便宜。于是四个姑娘窝在宿舍里,就着辣泡菜和老干妈牛肉酱,吃炒饭。中午食堂人太多的时候,小餐馆外卖的蛋炒饭就是充饥最好的食物。 划好重点,下午已经没课,薄云正打算跟宿舍姐妹一起去自习教室看书,宁致远突然来电。她抓起手机跑到阳台上接听。 “吃饭了吗?”他问。 “刚吃过。” “在酒店吃的?” “不是,在宿舍跟她们一起吃……” 宁致远火冒三丈:“你怎么就不听劝呢?食堂人那么多,你去挤什么?你替我省钱?我用得着你省吗?你替我省省心才是正经!你给我乖乖待在希尔顿,我随时查岗!” 她不敢解释,任由他怒吼一通。不敢忤逆宁致远的意思,她下午只得返回酒店的华丽套房,把那里当做一个单人自习教室。她不敢让室友知道她住在希尔顿,撒谎说是借住在附近一个亲戚家里。 她心里不安,走到一半又折返,跑去办公室跟辅导员解释,说因为不能爬双层床,最近都不能住宿舍,没想到辅导员根本没难为她,还叮嘱她好好养伤,看来宁致远已经提前打过招呼。 刚到酒店,顾情打电话给她:“刚碰到文浩然,他问起你呢,说你好些天没联系他。” 薄云一头汗,忙说:“千万别说我伤到手,他肯定会担心。” “我没那么二,只说你忙着复习呢,深居简出。” 薄云松一口气,跟顾情之间她觉得相处很轻松,顾情的性格爽朗,在为人处世方面比较早熟,没那么多小别扭。 其实顾情巴不得瞒着文浩然,他找不见薄云,她就有借口单独跟他相处。今天她就说找不到空位子上自习,要去投奔文浩然。计算机学院有个自用的大机房,座位很多,一年四季都有空调,而且听说文浩然是其中的负责人之一,有独立的小办公室,她早就打听好。 “啊?你要到我这里来上自习?不好吧……” “为什么不可以,学校的资源不能共享吗?” “话虽如此,可是同学看见不好交代。” “你就说我是你妹妹啊,你不总是拿哥哥妹妹当借口?” 文浩然哭笑不得,这年头,谁真的相信“哥哥妹妹”的说辞呢。犟不过,只得让她来。顾情最会笼络人心,不是空手来的,买了热乎乎的奶茶还有充饥的小饼干之类,到达机房,先去贿赂文浩然身边的一帮朋友。其实机房挺空的,尤其文浩然他们两三个男孩子独占的“办公室”,作为大三的技术骨干,这帮男生不仅是协助本科的老师处理一些教学杂务,还负责维护学校网页和学生论坛,所以这间办公室就是几个男孩子的天下,关起门来自成天地。 顾情一坐下,就挨着文浩然不肯挪,男生识相,何况吃人嘴软,把零食一扫而空就陆陆续续找借口闪人。他们搞计算机的,不像文科商科那样,为了应付考试狂啃课本,大部分功夫都在平常,所以上不上自习并不要紧。 说来也奇怪,当着人顾情还流露一些女孩子的媚态,跟文浩然若有似无地磨蹭一下。真剩下孤男寡女两个,她反而正经起来,全身心地投入在复习里面,连文浩然进出三次打水喝都没注意。文浩然冷眼看着,顾情并不是那种胸大无脑的小白女花痴。她虽然有时候过于“直接”,但关键时刻掂得清分量。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考试分数。她这么要强,怎么可能不在乎成绩呢? 132、心猿意马 薄云在希尔顿酒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感慨确实舒服,虽然她不会真正去享受五星级的服务,酒吧泳池Spa什么都和她无缘。但最满意的是随叫随到的客房服务和冰箱里永远吃不完的零食。有了舒适的环境,她一心沉浸在复习中,忘记疼痛和琐事。 这晚,宁致远从繁忙事务中抽身,疾驰前往希尔顿,好些天没见过薄云,虽然每天都会发快客问她伤势的情况,但只有见到她,才会真正心安。 尽管薄云手不方便,宁致远还是在餐厅订一个清静包厢,带她好好吃一顿。 “复习得怎么样?” “很好,酒店很安静,暖气又足,比在宿舍和自习教室都要舒服。” 宁致远点点头,心想,等薄云升大二就在附近找个清静小区,给她弄一套房子住,找个阿姨烧饭,让她专心学业。 “多喝汤。” 宁致远给薄云再盛一碗老参炖乌鸡汤,她这个年纪还在长个子,而且课业繁重,不补不行。回到房间,宁致远拉过薄云的胳膊仔细端详,问她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叮嘱她定时回医院去照X光片。 薄云一一都答应,其实冰山照顾人的时候挺温柔的。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才几天时间,她看起来瘦了不少,心莫名地疼。 “给我看看你身上的瘀伤好了没。”不安份的手指转移到她的衣服扣子上,她伸手去挡,他黑眸一冷,她打了个哆嗦,任他肆虐。 衣物剥除,只剩贴身衬衫,一双白嫩长腿紧紧并拢,腿上几处被踢和砸出来的淤血已经渐渐消散,还剩一点青紫。一颗颗扣子解开,衬衫褪下,他检查她的胳膊,抵挡孟琪雅猛砸的时候她两臂都有淤青,现在已经好多了。 他双腿分开压住她在沙发上,大手定住她纤巧的下巴,方便他掠夺她的唇。压抑数日,他的吻像饿狼闻到羊的味道,干渴已久的旅人找到水源。从粉嫩双颊到柔软耳廓,意犹未尽,回到娇艳的双唇,蔓延至纤细的脖子。 薄云不敢乱动,她打着石膏的手无比沉重,像个铅球把她坠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宁致远的吻一路侵袭,她喘息不停,浑身发抖。她明白他想做什么,却害怕他要做的事。 他贴在她胸口,听她的心跳如鼓点,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 ——不,她是个伤患,太不人道了吧? 她伤的是手而已,怕什么? ——不,万一再扭伤怎么办? 真的很想要,采取一个最安全的姿势,不用她胳膊支撑的? ——High起来的时候还顾得上姿势吗? 宁致远脑袋里,天使和魔鬼在激烈厮杀。薄云的心跳越来越快,宁致远的手指怎么可以在那么危险的地带盘旋?她试图挣脱。 他压上去,低沉的嗓音蛊惑她:“别乱动,我随时会爆炸。” 他也在喘息,他比她更难受,欲求不满,求之不得。他的铁臂揽着她的头颅,他虽衣衫完整,但肌肉绷紧,叫嚣着要挣脱束缚。他隔着衣衫暧昧试探,吻她的耳垂和粉颈,聊作抚慰。 薄云开始絮絮叨叨:“我明天还有最后一堂课,接下来就完全停课。平均每两天有一次考试,听说宿舍好多同学都熬通宵背书。还好我平常的笔记做得详细,不必一本书从头到尾开始啃。天气预报说下周会有暴雪,教室里面的空调不给力,特别冷,不过写卷子的时候就什么都忘记了……” 她说个不停,只有这样滔滔不绝才能转移注意力。宁致远的味道充斥在身畔,她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他特有的香气,清雅的木调古龙水混着年轻男人的荷尔蒙…… 他的吻让她痒得脊背绷紧,突然,他的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嘴,胳膊铁桶一般箍紧,大声喘息,在她肩窝里闷哼几声。 “云……云……”他在叫她的名,如呼唤神祗降临。 心脏停止,薄云动都不敢动,僵在他的紧固之中,他每一条肌肉都绷到极限,脖子上的青筋冒出。半晌,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松开手,翻个身,似乎无比疲倦,躺在沙发上,双手懊恼地揉乱头发。 要疯了,他居然这样失控,像个没经验的小男孩!当小小的软软的薄云就在他怀里时,他无法坐怀不乱。她什么都没做,却要了他的命! 那个小小的人儿窸窸窣窣穿衣服,蹑手蹑脚下地。 “去哪儿?”他吼一声,带着焦躁。 “我……我想你可能想喝水……” 薄云胡乱套上毛衣,去冰箱里拿出矿泉水,不是他喜欢的Perrier,不过依云也很贵,他不至于喝不下去吧? 薄云的左手不敢用力,以身体把瓶子压在桌沿固定,右手使力,拧开瓶盖,倒在水杯里,端给宁致远。 他不接:“喂我。” “啥?” “用嘴。”他命令。 她照做,底线呢?羞耻呢?溃不成军。她学他曾喂她喝水那样,含一口水,一点点哺入他的嘴里。这哪里是喝水,明明是……明目张胆地调情。唇舌交缠,湿润如雨。 她对他毫无招架之力,兵败如山倒,他健美的体魄传递火热的体温,激吻的时候专注而热情。他又何尝不是软弱如泥,只能这样浅浅地止渴,如何平息排山倒海的欲望? 他无法在这里过夜,尽管来时的计划是这样,漫漫长夜,他不敢保证内心的野兽会不会脱逃而出,把薄云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整理好衬衫西服准备离开,薄云赤脚站在地毯上,还没来得及穿衣服,怯生生地道别。 他在她额头吻一下,贴在她耳畔说:“你给我好好考试,乖乖养伤。等你手没事了,你欠我的份额,要连本带利还清!” 在学校机房,为了节省时间,顾情和文浩然叫盒饭一起吃。 “你吃不吃鸡腿?”顾情夹着一块炸鸡腿问。 “你不吃吗?” “嗯,我要减肥,炸鸡腿好油腻。”顾情把大鸡腿夹到文浩然的饭盒里面。 文浩然看她盒子里就只剩下两三个素菜和一份木须肉,于是从自己饭盒里挑几块糖醋小排骨给她。 他不多说话,顾情啃着小排骨,却觉得这就是热恋时情侣之间的感觉。文浩然没有像一般男孩子那样抱怨——不吃鸡腿干嘛叫鸡腿饭?他只是默默无语地容忍她的小性子。 “哟,你们俩伙食很高大上嘛!五菜盒饭还配汤和水果?文浩然,你平常不是很省吗?”一个哥们儿推门进来,边打开电脑边调侃,这种二十元一份的“高级盒饭”,通常只有帮辅导员做PPT加班的时候才能享用,公费。平常谁舍得?二十块足够在食堂吃一天。 顾情才不怕别人的冷嘲热讽,笑眯眯地说:“考试好比打仗,胜败在此一举,吃得好点又怎样?” “学妹这张嘴真是……” 顾情的媚眼一飞:“说不过我,就拿学长的身份来压人!” 那男孩子不好意思当电灯泡,用U盘拷贝了一些资料就闪人。丰盛的盒饭解决干净,顾情问文浩然:“我这几天来蹭你的地方上自习,你的哥们儿有没有为难你?” “为什么要为难我?” “因为……他们都不能用办公室了啊!” 文浩然微微一笑:“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是老油条,哪里就能无处可去,你不用担心。” “那我以后可以随时找你吗?放寒假你怎么玩?” “你有事可以找我。我寒假就在家帮爸妈做事情,没空玩。” 顾情歪着头跟他说话,一边拨弄头发,她的水晶指甲上面的水钻一闪一闪,十指纤纤,白嫩如葱,文浩然被一双手撩拨得有点心跳加速。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文浩然莫名地有点抵触,反将一军:“你爸妈呢?” 没想到顾情大大方方地说:“我爸爸是公务员,妈妈在银行上班。” 这下文浩然不好意思不回答:“我爸妈在数码商城开个小铺子,做点小生意。” “那很好啊,我可以去找你买U盘什么的吗?” “U盘值几个钱,你要我随时送你一个。” “不要,我要亲自去挑。” 顾情缠着问地址,没办法,文浩然只好告诉她。 闷头各自温书,文浩然去打水的时候,顺便给她打上一壶,顾情明显怕冷,一直用双手捂住水杯取暖。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拿一个小玩意儿递给她。 “这是什么?”长得有点像铜锣烧的扁圆金属饼,可以握在手里,表面绘上很可爱的熊猫。 “你插在电脑USB接口上就会发热,这是一个暖手宝。” 顾情开心极了:“啊,你好贴心!是送我的吗?” “喜欢你就先用着。我原本是给薄云买的,好些天都没看见她,短信也很少回。她冬天怕冷,手总是冰凉。” 她有点酸:“原来是送不出去才勉强给我用!我就配拣薄云不要的吗?”顾情把暖手宝扔回去,砸在文浩然的胸口,哗啦啦收起书包就摔门而去,他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吃饭时还亲亲热热的模样,翻脸不认人,到底怎么得罪这个大小姐了? 一直到考完最后一门放假,顾情再也没和文浩然联系,不过她在欢天喜地离开宿舍的时候,被阿姨叫住,说有人送东西给她。她打开小礼品袋一看,是一个粉红色俄罗斯娃娃造型的USB暖手宝,她掩嘴而笑,不用问就知道是谁送的,还不算太笨! 133、不速之客 期末考试时,薄云一直用宁致远送的钢笔,书写流畅,写出来的字飘逸潇洒,看着就欢喜。而且,她把这支枫叶金笔当做对薄枫的一种寄托,但愿能考得好,让母亲开心。 她考完最后一门,忙打电话给文浩然,说要去“赞助人”家里报到,汇报这学期的学习和生活。她没提伤到手的事,只说除夕前后再联系。宁致远总不至于过大年都不让她离开吧?他肯定也有安排。文浩然虽然有点猜疑,但仍然答应。 薄云考完试回到宿舍,顾情已经被家里人接走。黄婉婉和周雨婷两个外地姑娘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跟薄云搂着说了一会儿话,让她好好养伤,保重身体。 薄云左手不能动,胡乱收拾一点不太重的衣服塞在旅行袋里,拿上几本书,打算让小李来接她先去疗养院看母亲,然后回紫云别苑。她其实很想回自己家住,但是一整个冬天没回家,水管什么的肯定都冻住了,没有暖气可扛不住这么冷的冬天。何况取暖费可不便宜,还不如去蹭宁致远的别墅,好吃好住。当然,要付出一点“代价”就是。当下对薄云来说,省钱和赚钱比较重要,其他的,任由宁致远予取予求吧。 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好奇地接起来:“喂,我是薄云。” “你好,我是孟琪雅。” 薄云脑子里空白了三秒钟,孟小姐?她怎么会找上她? 孟琪雅的行事风格简直是宁致远的翻版,先斩后奏,不容置喙。只是语气稍微委婉一点:“我来看看你,考完试了吧,我的车在你宿舍楼下等,你慢慢收拾不着急。” 薄云怎么敢耽搁,赶紧最要紧的几样东西塞进背包——钢笔、泰迪熊、手机,都是宁致远送的,也是他在乎的。 狂按电梯,着急下楼,薄云莫名地有点悲伤——这半年多,她好像总在狂奔,疲于奔命,赶着钻进奥迪、法拉利、卡宴……现在,是去见孟小姐,那个把她手腕踩断的千金大小姐。 宿舍门口停着一辆红色保时捷,她气喘吁吁地奔出来,孟琪雅一眼就认出她,下车,微笑说:“看你急得,一头汗。东西给我吧。” 孟琪雅神情镇定,好似家人和朋友一般,把薄云的背包接过来,扔到车后座,把薄云推进副驾驶座。薄云忙钻进去,生怕被同学瞧见。 “致远送的背包?”车子开出去,孟琪雅淡然一句。 薄云惊讶:“孟小姐,你怎么知道?” 她并不看薄云,好似自言自语,嘴角一丝微笑:“致远虽然长期在美国,实际上他的审美品位一直偏欧式,是受我影响。从小我就讨厌纽约,总想移居欧洲。后来去了瑞士上大学,致远每年跑两三趟来看我,那几年我们一起环游欧洲,去过很多地方。致远喜欢意大利、法国、德国、英国的品牌远胜于美国本土牌子。他用的东西大多都是在欧洲订购,连座驾也不爱美国车,你这个背包是他喜欢的一个设计师的作品。” 薄云转头看风景,这番话不需要回答,示威而已。 过了一会儿,孟琪雅说:“我请你吃饭,粤菜喜欢吧?” “我……我要请示一下宁总。” 孟琪雅脸上微微有些不耐烦:“怎么?怕我吃了你?” “不是……我出入都要跟他报备行踪。” “他看得这么紧?还是你太畏畏缩缩?”孟琪雅咯咯笑,顺手打开蓝牙耳机,打给宁致远。 “我正开车带你的小女奴去吃佛跳墙,她胆子小,说要问过你才敢去。” 宁致远一股闷气,孟琪雅真是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找到薄云,效率不输给他。 “琪雅,你又想玩什么新游戏?我警告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负荆请罪,将功补过,可以吗?致远,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哪家吃?我去接她。” 孟琪雅懒洋洋地回复:“这是女孩子的聚会,谢绝男人掺和。跟你借她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说话算话。” 她立刻挂断,不再多言。她明白以宁致远的手段,就算她带薄云到天涯海角,他也追踪得到。 宁致远气急败坏,立刻打开手机,用GPS查看薄云的位置,正在朝着城东快速前进。他马上要开会,只得打给小李:“立刻搜寻薄云的准确位置,她应该跟孟琪雅在城东某家粤菜餐厅,半小时之内我要知道她们在哪一家哪个包厢。” 到达餐厅,礼仪小姐毕恭毕敬地把孟琪雅和薄云引入包厢。 “我点的菜准备好了吗?” “已经齐备,随时可以上菜。” 刚落座,新鲜的豆浆送上,几道适合女士口味的菜式随着服务生鱼贯而入。孟琪雅不喜欢等,总是提前安排好,吃完就闪人。 她把服务生打发走,亲自动手给薄云布菜,薄云受宠若惊,想双手去接,奈何左手不好使。 “左手好些吗?” “医生说恢复得不错,照了X光片,大概第六周就可以拆石膏。” 孟琪雅默默品尝菜式,薄云也确实饥肠辘辘,考试特别消耗体力,她不客气地努力吃东西,不吃不行,她的身体健康是本钱,照顾母亲和伺候宁致远的本钱。 过了一会儿,孟琪雅才轻声说:“我正式向你道歉,那天我有点失控。” 薄云放下筷子,也轻声说:“我不怪你。” “为什么?我打你打得那么狠,搞不好你的手会废掉,再也不能弹琴,你要不要向我求偿?要多少钱我都给。” 薄云的脸有点红:“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吗?正宫夫人打小三,打死了都有人叫打得好,因为小三不值得同情。” “我是正宫,你是小三?”孟琪雅含笑盯着薄云看,三观还挺……传统,小小年纪,真看不出来! 薄云埋头吃菜,不说话。 孟琪雅再给她倒一杯豆浆。 “你多大了?有没有十八岁?” “不止,五月份就满十九岁。” 孟琪雅点点头:“那还好,我本以为致远吃错药了,对未成年少女下手。我真想不到,他会留你在身边那么久。你的模样不是他的菜,明白我说什么吗?” 薄云胆子渐渐大起来,好像孟琪雅今天是真心来跟她道歉的。 “那宁总的菜是哪一种?” “S形的,而你是H形。” 孟琪雅抛个媚眼。薄云呼吸停了一拍,她没理解错吧?S和H指的是身材吗? 孟琪雅看薄云羞得满脸通红,心下叹气,也许宁致远喜欢的就是这副模样,一低头不胜凉风的娇羞。而她已经是百毒不侵的女王,脸红什么的,已是上个世纪的传说。 薄云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倔强劲儿,傻愣愣地顶嘴一句:“我不是H,就算不是大S,至少也是小S。” 孟琪雅直接笑趴下,揉着肚子。薄云身上有种小女孩的傻气,一本正经。正笑着,有人敲门,服务生把宁致远领进来。 “在说什么,笑成这样?”宁致远不请自来,径直在薄云身边坐下,第一件事是抓起她的手腕,看有没有事。 “紧张什么?怕我把她右手再踩断?我就差没喂她吃了。”孟琪雅语带讥诮。 “我怕你下毒。”宁致远眼睛都不抬,顶一句。 孟琪雅并不恼,她明白,只要宁致远愿意和她开玩笑,他俩之间的怒火就算消弭。 “下毒这种手段太低级,我不屑用。我跟薄云正在排位次呢,她说我是大房,她是二房。” 薄云忙撇清:“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琪雅抢先说:“你既然自愿做小,为何不给我奉茶?” 薄云还要辩解,宁致远打断:“吃好了吗?我带你回家。” 薄云点点头,他拎起她的背包,对孟琪雅说:“谢谢你的招待,不过薄云还是学生,不能跟着你疯玩。你以后要带她出门,必须先问过我。” “你是她的法定监护人吗?她已经成年了,你没有权利对她禁足。”孟琪雅站起来,不让步。 宁致远叹口气,凑近孟琪雅身边,换法语跟她说话,免得薄云听懂:“琪雅,不要再搞什么花样,你若再伤害薄云,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孟琪雅的一颗心坠入冰湖,可脸上还挂着明媚的微笑,用性感软糯的法语,贴在宁致远的耳边:“她是一杯淡而无味的清水,一眼看得到底。我冷眼看你什么时候腻烦,到时候你就知道,你最爱的还是我这一杯琴酒。” “酒喝多了伤身,可是水是生命之源,不喝会死。”宁致远的声音温柔无比,两个人刀光剑影的对峙被甜甜的法语掩饰得如同情话。 他长臂一伸,揽住薄云,翩然而去。只剩孟琪雅,百无聊赖地喝一碗半冷不热的汤。 车子直接开回紫云别苑,一路宁致远都一言不发,一只手拉住薄云的左手,让她无法动弹,不是因为手腕打了石膏,而是因为他的手掌好温暖,不舍得挣脱。 回到家,他换身家常衣服,宽松的白色粗针毛衣,衬托得他健康的麦色肌肤更加粗犷。半旧牛仔裤包裹着肌肉结实的长腿。乌黑头发略有一点凌乱,是用手指随性抓出来不羁模样。他沉默的时候,浓眉压住深邃的黑眼睛,双唇抿紧,下巴那里的线条性感而危险。 薄云呆呆地看着他在屋里来回走,喝水,开电脑,放一张CD,靠在窗口看外面的天色。他就是有磁铁般的魅力,吸住人的眼神就松不开。 134、其乐融融 “看够了吗?”宁致远和她的眼神对上,来不及躲闪,空中仿佛爆出火花。 宁致远朝她走过去,手指抚弄她的唇瓣,很想吻她,可是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上一次在希尔顿的“出师未捷身先死”让他差点疯掉,几乎要连夜找个女人来降火。可是薄云是无可替代,吃惯这一盘青菜,他对其他红烧肉通通倒胃口。 “寒假怎么过?” 薄云老实回答:“多陪陪我妈妈,我想把她接回家照顾,她肯定很想念从前的日子。别的么……不知道,也许打工。” “不要打工!有时间就多读书,心思花在学业上。以你现在那点本事,挣那一点毛毛雨的钱算什么?在你这个阶段,时间比金钱更宝贵,争分夺秒地学习才是正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哪怕在家听听音乐看看书,也比出去发传单洗盘子有意义。” 薄云承认宁致远是对的,考试之后她深刻感受到自己的匮乏。若是完全的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然而当知识的大门敞开一条缝,她学得越多,越发现未知的领域有多广袤。寸金难买寸光阴,老祖宗的话是真理。 宁致远低头思索一会儿,其实过年前后他也忙得很。爸妈今年要回N市过春节,他们有几年没回来,眼看他的事业蒸蒸日上,父亲觉得有必要和老朋友走动走动,维系关系,为他事业版图的拓展铺平道路。他不可能拒绝父母的善意,没有父母,哪有他,更没有今日的“快客”网络帝国。 父母在,他没法带着薄云在身边,只能让她回家。这个冬天,真难熬。 宁致远像个长兄那样,叮嘱薄云不许做左手使力的事,要按时去找医生,如果石膏可以拆,一定要告诉他。 他没有留薄云过夜,拿了几叠大钞和他给薄云买的英语读物塞到她的包里,叫小李来接她下山。薄云跟着小李出门,忍不住回头,看宁致远还斜靠在门口,脸上有些落寞。她心里一颤,他舍不得她吗? 薄云伤到手,不得不联系文浩然,帮她一起拎水果营养品,去疗养院看母亲,她在拆石膏之前不敢使力。 “你骨折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是左手而已,不碍事。” 文浩然皱眉,如此说:“那你不能把薄阿姨接回家,至少不能是整个寒假,她瘫痪不能动,事事都要你动手,如果你因为照顾她再次扭伤,落下残疾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我很想她,妈妈肯定也很想我。” “你可以每天去看她,除夕那天我来接她,在我们家过年,那时候你差不多该拆石膏了,我妈也可以帮忙照顾,在家玩几天再送回疗养院去。” 文浩然的考虑是妥当的,薄枫一看薄云打着石膏的手,就急得掉眼泪,薄云一边安慰一边也哭,说不要紧,拆了石膏还是可以弹琴。母女连心,她怎会不知道母亲的难过。 这个寒假过得特别充实,每天不论天气再冷,雪再大,薄云都要去疗养院陪伴母亲,有时候就坐在母亲身边看书,可以待一整个下午。除夕之日,文淑芬和文斌夫妇开着小货车,把薄枫接回家,轮椅也带上,这样可以推着她到公园和庙会走走。 因为把薄枫带回家,文家这个年过得分外忙碌,里里外外都是围着这个瘫痪的病人转悠。薄云很是过意不去,因此在吃年夜饭时奉上一个超丰厚的红包——8888。 文淑芬大吃一惊:“小云,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赞助我读书的好心人给的。阿姨你收下吧,我妈住院的时候你们给了五千,我一直很不安。现在电子商务红火,实体铺子的生意难做,这些我都明白,你们也不宽裕。就当我连本带息还给你们。” 文淑芬不肯收,一定要推辞,还说本该给薄云包红包,怎么反过来了。薄枫是见过宁致远的,知道女儿现在有人照顾不缺钱,伸出枯干的手按住文淑芬的手,示意她收下。结果两个老姐妹抱在一起掉眼泪,感慨生活不易,命运无常。 初一大早,薄云没想到宁致远礼数如此周到,打电话给薄枫拜年。薄枫无法回答,只是专心听耳机里宁致远温文尔雅的声音。 “阿姨,我是宁致远,小云的男朋友。很抱歉过年期间不能来看望您,我人在外地。您多保重身体,您的健康就是我和小云最大的福气。” 薄枫感到很欣慰,一通电话让她的心宽慰不少,这个男朋友有真情实意,不是随便糊弄她的。宁致远又叮嘱薄云,不要心疼钱,过年期间好吃好玩的都尽量满足薄枫。薄云嘴上答应,心里窃笑,宁致远温柔起来真是要人命。 初七重新开铺,文浩然开车帮忙把薄枫送回疗养院,薄云留在那里照看,他马不停蹄去数码商城帮父母照看铺子。过年期间生意总是比较好,很多中学生领了零花钱,就会出来买些小玩意儿。 正忙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他名字,文浩然定睛一看,居然是顾情!尽管春节里到处是穿着漂亮新衣服的人潮拥挤,但她那身火红的羊毛大衣硬是从周遭的繁杂背景中跳脱出来,小火苗一样飘到他跟前。红大衣是高腰,下摆散开,像朵花。她的发型重新修剪过,神采奕奕,真皮高跟靴子边缘缀着一圈兔毛,手上拎着几个大纸袋,俨然是刚在商场血拼过。 文淑芬悄悄问儿子:“同学?” “薄云的同学,间接认识的。” 文淑芬接过儿子在应付的顾客,让他招呼顾情。顾情却极其成熟懂事,先跟文家夫妇打招呼,自我介绍,笑容甜甜的,说话甜甜的,还送上在附近名店刚买的热乎乎的蛋挞,也是甜甜的。 文浩然心里咯噔一下,惨了,顾情这样热情,今晚老妈肯定要拷问,她的哲学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情跟文浩然在柜台一侧,他压低声音问:“你真找来了?” “为何不可?女生就不能逛数码商城吗?” “你要买什么?” “我想换一副耳机,有什么好推荐?” “你要好看的,还是专业的?”文浩然耐着性子问,他当她是开玩笑。 “要时尚,也要音质好。” 文浩然想了想,选择一副森海塞尔、一副Koss,一副铁三角放到柜台上给她看。以顾情的消费能力,这样的价位她能承受。 “可以试听吗?” “当然可以,这就是实体店铺的好处,试到你满意为止,还保修包退。” 她掏出手机,把三副耳机依次插上去,一脸认真。真是来买耳机的?文浩然有点迷惑。顾情笑咪咪地,问了许多关于耳机的参数细节,还让文浩然也试听,讨论三个牌子之间的细微差别。 “新耳机都要煲一段时间啦,说实话刚开始用的阶段差别不大,我自己比较喜欢森海塞尔,你选择自己喜欢的就行,铁三角比较受女生欢迎。” “怎么,看不起女生?女孩子就不配跟你们讨论这些高科技?” “这不是高科技,只是私人乐趣。” 顾情嘴上刁钻,但真的买了一副铁三角,连价钱都没讲。想一想,她说:“我要两副耳机,一个粉色,一个白色。” “你买两个做什么?” “送一个给薄云啊,她钢琴弹得那么好,肯定也爱听音乐。我看她还用小耳塞,那个伤耳朵,送一副新的给她。” 文浩然便不多说,替她分开用礼袋装起来。 付钱的时候,顾情还问:“刷卡的话是不是你们要扣手续费?” “没关系的,可以刷卡。” “我付现金。”顾情掏出钱夹,里面厚厚一叠大钞,都是她的压岁钱。她瞥一眼文家夫妇在忙顾不上这边,悄声调侃一句说:“以后你买什么给薄云,可不要少了我那一份。但是她不要的东西,你可不许拿来敷衍我!要么就是一碗水端平,要么就是特地为我买的,明白吗?” 文浩然苦笑,知道她是耿耿于怀那个暖手宝的事,摊开手说:“女孩子的心思我搞不懂,总之你跟我之间有话直说吧。” “好,元宵节你跟我去看灯会好不好?” “啊?我要看铺子啊……” “跟你爸妈请个假不行吗?叫上薄云一起总行吧。” 文浩然看看父母的脸色,悄悄说:“我不敢现在答应,如果能行,我再发快客给你,好吗?” 顾情得了承诺,喜笑颜开地告辞,还不忘跟文家夫妇道别。 文斌抽空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把顾情带来的蛋挞端过来跟他一起分享。 “好小子,行啊,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很漂亮,会打扮。连老爸都瞒着?” “不是啦,真不是,说了是薄云的同学。” “薄云的同学找你干什么?买两副耳机好几百呢,特地来照顾生意,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父子二人打一会儿嘴仗,文浩然虽然口里不承认,心里不是不虚荣的,顾情的长相打扮和言谈举止,在父母面前绝对给他长面子。 晚上收铺子的时候,文浩然就鼓起勇气跟老妈“请假”。 “妈……那个……元宵节我能去看灯会吗?” “你不是说挤得很又无聊?上大学以后你再没去过,今天是哪根筋搭错?” “我……那个……薄云想去,女孩子不安全,我陪她。” 文淑芬叉着腰,又气又笑:“别把小云拉出来当挡箭牌,有什么不安全?灯火通明的,还有警察巡逻,用得着你去当护花使者?想玩你就去吧,反正这个寒假你也没闲着。” 文浩然松一口气,点头哈腰,麻利地帮着收货,下卷帘门。 “妈,我知道你最好啦!再赏我点儿零花钱吧,灯会上很多小吃……” 话没说完,头上就捱了几下爆栗,疼! 135、强吻男神 文浩然没有约到薄云,她怕人潮拥挤造成骨折处再次扭伤,决定在疗养院陪母亲过节。他只得和顾情两个人去看灯会。 摩肩擦踵,人声鼎沸,他们不得不紧挨着,跟随人流在警察的引导下通过狭窄的入口,过桥之后稍微宽松一点。 他们都是N市人,其实对城隍庙每年都有的灯会早就免疫,但过年的气氛仍然让人赏心悦目,红灯笼远近高低地挂在头顶,装饰得五花八门的画舫在河上来回行驶,到处都有喜庆的音乐声从大喇叭里播放,人人脸上都是傻呵呵的笑容。歌舞升平,说的就是此情此景。 他们靠在岸边的汉白玉石栏上,文浩然跟小贩买两串糖葫芦,一人一根。 “你爱吃这个?”顾情笑嘻嘻地问。 “小时候薄云爱吃,她妈妈怕她蛀牙不给买,我常常省下零花钱偷偷买给她。有一年我带她逛灯会,我去给她买糖葫芦,一转眼她就不见,把我急疯了,那时候才初中,我们都没有手机,我站到桥栏杆上大喊,原来她蹲在小摊子前面看皮影戏呢,把糖葫芦都忘了。” 顾情举着糖葫芦凝固在嘴边,突然失去咬一口的欲望,就算薄云不在,他们也像三人约会。 “薄云有男朋友,你知道吗?”顾情豁出去了,要戳破这张纸。 文浩然不置可否,薄云只说她和某人在一起,并未说是“男朋友”。 顾情自顾说下去:“小云瞒着我们,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个男朋友把她看得很紧,照顾得很好,每周末都有一辆黑色奥迪接送她,停在校门口,被我看见过几次。她伤了手那阵子,一直住在希尔顿,她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可是她是个傻妞,门卡就放在钱夹里面,每次买东西就露出来,我一眼就认得。还有,我在办公室的时候不小心听见辅导员接到什么人的电话,无比谄媚地汇报薄云的种种表现,明显是有势力的人在关照她……” 文浩然霍得站起来,不耐烦地打断顾情:“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顾情也站起来:“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 文浩然被堵得无话可说,侧头不看她:“小云很可怜,她肯定有苦衷。” 顾情叹口气:“我知道。她跟我说,她是个受人施舍的小乞丐。最值得感慨是她日子过得那么苦,表面还是活泼开朗,对同学还特别大方,交班费,凑份子聚餐春游什么的,她从来没提过异议。她不说,是想维持一点自尊心吧,有可能那个男人比她大很多,否则怎么能给她买那么多好东西……” “顾情,求求你,别提小云的事了。今天不是我们两个来看灯会吗?” 顾情举着手里的糖葫芦,她一口都没吃:“那你就不要让无形的薄云一直挤在我们中间,你可以不可以专心陪我?我不爱吃糖葫芦!” 说着她顺手把糖葫芦送给旁边一个一直眼馋的小朋友,拉着文浩然就走:“我喜欢吃牛肉干、果脯、核桃、冰淇淋……你买给我!” 文浩然叹气,女孩子真难伺候! 坐在奶茶铺子里,热奶茶+冰淇淋,一热一凉,亏她吃得津津有味。顾情一边吸奶茶,一边跟文浩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尽是些学校里的鸡毛蒜皮。 “你考研吗?” “不。” “听说省级竞赛一等奖以上的学生,可以申请特殊保研资格,你不试试看?我听说你参加过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得过亚洲区的奖项。” “那是团队的,不知道算不算。” “为什么不算?问辅导员啊。” “懒得问,我也不想读研,想早点工作,而且我已经辅修一个学位。” “为什么不读研?因为费用问题吗?考研分数好的话可以拿全额奖学金的。” 文浩然笑:“我们搞IT的,不是学历越高越牛X,很多牛人根本没上过大学呢。不说我了,你呢?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懒得很,也没什么特别大的野心,就希望别给爸妈丢脸,成绩维持在拿得出手的水平。如果不能保研,我就出国镀金,去英国,烧点钱,学制短,玩一玩就海归了。我可不想拼老命考试,上大学是保送的,考研那种罪,我受不了。” 文浩然不接话,这是白富美+有点智商的女孩子最普遍的人生道路,羡慕不来。 “嘿,你要不做我男朋友吧?”顾情继续吃冰淇淋,好像很随便地说。 文浩然差点一头从高脚椅上栽下来。 “神马?我幻听吗?” 顾情笑颜如花:“怎么,我配不上你?” “不是不是……是太超过,不匹配!癞蛤蟆怎么能吃天鹅肉?” “原来你觉得我是女神?” 文浩然微微有些脸红,男生宿舍里面永恒的话题当然离不了议论女孩子,薄云对男孩子而言“口味清淡”,而在他生日聚会上以一双白得耀眼的长腿一战成名的顾情,令人印象深刻,已经被宿舍那群狼认定是他的“妹子”了。 他故作低俗,企图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对,我是屌丝,你是女神,我们注定没有结果。” “谁要结果?我要的是过程。Windows XP都终止服务了,这年头,还有什么能地老天荒?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了就说再见。青春这么短,哪有时间纠结要不要?何况,你也是我的男神。” 文浩然看着顾情,她的坦率和洒脱,他甘拜下风! “考虑一下?男神!”她的笑容很甜,比奶茶还要丝滑。文浩然一口气把奶茶吸到见底,他觉得他和顾情不会有善果,所以不要开这个头,对两个人都好。 他换一个角度说:“其实,我长到二十岁,都没想过除了小云我会喜欢别的女孩子。” “但是她已经跟别人好了,你还傻等吗?” “我不会等,但是,不代表我没有受伤。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你稀罕要吗?”文浩然的眼神没有回避,他在观察顾情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更好,满足我做圣母的欲望,挽救一个被恋情所伤的纯情男神,多伟大!” 文浩然低下头:“顾情,你很好,你值得比我更优秀的男生。你不需要做我创可贴来抚慰我受的情伤。” “我乐意!岂止是做创可贴,我愿意做你的绷带你的红药水你的胶囊,一段新恋情是治愈情伤的灵丹妙药,试试看?” 文浩然不再接话,起身说:“走吧,时间不早,我们去坐画舫赏灯,到下一个人少些的出口去赶地铁。” 在船头吹着冷风,文浩然从刚才有些燥热的对话中冷静下来,顾情却不肯让这一点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小火苗降温。 “《泰坦尼克号》3D版你看了吗?那么老的电影,再看一次,还是感动得泪崩啊!” “嗯,3D做得不错……”话音未落,一个吻落在他脸颊上,唇是软软的湿湿的,她唇上有润唇膏的蜜桃味儿,他还能闻到淡淡的小雏菊香水味。文浩然当场石化。顾情得寸进尺,干脆掰过左脸,再亲一口。 要不要亲嘴唇?顾情咬唇想想,先这样吧,过犹不及,船在晃,人也在晃,她怕文浩然承受不住,一头栽进河里。其实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文浩然,他长了一张“处男脸”,白净而温和,眼角微微上翘的凤眼显得柔情似水,一看就想扑倒他。 大功告成,文浩然捂着脸,好像被烫伤一般,顾情大笑起来:“噢耶!成功上二垒!” 在地铁站,文致远钻进地铁,和站在门口的顾情告别,他们搭乘不同方向的线路回家。 在地铁门就要关上的一瞬间,顾情猛地踮脚勾住文浩然的脖子,响亮的一个吻印在他的唇上,尝到了,是奶茶味儿的。 “学长,一路注意防火防盗防学妹哦!我既然亲了你,你就是我的人啦。” 文浩然傻乎乎地站在地铁门口,顾情笑着挥手再见。 门关上,飞速启动,顾情的身影迅速不见。旁边一个大妈看见一切,促狭说:“哎哟,这孩子怎么了?鼻血都流到嘴里啦!” 文浩然伸手一摸,一片红。靠! 有人见他鼻血糊了半边脸,好心给他让座,文浩然掏出纸巾堵住鼻孔,一边插一个,跟大象一样。他头还晕乎乎的,在快客里群聊:“被女孩子亲为什么会流鼻血?” “晕……你难道还是童男子吗?亲一下就血溅三尺了?亲的哪儿?” “哥表示身经百战,现在看苍老师和波多都木有反应。文浩然,你是缺乏锻炼,懂吗?多看几个G的动作片就超脱啦。” “神马神马?被女人亲了?浩然,说过的好基友一辈子呢?你对不起我啊!” “请自行上知乎或者科学松鼠网求科普,在快客里问一群女朋友是右手的宅男,你是求不到正确答案的。” 文浩然叹气,好吧,只有最后一个回应还算靠谱。二十年的贞洁,毁于一旦啊!顾情,你赔我! 夜深人静,文浩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发短信问薄云:“回家了吗?薄阿姨怎么样?” 薄云很快回复:“妈妈很好,我陪她看了元宵晚会,她乐呵得很,吃了小半碗桂花小元宵,希望能消化得了。” “糯米做的食物不该给她吃的,过节应景,下次不要。” 扯一会儿闲话,他终于转入正题:“你觉得顾情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了?今晚你跟她不是在一起看灯会吗?” “是……我们聊了很多,我觉得她这人挺有意思。” “她相当有意思,有脸蛋有智商。”薄云不好意思说,胸怀也够伟大的! “我怎么觉得她少根筋?不……是多个心眼儿!” “哈哈,她只是比较伶牙俐齿而已。本身就是公主,所以没有公主病,挺好相处的。她直来,你就直往呗,不用拐弯抹角,多爽快!” 文浩然本想说今晚已经被“直来直往”,但实在不好意思跟薄云坦白,隐约觉得有种背叛初恋小情人的感觉。 薄云已不再是从前的薄云,过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悟,写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给文浩然:“有时候我们觉得只有想明白了才可以恋爱,其实,就在我们懵懵懂懂的时候,爱情已经悄悄到来。它走得太轻,一不小心又就错过。所以,当你听见爱情敲门的声音时,赶快迎接,可遇不可求。” 136、慈善之夜 元宵佳节,宁致远和孟琪雅没闲着,二人受邀参加某时尚杂志主办的慈善之夜。其实这种活动就是给富豪名媛和各路明星一个露脸的机会,看人,也被人看。顺便从富人手里搜刮一些好物拍卖,借鸡下蛋。 红毯上,一身夜空蓝丝绒西服的宁致远挽着孟琪雅,她穿一袭金色复古印花大摆裙,一个别致的灯笼状手袋,头发梳成光溜的马尾,一对华丽巴洛克风格的绿宝石耳环不停晃动,看得人眼花缭乱。宁致远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和微笑,耐心十足地随着孟琪雅走走停停,配合记者拍照,作为快客公司的总裁和常在媒体出现的年轻富豪,他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处变不惊。 红毯主持人请二位在留言板前面留步,闪光灯不停,记者一直狂喊二人的名字。 “请问宁总今晚捐出的物品是什么,可以透露一下吗?” 宁致远回答:“当然,是一副万宝龙的钻石袖扣,适合品味卓越的商务男士,希望今晚会有嘉宾喜欢。” “宁先生真是慷慨!请问孟小姐,您一向是杂志的座上嘉宾,鼎力支持慈善之夜的活动,相信今晚您捐献的拍品肯定不俗。” 孟琪雅巧笑倩兮:“普通啦,只是一个爱马仕的小手袋,颜色很漂亮,是最经典的橙红色,我想会受到女士们欢迎的。” “果然慷慨大方!谢谢二位,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两人在公关引导下入场,他们虽然不是“明星”,但论出手大方和购买实力,足够秒杀一众小明星,何况俊男靓女的组合不输给演员,因此和几个重量级的超级明星一起被安排在第一排。 孟琪雅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已经看见坐在后面几排的杜家丽,她热情地招手,遥遥打个招呼。低声换法语跟宁致远咬耳朵:“Lily Doo来了,你跟她还有联系吗?” “我怎么会搭理她?如今是有钱就行,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这个慈善之夜的水准越来越低,明年不跟你来了,坐一晚上真是累。” “哎,你就当来做公关啦,给你的公司增加一点话题度。” 俩人习惯在公众场合说法语,可以比较安全的避免隔墙有耳。宁致远还是被孟琪雅撺掇着学的,她在瑞士读书的时候发现,瑞士很多地方都说法语或德语,但德语太难听,法语性感迷人,就非要宁致远跟她一起学。艺多不压身,对智商140+的宁致远而言,不在话下。如今宁致远的法语除了旅行和点餐之外,还有个用处就是在这种场合掩人耳目。 几个大明星站台,说些恭维话,主持人开香槟……一段冗长的仪式之后,拍卖终于开始。很快就到宁致远捐出的万宝龙袖扣,出乎意料的是价格立刻飙升到实际价值的两倍,有人志在必得,他好奇地往后看,原来热情举牌抢拍的是杜家丽,他心中不悦,但还是礼貌地点头致谢。 虽然宁致远的来头大,万宝龙的东西也够档次,但毕竟只是一副袖扣,不偏不倚的捐赠品,没几个人抢,最后杜家丽以近三倍的价格拿下。宁致远应邀上台,举止优雅,风度翩翩,将袖扣在镜头前展示几秒钟,微微鞠躬,微笑着将袖扣递到杜家丽手中,她喜笑颜开,靠着他的肩膀,让记者一阵狂拍。 宁致远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微笑完美无瑕,心中却暗叹,只是为一个合照的机会,就一掷千金,暴发户小姐的做派真是理解无能。 主持人偏要八卦:“谢谢杜小姐慷慨解囊,您很欣赏万宝龙这副袖扣?” “对啊,宁总的品味一流,我喜欢极了!” 宁致远很想笑,这是男人的配饰,女人买了做什么?当耳环吗? 杜家丽有点激动地继续说:“我要把这副袖扣送给我父亲,他非常关注慈善事业……”她还要说下去,主持人怕她把家里做烟草行业的背景说出来打广告,那就不妙,在座可有不少激进的反烟草人士。忙掐住话头,客客气气地送人下台。 宁致远回座,已经感到疲倦,孟琪雅笑着调侃:“人家巴结你呢,也不给个好脸色。” “还要怎样?当众来个热吻吗?不过是买了我一件小玩意而已,我还不至于那么沉不住气,要对她感激涕零。” 慈善拍卖会上,明星捐出的大多是些鸡肋的品牌赞助赠品,或者自己穿过的戏服和用过的道具什么的。真能捐出好东西和愿意花钱买点什么的,就是X二代和宁致远这样的富豪。 宁致远一直没有看见心动的拍品,倒是孟琪雅眼明手快拍到一串老蜜蜡佛珠孝敬父亲。知道拍卖接近尾声的时候,出现一块翡翠坠子,是一个女画家的捐赠品。尺寸不大,裸石就硬币大小,因而不算顶级,好处是颜色极娇艳,正阳绿,水头好,晶莹剔透,雕刻成祥云形状,有点像一颗桃心。主持人把祥云坠子夸赞一番,广东老师傅的镶嵌工艺为翡翠锦上添花,白金碎钻的镂空底座显得轻巧纤细,最下面还配一粒小小红宝石,摇曳生姿,素雅精致。 宁致远一眼就觉得这块祥云翡翠适合薄云,小家碧玉的风格,含蓄而不奢华,就算平常戴亦不为过,他果断举牌。在座嘉宾都知道宁致远的财力,因此就有人开玩笑般跟他争,刻意把价钱抬高,他不恼,反正是做慈善么,无关物品本身的价格,但他一定要得到这块翡翠。价格迅速飙升至超出合理行情的程度,竞拍的人知道这块翡翠不值得付大价钱,陆续放弃,宁致远如愿以偿拿下。 孟琪雅轻笑一声:“你怎么突然想要翡翠?这种东西只有我妈和珍妮阿姨她们才喜欢,但是这么小巧的坠子,珍妮阿姨是不会带的,压不住大场面,只是家常小玩意儿。” “不是送给我母亲,我另有打算。” 拍卖结束,杜家丽在重重人潮中逆流而行,走到宁致远和孟琪雅跟前,先和孟琪雅假惺惺地互相恭维几句穿着打扮,然后娇滴滴地对宁致远说:“宁总大忙人,怎么这阵子都没跟我们玩?约了好几次,您的秘书都说在忙,真是针都插不进啊。” “确实很忙,新年之后公司有些大动作,我已经分身乏术。” 杜家丽大胆地拽着宁致远的衣袖:“有什么消息可要提前放风给我啊,我跟我哥都买了快客的股票呢!” 宁致远便客套几句:“多谢支持,相信之后的涨势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建议你们长期持有,多的就不能说啦,你明白的。”宁致远眨眨眼睛,魅力四射,杜家丽浑身就像过电一样哆嗦一下。 次日薄云在快客的新闻推送上看见时尚类消息,这类资讯她素来很少留意,但今日大字标题写着:“快客总裁宁致远豪气拍翡翠,助力慈善之夜”。她忙打开。 宁致远和孟琪雅手挽手站在一起,身体语言亲密无间,各自捧着拍得的物品留念。尤其那块翡翠还配上一张大特写,真漂亮!肯定是送给孟琪雅吧,一个是富豪公子,一个是名媛千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薄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猛地关闭页面,甩甩头忘掉这件事。 又过了几天,送走在N市住了大半个月的父母,终于脱身的宁致远主动联系薄云,要带她去医院,看能否拆石膏,马上就开学,不拆还真是不方便。 “不必麻烦你跑一趟,我自己去就可以。” “别跟我犟,在家等着我。” 宁致远换开卡宴,薄云钻进车,他先握住她的手:“过年一切都好吗?” “很好。” “说来听听。”他将车子驶出狭窄的小区,朝医院开去。 薄云一一交代,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 宁致远问:“有没有认真看书学习?别荒废了学业。” “有,还买了一些参考书,真贵!几本书就好几百泡汤。” 宁致远想想说:“很快我的公司会推出专用电子书阅读器,到时候送一部给你,你买电子书比较便宜,也方便携带。” “不用,我有电脑。” “不要用电脑看书,时间长了伤眼睛。这也是我没给你买Ipad的原因,娱乐性太强,无益于学习。” 薄云嘴上推辞,心里暖洋洋的,宁致远照顾她的方式就像父亲照顾女儿,大哥哥照顾小妹妹。她心里有一种微微的疼,更多的是淡淡的欢喜。 医生拍了X光片,骨折处已经愈合,今天就可以拆石膏。恢复行动自由,薄云只觉身心舒畅,虽然皮肤有点过敏,变成两种颜色,但养一阵子应该就会好,她不担心美观问题,她着急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弹钢琴?” 医生耐心说:“小姑娘别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石膏拆了,但骨骼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全部的功能,建议你两三个月之后再做这些需要技巧和力度的事情,目前还是避免承重和剧烈运动。” 宁致远问:“有没有复健疗程,帮助她尽快恢复手腕的功能?” “有,我把资料给您看。”医生和宁致远一一说明,他不住点头,给薄云安排一个每周一次的疗程。 回紫云别苑的路上,薄云一直摩挲左手腕,眉间忧愁郁结。宁致远攥紧她的手,传递无言的安慰。这伤是他间接造成的,如果他没有去书房接那个电话,就不会让薄云独自面对孟琪雅,就不会让她遭受攻击。其实打电话有什么好瞒着薄云的呢,她对他的事业一窍不通,英文也马马虎虎,就算听了什么去也不要紧。以后再也不能扔下她一个,脱离他的监护。 137、翡冷翠寒 没几天就要开学,宁致远只觉得和薄云相处的时间太少,分秒必争。 “去散散心吧,还有一点积雪,山里的雪景很美。” 车子停下,把东西放进屋里,宁致远就建议去爬山。 薄云点头应承,她穿着刷宁致远的卡买的羊绒大衣,是格蕾丝的品味,极简主义的浅驼色,A字廓形,柔美的气质符合薄云的年纪。上万元的大衣确实不一样,轻而暖,里面只需要一件薄羊毛衫就热乎乎的。宁致远却怕她冻着,在玄关衣架上抽出一条Burberry的围巾,把薄云裹了个结结实实,这才一起往山上走。 冬天游客稀少,他们漫无目的地随性而走,午后的阳光稀薄,残雪掩盖的枯叶透出萧索之意。可是宁致远觉得这是心旷神怡的时刻,他不是个爱热闹的人,而薄云甚至比他还安静。她如埋在雪被之下尚未发芽的小草,乖巧而懂事。她越是顺服,他越是疼惜。揽她在怀里,他忍不住吻她头上柔软的发。 “冷吗?” “不冷。你怕冷吗?” “不,纽约冬天也很冷的。” “豪华大都市怎么会一样,你出入都开车,室内都有地暖和空调,怎么会冻着?我看八卦新闻里面,汤姆克鲁斯他们家那个小公主,冰天雪地里出门,都是绒毯一裹,里面还赤脚呢。就在冷空气里面暴露几秒钟而已。富贵人家的孩子真幸福,不知道人间冷暖,他们永远生活在温度适宜的城堡里,有爱心和金钱铸就的保护层遮风挡雨。” “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很多苦?” 薄云低头,虽是含笑,那笑容却有一丝苦涩:“没有爸爸的小孩,总是欠缺一些关爱。你来过我家的,我就是在那儿出生,长大,一辈子的见识也就是四方小窗格子里透出来的一小片天空。我妈妈忙,我上学放学都是独来独往,有时候妈妈给兴趣班上课,很晚才回来。我一个人把剩饭剩菜热一热,吃完写作业,写完作业练钢琴,安静得很。但是我很怕冬天,那时候家属楼里面还没装暖气,得一直开着一个电热的取暖器才稍微舒服点,可是取暖器很耗电,只有妈妈回家我才舍得用。有时候太冷了,我就穿好多衣服,一层一层又一层,在家走动都觉得喘不过气,像裹着厚棉花被子……” 宁致远心疼不已,抱紧薄云:“好日子会来的。圣经里有段福音,我想对你会有所启发。” 他背诵一整段英文,薄云听得半懂不懂。他叹息说:“抱歉,我是用英文学习圣经的,不知道中文怎样翻译,回家我找到译本写给你。” 他们再次来到上次躲雨的小亭子,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那如暴雨般汹涌的激情,都心跳加速,薄云羞涩低头,靠在柱子上不说话,看寒鸦在枯树之间飞来飞去,无处觅食。 宁致远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看阴沉的天空,他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还好薄云在他身边陪伴。她小小的身躯里有坚强的灵魂,还有一点对梦想的渴求。当他暴虐之时,她默默承受,当他静默时,她安静陪伴。无论欢喜悲伤,她都没有试图逃跑。何其幸运,有一个人能和她分享片刻的沉默。在繁华都市中,热闹易得,清静难寻。 回到别墅,两人吃过餐厅送来的丰盛晚餐,宁致远拿出小礼盒,递给薄云。 “送你的,新年礼物。” 薄云不敢收:“圣诞节你才送一台那么昂贵的钢琴给我,太破费了,我于心有愧。” 宁致远眉毛竖起来:“不准你拒绝我!” 霸道的宣誓,竟然将她整颗心融化,二人对望半晌,终于忍不住,薄云还是接过礼盒,黑色绒面,打开一看,是那块翡翠!她在照片里看见过的,宁致远高价拍卖得来的翡翠挂坠!她嘴巴合不起来,这是为她拍下的? “喜欢吗?这块翡翠叫祥云,我觉得很适合你,小小巧巧的,就像你的人一样。不许推辞,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珠宝。”他把翡翠给她戴上,一抹新芽般的绿,盛开在白雪地上。她的肌肤纯净无瑕,和翡翠的通透相得益彰。 她抚摸脖子上的翡翠,长这么大没人送过这样贵重的珠宝给她,翡翠和衣服鞋子背包不一样,和钞票不一样,是亿万年凝结的瑰宝,可以再历经亿万年而不朽的,是承诺和证明。 她眼睛一红,扑入宁致远的怀里,勾着他的脖子,搂得好紧好紧。这一刻,她喜欢他的霸道专横,硬要把丰沛的爱意强加在她身上,如果大男子主义的男人长得都这么俊美,想得这么周全,那她愿意天天被虐。 “喜欢?” “嗯。” “那天天戴。” “上课也要戴吗?冬天还好,夏天露出来,别人会不会说闲话?” “你不是为别人而活,明白吗?” 薄云娇嗔:“你是想给我打个烙印,宣布我是你的女人吗?” “你是女人吗?你还是个生涩的女孩,让我来教导你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宁致远的黑眸魅惑如魔,薄唇一勾,她的魂就飞了。 热吻从餐桌蔓延,到地板,到沙发,到楼梯,到床上。他燃起烈火,她负责灭火。好像每次的愤怒或者感动,都是一场热情的交缠作为终结,这是正常的吗?薄云不懂,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里只有宁致远那双深邃如冰湖的黑眼睛。 他专注品尝她的雪肤,她受不了刺激,手指扯住丝滑的暗红床单,脚趾蜷起来。他在研究怎样让她崩溃、挣扎、哭泣……这是比开发电脑程序更复杂也更有趣的课题。 他居高临下地欣赏她,她以手遮掩,被他拉开。 “让我欣赏你,不许挡住。” 他沙哑的嗓音是美酒,让她陷入迷蒙。他厚实的大掌摩挲,肌肤胜雪,纤柔精巧。这是造物主的恩赐,专供他独享。 “只有我能欣赏这样的你,明白吗?薄云,你是我一个人的!”他俯瞰她脸上的表情,她的手被扣在头顶,无法动弹。 他煽动情潮,看她咬唇,看她无力地摆头,看她嫩葱般的十指努力张开,试图抓住什么,像溺水的人寻找救命稻草。 “不要挣扎,小心你的手腕。”他在她耳边说,呢喃般的安抚。他抱她起身,交颈相拥,让她的胳膊环抱他结实的肩脖。她低泣,扭动,羞耻的红晕遍布颈项。他吻她,从唇到下颌、雪白脖子……她有着最美的身体,完美嵌合他的需求。细嫩而柔媚,无处不酥软。怎么摸不到她的骨头呢?她是泉水,是云朵,是精心雕琢的玉,是一切毫无棱角的圆融至美。 她的意识渐渐失去,只能按照他低哑的命令起伏娇吟。他看见翡翠在跳舞,随着她的喘息而晃动,好美,她配得上世界上任何美丽的宝石。 她哭泣哀求,他是冷酷的君王,要她完全臣服。 酣战停息,他抱她去浴室,洗去香汗淋漓。薄云泡在热水中,他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端上一杯红酒,手指夹着一页雪白信笺。他滑入浴缸,健美的长腿分跨在她身体两侧,把娇小的她锁在他的领地。 “听我念给你听,刚刚找到译本,这是我最爱的一段圣经。” 宁致远朗声高诵: …… 我知道怎样处卑贱,也知道怎样处丰富,或饱足、或饥饿、或有余、或缺乏,随事随在,我都得了秘诀。 我本害怕孤单,直到我学会了如何爱自己。 我本害怕失败,直到我体会了如果不尝试则只有一败涂地。 我本害怕人言可畏,直到我学会了不管如何努力,人们总会对我有意见。 我本害怕遭遇拒绝,直到我学会了建立自信。 我本害怕痛苦,直到我学会了这乃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我本害怕死亡,直到我了解它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 我本害怕命运,直到我了解我有能力改变生活。 我本害怕去爱,直到我的心灵被触动。 我本害怕长大,直到我智慧增长。 我本害怕恋爱,直到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和我相知相守此生不逾。 我本害怕过往,直到我体会到它无法再伤害我。 我本害怕改变,直到我看到了毛虫蜕变成蝴蝶。 …… 薄云跟着宁致远重复,眼泪流下来,她曾经害怕孤单、害怕痛苦、害怕长大,但今夜,她不再害怕未知的恐惧。她捂住胸口,冰凉的翡翠像护身符一样,给她源源不绝的生命力。 138、学霸神话 在寒假里面,薄云已经陆陆续续在教务网上查到各科成绩,自己是比较满意的,但是没有横向比较,她不知道水平究竟如何。开学后,在顾情的怂恿下,她主动去找辅导员,美其名曰是讨论新学期学习部工作计划,实则是问一下会不会公布成绩排名? 没等问及关键,辅导员已经把打印出来的成绩排名表格给薄云,让她转发给各班学习委员。她吓了一跳,以为排一二三这种事只在中学里才有,如今方知大学里的竞争一样残酷,学分绩点一直计算到小数点后四位,越往前差距越小,有可能只是0.03的区别。 薄云排在会计系第三,她有点开心,又怅然若失。她从小就是“万年老三”的命,连钢琴比赛最好的成绩也只得过亚军。排名表拿回去,宿舍的人闻风而至先睹为快。 薄云所在的小宿舍考得都还不错,顾情平常没见怎么用功,成绩居然也排入前15%,只要下学期维持这个水平,拿奖学金是铁板钉钉,让本以为顾情这个保送生是“水货”的黄婉婉和周雨婷感慨不已。世上就是这么不公平,有胸有脑有脸蛋,家里还有钱,这种女神一般的存在就是来秒杀普通人的。 宁致远听到薄云关于成绩的汇报,如此回复:“第三名已经很好,不必求全责备。如果你觉得还有上升空间,就继续努力。” “我的英语还需要加强。” “从今天开始,跟我换用英语对话,要是语法和词汇错了,就打屁股,如何?”宁致远突然对着手机露出狰狞又暧昧的笑容,吓得在旁边的几个员工寒毛直竖。只有当宁致远在谋划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才会有这种表情。 薄云打个寒战,宁致远又发明新游戏?她有预感要小命不保…… 薄云是属于干一行爱一行的性格,头上扣了“学习部长”的帽子,就一心想着要搞活动,不能尸位素餐。她绞尽脑汁,和蔡觉秋商量、和文浩然商量、和顾情商量……终于设计出一个“学习经验交流会”。顾情鬼点子多,要她搞得生动活泼一些,千万别一板一眼的,如果按照老传统找几个优秀学长什么的轮番上台去演讲,下面不会来几个人,还听得昏昏欲睡。 薄云结合学长学姐和顾情的意见之后,设计出一套“游戏通关”的活动方式,美其名曰“学霸是怎样炼成的”,她预先和各班的学习委员开小会,搜集同学最感兴趣的问题,设置为“游戏”里的各个关卡,让有经验的学霸们来一一解答,提供通关的“攻略”。 这个活动方案在学生干部例会上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辅导员又给她提出一些意见,把细节考虑得更完善。拿着从办公室各年级辅导员那里得来的“学霸”们的联系方式,她开始艰苦卓绝的联络工作。 薄云平生第一次独自去和这么多陌生人打交道,而且全是学霸。碰了钉子才知道学霸之所以为学霸,就因为他们是神出鬼没,不食人间烟火的一群人。发出去的消息大多石沉大海,而回复的消息大多是拒绝出席——没有时间浪费! 宁致远替薄云出主意,亲自去堵人,大学里课表是公开的,一查便知,只要知道人在哪儿,就必然找得到,面对面谈会比靠短信电邮联系来得有效。他还教薄云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姿态放低一点,把对方捧得高一点。 靠着笑容甜美和死缠烂打的堵人战术,薄云成功搞定8个学霸来参加。她自掏腰包买了一些文具,作为对前来出席的高年级学生的小小谢礼。辅导员知道之后笑说不必如此,给她把钱报销,薄云才知道原来有种东西叫“活动经费”。 克服了无数困难,“学霸是怎样炼成的”终于顺利完成,大一新生觉得活动搞得新鲜有趣,不是想象得那么说教和无聊,而高年级学生收到贴心谢礼,也觉得薄云会做人,够大方,答应以后有类似活动还会帮忙。虽然有顾情和几个学习委员一起协助,但从头到尾亲力亲为的薄云已经累得站不住,当最后结束时,她简直要泪崩,像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抵达目的地那样,轻松又感动。 顾情带了一个看起来也是大学生的男孩走到讲台来找薄云,他左右开弓背着两部相机,看起来都比铅球还重,身上穿着马甲,背后还有个很沉的行囊。 “这是我以前在外国语中学的死党,夏天,大摄影师!” “你叫夏天?因为在夏天生的吗?”薄云睁大眼睛,这个名字有意思。 那男孩大笑说:“不,其实我是腊月里生的,我爸妈懒得动脑筋,就叫我夏天。你可以叫我Summer,挺起来比较像个大师。” 薄云和顾情都笑起来。夏天说笑几句进入正题,他说明来意。 “是这样的,我在快客上面看见你弹钢琴的视频,很喜欢你的形象,说来也巧,一打听,正好你是顾情的室友。我想请你为我的工作室拍一套写真集。” “啊?写真集?”薄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种露点的不雅照片,比如舒淇和徐若瑄早年的大作。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顾情猜出来她误会了,忙解释说:“不是那种写真啦,就是女孩子打扮得时尚亮丽,像个名模或者演员那样摆姿势,拍一些可以在网上炫耀,还可以跟朋友家人秀一秀的照片。看过日系时尚杂志没?差不多就那意思。” 薄云咬咬唇:“我不会摆pose……不上相,一对着镜头就是傻乎乎的。” 夏天忙说:“不要紧不要紧,在我的指点下,绝对能把你最好看的角度拍出来。” 薄云在地板上磨脚尖:“你让我考虑一下好吗?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忙,一时半会儿我们也说不清楚。我想好了让顾情联系你可以吗?无论如何会给你回音。” 顾情和夏天走了,小礼堂里面的人潮陆续散去,只剩下她和几个学生会的人帮忙收拾会场,关闭投影仪和收拾电脑, 小李走到前台,跟薄云打招呼。 “啊,李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上山。” 对哦,今天周五!她都忙晕了。 到达紫云别苑,薄云已经在车上酣然入睡,小李悄悄下车,把她的背包拎进屋。宁致远亲自把她抱下来,小李看傻了,宁致远何曾流露过这般柔情?他脸上挂着身边心腹都从未见过的最亲切的笑容,阳光灿烂,亲切无害。 “怎么样,录像了吗?”宁致远问。 小李把一部平板电脑交给宁致远,他一直在台下全程拍摄。宁致远回到别墅,薄云窝在沙发上继续酣睡,蜷成小小一团。他爱怜不已地轻抚她的脸颊,给她盖上一床毛毯。身心俱疲的薄云毫无知觉,梦里她只觉微风拂面,在草地上晒着阳光,呼吸着花香。 宁致远在厨房品一杯红酒,打开电脑里面的视频查看,把声音开得低低的。薄云在讲台的一侧,主持整场活动,她显然缺乏经验,一开始声音都在发抖,但靠着事先准备好的流程和讲稿,没出糗,越说越流畅。因为她全然投入其中,忘记了尴尬和紧张。这种“战斗型选手”的状态,得益于她长期练习钢琴和参加表演。尽管台下万众瞩目,但只要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就可以脱去羞涩的表象,展露出专注而专业的一面。 孺子可教,宁致远很满意。薄云在他眼里等于是个孤儿,没有父亲,母亲还是她的负担。在十八、九岁这个年纪,一不小心就会步入歧途,他想要好好引导薄云成长,不仅仅是衣食无忧,而是从精神到身体都要变得强大。 薄云醒来时,是躺在宁致远的腿上。他在专心看《经济学人》杂志,屋里放着低低的古典乐,他身上是沐浴后的清香。 她翻个身,试图坐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是不是一直在睡?几点了?” “你错过了晚餐,有黄豆红枣炖猪蹄汤,喝一碗?” “好,我自己来。” 宁致远点点头,薄云去厨房,把还留在餐桌上的饭菜热一热,胡乱吃些。 她收拾杯盘碗碟时,宁致远走来阻止她:“别弄这些,免得影响手腕的复原。” “没事的,这点事不至于做不了。” “你很像那种旧式大家庭里的长女,贤妻良母。”宁致远调侃她。 薄云脸上微微一红:“哪能跟你比,从小有佣人伺候。要是在旧社会,我妈发生这样的事,我估计就得卖身到地主家当丫鬟了。” 话音刚落,她惊觉,她现在的身份,和从前卖身的小女孩有什么两样呢?她提供“服务”,而宁致远为她花钱。她献身,他买她,一目了然的契约关系。 她陷入沉默,宁致远没说话,但拉住她的胳膊,胳膊如铜墙铁壁,抱紧,吮吻。他不允许她自轻自贱。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薄云呆若木鸡,头好昏,天花板在旋转。宁致远为什么这么喜欢在厨房……XXOO?因为食欲刺激性欲吗? 纠缠良久,她才获得呼吸的自由,气喘吁吁。 139、欲罢不能 “去洗澡,我在楼上等你。”宁致远挑弄她鬓边的头发,轻声召唤,她无法说不。 她上楼的时候,宁致远斜靠在床上,看书,手指一勾,她乖乖走去。片刻,在他的热情攻势下,她再度神志涣散,双眸湿润。她这副娇弱痴迷的模样,只让宁致远心头的火燃的更旺盛。 薄云晶莹的双唇已经肿胀,小鹿般的大眼睛无力地眯着。宁致远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唇瓣,爱恋地吻上去,除了一双大眼睛,她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下巴小小的,耳朵小小的……可爱的小家伙! 她逐渐松软下去,就像平底锅上融化的奶油。这是灵与肉的融合,心跳与呼吸的赛跑。他的肌肉是坚硬的,而他的吻那样缠绵悱恻。他更惊讶的是薄云娇小的身躯和他竟然那样契合,好像上帝专为了他的渴求而创造这样完美的存在。她的柔美弥合他的刚直。 身体好热。薄云的身体不听她意志的使唤,她痴痴地看着宁致远,她喜欢那浓密的剑眉,望不到底的瞳孔,喜欢他身上的清雅味道,热乎乎的胸膛。他有时候很遥远,可是此刻,他好具象,就在她手指的触感里,在她的呼吸之中。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他的下巴,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如果他蓄须,会不会像古装片里面的大侠?或者,美国西部片里面的牛仔? 薄云在走神,宁致远的大掌开始梭巡,细嫩的肌肤引诱他探索每个角落。为什么这般眷恋这一朵云? 她这样娇小,一压就碎的感觉,因为这样,所以他分外疼惜吗?疼惜到不舍得用力。她的胳膊如藤蔓,缠住他的脖子,他满足地喟叹,加深热吻。 脱掉遮掩娇躯的睡裙,宁致远仔细端详。 “你好像大了点,听我的话,舍得花钱每天喝牛奶了?还是上了大学有时间多运动?” “什么大了点?”薄云傻乎乎的,宁致远邪恶一笑。 她呆呆地双手捂住,看她羞涩埋头躲到枕头里,他乐不可支,薄云带给他的乐趣远远不止那几秒钟的至高极点,整个过程都让他兴致盎然,比驾驶一部新跑车还要兴奋。今晚,他花足了时间,要让她彻底放松。 他把薄云安置在臂弯中,低哑的声音透着慵懒和满足:“你还会继续蜕变,成长为一个魅惑众生的女人,举手投足都能让男人为你倾倒。” 薄云不懂,她已经成年了,身体还会变化吗?性格还会改变吗? 她低声说:“小时候看童话,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时候,我好感动,深信不疑。可是长大后见过身边各式各样的人,才想明白,丑小鸭之所以能脱胎换骨,因为它毕竟是天鹅,即使落在鸭圈里还是改变不了高贵的基因。所谓各有前因莫羡人,我从不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童话只是童话,天一亮,还得面对现实。” 宁致远笑着说:“有时候,不是你选择命运,是命运选择你。” 枯燥的谈话真是扫兴,她的手去拨开宁致远使坏的手,他严肃地斥责:“你给我乖乖地举手投降,敢乱动?” 他好凶哦!她小鹿般的眼睛露出恐惧,而可怕的猎人露出邪魅的笑容,抽出床下的一条浴袍带子,三两下就把薄云的手腕绑在一起。他的手指按住她娇嫩的粉唇:“手不许乱动,别忘记,你的骨折还在复健期。” 她好乖,凝固一般不动,胳膊高举在头顶,全身失守,毫无防备。他自由自在地亲吻,爱抚,她在喘息中渐渐意识模糊。今夜宁致远的耐性无休无止,她恍若行走在云层里,只是一片白茫茫,每一步都是虚软。她不知道自己的低低的呻吟有多诱人,她在变成小野猫,哦,很好,她只有在他面前会变成这样粉嫩而妩媚。 “我……我……我想上厕所!” 天地一片苍茫,冷风嗖嗖,宁致远大声咆哮,欲哭无泪,她怎么可以这样扫兴! 不识时务的薄云从厕所出来,宁致远大吼:“滚回你的房间!”她接过宁致远扔过来的睡裙,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人有三急嘛,何况还被这样那样地捣鼓半天…… 她抱着裙子赤脚溜出去的可怜样子,让宁致远懊恼地狂抓头发,她为什么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该温顺的时候太温顺?榆木脑袋啊,叫她走就真走?他的需求怎么办?一整夜硬着叫他怎么睡? 他心里的小恶魔爆发,就不该宠她,应该把她滚起来,狠狠抽一顿鞭子,教她懂得,以后要跪着爬过来,哭求临幸! 这一夜,薄云睡得很香,暖气很足,身体很累,连梦都没做,无惊无险到天亮。闹钟一响,她就睁开眼睛,洗漱之后发现宁致远还没下楼,真奇怪,他一向是六点半准时出现在厨房喝水。她悄悄上楼去,他居然还在睡。她不敢叫醒他,也不敢不陪着。昨晚他好像很生气…… 她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倒在床边的沙发上。 宁致远从长长的梦中醒来,好累。梦里他扛着薄云在林海雪原中跋涉,是寒冬的阿尔卑斯山脚下。她被裹在兽皮里。他是强壮的猎人,要带着新捕获的小动物回到温暖的洞穴,好好品尝! 眼睛适应清晨的蓝色阳光,他看见在米白色的沙发上躺着的小动物,裹着他的斑马纹绒毯,缩成一团。一时之间,他混淆了梦境与现实。下床走近,才发现,这是他的小云朵,猫咪一样蜷缩在那里。再没有比这更窝心的景象了——有个女人在安静地守护沉睡的他。 他轻手轻脚躺到沙发上,专注欣赏可爱的睡美人,生命中不再孤单一个的感觉,原来这样美好。他不是没跟女人一起睡过,准确地说,曾有不少女人流连在他的床榻之上。只占领枕头还不够,还要占领时间、精力、金钱……让他感到窒息。 对不起,谢谢! 于是他不再和女人同床共寝,一场欢好不需要太长时间,醉时同交欢,醒后各分散。 薄云翻个身,察觉到身边有温热的软抱枕,不客气地搂住,继续睡。 宁致远捏捏她的小俏鼻:“云!” 她只是哼哼几声,还没醒,他在耳边的呢喃是催眠曲,可是身体在他的挑逗之下却渐渐绽放,慵懒地扭动、起伏。宁致远哑然失笑,把她翻个身,想来一场惊天动地的。突然想到她的手腕不能承重,有点懊恼地重新把她拥入怀中。 她好像在做梦,梦里是无边无际的温暖潮水,推着她,摇着她,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晕晕乎乎,四处不着边。她发出含含糊糊的娇喘,响应他柔和的节奏。当他按捺不住吮吻她的脖子时,她终于醒来,双眼迷蒙。 她傻乎乎地说:“你在……” “我以为你还会继续睡呢?” 薄云瞬间血涌上头,捂住自己的嘴,制止羞人的呼叫声。他叹息一声,薄云这种娇羞不堪的表情让他怦然心动,她不知道这样的她有多迷人,他根本要不够,她只要敞开自己就能让他失控。 “不要……”她试图推开他,大清早啊!太……堕落了吧。 “不要啦……”粉拳捶他铁块般的肩膀,他抓住她的手,防止她误伤到手腕。 “我偏要!” 漫长缠绵结束,好不容易坐到厨房,已经是Brunch时间,两个人脸上都有红晕,从来没这么晚吃过早饭,好丢人。 宁致远吃完薄云做的煎蛋,问:“今晚我有应酬,跟我去吧。” 薄云握紧麦片勺子,支支吾吾地说:“我缩手缩脚的,又不会打扮,上不了台面,还是算了吧。” “格蕾丝给你置办的衣服呢?怎么不好好穿,放在那里发霉吗?” 薄云心中惭愧,换个角度:“我……看起来年纪还太小,别人看见你带着我,总会说闲话的。不如你自己去吧,我去疗养院看看妈妈,然后周日就可以专心陪你,好不好。” 宁致远捏捏她的下巴:“我觉得我把你教得太好,现在很会谈判嘛,以退为进。” 薄云吐吐舌头,确实,她好像不那么怕宁致远了,冰山其实也很好对付,热乎一点他就会融化。 140、青春靓影 薄云周日晚上刚回到宿舍就被顾情逮住。 “怎么说,那个拍写真的事儿,可以吧?” 薄云扭着手指,尴尬地说:“我还是觉得不太好,搔首弄姿不是我的专长。” “谁让你装13啦?夏天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在理工大是多少人排队求着拍照的名人呢,他在学校里面开了一个工作室,专门给女生啊、情侣啊还有毕业求职的学生拍照,超级厉害,没人不称赞的!” 博云试图推脱:“我不会打扮。” “你衣柜里那么多漂亮衣服,骗我呢?化妆什么的有人替你弄,不用紧张。” 顾情看薄云有点动摇,再加把火,推她,掐她腰,挠她痒痒:“哎呀,你平常最好说话了,怎么固执起来比学校的床板还硬?拍吧拍吧,就当卖我一个面子!对了,他说他会付你钱哦,作为报酬,之后他会把你的照片作为工作室的宣传照。可能还会有更多人来找你拍照的,这也是赚钱的途径啊,多轻松,换几身衣服摆几个姿势,就可以挣钱。” 薄云一听有收入,心里一动,虽然宁致远对她慷慨大方,但自己挣的钱,意义大不一样!她悄声问能给多少,顾情估摸着说了个数字,她心想,妈妈咪呀,早知道帮人拍照就可以轻轻松松赚钱,她当初还跑去咖啡馆当侍应生干嘛? 夏天的效率极高,约好只要天气放晴,公园的野花开放,她们就去拍照。 天公作美,周三就是个大晴天,春暖花开,绿树绽新芽,蓝色风信子吐露芬芳,下午没课正好去拍照片。不止顾情,连黄婉婉和周雨婷都跟着来凑热闹,看“写真”究竟怎么拍。 才拍了第一套服装,薄云就忍不住叫苦,这可比干体力活儿还累!笑得脸都快抽筋,尤其她不太会拗姿势,一个镜头要折腾好久,被夏天使唤:“对,下巴收一点……手的动作自然一点……眼睛往上看……脸再往左侧5°……” 晕,5°是多少? 道具花样百出——外文精装书籍、复古小皮箱、古董相机、宽檐帽、泰迪熊……这只熊是薄云本人的,宁致远的小礼物。顾情非让她带上不可,说质感秒杀一切国产绒毛玩偶。 四套衣服,换了七八个场景拍摄,一下午就没了。夏天很够义气,最末还给顾情她们三个女孩各拍一张玉照,免费赠送。薄云拉住室友,请求拍一张大合照。四个人站在一起,青春无敌,人比花娇。夏天竖起大拇指:“这张好,我免费冲印出来一人一张!” 夏天对这套照片特别满意,很快就做完后期,先在几个大学的论坛上发出来,一方面是显摆模特的水准,一方面是招揽更多的客源。薄云果真收到顾情转交的两千块辛苦费,激动不已,觉得找到了挣学费的新路子。刚拿到报酬,她就大方地请小宿舍的姐妹到学校后街吃一顿韩国烤肉,这是宁致远教她的,施小惠,买人心。 网络时代的信息扩展强度和速度远远超过薄云的预期。很快她拍摄的这批照片在N大的校园论坛“忘愁湖”里面风靡,几乎人人都看到。害她在路上都要低头走,深怕别人认出来。 不止如此,宁致远都收到风声,她还在上课,看见快客发来的消息,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谁给你拍的写真集?现在已经顶到快客首页,连你本来沉底的弹钢琴视频都再被翻出来。” 她打开快客网一看,果不其然,首页红字大标:“N大钢琴女神再现清纯魅力!一笑倾城!” 下课铃一响,她就溜出教室跑到人少的草坪中间,握着电话请罪:“宁总别生气,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人家给我钱请我拍照,拗不过室友怂恿,我就……” 宁致远在电话那头,声音严肃而低沉:“就这半业余的水平,你以为是国际摄影大师呢?能给你多少报酬?为了那一点点钱,值得出卖你的笑容吗?薄云,我警告你,下不为例!人的身价一旦放低,就再也高贵不起来。照片的传播力太可怕,日后你若有点什么小成就或者麻烦事,今日这些写真会被反反复复翻出来讨论。再美的人,再动听的名字,被千千万万人的口水泡过,也变得一文不值。珍惜你自己,懂不懂?” 薄云点头受教,答应宁致远再也不拍这种写真。 这套照片,孟琪雅也在快客手机端的当日推荐中看见。认出是薄云,她把全套照片和钢琴演奏的视频反复看了几遍,心中暗自长叹,难怪宁致远迷恋这个女孩子。虽是底层社会出身,可是神奇地有种世族贵胄家里出来的乖乖女的气质,端庄、羞涩、纯真……以及,她望尘莫及的无敌青春。皮肤好得根本不用PS,不用涂脂抹粉,阳光下自会晶莹发光。 想想十年前,她难道不也是如此?甚至更美更艳。时光是把雕刻刀,下手毫不留情。她懒洋洋地坐在梳妆台前,把一堆瓶瓶罐罐一丝不苟地涂在各个不同的部位,手肘和脚趾都不放过。还能再美几年呢?她已经满28岁了,生日宴会在酒吧玩通宵,宁致远陪她到凌晨才走,酒水他买单,千朵玫瑰花供她踩着跳舞,做足排场,给足面子。 可是,她还玩得动几个通宵?次日的宿醉头痛,以及三天三夜都挽救不回来的憔悴的皮肤,都在暗示着——你不再是十八岁。 宁致远捧着一杯咖啡,愣愣地看着电脑屏幕前面最大化的照片,薄云穿着格蕾丝给她置办的米白针织毛衣,抱着他送的泰迪熊,俏脸依偎,神情恬淡。她真好看,是百看不腻的那种,无论什么角度都无可挑剔。好吧,原谅她,为了这只熊,她抱得那样紧,就好像迷醉的时刻,她无助地抱紧他汗流浃背的身躯一样…… 右键,另存为。 想了想,他打电话给小李:“给我彻查薄云在女生宿舍那几个室友的背景,有可疑的告诉我。另外,在快客上传这批照片的摄影师也查查看,看他有没有拍什么不入流的东西。以你的黑客水平,这些资料没问题吧?” 小李忙答应,当然没问题,在高度数据化的时代,只要一部电脑和网络,有什么查不到呢?从前奉命查文浩然,因为那是个男孩子,和薄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儿女情怀。如今“彻查”已经扩展到薄云身边所有的社交关系,宁总对这个女孩子紧张的程度,前所未有。 薄云第二次接到孟琪雅电话的时候,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慌张。她跑到宿舍阳台,冷静地接通。 “孟小姐您好,有何贵干?” 孟琪雅娇笑一声:“哎哟,致远把你调教得这样有礼貌?别跟我客气,叫我琪雅吧。” 薄云犹豫一下,改称:“琪雅姐。” 这个“姐”字真是刺人啊!孟琪雅忍一口气,温柔地说:“听说你拆掉石膏了,手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医生说已经愈合,每周做一次复健,到初夏应该可以恢复练琴。” “我刚看到你在学校弹钢琴的视频,真的很不错,我很抱歉伤到你的手。如果需要找更好的医生,我义不容辞。” 薄云忙说:“没关系没关系,医生说我年纪还小,会很快恢复的!” “年纪还小”!再补一刀。电话那边孟琪雅深呼吸一口,放慢语速说:“今天下午有课吗?没课的话我带你出去玩玩,待在大学里有什么意思?” “啊?我本来想自习的……” 孟琪雅咯咯笑起来:“跟着致远养尊处优的,你头悬梁锥刺股做什么?不要挂科就行啦。下午三点到XX广场的丽晶酒店来跟我喝下午茶。” 不容拒绝,孟琪雅挂断电话。 薄云坐地铁赶往丽晶酒店,孟琪雅已经在那儿等着,她很少等人,通常都是别人等她。但今天例外,她要先来勘察战场。 薄云横穿广场朝酒店跑来,孟琪雅隔着落地窗一眼就认出她,在一片衣香鬓影和西装革履之中,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学生样的马尾辫,上身套一件宽松白色粗针毛衣,似乎是母亲手织的,二十年前流行的花样,二十年后穿出来,倒像个某个奢侈大牌的复古高定。下面是一条盖住小腿的厚实长裙,素简的款式,棉麻质地,一双平底绑带便鞋。裙子样式简单却不粗糙,鞋子和背包都是高级货,把整个人的气质都升华,确实像个弹钢琴的文艺少女。 在侍者的带领下,她有点喘息地找到孟琪雅的座位,紧靠湖景的窗边,欧式复古真皮大沙发,半隔断营造出私密空间。 薄云怯生生地道歉说:“不好意思,这地方我第一次来,走错地铁出口,让你久等。” 孟琪雅抬手看看时间:“你没迟到,是我早到了。” 午后的阳光落在手表上,五彩流光,薄云眼睛被刺,下意识地躲闪一下。 孟琪雅有些骄傲地晃晃手臂:“怎么样?好看吗?致远新送我的卡地亚钻表。” 薄云不敢细看,点头说:“他送的怎么可能不好看呢,很配你。” 孟琪雅翘着腿,闲适地靠在阳光铺洒的沙发上,她穿着紧身羊毛拼接小羊皮的连身裙,外面罩一件轻薄烟灰色开司米针织衫,一双长腿晒成健康的蜜色,脚上一双镶满水钻的新款大红高跟鞋,香水味若有似无,红唇似火,朱红指甲显得一双手特别具有攻击性。薄云瞬间想起孟琪雅扇的那一巴掌,还有踩在她手腕上痛彻心扉的那一脚。 141、暗潮汹涌 孟琪雅打个响指,侍者立刻会意,送上丰盛的双人下午茶。三层银盘,最下面是迷你三明治、中层是小酥饼、松饼、各色小饼干,最上层是巧克力慕斯和马卡龙之类的甜点,另有水果盘。五颜六色,勾引人的食欲,薄云只觉口水冒出,忙压抑下来,太丢脸啦! 孟琪雅瞥薄云一眼:“你喝什么茶?” 她打开侍者递来的茶点单子,光茶就有50多款,尽管她在咖啡馆打过工,还是大开眼界。她怕出丑选错,说:“请琪雅姐决定吧,我不懂茶,无所谓喝什么。” “好。我要大吉岭,给这位小姐伯爵红茶。” 银色大托盘送上香气四溢的茶,手绘花卉的骨瓷茶具,小银匙,配上砂糖和奶油。薄云生怕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亦步亦趋看孟琪雅怎么做,她的手势优雅而娴熟,薄云学得也很快,在咖啡馆的磨练不是白搭的。 孟琪雅冷眼瞧着,薄云不笨,甚至可以说很聪明,假以时日,善加指导,她就会像电影《窈窕淑女》里面的奥黛丽赫本一样,从谈吐到仪态都大变样,出落成无懈可击的上流社会名媛。 略品尝几样东西,孟琪雅问薄云:“怎么样,合口味吗?这家的下午茶不错,我无聊的时候常来打发时间。” 薄云掩嘴,咽下一口起司蛋糕,忙回答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谢谢你带我开眼界。” 孟琪雅微微颌首,淡淡一笑。薄云懂得以退为进,姿态放得这样低,她就算想踩她都无处下脚。 喝了两杯茶,她懒洋洋地伸手叫侍者来买单,薄云忙问:“琪雅姐,我们还剩了大半食物没有吃完,可否让我打包带回去,分给宿舍的同学品尝一下?” 孟琪雅嘴角浮上一丝讥笑,但马上克制住,打包这种穷酸相她是看不起的,但这点面子当然要给。 “随便你啊。” 孟琪雅不肯开口,薄云自己跟侍者提出要求,她并不觉得丢脸,浪费食物可耻,何况还是这么贵的甜品。用过丰盛而昂贵的下午茶,孟琪雅还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陪我去逛逛吧,我要看看衣服。” 薄云有些为难:“我晚上有选修课。” “几点?” “六点半。” “时间还早,到点儿我开车送你回去。” 刚上车还没启动,宁致远一个电话打过来:“你不老老实实在学校呆着,跑到丽晶酒店做什么?” 薄云吓了一跳,宁致远怎么知道?啊……对哦,她手机的GPS一直开着,他也许碰巧看见她的位置不在N大。她哪里知道,宁致远每天只要有空就会查看她的所在。 “孟小姐请我喝下午茶,我跟她在一起,现在我们……”引擎轰鸣,强烈的推背感让薄云吓了一跳,孟琪雅的保时捷飚出停车场。宁致远听出来是她的座驾,在电话那头苦笑摇头。 “好吧,既然她带你玩,你就跟着她,买东西你就刷我的卡,别受她恩惠,明白吗?” 薄云连声应诺,挂断之前宁致远再叮嘱一句:“让孟琪雅开车慢点,别那么疯!” 薄云乖乖转达,孟琪雅大笑起来:“致远还是这么牵挂我,从前我们在美国,刚拿到驾照就疯狂飙车,我还撞烂过他家一辆捷豹!” 薄云不知道捷豹是什么车,只听出来孟琪雅和宁致远关系匪浅,深不可测。她不问,孟琪雅却偏要说。 “你跟致远认识多久了?” “大半年吧,去年夏天开始的。” “开始什么?Relationship?” 这个单词薄云听得懂,忙否认:“不是,我只是……陪伴他的人。” “Understand!不过你陪他这么长时间倒是稀奇,从前他身边的女伴罕有超过三个月的,你是个例外。” 孟琪雅侧头看她一眼,墨镜后面的眼神难以看清,嘴角却明显挂着一丝嘲讽。薄云就把自己放得更低,低得匍匐在地:“可能是他可怜我吧,没有他的资助,我连生存都有问题。” 孟琪雅点燃一支万宝路,也不问薄云一声,大口抽起来,她心情烦躁。抽掉半支烟,她说:“致远对女人很大方,你捞够本就差不多撤退吧。就好像一支钢琴曲,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结束最妙,画蛇添足就丢人了。” 薄云像被打了个无形的巴掌,骨子里的倔强抬头:“琪雅姐,宁总若是赶我走,我绝不敢抱着他的腿流一滴眼泪。可是去留不是由我决定,他让我跪,我不敢站。他不让我走,我一步都不敢挪。” 孟琪雅魅惑一笑,将烟蒂狠狠碾灭,腾出一只手来,揉揉薄云的头发:“知道我为什么抽Marlboro吗?致远曾经说,这个牌子的意思是Man Always Remember Love,Because of Romance Only(男人记住爱,因为浪漫)。乖女孩,他没吃过你这一款,所以觉得新鲜有趣,他是个多情种子,现在你炙手可热,但别以为会天长地久。他只对一个女人是真心的。” 用脚趾头都想得到那个女人是谁,薄云不说话,转头看车水马龙的街景。 进入N市的金鹰广场,全世界的奢侈品牌汇聚此地,孟琪雅就像带着个小跟班一样,自顾在前面走走停停,薄云双手攥紧双肩包的带子,片刻不敢松懈,紧跟在后。要不是她的包和鞋子都看得出是高级定制,她这副学生样子肯定会被名店的导购翻白眼。 在Ferragamo,孟琪雅坐下来试穿新款高跟鞋。薄云不敢坐,孟琪雅拍拍身边的皮椅。 “坐啊,愣着干嘛?” 孟琪雅试穿了五六双都不满意,两个导购上下翻寻,跑来跑去,伺候这位一看就是一掷千金的主。 “薄云,你没有喜欢的吗?看中什么别客气,我送你。” 薄云摇头:“不需要,我在学校没有什么机会穿这么昂贵的鞋子,何况……宁总已经给我买了很多衣服,穿到毕业都行。” “他让那个造型师Grace包装你?”孟琪雅一阵见血,她太了解宁致远。 薄云心中一痛,关于宁致远,孟琪雅什么都知道。 “嗯,今天的鞋子和裙子都是格蕾丝替我张罗的。” “呵呵,那个女人啊……她没什么主见,就会听致远的指挥,像个木偶。花了不少钱吧,还是把你打扮得像个学生,质感是好的,可是款式保守得很,你为什么不尝试更多的风格?你以为自己永远十八岁吗?” 薄云深呼吸一口说:“是我自己要求要朴素些的,我不想在学校里太引人注目。” “别听格蕾丝的,她早该被炒鱿鱼,哪像个时尚造型师,今天我来打扮你!” 她雷厉风行,给自己买下两双鞋,直接把薄云拖到香奈儿专卖店,手脚利落,从架子上取下几件衣服,扔给薄云:“试一下,穿出来给我看。” 薄云没辙,只好一件件试,她第一次穿香奈儿,只觉得局促不安,像偷穿母亲衣服的小女孩,浑身不自在。 她换了一条黑白拼色大圆领连身裙出来,孟琪雅正拿了一串珍珠项链让她搭配,一眼看见薄云的脖子上挂着那块翡翠,不会错,黑色丝绳,小巧灵动的一抹碧绿,就是宁致远不惜重金也要拍下的那个坠子。 她的心情瞬息万变,眼里的怒火一秒钟转为嘴角的甜笑,那笑里却藏着针。她手指拈起薄云的翡翠,轻声说:“原来这坠子是送你了,我就说嘛,这么小家子气的东西买来做什么?上不得台面。” 薄云被酸了一顿,但仍是一声不吭,她摸着那块翡翠,对,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宁致远随手给她玩玩的罢了,就图个名字吉利——祥云。 她的声音虽然低,可是态度丝毫不软:“滴水之恩当刻骨铭心,宁总赏我的,哪怕一张纸一颗糖,我都会珍惜。” 孟琪雅突然觉得,她手上华丽的钻石手表好似滚烫的镣铐,恨不得马上扒下来,踩碎!因为这表是她指明要宁致远才送她,而薄云的翡翠虽然不算名贵,却是他特地为她而挑选! 心中愤怒,她面上却分外热情,硬是把薄云打扮成芭比娃娃一般,在香奈儿试穿的每一套衣服,她硬是要拍照留念,说要给宁致远欣赏。 薄云没法拒绝,僵着脸任由孟琪雅摆弄,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喜欢哪些?我通通买给你。”孟琪雅掏出信用卡在薄云面前晃动。 “谢谢你琪雅姐,不过真的不需要。” “呵呵,买东西图的就是乐,不是需要才买,是你买了就会需要。连包都不想要吗?没有女孩子不渴望一个香奈儿手袋的。” 薄云咬咬牙,直说:“我不喜欢,现在的我还撑不起香奈儿的衣服。” 孟琪雅玩味地看着薄云,她不是个空有美貌没有灵魂的娃娃,有主见。孟琪雅点点头:“随便你,我可是offer你啦,别后悔!” 孟琪雅兴致甚高,一直逛到六点,在薄云苦求之下,她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血拼,飙车把薄云送回去,她的车牌不知为何特别牛X,门卫不敢拦,直接放行,车子一直开到教学楼下面。薄云硬着头皮钻出来,已经被一些同学看见。 孟琪雅火上浇油,放下车窗跟她招手说再见:“下次再找你玩哦!”她扔给薄云一个礼袋:“拿着,送你的,是我的小小心意,要用哦! 果不其然,踩着铃声跑进教室,已经被黄婉婉一把拉住:“哇,你坐保时捷来上课?是什么人?你姐姐还是?” 薄云忙摇头:“不是,一个……朋友。顺路。” 她不愿多说,埋头在课本里,在同学的窃窃私语中熬过难堪的两小时。 回到宿舍,她在背人处打开袋子一看,是孟琪雅买的一个香奈儿钱夹,和一对耳环,她没注意到薄云根本没有耳洞。 薄云拿在手里,就像捏着烫手山芋,怎么办?还是带回宁致远的别墅,藏在客房里吧,在学校里被人看见她用名牌钱夹,没法解释,也不符合她一向低调的风格。 142、女孩不乖 这周五下午没课,薄云在回紫云别苑之前,抽空去疗养院看母亲,把她的写真照片冲印一张出来,还有宿舍四人的合照,拿给薄枫看。 “妈妈,看,这是大学宿舍的室友,都很可爱是不是?我们关系处得很好,像姐妹一样。她们上课会帮我占位置,人多的时候我们会轮流打饭,一起洗澡洗衣服,每天都很开心。” 薄枫感到欣慰,女儿在大学里过得很好,这就是她最大的欣慰。今天继续练习写字母,薄枫仍然问BF?她最近常问,薄云每次都满嘴跑火车,说些半真半假的话,把宁致远描述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好男人。 她掏出衬衫里面的翡翠坠子给薄枫看:“妈妈,漂亮吧?我从小就梦想有一块翡翠,像古典章回小说里面那些大家闺秀一样,戴个坠子,娇俏可人。这是致远特地买给我的,叫祥云。他很喜欢我,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男人。妈妈,他有空就会来看你的,他忙着上班赚钱呢,你看,他给我买衣服,买鞋子,买包,买书……总之,他把我照顾得很好,妈妈你放心,好吗?” 薄枫无法言语,只是握着薄云的手不松开。女儿还没满十九岁,这个年纪谈恋爱是不是太早了一点?有钱男人十个有九个靠不住,那个宁致远会不会是跟她玩玩而已?万千思绪,只苦于无处诉说。 薄云离开疗养院,坐地铁转公交回到紫云别苑,她前脚刚到,宁致远也回家,一边脱下领带一边问:“你怎么没叫小李接你?公交车不到别墅区门口。”他刚和小李开过会,当然知道薄云是独自上山的。 “我下午有时间就坐公交上山,顺便散散步挺好的。” 宁致远搂着她到顶楼露台小坐,喝一杯咖啡,问她这一周在学校的情况。 “嗯,没什么特别的事,体育课本来机选中标上排球课,我想手腕怎么能负担这种强度呢,跟辅导员反映一下,他跟体育老师说情,把我调到体育舞蹈的课上了。” “体育舞蹈,跳恰恰还是桑巴?”宁致远饶有兴致地问。 薄云连忙摇头:“不是国标啦,就是比较轻松的那种,类似韵律操,随便扭扭,强度不大,我跟体育老师解释我手腕现在不能剧烈运动,她说不要紧的,基本不会用到手腕的力量。” 宁致远捏捏她的耳朵:“有男生吗?会不会跟舞伴一起跳?” “没有,都是各跳各的,几乎全是女生。”薄云的耳朵烧红,宁致远吃醋起来要人命,上次罚她跪在地上爬已经够难堪,她有几个胆子再惹他一次? “很好,你明白我在乎的是什么。” 薄云低声抱怨一句:“你们美国人不是很开放吗?就算男生女生一起跳跳舞又算什么?” “你敢再说一次?”宁致远捏住薄云的下巴,冰冷的黑眸凝视她。 她皱眉,好疼! “我……开玩笑的啦!” “记住,你的身体是属于我的,只有我可以看,我能碰,别的男生哪怕摸一下你的手都不行!” 薄云看宁致远并非真的生气,不怕死地补一句:“那社交场合里面跟男士握手也不行喽?” “薄云,你!我看你是屁股痒!” 宁致远抓住薄云就压在腿上,真打几下,在臀上啪啪响。薄云吃痛,连声告饶。 “用英文说!你不是说我是美国人吗!我听不懂汉语!” 薄云委屈地哭出来,只好大喊:“please spare me! please spare me!” 宁致远放她下地,她滑落在地毯上,抱住宁致远的腿,把眼泪都蹭在他的高级西裤上面,他叹口气揉乱她的长发,沉默好一会儿,他一语惊人。 “傻瓜,我在乎你,所以才紧张。”这句自白从他嘴里说出来,比雪崩还要震撼。 但薄云不相信,他只是个控制狂,只想要独占她!他在等她回应,等她说,她也在乎他的感受,所以她会洁身自好,只为他绽放妩媚的那一面。可是她只是沉默,趴在他膝盖上,微微的鼻息让他感觉有点痒。 该死,她就不能给点反应? 她抬头,他一直凝视她,居高临下,面若寒霜。薄云心跳加速,又惹他生气了吗?他双手捧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抱她坐在身上。强烈的压迫感让她胆怯,这是危机四伏的情形,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脖子上。宁致远会不会是吸血鬼,张口一咬,她就小命不保? “该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废话连篇!”他斥责。 “你想听我说什么?我不会甜言蜜语。”薄云在他的逼视下,惭愧不已地红脸,她真是个糟糕的情人,夸他帅夸他壮,这种话说一句会死啊?她很想弥补,可是不知会不会弄巧成拙。 “你该好好反省!很多事我可以教你,但有些事得发自内心,我不要听违心的谎言。” “我……我最想对你说的只有两个字——谢谢!” 咦,难道不该是那三个字吗?宁致远曾在无数女人那里收获过那三个字,各种语言都有,为什么他会感到失望?薄云没有说。 他吻下去,内心的焦灼只能借由欲望来纾解。她愕然,来不及呼吸已经窒息。他喜欢她的天真和笨拙,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失焦的眼睛,她害怕的时候瑟瑟发抖的肩膀,她偶尔露出的少女娇憨……都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新鲜。 他想把她变成专属于他的娃娃,不让任何别的污秽和琐事叨扰她,让她永远光鲜亮丽。 “你是我的……” 她被他沙哑的呢喃灌醉,他的吻是毒酒,未饮先痴狂。他的胸膛好结实,他的手指好灵活,他的味道好迷人……她的理智一片片崩塌,露出被小心包裹的柔软内心。 他含住耳垂吮吸:“只有我能这样吻你,记住!” 碍事的衣服一件件剥除,外套、薄针织衫、圆领T、米黄色的小可爱……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紧绷,似乎每一次见面,她都在悄悄变化,不同的光线不同的时间,她那张不施粉黛的脸都不一样。而娇躯被男人的体温催发的玫瑰蓓蕾,逐渐绽放,飞快成熟,。 他肆意探索,她颤抖起伏。他老练地吮吻,她的唇舌是他贪恋的蜜糖。什么时候她失去一切防备,任由他长驱直入?她沉沦于亲吻的美好,忽略了他的武器多么嚣张。 “薄云,说,我是你唯一的男人!” 她开张樱唇,却是失语,她倒抽一口气,试图躲闪,但被强壮的身躯压制。他执着地追逼,要她失控,要她把整颗心都打开来,让他看个清楚。 她近乎哭泣地喊:“是,你是唯一!” 心满意足,粗鲁转为狂热,他的暴烈让她无法承受,他在无言地爱着她,她明白吗? 他抱着薄云坐在雪白的大浴缸里,温热的水流按摩疲倦的肌肉。 “孟琪雅带你去玩,你觉得怎样?” “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宁致远轻笑,谨小慎微的小女孩啊! “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宁致远大笑起来:“跟着她有吃有喝,还能蹭到不少好东西吧?她很慷慨,你不喜欢她?” “允许我不喜欢她吗?在孟小姐面前,我觉得我就是小丫鬟,还是特别丑特别笨的那种,随时可以被她踢两脚赶出门去。” “她不是一开始就是这种个性,十七八岁的时候,她也是个梳马尾辫的天真女孩,也会弹两支钢琴曲,穿棉布裙子戴着草帽踏青。” 薄云侧身,躺在宁致远怀里,她黑缎般的长发拂过他的胸膛,舒服得他想呻吟。 “我长大了不想变成她那样,高跟鞋如匕首一般锋利,钻石的冷光能把身边的人冻得打哆嗦。我还是喜欢穿布裙子和帆布鞋四处走,靠自己的头脑和一双手挣一碗饭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你不必学她,更不必怕她。做你自己就好。” “孟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宁致远抚摸薄云滑腻玉背的手凝固三秒,才绕个大圈子,淡然回答:“我跟不少女人睡过,包括孟琪雅。但是,我从没有过女朋友,你明白吗?” “我不懂。” “所谓男女朋友,是基于两个人之间的爱情而建立的关系。爱情不同于亲情和友情,它是封闭的、独占的、深刻的。只有这种感情是两个身体交付彼此,结为一体。所以,它要求的第一点就是忠贞。在过去我没有对任何女人忠贞过,孟琪雅也一样。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开放的,因此,我们不可能称呼对方为自己的伴侣。我这样说,你听懂了?” 薄云咬唇苦思:“一点点。” 宁致远叹口气,她还没明白,她是多么特别的存在。要给她一点提示吗? 他附在她耳边说:“自从你跟了我,我再没和别的女人睡过,包括孟琪雅。” 她捂住脸,感觉到瞬间飙升的体温,身体慢慢滑下去,妄图藏到水里。 143、喜上眉梢 薄云组织的“学霸是怎样炼成的”学习经验交流会,在新生中广受好评。本来学习部不像文艺部体育部那些部门,三天两头搞活动,因此薄云觉得这学期的“业绩已满”,指望着可以休息一阵,没想到辅导员马不停蹄地找她,说有大动作,要她挑大梁。 “快客集团要拨款300万给商学院,支持学生的创业计划,我们学院打算搞一场大型的奖学金签约仪式,快客总裁宁致远先生会亲临现场,李院长钦点,让你做活动主持人,并且参与策划。” 晴天霹雳,天旋地转,薄云瞪大眼睛,努力抓住关键词——300万、宁致远、主持人? 辅导员耐心讲解半天,薄云才搞清楚,宁致远真的要到N大,而这300万是用来支持商学院学生参与的创业计划,尤其是科技创新类,主要是互联网技术领域。 “王老师,您让我当主持人?可是,我没有经验啊!” “你上次那场学习经验交流会不是主持得很好吗?” “可是,那只是几百人的小活动,听众都是大一同学,而且八个嘉宾都是学长,不会太紧张,可是面对宁总这样的大人物……我会吓得说不出话。” 辅导员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上学期末你摔伤手,是宁总亲自打电话来给你请假的,可见你们私下有见过吧?那你面对他怎么会紧张呢?何况是李院长特别指定让你主持,你要相信自己能胜任。” 薄云还想推辞,辅导员已经把相关文件资料通通塞到她手上,叮嘱说:“院学生会主席会联系你,一起制定签约仪式的方案,当然,你可以探一探宁总的口风,大胆提出你的想法,尽量做到宾主尽欢。我对你有信心,薄云,好好干,你以后会是我们这一届挑大梁的好苗子,不要畏首畏尾,好吗?注意这份协议还是草稿,你要收好,不要给其他同学看见。” 她硬着头皮走回宿舍,咬着手指把草签的奖学金协议看了一遍,上面还有一些宁致远手写的批注意见,好厉害!如果这是宁致远的主意,那他的思维缜密已经到了让人害怕的程度。就她粗浅的认识而言,这份协议已经滴水不漏,面面俱到,把事前事后和执行过程中的种种都考虑周全。 顾情看她在台灯底下一坐两小时,悄无声息,凑过去问:“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薄云忙把文件合起来,言简意赅地说:“快客集团要捐款三百万给商学院,为有创业计划的学生团队设立特殊奖学金。” 顾情尖叫一声,把埋头看韩剧的黄婉婉和周雨婷都吓了一跳,摘下耳机问发生什么事了。 顾情抱着头,在屋里又蹦又跳,尖叫连连,另外三个都捂住耳朵,怕鼓膜穿孔。 “薄云,那宁致远会不会到商学院来?告诉我告诉我!” 薄云被顾情抓住肩膀猛晃,脖子都快折断。 “松手啦……”她喘口气,回答顾情大小姐:“据说他会亲自来。” 三个女生一起尖叫,然后就是一片高分贝的叽叽喳喳:“宁致远超帅的!每次看他西装革履对着镜头一笑,我就一脸鼻血,恨不得扑到电脑屏幕上狂吻。” “是啊,他是八卦版的宠儿,长得比男演员还有气质,而且还那么年轻!” “听说他那个……那个挺厉害的……”黄婉婉低声说。 薄云傻乎乎地问黄婉婉,什么厉害?黄婉婉捂着嘴笑,把四个脑袋凑在一起,神神秘秘地说:“我看见某女明星在综艺节目上不要脸地主动爆料,说宁致远那方面的能力超强,是不知疲倦的永动机,还是美式坦克那种大型的,一般女人都吃不消……” 集体石化三秒钟,然后就是花枝乱颤的爆笑,混着羞涩的粉拳乱飞。黄婉婉一边躲一边笑:“不是我编造的,原话转述,网上有视频你们自己搜啊,她在几个节目说过好几遍,每次都装羞涩,支支吾吾的,越说越夸张。听说自从那个爆料之后,那个女明星就被快客网封杀,凡是有关她的新闻和视频通通屏蔽,连她的快客账户都被注销。可见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胡诌的哦!” 薄云已经羞得无地自容,原来宁致远的花名在外……嚣张跋扈!她的亲身体验就是呈堂证供,好几次她都半路晕过去,根本忘记时钟走了多远……她无法面对室友,冲出去洗个冷水脸。天啊,镜子里那个烧红的关公脸是她吗? 顾情这个大嘴巴,很快就把宁致远可能要来N大的消息扩散开,商学院所有女生都疯了,男生们酸溜溜的,压抑着他们对宁致远的崇拜。 “男神要降临啊!学校哪个礼堂能容纳的人最多?天啊,不会要抽签抢票吧,抢不到岂不是只能在宿舍看转播?” “你当CCTV呢,直播春晚?挤不进去就只能哭,看别人拍的照片解馋吧。我打算那天凌晨就去占座位。” “你傻啊,大礼堂肯定是快到点儿才会开门放人,你能把管钥匙的大爷打晕吗?” 薄云每天课间都被这些花痴谈话疲劳轰炸,幸好她没说她会担任主持人,否则肯定要被每天来八卦的人踏破门槛,不,不是门槛,是她小小双层床的楼梯都要被踩垮。她就盼着周末去紫云别苑,当面跟宁致远问个清楚。这一周他似乎忙疯了,反常地没有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发个消息,用他那低沉性感的声音撩拨她几句。Mr. King这个快客账户一直没上线,她不敢打电话给他。 周五,她迫不及待地联系小李来接,破天荒地早早站在校门口等,从来没这么“归心似箭”过。 小李笑盈盈地接过她的背包,开门让她上车。 “今天你好像等得很着急?” 顾不得寒暄,薄云劈头就问:“李大哥,宁总是不是要到N大来参加奖学金签约仪式?” 小李淡定地说:“你知道了?消息很灵通嘛。对,正在想办法挤时间,宁总的日程太满,不好安排。说不定得在周末举行,虽然他惯例休息日是绝对不工作的。” 薄云掩面惨叫一声:“原来是真的!” “怕什么?” 薄云叹口气:“辅导员让我当活动主持人。” “那不是正好?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你面对宁总的时候不会太紧张,而且你了解他的脾气和喜好。” 薄云歪头想想:“其实我不了解宁总,他深藏不露的部分远比他袒露的部分多,我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因为你没有尝试潜入水中去研究他掩盖的部分。沟通是互相的。如果你没有了解的欲望,就算他敞开,你也不会留意。”小李这样总结,薄云皱眉思索,是这样吗?她还不够努力去了解宁致远,她的衣食父母和严格的导师? 薄云今天到达紫云别苑时,立刻闻到一股莫名的异香从厨房飘出来,她放下背包,正低头解鞋带,阴影笼罩,宁致远? 她抬头,一个金发碧眼的美男子,穿着围裙举着铲子,有点吃惊地问:“Who are you?” 薄云愣在当场,走错地方了吗?这明明是宁致远的家啊,那架白色钢琴还安静地矗立在那里。 宁致远蹭蹭蹭从楼上下来,他刚在跑步机上运动一小时,冲个澡。他拍拍麦克的肩膀,用英文大方地说:“这是我女朋友,薄云。薄云,这是麦克,我的死党,刚从美国来。” Girlfriend这个单词一下子钻进薄云的耳朵里,好……刺激!何时她的身份从床伴升格为女朋友了?她结结巴巴地和麦克鞠躬问好,麦克嘟哝一句:“好幼齿,致远,你的口味真是180°大转弯!” 宁致远掐麦克一把,赶他去厨房继续当大厨,他摸摸薄云的头:“去换件舒服的衣服,等下一起吃饭,麦克在煎牛排。” “那个……麦克不会说中文?” 宁致远摸摸鼻子:“调戏女孩子的下流话会几句,别的么,一窍不通。所以你必须跟他讲英文沟通。” “什么?他会住在这里吗?” “一阵子,直到他这个麻烦鬼找到心仪的住处为止。” 薄云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应付一个智商和情商都秒杀她的冰山大人已经够头大了。现在居然……还要用她那磕磕绊绊的英语口语,对付一个不敢直视的蓝眼睛帅哥?薄云一脸苦相,宁致远大掌一抄,就把她双脚离地抱起来,一把放在客厅矮柜上。 “别……”薄云想到麦克就在厨房,羞得满面通红。宁致远的唇若即若离贴在她脖子上,鼻子嗅着她独有的淡雅体香,没有香水的干扰,散发出少女特有的芬芳,让他想就地吃掉她。 “一周没见,想我吗?” 薄云觉得今天的宁致远分外魅惑而黏人,只好顺着他说:“想。” “想我什么?”他还要追问。 “啊?我在想……想你为什么要在N大设立奖学金。” 宁致远捏捏薄云的鼻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正说着,麦克拎着冰桶出来,里面放着一瓶红酒,慢条斯理地说:“别打情骂俏了,快来吃吧!”牛排和蔬菜沙拉上桌,香气四溢。 她对西餐还很陌生,偷偷看宁致远和麦克怎么使刀叉。可是两个男人的方式不一样啊,麦克的餐巾是像小孩子一样塞进领口,而且他把牛排全部切成小块之后,放下刀子,用右手持叉来吃。但宁致远是把餐巾铺在膝盖上,用刀叉一边切一边吃。怎么办?学谁的? 宁致远看出薄云的纠结,低声说:“麦克的美式吃法和我的欧式都无所谓,你觉得怎么顺手怎么来。在家就随意些。” 薄云决定按照宁致远的方式来,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哇,牛排好赞!薄云只尝了一口就觉得味蕾被唤醒,简直是神一般的水平!她决定要巴结麦克,把他的食谱学到手! 144、高端访问 麦克把宁致远的别墅当成自己家,大咧咧地裹着浴巾就从浴室出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电视,吃东西,薄云本来窝在沙发上戴着耳机听BBC恶补英文,被眼前晃荡的健美身体吓得面红耳赤。宁致远使个眼色,她被迫把客房的私物“整体搬迁”到楼上宁致远的房间。 “我看楼上还有别的套房,要不,我……” 宁致远歪头躺在床上,拍拍身边的空位。薄云会意,乖乖走到床前,她坐在地毯上,趴在宁致远身前,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乌黑滑腻的长发,轻声说:“你逃到哪儿,都逃不了我的五指山。” “你是如来佛,我是孙悟空?” 宁致远无声地笑,把她的脸捧起来,低声诱惑:“我们一起去洗澡。” 麦克睡在宁致远隔壁的套房里,夜半无人,四下悄悄,他玩够了线上游戏,正准备躺下做一场好梦,只听忽强忽弱的奇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奇妙的节奏,一唱一和。他试图把头埋进被子里,可是那声音顽强无比,穿透一切防御,侵占脑海。 “F*ck!致远,你能不能小声点?我知道你是钢铁战士,可是我还在倒时差好不好?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麦克猛捶墙壁,隔墙的那个猛男才不管他死活呢,从前在斯坦福读书的时候,他们合租过一阵子公寓,麦克夜里跟女伴们的颠鸳倒凤可没少折腾他,还有不少次在客厅和厨房撞个正着,害他必须躲到图书馆去求清静,今天就是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 薄云狂乱尖叫,宁致远高声赞美。麦克欲火中烧,忍辱负重,靠,这简直是酷刑!他骂了一堆脏话,干脆抱着被子跑到楼下,冲进薄云睡过的客房里面,锁上门,终于找到一点清净。 楼上酣战未休,宁致远今夜兽性大发,她呜咽不止,眼眶含泪,一边娇喘一边求饶。 他狠狠地吻她,咬她雪嫩的肌肤,夜还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第二天一早,麦克顶着黑眼圈,无比幽怨地看着精神饱足靠在吧台上喝牛奶的宁致远:“昨晚还没尝够牛奶?我觉得你快把那个小女友榨干了。” “她潜力无穷,你不必杞人忧天。”宁致远眨眨眼睛。 “我怕你把她压到骨折,从前你只喜欢颀长健美的熟女,怎么……” “薄云的好处,岂是那些女人能比的,你不会明白。” 麦克摊开手:“OK,这是你的私事,是我多嘴。” 宁致远洗干净牛奶杯,对麦克说:“你有没有体验过那种感觉?就是你不知道那个人到底哪里好,但你就是喜欢,她怎么做都好,做什么都好?” 麦克想想说:“有,我妈。” 宁致远扶额,很想把麦克的脑袋劈开,看看他的脑回沟是什么构造。 薄云终于挣扎着起床洗漱,走下楼,麦克在花园里看书,宁致远在书房专注对着电脑。她不敢去打扰宁致远,怯生生地端一杯果汁到花园。 “Hi,小美女,可以为我做一杯咖啡吗?” 薄云赶紧为他服务,香喷喷的咖啡刚端出厨房,就被宁致远抢过,自顾喝起来。 “麦克,禁止你使唤薄云,只有我可以。” 麦克大喊不公平,薄云只好再做一杯,免得他的嘴翘得能挂油瓶。接过热气腾腾的咖啡,麦克偷瞄薄云,经过情爱浇灌的女孩,即使穿着家常衣服,也掩盖不住皮肤上的红晕。她不算特别丰满,穿着一件普通的宽松海军蓝薄毛衣,曲线若隐若现看不分明。贴身牛仔裤显得细脚伶仃,少女才有这样的笔直长腿。她站姿很端庄,像个小提琴手那样娴静。 在麦克眼里,薄云就是个典型的中国娃娃,黑眼睛长头发,脸庞娇嫩而精致,说话的时候不太敢直视宁致远,垂下的眼睫毛楚楚可怜。好吧,他必须承认,宁致远的审美情趣是一流的,薄云的气质就好像他喝咖啡的杯子,德国麦森的顶级素白釉,乍一看不起眼,但细细赏玩就爱不释手,想要天长地久地用下去。 喝完咖啡,薄云被叫到书房,宁致远顺手反锁房门,薄云下意识地双手抱胸。 “不要在这里做,麦克在家里呢!” 宁致远邪魅一笑,手指轻抚她粉嫩的唇瓣。 “你说出了潜意识里面的渴望,其实,我也想在这里做……” 薄云的大眼睛里面写满惊恐,宁致远叹息一声,可怜又可爱的小笨蛋。大手揉乱她的头发,拉她在书桌前坐下,他严肃地问:“说说看,你打算怎么策划我的奖学金签约仪式?” “那个……我去拿资料。”薄云赶紧起身。 宁致远敲敲桌子,脸色冷漠:“如果我问你的时候你不能脱口而出,说明你根本没准备好,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薄云心里咯噔一下,宁致远是动真格的,不是家长检查小孩子的作业本那么敷衍。她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之前反复看过的资料,以及和学生会主席初步商讨的想法理一理思绪,打个腹稿,一二三四说给宁致远听。 宁致远神情专注,等薄云说完,他言简意赅地点评:“知道快客网的域名是Quicker吧?我很重视效率。所以,你刚才提及的几项内容,1、2都可以简略。我希望强化访谈和互动部分,我不是个演讲家,这次活动主要是为了吸引学生参与,如果搞成什么领导发言,那我就懒得去了。” “访谈?” “对,想象你是欧普拉。哦……你不熟悉……嗯,想象你是杨澜,要给我做一个专访,主题就是我为什么要设立这个奖学金、如何操作,有何意义。快客网素来倚重传媒的力量,在这个自媒体时代,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产生水波效应,因此,你要精心设计问题,控制局势,对互动环节也要有一个引导性的把握。这对主持人的要求非常高,你要下苦功。” 薄云脑袋炸开——杨澜、自媒体、水波效应……她好想先上谷歌搜索恶补一番。 宁致远看看日历:“给你两周时间,足够吧?我不管N大那边怎么安排,我只跟你联系,你要向我汇报进度,根据我的意见修订活动方案。时间么……就订在4月16号,不管星期几,不管天气如何,不能改。” “4月16号?”一道闪电划过薄云的脑海,难道? 宁致远凑近,在薄云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小傻瓜,你好像才明白我做这件事的根本目的,好好想想吧。” 宁致远离开书房出去和麦克闲聊,薄云捂住脸,烧得滚烫。难道这三百万奖学金真的是因为她才设立的?4月16号是她的生日!宁致远肯定知道! 周日薄云去看望母亲,然后回学校。她马不停蹄在网上搜索杨澜访谈录,废寝忘食地看,边看边做记录。宁致远只给她两周时间,太紧迫。薄云发挥“脸皮厚,姿态低”的精神,询问每一个可能给她意见的人,包括辅导员、顾情、蔡觉秋以及文浩然,作为一个IT男,也许他更能理解宁致远这个人。 从薄云口里得知宁致远驾临N大不是传言,文浩然在兴奋之余有些好奇:“你见过宁致远吗?这个活动是他钦点你主持的?” 薄云忙摇头,她不得不撒谎:“我怎么可能见过那种大人物,也许要到活动当天才能见到,现在我都是和他的秘书联系的。是辅导员让我当主持人。” 文浩然拍拍她的肩膀:“你成绩棒,长得又清纯可人,几千人的钢琴演奏你都不怯场,相信你会做好的。” “我尽力而为。你觉得宁致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文浩然埋头思索:“在我,或者说我们这些学计算机的大学生看来,宁致远是个商业奇才,他本来不是搞计算机的你知道吗?在斯坦福他是学商的,听说还在华尔街某牛X公司短暂工作过一阵子。他虽然不是乔布斯那种技术精英,但是他的厉害之处在于他能网罗一大批天才为他效命,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说实话,现在快客公司对我们这些IT男的吸引力,就好比蜂蜜对蚂蚁,美女对宅男,那诱惑力之大,挤破头都想进去。” 薄云点头不迭:“你也想去吗?” 文浩然自嘲地笑笑:“当然想,快客的待遇很好,前途无量。但是听说现在宁致远手下的技术核心团队大部分都是留美的海归,放眼国内,还有清华和交大这些名校的博士竞争,我一个小本科生没什么明显优势。到时候简历肯定会投,但有没有面试的机会就难说。” 薄云差点脱口而出——我可以去求宁致远让你进快客,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下,等文浩然毕业,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几百个日夜,谁知道那时候睡在宁致远身边的女人还是不是她薄云? 145、夜色撩人 回到宿舍,薄云埋头陷入资讯的海洋,她搜集所有关于宁致远的资料,不管正史野史、八卦周刊花边小报,道听途说论坛灌水,洋洋洒洒一大堆,她钻研这些比应付期末考试还仔细。越是深入,越觉得宁致远是个复杂的多面体,他有财富有智慧,亦有非同小可的社交人脉,还有源远流长的世族传承。 在表面上,他交流广阔,政商名流,学者名人,来者不拒,当然,私生活一样多姿多彩,海量图片显示他身边从不缺女人,清一色成熟妖娆,烟视媚行,从女明星到X二代,从混血模特到白骨精,不一而足。 她呢?薄云感到深深自卑,宁致远看重她什么?不就是个处吗?以他的俊美和富有,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干净女孩子玩?勾勾手指就会有一排女学生爬过去吧。她姿色不是一流,刚上大学谈得上什么气质?说才华横溢吧,钢琴十级的小姑娘在N市数不胜数,她薄云算什么角色?虽然听过的人都说她弹得好,但薄云有自知之明,她是勤能补拙,而非天才少女。 越是自卑,她越是倔强,一定要把这次访谈做好,不能让宁致远失望。 为了给自己打气,她主动联系宁致远:“我能去找你吗?汇报一下目前的工作进度。” 宁致远看见快客消息,快速回复:“才周三,你确定你可以拿得出能见人的方案?” “我想应该先给你看下初稿,请示你的意见,万一方向错误就南辕北辙,白费功夫。” 很好,聪明的姑娘。 “傍晚七点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薄云提前半小时独自来到快客集团的大楼,这一次没有小李带路,她在门口登记之后,和其他人一起搭乘员工电梯,下班的人很多,大门一开,一窝蜂挤出来都是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锃亮的皮鞋在花岗岩地面上踩出欢快的节奏。她不好意思抬头,缩在一角,等人都走空了才进入电梯。 刚走出电梯,她手里捧着的一厚叠资料就被撞翻,散落满地,她惊呼一声,忙蹲下去拣起来,撞到她的女人嘴里喊一声抱歉,但脚步根本不停,在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秒钻进去。 赶着下班回家吧,薄云苦笑,只得自己蹲下去拣。 脚步声响起,薄云的视线中出现两个男人的脚,一个穿着高雅精致的鳄鱼皮鞋和黑色西裤,一个是有点随性棕色乐福鞋和牛仔裤。 好听的英文在头顶响起:“小美女,我来帮你。” 高大的身躯蹲下,是麦克,不用说,旁边就是宁致远。薄云红着脸,不敢抬头,该死,让她看见这么难堪的一幕。 麦克手脚利落,很快就收拾好,交回给薄云。 “麦克,谢谢,你先走吧,我跟薄云谈些公事。” 麦克吃吃笑:“公事?好,我想你应该把通往这层楼的电梯和安全楼梯全部锁定,谢绝闲人打扰。” 宁致远的声音暗含威胁:“你如果再这么八卦,我想,你就不必当CFO了,打发你去前台和小秘书们打情骂俏。” 麦克举手投降,识趣离开。 薄云跟在宁致远后面,他大步流星,一直走进自己的专属办公室,秘书已经下班,一个人都没有。没来由地,他有点小小的怒火。 没等薄云喘口气坐下,他就爆发:“怎么这样冒失?如果你捧的是天价古董,也这样摔吗?” “我……是有人撞我的。” “OK,就算有人撞你,为什么不拎个公事包?为什么文件是一页页散开的而不是装订好?如果你足够谨慎,就算摔倒也不会把纸张洒得满地。不要找外在原因,先反省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 薄云点头受教,对,是她太幼稚。 宁致远叹口气,走近,抬起薄云的下巴,看她眼里噙着泪水。 “骂两句就哭了?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以后要不要在职场里打拼?” 薄云哽咽着说:“因为是你骂我,所以特别难过。” 宁致远哑然失笑,他的小女孩啊!她的天真和脆弱,总能瓦解他一向严苛要求的原则。拉她在沙发上坐下,宁致远亲自从冰箱里拿一瓶果汁给她,还是今天让秘书特地去买的。 她喝着冰凉的果汁,心里稍微好受一点。宁致远见她脱下外套,里面穿着普通的格子衬衫,袖口挽起来。他摇摇头,重新把袖子放下,郑重把扣子扣好,衣服腰上的抽带拉紧到合适的程度,打一个精致蝴蝶结。 “就算你是个学生,就算你早就认识我,如果是公务拜访,也该注意着装,不要这样随意。”宁致远捏她脸,哎……什么都要从头教。 耽搁好一会儿,薄云才开始汇报她做的准备工作,把已经拟定的20多个问题一一阐述。宁致远认真听,不时点点头。等薄云说完,他马上复述其中几个问题,要求删去。 薄云暗自心惊,他明明只是闲闲靠在沙发上坐着,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居然听得一字不落?她这个文科生离了烂笔头就谈不上好记性,宁致远简直是一部人肉复读机。 “还不错,比我想象得好一些,看得出你做了不少功课。但是你的资料来源不甚精确,比如,最新财报显示,快客的市值已经达到98亿元,你的68亿是好几个月之前的旧闻了。我今天晚些时候会发一些资料到你邮箱,有些地方涉及的数据你要修改,明白吗?” 薄云忙做记录修正,哇,98亿,天文数字,那第一大股东兼总裁的宁致远,他的个人身价岂不是…… 宁致远敲一下薄云的头:“不许走神!”他拿过薄云的笔记本,划出几个要点:“这些地方你要重点强调,不求面面俱到,要抓大放小。另外,你可以再谈这些新鲜的话题……” 薄云真佩服宁致远,尽管是第一次听她的汇报,思维却清晰得好像预先已经排演过一般,抽丝剥茧,直中要害。总裁不是虚名,他的大脑一定是双核计算机,不,是四驱赛车? “又走神?”宁致远横眉直竖,不满意眼前小人儿散焦的眼睛。 薄云忙拉回思绪,只听宁致远说:“不要把访谈搞成拷问,问题不在多在精。当我回答你的问题时,你要全神贯注地抓住我的话,迅速找到重点,适当地回应或者继续挖掘。明白吗?” 宁致远快速在薄云的问题列表上勾出几个他认为可以深谈的话题,和薄云演练一次,对谈中她还显得有点生涩,不过平实谦虚的谈话风格倒也符合学生的身份。 看看手机,已经快九点,不知不觉谈了近两个小时。薄云收拾好文件,准备告辞离开,今天不是周末,理论上而言她的身份只是学生,而不是在宁致远身下婉转承欢的情妇。 “怎么,着急走?学校还有事吗?” “没事,不过今天的会面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屋里只亮着一盏暗暗的装饰灯,落地大玻璃窗外面的霓虹灯透进来,光怪陆离。宁致远的脸隐没在半明半昧之中,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如刀刻般冰冷。薄云看不清他深邃的眼神,却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脱!”他命令。 她站在宁致远跟前,进退不得,曾经在这张沙发上承受的“惩罚”再次浮现,今天要故技重施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性感:“今天不是惩罚,是奖赏,你表现得很好,我很满意。” 薄云内心在呐喊?这明明是你乐在其中,为何是给我的“奖赏”?四下悄悄,只有十八楼之下远远传来的车水马龙的喧嚣,如在云端。宁致远把唯一一盏灯也关掉,朦胧的夜色中,只有窗外投射的暧昧光线,营造出虚幻的安全感。 她放下抱在胸前的厚厚一叠文件,站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一件一件衣服如蝉衣脱落,她雪白的娇躯呈现在他眼前。宁致远眯上眼睛欣赏,她的身体真美,在紧张和羞涩的双重刺激下,皮肤上一层小小颗粒,胸前浆果坚挺凸起。 4月的天气,春寒料峭,他不动如山,她抖得如风中花蕊,强烈的电流在蓄积,一触即发。夜色一寸寸淹没上来,宁致远矗立在一边,像在欣赏默片,看黑白胶片上这具美妙的维纳斯女体雕像像月亮一样,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他只是想看看她吗?时钟滴答,不知过了多久,薄云觉得好冷,这是冰山大人的新游戏?摧垮她的意志力?要不要穿上衣服离开? 她刚想弯腰去拣衣服,宁致远从办公椅里面起身,魁梧的身躯贴近,她低着头,感觉他灼热的呼吸在头顶,她不敢看他,怕被他星空一般无边无际的眼眸吸进去。他好壮硕、好强大,也好危险、好可怕……他在看什么?他想做什么?薄云下意识地环抱自己,试图寻找一点安全感。 “你想在哪里?沙发上还是桌上?抑或,在我那把意大利进口的小牛皮办公椅上面?” 她瑟瑟发抖,他只是在酝酿情绪,等待她失去抵抗力。她眼眶润湿,双膝发软。 “可不可以都不要……” “都不要?” 沉重的吻肆无忌惮地掠夺她唇上的甘甜,她的味道真好,为什么会这样渴求?好像干裂的大地渴求春雨,炎炎夏日向往一杯冰柠茶。她的每一寸肌肤他都曾巡逻过,处处铭记着他唇舌的温度。她天真无邪,本不该和任何感官刺激联系在一起,可是她越是纯洁,他就越想玷污。 他的骄傲来自她的泪眼婆娑,来自她求救般抓住他胳膊的小手。他的手指揉乱她的长发,微微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含吮她的唇瓣,狠狠欺凌,彻底摧毁。 146、冷暖自知 薄云被宁致远抱在怀里,小小的人儿蜷成一团。他的衬衫有些凌乱,眼里是满足之后的慵懒。他抚摸怀中人光洁的裸背,再也没有禁忌可言,她任由他驱驰。他的手指暧昧地磨蹭她湿润红肿的唇瓣。 “其实你也很享受,对不对?喜欢我的奖赏吗?” 薄云埋头在他颈窝:“如果世界上有魔鬼,你就是,你在强迫我堕落,恬不知耻。” “这是我的王国,我宁致远的疆土。征服者在她的宝座上临幸他的女人,天经地义。” 薄云叹息,无言以对。她的天真就是最大的诱惑,让宁致远卸下冷静自持的伪装,回归兽性的本我。 宁致远晚上还要去夜店会朋友,他叫一辆出租车,把奄奄一息的薄云载回N大。薄云咬着指甲回味刚才疯狂的一切,她觉得自己好放荡,那间大得可以吞没她的皮椅上在敞开自己,任他采撷女性的幽微。他在试图唤醒她内心深处的隐秘欲望,她变得不像自己。 “大坏蛋……”她在心里低语。 刚到学校,“冰山”给她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尽快让格蕾丝给你准备当访谈主持人的服装,我希望你穿着得体,那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格蕾丝在工作室接待薄云,很快为她搭配好一身套装,合体的小西服和及膝裙,羊毛丝绸混纺的面料显得笔挺而柔和。 “该配什么样的衬衫呢?” 薄云拿着衣服在身前比划,格蕾丝从衣架上取下几件不同的衬衫让薄云挑选,她犹豫许久,选择一件相对保守的雪纺乳白衬衫,隐形衣扣,在脖子下面打一个蝴蝶结。她觉得如果穿类似男性的白衬衫,显得太过锋利,她毕竟还是个大一学生,可以保持一点生涩和女性气质。 格蕾丝点头赞许:“这一件很好,只需注意一点,里面的小可爱要穿同色的,千万别穿黑的,显得低级。整套衣服我会让人尽快按照你的尺寸给你准备好,包括配套的高跟鞋,直接送去N大可以吗?” “好的,麻烦你了!” “不要客气。” 薄云当然明白不必客气,都是宁致远买单。抱着要为冰山大人省钱的心态,薄云没开口让格蕾丝从她琳琅满目的首饰柜里为她张罗配件,出门在地下商场的小铺子里自己挑选一个水钻发夹,作为当日的发饰,她不打算戴耳夹或者项链,都显得太多余,只要请黄婉婉帮她梳一个端庄简洁的发型就可以了,保持学生的模样。 一分价钱一分货,十几块钱的发夹第二天就发现掉钻,好丑!薄云欲哭无泪,好吧……格蕾丝是对的,贵的东西自有它贵的道理,她只好再打电话给格蕾丝,向她借一个合适的发夹应对当日的场面。 “哦,正好,我这儿有Alexandre Zouari的新品,巴黎风情的优雅你一定会喜欢。要不要我把图片发给你挑选?”格蕾丝热情推荐。 薄云马上问:“是不是很贵?” 格蕾丝轻笑,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啊,花男人的钱还这么精打细算!她委婉地说:“还好,没有你的衣服贵。” 薄云犹豫片刻:“可不可以借我戴一晚?我第二天就还给你。” 格蕾丝很爽快:“好,如果你喜欢就留着,只是搭配用一次的话,借一晚上当然没问题。” 周末,在紫云别苑,薄云第二次将修改之后的访谈内容向宁致远汇报。他穿着家常开司米毛衣和棉布裤子,仿佛没在听的样子,赤着脚和麦克窝在沙发上吃冰淇淋——麦克亲手做的,罪恶的大杯五色冰淇淋球,淋上巧克力汁,还有榛子碎……薄云一边汇报,一边咽口水。为什么他们可以吃这么高热量的食物,还能有腹肌?老天爷真不公平! “宁总,有意见吗?” 宁致远懒洋洋地点头:“还可以,接近完善,等下我会告诉你修改的地方。现在么,你要不要来一杯冰淇淋?” 薄云摇头:“我宿舍的姐妹每天教育我们几个一遍——胖穿什么都白搭,瘦穿什么都百搭。冰淇淋这种罪恶之源,一定要远离。” 麦克似乎听懂了,取笑薄云:“人生如果冲着减肥而活,真是无趣。多吃就多动,自然就消耗掉。你们晚上一向运动很激烈,一杯冰淇淋的卡路里怕什么?” 薄云还没完全听明白,宁致远已经一脚飞踢,把麦克踹到沙发一角去。 “再污言秽语,就滚出我的家,找酒店住去。你到底要赖在我家到几时?我给你开那么高的年薪,你还蹭吃蹭喝?” 麦克嬉皮笑脸:“我喜欢你的厨房,都是最一流的家电和最考究的厨具,你居然不做饭?暴殄天物!在我找到一个有漂亮厨房的居所之前,我就赖着你不走。” 宁致远做出一个“kill me now”的手势,对麦克他真是没辙,他比最黏人的女人还要可怕,像脚底的口香糖。要不是看在他在并购和投资活动上惊人的天赋和高效的执行力,宁致远才不会把这个麻烦鬼从美国请来。 夜里,宁致远需索无度,直到凌晨才偃旗息鼓。薄云喘息良久,只觉身体里每滴汗水都被榨干。她要起身,铁通般的胳膊和腿缠上来。 “不许动。” “我去喝水。” 宁致远伸个懒腰:“好吧,拿一瓶上来,我也要。” 薄云套上一件宁致远的衬衫,快速下楼,没想到大半夜,麦克还在客厅,对着液晶大电视用无线耳机看电影。 她僵在楼梯口,这个大电灯泡,这下怎么办。麦克对她友好地微笑一下,直视她的眼睛,目不斜视。她努力把衬衫下摆再往下拽,踮起脚尖快速跑去厨房,用托盘端上一瓶矿泉水和两个水杯,跑上楼去。 麦克含笑目送,好漂亮的一双腿!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洁白大理石雕塑,但不是僵死的冷白,而是生动的粉嫩,只有东方少女才会有这样纤美灵秀的身材,从骨骼到皮肤,无懈可击。 第二天一早,薄云早早起来洗漱、准备早餐,两个大男人陆续起床,各自端一杯咖啡,在花园躺椅上享受春日早晨的阳光。 “你的房子很好,我简直不想走。工作日有佣人打扫得一尘不染,周末还有小女朋友跑进跑出养眼,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麦克感慨。 宁致远冷冷地说:“在美国,客人滞留三天以上不走,已算失礼,滞留一周,简直是逼疯主人。麦克,你是不是该识相一点?” 麦克眨眨他无辜的蓝眼睛:“哦,致远,我可是为了你才来中国的,你难道不发挥一下中国人民热情好客的精神吗?” 宁致远几下老拳砸过去,麦克吃吃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麦克说:“致远,你知道我看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吗?” “一树梨花压海棠?我可不老,是她太年轻。” “不止是年龄的差距,而是你们俩各个方面都形成强烈对比。你强壮、她娇弱。你霸道、她温顺。你狂傲,她谨慎。看见你和她相拥,我想起在罗马的那尊贝尔尼尼的著名雕像。” 宁致远立刻会意:“Pluto & Proserpina?” “对,冥王抢夺少女泊瑟芬为妻。少女挣扎哭泣,强悍的冥王抱着她狂奔,要将她占为己有。强悍的双手深深嵌入少女娇嫩柔软的肌肤……真是栩栩如生。你跟薄云在一起的情形就是那样,你不自知吗?” 宁致远双手交握支撑额头,是这样吗?是他在劫掠,在征服? 良久,他这样回答麦克:“中国有句话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麦克,有时候双眼看见的未必是真相,海面下掩藏的那部分,才是冰山的真面目。” “其实我是为你高兴。致远,你有时候太完美,完美得不像真人。可是现在你有了破绽,你会为一个女人失态甚至疯狂。你们每天晚上的动静简直是……连我都自叹不如!当一个素来冷静老练的男人变得天真而冲动,说明他陷入爱情了。我祝福你,好兄弟!” 宁致远反驳:“我没有变……” 薄云探身出来:“早饭好啦,要在花园吃吗?” 麦克起身,笑眯眯地说:“我们进来吃,不麻烦你。” 享受着薄云做的火腿煎蛋三明治,麦克笑问:“小美女,你的名字是云,对吗?有什么含义?” “就是天上的云朵。” “啊哈,好诗意。是什么样的云?清晨的彤云、雨前的乌云?还是晴天的白云、黄昏的火烧云?” 麦克还在滔滔不绝下去,美妙的形容词已经远离薄云贫乏的英语词汇容量,宁致远在桌下一脚狠踩:“不要调戏我的女朋友。” 麦克呼痛:“你也太沙文主义了吧?我就不能跟云聊聊天了?” “不许叫她云,只有我能叫!”宁致远面如寒霜,脚下用力再碾,天啊,骨头要碎了! 麦克举手投降:“OK,OK!我今天真的会认真去看房子的,好吗?我再待下去,要被你的眼神射成飞镖靶子了。” 说到做到,吃完早饭,麦克叫一辆出租车就下山去,但是,他不是看房,而是去和孟琪雅碰头。 两人在咖啡馆亲热地互吻面颊,拥抱问好。 “你怎么来中国了?”孟琪雅好奇地问。 “帮致远做点事,现在还没公开,所以我的行程是隐秘的。” “来很久了吗?” “不到两周。” 孟琪雅瞪大眼睛:“已经十几天了?那你住在哪儿?酒店?” “不是,蹭致远的别墅。” 147、男神降临 孟琪雅端起咖啡,抿一口,意味深长地笑:“那,你看见那个小女孩喽?” “你说致远的女朋友,云?” 心中一痛,宁致远居然把薄云介绍为女朋友?这个称呼,连她都没有享受过。孟琪雅面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对,薄云,她很可爱,对吗?” “哦,超级可爱,致远简直分秒离不得,哪怕看电视他都要把云抱着按在膝盖上,玩她的头发和耳朵。她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他就靠在门上痴痴地盯着看,我在一旁鸡皮疙瘩掉满地。他简直是返老还童,比18岁春情萌动的男孩子还要夸张。夜里他们……” 麦克意识到话太多,忙打住,孟琪雅狠命地搅拌着咖啡,机械化地往里面疯狂加奶,直到咖啡变成乳白色。太甜太腻,怎么喝得下去?可是,世上就有人对糖果般的女孩子甘之如饴,不怕倒胃口。 麦克转个话题,拉住孟琪雅的手:“其实,我想请你帮忙。听说你们孟家在N市的主要生意是房地产,可否请你帮我找一处离快客公司近便的住所,最好是酒店式公寓,要有厨房和服务人员。” 孟琪雅笑道:“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麦克抚摸她的胳膊,手指往上爬:“我的好处,你还不明白?” 孟琪雅眼角含笑,回想那一夜,其实,麦克的床上功夫真的让她难忘,可以为他破例,吃一次回头草。 “好,念着你的好处,我就帮你找住处,有合适的通知你。” 在N大,宁致远要亲自出席三百万创业奖学金的消息如重磅炸弹在学生中成为最火爆的话题,倒不是三百万多么稀罕,稀罕的是那位传奇的富豪,未满三十岁,已经实现绝大多数男人的梦想——财富、女人、事业、名誉。而且,老天爷不公平,还让他长了一张男人妒忌女人尖叫的俊脸。 活动海报张贴在教学楼和食堂各处,宁致远的大头照就是最好的代言,随时都能看见三五成群的学生议论纷纷。 “为什么是商学院主办,计算机学院协办啊?快客集团不是搞互联网的吗?” “好像那个总裁宁致远不是学IT出身的,是商科的高材生,他在斯坦福的时候和商学院的院长认识。” “你怎么知道?” “商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说的。” “主持人是谁啊?这不是写着——高端访谈吗?” “不清楚,听说是个大一的女生。” “大一的?太嫩了吧,怎么不找学校电视台的那个美女播音员?” …… 4月16号很快到来。一整天薄云神经都绷紧,辅导员和李院长叫她去,让她把整个流程汇报一遍,因为被宁致远训练过,她面对这样的高压状况,已经不会胆怯。尽管心里紧张,但还能保持说话流畅,应对自对。 李院长很满意,拍拍她的肩膀说:“虽然你才大一,但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难得。放轻松,尽量去发挥,把你准备好的东西都表现出来。” 到了下午薄云紧张得胃都有些疼,盒饭吃了一半就没胃口,但想到晚上的消耗,还是努力塞。没有卡路里,怎么去融化那座冰山? 她收到宁致远的一条消息:“以下你看到的内容,必须绝对保密,在访谈最后才提出,这是比之前任何问题都要重要的事,每一个字都要牢记。” 薄云溜到洗手间,发挥文科生的背诵天赋,看了三遍,牢牢刻在脑海里。她不是很理解这件事,只知道冰山的想法,不要试图去揣测,因为,他深不可测。 活动六点半开始,五点左右文浩然和计算机学院的几个学生已经早早到达会场,帮助调试电脑、投影仪、音响话筒等等各种设备。因为是工作人员的关系,他们有幸能够占据边侧前排的座位,否则以今天盛况空前的架势,根本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所有走廊都被挤得密不透风,前面的人坐在地上,后面的人站着。弧形背景玻璃墙已经拉上红丝绒窗帘,窗帘下面是密密麻麻几排人墙。学校电视台的人占据了最好的拍摄机位,闻风而至的媒体也各显神通,占据每个适合拍照摄像的角落。 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在门口试图阻拦还在涌入的人潮。 “礼堂确实容纳不下了,请同学们回宿舍看学校电视台的转播好吗?只有5分钟的滞后而已。” “靠,谁要看转播啊!我要参加现场互动啊!”学生们抱怨不休。 五点半,宁致远的秘书先行到达,和薄云以及学生会的负责人最后确定一次流程。她带来一大箱子小礼物,说是小礼物,实则价值不低——无线鼠标、耳机、迷你移动硬盘、甚至还有昂贵的手绘板和快客尚未正式上市的电子书阅读器! 文浩然他们在一旁看见,都惊呆了,这可不是一般发发毛绒玩具和钥匙扣的排场啊,快客集团为了这场校园活动真是下重本。工作人员在清点好礼品数量之后,帮忙用银灰色带有快客集团标志的小礼袋把每件礼物都装起来,封口,随机发放。 薄云悄悄问文浩然:“你想要礼物吗?” “如果那些问题我都能回答出来的话。” 她笑:“如果连你都答不出来,我估计礼物都送不出去啦。我偷偷给你留一个手绘板吧,或者电子书阅读器?” “别,不要特地照顾我,让人看见说闲话。何况我最想要的是迷你硬盘,那个对我而言比较实用。”文浩然拍拍薄云的肩膀就去忙活。 顾情她们三个早就来占据了中间视线最好的位置,看见工作人员把沉重的礼品箱端到讲台边,兴奋地发短信问薄云:“礼物里面有没有宁致远的签名照?” 薄云正在喝水,噗嗤一笑,差点呛死,这个花痴啊! “很抱歉,没有签名照,不过你可以积极争取答问,如果抢得到话筒的话,礼物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礼物我不稀罕,如果能和宁致远合照一张,我做梦都会笑醒。” 傍晚六点,四辆黑色大众标志的汽车,悄然从学校正门驶入,直接开到气势恢宏的26层教学主楼门口,全校最大的可容纳两千个座位的大礼堂就在主楼里面。 围观的学生在一旁窃窃私语:“是不是宁致远来了?” 四辆车上陆续走下十几个清一色西装革履的男女,下车后第一件事都是整理仪容,麦克也在列。第三辆车的司机下车,快速绕到后座打开车门,一双穿着漆黑鳄鱼皮鞋的脚落在地面,然后是修长双腿,一个精神奕奕的俊美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鼻梁高挺,薄唇的弧度显得高贵疏离,甚至有一点冷漠,志得意满,睥睨世界的眼神从深邃的黑眸中透出来。 学生们交头接耳:“那个就是宁致远吧,真人好帅好高!” “宁总,这边这边,请笑一下!”记者在高喊。 宁致远微微低头,神情严肃,并不答话,他略打理一下领带,将西服的第一颗扣子系上,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快步踏上阶梯。商学院的院长和几个领导已经在大厅等候,两群人汇聚在校门口,周围闪光灯啪啪不停。 “李院长您好!不敢劳驾您亲迎。”宁致远一秒钟变脸,双手握住,笑意盈盈,比5月的阳光还要温暖。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都是为了学生。”李院长虽是长辈,但并不摆架子,一直握着宁致远的手寒暄。 旁边挤来挤去围观的学生叽叽喳喳:“不是说快客集团巨有钱吗?怎么出门就开大众?起码也该是宝马奥迪吧。” 后面有人用书拍说话人的脑袋一下:“二货,人家那是大众辉腾好不好,配置好的要超过两百万了,绝对高大上!你不认得就别闹笑话!” 有人笑着补充:“这叫低调的奢侈,就怕你认出来。你以为人家开不起更吸引眼球的豪车吗?毕竟是来大学搞活动,炫富找骂啊!” 宁致远在众人簇拥下走出电梯,工作人员拦住围观的学生,在尖叫声中,宁致远放慢脚步,挥手致意。他低声问:“是不是很多学生不能进场?” “座位有限。” 宁致远侧身对身边的随从低语几句。那个男人便从公事包里掏出一叠卡,发给那些挤在门口不能进来的学生。 “这是快客网的点卡,可以从网上下载电影音乐或者购买其他服务。谢谢同学们支持快客!” “哇,好慷慨!”无数双手去抢,这一发就不计其数,每张面值50! 宁致远跟着李院长先从侧门进入贵宾休息室等待,在正式开始之前,薄云先热场,等气氛酝酿到高潮的时候,再隆重介绍宁致远登台。 工作人员打个手势,示意薄云现在开始。电视台的摄像机已经架设好,对着薄云用手比三二一倒数。 今天虽说是转播,但只有5分钟的滞后,如果她卡壳或者出丑,来不及剪辑,肯定是原封不动传遍校园,所以薄云的压力空前,比她参加任何一次考试都要可怕。她深呼吸,给自己打气,就当这是参加几千人围观的钢琴比赛,一个音符都不许错,胜败只有一次。她不由自主地按住衬衫领口遮住的那枚祥云翡翠,这是宁致远给她的护身符,赐予她力量。 文浩然比她更紧张,深怕她开口第一个字,话筒没声音,那就死翘翘!那是他调试过三次的,能否万无一失? 薄云站在讲台中间,穿着西服套装,头上戴着一枚优雅简洁的五瓣水钻花发饰,别无冗杂饰物。她脸上是自信而大方的微笑,流畅地介绍今晚盛大的奖学金签约仪式,以及宁致远作为快客总裁首次参加的校园访谈。 148、巅峰对话 顾情和黄婉婉、周雨婷目不转睛盯着薄云。 黄婉婉和她们咬耳朵:“我梳的公主头水平一流吧!薄云今晚真像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 顾情翻个白眼:“还不是靠我那牛X的保湿定型喷雾,一根毛躁的头发都没有,像飘柔洗发水的广告模特。” 周雨婷掩嘴而笑:“归根到底还是薄云的脸长得漂亮,底子摆在那儿,她就是不梳头不化妆,披块破布,也是美女一枚。” 后面有人戳她们:“别说话,马上到有奖问答环节了。” 薄云用红外线指挥棒在投影屏幕上指出有奖问答的问题。 “这些问题都是有关快客集团的基本资料,相信快客的粉丝们绝对倒背如流。答对问题者就有丰厚大奖哦!” 两个礼仪小姐捧上礼品箱,微微朝外侧,在场内展示。 第一个问题非常简单,快客网创立的时间。场内哗啦啦无数手臂举起来,在场内四处的工作人员将无线话筒递给一个特别积极学生,他兴奋地说出正确答案。礼仪小姐随机抽出一个礼品袋递过去,他当即拆开,发现是一个昂贵的手绘板,兴奋大叫。全场沸腾,薄云只觉声浪袭来,她在话筒里的声音都快被淹没。她做一个请冷静的手势,微笑说:“稍安勿躁,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每件礼物都不会让大家失望!” 宁致远在贵宾室依然能听见外面山呼海啸般的笑声和掌声,没一会儿气氛已经炒热,他看看时间,示意可以上台。工作人员对薄云打手势示意可以开始,薄云立刻将有奖答问环节终止,学生们感到些微失望,因为慷慨的礼物实在太具有诱惑力。 但这种失望马上就被兴奋代替,贵宾室打开,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快客集团的精英鱼贯而出,在讲台前面站成一排,留下中间的空位,宁致远最后才出现,西服领口别着无线话筒,缓缓走上前,站在麦克和小李中间。 一时间掌声雷动,有人吹口哨。宁致远微笑着环视周围,每个人都感觉他在注视自己,尤其女生,有人按捺不住发出尖叫。 顾情一脸花痴相,伸长脖子看:“宁致远帅到惨绝人寰啊!而且真人好……好……肉香四溢!看那古铜色的皮肤,性感的薄唇,还有修长的手指……” 黄婉婉掐她一把:“淡定,丢死人了!” 谁知周雨婷猛咽口水:“靠,他脱了衣服绝对是运动员的体格啊,可是穿上衣服真是名模,好想抱一抱他的大长腿,这叫什么,帅到没朋友吗?” “必须的,穿上衣服是明星,脱下衣服是野兽。他穿的西服不是Hugo Boss就是Armani,若不是宽肩细腰长腿的衣服架子,绝对没有这个效果,严丝合缝,没有一处不妥帖。他的袖扣和手表都是奢侈品,单单那支百达翡丽的价值就抵得过一辆豪车。”顾情十分内行地点评宁致远的行头,她平常可没少研究男性杂志,主要就是看“鲜肉”和男人的奢华装备。 黄婉婉掩面摇头,被夹在两个“外貌协会”骨灰级会员中间,她觉得好丢脸。 宁致远待掌声渐渐平息,这才开口,声音礼貌而谦逊,如春风拂面:“大家好,我是快客集团的创始人之一,宁致远。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快客集团全体员工,感谢今天到场的老师和同学们为我们安排这样盛大的签约仪式,大学是酝酿智慧的温床,今天我们是来学习的,请多指教!” 他微微鞠躬,台下又是一阵疯狂的鼓掌。 掌声渐停,宁致远依次介绍身边人。 “在我左手边这位麦克,是快客新上任的CFO,刚从美国来,他是我在斯坦福求学期间的死党。关于他的辉煌事迹太多,我们得再办一次专访才能说得完,所以,我只提他最近的一个案子,S软件巨头收购N牌全部微机业务的并购案,麦克是首席操盘手。” 台下一片鼓噪和口哨,牛人啊!麦克的蓝眼睛笑眯眯地,挥手致意,说一句现学现卖的蹩脚中文:“大家好,我爱你们!” 宁致远再介绍小李:“这位是李昊,也是快客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为了把这位麻省理工的博士请回国,我可谓三顾茅庐。现在李昊担任我的私人助理以及快客信息安全部门的高级顾问,可以说,没有李昊这个奠基人就没有今日的快客,大家所用的快客手机客户端初始版本,正是他主持的团队开发的。” 薄云在一旁下巴掉下来,原来这个任劳任怨接送她的“司机”李大哥,是麻省理工的博士?怪不得他说——我不是普通的司机!小李今天面貌一新,穿上西服的他神采奕奕,和平常低调的便装形象判若两人,哪里像司机?她真是天大的面子,何德何能!薄云不由得冷汗直冒。 一一介绍完毕,等快客集团的来客和学院领导等人一起在前排落座,宁致远才在万众瞩目中走上讲台中央,在打着快客集团Logo的巨大投影背景墙前面,放置着一张灰色沙发和小茶几,薄云迎上前来,和宁致远握手问好。好奇妙的感觉,她虽然和宁致远曾无数次“亲密接触”,但一本正经的握手却是破天荒头一遭,他的手很温暖,结实有力。 “你好,我叫宁致远。”他微微一笑,眼里都是鼓励。 薄云脸上绯红:“宁总您好,我叫薄云,是商学院会计系的学生。” “薄云?妄自菲薄的薄,不知所云的云?”宁致远开个玩笑,下面哄堂大笑。 薄云一愣,这个小桥段可没事先设计过,但她拿出平常在别墅和宁致远斗嘴的胆子,马上应对:“不,是义薄云天的那个薄云。” 台下学生纷纷拍手,文浩然暗赞——答得好,不能输气势! “好名字!幸会幸会!” 二人坐下,各据一端,宁致远解开西服扣子,露出里面的同款马甲,一整排整齐的扣子,黑色真丝领带拉长身形,闲闲地翘起腿来,气定神闲,比腰背挺得笔直的薄云放松得多,好像他是主,她是客。 薄云双手抹一下裙摆,双膝并拢,只坐在沙发边缘1/2处,微微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她已经把准备好的问题做成提示卡片,标上号码,捏在手心里。 在轻柔到几不可闻的背景音乐中,二人闲聊几句,切入正题。音乐停止,薄云抛出第一个问题:“敢问宁总,据我们所知,快客集团是第一次在大学设立奖学金,而且数额巨大,您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呢?” 宁致远在美式教育坏境里养成的习惯,使得他俏皮起来:“很简单,我听说N大美女如云,想找个借口来欣赏一下,今日见了薄云同学,更加确认传言不虚,我在考虑要不要增加奖学金数额。” 台下一阵鼓掌爆笑,所有女生都下意识地坐直,觉得宁致远是在夸自己,与有荣焉。 宁致远等学生们笑够了,这才恢复严肃的神情:“说正经的,我一直相信大学校园里酝酿着难以估计的潜力,有许多非常具有商业价值的好点子和令人惊叹的研究成果。作为一个商人,我就像四处寻找猎物的猎人,这一次,我找到N大来。300万的创业奖学金其实并不算多,这只是一个发源,从微小的项目开始,从幼稚的成熟开始,我相信经过两三年的运作,在众多的项目中,哪怕只有10%孵化成功,它能产生的效益就是爆炸性的。另外90%,就当快客集团对同学们的回馈。世上没有一夜长大的神话,要学到经验,就得交学费。我愿意替大家交学费,实现你们小小的梦想,说不定就在今晚的听众中,就能诞生明日的另一个快客,不,比快客更强大的企业!” 宁致远说得太棒了,被激起热情的学生纷纷站起来鼓掌叫好。 聊了一会儿正经的,薄云抛出一个比较轻松的问题调剂:“据资料显示,您自幼在美国长大,接受美式教育,有媒体曾批评说您管理企业是美式风格,过于狼性,竞争太残酷。您可否回应?” 宁致远含笑看着薄云,她仿佛像被他的目光笼罩住,动弹不得。 “薄云同学,请问你是通过高考来到N大的吧?” “是。” “那你一定很清楚,高考本身就是全中国规模最大,竞争最激烈的一场人才的筛选机制。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优胜劣汰是必然选择。我的理念是,我选择最优秀的人进入我的团队,同时,我给能抵住高压留下来的人最优渥的待遇。我一个人说不可信,不如让我来问问我的小伙伴们,他们对快客集团的工作环境和待遇是否满意。” 话筒交给快客集团的一帮人,麦克耳朵上一直挂着同声传译耳机,作为CFO,他作为代表来回答,用简洁平实的英文说:“我在结束上一个并购案之后,同时接到硅谷的M公司和快客发来的offer,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快客,我想,大家可以想象薪酬的诱惑力有多大,让我不远万里来到中国。” 宁致远起身微微鞠躬,诚恳地说:“麦克,你是最棒的,所以我也给你最棒的回报。” “哦,致远,我爱死你了!”麦克对宁致远抛个媚眼。 两个大男人当场肉麻起来,把有点严肃的气氛再度化解成轻松愉快。 因为事先演练过的关系,薄云并不紧张,加之宁致远的回答放松而不失幽默,还注意留一点余地给薄云补充和强化,节奏把控得行云流水、有张有弛。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没有人打哈欠,没有人中途离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台上对话的两个人吸引住。 文浩然尤其听得认真,薄云和宁致远坐在一起的画面出人意料地和谐而美好,他英俊而自信,她温柔而俏丽。他不由得幻想,如果有一天,他是被采访的名人,而带着崇拜眼神面对他的是薄云,该有多妙? 149、重磅新闻 访谈接近尾声,宁致远的眼神停留在薄云脸上,他们对视一眼,薄云会意,抽出唯一一张黄色的卡片,这就是那个重磅问题:“宁总,根据最新爆料,快客集团即将收购国内最大的电子商务平台好购网,请问消息属实吗?” 台下所有学生都疯狂了,记者们跟打了鸡血一样,狂按相机,所有摄像机都对着宁致远拉大特写,真的假的?这么劲爆的消息?一旦消息确实,明天开市,快客集团的股票肯定涨停板! 只见宁致远摸摸鼻子,似笑非笑,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薄云同学,这么秘密的消息,我想,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他十足像个把媒体操控于鼓掌之中的王者,面对这样紧张的时刻,还好整以暇地和女孩子玩一点禁忌边缘的小游戏。 薄云被他的声音所蛊惑,他就是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催眠一样,她往宁致远的方向挪了一个身位,宁致远也靠近,但是两个人并没有身体接触。 其实他别在领口的话筒并没有关闭,这悄悄话只是一个小玩笑,他虽刻意压低声音,但场内所有人都能从扩音器里听得一清二楚。他淡雅的古龙水味道让薄云有点迷惑,这太像他们俩独处的情景,纵使万众瞩目,但宁致远的瞳孔里,只有她一个,全世界安静,他薄唇轻启,好像情人呢喃一样低语。 “是的,薄云同学,明天开始,好购网正式隶属于快客集团。理论上我应该明天一早再宣布,但面对你的眼睛,我无法撒谎。” 她心跳加速,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跟她调情吗?暧昧只持续一瞬间,二人立刻分开,给媒体留下抓拍一张照片的机会,但,马上回归礼貌的安全范围。 听众沉默三秒钟,然后是山呼海啸般的鼓噪和议论,伴随着几声口哨。 宁致远看一眼薄云递个眼神,她微微颌首,主动站起来说:“看来台下同学们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不如就让我功成身退,把提问的权利交给大家。” 宁致远跟着薄云站起来,走下讲台的台阶,一直走到最接近人群的地方,近到坐在最前面的学生可以清楚看见他领带上精致的水波纹和钻石袖扣的反光。 为了保证提问不至于失控,薄云还不能离场,她站在离宁致远几步之遥的地方,彼此能有眼神交汇,她得负责挡去不适合回答的问题,不能让宁致远当坏人。 第一个抢到话筒的场内听众就提出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请问宁总,这次收购好购网,是快客集团扩张的开始吗?是否意味着快客有野心要成为中国占据垄断地位的互联网公司?” 薄云微微皱眉,看一眼宁致远,他并未拒绝,侃侃而谈:“不,在如今的互联网年代,寡头经济已经过时,快客网创立至今已有三年多,快客收购电子商务平台,并不是妄图成为垄断者,只是在寻求转型和多元化。商场上投资的基本原则就是,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快客集团一直在创新和发展,我特别希望在这次创业奖学金的申请项目中,能出现更多帮助我们快客更大更强的好点子。” 第二个问题是是文浩然抢到的话筒:“宁总,请问为什么这次的科创奖学金落户在商学院,而不是专业更对口的计算机学院?”这个问题在宁致远意料之中。他看着文浩然,认出来这个男孩子是谁,他在李昊调查的资料中见过他的照片,白净瘦高,确实是小女孩会心动的那种小帅哥。 宁致远耐心回答:“是这样的,我是商人,我认为一个创业计划首先是从研究市场需求出发,技术紧随其后。在整个过程中,如何进行市场运作是比技术的革新更为重要的东西。我举个例子,某著名智能手机品牌之所以雄霸市场,并不是它在技术上实现了别的品牌无法突破的难关,最重要的是这个牌子准确抓住消费者的喜好,甚至引领消费的潮流,他们卖的不仅仅是技术,而且是一种文化。所以,我希望快客集团设立的创业奖学金能以商业的角度来运作,而不是纯粹在技术上的闭门造车。这位同学对我的解释是否满意?” 文浩然点头,宁致远的回答滴水不漏,是他的思维高度还无法达到的程度,他心服口服。 接下来宁致远回答了几个有关快客集团发展和人才培养的问题,突然一个小胖子抢到话筒,抛出一个有点无厘头的问题,一问出来就全场大笑:“宁总,那个……我听说您是美籍华人,为什么您的中文说得这么好?一点外国口音都没有。我说英文都有东北味儿啊,您给传授点技巧呗!” 宁致远憋着笑,反问:“场内掌握流利英文的同学举个手好吗?我所谓流利的标准是,听得懂麦克刚才的发言,并且能够用英文对麦克表达你的想法。” 刷刷刷,至少2/3的人举手。开玩笑,N大好歹是重点大学,百年名校,生源一流,这点素质还是有的。 宁致远接着问:“那敢问举手的同学中,在英语环境里长大的有吗?” 这次举手的凤毛麟角。 宁致远饶了一个小圈子,这才说:“好,谢谢,我想我已经回答了刚才那位同学的问题,我虽然在美国度过了二十年青少年时光,但是,无论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我都是黄皮肤黑头发、说中文写汉字的中国人。正如我们在座的各位同学一样,虽然你们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但掌握英语使得你们具有世界性的视角。我相信,世界的未来在中国,中国的未来在你们身上。” 一片喝彩,宁致远不卑不亢,以他独有的胸怀和智慧将一个有些滑稽的问题升华。薄云也忍不住鼓掌,下意识地补充说:“宁总不但中文说得流利,而且写得一手好字!”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她无意中暴露了在今晚之前就认识宁致远的事实! 宁致远反应更快,马上替薄云补台:“原来薄云同学已经看见了草拟的奖学金协议,多些夸奖,不如我们现在就进行签约仪式吧!” 薄云手按住胸口,吓死了!还好宁致远反应快,虽然这样戛然而止,互动环节比预计的时间缩短了一点,但不算失误。薄云惊魂未定地退场,工作人员火速把长桌搬上讲台,礼仪小姐将合同和象征性的大支票板呈上。 李院长和宁致远一起在长桌后面坐下,签字、交换合同,在支票旁边握手、微笑、合影。 仪式结束,薄云重新上台,言简意赅地宣读简洁版的奖学金执行方案,号召同学们积极申报,参与到科创活动中来。 整个活动结束,按捺已久的媒体一拥而上,把宁致远团团围住,要追问并购“好购网”的细节。他温和但坚决地拒绝:“今晚是在N大的地盘,我们不该模糊焦点,这样太失礼了。明天一早9点,快客网会发布通稿,如果想专访的话,欢迎媒体朋友们明天和我的秘书预约采访时间,可以吗?” 小李主动上前,把记者引到贵宾室:“我是宁总的私人助理,我和CFO麦克可以回答各位的部分问题,请随我来。” 虽然记者大部分被引开,宁致远还是走不了,不肯退场的学生仍然围住他,要签名,要合照。他略一思索,抬手看看时间说:“宿舍要关门了吧,一个个拍照效率太低,不如我们拍个大合照好吗?” 他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于是连拍几张大合照,换了好几拨人,在工作人员的苦劝之下,学生终于散去。宁致远这才得空喝一杯水,说了好多话,嗓子难受。院领导过来和他寒暄,表达谢意。 “哪里哪里,这是双赢互利的好事。”宁致远十分客气,他招呼还在场内忙着善后的学生会工作人员:“大家一起拍个合照纪念吧。” 求之不得,一帮人冲过来,薄云和文浩然都被挤到边上。宁致远莞尔一笑,主动说:“请为我和薄云同学单独再拍一张吧,我很喜欢你今天的主持。” 薄云脸上微红,站到宁致远身边,他的胳膊和她的贴在一起,她微微侧身,羞涩不已。到了告别的时候,秘书请示宁致远,还剩下不少礼物没有送出,如何处理? 宁致远看看场内,叫住文浩然:“那位男同学,刚才提问的,请来一下好吗?” 文浩然正在收拾电脑和投影仪,忙跑过来,只听宁致远说:“你是负责技术支持的吧?辛苦了。请问你是哪个专业的?大几了?” “计算机大三。” “那正好,这个奖学金非常适合你,我衷心希望你参与。这些小礼物请你收下,分给今晚辛苦工作的同学们,是我的一点心意。” 文浩然接过还有半箱子的礼物,沉甸甸的,嘴巴都合不拢,宁致远好大方!怪不得人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平易近人。 李院长亲自送宁致远离开,最后陪着等电梯的还有秘书、小李和麦克,以及学生会的两个工作人员。小李趁别人没留意,找到站在一边目送的薄云,悄悄掏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信封塞给薄云:“冰山给你的。” 他眨眼一笑,薄云被惊艳了一下,其实,这位“司机”真的好帅! 有八卦的人瞥见跑过来问:“嘿,快客集团的人给你的是什么?不会是钱吧?那个宁总好像挺喜欢你的。” 薄云不肯拆信封,对折一下塞进衣服口袋,淡淡一句挡回去:“应该是感谢卡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另一个和薄云比较熟悉的学生干部过来圆场:“不可能是钱啦,多低俗!刚才在门口人家不是给那些挤不进来的同学送了一堆点卡吗,送薄云一点类似的点卡啊购物券啊作为她辛苦一夜的报酬也是应该的,我们刚才不也都从秘书那里得到U盘作为纪念?” 150、芳龄十九 离开N大,四辆辉腾驶回快客总部,各人换开各自的私车,各回各处。麦克已经找到住所,不再蹭宁致远的客房。小李开车载上疲倦的宁致远返回紫云别苑,一路他都在闭眼假寐,累坏了,今晚的活动和应对一般的媒体不一样,他不仅要留意自己的讲话,还要操心薄云的表现,身心俱疲。 “宁总,到家了。”小李不得不唤醒宁致远,他必须回家休息,明天肯定是大批媒体闻风而至,追问快客集团收购“好购网”的劲爆消息。 “嗯,谢谢。”宁致远坐直身体,揉揉眼睛。 他想到一事:“你说,薄云那个傻姑娘,她能明白我为她做的这些事吗?” 小李在后视镜里看宁致远有点忧郁又有点期待的表情,委婉地说:“以她现在的年纪,不一定能全部了解,但是以后她会慢慢想通的。 宁致远轻笑一声:“是啊,人人都爱浪漫故事,没人愿意看见黑暗丑陋的现实。我不知道做这一切是否值得,仿佛一场吃力的独角戏。” 小李莫名地有些感同身受,同为男人,有些事他们会做,但不会挂在嘴边,被宠爱的那个人,她真的能体会到吗? 薄云回到宿舍才偷偷在宿舍的洗手间格子里拆开那个白色信封,宁致远的飘逸字迹写在一张白色卡片上:“My little girl, happy birthday!” 她颤抖着看信封里面,另一张粉红色卡纸是希尔顿大酒店的晚餐券,写着:“恭贺薄云小姐十九岁芳龄!” 餐券的日期可以自己填,参与人数是十人。宁致远对她,周到又大方。薄云差点痛哭失声,原来他记得,他什么都想到了!她把信封收好,对着洗漱间的大镜子卸妆,卸妆液弄到眼睛里,有点刺痛,她干脆痛痛快快地流眼泪。今晚好累,但是好幸福…… 洗了澡爬上床,那三个女生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还在兴奋讨论宁致远和麦克那一票帅哥,薄云已经累得全无陪笑捧场的力气。 和她睡同一侧的黄婉婉用脚磨蹭她的胳膊:“小云,今天你生日已经耽搁了,我们明天去庆祝一下吧。” 薄云迷迷糊糊地说:“没问题,我请吃饭,现在,让我睡吧……” 她翻个身,抱紧宁致远买给她的泰迪熊,沉入梦乡。顾情做个小声点的手势,但卧谈会还在继续。 “宁致远好像很喜欢薄云。”周雨婷说。 顾情不同意:“做场面的啦,换任何一个女孩子去主持,他都会是那个态度,人家一向风流倜傥,随便两句点到为止的话就能让你尖叫,关键是,你还不觉得他下流。” “那不一样,小云多可爱啊,那里浓妆艳抹的那些女孩子能比的。”周雨婷为薄云说话。 薄云什么都听不见,她在做梦,梦里,她看见宁致远一身白衣白裤,在他那间黑色的别墅里安静坐着,她像被磁铁吸引一样朝他走去,和他拥抱,缠吻……无休无止…… 毕竟还年轻,哪怕累得骨头都快散架,睡饱了就养回来,次日薄云就神采奕奕地去上课,同学们都跑过来和她闲聊,夸她昨天的活动主持得很好,她笑着谦虚几句,并不多言。 课间她主动发消息给宁致远:“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他很快回复:“你真的清楚我送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吗?” 她咬唇,难道不是那张希尔顿的晚餐券吗?让她可以风风光光地招待朋友去享受豪华晚餐?不,冰山怎么可能这么浅薄?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模棱两可但坦诚地回答:“宁总,你说过,我们之间几乎有十年的差距,你的智慧和阅历,好比海面下的冰山,深度和广度都是我浅薄的年纪无法触及的。我不敢说我完全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但请你相信,我一直心怀感激。” 宁致远握着手机,叹息一声。我的小女孩啊,你要快点长大! 太阳升起,是媒体的狂欢日,也是宁致远被电话和访谈逼得脚不沾地的一日。好购网被快客砸重金秘密收购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连杜家丽都忍不住尖叫,之前慈善之夜在宁致远的暗示下,她没有让父亲在一个高点抛掉手上的快客股份,决定长期持有,果然今天一开盘,利好消息一出,股价直接飙升至涨停! 八卦版一直在刷屏: 《宁致远公然调戏清纯大一女生》 《对话宁致远的神秘女孩,原来是N大钢琴女神》 《对肉感女明星腻味,风流公子宁致远改吃素,迷上女大生》 …… 最欢脱的是财经版: 《劲爆商业机密,竟然被大一女生套出?宁致远美色当前忘乎所以!》 《快客秘密收购好购网成功,股价逆市暴涨,七位联合创始人跃升千万富翁》 《宁致远重金赞助N大为哪般?大学校园是下一个进军的市场?》 …… 被媒体拍到的宁致远倾身和薄云耳语的场面,他和薄云并肩站立合照的情形,薄云和宁致远谈笑风生面对面而坐的对话……大同小异的角度,脸部表情特写,被无数媒体放在头条的位置。快客网也没幸免,就算官方没有动静,但网友已经自发地把薄云的弹钢琴视频、青春写真照和昨晚的活动现场照片再度挖坟,不断顶贴,一直顶到占据首页前几名的位置。尤其是薄云问出最后关键问题的那段视频,点击率迅速破百万。 晚上,薄云只叫上宿舍的姐妹三人和文浩然一起去希尔顿吃饭,五星大酒店的排场不小,她不想多叫人,免得同学说闲话。顾情并不多嘴,她猜到这一顿是有人买单,文浩然忍不住偷偷问:“你确定要去希尔顿?就算你开心也没必要这样铺张,我们在小饭店吃就很好。” 薄云解释说:“是……我的赞助人安排的,应该是已经付过钱的,一番好意,却之不恭。” 文浩然叹口气,好吧,不吃白不吃。 从宿舍走到希尔顿不过十来分钟,薄云四处张望,大堂经理走来,低声问询。薄云出示那张晚餐券,经理会意,热情地将一行人引入顶层豪华餐厅。 “哇……薄云,你好大方!”黄婉婉和周雨婷发出惊呼,她们是第一次来到这家五星大酒店,顾情跟父母一起来吃过饭,文浩然其实也来过,但只是帮学院领导鞍前马后做些事情,没享受过这里的高级餐厅。眼前360°落地玻璃墙的餐厅让人叹为观止,华丽的水晶灯、踩上去如云般绵软的地毯,淡淡香气和隐约的轻音乐……如梦似幻的用餐环境。 侍者送上酒水单,请薄云选择,一边询问:“薄小姐,您的晚餐预订的是尊享自助餐,十人份,但今晚只来了五位,请问您是否需要额外增加特别的点餐?我们有龙虾、鲍鱼、燕窝……” 薄云正想推辞,顾情有经验,忙插话问:“我们吃不了那么多,请问余额是否可以兑换成希尔顿的下午茶招待券或者游泳券?” 侍者一听便知这是位常客,熟门熟路,忙回答说:“当然可以,我们有小额的甜品券,20元、50元不等,在我们的咖啡馆就可以使用,除了蛋糕类还可以购买各种饮品,比较适合年轻朋友,游泳券的话也可以,但是游泳馆的酒水需要自费,我建议各位选择甜品券。” 薄云想想,这钱应该是不会退的,就算退,她也不好意思当着室友的面拿。于是她说:“好吧,我们消费不完的部分就换成甜品券。” 这一顿自助餐吃得大家都赞不绝口,中西合璧的精美餐点、眼花缭乱的各色点心,以及无限量供应的饮料……让几个女孩子都喜笑颜开,黄婉婉边吃边露出哭相:“我这个月的减肥大业是泡汤了,薄云我恨你!为什么要用美食诱惑我!” 文浩然打趣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宿舍有个特靠谱的哥们儿,他长得比较敦实,就喜欢有点肉嘟嘟的女孩子,要不介绍给你?” 黄婉婉却矫情起来:“我不要!我对颜还是有要求的,还是要又高又帅,这样可以改善下一代的基因……” 欲哭无泪,文浩然心想,好吧,这年头都是靠一张脸混江湖啊。 顾情一指头戳在黄婉婉脸上,她还在猛吃黑森林蛋糕。 “你啊,管不住这张嘴,就找不着好男人,如今还在大一你还可以自欺欺人,等你从学妹变成学姐,看见满校园晃荡的铅笔腿和锥子脸,有了羞耻心和危机感,你就恨不得瘦成一道闪电!” 薄云但笑不语,专心品尝清爽的抹茶蛋糕。她这几天说得太多,恨不得能缄口不言,好好让嗓子休息一下。说话原来比运动还消耗体力,她可算体会到。 周雨婷问薄云:“昨天你跟宁致远面对面说话那么久,有没有……触电的感觉?” “啊?为什么会触电?”薄云呆呆的。 “你好纯情啊,宁致远注视你那火辣辣的眼神,如果看我一眼,我能当场晕倒,你居然还能坐得笔直,还没忘词,我真崇拜你。你是不是……蕾丝边啊?” 薄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口不择言地说:“哪有!我神经紧张得很,根本顾不上看他,只想着别说错话,别听漏一句。” 顾情笑眯眯地说:“哎……早知道当学习部长有这种好事,我才不要做团总支书记呢。怎么样?宁致远近距离看帅不帅?他眼睛是什么颜色?身上的香水是什么味道?袖扣是什么牌子?” 文浩然皱眉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宁致远啊,这么多问题!” 顾情反唇相讥:“你吃醋啊?” 151、儿女情长 文浩然被这句话噎住,只好起身去取食物,免得尴尬。顾情跟去,用胳膊肘捅捅他。文浩然避开,顾情故技重施,一直靠近,他已经退到墙脚,避无可避,低声不悦地说:“别闹,大庭广众的。” “我喜欢你吃醋的样子,好萌哦!”顾情做个鬼脸。 文浩然为自己开脱:“谁吃醋了!你喜欢那个宁致远也不可能跟他扯上关系,好比你说你喜欢彭于晏,那都是镜花水月。” 顾情摇头晃脑:“只许你们男生幻想跟杨幂XXOO,不许我们女生有个梦中情人吗?你好好奋斗,十年以后说不定你比宁致远还牛X,到时候我就可以骄傲地宣扬,你的初吻是被我……” 文浩然急得忙用手去捂住顾情的嘴:“姑奶奶,求求你关闭你的小喇叭广播电台吧,你不怕丢人,我可……” 顾情咬他手指一下,俏脸上都是怒气:“跟我亲亲很丢人吗?” 文浩然挠挠头:“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不好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跟你打哑谜真没意思!” 两人谈崩,各怀心事,胡乱拿些东西回座位。文浩然尝一口盘子里的柳橙布丁,明明看起来很甜,为什么酸得咽不下去?难道他真的在吃飞醋? 甜品吃得差不多,文浩然把生日礼物送给薄云,黄婉婉和周雨婷也跟着送上,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薄云喜笑颜开。顾情的礼物是白色外挂式耳机,薄云一看就说:“咦,你不是有一副粉色的?一模一样。” “对啊,过年的时候我在文浩然家的店铺买的,本来想早点送给你,一直没有好理由,所以今天才拿出来。” “谢谢你,我很喜欢!”薄云马上就掏出手机试听。 黄婉婉和周雨婷忙问:“学长,你家卖耳机啊?” 文浩然挠挠头说:“我家在数码商城有个杂货铺,什么都卖,也给装机和维修。” 顾情抢着说:“他家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你们有空去逛啊,就在XX商场对面,好找得很。” 文浩然倒有些过意不去,顾情这是卖力替他家拉生意呢。 饭后一行人走回学校,顾情和文浩然不约而同地落在最后面。 文浩然先开口:“谢谢。” “谢什么?” “替我家店铺推销。” 顾情叹口气:“现在实体店铺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我听我爸说你们家开铺的那栋楼太老,和周围的摩天大楼不和谐,可能要拆掉重建,有好几家开发商在争取呢。要是铺子收掉,你们家怎么办?” 顾情的父亲是国土资源部的高官,他的消息当然不会错,文浩然如坠冰窟:“真的假的?” “我不确定,这种事我也不能打听,我爸很少在家提这些。我是不小心听他打电话提起的。” 文浩然长叹一口气,怎么办呢? 顾情替他说下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树挪死人挪活,你爸妈有没有考虑改做电子商务?你看好购网都被快客收购了,可见网购是大势所趋。” “电子商务哪有想象得那么容易,若是早些年入行,都赚得盆满钵满,如今网购的竞争也很激烈,皇冠店把生意都抢光,像我们这种小卖家,价格压不下去,又付不起高额广告费,白搭。两年前我就在好购网注册了一个网店,几乎没生意,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钻。” 顾情站定,声音沉稳,抓住宁致远的胳膊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还有一年多就毕业,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如果你愿意,我让我爸妈帮你托关系找个好单位……” “别!”文浩然忙说。 顾情脸刷一下就绿了,一甩手就快步跑,抱住走在前面的薄云,再不理文浩然。 这一夜在宿舍,熄灯后顾情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一股闷气,她明明是一番好意,谁知文浩然全然不领情。她再大方活泼,好歹是个女孩子,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他还像个木头人一样!真是呆萌蠢!不,一点儿都不萌了,就是蠢! 手机震动,顾情从枕头底下掏出来,是文浩然发的快客。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顾情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为我没有珍惜的你做的事、说的话。” 顾情憋不住,笑了,还是纯情啊,浩然哥哥!她撅着嘴回一条:“我不是个随便的人,实话告诉你,我的初吻也给了你。” 过一会儿,文浩然红着脸写一句:“我随便起来,不是人,你要小心玩火。” 这下轮到顾情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 次日周五,李昊来接薄云上山。不巧她临时有个学生会的活动,到八点多才能脱身,李昊已经在车里等了很久。她狂奔而去,双手拉着双肩包的背带,李昊从车窗里看着她越来越近的小小人影,还是个小姑娘啊,还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奔跑,不顾形象,马尾辫左右跳跃,在后脑勺拍打。 钻进车,把背包扔在后座,薄云先掏出昨天兑换的甜品券:“李大哥,昨晚我们只去了五个人,没消费完的部分我送给你,聊表心意。” “给我做什么?你自己留着用。” “那个……谢谢你一直接送我,我消受不起,你可是麻省理工的博士。” 李昊娴熟地把车子拐入绕城高速:“北大毕业也有卖猪肉的,我就不能当司机吗?职业不分贵贱。” 薄云一头冷汗:“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宁总有资格差遣你,但我算什么人……” “宁总的女人,这个理由还不够?他是信任我,才会让我照顾你。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坐我的车,小云,你比你自己以为的更重要,明白吗?” 薄云不敢接话,捏着那个装着甜品券的信封,开半扇窗户吹风。 过了一会儿,李昊教她:“甜品券你拿几张送给你的辅导员,面额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心意到就行,就说感谢他对你的照顾。剩余的你就三不五时请宿舍同学或者学生会的学长什么的吃吃喝喝。大学是你建立自己人脉网的最佳时间,这期间结下的友谊维护得好可以持续一辈子。你看宁总和麦克就知道,宁总一个电话,麦克连M公司的高薪都不要,立马飞到中国来,秘密操作这个收购案,如果不是麦克操盘,事情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你们都好厉害,男人的世界,我不懂。” 李昊微笑说:“以后你慢慢就会懂。比如,宁总为什么一定要在N大设立奖学金,三百万不是小数目,而且这不比打广告,钱给出去就成,之后的琐碎事还多呢,项目审核、检察、验收……他恐怕还得不时跟你们院长碰碰头联络感情。你明白他是为什么吗?” 薄云点点头,又摇摇头。 “傻姑娘,还不是为了……”李昊打住,男女之间的奥妙,只有两个人自己明白才算甜蜜,外人说什么都是多管闲事。李昊当然很清楚是为什么,也许很久之后某一天,也许就是明天,薄云和宁致远的地下情不小心曝光,至少可以正大光明地把那场访谈搬出来当挡箭牌,就说一见钟情始于那时,掩盖最初不道德的性交易。但是,男人的步步为营老谋深算,不是薄云这样单纯的女孩子能够理解的,她还需要时间去想通。 宁致远已经用过晚餐,沐浴后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待。薄云头发乱乱的,在门口着急脱鞋,跑到宁致远跟前,胸脯起伏不定。 “慌什么?” “今天有点晚了。” 宁致远暧昧一笑:“着急见我?” “不是!”薄云忙答,一看宁致远的黑眸一暗,糟了,低下头,支吾一句:“是……怕你等。” 宁致远拍拍身边的沙发:“坐。” 薄云放下背包,靠着宁致远坐,感觉好奇怪,前天晚上他们在几千人注目之下,相隔半米,在摄像机和无数相机前面侃侃而谈。但此时二人相对,却脉脉无言…… 宁致远的修长手指解下她的发圈,拨散一头青丝,把她贴在脸上的长发往耳后撩去,粉白的脸颊散发出少女的馨香。 “今天衣服很漂亮,你披着长发的样子更美。” 薄云看看自己,一身春天的色彩,明快浪漫。樱花粉的轻便风衣,里面是乳白连身裙,用一条薄荷绿细皮带束腰,配一双浅棕色牛津鞋。裙子的面料是比较厚实的棉质梭织蕾丝,质感高级,加上内衬遮住上下重点部位,只露出锁骨和膝盖上面一小段粉白的腿,小小性感,并不显得轻浮,只觉年轻又优雅。 “是格蕾丝送来的,说我年纪渐长,可以穿得稍微成熟一点。” “很好,喜欢吗?” 薄云有点犹豫:“喜欢是一回事,可是感觉……太烧钱,格蕾丝买的都是让我不敢看标价牌的好衣服,全是你买单吧?其实我可以自己去买衣服,小店里的衣服又便宜又好看……” 宁致远打断薄云的话:“你现在还没建立起个人风格和审美标准,再让格蕾丝指导你一阵子。有些钱,必须花,这些细枝末节你不用操心,只要你用心学习,再多钱也花得值。” 他一把将薄云拉到膝盖上,她仰面看他,长发飞散。他想起一首诗——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心念一动,嘴里就念出来了。 “没想到你会古诗词?好厉害!我连半首叶慈的英文诗都背不出来!”薄云惊叹,宁致远到底还有多少她不了解的本事? 宁致远抚弄她的唇,莞尔一笑:“我不是个胸无点墨唯利是图的商人。”他是个绅士,不会炫耀自己懂得多少,去过什么地方,享受过什么样的美食,穿戴多么昂贵的鞋子。他不需要显摆,因为他全无自卑。 152、沉迷爱河 宁致远俯下身,唤薄云的名字,低喃的声音魅惑而缠绵,他身上阳刚的男性气息在诱惑她。他靠得好近,灯光暗下来,她被困在他魁梧的怀抱里。灼热的体温预示着危险,她无处可退,他的手在摸索从她蕾丝衣服的缝隙里若隐若现的一点雪色肌肤。 她很适合穿蕾丝,宁致远想,只有充满弹性的白腻娇躯,才配得上这样娇贵的面料。 “想我吗?” “嗯?”她眼神迷蒙,手无力地抓住他的手腕,试图阻挡四处游弋的大掌。薄云喘着气,按住他兽性勃发的大掌:“我还没洗澡……” “那你快去洗,还穿这条裙子来见我。”宁致远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给她一点缓冲的余地。 他先洗好,穿着浴袍坐在床沿,品尝一杯红酒。她来了,比美酒更令人迷醉。她的长发还是湿润的,身体裹在轻薄蕾丝之下,衣服只颤巍巍地掩住翘臀,遮不住一双雪白长腿。 “过来。” 薄云的纤纤赤足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她站在他面前,宁致远的手顺着她的膝盖往上抚摸,乖女孩,她只有这件蕾丝裙子蔽体。性感的最高境界,就在于不露而勾魂摄魄。 他的手指旋转挑逗,触电般的感觉让她站不稳,手死死拽住裙摆。 “我喜欢你颤抖的模样。”他抬头,含笑欣赏她咬唇闭眼的表情,甜美、天真、还有一点点正被逗引而出的放荡。 她的胳膊何时搭上了他的肩膀?她的手指何时陷入了他结实光滑的背?是他施了魔咒吧,他探手拉下蕾丝裙子背后的拉链,好像撕开漂亮的包装纸,露出温润珍贵的一件玉器。她的皮肤让他爱不释手,紧绷而光洁,没有一丝瑕疵。 裙子堆在她的腰上,她是个慌乱的骑手,无法驾驭身下的烈马,她喘气哭求,试图倒在他胸怀里,他不许,铁臂支撑她的细腰,命令她全力摇摆,召唤她尚未苏醒的本能全部燃烧。 他揉她,吻她,咬她。她温和的起伏无法让他满足,终于还是拥抱紧贴,他伏在她耳边低吼:“说你要我!” 薄云香汗淋漓,已经陷入迷蒙,她跟着他的指示:“是,我要你……” 在香薰蜡烛的摇曳火光中,薄云在眩晕中缓慢恢复神智,美丽的双眸渐渐睁开,呼吸舒缓下来。房间里是幽微的暖黄,她看见侧卧在身边看着他的宁致远,他的轮廓俊美得近乎邪气,浅笑之中暗含危险的诱惑。他为何有这样深邃的一双眸子?宝石般的黑瞳,吸住她就无法移开视线,高深莫测。 她痴痴地看他,他的手指在她柔嫩的双唇上描摹。她的样子像个洋娃娃,天真无邪,但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暧昧粉红,分明是情欲翻腾的佐证。 “我似乎变得不像自己。”薄云抬手遮住眼睛,低语。 “你在害怕改变?” 她咬唇,微微发抖。 “云,改变是必然的,每一天你都在成长。” “但不是这样的成长!”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和一个长自己近十岁的男人翻云覆雨,不是被调教到可以任凭摆布,陷入激狂的欲海。 宁致远拉开她的双手,凝视她的眼睛,他们的关系明明是正在往前进,为何她要退缩? “你觉得我放荡不羁,贪得无厌?”他说出她不敢说的。 她不语,他叹息…… 抱着薄云去浴室冲洗,他像打理一件贵重的古董瓷器那样,一寸寸为她擦拭,脚趾都不放过。她立在地板上,任由宁致远用干爽柔软的大毛巾,给她擦干身体。她双手环抱,试图掩盖隐秘之处。 “云,你是不是觉得肉体之欢,浅薄而罪恶。只有精神的爱恋,才是纯洁而坚实?” 薄云歪头,避开宁致远刀锋般薄而利的眼神,比医生的解剖刀还要精确,刹那就切开她掩藏的羞耻心。 宁致远沉声说:“真正的爱是无法和性割裂的,圣经里同样歌颂男欢女爱。亚当和夏娃同房之时,原文使用的词汇不是交合,而是认识。亚当说夏娃是他骨中之骨,肉中之肉。男女结合,是一个身体认识另一个,这种嵌合必然声势浩大,奋不顾身。世上没有比这更激烈的情感,两个人袒露全部身心,交付彼此,这不仅是激情,也是信任。云,我们的人生已经有太多规矩和束缚,床榻之上的一夜放纵,就好比疲倦之后的忘情小憩,不会颠覆你的所有,明白吗?” 薄云微微点头,其实她并未完全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性。 这一夜,他抱着薄云入睡,她轻软如云朵,好似没有重量,蜷缩起来小小一个,教人如何不怜惜?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薄云不在,枕头上有浅浅凹陷,还有她掉落的几根长发。他知道她肯定在楼下准备早餐,阳光撒进房间,他打个哈欠坐起身,清晨美好如斯。 “早安!”他难得赖在床上,听音乐看书,耗足时间才下楼。客厅里,麦克一脸灿烂地跟他打招呼,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什么时候冒出来?宁致远差点一脚把拖鞋踢出去扔在他脸上。不待他发飙,另一人从厨房探身出来,笑着说:“你居然会睡懒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晕,是孟琪雅。一定是薄云让他们进来的,他该立个规矩,不许她擅自开门。 “你们一大早来干嘛?” “今天星期六,我们打算上山去跑步,你要不要一起?”麦克盛情邀请,他们两个都穿着运动服。 宁致远抬抬眉毛:“意思就是,你们俩正好借用我家沐浴更衣,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孟琪雅贴近,纤纤玉指戳在宁致远的衣襟上:“你何时变得这样吝啬?” “不是吝啬,我想,你们应该尊重我的私人空间,起码要打电话预约吧,不请自来算什么?” 麦克耸耸肩:“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那种客套,随时可以上门骚扰。” 头疼欲裂,宁致远不再多说,闪身进厨房。果不其然,薄云系着围裙想,像个小女佣一样在忙活,她已经做好四份三明治,麦克额外指定要炒蛋和煎培根,她正在耐心地用小火把培根煎到香脆,这美式培根还是他住在这儿买的,他不吃也没人吃。 宁致远从背后环抱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喂那头猪的?这种高热量没营养的东西,就他吃得欢。” “来者是客。”她低声说。 “那你就是女主人喽?”宁致远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她红了脸,不说话。 薄云忙进忙出,把果汁、牛奶、咖啡、矿泉水……各种吃喝都摆上餐桌。另外三人坐等被伺候,孟琪雅冷眼瞧着,薄云颇有些端良贤淑的旧时主妇的模样,像她母亲。 “一起来吃饭吧,别忙了。” 薄云忙答应说:“哦,我切点水果,马上就来。” 没一会儿,她端上大盘水果,芒果切成容易入口的丁状,草莓已经去蒂去芯,柳橙和猕猴桃的颜色搭配得赏心悦目。 孟琪雅不客气地享受起来:“薄云,你很会伺候人,受过家政课训练?” 薄云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小就会做家务,暑假的时候还在咖啡馆打工,这些小事不难。” 麦克大口享受他的炒蛋和培根,喜笑颜开:“云,你的时薪多少?我可以请你给我做早饭吗?早上我特别忙……” 桌下,宁致远一脚踢在他小腿上,麦克痛嚎一声,不敢再多嘴。 用过早餐,说了要去跑步的两个人却迟迟不走,孟琪雅走去钢琴旁边,好奇地摩挲。这必然是为薄云准备的,宁致远不会弹钢琴,他也不可能刻意买这种大件器物来装点门面。她打开琴盖,弯腰试弹几个音符。 薄云对钢琴声很敏感,本来在收拾餐桌,立刻扭头看。自从伤了手,她已经好久没有练习过,宁致远看她樱唇微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一痛。 孟琪雅招手让薄云过去:“你有没有恢复练琴?” 薄云下意识地握住左手腕,这是她不敢面对的事,她已经可以活动自如,洗衣服打字都没问题,但是弹琴,她还没有尝试,害怕万一不行,让她如何面对十年心血付诸东流? 宁致远扶着她的胳膊摩挲,给她支持的力量。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练习一下吧。试试看,不要紧张。” 薄云在琴凳上坐下,深呼吸,努力让心情平静。她在心里默念母亲的名字,双手放上键盘,弹出第一个小节,短短几十秒,她手下大乱,戛然而止。 “怎么了?” “我左手食指没有力气。”薄云哽咽。 宁致远抓起她的手看,毫无异样。她摇摇头,强迫自己镇定。 “请你们都暂时离开,好吗?让我一个人练习一下。”薄云请求。 孟琪雅起身说:“我们去跑步吧,致远,我们等你换衣服。” 三个人一起出门,宁致远在关门的瞬间忐忑不安地回头看呆坐在钢琴前面的薄云,心如刀绞。 一路上,宁致远只是闷头跑步,一言不发,麦克在用耳机听音乐。孟琪雅追上宁致远:“你别担心,总会恢复的,薄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练习,我小时候也弹过琴,没有那么难……” 宁致远打断孟琪雅虚伪无力的安慰:“琪雅,别说这些没意义的场面话,如果薄云十年苦练的琴技真的因为骨折而前功尽弃,我绝不原谅你踩她的那一脚。” 他一阵狂奔,把孟琪雅远远地甩在后面。 153、揭穿假面 宁致远独自回到别墅,薄云不在钢琴前面,他走去花园,发现她蹲在草地上,呆呆地对着一盆开得正好的雏菊。 他揉揉薄云的头发:“怎么了?外面凉,你穿得太单薄。” “我可能无法再弹琴,食指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力道。” 宁致远的喉咙一紧,卡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飘渺:“没关系的,别人又听不出来。” 薄云要头苦笑:“自欺欺人吗?内行人一听便知我的左手已经报废。” 宁致远抱紧薄云:“不怕,我们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好不好?一定没问题的!” “算了……我本来也没想当个音乐家,只是自娱自乐……”她在撒谎,她乏善可陈的十九岁生命中,钢琴是她最大的骄傲,毁于一旦,不吝于剥夺她生命中唯一的亮色,怎么可能不在乎?宁致远心里都明白,只苦于无法安慰,更不可能给她一个百分百的承诺。 “不会的,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恢复。我会帮你,好吗?不要放弃。” 薄云岔开话题:“麦克和孟小姐呢?” “他们直接开车回家了。”宁致远不想说,是他甩掉他们独自回家,他不想再跟孟琪雅说话,想来她也没那么厚脸皮,真的再跑到别墅来蹭地方洗澡更衣。 薄云觉得很疲倦,午饭也不想吃,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睡非睡。看她难过,宁致远心里堵得慌。他哪儿都不想去,一直在别墅守着薄云。 孟琪雅打过三个电话来,他不想接。她只好发快客消息:“我已经在尝试联络一个瑞士的骨科医生,薄云有没有护照?我替她搞签证。” 宁致远只回复四个字:“不劳费心。” 孟琪雅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直到夜色降临,宁致远真的恨她入骨?为了那个薄云?他们二十多年的情谊,抵不过那个女孩的一只手?她又不是残废了,不会弹琴又不会死! 仇恨和妒火一旦燃烧起来,瞬间即成燎原之势,孟琪雅火速翻出手机里的几张照片,脸上浮现狰狞的笑容。薄云,路边小花一样娇弱的小朋友,要除掉你,其实,很简单。 这一夜在N大的机房办公室,几个男生联网打游戏,只有文浩然在忙着填申请表,他很想申请快客集团提供的创业奖学金,从2万到20万不等的项目资金,实在诱人。他已经找到负责软件开发的另外两个组员,但商学院那边的策划人还没有着落。找薄云?不可能,她还大一,这个奖学金的要求虽说不限制年级,但上大一的学生会做什么呢?还嫩,起码要到大二才谈得上具备了基本专业知识。 “浩然,我们过会儿得回宿舍了,你赶快看下今天论坛的后台,我们这儿忙得热火朝天呢!”一个男生朝他吼。 文浩然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宿舍十一点关门熄灯,确实不能再拖。N大的学生论坛“忘愁湖”是实名制发帖,马甲虽然随便穿,但后台都是用学号注册,防止一些“不恰当”内容发布在上面。外网的游客是不能发主贴的,但可以跟帖顶贴。他们的职责就是每天要看看因为“敏感词”被卡在后台的一些待审核帖子的内容,或者放出小黑屋,或者直接删除。 文浩然很快发现有个游客账户在当日每个帖子下面都疯狂跟帖,内容都一样,有文字和图片。 打开一看,惊呆——标题《N大钢琴女神薄云原来是个绿茶婊,恬不知耻傍大款!》内容污言秽语不一而足,都是侮辱性的词汇,因此直接就被敏感词过滤系统卡住。照片更加惊人,好几张,薄云的脸拍得非常清晰,好像是特意配合让人拍的。她的表情有点僵硬,浑身上下都是香奈儿,手袋、项链、裙子、衣服……活脱脱一个郭美美第二。 文浩然久久无法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旁的男生战况正激烈,吼一声:“看见有趣的东西了吗?浩然?” 他打一个激灵,忙回答:“没什么,还不就是那些骂老师和损同学的帖子卡在这里,和以前一样,你们快点搞定最后一战吧,我来处理下,等下就回宿舍。” 他假装镇定,火速锁定发帖人,拦截从那个IP地址发来的一切信息,将这个帖子备份到他的Ipad里面,然后,彻底删除。 他离开机房,回到宿舍,在洗澡房里开着冷水冲,好冷,刚才看见的一切让他无法相信,却不得不信。怎么办?找薄云对质?照片一目了然,有什么好问?不……肯定有什么内幕,薄云不是那种女孩。说不定是真的?她突然有很多漂亮衣服,连薄枫在疗养院的吃穿都比从前更好,还请同学去希尔顿吃饭庆生。 思索再三,他发一封电邮给薄云,把拦截下来的帖子截图附上,标题写《请给我一个解释》。 薄云已经酣然入睡,丝毫没察觉这个夜晚,文浩然为了她彻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刷新电邮,她才发现这个帖子,傻了,这照片是哪里来的?她绞尽脑汁,恍然大悟,是孟琪雅拖她去逛街那天硬逼着她在香奈儿试衣服拍下的,那是她发的帖子吗? 薄云捏着手机,看见那些恶毒的描述……她就是个烂货、贱人、给钱就张开双腿,千人骑万人睡。她躲在厕所隔间里,捂着嘴哭。 顾情在外面敲门:“薄云,赶快去上课了,要迟到啦。” 薄云抹一把眼泪,忙说:“能不能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我有点拉肚子。” “哦,没关系,那你课间来吧,这个老师一般第二节课结束才点名。” 她等宿舍人走空,打电话给文浩然:“浩然哥哥,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一面。” 当然有空,就算今天有天大的事,文浩然都必须见薄云,要她亲口解释。 他们约在学校最僻静的小树林一角。 “小云,这个帖子里面所言,都是真的吗?你……被人包养?” 薄云先问:“帖子是哪里来的?已经发出来了吗?” “你很幸运,昨天是我在机房负责管理论坛,如果是被其他人看见,你今天真的就是……第一女主角,全校闻名。帖子是发在学校论坛上,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薄云垂着头,眼睛红肿。 “是,得罪得不轻,她恐怕恨不得我死,我的手,其实不是摔伤的,是被她踩断。她差点打得我脑震荡。” “你当小三?”文浩然一口气涌上来。 “不是小三,但比小三好不到哪里去。” “你真被富人包养了?你之前说什么好心人赞助你,你妈妈教过的学生什么的,通通都是假话?” 薄云双手扭在一起,她必须说实话,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还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呢。 “是,我之前都是撒谎的,为了让妈妈能继续住疗养院,为了上大学,我……投靠了一个有钱人。” 文浩然猛地站起来,他觉得喘不过气来,隐约的怀疑终究被证实,他无法相信天真纯洁的薄云会……为钱卖身! 薄云掩面痛哭,还能再丢脸一点吗?在从小看她长大的浩然哥哥面前,袒露最不堪的秘密。 文浩然蹲下,抓住她的肩膀摇晃薄云:“你缺钱我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跟我爸爸妈妈求助,总有办法的,怎样都比做别人的情妇要光彩!” 薄云哭着说:“我能怎么办呢?浩然哥哥,我需要的不是小钱,更不是三两个月的事,妈妈这个样子,每个月实打实的六千块,一分钱都不可能省下来。她的本来工资不多,而且还停发了,拿退休金还要等十几年!我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能怎样?” “总之你……总之你不对!你早跟我说,我绝对不会让你做那种事!” 薄云泪眼婆娑,哽咽难言:“浩然哥哥,我不愿意拖累你和文阿姨文叔叔,你们一家人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偶尔接济我,我已经感激涕零,怎么可能让你们来负担那么庞大的开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文浩然很想发火,但不知道该对谁发火,他没法苛责薄云,她不过是为了生存,为了拯救母亲的生命。他很想咒骂万恶的体制,如果“上面的人”能通融,让薄枫住到公立福利院里,费用不至于这样庞大,薄云可能还不会被逼到傍大款的程度,三两千的费用,他们文家虽然不富裕,省一省还是能接济几年的,等他毕业找到工作就会缓解这个难题。 思索良久,男孩子的担当占了上风,文浩然追问:“小云,你跟我坦白,你到底跟了什么人?你既然得罪了人,人家帖子都发到学校论坛上了,不可能善罢甘休,网络时代防不胜防,你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要整死你太容易。我虽然昨晚把帖子截下来,但说不定今天又会有人发帖,学校论坛贴不上,外面网站数不胜数,这种丑闻特别具有扩散性,你本来因为弹钢琴和主持活动,已经小有名气,帖子一旦发出来,你就是街知巷闻的丑闻主角!你必须告诉我真相,这样我才能帮你。” 薄云抹一抹眼泪,心里无比纠结,真的要说吗?她还在犹豫,文浩然已经去抢过她捏着的手机,有密码。 “打开,快点。” “我真的不能告诉你,浩然哥哥,他不是一般人。” “如果他不出面阻止事态恶化,很快丑闻就会扩散,流言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明白吗?何况你知道我的本事,我真要强行破解你的手机并不难,但现在分秒必争。” 薄云不敢不从,打开手机。 文浩然轻车熟路打开快客:“这个Mr. King就是那个人吧?” 薄云只好点头,文浩然要做什么? 他打开话筒,发一条语音消息过去:“你好,我是薄云的朋友文浩然,她现在遇到很大的麻烦,随时可能身败名裂,如果你关心她,请尽快和我联系。” 154、残酷真相 宁致远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看见薄云发来消息,像平常一样,边喝咖啡边听。手机里传来男孩子的声音,他端咖啡的手凝固在半空,薄云有事?为什么求助的是文浩然?他思索片刻,从手机里翻出一个记事便笺,里面有关于文浩然的资料,当然,也有电话号码,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支手机拨打回去。 文浩然拿着薄云的手机,独自留在小树林等待,让她去上课。但是,薄云的手机始终没响,倒是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显示是一个无法显示的号码,文浩然并不十分惊讶,他已经猜到就是薄云的那一位,有钱人总是特别谨慎。他镇定地接起来,是一个听起来有点耳熟,沉稳而年轻的声线。 “你好,我是Mr. King,有关薄云,你想跟我谈什么?” 文浩然说:“如果你不肯说真名,我无法相信你的诚意。” “薄云没有告诉你我是谁?” 文浩然苦笑一声:“她重视你的名誉远胜于她自己的,我总不能拷问她。” 宁致远在电话那头轻叹一声:“我姓宁,名致远。我们见过。” “宁致远?快客的总裁宁致远?”文浩然惊呼,忙看看小树林四周有没有人。他这才醒悟为什么薄云一直撒谎,就是因为她不能说出包养她的人是鼎鼎大名的宁致远,她的苦楚,他能体会。 “对,是我本人。薄云出了什么事?” 文浩然顾不得废话,言简意赅把帖子的事说了一遍。宁致远沉吟片刻,问:“薄云知道是谁发的帖吗?” “她说是踩断她手腕的那个人发的。” “好,我明白了,请你把帖子截图用薄云的快客发给我,这件事我会处理。非常感谢……”沉默三秒钟,宁致远补充说:“麻烦你盯紧你们学校论坛,如果有类似的帖子再发出来,请你随时联系我,我的手机号码是XXX。” 半小时后,宁致远抵达孟琪雅的住处,狂按门铃。从猫眼里看见是他,孟琪雅略有些惊讶,他居然找得到这里?这是她的秘密基地,她不想回家又不想住酒店的时候,就会躲到这一间小小的酒店式公寓里面来。但神通广大的宁致远,永远逮得到她,就好像小时候玩躲猫猫,哪怕她藏得再隐蔽,他总能把她挖出来。 她开门,懒洋洋地说:“你是黑了我的电脑还是黑了我的手机,居然摸到我这里来。” 宁致远黑着脸,不耐烦地扯松领带,推开她走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电脑,孟琪雅冲过去合上电脑屏幕。 “那帖子的事,是你干的吧?” 孟琪雅低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宁致远手握成拳头压抑怒火:“琪雅,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说实话,我们还有心平气和讨论的余地。如果你执迷不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你在外面玩得那样疯,要抓你的破绽很容易,别逼我跟你对着干。” 她仰面大笑起来,带着些疯狂:“你看护薄云真是360°无死角啊,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 “为什么这么做?” 孟琪雅止住笑声,冷冷地说:“还能为什么,我嫉妒。” 宁致远叹息:“何苦呢,她只不过是个小姑娘。” “可是你不是玩玩而已,这一次,你是认真的,她在你家俨然已经是半个女主人。过去你可以随便和什么女人滚床单,我不在乎,但是我不能容忍你宠爱一个女人到占据你全部心思的程度。” 宁致远捂住脸,有些疲倦:“琪雅,伤害他人,并不会使得你更幸福,你要学会宽容。我是个男人,我迟早会爱上某个人,结婚生子……” “爱?你说爱?难道你爱上她了?薄云她到底哪里好?那弱不禁风的身体和一脸凄苦相,要家世没家世,要品味没品味,她对你有何吸引力?她在床上够骚吗?” “琪雅!”宁致远大吼。 她住嘴,不再多言。宁致远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强壮的身体形成巨大的压迫感,没穿高跟鞋的孟琪雅,一点气势都没有,萎靡如战败的残兵。 “琪雅,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还念着我们多年情谊,请你放过薄云。她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硬要留她在身边,如果你要恨,可以恨我。她很可怜,没有父亲,她妈妈全身瘫痪,不能言语,至今还住在疗养院里面。她比小猫咪还乖,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要踩死她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可是,为什么要犯这样的罪孽呢?退一步海阔天空,给他人和自己都留一点余地吧。假如你再发这样的帖子出来,我敢保证,你有些不雅的照片,马上就会充斥在各大网站的首页上。薄云她一无所有,孟家千金小姐却丢不起脸,对不对?” 宁致远转身就要走,孟琪雅从后面抱住他。 “不许走!薄云她不是一无所有,她有你!我这么做,只是想夺回你!” 宁致远欲哭无泪:“我们曾经许过承诺吗?说属于彼此?没有,琪雅,过去十年,我们从来不曾拥有过对方。” “可是你说过你爱我!”孟琪雅高喊。 “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每一次偷偷摸摸的密会,我都迫不及待地说无数次我爱你,当时我确实爱你爱得快发疯,可是,你很快就厌倦了,不是吗?你发现,世上有许多比我更英俊更风趣更强壮的男人,我爱你三个字每天都有人对你讲,你不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座森林。” 他朝门口走去,孟琪雅死命拽着他不放,拉住他的手放在小腹上:“致远,你摸到了什么?” 他无奈地笑起来:“能有什么,肚里有孩子?别逗了,我们起码有两三年没睡过了。” “不,致远,在这里,曾经,真的有一个孩子,是我和你的。” 难以置信,不可能!什么时候的事? 孟琪雅把T恤掀开,露出平坦紧实的小腹,晒成蜜色,健康而性感,有一个隐约的小伤疤在不起眼的地方。 “致远,你说得对,这里什么都没有,因为,我已经失去子宫。十八岁那年,我不小心怀上你的孩子,我不敢告诉任何人,跑去荷兰找了个黑市医生堕胎,弄得不干净,后来造成感染和并发症,我不得不在瑞士第二次手术,切除整个子宫。我绝无虚言,你大可去查我在瑞士的医疗记录,就知真假。” 晴天霹雳,宁致远像被人罩住头暴打一顿,耳朵里嗡嗡响,他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孟琪雅软软地倒在他胸怀里,他下意识地抱紧她:“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你不和我商量?你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居然瞒了我十年?” “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当时我反复考虑,考虑你在斯坦福的前途,考虑我在苏黎世的学业,珍妮阿姨是个虔诚基督徒,绝对无法接受堕胎,还有宁家和孟家的声名……但是,最主要的是,我不想要那个孩子,当时我才十八岁,怎么可以就此做一个年轻的妈妈,被襁褓小儿困在家中寸步难行?好不容易脱离父母的掌控,整个花花世界在我面前展开,我要活得精彩,不能为了肚里的孩子而……” “别说了,琪雅,别说了……”宁致远一阵鼻酸,胸口堵得慌。 孟琪雅从他怀里仰起脸:“恨我吗?我知道你肯定会恨我,你也是信基督的,我杀了自己的孩子,我是个罪人。所以上帝惩罚我,让我再没有怀孕做母亲的可能。” 宁致远捂住胸口,呼吸困难,在屋里困兽般走来走去。 他双手撑住窗台,看外面红尘十丈,无数痴男怨女每日上演悲欢离合,他也是其中一个,真真是人生如戏! “琪雅,既然已经瞒了十年,为何不继续瞒下去?我既然知道了,怎会无动于衷?你让我今后如何面对你?”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从头到尾,这都是我一个人承受的因果,我本来没想过让你和我一起担负这个秘密。但是……你有了薄云,你宠爱她到了我无法坐以待毙的程度。” “你想要我怎样?我不会放弃薄云!” 孟琪雅居然微笑了,理一理头发,恢复她女王般的骄傲,她缓缓在单人红色沙发上坐下,翘起腿,露出魅惑的蕾丝底裤。 “致远,我冷眼旁观,现在的薄云确实可爱,你迷恋她的娇嫩和天真。但同时,你这个控制狂也在不断改变她。她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塑造为一个妖娆的女人,少女的灵动纯美全失。她如今是青苹果,你还觉得酸甜可口,等她成了烂熟的柿子,黏糊糊地满手,你还有吃的胃口吗?她在飞速长大,她不会永远是你的洛丽塔,任你搓圆捏扁。” “所以?” “所以,我不会退场,我仍然是最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无可替代。薄云么……我可以容忍她伺候你,但永远见不得光。有一天腻了,就打发她走吧。爹不亲娘不爱的孤女,不会拖泥带水,我想,处理她并不棘手。” 宁致远注视着孟琪雅,她侃侃而谈,好似在谈一桩生意,薄云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她何时变得这样残忍?从失去子宫的那一天开始,她连温柔的女性内核一并失去了吗? “这是你的条件?薄云永远躲在阴影里,而你,仍然……和我扮演金童玉女?” 孟琪雅咯咯笑起来:“当然,就和从前一样,各玩各的,但是,我们永远最登对。只要我们一起出现就是万众瞩目,我的爸妈和你的父母他们都会开心,不是吗?” 宁致远思索良久:“琪雅,你要遵守你今日的承诺,不要再做任何伤害薄云的事。因为,上帝知晓一切,我们犯的罪和行的善,终有一日,会被一一清算。” 孟琪雅的眼睛里水雾弥漫:“我已经失去了做一个完整女人的资格,致远,我已经输不起了。只要能留住你,我已经退无可退。我答应你,不会再伤害薄云,我们拉钩吧!” 155、男人战争 文浩然收到宁致远的消息时,有些吃惊。 “你好,我是宁致远。如果你今天有时间,可否到快客公司来见我?我在13-14点之间有空档。” 文浩然准时到达,站在街对面的红绿灯下等过街,他仰头看这栋玻璃房子,十八层,IT男的梦想之地,听说里面有健身房、游戏室、专供加班的程序员们吃喝的24小时咖啡馆,甚至……还有单身公寓?传说他们的办公室就像游乐场,每个人都享有充分的个性化空间,电脑装备每年更新一次。几百个员工的快客,占据了整整一栋大楼,不可谓不奢侈。 他没有机会参观,前台人员确认他的名字之后,直接带领他坐专用电梯直升18楼。 “宁先生您好!我是文浩然。”他为了今天的见面,特地沐浴过,换上一件平常很少穿的白衬衫。 “欢迎,请坐!不要这么客气,我们都是年轻人。” 宁致远起身和他握手致意,他和访谈那天看起来如出一辙,一丝不苟的高级西服,考究的配饰以及文雅的微笑。近距离看,他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紧绷而充满弹性,眼角一丝皱纹都没有,容颜年轻,气质却不怒而威,那双黑眼睛让人无法直视,像危险的动物。文浩然低头避开和他目光交接。 秘书送上咖啡,文浩然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宁致远一个眼色,秘书很快换一听可乐和一瓶矿泉水,用托盘端进来。文浩然仍然滴水不沾,他不想受宁致远的一点点恩惠。 宁致远试图闲聊几句缓和气氛:“我今天请你来的原因,是想当面感谢你在第一时间保护薄云,没有让那个帖子公诸于众。在我这里比较隐秘,所以劳烦你跑一趟。” 文浩然不擅长客套,开门见山:“小云的麻烦,解决了吗?” 宁致远双手交握,靠在沙发上,淡淡一笑:“你很关心她?” “小云是我看着长大的。” “有点夸张的修辞呢,你不过大她两岁吧,或者还不到两岁?” 文浩然被堵了一句,但并不怕,他并不低人一等,既然宁致远请他来,就意味着他们是可以平等对话的地位。 “无论如何,我跟她之间有如亲兄妹,不管她犯了什么错,撒了什么慌,抑或得罪什么人,我都会替她收拾烂摊子,全力以赴护她周全。” 宁致远轻叹一口气:“谢谢你对她这么用心。这件事情比较复杂,不过总算压下去了,我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的状况。” “你有百分百的把握吗?” “对。” 文浩然哑然失笑:“你和传说中一样孤傲清高,自信满满。” 宁致远照单全收:“因为,我总是直接抓住问题的根本,釜底抽薪。” 二人的谈话干巴巴的,进入死角。文浩然先起身告辞,宁致远并不留客,也站起来。 文浩然的手搭在门把上,忍无可忍,还是问一句:“你和小云到底什么关系,她……真的是被你包养了吗?” “我很不喜欢这个措辞,太低俗太粗鄙。其实本质上我和你是一样的,都是关心她、照顾她、疼惜她的男人。不过是付出的东西有所区别,你和她有很多时间相处,我没有那么多空闲,可能更多的是一些物质上的帮助,可这不代表我和薄云的关系是不纯洁的。你觉得呢?” “小云还是个女孩子,你大她快十岁吧?你是不是在玩弄她的感情?” “世上的男女关系本就有千万种面貌,没有一个标准的相处模式。我跟薄云之间有没有真情实感,不必对任何人交代。她已经是成年人,她选择我,我选择她,于情于理都无可指摘,不是吗?何况我正当盛年,又不是苟延残喘的老人,靠玩弄小女孩重拾青春。就算我和她出双入对,相信看起来也并不突兀。” “但愿你像小云所言,是个好人。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年轻姑娘随便玩玩尝鲜,请你放过她,找个没有灵魂的,外面这种女孩子多得是,任你挑选。” 宁致远的笑容意味深长:“我很挑剔,只选择最好的。” 文浩然咬紧牙关,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宣誓般抛下一句:“如果你伤害小云,我一定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这不是战争,文浩然同学,我们两个不是敌人,说不定有一天还可以做朋友。” “谢谢宁先生,我可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文浩然不领情,马上告辞。 走出办公室,文浩然被另一个人拦下来,有点面熟。 “Hi,我是李昊,宁总的私人助理。” “啊……我好像……”文浩然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前几天的奖学金签约仪式,我有出席。” “哦,对,麻省理工的李博士!”文浩然想起来了。 “别叫我博士,怪别扭的。你要赶回学校去吗?有课?” “下午没课了。” “那就好,来一趟不容易,我带你四处参观一下?”李昊不由分说,像个老朋友一样揽住文浩然的肩膀,把他带往电梯处。 “想看什么部分?电脑工程师的天地还是?”李昊主动问。 “我想看看你们电脑的装配,是不是商业机密?” “没问题,你是薄云的朋友,什么都可以看。” 李昊带文浩然前往第九层,在密闭的安全门前,他对着摄像头凝视片刻。 “虹膜识别系统?” “对,我们以前用过指纹锁和人脸识别,最近更新成虹膜识别,经常倒换一下,提升安全防范措施,科技日新月异,必须跟上节奏。” 文浩然一进入这个IT男的天堂,就一头扎进去出不来。李昊靠在一个角落,静静观察他的一言一行。 手机亮起,宁致远的快客消息:“他在做什么?” “研究我们的主机。” “你觉得这个男孩怎么样?” “是个好苗子,求知欲旺盛,脑瓜子灵活。” 等待片刻,宁致远说:“他想参观什么就给他看,好好把他送回学校去。” 坐在奥迪车的后座上,文浩然浑身不自在,他从后面抱住副驾驶的座椅,跟李昊攀谈:“你是不是常来接送薄云?我似乎见过你的车在校门口停留。” “嗯,没意外的话我基本上每周都来接送薄小姐到宁总那里去。” 文浩然咬牙,追问:“宁总住在哪里?” “你可以问薄小姐,既然你们是朋友,她会告诉你的。” 这个人真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果然是搞“信息安全”的专家!文浩然换个问题:“宁总对小云怎么样?” “很好。” “怎么个好法?给她很多钱吗?”他偏要问到底。李昊从后视镜里瞟他一眼,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倔强写在脸上,誓不罢休。 “你不觉得薄小姐在近一年来,长大很多吗?不仅仅是外表的改变,内心也更加坚强,待人接物方面可谓越来越成熟。宁总好像一个人生导师,带领她不断完善自我。我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文浩然同学,钱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情不是花钱就可以,得用心。” 文浩然苦笑说:“从前我也觉得钱不是万能的,可是今天我深刻认识到,有钱真的很好。如果我是个富人,小云就不需要……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李昊歪头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话不要说得太绝。” 到了学校,下车。文浩然看李昊没有要走的意思,想告别又觉得很失礼。李昊看出他脚步的迟疑,微笑说:“你忙你的吧,我在等薄小姐下课。” “她……在那个男人身边,开心吗?”文浩然跟他一起靠在车门上,试图再聊两句。 李昊双手插在裤兜里,他的职责不允许他说太多:“至少,我没有见过她掉眼泪。宁总把她以及她母亲薄枫都照顾得很周到,巨细靡遗。薄小姐没有理由不开心。” 文浩然点点头,便要走,李昊叫住他:“你有没有申报创业奖学金的计划?据我所知,你是学计算机的。” 文浩然犹豫片刻,照实回答:“本来已经草拟了一份计划书,但是……” “一码归一码,不论是你是否在私人层面上和宁总认识,都不影响你做项目。说说看,你的项目是关于什么的?” “开放源代码软件。” “Open Source?” “是的,我在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上面获过奖,还算有点经验。” 李昊沉吟片刻:“很明智的选择,Linux的巨大成功已经说明开源软件在中国具有巨大的商业潜力,我曾经也参加过开源项目。如果你以这个为出发点做一个项目计划,你还需要知识产权和市场营销方面的人才。” “正在找。” “抓紧!我想宁总很期待在第一批申报项目里就看到你的名字。” “我不确定我会申报。” “他公私分明,绝不会带着私人感情处理公事,你大可放心。如果你想进快客,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一块敲门砖,懂吗?文浩然同学,世界上聪明的人比比皆是,但成功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更聪明,而是因为他们把脑子里的想法付诸实践。如果你不尝试,你永远不知道你能达到什么高度。你不是想有钱吗?这个项目的奖学金每个团队最高可以到20万的额度,对于大学生而言,绝对算巨款,你不动心?” 文浩然陡然被激发出斗志:“既然你这样鼓励我,我会尽全力。” “很好,我期待长江后浪推前浪,哪怕被拍死在沙滩上,死而无憾。” 两个人击掌为盟。 文浩然下定决心,他要做出点成绩来,让薄云从那个高高在上的Mr. King身边获得自由。宁致远以为他是傲视天下的王者吗?这是个人人都可能成功的时代,没有人生而高贵。 文浩然在教室找到薄云,刚下课,他坐到薄云身边,顾情娇笑一声:“浩然哥哥来看小云妹妹啦?” “有点事谈一谈,就一小会儿。”文浩然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跟顾情解释,怕她误会。 顾情并不流连,和宿舍其他女生一起离开,走到半路,她再折回,靠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等待,一边看手机时间。 156、天价合照 “小云,我今天去见了Mr. King。”文浩然没提宁致远的名字,免得隔墙有耳。 “啊?你去找他?” “是他主动找我去。” 薄云吓傻,宁致远要做什么? 文浩然心中隐隐作痛,他不想说两个男人之间暗潮汹涌的对话,只叮嘱薄云说:“你自己口风要紧一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的事,尤其小心不要被别人再拍那种炫富的照片。” “我是被逼拍的……” “我看得出来,你脸都是僵硬的,可是别人未必这样想。这一次你算是运气好,Mr. King说保证不会再发生,他那么笃定,我想自然是有万全的计划。” 薄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文浩然拍拍她的胳膊说:“你走吧,那个李昊在校门口等着接你。” “浩然哥哥,你不问我更多吗?我一直对你撒谎……” “小云,我不是个鸡蛋里挑骨头的,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你,我也不可能大嘴巴到处说我被宁致远那种男人包养。他不止有钱,而且有名,此事非同小可,一曝光就是满城风雨。你瞒着我是情非得已,我理解,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你行事要多加小心,尤其是防着顾情,她看着粗糙,其实火眼金睛,早就察觉到你有男人,你用快客还是她告诉我的。当然,顾情不是坏人,只是你不要太傻,什么事都告诉她,保护好自己,也……维护宁致远的颜面。” 他们前后脚走出来,薄云拎着双肩包,垂头丧气。文浩然叮嘱几句小心安全之类废话,目送薄云下楼。 有人喊他:“文浩然!” 他一看,是顾情,她站在圆形天井的走廊对面,朝他招手。他们各自朝对方走去,在中间汇合。 “你不是离开了吗?” “我不放心,所以等你,还好,你们就谈了七分钟,安全范围。” 文浩然哭笑不得:“你当自己是柯南呢?” “恋爱中的女人,个个都是福尔摩斯,你可别被我抓到小辫子。” “我们……有在谈恋爱吗?”文浩然摸摸鼻子。 顾情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所以现在就开始谈啊,晚上一起吃饭吧。”不容拒绝,文浩然就被顾情拖着走。 薄云到达紫云别苑,宁致远已经在家里等着,他还穿着衬衫西裤,刚结束工作,有些疲倦地坐在沙发上,闭目沉思。 薄云脱下风衣和鞋子,静悄悄走去厨房,倒杯水给他喝。她靠近,发现他已然入睡。很辛苦吧,身为总裁,高处不胜寒,他要操心的事情是薄云无法理解的复杂。 毛毯轻轻搭上去,宁致远立刻惊醒,他只是小憩,睡得很浅。 捏捏眉心,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你来了?” “嗯。” “吃过饭吗?” “还没有,你呢?” “打电话给餐厅叫东西吃吧。” “我来做吧,冰箱里还有不少食材。你可以先去沐浴更衣。” 薄云效率极高,火速焖一锅米饭,利用冰箱里的屯货,快速做出两份蛋炒饭。宁致远看着这简单的食物,突然有种感动油然而生。这就是平常人的生活吗?他自小有奶妈和佣人伺候,母亲是贵族太太的架势,没喂过奶也没洗过尿布,更别提下厨,十指不沾阳春水。他吃惯了大厨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一碗街头巷尾随意贩卖的蛋炒饭,却散发出扑鼻的香气,勾起食欲。 一蔬一饭,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薄云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倒两杯果汁,把勺子递给宁致远,就迫不及待开吃。 他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虾仁青豆火腿丁,金黄的鸡蛋和雪白的米饭,配色漂亮,营养丰富,一大盘吃下去,无比饱足。 今天出乎意料,宁致远没有皱着眉挑剔薄云做的饭,盘子吃得一干二净。她觉得冰山真是转性,也许,是饥不择食?她歪头趴在桌上,从下面窥探宁致远喝水的样子。 “好吃吗?” “还行。” “还行?那你吃得比我还多,还快?” 宁致远捏捏她的脸:“别蹬鼻子上脸,给你个面子就飞上天。” 她识趣地收拾盘子,在厨房洗洗刷刷。宁致远靠在吧台上,拈几颗葡萄吃,跟她聊天。 “那个帖子的事,你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明知道是孟琪雅发的,那照片不是她给你拍的吗?” “我不想在你面前说孟小姐的坏话。” 宁致远摇头苦笑,薄云逆来顺受惯了,被欺负都不敢反抗。 “我已经跟她谈过,这事儿,就让它翻过去吧,当没发生过,好吗?” “哦。” “你没意见?” 薄云笑笑:“我能有什么意见?你们之间……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宁致远勾起薄云的下巴,吻啄一下在她唇上:“吃醋?” “不敢。” 他深沉的黑眸一直看到她眼底,坦坦荡荡的晴空,万里无云,她不会撒谎。他有点失落,宁愿她真的吃醋,撒娇,哭闹……她心里,在乎他吗?如果心里有他,就会想要独占,无法容忍他和别的女人夹缠不清。 他只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缠住,有点闷闷的隐痛。 “琪雅和我之间很复杂,一言难尽。简而言之,我亏欠她很多,所以,即使她再任性我也要包容。很抱歉让你受委屈,希望你理解我的处境。” “好。我会尽量躲着她,让她眼不见为净。” “不需要,她若找你玩,你想去就去,她不是个……坏女人。” “我不想再单独见她。”薄云有点后怕,抱住胳膊。 宁致远张开双臂揽她入怀:“不需要害怕,她同样是个女人,所有女人的小毛病她都有。但是她也有很多优点,相处久了你就明白她的魅力。” 她不语,宁致远摸摸她的头。 “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嗯,体育课测过身高,是长了3、4厘米。不可思议,都十九了还能长个儿。” “让你吃的钙片没忘记吧?”宁致远在她耳边问,她骨折之后,宁致远就让她天天吃维生素和钙片。 “每天都有吃,而且每天早晚都喝牛奶。” “多吃多运动,医生说你骨垢线还没闭合,身高还会再长的。” 薄云抱住宁致远,他的身体结实而温暖,不想松手。她说话软绵绵的,像撒娇。 “那长成个傻大个儿怎么办?丑死了。” “不会的,小傻瓜。” 宁致远在书房处理邮件,薄云独自上楼泡澡,她现在已经完全住在宁致远的主卧室里,宽敞的套房,奢华的浴室,他甚至分出一格衣柜和几个抽屉让她使用。这算什么?丫头荣升小妾吗? 宁致远端着一杯红酒上来,坐在浴缸边沿,欣赏薄云在泡泡中忽隐忽现的娇躯。她羞涩地滑下去,不让他肆虐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 他手上拿着一个相框,递给她。 “咦,这是我们俩?”这是访谈那晚,最后宁致远和薄云两个人站在讲台前面的合照,当天好几个人在拍,但薄云一个都不认识,这张照片不知道该跟谁要。 “是的,公司的人拍的。” 薄云拿着仔细端详,她的表情很腼腆,十足像个小粉丝,双手交叠放在腰部,不敢和宁致远靠太近。宁致远大方而自信,15°侧身而立,魁梧的身材挺拔如松,两人在一起,感觉并不突兀,可谓郎才女貌。 “这是给我的吗?” “对。你可以正大光明摆在宿舍里。” “不好吧?” 宁致远喝一口酒,捏捏她的鼻子。 “已经是公开的照片和活动,为什么不敢?认识我很丢脸吗?” “不是……如果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28岁的上班族,哪怕我跟你手拉手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指指点点,可是你太有名太有钱了。我……所以……所以孟小姐说我恬不知耻傍大款,我无可辩驳。” 宁致远闷头把酒喝完,随手放在浴缸边上,把薄云拉起来,给她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抱她坐在大理石洗手池上面,裹上厚实的浴巾。 他揉着薄云纤细雪白的小腿,轻声说:“我已经为你创造一个全新的机会,以后有人问你是不是认识我,你可以坦坦荡荡地回答,是,不但认识,我们还聊了很多,很久,还拍过视频合过影。有了这些公开的证据,就算以后你被发现在我的地方出入,也有个符合逻辑的说辞,明白吗?” 薄云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投资的三百万奖学金,不会就为了安排我们这一场相遇吧?” 他拍拍薄云的脸颊,小笨蛋总算开窍一点。 “对,这张合照,价值三百万,你好好珍惜。” 薄云掩面大呼天啊。三百万,换成现金足够当被子盖,可不可以兑换成现金给她?这样妈妈一辈子的住院费用都够啦,拿了这笔钱,她就可以离开……宁致远!?她被自己猥琐的想法吓住了。 他欺身而上,拉开她的手,胡渣密布的下巴磨蹭她娇嫩的脸颊。 “怎么,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所以,那一场奖学金签约仪式,才是你送给我真正的生日礼物,是不是?不是什么希尔顿尊享生日晚宴。” “如果我们的开始是一次万众瞩目的访谈,有不计其数的见证人,光明正大,我想,你会觉得更自在些,对不对?” 薄云眼睛里溢满泪水,宁致远在试图替她修正走偏的人生道路,他要掩盖她为钱卖身的丑陋,就给她一个聚光灯下华美亮丽的舞台,让她和他相遇,相识。 他是个好人,她没有遇人不淑! 她抱着宁致远哭,眼泪沾湿他的白T恤,哭得像个小孩子,肩膀一抽一抽,这眼泪混杂着感动、震惊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被宠爱真的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157、轻怜密爱 “云……”他沙哑呢哝,在她耳畔,手指在她浓密长发的森林中穿过,捧起她精致的小脸。她闭上眼睛,承接他的亲吻如细雨洒落。 她咬唇,发出难耐的低吟。他的麦色健躯挤入她双腿之间,背上一层汗,肌肉的起伏在灯光照映下更加显得性感而强壮。她在冰凉的奢华大理石上敞开自己,毫无遮掩的身体迎接他欣赏的目光。 逐渐深入,温度飙升,她的喘息听起来又痛苦又愉悦,说不清到底是渴望更多,还是难以承受。他抬起她的下颌,含吮她的唇瓣,低语浅笑,性感勾魂。 这一夜,她被细心爱抚,点滴浇灌,直至月上中天,已然声嘶力竭,汗如雨下。 薄云悠然醒来时,躺在床上,发现宁致远趴在她腿间,酣眠正好。她苦笑,还没够?她不敢移动,半撑起上身,看沉睡中的男人。厚实宽广的背令她目眩神迷,强健有力的臂膀抱着她细白的腿,形成鲜明对比。她忍不住回想昨夜的宁致远如何把她搂在怀中,一路从浴室爱到床榻之上,风光旖旎,难以言表。 她忍不住轻轻摩挲他的浓眉和高鼻,毫无雕琢痕迹,浑然天成的阳刚气质,手指滑到唇上,突然被他一口咬住。 她吃痛抽出手指。 “醒了?”他仰首,邪笑。 她翻身,埋头到羽绒软枕里,羞得说不出话。他顺势压上来,以他的粗壮磨砺她的柔嫩,花蜜如泉涌。她惊慌颤抖,突然一下挺进,她在枕头里闷吟,娇弱而撩人。他太可怕!她简直成为他专属的爱奴,被他精心饲育,满足他黑洞般填不满的欲望。 没一会儿,她的羞涩就转为违背意志力的声声娇喘,如泣如诉。他看着她迷乱的脸孔,太棒了,她在一点一滴地属于他,他狂喜,更加猛烈地占有,一室暧昧甜香,久久不散。 早上,她被宁致远唤醒,他的吻带着咖啡香气,一点点驱散她的睡意。 “快起来,今天约了一个名医。” “看什么医生?” “专攻运动伤害康复的,据说他帮助过不少著名的运动员重返赛场。让他看看你的手如何复健。” 薄云忙起身洗漱换衣服,一面洗脸一面问:“看这种医生会不会很贵?” 可爱的小笨蛋!他含笑说:“再贵也没有你一双手珍贵,不要问这些没意义的话,你不需要担心这些。” 在诊所,医生给薄云做详细的检查,试探她每根手指的反应和力度。 “基本没大碍,感觉力气和从前差不多,但是弹钢琴的时候,这根食指使不上力。” 头发花白的医生和蔼地说:“别太担心,你的问题不算严重,骨折处愈合良好,也没有伤到神经,这是肌肉的问题,拆石膏之后很多人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我们先治一个疗程试试看,只要你按照我的方法循序渐进,相信可以恢复的。你心态一定要轻松,心理因素也会影响你的康复。” 薄云长呼一口气,医生叮嘱她许多注意事项,包括练琴的时间长度和力度。 宁致远在候诊室等待的时候接到电话。 “Hi,致远,你今天有空吧?到我的艺廊来看看,我们下周要办拍卖会,今天是内部预展,你来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 宁致远沉吟片刻,回答说:“我陪薄云在看医生,不一定能来。” 那边也停顿三秒,孟琪雅语气轻快地说:“好啊,那叫她一起来。” “她未必愿意。” 孟琪雅咯咯笑:“她不是你的乖女孩吗?你往东,她怎会往西?来吧,有好东西介绍给你,你若不来被别人抢先预订了,你可别后悔。” 薄云从诊疗室出来,手腕上套着护具,医生让她佩戴一段时间。 “一切顺利吗?” 薄云点头:“下周再来复诊。” “孟琪雅邀请我们去她的艺廊看拍卖会预展,你有兴趣吗?” “是什么主题的?” “有国画和瓷器、珠宝玉器。” “我又不懂这些,去了也是丢脸,要不你一个人去?” “没关系,多看多学自然就懂得。” 宁致远驾车抵达孟琪雅的艺廊,把车停在后门隐蔽处,他戴着墨镜低头,带着薄云快速进入室内。 孟琪雅迎上前来,麦克也在。 她笑盈盈地抱一抱薄云,拉着她的手问:“医生怎么说?” “没有大碍。” 薄云不愿多说话,心里有点堵,孟琪雅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那个阴谋未得逞的帖子,真的就当没存在过吗?薄云看孟琪雅今日的打扮,宽松的Boyfriend风格白衬衫,扣子开得很低,露出大片的蜜色胸脯,戴一条金色锁链状粗项链,腕上上两个款手镯呼应。四月底的天气乍暖还寒,孟琪雅穿一条巧克力色小羊皮大摆裙,Vintage的雕花金扣腰带勒出一捻细腰。脚上一双细细绑带靴子,密密麻麻从脚背交叉到脚踝,夺人眼球,真是风情万种。 “琪雅姐,你真美,像个艺术家。”薄云脱口说出心里话。 孟琪雅大笑起来,拿手里的荧光粉手袋拍拍薄云的脑袋:“嘴巴真甜,我不是艺术家,我是搜罗、包装和贩售艺术的商人。” 宁致远在薄云耳边低语:“孟小姐有苏黎世大学的经济学硕士学位,这家艺廊她是大股东,等于老板。” 薄云肃然起敬,孟琪雅拉着她去室内参观,一边介绍今天的展览。余光瞟一眼,薄云穿得极保守,小圆领的米黄H廓形及膝连衣裙,扣子就卡在锁骨下面,腿上是苏格兰格子长袜,遮得严严实实,披一件轻薄米白小开衫,并不显山露水,但年轻女孩饱满的胸脯那里仍是胀鼓鼓的。 “格蕾丝给你置办的尽是这些教会女学生风格的衣服,我给你买的香奈儿耳环呢?怎么不戴?你这个年纪不打扮,难道要等人老珠黄?” “那个……我没有耳洞,很抱歉浪费你的美意,我找机会还给你?” 孟琪雅这才留意到薄云完美无瑕的半透明粉红耳垂,吻起来的感觉肯定销魂吧。 “是我疏忽,没关系,那你随便送给谁吧,你大学的闺蜜之类的。” 薄云心想,那么贵的东西,可以随手送人吗?她不敢多言,怕被这个千金大小姐笑话。 麦克走过来说:“致远盯着一个杯子看得出神,你去瞅瞅。” 孟琪雅婀娜多姿地走去找宁致远,很快消失在迷宫般的廊柱之后。麦克和薄云并肩而立,他们面前是一副写意山水,两个人愣愣地看了半天,麦克问:“你看得懂吗?” 薄云偷笑:“其实我啥也看不出来。” 麦克笑得直不起腰来,拉着薄云去吧台拿一杯果汁喝,他们同病相怜,不装X了,就坐在高脚凳上低声闲聊。薄云在宁致远的高压督促下恶补英语,会话比从前进步一点,能和麦克简单聊聊,当然,她主要是听,说得少而简单。 “致远和琪雅都是高雅之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谈风物赏瓷器,买名画玩玉器,我跟着他们只是瞎混,什么都不懂。” “我也是,跟傻瓜一样,有一次,我把宁总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瓷盘,随手拿来装……钞票,他脸都绿了。” 麦克笑得前仰后合,告诉薄云,宁致远有一次在纽约带他去一家中餐馆吃饭,盯着人家插雨伞的大瓷瓶看了半天,结果饭没吃,直接花20美元把那个瓶子买回家。后来听说拍卖行的朋友鉴定是清朝粉彩,估价20万美元。 “哇,他眼力太好!那他卖掉花瓶岂不是大赚?” “他们宁家从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就很有钱,收藏古董是家传,东西大多都是只买进不卖出,何况区区20万美元对宁家而言不值一提。那个大瓷瓶仍然是用来放雨伞,只不过是从中餐馆挪到他们家玄关。” “你去过宁总在纽约的家?” “去过,不过我不喜欢,战战兢兢的,生怕不小心把烟灰弹到一个什么几百年的杯子里,被他翻白眼。” 在玻璃窗前,孟琪雅和宁致远也在交谈。 “你眼睛够毒辣,说实话这一批拍品里面,花里胡哨的画和豪奢夺目的珠宝吸引了大多数人的关注,但真正最有收藏价值的是这个雍正的胭脂红釉小杯,匀净莹亮,宝光四射,颇具永乐遗韵,行话叫压手杯。这是我从英国藏家那里弄来的,专门等识货的人上门。” “你怎么不给我留着,就放到拍卖目录里面了?” 孟琪雅调侃一句:“我怕早告诉你,你会买下送给薄云,小小杯子配她那个小小人儿,颜色又明艳,天造地设,是不是?但这不是她配得上的物件,你别把她宠坏。” 宁致远摇头,轻笑一声:“琪雅,我以为你早就摆脱一般女人的劣根性,原来这些花花肠子,你一根都不少。现在怎么办,我得跟别人抢,价格肯定虚高。” 孟琪雅媚眼如丝,凑近宁致远的耳畔:“假如你肯发誓不是送给她,我现在就扣下来给你。” 宁致远玩味地看一眼孟琪雅,低声打电话,把薄云叫过来,麦克跟在她身后。 “云,看看这个杯子,觉得怎么样?” 薄云凑近,不敢碰到玻璃,踮起脚尖看了一下,看见铭牌上写着“雍正”,经过上次宁致远的康熙青花瓷盘被她当托盘的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她猜测这肯定又是人民币好多个零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说:“很美,真没想到清朝有这么素雅的瓷器,我只知道有青花和粉彩,还是中学美术课本上讲的。” 宁致远点点头:“你喜欢吗?” “问我?”薄云睁大无辜的眼睛,摇摇头说:“允许我说实话吗?” 孟琪雅插话说:“但说无妨,来者是客。” 薄云瞅瞅四周没有旁人,低声说:“我觉得不实用,这个杯子好小,只能喝茶或者喝酒吧?可是我不喝茶也不喝酒,拿来做什么?总不能捧在手上玩,打碎了怎么办?” 这下轮到孟琪雅捧腹大笑,眼泪都快飚出来,揉着薄云的肩膀说:“童言无忌!” 宁致远耸耸肩,无奈地说:“琪雅,那我只好让你把珠宝类的目录给我送一份来喽,这个杯子和我无缘。” 那两位相视而笑,心照不宣,只有麦克和薄云一头雾水。 158、万千娇宠 开车回家路上,宁致远把一本目录册递给薄云。 “翻翻看,告诉我你觉得哪一件最漂亮。” 薄云被五光十色的珠宝吸引住,一口气翻到底。 “如何?”宁致远问。 “很贵,很美。到后面我已经不敢看价格,旁边写着估价,那拍卖的话,价格会更高吗?” 宁致远点点头:“有可能。如果确实是收藏级的珍贵珠宝,价格会攀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比如,法国卢浮宫曾经通过拍卖公司购买拿破仑三世欧仁妮皇后的蝴蝶结胸针,花费672欧元。” 薄云的下巴掉下来,脑子里开始刷刷刷计算汇率,几千万人民币啊,天啊,好贵的胸针!她真想一睹真容! 宁致远说:“你看一下目录册,里面有件梵克雅宝的小仙女胸针,镶嵌彩色宝石的那个。” 薄云翻到那一页,看见估价,心脏扑通扑通跳,她不傻,难道宁致远要买给她? “喜欢吗?” 她猛摇头:“不喜欢,一件都不喜欢!” 宁致远捏捏她的耳朵,她不会掩饰,一撒谎,岂止脸红,一瞬间连耳朵都烧红。 “小傻瓜。”他宠溺地抛出一句。 薄云不敢看宁致远,靠在车窗上假装看风景。过了好一会儿,车子已经拐入山道往紫云别苑去,她才低低地说:“你别太宠我,受不起。” “过去十九年都没有男人宠你,现在我便是对你略好些又怎样?上帝是公平的,从前欠你的会在日后弥补。”宁致远的话听起来为什么就……无比霸道又让她心动呢? 薄云壮着胆子回一句:“小心我恃宠而骄。” “我等着呢。” 入夜,薄云待在楼下洗衣房,宁致远沐浴后看公司文件,在床上久等不至,他下楼,看见薄云已经在楼下浴室洗过澡,头发濡湿,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小板凳上面专心致志地看,等着衣服洗好。 宁致远靠在门框上,笑问:“小女佣,你在这里做什么?” “洗衣服啊,周末张妈不来,我看洗衣篮都满了。” 昨晚他们太过激烈,床单一片狼藉,薄云实在不愿被张妈看见,多丢人。宁致远不管,抱起她就往楼上走。 “洗衣机马上就好,已经在脱水了!”薄云挣扎,天旋地转,她的长发拍打在他身上。 他打她的屁股,以示惩罚,跟他在一起,就要一心一意陪着她,谁批准她浪费春宵在洗洗刷刷这种事情上面? 薄云被放倒在床上,小脸涨得通红,眼角还有因为头朝下而渗出的两三滴泪珠。他一把拉过,她陷入温暖的怀抱中。毫不不犹豫地钳制住她的下巴,宁致远重重吻下去,唇舌如刀枪,攻城略地。他野蛮强悍,她一寸寸软下去。 这是他眷恋不舍的双唇,一吻可销魂,骨头都酥透。一周七天,只有周末才能聊解相思,怎么能不舍昼夜地缠绵?积聚了五天五夜的饥渴,亟待释放。他想念她的容颜、她的发香、她的呢喃。她轻咬一下,在他铁板一般的胳臂上。 “你快压扁我了……”她微弱地抗议。 他翻身下来,和她面对面侧卧。 她低吟、战栗、紧绷,挣扎扭动,气喘吁吁,却逃不开那一只使坏的大手。他另一只胳膊抱紧她,以吻堵住她说不要的支支吾吾。他想要,她没有权利不要。 “累了?”他抱她起来,以手指摩挲她水亮的双唇,回味无穷。肌肤相亲,汗水交融,雄性气味混着少女的馨甜,火上浇油。 意识模糊之际,薄云听见宁致远低沉的呢喃:“永远不要离开我。” 难以置信,他的话语里有请求和脆弱,足以打动任何一个女人。薄云摇头,是她幻听吧,冰山嘴里不可能说出这样令人心疼的情话,他是王者Mr. King,要什么得不到?他的自信流淌在血液里,绝不会为女人而多愁善感。 早上宁致远醒来,薄云不在他怀里,浴室有轻微的响动,他裹上被单,推开门,小人儿正在刷牙洗脸。 “早!”她脸上还挂着水珠,吹弹可破的娇颜泛着浅浅红晕,像朵清晨绽放的玫瑰花。 宁致远走去,从背后抱住她,欣赏她镜子里的容颜,他强健的身体可以完全覆盖她的娇小。热切的吻落在她背上,酥痒入骨,薄云咯咯笑,扭来扭去躲闪。他的大手扣住她的腰,想要压住她,来一次健康有益的晨间运动。 “不行!”薄云转身抵住他的腰。 “我要!”他霸道起来不讲道理。 “那个……早上我……落红了,身上脏。” 宁致远懊恼地抓住头发,低声咒骂一个脏字,真扫兴!转念一想,他问:“是例假,还是……我弄伤了你?” 薄云心里一暖,低头说:“跟你没关系啦,别担心。”她快速把润肤乳抹到脸上,宁致远埋头在她肩膀,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第一次的时候,你流了好多血,其实……我很后悔,我应该更温柔一点。” 薄云眼神一暗,那是她不愿提及的噩梦,她强自镇定,语气轻快地说:“不说那个,你早饭想吃什么?” “现在我只想吃你,怎么办?”他的眼神里欲求不满,眨眼就是星期天了,为什么相处的时间总是这样短暂?在他温柔却不容拒绝的暗示下,薄云慢慢地蹲下,顺着他古铜色的胸膛滑下去,软唇划过钢铁般的肌理,平坦的小腹,两条人鱼线延伸下去的地方,在召唤她,渴望抚慰。 白色被单滑下,宁致远矗立在地板上,如一座魁伟的雕像,米开朗琪罗的得意之作,艺术品般的身体,无处不洋溢着雄性的荷尔蒙味道。她顺服地按照他的指示去做,任由他的大掌扣住她小小的头颅,缓缓的,深深的,挺动。 他闭上眼睛,圣乐奏响,多么美好的清晨! 终于坐上餐桌,薄云只觉饥饿,宁致远喝了一大杯水,好满足。薄云把三明治端到他面前,她吃烤吐司,涂上厚厚一层蜂蜜。 “咖啡马上就来……” 长臂一圈,她被困在他怀中,坐在他腿上,动弹不得。 “别闹啦,好好吃东西,你不是说等会儿要出门吗?”薄云娇嗔。 他是在吃东西,可是比婴儿还调皮,吃一口,亲一下。亲一下,才肯再吃下一口。吃完自己的,还要抢她的。蜂蜜糊在她手指上,黏糊糊的,她又气又笑,挣扎着要去洗手。宁致远抱紧不放,抓着她的小手,一口含住她的手指,舔舐,轻咬,像头嗜吃蜂蜜的大熊。他舔得好……色迷迷!薄云羞愤难当,抽出水亮的手指,他再度吻上她的唇瓣,大掌扣住她的臀,反复隔着衣服磨蹭。 她在热吻中晕晕乎乎地想,这个男人的欲望有多深啊?他又硬起来! 纠缠许久,宁致远粗喘着放开薄云,必须要离开她迷人的身体,否则,他就再也出不了门。穿着整齐,宁致远一手按在门把上,薄云手上拎着他的鞋子,他另一手勾住她的脖子,最后热情索吻一番。 “今天我可能要深夜才回,和你见不上了。乖乖的在家,你可以试着练钢琴,但不要强求,听医生的嘱咐,循序渐进。想去疗养院看你母亲,就让小李接送你……” “好啦,快走吧,我会安排这一天的。”薄云笑着把他推出门,法拉利的发动机轰鸣,她站在窗口目送,此情此景,好像一对岁月静好的夫妇。 车子已经消失,她的凝望还在持续。莫名地,她习惯了和宁致远的相处。他的话不多,很多时候简洁地近乎冷漠,因此他偶尔的“婆婆妈妈”真是……让她心都融化。 和他的交流很轻松,不用废话连篇,不用百转千回。他只要她坦荡直率,她不需要去粉饰太平,说些违心的蜜语甜言。关键时刻他也有耐性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不厌其烦。男女之间的感觉,就是这样吗?和家人不一样,和朋友不一样,独一无二。 159、失魂落魄 周一,李昊将资料送到宁致远办公室,他不着急看,先问:“昨天几点把薄云送回N大的?” “6点多的时候,我从疗养院把她接走,然后送到学校。” 宁致远点点头,这才打开文件夹。李昊解释说:“瑞士那边的数据库不太好入侵,所以我花了一点时间。” “已经比我预计得快很多,谢谢!” 李昊告辞,宁致远细细查看这份文件,这是孟琪雅当年的医疗记录,清楚明了,她确实接受了苏黎世某医院的子宫切除手术。从时间上看,她堕胎的那个孩子应该是他的骨肉,那段时间他们常在一起,他找一切空闲时间飞去瑞士看她,如胶似漆。 掩卷叹息,宁致远明白孟琪雅不会撒这种太容易被戳穿的弥天大谎,可是,他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谎言。现在白纸黑字,再无翻案可能。因为这样,所以她开始变得滥交吗?横竖不再是个完整的女人了,也没有怀孕的风险,何不浪荡人间,挥霍青春?孟琪雅变成今天这样的“集邮女王”,睡遍几十个国籍的美男,多少有他宁致远的过错在潜意识中推波助澜。 把文件放进碎纸机,瞬间,那些刺痛双眼的残酷描述消失。他欠她的!宁致远掩面,眼睛通红。 正巧,孟琪雅打电话来。 “致远,你确定要那枚梵克雅宝的小仙女胸针?” 宁致远打起精神回复:“是的,可以帮我扣下吗?不要进入拍卖程序。” “我可以和委托人商谈,应该问题不大,你给我一个谈判底价。这胸针……是给薄云留着的?” “嗯。” “生日礼物?她生日好像过了么。” “很快就是我们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宁致远解释道。 孟琪雅在电话那头,被这句话深深刺伤。曾几何时,宁致远也曾这样处心积虑地为她搜寻各种珍奇小玩意儿,不是纪念日他都能找出理由来送礼,肯爱千金轻一笑。如今,他的浪漫全都倾注在那个女孩子身上。十年了,他还是那个外冷内热的痴情种子,只是他眼里的人,已经不再是她孟琪雅。 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好,没问题,我帮你谈。佣金你要付哦,这艺廊不是我一人独大。” “好说,外加请你吃饭,好不好?” “一言为定。” 孟琪雅从保险箱中取出那枚胸针端详,1940年代出品,铂金镶嵌白钻、绿宝石、红宝石。小仙女头戴红宝石花冠振翅飞翔,造型纤美灵巧,流光璀璨,如梦似幻。它曾经属于一个上流社会的名媛,价格不菲,毫无疑问是顶级收藏品。 薄云?她配吗? 孟琪雅拿起电话,犹豫再三,挂上。过了一会儿她用手机打给宁致远,他几乎是立刻接听,俨然是在等她的回音,拍卖几天内就要开始,他有点着急。 “致远,恐怕不是好消息。” “你说?” “已经有人抢先,出了一个离谱的高价,拦下这枚胸针。” “我可以加价,你知道我不在乎花钱……”宁致远一股闷气,这么不巧? “我明白,可是对方不仅出价更高,而且已经跟我的合伙人谈妥,委托人也同意了,我不好横插一脚。很抱歉这次被人拦截,你要不看看别的珠宝?” 宁致远叹息:“薄云昨天翻完整本目录册,只在这枚胸针上目光停留的时间最长。我不愿将就,如果这次买不到,只好再等机会,看什么时候它重新出现在拍卖市场。” 孟琪雅在对面也假装遗憾:“真是不凑巧,致远,对不起,我没帮上忙。” “哪里,是我在为难你。不说这些了,这周末到我家来玩吧,我们可以在花园烤肉。叫上麦克。” “为什么要叫麦克?” 宁致远笑起来:“哦,你知道为什么!预展那天你穿着他的衬衫,性感入骨。” 孟琪雅背上一寒,宁致远,他心思细密的程度,真的很可怕。 下午开会,宁致远面对黑压压一屋子的员工,却破天荒地开始走神,回想周末销魂蚀骨的欢好,他的薄唇下意识地微张,生怕不小心叫出心里那个人的芳名,他的手指按在唇上,堵住。 “宁总,好购网的首页广告,是否要嵌入我们快客的标志?” 他点头。 薄云光洁如玉的背,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黏在上面…… “宁总,财经报道想要给我们做一个头版专访,您是否有时间和记者聊聊。” 他摇头。 “宁总,今年的员工调薪幅度仍然是从6%起跳吗?” 宁致远低头沉默。 麦克在滔滔不绝说着什么,关于缩减冗杂人员的开支,拓展广告渠道增加收入,股价走势…… 他看着麦克的嘴翕张,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心脏狂跳,疯了…… 宁致远双手撑住桌面,霍然起身,他的眼睫低垂,避免和员工视线接触,隐瞒他的心不在焉。 他深呼吸,努力以平静的声音说:“我最近需要思考一些公司的宏观计划和长远战略,一些常规事务,拜托麦克和CEO一起商讨进行,除非紧急情况和特别重大的决策,不需要向我请示。” 宁致远夹起笔记本电脑,径直离开办公室,留下一室面面相觑的员工。宁总一直是工作狂,雷厉风行,冷漠而高效,今天是吃错药吗? 麦克皱眉深思,有点不对劲。 有人敲门。 “进来!”宁致远快速在几份文件上签字,头也不抬地说。能不经秘书通传就能直抵18楼深处他的专属领地的人,屈指可数。只有高层数人和他的私人助理李昊。 “Hi,致远,借我几分钟时间聊聊好吗?”来的人是麦克 “有话直说。”宁致远合上文件,和麦克对视。 老朋友不需要虚情假意,麦克直言不讳:“你今天根本没带耳朵来上班,刚才我们讨论的事,你有进内存吗?你的大脑死机了还是没电?” “被你看出来啦?”宁致远嘴角一丝轻笑,对,他是从头到尾都在想薄云,只想着和她颠鸳倒凤。 麦克叹息:“我听说从前你是个十足控制狂,连CEO的权限都被你这个总裁架空。今天是破天荒啊,你居然想要放权?” “我……只是今天有点累,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我觉得是你把精力用到别的地方去了。致远,你也许是超人,但不是神,你也会犯所有男人会犯的错误。” “什么?” “犯贱。”麦克一辆严肃。 宁致远一支笔扔过去,麦克眼疾手快接住。 “致远,你陷入热恋了,整个人不像你,走路都是飘的。” 宁致远感到尴尬,麦克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也许吧,我不知道,麦克,我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比纽约的地铁线还要乱。我今天有点沮丧,我想给薄云买一枚胸针,搞不到手。我从小没有得不到的东西,物也好,人也好,予取予求。可是我头一回有种抓不住的无力感,好像一切在慢慢失控。我原本以为生活一直在我的精确控制之下,可是自从薄云闯进来,天翻地覆,我好似被一个未知天体的巨大引力吸住的行星,除了围着她转,别无她法。开会的时候,我只想着她,完全无法思考任何其他事情。” “想她什么?和她没日没夜地做那档子事?我见识过你的战斗力。致远,你在倒退,像十八岁,而不是二十八。从前你身边来来回回也有不少女人,但你从未这般失魂落魄。” 宁致远对麦克说:“我觉得,在遇到薄云之前和女人的纠葛,都是排练,为了这只演一场的爱情。” “假如这一次真的是一生一次的炽爱,你害怕吗?” “……我怕,从来没这么怕过。比我第一次驾车上高速,第一次潜水,第一次投资巨额股票都要害怕!因为我只有一颗心,输不起。” 麦克站起身来,走到宁致远身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致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在斯坦福熬过那些年。我们一起在大峡谷攀岩,差点摔死。我们也曾一起在酒吧里泡妞调情,互相撑台也互相拆台……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尤其是被女人伤害。” “薄云她很善良,就算全世界的人伤害我,她也不会。” “她不会故意伤害你,但是,有时候天真无知是最可怕的武器,因为她不会明白你的爱有多深沉。” “她会长大的,会成长为一个能和我并肩而立,不怵任何人任何事的坚强的女人。” “啊哈,洛丽塔养成计划?薄云压倒一切?比你当下的事业更重要?比你的快客在美国上市的目标更伟大?” 宁致远深深呼吸,沉静心情,从办公椅中起身,靠在办公桌边上,看着麦克。 “不要对我兴师问罪,你跟我半斤八两。你在跟琪雅同居吧?” 麦克被戳穿小秘密,瞬间蔫了,挠挠耳朵说:“靠……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她都穿你的衣服啦……你们俩的黏糊程度,令我乍舌。秘密爱巢在哪儿?”宁致远含笑问,很好,翻盘,被麦克数落一顿,真不是滋味。 “我不告诉你!总之我很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她聪明、幽默、神秘、性感。是个难以把握的女人。她是那样风情万种,每天我都好像在和一个全新的女人上床,你明白那种激动人心的感觉吗?” “我懂。我很清楚琪雅是什么样的人。麦克,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轻易爱上她,她是带刺的玫瑰,你贪恋芬芳,就要付出流血的代价。” 麦克低头思索一会儿,长叹说:“难兄难弟啊,没想到快三十的人了,还是过不了女人这一关。致远,请你答应我,不要太快说出你的爱,直到你确认那个人会给你想要的回应为止。在一段关系中,先说爱的那个人就落了下风,而爱得比较多的那个,往往受伤最深。” 160、巧笑倩兮 薄云将她和宁致远的合照放在书桌上,顾情和周雨婷冲上去围观,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作为观众,她们那天晚上被工作人员“劝”出大礼堂,虽然有个大合照的机会,但场面堪比毕业典礼,乌压压一堆人,人脸都看不清。薄云是主持人,能享受单独合照的机会,怎么叫人不恨得牙痒痒? 顾情两眼冒桃花,把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啧啧称赞:“真的是海陆空360°无死角的帅哥,没得挑剔。薄云,他用什么古龙水,你靠得那么近,闻得出来吗?” “啊?我……怎么知道!”其实薄云知道,她对宁致远的私物已经很熟悉,岂止古龙水,连……内衣都看到麻木,可是这种秘密怎么能说呢? 顾情扼腕叹息:“如果能知道就好啦,我就去买一瓶,放在枕头边天天闻。” 薄云小心翼翼地凑在顾情耳边问:“那个……你不是喜欢文浩然吗?” “这怎么一样呢?女生可以意淫和偶像剧里的男主角那啥啥,但不影响现实生活里和一个宅男手拉手玩亲亲。” 跪了,薄云无法理解这种双重标准!顾情一指头戳在薄云额头上:“就你傻,你以为男生多纯情呢?他们还不是幻想女生都像日本XX电影里面一样,可以随便玩弄。” 黄婉婉坐在床上看小说,她对宁致远不感冒,耳朵尖,听到下面热火朝天的讨论,损一句:“顾情,你对男人女人那回事儿研究得很透彻嘛,看过那种电影吗?” 顾情并不生气,反讽一句:“你看小说的时候,难道不是在某些情节上温故而知新?婉婉,不要纸上谈兵,理论必须结合实践。听说爱爱有助于减肥,卡路里消耗超快的,要不试试看?” 黄婉婉又羞又气,抓起枕头旁边的爱情小说就扔下床,顾情一把接住,故作夸张地翻上几页说:“这是限制级啊,婉婉,身为团总支书记,我得教育教育你,这么好的书,怎么不跟大家分享呢?” 说罢,四个人都憋不住,笑作一团。 今天洗澡的时候,薄云遇到小麻烦,她自从戴了那块翡翠,就从不离身。冬天和春天还好,衣服遮住看不出来,可是天气很快就暖和了,她不得不把丝绳放长,藏在领口里面。因为这个,她不再和其他女生一起洗澡,专挑比较冷门的时间去洗,避开高峰期。今儿顾情偏要敲门跟她一起洗,她没辙,只好把翡翠取下来,用浴帽裹一裹,藏在篮子里面。 “干嘛呢?遮遮掩掩的锁门?” “那个……我大姨妈来了,不好意思。” “靠,我也来了,正好一起洗,欣赏下血流成河!”顾情大大咧咧地脱光,女生不都长那样,有什么好避讳的? 一边洗,顾情一边看薄云,她好像身材更好?真离谱,为毛细胳膊细腿儿的,还能有那么壮观的两团,不符合逻辑啊?薄云是吃什么长大的? “薄云,明儿下午没课,我们一起去买内衣吧。” “啊?我好像不缺。” “马上夏天了,你想让人看见你胸口勒成南北半球的糗态吗?你的Bra通通都小了,必须得换。” 薄云低头看身上被内衣勒出来的浅红印子,好像确实太紧了些,有时候上体育课的时候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何况宁致远好像也说过:“你大了点儿。” 薄云洗好,关上花洒,擦头发,顾情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狼爪,捏住。薄云傻在当场,看陷入自己雪白肌肤的那双手,纤纤玉指,涂着粉红指甲油。 她尖叫一声:“你!你!你干嘛乱摸?” “我想看看你的胸是不是人工做的,形状和手感都这么完美。太神奇,我们明明都吃食堂,为什么我长赘肉,而你的脂肪都自动集中到这里,胳膊还是细得不可思议?我一减肥罩杯就缩水,太坑爹。”她恶趣味地揉两下,质感真好,比摸自己的还舒服。 薄云被她搞得欲哭无泪,躲开她的调戏,迅速套上睡裙溜出去。顾情百无聊赖地捏捏自己身上各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自我安慰说,好啦,薄云身世那么悲惨,老天爷可怜她,所以赐给她美貌和身材平衡一下,否则真是没天理。 次日,宁致远联系格蕾丝。 “Hi Grace,最近好吗?” “多谢宁总关照,好得很。”格蕾丝兴高采烈地回应,宁致远一旦亲自找她,就是有大笔生意上门。 “说正事,我需要添置这一季新款的衬衫、领带,另外,要订一双鞋。” 格蕾丝快速记录:“好的好的,衬衫领带仍然从意大利那一家订做对吧?我选定之后跟您确认。鞋子还是找英国那位鞋匠?我新挖掘到一个德国的牌子,很不错。” 宁致远想一想,回答说:“不用,我的东西都按照老规矩办,只要跟上这一季的新色和面料就行。但是薄云那边,你要给她再添置一些新衣服。” “前些日子才送了春夏新装去给她,有什么特殊需求吗?” “她长个儿了,身材有点变化,你要叫她去找你,重新量尺寸,裙子太短。 格蕾丝心想,年轻就是好,才不到一年时间就得做新衣服,许是男人浇灌得勤,雨后春笋般疯长。 聊了几句细节要求,宁致远问:“这一季Tiffany有没有好看的首饰?” “有的,银饰和金饰都有,你需要什么配件?” “你帮我选几件让我过目,是给薄云的。要她平常戴出去也不显夸张的款式,最好是项链。” “OK,没问题,今年的钥匙系列特别漂亮,适合薄小姐的气质。” 五月初夏,天光渐长。傍晚时薄云到达紫云别苑的时候,家里很热闹,孟琪雅和麦克来了,泳池打扫干净,今年第一池水,蓝汪汪的,和晴空万里上下呼应。 他们三人都在游泳戏水,薄云怯生生地放下背包,走去花园问好。她每次看见孟琪雅都很不自在,被她打的情景历历在目,手腕仿佛又在隐隐作痛。 孟琪雅穿着金色比基尼,从水池里冒出来,笑着说:“你来啦,正好,快下水来游几圈,我们今晚吃烧烤,麦克当大厨。” 两个男人正在水下比赛憋气,麦克先忍不住冒出水面,抹一抹脸上的水,也邀请薄云:“水里超级舒服,你赶快来!” 薄云看看这情景,她要真的躲在屋里不出来就太失礼,可是很怕丢脸,她捏着裙子,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游过两三回,不太会,也没有泳衣。我帮你们张罗烧烤吧。” 宁致远从泳池里冒出来,甩一甩黑发上的水珠,淡淡地对薄云说:“你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不必强求。今晚麦克负责,我们都吃现成的,不需要你忙。” 孟琪雅趴在泳池边缘说:“你去客厅那个紫色运动拎包里面找,我有几套新买的泳衣,你随便选一套,下来泡着玩玩也是好的,别不给面子啊!” 孟大小姐开口,薄云不敢不从,她不傻,看得出来这两个男人都得唯她马首是瞻,说一不二的个性。 她依言去找孟琪雅的备用泳衣,天啊,这真的是衣服吗?绳子上穿几块小布片?能遮住什么?她可没胆子像孟琪雅那么自在,就挡住几个点,在水里美人鱼一样自由自在地游泳。翻到底,终于找到一件纯白连身泳衣,还算保守,她忙换上。 薄云走到泳池边的时候,麦克吹声口哨,宁致远在躺椅上假寐,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呼吸差点停止。只见薄云穿着孟琪雅的泳衣,尺寸居然挺合适,后面大露背,能隐约看见股沟。前胸遮掩得还算密实,V领中间一个金色环扣,引诱男人的眼光落在那醉人的深谷里面。 孟琪雅刚游完一圈,看见她选了这一件,不动声色地笑言:“excellent choice!” 麦克本来已经上岸准备烧烤,现在恨不得跳下水去,当薄云的义务游泳教练,孟琪雅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乖乖退回去,在炉子边上继续烤鸡翅和香肠。 “薄云,下来,我教你游。”孟琪雅朝她招手。 薄云心想,有旁观者,孟大小姐不至于下狠手把她淹死吧?她深呼吸几口,从楼梯小心翼翼下去。水温调得很舒服,薄云很快就适应。孟琪雅似乎真心要教她,比宁致远耐性多了,让薄云借助浮板的力量,学习正确的划水姿势。过了一会儿,她能缓慢地游一小段。宁致远双手搁在后脑勺上,长腿曲起,随意搁在躺椅上,目不转睛地看水里两个女人的身姿。 孟琪雅热爱运动,胳膊和大腿有隐隐的肌肉,常常度假,和欧洲人一样喜欢晒成蜜色,她的性感就好像烈酒,老远就闻得到。薄云捂了好几个月的皮肤白得简直透明,有如羊脂美玉,水中像条银鱼。 “上岸啦,美人鱼们,开饭!”麦克拿着盘子摆桌,张罗吃喝是他的乐趣,丝毫不当自己在伺候别人。 161、碧波荡漾 孟琪雅率先上岸,拿毛巾擦干头发,薄云随后起来,麦克手里正端着冰啤酒,只看了一眼,张大嘴,瞬间凝固。白色泳衣下水之前看不出来奥妙,此时沾了水湿透,变成暧昧的半透明,薄云整个身体透出运动之后的粉白,诱人犯罪!这种泳衣是穿了比没穿更露骨! 孟琪雅憋着笑,冷眼打量薄云,心里感慨不已,宁致远的品味一流,不管是对艺术品,还是对女人。薄云平常看着不显山露水,这会儿湿透的泳衣把她的身体轮廓展露无遗,她的脖子、锁骨、胸、手臂、腰、臀、腿、脚踝……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怪不得格蕾丝给薄云置办的衣服都是宽松简洁,因为她曲线如此玲珑美妙,一旦凸显出来,就是惹火尤物,不如藏着,只让宁致远一个人欣赏。 孟琪雅是爱艺术的,眼前这个年轻女孩的身材比例和皮肤都无可挑剔,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新古典主义的名画,安格尔的大作。她内心叹息,美色当前,男人哪里抵挡得住,连她这个女人都心跳加速。 薄云浑然不觉泳衣的异样,拿一条毛巾弯腰擦头发,胸前更加呼之欲出。麦克已经看傻掉,下意识地吞口水,宁致远起身,不动声色地拿大毛巾披在薄云身上,低声说:“去屋里擦干,换身干爽衣服,免得着凉。” 薄云进屋后,宁致远微微一笑,敲麦克的头一下,低语:“你别在琪雅面前对别的女人垂涎欲滴,小心今晚小命不保。何况还是我的小女孩!你再敢盯着薄云看,等下爆烤的就是你的眼珠子。” 麦克回过神来,连声叫了几声上帝,对宁致远竖起大拇指,心照不宣。 孟琪雅歪头,把头发夹起来,仗着麦克听不懂中文,肆无忌惮地调侃宁致远:“本来以为薄云是糖醋小排骨,谁知是碗东坡肉,真是不露则已,一露惊人。她在床上让你很愉快吧?活儿好吗?” 宁致远的黑眸一暗:“琪雅,别说这些下流话,薄云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错,她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要说不一样,也是因为你待她不一样。女人的自信来自男人,她是你雕琢出来的。”孟琪雅和宁致远打机锋。 薄云再次出现,已经脱下泳衣,套上宽松的棉布裙子,出来和他们一起吃东西。除了薄云,另外三个人都讲英语,谈笑风生,妙语如珠。他们语速极快,话说得密密麻麻,薄云一开始还能努力抓住几个句子和关键词,随着话题转往政治经济这些复杂的主题,她渐渐就跟不上了。她感到深深的自卑,她和他们是天壤之别,要多努力,才能和他们一起谈天说地? 宁致远察觉到薄云的不自在,在她耳边低声说:“很抱歉,麦克不会说中文,我们将就一下客人,好吗?” 薄云挤出一个笑容,暗自发誓,不要命地恶补英文! 麦克和孟琪雅吃过烧烤之后就告辞,她还是开着那辆红色保时捷,嚣张的颜色,和她嚣张的性格如出一辙。已经入夜,凉风习习,她打开敞篷吹风,一手撑在额头上,懒洋洋的。麦克似乎也在走神。 “还在回味呢?”她伸手捏了麦克的大腿一把。 “回味什么?鸡翅吗?” “那只更火辣的小母鸡。” “哦,怎么可能?云是致远的女人,再漂亮也就是看看,不能惦记。” 孟琪雅哼笑一声:“我也是致远的女人,你不是照样跟我睡?别道貌岸然!” 麦克严肃地说:“琪雅,我睡你之前清楚明白地问过,致远和你是不是一对,你亲口否认的。我虽然喜欢看漂亮姑娘,但绝不会背叛朋友。我确实喜欢你,你和致远是过去式,我只管现在和未来,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孟琪雅沉默,是,自作自受,她自己选了这条放荡不羁的道路,覆水难收。 下山之后转入市区,孟琪雅捏捏麦克的耳朵:“好啦,我不想为了个小女孩跟你闹别扭,今晚我们大战三百回合,好不好?” 麦克转怒为喜,在红灯前面就搂着孟琪雅,一番热吻。 薄云在洗衣房抓紧时间把泳衣搓干净晾干,这些个人物品,她可不好意思让张妈来替她处理。张妈是宁致远的佣人,为啥要伺候她?宁致远靠在门上看薄云,贤惠的小媳妇。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没洗干净吗?” “不,我在看你打算拖延到几时,你永远不会吸取教训,搞不清自己的处境。你知道吗,男人压抑得越久,爆发的时候越疯狂。” 薄云脸红心跳,低头擦洗水池,低声说:“网上说你那个,原来是真的。” “那个是哪个?是我中文没学好吗?听不懂。” 薄云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不是爱玩女明星吗?人家说你在那方面很厉害,是永动机。” 宁致远一口老血涌上来,谁教的这些荤话?他走近,从后面贴紧薄云,给她洗净双手,擦干,不让她再做这些活儿。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营造出暧昧的痒。 “第一,不许再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报道,有些女人为了出名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第二,这件泳衣禁止再穿,除非只有你跟我的时候。第三,世上没有永动机,但是今夜你会见识到什么叫厉害……” 他小腹里火烧火燎,抱紧怀里挣扎的薄云,埋首在她发间,嗅着她的馨香。少女的清新体味,不够火辣,但他就爱这个味道。她支撑不住,一手撑在墙面上,低语:“别……我错了,是我乱说话!” “你是不吃一堑,难长一智,小傻瓜!” 他的身体悍然压制住她,就在冷硬的水池边上,这个高度不错,其实,宁致远想。家里还有很多地点尚待开发,在泳衣滴水的答答声中,在逼仄的小空间里面,他的欲火熊熊燃烧。 “不要在这里,好冷好硬!”薄云尖叫。 他转而在椅子上坐下,将薄云从后面抱起,坐在身上,他滚烫的胸膛贴着她纤瘦的玉背。他们叠在木椅子上,薄云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宁致远已经是骑虎难下,她试图挣脱,越挣扎,反而越像另类的挑逗。她不知道,宁致远就好这一口。 “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丢脸!”薄云眼睛红红的,咬唇的样子楚楚可怜。 “我想在家里每个角落要你一次……”他魅惑呢喃。转眼间,木椅子吱呀吱呀作响,薄云的手被宁致远扣住,她坐在他身上,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脸贴在她背上粗喘,每一下呼吸都是挑逗。 “小熊内裤是新买的?”他哑声问。 “嗯……” “幼稚!”他轻斥。 “难道要我穿孟小姐那种高级蕾丝内衣?黑色的?” “这种时候不许提她!”宁致远有些火大,今天游泳的时候孟琪雅就是故意不吭声,冷眼看薄云穿那件沾水就像情趣内衣的泳衣出丑。 他其实不讨厌薄云小女孩的一面,薄枫应该是个端庄保守的单身母亲,对女儿约束很严格。在遇到宁致远之前,薄云的性意识几乎还没有被启蒙过,她不懂得怎么勾引男人,年岁一年年增长,可是心态还有些孩子气。可是她这种身体的成熟和心智的滞后造成的强烈的矛盾感,激发出一种特殊的性感意味,让宁致远深深着迷。 “你的翡翠呢?为什么没戴着?” “我藏起来了,天热衣服单薄,怕被人看见。” “傻瓜!不乖!”他使坏地啃咬,偏要在她雪脯之上留下牙印,烙下他的专属标志,她既然不肯戴他给的翡翠,就让她受点教训。 “疼!”小小拳头落在他身上,他的胸肌是铜墙铁壁,她伤不了他分毫。 黑眸里是王者的骄傲。她美得令人窒息。在把自己献给他之前,薄云从来无法想象,男人可以这样危险,情欲可以这样疯狂,宁致远像夜行之猛兽,魅惑而邪恶。 夜已深沉,而床榻上是无止境的欢爱。 162、精心雕琢 清晨,宁致远下楼游了几圈,在跑步机上运动半小时。薄云一直在沉睡,他昨夜要得太多太猛,她是噙着眼泪窝在他怀里睡着的,楚楚可怜。他沐浴后去看蜷在大床上的小人儿,纤纤玉足泛着淡淡的粉,他摩挲这双脚,顺势而上,她被唤醒,下意识地攥住使坏的大掌。 “大坏蛋!” “小傻瓜……” 一双水润杏眼迷迷糊糊地望着眼前的人,他俯身,吻她,把她乱糟糟的长发揉得更乱。她傻傻地睁大眼睛,和他对视。 宁致远心里浮现一句诗:她的凝注是在天空中,但是她的眼睛在哪里呢?她的亲吻是在空气里,但是她的嘴唇在哪里呢? 他真的陷入恋爱了吗?呼吸都是甜味。 薄云清醒过来,就恢复小媳妇儿的模样,快速穿上衣服去洗漱。宁致远靠在大理石台上,看她梳头洗脸。 “云,你喜欢……”他咬舌,咽下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太像个沉不住气的男孩子了。他换个说法:“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薄云从镜子里看他的侧颜,他很在乎她的感受吗?她不是很理解他的表达方式。她低下头:“大部分时候挺愉快的。” “包括在床上?”他重复放荡不羁的男人味。 薄云拿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其实我比较喜欢西装革履的你,在众人簇拥和镜头面前,你衣冠楚楚、谈吐幽默,自信得像整个世界都在你脚下。” “那不是全部的我,只是魔方的一面。” 薄云笑:“你不知道那部分的你多么迷人,颠倒众生,N大的女孩子都为你发花痴。” 宁致远抱胸而笑:“我以为你喜欢私下的我。” “私下的你……有点冷漠,有点……太狂傲。” 宁致远不再多言,他和她之间,仍然有山重水阔的距离,虽然在一点点靠近,可是,还没到可以直接触及心灵的程度。薄云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内核却是一颗坚忍不拔的心。她还保有率真和诚实,等待雕琢的璞玉。他有种拼尽全力要得到她的冲动,不仅是肉体的占有,而是要她在每个呼吸的间隙想他一次,离不开,忘不了。这是非理性的热望,而宁致远放任自己陷落其中。 “今天我们做什么?”薄云一边吃早饭,一边问宁致远。 “带你去见格蕾丝。” “啊?又要买衣服吗?我的衣柜已经被格蕾丝彻底更新过了。” “你那些小熊内裤和运动背心呢?是她买给你的吗?还有印着小兔子的棉袜?”宁致远调侃。薄云触电般把脚缩回去,他对这些细节的留意简直是福尔摩斯级别的。 “这些不起眼的东西穿着舒服就行了。” “云,你不能永远像个小女孩,你要快点长大,好吗?” 薄云撇撇嘴:“国内卖萌是主流,你看电视上三十几岁的女明星还穿校服演高中生呢,我还可以再穿几年小熊内裤吧。” 宁致远想起跟他有过一腿或者几腿的那些大小女明星,憋着笑说:“你看见三十岁的女人还假扮十八岁,难道不觉得恶心?女人在每个年龄都应该有符合那个年龄的气质和容颜。二十岁上下,美人靠天生丽质就行。但到三十岁,美丽就不再是单项赛,而是综合素质的比拼,只靠脸蛋身材是远远不够的。中间这十年,是知识和阅历的累积。学习怎么装扮自己,更是一门艺术。你有空可以去找格蕾丝请教,如何穿出自己的风格,同时又让身边的人都赏心悦目。” 薄云洗耳恭听,反问:“然后我就会变成一个翻版的孟小姐?秀外慧中,有学历有美貌,有品味有气质?” 宁致远心里咯噔一下,冷声说:“我不是要你变成孟琪雅的复制品,薄云,如果你这样想,那我真的是白费精力!” 宁致远回到书房,把自己锁在里面,薄云意识到她犯了错误,想道歉都不知从何说起,呆呆地坐在客厅,直到李昊来按门铃。 “李大哥,你怎么来了?” “宁总已经和格蕾丝约好时间,我来接你去见她。” “那……好吧,我马上走。” 薄云去拿上自己的背包,敲敲宁致远的书房:“宁总,我跟李大哥去见格蕾丝。” 里面悄无声息,薄云立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叹口气,离开。 宁致远站在窗口,从窗帘的缝隙看见薄云钻进黑色奥迪,消失在视线里,有点哀伤地低喃:“傻瓜!” 薄云张开双臂站在格蕾丝明亮芬芳的工作室里,接受一次全新的精确量身。 格蕾丝在一旁记录数据:“嗯……上胸围变大了一点……腰围缩小一寸……身高增加4cm……鞋码不变……” “格蕾丝,请不要重新给我买衣服,这只是很小很小的变化,那些衣服都可以继续穿。” “当然,薄小姐,不需要全部推翻重来,我已经给你建立了一个基础衣橱,接下来只需要每季添置一些新品。不过你的小礼服还是要重新置办,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差不多啦,看不出来的。” 格蕾丝微笑说:“越是高级的衣服越讲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来,今天我教你化妆。” 薄云坐在偌大的化妆台前,琳琅满目的彩妆摊开,格蕾丝在助手的帮助下,给薄云上妆,她动作轻柔细腻,不厌其烦,每做一步,都告诉薄云技巧和应该使用何种彩妆品。 “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化妆呢?”薄云傻问。 “薄小姐,以你先天的资质,当然不需要靠后天的修饰,化妆不过是锦上添花。但是在现代礼仪中,很多时候化妆是出于礼貌和重视,就好像你不可能穿着牛仔裤去听歌剧一样。化妆可以微调你的气质,和你的服装发型相配合,营造出一个更完美的形象。” 薄云不再多嘴,专心默记格蕾丝的化妆手法。 “这是Burberry这一季的新款细致丝柔眼影,喜欢哪个色?我正在给你用的是摩卡咖啡这个色系,显得更优雅大气一些,自然浅裸也不错,平常可以用。” “就这个摩卡咖啡吧,我如果上妆肯定是有重要场合,比如演奏钢琴。在学校上课什么的我不会化妆。” 格蕾丝点点头,薄云已经有了一点主见,这是好事。格蕾丝结合薄云的喜好,给她装备好一个化妆包,基本工具和最要紧的彩妆品都齐全。薄云暗想,都是钱啊…… 化妆结束,助手离开,只剩格蕾丝和薄云在房间里,她给薄云看衣架上的本季新品,让薄云挑选。 “好像都很贵的样子。”薄云不是不喜欢,但心疼钱。 “一分价钱一分货,有句话说——便宜的就是贵的。因为便宜货会促使你买更多无用品,使用周期短,浪费时间金钱。” 薄云咬咬唇说:“好,那我选几件吧。” 薄云按照自己的尺码,挑了几件新衣服。格蕾丝拿出一个淡粉色的羊皮手袋给薄云:“这是为你订购的,款式简约,Logo不明显,尺寸足够你放下A4尺寸的书籍文件,上课没问题,适合你在学校里用。” 薄云说:“我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双肩包,而且你已经为我置办了几个小手袋。” 格蕾丝笑说:“偶尔换着搭配一下不是很好吗?有的衣服不适合双肩包,而手拿包是配礼服的。” 薄云只好收下,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格蕾丝,你一直这样为宁总的……女伴……张罗穿衣打扮吗?” “哦,薄小姐,不,你是迄今为止第一个。” “真的?” 格蕾丝放轻松,笑问:“怎么?不相信?我不是个无名小卒,做造型要看条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请得动我的。这也是我和宁总能一直合作这么久的原因,他信得过我的专业素质。” “听说你收费很贵。” 格蕾丝露出迷人的微笑,替薄云整理新换上的衣服:“物有所值,宁总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从来不会投资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他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顾客,我也很喜欢你。虽然跟你接触时间不长,但是你的变化真的很神速。世上漂亮女孩子很多,但有慧根的少,你很有潜力成为风情万种的大美人,迟早有一天你不再需要问我的意见,只需要电话遥控,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薄云沉思,这就是成长吗?镜子中那个衣着亮丽妆容细致的美人,是宁致远重金打造出来的,以金钱和时间换她的脱胎换骨,化茧成蝶。 薄云带着大包小包回到紫云别苑,宁致远不在,她有点沮丧,很快又打起精神,喝杯水,戴上医生给她做的护腕,全身心投入钢琴练习。 宁致远回家的时候,听见屋里传来优美的钢琴曲,上弦月挂在树梢,几丝纤云,一丝微风。她弹奏的贝多芬《月光奏鸣曲》和如此月夜契合得天衣无缝。他没有进屋,从车库绕到花园去,坐在泳池边,静静欣赏若有似无的琴声。 他今天确实有点生气,所以找了几个朋友一起出去打高尔夫球散心,还在酒吧小酌两杯才回家。薄云不明白他的心,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翻版孟琪雅,他喜欢薄云本身的样子,未经世俗玷污的心灵,稚气下的一点小倔强,以及一望到底的坦诚。她不会说甜言蜜语,藏不住心事,跟她相处毫无压力,全然地轻松。这样一颗灵魂,偏偏装在一具绝美的躯体之中,教他如何不痴迷? 他想把她塑造得更完美,更娇艳,就像给一件艺术品装上合适的底座,打上柔光,放在漂亮的柜子里展示。他不想改变她内在的本质,她为什么想不明白呢?她在他面前,只需要做自己——天边一朵轻软白云。 163、怅然若失 宁致远从后花园进屋,薄云有些吃惊,中断弹琴,起身迎接他。 “在外面待很久了吗?”薄云问,宁致远身上带着夜露的潮气,穿着条纹POLO衫和单宁布裤子,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胳膊,晒过之后显得更加健美。 他不说话,看着她,深沉的黑眸里是难测的夜空,嘴角下垂,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薄云走过去,轻轻靠在他胸膛,环抱。他的身体好暖,好厚实,像一堵墙。 “今天练琴感觉如何?”他叹口气,受不了薄云难得的黏人,揉揉她的头发,问她。 “很好,一点点在恢复。”她贴在他胸口回答,软绵绵的。 宁致远抱着她,缓慢摇摆,跟随无声的节奏。 “会跳华尔兹吗?” “不会。” “你体育舞蹈课白上了。” “没白上啊,至少常常压腿拉筋,真长个儿了。今天格蕾丝说我……身材越来越好。”薄云红着脸说。 宁致远憋不住,哑然失笑。小傻瓜!如果她肯好好体会他的心,他们可以是快乐无比的一对情侣,他已经精心织好了一张情网,专等这朵云自投罗网,牢牢困住,不离不弃。 她好轻,光长个子不长赘肉,很好。一把抱起,放到客厅矮柜上,花瓶瓷盘什么的哗啦啦翻倒。薄云慌张地试图去抓住一个花瓶,恍惚记起宁致远说过,家里有的摆设价值不菲,摔烂一个岂不是……她还在走神,他的手已经开始解她的扣子,她捂住他的手。 “我今天特地穿上新衣服,还化了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着急?” 宁致远含笑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精致无暇的裸妆,刷得上翘的睫毛显得妩媚多姿。不过,他更满意这条宽松的棉布伞裙,钢琴少女的文艺气质,正好勾引他狠狠蹂躏的欲望,而且,大开方便之门。裙子真是一种最好的服饰,女人张开双腿就是打开天堂之门,裙摆飘摇,欲拒还迎的姿态,引人无限遐想。 “裙子很漂亮。” 她喘气,抓紧他的胳膊,为什么一定要在不适合欢爱的地方玩这种游戏?他快速脱下衣服,露出粗犷精壮的胸膛,像个发誓要驯服猎物的原始人。他钳住她精巧的脸,含吮她的唇,把她的衣服往下扯,露出整片雪肤。他对她上瘾,也要她迷上他的技巧。 宁致远伸手关闭屋里的大灯,让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月之潮汐之下,荡漾最美的极乐。 他埋首在她腮边,呢哝低语,情潮涌动,他下意识地英文诵读圣经的《雅歌》,赞美她的纯真和美丽,她不懂,只觉他前所未有地温柔。 “说你要我,云,说你要我!” “不要不要!”她的眼泪溢出,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摧垮意志力的情潮所致。 意识碎裂,薄云在冲击中终于喊出他的名字,浑然忘我。 他心满意足,她会爱上他的,没有第二种可能。 早上薄云懒洋洋地在大床上醒来,阳光洒落,暖而明亮。五月的天气最是怡人,晒得人的骨头都酥软。花园四周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那绿色浓得化不开,随风沙沙响,好似女孩子的低声娇笑。这是柔软而躁动的季节,最适合催发爱的萌芽。 下楼,宁致远不在。她心里有点发空,不仅仅是因为宁致远的别墅色彩清冷,摆设寥落,而是因为没有那个人的气息。他在哪儿呢?薄云跑上三楼,那里的室内水池是干燥的,楼下花园没人。两间客房和露台都是空的。她往下跑,打开每个房间的门,卧室、书房、浴室、客厅、健身房、厨房……他都不在。她惊觉自己对别墅如此熟络,什么时候,她把这里当做家? 薄云呆坐在钢琴前面,宁致远回来了,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和T恤汗湿,他刚去山上跑了几公里。她像小鸟一样扑到他怀里。 “我以为你出去就不回来了。” 宁致远哑然失笑,拍拍她的背:“天气好我出去锻炼身体,怎么,看不见我心慌意乱?” 薄云不肯承认:“哪有,我是……我是看你不在,不知道今天怎么安排。” 他淡淡地说:“今天是你的自由时间,你可以去找朋友玩,或者去看望你母亲。对了,好像有阵子没给过你零用钱,你自己去书房拿,可以吗?” 宁致远往楼上走,着急洗澡。 薄云忍不住问:“你今天要出门?” 他脚步凝滞,奇怪的心态,为什么他有点不愿解释去向?但他还是告诉薄云:“我等下要进城和孟琪雅碰面。6月份是我母亲的生日,我托琪雅帮我找一串珍珠项链,作为贺礼,今天约好去验货。” “哦,好,我知道了。晚上我还是等你回来,对吧?” “不必等我,我可能要跟一堆朋友去酒吧玩玩。你该干嘛干嘛。” 薄云盘腿坐在沙发上,头一回觉得天光悠长,无处打发。从何时开始,她的生活里除了学习,就只剩宁致远?他不在就只剩空虚,她的自我呢? 在疗养院,薄云给母亲擦身、吃药、喂食,用轮椅把母亲推到花园中晒太阳。薄枫心情不错,拉着女儿的手,就算说不出话,仍然无言地传递她的关怀。 “妈妈,你说谈恋爱是不是一定要门当户对?” 薄枫眨眨眼睛,摇摇头。 “可是,假如男女双方在财富和智慧上都差十万八千里,他们在一起,会幸福吗?” 薄枫低头不语。 薄云叹气,呆坐良久,突然反应过来,忙对母亲说:“妈妈,我只是想起刚看的一本爱情电影,有感而发,不是我的心事,你别误会哦!”她努力笑得明朗,把新手袋展示给母亲看:“妈妈,这是致远买给我的,好看吧?适合夏天,粉嫩粉嫩的。他对我特别特别好,教我英文,买新钢琴给我,还有……还有很多,数不胜数!” 薄枫吃力地在纸上用拼音写一句:“ni kuai le ma?” 薄云抱住母亲,含笑说:“我很快乐,真的,妈妈,我会一直这么快乐下去的,你要加油好不好,以后我们相亲相爱地住在一起,天天见面。时间过得好快,夏天之后我就大二了,是大姑娘啦!” 在艺廊的僻静贵宾室,孟琪雅打开保险箱,拿出一个扁平丝绒盒子递给宁致远。 “这是十颗16mm金珠,粒粒完美正圆形,颜色和光泽都是顶级。Mikimoto的设计和镶嵌我相信你不会挑剔,这种不规则花朵形镶嵌富有女性气质,华丽夺目,尤其适合搭配晚礼服。材质方面……铂金底座,白钻和绿宝石伴镶嵌,钻石总重5克拉,绿宝石重……” 宁致远笑着阻止孟琪雅继续拿着鉴定书滔滔不绝。 “你的眼光我还能不相信?你说好就绝对没有问题。说实话我母亲的喜好,有时候你比我还清楚。我马上开支票给你。” 孟琪雅嫣然一笑:“给你打个五折,不收佣金。” 宁致远一边掏出支票簿,瞥一眼孟琪雅:“这么大方?” “一半算我孝敬珍妮阿姨的,她生日我不能去纽约祝贺,艺廊这边有大型活动,走不开。” 宁致远点点头:“好,我会转达你的祝福。不是要紧生日,你不是非出席不可,不必放在心上。” “怎能不放在心上?我的生日珍妮阿姨可从来没忘记过,她当我是半个女儿,我孝敬她是理所应当。” 孟琪雅低头签买卖合同,如此说道。 164、锥心刺骨 核对好支票,收起珍珠项链,助手送上咖啡,宁致远和孟琪雅放松闲聊。 “你现在似乎全情投入艺廊的生意,孟叔叔的地产业你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没有继承父业的想法,你不也一样?家族式企业管理模式已是昨日黄花,我父亲手下有得力的人,不需要我回去颐指气使。何况国内搞房地产拼的不仅是智商和财力,有些门道得土生土长的人才摸得清。我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已经水土不服。” 宁致远笑道:“我相信你做什么都会成功,从小你就争强好胜,绝不肯屈居第二。现在艺术品投资前途无量,比如,像我这种有点余钱的商人,一个个都上赶着到你这儿来花钱如流水。” 孟琪雅仰头大笑:“你怎么妄自菲薄,自比那些暴发户?那些人对古董和艺术一窍不通,我推销什么就买什么,有时候看他们打肿脸充胖子的表情,真是好笑,开口就跟我要张大千,要毕加索,我真报个价他们脸就涨得跟猪肝一样红。你不一样,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能力消费得起。” 两人谈笑一会儿,宁致远提出一个新的要求:“琪雅,这种小事本来不想麻烦你,可是亲自去找孟叔叔就太小题大做。我知道你们孟家的楼盘多,帮我搞一套在N大附近新开发的公寓,不需要太大,明亮安静就可以,最好是精装修的,我要得急。” 孟琪雅是个玻璃心肝儿人,马上就猜到:“你给薄云准备的?” “是,紫云别苑离N大太远,而这孩子的家实在太简陋,我受不了。暑假之后她升大二,不必再住校,找个房子让她在外面吃住好些,安心学习。” 孟琪雅冷笑一声:“你真把她当金丝雀养着?致远,这不是花钱的问题,你为她投入这么多时间精力,值得吗?她不是那种你可以带回美国见父母的女孩子。” 宁致远沉吟片刻,如此说:“她只是需要时间,现在她还是块璞玉,精心雕琢之后,她会大放光彩的。” 孟琪雅不再多言,只是转头长叹一声,看窗外洒落的几束阳光,金色尘埃在空中飞舞,一地寂寥。咖啡凉了,宁致远看看时间,有告辞的意思。孟琪雅伸出一只手,华丽钻戒上的火彩十分耀眼。 “先别走,你有薄云母亲的照片吗?” “你要照片做什么?” “我突然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生养出这样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儿,把阅人无数的宁致远迷得神魂颠倒。人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很想看看她母亲是何等绝色。你若不给我看,我自会调查。” 宁致远摇头苦笑,他从来就拒绝不了孟琪雅。他想一想,掏出钱夹,从最隐秘的夹层里把一张小小照片抽出来递给孟琪雅。照片里面薄枫搂着十岁的薄云,笑咪咪的。 孟琪雅对着照片,眯着眼查看,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奇怪,这个女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不仅见过,而且是藏在她记忆深处的某个人。 “薄云的母亲叫什么?” “薄枫,枫叶的枫,她没有爸爸,随母姓。” 薄枫?孟琪雅咬唇,陷入遥远的回忆,在一片混沌中,看见微弱的闪光。看她走神,宁致远夺回照片。 “看够了?别告诉薄云,这照片是我在她家相簿里面偷来的。” 孟琪雅大笑,拿脚踢宁致远:“你居然干这种事!” 宁致远站起来整理仪表:“我也很后悔干出鸡鸣狗盗之事,当时好像吃错药,鬼使神差。” “是被小薄云迷昏了吧,小时候她长得真可爱,洋娃娃一样。” “现在也可爱。”宁致远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柔情,他惦记薄云,拎起包,告辞离开。 孟琪雅继续喝咖啡,一直默念那个名字:“薄枫……” 宁致远离开艺廊,已是黄昏时分,他打开GPS追踪软件确认薄云的位置,她还在疗养院里面。一个电话打过去:“在疗养院吧?乖乖等着我,半小时到。” 宁致远开着那辆嚣张的法拉利,风驰电掣般到达疗养院,这一区很僻静,已经靠近机场,他的警惕性没那么高,或者说潜意识里面他已经不在乎和薄云的关系曝光。他微笑着和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打个招呼,径直去找薄枫和薄云。 薄枫正在房间里吃粥,薄云一边喂一边和她聊天。见宁致远来了,她忙搬一张椅子给他坐。宁致远有洁癖,在疗养院这种到处都可能沾过排泄物的地方,他不肯坐,只是站在一边。他声音放柔,对薄枫嘘寒问暖。 “小云很懂事,学习很努力,辅导员很看重她,还让她做学生干部。这学期如果成绩能维持水准,说不定能拿一等奖学金,对不对?”宁致远柔声对薄枫说。 薄云脸上微红:“我尽力而为,大学里卧虎藏龙,要当第一真的好难。” 宁致远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没考呢就先打退堂鼓了?当着妈妈的面,还不赶紧表表决心?” 薄枫笑眯眯的,她心里知道女儿乖巧懂事,哪怕没人监督一样努力。看这个男朋友对她照拂有加,言语之中十分亲昵,她宽心不少。 告别母亲,宁致远拉着薄云的手离开,她心跳得扑通扑通,宁致远从来没在外面跟她牵过手,突然十指紧扣,厚实的大掌传递温暖和安心。他微微低头,疾步往前,薄云像个小媳妇一样亦步亦趋。 文浩然拎着一大袋子水果和营养品,正从地铁站出来,他一眼就看见那辆特别醒目的黑色法拉利停在疗养院门口的大路边上,这部车难道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宁致远和薄云手拉手走出疗养院的大门,他绅士范儿十足地先给薄云开门,扶她上车,然后才绕去驾驶位。 车子和他相隔不过二三十米,引擎轰鸣,文浩然立刻躲到行道树后面,捂着胸口大喘气。法拉利绝尘而去,文浩然愣愣地看着飞扬的尘土,那果然是宁致远的座驾,他已经看见好几次。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亲密?宁致远居然会陪着薄云来这里?可见连薄枫都知晓他们在一起。 在一起?他们是以情侣自居吗?瞒天过海的地下情,金屋藏娇,掩人耳目。听说,只是隔靴搔痒,眼见,才觉锥心刺骨。 文浩然没有按照计划去看薄枫,他心里比拆卸机箱之后的电线还要乱七八糟,他把东西放到疗养院门卫室,说是给薄枫的,转身离开。钻进地铁,他浑浑噩噩地,不知到了哪里,地铁里的广播不停报站,他恍若坐上一列时光列车,往事一幕幕呈现。和他一起玩跷跷板的薄云。一起吹着电风扇吃冰棍,坐在小板凳上看动画片的薄云。因为学骑自行车摔倒而哇哇大哭的薄云……她如今被另一个男人牵在手里,脸上是少女的羞涩,她恋爱了吗?爱上那个花钱包养她的男人? 文浩然不相信这是爱情,真正纯洁的爱情不是这样的,必须有一个光明的开始,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有可以公诸天下的正当理由。薄云和宁致远之间,不论是财富阅历还是社会阶层,都是摩天大楼和小棚屋的区别,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幸福? 快客的标志在闪,文浩然麻木地打开,是顾情。 “Hi,帅哥学长,我今天买到一个《进击的巨人》新款手办,你在哪儿?我拿给你先睹为快!” 文浩然捏着手机,一直到快捏出汗来。他这样回复:“我现在只想喝酒。” 手机沉寂几分钟,顾情直截了当:“我请客,广海路18号,迷夜。” 文浩然第一次到酒吧一条街广海路,霓虹灯已经亮起,嚣张跋扈,间或有低音炮的震荡随着开门关门的气流冲到街上,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他找到迷夜,推开门,昏暗的楼梯往下。他犹豫片刻,慢慢往下走。没走几步,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顾情在他身后,她身上的小雏菊香水味立刻钻进他的鼻孔,给他带来一丝安慰。在陌生的地方,有熟悉的气味,真好。 酒吧里的音乐如泣如诉,暧昧而缠绵。烟味酒味香水味混杂,还有食物、汗液和亲吻的味道,空气粘稠,他觉得像坐在水底,呼吸困难。吧台上各色酒瓶堆山积海地罗列,每个瓶子都在反射光线,姿态妖娆,勾魂摄魄。 “你想喝什么?”顾情问。 “我不知道,你喝什么?”文浩然反问。 他们坐在吧台一角,顾情其实并不常出没这种地方,这一家还是她高中毕业时跟着同学一起来的,据说比较“干净”,主打爵士乐,偏文艺范儿,没有不三不四的人。她对酒所知有限,于是点了两杯她唯一在酒吧喝过的芝华士兑绿茶。酒保一看他们俩还是大学生的模样,好心地说一句:“慢慢喝,喝急了上头。” 文浩然却一口气喝掉半杯,很冲,胃里马上翻江倒海。顾情担忧地看着他,想问,又不敢问。二人各自沉默,四周男男女女调笑、絮语,或者呼朋唤友,高谈阔论。他们显得格格不入,像误闯战场的小孩子。 165、危险游戏 顾情打量文浩然,他喝完酒,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似乎在控制身体的颤抖。她把他的手拽过来,扯开。她的手指找到了他的手指缝,扣紧,严丝合缝。文浩然吞一口唾液,傻傻看着,原来这就是牵手吗?比电路板还要精密还要复杂。像宁致远和薄云那样,结结实实的,如胶似漆的组合结构,扯都扯不开。他感到虚弱无力,顾情的手柔软而白嫩,漂亮的彩绘水晶指甲,在他眼里晃荡。 “你不开心?”顾情问。她凝视文浩然的眼神轻柔而妩媚,含着许多关切。在半明半昧的灯光照耀下,她的瞳孔呈现出变幻的彩色。她越凑越近,眼神迷离。他不动,她却率先心动,拉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女孩子的脸颊柔软而光滑,她轻轻贴着他的手背磨蹭,自问自答:“你很少不开心,是为什么呢?因为薄云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抓起顾情的酒杯,把她还剩的大半杯酒一口喝完,加过冰块的酒很凉,他感到舌头发麻,可是喉咙里火烧火燎。他们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出酒吧,手一直牵着,十指缠绕,顾情的手发凉,他的手滚烫。手心里全是汗,简直要融化。 好似穿过一个漫长的梦境,浑浑噩噩,清醒过来,他们居然在一个快捷酒店里,一人坐一张床铺,相对无言。 文浩然的酒已经大半清醒,憋了半天,来一句:“你周六晚上不回家,会不会被爸妈骂?” 顾情踢他一脚:“你真是呆萌!能不能说点儿浪漫的?” 文浩然蔫了,无比后悔去酒吧喝酒这个提议。他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冰块,顾情就像一杯烈酒,扑通一声,冰块掉进酒杯,彻底陷落。这就是恋爱吗?作为一个在宿舍耳濡目染不少“理论知识”的处男,他对恋爱和做爱还是分得清楚的。今晚这个状况,是要一步到位吗? 他对爱情存着许多美好的设想,对真心喜欢的人,岂止掏心掏肺,要他匍匐在地给她当脚踏都可以。对于薄云,他曾做好随时为她牺牲的准备,不考研的决定就是在薄枫出事的时候下定的,他得赶快工作,一毕业就挣钱,帮薄云熬过经济上的困难。但是,薄云没有投靠他,他的肩膀太孱弱,当枪手写教程也好,做码农编程序也好,他努力赚的那些外快,还是无法维持薄枫的疗养费用。他无法指责薄云的选择,她不愿拖累其他人。 无疾而终的恋情,留给他的是不可告人的伤痛,打落牙齿和血吞。 顾情站起来,使坏地揉文浩然的头发,捏他的耳朵,打开电视,让屋里充斥一些噪音,打破难堪的寂静。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顾情在洗澡,她的Coach手袋放在床上,粉红色,富家乖乖女的款式。 文浩然没来由地觉得一阵恐惧,他如果现在夺门而出,把顾情一个人扔在旅馆,是不是显得薄情寡义?不,简直是渣男。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来不及了,顾情已经洗好出来,她只围着一条浴巾,拿着电吹风,好似一点都不紧张,慢条斯理地说:“你去洗洗吧,一身汗不难受吗?” 文浩然钻进浴室,用力刷牙洗脸洗澡,努力把身体每个角落都洗干净。他机械化地做着这一切,迎接即将发生的未知的一切。 其实顾情只是强作镇定,她比守株待兔的那个猎人还要紧张,还要愚笨,还要无望。她的恋爱从一开始就只有一半,她的那一半。文浩然的那一半根本不明朗。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可是这种单相思多么迷人啊,有种飞蛾扑火的壮烈,简直是韩剧女主角。她把手按在胸口,心跳得好快,一个人的恋爱动人之处就在于,每一分钟的等待都激动不已。 文浩然走出来,怯生生地,腰间围着浴巾。他们临时起意,谁都没准备换洗衣服。 “帮我吹头发吧,我头发又多又长,手都酸了。”顾情要求,她的声音近乎娇嗔,文浩然无法拒绝。手指在发间穿梭的感觉真奇妙,她闭上眼睛享受,热风不时吹在脸颊上、耳朵上,好舒服。电吹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电视里的弱智娱乐节目里一阵爆笑,他们再次陷入尴尬。 文浩然抬手关闭吵闹的电视,把电吹风收好。顾情伸手关闭屋里所有的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过了几分钟,眼睛渐渐适应,借着窗帘透出的外面的一点微红的灯光,他们看清楚彼此的轮廓。 顾情不说话,只是掀开其中一张床铺,把枕头拍拍松。他们开房的时候,都怕得发抖,哪敢要求房型,胡乱要了一个双人房,此时一人一张狭窄的小床,简直像住宿舍。顾情心里叹息,背着文浩然把半湿的浴巾解下来,总不能裹着浴巾睡觉。文浩然只觉得她的身体好白,像日光灯一样发亮,只是一瞬间的耀眼,她就钻进床铺里。 文浩然默默地倒在床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下面,傻乎乎地来了一句:“顾情,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顾情噗嗤一笑:“你问我?我喜欢你这样的啊,有点傻乎乎的,模样英俊,性格温顺,可以让我搓圆捏扁。我喜欢乖乖的,听话的,有点怕我的男人。我看你对待薄云的方式,无微不至,嘘寒问暖,真好,我就想把你抢过来,让你加倍对我好。” 文浩然无声地笑了,不久前喝下去的酒全消解在血液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说的是普遍意义上,女孩子会对什么样的男人动心?” “没有特定的标准,就是一旦遇上那个人,就忘不了,离不开,很简单。” “长什么样子,有多少钱,都无所谓吗?” “无所谓,那是爸妈操心的事,可是恋爱中的女孩子谁管那些。会计较是不是高富帅的都不叫恋爱,叫挑老公。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女人可以跟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但最后嫁给另一个人。” 文浩然坐起来,看顾情,她的头和肩膀都露在被子外面,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好似还有些涟漪,水波荡漾。这就叫“剪剪双瞳水”吗?文浩然不是个诗人,可是突然想起这么一句。 “顾情,我能跟你一起挤吗?空调有点凉,两个人睡暖和。” 顾情笑得发抖,五月的天气说这种话是不是太傻了点?但是,她还是掀开被窝,往一边让让,单人床只够两个人勉强躺下,局促得很。当男孩子火热的身体钻进来的时候,原本大咧咧的她,瞬间紧绷起来,她像木乃伊一样躺得笔直。而文浩然也不敢和她有肢体接触,他们都没穿衣服,碰一下……估计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顾情干脆翻身,面对文浩然,他也转身,他们俩就在被窝里面对面,靠得很近,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洗干净的顾情身上没了香水味,他们都散发出同一种小旅馆的廉价浴液的味道,感觉像冬眠的一窝鼹鼠,亲切无比。 顾情伸手,用手指描摹文浩然的五官,在微弱的光线里,只有他琥珀色的瞳孔在闪光,温和而缠绵。她喜欢温柔的男人,想象着把他抱在怀里,一口口地吃掉,那种甜蜜的感觉。 “你今天看起来很悲伤,而悲伤的你,让我想拥抱。”顾情低声说。 文浩然拱了拱,真的钻到她怀里,他往下滑,自然而然地把头靠在了她的肩窝,鼻子和嘴唇都贴在她的锁骨位置,好危险,往上一点,可以接吻,往下一点,可以流氓。 顾情满足地叹息一声,藤蔓般的胳膊搂住文浩然,她没有多问,还能为什么呢?必然是为了薄云,所以文浩然这样失魂落魄。她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知道得太多是种负担,她觉得人的大脑好比中药房的抽屉强,虽然有许许多多个小抽屉,但胡乱塞总会塞爆,她宁可严格筛选,只记得那些重要的和快乐的事情,绝不把乱七八糟的八卦铭记在心。她喜欢文浩然,是她的事,至于文浩然为谁失魂落魄,她不想操心。他现在在她怀里,这就足够。 靠得太近,他呼出去的二氧化碳,被她吸进去,缺氧。可是这种亲密,让两个人都感到心跳加速。 166、纯情邂逅 文浩然好似回到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的现场,拿到一个无比复杂的题目,呆呆对着键盘,无处下手。该怎么亲?要不要伸舌头?手呢?要摸摸吗?摸脸?还是抱胸? 他心里纠结,鼻尖缓慢磨蹭,顾情觉得这样好好玩,也跟他磨蹭起来,两人就像小狗一样,鼻子左右上下,你来我往,磨得不亦乐乎。一不小心,嘴唇擦过,火花四溅。 僵持一会儿,她松开手,淡淡地来一句:“睡吧。” “啊?”文浩然呆了,就这样? “怎么,你想?” “不是不是……”文浩然连忙摇头。 “口是心非!”顾情调侃他,她转身背对着文浩然,咕哝说:“我不是那种女生,我就想跟你在一起,说说笑笑,没想别的。何况……我希望第一次是在一个更漂亮更浪漫的地方,而不是一百来块的小旅馆。这是一生难忘的回忆,对男生来说也许就是那十分钟的爽,对女生却是刻骨铭心。” 文浩然试图化解顾情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其实大部分男生第一次根本撑不住十分钟,秒射,别相信电影里演的那些猛男。” 顾情笑得发抖,在被子里猛踢文浩然,他边笑边躲。两个人打闹一会儿,都累了,拥抱着睡去。顾情不习惯两个人挤在这么狭窄的单人床上,睡姿不安份,手脚乱放,半梦半醒之间,手还不安份地乱摸。文浩然正是血气方刚的二十岁,搞得他反反复复地被弄醒,却不敢乱动,这一夜真是煎熬。 第二天一早,楼下城市的喧嚣渐进式地调大音量,一直漫上四楼。文浩然先清醒过来,在晨光中看靠在他身上熟睡的女孩。他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端详顾情,她无疑是漂亮的。如果说薄云的好看是白云一样轻柔细腻,顾情的容貌却有一种嚣张跋扈的美,带着青春无敌的诱惑力,直白坦率。 美是病毒,没有任何防火墙可以抵挡。IT宅男文浩然听见自己大脑警钟长鸣,却无能为力,他中毒了,彻底死机。 顾情在睡梦中,小手还捏着他的那儿,文浩然试图抽身,慢慢地撤退。顾情醒过来,揉揉眼睛,长腿搭上他的腰,喃喃地说:“几点了?再睡会儿吧。” 文浩然苦笑:“天亮了,不能再这样抱着睡,会出事的。” 顾情眨巴眨巴眼睛,俏皮一笑:“黑灯瞎火你都不敢做,光天化日之下,你倒是恶向胆边生?” 文浩然气不打一处来,他已经憋了一夜,顾情偏要玩火,他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扣住她的双手,由着本能随便抵着她的臀磨蹭两下。真刀真枪一上,坚硬的亢奋散发危险的信号。她虽然平日里像只小母老虎,这会儿立刻变成小猫,惊呼两声就软倒,埋头在枕头里,不吭声。 文浩然看她的十指紧绷,抓紧被单,无言地传递着惊恐,他放开顾情,撑起来,搓搓脸,按捺下一团邪火,冷静地说:“顾情,不要试图和男孩子玩欲拒还迎的游戏,擦枪走火很危险的。理论上男人可以无止境地播撒种子,没什么负担和损失,还特别爽。但是女孩子的童贞应该珍惜,一旦遇人不淑,你会受很多痛苦,一辈子后悔。” 顾情翻身,用被子把身体裹个严实,只露出一张脸,她大大方方地说:“其实我是在考验你,没看出来吗?恭喜你通关。既然我们都是处,不如我们约定,在某个水到渠成的日子,把第一次献给彼此吧。” 文浩然坐在床沿,深深地看顾情,她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女孩子的执拗和痴情写在她的眼睛里。 他声音很低,话语却重若千钧:“好,我答应你。” 退房的时候,文浩然主动付钱,顾情没吭声,坐在沙发上等着。走进电梯的时候,她用脚尖磨蹭地面,小声说:“你什么都没做,干嘛付房费,好亏哦。” 文浩然挺起肩膀:“因为我是男人。” 顾情憋着笑,侧过头去,嘟哝一句:“还没经过第一次呢,算什么男人。” 文浩然默默地捏住她的手,用力掐了一下。 一直走到地铁站,他们牵着的手都没分开。地铁站里面遍布小吃摊、卖小饰品的格子铺。他们买了两个铜锣烧和两杯奶茶,靠在香气缭绕人来人往的柱子旁边三两口吃掉,都饿坏了,从昨夜到现在,胃里空荡荡。 “回学校?” “嗯,你还要回家吗?” “我跟我妈说下周有个考试,这周末都住校复习。” “你是独生女,你爸妈很宠你吧。”文浩然问。 “还行,没有到宠坏的程度。”她嫣然一笑,明朗得如同五月的天气。 走过一个小铺子,站在门口的小妹拉着他们推销情侣红手绳穿金银珠子,俩人异口同声:“不用谢谢。” 相视而笑,火速跑进刚进站的地铁。 “那种东西好可怕,每次看见有情侣喜滋滋戴在手腕上,就好像乡村非主流,特掉价。”顾情撇撇嘴,文浩然瞟一眼,她手上戴着一看就很贵的白色手表,好像是个什么常看见广告的名牌,心想,你是白富美,当然不稀罕路边摊几十块的破绳子。 下一站有空位,两个人在狭窄的座位上紧挨着坐下。顾情闻闻身上的味道:“好臭,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两天没换衣服,在28°的天气里,确实不舒服。文浩然也下意识地闻闻T恤:“咱俩半斤八两,我比你还臭。” “跟我在一起好玩吗?”顾情嘴角含笑,捏捏文浩然的耳朵。 “不错。” “只是不错?”她竖起眉毛。 “好像可以更浪漫一点,准备更充分一点,不是吗?” 顾情的话有些哲学意味:“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没有完美的时刻,就算不完美,也要好好继续下去。” 文浩然低头不语,拿出手机放歌,耳机一人塞一个耳朵,质朴却甜蜜的歌声传出来: How long will I love you? 我会爱你多久? As long as stars are above you, 只要星空依旧在你上头 And longer if I can 还想要更久,如果可以的话 How long will I need you? 我会需要你多久? As long as the seasons need to 只要四季依旧 Follow their plan 交替不息 …… 顾情跟着歌声摇头晃脑,从包里拿出《进击的巨人》手办,递给文浩然:“给你的。” 他拿着簇新的手办,真漂亮,正版的就是不一样。 “又买?大小姐,你每个月到底多少零用钱啊?你妈是在银行工作,还是她就是开银行的?” “我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四个老人家,都健康硬朗,就我一个孙女,他们退休工资用不完,全塞给我,横竖我花不完,高兴就买东西给你喽。” 文浩然有感而发:“当白富美真好,都是花季少女,一样聪明漂亮,小云如果有你这么好命就……” 顾情很不高兴话题又绕回薄云身上,酸溜溜地说:“人生还长呢,没走到最后,不知道谁是赢家。” “对不起,我不是讽刺你的意思。只是,有时候觉得薄云太可怜,我和她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们家还没搬走,跟她家就隔两条街,常常见面。她高考完家里就变成这样,我却不能帮她什么,你说我难不难过?她真的像我亲妹妹……我好怕她受委屈,被人骗……” 他说着说着,眼里含泪,昨天所见浮上心头,却必须隐瞒,心里的苦翻江倒海。 顾情像个男孩子那样拍拍文浩然的肩膀:“你有这个心已经很难得,别伤心,小云她很上进,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至少现在她生活没问题,我想那个男朋友待她不错。” 文浩然把眼泪逼回去,说:“算啦,不说这些了。回学校我们都好好备考吧,我也要复习,选修课陆续停课考试,今晚还有辅修的课要上。” “等等,文浩然,我们好像应该交换点什么信物,纪念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夜。” 文浩然脸红,摊开手说:“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你呢?难道把你的项链送给我?我又不能戴。” 顾情想想,掏出圆珠笔:“手伸出来!我写了名字就好像下了咒语,你再也忘不了我。” 她认认真真地在他手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让文浩然也把他的名字写在她手心里。 “好傻哦,顾情,这比红手绳还挫!” 她眼睛一瞪!敢说她傻!她强迫文浩然把写着她名字的手按在胸口上:“昨晚发的誓不许忘。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167、魂牵梦萦 文浩然哭笑不得,从地铁站出来,两个人手拉手走回学校去,手汗把写在掌心的名字一点点晕开。进校门口的时候,两只手有点胆怯地分开,好似怕人看见。 他们立在路口分别,一个朝东一个朝西。 “下周有空一起自习吧。”她建议。 “好,可以一起吃晚饭,然后去图书馆找位置。” “临近期末,图书馆肯定爆满,要不去校门口的肯德基?或者你们机房办公室?” “都可以,见面商量。” 顾情转身离开,文浩然叫住她:“那个……不要跟别人提我们俩的事,也别跟我在学校里太亲密。你还在读大一,又是辅导员看重的学生干部,要是跟男生卿卿我我的话不太好,别让同学说你闲话。” “现在大学里还禁止谈恋爱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文浩然笑笑:“我是无所谓,马上读大四的老油条,但是你还有很多可能,别把自己后路断了,学长走了还有学弟呢。” 顾情笑,知道文浩然是想保护她的“名誉”,于是点点头,挥手道别。 回到宿舍,薄云已经回来,宿舍里就她俩。 “咦?才中午你就回校?以为你要晚上才回来。” 薄云说:“下周有考试,我早点回来复习。” 顾情看她又买一堆参考书,夹杂一些文学散文和英语读物。 “这么用功?眼见着你朝着学霸的康庄大道上一往直前啦。” 薄云不好意思地说:“哪有!顾情,我不像你,爸爸妈妈给你创造了好的条件,你在起跑线上就比别人超前。说句难听的,哪怕你毕不了业也不愁工作。我不一样,凡事靠自己。” “自助者天助,天道酬勤,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还有什么来着?”顾情挠挠头,还在努力想一些励志的话,薄云已经大笑起来:“好啦,谢谢你,我懂。与其抱怨命运,不如自己改变命运。” 顾情抱着薄云,微微摇晃:“我真喜欢你啊,又漂亮又懂事。薄云,我下辈子投胎当男孩儿,我娶你。” “可是我下辈子也想当男的,怎么办?当女人好麻烦,来大姨妈的时候就跟被暴打一顿一样奄奄一息。” “那……我们俩只好搞基啦!” 大笑一番,顾情要拉着她一起去洗澡,薄云推脱说晚上再洗。顾情离开,薄云松一口气,她身上还有今天早上被宁致远又亲又咬留下的痕迹,被顾情这个火眼金睛看见还了得? 想起早上,她面红耳赤。宁致远处心积虑地霸占她,训练她。她被迫浑身涂满肥皂泡泡,以滑腻娇躯,去摩挲他强健身体,美其名曰“按摩浴”。她难堪不已,他却乐在其中。 他发掘出新的乐趣,亲自在衣柜里挑选衣服,他仿佛在包装一份精致的礼物,欣赏片刻,然后找借口:颜色和今天的天空不搭配……裙子短了一寸……你可以试试看再性感一点……他当她是手脚可以活动的洋娃娃,明明全身上下都装扮好,又亲手一件件脱下来。他享受这个穿和脱的过程,薄云简直怀疑他阳刚的躯壳里是不是住着一个爱玩芭比的Gay。 宁致远的心思,薄云不明白。他爱她的娇嫩身体,爱她的纤弱也爱她的丰腴。白皙晶莹的肌肤好似最顶级的宋瓷,最珍贵的羊脂白玉。她赤足站在他跟前时,他恨不得抱着她的双足在怀里摩挲,她的纤纤玉足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可以和米洛的维纳斯一起陈列在卢浮宫,供千万人观赏的,大自然最极致的创造。 他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这种感受,他可以用中文、用英语或者法语说话,可是有些思绪超越一切辞藻,如果她有一天能直接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他的心就好了。可是现在,羞怯的她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薄云在宁致远跟前,大部分时候是低头垂目,他的小女孩什么时候会长大呢? 宁致远发一条快客给她:“给你在包里塞了几万块零用钱,收好别丢了。我下周安排好工作随时可能动身回美国,为我母亲庆生。你好好考试,如果考第一名,暑假我带你出国旅行。如果考得还不如上学期,你就给我当一整个夏天的女奴!” 薄云笑,脸上绯红,宁致远好像一个凶恶的老爸,严肃的长兄,她调皮地回一条:“原来在美式教育里长大的宁总,对待我还是中式的赶鸭子上架嘛!” “那是因为你都十八岁了才交给我调教!只能用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方法!你老老实实给我在学校待着,等我回来。不许和文浩然或者任何雄性动物单独见面,否则你就死定!” 宁致远这种时候蛮不讲理又孩子气,哪里像个……统领互联网王国的亿万富豪?薄云只觉甜蜜又烦恼,为了宁致远,她必须付出十二分的努力,变得更优秀,才配得上他。 文浩然这几日过得特别“充实”,每天晚上和顾情一起上自习,有时候他占座,有时候是她找地方,他一开始不习惯,习惯之后发现顾情的复习效率非常高,她不会吃零食也不会跟她聊天,而是像上课一样,用手机定时,每45分钟为一个间隔,在这段时间内全神贯注地看书。到点儿就休息一会儿,休息时在外面她就像变了个人,还是那个口无遮拦的疯丫头,狂喝咖啡,啃巧克力,还使唤文浩然去买双皮奶和冰奶茶。 每天快到熄灯的时候文浩然才回宿舍,被室友调侃:“哎哟,和哪个学妹约会去啦?那个钢琴女神,还是那个给你买Ipad和手办的白富美?” “浩然,传授我一点泡妞的诀窍呗?为毛我就连和妹子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机会都没有,明明我那桌还有空位,人家宁可站着等别桌都不跟我挤。” 一张鼠标垫砸过去:“人家浩然长得玉树临风,文质彬彬,所以妹子愿意倒贴。你一脸自撸过度的猥琐相,哪个妹子搭理你啊?人家不如去附近航大找飞行员。” 文浩然不吭声,像吸音海绵一样,只进不出。他知道这种话题,一旦他开口,就是个无止境的黑洞,任由他们调侃一会儿,自然而然就风平浪静。 今夜偏偏室友精神好,洗澡上床之后还不放过他。 “对你,你那个小云妹妹,就是采访宁致远的那个吧?真看不出来,说话细声细气的,样子像未成年,谁知那么大场面,那么多摄像机架着,她还真压得住场子,一丝不乱,换了我肯定打哆嗦。” 文浩然听不得宁致远的名字,没好气地堵回去:“宁致远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他又不是美国总统!” “美国总统也没他有钱啊,他才28岁事业就做得这么大,并购电商平台之后,据说快客公司的市值已经突破120亿了,照这个发展速度,三五年之内在美国上市指日可待啊。” 文浩然叹口气,双手枕在脑后,已经熄灯,他对着天花板发呆。120亿有多少?可以垒成一面钞票墙吧,或者造一个城堡,把薄云关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真的是自愿的吗?还是被逼的? 手机滴滴一声,是顾情:“你睡了吗?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薄云今天招待我们喝可乐解暑,结果4瓶里面有3瓶都中奖,再来一瓶!你说我们是不是人品大爆发?” 文浩然忍不住展颜,小女孩就是这么单纯,一点点小事就够乐呵一晚上。 他回一条:“那祝你们明天兑换的三瓶继续中奖!一直喝不完!” 晚上,文浩然断断续续一直在做梦,空调的嗡嗡噪音持续不断,成为背景声。荷尔蒙作祟,早上他长长久久地树旗杆,难受得起不了床。隔了几日,那奇妙的同宿之夜仍未褪色,回忆反复在脑海里翻腾,顾情那白腻高挑的身体、若有似无的鼻息交缠…… 他懊恼地跳下床,去冲冷水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论上处男尚未开化,不该有欲望,不是吗?那晚他不是不想做,只是觉得不应该是和顾情这样的女孩子。她太高不可攀,眼下的主动也许只是一时玩心大起,万一他动了真情,她却把他弃若敝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屌丝逆袭白富美,只是电影情节而已,不能当真。 这天上午,会计系没有课,临近期末,很多选修课都停掉,四个女孩子难得睡个懒觉,快十点才陆陆续续下床洗漱。顾情一边梳头一边坐在椅子上用Ipad刷新闻。 “哇,你们快看,宁致远的最新八卦。” 薄云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一个激灵,竖起耳朵听。另外两个女孩子冲过去围观,薄云趴在床头看。顾情干脆站起来,靠在薄云的床板上,让她也跟着一起看。 《宁致远和孟氏千金疯狂血拼,商场消磨数小时》 照片是偷拍的,很模糊,一身低调便装的宁致远和打扮入时的孟琪雅一起在高级茶肆选购茶叶,身体语言十分亲密。两个人似乎一直在商量,孟琪雅贴在他耳边低语,他全神贯注地倾听。 168、杳无音信 黄婉婉撇撇嘴:“宁致远只是个商人,怎么比男演员还红啊?时不时地被狗仔跟拍,买个茶叶都要上头条。” 顾情轻笑一声:“你不懂了吧,且不提财富,只论颜、身材、气质,宁致远就能秒杀现在国内所有一线小生啊。那个姓孟的也不是一般人啊,她是大地产商孟氏集团的千金小姐,身价是天文数字,而且她母系那边据说有红色背景,所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背靠大树好乘凉啊!传闻说他们家族为了避税,在开曼群岛有个影子公司,90%的股份都写在这个孟小姐一人名下,一旦曝光,她也是XX财富榜上的一员呢!只是人家手段高明,瞒得密不透风,你查不到而已。她去年才回国长居的,之前也在国外读书,好像是瑞士籍还是美国籍来着,是宁致远的青梅竹马,据说他们俩早有婚约,迟早会结婚。” 周雨婷将信将疑:“啊,真的啊?那他们一旦结婚真的是强强联手啊。” 顾情的父母一个是高官,一个从事金融业,对这些内幕熟悉得很,得意洋洋地继续爆料:“宁家的财富和孟家是势均力敌,不过宁家二十年前就移民到美国了,现在生意中心都在北美,谁也不知道他们家现在到底有多少钱。照我看,宁家肯定还是华人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富豪,宁致远创立快客至今,一分钱没从银行借过,一直是自掏腰包,玩互联网的风险很高,一不小心就会血本无归的,可见人家玩得起。这种豪迈可不是一般暴发户能比得上。” 黄婉婉摇头叹息:“这就是现实版的王子和公主啊!” 周雨婷终于忍不住提出心中疑问:“那他们为什么一直不结婚?而且宁致远那么多绯闻?” “玩够本才结婚呗,结了婚就收心。富贵豪门都是这样,婚前随便花天酒地没人管,但最后还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生子。所以那些富家公子都是抓紧时间拼命玩女明星和模特儿,你看香港那些豪门的狗血故事,不都是这样吗?有些女明星专等着被那几大家族的人包养呢。宁致远三十都不到,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顾情发现薄云一直不吭声,抬头看,她脸色刷白,只有嘴唇血红,是她自己咬的。顾情捅捅她:“小云,你怎么啦?” 薄云忙转身掩饰自己的失态:“没有,刚起,好像血糖太低,有点晕乎乎的。” 周雨婷掩嘴而笑,指指薄云放在书桌上和宁致远的合照,调侃说:“薄云八成是醋坛子打翻啦,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跟宁致远合照一张,小心肝跳到现在还没平息。谁知人家早有真命天女,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薄云苦笑,是啊,镜中花水中月,她是被幻境迷惑了双眼,才会相信宁致远对她有一点真心。人家忙着买礼物回美国度假,早把她抛到九霄云外。 顾情知情识趣,忙做个收声的手势,让她们别再继续拿薄云开涮。 四个人收拾书本准备一起去吃饭,然后上课,薄云胡乱把课本往背包里塞,看见那张宁致远花三百万换来的珍贵合照,她长叹一声,犹豫片刻,把它收进抽屉深处。 薄云在自习的间隙收到宁致远的简单的消息:“今日赴美,两周后见。” 她想想,是不是该祝他母亲生日快乐?旋即又自嘲,她是什么人?见不得光的小情妇,能有资格说这种话?叹息一声,如此回复:“我会乖乖的等你回来,一路顺风。” 晚上下自习,李昊来N大看她,让她准备好身份证和标准证件照片。 “要我的身份证做什么?”薄云好奇地问,关于她的来龙去脉,还有什么是宁致远不清楚的吗? “找人给你办护照。” “哦……”薄云想,宁致远难道要带她出国? “宁总让我给你的。”他递上一个礼袋。 “是什么?”她躲进奥迪的后排座椅,打开礼袋看。里面有一部电子书阅读器,银白色,轻薄时尚。 李昊说:“这是快客网正式发售的电子书,你可能是第一个拿到的人,看看背后。” 电子书背后的外壳镌刻着一朵祥云图案,飘逸生动,不用说,是暗示薄云的名字。 “这不会是专门为我订制的吧?那我可以拿出来用吗?被同学看见怎么办?” 李昊粲然一笑:“既然你和宁总已经在万众瞩目的场合公开认识,若有人问起,你就大大方方地说是快客公司送给你的,有何不可?你就当为宁总的新产品打广告了。产品说明书写得很详细,如果你不会用,可以请教你那位计算机系的学长文浩然。” “我……受之有愧。感觉想读的书太多,而时间太少。” 李昊难得打趣一回:“时间就像女人的沟,挤挤总是有的。” 薄云脸红,低头轻笑,原来李昊不是那么乏味的博士嘛。 “宁总吩咐,如果他不在期间你要上山,就打电话给我接送你。” “他不在,我也不会去的,就在学校好好待着。” “那你不要乱跑,宁总他……会担心。” 相处这段时间下来,薄云已经发觉宁致远经常用GPS查看她的位置,哪敢乱跑,苦笑说:“孙悟空跑得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吗?我顶多去疗养院看看母亲,或者回家里瞧瞧水电煤气什么的。” 谁知宁致远这次一走,比他说好的两周时间长得多,直到薄云最后一门考试,他都没有回中国。她发现自己居然很想念他,夜里抱着泰迪熊睡觉时,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宁致远的温暖。 在纽约的宁致远收到薄云的快客,有种胜利的喜悦,他其实等待她的询问已经很久,骄傲阻止他对薄云交代行程,可是,他的心在盼望她会惦记。 “今天考最后一门,然后就放暑假,刚好66天,好吉利的数字,很有意思吧?” 小笨蛋,说句“我想你”会死吗?尽聊些没营养的。 “好好考试,不要功亏一篑。”他的回复俨然像个严厉的老师,丝毫不提他为什么滞留,何时回国。 等了好一会儿,薄云试探着问一句:“那,放假后我在紫云别苑等你吗?” “你说呢?”宁致远嘴角一丝邪气的笑容,除了他的地方,她还能去哪儿?她的家是个空壳子,她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只有他的怀抱才是安全的。 这个六月,孟琪雅的艺廊有大型画展,她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月底才有空回家陪父母。 “哎哟,这位真是稀客啊!”孟琪雅的母亲苏青故意尖着嗓子说。孟琪雅忙把手袋扔给佣人,捧着一个礼盒,蝴蝶一样进屋,搂着母亲,麦芽糖一样扭来扭去撒娇。 “妈!我在家无所事事,你嫌我碍手碍脚,我忙于事业,你又觉得我冷落你们,叫我怎么办呢?” “你就不能找一个平衡点?要么不及,要么过犹不及。” 孟琪雅忙岔开话题:“爸爸呢?在书房吗?我有好东西给他看。” “去吧,你打电话说今天回家吃饭,你爸还推掉一个跟政府官员的饭局,专门在家等着你这个大小姐。” 孟琪雅敲开房门,孟海涛从小山一般的文件里抬起头来:“舍得回家啦?” “爸!女儿天天惦记着您呢,这不,找到一套好东西孝敬您。” “拿来看看,如果还过得去呢,就饶你这个月不归家的过错。” 礼盒打开,是24枚印章,皆为文人闲章,从寿山石、和田玉到翡翠,不一而足。 “买这么一大盒子小玩意儿做什么?大多都是凡品。” “爸爸,你常考女儿的眼力,这次我也考考你。这里面有一枚稀世珍品,我是为了那一枚,才不动声色把一整套杂七杂八的全拿下,因为我若单单指定要某一个,物主发现藏有珍宝,就会坐地起价。我这样全套拿下,比单买那一个还便宜,另外23个可以随便当人情送送,挺好的。” 孟海涛扶一扶眼镜,认真端详,很快摸出一个带沁色的白玉小章,孟琪雅大笑起来:“姜还是老的辣!一眼就中标!” “废话,你是我教出来的,如果我的眼力还不如你,那真是白活半辈子。” 父女二人品一壶铁观音,细细把玩那枚珍品,顺带把其余的印章赏鉴一番,留下几个品质雕工一流的在家,剩余的由孟琪雅重新包装出售。 闲聊一会儿,孟琪雅喝一杯茶,状若无意地提起往事:“爸,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学钢琴的事儿吧?” 孟海涛一边用软布擦拭印章,一边闲闲地说:“你不是嫌无聊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没学几个月就不肯练了,可惜那家钢琴,白白送给别人。” “现在想想有点后悔,若是能弹一手好琴,可能我会比较像你们眼里完美的淑女形象。” 孟海涛从眼镜后面瞧女儿:“这话有意思,你现在搞艺术品投资,才后悔艺术修养不够,要临阵磨枪,附庸风雅?” 孟琪雅咯咯笑起来:“不是,可巧我最近遇到一个从前的熟人,听说小时候教我钢琴的那个女老师得了重病,貌似很严重,半死不活的。” 噗通一声,价值连城的印章从孟海涛手里滚落,幸好掉在地板上。他定定神,弯腰捡起来,继续擦拭。 “是吗?听谁说的?” “当然是六中的人。” “哦。”孟海涛惜字如金。 “挺可怜的,我印象中她很漂亮,很温柔,我不耐烦的时候乱弹一气,她也不发火。后来我说不练了,她好像还挺伤心,劝了好几次,说我有天赋。” “强扭的瓜不甜,你的脾气,谁能勉强你。”孟海涛说些不咸不淡的。 “我在想,要不要去看望一下那个女老师,她叫什么来着,我突然想不起来了,姓氏比较冷僻……叫什么……” “薄枫。”孟海涛下意识的吐出这两个字,孟琪雅的眼神犀利地射过去,观察父亲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对,薄枫!我再打听打听,去看看她吧,起码二十年没见过了,也许她已经认不出我。爸爸,你要不要一起去?” “再说吧,我哪有空操心这些琐事。你想去就去。” “好,如果我有消息,再告诉你?” “不必了,没什么交情的人,你要是有空,送一束花就算仁至义尽。” 169、空虚心灵 孟琪雅离开书房,跟母亲要老相册翻阅。 “怎么突发奇想要看老照片?” “没什么,今天心情好。” 孟琪雅翻了几大本,终于找到七八岁时上钢琴课的一张旧照,她穿着粉红纱裙,头发上别着蝴蝶结发夹,像个小公主。年轻的钢琴老师坐在一旁,弯腰纠正她手的姿势,侧面看起来温婉而优雅。 她的目光停留在这张照片上,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对,就是这个女人,薄枫。居然真的是她?见到宁致远藏在钱夹中的那张小照时,她还有点犹疑,毕竟是相隔二十年的事,记忆模糊,可是从父亲的神态以及家中旧照来判断,她已经百分百确定,她小时候见过薄枫。 世界真小,不是吗? “在看什么?” 孟琪雅马上合上相册:“突然有点怀旧,我小时候还是很乖的嘛,对不对,妈妈?” “乖什么!混世魔王!自从致远他们一家人移民去美国,你就开始翻天覆地地闹,非跟着去不可,最后为了你啊,害得我这个半句英文不会说的主妇,硬是在美国给你当了十年陪读。你爸爸得两边跑,累得要死。” “有得有失啊,爸爸那些年在美国的生意也没少赚钱!” “那也是宁家慷慨相助,他们家枝繁叶茂,在北美根基深厚,提供了许多宝贵信息,否则你以为你爸人生地不熟的,在美国做投资能一投一个准?说到底,我们孟家的真正天下还是在N市,在中国。你也不要满世界乱跑了,就在国内好好待着吧。” “那必须的,致远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你啊!还是个小女孩!幼稚!”苏青捏捏女儿的脸,对这个执拗的独生女,真是又爱又恨。 吃过晚饭,孟琪雅没有在家过夜,而是回到麦克的住处,他们已经同居一阵子。 “致远这一次怎么在纽约待了快四周都没回国?” “听说他一直在到处飞,拜访有名的脑科医生。” “什么?宁家二老生病?”孟琪雅大惊。 “不是,他想替那个小女朋友的妈妈找个名医看看,是否有帮助她更快恢复的可能。可是情况不太乐观,他没有找到能给他确切承诺的医生。” 孟琪雅苦笑,原来如此,所以扔下国内的生意不管,迟迟不归。看来宁致远对薄云是动了真格,不仅对她,连带对瘫痪的薄枫都挂在心上。 麦克摸摸孟琪雅的肩膀,她穿着一条细肩带黑色裙子,背后交叉编织,性感入骨。 “嘿,不要说别人的事了好吗?跟我在一起,可不可以专心一点?” 孟琪雅咯咯笑,把精心护理涂着红蔻丹的一双脚抵到麦克的胸上,用脚趾磨蹭他的纽扣,似乎想替他解开。麦克揉她的小腿,自觉自愿地把衬衫开到底,让她冰凉的玉足贴在他温暖的毛茸茸的胸膛上。 “琪雅,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很好。否则我不会跟你同居,通常我很少连续跟一个男人过夜超过三次。” “哇哦,那我值得一枚冠军奖牌!”麦克凑上去,吻她的唇,是玫瑰味儿的,她口红的香气。 在沙发上一番云雨,麦克喘着气,翻身下来,和孟琪雅紧贴着抱在一起。 “今晚你来了几次?” 孟琪雅软绵绵地把腿搁在麦克身上:“你们男人就是霸权主义。” 麦克有点沮丧,可是事关男性尊严,怎么能不问? “那今晚呢?我有没有让你满意?” 孟琪雅绕着麦克的胸毛玩,带着安抚他的意思,随口说:“有,几乎一直在最高点上漂浮,就好像滑翔翼一样,摸不着方向。你让我很快乐,麦克。” 麦克来了句欠抽的:“在性方面,我的能力和致远相比,如何?” 孟琪雅一脚把他踢到沙发下面去:“越说越低级!” 麦克坐在地毯上,抱住孟琪雅的膝盖:“琪雅,我活该被踢,可是你知道吗,当男人对一个女人动了真心,就会在乎他是不是她的唯一,是不是最好,他会比较,会自卑,你明白吗?” 孟琪雅心里一软,揉揉麦克一头乱糟糟的金发,诚恳地说:“我不能拿你跟致远比较,也不会和我经历过的任何一个男人相比。麦克,每一段关系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要再问这种傻话,好吗?” 深夜,微凉。中央空调的噪音几不可闻,一盏壁灯隐约照亮床上的两具身体。他们交缠在一起,忍不住延续之前的疯狂,好似天永远不会亮,黑暗之中,他们不需要看清楚彼此的表情,一个动作,一声呼唤,就能配合无间。 麦克心里对东方的美具有莫名的崇拜,孟琪雅尤其迷人,她既有东方柔美的外表,又有西方奔放的心灵,如果说东方哲学是阴阳和谐,那孟琪雅本身就是圆满,她又阳刚又妩媚,他为她神魂颠倒。其实从美国到中国,加入快客公司,固然是冲着死党宁致远的面子,但潜意识中也有为了孟琪雅而来的成分。 他从喘息中平定下来,蜷缩成孩子般,躺在床上,孟琪雅靠在床头,点一支烟。 她真是完美,像男人一样洒脱地处理床帏之事。她甚至再也没有问过第二次:“你爱不爱我?”好似他们第一次在纽约的意乱情迷是一场梦。她是个从心灵到身体都武装好的女战士,所向披靡,可以征服任何男人。 她好像不需要爱情,麦克想,他莫名地有些惆怅,无限的疲倦吞噬他。闭上眼就是天黑,既然爱情迟迟不来,那就这样陷入混沌吧,至少眼前的快乐是真实的。 放暑假之后,薄云在紫云别苑待了几天,百无聊赖地弹钢琴、看书。没等到宁致远回来,却等到一位不速之客。她经过上次不用对讲机就放人进门的惨烈教训,先谨慎地拿起话筒:“请问哪位?” “我是孟琪雅。” 她心脏猛地一跳,宁致远不在,没人可以保护她,偌大屋子就她一个。犹豫片刻,还是打开门。 “琪雅姐,你好。” 孟琪雅笑意盈盈,穿着舒适的雪纺蝴蝶衫和热裤,轻车熟路地走进屋里,略扫视一下,一切正常,宁致远不在。 “一个人很无聊吧?我带你出去玩玩。” “那个……宁总不许我乱跑。” “你跟着我,他再放心不过。” 薄云心里发出异议,是啊,打我和踩我的也是你!请我吃饭给我买香奈儿的也是你!天使和魔鬼,到底哪个是孟琪雅的真面目? “那,我先发快客跟他说一声。” 孟琪雅点点头,心里冷笑,这是要留个证据吧。 薄云快速收拾上手袋,低头跟着孟琪雅出门。孟琪雅用余光打量薄云,她今天穿得很像样子,几何色块图案的H型连身裙,舒适透气,真丝面料适合闷热的夏季。樱花粉的手袋显得年轻活泼,孟琪雅认出是Miumiu的新款,但Logo很隐蔽,不张扬。说实话,宁致远舍得花钱打扮她。一天一天,毛毛虫逐渐破茧成蝶,和她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黯淡无光的“小女佣”相比,已是判若两人。 红色保时捷在弯曲的山路上飞速漂移,薄云吓得脚趾头蜷起来。 “琪雅姐,我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 她们前往静园,这处幽静园林薄云在中学时代曾经来过好多次,大部分都是学校组织的春游。静园据说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是外地游客来到N市的必游景点,曲径通幽,假山堆叠,还保留着完整的老家具和旧时陈设,是夏日消暑的好去处,只是门票太贵,若不是统一要求,薄云一个人是不会心血来潮跑到这里来玩的。人民公园也有树荫纳凉,还不要钱。 孟琪雅并不带薄云进去,只是和她绕着围墙走了一会儿,浓密的梧桐树遮天蔽日,高大树木从围墙里面冒出头来,倒不觉得热。 170、含沙射影 “静园很大,你来过吗?” “来过几次。”薄云老实回答。 “你知道静园其实是宁家的产业吗?”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里曾经是宁总的家?” 孟琪雅点点头又摇摇头:“准确地说,是致远的祖爷爷和爷爷的家,致远出生的时候,静园早就不属于宁家。在解放初期,宁家树大招风,为了明哲保身,将此处园林无偿捐献给政府,他们放弃了祖祖辈辈传承的华美山庄,另觅居所。壮士断腕,因为这个英明决策,宁家和政府多年来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家族成员逐渐把资产和一些古董转移到海外,陆续移民,远离是非。在那十年浩劫里面,静园作为文物保护单位,幸运地逃过一劫。若是私产,恐怕逃不了打砸抢的命运,早就成为废墟。” 原来如此,薄云才知宁家是这样的名门望族,可不是么,宁静二字同义,静园就是宁氏私宅啊。 她抬头望高高的围墙,蝉声凄厉,似乎在嘲笑她的后知后觉。 孟琪雅看薄云脸上惊魂未定,接着说:“致远虽然在美国待了二十年,但他们宁家仍然是重视门第和教养的老式大家族,就连我出入宁家,也要把平常洒脱不羁的样子收敛几分。所谓高不可攀,说的就是这样的家庭。” 薄云想,可不是么,静园里处处都是“高门槛”,小孩子得手脚并用才能爬进爬出。 她还天真,并未把孟琪雅的话仔细咀嚼,而是问了一句特别孩子气的:“那宁总来过静园吗?他作为宁家后人,可不可以免门票?” 孟琪雅大笑起来,捏捏薄云的脸颊,穷人家的孩子啊,满脑子只想着蝇头小利,贪图一点点小便宜。 “致远的心愿是,有一日,当他有足够的财富和影响力,也许能让静园重归宁氏,好好整修保护,而不是被游客糟蹋得面目全非。” 薄云低头思索,恍惚有点明白孟琪雅此举的深意,孟琪雅在教育她——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妄图攀上高枝就能麻雀变凤凰。 孟琪雅看薄云脸色已经变了,继续下猛药:“要不要带你去看看致远小时候住过的老洋房?现在是他们家一个叔叔住着,你肯定知道那地方,淮海路,我父母如今还住在那里。致远家的老房子是20号,我家是18号,你路过的时候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 啊,当然知道,淮海路是N市风景明信片从不会落下的著名老街,全是民国时代的老建筑,气派的独栋洋房,百年的梧桐树和欧式的教堂、老式咖啡馆、平添几分异国风味。如今这条街的房子大多都改建成酒店、高雅餐厅,抑或奢侈品名店。没想到宁致远小时候就住在那么气派的地方。 薄云咬咬唇:“算了吧,我能想象出来,就不去自惭形秽了。” 孟琪雅微微一笑:“好,也许致远有心情会带你去看看。不过,他恐怕不愿意让他家里人知晓你的存在,不好解释。” 一刀命中要害,是啊,薄云在心里说,我是见不得光的小情妇。 “琪雅姐,你和宁总是不是从小就认识?” “是啊,差不多一辈子了。从前我们两家是邻居,他去美国之后,没过多久我也去了,常常在他家厮混,他母亲好似我第二个妈。” 薄云靠在墙壁的阴影里面,低头拧着手指头,不知该拧出个什么形状来。孟琪雅点一支烟,吞云吐雾:“我跟致远之间有太多共同点,我看他就好像从一块破碎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真实面目。他也一样,很多事他不会对家人说,不会对哥们儿说,只对我说。我掌握他所有喜好、缺点、秘密。包括,他所有情史。” 薄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呆呆的问:“你也负责打发他厌倦了的女人吗?” 孟琪雅的媚眼眯起来,意味深长地注视薄云:“我确实有随时让他的女人变成过去时的能耐,但是,我不会这么做。我尊重他的私生活,这是我跟他之间可以长久相知的出发点。” “走吧,去吃东西。” 薄云乖乖跟在后面,任由孟琪雅开车把她带往一处西餐厅。经过宁致远的教导,她现在面对刀叉已经不再惊慌,虽然还显得有些拘谨,但没有出洋相。孟琪雅一直在默默观察她,突然来一句:“跟我说说你母亲吧。” “我妈?” “嗯,你难道不是为了她,才献身给致远的吗?” 沉吟片刻,薄云说:“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唯一的亲人,她很温柔,很漂亮。我们家从来就没富裕过,可是妈妈努力让我生活得舒适,她是最好的母亲。就算我挖空心思寻找她的缺点,还是一无所获。她在我心目中完美无瑕。” “所以,为了照顾母亲,延续她的生命,在某种程度上,你是人尽可夫,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薄云的刀叉凝固在半空,人尽可夫?四个字,四颗钉子,把她钉死在耻辱之柱上。她埋头低声回答:“是,你说得对。当时我被逼上绝路了,如果交不起疗养院的费用,买不到我妈妈控制血压的药,她随时可能死去。” “你没想过辍学打工照顾她?可能开销不会那么大。” 薄云挤出一个笑容:“我妈妈瘫痪的情况,恐怕要持续一辈子,如果我错过读大学的时机,就只能去做最廉价低级的工作,一个高中毕业生能干的活儿,哪怕一天做足12小时,也赚不够养活她和我自己的薪水。我必须读大学,有份体面的职业和丰厚的薪水,把我妈照顾得妥帖,让她长命百岁。” 孟琪雅心里有点酸楚,真是可怜。 “你的考虑都是正确的,不过,你的手段我不敢恭维。” 薄云慢慢切剩下的一小块牛排:“我知道,所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都是我活该。我只求快点毕业,找份好工作,然后……” “然后,甩掉致远。你不过是在利用他的善良和慷慨,熬过这几年最困难的时间。” 薄云咬咬牙,孟琪雅的话好似手术刀,要剖开她天真纯洁的皮囊,强迫她坦承自己丑恶的灵魂。 “琪雅姐,我感激宁总对我的帮助,真心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迟早会离开他,但不会忘记他。” 孟琪雅不再多说,和薄云聊些闲话。 吃过饭,孟琪雅问:“你想去哪儿?回别墅?” “我……我想回我家看看,有阵子没回家了。” “我送你。”不由分说,孟琪雅把车子开到六中家属区,轻车熟路。 “咦,你怎么知道这里?” 孟琪雅淡淡一笑:“我记忆力超群,小时候来过的地方,何况又是N市老牌名校,怎么会忘记?” 在楼下停车,孟琪雅的手闲闲地搭在方向盘上:“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啊?可是,我家很简陋……” “不至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吧?”孟琪雅已经下车,锁门。薄云只得硬着头皮带孟琪雅上楼,五层楼爬上去,孟琪雅一直皱眉,好老的楼,墙壁上还有裂缝,楼梯被磨出坑来。 防盗门是新装的,但被贴满大小广告和水电费单子,乱七八糟。 “请进!”薄云在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孟琪雅才不愿穿别人穿过的鞋子。 “就这样吧,我看看就走。” 薄云忙拿抹布把沙发上的浮灰擦擦干净,请孟琪雅坐。人造革的沙发已经陈旧不堪,露出龟裂纹,搭着手工钩织的装饰罩布。地面还是水泥的,虽然打扫得很干净,但已经磨出坑坑洼洼的地方,颜色也有些深深浅浅的不均匀。孟琪雅心想,连地毯都不铺一块吗?这么丑陋的地板能忍受天天看见? 薄云忙着去烧水泡茶,幸好还有从前薄枫的学生送的好茶叶,否则真是连待客都没辙了。 “不好意思琪雅姐,我有很久没回家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喝杯茶吧。” 大夏天的,滚烫热茶端上来,没有成套茶具,就是直接泡在玻璃杯里,叫人怎么喝?但孟琪雅很给面子,微微弯腰致谢,心里却想,这茶叶是极好的正山小种,却这么个喝法,暴殄天物。 她环视四周,看见薄枫的一张照片放在钢琴上面,琴被暗红天鹅绒罩布遮着,虽然不是富贵人家,但薄枫在家的时候还是特别爱干净,也尽力布置家居,到处可见她的手工活儿,比如这块罩布的四角就是她手工做的刺绣,缝缀流苏。 孟琪雅拿起照片:“这是你母亲?”照片里薄枫穿着一条水绿色纱裙,坐在钢琴跟前,一双杏眼水波盈盈,显得温婉多情。 “对,是学校有一次文艺演出,我妈当伴奏的时候拍的。” “你母亲长得很美。” 薄云微笑说:“是啊,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 “她结过婚吗?” “没有。” 孟琪雅咯咯笑:“那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薄云靠在钢琴上,一脸难堪,但是,在孟琪雅面前,她有什么面子可言呢? “小时候,每次我哭着问,为什么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送,我们家没有爸爸。妈妈就哄我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回家。再大一点,妈妈就说爸爸已经去世,在我出生之前。等我到了懂事的年纪,我才明白,我就是传说中的私生女。爸爸不是在远方,也不是死了,而是不能说出口的丑闻。因为,我们家没有任何有关父亲的蛛丝马迹,没有照片也没有信件,也从没去拜祭过所谓去世的父亲。只有一个解释,妈妈她不能说出来,我是谁的女儿。或者,她自己都不知道谁是我爸爸。” 171、相思如狂 薄云没说出口,她小时候甚至曾经猜测,她可能是母亲遭遇强暴而不幸怀上的孩子,因此,她贴心地选择沉默,不再向母亲追问真相。 孟琪雅不接话,在琴凳上坐下,打开,试音,弹一支《公主圆舞曲》,基本的练习曲,她还记得调子。 “琪雅姐,原来你也会弹琴?” “一点点。不止钢琴,我也会一点点长笛和小提琴、还有芭蕾。像我这种家庭里的女孩子,大多都会几门才艺,能说三两门外语,懂一些红酒或者茶道的知识。不需要勤学苦练,只要在外应酬,装点门面。我的琴技一般般,只是在社交场合偶尔小露一手,点到即止,足够。” 薄云感叹不已:“是啊,我们穷家小户的,有个才艺,就觉得脸上有光,到处夸耀。因为没有别的可以拿得出手。” “其实你弹得相当不错,我看过快客网上你弹琴的视频,可以达到演奏水平。不如我推荐你去乐团或者唱片公司里面碰碰运气,兴许能以此为生。现在连古典音乐都已经市场化,像你这么年轻貌美的小女孩,包装一下,制造些噱头,难保不是下一个女版李云迪。比如,你可怜的身世就是炒作的好题材。” “琪雅姐,谢谢你,不过我不想走那条路。我的钢琴是母亲手把手教的,我不愿用她留给我的精神财富去谋财。” 孟琪雅摇头笑:“你不肯弹琴赚钱,却愿意张开腿让男人睡?可笑的逻辑,可笑的自尊心!” 薄云被刺伤,低头一言不发。孟琪雅站起来,四处打量这间小小的两居室,处处都流露出一种捉襟见肘,但细心补缀的痕迹。不成套的家具,便宜的小摆设,老式五斗橱…… “薄云,如果我给你一笔钱,你会离开致远吗?” “什么?” “你要的不就是钱吗?否则你贪图的是什么?是致远的人吗?他不可能跟你天长地久的,你去了宁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比女佣还要胆战心惊。他未来的妻子,必须是能够和他旗鼓相当,能辅助他的事业,能张罗一个华丽体面的家庭的女人,你觉得你是那种人吗?既然迟早要分,不如速战速决。” 薄云一颗心如坠入谷底,孟琪雅客客气气地把她踩到泥土里。女王大人站起来,穿着高跟鞋的她比薄云高半个头,垂下眼睫毛,看着薄云迅速涨红的一张精致小脸,心里是说不出的快意。她知道,她戳穿了一切甜蜜的假象。 “薄云,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的,因此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幻想你在和致远谈恋爱。他对女人从来温柔慷慨,在你之前的一个床伴,叫欧珊珊的小明星,致远花了几千万投资电视剧,捧她当女主角。她不过也就陪睡了三两个月吧,名利双收。我知道致远在你身上烧了不少钞票,你若开口要什么,房子车子,他不会不给你。你走错了路,幸而走得还不算远,回头还来得及。以色事人的女人,最后都会被当成破鞋扔掉,人人唾弃。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养活自己和你母亲的,比如,十年的开销,到那时你应该有了自己的事业,或者,找到一个正经男人嫁人生子,过上小康的生活。而不是当有钱人的情妇,岂不圆满?你觉得呢?” 薄云突然笑起来,眼睛里都是泪:“我拿你的钱,和拿宁总的钱,还不是一样下贱!有区别吗?” 孟琪雅的手指轻轻摸摸薄云的下巴,这张脸真好看啊,哭得梨花带雨,是个男人都会心疼,宁致远就是被她的可怜相迷惑了吧。 “当然不一样,你拿我的钱,并不需要陪我睡觉,不是吗?还是你不仅下贱,而且淫荡?心甘情愿被男人压?慎重考虑一下告诉我你的决定。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局面,你得到钱而且恢复自由,我少了眼中钉,致远么……他不会缺女人的。皆大欢喜!钱能解决的,都不叫事儿。” 薄云整个人都在抖,虽然是炎夏,却像被扔进冰窖里面。孟琪雅拎起手袋,不说再见,高跟鞋哒哒的声音由弱变强,顺着楼梯消失。薄云回过神来,只见半开的门缝里,一只邻居家的猫,站在转角处,直勾勾地盯着她,它洞察了一切,薄云的难堪和痛苦。 次日,宁致远从美国飞回N市,回到家,薄云并不在紫芸别苑,他打开手机追踪软件,看见她在六中家属区老家,一个电话打过去:“让你接你上山,给你半小时准备。” “我……可不可以就在家待几天?”她的声音虚弱无力。 “你怎么了?” “好像有点感冒,不想传染给你。” 宁致远沉默片刻:“在家等着,我马上到。” 薄云晕晕沉沉地被抱进医院,迷蒙中,她靠在一个宽厚的怀抱里面,铜墙铁壁一般,可是又比铜墙铁壁更加温暖。 宁致远在淡蓝色单人病房里守着薄云打点滴,高烧到39°,她居然还能摇摇晃晃来开门,和他说“我没事,就是想睡觉。”小笨蛋!他摸着薄云巴掌大的小脸,好像瘦了些,胳膊细细的,针头戳进去,白得透明的皮肤下面蓝色的血管凸出,他看着心都在滴血,她这样娇弱,不该受这种苦。 真是他的心肝儿,让他操碎心的心肝宝贝。乖乖巧巧的,白白净净的,小鼻子翘翘的,粉嫩的唇好像时刻期待着亲吻。 她从黑暗的梦境里醒来,看见守在床边的宁致远,他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靠在椅背上假寐,眉头紧锁。她微微侧身,看他的模样,丝毫不觉点滴马上就要滴完,手机滴滴想起来,宁致远马上惊醒,第一件事是看点滴,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小傻瓜,自己醒了都不会叫护士吗?太让人操心了!”宁致远捏她小脸一下,埋怨中含着宠溺。 “你一直守着我?” “不然呢?” “我没事的。” “有没有事要问医生。” 耗到黄昏,薄云的烧退了,宁致远这才出院。到了别墅,意外地看见张妈在做饭菜。看来是宁致远特地把她叫上山来帮忙。薄云被宁致远抱着放在沙发上,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宁致远倒是轻松自在的模样,亲自尝一口张妈熬的粥。 “很好,谢谢。今天就这样吧,明天来时麻烦多买些蔬菜水果,然后,炖一锅鸡汤。” 张妈一一答应,收拾好厨房就识趣告辞。 宁致远督促薄云喝了一碗粥,抱上楼,替她洗澡,舒舒服服地安置在床上。 “我病了,让我一个人睡吧,免得连累你。” “你是热伤风,又不是病毒性感冒,有没有常识啊?”宁致远又气又笑,捏她的耳朵。 薄云转头,缩进被子里,不说话。宁致远这里好舒服,本来就在山上,空气清新,就算市区热似火炉,而掩映在密林中的别墅区仍然清幽凉爽,何况还有温度宜人的空调。她昨天被孟琪雅讥讽践踏一番,哭了一夜,不吃不喝。睡觉前洗澡发现煤气早停供了,忘了去缴费。她只咬牙胡乱洗个凉水澡,睡到半夜就开始发烧。 宁致远看她不说话,凑过去吻她的额头:“怎么我一回来你就生病,是不是相思成疾?” 薄云脸红:“胡说……” “还是怕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要压住你狠狠要几次降火,所以你就恰到好处地生病,让我不忍心。”宁致远把她双手扣在头顶,露出邪气的笑容,黑眸勾魂。 薄云的大眼睛里写满羞窘和紧张,咬咬唇:“是啊,所以求求你这几天放过我吧。” “那不行,好不容易等到你放暑假,怎么能不……好好享受你?你给我快点好起来,否则别怪我对病人下手。” 他脱掉浴袍,只着贴身衣物钻进被窝,把薄云抱在怀里。她觉得很舒服,好似幕天席地,睡在星空之下。她往下缩,靠在他的胸口,被子捂住头,好似一个温暖安全的巢穴。 “宁总……” “好讨厌的称呼,你可以不可以换个方法叫我?”宁致远抗议。 “我没有资格直呼你的名字,叫你Mr. King?你没有英文名吗?”薄云抬起头,好奇地问。 “假模假式的人才喜欢取个英文名,只要我足够令人印象深刻,哪怕我的名字再拗口,别人也会记得,我不需要一个英文名字,明白吗?” 薄云不吭声,她可不敢叫他“致远”,除非他在激情时刻逼她这样呼唤。 “你不是在手机里叫我冰山吗?”宁致远笑言。 “啊?你都知道?” “你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他狞笑,捧着她的脸,轻咬她的唇。 “云,那你就叫我冰山吧,从来没人敢这样叫我,虽然他们心里肯定骂我是暴君,是冷血无情的生意人。” “你不生气?” “没有,我觉得很有意思。” “哦……那……冰山大人,你说过,加入你腻味了,就会赶我走。那你什么时候会腻?” “怎么,你在我身边待得不耐烦了?” 薄云猛摇头:“不,可是,我还是学生,除了寒暑假,平常能陪你的时间很有限。而且,我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穷家女,你身边大把女明星和千金小姐……” “是啊,真奇怪,我明明是吃牛排长大的人,偏偏贪嘴喜欢吃臭豆腐。” 薄云粉拳捶打,抗议说:“我才不是臭豆腐,我至少也是……豆沙汤圆!” “咦,你的病全这么快就好啦?小拳头很有点力气,让我来咬一口豆沙汤圆,看看是不是皮薄馅大!” 172、疑窦丛生 宁致远一把掀开被子,把薄云拖到床中央,三五下扒掉她的睡裙,铁臂缠紧,压制住她无力的抵抗。狂热的吻抹上她的唇,辗转深吻。一个月没见,好想念她的味道。薄云和他像打湿的书页一样贴紧,他强健的胳臂、壮硕的胸肌,还有那巧克力般一格格的……腹肌。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下颌,吻得尽情而缠绵,他攫取她的生命和理智,她几乎陷入昏厥,这是他独有的方式,烙下他的痕迹。他越来越强悍,在他如琢如磨的缠吻之下,她的身体如柳枝般柔软。 “云,我不会弹钢琴,可是你在我怀里,我好似一个最出色的演奏者,我知道你身上每一个黑白键,按哪里会发出什么样的娇吟,声声悦耳。你是我的琴。” 宁致远的手滑下去,撩拨她,如他所愿,薄云喘息着,哀求着,比琴声更动听。他的手指摩挲她柔嫩的一片雪肤,恨不得吻遍她全身。她的病还没好!他的身体在和他的意志力厮杀,狂热地渴求要占有身下的娇躯。怜香惜玉的一面终于占了上风,他松开她,意犹未尽地长叹一声,咬牙切齿地和奔腾不休的欲望做斗争。他不能再碰触她,口干舌燥,小腹焦灼,何时开始,他这样容易失控? 薄云在药物的作用下,睡意来袭,加之被吻得晕头涨脑,很快就枕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此时此刻的亲密,和情欲无关,他只想抱着她,忘却一切烦恼,享受她的依恋。她身上散发出令人安静的淡淡馨香,超越感官享乐的纯净气息。这样也好,他和她,其实可以脱离男欢女爱,柏拉图式的恋爱,别有一番风味。 薄云翻个身,嘟哝着抓住一个枕头抱住,蜷成小猫一样。睡裙撩起,月黑风高,四面楚歌。宁致远懊恼地跑去冲冷水澡,他难以忍受只能看不能碰的煎熬!薄云,谁批准你在关键时刻生病的! 这天,孟琪雅从薄云家里离开,默默开车在市区绕圈子,不知该去哪儿。麦克打了两个电话,她不想回复,她没有情绪做那事儿。她决定回家。 孟海涛不在,只有母亲苏青在家,佣人正好在安排晚餐。 “怎么不打声招呼?早知道你要回来,该多做些你爱吃的菜。” 孟琪雅抱着母亲撒娇说:“我又不是猪,这么多菜够吃啦。” 她转而吩咐女佣:“李嫂,请给我盛一点点米饭,差不多一个蛋那么大一团米饭就行了。” 李嫂是孟家的老佣人,笑眯眯地调笑一句:“小姐是要鹌鹑蛋那么大的呢,还是鸵鸟蛋那么大的一团?” 孟琪雅笑起来:“哎哟了不得,李嫂这张嘴啊,比我还刁!” 陪母亲边吃边聊,说些上流社会圈子里的蜚短流长,孟琪雅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薄枫身上引。 “妈,我小时候用过的钢琴还在吗?” “早送人了,你不肯再弹,放在家里也是积灰尘。怎么想起来要那个?都二十年前的事情啦。” “没什么,心血来潮,最近听说小时候教我钢琴的那个女老师得了脑溢血,瘫痪。” 苏青乍闻此事,吃了一惊。 “你说薄枫?” “对,就是那个六中的音乐老师薄枫,想想挺感慨的,她才四十几岁吧,居然会得这种病,而且很严重,听说连话都不能讲。” 放下筷子,叹息一声,摇摇头:“因果循环,老天绕过谁。那个女人还年轻呢,却遭此业报,可见老天有眼。” “她造什么孽了?”孟琪雅一脸好奇和天真的模样。 苏青不愿多言,只闷头吃菜。孟琪雅却把往事一一摊开细说。 “妈,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什么都不记得。那个女人借着给我上课的便利,跟父亲不干不净,以为我是小女孩看不懂眉来眼去,其实我心里一清二楚。所以就算你打我板子,我都不肯再继续学钢琴,就是不想那个女人再上门。” “哎……琪雅,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耿耿于怀。算啦,她既然重病瘫痪,我们再议论,就显得刻薄。往事不要再提。” 陪母亲一直到深夜,孟琪雅回房沐浴休息。她想起当年的薄枫,杨柳腰,桃花眼,说话细声细气的,脾气比棉花还软,活脱脱一个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七八岁时的孟琪雅打从心眼儿里喜欢这个钢琴老师,练琴特别带劲儿,就为了听薄枫用好听的嗓音夸她是个小天才。孟海涛那时候似乎特别关注女儿的教育,常常守着听她练琴,只要薄枫来上课,孟海涛就坐在琴房里,看书读报,从头待到尾。 有一天,孟琪雅特别特别困,一直打瞌睡。薄枫看她确实是弹不了,就提议让她小睡一会儿,等她醒了再继续上课。 她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薄枫坐在父亲的腿上,而父亲的手在她的裙子下面拱来拱去。她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爸爸,薄老师,你们抱在一起不热吗?” 两个大人火速弹开,各自整理衣服,假装一切如常。孟琪雅当年虽然年纪还小,早慧的她却顿悟,父亲和薄枫做了坏事。然后她就闹别扭,撒泼,死活不肯再上钢琴课。 孟琪雅现在把种种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对薄云的身世疑窦顿生。她,有没有可能是父亲和薄枫的私生女?薄云今年十九岁,加上怀胎十月,和她二十年前学钢琴的时间岂不是恰好契合?她披着睡袍在屋里踱步,咬着手指,如何求证? 不能问父母,他们明显不知道薄枫有个女儿,甚至连薄枫生病的音讯都毫不知晓,她何必节外生枝?万一薄云和他们孟家毫无瓜葛,她岂不是破坏自己和父母的关系? 那问谁?薄云那个傻姑娘,一问三不知。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可能,薄枫。 次日一早,薄云还在睡懒觉,宁致远早早起床,打扮停当,进城去见孟琪雅。 “房子找到了?” “嗯,我先给你看下房型和地段。” 孟琪雅效率极高,在宁致远赴美这段时间,已经看好一处精装修小三居,离N大北门很近,步行就一刻钟的距离,新开发的楼盘,采光和房型都没得挑。 “你要精装修的,所以屋子不大,一百平多一点左右,赠送一个小阁楼。位置在顶层,比较清静,避人耳目。家具和电器都齐全,货真价实的拎包入住,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孟琪雅给宁致远看装修效果图。 “不用,我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重新弄,既然是你选的就绝不会错。总价多少?我即刻付给你,但是产权手续之类的可能要麻烦你找人弄一下,我不好出面。手续办好之后,你可以叫人把产权证和钥匙送来公司给我。” “这是我家的楼盘,冲着你的面子打了6.8折,可仍然是总价两百万的房子呢,真要写在薄云名下?” “这个地段,不是给她还是给谁?我又不可能住到这种小公寓里去。” “就住三四年,你真舍得。” 宁致远微笑说:“大不了她毕业之后再找你帮我卖掉。以现在房地产的行情,总是不会亏的。” 孟琪雅撇撇嘴:“那我可不敢打包票,现在房地产的前景也不明朗,最赚钱的时间已经过了。” “你们孟家也赚够了,也许可以急流勇退,像我父母一样,避居到美国或者瑞士去,清静过日子。” 孟琪雅点支烟,深深吸几口:“致远,你应该深有体会,人一旦爬到某种高度,就很难潇洒退场,尝到甜头就想得到更多。如今我父亲家大业大,想退也难抽身,盘根错节的关系太复杂。” “你真的不考虑帮你父亲打理事业?你的公关能力一流,和父亲的感情深厚,有了你,如虎添翼。” “不,我现在无心赚钱拼事业,主要目标是嫁人。在国内,28岁的年纪已经被定性为剩女了。”孟琪雅直勾勾地看着宁致远,他并不回避眼神的交锋,淡淡一句:“你不是剩下的,而是你挑不着配得上你的。其实麦克是个不错的对象,受过良好教育,勤奋能干,而且出身很不错,他父亲是律师,母亲是个牙医,你父母应该不会有意见……” 孟琪雅打断宁致远:“炮友就是炮友,一谈感情就索然无味,别提这个。” 宁致远耸耸肩,起身告辞,大掌在孟琪雅肩上拍拍:“麦克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只是玩玩而已,趁早放他一条生路。他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风流,一旦认真起来,可以舍生忘死。他肯到中国来,你觉得真的完全是为了我吗?以他的本事,高薪哪里挣不到?巴巴地跑到一个语言不通陌生国度来?琪雅,对他好一点,他待在中国真正重视的,说穿了就只有你而已。我本不想多嘴,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宁致远叹息,理一理西服离开。 孟琪雅夹着香烟的手指在发抖,她叫住宁致远:“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叫上麦克。” 宁致远止步:“看薄云的身体状况,她有点发烧,胃口不好。” 孟琪雅心里冷笑,真像林妹妹,风吹就倒。 “哪里就那么娇弱了,我订一家私房菜,你带她一起来,吃些清淡的不要紧。” 173、缠绵悱恻 宁致远回到别墅,薄云正在和张妈一起打扫屋子,洗洗刷刷,她穿着家常T恤短裤,跪在浴室地板上擦拭浴缸。 他摸摸薄云的额头:“刚退烧就自觉当起小女佣?” 薄云腼腆地笑笑:“张妈一个人做挺累的,我闲着也是闲着。她在抹地板,我如果像个大小姐一样坐在那里指手画脚,太过分了吧。” 宁致远微笑着看她,她的心啊,比水晶还要清透,善良的本性是她最珍贵的品质。 他倚靠在洗手台上,看薄云热火朝天地干活,慢吞吞地说:“其实这次美国之行耽搁这么久,主要是为了帮你母亲找一个脑科医生。” “什么?”薄云的抹布掉到水里,她忙捞起来拧干,洗干净双手,听宁致远说话。 “我在想,也许你母亲的状况可以通过手术得到改善,比如,恢复部分行动能力或者语言能力。但是跟几个医生谈下来,不是很乐观,根据我的描述和我从疗养院那边拿到的病历,恐怕你母亲大脑的损伤是永久性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努力一下,把你母亲带往美国,有个医生愿意主刀做一次开颅手术,但是,成功的几率很小。你愿意试试看吗?” 薄云内心极度犹豫煎熬,紧张地搓手,半晌才回答:“我不确定母亲的状况能承受第二次手术,而且去美国治疗,花销会不会很夸张?” 宁致远温柔一笑:“你觉得我花不起这笔钱?” “不是不是……只是……我心里过意不去。” “钱财都是身外物,生命最宝贵。你也不愿意看你母亲一辈子坐轮椅,不能动也不能说吧?当生存下去已经没有乐趣和质量可言,对她而言,每天只是苦捱日子而已,我们总得做些什么来改善,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进步,也比现在这样好。” 我们?宁致远说我们?薄云突然鼻酸,抱着宁致远哭得稀里哗啦。 晚上吃饭,在一家雅致的私房菜馆,只有他们一桌,就在人家的客厅里,像货真价实的客人。不能点菜,主人做什么吃什么,薄云觉得很新鲜,试图窥探厨房,奈何上面写着:“机密,擅入者杀无赦!” 美味佳肴一道道呈上,看似平常,入口只觉味蕾在跳舞,滋味无穷。薄云吃得很开心,因为感冒,喝了两天白粥和不放盐的鸡汤,她已经馋死了。孟琪雅不怎么搭理她,只顾和麦克、宁致远高谈阔论,谈些股票走势和宏观调控政策。薄云一直竖着耳朵听,间或还能掺和两句。 孟琪雅略有些吃惊,薄云虽然话不多,但的确一直跟着思路在走,她的英文水平比上次在别墅游泳的时候有突飞猛进的提高,词汇和语法没有错误,口音也渐渐纯正,看来宁致远没少指导她。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像海绵,如饥似渴地吸收一切新资讯。后生可畏,她猛然觉得背上一阵寒意,空调的风太大了吧? 饭后甜品呈上,甜糯的莲子银耳羹。看薄云吃了一份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宁致远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舀一勺,凑到她嘴边。 不会吧,这个……当众喂食,太超过了吧?薄云脸上迅速涨红,宁致远却如入无人之境,勺子抵住唇边,她不得不张开嘴,吞下去,忙说:“我自己吃。” 孟琪雅很想抽烟,硬生生克制,冷笑说:“致远,请回家再喂养宠物,怪恶心的。” 宁致远眉毛都不抬,淡然道:“麦克的喜好我还不清楚?你们在家肯定也没少恶心来恶心去,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孟琪雅被戳到要害,正要发作,麦克握住她的手,看她一眼,让她冷静。他自嘲一句打破尴尬:“其实在家琪雅也喜欢喂我吃东西,我就像个垃圾桶,凡是她不吃的或者难吃的,都塞给我。自从来了中国,我已经增重2公斤,再这样下去连我妈都不认识啦!”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像个大孩子,发红的白皮肤显得善良无害。 孟琪雅叹口气,转移话题:“薄云,暑假漫长,你打算做什么打发时间呢?天天窝在别墅吗?” “我会经常去疗养院陪我母亲,另外就是看书学习,升大二之后课程强度会加大,不用功不行。” 宁致远补充说:“明天我会陪薄云一起去疗养院,和那边的医生评估一下她母亲的状况。” “你考虑给薄枫安排赴美手术?”麦克问。 “正有此意,但要等明天谈过之后才能做决定。” 这一晚孟琪雅没跟麦克到他们的爱巢,而是回到老宅,整晚神不守舍。 在紫云别苑,远离尘嚣之地,没有霓虹灯的叨扰,月光清凉,溅落一地,催发夜开的花,照亮飞蛾旋舞的道路。夜色深沉如海,月亮的脸在云中若隐若现。 回到住处,宁致远从紧绷的一日中彻底放松。人前和人后的他判若两人,此时扯掉真丝领带,衬衫扣子解开,露出硬实的胸肌和小腹。薄云不敢看他,默默地在浴室解开头发梳理。宁致远为什么会选择把她留在身边呢?薄云常常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在云端之上的神俊人物,而她只是挣扎于凡俗艰难求生的小蚂蚁。完全不配,因而,不敢走在阳光底下。 “今天吃饭开心吗?你的英文进步很快,看得出你有用功。” 他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她一怔,抬眼,撞上他温和的目光。性感的薄唇微微上翘,消解了他刚毅下巴的冷酷感。其实严峻面庞之下的宁致远亦有和煦的一面。 “我天份有限,只好以勤补拙。” 他抚上她的脸颊,轻声说:“我欣赏你所有的笨拙和不完美。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脏兮兮,穿着又土又廉价的衣服,头发上都是汗味儿。你请求我睡你,只要我给你钱。你天真又莽撞。可是,我却……失去了理智。” 薄云低头死盯着自己的脚趾:“这对你而言太反常了吧?” “是的。”他坦然承认。 转眼薄云就被扛去浴缸,剥光,浸入雪白浴缸。 “今晚我替你洗!”他双手搓出柔滑泡沫,把她更为柔滑的肌肤摸个彻底。她痒得躲来躲去,笑着抵挡:“别玩啦!” “那不行,吃之前要彻底洗干净!”不容置喙,宁致远凝眸探索每一个幽微之处,她被迫张开身体,浴缸里波涛汹涌,春意盎然。玫瑰香薰灯在角落妖娆摇曳一朵烛花,笨拙的骑手跨上强壮的野马,他爱死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半撑起身体,深深凝视她的脸庞,她的小手拽着他的胳膊有如抓紧救命的缰绳。 “不要这样,我不想这个样子……”她几度要滑落下来,只是引发新一轮爆燃的烈火焚身。 “这样的你很美……” 燎原之火一路从浴室燃到床铺,水淋淋的,颤巍巍的。他俯瞰被压制在身下的小小身躯,她在遮掩身体,羞赧的小脸烧得通红,咬着唇。他是胜利的征服者,粉雕玉琢的脚踝被他拉开,他看得痴迷,绽放的花瓣,柔美起伏的雪峰,柳枝般款摆的腰肢……都是属于他的。 低低泣求:“不要……” “不要这样?那这样呢?”他的战术岂止三十六计,她崩溃尖叫,搂住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肩窝里闷声抽泣。 “不许闭上眼睛!仔细看我是怎样要你的?你现在好美,你的身体喜欢我,发现了吗?” 不要,她不要看见放浪的自我。 她已没有抵挡的力气,喃喃地说:“不要了……”她喘息娇嗔,他怦然心动,爱死她这无助哀求的时刻。漫长欢爱抽空她的力气,宁致远抱她起身,倒一杯睡喂给她,喂到一半就忍不住以吻纠缠,分享唇舌间的甘甜。 悠长假日,可以没日没夜地缠绵,可不能浪费良机。月圆之夜,狼嚎四起。“一夜七次郎”兴奋地迎接好时光到来。 174、美梦破碎 充分满足之后的早晨,宁致远觉得自己是加满油的跑车,精力充沛,一早起来就在跑步机上锻炼半小时,等待虚弱的薄云慢慢起床。她把早饭准备好,宁致远沐浴之后到厨房,搂住她的肩膀,先来一个甜蜜的早餐吻,吃够了她的香舌,才开始吃吐司和水果。 “你的护照已经办好,你想去哪儿度假,美国还是欧洲?我找人给你弄签证。” 薄云一惊:“你要带我去旅行?” “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难道想整个暑假都窝在N市?” 薄云怯生生地说:“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省,更别提出国玩,我怕给你丢人……” “没有人生而知之,边走边学,有我呢。” “万一被人发现我跟你在一起……对快客公司的形象不好吧?” 宁致远挑挑眉:“我是一个年轻的单身男人,你是一个已成年的漂亮女孩。我们在一起有何不可?若是被拍到,那就顺水推舟公布关系。何况从前我也常被拍到和女人出双入对,这是个眼球经济的时代,这种绯闻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你不必看得太严重。” 他都不怕,她在怕什么? 薄云找了个牵强的理由:“那……我们今天反正要去疗养院看母亲,我可以先问问她的意见吗?如果妈妈不放心我出国,我就老老实实在N市待着。” 宁致远摇摇头,拿她没辙,乖女孩啊!他捏捏她苹果般的脸颊,默许。 到疗养院的路上,宁致远接到孟琪雅的电话。 “你是不是现在带薄云去看望她母亲?” “对,我在开车,你长话短说。”宁致远打开车载电话回复。 “OK,我也来,请你把地址告诉我。” 宁致远转头看薄云,她微微皱眉,但还是点头同意。 薄云心想,母亲独自一人十分寂寞,多点人去看看她,热闹些,虽然孟琪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恐怕只是想千方百计挤入薄云和宁致远的二人世界里面,不过光天化日的,她总不会胡搅蛮缠。 他们前脚刚到,孟琪雅就来了,穿着妖娆的红色连衣裙,四寸细高跟鞋,佩戴着华丽的山茶花形耳钉和项链,黑色大墨镜遮住半边脸,只露出烈焰红唇。要不是手里捧着鲜花,哪里像来探访病人,简直是女明星刻意出街等“街拍”。 宁致远对孟琪雅点头致意,薄云正蹲在母亲的轮椅旁边,给她喂综合果蔬汁。盛夏阳光暴烈,幸而走廊上的紫藤花架遮天蔽日,提供一丝凉爽。孟琪雅把花送上,薄云忙接过来,连声道谢,走去母亲房间找一个花瓶插起来。 薄云旋即跑回母亲身边,只见孟琪雅很大方地蹲下来,和薄枫视线平行。她不想碰薄枫,瘫痪的病人就算每天擦身数次,还是有股难闻的体味,何况还是在夏天。可是宁致远在跟前,她不得不做出点样子来。于是捏着薄枫的手指,象征性地握一下:“您好,我是薄云的朋友,特地来看您。” 薄云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妈不能说话,很抱歉。” “哦,真可怜啊,不能动不能说。”孟琪雅的眼神躲在墨镜后面,谁也看不清。 薄枫只能从孟琪雅看见墨镜上映出的人影,好像镜子一样无情地反射出她憔悴瘦弱的形象,曾被剃光的头发长出来,由疗养院的剃头师傅给剪了个不男不女的偏分头,穿一件前开扣子的长袍子,便于护工给她换尿布和擦身。她看到眼前妆容精致珠光宝气的女子,自惭形秽,嗫喏难言,喉咙里发出支吾声。 孟琪雅忍不住皱眉,太恶心了,像老人咯痰。她松开手,薄云掏出一条手绢给母亲塞在领口,继续给她把剩余的一点果汁喂完。 宁致远看薄枫吃喝结束,对薄云说:“我们去跟院长和医生讨论一下,看你母亲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可以长途旅行和做第二次手术。”他转头看看孟琪雅,她微笑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呢。” 薄云微微鞠躬:“琪雅姐,麻烦你了,如果我妈有什么状况你就叫护工,你陪她说说话就行。” 护工拿着一碗米糊糊过来,孟琪雅主动接过来。 “我来喂吧。” 护工看她十指纤纤,担心这个娇小姐不会伺候人,可见孟琪雅这副打扮和气场震得护工不敢多说,只好把米糊糊给她。孟琪雅慢吞吞地端一把椅子到轮椅跟前,把米糊糊放在轮椅的小桌板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像喂小孩一样么,不难。 孟琪雅喂薄枫吃几口,薄枫很配合,努力吞咽。孟琪雅放下碗,摘下墨镜,笑眯眯地说:“我该叫您一声薄老师,还记得我吗?” 薄枫讶异,看眼前艳若桃李的女子,在记忆深处打捞,却一无所获。 孟琪雅的笑意不减,可声音冷冰冰:“不怪您不记得,我那时候年纪还小,转眼二十年啦,冤家路窄,居然再遇上,也是人生一种奇遇。您说是不是?我叫孟琪雅,我父亲叫孟海涛,还有印象吗?” 薄枫脸色突变,十指努力抓住小桌板,试图说些什么。孟琪雅没给她机会,端起碗继续喂,不管薄枫咽不咽得下去,大部分米糊糊都从嘴角流淌下来,手绢和衣襟上一片狼藉。孟琪雅以纸巾擦拭,一直保持微笑,一勺接一勺地往薄枫嘴里塞。在远处的院友和护工看来,真是爱心满满,气氛融洽。 “薄老师,我今天是第一次来看您,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我并不是闲得发慌,特来探望二十年前的钢琴老师,因为,您给我的伤害远远大于您教我的琴技,您跟我父亲之间的那些龌蹉事,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而言,真是刻骨铭心的震撼教育啊!我没齿难忘!今天我来,只有一个目的,问您一件事,薄云是不是你跟我爸生的野种?” 薄枫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孟琪雅,好似看到妖魔鬼怪。远处薄云和宁致远和医生站在一起,正聊得认真,薄云不时往这边瞥一眼,薄枫背对着他们,她只看见孟琪雅嘴唇翕张,含笑说些什么,不以为意。 孟琪雅得不到答案,薄枫的眼神好似散焦,不点头也不摇头,孟琪雅只好下狠药。她凑近薄枫,一边替她整理手绢,一边低声在耳边说:“不说是吧?没关系,我替您说。不管薄云是你跟谁生的小杂种,她都完美遗传了你的狐狸精本质。她怎么撒谎的?说致远是她男朋友?真是笑话!你可知宁致远是什么人?他是淮海路宁家的公子,淮海路您可不会忘记吧?说不定您还见过小时候常在我家跑进跑出的那个小少爷呢。你女儿这个连爸爸都没有的小贱货,给致远提鞋都不配!你们母女真是好手段,当妈的勾搭我爹,女儿才十八岁就懂得勾搭男人。有其母必有其女,狐媚本性,一丘之貉!你女儿长了一张清纯的脸,骨子里真够骚。她缠上致远才多久?一年都不到,致远给她买名贵珠宝,给她大笔零花钱,给她的学院捐奖学金,最近还给她买房子,前前后后花出去好几百万,都是您教导得好啊!你这会儿吃的东西,都是致远付的帐,好吃吧,多吃点儿啊!” 孟琪雅仍然给她继续喂,简直是撬开牙关硬塞,薄枫突然大哭起来,嘴里还没咽下去的米糊糊淌了满身。薄云忙跑过来,捧着母亲的脸问:“妈妈怎么了?烫着了还是噎住了。” 孟琪雅放下碗站起身,重新戴上墨镜,淡淡地说:“可能是我喂得太急,不好意思喽。” 薄云不敢责备孟琪雅,给母亲擦身体,一边着急问:“妈妈,我给你拍拍背。”薄枫死死拽住女儿的手,做出一个要写字的动作。薄云看薄枫大口喘息,脸涨得通红,怕她血压飙升,忙安慰:“今天不写好吗?妈妈,平静下来,平静下来,您不能太激动!” 宁致远走过来殷殷询问,薄枫一看,这个衣着光鲜戴着名表的男人,淮海路宁家的少爷,真的是女儿的男朋友,还是包养她的金主?他们看起来这么般配,事实真如孟琪雅说的那么丑陋吗? 孟琪雅的胳膊亲昵地搭上宁致远的肩,低声说:“我确实不会伺候人,没帮忙反而添乱了。” 宁致远不忍苛责,孟大小姐肯纡尊降贵跑到这气味难闻,到处是老弱病残的疗养院来探望薄枫,他已觉得她是给了薄云天大的面子,并不多言,拍拍她的肩膀,微笑一下,并不多言。薄枫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霍然开朗,这两个才是金童玉女啊!女儿得罪了孟琪雅,她必然要整死她,不是今日,就是明天! 薄枫心里火烧火燎,愈发着急要纸笔,薄云不得不满足她。薄枫用尽全身力气,拿铅笔在纸上费劲地写字母。孟琪雅呼吸停止,原来薄枫还是有和人交流思想的能力!她好怕薄枫写出刚才她所作所为,下意识地握拳,水晶指甲在手心里掐出深深的痕迹来。疼,但她毫无知觉,死盯着薄枫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写出的字迹。 Ni baba shi n…… 薄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辨认,念出来:“你爸爸是n?”孟琪雅的心脏快跳出来,到底薄云的爸爸是? 薄枫的手抖得很厉害,最后一笔已经飘忽得难以辨认,她呼吸急促,喉咙间发出拉风箱一般的声音,突然一股恶臭飘散,孟琪雅和宁致远都忍不住掩鼻后退几步,薄枫手里的铅笔掉在地上,双眼发直,口吐白沫,薄云吓疯了,大喊医生快来。 护工和医生狂奔而至,翻眼皮掐人中,薄云才顿悟出了什么事,尖利地叫喊出来,扑上去抱住已经大小便失禁的母亲,嚎哭。宁致远拖开她:“乖,让医生处理,别哭别哭。” 薄云什么都听不见,她只看见母亲的脸色灰败,瞳孔散开,张开的嘴里是唾液和米糊糊的混合物一点一点滴下来……“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在宁致远的怀里挣扎。医生测脉搏,探鼻息,听心跳,转过来,对薄云摇摇头,脸色黯然。薄云眼前一黑,晕厥倒地。 175、永失我爱 薄云清醒过来时,不知身在何处,守在他身边的是文浩然。 “你醒啦?” 薄云抓住文浩然的胳膊:“我妈妈怎么样?” 文浩然哽咽道:“小云,节哀……” 她只觉万箭穿心,痛嚎:“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宁致远推门进来,手里还捏着电话,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薄云不住安抚:“不要哭不要哭!”他说不出更多,疗养院那边刚传来消息,薄枫已经证实死亡,死于心力衰竭。 文浩然起身,对宁致远说:“宁先生,您还是走吧,我父母处理完疗养院那边的手续就会赶过来,最好别让他们看见你在这里,非常时期,不好解释。” 宁致远不愿意放手,薄云哭得一塌糊涂,抽泣推开宁致远说:“你先回去吧。” “我不能扔下你一个。” 文浩然有些气闷:“她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 宁致远的拳头捏紧又放松,长叹一口气:“好吧,我先走,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我让李昊过来帮忙。” 薄云只顾哭泣,文浩然坚决阻止:“我爸爸妈妈会妥善处理后事,而且薄阿姨生前学校的同事领导肯定也会出面,不必劳烦你们。” 宁致远只得离开,他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他不会处理丧葬事宜,而他的身份更不适合出现在人多眼杂的地方。 薄枫去世之后这段时间,宁致远无心工作,分外煎熬,不时掏出手机用追踪软件查看薄云的位置,红线交织成乱麻,她一直在东奔西走,很辛苦吧,可是他帮不上忙。每天他都会发消息给薄云,晨昏定省一般。薄云基本上不回复,偶尔回复,也只是极其简短地说一句话。 “我很好,别担心。” “正在准备追悼会,很忙。” “今天去看墓地,浩然哥哥一家人陪着我。” “已经定好三日后出殡。你不要来。” 宁致远捏着手机,反反复复播放薄云的语音消息:“你不要来。”她拒绝和他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她不愿承认他们的关系吗? 孟琪雅中间打过一次电话,薄枫猝死那一日,兵荒马乱,他都不知道孟琪雅是何时离开的,只顾抱着晕死过去的薄云,呼喊她的名字。 “致远,那个……薄云的母亲……” “她不幸去世了。”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老半天挤出一句话:“她走了也好,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看着都觉得难受,死了是种解脱。” 宁致远压制无名怒火:“琪雅,你不要这么刻薄。对薄云来说,母亲就是她活下去的动力,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薄枫的死,对薄云而言无益于天塌下来,请你不要胡言乱语,在她伤口上撒盐。” 孟琪雅沉默片刻,无声地挂断电话。她在浴室里洗一个冷水脸,素颜的她看起来很憔悴,眼底两个深深的黑眼圈。她这些天一直在做噩梦,薄枫临死前的抽搐一直反复不断地折磨着她。她问自己——是我害死薄枫的吗?如果我不说那些话刺激她,也许那个女人还活得好好的,哪怕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可是至少还有一口气,可以眨巴眼睛,点头摇头,薄云还有个念想,三天两头去听她咿咿呀呀说些谁都不懂的话。 薄云的父亲到底是谁?字母N是什么意思?孟琪雅想不出来,强迫自己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母从脑海里删除。 出殡这日,十几人的队伍送薄枫的遗体去火葬。薄云不让任何人跟着进入火葬室,一方面这毕竟是晦气的事,另一方面,她想独自送母亲最后一程。 捡骨的时候,热气蓬勃,触手滚烫,原来一个人死去,最后真的只是一捧灰烬。她缝了个小布袋,捡几块小碎骨放进去,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放进贴身衣袋。火葬场的工人已经见惯生离死别,可是眼前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孤零零地面对母亲的一捧骨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她很冷静,很坚强,坚强得超越她的年龄。 今日下葬,薄云胳膊上别着黑纱,一条素白裙子,捧着骨灰盒走在队伍最前面,文浩然和他父母紧随其后,他手里捧着薄枫的遗照,笑容温婉的女子,就这样惨淡离世。队伍后面三三两两跟着的是薄枫生前的同事、领导、以及几个自愿前来的学生。 薄云在路边看见了李昊,准确地说,是李昊的车,车牌号5766的黑色奥迪A8,车窗贴得密不透风,一片漆黑,坐过无数次,她怎么可能忽略。李昊下车,手里捧着一大束雪白菊花和奠仪。 薄云放慢脚步,李昊走到她面前止步,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几句节哀顺变的安慰之语。 “其实,宁总就在车里,他……请我转达他的问候。” 薄云轻声说:“请替我谢谢他,他能来我就很感激。你们先走吧,仪式还要很长时间,我今日脱不了身。” “明白。”李昊不想耽误吉时,不再多言,文浩然替薄云收下鲜花和奠仪,微微点头致谢。 宁致远在漫长的等待中,只觉心脏被一只手缓慢地揪住。他从车窗里看得一清二楚,薄云没有痛哭哀嚎,只是眼泪不停地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涌出,溪水般顺着脸颊流下来,溅落在骨灰盒上。她隐忍的痛楚更让他怜惜。好想紧紧拥她入怀,给她一点支撑的力量。那样单薄的肩膀,如何承受死亡的沉重? 葬礼之后,他以为薄云会回到他身边,不是今日,就是明天。三天过去了,她杳无音信。他很想去找她,他很清楚薄云在哪里,就算偶尔她的手机失联,追踪器仍然准确地显示出她的位置,她要么在六中家属楼,要么就是在文浩然家,再无第三个去处。去找她吧,他这样对自己说,把肩膀借给她,让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薄云这些日子常常把母亲最后的遗言反反复复地看,那张纸都快被揉烂了。 Ni baba shi n…… 父亲?这是母亲在最后一刻想说的话,薄云沉寂多年的心事被勾起来,被好奇和痛苦轮番咬噬,苦不堪言。 N?是一个姓氏吗? 她无法忽略的是,母亲死前最后交谈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孟琪雅。她对母亲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从薄云当时站着的角度看,一切正常,她纡尊降贵,在给母亲喂食,脸上挂着文雅礼貌的微笑。是不是她被蒙蔽了双眼?母亲的猝死和孟琪雅有关? 她决定上门问个清楚。孟琪雅的家在淮海路18号,这是她亲口告诉过薄云的,她还没有那个勇气找上那个高门大院去。薄云选择先去艺廊,那是她去过的地方。 前台联系孟琪雅:“孟小姐,有位叫薄云的女孩子来找您……嗯,好,我明白了。” 放下电话,前台小姐可客客气气地把薄云引入二楼一个僻静的会客室,送上一杯冰红茶。 穿着白衬衫和铅笔裙的孟琪雅踩着红底高跟鞋,走进会客室,先拍拍薄云的肩膀:“你母亲的事,我都听致远说了,真的为你感到惋惜,请容许我说一句节哀。” 薄云单刀直入:“不要假惺惺,我来是要问清楚,我母亲去世那一天,你有没有对她做什么?说什么?” 孟琪雅压住裙角慢慢坐在沙发上,翘起一只腿,点一支烟,缓缓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觉得我能对你母亲做什么?下毒?掐死她?” 薄云捏紧拳头:“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她当时情绪激动才会导致心力衰竭,不要以为我好糊弄!” 孟琪雅嘴角一丝笑容:“如果说我哪句话刺激了她,我只是告诉她,致远为你花了很多钱,她的吃穿用度都是致远在供养。我说谎吗?难道这一切不是事实?你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用得起Miumiu的手袋,戴得起满钻豪镶的翡翠,出入有奥迪专车接送,致远又是那样鹤立鸡群的气质,你觉得你母亲一点疑心没有吗?我不过是戳破窗户纸而已,我没想到她会受这么大的刺激,到底是你撒的谎太离谱,还是我说的话太恶毒?” 薄云呼吸急促,对,孟琪雅所言句句属实,她无可辩驳。见薄云哑口无言,孟琪雅心中冷笑,小女孩啊,跟我斗,你还嫩得很。 她把烟掐灭,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外面暴烈的阳光烤得树叶卷边,把一切照得无所遁形。她选择冷酷到底,今日就快刀斩乱麻吧。 “薄云,既然你母亲已经去世,你似乎没有理由再缠着致远了,对不对?” 薄云霍然站起来:“说到底,你巴不得我母亲死,对不对?你把我逼上绝路,对你有什么好处?” 孟琪雅咯咯笑,手指理一理蓬松的大卷发,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从前为钱献身给致远,还有个光明的理由——为了母亲,真是感天动地的孝女啊。现如今这个理由不再成立,你当如何?从前我说你下贱,你觉得我侮辱你。如今你再不消失,那真是名副其实的人至贱则无敌,致远为你烧的钱,再买十个处女都绰绰有余,钱,你已经捞够了,见好就收吧,别搞得自己真像个贪得无厌的妓女。” 薄云面红耳赤,冲到孟琪雅跟前,胸脯剧烈起伏。 孟琪雅蹬着高跟鞋,睥睨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她一点儿也不害怕:“怎么?想打我?可以啊,反正我打过你,让你推两把也无所谓,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若想砸场子,尽管砸,就怕你再卖身一百次都赔不起我这儿的一个盘子,你三思而后行。” 176、指天发誓 薄云忍了又忍,薄枫已死,世界上最疼她的那个人去了,她如今是一无所有,何必怕孟琪雅,可就算发疯撒泼又能怎样?母亲不会死而复生。薄云冷静下来,说出此生从未说过的强悍之语:“孟小姐,我再下贱也不会动手打人,我只问你,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和我母亲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琪雅大笑起来:“你们这些小老百姓啊,就爱迷信怪力乱神。我既不求神拜佛,也不信耶稣基督,你让我对谁发誓?” 薄云一字一句地说:“假如你真的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发誓?我母亲死不瞑目,留下我一个孤单苟活。假如她真的是被你害死的,我诅咒你断子绝孙,一辈子孤苦伶仃!你敢不敢摸着你的心立誓?” 孟琪雅只觉一把匕首捅进心脏,薄云应该不知道她失去子宫无法生育的秘密,可是无意中却掐住她的七寸,好个“断子绝孙,孤苦伶仃”!寒意从脚底而生,她仿佛看见站在薄云背后薄枫的影子,形容枯槁,那双眼睛却如两团火焰烧灼,死不瞑目! 她强作镇定,以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好,我发誓。如果我害死你妈,让我无儿无女,孤苦到老!” 薄云走了,孟琪雅久久地陷在沙发里,以手掩面,她在发抖。冥冥中也许真有鬼神,她会遭受谴责吗?不!她又不是故意的,天知道薄枫的身体那样脆弱,受不住她几句冷嘲热讽!不会的不会的,什么毒誓也好,报应也罢,她是受现代教育的女强人,怎么会相信那种可笑的东西! 薄云傻傻地坐公交车回家,走走停停,闷热的车厢里充斥各种体味和噪音。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五楼,文浩然在门口坐着等她。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小云,你去哪儿了?说好了今天帮你整理薄阿姨的遗物。” “我自己慢慢弄就可以,天气这么热,你何苦跑一趟。” “你一个人累垮了怎么行?我爸妈也担心着呢,连看铺子都没有心情。” 薄云有些内疚地说:“是我麻烦他们,真是抱歉。”这些天文家夫妇把生意丢在一边,薄枫的身后事几乎都是他们在操办,否则以薄云小小年纪,怎么能张罗妥当。 她打开门,文浩然把买的吃食放进冰箱,屋里一片战场般的混乱,香蜡纸钱,残败的菊花……他到薄云家已经无数次,熟门熟路地帮忙打扫收拾。薄云虽然身心俱疲,仍然蹲在厨房里擦地板。电风扇吱呀响,两个人都觉得热。 “开空调吧。”文浩然提议,他已经汗流浃背。 薄云这才找出遥控器打开空调。自从去年薄枫生病之后,她真是被钱逼上梁山,什么省钱找钱的办法都想尽,她已经节省惯了。薄云和文浩然一起整理从疗养院搬回来的遗物,其实没有太多东西,轮椅和纸尿裤之类的东西她再用不上,已经捐给疗养院。箱子里不过几件衣服,一些药品,三两张照片和一些水杯饭盆,如此而已。 薄云和文浩然絮语:“妈妈生前特别节俭,我小时候不懂事,看见别的同学穿漂亮衣服就吵着要,妈妈只好学着自己缝纫,买便宜的花布给我做裙子。她为了赶着给我织毛衣,常常熬夜,她的颈椎痛就是这样来的。后来我长大懂事,就不再要新衣服穿,妈妈就把她的旧衣服给我改一改,我每次穿,就感觉到妈妈的味道和爱心。如今她不在了,叫我一个人怎么活呢?” 文浩然心痛地揽住她的肩膀:“不要伤心,还有我,我家就是你家,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是我爸妈的亲女儿。” 薄云含着泪,努力给文浩然一个笑容,埋头擦地,只有机械化的劳动,才能让她暂时脱离悲伤。两个人擦完地板,坐在屋子当中,大口喘气。 文浩然把冰过的可乐拿一瓶给薄云,说出酝酿好几天的话:“你跟那个……宁致远,现在怎么说?你还打算继续和他来往吗?” 薄云本来不想面对这件事,这些天无暇顾及,更何况她心乱如麻。 “浩然哥哥,如果我还和他纠缠不清,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她问,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上,她瘦得都快脱形,下巴尖得让人看了心碎。 文浩然心中隐痛,但还是选择说出心里话:“是,我会看不起你。过去你为了钱的所作所为,我选择宽容和谅解。但是,小云,那不该是你的道路,那不是正常的人生选择,你明白吗?你应该好好读书,谋一份正当差事,自给自足,自尊自爱。你如果还留在他身边,人人都会指着你的鼻子骂,说你财迷心窍,自甘堕落。” 薄云低下头去:“宁致远给我的不止金钱。” 文浩然摇头:“你以为你和他能长久?有钱人根本不会珍惜你这样出身平凡的女孩子,他迟早会甩掉你,与其到时候被扫地出门声名狼藉,不如早日抽身,重新做人。小云,你还年轻……” 文浩然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等待她表个态。 “我……浩然哥哥,你让我好好想想……” 门铃大响,文浩然起身,从猫眼里看见宁致远,他转身说:“说曹操曹操就到。” 打开门,宁致远一脸疲倦,他好几日无法安睡,终于按捺不住上门来找薄云。看见文浩然在,他并不吃惊。点头问好,闪身进屋。 他蹲下身,看薄云坐在地板上,手脚冰凉,他心痛莫名,替她理一理蓬乱的头发:“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他从肋下搂住薄云,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揽入怀中,薄云立刻拿胳膊肘抵住,文浩然就在一旁看着呢! 宁致远察觉到薄云的抗拒,暗叹一声,松开胳膊。他将手中的一个大信封递给薄云:“你妈妈的身后事开销不小吧,钱你拿着用。” 薄云脸一下子涨红,她当然伸手拿过宁致远给的钱,从前只觉不好意思,今日当着文浩然的面,这种羞耻被无限放大,好似置于高倍显微镜之下。她仿佛听见耳边无数个声音在讥笑:“不要脸!不要脸!贱货!贱货!” 她推拒不肯要:“我还有钱用。” “给你就拿着!”他一如既往地不容拒绝。一只手搭上来,止住两个人的拉扯。 “宁先生,请自重。” 自重?凭什么让他自重?薄云是他的女人!宁致远待要发作,可毕竟要给薄云几分情面。 “文浩然同学,请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吗?我想和薄云单独谈谈。” 文浩然不肯走,只看薄云的脸色。 薄云咬唇:“浩然哥哥,给我一刻钟时间,可以吗?” 文浩然只得带上门出去,坐在楼梯上,下意识地看手表的指针转动,一分一秒都无限煎熬。薄云会不会跟宁致远走?那么厚的信封,起码装了好几万,宁致远习惯用现金?当然,现金拿出来多扎眼,有重量有厚度,是个人都没法忽略。哄骗女孩子比信用卡好使! 金钱是个好东西啊,可以买人的尊严、自由和灵魂。文浩然心脏剧烈跳动,与其说他在等待薄云做出决定,不如说是在等待自己的命运。如果薄云选择了宁致远,那他就彻底失去这个青梅竹马的初恋,生命中如同亲人一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永远丧失。 “云,跟我回家吧。”宁致远的声音放柔,他把那包钱放在桌上,试图劝说薄云。 “这里就是我家。” “我说,我们的家。” “我跟你不是我们。”薄云不肯退让。宁致远惊讶不已,不过短短时间不见,薄云竟然变得如此冷硬,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他试图去拥抱,薄云抱着胳膊往后退。 “云,你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划清界限吗?我做错什么?这些天你不让我来,我就给你空间。我事事顺着你,顾念你,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态度吗?” 薄云心里刹那间天人交战,她抬头,视线却穿过宁致远,看见挂在墙上的母亲的遗照,她清亮的眼睛在无声地看着她,看她怎么决定。妈妈,你若泉下有知,请原谅女儿年少无知,误入歧途! 出乎宁致远意料,薄云扑通一声跪下去。他忙去拽,薄云就像黏在地板上不肯起身。 “宁总,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大恩大德感激不尽。我妈妈已经去世,如今我再没有理由赖在你身边。我们……到此为止吧,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宁致远的嗓子发紧,沉声问:“你说什么?到此为止?” “是,到此为止。” 宁致远捏住薄云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他黑眸里是痛苦的火焰燃烧。 “因为不再需要我的金钱接济,所以你就打算离开我?薄云,问问你的心,我为你付出的,仅仅是钱而已吗?” 薄云眼里的泪水涌出,淌湿宁致远的手掌。 “你给我的一切,我铭记在心。可是,我不需要你了。”她强迫自己残忍,否则,抽刀断水水更流。 什么叫晴天霹雳,什么叫五雷轰顶,什么叫天昏地暗,宁致远算是体会到了。 “你说,你不需要我?不需要?”他的声音在发抖,他的手下意识地往下滑,捏住薄云纤细的脖子。薄云没有躲,甚至没有挣扎,只是一双盈盈泪眼凝望他,任他处置的模样。她跪得笔直,瘦得锁骨嶙峋,文致远清楚地知道,只要稍稍用力,一分钟她就会断气,他五脏六腑里那团熊熊燃烧的愤懑之气,可否消解?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们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门铃在疯狂地响,一刻钟到了,文浩然在焦急地拍打房门。宁致远松开手,猛地打开门,撞开文浩然,夺路而出。 “小云,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薄云的手摸着脖子,他掌心的力量和温度还残留不去,那一瞬间他确实动了杀机吧,她看得出来。言语伤人,不亚于真刀实枪,鲜血淋漓,他怎么可能不还击? 薄云不回答,文浩然摇晃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吐出一个字来。 她崩溃,趴在地板上哭到抽搐,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到底谁对不起谁?只有她明白。 177、祸不单行 第二天薄云醒来,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十点。她洗把脸,下楼到早点铺买一碗黑米粥和一个菜肉包,百无聊赖地坐到餐桌旁边。昨夜文浩然守着她到11点才走,她哭到大半夜,迷迷糊糊睡着,脑袋沉得好像脖子都支撑不住。 屋里死寂,只有小区里凄厉的蝉鸣让人听了焦躁不安。薄云随手打开电视,吃粥啃包子,味同嚼蜡。 “……下面播报社会新闻,昨天深夜在绕城高速前往紫云山风景区的匝道发生一起车祸,一辆黑色法拉利撞上护栏侧翻,车辆损毁严重,驾驶者受伤入院,所幸当时车辆稀少,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 包子掉进粥碗里,薄云撑住桌面站起来,车祸现场的录像是隔得老远拍摄的,吊车和警车围绕,法拉利的车牌打上马赛克。但是薄云凭直觉认定那就是宁致远的车,她从没在N市见过第二辆黑色哑光漆的法拉利。 薄云打开快客,Mr. King的头像是灰的,犹豫半晌,她转而拨打李昊的手机,他反常地没有接听。她浏览快客首页,一片歌舞升平,八卦绯闻,社会时事,就是没有人讨论昨晚的一辆名贵法拉利被撞烂的事。她反而更加笃定,快客网在刻意屏蔽消息。 她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反复拨打好几次李昊的电话。他终于回复。 “喂,李大哥,我是薄云,宁总他是不是出车祸了?” 李昊在那边顿一顿:“你关心他?” 薄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李昊已经得知昨晚她和宁致远“分道扬镳”?她低声下气地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怎么样?” “很不好。车子报废了,人也差不多废了。” 薄云吓得眼泪飚出来:“你别吓我!” “你既然担心,为什么不亲自来看?在XX医院307号病房。” 薄云一直在发抖,宁致远如果断手断脚,或者生命垂危,她就是罪魁祸首!昨天他的样子激动而愤怒,他根本就不可能专心开车,更何况是在危险的高速路上! 她呆坐在屋里,时钟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心里堵得慌。她恍惚想起小时候换牙,很难受,一直用舌头去顶,用手指去摇,几颗牙差不多都是被她自己硬拔下来的,鲜血淋漓。她说不清为什么那么着急,只觉疼到极致是解脱。 此时,她重新经历那种连根拔起的绝望和痛苦。残缺、血腥。和宁致远一年时间的相处,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是骗人的,她却硬生生地要和生命的一部分割裂。她闭上眼,不是天黑,而是一片血红。她好怕宁致远受伤,她不确定自己这种牵挂从何而来,是爱上他了吗?她无法辨别对宁致远的感觉是感激还是爱情,也许混合着一些内疚和崇拜的成分。 说起来她完全有理由爱上他,昨夜他还特地送几万块到家,就怕她没钱用吃苦,被这样的男人细心呵护是三生有幸。然而,她残忍地说——我不需要你。 她深呼吸,起身,下楼到菜市场挑一只老母鸡,精心熬一锅鸡汤。 她用保温桶拎上那锅黄澄澄香喷喷鸡汤,难得奢侈一回,揽住一辆出租车往医院赶。夏日的晴天,天空湛蓝,云朵白得反光,显得脆弱易碎。她直视阳光,刺疼双眼。 宁致远躺在医院病床上,面容憔悴不堪,额角和露出来的胳膊上有几处纱布包裹的伤口。李昊沉默地坐在一旁守着,他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宁致远,拉着厚实窗帘的病房有些昏暗,他的脸苍白无血色,好似漂浮在水面的月亮的倒影。 有人敲门,是孟琪雅和麦克,得知消息他们十万火急地赶来。 “致远,你怎么样?”孟琪雅抓住宁致远的手。 他缓缓苏醒过来,淡然地说:“四肢健全,死不了。” “你开了十年车,从来没出过事,昨晚是怎么回事?你喝酒了吗?” 宁致远微微摇头,不愿多言。 麦克试图说些轻松的缓解气氛:“保险公司那边评估你的法拉利维修费用要一百多万,这下玩大了。” 宁致远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正好,我已经看好一部兰博基尼。撞过一次的车子,就算修好我也不想再要。” 麦克调侃说:“那等修好了,你的法拉利就送给我吧!” 宁致远一个枕头砸过去:“贪得无厌!” 孟琪雅娇笑:“麦克,致远给你的年薪足够丰厚,过几年你就自己买一辆法拉利呗。” 麦克举手投降:“其实我还不稀罕呢,我开惯了沃尔沃,何况在中国有公司的车子接送,方便得很。” 站在门外的薄云,从虚掩的门缝里听到里面的对话,她松一口气,宁致远听起来只是受了轻伤,还能和朋友有说有笑。她转身靠在墙上发呆,她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孟琪雅和麦克都在,她在他们面前总是感到局促和低人一等。她害怕去争取想要的东西,因为内心深处,她担心自己配不上。 李昊出来上洗手间,一眼看见薄云,正要说话,她忙做个噤声的手势。李昊顺手把门关紧。 “你不进去吗?” “我……我……我想,我跟宁总最好不要再见面。” 李昊沉默,薄云尴尬地脚尖互相蹭。僵持几秒,她把手里的保温桶硬塞到李昊手里。 “李大哥,这是我炖的鸡汤,麻烦你转交给宁总。我还有事先走。” 她小跑逃开,纤弱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昊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直到孟琪雅和麦克告辞出门,他才回到病房。 李昊几乎每天都要去医院陪伴昏迷不醒的未婚妻,伺候病人已是熟能生巧。他把床上的小桌板支起来,备好碗勺,保温桶打开,鸡汤倒在碗里,浓郁的香气弥漫,还是热的。 “哪里搞来这种好东西?”宁致远真的觉得饥肠辘辘,医院的营养餐实在难以下咽,此时一碗热汤简直是雪中送炭。 “薄云刚才送来的。” 宁致远的勺子停在半空:“她来过?” 李昊平静地回答:“刚好和麦克他们撞时间,她在外面站一会儿就走了。” 宁致远只觉喉咙发紧,不知是苦是甜。鸡汤很香,他慢慢喝了第一勺,确实是薄云的手艺,家的味道,清淡甘甜。他脑海里是许多场景重叠,像多次曝光的胶片——薄云给他做煎蛋、做盖浇饭、做老鸭粉丝汤、煮牛奶、削苹果……她干这些事的时候一本正经,从来没有懒散或者勾引的姿态。可是她那种认真的神情比任何女人的媚眼和香唇都更具诱惑力。她没有存心撩拨他,是他不知不觉地陷落在她的温柔里,她就是云朵啊,无边无际的云朵。 喝完第一碗,宁致远伸手去倒第二碗。李昊动作比他更快,替他倒上。 宁致远好似自言自语,但李昊知道他在倾诉。 “薄云昨晚对我说,她不需要我了。” 李昊长叹一声:“我就知道车祸和她有关,你从来没有这样失魂落魄过。快客刚创立那阵子,遇到再大的风浪你都没惊慌过。” 宁致远苦笑:“很丢脸是不是?快三十岁的男人,还是过不了女人这一关,对手竟然还是那样一个小女孩。” 李昊想想说:“薄云她自尊心很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转弯。表面看似柔弱,实则如同蒲草,坚韧得能把人的手拉出血道子。” “跟我在一起真的让她难堪吗?我自认为待她不薄。”宁致远声音颤抖。 “宁总,恕我直言。有时候,人情债最难清算,你给得越多,她越是害怕退缩。从前为了母亲,她还可以放弃一些内心的小小固执。如今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她无法说服自己继续这段关系。” “爱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李昊想想,换个角度说:“有时候我们自以为是的做法,打着爱的名义,但有可能却让人不堪承受。比如,我未婚妻的父母已经几次提过要……给她拔管,让她平静地解脱。但是我坚决不同意,哪怕她毫无知觉,哪怕她一天天枯萎下去,我也不想放弃。虽然我知道,她苏醒的希望趋近于零。有时候我觉得我很残忍,为了自己的固执,强迫身边人和我一起承受这一切。” 宁致远不再多言,他和李昊之间纵然可以推心置腹,但有些话,事关男人的尊严,点到为止。 李昊把两个大信封拿在手上,问宁致远如何处理:“一个是薄云的身份证和护照,另一个信封里面是孟小姐刚才拿来的,是N大附近那套公寓的产权证,已经写在薄云的名下。现在如何处置?” 宁致远想想说:“帮我在公司的保险箱锁好,我自有安排。” 李昊补充说:“孟小姐叮嘱,两百万总价是给你的特惠价格,别跟外人说,楼盘还在销售中。” 深夜不寐,宁致远无数次打开手机里的快客,薄云在做什么?她会想念他吗?她一直待在自己家,哪儿也没去,乖女孩。 薄云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书,一个多小时了才翻了几页。她一直在走神,想着躺在病房里的那个人会不会痛?有没有因为骨折而行动不便?她送去的汤,他是喝掉了,还是气得砸到墙上去? 手机滴滴一声,她像触电一样弹起来。 “云,你睡了吗?我这边的窗户望出去,月亮像一滴眼泪。你那边呢?” 薄云的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凝结不动。 178、风情万种 麦克找到孟琪雅的时候,是在艺廊里她的私人画室。自从前几天宁致远出车祸,他们一同去看望之后,他再没见过孟琪雅,手机不通,她好似人间蒸发。好不容易从画廊的工作人员那里打听到她在闭关画画,他按捺不住,非见她不可。 穿过拐弯抹角的长廊,工作人员以钥匙轻手轻脚替他打开大门,他往里推,雄浑的交响乐溢出,直冲耳膜。他关上门,站在门口,呆呆。心跳骤然加速,他竟然感到紧张,好似闯入禁地的小男孩。 漫长交响乐终于缓缓平息。“琪雅。”他这才敢低声呼唤,生怕吓着她。 站在画架跟前的人确实吓了一跳,猛然回首。他瞬间被她的模样击中胸膛,她怎么可以这样仪态万方,每一次见她,她都不一样。 今日的孟琪雅不施粉黛,大卷发随意挽个发髻,用一支铅笔固定。可是她一点女学生的呆板之气都没有,眉眼之间是自信、洒脱和灵动。她穿着宽松的旧T恤和牛仔背带裤,胸前大口袋里面插着几支画笔,身上有些斑斑点点的油彩。 她看见是麦克,莞尔一笑,一贯的迷离性感流露。她赤足朝他走来,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 “想我了?连这里都找得到!”她的声音比红酒还魅惑,她说英文的时候带着一点点隐约的软糯口音,东方式的婉约。 麦克吻她沾染了一点玫红颜料的脸颊:“我特别想你,允许我留在这里吗?哪怕看着你都好。” “哦,恐怕不行,我这几天灵感爆发,正在紧锣密鼓地创作,没时间陪你。”她不想和别人分享一人独处的圣地,哪怕是麦克。 “求你求你求你……”麦克毛茸茸的胳膊勒紧,大掌隔着粗糙的布料摩挲她紧致的背,撒娇求情。 孟琪雅叹气,指一指屋里一个角落,扔着一张旧沙发和几个靠垫。 “你去那儿待着,不许弄出任何声音,不许跟我交谈,做得到吗?” 太阳渐渐偏西,麦克盘坐在沙发上,随手捞几本扔在地上的书籍和杂志翻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一直往孟琪雅那边飘。她在两米见方的巨大画布上面,飞快涂以各色油彩,他看不懂,印象派?后现代主义?她调和的色彩好似一千个春天爆炸,再被盛夏暴烈的阳光炙烤,明艳华美,激情澎湃,她画的是什么? 孟琪雅终于放下调色盘,把胸前一把画笔都扔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麦克惊喜地起身:“完成啦?” “今天的灵感挤干净了,明天继续。我口渴,给我倒杯水喝。” 她走到沙发上,脸上有些倦意,躺下。麦克将小茶几上的矿泉水倒一杯给她喝。咕嘟咕嘟一杯灌下去,她好像喝饱了雨水的鲜花,眼睛重新焕发光彩。 “在这儿不嫌无聊吗?”孟琪雅撑起头,看坐在沙发另一侧的麦克,她的腿大大咧咧搭到他身上,脚底沾着灰尘和油彩,玩疯了的野丫头。麦克像捧着珍宝一样把这双脚抵在昂贵衬衫的前襟上,任由孟琪雅踩着玩儿。 “不无聊,看着你就好像在看一副流动的画。你在画什么?是什么主题?” “关于爱情。” “那为什么画里没有人物,只是色块?” “因为我爱的不是特定的人,我只是爱着爱情本身。” “好玄妙。” “你不需要懂得,我只是画给自己欣赏。” 孟琪雅的脚趾使坏地顺着衬衫纽扣之间的空隙往里面钻,麦克的胸膛覆盖着柔软的金色体毛,像大熊。他任由孟琪雅为所欲为,大手顺势而上,从脚踝摸上小腿。她有一点纤长的肌肉,线条优美。 她闭上眼睛,享受麦克的抚摸,樱唇微微翕张,没有化妆的她,比起平常张扬跋扈的样子,显得平和而无害。麦克壮着胆子,笨拙地在狭小的沙发上移动,动手解她的背带裤。 她解开发髻,长发飞散,波浪一般流泻,在麦克眼里,她真像那副名画《维纳斯的诞生》。从粗粝布料之中浮现出来的孟琪雅,匀称、光洁、蜜糖般的肤色像雕塑,在傍晚霞光中,如同犀角雕刻而成,泛出半透明的橙红色。 孟琪雅咯咯笑,搂住他的脖子,好似安慰一个考试挂科的孩子,揉他的头发,吻他的额头。夕阳渐渐沉下去,黄昏浓墨重彩的霞光给躺在沙发上的两具躯体蒙上一层暖色。她翻身骑到麦克身上,她的长发披散,在他胸口挠痒痒。她以手指描摹他的轮廓,白种人特有的长形头颅,粉红色的耳朵,高高的眉骨和鼻梁。 “琪雅,你爱我吗?” “第一次睡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同样的问题,现在,我用你的答案回赠你。”孟琪雅懒洋洋的撩一撩长发,讨厌!为何要扫兴?欲望就是欲望,说什么爱情! 麦克无可奈何地抬手遮住眼睛,此时此刻的孟琪雅不爱他,似乎也不准备投入感情。她喜欢男人,但不是任何特定的某人。麦克不是她的Mr. Right。 不谈情爱,孟琪雅分外动人,冷血无情的危险动物。她的脸上是东方式的神秘,她的身体是西方式的妖娆。一双棕色的眼睛鲜活灵动,她的腰肢柔软而有力,简直像水波一样自由起伏,无可挑剔的技巧,他在悲伤中地感到冲顶的快感,海啸一般层层涌上来。 三番四次,终于飨足。孟琪雅缓缓起身,擦拭,穿上大T恤,坐在木桌子上喝水,双腿摇晃,公事公办地说:“明天周一了,我想你也得上班吧。我的画还需要几天时间完成,请你不要再到这里来找我。我有空自会临幸你。” 麦克好似被使用完毕之后的机器,还得自己检视整理,他有点狼狈地扣上衬衫,低声说:“很抱歉影响你创作,周末我等你消息。” 他走出画室,孟琪雅最后的叮嘱是:“代我向致远问好。” 周一,恢复工作的宁致远,听到的第一个汇报却不是今日要务,而是颓废窝在他办公室的麦克,委屈地倾诉如何被孟琪雅在黄昏肆无忌惮地榨干,然后被扫地出门的窘态。 不幸中的万幸,车祸中宁致远只受了一点皮外伤,此时包裹在灰蓝色真丝衬衫之下的身体,毫无异样。他冷峻无情地说:“你自己送上门去任她宰割,就别怪她视你为案板上的鱼肉。” 麦克掩面:“对,都是我自己犯贱!” 宁致远沉默不语,他比麦克更犯贱,为着薄云一句话,魂都丢了,差点连命都报销。幸而下高速进闸道的时候他有本能地减速,否则十米高架翻车下去,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团。幸好麦克不知道其中真相,否则现在他才是被安慰的可怜虫。 他端起咖啡,这是今天的第三杯Espresso,他需要强劲的咖啡因刺激。 “麦克,你喜欢琪雅哪一点?她浑身都是刺,根本不够温顺乖巧,不是你可以掌握的那种女人。” 麦克摸摸鼻子:“她身上有种东方式的深沉和靡废气质,好像那种繁复华美的牡丹花,在墨绿的丝绸上里三层外三层刺绣出来的富丽堂皇。她眼睛里常常是无所谓的态度,对珠宝也好,跑车也好,男人也好,予取予求,可是从不贪恋。有一次我陪她出去喝下午茶,一个女朋友夸她的爱马仕丝巾好看,她顺手就解下来送给她。而就在半小时前出门的时候,她还对我说这是她最爱的一条丝巾!我好怕……” “你怕她对你也是这样,厌弃了就扔掉。” “对,我好心慌。我看不透她,可是我需要她。” 宁致远心中大恸,脸上却仍旧冷若冰霜:“你是因为需要她才爱她,还是爱她才需要她?” “致远,如果我想得清楚,我现在不是在这里,而是跪在琪雅面前跟她求婚,哪怕她用尖利的高跟鞋刺穿我的咽喉也好,我要死得明白。” 宁致远转身看18层楼下熙熙攘攘的蚂蚁般的人群,怔怔地说:“被人需要很幸福,如果她不需要你,你就生不如死。麦克,趁早抽身吧,不要……” 宁致远很想说,不要像他一样受伤。 179、大发雷霆 薄云拿到疗养院退回的保证金和薄枫尚未用完的预存费用,加上账户里这一年来宁致远三天两头给的“零用钱”,她计算一下,居然有20万之多。薄枫工作二十余年都没存下这么多钱,一个单身女人带孩子,靠一点不尴不尬的工资,在物价高昂的N市,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 薄云悲从中来,有钱真好,如果母亲在世的时候不要那么操劳,废寝忘食地教钢琴赚外快,也许她就不会得脑溢血。如今她拿着二十万,也换不回母亲的命。 薄云把全部存款都提出来,心惊胆战地装在双肩包里回家,仔细清点,去掉零头,整二十万一叠叠捆好。她打电话给李昊。 “李大哥,你有空吗?我有事想找你。” 李昊在那边迟疑三秒:“你是想找我?还是想让我带你去见宁总?” “只是想见你,有事麻烦你。” 李昊和薄云约在她家附近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她坐上车,拿出一个纸盒递给李昊。 “请帮我转交给宁总。” 李昊看一眼薄云,她转过头去。他打开盒子,不出所料,一沓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里面,还有宁致远给她的Pelikan枫叶金笔、祥云翡翠,以及信用卡和别墅的门卡。宁致远送她的东西当然远不止这些,她愿意留着可爱的泰迪熊和舒服得不想换的皮质双肩包,但金笔和翡翠这样的贵重物品,她不能不还。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昊神情严肃。 “我……不愿再给宁总添麻烦了,谢谢他的慷慨,这些东西我不再需要,都还给他。” 李昊长叹一口气:“小云,我不得不说你几句,宁总这几天已经够难过,他连车都开不了,每天都是司机接送。你把这一盒子送回他面前,是要逼死他吗?想看他再出一次车祸?” 薄云低头,噙着眼泪,哽咽着说:“长痛不如短痛,我本来就不该缠着他。一刀两断对他比较好。” “你没有权利去判断什么对他才叫好。小云,宁总对你付出的,不止这些物质的东西,你不可能不明白。就算你要离开他,也不要干这种在伤口上撒盐的事情,肆意践踏男人的心。不要以为强大的男人就不会受伤,明白吗?” 薄云不敢再说,可是也不肯把盒子拿回去。两个人僵持许久,李昊实在拿这个固执的小女孩没辙,他总不能扇她两耳光。 “各让一步,我会把信用卡和门卡带回去还给宁总,别的东西你好好留着。小云,人生长着呢,如今你觉得轻如鸿毛的,来日也许重如泰山。反之,今天你避之唯恐不及的人,说不定是你一生宿命。” 他拍拍薄云的肩膀,拿走那两张卡,目送她抱着盒子离开。 李昊站在宁致远办公室门前,从来没这么忐忑过,比他当时因为未婚妻车祸成为植物人而前来辞职那一次还要沮丧和担心。 硬着头皮来到宁致远房间,他正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股市行情,招手让李昊自便。李昊喝了一大杯水,坐到宁致远对面。默默无语地掏出那两张卡,推到宁致远跟前。 宁致远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需要说什么呢?一目了然,薄云要和他彻底割裂,不再花他的钱,也不想再见面。 “你见过她了?” 李昊点头。 “她好吗?” “消瘦得厉害,巴掌小脸上好像就剩下一双大眼睛。” 宁致远鼻头一酸,怎么能不憔悴呢?如今薄云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女,恐怕夜夜辗转难眠。 “她有让你转告我什么话吗?” 李昊隐瞒了薄云的少不更事,只简略地说:“翻来覆去还不是那一句——对不起,谢谢你。” 宁致远站起来,捂住胸口在屋里来回走,呼吸不畅,他烦躁地扯松领带,直接用手机拨打薄云的电话。自从她给他下跪的那一晚之后,她再没回复过他的消息,更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手机里传来空洞的女声。宁致远呼吸凝固,刷开快客页面,“天边一朵云”不见了,她已注销账户,不出所料,GPS信号也完全消失。 宁致远暴怒,一把将桌上所有的东西扫到地上,文件飞落满地,水杯碎裂飞溅,电脑液晶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李昊忙抱住还要踢翻办公桌的宁致远。 “宁总,冷静!冷静!” 秘书在门外敲门,李昊大声回答:“没事,不要来打扰。” 宁致远呼吸急促,只觉胸膛快要暴烈。薄云,那只温顺的小猫,当她决定要离开的时候,居然能做得这样绝情?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 李昊不多说废话,只劝了一句:“给她一点时间,很多事她现在还不明白。” 李昊亲自把宁致远送回别墅,看他进门之后才离开。宁致远径直走去卧室,薄云的私人物品还在这个房间里,她的牙刷、发梳和他的摆在一起。打开衣柜,看见她的白色蕾丝连衣裙、印着维尼熊的棉内裤……他扯下她的裙子,捂在脸上,贪婪地大口呼吸,想象这上面还残留着薄云的味道。 一个人离开,可是她生活的痕迹还留着,好似惨烈的战场,人都死光了,徒留清理残骸的人面对血流成河。 他拨通秘书的电话:“告诉CEO、麦克和李昊,我这周休假,没有天塌的大事不要联系我。” 当天夜里,宁致远开车出门,他还有一辆卡宴。多亏李昊留在薄云那里的钥匙扣跟踪器,宁致远仍然找得到她。车子开到破旧灰暗的六中家属区老楼,薄云的家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宁致远靠着车门站着,他很想搞一支烟抽,他车里有烟,都是好货,应酬的时候送人的,但他没有打火机。其实他从不吸烟,在他看来,依赖尼古丁的恶习是懦弱的男人的标志。但他此时此刻很想猛抽一包,也许可以麻醉神经。 他自信一向是老练而冷静的男人,就算第一次到薄云家,看见他从没见过的积木般的“底层人民”的旧楼房,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然。可是当薄云说:“我不需要你。”他的自信崩塌了,她怎么可能不需要他? 那些舍生忘死的缠绵,那些全心全意的热吻,那些直击心灵的对话,那些精心准备的礼物……都是可以轻易割舍的吗?如果他在楼下大喊她的名字,像个笨拙的十八岁男孩子一样,她会不会像蝴蝶一样飘下来,扑入他的怀里? 宁致远直到凌晨才开车离开,炎夏之夜,他却觉得寒从脚底生。次日,着了魔一般,他跟踪薄云。薄云起了个大早出门,看方向她是去公墓。宁致远把车子停在隐蔽处,他戴上一副墨镜,穿着低调的麻质衬衫和半旧牛仔裤,远远缀在薄云身后。 薄云仍然背着宁致远为她不远万里从意大利订做的双肩包,塞得沉甸甸。她在小铺子里买花,买香蜡纸钱,在浩如烟海的墓园里爬了好长的阶梯,消失在某一排。宁致远倚靠在一棵松树后面默默等待,直到看见眼睛红肿的薄云背着空空的背囊离开。他找到薄枫的墓碑,她婉约的笑颜在黑色花岗岩墓碑上绽放。面前供着鲜花、水果、还在燃烧的线香…… “薄阿姨,我是真的喜欢小云,你把她送回我身边好不好?” 宁致远在墓前坐了一会儿,喃喃低语,他是基督徒,要不是这样,他愿意下跪磕头。 薄云坐公交,慢吞吞地磨,宁致远也慢吞吞地开车跟着。她去了书店,消磨两个小时,买了几本书。他和她就隔着几个书架,他从缝隙中窥探她。她和从前一样,一旦专注在某件事上,就如入无人之境。除了宁致远,也有几个男孩子瞟她。薄云穿着素白连衣裙和平底帆布鞋,漆黑长发垂落双肩,雪白小脸上是晶亮的眼睛和樱桃般的唇,楚楚可怜的模样无疑是诱人的。可她丝毫未察觉别人的目光,只顾按着书单寻找她想要的书籍。 从书店出来已近中午,跟踪器的信号停留在市中心的数码商城。这座旧楼已经面临拆迁的命运,脚手架三面搭起来,只剩大门,挂着红艳艳的“停业吐血大甩卖”的横幅。看见薄云在快餐店买了四个盒饭,目不斜视地快步朝着楼内一家商铺走去。数码商城里面特别热闹,来抢吐血甩卖商品人熙熙攘攘,宁致远靠在墙角,隐匿在人群中,看薄云做什么。 商铺里的空调不怎么好使,家家都开一台电风扇,一头热汗的文浩然隔着柜台和薄云抱一抱,然后是一对中年夫妇摸摸她的脸蛋和头发,好似在责怪她瘦得风吹都能倒。她把背包放下就帮着招呼顾客,不厌其烦地把各种小零碎从柜台里拿进拿出,口干舌燥地卖力推销。 宁致远看了她许久,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仍旧和小老百姓混在一起,挣扎求生?他默默无语地离开,回到家中,思索半晌,他打电话给孟琪雅。 “Hi,琪雅,据可靠消息,你们孟氏地产在竞标拿下XX数码商城那块地,是不是?” “咦,你怎么关心起房地产来了?你不是说中国地产业的泡沫比90年代的互联网还要夸张吗?” “此一时彼一时,你给我个准信儿,我是认真问你的。” 孟琪雅沉默片刻,如此说:“这块地是个香饽饽,我爸志在必得,我妈动用了一点上面的关系,七成几率能拿下。” “好,拿到之后下一步怎么计划?” “好像打算造一栋商场和高级写字楼混合的多功能大厦。” 宁致远想想:“可否让我参与投资?” “真的假的?这可不是小投入,你恐怕要放掉手上很大一笔股份,或者动用你们宁家的资金。”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帮我约个时间,我亲自上门和孟叔叔谈。” 180、远大计划 宁致远已经有阵子没到孟家,他不常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小时候的家和孟家对门对面,现如今他叔叔还住在老宅,若是到孟家拜访却不去看望叔叔,显得太失礼,若是两边都跑,更觉疲惫。 今天他特意先去拜见叔叔,陪他吃饭聊天,欣赏几件他新收藏的古董。叔叔中年丧偶,两个孩子已经成年,都在美国读书。他是个恋旧的人,不愿离开N市,因此常年独居,一见到亲朋,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因而宁致远直到半下午的时候才脱身到孟家。 “孟叔叔,苏阿姨,实在抱歉来迟了!”宁致远把精致点心送上作为小礼物。 苏青笑眯眯地拉着宁致远坐下:“跟我们客气什么,你叔叔一个人住,寂寞得很,你多陪他说说话是应该的,有时候他也来我们家下棋喝茶打发时间呢。” 孟海涛在书房等着宁致远,见他来了,先沏上一壶普洱,边品茗边聊天。虽说宁致远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年,但得益于家教甚严,骨子里儒雅的气质并未改变。在他眼里,宁致远是个中西文化融会贯通的聪明人,不止聪明,而且有大智慧。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投其所好,滴水不漏。 生意人重视效率,闲话家常之后转入正题。 “琪雅说,你打算参与数码商城的拆迁改建的项目?” “正有此意。” 孟海涛沉吟片刻说:“你们宁家虽然是做实业起家的,但钢铁船运这些和房地产还是不同。你真有兴趣参与房地产?这可是大投入、大风险的行业。” 宁致远微笑说:“收益和风险并存,房地产也是高回报的行业。当然,我是个外行,还有很多门道要向您请教。” 孟海涛拿出一份企划书:“这还属于机密,你略看看即可。” 宁致远快速翻阅一下,心中已经有数。 “孟叔叔,改建方案我已大致明白。我当然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整个楼盘都吞下。我其实只需要商铺的那部分。” 孟海涛微笑说:“但却是最赚钱的那部分,致远,你是个精明的商人,后生可畏啊!” “哪里,我现在手头资金充裕,不拿出来投资真是说不过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钱生钱才是王道。” “二十亿不是小动作,你要不要和公司高层以及你父亲商量一下?” 宁致远捏捏鼻子:“我当然会和公司同仁商讨,这算是快客公司的下一步棋。收购电子商务平台之后,快客虽然表面上是如日中天,但电商行业的竞争激烈,我不可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只母鸡上,万一它下不出金蛋,快客也就枯竭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打算还是要在实体经济这个部分打一点根基。” “你预备把商铺作何用途?” “仍然是数码产业,但和传统各自为营的小格子商铺不一样。如今是体验经济时代,消费者买的不仅仅是商品,更多的是商品代表的身份和感受。所以,我想把虚拟和现实融为一体,打造一个高科技产品体验中心,让消费者切实感受到数码技术的魅力。同时把电子商务和实体服务终端结合起来。体验和售后实体化,销售环节仍然主要依托好购网。当然,我的想法还不成熟,还要和公司的相关人员讨论。” 孟海涛思索一会儿,如此回答:“你的想法是不错的,但是切勿冒进,从长计议。这个楼盘进入真正动工建设阶段至少还要一年,你有足够的时间。只要我拿下这块地,商铺这块肥肉我肯定是留给你。 宁致远感动不已,这是对他的信任和肯定,虽然只是口头承诺,但宁家和孟家多年情谊放在那里,只要得了孟海涛这句话,事情就是铁板钉钉。 谈完事情离开书房,孟琪雅正从外面回来,和母亲在客厅吃水果听音乐。 “致远,快来,看我新搞到的一件白瓷,考考你的眼力,不许看款识!”她已经调皮地把足底的款给遮盖上了。 宁致远小心地拿起桌上一个白釉暗夔龙纹瓶观赏,偏暖调的象牙色,高只20厘米左右。 “这是清三代仿定窑的瓶子,工艺精湛,刻花精细,很不错。唯一缺憾是有个细微的冲口,但瑕不掩瑜,东西本身是精品。” 孟琪雅对宁致远竖起大拇指,转而跟父亲较劲儿:“爸,你给断个代。” 姜还是老的辣,孟琪雅对古董的眼力还不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孟海涛根本不用上手就知道:“这是雍正官窑的东西。康雍乾三朝,要说审美品味最超逸高雅的就是雍正,康熙偏清淡,乾隆偏华丽,雍正的东西蕴藉沉静,尤其是单色釉的瓷器,整个清朝无出其右。” 孟琪雅和宁致远都拍手大笑:“学海无涯啊!” 封条撕开,果然写着“大清雍正年制”。 孟海涛调侃女儿说:“你难得回家一次,这是特地拿来孝敬我的吗?” “爸,这是一个私人藏家委托我拍卖的。我先拿来给你们两位行家欣赏欣赏,回头就要上拍卖场,如果是你们想要也未尝不可,我随时可以扣下。不过正如致远所说,这瓶子有一道3厘米的冲口,不是百分百完美,太可惜。” 她看看宁致远的意思,他却在走神,想着薄云。薄云的气质就像白瓷——淡扫蛾眉朝至尊,素到极致也美到极致。 他鬼使神差地说:“美则美矣,我不要,除非完美无瑕,否则绝不将就。” 宁致远待到快晚饭时间,起身告辞。苏青留他吃饭,他推说晚上有应酬,下次再专程来品尝孟家的美味佳肴。孟琪雅送他出去,走到花园,悄声问:“数码商城改建的事爸爸怎么说,答应你参与了吗?” “基本达成默契,谢谢你琪雅,有你真好,不管鸡毛蒜皮还是宏图大业,只要拜托你,没有搞不定的。” 孟琪雅娇笑:“我可是看人的,要不是你,换了谁我都不费这个心。” 他们拥抱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琪雅站在花园门口,目送宁致远驾车离开,苏青出来,揉揉女儿的肩膀说:“你跟致远近来好像常在一起?有点从前天天黏在一起的意思。” “妈,十几岁的事情还天天拿出来讲,不嫌烦啊?” 苏青掐她腰一下:“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看你们俩都沉得住气。致远还好,男人28岁正是拼事业的时候,不必着急谈婚论嫁。可你也28啦,女人的青春很短暂的,怎么,要等到三十大关才考虑终身大事?致远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看他近一年来没任何绯闻嘛,太反常,是不是玩够了收心了?” 孟琪雅搂着母亲回屋:“妈,你真是一颗八卦的心和一辈子操心的命!这些儿女情长你就别管啦!” 和生意伙伴吃过晚餐之后,宁致远鬼使神差地,开车绕到薄云的家。那盏昏黄的灯光仍然亮着,她在家。他靠在车门上,沉默,不知在等待什么。如果薄云碰巧推开窗户往下看,也许就能和他视线撞上。 他的记忆在回溯,差不多一年之前的那个夏夜,薄云狼狈不堪地撞到他家里来的时候,她那样坦荡而决绝,一身的汗,衣服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干净得好似天空的星星。她的话回荡在耳边:“请你睡我,给钱就行。”这句话如此直接,让宁致远猝不及防。薄云和他从前睡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她的言行举止没有色欲的意味,反而让他失去了理智。 她是多么天真纯洁啊,在他怀里柔若无骨。他很后悔那个晚上没有好好待她,也许是他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和狠辣的手段,让薄云无法从自轻自贱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一开始错了,之后再怎么努力修正,那个不光彩的开始都无法抹去。 在薄云家里,文浩然帮薄云张罗收拾,看看时间已晚,跟她告别,叮嘱她要吃好睡好,再这么憔悴下去要生病的。他一出门洞,一眼就看见宁致远。虽然宁致远没有再开拉风的跑车,虽然他穿得近乎朴素,虽然天光已暗——但有些人就是有那种魅力,好似发光体一样,站在那里就会吸引四面八方的视线。 文浩然愣住三秒,然后径直朝宁致远走去。宁致远也认出他。 “宁先生,您好。”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都是年轻人。我可以叫你浩然吗?”宁致远一如既往地对外人展现完美的礼仪,他主动伸出手来,文浩然只好象征性地和他握了一下。 文浩然依然和宁致远保持距离,心态上的,以及身体上的。 “宁先生,我想小云的态度已经很明朗,您不应该继续出现在她身边。” 宁致远抱胸而笑:“你是她什么人?可以替她说这种话?” 文浩然一股闷气:“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时间长短不代表什么,男女之间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就能达成默契,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 文浩然强迫自己冷静,换个方式谈:“宁先生,小云她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她只想要单纯的普通的生活。如果您想玩年轻女孩子,相信以您的财富和名气,唾手可得,请放过小云吧。” 宁致远双手插进裤兜,身体语言自信而放松,他在文浩然这样的男孩子面前,没有任何胆怯和自卑的理由。 “你所谓单纯普通的生活是什么?每天起早贪黑,挤公交,吃盒饭,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点头哈腰,仰人鼻息赚一点微薄的工资?” “小云她很勤奋努力,她会顺利毕业,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宁致远抢着替他说完:“找一个敦厚老实的老公,生个胖乎乎的孩子,一辈子过得庸庸碌碌,生活里充斥许多琐碎小事,为一点小钱而焦头烂额,是这样吗?” 文浩然反唇相讥:“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一辈子,宁先生,您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但不代表您有资格鄙夷平凡人的世界。” “从薄云遇到我开始,她注定不平凡。浩然,请你不要干涉她的命运,她值得更好的。” “你不是神,不可能操控她的命运。”文浩然按住宁致远的车窗,在他开车离开之前抛下最后一句宣言。 181、飞来横祸 7月28日是顾情十九岁生日,虽然在暑假期间,但是她仍然约文浩然和薄云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发现薄云的手机号码变了,她转而打给文浩然。 “有些什么人参加?”文浩然问。 “都是些高中同学,各个大学的都有,还有回国度假的留学生。” “那我去不太好吧,跟他们都不熟悉。” 顾情大叫:“哎!你生日的时候,全是一帮IT宅男,我都没嫌弃,还不是跟他们玩得不亦乐乎。你这么不给我面子? 文浩然犹豫片刻,只得答应。 “对了,薄云好好的为什么换手机号?你帮我叫她一起来。” “小云的事,一言难尽,见了面再说吧。” 谁知到了傍晚,薄云因为低血糖和过度劳累而眩晕,幸好她当时在帮文家夫妇看店铺,文浩然忙打个车把她带到医院去,陪着她挂点滴。 薄云有气无力地看看时间:“你快走吧,我还有一瓶,有得耗时间呢。别放顾情的鸽子,她会发飙的。” 文浩然当然不肯走,怎么能扔下薄云一个人在医院呢?有事都没个人照应。眼看时间来不及,他发个快客消息给顾情:“对不起我临时爽约,薄云身体不适,在医院挂水。能否改日再为你庆祝生日?” 顾情原本已经对老同学都放了消息,今晚要带男朋友出来见面,谁知文浩然跟她来这一出,她气得发抖,差点想摔手机。 文浩然看见顾情的回复,心想事情大条了:“到底我是你女朋友,还是薄云?” 他忙温言细语,长篇大论地解释一番,石沉大海,顾情再没回复。等薄云挂完水,文浩然再把她送回家去,已是深夜。他很想去找顾情,就扯个谎对父母说今晚在薄云家过夜,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薄云迷迷糊糊地已经快睡着,拉着文浩然的衣襟说:“代我道歉,祝她生日快乐。” 文浩然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顾情约好的KTV赶去。她一直不接电话,文浩然急了,只好使出非常手段,黑进顾情的手机,查看她的GPS定位。老天爷保佑,她开着GPS信号。她居然在数码商城?跑到那边去做什么?已是夜里十点,早收铺关门。 文浩然猜顾情肯定还是会看她的消息,所以一直用快客语音跟她说话。 “你别乱跑,在大门口灯光明亮的地方等着我。” “你千万别跟陌生人说话知道吗?” “你急死我了,说句话啊!哪怕骂我也行啊!” 顾情坐在数码商城的台阶上,里面一片漆黑,陆陆续续有些收铺的生意人从大门口出来,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傻呆呆地靠在门口,都觉得奇怪。有好心的中年人还劝她:“小姑娘,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吧。马上保安要锁门,里面都空了没人。” 顾情有点醉意朦胧,晚上她不开心,喝了几瓶啤酒,这会儿夜风一吹,酒劲儿上头,站不稳,干脆坐在台阶上。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她不知道文浩然的家在哪,也不知道薄云住哪儿。她只到数码商城找过文浩然一回,借酒壮胆就跑到这里来堵人,病急乱投医。 几个从附近酒吧出来的小混混路过此处,看见一个穿桃红纱裙的女孩子坐在脏兮兮的台阶上,白花花的两条腿曲起,隐隐约约能看见小内裤,傻呆呆地看着手机。他们立住不动,窃窃私语。顾情一个激灵,酒吓醒了一半,糟糕,四下无人,数码商城已经在十分钟之前落锁,保安不知去哪儿了。她忙把手机塞回背包,下意识地掩住胸口,站起来就走。 那帮小混混不紧不慢地跟着,顾情跑到十字路口张望有没有出租车,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一个染金发的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捂住顾情的嘴,她大声尖叫,全被结结实实地堵回去。她拼命挣扎,哪里抵得住几个男人把她手脚拽住往小巷子里面拖。 完了,明天她会不会就是社会新闻头版头条——花季少女惨遭蹂躏! 文浩然跑到数码商城,顾情不在,他狂打手机,隐隐约约听见响声,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他放大GPS地图,顾情明明就在附近。他有种不妙的预感,老天保佑,定位一定要精准啊。 他顺着图标狂奔,终于在几十米开外的一个小巷子里看见几个人影晃动,借着一点微弱的路灯,他看见顾情那个粉红色的Coach手袋被扔在地上,听见顾情被大手捂住的惨叫声。他抄起路边一块空心砖狂奔过去,大声喊:“住手!” “靠,哪里来的扫把星,搅了大爷的兴致!” 四个小混混站起来,顾情放声大哭:“浩然救我!” 文浩然拿着砖头立在路中间,几个小混混捏拳头,晃脖子,把指节压得咔咔响。 “演哪出?英雄救美啊?大爷我今天把你们一对漂亮的小鸳鸯一起干了!”为首的一个抄起路边一块破木板就朝文浩然砸去。文浩然看着个子高,其实从小是个乖宝宝,根本没打过架。躲得慢,这一下砸在肩膀上,疼得钻心。他却不退,红着眼睛,手脚并用,和小混混打作一团。小混混见来了个不要命的,下手更狠,没一会儿文浩然就被踹倒在地,他抱着头,背上腿上挨了不知多少下。 顾情见文浩然被打,哭得声嘶力竭,从绝望中迸发出求生的意志,想起来手袋里有个哨子,从前买着玩的,她一边往巷子口跑,一边掏出哨子,使出全身力气吹,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 “靠,小妞跑了!”小混混要去追顾情,文浩然拽住为首人的腿不放,被踩在头上也不松。 有辆过路的出租车停下,师傅一看顾情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就猜到发生什么事。立刻把顾情护在身后,大声喊:“你们干嘛呢!我已经报警了啊!” 这边动静惊动了附近过路的行人,陆续两三辆车停下来观望。小混混一看局势反转,一招手,四个人迅速没入黑暗中,跑个没影。 顾情这才哭着跑去看文浩然,已经是血迹斑斑,眼角挂彩,不知有没有伤到眼睛。出租车司机报了警,没几分钟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把已经昏迷的文浩然抬上担架。 一个女警陪顾情守在医院,她接到父母催她回家的电话,不敢隐瞒,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今晚的遭遇。顾情父母吓得三魂去了其二,火速赶到医院来。 “宝贝,你有没有事?”顾情妈妈李惠琼抱着女儿,眼泪飚出来。 “我没事,但是文浩然好像伤得很重,要缝针。” 顾情爸爸顾振国问:“谁是文浩然?” 顾情不敢说是男朋友,只说是大学里的学长,刚巧遇上,挺身而出保护她。顾情父母顾不得追问这话里的漏洞,只问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应该做些什么。顾情爸爸是公务员,地位还不低,他打了两个电话,附近派出所的所长忙不迭地亲自跑来。 顾情父亲压住怒火,只问:“人有没有抓到?繁华闹市居然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不是我们的治安巡逻还不到位?” 所长点头哈腰,这位顾振国可是省里的大官,N市的警察局长见了他也要客气几分,哪敢得罪。 “我们一定全力调查追捕嫌疑人,马上就给令爱做笔录。” 顾情被女警带去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做笔录。李惠琼抓住值班医生问:“我女儿究竟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给她做全身检查?” “她没有大碍,只有一些擦伤和淤青,休养一阵子就会好。” 叨扰到凌晨,文浩然苏醒过来,顾不得浑身被卡车碾过一般的剧痛,睁眼第一句就是:“顾情呢?” “我在!” 不止顾情,连顾情的父母也在病房里守着。他一只眼睛蒙上纱布,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只觉屋里好多人,他伸手,顾情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说:“你傻啊,一个打四个,你不会报警啊!” 文浩然说:“我怕等警察就来不及了。” “那你就不要命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CSI里面的遗体,身上缝了好多线。” 文浩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的命没有你的命值钱啊。” 顾情父母听这对话,对两人的关系心里就有数了。 顾振国咳嗽两声:“文浩然同学是吧?很感谢你见义勇为保护我女儿,警察一定会抓到那几个坏人,绳之于法。” 文浩然一听这么官腔的说话,触电一样和顾情松开手,努力看清楚站在面前穿着衬衫西裤的中年男人,怯生生地说:“您是……顾叔叔?” 这一声顾叔叔显得亲热,李慧琼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当妈的都心疼孩子,看文浩然被打成个猪头的样子,真是可怜,她坐在床边,柔声说:“我是顾情妈妈,真的很感谢你孩子,要不是你,我们家宝贝就……”李慧琼在工作上是个女强人,可凡是涉及到女儿的事,就变成一汪水,动不动就掉眼泪。 顾振国拍拍妻子的肩膀:“哭什么!别哭!” 文浩然忙宽慰说:“叔叔阿姨,你们别担心,也不必守着我。我没事,就是一些皮外伤。男孩子皮糙肉厚,不疼的。” 顾情再次拉着他的手说:“明天医生还要给你再做详细检查,你右眼角膜挫伤,要特别小心。” 文浩然觉得很尴尬,却不好意思挣脱顾情温暖的小手,他只好说:“你们都先回去吧,我有点累,想睡了。” 李慧琼擦干眼泪,起身说:“那好,我们先走,明天再来看你。对了,要不要通知你父母?” “千万别!”文浩然忙阻止,补充说:“我怕他们看见我这个样子担心着急,等过阵子伤口没这么可怕的时候我再跟他们交代。” 182、忧心忡忡 凌晨三点,李慧琼开车带着老公和女儿回家。顾振国在避开闲人的时候,父爱彻底爆发,坐在后座,把女儿搂在怀里,仿佛她还是三岁小女孩。 “宝贝,你跟妈说实话,那个文浩然跟你什么关系?”李慧琼边开车边问 “妈,我们没什么……就是学长。”顾情死不承认。 顾振国揉揉她的头发:“你当爸妈都是傻子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要跟你没什么特别关系,能不要命地去救你?四个小混混呢,万一有人拿刀捅他两下,那就是人命关天。” “爸,虽说世风日下,你也不能否认就是有高风亮节的勇士啊。” 李慧琼看女儿嘴硬,换个方式问:“无论如何,我们得好好谢谢人家。那个文浩然家里是做什么的?住在哪儿?” 顾情明白父母是在盘查文浩然的背景呢,她咬咬唇,瞒是瞒不住,她不说,他们也会去问文浩然,那个呆木头,肯定一五一十全交代。 “他是学计算机的,可厉害了,负责维护校园网,还在国际比赛上得过奖呢,在美国领奖的,比尔盖茨亲自发的奖杯!” 顾振国笑:“你妈问你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你扯这些做什么?我们的意思是看怎么个谢法。” 顾情装天真:“必须重谢啊,你宝贝女儿我的清白和性命,价值连城啊!” 李慧琼看女儿口风紧,就知道文浩然的出身必然是拿不出手的,知女莫若母,她语重心长地说:“宝贝,爸妈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已经上大学,交个朋友什么的,正常,爸妈不是老封建,要盘查人家祖宗八代。他既然能挺身而出,就说明品性纯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明白吗?” 顾情听父母的口风,貌似不是要责备她谈恋爱,心里就松懈下来。 “那个,文浩然家境普通,父母在数码商城开铺子,做点小生意。不过他这个人真的很能干很上进!” 顾振国心里一沉,数码商城马上就要拆迁,土地放出来招标,那文家岂不是立刻就要失业?这样的家庭,怎么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呢?不过他面上不动声色,今晚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文浩然被打得面目全非,不要说看“心灵美”了,就是连本尊都看不清楚。 顾情一回家就冲去洗澡,她坐在浴缸里,这才痛痛快快哭出来。那些小混混捏她的脸,摸她的身体,撕她的衣服……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文浩然那一声“住手!”真是有如天籁,她就知道文浩然心里是有她的,他如果没有及时赶到,她还不知道会有多么悲惨的命运呢。 顾振国和李慧琼把卧室门锁上,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说:“女儿谈恋爱了,怎么办?” 顾振国叹气:“千防万防,一上大学就是放养,怎么都看不住。” “还能有什么办法,每周五都接回家,已经看得够紧,总不能让她每天都回来吧,那就太过分。女儿大了,也需要社交活动,我们不能把她当小学生那么管教。何况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哪里是我们大人拆得开的,没条件都能创造出条件来。” 顾振国面对官场倾轧都没这样头疼过,此时觉得头疼欲裂。 “我们干着急也没用,先观察看看吧,那个男孩子到底怎么样,我们就见了一次,说了几句话,算不得准。” “那……要不见见他父母?当面道谢。”李慧琼建议。 “别,本来是隐隐约约的一点好感,我们要是摊在桌面上谈,倒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把女儿嫁给人家的意思。此时虽好,日后还不知怎样呢。女儿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犟得很。你要是顺着她呢,说不定过阵子就淡了。你不许她做的事,她却偏要跟你对着干。你得讲究方式方法。” “哎哟,你是把女儿当阶级敌人来斗智斗勇呢?”李慧琼调侃老公。 “都按照你那种无微不至的方法,女儿还不早给你惯坏了?总之要松弛有度,不反对也不鼓励,静观其变。” 李慧琼打个哈欠去冲澡:“不跟你瞎扯,我得马上睡觉。上班当官,回家还是满嘴官腔。你有空多关心一下女儿的学习和生活吧!” 第二天薄云接到文浩然的电话,才知道昨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急得掉眼泪。文浩然叮嘱她:“我跟爸妈撒谎说要回大学赶着做一个编程项目,是学校的任务,不做不行。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他们要是知道我受伤住院肯定急得天天守着我。数码商城马上要拆迁,若不趁着暑假还有些人气把存货卖掉,那就血本无归,别让他们分心来照顾我。” “好,浩然哥哥,我会照顾你的,我马上就来。” 薄云赶到医院,发现顾情和一个打扮得很精神的中年女士在病房,那个女人正在削苹果,薄云有点模糊的印象,猜测是顾情的妈妈,忙鞠躬问好。 顾情介绍说:“妈,这是我的闺蜜和同学,薄云,也是文浩然的……” 薄云主动说:“干妹妹,浩然哥哥比我亲哥哥还亲。” 李慧琼笑眯眯地说:“是你啊,顾情常提起你,说在宿舍就跟你最亲近。坐吧。” 文浩然这才有机会开口:“小云,你没跟我爸妈说吧。” “没有,若是他们问我,就按照你说的回复。今天他们还是在忙着顾生意,应该也不会操心你的去向。” 文浩然皱眉,薄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忙说:“你放心,我会去帮忙看铺子的。” 顾情举手说:“我也去帮忙。” 文浩然苦笑:“大小姐,你就别热心肠了,好好在家待着吧,你看你胳膊腿上还挂彩呢。” 李慧琼看三个年轻人聊得火热,不动声色地找个借口先行告辞,她对付女儿自有一套,给点恰到好处的空间,更容易让女儿乖乖听话。 顾情送母亲出门,李慧琼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五千块,医药费你要主动去交,多买些好吃好喝的招待文浩然,还有薄云。我跟你爸都要上班不能常来,你就辛苦些。” 顾情点头如捣蒜,还跟母亲撒娇说:“五千块不够,下次来再给我点儿吧。” 李慧琼又气又笑:“你啊,胳膊肘往外拐,赔钱货!” 关上门,三个人就开始叽叽喳喳。顾情眉飞色舞,把昨夜的事描绘得好比香港电影里那样精彩,薄云瞪大眼睛听,自动脑补杜琪峰的火爆场面,真是超级大制作。 文浩然忍着疼,笑得喘不过气:“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你当我拍《一代宗师》还是《大事件》啊?我要是真能打,就不会躺在医院了。靠,开学后我一定要选个跆拳道的课去上,哪怕黑学校教务处选课系统都在所不惜,没有两下子,真是被人欺负得死死的。” 顾情不管薄云在场,趴到文浩然身上就抱着他的头在脸上亲两口:“你在我心目中就是超人!” 文浩然被顾情压到伤口,惨叫连连。薄云忙问,到底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顾情掀开薄毯给薄云看,文浩然尴尬不已。 “胳膊、腿、肚子、背……就没一块好肉。眼角还缝了四针,胳膊缝了七针,脑震荡……” 文浩然打断说:“轻微脑震荡,不要太夸张。” 薄云拍拍胸脯:“幸好没骨折。” 文浩然说:“我命大,幸好对方没刀子,我当时手上只有一块质量不合格的空心砖,拍第一下的时候就散了……” 两个女孩子闻言爆笑。聊了好一会儿,薄云主动说:“昨晚真的很抱歉,我身体不争气,病怏怏的,所以浩然哥哥没去参加你的生日会。都是我不好,如果他去了,可能你就不会一个人跑到外面,就不会遇上坏人……” “小云你千万别这么想,不关你的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患难见真情。我还得谢谢你!” “谢我什么?”薄云呆呆地问。 “要不是你生病,浩然就不会放我鸽子。他不放我鸽子,就不会感到内疚。他不内疚,就不会挺身救我……总之,这就是命运的锁链,一环扣一环。多亏你,我们的关系可谓突飞猛进,不但考验真心,连父母都见了!”顾情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文浩然羞得无地自容,拿起枕头就扔过去。 “顾情,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顾情把枕头再扔回去,骂一句:“昨天是我生日啊,搞成这样,你都不安慰我!” 文浩然挠挠头,对薄云说:“帮帮忙,我牛仔口袋里塞着一个小盒子,是给顾情的礼物。” 薄云去翻找文浩然换下来的脏衣服,从裤袋里掏出已经有点压扁的银白色小礼盒,顾情拿到盒子,飞一眼:“幸好你没忘,否则就死定了。” “应该说幸好昨晚没弄丢。” 打开看,是一条细细的项链,坠着一颗圆形的小小红宝石坠子。顾情知道红宝石是七月份的生辰石,文浩然还是花了心思做了研究的,她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不饶他:“好小气巴拉的礼物!宝石小得要用放大镜才看得见!” 文浩然老老实实地说:“大小姐,十克拉的红宝石是我这种屌丝买得起的吗?这是好购网上淘的,只是925银镶嵌,好看不贵。” 顾情让薄云帮她戴起来,长度刚好到锁骨,宝石虽小,切工还行,闪闪发光。 “好看吗?”顾情撩开头发让薄云看。 “很漂亮!” 183、闺蜜约定 顾情大咧咧地对薄云伸手说:“你有没有礼物给我?昨晚不是因为没准备礼物才不来我的生日聚会吧?” 薄云赶紧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礼袋,顾情一看Logo,怪叫一声:“不会吧!你这么大方?”她狐疑地打开,不出所料,确实是香奈儿的东西,一个钱夹和一副耳环。她拿出来,这个质感绝对是真品无疑,可是薄云不至于买这么贵重的东西送她吧? 顾情试探着问一句:“好购网搞得到这么厉害的高仿?99.9%的相似度。” 薄云看一眼文浩然,在他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对顾情实话实说:“这是N市香奈儿专柜的行货,一个有钱小姐买给我的。我用不上,或者说,配不上,送给你正好。你不是有块香奈儿的手表?正好凑一套。” 顾情做出一个要晕倒的动作,捏捏薄云的脸:“你知不知道这一个钱夹要多少钱啊?十九岁生日你就对我这么大方,那二十岁的时候你怎么办?” 薄云摸摸耳朵,烧得通红:“到时候再伤脑筋呗。” 顾情毕竟是个爱美的姑娘,马上就把耳环戴上,把钱夹从盒子里拆出来,里里外外欣赏一遍,啧啧道:“大牌就是大牌,皮质摸着像婴儿屁股一样嫩滑。我一直想有一个这样的钱夹,我那手表还是18岁生日连同上大学的礼物,连哭带闹才让我妈买给我的。这下我可长面子了,今晚回去就给我妈显摆一下。” “不太好吧,你妈会不会以为我是那种爱慕虚荣花钱大手大脚的女生?你一定要帮我解释,我的东西都是别人给的……” 顾情拍拍薄云的肩膀说:“根据我的描述,我妈觉得你特靠谱,她很喜欢你的,别担心。 文浩然哀怨地说:“小云,你这么一搞,我送的礼物就被比成了渣,怎么办?” 顾情笑得很甜:“闺蜜是闺蜜的心,你是你的心,不能相比较的。笨蛋!”她转头问薄云:“对你,好端端地你为什么换手机号码?还有,暑假里我发短信给你,你都不回复,在忙什么?” 正说着,警察来了,要找文浩然做笔录,昨夜看他还在昏迷,所以拖到今天。顾情和薄云一起出门回避。医院里面没什么地方能避人,她们只好走到外面小花园里找个树荫底下小坐。 薄云咬咬唇,她觉得对顾情没必要隐瞒,说出实话:“这个月我确实不好过,我妈妈她,去世了……” “什么?”顾情傻了,愣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心疼得把薄云一把抱住:“这么大事,你为何不早跟我说呢?” 薄云控制不了情绪,痛哭出声,哽咽难言:“现在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了,全家就剩我一个,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别哭别哭,还有我呢,还有文浩然,还有婉婉和雨婷……还有很多关心你喜欢你的人,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薄云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把心头郁结发泄出来,感觉好受了些。顾情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看你,瘦得都不成人形,怪不得要生病。原来如此,所以昨晚文浩然才没办法抛下你独自在医院。他心地太好,总是顾着别人。” “都是我不好,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吃饭,好好睡觉,把身体养好,不能拖累其他人。” 顾情转念想想,憋在心里的话非问不可:“那个……小云,如今你是孤单一人,怪可怜的。浩然他,特别容易心软。我担心……”她说不下去。 薄云扭着手指,替顾情说:“你担心他因为同情我,舍不下我,又转而跟我在一起?” 顾情不吭声,薄云搂着顾情的肩膀说:“你放心,我不会干出这种恶心事。” “真的?” “真的,要我发誓吗?”薄云一脸真诚。 “别!这样我好像个恶毒的坏女人。” 薄云已经举手发誓:“我以母亲在天之灵发誓,若背弃友情,抢闺蜜的男朋友,让我……”她一时想不出什么严重的誓言,只好说个有点不伦不类的:“……让我逢考必挂,门门红灯。” 顾情哇一声:“你太夸张了吧,这么重的誓都敢发!你可是学霸级别的!” 薄云红脸:“哪有!” “你别谦虚。你平常刻苦的程度我可是心里有数,我打赌,开学之后你肯定能拿奖学金。” 宁致远休息了几日,恢复工作,他冷漠严肃的扑克脸一挂上,快客公司个个把皮绷紧。 果然,宁致远一大早开始就轮番把管理层的人挨个约谈,言辞犀利,每一个从十八楼下来都是灰头土脸,连CEO都被训斥了几句。只有麦克举重若轻,他隐约察觉到宁致远的感情生活出了问题。 走进办公室,没等宁致远对他的工作挑刺,他先发制人:“致远,你最近精神状态很不好,像个刺猬。你不该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中,太不像你。你跟薄云是不是吵架了?小女孩哄哄就好,别搞得跟世界末日一样。” 宁致远十指交叉,哑然失笑:“在琪雅面前你就是马子狗,你有资格说我吗?少废话,先把你最近做的事跟我汇报一遍。” 忙了一上午,到午餐时间秘书才抓住空档,把一个礼袋送到办公室。 宁致远埋头翻文件,头也不抬地问:“谁拿来的?” “您的造型师格蕾丝女士派人送来的,说是您订购的物品,叮嘱我务必送到您本人手上。” 宁致远放下手上的文件,挥挥手让秘书出去。他盯着那个纸袋,不会是那个吧?扎着白丝带的天蓝礼盒取出来,不用打开,宁致远已觉呼吸不畅,为什么在他打算要淡忘的时候,总有无数蛛丝马迹来提醒他薄云的存在?这是他为薄云订购的Tiffany钥匙项链,作为相识一周年的纪念礼物。 他看看手表,明天是7月30日,就是在去年这一天,薄云闯进了他的生命,从此扎根。他站在窗口思索良久,打电话给李昊。 “我要薄云现在使用的手机号码。” 李昊平静地说:“半个小时内给你回复。” 宁致远取出保险箱里的一个信封,里面有一串钥匙。他驱车回到紫云别苑的别墅,打开书房的电脑,调出一份久远的监控视频。他这屋子里有不少贵重物品,看着不显山露水,实则在书房和前后门出入口都有监控。他那一夜选择在书房占有薄云的处子之身,不是心血来潮,是因为这里有摄像头,当时的他可不愿羊肉没吃上惹一身骚。 他是第一次回放当夜的视频,怀着一种复杂的微妙心情。 薄云被他压在大书桌上,雪白娇躯和漆黑桌面形成强烈的对比,摄像头正对着她的脸。他没有开启视频的声音,不忍听她的求饶和哀鸣,可是她满含眼泪的大眼睛分明在诉说着她有多痛苦。他看见自己的冷酷和残忍,他甚至拉紧她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来,他下意识地要把她的脸清楚地拍下来,作为“罪证”。 他的动作没有怜悯,他只是肆意使用一具干净的美好的身体满足欲望,而不是和她一起享受一场欢好。薄云内心深处是恨他的吧?因为他肆无忌惮地践踏过她的尊严,不管之后如何再温柔呵护和全力弥补,一步错,满盘输。 最后他离开,薄云站了一会儿,颤抖着擦干净身下的鲜血,白色纸巾上嫣红一朵血花绽放,薄云不敢置信地捧在手里发呆。他不忍再看,猛地关闭电脑屏幕。 宁致远跟踪到薄云的位置,控制不住地去找她。她在一个快餐厅里面,他把车子停在路边,就从车里看她。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她根本没发觉几米之外的宁致远隔着车窗在凝视她。薄云和顾情在一起,她们陪了文浩然一整天,顾情活泼开朗,薄云的心情也放晴,这几天有胃口吃些东西。 宁致远想,原来薄云没有他还是可以很快乐,和朋友吃汉堡喝可乐,有说有笑。十九岁的女孩子,原来忘掉旧情人是这样简单?放不下的人,只是他一个而已。 他掉头找一个酒吧去买醉,把李昊和麦克都叫来。两个陪客都识相,说些不痛不痒的,冷眼看宁致远一杯一杯猛灌。麦克悄声问李昊:“致远跟他的小女朋友吹了还是?” 李昊意味深长地回答:“不好说。男女之间,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我们中国人讲,床头吵架床尾和,没准过几天又黏糊上了。” 三个英伟俊朗的男人在一处显眼的座位上喝酒,早有莺莺燕燕盯上这个黄金三角,不时在他们眼前晃荡。殊不知都是名草有主,任由香风飘送,三个人的眼皮都不抬一下。 杜家丽碰巧也到这家夜店来消磨时间,一眼就发现人群中的宁致远,他的俊颜和长腿实在醒目,何况手上一支格拉苏蒂名表是懂行的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的。她甩下男伴,快速拿出粉饼按一按鼻翼的浮油,袅娜多姿地朝宁致远这一桌走来。 “Hi,宁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她主动伸出手去,宁致远不得不跟她握手,她弯腰,从低胸裙子里露出澎湃的半球。她借着这一握,顺势挤到宁致远身边坐下。 “不介意蹭你们的座位吧,我来得晚,还没找到组织呢。”她做出娇憨妩媚的姿态,直勾勾地盯着宁致远。麦克对李昊使个眼色,俩人就起身去吧台买酒,给这一对一点私人空间。 184、天罗地网 杜家丽的手指悄悄抚上宁致远的膝盖,一点一点试探往上爬,她靠得很近,近得宁致远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他干脆放下酒杯,侧身面对杜家丽。整修得完美无缺的一张脸,比他上一次在慈善之夜见到的她,似乎又有些微调。双颊有饱满得发亮的苹果肌,安吉丽娜朱莉风格的饱满双唇……可是一笑起来,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好怕这张脸会像面具一样裂开。宁致远见惯了整容脸,已经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法眼。 “宁总,谢谢您上次的指教,我父亲又买了一批快客的股票,赚得眉开眼笑呢。” 他很有风度地说:“我只是一点暗示,能领悟多少是你的慧根,不必谢我。” “怎么,您出来玩,身边都没个女人,太反常了。” 他跟她打太极:“踢足球也要有个中场休息,对吧,我需要一些纯爷们儿的聚会来调剂一下。” “跟男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换个场子?我知道哪有刺激的好玩意儿……”她凑在宁致远的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宁致远高深莫测地笑,这些东西,他在美国和荷兰还见识得少了?至于在N市心惊胆战地去冒险吗? 他不置可否,抬眼看麦克和李昊在吧台边聊天,苦笑,这俩人太识趣了些,也不来救场。他叹口气,干脆直说:“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吧,杜小姐。如果我没有误会的话,你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我充满兴趣。” 杜家丽坦然承认:“像你这样魅力四射的男人不多,只要是女的都想贴上来,我也不例外。” “Ok,谢谢你的恭维。容我说出内心真实的感受,对于女人基本上我来者不拒,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无论她们是冲着我的家世、金钱抑或名气,whatever。当然,也有的姑娘什么都不图,就想跟我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杜家丽的手指爬上他的手背,有技巧地缓慢摩挲:“我冲着你这个人。” 宁致远没有躲闪,论调情,他已是教父级的高手,可是他此刻心如止水。 “在某些方面,我不是你想得那样完美,你明白吗?我不会轻易对一个女人投入感情,我可以同时拥有很多女人,并且绝对不会遮遮掩掩。” “我喜欢你这样坦荡,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太多。” 宁致远没辙,抬眼搜寻麦克和李昊,他们看懂了他释放的信号。麦克走回来,像个娴熟的花花公子那样,行云流水地把杜家丽从宁致远身边接手。宁致远低头对李昊说:“马上让司机来接我。” 麦克没给杜家丽绊住宁致远的机会,他拉着她的手不放,跟她聊美食美酒,聊男欢女爱,聊各国男人对中国女人的态度,甚至还会聊女人的穿衣打扮和珠宝首饰……杜家丽想,这是个夜店高手啊,太精通讨女人欢心,太会选择话题。她无奈地看着宁致远低头垂目,沉默离开,他今晚跟谁共度春宵?神秘的男人。 杜家丽很快被麦克的热力四射所倾倒,蓝眼睛的电力十足,衬衫紧绷之下的结实腹肌应该不输给宁致远吧。李昊已经不动声色地离开,麦克和杜家丽厮混到凌晨,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走出昏暗嘈杂的酒吧,在夜风里他伸手拦车,杜家丽的胳膊一直勾在他脖子上,她主动贴上来,和麦克接吻,确切地说,她亲麦克,麦克不躲闪也不回应,心不在焉。 她的吻十分敬业,舌头去了麦克嘴里所有够得着的地方,大扫荡一般。一辆出租车停下,他彬彬有礼地把杜家丽扶进车,塞一百块给司机:“请按照这位小姐的吩咐开车,随便去哪儿都行。”杜家丽一辆惊愕地看着在车外对她挥手告别的麦克,靠,宁致远身边的男人一个个都是清心寡欲吗?连看起来最浪荡的美国帅哥她都搞不定。她慌乱地掏出化妆镜,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妆花了而不自觉,所以今晚屡屡失手。 不,一切都很完美,睫毛根根直立,粉底毫无破绽,恐怕是她找错了对手。麦克掏出手绢擦干唇上沾的口红,在路边买一瓶矿泉水漱口,打给孟琪雅:“亲爱的你在哪儿?我可以去找你吗?” 孟琪雅的声音有点睡意:“我在爸妈家,今晚不去你那儿了。” “我好想你。”麦克的声音放柔。 孟琪雅微笑,软绵绵地说:“周末补偿你。” 次日上班,麦克见到宁致远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欠我一次。” 宁致远搂住好朋友的肩膀:“两个选择,中午我请吃大餐,或者,我告诉你一个关于琪雅的小秘密。” 麦克两眼放光:“当然是后者。” 宁致远看看四下无人,贴在麦克耳边低声说:“琪雅最爱的花你知道是什么吗?” “玫瑰?她在家常用玫瑰香氛。” “No,是罂粟花。她认为最符合她的气质,邪恶又美艳,致命的诱惑。如果你搞得到,她会心花怒放。” 麦克有如醍醐灌顶,用力抱抱宁致远:“如果你每次都告诉我一个有关琪雅的小秘密作为报酬,我愿意再帮你挡100次烂桃花。” 宁致远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饶了我吧,我怕琪雅把我大卸八块。” 看见麦克一脸甜蜜和兴奋,宁致远有点鼻酸,爱情既疯狂又愚蠢,可是还是有人心甘情愿飞蛾扑火,为什么呢? 他打开追踪软件,愣愣地查看薄云今天移动的轨迹,好慢,她在坐公交车吗?她去了医院,为什么?生病了吗?她又去数码商城了,那里已经三面搭上脚手架准备拆迁,她还在帮文浩然家看铺子?会不会累倒?有没有按时吃饭? 他忍不住发一条短信给薄云:“今天是7月30日,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薄云认得宁致远的号码,虽然她在见过李昊之后,立刻换掉手机号,试图和宁致远切断联系,但是神通广大的Mr. King总是找得到她。她感到一张天罗地网罩下来,无处可逃。 她不想让文家夫妇看出她的反常,借口上厕所,溜到安全楼梯的角落里,愁容满面,怎么回复?她想不出来7月30日有何特别,不是她的,也不是他的生日。 她反复修改消息,最后只写一句:“我想重新开始,请您放手吧。” 宁致远看到这短短一句话,瞬间觉得胃好痛,他捂住胃,弯下腰,在空旷的巨大办公室里,感到溺水般的绝望。 薄云很快收到回复,她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宁致远发过来几张视频截图,清晰地拍出她在书房里脱光衣服的场景,被他压在书桌上,她擦拭身下血迹的场景,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叠钞票的场景……视频上面的日期很清楚,去年7月30日。 原来如此,命运兜兜转转,她以为是噩梦一场,谁知宁致远不让她抽身。她在热哄哄的空气里,像掉进冰湖那样打寒战。冰山大人,他的冷酷和深沉比她想象得更可怕。李昊说过,海面之下的冰山才是真面目,仅凭露出的冰山一角,不足以看清宁致远这个人。 她手心里全是汗,宁致远再发一条消息:“到数码商城门口等着,一刻钟左右,会有一个人送东西给你。” 她不敢不去,这是冰山一贯的风格,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精确而无情。她慌忙跑去跟文家夫妇道歉,说临时有事不能帮忙看铺子,他们并未多问,原本薄云就是义务来帮忙,还每天倒贴钱给他们买盒饭,怎么好意思强留。 她站在烈日高照的数码商城门口,脚手架比夏天的植物长得还快,她手搭凉棚一看,已经快到顶,这座楼终于要拆了,世界变化好快,她跟不上节奏。 “薄云小姐是吗?”一个年轻小伙子站在她面前,穿着绣有快客公司LOGO的T恤,好像办公室的小助理。 “是我。” “这是给您的。”小伙子双手奉上,并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包装得很漂亮的一个小盒子,她摇一摇,里面有沉甸甸的金属物在响。是首饰吗?纪念惨烈的7月30日?庆祝她失身一周年? 她打开,里面是一把钥匙,以及写在卡片上的一个地址——瀚海名居8栋1602号。什么意思?薄云思考,要她现在去这个地方吗? 她很想打电话问宁致远,可这一目了然有什么可说的?拦下一辆出租车,她怀着奔赴刑场的心情报上地址。司机哦了一声就往那里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赫然发现这是往N大去的方向。 “师傅,韩海名居是在N大那一块儿吗?” “哎哟,小姑娘,这地方是你要去的,你都不知道在哪儿啊?新楼盘啊!高尚小区,就在N大北门对面。虽然不在市中心,可是很贵哦,都是高级白领和大学教授在买。 闻言,她心里一沉,这是宁致远开发的新据点吗?不选希尔顿酒店了,干脆弄一套房子作为幽会的地方? 185、回到原点 坐电梯抵达十六楼公寓门口,薄云双手抓住双肩包的背带,冷汗淋漓,在里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她打开门,像打开潘多拉魔盒,门里悄无声息,干净得没有一粒灰尘。家具簇新,电器闪亮,现代风格的装修,她站到落地窗前,顶楼的采光和视野良好,一眼就看得见N大的教学楼。目测步行到北门的距离不过十几分钟,是打算让她从此就住在这里吗? 她在发呆的时候,门锁咔嗒一声,她吓了一跳,除了宁致远还有谁?那双深邃的黑眸定定地看她一眼,仿佛要确定她是真人而不是幻觉。宁致远沉默地脱下鞋子,将公事包和扔在玄关,一边扯松领带一边往里面走,一直走到薄云跟前,他高大强健的身躯让她呼吸不畅,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长长一声叹息,宁致远的大掌温柔地拂过她的发梢,停留在她肩膀上。 “你瘦了。” 她没想到僵持这些日子,宁致远看见她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她刚才有许多可怕的猜想,却被宁致远一击致命,心防崩溃,她捂住脸痛哭,肩膀一抽一抽。宁致远心里也在下雨,看着纤弱得一捏就会碎的小小人儿,她穿着一条米白色及膝背心裙,锁骨凸出,胳膊有晒得发红的印子,这是他的小女孩啊。 她被宁致远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 “我饿了,给我做饭吧。”他提出要求,就像一个下班回家的丈夫对妻子那样说话。 薄云没有拒绝,她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各种食材齐全,宁致远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专等着她来的样子。她洗洗切切,宁致远沉默地在一旁看着,他好怀念这种感觉,有个他喜欢的女人,给他亲手做食物。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饭菜上桌,薄云没有心思准备太复杂的东西,这是她从前在咖啡馆打工时偷师学来的简餐,照烧鸡腿饭。照烧汁是她自己调制的,西兰花煮熟之后凉拌入味。雪白米饭、红亮鸡腿、翠绿西兰花,卖相很好。 宁致远温柔一笑,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他用餐的习惯一如既往,不爱聊天。薄云更不愿开口,食之无味。 她洗碗的时候,宁致远从后面抱住她,不说话,只是用下巴磨蹭她的头发和耳朵,她觉得痒,脊背一阵麻。这样真好,她回来了就不会再走吧,以后每天都如此,再不分开。 擦干净手,薄云靠在水池边,低声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宁致远抄手和她对峙:“你要去哪儿?” “回家。” “这里就是你家。” 薄云摇头:“不,你的地方从来就不是我的家。” “我说是就是,这公寓写在你名下。” 薄云高声说:“我不要!” 宁致远握拳堵在唇上,阻止自己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深呼吸深呼吸,这一次不能再搞砸了,他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薄云的胸脯剧烈起伏,她比宁致远更激动:“还要我说千万遍吗?我妈妈死了,我不再需要你的救济,还我自由吧!求你!” 宁致远逼近,把她抵在坚硬冰冷的水池边,捏住她的下巴,和她对视,他黑眸里是燃烧的火焰:“薄云,我为你付出的只有钱而已吗?你从我身上得到的只有物质吗?” 薄云咬咬牙,不能妥协,否则永无休止,她的眼泪滑落,狠心答道:“你给我的,我心存感激,没齿难忘。但是,我还小,我想过另一种生活,或者说,我想从错误的道路上走回正规,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可以吗?宁总?” 宁致远的手慢慢往下滑,卡在她的脖子上,他有种想要逼她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冲动。 “谁教你这样说的?谁逼你的?是文浩然还是你的闺蜜?他们懂什么?为什么不听从你内心的声音!你真的不需要我吗?我们在一起的甜蜜和激情,我们一起淋过的雨吹过的风,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日夜,都是虚情假意吗?” 薄云转过头去回避他刀锋般的眼神:“过去的快乐也好,痛苦也好,我想全部忘掉,从头来过。” “对,现在我就是跟你从头来过。”宁致远说。 “我能不能拒绝?”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薄云,如果说你我之间真的是一场交易,那也是甲方乙方,你情我愿,我没有说停止,你以为你可以单方面毁约吗?”他的声音冷酷如寒冰。 “你说过你对女人吃腻了就放手!” “是,我对你还没有腻,所以你不准离开我!” 薄云疯狂地捶打他铁板一般的胸膛,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他只是抱得死紧,任由薄云发泄,大哭,直到她没有力气。他把薄云轻而易举地扛到卧室,扔在床上,他在她的唇角尝到她的眼泪,苦涩的。他停止,撑起身体,控制体内奔腾的欲火。 “抱歉。”他翻身下来,薄云蜷成一团,抱头哭泣。 “你让我觉得自己好低贱……”她哽咽道。 “不是这样的,云,我……”宁致远就要说出那句话,麦克的警告突然在他脑袋里回响——不要轻易说出你的爱,直到你确认那个人的心也在回应你为止。谁先说爱,谁就输了。不行,他不能输,他是Mr. King,他必须掌控一切,包括薄云的心。 他说:“总之你记住,我对你是不一样的,和对其他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同。” 他抱薄云去洗澡,她脸上有泪,身上有汗,一塌糊涂。薄云在浴室里磨蹭了好似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一切齐备的浴室好比星级酒店那样舒适、淡蓝浴巾,柔软浴袍……包括牙刷水杯都是两件套,甚至连格蕾丝为她准备的化妆包都放在架子上,即使她还没用过一次。他准备得滴水不漏,这是一个新的监牢,比紫云别苑更牢固,因为离她的学校那么近,她连逃的借口都找不到。 她穿上浴袍走出来,宁致远已经恢复冷静自持的模样,打开衣柜说:“你留在紫云别苑的私物都已经搬过来,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张妈每天会来,你想吃什么就打电话给她让她买。” 薄云看着宁致远,他就像从前叮嘱她一样,平静无波地说着这一切。 她捏着衣襟:“如果我拒绝呢?” 宁致远注视她,一字一句地吐出一句:“那么,去年7月30日晚上的那个视频,马上就会出现在各大网站上,你会一夜成名。N大钢琴女神,薄云同学。”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环扣一环,宁致远从一开始就留了底牌,她无路可退。 她咬咬唇:“你也出现在视频里面。” 宁致远冷笑一声:“我怕什么,视频在我手里,我想以何种方式发布,想怎么剪辑,怎么打码,都是我做主。薄云,不要逼我那样做,那不是我的本意。” 薄云已经呆了,坐在床上。宁致远自去沐浴,他在热水中烦躁地搓洗,事情终究还是搞成这样,他不想做魔鬼,可是天使不要他,就算他放下身段,她仍然是那一句——我不需要你。 薄云侧躺在床上,好像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宁致远擦干头发,把她抱起来,以手指梳理她的长发。 “到今天为止,我们相识一整年了,365天,你在最美好的年华遇上我,这是命运的安排,云,不要抗拒,好吗?” 她盯着宁致远,她突然变得大无畏,还有什么好失去呢?她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没有财产没有地位,孤身一人在这世界上,浮云一朵。 “你什么时候会腻?到那时我可以离开你吗?”她不肯妥协。 宁致远俯身,他的欲求如饥似渴,可是他不再急躁地侵入,恢复一贯的老练。他不回答,给她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好似云朵拂过树梢,雪花在暖炉上融化,鸟儿掠过湖面…… 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脚踝,小心翼翼,好似对待一件珍贵的宋瓷。往上攀援,凝脂般的身体,完美的比例,她是画中的人,是他掌心的宝。细柳般的纤腰怎么能托起那样丰满的雪山?他深深埋进去,大口大口呼吸她的味道,好怀念,如果云朵尝起来是甜的,那一定是一朵叫“薄云”的纤巧的云,无与伦比的滋味。 薄云的手痛苦又绝望地按住胸口这颗黑发茂盛的头颅。他在啃咬舔舐含吮,贪婪如饿了一百年的吸血鬼。他的手来来去去,摩挲她每个敏感之处。他的手指比她弹奏钢琴时还要灵活。 云收雨散,她被柔软的床铺裹起来,小心安置在羽绒枕头里。宁致远出去片刻就回来,一个冰凉的东西挂在她的脖子上,她低头一看,一条项链,坠子是一把精雕细琢的钥匙。 “这是Tiffany今年的新款,铂金镶钻,我觉得很适合你,小巧精致,你可以每天戴,什么衣服都好配。” 薄云闭上眼睛说:“不要再拿钱砸我了,好重,我喘不过气来。” 宁致远抱她入怀,吻她的额头:“云,我给了你钥匙,打开我的心的钥匙,如果你愿意走进来,你会发现,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他把薄云的手放在他胸膛,那里面有一颗猛烈跳动的心脏,在诉说着他无法言喻的呐喊。 186、无地自容 孟琪雅在“瀚海名居”有线人,宁致远没出入几天,她就收到线报:“孟小姐,宁先生已经入住8-1602室。” “他一个人?” “不是,还有一个年轻女孩,不过他们很少一起出入。” “好,我明白了,有情况再跟我说。” 孟琪雅点燃一支烟,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本以为薄枫死后,薄云就不会再继续纠缠宁致远,现在看来,这个小女孩比她预料得更难对付,她贪恋的不止是钱,还有宁致远这个人。她决定要给薄云一点教训。 没想到宁致远的动作比她更神速,他先来找她。 孟琪雅在艺廊里惊喜万分地迎接不请自来的宁致远,来个美式的热情拥抱,把他引入她的私人办公室:“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麦克说你这周挺忙。” 他直言不讳:“是很忙,我在张罗薄云的事情。” 她心里一沉:“她有什么事?” “她因为妈妈去世,有阵子没去看医生复诊,手指的问题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我今天要陪她再去做复健疗程。” 孟琪雅低下头说:“你是来提醒我,我曾经对她做的事吗?她的后遗症都是拜我所赐。” 宁致远不跟她拐弯抹角:“正是此意。琪雅,我太了解你,你也同样深刻地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跟薄云之间,不是你以为的露水情缘,我既然把她护在我身边,就会对她负责到底。我知道海瀚名居是你们孟家的地产,你是地头蛇,说不定你还有备用钥匙。所以我特地来……” 孟琪雅打断宁致远:“你特地来警告我,不要动你的小女孩。” 宁致远露出迷人的微笑,黑眼睛却像鹰一样警醒而危险。 “琪雅,你是聪明人。每个人都有不可触碰的地雷,不要一时冲动,葬送我们从小至今的感情。” 孟琪雅扬起高傲的头颅:“你以为我那么闲,会自降身段和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过招?” “你这样想就最好,琪雅,让我们和平共处,细水长流,好吗?” 孟琪雅心里烦躁,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猛按几下都不燃,宁致远很绅士地替她服务,她深吸一口,缓缓地说:“致远,你这次玩得太过火,为了一个小女孩,花这么多钱和宝贵时间,值得吗?” “男女之间不是买卖,没有值得不值得。就好像你和麦克,你会考虑得失吗?” 孟琪雅笑出声来:“我跟麦克都是成熟男女,知道分寸,绝不会动真情。” “哦,是吗?琪雅,等你察觉到刻骨铭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试问一句,如果麦克突然对你说,他不再需要你,你会有什么感觉?你会想拿刀捅他,或者捅自己,因为心太痛,只有用更激烈的伤害才能压制那种绝望的痛苦。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感受,琪雅,你没有真正爱过,所以总是爱错。” 宁致远转身离开,不甘愿的孟琪雅在他背后大喊:“致远,我等着瞧你和薄云的结局,我赌你输!” 宁致远没有回头,他在心里说——赌输了又怎样,至少他努力过。 他在车上打电话给薄云:“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薄云想,大半天的,他不上班吗? 她直言不讳:“今天是我妈三七祭日,我要去上坟。” 宁致远心里咯噔一下,直说:“我陪你去。” 薄云着急地说:“不要!我想一个人待着,可以吗?” “晚上我等你。” “今晚我要去医院看一个朋友,他在住院。” 宁致远不耐烦地说:“薄云,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薄云咬咬唇:“好,我晚上会去海瀚名居。” 薄云独自在公墓,为母亲上香。好冷清,虽说送葬时挺热闹,六中的老师和领导都有出席,然而人情如纸薄,他们送上抚恤金和奠仪,就好似完成了人情世故的任务,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文家夫妇忙于生意,昏头涨脑,文浩然还躺在医院,真正能来拜祭薄枫的,说到底,只有女儿一人。 死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薄云明白,她没有权利要求其他人都记得母亲的死,只有骨肉相连的亲人了解,何谓肝肠寸断,魂牵梦绕。 她离开公墓,手机滴滴一声,提示快没电。她叹息,宁致远强迫她重新注册快客,和从前一样24小时开着GPS信号,他要每分每秒找得到她。可是她不再像从前一样战战兢兢,看见手机没电就急着到处找充电的地方。她已经发现,不管她用什么方法隐匿,宁致远总能抓住她。随他去吧。 她到达医院,文浩然正在享受顾情的服务,她一口一口地把切成小块的水果喂给他吃。 薄云打起精神和他们说笑,不愿把哀伤传染给朋友。 “浩然哥哥,你现在真是皇帝般的享受啊。” 文浩然愁眉苦脸地说:“我巴不得早点出院!躺在这里都要发霉了!” 顾情慢吞吞地说:“医生说过,明天再做一次体检,如果伤势恢复得差不多呢,就给你拆线,让你出院。” 薄云问:“视力没受影响吧。” 文浩然答:“没事,就是眼角会留个小疤,破相了。” 顾情笑:“我不嫌弃你,何况你又不靠脸吃饭。” 文浩然哀叹:“天知道!万一毕业就失业,我恐怕要去找个富婆卖身。” “我包养你啊!” 两个人的话虽无心,钻进薄云耳朵里却分外难受,好似专门调侃她一样。文浩然瞥见薄云脸色一变,恨不得咬舌头,得意忘形,口不择言。他忙转移话题:“开学就是大二了,你们都查考试成绩了吗?奖学金有没有戏?” 顾情说:“我考得还行,在父母面前交代得了。小云应该又是前三吧。” 薄云苦笑:“我就是万年老三的命,这个暑假太忙,我都没空上网查。” 顾情想起一事,问文浩然:“那个快客集团的创业计划奖学金,你不是提过在做申请书吗?准备得怎么样了?” 文浩然犹豫说:“其实我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申请,一方面我马上升大四,时间很紧张,不一定能按期完成项目。另一方面,我还没找到商学院那边的成员,一些厉害的学霸都被抢光。但是没有你们学院的学生参与,按规定是不可以申请的。” 顾情看看薄云:“你为什么不找我或者薄云?” 薄云张大嘴巴:“找我们?我们才刚上过大一的基础课,什么都不懂,能做什么?” 顾情不以为然:“凡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小云,采访宁致远那么艰难的任务你都完成了,怕什么?学院的文件不是说了吗,第一批项目作为试点,不要求尽善尽美,以鼓励为主,何况名额充裕,为什么不试试看?你还是学习部长呢!” 薄云不能说,一旦她的名字挂在哪个团队里面,宁致远看见了肯定要批准的,那跟走后门有什么两样,她想想,如此推脱:“其实我打算下学期除了专业课,还要努力学英语,争取把四六级都考过,也许还要去报个辅导班上中级口译课程,我对商业策划没有什么天份,就不强插一脚。不如你跟浩然哥哥一组吧。” 文浩然看看薄云,其实他心里透亮,薄云是为了避嫌,绝对不会去申请这笔奖学金的,他转而问顾情:“你年级还低,专业知识连半灌水都没有,而且你学的是会计,又不是工商管理或者电子商务,行不行啊?” 顾情撇撇嘴:“小看我!你不想想我爸妈是干什么的?要说宏观调控啊,商业眼光这些,我可不输给高年级的学生,我们趁着还没开学,你也还在养伤,好好把方案弄一弄,如何?如果奖学金批下来,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呢!” 文浩然苦笑:“又不是送给你花的,要拿来做项目。” “花不完的不就是放进自己腰包吗?人家快客集团这三百万明摆着就是花钱买口碑的,这可比打广告聪明得多,高端大气上档次,还赚得大票人心。” 文浩然挠挠头:“你让我再想想吧。” 顾情妈妈打电话来,叫她回家吃晚饭,她不得不先走。薄云看看时间,还可以再陪一会儿。 文浩然问:“你要不早点走吧,太晚回去不安全,顾情的事是个教训,女孩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薄云欲言又止,她在文浩然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一开学,她不住校的事很快就瞒不住。 “那个……等下有司机来接我。” “司机?”文浩然愣住,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你不会又跟宁致远在一起了吧?” 薄云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埋头咬唇。 文浩然猛砸床铺,骂了几句脏话发泄,薄云眼泪盈眶,却不敢哭。文浩然坐起来,摇晃她的肩膀,她的眼泪四溅,抽泣不语。 “他逼你的?” 薄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掩面,太丢脸了,她看不起自己。 “对不起,浩然哥哥,你可以不理我,我就是这么……软弱。” 文浩然长叹一声,翻身蒙住头:“你走吧。” 薄云起身,推推他,文浩然不说话,一肚子无名火。薄云站了一会儿,无地自容,只好悄悄离开。 李昊已经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儿,薄云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沉默着钻进去,好似钻进捕兽笼。李昊看她脸色苍白,眼睛通红,哭过的样子。 “谁住院了?” “文浩然。”薄云压住情绪,老实回答。 “怎么回事?”李昊对文浩然这个男孩子颇有好感,忍不住追问。 “他为了保护女朋友,跟几个小混混打架,受了伤。” 李昊叹气:“年轻人就是冲动,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薄云傻愣愣地问:“换做是你呢?” 李昊失笑:“你问住我了!话虽这样讲,明哲保身。其实在当下顾不得思前想后,若是我女朋友被欺负,恐怕我也会赤手空拳就冲上去吧。这就是男人。” “男人好复杂,我搞不懂。”薄云靠在车窗上,捏着胸口那枚亮晶晶的钥匙,一脸疲惫。 “慢慢你就懂了。” 187、绝望挣扎 薄云回到瀚海名居时,看见宁致远正在沙发上看书,穿着家常衣服的他看起来温和无害,可是他抬头注视她的眼神,危机四伏。 他勾勾手指,让她过来。她磨磨蹭蹭地站到他跟前。 “脱。”一如既往,简洁,冷酷,不容置喙。 薄云的手指搁在第一颗纽扣上,她内心深处突然泛出莫名的勇气。 “不要。” 宁致远盯着她,她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这是反抗? “我再三警告过你,拒绝我是极其不明智的。” “宁总,你喜欢我什么?逆来顺受?如果我不再温顺,你会不会讨厌我?” 宁致远站起来,他双手慢慢地放上她的肩膀,把她往下压,她不肯跪,他用力,扑通一声,薄云跪倒在地毯上,可是仍然昂起脸,她决定不再低头。 “你的热情可以给很多人,给文浩然,给你的女朋友们,给你的叔叔阿姨……唯独不可以给我?” 薄云的嗓子堵得慌,声音颤抖:“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钱可以买。可是那些钱买不到的,才最珍贵。” 宁致远蹲下来,大掌卡住她的下颌,她精致的一张脸深深刻入他的脑海,这还是他的小女孩吗?一年时间,她长大了,不是任由他搓圆捏扁的软柿子。她不再像刚出生的小猫咪,她长出了尖利的爪子,发怒的时候会咬人。 “薄云,我不仅要买你的人,我还要买你的心,开价多少?” 万箭穿心,薄云的眼泪滑落:“我不卖。” “那我就硬夺!” 他把她拖到卧室里,她不要命地反抗,他的铁臂勒住她,她感到窒息。他的吻疯狂而沉重,他一直捏着她的下巴,在蓬乱的长发中攫取她的唇瓣。她不明白她有多美,有时候她简直像米开朗琪罗壁画上的小天使,清澈的眼睛,稚气未脱的一层细细绒毛。她是他心爱的小女孩啊,她怎么可以拒绝他? “我要你就得给我!全部给我!” 他咬着她背上娇嫩的肌肤,扯住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在他竭力侵犯的时候,他掰过她的脸吮吸她嘴里的甘甜。 宁致远在折磨她的过程中,深深厌恶自己。薄云僵硬地趴在床上,她的手指还保持着挣扎的状态,死死拽住床单,如果此时有一大团松脂落在她身上,她就会变成琥珀里一只垂死挣扎的小虫。 薄云的眼神空洞,她不哭也不出声,目光似乎落在他脸上,可是直直地穿透,飘进一个虚无的空间。 第二天薄云醒来,发现宁致远不在房里。她拖着酸痛的身体去洗澡,看见宁致远用她的口红在镜子上写了一个单词:“Sorry” 她蹲在地板上,痛哭失声。 宁致远从那晚之后没有到瀚海名居,薄云行尸走肉般在那个房子里待了三天。每天张妈悄悄地来,她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直到张妈再次离开,她才现身。地板一尘不染,鲜花水果食物充足,她是一只被细心豢养的宠物。 薄云决定出门,她需要强烈的阳光晒干心里的眼泪,扫荡如影随形的魔障。她走到小区,发现这里已经是一个热闹的街区,几万大学生和陆续入住瀚海名居的住户,养活大小商铺、水果店、饭馆……尽管在暑假,可是依旧热闹如市中心,自成一个小天地。 她立在一个理发店门口,打扮得像韩国偶像组合的发廊小弟热情地招揽。 “小姐,我们新店开张,8折优惠,办会员卡还可以享受6.8折超值服务!” 她着了魔一般走进去,洗干净头发,一个妖娆的男性理发师走来,笑眯眯地用手指在她湿漉漉的长发里拨弄。 “您的脸型和发质都太棒了,想做个什么发型?要不要试试陶瓷烫?或者染一点颜色?” 薄云说:“不染不烫,剪短。” “多短?” 薄云抬起手,看着镜子中憔悴的自己,比了一个长度。 宁致远这三天发疯一般工作,把快客公司几个高层虐了个遍,甚至还去视察基层员工的日常事务,没一件事他看得顺眼,所到之处,一片凄风苦雨,比数九寒冬还要可怕。 李昊猜到肯定是和薄云有关,他并不刺探,只是建议:“宁总,不如去度假吧,换个心情。” 宁致远抄手坐在办公桌上,思索片刻。 “把薄云的身份证和护照拿给我,在保险箱里。”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瀚海名居,打开门,他立刻感觉到薄云的气息。他一间间屋子推开门,最后在阁楼找到她。阁楼的挑高和空间有限,仅能做婴儿房或者小书房,以他的个子伸手就能摸到屋顶。 薄云抱着一个靠枕,对着窗外发呆,十六层的高度,没有树,只有几片云镶嵌在窗格里,缓慢变幻。她好像在等待一只飞鸟掠过,看它翅膀在天空划出的无形伤痕。 宁致远的心脏一紧,脱口而出:“你的长发呢?” 薄云转身,水润澄澈的大眼睛盯着宁致远:“不喜欢,就剪掉了。” 宁致远一把扣住她的肩膀:“谁准你剪头发的!你明知道我就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他确实迷恋她发丝的柔滑和香气,在沉醉的时刻,他无数次埋头在她长发里喘息,释放,心满意足。甚至在睡梦中他都会不自觉地把她的长发绕在手里,她略移动,他马上就把她扯回怀里。现在,她剪了个齐耳短发,像女童一般,显得她的脖子更加纤细,而巴掌小脸显得可怜兮兮。 怎么可以?他无法接受她的改变,她明明在他的教导下长大了,现在她看起来更小,未成年的样子。 他不敢置信地摸着她有点刺手的短发,仿佛这只是幻觉,那满头青丝还在他指尖流动。 他哑声问:“这是你反抗我的新花招吗?但凡我喜欢的,你就要抛弃,就要颠覆?” 薄云笑了,她的笑容是被逼到死角之后那种绝地求生的微笑。 “是,今天是剪掉头发,明天我要去打耳洞,一边打三个,全戴满。后天去纹身,我曾见过一个叫欧阳靖的台湾女演员,她在咽喉上纹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字符,真适合我。我打算也去搞一个,血红色的,这样走在街上人人都看得出我是个神经不正常的拜金女……” 宁致远用力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说下去。 “薄云,不要这样,我不许你残害自己的身体。” 薄云咬他的手,他吃痛,却不肯松开,她细细的手指掐他,眼睛里溢满泪水,他无奈地松开手。 她喘息着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我无父无母,我要怎样都可以,不是吗?” 宁致远捧着她的脸,近乎哀求地说:“你可以打我咬我骂我,但不要伤害自己,薄云,你不是这样的,你很乖,很单纯,你是弹钢琴的小精灵,你有完美无瑕的身体,不要自毁,你妈妈在天上看见会伤心的。” 薄云的眼泪一直顺着两颊往下流,淌到宁致远的指缝里,滚烫。 “如果我不再是那个乖巧单纯的薄云,你就会抛弃我吧,那就是我想要的。你不如把那晚的视频也公开吧,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个为钱卖身的贱货,千夫所指,那你就不会再留着我了。” 宁致远崩溃,他没想到薄云会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来抵抗他的囚禁。他欲哭无泪地抱着薄云,在狭小的阁楼,他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来挽回她渐行渐远的心。 夜幕降临,他们又饿又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板上,可是他仍然不愿松手,他把薄云的头按在胸口,她能听见他心里的痛苦和疼惜吗? 他抱她下楼,打电话叫外卖,喂她吃饭。 “我给你办了护照和申根签证,我带你去旅行好不好?趁着暑假还没结束,我们去巴黎,去戛纳,去普罗旺斯!你肯定会喜欢薰衣草田的。” 薄云放下汤勺,她的话冷静得好似演讲。 “我哪儿也不去,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我要抓紧时间帮文叔叔和文阿姨把存货卖完,浩然哥哥受伤了,他在住院,我还要去照顾他。” 宁致远握着筷子,很想用力捅进手心,身上的疼也许可以转移他心里的疼。 “文家还有多少存货?我全买。” 薄云从鼻孔里笑一声:“宁总,您的钱多得可以烧火取暖,可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愿意花用双手一分一毫赚的钱,哪怕浸满血汗。” “薄云……你……” 宁致远很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哑然失声。他这晚没有过夜,只放下薄云的护照和一张飞往巴黎的机票。 他低头穿鞋离开,轻声说一句:“明天三点的航班,我在机场等你。” 188、天高海阔 第二天,薄云在屋里呆坐,任由时间流逝,时针指向三点,突然有人按门铃,她吓得不轻,跳起来,走去看猫眼,是李昊。她打开门,李昊被她新剪的短发震了一下,缓过神,闪身进屋。他不想废话,直接说:“宁总让我来接你。” “我不会跟他去巴黎度假。” “这会儿他已经起飞,我来接你回紫云别苑。” “我不去。” 宁致远是从小到大家里人都顺着他,但李昊的脾气是千锤百炼,不把薄云的犟脾气看得多么难搞,他自去厨房拿瓶矿泉水喝,坐在吧台上,对薄云说:“宁总等了你一个小时,最后一个上飞机。他说你在这里待着无聊,让我接你回别墅住,山上凉快而且清静,你可以爬山、游泳、练钢琴。” 薄云想要说什么,李昊比她快:“文浩然家的商铺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这两天会有人陆续去把他们的存货以批发的方式全部买完,你不需要顶着40°的高温去帮忙站柜台。” “李大哥……我……”薄云欲言又止,她反抗的是宁致远,但是对一向温和有礼的李昊,她不愿恶语相向。 李昊喝了半杯水,理一理思绪,如此说:“小云,宁总他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冷酷无情,他只是不擅长表达感性的一面。你不要跟他犟,男未婚女未嫁,你是个独立的成年人,就算你继续跟他在一起,又怎样?没人有权指责什么。” 薄云走进厨房,和李昊并排坐下,低着头问:“李大哥,你难道不会看不起我吗?依靠男人而生活。” 李昊很想揉揉她小刺猬一般的短发,硬是忍住。他不能对宁致远的女人有私人感情。 “为什么要看不起你?我也是靠宁总生活,他给我自由的时间和丰厚的薪水,让我能照顾昏迷的未婚妻。当初我跟他一起创业,度过不少艰难时刻,如今他事业如日中天,我也与有荣焉,更何况他当初慷慨配送给我们几个元老级员工的股票,如今市值已破千万,足够我照顾未婚妻一辈子。他不是个金钱至上的人,我们虽是上司下属,亦有一份友情存在。人世间的事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中间有许多深深浅浅的灰。薄云,就算不爱,也没必要仇恨,明白吗?” 薄云不说话,乖乖背上背包,跟着李昊上山去。宁致远确实不在家,她看见久违的白色钢琴,居然有种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李昊留下一些现金给她,叮嘱她有事就打电话,张妈仍然每天会来打扫采购,一切生活所需不需要她操心。 在法国某个海滩度假的宁致远,心思全然不在美女如云的艳福之中。他是个男人,却无法征服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她自认为只是个床伴,可是他明明想要她成为特别的存在。他的身体和心背道而驰,此时他躺在海边浴场的阳伞地下,晒得发亮的古铜色皮肤,懒洋洋的姿态,呈现一种纵情疯狂之后的疲态。 他这些天像饿鬼一样,来者不拒,对送上门来或者他刻意勾搭的女人,施展他天生的魅力,释放他压抑的欲求。可越是放纵,越是空虚。吃撑了之后那种想要把胆汁都呕出来的感觉,让他感到绝望。 那怕再和100个人做,他还是欲求不满,他只想要那一朵最美味最干净的白云。可是她不需要他,他转而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找“被需要”的满足感。 一个只穿着勉强遮住三点的比基尼的法国妞趴到宁致远身上,手指在他麦色的强壮胸膛上画圈:“再来一杯鸡尾酒吧,帅哥。”她念不准他的名字,干脆以帅哥代替。是啊,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为何要记住名字,他也只叫她们“Baby”,12345号,多简单。 他看到高挺酥胸和丰满长腿,却只想着薄云那纤细的胳膊弹奏钢琴的样子,想念她低头做饭的模样,她安静的神态却能让他每条肌肉都绷紧,随时想把她压倒,狠狠占有。一双玉手滑向他的腰间,另一个意大利美女缠上来,对宁致远裹在泳裤地下的饱满充满性趣。 法国妞不甘示弱,直接骑上他巧克力一般铁硬的腹肌,他把手搁在她的腰上。 “宝贝,不要乱动。” 法国妞撩头发,搔首弄姿:“我们回房去。” 宁致远轻笑,昨晚和今晨的大战还不够? “我这会儿想静一静,你们如果晒够了可以先回酒店休息,好吗?宝贝,我晚些时候陪你们吃饭。” 两个美女互相交换一个眼色,收拾东西离开。宁致远冷颜的时候,没人敢违抗。他戴上墨镜,在咸味海风中,只想着薄云一个。他很想把她掳走,带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除了他,她别无依靠。届时,她深锁的心扉只为他一人敞开,她娇美的身体对他完全臣服。他可以用所有已知和未知的花样蹂躏她,让她失控、疯狂,渴求更多。他在薄云面前展现出真实的自我,为什么薄云不肯? 突然,冰凉的一只手按在他额头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柑橘味香水味。他叹息一声,不想睁开眼睛,用法语说:“宝贝,我说过,请让我享受一会儿独处的时间。” 娇笑一声,好听的女声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你这次度假,找了多少个宝贝陪你?” 宁致远猛地坐起身来:“琪雅?!” 她戴着一副遮住半边脸的D&G大墨镜,血色红唇,莞尔一笑,贝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是我。怎么,来法国晒太阳都不找我?” 宁致远软倒下去,双手枕在脑后,胳膊的肌肉线条看得孟琪雅小腹一紧。 “你神通广大,居然找得到我。我一直疑心你在我身边放了眼线,远的不说,我那秘书见了你就跟老鼠看见猫,更别提那在你面前恨不得当小狗的麦克。”宁致远调侃道。 孟琪雅悠然自得在他身边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躺下。 “不必那么麻烦,致远,我还不了解你吗?不管你到世界上哪个角落,我都能把你挖出来。” 宁致远懒洋洋地笑:“你应该跟麦克一起来度假,一个人跑到法国来做什么?何况又跟着我,瓜前李下,惹人猜忌。我可不想回去被麦克打断鼻梁。” 孟琪雅掐了宁致远一把:“不要乱点鸳鸯谱,麦克和我……还没到那个程度。你是不是出卖了我不少小秘密给他?” “何以见得?你知道我守口如瓶。” “前几天他欢天喜地地送给我一束花,非说是罂粟,我欲哭无泪,那明明是虞美人。” 宁致远再也忍不住,笑得从躺椅上翻倒下来, 捂住肚子在沙地上打滚。这个笨蛋麦克,罂粟花可不是那么好弄的,4-6月份还可以从英国进口,如今8月份,去哪儿找新鲜罂粟花?买瓶罂粟花香水不是更好? 孟琪雅干脆骑到宁致远腰上,狠命挠他胳肢窝:“我警告你,致远,你再敢把我的隐私和喜好告诉麦克,我就……” “就怎样?” 孟琪雅一时想不出足够有威慑力的话,一口咬在宁致远肩膀上,留下两排深深的齿痕。嬉闹半天,两个饥肠辘辘的人一起走回酒店。 “你住哪儿?” “你隔壁套房。”孟琪雅甜甜地笑。 宁致远一身惨呼:“大小姐,你是存心要破坏我的猎艳之旅吗?那我晚上就不能动静太大了,隔墙有耳。” “哦,我不介意听现场直播。何况还指不定哪个房间的战斗更精彩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笑间各自回房修正,孟琪雅拿出手机,拨通。 “刚才的情景都拍到了吗?” 对方回答:“都拍到,有些镜头很不错,借位很微妙。孟小姐,之前那两个外国妞的照片要不要留着。” “当然,选几张精彩的,发之前给我过目。明天早上的露天餐厅,你应该还会有收获的,不要错过。” 她挂上电话,脱下身上清透的雪纺罩衫,站在浴室的大镜子前面前后端详自己,她很满意这副保养得宜的好身材,上镜不比女明星和模特逊色。 宁致远打发走了那两个妖娆的美女,陪孟琪雅到餐厅享受烛光晚餐。弦乐四重奏小乐队演奏着轻快的曲子,落地玻璃墙正对海景。他绅士十足地替孟琪雅拉开椅子,扶她落座。 “你今天很美。”他是由衷的,孟琪雅每次出现在公众场合都是艳光四射,今晚一袭鱼鳞般的鱼尾裙,天然海珠项链上穿着一枚蓝色珐琅彩的白金贝壳,恰合夏日的度假氛围。 “我每天都很美。”孟琪雅喝一口苏打水,飞一个媚眼砸中宁致远。 精致食物轮番送来,孟琪雅的心思不在于美食,而在眼前的人身上。她在桌下慢慢地蹭宁致远的脚,若有似无的碰触。宁致远无法拒绝,照以往无数次的经验而言,她不是真的要勾引他,只是把勾引他作为一种游戏。他只要做出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姿态就能哄得佳人一笑,不难做到,他总是给她面子。 189、去而复返 “琪雅,你打算一直陪我,直到假期结束吗?” “难说,也许我遇到心仪的帅哥,分分钟可能重色轻友抛下你。” 宁致远放下手里的红酒,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麦克很好,你别伤他的心。” “我以为贞洁观念是已经入土的老封建,没想到你会劝慰我守身如玉。” “你跟麦克之间,难道没有达成一点彼此忠诚的默契?” 孟琪雅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不也是为了薄云心乱如麻,连工作都抛下吗?可是你照样可以左拥右抱,和辣妹共度春宵。” 宁致远抄手说:“那是不一样的,我没有放感情在别的女人身上。” 孟琪雅嘴角一丝讥讽的笑容:“一样的,致远,男人游戏人间和女人外出猎艳,没有任何区别。你可以把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开对待,我为什么不可以?不要双重标准。” 宁致远眉头深锁,过了一会,叹息道:“好吧,你是对的。在外面和女人鬼混,我并不引以为傲,我本想好好跟薄云相处,爱她,宠她。可是她对我的付出弃若敝履,我觉得自己变得一文不值。” “是的,好下贱,致远,不要为了那种女人低下你高贵的头颅。你居然用宠爱这样的字眼?她不配,致远,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她甚至连女人都不算,还是个愣头愣脑的小孩。” 走到房间门口,孟琪雅突然说:“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宁致远的手放在门把上:“你说的是单纯的在一张床上睡觉,还是那个意思?” “你想是什么意思就可以是什么意思。” 宁致远微笑:“你知道我是自然派,晚上睡觉穿得很少,恐怕一起睡会擦枪走火。” “我以为你的枪已经在薄云那里折戟战败了,原来还有上膛的时候。”她向前一步,双手放在他肩膀上。 宁致远耸耸肩,打开门,让孟琪雅进入他的房间。 第二天孟琪雅起床时,宁致远已经不在房间,她打个哈欠,他肯定是去游泳或者健身了。她慢吞吞地洗漱,回自己房间换一身漂亮衣服。她百无聊赖地化妆,昨夜虽然躺在一张床上,但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甚至没有交谈。宁致远一沾枕头就睡着,当她只是床上一个抱枕,而不是一个女人。 宁致远沐浴之后来敲门,和孟琪雅一起在阳光灿烂的露台上享用丰盛的早餐,她和他靠得很近,交头接耳。 “我明天打算提前回国。你呢?” 孟琪雅的手指抚上他的衣领:“我一来你就走,故意躲着我?” 宁致远不置可否,只说:“我担心薄云,她母亲去世之后,她强抑悲伤,这阵子情绪很不稳定。” 孟琪雅按捺心中烦闷,说:“随便你,我要继续南下,参加一个秘密拍卖会,知情人透露说有一件宣德炉和一个铜胎掐丝珐琅盘,也许值得下手。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 宁致远笑笑:“你知道我最爱是瓷器,若有影青瓷或者德化瓷,再通知我。” 薄云收到李昊的消息时,正在泳池旁边的阳伞下坐着。 “宁总今晚返回N市,在紫云别苑等,勿忘。” 麦克泡在泳池里,,畅快地享受蓝天碧水,看薄云脸色沉重,问:“怎么了?” “宁总今天回来。” “那不是很好吗?”麦克趴在泳池旁边,问。 薄云不知从何说起。麦克这几日每天傍晚都上山来享受宁致远宽敞清幽的别墅和私人泳池,兴致好的时候还要在健身房做会儿器械训练,不请自来,俨然把这儿当自己家。薄云不能拦着他,尽管他有些打扰她看书练琴的清净日子,但他是宁致远的朋友,这是宁致远的别墅,她有什么资格不给麦克开门? 见薄云只是发呆不说话,麦克打破砂锅问到底。 “云,你不喜欢致远了?” 薄云苦笑:“我对他,一直就不是恋爱的感觉,而是一种依附。麦克,我英文不好,没法跟你说清楚。” “致远一直对我说你是他的女朋友,这在他而言非常罕见,我印象中可以享受这个称谓的女人,凤毛麟角。” 薄云努力组织语言,对麦克说:“其实,我很想离开他。” “为什么?” “我觉得,分开对我对他都好,我想要自由,他可以更自由,追求真正适合他的女人。” 麦克埋头不语,疑惑地说:“那你随时可以走啊,他并没有锁着你绑着你。” 薄云咬咬唇,她的短发披在两颊,显得下巴更尖,她以破釜沉舟的心态对麦克说:“因为,他手上有一些一旦公之于众就会让我万劫不复的东西,除非他放手,否则我插翅难逃。” 麦克是风月场上打滚过的老手,马上明白,要么是不雅照,要么是那种视频。 “不会吧,致远不是这种人。” 薄云的脸色有些凄楚:“我从前也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麦克,他是冰山,藏在海面之下的部分,幽暗得可怕。” 司机将宁致远接到别墅,他看见麦克正在厨房弄吃的,而薄云在一旁切水果,有些意外。 “麦克,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来跟云一起玩啊,她一个人无聊,刚好我也没事。” 薄云低头,不说话。宁致远有些烦躁,他本想一进门就狠狠地抱住薄云,吻她,要她,把憋了多日的渴求都释放出来,谁知来了一个超大号的电灯泡。 麦克把西式晚餐端上桌,问宁致远度假如何?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乏善可陈,不就是吃吃喝喝。云,你呢?在家一切都好吗?”他不想多谈,百无聊赖地戳盘子里的沙拉。 薄云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惜字如金:“还好。” 麦克见气氛尴尬,滔滔不绝,试图挽救气氛:“云很乖,每天练琴,有时候下水游两圈。她游泳有进步,英语也越说越好,我们聊了很多。” 宁致远挑挑眉毛:“哦?你们聊什么?” “聊美国啊,教育制度和文化,音乐。致远,你该带云去纽约玩玩。” 宁致远像杀仇人一样切牛排:“某人连巴黎都不想跟我去,我可不想再浪费一张头等舱机票。” 薄云实在没有胃口,放下刀叉,低声道歉:“对不起,我胃不舒服,你们慢慢吃,等下我来收拾餐桌和厨房。” 她独自一人走到三楼,那里很空旷,大露台上只有躺椅,水池是干的,两间房子不算卧室,只是娱乐休闲所用。她进入其中一个房间,倒在大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似乎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这就是一个洞穴。 只可惜,这是宁致远的领地,她无处可逃。没多久她就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麦克应该已经识趣地告辞。 他坐在薄云身边,她剪短头发之后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他忍不住去摸,凉凉的滑滑的。 “你就是这样迎接我的吗?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 薄云说:“你不如把我锁在一个小黑屋里面,没有光,没有声音,不让我见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看见我。” 宁致远长叹一声,低声说:“我在乎你,所以我讨厌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不知道你有多可爱,多迷人。你身上有种磁铁般的东西,可以让男人鬼迷心窍的。你得学会藏起你的光芒,随时随地遮掩你的身材,不要让男人用目光扒开你的领口。懂得欣赏你的美的人,定然是极有眼光的,因此,我担心你被夺走。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像我在乎你这样在乎我,但是,云,你必须记住,我无所不用其极地把你留在身边,无他,只因为,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她没有回答他的一番剖白,可是当他强壮的身体压上去时,她没有躲开。宁致远满足地叹息,她的唇好软好嫩,他想一口吞噬,可是又爱怜不已地一点点品尝,他的咬噬带来微微的疼,压抑体内躁动的火焰。大掌压在她背上,迫使她贴紧,短发的薄云更加纤弱,无力招架。 她在他的狂热进攻下,全线崩溃。他忘情地吻着,探索每一个柔软的角落,她晕晕乎乎,耳朵里是呼吸的轰鸣,以及他含吮她唇瓣的声音。他的唇舌有如火苗,所到之处让她颤抖,新冒出的胡渣刺在她细嫩如丝绸的皮肤上,泛出红晕。 他咬在她耳垂上,张口含吮。她呜咽,捶他的胸膛。 “不许去打耳洞,只有我的吻痕可以妆点。” 纤细雪白的腰肢不盈一握,他张开双手几乎可以合抱。她的身体介乎女孩和女人之间,甜度刚刚好的水蜜桃。他抚摸她腰窝那里的肌肤,像婴儿,像细瓷,像羊脂白玉,未经污染的洁净。 “云……我想跟你好好的,不要吵架,不要斗争。”他在她耳畔叹息耳语,他太想念她的娇柔静美。 190、人怕出名 次日,宁致远接到快客公司公关部门的电话。 “宁总,B城电视台邀请您参加一个访谈节目,您能否拨冗出席?” 宁致远坐在床边,薄云蜷缩在毯子下面,头枕在他腿上,还在半梦半醒之间。 他压低声音问:“是什么样的节目?值得跑一趟吗?” “据节目组说,同时受邀出席的还有互联网的另外两位巨头,李总和张总。” 宁致远微笑:“啊哈,还有那两位前辈啊。这是要让我们三国争霸,当场掐架吗?” 公关经理在电话那头笑:“宁总犀利,节目组就是这种阴暗的心思,如今我们快客崛起,确有三足鼎立之势,这个节目的策划很有野心啊。” 宁致远想想说:“我正想找机会和那两位老总聊聊,也是个壮大快客公司声势的大好机会,你回复电视台,我一定会去。” 今天的薄云仍然寡言少语,可是她和宁致远之间的气氛缓和不少,她不再提要打耳洞和纹身这样的气话,只是专心练琴。 宁致远安静地用电脑工作,听她弹了两个小时才走去,坐在琴凳上,柔声说:“不要练得太猛,医生叮嘱过你要循序渐进。” 薄云说:“琴技是妈妈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可以陪伴我一辈子的。我必须要恢复从前的巅峰水平,才对得起她的一番心血。” 宁致远揉揉她的短发:“我明白,你不要勉强,好吗,给自己一点时间。而且你的优势在于弹奏时融入感情,技巧是其次,不必求全责备。” “我没有太多时间,一开学就是满满的课程,没有时间练琴了。” 宁致远想想说:“这架三角钢琴体积太大,不适合公寓的空间。你要不要把你家的琴搬到瀚海名居去,这样每天晚上你都可以练习一会儿。” “不要!”她忙拒绝。 宁致远一时没领会她的意思,以为她太珍惜母亲的遗物,转而建议:“那我再给你买一台轻便的电子钢琴。” 薄云扭着手指:“那是你的房子,我不想让你破费,也不想用我的私物占据你的空间。我要练琴的话,可以用学校的琴房。” 宁致远无奈地摇头:“云,那是我给你买的公寓,你要看房产证吗?” 薄云抬眼看他,眼里说尽一切——她的焦虑和防备。宁致远不得不投降,好不容易一点点走向融洽的关系,他不想又前功尽弃。 “都依你。” 宁致远次日便出发到B城参加电视台的节目录制,临走前把薄云送到瀚海名居。 “还有十天就开学了,你在这里好好住着,习惯一下小区环境。开学后我会跟你的辅导员打招呼,就说你要进行手腕的复健,要每天练琴,所以不再住学校宿舍。”他叮嘱道,薄云点头答应,她能说什么呢?不依着他就是狂风暴雨,他手里捏着那个屈辱的视频,她的死穴。 她去医院看望文浩然,他对她有些冷淡,顾情一眼看见她的项链,今天她穿一件无领的宽松连衣裙,那细巧的钥匙项链在锁骨位置闪闪发光。 “项链真好看,好像是Tiffany的新款。” 薄云避重就轻:“别人送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文浩然深深看她一眼,她好似被看透一般,打了个哆嗦。他知道一切,知道她的满口谎言和羞耻秘密。薄云再也坐不住,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先走,不打扰你们俩二人世界。” 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却接到文浩然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好像是躲在厕所或者什么封闭的小空间里面。 “小云,我问你一件事,你跟我说实话。我妈说这几天莫名其妙地有人去铺子里,把存货大批量地买进,而且根本不讨价还价。这太反常……是不是Mr. King的授意?” 薄云无法隐瞒,实话实说:“可能是李昊的安排,他提过一次,我不知道跟宁……跟Mr. King有没有直接关系。” 他们在交谈中刻意避免提及宁致远的名字,文浩然语气很冲:“你跟Mr. King说,我们文家还不至于饿死,不需要他的施舍!” “浩然哥哥……”她话还没说完,那边电话已经掐断。她眼中泪水涌出,硬憋回去,昏昏沉沉地挤上一辆公交,一直坐到底站,不知是何处,然后再从底站坐回市中心。在闷热嘈杂的车厢里,她坐在颠簸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呆呆地抱紧手里的背包。里面有身份证和现金,银行卡里还有20万,她在想,要不现在就逃走,不论到哪个城市,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从头开始,重新做人? 她真的去到火车站,那里大排长龙,熙熙攘攘,尤其是赶着买票回大学上课的学生。她把双肩包背在胸前,以防小偷。排队的大学生看起来好开心,三五成群地聊天,气氛火热,丝毫不觉得蠕动的队伍行进得太慢。她等得有些不耐烦,掏出背包里的电子书阅读器打发时间,不时抬起头看看队伍的前进速度。 薄云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是几个男孩子,他们拿着手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互相推攘。有个男孩子鼓起勇气走过来,问她:“请问,你是不是N大的薄云?” 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合上电子书,往后退了半步。 那男孩子忙说:“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跟几个朋友都是B大的。我们在网上看过你采访快客公司总裁宁致远的视频,所以认得你的样子。” 薄云稍微松一口气,那男孩子回头看看几个同伴,他们用唇语怂恿他:“快问啊!” 那男孩子有点脸红,壮着胆子问:“我能问你的快客吗?或者手机号码也行。” 薄云低头说:“我没有快客账户。” 男孩子笑:“不可能吧,你可是采访过宁致远的人,而且还用着快客公司最新推出的电子书,居然没有快客?要不我们交换手机号码也行,我们不是想干嘛,大家都是学生,交个朋友嘛,你要不信,我给你看我的学生证。” 薄云忙不迭地把电子书塞进背包,要是被发现这是为她专门定制的就更麻烦,背板上面那朵祥云很是醒目。她扯个幌子:“我有事先走。再见。” 她简直是落荒而逃,不管那个男孩子在后面喊她的名字。 那男孩子懊恼地回到同伴身边,被捶了好几下:“你小子,派你去要快客,你把人都吓跑了。” “靠,我哪里知道她脸皮那么薄,没说几句她就吓得直打哆嗦。” “人家不是清纯钢琴女神嘛,棉布裙子平底鞋,很文艺范儿,胆子小也是可以理解的,估计还没有男朋友,独来独往。” “没有男朋友也轮不着你,N大的男生肯定都等着下手呢!” 一阵嬉笑,薄云早就跑得没影。她一口气跑到广场上,回头看,没人跟着她,这才稍微放心些。广场面对着一个巨大的湖泊,几艘小型游轮行驶在湖面上,不少游人都在此拍照留念。薄云站在栏杆上吹风,身边的喧嚣都和她无关,她这时深切体会到互联网的可怕,原来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她这个无名小卒如今也有被人认出而索要联系方式的风险。她只想做个普通学生的愿望,好似越来越难以实现。怪谁?怪宁致远吗? 过了两天,顾情和文浩然趁着开学前还有几天时间,正在抓紧修改完善创业计划奖学金的申请书,周雨婷打电话给顾情:“快看B城电视台的节目,宁致远接受采访!”周雨婷同样是宁致远的花痴小粉丝,当然要广而告之。 顾情扔下申请书,立马打开病房的电视,顾情父母特意给文浩然安排入住最好的单人病房,平板电视正对床铺,她挤到文浩然身边坐,专心看她的“男神”宁致远。 文浩然面露不悦,可不得不陪她一起看。 访谈已经放了十分钟,进行得如火如荼,节目标题起得很耸动——数码帝国版图三分,网络江湖王者论剑!文浩然心里冷笑,宁致远就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Mr. King,人如其名。 顾情兴奋地一直摇文浩然:“快看,宁致远好帅,把另外两个人直接秒杀,简直是王子和猪头的对比。” 文浩然没好气地说:“那两个也是风云人物好不好?论身价不比宁致远差!” “那怎么一样?都是70后的老男人了,宁致远多年轻,多玉树临风!人家不到三十岁就赚到那些人四十多岁才赚到的钱!不论是颜还是才,都甩他们三条街啊!” 镜头特写中的宁致远,正展露出亲切的微笑,灿烂而真诚。一口洁白牙齿加上俊美的唇角弧度,简直可以拍牙膏广告。顾情心想,这就是世家公子和暴发户的区别啊!对比之下看那个李某人和张某人一口黄黄的不整齐的烟渍烂牙,真倒胃口。 镜头拉远,宁致远作为最年轻的的“后辈”,被安排坐在沙发最边上,主持人在另一边,而李总和张总这两位老资格坐在沙发中间最好的位置。殊不知,侧面的角度显得宁致远超逸而英挺,深邃的五官轮廓展露无遗,顾情忍不住举起一根手指,从他高挺的鼻尖到隐约有个小沟的刚毅下巴,拉一条直线,他的唇没有碰到这根线。她两眼放光,因为亚洲人五官大多扁平,这可是秒杀绝大部分华裔男星的残酷的“帅哥及格线”啊!宁致远居然100%符合!简直可以欧美人种媲美! 191、风姿卓越 顾情只顾看宁致远的一颦一笑,文浩然却更留意宁致远说些什么。说句良心话,论气质谈吐,宁致远虽然年轻却远在那两位之上。在节目上的他,一身素净黑色西服和奶白衬衫,搭配银灰色几何格纹细领带,隐约露出的袜子和领带是同样花色,整体显得高级而低调。 那两位“前辈”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话说得密不透风,滔滔不绝,主持人都没法插嘴。反观宁致远,身体放松,神情专注,话不多,但一开口就是一阵见血,字字珠玑,四两拨千斤。 主持人可能觉得两位大佬的话太无趣,刻意把话题重心转到宁致远身上。 “宁总,前阵子贵公司收购好购网的消息一出,不吝于在互联网业界爆出一颗炸弹,据说您有意继续拓展事业版图,朝实体销售终端进军,这个传言属实吗?” 宁致远莞尔一笑,温和地说:“这些商业机密,似乎不适合在公开的场合细谈。我能说的是,快客公司还很年轻,我们的公司文化就是quicker(更快)!和在座两位老总比起来,快客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只有努力向前跑才能跟上时代发展的脚步。我们不怕摔跤,凡是对公司发展有利的投资渠道,我们都会去尝试。” 主持人笑说:“宁总的口风好紧啊!之前造成股市连续涨停板的劲爆消息,据说是被N大一位的小女生套出来的,怎么,今天不给面子,不愿放点消息给我们电视台?” 电视台促狭地在背景上放出宁致远前倾身体凑在薄云耳边说出那个重磅新闻的瞬间,台下听众看到这张曾流传一时的照片,一阵喧哗笑语。 李总哈哈大笑,顺杆儿爬调侃宁致远:“宁总少年得志,风流倜傥,估计得使个美人计才能挖出好料。” 宁致远并不恼怒,顺水推舟地说:“张总说得对,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主持人愿意牺牲一下,像我在N大接受访谈那样,坐得离我近一点儿,多抛两个媚眼,我头一晕,就把公司的机密都合盘托出了。” 挨着主持人坐的张总作势就要起身:“老弟,来来来,你跟我换换座位。” 宁致远却不肯挪:“哦,不要,我不习惯当着别的男人的面和女人亲密对话,还是离得远些比较自在。” 这一出轻松的插曲,让宁致远不动声色地把球接住,却回避了实质性的回答。 顾情感慨说:“看看,什么叫腹黑,这简直是腹黑帝!脸上阳光明媚,做低伏小的样子,其实整个局面都在他掌控中,一点桃色小花边算什么,他要不想说,就凭那个主持人的水平,是绝对撬不开他的嘴的!上回收购好购网的爆炸新闻,虽然薄云口风紧,但那个关键的问题是恐怕宁致远提前放风给她的,否则他怎么可能乖乖回答,都是套好的局!宁致远这个人吧,表面上经常搞点绯闻和出乎意料的动作,其实他聪明着呢,媒体越是盯得紧,他的曝光率就越高,就等于是免费替快客公司做宣传!他们都被宁致远耍得团团转呢!” “你的意思是,他那些和女明星出双入对的照片,甚至他利用薄云说出那个收购好购网的消息的事,其实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我觉得有可能哦!他是个商业天才,太懂得眼球经济的门道,追求的就是戏剧化的效果,吸引大众关注。你看,一个收购计划,如果他一本正经召开记者会宣布,和在一场都是年轻人的校园活动中,被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轻启朱唇,状似无意地问出来,哪个更有新闻价值?当然是后者啊!薄云跟他凑近说话的那个瞬间,当时各大网站都传疯了,殊不知每个人都在义务替快客公司的商业策略打广告啊!我太佩服宁致远了,真的,别以为我只是迷恋他长得帅,他真正最吸引我的是这里。” 顾情指指自己的脑袋。文浩然沉默,是的,宁致远是一个金字塔顶端的存在,无论在财富还是智慧的层面,他都只有仰望的份儿。 文浩然点头同意,顾情样子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对这些商业手段说得头头是道。 “宁致远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在几年之内就把快客做得风生水起。我觉得压力很大,我们的申请书可能人家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太幼稚太粗糙。”文浩然突然感到有些沮丧,宁致远这个人太深不可测。 顾情却持相反意见:“不,你千万别这么想。快客公司的三百万奖学金明摆着就是买个热闹和口碑,不会真的指望我们的方案做得多么专业,在校的大学生能有多高的水平?人家心里有数呢。” 文浩然的爸爸文斌打电话给他。 “儿子,还在学校赶着编程呢?” 文浩然忙扯个谎:“是啊,催得紧,天天熬夜。” “那你开学要不要回家?总要把秋天的换洗衣服什么的带去吧,要不我给你送去?” 文浩然忙说:“我有空了就自己回家拿。” “好吧,那学费还是直接汇到学校账户上对吧?我今天用你的网银转账。” “好,谢谢老爸。” 文斌听起来很开心:“我们家运气真是好到爆,前几天都是好几个批发的大生意,今天又来了一个人,把铺子里所有的存货都盘走了,连根内存条都没剩下。别的商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我跟你妈今天收拾好柜台就可以去退租了。” 文浩然嗓子里堵得慌,开口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强打起精神,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说:“是啊,我们真是比中大奖还幸运,可以提前解脱,你跟妈早点回家休息吧,既然存货都变成现钱,现在就没压力了,你们可以休息一阵子再做打算。” 文斌还没从兴奋中缓过来,跟儿子絮叨了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顾情看文浩然脸色不对,推推他说:“怎么了?” 文浩然家里什么情况,顾情是清楚的,他不瞒她:“我家商铺收了,数码商城要拆迁。” “那以后呢?还能继续开铺子吗?起码有优先续租的权利吧?” 文浩然摇头:“难说,还不知道谁接手,这栋楼改建成什么样子。我爸妈在数码商城做了十年生意,突然结业,他们其实都很难过。若说继续干这一行,市中心的旺铺都贵得离谱,转让费加装修和租金什么的,起码一次性投入就是几十万,我们小本生意哪里承受得起这么高昂的开销。可能只能在城市边缘地带开个小铺子吧,总得维持生计。” 顾情的性格是凡事往积极的方面想,她握着文浩然的手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担心。城市这么大,人口这么多,你爸妈有技术有经验,总有能站稳脚跟的地方。若是单纯因为钱的问题,我可以跟我爸妈求助……” 文浩然捂住她的嘴:“你千万别跟你爸妈提我家的事,我不愿平白无故受人恩惠。” 顾情意识到她的建议伤害了男孩子的自尊心,忙挽回说:“是我太笨,你还有一年就毕业,肯定能找个高薪厚职,到时候你爸妈可以提前退休,安心享福,不必再起早贪黑做生意。” 文浩然心里没底,只好顺着顾情的话给自己打气:“托你吉言,但愿如此!” 正说着,顾情的父母都来了,原来已经是晚饭时间,他们从外面餐厅买了些饭菜带给文浩然。他很不好意思地道谢,这些日子顾情的母亲李惠琼没少往医院跑,几乎每天都要接送宝贝女儿出入医院,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的水果和吃食。顾振国这是第二次来,但他能理解,人家可是高官,哪有那么多空闲。 顾振国寒暄几句,就坐在一边,翘起腿,他有些疲倦,没力气应付女儿和小男友。 李慧琼却是精力充沛,问长问短,文浩然说他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不愿再给他们添麻烦。李慧琼拉着文浩然的手:“傻孩子说傻话,身体要紧,什么叫麻烦我们呢?你可不许私自出院,除非医生说真的没问题了。” 顾清说:“他着急出院是想赶着做一份企划,事关好几万的奖学金呢!” 顾振国慢吞吞地问:“什么奖学金这么丰厚?” 顾情叽叽喳喳地把快客集团的创业计划奖学金描述了一遍,埋怨说:“爸,我当时就跟你说过的,你看,你根本没往心里去。” 李慧琼笑眯眯地也损丈夫一句:“总说女儿上大学就跟你不亲了,你是贵人多忘事!” 她转而问顾情:“你才升大二,行不行啊?我听着觉得这个奖学金的要求可不低。” 顾情把文浩然捧得高高的:“技术高手在这里呢!全计算机学院数一数二的!我跟着浩然混,肯定没问题。”她兴奋地把注释修改得密密麻麻的申请书给母亲看,确实是下了苦功的样子。 文浩然苦笑,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上下不得。李慧琼看两人这个样子,含蓄地说:“那很好,本来担心你们每天在病房里就是看肥皂剧杀时间,既然在忙正经事,我们就很欣慰。尽力而为,不要把得失看得太重。” 文浩然客气几句,送顾家夫妇带着顾情回家去。顾情扒住门框对文浩然说:“我明天早上再来,我们继续商量怎么做PPT。” 192、忍无可忍 与此同时,孟琪雅同样在收看宁致远参与的访谈,互联网三大巨头齐聚的场景难得一见,视频的点击率极高,在几家大网站包括快客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 她拿起电话打给某个人:“在法国拍的照片可以发了,趁热打铁。” 宁致远仍在B城,趁着录制节目的空档,会会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薄云窝在瀚海名居的高级公寓中,无事可做,只好看书。宁致远从法国带回来的礼物还没拆,放在茶几上,淡紫色的心形礼盒,诱惑着她去看一眼。她忍不住拆开丝带,里面是一整套薰衣草护肤品,精油、乳液、香皂、香包、护手霜……淡淡幽香扑面而来。 她叹口气,宁致远要带她去普罗旺斯度假的一番心意,她终究是辜负了。 天气热懒得出门,无聊至极,只好上网打发时间,打开几个门户网站,宁致远三个字就扑入她的眼帘。 《宁致远左拥右抱,艳福齐天》 《风流公子宁致远和两名外国艳女享受日光浴》 《正牌女友现身,宁致远贴心相伴》 《露天嬉戏,宁致远和孟氏千金缠绵度假》 《共度春宵,宁致远携名媛孟琪雅享用阳光早餐》 …… 薄云颤抖着点开一个个链接,图文并茂。宁致远这个假期过得可真是风生水起,蓝天白云的沙滩上,两个身材劲爆得就要从比基尼里喷薄而出的外国女人贴身相伴,他只穿着泳裤,古铜色的肌肤闪闪发光,六块腹肌让人垂涎欲滴,毫不吝啬地展现人鱼线勾勒出的销魂身材,任由美女上下其手,摸得不亦乐乎。他笑意盈盈,和她们低声耳语,共饮一杯鸡尾酒。 而宁和孟琪雅在一起的照片更显得亲密无间,他们滚在沙地上打闹,孟琪雅直接骑在他身上,捏他的耳朵,咬他的肩膀。他们一起在阳台上享用早餐,孟琪雅甚至给他喂食水果,不时耳鬓厮磨,含笑说话,情意绵绵的样子。 暑热天,薄云却好似被扔进冰湖里,千万根针扎一般地疼。宁致远说什么专门为了她而安排度假,其实薄云去不去根本无所谓,他照样找乐子,身边美女如云,夜里还不知如何荒淫享乐,颠鸳倒凤! 宁致远发现隐秘的度假被人偷拍,而且角度如此微妙,都是用长焦镜头从远处拍摄,在游人如织的沙滩上和露天阳台,他浑然不觉有镜头对着他,毫无防备的状态。他略一回想,立刻打给孟琪雅,她还在法国,懒洋洋地接听。 “找我做什么?我正忙呢。” “琪雅,你坦白说,照片是不是你安排人偷拍的?” 孟琪雅在那边装傻:“什么照片?” 宁致远气结:“你千万别说毫不知情,我的度假安排是极其隐秘的,你来之前和之后都没有狗仔发现,为何你一出现,就有人盯着我拍?” 孟琪雅故作委屈地说:“原来是被拍到了,很抱歉,也许是我出行的行头太引人注目,连累了你。” 宁致远无话可说,好吧,也许狗仔原本的目标本就不是他,而是孟琪雅这个名媛小姐,他只是刚巧撞上,白送狗仔一份双倍大礼。 他很担心薄云会不会看到这些报道,心急如焚地赶回N市。薄云不在瀚海名居,他查看她的位置,还好,她只是去了N大而已,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 “我在等你,速回公寓。”薄云收到这条快客消息,正在学校的小花园里散步。她心慌意乱,不想回去面对宁致远。 “我在图书馆看书,晚点回来。”她不想惹怒那座冰山,找个借口。其实离开学还有一周,图书馆根本还没开门,她只是扯个幌子而已。 宁致远叹气:“我等你一起吃饭,六点。” 他的要求总是这样精确,控制狂。 薄云磨磨蹭蹭回到公寓,饭菜已经上桌,是从附近餐厅叫来的。他穿着苎麻白衬衫和卡其布裤子,一派闲适的风格,只是名贵的手表和皮带仍然泄露蛛丝马迹,他是来自那个阶层的人,消费那个阶层的东西,即使在独处的时刻,仍旧是个贵公子。 宁致远本身话不多,薄云更加沉默。他破例在吃饭的时候找话聊。 “下学期有什么计划?”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薄云有气无力地回答。 “说具体的,成千上万的学生一样上课,课程之外的时间怎么利用,才是区分高下的关键。” “努力学英语。” “英语这种东西只是工具,最佳状态在使用中掌握。你如果煞有介事地去钻研,适得其反,不如经常跟麦克在一起聊天,自然而然就会进步。当然你也可以跟我用英语聊天,不过效果不如跟Native Speaker交谈来得好。因为麦克完全不懂中文,你必须得尝试用英文的思考方式和表达习惯才能和他沟通。”宁致远耐心地给她意见。 薄云点点头,认可宁致远的意见。饭后,他们各怀心事,都有些尴尬,一人占据沙发一头,沉默看书。薄云受不了这难熬的沉默,起身去浴室洗澡。 没一会儿宁致远跟进来,好似观赏一般,薄云百般不自在,冲洗干净之后就胡乱拿毛巾擦干头发。她伸手去拿浴袍,宁致远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把抄起肋下,把她扛去卧室。 “不要!”她尖叫,宁致远俊魅的嘴角一丝邪笑,压倒她,在柔软的大床上,他不管她的惊呼和捶打,舔舐她每一寸娇嫩的肌肤。他着急着要唤醒她敏感的需求和狂热的回应。 “放开我!”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下巴,寻找她的唇,她死命躲闪,好似保卫贞洁一样守护双唇。 “你怎么了?为何抗拒?”宁致远的焦躁累积到极点,浓眉深锁,黑眸冷冷地眯起来。 薄云捂住嘴,哽咽地说:“不要吻我,不要侵犯我,放开!” 怎么可能放开她?宁致远恨不得一刻不离地和她紧紧缠绕。他任性、强壮、饥渴,是危险的雄性动物,他想要她就得给,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掠夺。 他迅速攫取她的粉唇,含吮咬噬。亲吻是空气,是水,是他最渴望的部分,比做爱本身更重要。只有恋人才会接吻,而动物只需要交合。 她的呼叫从吻的缝隙中溢出,瞬间刺入他的心脏:“不要亲我!脏!” 脏?薄云嫌他脏?他强悍的身躯凝固,撑起来,眼神锋利如刀。 “你再说一次?是我幻听吗?” 薄云大喊:“你好脏,好恶心!不要碰我!”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是薄云会说的话吗?他们两人之间,自卑的那个从来是薄云,她觉得自己是不洁的,而他试图让薄云忘记她曾做的耻辱卖身之事。如今位置颠倒,她嫌他恶心? 一念之间,他明白了,薄云看见了那些照片,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搂搂抱抱的亲密场景,尤其是和孟琪雅。 “云,照片是最具有迷惑性的东西,好比断章取义,你不要相信那些八卦报道。” 薄云仰面躺在床上,她突然变得很冷静,很勇敢。 “你敢说你没和她们发生关系?你敢说没和孟琪雅一起过夜?我不相信你,你随时随地可以和女人厮混,不要假装你好像只在乎我一个!” 宁致远无法否认,他在薄云面前从不说谎。 “就算我和其他女人睡了,可是我心里只想着你。” “那更让我觉得恶心!”薄云踢开宁致远,从他的禁锢中挣脱,跳下床,宁致远伸手去抓住她的脚踝,俩人一起翻倒在地毯上。 他慌张地吻她,吻她的头发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脸颊她的嘴唇。他咬她的锁骨窝儿和敏感的红果子,咬她的手指和胳膊。她冰凉的脚被他捏在手里,顺着腿吻上去。他的舌尖抵住那里的时候,她发出凄厉的哀鸣,好似被夹住尾巴的猫。她痛哭流涕地捶打他的胸膛,铜墙铁壁一般。在她的尖叫和挣扎中,他闯进去,他无法停止,无法停止。越是在乎就越是强悍,越是怜惜就越是折磨。 他无法原谅她的拒绝,薄云不明白她对他有多重要。仿佛下一刻世界就会毁灭,这一秒他要证明他只在乎她。 薄云在崩溃的边缘,听见他在耳畔迷离的呼喊,那是从心底奔逃而出的哀求。 “云,说你爱我!说!” 她大哭:“我不爱你,不爱!” 最后的最后,他翻身下来,感到爆炸之后的极度空虚。薄云僵硬地躺着,眼神空洞,她的瞳孔里没有神采,只有泉水般的眼泪汩汩而出。他摇晃薄云,试图让她说些什么,她只是放空,好像瓷做的洋娃娃,茫然的眼睛里,没有灵魂。 193、以牙还牙 宁致远在心慌意乱中把薄云带回紫云别苑,在幽静的山林之中,他觉得这是一处安全的堡垒,可以让薄云恢复,她好似发条坏掉的玩偶,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没有反应。他除了非处理不可的事务而离开片刻之外,衣不解带地陪着她,一日三餐给她喂食。可她只是不说话,在沙发上一坐就是整个下午,纹丝不动。 “云,求求你跟我说话,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发誓,好吗?” 薄云看着他,可是眼珠凝滞,嘴唇紧闭。他吻她的唇,冰凉。他在她耳边说话,好似自言自语,所有温言软语都像被流沙吞没,一声回响都没有。 宁致远被逼到绝路,只好打给文浩然。 “薄云心情不好,你跟她说说话吧。”他在电话里如此请求,28年的生命中,宁致远从未对任何人低声下气过,今天为了薄云破例。 电话放在薄云耳边,文浩然稀里糊涂,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喂了几声,薄云不吭声,他只好自顾说下去:“我出院了,这两天就是要开学注册的日子,你几点来报道啊?要不要我帮忙?喂,你在听吗?” 薄云哇一声哭出来:“浩然哥哥,我想见你!” 宁致远派了个司机把文浩然接到山上,他是第一次到这个传说中N市最贵的别墅区,但站在门口不肯进来,他有固执的自尊心。薄云走出大门,简直形销骨立,背着她的双肩包都有些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的样子。文浩然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反而冰冷,好似空调温度太低的样子。 宁致远扶着薄云坐进车里,眼睁睁看着文浩然陪着她离开。他懊恼地在泳池边坐了一下午,后悔莫及。 孟琪雅从法国回来了,她神色自若地在一个深夜来到麦克的住处。麦克在看电视,其实他根本不在乎电视在演什么,他只是需要一点声音,免得他在冷清中发疯。门锁咔嗒一声,他知道是孟琪雅,这个公寓的钥匙,只有他们两人有。 孟琪雅放下手袋,拿一份礼物,走到麦克身边。 “给你的。” 麦克接过来,随手扔在茶几上。 “你说你去参加拍卖会?” “是啊,不过东西是赝品,白跑一趟。就当度假了。” “可是你明明跟致远在一起!”麦克提高声音。 孟琪雅淡然自若地起身翘起腿,双臂搁在沙发扶手上,慢吞吞地说,“麦克,如果你跟我计较这些,那你和其他男人有什么两样?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过问这些细枝末节。” “细枝末节?”麦克气急,“我的女朋友和别的男人在海滩酒店厮混,卿卿我我,我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孟琪雅单刀直入:“你是想知道,我跟致远是不是睡了?” 麦克双眼暴睁,胸脯起伏,强行压抑怒火。 孟琪雅偏要火上浇油:“你为何不敢去问你的好兄弟?致远他有个最好的品质,从不说谎。” 麦克这几天抓不到宁致远,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暴怒中扑上去,掐住孟琪雅的脖子,她不怕,眼神如钩,刺入麦克的瞳孔,和他沉默对视。麦克并没有真的用力,慢慢松开手,沮丧地说:“琪雅,你在折磨我。” 孟琪雅抚摸自己的脖子,咳嗽两声:“你发泄够了吧?我看我们需要分开一阵子,冷静一下。” 麦克无奈地看她真的起身,重新穿鞋,拎上手袋。 “不要走,琪雅,我们好好谈谈。” “我不想谈,除非你想跟我大干一场,轰轰烈烈的,我可以留下。” “做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琪雅。”麦克摊开手,在某方面,孟琪雅更像个花花公子,而他像个深闺怨妇。 孟琪雅媚笑:“麦克,我以为我们之间是一种洒脱而开放的关系,如果你这样黏糊,恕不奉陪。我追求的是快乐,既然不开心,何必要在一起?” 她潇洒离去,好似从未来过,麦克抓起桌上的礼物,用力砸在地板上,里面有东西碎裂的声音,有如他的心脏。 麦克终于在公司见到失踪好几天的宁致远,不顾他眼底深深的一圈青色,闯入办公室,劈头就问:“你跟琪雅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吗?你居然跟她睡?” 宁致远这几天有如身在地狱,心绪烦乱,心思全在薄云身上,哪有心情和力气去应付这种问题,没好气地吼回去:“你看不住自己的女人,有脸跑来问我?我还想骂人呢!我为什么要回答这种白痴问题?” 麦克没想到宁致远根本不屑于解释,气得双手去推宁致远,宁致远一下子没站稳,撞在书架上,文件哗啦啦倒了一排。 “F*ck!麦克你发什么神经啊!如果你跟琪雅之间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们就拆伙吧!”宁致远大吼。 麦克不敢置信地摇头:“致远,我看错你,原来你根本是个没有心的男人,薄云说你是冰山,你比冰山还要冷酷无情!活该她说要离开你!” 宁致远暴怒,抓住麦克的领口:“不要幸灾乐祸,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麦克冷笑:“我知道,致远,我等着看你掉眼泪的那一天,到那时你才体会得到什么叫心如刀绞。” 麦克摔门而去,宁致远捂住胸口,无力地坐在办公椅上,不用等,他现在的心已经痛得无法呼吸。全世界都知道薄云不想跟他在一起,只有他还死死纠缠不肯放手,可笑可怜可悲! 麦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直接打电话给薄云。薄云接到电话时感到意外,只是前阵子聊得融洽一时冲动,出于礼貌给过麦克她的手机号码,没想到他真的会打来。 麦克对她说了好长一段话,薄云的下巴掉下来:“麦克,你能再说一次吗?我怕我的英文不够好,误会你的意思。” 麦克以最简单的英语重复一次,反复追问:“你不是想离开致远吗?这是最好的办法。” 薄云说:“其实你只要帮我销毁那个视频就可以。” 麦克打断她:“你太天真,致远做事从来滴水不漏,他的底牌谁都看不透。你以为他手里的文件那么好破坏?李昊可是最顶级的计算机高手,整个快客公司的信息安全部门都是他一手奠基。以我那点儿本事,还没破解致远的电脑开机密码,他已经掐住我的脖子了。” 薄云叹息:“我还是觉得你的方法太……过分。” “过分?云,致远对你,难道不是过分一千倍?他可以随便和任何一个女人睡,却要你忠贞不二,这不公平。你得打破他的幻想,才能让他彻底死心,放你自由,明白吗?” 薄云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真的要这样吗? 宁致远下班之后就心急火燎赶到瀚海名居,薄云不在。他打电话过去。 “你几点回来?” 薄云在电话那头不吭声。 宁致远放低身段,放柔声音:“云,不要跟我闹别扭,好吗?你开始上课之后,我们就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了,我只想好好跟你在一起。” 薄云咬牙问:“你答应我,不再侵犯我,行吗?” “我承诺。” 薄云回到瀚海名居,从食堂里捎上两份粥和小笼包。他欣喜万分,她还是惦记他的,前几天的不快都烟消云散。吃饭时,她比他更沉默。睡觉时,她不说话,侧身背对他。他去拥抱她,她没有反抗,却双手紧紧环抱,自我保护的姿态。他把头埋在她颈窝。 “我很抱歉伤害你,这不是我的本意。” 薄云不回答,只是长长地叹息一声,眼泪滑下,渗入枕头中。 第二天一早,宁致远前去公司上班,薄云起床开始收拾行李,把所有东西都装在一个拉杆箱里面,拖去宿舍。顾情她们都在,说说笑笑,对即将开始的新学期充满期待。 薄云脸色苍白,剪了短发的样子让宿舍每个人都感到吃惊,纷纷过来跟她说几句话。薄云寡言少语,顾情以为她还在为母亲去世而悲伤,抱着她悄声耳语:“开心一点,好吗?别这样,我看了都难过。” 薄云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对了,今晚我可能不回宿舍,阿姨查房你帮我挡一挡,就说我回家拿衣服什么的。” 顾情不多嘴,并不追问原因,这正是薄云喜欢顾情的地方,干脆爽快,绝不拖泥带水。 薄云独自一人乘地铁到达江浦大厦,按下门铃,麦克的声音响起:“请进。” 她坐在麦克的客厅里,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典型单身男人的房子,四处扔着杂志和哑铃,还有些啤酒空罐子。看得出常有人打扫,还算整洁。 麦克起身,伸胳膊伸腿:“我们开始吧,我猜测致远现在已经在回瀚海名居的路上。” 薄云拿出手机看时间,麦克伸手拿过,关机。薄云惊呼:“不要关,否则他找不到我。” 麦克冷笑说:“你觉得神通广大的宁致远会找不到你?他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把你挖出来。就是要失联,他才会着急。着急才会马上来,你不想等到深夜吧。” 薄云只得由他,站起来,有点胆怯地拽着衣服一角:“我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麦克想想说:“好主意,我也要洗一下,你快点。” 薄云洗完出来,麦克冲进去,十万火急地把自己上下洗干净,喷上香体喷雾。薄云裹着浴巾坐在沙发上。 麦克围上一条毛巾在腰间,走出来。 薄云不敢看他毛茸茸的身体,低头问:“在哪里做?沙发上?还是床上?” “就在这里,开门就能看见。” 他开始布置现场,茶几清理干净,倒上两杯红酒,把水晶烛台里甜甜的玫瑰香薰蜡烛点燃。 “你要不要喝一点?免得太紧张。”他端一杯酒给薄云。 “我不敢喝,一沾酒就醉。” “醉了才更像意乱情迷的样子,来,喝一杯不碍事。” 薄云鼓起勇气,灌了一杯酒,麦克再给她倒上半杯,放在那里,他也喝了一杯,嘴里有淡淡酒香残留。 他喝了酒,开始做运动,仰卧起坐、俯卧撑,直到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薄云傻愣愣地不动,他指挥她:“躺下,对,把浴巾拉下来……别害羞,我不看你。” 麦克随手扯一条毛毯,让薄云盖住重点部位。她抖抖索索地抱胸,麦克看不下去,推她翻个身。 “你就背对大门这样侧躺吧,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转头。”他把毛毯拨弄一下,直到薄云的双腿和整片雪腻玉背都露出来。她在发抖,麦克一边继续做运动,一边看墙上时钟滴答,盘算时间。 194、倾盆大雨 乌云压城,9月初的天气热得好似蒸笼,黑压压的云朵在酝酿一场倾盆大雨。在城市另一端,宁致远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一日的工作,早早赶回瀚海名居,薄云马上要开始上课,时日无多,他只想分分秒秒都陪着她。 她不在,钥匙放在玄关柜子上,忘了? 他察觉到屋里有点微妙的异样,分外整洁,许是今天张妈打扫得特别勤快。他去浴室洗手,发现薄云的私物全部失踪,毛巾、牙刷、梳子、护肤品…… 他感到不妙,冲去卧室,拉开衣柜,空空如也,她所有的衣服都不见,枕头床单全部换过新的,清洁得彻底,她连一根头发一个指纹都没放过,正如她初次献身给他的那夜,她把浴缸都刷过一遍,不留一点蛛丝马迹,做好要人间蒸发的准备。 宁致远深谋远虑,怎么可能找不到薄云,她手机已经关闭,没关系,追踪器的信号还好得很。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宁致远放大地图,发现这是一处高级酒店式公寓。他皱眉思索,这是哪里?他想一想,抓到一点蛛丝马迹,打给孟琪雅:“你跟麦克是不是在江浦大厦同居?” 孟琪雅鼻孔里一声冷笑:“你关心这个做什么?要来捉奸吗?” 宁致远心急如焚,没空跟他兜圈子:“我有急事要找麦克,他今天没来公司。” “对,他是住在那儿,1501号……”她话还没说完,宁致远就掐断。她对着电话发愣,宁致远很少这样不礼貌。 宁致远飙车赶过去,麦克的名字果然写在信箱上面,他正想呼叫,刚好有人出来,他一闪身挤入大门,焦躁地按电梯。电梯门一开,他冲到1501号房门前,狂按门铃。 他按了好几下,麦克才来应门,宁致远正想说什么,看见麦克赤身露体,浑身都是剧烈运动之后的红晕,胸毛上凝结着汗珠,还在喘气。 屋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混着红酒的味道,宁致远呼吸凝滞,猛地推开麦克,冲进房间,他立刻看见薄云。她的裙子在地板上摊成一团,背对大门躺在沙发上,雪白娇躯和深棕色的牛皮大沙发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她的头发还是半湿的,只有一条毯子勉强盖在腰部,她在战栗,这种反应正是他和她每次激情之后那种绵延不绝的余韵。 他捂住嘴,痛苦地弯下腰去,眼泪模糊视线,大口喘气。上帝啊,这是真的吗! 麦克冰冷的声音响起:“你真失礼,应该打电话预约……” 砰,宁致远一记重拳打在麦克小腹上,他闷哼一声,单膝跪下去,疼得肠子都搅在一起。恍惚想起多年前他们一起在大学里练自由搏击,那时候他们常常互殴,挂彩是家常便饭。但是今天麦克没有还手,只是冷汗直冒,他闭上眼,如果宁致远暴打他一顿,他也认命。 宁致远捏紧拳头,伫立在门口,死盯着薄云,她没有转身,只是把身体蜷起来,一言不发。他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痛苦的绝望,年幼时那种溺水的感觉袭来,四面抓不到边,无法呼吸,无法言语,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宁致远狂奔而出,麦克站起来,关上门。 “云,你可以起来了。” 薄云慢慢撑起来,拿毯子把自己裹住,捂住脸放声大哭。 “麦克,我会下地狱的,我一定会下地狱!” 麦克捂着肚子走到她身边,揉揉她孩子般的短发:“不,下地狱的是我。” 薄云的肩膀一抽一抽,止不住地哭泣。麦克叹息,把她的衣服拣起来,让她穿上。薄云一边哭一边套上衬衫,正在系纽扣的时候,门开了,孟琪雅一手捏着钥匙,一手抱着一束鲜花,手指勾着一盒香喷喷的蛋挞。 麦克傻了,他手里还捏着薄云的短裤,转头看孟琪雅。孟琪雅一看俩人衣衫不整的模样以及屋里的场景,嘴角极其缓慢地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把鲜花和蛋挞放在玄关上,她的声音比红酒还要丝滑:“麦克,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致远睡了我,所以你就睡他的女人?本以为你是个成熟的男人,原来还是乳臭未干的男孩子。” 她把钥匙扔到麦克身上,他没接,咣当一声砸在地板上。孟琪雅转身离去,麦克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千万片爆开,再也拼不回来。 孟琪雅堵在下班高峰的路上,烦躁地狂按喇叭。刚才接到宁致远的电话,本以为麦克旷工是因为心情低落或者生病,她放下手边的事务赶来看望,谁知迎接她的竟然是这样一出好戏。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麦克是真的爱上她了吗?所以不惜玉石俱焚,要让她也体会到被人背叛的痛苦。可是他什么女人不好睡,偏偏要睡薄云?薄云那个小贱货,果然千人骑万人压,是个男人就能上! 她此时最担心的却是宁致远,他会不会已经先来过?她很想打电话,按出号码,犹豫再三还是掐断,她和宁致远之间的默契就是,给对方一点自由呼吸的空间,逼得太紧只会让人厌烦。 突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片刻即成倾盆之势,她在雨帘之中绝望地望着车道上拥堵的长空,陷入无边的惆怅。 在通往紫云山的车道上,宁致远无法看清雨中的道路,干脆拐入景区的一个停车场。他从未这样疲倦过,浑身都像被卡车碾过一样。他倒在方向盘上,滚烫的眼泪掉下来。薄云,这就是你的最后一搏吗?太好了,釜底抽薪!一点退路都不留。她太清楚宁致远最重视的就是她的忠贞和“干净”,她终于把自己弄脏了,这下看他还要不要! 他在兜头浇下来的冷雨之中,强迫自己镇定。如果一段关系走到死角,除了痛苦再无其他,还有继续前行的必要吗?他真的累了,这阵子他一直在努力,试图让他们成为一对真正的情侣,无关金钱,不涉交易,他只想单纯地对她好而已,为何她不愿接受他的心? 薄云坐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和这座城市所有赶着回家的路人一样,被大雨困在半途。她呆呆地打开手机,陆续是文浩然、顾情的消息。 “下雨了,你在哪里?避一避,等雨势小点再回来。”顾情说。 “你带伞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文浩然问。 真好,还有他们的关怀。可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刚才干了多么邪恶的事,还会这样对她好吗? 手机滴滴一声,是Mr.King的快客。她提心吊胆地打开,简洁的一句话:“Gameover。” 很好,游戏结束,她使出“背叛”这个杀手锏,刺穿了他的心脏,他血流成河,她获得自由。薄云捏住手机,眼泪比外面的雨还要肆虐,啪嗒啪嗒往下掉。出租车司机是个忠厚的大叔,从后视镜里瞟她,看一个小女孩哭得肝肠寸断,肯定是失恋了。 “小妹妹,别伤心,雨停了就是天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是不是啊?” 薄云摇头不语,她知道,从此她的人生再无晴天,因为她已做下不可饶恕的事情,被钉上罪恶的十字架。 暴雨之后真的是晴天。早晨六点半,N大女生宿舍,薄云清水洗素颜,准备迎接大二的第一堂课。在紫云别苑,刚起床的宁致远麻木地对着镜子刷牙,听见楼下张妈开门的声音,心里开始盘算这一天的工作任务。麦克在他的公寓把活蹦乱跳的闹钟按掉,叹息一声,翻个身,很想长睡不醒。 城市的不同角落,各怀心事,太阳照常升起,生活真的会变得更好吗? 宁致远西装革履,冷着脸进入18楼,见到他的员工纷纷闪避,鞠躬问好,他微微点头致意,不发一言。 他对秘书说:“把今天的行程拿来给我看。” 李昊来询问何时进行N大创业计划奖学金的项目初审,这算宁致远的私务,因此是由李昊负责。宁致远埋头在文件的海洋中,头也不抬地说:“我最近很忙,一切交给你决定。” “好,我会安排。” 李昊转身离去,宁致远想一想,叫住他:“如果看见文浩然申请的项目,向我汇报一下。” “好,我记住了。” 李昊离开,麦克前来。 宁致远神色如常,十指交扣放在桌上,看麦克慢慢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脸上波澜不惊,黑眸里是深不可测的冰海,薄唇紧闭。麦克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垂着头把一封信推到宁致远面前。 “辞呈?”他挑挑眉,问麦克。 麦克点头:“我想,我不适合继续留在中国。” 宁致远看也不看,把那封信随手放进碎纸机,瞬间成为碎屑。 “致远,你……”麦克惊呼。 “我不接受你的辞呈,你上任CFO才多久?就给我撂下摊子拍拍屁股走人?当你的聘用合同是废纸一张吗?你还有好多任务没有完成,麦克,你敢走我就敢把你腿打断。” 麦克叹息,捏捏眉心:“致远,我……” “不要像女人一样扭扭捏捏,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麦克明白,宁致远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越是紧要关口,他的冷静自若越是可怕,这就是为什么他可以创业,而麦克只是个打工皇帝的关键区别。 他站起来,双手撑住办公桌,对宁致远说:“如果你不想提,我就不会再提。我会全力以赴,做一个让你满意的CFO。” 宁致远眉头中有黑雾,他注视麦克:“我不是不提,而是有些事,你我心照不宣。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哥们儿,只是总裁和下属,明白吗?工作八小时之内,我跟你之间公事公办,一如既往。八小时之外,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明白了,谢谢宁总的宝贵时间,我这就告辞。” “今天下午我要看见你的初步方案,关于数码商城改建投资的计划书。” “没问题。” 麦克恢复高度专业的职业形象,整理一下领带,大步走出去。 195、重新出发 开学之后,短发的薄云变得更加冷静而专注,她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上课和学生工作上面。只有忙到没时间胡思乱想,她才能忽略夜夜光顾梦境的那双黑眼睛。 她陷入梦境的时候,感觉如在云端,纠缠、萦绕、四处摸不到边。她能清楚看见宁致远的脸庞,他俊雅的微笑、落寞的神态、紧缩的眉头、抄手靠在墙上看她的样子、冷冰冰地命令她脱光的话语……一格一格胶片反复回放。 有人说,失恋是一场病,薄云不给自己生病的机会,因为她和宁致远不是恋爱。可是那种折磨是真实的,锯子缓慢地来回地拉,迟钝而漫长。她疯了一样投入任何一种占据时间和精力的事,她甚至答应替黄婉婉当枪手写公选课的小论文,帮任课老师整理办公室,替辅导员值班,整晚呆在办公室,积极参加学生会的大小活动,忙到没有一分钟空闲。 她很庆幸住在集体宿舍,热热闹闹,没有独自发呆的可能性。顾情在和文浩然秘密恋爱,早出晚归,而黄婉婉和周雨婷是宅女,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窝在宿舍看韩剧。薄云是学霸+学痴+积极分子,回到宿舍就像打仗一样洗澡洗衣服,迫不及待上床,松一松紧绷了一天的筋骨。 但是熄灯并不意味着一天的结束,对四个女孩子来说,这是另一段美妙时光的开始。她们在黑灯瞎火里面把累积了一天的话通通倒出来,大脑就像刚杀毒提速之后的双核电脑,飞速运转,妙语连珠,跟N市夏秋之交的暴雨一样霹雳巴拉倾盆而下。灯一关,半熟少女都成了公知,政治经济,国际局势,穿衣打扮,街头小吃……正经的和不正经的夹缠,每一句都可以在教学楼的墙上贴出来当箴言。 卧谈的话题带着青春期的骚动,加一些早熟的犀利,幼稚而世故,圆滑又坦荡。 黄婉婉今夜一语中的:“顾情,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情差点从床上翻下来,她跟文浩然自习都是跑去他机房的小办公室里面,走在路上从不勾肩搭背,自以为做得比地下党还隐蔽,怎么就被识破了?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娇嗔一句:“你爱情小说看多了,真是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啊!” 黄婉婉得意地说:“恋爱中的女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气色红润,眼睛发亮,走路都像蝴蝶一样轻盈……”她还在滔滔不绝,薄云无声地叹息,悄悄转过身,缩进被子里。她从没像蝴蝶一样飘起来过,如果说她对宁致远有感情,那也是不洁的,沉重的,是森林里不见天日的毒蘑菇。 这天辅导员叫薄云去一趟,她下课就飞奔前去。 “坐。”辅导员招呼薄云,笑眯眯的。 她拉一张椅子坐到辅导员办公桌一侧。 “上学期你考得很好,学分绩点排名专业第一。” “真的假的?”薄云喜出望外。 “嗯,主要你专业课都考高分,权重大,一下子就把绩点拉上去了。你有好几门都是4.5的绩点。这份成绩单很漂亮,你的方向是正确的,以后保研也好,出国也好,主要都是看专业课的分数。” 夸奖了薄云几句,辅导员把工作交代下来,让薄云负责综合测评和评优评奖工作,这是学习部每学年的最重要任务。 “这件事很复杂也很重要,一旦出纰漏就会引发纠纷,你务必要谨慎仔细,一个数字都不能错。虽然有EXCEL表格自动计算,但每个分数都是手工录入,你要和班长、学习委员开会,还可以找高年级的学习部长请教他们的经验,结合我们年级的情况,制定一份详细的评分细则。细则做好之后一定要给我看过才能公布,明白吗?” 薄云领命,当天就开始下苦功,一周之内把这个艰难的任务搞定,她有点忐忑地把汇总之后每个班级的综合测评分数拿给辅导员过目,里面还有两项权重很大的分数是辅导员亲自来填写——辅导员评价和年级学生干部工作表现评估。 “那个……我好像现在排名就很高了,王老师,你要不给我把分数打得低一点,免得别人说闲话。毕竟我只是个学习部长,像顾情和中心组组长、文艺部长他们,说实话平常干的活儿组织的活动都比我多。” 辅导员排列了一下,薄云大一整个学年算下来的成绩本就排在前三甲,担任学生干部,参加了不少活动,加之性格温柔,和班级同学的关系相处很好,宿舍卫生常常得优,各项分数没有差的,七七八八加上去,已经排在第二名,仅次于年级另一个生猛的强人。若是辅导员的分数稍微调整一下,小数点后面两位的一点点差距,她可以是第一,也可以往后挪几名。 辅导员对薄云这样的性格心里有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不愿被别人鸡蛋里挑骨头。 “你放心,我有分寸,其实前5%的学生都有资格得到一等奖学金,名额还是足够覆盖到专业前几名的。” 薄云松了一口气,综合测评工作是她一手操办,若是把自己搞成第一名,岂不惹人戳她脊梁骨?她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最后整个排名下来,薄云以总分数第三得到一等奖学金,顾情成绩并不拔尖,但因为学生工作方面表现突出,险险以快要掉出15%范围的名次得到二等奖学金。两个人都额外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黄婉婉沉迷于小说,两耳不闻窗外事,本来成绩还可以,却和奖学金失之交臂,而周雨婷虽然不是什么干部,但成绩排名很不错,幸运地还是得到三等奖学金。 黄婉婉心里有点不舒服,嘴上只说不稀罕那500块。另外三人都大方,虽然奖学金还没发下来,马上就凑份子请客吃饭,算是对黄婉婉的一种安慰。文浩然当然被叫来一起,听说薄云评上一等奖学金,由衷地替她开心,叮嘱她一定要争取再申请特别奖学金,这样总额可以达到五千。 薄云开心极了:“什么?两千可以变成五千?” “不止,大二学年如果你还有这个水平,可以申请国家奖学金,有八千呢。” 顾情在桌子下面掐他一把:“八千块就满意啦?我们好好把申请书弄弄,加把劲儿,争取快客公司的八万奖学金,让她们通通膜拜!” 文浩然哭笑不得:“你做什么春秋大梦,我那个项目自己心里有数,无论如何是花不到八万的,我觉得能批下来三两万已经很了不得。而且项目组一共四个人,开销摆在那里,又不是中饱私囊,拿来花天酒地。” 黄婉婉和周雨婷哪管文浩然苦口婆心,一听顾情的豪言壮语都来了劲儿,好似八万块已经摆在桌上一样,敲着碗说要预约下一顿大餐。只有薄云不吭声,她有点害怕,宁致远会不会为了她的缘故,而刻意不让文浩然的项目过关? 吃晚饭,顾情提议一起在学校外面的一个小公园散散步消食。看顾情和另外两个姑娘聊得开心,文浩然不动声色走到薄云身边,低声问:“你跟Mr.King是不是掰了?” 薄云点点头。 “那个……他没为难你吗?” 薄云说:“他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人,更何况他不缺女人,没了我照样灯红酒绿,艳福齐天。” 文浩然上紫云别苑去接薄云那天,看宁致远的神色,好似心头肉被剜去一般,没想到真能一刀两断。他不知个中原委,薄云不说,他也不便追问。女孩子总是好面子的。 无论如何他感到欣慰:“分了就好,你好好搞学习,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顾情扑过来拽住文浩然的胳膊:“哥哥妹妹说什么悄悄话呢?” 薄云忙岔开说:“没啥,在讨论申请奖学金的事。我听辅导员说,9月底就是初审,快客公司会派人来。” 顾情两眼放光:“宁致远会来吗?” 文浩然一指头戳过去:“做你的春梦吧!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可能让总裁亲自出马呢?我估计就是派两个管事的来听报告。” 薄云说:“据我所知,只是一场封闭式的报告会,主持人都不需要,学院会指派一个专业老师来张罗,名副其实的学术活动。你可要加紧准备,我听说好几个项目都很厉害,找专业老师指导过。” 顾情眨眨眼睛说:“你放心,我的方案也是高人参谋过的!” 文浩然说:“什么高人?” “我爸妈找一个名教授帮我提点过,我的报告到时候绝对无懈可击,只要你别在技术答问方面出纰漏给我拉后腿就行。” 文浩然仰面,欲哭无泪,明明他是项目的主力,现在俨然顾情成了女王,凌驾其上。 这晚在宿舍,文浩然聚精会神地完善项目申请书,反复修改PPT和程序运行演示。他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请问哪位?” “你好,我是李昊。” 文浩然愣了一下:“快客公司的李博士?” “是我,叫我李昊就行,不习惯别人叫我博士。” “哦,那,李大哥有何指教。” 文浩然忙起身走到阳台僻静处,专心听李昊说什么。 “没特别的事,我已经收到你们学校发来的项目初审方案列表,刚好看见你也是申请人之一,打电话来问问,准备得怎么样?” “还可以,还在继续完善,争取尽善尽美。” “不需要尽善尽美,文浩然,你是搞编程的,应该知道没有完美的作品,留一点改进空间未尝不可,关键是的创意和方向是否正确,明白吗?” “明白,多谢指教。那个……你是项目审核人吗?” 李昊笑着回答:“严格来说宁总才是做决定的人,我不过是受他委托来听报告。” “哦……” “怎么,打退堂鼓了?” 文浩然鼓起勇气说:“李大哥,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我本来不想申请这个奖学金的。” “你有本事,为何要跟钱过不去?何况做项目的经历对你的找工作也是大有帮助,你已经大四,马上就面临求职的关口。” “不瞒你说,如果我不知道薄云和宁总的事,我可以很坦荡,付出120%的努力。但是,现在我心里总有个疙瘩,有点硬着头皮上的意思。” “你怕宁总刻意刁难你,还是给你放水?” “两者都怕。” “那你大可放心,宁总能有今日这个地位,正因为他不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那种人。你打起精神,先过了我这一关再杞人忧天吧!” 196、喜出望外 项目审核这一天,文浩然紧张得手心冒汗,并不是因为他没见过大场面,曾经参加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时,50多个国家上百支队伍他都没慌,但这一次不一样,因为做报告的是顾情,他心里没底,她到底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顾情看起来自信满满的样子,穿一条黑白拼色的连衣裙,头发盘起来,配高跟鞋,一下子就显得像个职业白骨精。 薄云虽然没有参与申请项目,但作为年级学习部长,仍然义不容辞地到场帮忙布置会场,忙前忙后。她看见了李昊,今天他和另外两个主管代表快客公司来听报告。他是主审,四个商学院的教授是评委。李昊一眼认出人群中的薄云,微微点头致意。薄云对他鞠个躬,坐在大会议室的角落旁听。 文浩然这一组的项目按抽签顺序排在中间,他负责操作PPT展示,而顾情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她下足功夫,愣是把拗口的计算机专业术语背诵流利,自信而大方,这一组是冗长的报告会进行到现在最亮眼的表现。 5分钟的报告结束,李昊认真听完,翻一翻申请书,点名让文浩然回答一些技术上的问题,顾情补充说明了市场潜力的分析。 整个会议从一大早一直持续到中午,商学院安排午宴招待李昊一行人,他瞅个空叫住薄云,简短地聊两句。 “你最近好吗?” 薄云点点头:“不错。” “听说你得到一等奖学金,很不错,恭喜!” “你怎么知道?” 李昊微笑:“宁总不会真的对你不闻不问,继续努力。” 薄云心里又酸又甜,从麦克那件事之后,宁致远已经和她解除了快客朋友关系,她再没和他直接联系过,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没想到宁致远仍然会关心她的一举一动。 她在走廊外等着顾情和文浩然收拾好东西出来。 “你觉得我们的报告怎么样?”顾情拉着薄云问。 “很好,真的。” 文浩然挠挠头:“申请者太多,每个队伍的报告时间太短,很多想法不能完全阐述出来。” 薄云安慰说:“不要紧的,大家都会有同样的遗憾,我觉得你们准备得很充分,没说废话套话,也没用花里胡哨的PPT,信息量很大。” 李昊回到快客公司,马不停蹄地去跟宁致远汇报。 “你初选了多少项目?” “12个,是我觉得在商业想法上有新意,而技术方案也具有可操作性的项目。” 宁致远点点头:“文浩然的报告怎么样?” “我个人很满意。” “主题是什么?” “《基于开源平台的第三方支付系统》” 宁致远捏捏眉心:“这倒是符合你一向擅长的领域,你是专家,好不好你说了算。从我的角度而言,他的想法和好购网的发展趋向刚好吻合,我一直想做第三方支付工具,不要再依赖其他商业银行的系统。” “我也觉得文浩然的创意不错,但还要和麦克讨论一下,看他从资本运作方面有和意见。” “当然,都交给你处理。他申请的奖学金数额是多少?” 李昊翻一翻表格:“三万。” 宁致远轻笑:“很保守,也就是比项目的成本略有富余的额度。如果麦克也看好他的项目,你给他把启动资金提一倍,如果最终成果验收满意,再奖励两万,让他好好做,我很期待成果。” 李昊点头答应,做了标注。状似无意地说:“今天我看见了薄云。” 宁致远把办公椅转过去,背对李昊,轻声问:“她怎么样?” “我若说她很好,那是骗你的,我若说她很不好,只怕你难过。”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伤筋动骨。”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她这个年纪最容易伤春悲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人一样,其实都是内伤。不过这次见面,我感觉她成熟了一点,说话不再那么胆怯,比较淡定从容。” 宁致远沉默一会儿,淡淡地说:“辛苦了,你去忙吧。” 快客公司不亏是“quicker”,不出一周审核结果就公布,从几十个申请项目中精选出十个,虽然比预计的项目少,但基本每个项目都得到比预期更充裕的资金,尤其文浩然的项目,足足提了一倍。 文件一公布,商学院和计算机学院的学生都沸腾了,和教授们每年上百万的项目资金比起来,每个项目几万的资金当然不是多么夸张的数目,可对于第一次独立尝试开发一个完全自主构想的学生而言,已经足够慷慨。小项目所费不多,等于默认富余的资金都是奖励性质的。 文浩然收到好消息,当天就请宿舍哥们去搓一顿火锅,对于大功臣顾情,他却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谢她。 顾情和文浩然在学校附近一家小铺子喝奶茶。 “你要谢我?不管我想要什么都答应吗?” 她撑着头,明亮双眼看着文浩然,眼波流淌,闪烁跳荡,一直看到他心里去。他被看得好似日光底下的冰块,有种无法阻挡的融化的趋势。为什么觉得热?其实今天一点都不热,反而下着毛毛雨,城市的建筑变得潮湿而暧昧,路灯车灯倒映在水洼里,好似一幅水彩画。 “奖学金很快就会发下来。我估计用到头也就两万多,剩下的部分我们四个人分。但是这笔钱不是一次性发的,中期审核很重要,过关了才发剩下三万。”文浩然一直说下去,想打破这尴尬。 顾情笑嘻嘻地,挠挠他的胳膊:“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其实我的任务不重,主要技术部分都是你们在烧脑细胞,我只管把握大方向、做报告,都是嘴皮子功夫。” “哦。” “哦?那你就没什么表示?”顾情拧了一下文浩然的耳朵,真是个呆木头,可她就喜欢这幅傻样儿。 “你说嘛。” “带我去旅行吧?” 文浩然一口奶茶呛到:“旅行?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不需要太远,三两天我就很满足。” 他挠挠头:“啊?要在外面过夜?” 顾情有点羞,用力踩他一脚:“能不能不要搞错重点?谈恋爱里面很重要的一关就是单独旅行一次,因为人的优点和缺点都会在旅行中暴露无遗,这是一种考验,看我们到底合适不合适。” “哦……”文浩然有点懵,这个挑战会不会有点大? 顾情却都想得周全:“我们可以坐火车去附近某个古镇,小桥流水人家那种,轻松闲适地走一走,不必跋山涉水。而且所费不多,大头就是吃住,一人几百块的开销足够。” 文浩然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要求上山下海,荒郊野岭,我怕到时候身陷险境,最后被直升机救出来,咱俩一起上电视台社会新闻。” 顾情大笑:“我惜命得很呢!才不玩那种给自己找麻烦、也给警察叔叔找麻烦的事儿。” 他们破天荒地手拉手回学校去,经过申请奖学金这件事,一起战胜了一个极大的困难,实现了一个小小的梦想,两颗心靠近了一大步。 爱情的滋生悄无声息,好似蝴蝶翻飞,无法察觉的气流拨动心弦,在胸腔里扑闪扑闪,左摇右晃,微微的痒。他们的手指在一起使坏,你挠我,我挠你,你掐疼了我,我扣紧你。多么有趣的游戏,乐此不疲。他们共撑一把伞,直到快到学校的时候,顾情才钻出文浩然的伞,把她的蕾丝花边小伞撑起来,跟文浩然隔开一点距离。 他一直把顾情送到女生宿舍楼下,雨还在下,他的肩膀有些濡湿,看着顾情,眼里是雨水湿润过的温柔,隔一层雨帘,他叮嘱顾情洗完澡要把头发吹干,夜里睡觉要盖好被子,一场秋雨一场寒,最易生病。 他没有太多甜言蜜语,可是顾情真切地感受到了爱情,天啊,这就是爱! 顾情跑回宿舍就去找薄云,她在浴室,顾情拎上洗澡篮子闯进浴室,反锁上门。热水哗哗,最适合掩盖女孩子的悄悄话。 “小云,帮我一个忙,我以后重重谢你!”她抓住薄云的肩膀用力摇晃。 “哎……大小姐,我都被你晃晕了,有话好好说。”薄云抹一抹脸上的水。 “帮我撒个谎。” “啊?你知道我不擅长撒谎……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很简单,你都不必出面,藏好就行了。” “你要干嘛?” “我要跟文浩然一起去旅行,但是我爸妈知道了肯定要发飙,孤男寡女,你懂的。所以请你当我的挡箭牌,我会跟爸妈说我跟你两人一起去,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尤其要小心,别让我爸妈看见你。” 薄云吓了一跳:“你们俩单独去旅行?” “对啊,庆祝申请创业奖学金成功,6万块呢!” 薄云小心翼翼地提醒:“这笔钱好像不是这么花的……” 顾情掐薄云胳膊一下:“瞧你,不就采访了宁致远一次嘛,搞得自己像快客公司的人一样,操心我们怎么花奖学金。宁致远本人不都说了吗?这钱等于是给我们玩的,不在乎我们能搞出什么真正的成果来。浩然只申请了3万,给了6万,就是奖励的意思。” “哦,那你们去哪儿旅行?” “我还要研究研究,当然不会去太贵的地方。” 薄云想想说:“好吧,我答应你。” 197、弥天大谎 顾情洗干净头发冲水,突然问了一句劲爆的,薄云当场就像膝盖中了一枪:“小云,女生男生做第一次是不是很痛?” 薄云脸红得像番茄:“……我怎么知道……” 顾情转头看她,薄云真的不会撒谎,一眼就被识破。顾情委婉地说:“我以为你有男朋友,大一时你每周都要去见他吧,我看得出来。” 薄云咬咬唇,有什么好瞒的呢?一来已经和宁致远分手,二来,照顾情和文浩然发展的趋势,恐怕文浩然迟早会把她的小秘密和盘托出。 “那个,我是曾经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不过已经分手。” “哦,怪不得你这学期周末都在学校待着。” 薄云洗好,慢慢擦头发和身体。 “顾情,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小小年纪就……” “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看不起你?”顾情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薄云松了一口气,稍微多说了一点:“我和那个人差距太大,分手对彼此都好。” “怎么差别大?他是大叔吗?现在流行萝莉配大叔。”顾情调侃一句。 薄云忙摇头:“不,他很年轻。只是,我们之间有天壤之别,观念、家庭、包括……财富。” 顾情心里大概有数了,她是富家女,这种事听得多见得也多,薄云曾送她价值不菲的香奈儿钱夹和耳环,而且她所穿所用有不少都是贵重之物,可见那个男人不是一般有钱。 “小云,你跟我之间没必要隐瞒。我不觉得你是个拜金女,平常你很朴素,从不炫耀,你的钱夹都破成那样还不换,却把几千块的香奈儿送给我当生日礼物,可见你重视感情胜于物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重要的是将来,对不对?” 薄云展颜,好似如鲠在喉的一根刺终于滑了下去,无比通畅。她忍不住抱住顾情:“谢谢你,顾情,你真善解人意!” 顾情虽然比薄云小几个月,却像个大姐姐一样拍拍薄云的背:“好啦,我们是好闺蜜嘛。别岔开话题,坦白从宽,第一次……到底多痛?你做过吧?” 薄云害羞地在顾情耳边说:“很痛,你要有心理准备。” 顾情抓狂:“靠,我以为什么血流成河呼天抢地都是小说里乱写的,那怎么办?” 薄云无话可说,她的第一次是噩梦一般的,没有什么建议可以给。只好胡诌:“如果浩然哥哥很温柔的话,应该……还好吧……” 顾情突然抓住薄云的胳膊:“小云,其实我不是那么开放,一定要跟文浩然那啥啥,我只是……以防万一,你懂吗?万一!我告诉你这事儿,等于是跟你交换了最大的秘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不许出卖对方,明白吗?否则……否则诅咒咱俩都毕不了业,门门红灯!” 轮到薄云笑起来:“你们俩的事,别扯上我。” “怎么不扯上你,以后要你给我们打掩护的地方还多呢!” 薄云经历了一些事,对顾情和文浩然的关系比从前看得透彻。以顾情的家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和文浩然在一起,她父母总会有些阻挠或者抱怨。而文浩然的自尊心那么强,和她一样,普通老百姓人家的孩子,最受不了别人的白眼或者讥讽,万一顾情父母给点脸色看,他恐怕受不了。差距太大的恋情,通常都没有好结果,他们俩的事儿,看来是任重而道远啊。 这个周末,顾情一定要带薄云一起去她家住两天。 “我得让我妈看见咱俩有多好,这样我说跟你一起外出旅行,她才不会起疑心。” 薄云只得同意,收拾几件素雅大方的换洗衣服带着,拎上粉色Miumiu的手袋,显得很淑女。 李慧琼周五下班之后就开车来接女儿,顾情已经说过要带薄云回家,她特地去买了些水果和零食招待。 薄云很懂礼貌,鞠躬问候:“阿姨好!” 李慧琼忙说:“不要客气,上车吧。” 李慧琼从后视镜里观察在后面和女儿并排坐着的薄云,她的坐姿很端庄,双膝并拢,手袋搁在腿上。其实这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上一次是在医院聊过两句,没空留心。最早一次还得回溯到刚上大一时在校门口,薄云不小心撞到顾情,水果摔了一地的场景。第一印象不太好,觉得这姑娘慌里慌张,冒冒失失的。之后的情况反转,顾情一直说薄云种种好处,脾气好,待人接物特别温柔,钢琴弹得一级棒,学习又用功,两人特别要好,生日时薄云还送那么贵的礼物。李慧琼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小云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薄云摇摇头。 顾情笑说:“忘记啦?当时在校门口,你跑得好快,赶着去投胎一样,把我撞得可疼了。” “啊!想起来了!真是丢脸……” 李慧琼说:“其实不是大事,当时生气,过了也就忘了。我印象中你是有司机送你来的,你家里条件不错吧。” 薄云记起来当时李昊下车帮她拣水果来着,忙撇清:“不是不是,那是一个熟人,顺路送我的,我家里很穷,哪里请得起司机。” 顾情捅捅她妈:“别说这些,回家再聊。” 回家后,顾情趁着帮母亲在厨房泡茶切水果的功夫,低声说:“妈,薄云挺可怜的,你别老问她家里的事。” “怎么?” “她没有爸爸,妈妈暑假的时候病重去世了,她读书生活的费用都是别人赞助的。” 李慧琼大吃一惊,伶悯之心油然而生。 顾振国晚上有应酬,家里就三个女人吃饭,李慧琼炒几个家常菜,薄云主动挽起袖子,帮忙摘菜淘米。李慧琼一开始还拦着,看她确实做得像模像样,手脚麻利,干脆就让她打下手。顾情这个大小姐脱了鞋子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电视,把身为小主人的待客之道忘到九霄云外。 李慧琼说:“你看看顾情,你倒是像我的亲女儿,她是个贵客了。” 薄云笑说:“回自己家么,当然是完全放松,没必要假装勤快,顾情在宿舍也不大会做打扫收拾的活儿。” “那都是你做?” “黄婉婉和周雨婷都很勤快的,我们三个人干活儿足够。而且每次打扫卫生顾情都请喝饮料,算是我们出力她出钱,其乐融融。” “那就好,顾情在生活自理能力方面欠缺一些,都是被我惯坏了,你多包容她。” “没关系的,她这么好命,是她该享的福气。” 李慧琼试探着问:“我听说你爸妈都不在了,你现在是一个人生活?” 薄云脸上一沉,手下一慢,差点切到手指,但还是打起精神说:“嗯,我现在是个孤女,全家就我一人。” “一个亲戚都没有?” “没有,我妈是独生女,外公外婆早就去世。” 李慧琼忍不住摸摸薄云的头,这孩子看着就招人疼,长得花朵一般,偏偏遭遇这种风雨。 “以后你常来我们家玩吧,把这儿当你自己家。” “谢谢阿姨!”薄云乖乖的,她从小就会应对别人这种同情的眼神,没有爸爸的小女孩,心软的人都会说类似的话,或者塞给她两颗糖吃。 薄云没料到,李慧琼可不是跟她客套,吃饭的时候就事无巨细地盘问,母亲的后事是否办妥,家里怎么照看,上大学的费用怎么办? “阿姨,我妈妈在世的时候有好心人赞助我读书,我手头还有些积蓄,支撑到毕业没有问题。”薄云账户里那20万,确实够她用好久时间,如果不是大手大脚的话。 顾情在桌下踢母亲一脚,李慧琼回瞪女儿一眼。大人考虑的当然是大事!小孩子懂什么! “小云啊,你别怪阿姨多管闲事,你这个年纪,手无缚鸡之力,靠积蓄怎么行?坐吃山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钱可一点儿都不经花。开源节流,开源可是第一位的!” 顾情插话:“妈!人家薄云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呢,难道叫她去打工赚点毛毛雨的钱?得不偿失!她好好学习,奖学金一年能有五千呢!” 李慧琼说:“我当然不是让她去餐厅洗盘子,让我想想办法。” 薄云有所误解,忙说:“阿姨,谢谢您的好意,您可千万别塞钱给我。我钱真的够用!” 李慧琼笑了:“傻孩子,有人嫌钱多吗?我说替你想办法,自然是可持续发展的路子。” 吃过饭,李慧琼回卧室打了几个电话,眉飞色舞地出来,见两个姑娘正在客厅聊天看电影,拉着薄云说:“阿姨问你,你现在还练琴吗?” 薄云老老实实地点头:“暑假里还练过一阵子,开学以后挺忙没时间,而且学校只有一架公用的钢琴,不太好约到时间。” “那好,如果我说,有个活儿,能让你一边练琴一边赚钱,如何?” “有这种好事?” 李慧琼是银行的高管,门路四通八达,当然有法子。她找了一个在酒店当经理的朋友,问他们那儿需不需要弹钢琴的人,现在高级酒店的餐厅里面大多都有现场钢琴伴奏。可巧,一问就问着,他们正在招人,只苦于没有合适的。要年轻漂亮又弹得好,价格还不能太贵,可不容易。 198、琴诉我心 薄云一听,略有点犹豫。内心深处她不愿意靠弹琴赚钱,猛然想起孟琪雅对她的讽刺——不愿卖艺,却肯卖身。说得真好!可笑愚昧!她就是傻!她把母亲传授的琴技看得太宝贵,比尊严和贞洁都要珍惜,可经历过骨折,现在她有点想通,老天赐予的美貌也好,技艺也好,其实要失去很容易,不如趁有得用的时候善加利用。 李慧琼接着劝说:“我问过了,弹琴的时段主要是晚上和周末,不影响你上课,时薪也高,40-50一小时,看你弹得怎么样,可以商量。” “50元一小时?”薄云很惊讶报酬可以这么高,当然从前薄枫教课的收入也不错,但也没有收这么贵,而且累得很。 “对啊,你只需要打扮一下,坐在四季如春的大酒店里面,优雅地弹奏钢琴,钱就赚到手。你就当去练琴,只是换一个公开场合而已。” 顾情觉得这活儿很好,也劝薄云说:“挺好的,你去年圣诞节弹钢琴惊艳四座,肯定没问题。你就当每一次都是表演呗。” 薄云无法拒绝李慧琼的好意,只好说:“那我试试看,还不知道人家要不要我。” 顾情说风就是雨,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张罗着要陪薄云去面试,说赶早不赶晚,不把握好,机会就溜走了。薄云碰巧没有带小礼服裙来,顾情拉开她的衣橱,五颜六色喷涌而出,撞入眼帘,薄云好似被烈日刺伤眼睛。 “哇……顾情,你的衣服可以开店啦。” 顾情得意地说:“我只有周末才敢打扮,平常怕人说闲话,这些衣服都寂寞得很,你来安慰安慰她们吧!” 顾情把薄云当成芭比娃娃,不由分说扒光,薄云只穿着内衣,被迫试了一件又一件,她们两个的身材不太一样,好看的不合身,合身的不满意,累得够呛,终于选出一件比较合身又淡雅的渐变色水绿连身纱裙,配顾情的一双小高跟鞋。顾情也不习惯穿太细跟的,这双是跟比较粗的玛丽珍款,只有6厘米的鞋跟,薄云还能驾驭。 “咦,我们鞋码一样,太好啦,以后可以交换鞋子穿。这些高跟鞋一年穿不了几回,太浪费。”顾情很开心。 吃过午饭,顾情替薄云化个淡妆,李慧琼亲自开车送她去面试,顾情当然要跟着一起。李慧琼还捎上一条丝巾作为小礼物,若是薄云面试成功,这就是对朋友的谢礼。 薄云在裙子外面套一件风衣抵挡秋凉,到了酒店才脱下。她发现这就是来过一次的丽晶大酒店,孟琪雅曾经请她在这里喝过下午茶,恍若隔世。她打起精神跟着李慧琼和顾情一起进入大堂。经理是个高挑艳丽的中年女子,和李慧琼言谈甚欢,俨然是好朋友的样子。 薄云瞟一眼大堂,没看见孟琪雅,她想,遇到那个大小姐的概率应该很低吧…… 经理寒暄几句,就对薄云说:“其实面试很简单,你试弹一曲,我听一听,然后看看宾客的反应,如果没问题就录用。” 薄云答应,理一理头发和衣服。弹钢琴是高雅的艺术,薄云虽然不是千金小姐,这些讲究还是要的。 薄云优雅落座,先试音,钢琴是新买的,音准没问题。经理使个眼色,顾情母女在大堂沙发坐下,经理站在角落,默默观察场内用下午茶喝咖啡的顾客的反应。 薄云沉静一下心情,没带乐谱,她选择弹奏一曲练熟的久石让的《天空之城》,这首歌契合她现在的心情,从黑暗森林中解脱,天空海阔,她看见光明和希望。琴声如泉水叮咚,倾泻而出,空灵美妙,浪漫温暖,让人恍如走进一个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薄云专注弹琴的脸庞清丽绝伦,纱裙衬托得她有如林中仙子,给人以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享受。 一曲终了,有人拍手鼓掌,薄云起身致谢。经理一直在观察宾客的反应,不少人都朝这边张望,看薄云弹琴,位置刚好看不见钢琴的人也放下手上的杂志,侧耳倾听。 经理很开心,难得找到一个色艺双全的钢琴手,真是解决一件大事!当场拍板,让薄云星期天就开始上班,时薪50元。薄云不想太耽误学习,决定只在周五晚上和周六、周日下午至晚上弹奏几个小时,而且考虑到要坐地铁从学校往返,她只能待到9点左右就要离开。经理也是女人,当然理解对年轻女孩子而言,学业和安全都比钱更重要。 “没问题的,周末你从下午开始弹琴,我们还会供应一份晚餐,9点左右肯定能让你下班,那个点儿吃晚饭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第一,曲子选择一些大众口味的,不要太阳春白雪或者太过悲伤。第二,每次来都要化妆打扮一下,我们是五星级大酒店,重视门面。第三,一定要准时,如果有事缺席,一定要提前请假,每个月请假不能超过两次。” 这些都不难做到,薄云一一答应。李慧琼见事情这样顺利,心里高兴,拉着朋友到角落说话,把带来的丝巾送给她。 “哎,你跟我见外作什么?应该是我感谢你!我正焦头烂额找不到钢琴手,你推荐这个小姑娘无论从外形到琴技都很理想,我谢你都来不及呢!” “那就别跟我见外,都是老朋友了。帮我多照顾照顾薄云,这小姑娘是个孤女,怪可怜的,别让人欺负她。” “都包在我身上,我们都是当妈的人了,哪能看见这种娇花一般的女孩子吃苦。” 周日薄云就去丽晶大酒店正式上岗,她盘算过,周末两天,从下午到晚上,她每天可以弹奏6小时左右钢琴,周五晚上可以工作3小时,这样一共是15个小时,一个月下来可以有900元的收入,除去交通费的成本,不要买大件物品的话,每个月的生活费足够。 感谢从前格蕾丝给她置办的各种漂亮裙子和整套化妆品,薄云不用花钱买衣服,化妆手法还生疏得很,但她五官精致,略打上粉底腮红,刷个睫毛膏涂点唇蜜,头发打理一下就像模像样。经理很喜欢她,乖巧甜美,安安静静的。薄云很敬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弹足一个小时才会休息一下,喝点水,活动一下胳膊和腿。 “小云啊,你不用太累,弹一些轻松舒缓的曲子就可以,而且你可以每隔半小时休息一次。” 薄云很感激经理的善意,其实她很喜欢这份工作,一架高级三角钢琴和优雅舒适的大厅,餐厅下午时间是用下午茶和咖啡的客人,晚上提供西餐,来往客人们大多很文雅,没人在她弹奏的时候高声喧哗,她可以专心沉浸在音乐世界中。 下一个周五晚上的时候,让薄云感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她演奏中间,站起来休息的时候,有个看起来财大气粗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放了两百块在琴上面,看样子是打赏。 “小姑娘,叫什么啊?多大年纪啦?”男人并未动手动脚,隔了半米距离,但眼神直勾勾地扫视薄云小礼服裙露出来的一截藕臂和玉雪般的脖子。 薄云很尴尬,下意识地后退,朝经理投去求助的眼神。经理忙跑过来:“这位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们这位钢琴手是酒店特邀常驻表演的,不用付钱。” 那男人不高兴:“我觉得弹得好,给小费不行吗?” 薄云不愿给经理添麻烦,忙说:“谢谢您,既然如此,我再特别为您演奏一曲吧,请问您想听什么曲子?” 男人脸色稍微放晴:“这才像话吗,那话怎么说的,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你弹一曲那个……那个……叫卡,卡,卡什么来着?” 薄云坐下,弹出两个小节:“是《卡农》吗?” “不是这么慢的,很热闹的那个。” 薄云换弹《卡门》:“是这一支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欢快的好听!” 薄云看看经理的眼色,和颜悦色地对男人说:“好,那请您继续用餐,我为您演奏《卡门》。” 经理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把男人请回座位。薄云把两张钞票拿下来塞到琴凳缝隙里面,她受不了光洁如镜面的钢琴上放置如此煞风景的东西。因为给了小费的缘故,薄云十分敬业地弹奏了二十分钟《卡门》组曲,起身朝那个男人的位置鞠躬致谢,他大声鼓掌叫好,惹得宾客纷纷侧目。 晚上九点结束工作,薄云抓紧时间换下裙子,穿上方便的针织衫和牛仔裤,准备去坐地铁回N大,经理走进更衣室,拿了一小盒餐厅分给员工的当日剩下的点心给薄云。薄云道谢收下,掏出那两百块说:“经理,小费我交给您处理吧。” “傻孩子,给你的就拿着。一般来说这种事儿不常见,说明你弹得好,受欢迎。” “那个,这样不太好吧,我已经领工资,再拿小费过意不去。” 经理摸摸薄云的脸,红扑扑的像苹果:“你还在读书,正是用钱的时候,犯不着跟钱过不去,知道吗?你今天处理得很好,以后假如遇到类似的情况不用慌张,我们是高雅地方,到处都有工作人员和监控镜头,客人不敢对你动手动脚,别害怕。” 薄云微笑说:“大庭广众的,我不怕。其实还挺刺激的,有钱人真大方。” “那就好,你赶紧回去吧。” 199、怦然心动 薄云穿上外套,把裙子和高跟鞋装好塞进双肩包,就一溜烟从酒店小后门出来,丽晶大酒店地处繁华闹市,出门20米就是地铁站入口,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因此虽然是晚上,薄云并不担心安全问题。 她正从楼梯往下跑,有人在后面拍她肩膀,她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那人忙拉住她胳膊:“对不起,我着急追你,吓着了吧?” 薄云定睛一看,特别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我是工商管理系的赵楠,年级中心组开例会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啊,对不起,开会人太多了,我不太能把人和名字对上号,你是体育部长对吧?”薄云忙说。 赵楠跟她一起往下走,顺手拎一拎她双肩包的提手:“好像有点重,我帮你背?” 薄云推辞:“谢谢,我习惯了,双肩包背着不沉。” “好吧,我回学校,你呢?” “我也是。” 薄云话不多,虽然都是学生干部,但她跟赵楠没有一起组织过什么活动,又不同专业,可谓陌生人。进入地铁,有个空座,赵楠推一把薄云让她坐下,他拉着吊环站在一边。地铁里嘈杂,各种气味和噪音,薄云从包里拿出电子书来打发25分钟的交通时间。 赵楠一直在观察薄云,她跟人说话的时候会微笑,由浅入深,嘴角上翘,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收住,眼睛只凝视三秒,然后温和地移开,让人有种沐浴在午后微风里的感觉,舒适妥帖。有的女孩子会笑得太夸张,或者小动作太多,要么眼睛咄咄逼人,像薄云这种有点“复古”风味的娴静气质,在赵楠认识的女生里面,不多见。 “你在看什么?”赵楠问。 薄云看书的时候特别专注,突然被打断,愣了一下才回答:“哦,闲书,南怀瑾的《论语别裁》。” “咦,你看这么深奥的书?” 薄云腼腆地说:“这学期中了一门《国学修养》的公选课,这是老师指定的阅读书目之一。” “你好认真,公选课才一个学分,不值得花这么多功夫。” “看看书挺好的,学到很多东西。”已经被打扰,薄云干脆合上书收起来。 赵楠的眼神犀利,一语道破:“你的电子书很特别,订制的?” 薄云惊讶,他居然看到了后面铭刻的祥云,细心如发。她想起李昊的话,坦荡荡地说:“是,这是快客公司送给我的,作为那次奖学金签约仪式访谈的礼物。” “哦,怪不得,那次访谈我也在现场,你主持得很好。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买一部呢,这个电子书阅读器好用吗?” 薄云脱口而出:“很好用!有时候我看一两个小时也不觉得伤眼睛,而且电池续航能力超强的,我一两周才充一次电。”她下意识地为快客公司推销。 “借我瞧瞧。”刚好薄云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他挨着薄云坐下,接过电子书研究了一下。 “挺好的,手感不错,这个会不会刮伤?我看你没用外壳。” “有个学长帮我贴了屏幕保护膜,他说这个背板是金属的,质量很好,不怕磨损,贴了膜或者加外壳反而累赘。” “你这个银色很漂亮,我也买银的。” 薄云心情放松,开朗起来:“其实还有黑色、红色、白色和金色,都很好看。上次签约仪式的时候送出去好几部试用版。” “对,我没抢到话筒答问,好可惜,看见别人得到礼物好羡慕。快客公司真心财大气粗,假如我以后毕业能去那儿工作就太爽了,听说他们工资开得很高。” “是吗?”薄云每次听见别人夸赞快客,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宁致远拿睥睨众生,骄傲自信的形象。 “对啊,据说新进的毕业生起薪都是八万,若是硕士或者稀缺人才,起薪十万呢。年底还有丰厚分红,听说去年过年因为股价飙升,每人除了奖金还额外奖励一部平板电脑。” 薄云不知这些细节,怪不得好多同学都特别关注快客公司的动向,原来是和毕业求职相关,她果然太愚钝,得多留意这些信息。 不知不觉到站了,赵楠把薄云送到女生宿舍门口。薄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简单地说:“再见。” 赵楠微笑:“当然会再见,下周二开例会啊。” 薄云很累,回到宿舍冲个澡倒头就睡,殊不知,她成了男生宿舍的话题中心。 赵楠跑回宿舍,特别兴奋地跟室友说:“猜猜我今晚遇到谁?” “妹子呗!还能有什么事儿让你跟喝高了一样。” “我遇见薄云啦!” “会计系那个薄云?”A男两眼放光。 B男从床铺上探身下来:“有什么稀罕的,你不是每周开会都会遇到她吗?好像还有选修的大课一起上。” “今晚不同,我跟她一起坐地铁回学校的!绝对近距离接触,我连她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A男怪叫:“靠!怎么不通知我去围观?她近看漂亮吗?香不香?” 赵楠说:“海陆空无死角,正面侧面都没得说,好像用游标卡尺比着画出来的人一样,五官拆开吧,不觉得多么惊艳,可是排列组合得特别舒服,皮肤好得像……像……” “剥壳鸡蛋?” “像奶茶铺子里那种冷冻的双皮奶,白得都能看见脖子上蓝色的血管。” B男笑得很猥琐:“那你有没有趁机闻一闻,香水味很甜吧?我印象中她还挺会打扮的,穿衣风格和一般女生不太一样,说不出来哪儿不同,但就是耐看,不张扬,却忘不了。她应该是那种会用点香水的女孩子,很高级的。” 赵楠说:“她没用香水,但是走在她身边就跟走在早晨的小树林里面一样,很清新的味道。尤其她那双手真心好看,粉白的皮肤,看不到任何青筋和骨节,手掌窄窄的,手指细细的,指甲圆圆的……真的叫嫩葱一般的纤纤玉指!哎,不说了,免得你们意淫。” A男拿本书砸他:“你小子,话说一半吊胃口!快交代,你跟她聊了些什么?” 赵楠一边脱衣服准备去洗澡,一边坏笑说:“秘密!” 下个周二开例会的时候,薄云很快就在人群中分辨出赵楠,赵楠本想跟她一起坐,薄云却和顾情挨着坐下,他只得坐到她对面,至少这样还能多看几眼。薄云听人说话的时候特别专注,单手撑住下颌,有时候会把笔抵在脸颊上,压出一个浅红的凹痕。她今天穿的衣服是棉毛混纺的薄荷绿罩衫,腰部从密至疏的印花显得特别妩媚,长至臀部,一点收腰再散开一点荷叶边,肩膀线条掐得刚刚好,整体呈现小A字,轻盈而挺拔。下面是一条烟灰色细腿裤和芭蕾舞鞋款式的平底便鞋,一条银色钥匙形状项链坠在锁骨下面一点点,上面的碎钻一闪一闪,撩拨得赵楠心神不宁。 今天辅导员滔滔不绝的训话,赵楠半句都没听进去,等他回过神来,工作笔记本上涂涂写写,半页纸都是薄云的名字。怕旁边的人瞥见,他忙翻了好几页重新开始记录,镇定一下,认真开会。 散会之后,赵楠鼓起勇气叫住薄云,顾情跟薄云挽着手,顾情没有要先走的意思,赵楠只得硬着头皮说:“一起去喝奶茶吧,我请。” 薄云还没开口,顾情先调侃说:“我们很熟吗?赵楠同学?” 赵楠露出白白的牙齿,粲然一笑:“一回生二回熟。” “哦,那好吧,反正我渴了。”顾情一口答应 薄云只得跟着一起去,她一直低头不说话,顾情坐在高脚椅子上,刚好把薄云和赵楠隔开,她咬着吸管一口气喝了半杯,跟赵楠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 赵楠问:“刚才辅导员讲,马上院级和校级学生会都要改选,你们打算竞选什么岗位?” 顾情说:“我打算冲刺一下学生会主席的位置,就算上不了,应该也能当个副主席。” 赵楠竖起大拇指:“好,果然有魄力!薄云你呢?” 薄云想想说:“我还不确定,感觉时间太少,想做的事情太多。如果还继续做学生干部的话,我还是继续在年级中心组干活,或者看大三大四的前辈们退了,我就顶替当院里面的学习部长。” 顾情推她一把:“没追求!” 薄云笑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有为人民服务的觉悟,却没有那么多能力和时间可以奉献,还是先把自己学习搞搞好吧。” 顾情掐薄云的脸:“哎哟,现在书读得多了,跟我说话都一套一套的嘛。” 赵楠看薄云一副任由顾情搓圆捏扁的乖巧样子,莫名地产生一股保护欲。奶茶喝完,再没理由耗时间,三人在奶茶铺门口告别。 “嘿,薄云,你要多个心眼儿,那个赵楠对你有意思。” 薄云哀嚎:“大小姐,你别疑神疑鬼的,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例会开了一学年,这才是第一回单独说话。” 顾情搂着薄云:“你啊,迟钝!哪像个交过男朋友的人。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里是什么意思,你应该一眼就分辨得出来。比如我一开始就看透,文浩然跟你才不是什么哥哥妹妹呢,他生怕我欺负你,眼神黏在你身上就撕不下来。” 薄云脸红,掐顾情一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现在你俩是卿卿我我,别再把我扯进去啦!” 200、锥心刺骨 金秋十月,天高气爽,人的心情也如一朵白云一般,轻悠悠的。孟琪雅的酒红丝绒高跟鞋踩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鞋跟上的五彩水晶发出灿烂的光芒。她径直走到秘书跟前,摘下墨镜。 “Hi,通知你们总裁,我来了。” 秘书忙站起来:“孟小姐请稍坐,我马上通报。” 一秒钟都不敢耽误,内线电话打进去。 “宁总,孟小姐来了。” 宁致远看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李昊和麦克,三人正在谈正经事,可是孟琪雅哪有耐烦心等人。他叹口气:“女王驾到,你们先撤退吧。午餐后我们再聊。 麦克和李昊前后脚走出办公室,孟琪雅迎面而来,麦克无法不注视她,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礼盒,穿一袭不规则剪裁的黑色大摆裙,一条丝巾和珍珠项链绕成别致的环状,妆点在脖子上,夺人眼球。 “Hi!”孟琪雅甜笑着打招呼。 李昊和麦克也跟她问好。擦肩而过,目不斜视,麦克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他曾经多么贪婪地嗅着,一寸寸舔舐她蜜糖般的肌肤……再见真的如陌生人吗?一个拥抱都不给?他脚步凝滞,回头看她,她已经消失在宁致远办公室大门背后。 李昊搭住他的肩,男人之间,很多感受不需要言说,只需要默默陪伴。 “一起去吃饭吧。”李昊建议。 “你先去吧,我还有事。”麦克推辞。 在办公室里面,宁致远请孟琪雅在沙发上坐下,亲自倒杯水给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新得了好东西,带来先给你瞧。” 孟琪雅小心翼翼地从红木盒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宁致远眼睛放光:“果然是好东西!” 他接过来细细欣赏:“很好,这是茶叶末釉,N市人叫这个颜色是蟹壳青。” “对,这种颜色一般人不懂得欣赏,其实雅淡内敛,最是耐看。” 宁致远看看底款:“这是乾隆的,怪不得偏青。雍正的大多偏黄。” 孟琪雅说:“我觉得偏青色调的更美。这瓶子尺寸不大,精致细腻,你觉得怎么样?” 她把瓷瓶放在桌子正中,隔一点距离左右查看。宁致远说:“我喜欢,小器大样。是你新弄来的拍品?新老确定吗?我觉得没有可疑,孟叔叔验过没有?” “还没确定要不要放出去拍卖,先拿给你和我爸看看。这东西是淮海路一家老熟人家藏的,流传有序,没有问题。他们要移民,特地叫我刚去了一趟,我本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知不孝子弟多败家,表面光鲜,底子都淘空了,好东西没剩下多少,就这个瓶子我还看得上眼,还有些花里胡哨的晚清粉彩杯盘碗碟什么的,不是我的菜,我已通知嗜好那一口的人去收购。” “你帮我谈个价,这瓶子我要。” 孟琪雅笑嘻嘻地说:“我没说要给你,我留着在艺廊里面做场面。没几件好东西,你叫我怎么吸引大客户。” 宁致远用力一指头戳在孟琪雅额角:“不给我,就不要拿来馋人。” “哟,那我以后都不给你看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想着你心情欠佳,特来陪陪你,否则你当我闲着慌啊?” 宁致远矢口否认:“我哪有心情不好。” 孟琪雅慢吞吞把瓷瓶收起来放好:“致远,你跟我之间是透明的,你一痛,我心里就知道。薄云跟麦克的事,我也看见了。” 宁致远不说话,但孟琪雅看见他咬紧牙关,脖子上一条青筋凸起。她叹息一声,抱住他肩膀,头放在他颈窝。 “多情总被无情恼。致远,薄云那种女孩不值得你为她伤心。她那个年纪那种出身,不懂爱,不懂珍惜,不会明白你的真心有多宝贵。” 宁致远抽身站起来,理一理衣服,恢复冷静:“谢谢你来看我,瓶子若是留在你的艺廊,我会常去欣赏的。你先走吧,我还有工作要忙。” 孟琪雅不是个黏黏糊糊的女人,马上抱起礼盒告辞。出得门外,她看见麦克靠在栏杆上等她。她脸上挂上一个浅淡的微笑,微微颌首,脚步不停。 麦克拽住她的胳膊:“我们一起吃午餐吧。” 孟琪雅立住:“我有约了。” “约了谁?” “为什么要和你交代?”孟琪雅一挑眉,寸土不让。宁致远走出来,看见二人拉扯,大步走过去,分开二人。 “麦克,别闹,仔细摔了琪雅的瓷器。” 琪雅一看救星来了,挽住宁致远的胳膊:“走吧,我们去吃饭。” 麦克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心如刀绞。 其实孟琪雅下了楼就自行离去,她心里很乱,没有心情和宁致远吃饭。宁致远独自一人在附近餐厅等牛排的时候,收到麦克发来的快客消息。 “致远,本来我对于伤害你还有些内疚,今日之事却让我恨不得再伤害你一百次。你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琪雅是个不懂珍惜的女人。你们藕断丝连夹缠不清,真是天生一对!爱情之所以为爱情,首要条件就是彼此忠贞,你不知检点,虚情假意,周旋于女人堆,自以为潇洒,但是没看到被你伤害的人鲜血淋漓。薄云离开你,是你咎由自取,我看得出你很痛苦,但是我绝不同情。因为你不知道我伤得有多深,我胸口那个洞永远不会好,致远,一切都是你的错。” 宁致远面色灰败,好啊,撕破脸了!麦克误会他跟孟琪雅旧情复燃,所以就和薄云勾搭,你睡了我的女人,我就玷污你的宝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原始的手段,幼稚不堪,但一击致命。麦克骂的话字字锥心——不知检点,虚情假意!他捂住心脏,感觉到那里一个血淋淋的伤口破开,说得好啊!他和麦克,都是输家。 麦克打给李昊:“别上班了,跟我一起去喝酒吧。” 李昊一愣:“宁总还约我们午餐后继续谈。” “他现在没有心情谈,我跟你赌一顿酒。” 李昊犹豫片刻,如此说:“麦克,不要这样孩子气,我晚上陪你去喝酒好吗?” 麦克冷静下来,长叹一声,还是返回18楼,面对那个冰山一般巍然不动的宁致远,他们两个人不一样,宁致远会把私人情绪掩藏得滴水不漏,而麦克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但是专业的一面占了上风,不管桌面下多么波涛汹涌,他们还是把该做的事一一完成。 麦克晚上独自去了酒吧。音乐如丝,纠缠成网,把他兜头罩住。昏暗的五色灯光闪烁,照在吧台上,每一个酒瓶每一只酒杯都在反射灯光,形成虚幻迷离的一面墙。麦克对着这面墙发呆,喝一杯威士忌。 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是杜家丽。 “Hi,麦克,又见面了,真有缘。”她的英语有点中式口音,麦克听得有点吃力。 麦克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皱眉在记忆力搜寻。杜家丽轻笑一声:“贵人多忘事,我是LilyDoo,上次跟你,宁总和一位李先生一起喝过酒的。” “哦!杜小姐,抱歉,我这人记性真的很差,尤其是两杯酒下肚之后,晕头涨脑。”麦克忙问好,上次被杜小姐索吻,浑身摸了个遍,他已对那不愉快的一晚选择性遗忘,杜家丽却要他温故知新。 杜家丽自来熟,挨着麦克坐,点一杯血腥玛丽。今晚麦克横竖是一个人,并不介意身边有个女人陪他喝酒。杜家丽忘不了麦克,因为没有得手,越是难啃的骨头她越是想啃,好比宁致远,好比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帅哥。她心里蚂蚁爬,手指就不安份了,顺着麦克的胳膊挠挠。他挽起的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强壮的小臂,一层细密的金色绒毛,暗示着他充满雄性气质的身材。 杜家丽凝视麦克,他含笑对望。一点酒精催发,她的目光比酒杯里的液体晃荡得还要厉害,手指的调戏已经到了禁忌边缘。麦克饶有兴致地看她如何继续,手指从膝盖往上爬,他从杯子里拈一块冰含进嘴里,冰块在融化,他的喉咙里有团火。 他喜欢东方女子,因为孟琪雅就是东方美的惊魂,袅娜、神秘、若即若离。好似冰块一样,冷硬的时候可以割伤皮肤,融化的时候浩浩荡荡。在恍惚中,坐在对面这个黑眼睛大卷发的女子,和孟琪雅的笑颜重叠。 等麦克恢复一点神智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杜家丽住处的床上。她在扯他的衬衫,扒开,泛着粉红的皮肤,浓厚的胸毛一直延续到肚脐之下。她兴奋得嘴唇发抖,这匹白马终于到手了,在第四杯酒之后。 她把自己脱光,趴在麦克身上,急不可耐地搜寻他的嘴唇,麦克左右躲闪。靠,这男人居然不肯接吻!她一口咬在他下巴上,传说中的“屁股下巴”,有一道迷人的沟。 麦克突然抱住她的头,喊出声:“琪雅!我爱你!” 一闷棍打在杜家丽后脑勺上,她冷了脸,抬起头来:“我是LilyDoo!” 麦克闭着眼睛喘气,俨然是在幻想另一个女人。杜家丽忍不住爆粗口,把衬衫扔到麦克脸上:“滚!” 麦克清醒过来,看清楚眼前是谁,忙套上衬衫,恢复一点理智。 “杜小姐,很抱歉,我醉了,谢谢你的招待,再见!”麦克火速穿好衣服,鞠躬告别。 201、如火如荼 这个周末,刚好也是文浩然的生日,顾情特地选择这个时机,和文浩然到N市附近的水乡古镇李庄秘密旅行,周五下午上完课就出发,周日晚上赶回来。文浩然是男孩子,何况已经大四,周末不回家是常事,他只跟爸妈说跟同学庆生,没问题。而女生就比较麻烦。按照事先套好的说辞,薄云替顾情撒谎,说是两个姑娘一起去旅行,在李慧琼面前敷衍过去。酒店经理和李慧琼是好朋友,因此薄云周末不能去弹钢琴,也不敢留在宿舍,要圆谎就要连黄婉婉和周雨婷一起隐瞒,她只得回六中家属楼老家。 顾情害薄云要躲在家里足不出户,这个周末不能去酒店弹钢琴,收入泡汤。她很是内疚,买了两大包干粮零食和水果饮料,让薄云在家享用。 “好啦,别跟我这么客气,为好朋友两肋插刀,区区几百块而已,不要介意。我正好在家精心看看书,学学英语。”薄云安慰顾情,送他们去火车站再折回家中。 高铁上人不多,傍晚时分已经天黑,看不清外面风景,灯火通明的车厢显得温馨而整洁。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出去旅行,顾情怀着一点刺激的兴奋感,一上火车就聊得热火朝天,文浩然是个最好的倾听者,任由顾情说个不停,帮她剥橘子吃。 离开繁华拥挤的N市,两个人都有种私奔的感觉,奔赴一场浪漫的江南烟雨之密约。顾情有点控制狂,住处和旅游攻略都是她搞定,文浩然只管拎行李和买零食。 下车后,人生地不熟的两个人叫了一辆出租车到达住处“同福客栈”,文浩然忍俊不禁,这个搞笑的名字俨然是受网络喜剧的影响。店主是个风趣幽默的小胖子,店内装修得极其复古,原木桌椅,木楼梯。顾情拿了钥匙,活蹦乱跳地跑到房间,复古的木头门里面,还是现代化的房间,便于打理的仿木地板,大床和床头柜跟一般商务酒店别无二致,浴室铺着瓷砖,只有书桌和椅子的造型还有点古雅的味道,但也是新家具。 顾情有点失望:“哎,看网上推荐的人很多,还以为会是那种老式木地板和雕花架子床呢。” 文浩然笑:“那种房间恐怕你睡不惯。我跟同学去过一次竹海,那边的民宿就是竹楼,床也是竹子做的,看着很有意思,古色古香,没想到夜里睡觉特别可怕,人躺上去,稍微翻个身那床就吱呀吱呀吱呀响,跟要塌了似的。墙壁又薄,隔壁有对小夫妻热火朝天战斗到半夜,那动静排山倒海一般,差点把我逼到崩溃。 顾情听懂了,捂住嘴笑得肚子疼:“免费听了一场激情现场直播,你还不领情!” “我才不稀罕呢!”文浩然红着脸撇清。 文浩然主动收拾行李,帮顾情把她的衣服挂出来,女孩子爱漂亮,明天要是衣服皱巴巴的她肯定要臭脸。顾情坐在床上,看文浩然手脚麻利,心里别提多满意了。文浩然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这是什么?吃的吗?” 他正要打开,顾情一把抢过来:“女孩子的东西不许乱翻!” 文浩然反应过来那软绵绵的手感是什么东西,脸比顾情更红。 挂完衣服,他在书桌旁边坐下,傻气地来了一句:“只有一张床啊?” “你嫌床不够大?2米的KingSize!” 文浩然挠挠头:“那啥,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分床睡可能比较好。” 顾情心里有点害羞,嘴上却大大咧咧的:“大床睡着舒服,小床我怕摔地上。” 两个人放下东西就出门觅食,顾情拿着往上打印的游览地图,已经标出几家有名的食肆,但她喜欢悠闲,并不着急吃饭,跟文浩然手拉手漫步在河岸,看几艘点着灯的乌篷船摇摇晃晃划过。远近高低的房屋挂着装饰的灯笼,一派诗意。 他们穿过一条小巷子,青石板地面坑坑洼洼,两栋楼之间牵着晾衣绳,在夜里也能看见一些没收的衣服裤子在绳子上晃悠。巷子越走越窄,顾情张开双臂几乎能摸到两边的墙壁,文浩然心中一乐,从肋下一把抄起,抱起顾情,她大笑着含好痒,文浩然一使劲儿把她举高,她顺手摘了一户人家的一个半生的柿子,怕人看见,忙又扔进墙里面去。 “乱扔杂物,罚款500!”文浩然把她放下地,吓她。 “有机可降解的,不怕!” “砸到人怎么办?砸到花花草草,它们会疼啊!” 两个人一路拌嘴,曲径通幽,穿过小巷子就是另一条灯火通明的大街,他们找到了攻略上推荐的一家餐厅。顾情做主,点了本地最有名的白鱼和醉虾,加一个素菜一个汤,鲜美又营养,两个人吃得肚皮滚圆。 饭后俩人换一条小路,弯弯绕绕走回客栈,开着手机GPS,不怕迷路。顾情很享受和文浩然在一起旅行的时光,他不会强迫她听从他的建议,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事物时,并不强求顾情也要感兴趣。顾情和他牵着手,常常靠得很近,他没有趁机搂搂抱抱,有点腼腆。他这种有所保留的态度,使得顾情更加铁了心要对他好。 晚上睡觉,文浩然意识到这才是本次旅行中最大的挑战。他让顾情先去洗澡,他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她出来的时候,他看见灯光下的顾情,眼睛无法移开。莹润生辉的少女肌肤,紧绷而光滑。湿透的长发微微呈现出卷曲的状态,脸庞明艳而干净,她把浴巾盖在肩膀上,濡湿一片,细肩带睡裙中间露出一点微妙的起伏,她戴着文浩然送的那条银镶红宝石锁骨链,一点红光衬托得肤如凝脂。睡裙底下没穿Bra,那两颗小小的红豆撞进文浩然眼睛里,扎了根,茁壮发芽。 顾情拿着电吹风,温柔地对文浩然说:“你去洗澡吧,早点休息。” 文浩然在热水下努力搓洗干净身上每个角落,带着一点点欲望,一点点焦躁,一点点幻想和一点点紧张。他很怕控制不了自己,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抵挡一双修长的腿,朝他张开一个陌生而刺激的世界? 他走出来,顾情站在穿衣镜前面弯腰吹头发,大浴巾不见了,粉红色的睡裙在顶灯的照射下,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女孩子娇美的身体,蕾丝花边下面就是细致的膝盖骨和粉白小腿。她专注拨弄着长发,从发根到发梢吹干。文浩然好似在看一部电影,顾情的每个动作都被放慢,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被特写。他咽下口水,打开一瓶可乐猛灌。 顾情悄悄从镜子里看文浩然,他穿着白T恤和四角短裤,红着脸盘坐在床上,闷头不语。她微笑,学长啊,你比我还纯情! 收好电吹风,顾情把头发随意拨一拨,披在两肩,开一盒柳橙果冻跟文浩然分食。只配了一个勺,顾情挖几口吃就让给文浩然,他没反对,把那勺子含进嘴里,就好似含住了顾情的丁香小舌一般,刺溜一下,一块果冻就滑了下去。 秋凉的夜,他们没开空调,打开半扇窗户透气,一前一后缩进被窝里。电视还开着,声音低低的,放着一个音乐节目,不时响起情歌的婉转节奏。 他们面对面靠在枕头上,说些琐碎的事,明天去哪啊,吃什么啊,买什么啊……聊着聊着,俩人越凑越近,呼吸拍打在对方脸上,热乎乎的。 顾情主动捧着文浩然的脸,端详他当日为了救她所受的伤,尽管医生已经特别小心,但眼角那四针拆线之后还是留下一点伤疤,就在眉骨下面。仔细看还能瞧出来。 顾情有点心疼:“你爸妈发现了吧?有没有追问你?” “开学不久我回过一次家,在这儿贴了个创可贴,他们没问什么,男孩子么,有点磕碰在所难免,不要紧的。” “我真的很感动,你命都不要了,就想着保护我。” “你是女孩子,当然是我保护你。” 顾情傻傻地问:“假如,我说假如,当晚我真的被那啥了,你还喜欢我吗?” 文浩然痴痴地捧着她的脸说:“当然,我会更喜欢你,更疼惜你。” 她贴近,第一个吻落在他眉骨之下那伤疤的地方,文浩然闭上了眼睛,第二个吻在额头,第三个在鼻尖,第四个……他主动吻她,很生涩,可是很快如火如荼,直到俩人都喘不过气来。文浩然只觉得身上火烧火燎,硬得快爆炸,他往后退,和顾情拉开一点距离。 他突然害怕了,不是不想,是太想,这种饥渴难耐而使他感到恐惧。她的呼吸太甜美,小手太柔软,身体太妩媚,尤其是那双全然信任的眼睛。他害怕进行得太轻率,伤害了这份纯净美好。他越是后退,顾情越是前进,一直把他逼到床沿。 “你不想要我吗?”顾情问。 “我说不想是骗你的,可是不能。” “为什么呢?我们都成年了。” “顾情,我得对你负责。万一有个闪失,会害苦你的。” “不会的,我是安全期。” 文浩然一时有点糊涂,什么意思?顾情看他迷茫的样子,凑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两句。文浩然尴尬地说:“那也不行,天知道是不是百分百的安全。快睡吧,睡着了就不想了。” 202、初尝禁果 顾情不再说话,翻身背对着文浩然,悄无声息。文浩然睡不着,以寿终正寝一般的姿势,僵硬地躺得笔直,男孩子坚硬的亢奋笔直朝向天花板。他按下床头的遥控器,关上电视,再关闭床头灯,屋里陷入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儿,窗外冰蓝的月光漫射进来,他才察觉到顾情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在哭泣。 怜爱和惊慌油然而生,文浩然掰顾情的肩膀,把她抱到怀里。 “怎么啦,好端端的哭什么?” “你是不是讨厌我?女生追男生真的很不要脸吗?我主动送上门来,你都不碰我一下。” “傻瓜,我没有那样想,你是个女神一样的好姑娘,又漂亮又自信又聪明又……性感。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做?我本来想着,处子之身是我能送给你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文浩然欲哭无泪,只得耐着性子说:“你不是说第一次要慎重,不能随随便便在什么地方将就?怎么能当礼物送给我呢?” “现在不是将就啊,我们住在古色古香的水乡客栈,枕河而眠,月光如水,多浪漫。” 文浩然沉默片刻说:“顾情,我怕我配不上你对我的付出,你明白吗?你值得更好的男孩子,比如,和你家一样有钱有势的高富帅。” “你本来就又高又帅,至于富么,你虽然不是富二代,可以做富一代啊!为什么要计较这个呢?谈恋爱不是应该很单纯吗?” 文浩然叹息,顾情可以单纯,但他不能装傻充愣,女孩子的第一次是珍宝,他没有资格随随便便承受这份大礼。 顾情一边哭一边搂住文浩然的脖子说:“亲亲我,抱抱我吧。” 他只好把顾情以最舒服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怀里,顾情的一条长腿调皮地搭上他的腰,缠住。他尝试抚摸她,带着一点安慰的性质。微凉的脚面,纤细的脚踝,光滑的小腿,越过膝盖骨是一大片柔腻的肌肤。继续往上,隔着睡裙触到了她的腰。他停留在那里,不敢往危险的地方去。 …… 第二天俩人被闹钟吵醒,搂着亲吻缠绵一会儿起床,吃过客栈提供的早餐,开始一天的游玩。这是个烟雨朦胧的天气,文浩然在小店给顾情买了一把油纸伞,虽是旅游产品,但做得很像样子,他替顾情撑起来,她依靠在他身上,温婉如旧时大家闺秀。 雨没多久就停了,雨洗之后的古镇优雅而干净,游人大多在室内吃喝避雨,他们趁机拍了一些照片。顾情游兴大发,租一艘小船顺流而下,在船上,脸晒得黑黑的船娘给他们哼小曲,沏上一壶茶。虽然茶叶一般,但热恋中的人怎会觉得苦涩,边喝边躲在船舱里面亲吻,再苦的茶喝下去也比蜜还甜。 从码头下船,顾情再一路零零碎碎买回去。文浩然站在一家店门口,念门联——何以解忧,唯有美酒。何以清心,但求香茗。他信步走进去,给父母买一壶当地的黄酒,给母亲买一小包号称美容养颜的玫瑰花茶。 “你真孝顺,可是,不给女朋友买点什么吗?” 文浩然笑问:“大小姐,你看上什么了?” “现在还没有,看到了告诉你。” 走到一家传统花窗掩映的院落,挂着一块匾额——白日梦。顾情被一支眼神高傲的白猫吸引,跟着跑进去,是一处极雅致的所在,一颗老桂花树甜蜜的香气弥漫,遍植花木。桌椅皆是厚重实木,园子里的藤椅上蜷着几只猫,室内也有或坐或站的猫,看来店主是个猫痴。 店内三面墙的大书架,密密麻麻塞满各类书籍。还有不少旧书旧杂志以麻绳捆扎,做成小凳子。长相清秀的店员招呼说:“随便坐,我们这里提供巷弄咖啡,秘制丝袜奶茶和各种茶饮。二楼还有布艺手作贩卖,请随意参观。” 顾情问:“书是借还是卖?” “我们的书可以随便在店内翻阅,如果要购买的话打七折。” 太好了,顾情在庭院里找一处舒服的座位,抓住一只肥猫抱在怀里玩儿,文浩然点了两杯饮料,在书架上随便取一本书翻看,陪她坐着晒太阳。她玩够了就跑上二楼,惊喜地指点各种有趣的布作让文浩然看。 他看看标价,耸耸肩,说:“我觉得价格虚高,当然,卖的是创意和手工,见仁见智。其实这些小玩意儿薄云很会做,你不知道吗?” “没有,她从来没在宿舍弄过这些,有帮我缝过纽扣就是了。” 文浩然知道大一的时候薄云过得多么兵荒马乱,要常去看望疗养院的母亲,空闲时间还得“陪”宁致远,哪有心情玩手工,希望现在重获自由的薄云能重拾当年的快乐。 “你回学校让薄云教你,她什么都会做,缝的泰迪熊可以摆到商店卖的。像这些小玩偶和笔袋什么的,对她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顾情有点酸:“她给你做过什么东西?” 文浩然老实回答:“她以前常给我织围巾和手套。上大学以后就没这个待遇了。” 顾情哼一声,手叉腰说:“现在你是我的人,以后这些贴身东西不许用薄云给的,我替你做!” 文浩然调笑说:“大小姐,我可不敢指望。你千万别花钱买了然后拆了标签来忽悠我,我可不笨。” 顾情被戳穿小算盘,掐住文浩然的脖子晃悠:“总之以后你只能想着我一个,不许对薄云比对我好,否则我……我……我……我拧断你的那个!” 文浩然瞬间感觉到那虚构的疼痛,双腿一夹:“我不敢得罪你,你说怎样就怎样。” 203、幸福期许 二人甜甜蜜蜜勾肩搭背下楼,看见整面墙的明信片。 店员热情介绍:“这是写给未来的明信片,都是我们店主自己手绘印制的,独一无二,你们可以留下收件人和寄出的时间,我们会按照要求满足你们的愿望。” “写给未来?” “是啊,我们这里还有五年之后寄出的明信片呢,有时还会收到特别有趣的回信。比如当初来过这里的情侣结婚了啊,许下的愿望实现了啊,等等,很有意思。” 顾情来了劲儿,虽然明信片要十块钱一张,但这个美好的憧憬价值千金。她拉着文浩然买了两张明信片,俩人背对背,悄悄写下许给未来的愿望。 紧紧拥抱着走在小街上,文浩然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要?我说了要买东西给你。” 顾情眼含笑意:“这世上用钱就买得到的东西都不稀罕,何况我已经拥有你给的礼物了。”他看着顾情脖子上的项链,以为她说的是这个。谁知顾情跟他咬耳朵:“你给我的爱和时间,这才是最奢华的礼物。” 这个晴朗的周六,他们宛如身在天堂,四处闲逛,看小铺子上的小玩意儿,钻进从前大户人家的宅院,看旧时的桌椅板凳,瓷器画轴。他们去哪儿都是手拉手,连体婴一样。 顾情喜欢在睡前吃点零食,酸奶或者果冻,她吃东西的时候有个奇妙的小动作,粉红的小舌尖,冒出一丁点儿,迅速地舔一下嘴唇。像小猫,小兔子,小狗……一切柔软可爱的小东西。他无法言喻这个动作带给他的巨大冲击,他盯着看,血液在身体里煮沸一般疯狂奔流。 他突然拥抱顾情,热烈地吻她的双唇,尝到她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毫无防备,脑海里一片空白,顾情喜欢这种眩晕,手脚瘫软,藤蔓一般缠住身上蠢动的男孩子。客栈楼传来河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小酒吧隐约的音乐声荡漾,粉墙黛瓦,红灯笼点缀在飞檐之下,平添暖意。她好似漂浮在水面,他是摇晃她的小船,晃晃悠悠,情深意重。 她快被憋死了,他抱得紧,吻得急。终于松开,两个人都在喘息,脸红红的。 “你知道你有多漂亮吗?顾情,你第一次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我就被你那双无边无际的大长腿震晕了。” “哦,我只有一双腿漂亮吗?” “当然不是,你哪儿都好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没有一个地方不可爱。” 文浩然突然开始滔滔不绝,他忘记了羞臊,忘记了矜持,喃喃地用最肉麻的字眼赞美怀里的女孩。原来这是本能,是基因里的天份,记忆中学过的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蹦跶出来,手拉手跳舞,自动组合成情诗,这就是爱情啊。 文浩然和顾情再次鼓起勇气尝试了一次,她还是痛得掉眼泪。于是两人用所有已知和未知的方法来代替,他们在一起磨蹭,抚摸,大汗淋漓。他爱她的大胆,爱她的直率,从来没想过她会对他这样好,从来没体验过如此奋不顾身的全然信任。他发自内心地把顾情当做心里的宝贝,身体的一部分。他们前世肯定是夫妻,没爱够,这辈子继续缠绵。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感到一丝淡淡的哀愁,快乐的时光啊,总是特别短暂。 回到学校,顾情发短信叫薄云回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薄云把东西放下,跑去浴室跟顾情一起洗澡。 “大小姐,还好你回来了,我昨晚梦见你跟浩然哥哥私奔了,他爸妈跟你爸妈都揪住我要人,我哭惨了。” 顾情大笑:“为毛要私奔?我们只是去玩了两天而已,周一还要上课呢。” 薄云说:“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吗?父母不同意,然后你们就亡命天涯。” 顾情摇头笑着说:“小云,现实里的爱情没有那么激烈,我喜欢细水长流。我没想过见家长什么的,只要眼下快快乐乐在一起就行了。” “你家里条件跟浩然哥哥家里差距太大了,万一你爸妈要拆散你们怎么办?” 顾情满不在乎地往身上涂浴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到了那时候再斗智斗勇呗。何况我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到那一天。” 薄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想着早结连理,天长地久吗?顾情涂她一脸泡沫:“你啊,就是一根筋!” 薄云悄悄凑到顾情耳边问她:“你们做了没有?” 顾情这才有点害羞的样子:“没做关键部分,前前后后的非关键都试过了。” 薄云是经历过男欢女爱的,回味一下这句话,便明白过来。她低声说:“浩然哥哥是个好人,他疼爱你,珍惜你。” 顾情心里甜滋滋的:“我也这么觉得,我看人绝不会走眼。” 薄云发了一会儿呆,问:“顾情,万一你跟浩然哥哥真的做了,可是最终你们没有在一起,你会不会后悔?” 顾情哑然失笑:“为什么要后悔?是我心甘情愿。小云,你真的谈过恋爱吗?我觉得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薄云傻傻地问。 顾情低头思考,云山雾罩地说:“你去看一部老电影,李碧华编剧,徐克导演的《青蛇》,看懂了你就明白什么是爱情。爱和欲从来就分不开,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歌词——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薄云这一晚一直睡不着,反复在脑海里自问自答:“什么是爱情?”她恍惚中有点觉悟,之所以她无法坦荡面对自己和宁致远的纠葛,根本原因在于她从一开始就是自卑的。如果她看不起自己,又如何去体验他对她的好,如何去分辨他看她的眼神里的情愫?后知后觉,咎由自取。 周一是薄云去辅导员办公室值班的日子,她做事认真仔细,所以辅导员特别倚重,值班的人一共五个,都是年级的核心干部,顾情也值班,排在周二。薄云每次值班都会先看工作记录本上其他人写的笔记,了解别人做了什么,她这种谦虚好学的品性使得她学到很多技巧,在待人接物上比刚进大一时成熟不少。 辅导员五六点就下班,但是因为学生白天有课,很多上传下达的事情都是在晚上进行,因此值班的学生干部承担的任务并不轻松。今天薄云看到辅导员留在工作笔记上的嘱咐,事情还真不少: 1、 用我的教务网账户把以下学生大一学年的全部成绩单调出来,标注出绩点低于3.0的和有挂科的。(见电脑桌面EXCEL表格XXX) 2、 通知该名单内学生把本学年的家庭经济贫困证明交到办公室,按学号顺序装订好放入“勤工助学”文件夹。 3、 打印电脑桌面的“勤工助学扶助金发放公示”,每个班长一份,男女生宿舍各张贴一份。 …… 薄云仔细研究辅导员安排的事务,感到心惊胆战,其实她动过申请助学贷款和助学金的念头,以她如今无父无母家无恒产的状况,决定符合“贫困生”的标准。但是,当她陆续收到年级同学送来的《贫困证明》,看见他们深怕交晚了,跑得一头汗,把证明交给薄云时那种有点尴尬的表情,她心里说不出地难受。 “贫困生”的数据库每学年更新一次,必须一次一次地描述自己悲惨的身世,惨淡的家境。而且,这些事情都是半公开的,毫无隐私可言,辅导员知道,学生干部知道,而且名单还要被公之于众,所有人都看得到,啊哈,你这学期领了500助学金,你申请了助学贷款。啊哈,你这学期挂科了,没有资格领助学金。 薄云还曾在宿舍听见黄婉婉和周雨婷的议论,说大寝室里一个女孩子领了1000元的助学金,但她有笔记本电脑和昂贵的手机,她们觉得她是“骗钱”的,应该跟辅导员举报,这种钱得用在那些真的穷得响叮当的学生身上。公示上明白写着——若发现该生有铺张浪费现象,可随时向辅导员或者学校助学中心反应,联系方式XXXX。 薄云下意识的摸着脖子上的Tiffany铂金项链,虽然坠子细巧,不引人注目,但在旁人眼里,她的穿戴打扮绝对不像个“贫困生”吧,说出来谁信?她现在用的每一分钱都是卖身得来的,好东西都是金主给的?她感到头疼,还是算了吧,她现在过得不错,有存款,弹钢琴有收入,她不愿为了助学贷款和杯水车薪的助学金,而把自己孤女的事公之于众,接受别人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洗礼。 正发呆,有人敲门,肯定是来领公示名单的班长。 “请进!” 来人是赵楠,薄云有点惊讶,体育部长来做什么? “我们班长不在,我来替他领我们班的,男生宿舍的你也给我,我帮你贴。” “哦,好,谢谢你。”薄云把打印的文件交给赵楠,他却不走。 “这个给你吃。”他带来一份热乎乎的麻辣烫,是食堂的夜宵,很受学生欢迎,9点以后门庭若市。 薄云不好意思地推辞:“你自己吃吧,我怎么能要你的夜宵。” “我吃过了,特地买了一份给你,值班很累吧?几点能回去?” “难说,还有几个班长没来,我可能要等到十点多。” “哦,无不无聊,一个人在办公室?” “不无聊,忙得很,总有些鸡毛蒜皮的事,本来以为可以看看书,可是都被打断。”薄云老实回答。 赵楠说:“那你可以跟辅导员说不想值班了啊,学生干部不少,也不是非安排你不可。你看我就不值班,当然,体育部也没啥要紧事,就是组织球赛和运动会。” 204、紫色发夹 俩人闲聊一会儿,薄云看看快十点了,赵楠还不走,有点不自在。赵楠会察言观色,讪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淡紫色礼盒。 “这个……送给你。” 薄云不肯要,赵楠忙打开:“你别推辞,就是一个发夹,不贵的,我在学校后街随便买的。” “好端端地送这个给我干嘛?”薄云心想,我跟你又不熟。 赵楠挠挠头:“我看你弹钢琴的时候,短发一直滑下来,很不舒服吧?这个可以把头发夹起来,你弹琴的时候就清爽一些。” 薄云一愣:“你见过我弹琴?”薄云这学期才剪短发,所以他肯定是最近看见的。 “其实……上一次在地铁遇到你不是巧合,是因为你弹琴的时候,我刚好在丽晶大酒店吃饭。那个跑去硬塞小费的人,是我表叔。” 薄云做出一个吐血的动作:“真的假的?你从头到尾都在?” “对啊,周末吃饭的人很多,你的位置远,所以没看见我。但是我第一眼就认出你,我不小心说漏嘴,我表叔一听你是我同学,他以为是小地方的KTV呢,就跑去丢人现眼,你弹《卡门》的时候他摇头晃脑,得意得很,顾客都在看我们,我窘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薄云实在忍不住捂住嘴笑:“没关系的,我第一次拿小费,还挺开心。” “希望你没有生气,我表叔难得来一次N市,他是个土豪,没什么坏心眼儿,就是讲排场爱面子。他来N市办事,特地把我叫去丽晶大酒店吃饭,塞给我好多零花钱,我拿人手短,他要做什么我就拦不住。” “没关系的,真的,赵楠,我没生气。” 二人聊了一会儿,薄云看看时间,再不走都没有时间洗澡。赵楠说:“我帮你把没领走的公示带回去给班长吧,都是男的。” “那就谢谢你了。” 薄云写完工作笔记,就收拾东西,带上已经凉透的麻辣烫,锁好办公室门,往宿舍走,赵楠陪她走了一段路。她低声说:“能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 “我在丽晶大酒店弹钢琴的事,别告诉其他人,我……” 赵楠会意:“我明白,我没跟任何人提起。有些无聊的人知道了保不定去围观,会让你不自在的。你放心,那酒店离学校还远呢,而且那里的餐厅很贵,学生无缘无故不会跑到那儿去吃饭。” “谢谢你的理解。”薄云由衷感谢,她不想把私生活暴露得太多,大学鱼龙混杂,有些人好管闲事,嘴巴又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楠在路口和她分开,他挥手道别的样子很潇洒,薄云第一次仔细看他,晒得黝黑的皮肤是爱运动的痕迹,她猝不及防地让她想起从游泳池里钻出来的宁致远,那水珠流淌的麦色身体…… 她叹口气,口袋里塞着的发夹好似一块火炭,让她忐忑不安。回到宿舍,她在宿管阿姨那边把凉透的麻辣烫重新加热,带上楼送给黄婉婉吃,她喜出望外,吃得一头汗。薄云抓紧时间去洗澡,顾情躺在床上玩Ipad,调侃一句:“婉婉啊,马无夜草不肥,你这个点儿吃的,都会长成肥肉啊。” 黄婉婉的减肥事业屡战屡败,她破罐子破摔:“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你别管我!” 周雨婷笑说:“婉婉,你考虑下谈恋爱吧,那就有动力减肥了。” “我也想啊,可惜到现在都没人发现我的心灵美。” 顾情的毒舌不饶人:“你脂肪层那么厚,得扒开多少层才能看见你的心灵美?瘦才是王道,胖纸是木有前途的。婉婉,管住你的嘴!” 薄云刚好回来,笑说:“哎哟,是我不好,不该带夜宵给婉婉,以后不给你吃的了。” 黄婉婉叫起来:“别啊,顾情,薄云,你们俩可是我每周零食的重要来源,千万别给我断粮!” 周雨婷一指头狠狠戳在黄婉婉脑门上:“没出息!” 第二天,四个姐妹下课后去食堂吃饭,刚好遇上赵楠和一帮男生,互相打招呼,赵楠一眼看见薄云戴着那枚发夹,把一侧短发往后撩,夹在鬓边,露出小巧的耳朵。薄云脸色微红,什么都没说,赵楠心里却乐开了花。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其实薄云一直想着搞个发夹,她长头发留了好多年,突然剪了短发真的不习惯。赵楠的小礼物来得正是时候,虽然不是什么名牌货,样子还挺好看,淡淡薰衣草紫色的丝缎蝴蝶结,几颗水钻点缀,符合薄云恬淡的气质。 吃晚饭她们走路回宿舍,秋凉的天气是N市最舒服的季节,满地梧桐叶铺成金色地毯,走在上面心情分外舒适。薄云穿一件刚好盖住臀部的米白宽松针织毛衫,轻柔的开司米面料好似一朵云,迎风有飘逸的感觉,领口露出一小圈细格子衬衫的边沿,下面一条紧身牛仔裤,棕色绑带皮鞋。除了衬衫,都是格蕾丝以前给她置办的衣服,鞋子是意大利进口的,越穿越妥帖,颜色越温润。黄婉婉很喜欢薄云的穿衣风格,她不知道这是专业造型师精心打造的形象,薄云只是乖乖遵循格蕾丝的教导而已。她觉得薄云的每套衣服都好看,怎么搭配都顺眼。 “小云啊,你的衣服在哪儿买的?我也想搞这么一身。” 顾情忙打断:“千万别!婉婉,这种衣服要个子瘦高,双腿笔直细长的人穿着才好看,薄云很适合,如果配高跟鞋就是名模架势。但你的身材,毛衣飘不起来,而紧身裤会完全暴露你的大象腿。” 黄婉婉很沮丧:“真的是瘦穿什么都百搭,胖穿什么都白搭!” 周雨婷笑说:“婉婉,没关系,你是文艺女青年,内秀,不必在乎穿衣打扮!” 顾情笑说:“文艺女青年如今可是个贬义词,婉婉,千万别误入歧途。文艺是种癌症,得了这种病只有死路一条。看书看杜拉斯黑格尔,旅行跑西藏丽江,人云亦云,自以为高大上,其实都是装13。你看我们四个,最有文艺气质的是薄云,可是薄云一点儿都不装腔作势。不作死就不会死,懂吗?” 薄云被说得面红耳赤,安慰黄婉婉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在这个世界上,总有好你这一口的男孩子来爱你。” 下午的课只到四点,薄云收到赵楠的短信,很讶异,他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码?转念一想,学生干部之间都有一份联络方式的,她换号码之后还群发了一次,赵楠当然有。 “今天是商学院和机电学院的篮球友谊赛,你有空吗?来捧个人场啊!” 顾情也收到同样的消息,看来赵楠群发了所有学生干部。顾情一向喜欢张罗,立马再群发给宿舍所有女生:“跟姐一起杀去球场看帅哥啊!” 顾情一向豪爽,去助阵还买一箱矿泉水,叫个男生来帮忙搬过去。到了场边,比赛马上就开始,体育部已经准备好小旗子和口哨,顾情强迫一帮女生都要造点阵势出来。 “卖力点儿啊,这可是咱们商学院的面子!咱可以输球,不能输气势!”顾情当了一年多团总支书记,豪迈的气势不输男生。赵楠看薄云果然来看球,而且仍然戴着他送的发夹,心里甜滋滋的,表现得特别卖力。 商学院女多男少,机电学院反之,都是傻大个儿,场边观战的就几个男生,所以反而是商学院这一侧人气爆炸。机电学院的男孩子打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一个鼓掌的都没有,商学院是好容易才凑出一支平均身高超过180的球队,但在女生毫无理智的疯狂叫好之下,越战越勇,最后吹哨之前以赵楠的一颗3分球险胜,全场欢呼。 赵楠拿毛巾抹脸上的汗,走过来谢谢顾情和薄云的捧场,顾情拿一瓶水给他喝,他笑得很灿烂,黑油油的皮肤衬得脸特别白。 回宿舍路上,顾情悄悄跟薄云咬耳朵:“其实赵楠长得还蛮帅的,浓眉大眼。打球的样子很潇洒,有点像《灌篮高手》里面的流川枫。” “你好花痴哦,你已经有浩然哥哥的,别朝三暮四。” “靠,我是帮你看人好不好?赵楠明显对你有意思啊,在场上每进一颗球都要看你一眼,好像是专门为你拼命一样。” 薄云一顿猛捶,把顾情推到一边去,不想听她这些歪理。 玩笑归玩笑,正经事没落下,在辅导员的鼓励下,薄云还是参加了院学生会的改选。学习部长是个苦差事,搞的活动都是又劳累又枯燥的,平常琐碎事情还特多,竞选的没几个,其中薄云最占优势,成绩好又有工作经验,模样又好看,男生几乎都投给她,最后以最高票当选。 赵楠如愿以偿争取到了院体育部长的位置,他的竞选演讲抑扬顿挫,豪气干云,号称要率领商学院突破N大校运会总是排名倒数的悲惨局面,要组建足球队、篮球队和“拉拉队”,就算赢不了球,但要充分利用商学院美女如云的天然优势,训练一支全校最受瞩目,最青春靓丽的拉拉队,让其他学院都眼红。参加竞选的学生干部笑倒一大片。 顾情野心勃勃,刚上大二,就朝着主席的位置冲击,虽然最后投票还差了一点,输给一个男生,但还是被安排做副主席,她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表示满意。 结束之后回宿舍,薄云问顾情:“你好像对学生工作特别有热情。” “大学生活这么苦逼,当然要让自己忙一点,否则这四年就太没意思的,我才不要像黄婉婉一样沉迷于爱情小说。” 薄云微笑:“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205、各怀心事 周一午后时分,李昊结束今天在公司的事务,立即驱车前往医院,陪伴躺在病床上的未婚妻敏儿。两年前医生宣布她脑死亡的时候,他只觉天崩地裂,从此人生漫漫长夜永无尽头。 他在楼下花店买一支红玫瑰,这是他的习惯,从前他每天下班都会买一朵鲜花送给她,四季常新,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是风信子,有时候是大波斯菊。 他进入病房,敏儿的父母都不在,她一个人静静躺在那里,好似在做一个漫长的甜梦,呼吸清浅。李昊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新买的玫瑰花插进玻璃瓶,放在敏儿的床头。 他坐在床沿,拉起敏儿的手,长时间的卧床使得她肌肉萎缩,皮肤干燥,他摩挲这只日渐枯萎的手,想起从前她是多么丰润而活泼,悲从中来。 “亲爱的,你今天有没有想我?我早上起床的时候想你,中午吃饭的时候想你,开车等红灯的时候也想你……其实,我每一下呼吸的间隙都在想你。” 李昊轻声说,他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对着无边的虚空,诉说他深沉的思念和企盼。他注视着敏儿的面孔,从前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如月牙,有两个浅浅梨涡,如今她苍白无血色,头发慢慢变得细弱枯黄,再也不会笑。有时候她的手指会动一动,每次他都激动万分把医生叫来,每次都是遗憾的摇头,告诉李昊,敏儿的脑死亡是不可逆转的。 但是,李昊一直相信会有奇迹,正如新闻上报道的某些病例那样。说不定他在耳边每天唱歌给她听,十年之后,她醒了。李昊常常给她讲笑话,说故事,开着电脑看电影,假装她也在参与。他把自己的生活搬到这间病房里,试图和她继续过日子,让她体验他的所思所想。 今天也是如此,他照常在小桌子前面打开电脑,做一些编程的活儿,一边放敏儿从前爱听的歌给她。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晚饭时分,敏儿的父母来了。 李昊站起来问好:“伯父伯母好。” “哎哟,你今天又陪了一天啊?”敏儿妈妈问。 “没有,我午饭后才来的。” 敏儿爸爸叹口气说:“李昊啊,你才三十岁,事业还在黄金期,我们真的很不忍心你这样年复一年耽误下去,不如……” 李昊打断:“伯父,我不会同意的,请你们不要再提。” 敏儿妈妈拉着李昊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敏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以为我们就愿意放弃她的生命吗?两年了,我们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一天一天这么耗下去也无所谓,横竖没什么念想。可是最近我们常常在想,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你也是有父母的人,你该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而不是把最好的时光都耗在杳无希望的等待上面。” 李昊正想说什么,敏儿爸爸说出更让他心如刀绞的话:“我们昨晚看新闻,一个在车祸中脑死亡的男孩子,捐出了身体大部分重要器官,帮助了五个重病垂危的病人,他的生命不是延续下去了吗?我们认为这是伟大的奉献……” “伯父,我……我真的做不到放弃敏儿!如果我看不到她,我比死更难受,请你们理解!”李昊眼含泪光,两个老人家没法再说下去。 李昊离开医院,坐在车里发呆,不知该去何处,曾经为了结婚而准备的新房,如今是冷清的监牢,他每日看着敏儿置办的各种物件,无不触景伤情。 宁致远的电话打来:“晚上有空吗?一起去喝酒吧。” 李昊爽快答应,何以解忧,唯有杯中物。 他们怕像上次一样遇到杜家丽那样饥渴猎艳的辣妹打扰,不去热门的夜店,另选一家位于摩天大楼顶层的高级爵士酒吧,找一个僻静角落聊天。 宁致远看李昊神色黯淡,问:“你好像心情比我还糟糕。” 李昊苦笑说:“我的事你都清楚。” “你未婚妻的状况有进展吗?” “没有,还是老样子,或者说,她的生命在缓慢地消失,好似一个慢慢泄露的气球,迟早有一天彻底……离开我。” 宁致远拍拍李昊的肩膀:“你真的不愿意停止她的呼吸装置?终结她也终结你自己的痛苦?” 李昊回答说:“我现在能天天看见她,是一种幸福,如果她彻底消失,那是更大的痛苦。” 宁致远叹息一声:“李昊,我真的很佩服你有这样的毅力。对我而言,爱情应当意味着快乐,如果带给你的只有痛苦,那还是爱吗?” 李昊想想说:“在爱情中有三个最重要的因素:性、亲密感、承诺。的确,我未婚妻变成植物人,我跟她之间已经谈不上激情和互相陪伴的温暖,但是,我们的承诺仍然存在,爱情还没有完全消失。” 宁致远喝几口酒,在婉转的爵士乐中发呆。 “你说我和薄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和我以前经历过的女人都不一样,从前那些女人,很多我连名字和长相都彻底忘记,可是薄云她的一颦一笑我都记得,她的情绪可以影响我的喜怒,她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可是……” “你想说,她不爱你?” “如果她爱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离开我?” 李昊一阵见血:“你的难过到底是因为爱情受挫,还是因为自尊心被伤害?你一直是骄傲的王者,无论在商场还是情场,薄云却让你铩羽而归,这种挫败感对男人而言真的难以接受。” 宁致远皱眉:“不止是挫败感那么简单,一开始我是想征服她,后来我想好好疼惜她。我想,我对她是有真感情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感情。虽然我没有说出口,可是她应该能感觉到。” “这就是问题所在,她不确定你对她是单纯的性的占有,还是感情的需求。你们之间没有承诺也没有亲密感,只有性而已。她感觉不到被爱。” “我以为有些事不需要说出口。” 李昊立刻说:“因为谁先说我爱你,谁就输了是不是?对,爱情里面动了真心的那个是危险的,把心交出去,可能被伤害被践踏。可是爱情就是犯贱,能找到另一个人跟你一起犯贱,是世界上最大的快乐。你太小心翼翼,所以薄云选择自保,她需要承诺和安全感,但是你没有给她。” 二人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家,宁致远在冷飕飕的夜风里驾车在黑黝黝的山道,似乎想通了很多事。可是,为时已晚,薄云已经逃离他的身边。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跟他最好的朋友暗通款曲,他无法原谅她的背叛,他是个男人,过不了那一关。 周一晚上,薄云照常值班,今天特别清静,辅导员安排的工作她花了半个小时就完成,干脆把办公室当成单人自习教室,只要待到九点就可以回宿舍了。 没想到赵楠又来了,他太会选择时机,夜里的行政楼里面,除了各学院一些来来往往的学生干部之外再无闲杂人等,办公室门一关,就是一个聊天的绝佳地点。 “你有事吗?”薄云合上课本,问赵楠。 赵楠留意到她没戴那枚紫色发夹,只是把短发撩到耳后,露出一截雪白玉颈。他略有些失望,但还是说:“没什么事,下了自习顺便上来看看你。” 薄云看看时间,才八点,顶多就自习了一个多小时,微笑说:“你学习效率很高嘛。” 赵楠尴尬地挠挠头:“我不像你成绩那么好,绩点一直在2.7左右徘徊,死活上不了3.0,像你在4.0以上这种水平,我只有膜拜。” 薄云并不自夸,淡淡地说:“女生就会死读书,没什么好炫耀的,事实证明,真正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的,常常都是那些成绩在中等的男孩子。” 聊了些不咸不淡的,薄云觉得在辅导员办公室,一男一女单独聊天,实在不妥,她开始写工作笔记,打算提前撤退。赵楠察觉到薄云不愿和他独处,有些讪讪的,但是他拿出在球场上坚持到最后一秒都不放弃的精神,硬是邀请薄云去吃夜宵。 “不用了,我不饿。”薄云背上她的双肩包。 “那喝奶茶?” “不渴。”她走在前面,赵楠在后面半步跟着。 “那……吃冰淇淋。” 薄云突然在楼梯口立住,赵楠差点撞到她身上。薄云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注视赵楠:“你不必对我这样好,我们就像一般同学那样相处,好吗?” 赵楠不吭声,但仍然跟薄云并肩走,薄云双手抓住双肩包的带子。两人在路灯忽明忽暗的林荫道上沉默地走着。 赵楠突然说:“你是不是讨厌男生这样穷追猛打?” 薄云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学生,好好读书,不想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面,你明白吗?” “那个,男生女生在一起可以共同进步啊,一加一大于二。我其实有很多优点,身体棒,脾气好,我可以帮你打饭,帮你占座位上自习,每天给你买夜宵……我挺喜欢你的。” 薄云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她的短发上笼罩着一层光晕,皮肤莹润生辉,好似一尊塑像。她最动人的地方不仅是容颜的精致,更多的是那种神态,安静的,含羞的,和人说话低眉顺眼的样子,赵楠为她深深着迷。 206、风波再起 “赵楠,你喜欢我什么呢?你了解我吗?” 赵楠看着薄云,她穿着薄风衣,敞开的衣襟里面露出一条水墨竹子印花的布裙,旧得很舒服的一双平底鞋,清雅恬淡的风格和她整个人契合得天衣无缝。 “我觉得你很漂亮,很优雅,而且很温柔。” “这些都是表面的,N大里面漂亮优雅温柔的女生一大把。” 赵楠忙说:“我嘴巴笨,总之就是一种感觉,你就好像纯净水一样,特别干净,和别的女生都不一样。我观察过,你从来不跟男生一起玩儿,除了和宿舍的女生在一起就是独来独往。你没有男朋友,对吧?那我为什么不可以追你呢?” 薄云低下头,脸颊泛出红晕,她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赵楠,如果我有过男朋友,你还认为我干净吗?” 赵楠一愣,马上说:“不可能吧,你一看就是那种特纯的,不可能交过男朋友。” 薄云不再多言,只是闷头往前走,在路口,她主动和赵楠告别:“再见,你也快回宿舍吧,外面挺凉的。还有,以后没事别到辅导员办公室找我,让人看见不好。” 赵楠有点懊恼,感觉说错话:“那我可以到宿舍楼下喊你吗?或者去你的教室找你?” 薄云淡淡地说:“有事再找我吧,我挺忙的。” 赵楠顺着林荫道往男生宿舍走,浑身无力,他本来没想过今晚就戳破窗户纸,虽然从大一开始他就留意到薄云,一开始是那双好看的手,用一支特别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流畅而快速地写字,他被那种优美的节奏吸引。再来是她在圣诞夜弹钢琴,然后是采访宁致远,他发现这个不太说话的女孩子内心无比丰富,好似万花筒一般可以幻化出不同的模样,但她的气质仍然是那样纯净无瑕。 他仰起头,秋夜的天空繁星密布,悄然无语,只是发出微弱的冷光。每棵梧桐树下都有一对年轻的恋人,拥抱,絮语,甚至亲吻、抚摸。他们的欢喜和饥渴在空气里流淌,赵楠的心里乱七八糟,有爪子在挠他。 薄云说她有过男朋友,是什么样的男孩子能征服她呢?她看起来很温柔,可是却好似被玻璃罩住的花朵,可以看,却不能触碰。她这么说明显是想拒绝他,他烦躁地揉自己的头发,感到喉咙里火烧火燎。 薄云躺在狭窄的硬板床上,辗转难眠,她以为离开宁致远之后,她可以心如止水,但赵楠的追求提醒她,她不再是那个羞怯的小女孩,她出落成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了,走在路上会被搭讪,坐在教室里会被偷看,她从赵楠的举动里已经察觉到从前忽略的这些苗头,对她投来感兴趣的眼神的,不止赵楠一个,只是赵楠特别勇敢而急迫而已。 她努力让自己忽略这些杂音,专注于平静的生活。她可以骗自己,但一旦闭上眼睛,梦境就缠上来,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她反复不断地梦见那张脸,深邃如星空的黑眸,高挺的鼻梁下轮廓分明的薄唇,俊朗而英伟,强壮的怀抱一张开就能把她完全包覆。 宁致远的亲吻和爱抚刻苦铭心,在她醒着的时候是恍恍惚惚,在她梦里却身临其境,好似他的手指真的滑过她的皮肤。她逃不开,梦是一张天罗地网,好似湖泊避不开云朵的投影,火焰避不开风的拥抱,麦穗不得不朝大地弯腰低头。 她能感觉到宁致远的凝视,在梦里,他在用目光抚摸她,没有手,他也能让她颤抖,他好似住在她身体里,在抚弄她的敏感,她是他的黑白琴键,他随性弹奏,让她在梦里喘息扭动。她惊醒,在另外三个女孩子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她察觉到自己在流泪。薄云醒悟,她再也回不到单纯的过往了,宁致远已经深深改变她。 薄云没有享受到太多平静的生活,没隔两天,她就接到六中家属楼居委会主任的电话。 “小云啊,你换手机号码怎么不通知我们啊,打听了好久才找到你。” “啊,张老师,不好意思,有事吗?”薄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老师在电话那边干咳几声,有点尴尬地说:“这个事真的不好说,我也很不愿意给你打电话。我长话短说吧,我们现在这片旧楼要拆迁重建了,大家都要清空房子搬出去。我查了记录,当初薄老师没有买小产权,所以……拆迁之后也不能分配新的房子给你。何况几十万的差额补偿,恐怕你一个小姑娘也没办法拿出来,对吧?你能不能找到别的落脚地?老师们可以帮你搬家。” 薄云快哭出来,她知道六中的福利房迟早要拆,但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经济一直不宽裕的薄枫,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给薄云留下,什么叫贫无立锥之地,这就是。 “张老师,最迟要什么时候搬空?” “最好就在11月底之前。” 薄云心里凉了半截,那岂不是只剩半个月时间?她询问了一些要办的手续,挂上电话。心乱如麻,无法,她找文浩然商量。 “什么?六中要把你赶出来?太过分了吧,薄阿姨才去世,尸骨未寒……” “浩然哥哥,你别生气,六中也是没办法,你想想看,现在房子多贵,好多新进的老师都等着分房子,我怎么好意思占一个宝贵的名额?何况妈妈已经不在,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去申请新的福利房。” 她低头思索一会儿:“那个,宁致远从前给我的钱还剩了不少,要不我租一个地方,先搬家。” “傻瓜,现在租房子可不便宜,你一直住校,何苦承担这额外的费用?钱不是这么浪费的,你才大二,花钱的日子还多着呢。”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把家具都扔到大街上,宿舍里也放不下什么。” 文浩然叹息,拍拍薄云的肩膀说:“你别着急,我跟爸妈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你家的东西先搬到我们家去安置。” 薄云周末就赶回家去,看见大院里面已经有许多人家在搬家,好几辆搬家公司的车停在路边,到处扔着旧家具和破衣服,兵荒马乱。她从堆满杂物的楼梯走上去,家里的防盗门上已经被贴满了回收家具电器和搬家公司的小广告。她本想撕掉,叹息一声,掏出手机拍下来,说不定过两天就用得上了。 她独自坐在家里,只有50平米的小小两居室,没有人气,突然显得无比陈旧而破败。家里只有一个卧室,她睡小床,母亲睡大床,她从小就没有所谓私人空间,和母亲共用一个衣柜。她打开柜子,一股子樟脑味儿和雨季过后的潮气,看来很多衣服得扔掉了。拉开五斗橱,一些毛线团和布料堆在里面,都是她和母亲一起做手工活儿囤积的,看来也只能扔。 薄云感到发愁,她不可能,也不好意思把整个家的东西都搬到文浩然家里去,他家也不宽敞,何况这些东西可不是放十天半个月,在她毕业找到工作有自己的住处之前,恐怕要在文家寄放三四年,如果占据他们太多空间,她过意不去。 薄云被苦难生活磨砺出来的坚强此时占了上风,她果断拿出笔记本,开始盘算什么要扔,什么要留。 电器老旧而且薄云都用不上,全部卖掉,旧家具里面有保留价值的就是一个五斗橱,还是外婆那时候留下的,虽然是老式的样子,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楠木,现在花钱都未必买得到,承载了一家三代的美好回忆,必须留着。床?太大,不可能搬去文家,卖。 衣服么,保留几件母亲从前最爱的和亲手给她做的作为纪念,别的都捐到慈善机构吧。 书籍?只能保留一小部分,比如乐谱和精装的《辞海》之类。 母亲的缝纫机和钢琴,这两件物品投注了薄枫的热情和对女儿的爱,薄云无论如何要留下。她盘算好了,就决定找文浩然一起帮忙,该卖的卖,该扔的扔,找个收旧货的上面来接手。 她依依不舍地抚摸钢琴,这是整个家里最闪耀的一件物品,从前日日擦拭,油光水亮。她打开琴盖,弹奏一曲,在外面叮叮当当吵吵闹闹的噪音中,她暂时忘却了生活的烦恼。一曲结束,她起身抬起琴凳,试试看有多重,好不好搬,她听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响。也许是旧乐谱,她没有把乐谱放在琴凳里面的习惯,空间太浅不实用,而且插销已经老旧,很难开合。是不是妈妈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薄云打开琴凳,里面什么都没有,她觉得奇怪,抬起来再摇一摇,确实有东西在响动啊!她仔细观察,发现琴凳里面特别浅,和整个高度不匹配,有夹层?她找一把螺丝刀,顺着边缘的缝隙把板子撬起来。果然有秘密! 薄云掏出一个老旧的文件袋,上面只写了薄云出生的年份。她用手捏一捏,好像是纸张,难道是钱?不可能,这年头钱都存银行,怎么可能塞琴凳里面。 207、身世之谜 薄云打开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一些信件和她的出生证明、B超照片之类,她正想细看,文浩然的电话打过来:“小云你在家吧?我马上来接你。” “去哪儿?” “回我家,跟爸妈商量一下怎么搬家。时间晚了,你一个人坐公交我不放心。你赶紧收拾一些东西,今晚就可以顺便带一些过去。 薄云只好把文件袋先塞进包里,等有空再研究,她打开橱柜,收拾些细软和衣服。家无长物,所谓“细软”不过是外婆留下的一对银镯子,母亲的几件不值钱的银首饰而已。当初最缺钱的时候她曾经动过要卖掉的念头,打听一下价格,银子卖价才10块钱一克,回收就更便宜,只好作罢。 文浩然到达薄云家里,先手脚麻利地把钢琴、缝纫机和几件家具的尺寸量好,在纸上做记录。他得确定家里是否放得下,以及怎么放。 他们拎着几袋东西回到文浩然家,文淑芬心疼地抱着薄云:“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老天爷接二连三地不消停,就不让小云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薄云鼻子酸酸的,强颜欢笑安慰文淑芬:“阿姨,别难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现在吃苦越多,以后福气越大。” 文淑芬拉着薄云坐下,煮一碗馄饨给她吃,文浩然父子拿着尺子在家里四处研究可以再塞下几件家具的地方。薄云三两下把馄饨吃完,擦擦嘴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打定主意,只把最珍贵的钢琴、缝纫机和老五斗橱搬过来,其他家电和家具如果你们用得上的就留着,用不上的全部卖掉。” 文淑芬一愣:“小云,你真的这么斩钉截铁?” 薄云坚强地微笑:“阿姨,我才刚上大二,离有自己的家还遥遥无期,留着这些笨重的东西怎么办呢?占空间不说,我又用不上。何况我们家是什么情况阿姨你们还不清楚?那些家具买来就不贵,扔了也不心疼。我只要保留对我和妈妈而言最重要的一些物件就可以。” 文淑芬叹口气,薄云越是懂事,她越是心疼,这个姑娘最怕给别人添麻烦,什么苦都自己扛。 坐定之后,文淑芬突然发现文浩然的眼角有点伤疤,之前贴着创可贴她没注意,此时忙拽过来细看:“这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文浩然和薄云对看一眼,赶紧撒谎:“没什么大事,就是前阵子在学校,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一跤,磕了一下,流了一点血缝了两针而已。” 文淑芬心疼不已:“白白净净的一个帅哥,这下破相了!怎么这样马虎?” 文浩然笑嘻嘻地说:“妈,不要紧的,这不增加一点男子气概嘛,我长得太像你,男生女相,就需要一点阳刚之气来调和,多两个疤痕正好。” 文淑芬又气又笑,把儿子的耳朵狠狠拧两把。好容易遮掩过去,文浩然一身冷汗,和薄云悄悄交换眼色,心照不宣。他为了救顾情而跟小混混打架这种事必须瞒着,若是被父母知道了,肯定会被唠叨好几天。 商定了搬家的计划,第二天文斌就跟朋友借了一辆皮卡,叫上一个邻居,和老婆儿子一起去帮薄云搬家,人多力量大,忙到半下午已经全部装车完毕。文淑芬叫了几个收旧货的上门,跟人讨价还价,试图多卖一点钱。文淑芬看见薄枫的东西都像破烂一样被秤斤贱卖,难过得好似被刮了一层皮。 薄云拿扫帚打扫满地散落的杂物和书本纸张,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这样一个家,点点滴滴置办下来,花了二十年,而要毁掉,只需要一天。 整个家卖空,不过几千块,她把一些文家能用得上的东西都送给文淑芬,比如茶具、没拆封的茶叶和小微波炉。 文家父子把薄云想保留的一些物品装箱封好,放在他们租的一间车库里面,说是车库,其实是他们用来堆放货物的,现在里面空空荡荡。钢琴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楼,暂时安置在客厅一角,文淑芬摸着这台钢琴,好似又看到薄枫温柔的微笑,她紧紧握着薄云的手:“小云,以后逢年过节、寒暑假和周末,你就到这儿来,我们家就是你家,明白吗?” “谢谢……”薄云抱着文淑芬,眼泪沾湿她的衣襟。 忙到深夜,薄云洗过澡回客房睡觉,迷迷糊糊中听见文淑芬和文斌在客厅说话。他们已经压低声音,但墙壁薄,薄云还是听见一些。 “现在能凑出来多少钱?” “十万出头,卖存货的钱和定期存款全部加在一起。” 文淑芬有点着急:“不够啊,那个铺子的转让费最低都要十万,再加上店面装修、第一批进货的钱和之后的流动资金,起码要三十万。” 文斌叹气:“凭空到哪里去借二十万?” “找朋友拆借行不行?” “我问过了,月息6%,这么高,我们承受得起吗?” ……薄云翻身,叹息,钱啊,为什么有的人拥有太多,而有的人想要却不可得?第二天,她拉文浩然一起去超市买日用品,悄悄拉着他去僻静处,直问:“浩然哥哥,文叔叔和文阿姨是不是在发愁钱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 “昨晚我听见了。” 文浩然叹口气,直说:“数码商城拆迁之后,他们在找新的店面重新开铺子,不过旺铺的转让费太贵,便宜的铺子又生意惨淡,焦头烂额。” 薄云想想说:“我账户里还有二十万,是从前……” “宁致远给你的,对吗?”文浩然替她说。 薄云点点头:“我一时也用不了那么多,而且我现在每个月弹钢琴可以挣生活费,寒暑假还可以增加工作时间,这笔钱可以让……” 文浩然打断她:“千万别提,再困难也不能用你的钱,何况还是那种钱!” 薄云眼睛红了,哪种钱?卖身钱?肮脏钱?她不说话,转身就走,文浩然恨不得咬舌头,忙去拉她,不住道歉。 “小云,对不起,是我嘴贱,我知道你的难处,更明白你的好心。可是这笔钱真的不能用你的,你连说都不要说。我能理解你当初的选择,可是我爸妈未必能体会。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有二十万,你孤身一人,天知道有什么变故,有点钱傍身总是好的。我爸妈在N市这么多年,东边不亮西边亮,总有办法。何况我不到一年就可以毕业工作,到时候经济就宽裕了。” 薄云不再吭声,她明白文浩然从心底里还是介意她和宁致远的事,在他,或者在任何人眼里,那都是不言自明的肮脏交易,丑陋,无耻。 回到女生宿舍,薄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借口头痛,爬上床,蒙住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没有爸爸,妈妈死了,如今连唯一的家也失去,彻彻底底的孤单,她只有自己这一口气撑着,她咬牙对自己说,再难也要活下去。 周一晚上又是值班,她听顾情说赵楠今晚主持体育部的会议,班长都被叫去开会,他应该没空来骚扰她。她高效率地处理完辅导员留下的工作,把办公室的门反锁,抽出藏在背包里面的文件夹,一一细看。她找不到比这里更隐蔽的场所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给她一种安全感。 薄云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B超照片,感到很新鲜,按照编号,一张一张有奇妙的变化,起初只是黑白的模糊影子,像一颗豆子一样,慢慢可以看出头和手脚,直至五官都看得清楚。她脸上浮现出微笑,妈妈多么细心地保存这些珍贵的回忆啊! 还有她刚出生和满月、周岁时的照片,她在相簿里面也见过,不知为何母亲另存了一份。 最后她拆开绳子捆好的一叠信札,都贴了邮票,但一封都没寄出去过,只在一角用铅笔淡淡写着1、2、3的序号,应该是时间顺序。信封上是母亲娟秀的字迹,收信人是孟海涛,地址是淮海路18号。 淮海路18号?薄云的脑子里蹦出这个地址,她听谁说过?对了,是孟琪雅,她说她家住在淮海路18号!薄云心里一惊,母亲怎么会和这个地址有关联? 她果断拆开其中一封信,编号第五。 海涛, 今天我独自在家,好几个小时一直在织毛衣,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没法再去教钢琴。宝宝胎动很厉害,医生说她很健康,这么好动,真想不到是个女儿。我一直在跟宝宝聊天,她在肚子里游泳,回应我呢。怀孕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我的感受不需要言传,而是直接通过血脉相连让宝宝感受到。夜深人静时,宝宝的活动分外清晰,我觉得好幸福。这是老天爷赐予我的礼物,我无法描述作为一个母亲的骄傲和感动,我觉得我像春天的土壤,秋天的果树,在酝酿着生命。 此刻我给你写下这些文字的同时,能感觉到宝宝在飞快成长,我几乎能听见她的心跳声,你能听见吗? 爱你的枫 薄云一连拆开好几封,都是相似的内容,独白和呓语,与其说是信件,不如说是日记,母亲的怀孕日记,太感性太细腻,这也许是薄枫最终没有把这些信件寄出的原因,她只是需要情感的宣泄而已。 薄云把所有信件都看完,最后一封信是她出生前一周写的,简短到只有一句话:“我已经感觉到疼痛,孩子快出生了,请保佑我们母女平安。” 最让薄云惊讶的是,一张白纸里面包着一张照片,是年轻时的薄枫教钢琴课的照片,她的手搭在一个小女孩的肩膀上,背面写着:XX年夏,孟宅,琪雅的第一堂钢琴课。 妈妈教过孟琪雅?! 208、追寻答案 薄云沉思一会儿,利用办公室里的扫描仪,把文件夹里的所有东西都扫描成数码文件,储存在手机里面,这样她可以利用零碎的时间再反复研究。她做完一切之后,仔细把信件重新整理好,仔细看信封,孟海涛是什么人?都姓孟,跟孟琪雅有何关系?母亲和孟海涛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写这些极其私人的信件给他,却又不寄出?她翻来覆去地想,用她19岁的年纪能掌握的全部常识和逻辑,拼凑出以下结论。 1、 孟海涛可能是她的生父,因此薄枫把怀孕的感受告诉给他听。 2、 母亲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寄出信件,说明孟海涛不知道薄云的存在,或者,他已经不住在淮海路18号。 3、 孟琪雅一定知道孟海涛是什么人,因为二十年前她已经七八岁,如果跟母亲学过钢琴,肯定会有记忆。 4、 母亲处心积虑藏起这些东西是作为某种证据和回忆,准备有一天告诉薄云一些事情。 走在深夜的冷风中,薄云突然想起母亲那句用拼音写出的遗言——Nibabashin……有没有可能字母n其实是m的一半,薄枫想写的是m,代表孟?她只是来不及写完? 洗完澡之后,薄云想到了伟大的互联网,她慌忙用手机搜索“孟海涛”,这个名字并不特别,出来的网页千奇百怪。但她尝试把孟海涛和孟琪雅这两个名字一起搜索的时候,马上就找到答案,他们是父女!薄云看到了希望,也生出更多的疑惑,孟琪雅会不会认识母亲?要不要上门去问个清楚? 薄云找个没课的下午,独自一人坐地铁来到淮海路,这是个深秋清寒而爽朗的天气,万里无云,好似蓝釉的瓷器那般发亮,因为太过清澈显得不真实。这种空荡荡的天空加深了薄云的忐忑。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淮海路18号,但是她首先张望的是隔壁的20号,传说中宁致远小时候住过的老宅,2米高的灌木丛把视线牢牢遮挡住,她只能从雕花铁门中稍微窥探一眼那中西合璧风格的老洋房,有个在扫落叶的佣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她慌忙低下头去,快速离开。18号的房子和20号类似,绿树坏绕的西洋风格的红砖房子,长形落地玻璃窗,弧形大露台。笔直车道两侧是还未完全凋谢的玫瑰花。 她鼓起勇气按下门铃,很快有人询问:“孟宅,请问哪位?” 她忙说:“我叫薄云,我想找孟海涛先生。” 那边回复:“您有预约吗?孟先生不在家。” 薄云很失望,但她既然来了就豁出去:“抱歉我没有预约,但我认识孟琪雅小姐,请问孟小姐在吗?” 那边似乎捂住听筒,低低说了一句什么,片刻是一个声音清脆的女人来问话:“你好,我是孟琪雅的母亲,你是琪雅的什么人,找她有什么事?” 薄云愣了,朋友?仇敌?她咬咬牙,如此说:“我能进屋说话吗?有很重要的事。” 她看见对讲机上方有个类似摄像头的东西,她坦然直视,表面她只是个娇弱女子,没有危险。那边沉默片刻,咔哒一声,门锁打开,薄云推开有些沉重的铁门进去,女佣已经打开大门,站在那里候着。 她快步走过去,站在门口鞠躬问好,女佣瞬间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薄云想,孟家的人都是这样犀利的眼神吗?幸好她今天打扮得端庄,一身衣服都是格蕾丝置办的,不至于失礼。 女佣放她进入,她只觉进入电影中的场景,欧式古典主义风格的装修,圆形的大客厅,门口对着大壁炉,里面燃烧着炭火,几张雕花织锦缎面的欧式大沙发围绕成一个温暖的角落。她低头看脚下是厚实的缠枝花卉地毯,不敢踩,犹豫要不要脱鞋子,女佣已经递了一双鞋套给她。薄云套上,这才往里面走。 “薄小姐是吧?请稍坐一下,太太马上下来。” 女佣端上一杯热茶给她,她道谢,不敢坐,只站在沙发一角立等。片刻就有一位中年太太从二楼翩然而至,穿着一身花呢套裙,披一条浅驼色羊毛大披肩,头发烫得十分妥帖,用一枚珍珠发夹固定成髻。这就是孟琪雅的母亲苏青,她很礼貌地微笑:“请坐。” 薄云欠身坐在长沙发的最边缘,苏青在离壁炉最近的地方坐下,俨然是畏寒,而薄云却觉得一头汗,是太紧张的关系。 苏青冷眼瞧薄云,极其年轻也极其娇美的一个女孩子,俏丽的瓜子脸,一双眼睛秋水盈盈,盖住耳朵的黑发泛出丝缎般的光泽。衣服整洁而素雅,看起来是个有教养人家的好女孩。 “请问薄小姐有何贵干?”苏青喝一口女佣送上的茶,问道。 “我想拜访孟海涛先生。” “哦?你认识我老公吗?”苏青很好奇。 薄云一听便明白了这位女士的身份,她忙解释:“其实我不认识,但我母亲可能认识孟先生,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信件想给孟先生看一看,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明白。” 苏青直勾勾地盯着薄云的脸,这个女孩子是什么来路? “你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薄云,我母亲叫薄枫。” “薄枫?!教钢琴的那个薄枫?”苏青无法掩盖脸上的惊讶,薄云没有忽略她一闪而过的震惊。 “您认识我母亲?”她追问。 苏青冷静一下,微微一笑:“不算认识,二十年前见过几次而已,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人长什么样已经不记得了。” 薄云想一想说:“今天我能见到孟先生吗?” 苏青立刻说:“不能。” 薄云咬咬牙,她不愿轻易放弃:“那,有些东西我想让您看一看,也许你能想起什么,关于我母亲和孟海涛先生的关系。” 苏青觉得嗓子眼发干,薄云打开背包,本想抽出文件夹,犹豫片刻,她展示了一下那张照片,说:“这是我敢冒昧打扰的重要理由,我确信我妈妈是来过您家的,这里面的女孩是孟琪雅小姐对吧?” 苏青无法否认,眼睫垂下去。薄云察言观色,再抽出其中一封信。苏青一眼看见上面写的地址和收信人,心中已经有三分猜测,薄云把信双手递过去,她却不接,薄云只好放在茶几上,推过去。苏青招招手,把女佣李嫂叫过来,耳语一句:“去隔壁宁家把小姐请回来,说有个叫薄云的女孩子来找,隐秘些,别大声说话。” 女佣领命而去,苏青这才慢吞吞地把信拿过来,抽出来看。她的脸在壁炉的逆光中像一幅油画,脸色凝重,好似戴着面具,只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她读得很仔细,嘴唇微微颤抖,仿佛在克制着就要溢出的咒骂。 苏青看到的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热烈的情话,告知他,她的腹中在孕育一个生命,她有多么感激赐予这份馈赠的男人。苏青抬眼看薄云,平心而论,真是漂亮,二十年了,薄枫居然靠弹钢琴赚的那一点钱,把这样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儿拉扯大,不可思议! 孟琪雅正在宁家老宅看宁致远和叔叔下棋,听见李嫂的悄悄话,顾不得和宁致远叔侄解释,心急火燎地往家跑。薄云这个小贱货,居然敢找到她家里来!她要干什么!孟琪雅像一阵风一样闯进客厅,看见薄云跟母亲在沙发上坐着,红了眼,冲到薄云跟前:“你来干什么?” “我……我找孟海涛先生。” “找我爸爸干嘛?他日理万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请教孟先生。” 孟琪雅冷笑一声:“凭你?你走吧,别让我拿扫帚赶人,我嫌你脏了我家的屋子。” 薄云又羞又气,脱口而出:“你对我撒谎了!你明明认识我妈,却装作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孟琪雅反唇相讥:“对,二十年前你妈确实在我家出入过几次,她来教钢琴,水平太差,很快就被解雇。后来你妈病成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指望我认得出?何况你妈已经死了,你还来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干什么?想要我们施舍几个钱吗?” 薄云心中大恸,很想给孟琪雅一巴掌,她攥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你撒谎就是心里有鬼,孟小姐,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今天你不告诉我,我妈妈和你父亲到底有什么瓜葛,我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真相!” 苏青一拍桌子,怒目圆睁:“够了,薄小姐,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莫名其妙跑来,说些不知所云的话,就因为二十年前你母亲来教过钢琴吗?你想要什么?要钱?我们不记得你妈妈,也没必要记得。从前在我们孟家进进出出的各种老师不计其数,如果个个都要接待叙旧,你当我们家是救济所吗?请你马上离开!” 苏青手里捏着那封信,她整个肩膀都在发抖。薄云明白她不再受欢迎,她站起来,背上背包,只说了一句:“请把信还给我,那是我妈妈的遗物。” 孟琪雅抢过信,揉成一团扔到薄云脸上,她捡起来,冷静地在茶几上抹平,沉声说:“打扰了,再见!” 孟琪雅对着她的背影吼:“再也不见,下次再敢来我就放狗!” 薄云低头疾步跑出孟家,出了花园,她扶住墙,捂住嘴,堵住哭声。她不仅没有得到答案,连带妈妈也被侮辱,为什么她们要惧怕她的到来,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209、此情可待 薄云不知道,她在墙角痛哭这一幕,被宁致远看个正着。他在宁宅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端着一杯茶,他只是偶然站到窗口透透气,没想到看见薄云从孟家跑出来。薄云为什么会来找孟琪雅?她又为什么泪流满面?她看起来好慌张,连鞋子上套着的一次性鞋套都忘记脱下来。 如果此时薄云回头看,就会和宁致远疑惑而关切的眼神撞上,可是她没有,她只是抽泣着把信放回背包中,慢慢沿着人行道走去地铁站。宁致远目送她柔弱的背影,那个牛皮背包是他特地为她订购的,她还是念旧,忘不了他对她的关怀吧? 薄云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宁致远打电话给孟琪雅。 “琪雅,我看见薄云,她从你家出来,这是你刚才突然离开的原因吗?她为什么去找你?” 孟琪雅心里咯噔一下,糟糕,宁致远看见了? 她脑子赚得快,马上找到说辞:“还能为什么,来打秋风呗,好像她又缺钱花了。” 宁致远不太相信:“她缺钱可以找我,为什么找你?” 孟琪雅随便编排一个理由:“我踩断过她的手,当时她大方说不追究,现在后悔,要我赔偿。” 宁致远叹气,沉默一会儿,说:“琪雅,请你对她和善一点,她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还是个孤女,你就当可怜她吧。” 孟琪雅在电话那边长叹一声,只说:“致远,我没你那么高风亮节,我不喜欢她。” 她迅速挂断电话,幸好不是面对面说话,否则火眼金睛的宁致远肯定会看出破绽。 孟琪雅转而问母亲:“妈,薄云跟你说了什么?那封信是写给爸爸的?里面有什么?” 苏青在喝茶,孟琪雅看见茶杯里的红茶泛起涟漪,母亲的手在抖。苏青干脆啪一声把茶杯重重搁在茶几上,有些烦躁地说:“还能有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狐狸精写的还不是狐媚之语,有其母必有其女,女儿也是幺蛾子!捕风捉影,看见你爸的名字就敢上门来。对了,那个丫头为什么说她认识你?” 孟琪雅鼻孔里哼一声:“凭她也配认识我?她纠缠过致远,为了钱。” 苏青冷笑:“原来如此,我还真没错怪她,母女都是一路货色。今天的事儿切莫跟你爸爸提,真是恶心!” 这件事越解释越复杂,孟琪雅再不多言,独自回房。苏青拉紧身上的披肩,人到中年,特别怕冷,早早把壁炉用上,她感慨,青春不再啊。薄枫已经死了?为什么?孟琪雅可能知道更多内幕,可这是家里的禁忌话题,绝对不能摆在桌面上谈。 苏青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想起二十年前那个下午,烟雨蒙蒙,她等孟海涛吃晚饭,久候不至,不知哪里来的直觉,她让司机载她到薄枫住处,不出所料,她看见了丈夫,薄枫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送孟海涛出楼道口,他们躲在伞下低声絮语,她亲眼看见薄枫踮起脚尖,在伞的遮掩下,他们在做什么,一目了然。 孟海涛在走向自己的车时,也看见了妻子,那一瞬间的尴尬苏青刻骨铭心,时间凝固,夫妻之间最龌龊难堪的一幕,就在无边无际的雨水中上演。她什么都没说,让司机开车回家。从那一夜开始,他们分房睡,直到有一天孟海涛抱着她的膝盖,赌咒发誓说,从此再也不和薄枫见面,并且再也不让她上门教钢琴。她选择了原谅,但永不会忘记。 宁致远回到家中,打电话给李昊。 “帮我查一查,薄云现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经济上的困难。越快回复我越好。” 李昊次日一早就到办公室,告诉宁致远,六中家属区的旧楼正在拆迁,薄云被迫搬家了。 宁致远吃惊不小:“她搬去哪里?” “查不到新的地址,我想,以她的年纪和能力,不可能另外租住。现在她还在上学可以住宿舍,但寒暑假的居所是个大问题。” “她是不是无处可去?” “有可能,薄枫名下没有房产,家属楼的产权属于六中,薄枫已死,薄云等于是被赶出来的。” 心如刀绞,他的小女孩失去妈妈,连屋顶片瓦都没有了,宁致远眼眶湿润。他捏着眉心,低头叹息,过了一会儿,他嗓子沙哑,对李昊说:“你去开保险箱,把瀚海名居的钥匙给薄云送去,告诉她,不许她拒绝,否则我……”他没有说下去,李昊也不多话,马上着手去办。 中午十二点下课,李昊的电话掐点儿打过来,他说话的风格太像宁致远,不愧是私人助理:“小云,我在北门等你,请你一刻钟内来见我。” 薄云很久没在校园林荫道上狂奔了,冷空气让她的肺感到疼,宁致远又有什么新花样?她不想去见李昊,但不敢不去,她不会忽略,宁致远手里握着她的小辫子,他要捏死她,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李昊看薄云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浅笑,还和从前一模一样,薄云如果一直这样飞奔,有一天可以成为长跑运动员。 他摇下车窗,示意薄云上车。他不说话,直接把车子开到海瀚名居,薄云抱着双肩包发抖,不会是让她去见宁致远吧?他还不死心吗?即使她都和麦克当着他的面上演了一出限制级大戏? 车子在8栋门口停下,李昊掏出钥匙,塞到薄云手里。 “宁总听说你的事了,你一个女孩子总不能露宿街头。这房子本来就是宁总买给你的,钥匙你收好,住不住是其次,但有个家就有安全感,至少你知道,你不是无家可归。” 钥匙冰凉,搁在手心里,却让薄云觉得捏住火炭,她崩溃大哭,趴在车上,肩膀抽搐。李昊不说话,下车抽一支烟,直到薄云哭够才打开车门,像个大哥哥那样,问:“下课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点东西。”薄云没有拒绝,她最近压力太大了,好想跟人倾诉。 他们走路到附近的小饭馆,随意点了两菜一汤。薄云一边抽泣一边努力吃,下午还有四节课,不吃是不行的。李昊看她的样子,递给她纸巾让她擦干眼泪。 “哭什么?天还没有塌,宁总还是惦记你的。你的辅导员和院长还是照样关照你,你在学校不会遇到什么麻烦。钱上面你有没有问题?” 薄云扒着碗里的饭粒:“我不缺钱。我伤心是因为,我觉得我和宁总在错误的时间认识,做了错误的事情。如果我再长几岁,或者他不要那么有钱有名,我们不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李昊心里雪亮,不予置评,这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说什么都是多嘴。他给薄云挟菜,让她多吃点。她比母亲刚去世那阵子稍微好一点,但还是嫌瘦。 薄云吃了些饭菜,有了力气,意识到应该跟李昊聊聊天:“李大哥,你最近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李昊放下碗筷,他突然有想和薄云聊天的冲动:“你想听真话还是场面话?” “你的心里话,我觉得你很神秘,甚至比宁总还神秘。你说你有个昏迷不醒的未婚妻,你还是每天去照顾她吗?” 李昊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已经不用去了,我和她的家人已经决定终止她的呼吸维持装置,让她平静地离去。” 薄云凝固,李昊显得好冷静,可是说出来的消息令人震惊。 李昊接着说下去,好似自言自语,他并不是一定要某个人听,这世界节奏那么快,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谁有空听你掏心窝,说你的悲惨故事。既然薄云想听,那就告诉她,有何不可? “这就是昨天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其他人。其实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但真正下决定是昨天,我去医院的时候,我未婚妻的爸妈正在看电视,新闻放着一条小短片,说一个70岁的老爷爷,骑着三轮车,带着68岁的老伴儿环游中国,很质朴很温馨的画面。他们二老脸上是羡慕的神情,忍不住互相拉着手。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很残忍,因为我的固执,我们三个人的生活重心都是围绕着病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人在转悠。我无法正常工作,没有社交生活,我觉得我可以忍受,但我没想过两位老人家的感受。他们也不过五十几岁,女儿变成这个样子,已是人间惨剧,而这个惨剧足足拉长了两年,七百天,他们每天都面对这样的煎熬,遥遥无期的杳无希望的等待。我才三十岁,也许我还可以守着病床等三十年,可是他们呢?他们已是人生迟暮的时候,为什么不让他们解脱?没有女儿,他们还是有很多其他事可以做,可以去旅行,可以上老年大学,可以培养些兴趣爱好,度过平静的晚年……” 李昊说得很累,他很想喝杯酒。 薄云替他说下去:“所以,你决定放手,让自己,也让给两位老人家解脱,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 李昊露出坚强的微笑:“是的,我们决定把她的眼角膜、心脏和肾脏都捐献出去,医院正在和我们讨论做手术的时间。其实,两年前她已经被证实脑死亡,这个决定迟了两年,幸好还不算太晚。” 薄云握住李昊的手:“不要难过,她的生命会以另一种形式,在别人身上延续下去。” “我也相信。我已经给她爸妈安排了去欧洲旅行的日程,让他们好好散散心,把这两年累积的悲伤释放出去,我仍然会善待他们,如对我的亲生父母。” “李大哥,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李昊笑而不语,告别的时候,他对薄云说:“宁总也是个好人,你不要辜负他。你们的故事,还没有完呢。” “我和他已经说清楚了,gameover。” 李昊拍拍自己的胸口,对薄云说:“问一下你的心,它还是会为那个人而剧烈跳动吗?分手如山倒,爱去如抽丝。我很清楚,忘记一个人,一段感情,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 210、摇摆不定 回到公司,李昊去复命,说薄云没有拒绝,收下钥匙。宁致远问:“她好吗?” “还不错,看得出她每一天都在成长,她辅导员说,她学习很刻苦,还在上英语辅导班,12月份考四级。” 聊了一会儿,李昊理一理思路,主动说:“我想从明天开始,正式恢复工作,朝九晚五。” 宁致远有些吃惊:“你这两年都是弹性时间,为何突然要恢复全职?公司没人有意见,你只对我一个人负责。” 李昊说:“我休息够了,我需要让自己高速运转起来。” 宁致远顿悟:“你未婚妻那边……” “嗯,我已经决定终结她的痛苦,也终结我的。” 宁致远站起来,和李昊拥抱,这个曾经和他一起创立快客的男人,虽是上下属,也是朋友,他由衷地祝福他,终于看开,放下。 他们恢复冷静老练的形象,开始谈正事:“你打算做什么岗位,还是技术总监吗?” 李昊略一思考,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对CEO不满意,他太软弱,和你的强硬风格不搭。” 宁致远含笑看看李昊,很好,这才像当年意气风发的那个博士。 “好样的!李昊,这两年你作为我的私人助理,其实和公司上上下下各个部门都在打交道,可能你比我还要了解现在快客的整个架构。我给你半年时间,你先从人事部门开始整顿吧,CEO的位置,能者居之,我不会刻意安排空降兵。” 李昊站起来,整理一下领带,自信满满地说:“别人喂到嘴边的食物我不稀罕,我要什么就会自己去夺。我和你一样,是狼,不是羊。” “我喜欢你这个样子,真的,李昊,我拭目以待。我坐这个位置真的太累了,如果你和麦克能撑起场面来,我就可以休长假。” “你的长假指日可待。”李昊留给宁致远一个含蓄的承诺。 薄云没有料到赵楠是这样有毅力的男孩,虽然她已经委婉地拒绝,但是,在周六去丽晶大酒店弹钢琴的时候,她再次看见了他,他特意挑选一个能清楚看见她的座位,点了一份最便宜的套餐和一杯水,坐了一晚上,一直听她弹琴。 她心里有点慌乱,情绪的波动反应在琴声里,她的曲子就显得有些焦虑,幸而在座没有人听出来这细微的变化。赵楠不懂古典乐,在他眼里,专注弹琴的薄云显得淡漠而空灵,但是她演奏的曲子却包含温情脉脉。她好似童年巷子里那种突然撞见的漂亮小女孩,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丁香花一般的少女,一闪而过,却把背影刻在别人欣赏的目光里,久久难忘。 美妙的音符聚集成漩涡,一个一个温柔的漩涡,重叠,交融,此消彼长,构成一个漫无边际的湖泊,一点点让人沉浸其中。赵楠忘了是在哪个选修课上听老师讲过,很多科学家都会演奏乐器,比如爱因斯坦会拉小提琴,因为音乐在某种程度上和数学类似,有严密的逻辑,并且高度抽象。薄云很聪明,能掌握这样高深的技艺。 他不知薄云弹奏的是什么曲子,他只是很享受这个夜晚,外面是沉沉黑夜,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是水晶吊灯和香薰蜡烛营造出的梦幻世界,薄云就是这梦幻的中心,美的精华,她的裙子真好看,从雪白到鹅黄的渐变色,一直垂到小腿,露出一小段白嫩纤细的脚踝,一双裸色高跟鞋,鞋面挖得深,能看见脚趾缝若隐若现,在深秋的天气里,她仍然是一抹生机,一枚嫩芽,而且还有那么一丝丝魅惑的女性气质。 中间休息的时候,薄云站起身,有几个客人鼓掌,她微微鞠躬,对赵楠微微一笑,但是她没有来搭讪的意思,赵楠眼巴巴地看着薄云迅速闪入一个“员工专用”的小房间,无奈地继续等待,她九点会走。 九点一刻,薄云在更衣室换上牛仔裤毛衣,穿上外套,拉紧领口,迅速从后门走出来,赵楠在地铁口等着她,不出所料。 薄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点头问好,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顺着漫长的楼梯往地下二层走。赵楠神情恍惚,一不留神踩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趔趄,薄云条件反射地拽住他的手。只是两秒钟的接触,稳住之后,她立刻松开。 他清楚地感觉到那只手,微凉,柔若无骨,不是他曾体验过的任何一种触感。虽然那只是一瞬间,可是薄云的手指传递了某种温情,暗示了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孩子所知晓和渴望了解的一切隐秘,关于女性,关于恋爱。他感到心脏悸动,透不过气。 “谢谢。”他由衷地说。 “不客气。” “一起坐地铁回去吧。” “好。”薄云没有反对,在深夜的地铁里,有个高大健壮的男孩子在身边,她觉得很心安。 赵楠和薄云并排坐在一起,她从背包里掏出今天经理送她的点心,这是高级自助晚餐里剩下的,还算新鲜完整,算是员工福利。薄云很感激别人对她的点滴善意,没觉得拿这些食物有什么丢脸的。 薄云把餐盒递给赵楠:“你要不要尝一尝?” 赵楠拈了一块,一口吞下去,很甜。薄云尝了两块就收好,其他的都留给黄婉婉。沉默的时刻很尴尬,薄云问:“丽晶大酒店的晚餐好吃吗?” 赵楠放轻松了一些,笑答:“68一份的套餐,我觉得和食堂6块8的性价比差不多。其他的钱么,主要是享受这个五星级的环境,当然,还有为你精彩的钢琴演奏买单。“ 薄云微笑:“那谢谢你来捧场了。其实你没必要特地跑到这里来听我弹琴,我已经答应校团委的邀请,今年他们要办圣诞晚会,我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表演钢琴和小提琴合奏,在学校看不用付钱。” “我一定会去的,你喜欢什么花?我送一束花给你。” 她低下头:“不用,圣诞节时的鲜花特别贵,不值得买。而且鲜花一旦离枝就迅速凋零,看着怪伤心的。” “你很特别,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的。” 薄云是在感怀身世,红颜多薄命,美丽的事物分外容易遭受璀璨,比如娇艳的花朵,比如母亲那样风华绝代的美人。 在学校路口,他们必须在路口分开,朝各自的宿舍走,就在这时,赵楠对薄云说:“关于你上次说的话,我反复思考过。” “我说的什么?” “你说,假如你有过男朋友,我对你的感觉是否还是一样?” 薄云抬头,清澈的眼睛坦然面对:“嗯,那你思考的结果是?” “就算你跟别人好过,我还是觉得你很清纯,很美丽。我不是那种猥琐男,以某种生理学的标准去评判女生。我觉得一个人干不干净,重要的是这里,而不是她交过几个男友。” 赵楠指指胸口的位置,重要的是心。薄云突然鼻酸,原来她还是有被爱的资格,不论她做过什么不堪的事。 她没说什么,只是把口袋里那枚紫色发夹掏出来,不动声色的撩起头发,夹在耳后。 “再见,晚安。” 赵楠心中一暖,愉快地道别,大步往宿舍走去。这一夜,赵楠梦见了薄云,她身上没有味道,干干净净的纯净水一般,可就是让他飞蛾扑火一般被引诱,梦里一直是她那双纤细白嫩的玉手,以及秋波流转的美目。早上醒来,内裤里一片湿凉。他低声骂一句脏话,面红耳赤。 这一夜,薄云也做梦了,她和赵楠分开之后,一念之差,没有回宿舍,发条短信给黄婉婉,说她今晚不回宿舍,阿姨来查房的话就说她回家了。她再走出校门,到瀚海名居去。8-1602,这个新开发的小区尚未住满,在夜里,几栋高楼里星星点点亮着灯火,反常地安静。她坐电梯来到16楼,掏出钥匙。 李昊说的,这是宁致远买给她的房子,她若不住,他自然不会到这里来。但她开门的时候,心跳很快,他会不会在沙发上坐着等她,一如既往地,冷漠地命令:“脱。” 宁致远不在,屋里一片漆黑,薄云打开灯,好似第一次进入那般,打量这间公寓,咖啡色和奶白色调的现代家具,不多不少的一些装饰品,崭新的音响和电视,好似商场的展示柜台那般,连个指纹都没有的簇新。即使房子空置,可是柜子上一粒灰尘都没有,有人在定期细心打扫,毫无疑问。宁致远在预备着她随时来住吗? 她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但储存着Perrier矿泉水,宁致远唯一爱喝的水。薄云拿出一瓶来,很凉,她就着这瓶冰水,把那些已经失去香气的点心都吃掉。屋子很大,心里很空,她突然觉得很饿。 她走去卧室的大床,和衣而卧,深夜的静谧好似月球表面。她想起和宁致远的种种,如果每想一次,记忆就会磨损一点就好了。但相反,她越是回想,记忆越是鲜活。他们在浴缸中激情的缠绵,他带她去踏雪时紧紧裹在她脖子上的羊绒围巾,他近乎残酷地教她游泳时的坚决,还有他为她擦拭沐浴后的水珠时的一丝不苟,宁致远喂她喝咖啡的柔软的薄唇,搂着她睡觉的厚实的胸膛,他叹息时紧皱的眉头…… 可是她对他说——我不需要你了。那时候宁致远脸上的痛苦和绝望,她无法忘记,哭过太多次,她已经没有眼泪。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她在想,冬天即将来临,也许,她还是有下一个春天吧。 211、狭路相逢 宁致远订购的新车到了,仍然是黑色,兰博基尼。他习惯拥有一些不同的车,应付不同的场合。跑车是留给自己的私人享受,这也是他喜欢住在远离尘嚣的山间别墅的原因,在山道上飙车的感觉,多少能让他体验在美国的高速路上奔驰的快感,这是他保有的美式教育的痕迹之一。 11月底的天气,冷风瑟瑟,宁致远想起薄云,去年这个时候,她在他怀里取暖。今年此时,她在做什么?N市的秋冬季节,空气里有股子尘土味儿,干燥的大地渴望雨雪的滋润。顺着盘山公路往上,把城市远远甩在后面,再雄伟的高楼大厦也成为乐高积木般的玩具。他的车往上飞升,心却一点点下沉。 他尝试过找别的女人,一些连过夜都不需要的露水情缘,但总是在进行到关键的一步之前,悬崖勒马,他脑海里回荡着麦克指责他的话——薄情寡义,不知检点!他真的不配得到真爱吗?他仿佛丧失了游戏花丛的能力,每次当那些香喷喷滑溜溜的女人钻进他的怀里,他心里有个声音说——不对,不是这样。他需要的是当薄云在他眼前时那种巨大的冲动,第一次见到她,就想要她,确切地说,是欲望驱使着,非要她不可。她一靠近,他就急剧地亢奋,坚硬如铁,这种致命的吸引力他只有在十七八岁的时候从孟琪雅身上体会过。因此他明白,那不是轻易可以得到的感觉,十年了,他才再次体会到。如果真的失去,他还要再等多久才会重新体验这种激情? 宁致远变得孤独而沉默,正如薄云的形容,他是冰山,他心里的某处冷冻起来。这种内心的封闭,除了最了解他的人,谁都没看出来,表面上他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傲视众人的总裁,豪门公子。 在N大,赵楠越来越挖空心思找机会和薄云见面。学生会干部例会之后,“顺便”邀请她去喝杯热可可。晚自习的时候,“顺便”带零食去给她吃。法律基础这样几百人的大课,他“顺便”帮她们宿舍四个人占排座位…… “顺便”太多,顾情忍不住调侃:“赵楠,你再这么顺便,就太矫情了。”这个打篮球的大男孩羞赧不已,挠挠小平头,一言不发,只是把买的珍珠奶茶一人一杯分给薄云宿舍四人,他这招是跟“高手”学的,据说搞定宿舍的另外三个,真正的目标人物就会手到擒来。 薄云的态度很微妙,她和赵楠保持着忽远忽近的距离,偶尔拒绝和他独处,但也不排斥他来找她。赵楠并不着急,青春就是好,有大把时间可供挥霍。他很容易满足,只要薄云的手指偶尔碰到他,他就能感到电流直击心脏。他在薄云面前总有说不完的话,各种琐碎,篮球赛啊电脑游戏啊最新的好莱坞大片啊商学院老师的八卦啊。他很喜欢薄云听他讲话时的那种神态,专注而安静,不时点头,眼睛里一时惊讶一时欢喜。她话不多,赵楠就喜欢她这种安静。 他尤其喜欢薄云撩头发的动作,手指轻轻地一拨,用他送的那枚紫色蝴蝶结发夹别在耳畔。她的头发已经长到完全盖住耳朵的程度,扫在脖颈上面,赵楠每次看见都觉得心痒痒,很想伸手去碰一碰,可是薄云有种不容侵犯的气质,太干净,白莲花一样。 男生宿舍曾经讨论过商学院这一届的院花是谁,顾情和薄云都在“候选人”之中。支持顾情的男生颇多,海派、明艳、活泼、张扬,好比怒放的牡丹花。赵楠不参与讨论,他心里早有定论——男人久不见莲花,才会觉得牡丹美。李宗盛的歌词是历尽千帆、阅人无数之后的男人心声。他听见有人评价薄云——清汤寡水,他在心里冷笑,你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兰心蕙质,什么叫清新空灵。更何况他近距离见过薄云穿薄纱小礼服的样子,她的身材可绝对不是“清汤寡水”,那美妙的腰臀比例和凝脂般的肌肤……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直男看了都无法“清心寡欲”的妩媚多姿, 很好,你们不懂欣赏,正好留给我一人独享! 赵楠约薄云一起去看电影,一部轻松的都市爱情片,热热闹闹,笑点不断。薄云不喝可乐也不吃爆米花,赵楠期待的他和她的手在装满爆米花的纸桶中相遇的美妙场景落空。她看得很专注,正如一贯的样子,她做任何事都有一种那是当下最重要的事的感觉。 她看着屏幕,赵楠看她,大屏幕的图像,在她的脸上投下忽明忽的光影变幻。她今天穿一件黑色小V领羊绒衫,靛蓝牛仔裤,极其简单,但质地良好的毛衣把她的身体烘托得特别丰润白皙,尤其那枚从不离身的钥匙项链刚刚好坠在锁骨下缘,碎钻的光芒映衬肤如凝脂,牵引赵楠的视线。她的脖子如天鹅般修长,小巧的耳廓从黑发中露出,好似松树林里雨后萌发的小蘑菇,娇嫩得不敢去触碰。 他不由得看她的胸,那饱胀的部位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起伏,好似风吹过的麦田,涨潮的海浪。他转而看她搭在扶手上的柔荑,因为练琴的关系,她的指甲修剪得短短的,天然的淡粉色,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修饰。他很想摸一摸这只手,在地铁站那一瞬间她拉住他的感觉,记忆犹新。 他的手指慢慢爬过去,一厘米一厘米的龟速移动,马上就要碰到,突然一个搞笑的场景,一阵哄堂大笑,连薄云也忍俊不禁,抬手捂住嘴。靠!太倒霉了! 离开电影院,赵楠问:“你觉得这部片子好看吗?” 薄云点点头:“顾情总让我看《青蛇》之类有些深奥的文艺片,其实偶尔看看这些不用动脑筋的爆米花电影,挺放松的。” “那我下次再请你看。” 薄云说:“礼尚往来,下次我请吧,现在电影票不便宜。” 赵楠心里一荡,现在的女孩子哪会说这种话?男生就是挥金如土,女生都嫌给得不够多。薄云却不一样,平常他请喝奶茶什么的,她默默接受,然后隔一阵子就会买一大包零食给他,或者在他组织篮球赛的时候送一箱矿泉水,从不白吃白要他的东西,两不相欠。 他们往地铁站走,被排队的人群吸引,空气中一股异香。赵楠不是N市人,薄云告诉他,这是本地特有的小吃——鸭油酥饼。赵楠很想试一试,薄云看看时间,不着急回校,于是两个人在蜿蜒的长队末尾,饶有耐性地慢慢跟着挪。 “你想吃甜味儿的还是咸味儿的?”薄云问。 “还分甜的和咸的?”赵楠惊讶,薄云带着一点骄傲的口吻,从鸭油酥饼说开去,介绍N市各种好吃的食物。 傍晚,宁致远盛装出行,前去参加一个商务晚宴,司机很着急,这个点儿市中心特别拥堵,偏偏他们非走这条路不可,龟速一般爬,无可奈何地卡住不动。宁致远好整以暇,他从来不会抱怨无法改变的客观状况,既然大家都挪不动,不如欣赏街景。 他从漆黑的窗户望出去,车水马龙的长街,梧桐树已经掉光叶子,从车道直接可以看见人行道两侧的商铺。 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他看见薄云,她背着他送给她的背包,头发长长了不少,在额角别着一枚可爱的蝴蝶结发夹。御寒的那件樱花粉的Burberry风衣是格蕾丝为薄云精心选择的,他很熟悉。薄云正在侧身和一个男孩子说话,不是文浩然,是一个更健康爽朗的运动员一般的宽肩膀男孩,她微微仰起头,他一脸虔诚地低头看她,嘴里说着什么,薄云在笑,像是暴雨之后放晴,从层层浓云的的缝隙中灿然倾泻而下的金色阳光那般美好的微笑。 那阳光般的笑容如一把利剑刺进宁致远的眼睛,她从来没对他这样笑过,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笑容。原来她不是不懂爱,只是她吝啬把爱意奉献给他而已。宁致远在这一刹那恍悟,他痛苦的根源是当他爱上薄云的时候,薄云不爱他。他对爱如饥似渴,心里的空洞渴望被填补,空虚的灵魂需要被抚慰。他是干燥的沙漠,她是一朵可以滋润他的积雨云。可是她丰沛的雨水,洒落在另一个男孩子的身上。 漫长的堵车开始缓解,座驾缓缓向前,宁致远贴着车窗,看见薄云的身影后退,直至完全从他视线中消失。一开始,是她来找他,敲开了他的家门,也闯入了他的心门。然后,她说不需要他了,把所有痕迹清理,扔下他一个,转身而去。往事在宁致远的脑中如冬雨纷纷落下,无法思考。他无力地靠在座位上,只觉精疲力竭,回忆没有放过他,一幕一幕回放,不仅没有淡忘,反而更加鲜活明晰。他是孤独一人,外面的灯红酒绿红尘繁华,和他有什么相干呢?浸淫太久,忘记了怎么样正确地爱一个人,所以得不到,是上帝的惩罚。 “转向,回紫云别苑。”他吩咐。 “宁总,马上就到了,不去参加晚宴了吗?” “不,我头痛。” 212、如影随形 宁致远失踪,这是孟琪雅收到的线报。毫无征兆的放长假,只是简短的一句吩咐——我不在期间,公司重大事务由李昊、麦克和CEO三人共同决定。 她不信事业心蓬勃的宁致远会不辞而别,扔下一个市值不断飙升,逼近两百亿的互联网王国。她有种不妙的预感,宁致远这一次是真的心灰意冷,自从和薄云分手,他脸上再无笑容。 孟琪雅来到许久未至的江浦大厦,找麦克。 “琪雅,是你?”麦克的声音充满惊喜,迫不及待地按下打开楼下大门的按钮。孟琪雅坐电梯到达门口时,麦克已经打开公寓门,守候在那里。他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她的到来,简直是雪中送炭。 “我好想你。”他吐露心声。 孟琪雅莞尔一笑:“想我?还是只想找个女人?你连薄云都睡,我实在怀疑你的品味。” 麦克无地自容,他无法面对孟琪雅撒谎,蓝眼睛里是闪烁的泪光:“琪雅,你愿意听我的解释吗?” 她脱掉黑色大衣,慵懒地坐到沙发上,里面是一条火焰般的红裙。她的美艳令人屏息,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狂。她不在乎别人的注视,因为她就是在这种艳羡崇拜的目光中长大的。她在麦克面前是全然的放松,踢掉高跟鞋,掏出一支烟。麦克立刻拿出打火机,给她点上。他不抽烟,但一直为孟琪雅备好烟灰缸和火。 “给我一杯酒,随便什么都可以。” 麦克给她端来一杯Barolo,松露和玫瑰的芬芳是孟琪雅喜欢的醇厚口感,特地为她准备的。她一小口一小口啜饮,麦克坐在她身边,试探着把她的头安置在他的腿上,告诉她那一场惊心安排的戏码。孟琪雅闭上眼睛,似听非听,麦克焦急地解释,那一天他和薄云其实什么都没做,就是故意让宁致远误解而已。 “所以,你只是想报复致远,因为他跟我在法国卿卿我我?”孟琪雅突然大笑起来,好似听到本世纪最可笑的蠢事。麦克红着脸僵硬地坐着,一脸听候发落的表情。 她捧着麦克的脸,直视他湛蓝的玻璃珠一般的眼瞳。 “麦克,你爱上我了?只有爱到昏头的人,才会因为吃醋而发疯,不惜玉石俱焚,伤人伤己。” 麦克的眼眶湿润,他在强忍不该溢出的眼泪:“琪雅,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要看不起我的爱情。如果我可以控制我的心,我宁可选择不要爱上你。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我抱着你,却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我怀里,我对你说话,好似对着空虚。我们在一起那么快乐,可是你从不提及爱情,不给我任何承诺。” 孟琪雅在心里说——我岂止是个没有真心的女人,我连子宫都没有,我最爱的只有自己。 她长长地叹息,抱住麦克,把他的头紧紧捂在胸口,裙子上一片濡湿,他在哭泣,像个孩子。 “既然爱情没有来,我们何苦去打扰爱情。麦克,你想要我吗?” 他喘着气:“我要你要你要你!” “我们交换,你告诉我一件事,今晚我就是你的。” 他的唇贴在她的脖子上,贪婪地啃咬,攫取她的香气。 “你想要知道任何事,我都坦白,我在你面前还有秘密吗?” “我要知道致远在哪儿。” 麦克的身体僵硬,呼吸凝固。他猛地推开她,她眼里从来就只有宁致远一个! 孟琪雅从背后抱住麦克,柔软的胳膊绳索一般捆住,他想挣脱,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任由她缠上来。 “又吃醋了?我必须找到他,因为他有一笔二十亿的投资,跟我父亲谈妥的,如今项目动工在即,他玩失踪怎么行?兹事体大,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儿对不对?他不可能彻底扔下快客不管,你作为CFO,总要跟他汇报工作的。” 麦克叹息,问:“琪雅,你爱我吗?”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吧。”孟琪雅没有撒谎。 “那你爱致远吗?” “曾经深爱过,如今我们之间是一种超越任何世俗情感的关系,没有办法定义。麦克,世间的事情不是只有是否选择题,每个人都有内心的答案。我们可不可以不问那么多,只跟着感觉走?” 麦克深呼吸,转身,吻住孟琪雅。 时间变成一只小鸟,小小的嘴,柔软的羽毛,蹦跳的心脏,有点粗暴又调皮。时间飞得好快,不要这么快啊!她点燃了他,在水面上熊熊燃烧的蓝色邪火。他迅速崩塌,大声喘息,灵魂飞升,她让他飘起来了。 第二天早上,麦克醒来,柔软玉体压在他胸口,还有他熟悉的香水味。他满足地叹息,这是梦吧,比梦还美好,但愿长睡不复醒。 这是一个温情脉脉的早晨,他们温柔地连接在一起,好似威尼斯海港互相依偎的贡多拉,缓慢摇摆,享受彼此融合的乐趣。麦克捧着她的脸,注视着她迷醉的神情。他想念她的气息,她的长发,她黑色的眼睛和嫣红的唇,她的身体就是罂粟花,剧毒也绝美,他甘愿中毒而死。她睁开眼睛,注视他,他不可抑制地迎来酣畅淋漓的爆发。 孟琪雅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她的裙子撕碎,她满不在乎地从衣柜里抽出一件麦克的衬衫,套在身上,腰带一束,就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麦克靠在床上看她笔直紧绷的双腿,他知道衬衫下面什么都没有,要命,他又硬起来。 穿上大衣,风光旖旎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孟琪雅拨散长发,娇媚一笑,对麦克说:“不要太想我,很快我会跟致远一起回来的。” 麦克坐在空了的屋子,她真的来过吗?还是一场幻梦,甜腻的香味凝聚在卧室,她的红裙子如蝉蜕的壳,见证了一场暴烈的欢好。他原以为,他是玩得起的那个,可是他现在很怕,有种不妙的预感,这是孟琪雅恩赐他的最后一次。 三天后,孟琪雅抵达St.Moritz,迎接她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瑞士干燥而晴朗的冬日天气,12月的瑞士,是滑雪和泡温泉的季节,天公作美,今日一片雪花都没有,连日来的积雪将小城的房子都染成白头,高高的雪山神圣而庄严,环绕着碧蓝的湖泊,湖面的冰反射着蔚蓝的阳光,下午滑雪和在冰湖上滑冰的人们欢快地享受这美好的季节。 她敲开某一栋度假小木屋,吱呀一声,门打开,灿烂的笑容和一张惊讶的脸撞在一起。 “琪雅,你怎么来了?”宁致远瞪大眼睛。 孟琪雅把行李交给他:“冻死了,还不快让我进来喝杯热咖啡!” 她从他胳肢窝底下钻进去,屋里温暖如春,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宁致远正在品茶,阅读。 他叹口气,不用说就知道是麦克那个马子狗大嘴巴出卖了他的行踪,让这头嗅觉灵敏的母豹子找到这里来。 孟琪雅紧赶慢赶从苏黎世跑到St.Moritz,倒头就睡,宁致远苦笑,给她把毯子盖严实,看来他梦寐以求的清净,从今天开始终结。 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在白雪的淡蓝色反光中,城市的灯光点燃一个暖黄的童话世界,夜色一寸寸漫上来,人间灯火比天上星空更加璀璨。她起床,梳洗打扮,穿上御寒的羽绒服,和宁致远手挽手去觅食。 “怎么不叫度假山庄的人送吃的来?”宁致远提议。 “我想跟你一起散散步。” “你在瑞士待了好些年,还没散够?” 孟琪雅微笑说:“不一样,致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平静而快乐,我很怀念。” 213、不如结婚 他们在餐厅坐定,满屋都是来滑雪和泡温泉的游客,气氛热闹如集市。喝着热汤,孟琪雅恢复力气,问:“你倒好,撒手跑到这里来过神仙日子,全世界都在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宁致远淡淡地说:“没有我,太阳照常升起,地球还是一样旋转。” “不,致远,我不能没有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要是打算在瑞士长住,我也不回去了,横竖我在苏黎世的房子还留着。” 宁致远注视孟琪雅,这一次,她不是在调情,也不是在开玩笑。他切开盘子里的羊排,沉声说:“我伤害过麦克一次,不能犯第二次错误。” 孟琪雅反击:“感情从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与任何其他人无关。我和你,跟我和他,不可比较。” 宁致远说:“你做得出,我却狠不了心。琪雅,我跟你都太任性,因为我们从小就太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以为人生就是这样简单易行。事实上,千金易得,人心难求。琪雅,我此行是来忏悔和反思的,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一阵子?我一定会回去的,到那时……” 孟琪雅抢着替他说下去:“到那时,你又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商场娇子,风流不羁的情场杀手,无坚不摧,百毒不侵,对吗?” “不,琪雅,我玩够了,也玩累了。我想过不一样的人生,对自己和对他人负责,拥有一颗敏感而柔软的心,会哭,会痛,会受伤。我不想做一个战无不胜的完美的神,我只是想做一个好男人而已。” 一顿饭吃得沉默而冗长,他们走出餐厅,不再手挽手,各自把手揣在兜里,几颗亮如钻石的星子挂在山巅,夜蓝如墨,积雪在脚下吱吱作响。他们都在心里酝酿着一些话语,盘算如何交锋才能说服对方。 孟琪雅这一次来,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不成功便成仁。她沐浴之后,静候宁致远泡澡出来,精心梳理头发,化妆,穿上漂亮的裙子。 宁致远从浴室出来,迎接他的是香槟、烛火,以及比摇曳的烛火还要妖冶的女人。 他叹息道:“琪雅,我们不能继续这样……” 孟琪雅慢慢地以手指摩挲肩膀:“为什么?男欢女爱,天地大伦。” “你有麦克,我有薄云。” “错,麦克从来没有拥有过我。而薄云,早已离开你。” “琪雅,不是的,薄云从来就没有离开我,不论我走到天涯海角,只要一抬头,我就能看见云朵在头顶,她从未消失,一直驻扎在我心里,你明白吗?我本以为躲到雪山之中,冰天雪地,就可以让燥热的心冷静,可是没用,她一直在,就像云朵俯瞰大地,她那双眼睛一直在我梦境里盯着我看,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星星。我忘不了她,琪雅,不要逼我。” 孟琪雅笑了,理解而凄楚的笑。她问:“致远,你爱过我吗?” “爱过。” “那现在呢?” 他给她的,只能是沉默。 但孟琪雅有备而来,她从行李的深处,掏出一个有些陈旧的小盒子,宁致远的喉咙被掐住,天啊,真的吗? 孟琪雅就着烛火,在他面前打开:“这枚戒指,你还记得吧?” 他怎么可能忘记这枚蓝宝石戒指!二十岁那年,他用炒股赚来的人生第一桶金,倾囊而出,兴冲冲地订做了这枚华丽的戒指,15克拉的纯净蓝宝石,比瑞士的天空还要清透。镶嵌是名家设计,一条银色的美人鱼翘起鱼尾,形成指环,她的长发和尾鳍掀起的浪花围绕着这一颗蓝宝石,美得令人窒息。 孟琪雅看着宁致远的眼睛:“我说过的每一个字你都没有忘记过。少女时代的我说,拿破仑用蓝宝石戒指向约瑟芬求婚,查尔斯送给戴安娜的订婚戒指,镶嵌的也是象征忠贞的蓝宝石。如果有一天有个男人在我面前单膝跪地,我希望他捧着的是一枚蓝宝石戒指。” 宁致远苦笑:“我以为这枚戒指早就不知所踪,忠贞?不过是幻想而已,拿破仑对约瑟芬始乱终弃,而戴安娜的童话婚姻破灭,不得善终。琪雅,我们那时太天真……” “不,天真的一直是我,只是我而已。致远,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执着而热情的人,是我让你变成这样坚冷如磐石的,现在我后悔了,我可以用这枚戒指,请求你娶我吗?” 宁致远的眼睛里溢满泪水:“我们回不去了,琪雅,不要这样。” 这一夜,他们都睡不着,在各自的房间里,对着窗外一方小小的墨蓝天空,回想多年前的往事。二十岁的宁致远,仍然沉浸在对孟琪雅的热恋之中,那段时间他是空中飞人,哪怕只有三四天的假期,他也千里迢迢从纽约飞到苏黎世,就为了见她一面。 那一年的初春,孟琪雅庆祝二十岁生日,在父母为她购置的高级公寓中开庆祝派对。宁致远带上精心准备的那枚蓝宝石戒指,抛下一切事务,飞到苏黎世。他到达的时候已是夜晚,震天响的音乐从公寓中传出来,他在拥挤的人流中找到孟琪雅,她已经醉到口齿不清,看见宁致远,给了他一个酒精味儿的热吻和黏糊糊的拥抱,然后,她被一帮不同国籍的帅哥继续拉去灌酒,热舞。 宁致远手里捧着一大束白玫瑰,挤到身边,在她耳畔说:“琪雅,我们能单独说说话吗?我有很重要的事。” “有什么比彻夜狂欢更重要?致远,别这么严肃,一起来High吧!” 孟琪雅抢过他手里的白玫瑰,撕扯下那些娇嫩的花瓣,洒向空中,发出快乐的尖叫,她撕扯的也是宁致远的心,她如花般的笑颜不是给他一个人的,而是给无数人,她的身体在不同男人的胳膊中交换,他们吻她的脸颊甚至嘴唇,抱紧她,跟着音乐疯狂扭动。 宁致远看见和五彩纸屑一起被践踏在地上的白玫瑰,叹息,他随手将装着戒指的礼盒扔进大筐里面,各种包着彩纸的生日礼物在里面堆成小山,小礼盒瞬间被吞没。他当夜就返回美国,而孟琪雅之后绝口不提那枚戒指,宁致远以为她根本没看到,只当做无关紧要的垃圾被佣人和狼藉的酒瓶纸屑一起扫荡出门。 今夜,孟琪雅蜷缩在被窝里,一个人睡,好冷,在另一个房间的宁致远,他会不会也失眠?她把那枚蓝宝石戒指保留了这么多年,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他促膝长谈,关于荒唐的二十岁,关于惧怕承诺的糜烂青春。十八岁切除子宫之后,孟琪雅进入一段最放荡不羁的时光,她睡遍苏黎世年轻英俊的帅哥,以为在感官享乐中找到人生乐趣。二十岁是她华丽的巅峰,有胸有脑有美貌,账户里花不完的零用钱,会玩,也玩得起,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宁致远当日捧着白玫瑰而来,她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但她假装不懂。开玩笑!才二十岁而已,她才不要当宁太太,她要做光芒万丈的风流名媛孟琪雅。宁致远默默地来,默默地消失,她在宿醉之后的清晨下意识地唤他的名字,但是,身边躺着的两个男人,都不是他。她脸上残妆未卸,爬起来打开每间房门寻找他的身影,无果。她才意识到,她真的伤了宁致远的心。 三天之后她才在堆山积海的礼物堆里发现那枚美人鱼蓝宝戒指,毋庸置疑,这是宁致远留下的,她只对他一人说过,若要向我求婚,我要蓝宝石。 往事并不如烟,它只是潜伏着的兽,在恰当的时机爆发,让人毫无招架之力,此时方知,情障乃世上剧毒,终生难愈。 第二天一早,宁致远起床,孟琪雅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壁炉前面,度假山庄的侍者送来早餐,咖啡的香气弥漫。她冲他粲然一笑,手指撩开垂落胸前的大卷发。 他看见她戴着那枚蓝宝石戒指,精心呵护的一双手,玫瑰花一般娇嫩。她天生就是个少奶奶命,锦衣华服,玉手纤纤,不需操持家务,磨损她的容颜。 他在她身边坐下,火炉的光映红她的脸颊,他看见她眼角几丝隐约的细纹,在冬季干燥的阿尔卑斯山区,无论涂抹再昂贵的面霜,岁月的痕迹暴露得如此无情无义。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脑海里想起八岁的她和十八岁的她。八岁的她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致远哥哥。十八岁的她赤裸裸地跨坐在他身上,小豹子一般说——致远,再来一次! 二十八岁了,他们的故事,是不是该有一个童话结局?她今天没有化妆,穿着宽松的毛衣和牛仔裤,一双厚实的羊毛袜子,在脚踝处堆着缱绻的褶子。她这样朴素的模样让他不习惯。他忍不住捧住她的脸颊,端详这张一直在他生命中存在的容颜,她的手覆盖上他的,戒指冰凉。 “致远,你曾经爱过我,那未来,我们还是有相爱的可能性吧?” “琪雅,那一点点爱的余烬,好似即将熄灭的炉火,不足以支撑漫长的一生。” “木头烧成炭,却比熊熊火焰更加炙热。爱情本就易逝,我没指望我们之间因为热恋而结合,把我们捆绑在一起的,难道不是比爱情更结实的东西吗?彼此的了解,兴趣的契合,双方的家世财富……” 宁致远脸上是落寞的神情:“这些就足够了吗?没有爱情,其他的都无足轻重。” “不,致远,爱情是最轻飘的,我们都尝试过不是吗?十年了,你可曾找到能许诺你生死不渝的爱情的对象?我已经看透,没有爱情的婚姻,更加长久。因为不会失望,不会受伤。不如我们结婚吧。” “你向我求婚?” “对,这是我欠你的,二十岁时我没让你说出口的话,今天我来说。请你娶我!我们一定是完美的一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宁致远心里说——纵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可是他听见屋外猎猎寒风,白雪地反射出清晨蓝色的阳光,举目四望,天地茫茫,在这一刻,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已经和他纠缠了一辈子的孟琪雅,那就认命吧,也许这是上帝的安排。 他听见自己身体里一个陌生的声音沙哑着说:“好,那就结婚吧。” 214、王者归来 麦克收到孟琪雅的电邮——他的单相思的死刑宣判书,清晰明了。 …… 亲爱的麦克,我很抱歉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然而我可能不得不再次伤害你。我不想让你再从媒体或者第三者嘴里知道有关我的消息,所以,容我亲口说。我和致远已经决定,在12月31日订婚,那是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是继往开来的一天,我们告别过去,迎接新的生活。 我虽然受过西式教育,但骨子里相信命运。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如何相识相爱,第一次就决定了结局。有的人只是露水情缘,有的却是惦念一生。我还记得我们初相遇的那一晚,我问你,你爱不爱我,你叫我别问那么幼稚的问题。是的,我外表潇洒,内心幼稚。如果一个人不是先爱上我,我是绝对不会先交出真心的。这是我可笑的自尊心,麦克,请你理解。 但是致远不一样,我跟他之间虽然没有我和你的那种情欲的激情,在一起就好像走过半世纪的老夫妻,左手握右手一般,但是目前的我,需要的就是这种平淡和妥帖。我玩够了,也玩累了。 麦克,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我希望你尽快忘记我,重新开始你的人生。认识你,是我生命中很美好的一段回忆,因此,我会送你一份礼物,作为纪念。 …… 麦克愣愣的,在空旷整洁的办公室,他看见外面灰霾的天空,他渴望一场暴风雪,摧毁这座伤心的城市。当天晚上,他收到从艺廊送来的礼物——那幅油画,孟琪雅在和他缠绵之后最终完成的大作。右下角题名为《爱之谜》。 他把油画依靠在客厅墙上,掀开帷幕。好美!在万花筒一般的色彩漩涡之中,是一团白光,一个女性的剪影,张开双腿面对观者的视线,隐秘之处呈现,细致、饱满、鲜嫩。这是她的自画像,麦克明白,虽然五官模糊不可辨别,可那天堂的入口,是他无数次沉迷过的密径。 她带给他的体验,好比全世界的冰川融化,那种灭顶的快感是他一生从未有过巅峰体验。他对于性的感受定格于此,无法超越,无法重复。那是他和她的隐秘,她把这个秘密锁在这副画里,送给他,一个圆满的告别,不是吗? 麦克抱着这副油画,滚烫的眼泪掉下来。 次日清晨,麦克打开电脑,看见铺天盖地的消息,八卦杂志和财经报道都打了鸡血一般,家家门户网站都在刷屏。 《豪门联姻,地产千金孟琪雅和快客总裁宁致远疑似订婚!》 《名媛孟琪雅手戴巨型蓝宝石钻戒,满面春风!》 《机场十指交扣,订婚消息不胫而走,柠檬(宁孟)之恋终成正果!》 《宁氏默认,孟氏沸腾,快客网和孟氏地产今日股价暴涨》 …… 狗仔偷拍的照片上,宁致远和孟琪雅双双出现在机场,他们从瑞士回来,前来接机的随从在后面推着行李车,成套的LV行李箱叠放,二人皆是衣着华贵。宁致远体贴地拉着孟琪雅的手,她落后半步,宽檐帽和大墨镜遮住半边脸,宁致远神情平静,并不回避镜头。一张像素模糊的照片显示的是孟琪雅的左手特写,豪华的蓝宝石戒指夺人眼球。 麦克猛地关上电脑,那两个人在向全世界宣告他们的幸福,而独自舔舐伤口的人,躲在阴暗的角落。 顾情首先发现了这个八卦,兴奋不已地和身边每个认识宁致远的人分享。薄云心乱如麻,坐立不安,想看又不敢看。Mr.King已经把“天边一朵云”拉黑,但快客网上“宁致远”这个实名大V是人人都可以关注的账户,她鬼使神差地闻风而去。宁致远当日只发了一条状态——十年一觉,大梦初醒。 是啊,梦醒之后,富家公子选择了门当户对的名门小姐,皆大欢喜的结局。薄云洗一把冷水脸,12月的水冰凉刺骨,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对自己说:你也该梦醒了。 宁致远到孟府拜访,孟海涛和苏青、孟琪雅都在。苏青笑意盈盈,亲自把他脱下的外套挂起来。 “你好像清减不少。”苏青说。 宁致远乖觉,立刻说:“是瘦了点儿,所以特地来找苏阿姨讨一碗滋补汤水喝喝。” 四人一起坐下,商量订婚事宜。 孟海涛问:“你父母有没有空回国参加订婚宴?” 宁致远摇头说:“我们决定订婚,事出仓促,之前爸爸妈妈已经答应在跨年夜到西雅图出席一个非常重要的商业活动,恐怕无法回国。” 苏青感到惋惜,但还是圆场子说:“不要紧的,只是宣布订婚消息而已。之后的婚礼才是重头戏,你跟琪雅有没有商量好,婚礼什么时候办,在哪儿办?” 孟琪雅靠在宁致远身上,娇声说:“当然要从长计议,要订最美的礼服,最奢华的场地,最梦幻的设计,最绚烂的珠宝。哪怕再等上一年时间我都愿意。” 宁致远低头看他,语气柔和:“你不要事必躬亲,追求完美的人会很辛苦。” “一辈子只有一次,必须完美。” 宁致远不再多言,是啊,神圣的婚姻,一生仅此一次的美梦,似乎是等待了十年的结局,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心不甘情不愿。 厨子做好饭菜,李嫂布好碗筷,四人围坐,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孟海涛和宁致远低声耳语,说的都是生意经,而苏青母女谈来谈去都是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珠宝。 饭后宁致远略坐一坐便告辞,苏青拉着女儿的手,去打开尘封已久的紫檀木百宝嵌橱柜,把她珍藏的衣料都搬出来。 “哎哟,妈妈,如此复古,这是唱哪出?《上海滩》吗?” “给你做旗袍啊!我觉得还是你穿旗袍最好看,比那些名牌礼服裙有气势得多。” 孟琪雅把一卷一卷的衣料在床上摊开,五光十色,丝缎的光泽流淌如河,一股淡淡樟脑丸的味道。她拿起一幅艳紫底子上宝蓝孔雀羽毛的织锦缎:“这个不错,可是配什么珠宝才压得住这样鲜艳的颜色?” “可以配珍珠项链。”苏青说。 “不要,太冗杂,既然压不住,干脆就显示面料本身的图案。致远送我的蓝宝石戒指已经足够华丽,顶多再加一对蓝宝石耳环呼应一下。” 苏青说:“都随你,我给你找个好裁缝,这料子颜色艳丽,做成鱼尾款式,亦古亦今。本来想让你穿红色旗袍,好把我这条翡翠镯子送给你搭配,现在看来得等到你结婚穿大红喜袍的时候才送得出去啦!” “这是你的心头好,真舍得?”孟琪雅拉着母亲的手,看那一条翡翠镯子,名曰春水——一泓碧绿,清透见底,民国时期的老货,是如今揣着钞票都找不到的极品。 “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有什么不舍得?我们的,以后都是你和致远的。” “妈……”孟琪雅抱着母亲,像个小女孩那样撒娇。 宁致远恢复工作,麦克和李昊到他的办公室密谈。宁致远打算以快客公司的名义投资数码商城改建工程是件大事,要将计划书尽快交由公司高层讨论。麦克面色如常,好似根本不知道孟琪雅和宁致远即将订婚的消息一般,高效而冷静地分析利弊。 “二十亿的投资不是小打小闹,对快客来说是风险极高的一笔生意,致远,你是否考虑好?” 宁致远翘起一条腿,志得意满地说:“我就是这种永远不会安于现状的人,建成一个最先进的数码科技体验中心是我的梦想。如果这份计划无法得到股东支持,那么,我不介意以我个人名义投资,二十亿我还是拿得出来。” 李昊对麦克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违逆宁致远的豪情壮志。麦克心中叹息,他当然了解宁致远,他决定要做的事情,哪怕刀山火海,也要往前冲。这是他成功的秘诀,风险与机遇并存,他不怕输,只怕没玩到爽。 李昊和麦克先后告辞,麦克的手搭上门把,宁致远叫住他:“麦克,关于……订婚的事,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麦克背对着宁致远,声音平静:“你是告知,又不是跟我商量,我有什么好说。” 宁致远站起来,无奈地摊开手:“麦克,我跟你十年友谊,不想因为感情的纠葛而形同陌路。” 麦克转身:“你真的关心我的感受吗?” 宁致远往前几步,靠在沙发上:“当然,麦克,我们之间无话不谈,不是吗?” “致远,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不是没有得到过,而是得到了再失去。在身体层面控制一个女人很容易,但灵魂的交融好比攀登珠峰那样艰难。我认为一男一女决定以婚姻的方式结合,是一个至高无上的承诺。我不确定你跟琪雅是出于何种原因,在短短几日之内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我直觉这是你对自己人生一笔最冒险的投资。致远,你怕不怕血本无归?” “我能失去什么呢?”宁致远的笑容飘渺空茫。 “失去爱的能力,和被爱的可能。爱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能够永远保鲜。它会磨损,会蒸发,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游戏中消磨殆尽。致远,虽然订婚是可喜可贺的是,但我没有在你眼里看见那种光。当男人深爱一个女人直至非得到她不可的那种光芒,你没有。” 215、雪落无声 麦克离开宁致远的办公室,给孟琪雅发一条短信:“订婚之宴,你想要什么礼物?” 孟琪雅拿着手机犹豫许久,回一条:“你来参加就很好。” “如果我去,我会在衬衫上系一个红色领结,纵使人潮汹涌,你也知道是我。” 孟琪雅眼眶湿润,她明白这个暗语,那是他们曾经玩过的小游戏,喝酒掷色子,输的那一个,就要在脖子上绑一个红色领结,象征“奴隶”,当晚要任由主人“折磨”。他们曾经快乐过,玩过前所未有的花样,尝试过种种疯狂的幻想,不止是满足,比满足更甚。她每次去麦克那里,都充满期待,几乎是在打开门的第一秒就可以黏在一起。 那种紧绷和颤抖,那种兴奋和狂热,令她欲罢不能。 可是,她期待的不止是性,她累了,她要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 “致远,这几天我们要不要见面讨论一下订婚宴的事?”她打电话给宁致远。 宁致远说:“说过由你全权负责,你只需要告诉我何时何地出现即可。琪雅,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总会给我惊喜的。” 这话有一半是真心,另一半是不想面对。他觉得天空之上有一只看不见的命运之手,在操控一切。大地躲不过雨云,绿叶熬不过冬寒,他决定认命。 孟琪雅果真事无巨细地安排妥当,地点选在市中心的丽晶大酒店。二人共同的朋友,以及孟氏地产、快客公司的高层都收到邀请函,字里行间却只字不提“订婚”二字,只说——共度跨年之夜,迎接崭新未来。然而当夜二人要宣布订婚的消息仍然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流传,不少人特意备好礼物或者礼金,以备不时之需。 苏青不解,问女儿:“为何不说明是订婚喜宴?” “说了就没意思,你知道致远的性格,他本就讨厌繁文缛节,若是那些有心巴结的人知道是订婚,到时候还得准备个大箱子装礼金,了解的说是朋友捧场,不了解的人还说我们特意敛财呢,订婚搜刮一笔,结婚再大赚一笔。我们两家不缺这个钱,场面做足、广而告之即可。” 孟海涛在一旁看报纸,耳朵里却一字不落听完,淡然地说:“你安排得很好,马上致远要参与数码商城的地产项目的消息就会公开,这个关键时刻还是不要把订婚的事搞得太张扬,免得冲淡重点。何况国内现在风气不好,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喜欢趁着红白喜事搞些擦边球,那些烫手山芋的礼金,不收也罢。” 苏青又问:“那圣诞平安夜,致远的生日怎么说?” “他和朋友们小聚,喝喝酒跳跳舞,我不去,就当是单身派对啦,让他最后放纵一把。” 在N大,圣诞节的气氛日渐浓厚,大学生最爱抓紧一切机会搞活动找乐子。校园的行道树上早早挂上五色彩灯,校园广播里天天放着欢快的圣诞歌,提前催发节日气氛。学校周边的小店里,各色圣诞礼物摆满柜台。 赵楠已经研究了好几天都没个主意,到底该送薄云什么?他平常观察薄云,穿戴虽然不炫目,但质地做工都是上乘,他不确定薄云家里经济条件如何,只觉舒服又高雅,想来一般俗物无法讨她欢心。 最后他决定买一个实用的东西,在一家数码商店订做一对情侣U盘,上面可以免费刻上姓名缩写。他的刻上Z,薄云的刻上B,都是银色,小巧玲珑,可以拴在钥匙扣上面。 平安夜转眼就到,赵楠早早就在大学生活动中心的礼堂占个好位置等着薄云,这个场地非常大,一般文艺晚会或者舞会都选择在这儿举行,缺点是没有固定座位,都是按照需求临时摆放折叠椅,最多只有800张,来得晚的人就只能站着看,尽管如此,这不算舒适的环境里,常常还是充塞两三千学生,很多人都是席地而坐。 顾情她们也来得早,文浩然跟顾情坐在一起。赵楠跑过来跟顾情打招呼,问薄云的去向。 “她还在琴房抓紧时间排练呢,要等开场的时候才到,今天她们的节目是第三个,不用等太久。”顾情递给赵楠一张节目单。 他欢天喜地道谢。文浩然问:“他是谁?” “咦,你的小云妹妹没跟你报备?他叫赵楠,最近追薄云可热乎了,是我们一个年级的,体育部长,打篮球的。” 文浩然哦了一声,探身去看隔几排座位的赵楠。个子很高肩膀很宽,皮肤黝黑,外套脱下,里面粗针白毛衣绷紧,肌肉很厉害的样子。五官普通,就是一口白牙让人无法忽视,笑起来有种阳光灿烂的感觉。他心想,倒是个不错的男孩子。 他悄声问顾情:“这个赵楠成绩怎么样?家里干嘛的?” 顾情掐他一把:“干嘛查人家户口?薄云都没放在心上,你倒是紧张兮兮。” 文浩然挠挠头:“小云是个傻姑娘,又没爹没娘的,我怕她被欺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薄云不傻,她只是沉得住气,你别瞎操心。” 演出还没开始,突然有人大喊:“下雪了!”大家都跑去窗口看,果然,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在灯火通明的校园中带来浓厚的节日气氛。顾情开心极了,攥紧文浩然的手:“如果明天雪积起来,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好不好?” 文浩然握住她的手:“好,如果雪堆得足够厚,我会打电话叫你起床的。” 黄婉婉和周雨婷耳语:“看,他们真的是一对,平常瞒得密不透风,遇到温馨的时刻就情不自禁。” 周雨婷笑:“恋爱和咳嗽一样,藏不住的。” 他们看见薄云,她和一起演奏的那个女孩子从琴房那边快步走过来,薄云穿着顾情的厚实长羽绒服,手里用纸袋拎着她的高跟鞋。 顾情拉开窗户跟她招手,薄云仰头,赵楠也看见她。化了淡妆的薄云真好看,比雪花还要纯洁,他没有说话,趴在窗户上,哈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的身体语言是热恋中的人,嘴唇翕张,有些琐碎的不自觉的小动作,不可救药,忘乎所以。今晚他想告白,以浪漫的正式的方式,说出那句话——“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晚会即将开始,薄云和搭档在后台准备。赵楠翘首以盼,等待她登场。 在雪落无声的夜色中,李昊开车载宁致远前去一家会员制高级夜总会,参加他的生日派对,麦克和一帮快客公司的男人,以及宁致远素日来往的年轻朋友,早在那里等着。 “下雪了。”宁致远看着窗外发呆。 李昊从后视镜里看,宁致远的脸颊比之前略显清瘦,但魁伟的身材依然保有健壮的体格。他眯着眼睛看车子驰行卷起的雪花飞舞,黑眸深不可测,使得他的俊颜染上孤傲的气质,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宁致远的手指放在唇上,思绪飘远。 李昊突然来了一句:“去年这个时候,薄云在学校演奏钢琴,她很可爱,那个视频最近在快客网上又被打捞上来,不算圣诞歌的一支曲子,被她弹得行云流水,那曲调常常萦绕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不知道今晚她有没有演出。” 宁致远喉头一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昊准确地说出他的心事。 “掉头,去看看她。” 黑色奥迪漂亮转弯,在夜色中奔赴无法预知悲喜的相遇。李昊因为到N大参加奖学金审核,他的奥迪已经得到一张N大的特许通行证,因而顺利地驶入校门。GPS定位精确显示出薄云的所在,他把车停在大学生活动中心楼下。此时碰巧正是薄云和搭档的合奏节目,曲目是薄云选择的,《天空之城——Carryingyou》,宫崎骏动画在大学生中广受欢迎,久石让的插曲具有经久不衰的魅力,薄云在丽晶酒店常常演奏这一支曲子,早已烂熟于心,加上小提琴的缠绵悠远,有种分外清新灵动的视听享受。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薄云穿一身香槟粉色的纱裙,小提琴演奏者是一身冰蓝长裙,相得益彰。 美妙的琴声从礼堂中溢出,李昊放下一扇车窗,宁致远坐在车里也能听见楼上隐约飘来的琴声。是她,没错,饱含感情的演奏,不管任何曲子在她的演绎之下,都有她自己的风格,直击人心。 一曲结束,沉默许久,宁致远叹息一声:“走吧,她听起来很好。” 李昊关上车窗正要掉头离去,突然看见薄云,她和一个男孩子一起走出大楼,站在灯光地下,她的裙子和高跟鞋还没换下,裹着羽绒服。 宁致远从车窗里看见薄云,好似被闪电击中,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头发已经长至垂肩,吹得蓬松,发根微微向内卷起,显得她的瓜子脸更加小巧精致。她脖子上戴着他送的Tiffany钥匙项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赵楠的请求下,薄云跟着他下楼,不知他要做什么。她觉得风很冷,下意识地拉紧羽绒服的前襟,看雪花在灯光映照下旋舞的身姿。赵楠正想开口,她突然惊呼一声,直视前方。赵楠投去疑惑的目光,那里没什么,只是一辆没熄火的黑色奥迪停在路边。 216、猝不及防 薄云的呼吸凝固,她能隐约看见坐在驾驶位的李昊,说不定宁致远就隐藏在漆黑的后座。她听见外套口袋里手机在震动,她掏出来,是李昊打来的。 “李大哥,你好。” “小云,圣诞快乐,你今晚很美。” 薄云捂住手机听筒,对赵楠说:“我想单独待一会儿,你能先上楼去吗?” 赵楠满腹疑问,但还是返身上楼,他不想讨人厌。 薄云见四周没人,才继续和李昊对话,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她就是迈不开步子。 “他跟你在一起?”薄云问。 李昊没有回答,手机换到另一个人手里,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的呼吸声。薄云知道是他,即使他一言不发,她还是能感觉到他那魅惑而强悍的压迫感,仿佛他就在她面前,魁梧的身体能为她挡住寒风。 薄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对着手机唱起生日歌:“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dearMr.King,Happybirthdaytoyou……” 电话另一端,呼吸急促,然后,挂断。薄云目送黑色奥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苍茫夜色中,泪流满面。宁致远还记得她,所以来听她演奏一曲,正如她一直没忘记今天是他的生日,哪怕再见亦无言。 赵楠在大学生活动中心里面一直等到工作人员收拾折叠椅,薄云都再没出现,她的手机关闭,他只好打电话问顾情,顾情说,薄云头疼,已经在宿舍里睡下了。赵楠发现,他和薄云之间,隔着一块结结实实的玻璃,她那纯净的面庞之下,还有他无法猜透的深海。 12月31日碰巧是个周五,薄云到达酒店,发现布置得异常华美,酒店门口和大厅通往二楼的阶梯,全部以大红玫瑰花和金色帷幔妆点。隐隐有音乐声从二楼的宴会厅传来,一楼有接待处,铺设长桌,两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孩子坐在那里,等待客人。 薄云在更衣室里换上今天的小礼服,问其他服务生:“今天有人结婚吗?” 碰巧经理来了,抓住薄云说:“小云,你今晚可要好好弹琴,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不能出纰漏。” 薄云一边梳理头发,一边问:“我只是在大厅弹琴,他们在二楼宴会厅办喜事,没关系的吧。” “话虽如此,可从大厅走过的人都能听见你弹琴、看见你的样子啊,你也代表我们酒店的门面。” 那倒是,薄云钢琴的位置就在楼梯口的转弯处,这里是个死角,偏偏却是每个上楼的人都看得见的地方。幸好她今天穿着去年圣诞节演出那次的Valentino白色礼服裙,她长高了一点,胸也更丰满,因此这条裙子现在穿起来更显得曲线毕露,呼之欲出。经理看她打扮得漂亮,脸上一点若有似无的淡妆,十分满意。 她锁好背包,和经理一起往外走:“是什么人结婚?都没看见名牌。” “不是结婚,好像只是订婚。普通人才喜欢把名字写出来,今晚的人太有名,所以不愿挂出名字,免得招惹闲杂人等。我们都奉命保密,只管服侍。我今晚会很忙,不能照应你,没问题吧?” 哦,薄云不再多问,只说:“经理放心,我只管弹琴,不会有什么事麻烦你的。” 薄云在钢琴前面坐下,随性弹奏一支舒伯特小夜曲。她回想圣诞夜的场景,宁致远出现在那里,不会是他特意跑来嘈杂的大学校园里赏雪吧?他是特地来看她的吗?哪怕只是隐身在车里,远远地看她一眼?她心里说不清酸甜苦辣,这几天她茶饭不思,复习都没有心思,再这样下去不行,元旦之后就是考试周,她得全心全意扑在备考之上。 时间接近7点,陆陆续续有客人签到,往二楼走,薄云沉浸在琴声中,目不斜视。她就是有这种天份,人山人海也好,锣鼓喧天也罢,只要一双手放上钢琴,她的心思就全部倾注在黑白琴键之上,全然不管外界纷纷扰扰。 宁致远坐在劳斯莱斯礼车之中,李昊陪着他一起,汇报今晚订婚仪式的流程。 “琪雅已经到了吧?”宁致远问,这些天他都没和她见过面,各有各的忙碌,何况她是个八面玲珑的公关好手,不需要他操心。 李昊答道:“听说下午就到了,在套房里梳头化妆。” “好,孟家二老呢?” “应该也是陪着孟小姐一起。” “麦克……” 李昊说:“他会来的,我跟他确认过。” 宁致远舒了一口气,他不想失去麦克这个朋友。 在李昊的陪同下,宁致远步入丽晶大酒店的大厅,脚下的红毯一直朝上延伸,漫天的红玫瑰怒放,好似一片火海,这是孟琪雅的品味,美就要张扬跋扈,她是骄傲的公主。 奇怪,好熟悉的曲子,他的脚步忍不住放慢,这是《MerryChristmasMr.Lawrence》,去年曾听薄云弹奏过,那个视频他反复看过多次,印象深刻,这根本不是一首“快乐”的圣诞歌,而是禁断之爱的挽歌。明知不可以,偏偏爱上,情深似海,却只能以死来成全。这般缠绵悱恻的琴声,竟然有第二个人能演绎? 他朝楼上走,踏上华丽的大理石台阶,余光瞥见一朵白云般的身影,他看见了她!薄云就在他眼前弹奏钢琴!她穿着和那一晚一模一样的白色高腰礼服裙,脖子上挂着他送的Tiffany钥匙项链,垂落在肩上的乌黑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出丝缎般的光泽。她唇上是淡粉色蜜彩,上翘的睫毛如洋娃娃一般,在她脸颊上投下倒影。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就好像白云不可能在夜间发光。 薄云似乎全然未察觉有人在凝视她,直到一曲奏罢,才站起来,微微撩起裙摆,在寥落的掌声中,朝着大厅里那些或听她演奏,或自顾用餐的宾客鞠躬致谢。在抬头的一瞬间,她看见了楼梯上的人,李昊眉头深锁站在一边,宁致远抓住栏杆,上身前倾,脸上是无法置信的表情。 他和她的视线撞上,身体通了电,空气中火花四溅,灼伤两个对视的人。 薄云在想,这是真的吗?她是不是弹奏了什么魔咒,把心里呼唤的那个人召唤到眼前?可眼前的宁致远,他明明是个实体!一袭银灰色晚礼服,白如雪的衬衫,双层黑色丝缎领结和一颗颗黑钻纽扣,奢华的风姿衬托出他一张雕刻般俊逸无双的脸,黑眸里是千言万语。 薄云无法不看他,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目光盈盈流动,写满惊慌失措,胸脯起伏,樱唇微张,慢慢地把下唇咬住,捂住胸口,然后猛地转过头去,跑开。宁致远喉头一紧,她不知道他会出现!她逃走了,他脑子里一声炸雷,这是上帝的启示吗?上帝给他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李昊的手扶上宁致远的肩:“七点了,宾客都在等着,无论如何,要露个面。” 宁致远只说了三个字:“找到她。” 李昊跑去寻找薄云的踪影,宁致远大步往楼上走,看见麦克站在楼梯顶端,静静地看着他,麦克系着红色领结,一身白色晚礼服,着装显得比宁致远这个准未婚夫更加隆重。 “致远,能跟你说两句吗?” 宁致远心绪烦乱,不吭声,径直往前。麦克扯住他的胳膊:“关于云。” 此言一出,宁致远不得不止步,麦克看看周围没人,就在走廊上,快速凑在他的耳边说:“从你的眼神里我知道,你没法忘记云。希望我现在向你道歉还不算太迟,那一天你看见的场景只是一场戏,我跟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连她一根手指都没碰,只是做一场戏给你看而已。” 宁致远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露:“为什么?” “那时候,我想报复你,让你体会到被深爱的人背叛的滋味。而云,她想摆脱你,我们各取所需。是我建议用这一招的,没有男人过得了这一关。” 宁致远直视麦克,他看见的是一双诚实的眼睛,麦克没撒谎。宁致远咬牙切齿地说:“麦克,你居然敢这样折磨我,你捅了大篓子,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麦克摊开手:“致远,我任你发落,但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云,她是个好女孩,那天她哭得一塌糊涂,伤害你,她比你更难过。” 宁致远用力推了麦克两把,很想揍他。时间紧迫,他没有去宴会大厅,而是直接找到孟琪雅所在的套房,他不到场,孟琪雅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出现的。她在里面,化妆师还在抓紧时间做最后的一点琐碎修饰。孟琪雅挥挥手,屋里的闲杂人等都退出。 她站起来,替宁致远理一理塞在礼服衣袋里的丝巾。 “你来迟了,路上堵车?” 宁致远不说话,他觉得胸口堵得慌,心好痛,无法呼吸,他三两下扯松领结,在沙发上颓然坐下。 孟琪雅心里咯噔一下,不要,这个节骨眼儿上,宁致远可不能打退堂鼓!她温柔地伏在他膝盖上,仰头看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脸上的粉底沾污他的礼服。 “怎么了?不开心?” 宁致远他捂住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薄云的身影顽固地占据他整个脑海,她那在钢琴上飞舞的手指,看见他时惊恐的眼神,凛冽的锁骨,锁骨上那闪烁流光的钥匙项链,他给过她的一切,她没有忘记。他觉得自己成了一架钢琴,一百只猫在琴键上面蹦跳狂欢,他的心思乱七八糟。只是一次目光交接而已,她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静静伫立。但为什么他的心跳得这么快?这就是爱情吗?禁忌之恋,明知不可以,偏偏欲罢不能。 217、抓住真爱 “琪雅,我不能跟你订婚。”宁致远沙哑着嗓子说。外面有人敲门,他感到烦躁。 “什么?致远,我们说好的!” “上帝在天上训诫我,要我听从心声。”宁致远用力拍着胸脯,脸上是痛苦和凄楚,“琪雅,我的心好痛,我不想犯下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我们都还年轻,为什么要把彼此逼上无法回头的道路?如果家世和财富不能使我幸福,那我宁愿一无所有。琪雅,我们可以选择幸福,不是吗?” 孟琪雅在阻止泪水涌出,不行,她不能哭,没有时间补妆了。外面有人在敲门。 “致远,难道你不相信我可以让你幸福吗?做一个完美的妻子,陪伴你一生一世。” “不,琪雅,你很清楚,有人可以让你更幸福,而我更加确信,我真正爱的另有他人。” “全世界都在等着我们宣布订婚,你却告诉我,你爱着别人?”孟琪雅抓住宁致远的领口。 他把手按在她的手上,蓝宝石戒指硌在他掌心,疼。 “琪雅,想想看,如果你明知我不爱你,却要和我做一辈子夫妻,这种日子无益于折断你自由的翅膀,你是翱翔天空的鹰,不是甘愿困于笼中的金丝雀。而我更不愿自欺欺人。我们之间,难道不是因为彻底的坦诚而成为最亲密的知己吗?” 孟琪雅慢慢松开手,她脸上露出奇特的微笑——梦醒之后那种有些恍然又解脱的微笑:“看来,一直做梦的只是我而已。” 外面又有人在敲门,一下一下无比焦急。孟琪雅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再不出去,宾客们就要失去耐性。她抓起手机打给母亲,苏青和孟海涛在宴会厅里招呼宾客,苏青早已心急如焚,派了好几次人去催,都敲不开门。女儿的电话打来,她在第一秒钟就接起来。 “琪雅,搞什么鬼?你跟致远怎么还不出现?今晚的流程还要不要进行?” “妈,冷静,听我说。我和致远决定取消婚约,等下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请你和爸爸保持微笑。告诉司仪,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之后所有和订婚有关的仪式都终止。” 苏青傻了,三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抓住丈夫耳语几句,孟海涛端着香槟的手抖了一抖,长叹一声,拍拍妻子的背:“你的女儿你明白,由她去吧。” 音乐奏响,全场灯光熄灭,一盏追光打在红毯尽头,潇洒俊美的宁致远和仪态万方的孟琪雅姗姗来迟,他们带着高雅的微笑,在掌声和欢呼声中,挥手致意,走向舞台。孟琪雅穿过一道一道的玫瑰花拱门,心里却是数九寒天,她不是在走向快乐,而是走向悲伤。但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微笑,百分百的名媛。 他们在舞台中央站定,司仪无事可做,只能递上话筒给二人。宁致远看一眼孟琪雅,穿着鱼尾旗袍的她好似一只骄傲的孔雀。他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但把话语权交给她,也把他的命运交给她。他对不起她,所以,哪怕她此刻诅咒他下地狱,他仍会默默承受。 孟琪雅深呼吸几口,轻启红唇,声音清脆:“谢谢各位朋友捧场,我跟致远今夜举办这场跨年晚宴,是为了宣布我们孟氏地产和快客集团的联姻,对,各位没有听错,不是我们两个人要在一起,而是我们各自的事业将紧密相连。在即将开工建设的数码商城重建项目中,致远将以快客公司的名义投资二十亿,成为这一项目的第二大投资方,从虚拟到现实,从数码科技到房地产,致远这一路走来,离不开各界朋友的关心和支持,在此,我衷心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宁孟两家和各位友谊长存,共创辉煌!” 话音落下,宁致远悬在喉咙口的心慢慢沉下去,孟琪雅放了他一条生路。他握着她的手,很紧,手汗黏湿。她侧头,莞尔一笑,她还是那个女王,哪怕失败,也要嚣张地维持她的完美形象。 宾客们愣了半秒钟,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原来宁家避居美国多年之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实业上,要和孟家强强联手,一起在N市大展宏图。听到这个好消息,一些熟人已经起身,跟孟海涛和苏青握手道喜。 “可喜可贺,宁孟二家从此真是拧成一股绳,N市的版图要变天啦!” 苏青脸上有些僵硬,孟海涛已见惯风雨,喜笑颜开地应付八方来客,滴水不漏地寒暄致谢。 宁致远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孟琪雅脸颊上轻轻吻一下,在她耳畔说:“谢谢你,我欠你一次。” “你欠我不止一次,今晚我牺牲了一个女人的尊严,给足你颜面。你这辈子都要给我当牛做马,随唤随到。” “遵命,我的女王。” 三言两语,他们两个的关系再次回到起点,或者说,跨越到更远的地方,结成比恋人和夫妻都更加坚不可摧的同盟。 孟琪雅和父母一起坐下,宁致远举杯祝酒,请宾客们尽情享用美酒佳肴,彻夜狂欢,庆祝这跨越新旧之交的特别一夜。孟海涛和苏青看着这一对仍然亲密耳语的年轻人,心中是无法言喻的苦楚,他们既不能责备孟琪雅,更不能怪罪宁致远,男女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隐秘。 麦克穿越重重人群,双手按在孟琪雅和宁致远肩膀上,低语:“真是好精彩的一场戏,我好似死里逃生。” 孟琪雅看见麦克果然没有食言,打着红色领结,抛个媚眼:“来,跟我们一起坐。”她好似忘了宁致远的存在,错开一个座位,让麦克跟她挨着坐下,把他介绍给父母。宁致远识趣地起身,端上酒杯去应酬其他客人。 有好事者偏要追问:“宁总,我们看见孟小姐左手无名指戴上戒指,都以为您向她求婚了。” 宁致远耸耸肩,微笑说:“蓝宝石戒指确实是我送的小玩意儿,讨她欢心,但并非是求婚,不好意思让各位误解。” “那如果以后要求婚,会送什么戒指呢?” 宁致远耐着性子回答:“我偏好钻石,最纯净无瑕的白钻,最简单素雅的款式。” 在衣香鬓影之中,宁致远和孟琪雅遥遥相望,他们身边各自围着一圈男女,在另一个小圈子孟琪雅和麦克并肩而立,麦克俨然是个合格的护花使者,就算听不懂中文,也一直陪伴左右,手一直扶在孟琪雅的腰间。 很好,他可以悄然消失了,宁致远左右张望,以目光寻找李昊。李昊会意,从某个角落走来,挤到宁致远身边,耳语:“薄云很乖,还在楼下弹钢琴,不过她的工作时间只到九点。” 宁致远抬手一看,时针指向8:52。争分夺秒!他吩咐李昊让司机火速把车到酒店门口等着。他放下酒杯,快步走向孟海涛,低声说一句:“孟叔叔,我有事必须先走,关于今天的事,改日登门向您谢罪,万分抱歉。” 孟海涛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紧,琪雅是我的女儿,她的心血来潮瞬息万变我心里有数,你不必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担。” 在李昊不着痕迹的掩护下,宁致远悄悄溜出宴会厅,三步并做两步往楼下奔,钢琴声已经停止,他心急如焚,薄云不在,琴盖已放下。情急之下他抓住一个侍者:“弹钢琴的女孩在哪儿?” 侍者被宁致远的强大气势所迫,老老实实指向员工通道:“她刚去更衣室了。” 宁致远拔足狂奔,侍者在后面喊:“先生,那里闲人免入!” 他撞开门,看见薄云,她正打开储物柜的门,掏出背包,准备去换下小礼服。 “你……” 她的话被他力大无穷的拥抱堵住,他把薄云的头按在胸膛上,几乎要让她窒息一般。 “你逃到哪里去?” 他扛起薄云就往外走,全然不顾她涨红脸蛋,捶打他宽厚的背。 “放我下来!”薄云头朝下,手里还拎着背囊,好似被捕获的猎物。 一楼用餐的客人看见衣冠楚楚的英俊男子肩上扛着一个穿白裙的妙龄少女,穿堂而过,旁若无人地走向外面,无不瞠目结舌。幸而灯光昏暗,没人认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宁致远。 劳斯莱斯已经等在门口,司机连忙打开车门,宁致远把薄云塞进去,车门一关,消失在门童惊愕的目光中。 “强盗!你干什么!”薄云在座位上挣扎,却推不开他的禁锢,她用脚踢,用牙咬,却只换来更紧的拥抱。 “宁总,请问去哪儿?” “紫云别苑。” 宁致远一声吩咐,按下遥控,把帷幕放下,阻隔司机的视线。 “云,不要乱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他在薄云耳边温柔威胁。挣扎之中,她坐在他腿上,头被按在他肩窝,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她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喘息未停,胸口还因为激动而起伏,泛出粉红色。 他拨开头发,看她。她眼眶润湿,像个委屈的孩子。 “你抛下未婚妻,抓住我,想干什么?” “我没有未婚妻,我是自由身。” “骗人!”薄云哽咽,铺天盖地的娱乐八卦难道都是无中生有?孟琪雅戴的那个比鸽子蛋还大的蓝宝石戒指难道不是订婚礼物?今夜宾客满座,盛装出席,难道不是宣布联姻? 他突然咬她,在脖子上,她感到疼,真是一头狼!可她没有反抗,她感到贴身礼服下他剧烈的喘息和紧绷的肌肉,他现在是危险的食肉动物,她不想死。 他松开,深深的齿痕在她白嫩的脖子上留下痕迹,小傻瓜,她根本不懂他的心情,不懂他为了追寻她,闯下了多大的烂摊子。她是他的克星,明明娇弱无力,却比石头还固执。偏偏又这样稚气,天真得一点心机都没有。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只好吻上去。 她的唇是他思之如狂的味道,清甜软糯,他品尝她的香舌,汲取她独有的香气,她娇吟和虚喘,试图说些什么,宁致远辗转深吻,把她的抗议通通吞下肚。 她的小手慢慢忘记了攻击,他一只大掌抚揉她的肩膀和背,一只扣住她的小脸,脸蛋如此水嫩细滑,唇舌交缠,久久不舍得放开。 218、迷途知返 还没到达紫云别苑,薄云已经半晕半醒,眼眸迷离,任由他把她连人带包,抱进房中。一脚踢上门,宁致远把薄云放在沙发上,继续热吻攻击。他的唇舍不得离开她片刻,感到燥热难耐,胡乱脱下自己身上碍事的礼服和领结,衬衫扯开,露出壮实的一片胸膛。她在他身下战栗而惶恐,他感受到她小兔子一般的心跳,心中泛起无可言传的感动。 这是他的小女孩,他把她从女孩变成女人,在她面前,他不要伪装,也不需要试探,他是丢盔卸甲的骑士,在深爱的小公主面前卑躬屈膝。他抱着薄云,声声唤着她的名,再说不出其他。 薄云按住他四处拱来拱去的不安份的头颅,问他:“今晚,你真的没和孟小姐订婚吗?我不想当坏女孩。” 他抬眼凝视她,又感动又心痛,他很想为过去的放浪形骸致歉,那些风流往事都是水中浮萍,船过不留痕,对他而言,只有此时此地抱在怀里的这个人才是魂牵梦萦。 他把她的手贴在胸口,让她感受他的心跳:“曾经,我以为自由是我人生的最高原则,其实只是在追逐感官享乐而已。曾经,我不会轻易说爱,因为先说爱的人就失去了控制权,爱得比较多的人更容易受伤。我把爱情当做一场交易,付出一分就要索求三分。但如今,我想明白了,计较些什么呢?恋爱中的人都在干着同一件傻事——犯贱,卑微到尘土里,再从尘土里开出花来。云,如果我说,我爱你,从此我对你忠贞不二,你会嘲笑我吗?” 薄云的眼泪如泉,不住涌出,哽咽着说:“太迟,我们都犯了好多错误,回不去了。” “不需要回去,我们撕掉草稿,重新再来!” 她没有办法拒绝,眼前的宁致远,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他不再像个高高在上的王者,而是个坦率无辜的大男孩。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痴迷地吻她的脸颊,深深嗅闻她发丝的清香,耳鬓厮磨,闭上眼睛,陶醉于这一刻的亲密。 “关灯!”她乞求。好,关灯,花园两盏蓝色路灯的幽光从窗帘透进来,比月光还温柔。 他迫不及待地从白纱裙中剥出她比雪更白腻的娇躯。 “你真的没订婚吗?”她还在走神。 他接近崩溃,反复强调:“真的没有!” 宁致远欲哭无泪,薄云为什么一直不专心,想东想西?火热的唇张口舔吮她细嫩的肩膊,一路往下,在她背上的雪肤种出朵朵红花。 哀鸿遍野,片甲不留,小白兔被大灰狼吃掉了,骨头都不剩。 在丽晶大酒店,现场乐队的歌声正酣,美酒一瓶接一瓶地打开,高谈阔论,谈笑风生。长袖善舞的孟琪雅让每个客人都感到他是今晚最重要最尊贵的人,宾客们直至凌晨才陆续散去。麦克寸步不离地黏在孟琪雅身边,替她挡酒,帮她对付一些急于插话的宾客。 最后一拨人离开,只剩孟家三人和麦克,孟琪雅已经累得骨头快散架。 “爸,妈,我明天回家。今晚我实在没力气挪地方了,就在酒店洗洗睡。” 孟海涛和苏青拥抱一下女儿,没有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麦克把孟琪雅扶上楼,还在电梯里她就迫不及待脱下华丽的高跟鞋。麦克拎上她的鞋,把她像公主一样抱进房间,把她轻巧地放在大床上,她还穿着严丝合缝的手工旗袍,高贵而妩媚。麦克想替她脱掉衣服让她透气,面对繁复的盘扣,却不知从何入手。孟琪雅的发髻散了,簪在发间的一朵玫瑰花已经奄奄一息。麦克轻手轻脚地拈走花朵,替她把几个发夹都卸掉,拨散长发,希望她会舒服一点。她耳朵上的蓝宝石坠子和戒指交相辉映,好像麦克的蓝眼睛。 “麦克……” “我在。” “你走吧,谢谢你送我回房。”她睡眼惺忪,有气无力。今天从下午三点就在房间里梳妆打扮,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地护理,化妆,穿衣,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场戏说到底是她自娱自乐。 “让我留在这里陪你。” 孟琪雅突然睁开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麦克:“今晚我原本该成为致远的未婚妻,这本是我跟未婚夫共度良宵的华丽套房,如果我却跟你滚床单,那和娼妇何异?” 麦克握着孟琪雅的手说:“琪雅,不是这样的,你和致远只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孟琪雅抬手遮住眼睛,无法抑制地大声嚎哭,把这一夜的面具卸下,所有委屈和伤痛都肆意袒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麦克抱着她,哄她。他心疼得在滴血,慌乱地吻她。舌头伸进去,这是恋人之间无声的结合,比身体的嵌合更加直截了当。那十秒钟冲刺的快感转瞬即逝,达到之后就是空虚,但是接吻可以比一个世纪更漫长,比盛宴上的美食还要可口,还要花样无穷。 麦克把孟琪雅抱到浴室,让她卸妆,她一个个解开盘扣,露出精心准备的黑色蕾丝内衣,这原本是为宁致远准备的,却点燃麦克眼里的火焰。麦克一直陪在她身边,他已经鼓胀到要爆炸,却强自忍耐,他帮孟琪雅洗头,搓背,身上的脂粉和香水都卸除,她回归成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抱膝坐在浴缸里,满身泡泡,她有点呆滞,可是感到平静,至少,她身边还有个人愿意这样呵护她,陪伴她。 玉体横陈,麦克和欲望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情欲煎熬着他,生不如死,死而复生。把孟琪雅擦干安置在被窝里之后,他才飞快地洗个澡。 他缩手缩脚地钻进被窝,孟琪雅哼哼一声:“抱我。” 他从后面搂住她,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勺子一样贴紧,给她一个安全的温暖的怀抱。 “睡吧。”麦克吻她的香肩,她的呼吸渐渐平静,沉入梦田。 第二天早上,孟琪雅比麦克先醒来,她去洗脸刷牙,一边往脸上涂抹各种乳液,一边靠着门看床上那个庞然大物。原来她和麦克也可以这样平静地相拥而眠,什么都没发生,本以为这种事只在她和宁致远之间才会存在。 麦克在晨光中伸个懒腰,看见已经穿好衣服的孟琪雅坐在沙发上,头发随意扎起来,素面朝天,懒洋洋地玩平板电脑。 “醒了?” 麦克一咕噜坐起来,昨晚喝了些酒,有点头晕,他不太确定眼前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几点了?” “为什么要在乎几点,今天是一月一号,元旦。你想睡到几点都可以。” 麦克抓抓头发,掀开被子,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昨夜他穿着晚礼服前来,没有任何换洗衣物。孟琪雅饶有兴致地观赏他的窘迫,清晨昂扬的亢奋在跟她打招呼,她吹了声口哨。暧昧地说:“衣柜里有一套全新的便装,原本是给致远备下的,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将就穿,你们身量相近。” 麦克没说话,溜去浴室沐浴洗漱,他在孟琪雅面前,真的是一点尊严都没有。他穿好衣服,客房服务也送餐来了,此时已是十点半,他们这一顿算是Brunch,两个人都饿极,把丰盛的餐点一扫而空。 有了能量,孟琪雅恢复神采,斜靠在沙发上,双脚放在麦克腿间,含笑看麦克。穿着开司米针织衫和牛仔裤的他显得更加年轻,金发还有点湿,随性抓了个型,没刮胡子,胡渣冒出,她探手去摸他有些扎手的下巴。 “麦克,你没什么要问我吗?” “你想让我问你什么?” “比如……为什么取消婚约。” “我不在乎为什么,琪雅,我在乎的是你终于还是接受我。” “我没说我接受你。” “可是你在我怀里睡了一夜,我们却没有做那事儿。这难道不是一件里程碑式的突破?” 原来麦克和她一样,重视这件事,世上无数男女睡一张床就是为了交欢,只有真正深爱的恋人才可以无欲无求地分享体温,陪伴彼此。 孟琪雅轻叹一声:“麦克,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仍然愿意在我身边,和我建立一份长久的感情关系的话,我们再继续下去。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那么你可以直接离开这个房间,我们还是可以做普通朋友。” 麦克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219、心花怒放 孟琪雅倾身向前,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附在麦克耳边说:“我多年前就切除子宫,简单地说,我不能生儿育女。你可以接受一个残缺的女人吗?” 麦克把这句话细细咀嚼,他注视孟琪雅,握着她的手,好似握着一件珍贵易碎的瓷器,他的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是温柔的注视,好像阳光穿过教堂的彩绘玫瑰窗投射下的那种光芒,柔和、高远。 孟琪雅屏住呼吸,紧盯麦克的嘴唇,期待他吐出的第一句话。 “哦,琪雅,这就是你深藏的秘密吗?世界上没有比受过伤的心更美的事物,没有比残缺的身体更完整的造物了!我的身体也切除过不少部分,比如,阑尾,比如,那根东西上面多余的皮肤……”麦克以一种轻松愉快的口气滔滔不绝地说,掀起衣服,拉着孟琪雅的手去触摸他切过阑尾的手术痕迹。 孟琪雅设想过,麦克可能会有种种冠冕堂皇的答案,或震惊或同情或难以接受,唯独没想到他会……她突然嚎啕大哭,像是跑完万里马拉松之后那种彻底的松懈,像是饿到奄奄一息之后吃到面包的喜出望外。她的眼泪从身体各个角落迫不及待地涌出,穿透重重梗阻,肆无忌惮地洪水泛滥。 “亲爱的,不要哭不要哭。”麦克捧着她的脸,亲吻她潮湿的脸颊,吻她颤抖的嘴唇,吻她黏在脖子上的头发。 一切失控,他们的四片唇黏在一起无法分开,幸福地叹息。 在紫云别苑,一男一女睡到不知今夕何夕,从层层梦境中醒来,薄云从宁致远的铁臂中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钻出,想去浴室冲洗一身的黏腻。宁致远惊醒,长臂一伸,抓住她的脚踝。 “去哪儿?” “洗澡。” “一起洗。” “不要!”薄云可不想引火烧身,昨晚还没折腾够吗?她已经去了半条命。 宁致远抓住不放,坐起来:“说句甜言蜜语我就放你去洗澡。” 薄云想哭,大男人了,怎么黏糊起来这么可怕。 “你最帅了,最善良了,最体贴人了。” 宁致远把脸颊凑过去,她在左边亲了一口,他转向,她又亲一下右脸,这才脱身。她在浴室洗澡,边洗边想,今天铁定不能再去丽晶大酒店弹琴,昨晚她被宁致远掳走的一幕肯定被人添油加醋转述给经理听,她可丢不起这个人。另外,身上遍布吻痕,一穿裙子就暴露无遗,羞死个人。 她擦干头发,熟门熟路地在宁致远的浴室橱柜里找到新牙刷和新毛巾。她洗脸的时候听见宁致远在外面打电话。 “妈妈,是……我跟琪雅确实取消了婚约……对不起,让你和爸爸空欢喜一场……我们没有吵架……真没有,妈妈……很复杂……简单交代?……嗯……我爱上了别人,而琪雅其实也有个更好的男朋友一直在她身边……” 宁致远轻声笑起来,语气放柔,薄云想,他和家人说话的态度真的很不一样,一点也不像冰山。 “妈妈教训得是,我们就是熊孩子,让大人操心……真的要我立刻飞回纽约下跪认错吗?……妈妈……好妈妈……别,我马上和孟叔叔有要紧生意要张罗,几十亿的盈亏呢……哦,妈妈,当然不是因为想赚钱就不顾你们的感受……妈妈别生气,我给你下跪了,真的跪了,我给拍张照发过去好吗?” 薄云躲在浴室里,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悄悄把虚掩的门关紧,免得继续听到不该听的撒娇。已经二十九的大男人了,居然要隔空给母亲大人下跪,好萌!但她不敢偷听偷看,否则,等会儿下跪的就是她! 宁致远打开门进来,薄云低下头掩饰脸上不自然的神情,他掰起她的脸,看见她憋在眼睛里的笑意。 “都听见啦?” “一点点。”薄云胆怯地说,缩起肩膀。 宁致远脸上红了又白,被薄云看见他柔软的一面,这还了得,以后她肯定会如法炮制,骑到他头上来。 “你敢嘲笑我,我就……我就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薄云举起双手投降:“别,我崇拜你,冰山大人,我知道你邪魅狂狷,冷酷无情,傲视群雄,所向披靡……” 他咬牙切齿,只好给她一个惩罚的热吻,让她晕头涨脑,看她敢不敢把刚才偷听到的话进内存。 薄云身上只有一件浴袍,还是她从前在紫云别苑住的时候穿过的,都几个月没见,宁致远居然还保留着。更让她惊讶的是,宁致远拉开衣橱,里面有许多崭新的女式衣服,包括内衣都齐全,明显都是给她的。她记得宁致远为她买下海瀚名居的公寓之后,把她在别墅的衣物都搬了过去,后来被她清理得一根头发都不剩,怎么又是满满的一柜子? “格蕾丝不知道我们在闹别扭,秋冬新品上市,她联系不上你,直接派人送到别墅来的。” 薄云低头说:“你何苦收下,万一……” “万一你再也不会跟我在一起,对吗?云,可能我心里一直存着一点幻想吧,所以鬼使神差地留着和你有关的东西,难道你不是吗?还一直戴着我送你的项链。” “这个……”薄云摸着颈上那条Tiffany项链,“这个很好配衣服,所以一直戴着。” 宁致远笑起来,背起她下楼去吃东西。时间已近中午,张妈不知何时来过,又悄悄离开,水果和鲜花的天然香气在暖气烘烤下散发出来,一室芬芳。 “我要吃煎蛋!还有麦片!”宁致远和从前一样吩咐,大摇大摆盘腿坐到沙发上等着被伺候。薄云摇头,乖乖去准备一顿中午时分的“早饭”,自嘲道,被虐惯了,居然“乐在其中”,这就是心理学选修课老师说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早餐上桌,薄云用叉子戳着煎蛋,低声说:“有件事,我对不起你,不吐不快。” 宁致远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突然内心的小恶魔跳出来——这是个揪住她小辫子的大好机会,让她跪在地上,哭着道歉! “是很严重的事吗?”宁致远明知故问。 薄云不敢看他的脸,头简直要埋到牛奶麦片的碗里。 “很严重。那一次……我……跟……麦克……” “他活儿怎么样?有没有让你很愉快?我知道他那方面很厉害。”宁致远切开煎蛋,故意用力,刀叉在盘子上磨得吱吱响,薄云感觉宁致远简直在杀仇人。 “不是的!他……他……我……”薄云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试过麦克,再跟我比较,你比较喜欢哪个?麦克是我的死党,十年友谊,没想到居然为了一个女孩子翻脸,我很心痛。” 薄云双手发抖,扑通一下就跪在地板上,宁致远很想抱她起来,吻她,说他已经知道真相,不怪她。可是天真的薄云根本不知道麦克昨夜已经坦白从宽,她忍不住哭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那一场拙劣却颇具迷惑性的出轨戏码。 宁致远感到很有趣,薄云的负疚感越深重,他就越能控制她。 “我要你说出事实以及事实的全部,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薄云不敢隐瞒,把麦克如何做运动强迫自己流汗,如何劝她喝红酒,如何教她摆出诱人的姿势等等,通通交代。 宁致远喝完牛奶,慢吞吞地说:“他逼你喝酒?” 薄云一惊,忙为麦克开脱:“不是,他说喝点酒比较容易放松,我就喝了一杯,他没灌我。” “那你乐在其中哦?”宁致远继续加码,要把薄云逼上绝路。 她果然哭得更厉害,捂住脸说:“我真的很抱歉,做出这样丢脸的事。请你不要怪罪麦克,他只是想帮我。” “帮你离开我!叫我怎么原谅他?我简直想杀人。” 薄云膝行往前,抱住宁致远的腿:“求求你不要生气,我都交代清楚了,你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宁致远脸上的悲伤是真实的,他抬起薄云的脸,哑着嗓子说:“看见那一幕,我的心真的很痛,一切美好的梦想幻灭,心脏碎裂,思绪抽空。云,我也许在肉体上让你受了折磨,可是你伤我在心里,破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一直没有痊愈,你明白吗?” 薄云抱紧宁致远,慌乱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嘴里颠来倒去只有:“对不起!对不起!” 宁致远搂住她,在她耳畔低喃:“你要用一辈子来补偿我。” “好。” “这是承诺,云,上帝在天上看着呢,你不许半途而废。” “好。” “昨天我对你说了很重要的三个字,你好像没有回应我。” 薄云的心跳加速,是那三个字吗? 他毫不吝啬地贴住她柔嫩的耳廓,再次轻轻吐出那三个字,情人之间最美妙的暗语。情人之间的语言不是普通的语言,是饱含潜台词的魔咒,后面跟着排山倒海的情感。 薄云着了魔一般,说——我也爱你。这个“也”字是多么美妙啊,你来我往,遥相呼应,两颗心一下子就扣合起来了。宁致远心花怒发,抱着薄云在屋里转圈,把她像小孩子一样托高,快碰到天花板,薄云吓得尖叫,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他的头发。 他像个男孩子,比她在大学里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孩都要俊美都要活力四射。他紧紧抱着她,一直不肯放她下地,嘴里哼着歌儿,像跳舞一样摇摆。“我爱你”这句话是春蚕吐丝,把两个人甜甜蜜蜜地缠绕起来了,作茧自缚,他们都不想挣扎,软绵绵地倒在地毯上,外面是纯白的雪,屋里是火热的爱。她伏在宁致远的胸膛,好暖和,好结实。她不得不承认,她想念宁致远的怀抱,铜墙铁壁一般,他给她安全感,而更重要的是,他爱她。 220、万物伊始 二人翻滚热吻许久,薄云突然想起要紧事,忙起身去找手机。正性致勃勃的宁致远抱怨:“干嘛?为什么不专心?” “今天是星期六,而且还是元旦假,我得去丽晶大酒店弹钢琴。” 沉迷于亲密时刻的宁致远这才想起来,问:“我正想问呢,奇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别人介绍我去打工的,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时薪50块呢!酒店环境很舒适,不用挨饿受冻,而且就当练琴,一举两得。” “你别做这个,云,我不想你抛头露面,你要弹钢琴就在家里,不用靠这个挣钱。” 薄云耐着性子说:“宁总……” 宁致远冷眉一竖,薄云打了个哆嗦,忙改口:“致远,我觉得自食其力很好,没什么丢脸的,而且弹钢琴赚钱总比去发传单洗盘子好吧。何况都是在周末,不会影响我的学业。” 宁致远语重心长地说:“第一,我希望你周末能多陪陪我,平常你要上课我要上班,都很忙。第二,如果你有空闲,应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把精力用在功课上,多看书,多学英语,这些都比去弹琴赚钱来得有意义。大学阶段对你以后一生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不要浪费光阴。第三,如果我宁致远的女人要为了50块的时薪出去抛头露面,那不吝于打我的脸,你是不是该考虑下我的立场?” 薄云咬唇,真的不能再去赚这个钱了吗? 宁致远软硬兼施,大掌捧住薄云的脸,没有废话,可是一双深邃的黑眸盛情地凝视她,薄云觉得自己简直要被炙热的目光烤化,真要命! 她只好打给经理,说因为“种种私人原因”,从今天开始不能去弹钢琴了。经理很郁闷,元旦假和接下来的过年期间正是客似云集的阶段,突然没了钢琴手,餐厅的气氛就大打折扣。 薄云谨遵宁致远的教导——不得不拒绝别人的时候,主动提供给别人第二选择,尽力弥补损失。她忙对经理说:“我已经在跟几个老同学联系,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从前和我一起练琴的。这份工作时薪这样丰厚,又是著名的大酒店,肯定会有人愿意接替我的工作,我找到合适的人马上就推荐给您,谢谢您的照顾!” 经理无话可说,只好让薄云抽空去结算报酬,她昨晚还把外套落在更衣室呢,总要拿回来。 挂断电话,宁致远亲她两口:“我的乖女孩,值得奖励,快去穿衣服,我开车带你出去赏雪。” 薄云跑到卧室去穿衣服,宁致远跟着去,饶有兴致地给她套上毛衣,穿上暖和的羽绒外套。 “你脸上有种慈父一般的光芒!”薄云忍不住吐槽,他真的很喜欢给她穿衣服! 宁致远笑:“我有那么老吗?也就大你几岁。” 薄云心里说——快十岁好不好? 他捏捏薄云苹果般的脸颊:“宠你不好吗?云,我说了,我们重新开始,就像所有甜蜜的情侣一样,我愿意每天晚上替你脱衣服,早上给你穿衣服,把你当女儿一样溺爱。” 薄云羞红脸,宁致远蹲下身:“来,我背你下楼。” 她犹豫片刻,就撑住他的背跳上去,作为一个没爸爸的孩子,长这么大没被男人背过,一颠儿一颠儿的感觉真好,幸福到眩晕。 宁致远从车库里把崭新的兰博基尼开出来,丝毫不在乎这下雪天气路上的烂泥会把爱车搞得一塌糊涂,物质的东西轻如鸿毛,只有身边这个人是最重要的。宁致远一口气开到远郊,这里是尚未被城市化完全蚕食的大片田园,还有小小的湖泊,已经结冰,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在冰上玩耍。 他们站在山坡上互相依偎,眺望美景。宁致远的胳膊搭在薄云的肩膀上,问:“什么时候放假?” “1月14号。” “还有一点时间呢,我跟你一起到瀚海名居去住吧。” 薄云沉吟片刻,委婉地说:“这段时间我想专心备考,要不……下学期再说。” 宁致远吻她的耳朵,没戴帽子,冻得红红的。 “不想跟我一起住?” “那地方离学校太近,我怕被同学撞见我跟你在一起。” “看见就看见,又如何?云,我随时做好被曝光的准备,就算我们的关系公开,你也不要慌张害怕,也没必要否认,好吗?你要记得,我们彼此相爱,和世上千千万万的情侣没什么两样。如果别人问起,你就光明正大地说——对,宁致远是我男朋友。” 薄云轻叹一声:“如果你不要这么帅、这么有钱、这么出名、这么高贵……事情也许简单得多。” “没有那么多如果,命运这样安排自有道理,我们要做的就是坦然面对。云,你做得到吗?和我一起并肩站立,迎接未知的前路。” 薄云抬头看他,宁致远的黑眸有如冰湖,深沉悠远,俊朗的脸上是坚定的神情,她鼓起勇气,点头。 “我会尽力。” 宁致远拥抱他,小女孩啊,你要快点长大!她还年轻,所以很多事承诺了却未必能做到。而他已经成熟,他愿意做,却不想挂在嘴上。 元旦节这一天,文浩然过得一点儿都不平静,他在家陪父母过节,突然接到顾情的电话。 “元旦快乐!宅男!” 文浩然笑:“同乐,女汉子!” “靠,我才不是女汉子,我是女神。” “好好好,你是女神。女神召唤小的,有何吩咐?” 顾情不跟他绕圈子:“我爸妈想请你吃顿饭。” “请我?为啥?” “为了上次你见义勇为的事啊,我爸说那几个小流氓已经抓到,大快人心,趁此机会庆祝一下。他们本来还想请你爸妈一起出来聚一聚。” 文浩然跑到阳台压低声音说:“大小姐,千万别!我爸妈压根儿不知道我跟人打架受伤的事儿,要是戳穿我不但冒险还跟他们撒谎,我老妈肯定把我打得屁股开花。”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跟我爸妈讲,只是你跟我们一家人吃顿便饭。” 文浩然推脱不了,硬着头皮答应。他不知道穿什么才得体,破天荒地大白天洗头洗澡,还在衣柜前面耗了足足半个小时,把最贵的几件外套倒换一番,还拜托老妈把衬衫毛衣给熨平整。文淑芬一边熨衣服一边猜:“儿子,你是不是出去跟女朋友约会啊?从来没见你出门这么隆重。” 文浩然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妈,我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总不能永远像个学生,还是要注意下形象,对不对?” 当妈的感觉到儿子长大,有了小秘密,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塞几百块给文浩然,叮嘱他晚上早点回家。 文浩然到了地方,松了一口气,不是什么五星大饭店,看起来是一般中产家庭消费的水平,他拘谨的心稍微放松些。顾情坐在楼下前台等他,见他到来,欢欢喜喜的跑过去,不敢搂搂抱抱,只偷偷握了握手。两个人上到三楼,顾振国和李慧琼已经等在那里。 “不好意思,叔叔阿姨,我来迟了。” “哪里哪里,没迟到,我们怕堵车所以早早出门。你坐地铁来的吧?”李慧琼招呼文浩然坐,这是个小包厢,圆桌,两个大人坐在正中。顾情挨着她爸靠边坐下,文浩然只得靠着李慧琼坐下,跟顾情隔得老远,很不自在。 顾振国跟文浩然寒暄几句,就张罗点菜。他话不多,不怒而威,李慧琼是相反,说话又密又急,热情高昂,文浩然把菜单推了半天,她硬要他先点菜,他不敢造次,跳过贵价菜,只点一道便宜的家常菜式。 李慧琼说:“哎哟这孩子客气什么,这家新开的湘菜馆子很不错,他们的特色菜一定要尝一尝。” 顾振国对李慧琼说:“那就你做主点几个菜吧,浩然你能喝酒吗?我们喝两杯。” 文浩然心想,这怎么办,说能喝吧,显得有点流里流气,说不会喝,都快大学毕业的人了,会不会太装小白?顾情打圆场:“爸,你平常酒还喝得少啦?我们自己人吃饭还要喝?” 李慧琼含笑瞥女儿一眼,这是明目张胆的胳膊肘往外拐,护着文浩然呢。她相信喝酒见人品,便叫一瓶红酒,她开车不喝酒,其他三个人都可以喝一点。 菜陆续上齐,倒上酒。顾振国虽是长辈,却主动先给文浩然敬酒,他忙站起来,酒杯往下放:“叔叔,受不起!受不起!”闷头一口气把整杯酒都喝干。 李慧琼心里高兴,看出这是个懂礼貌,做人又实在的孩子,嘴里笑说:“慢慢喝,红酒后劲儿大。” 没他想得那么严肃,席间两个大人只问些家常话,文浩然卡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慢慢沉到胸腔,应对上稍微自如一些。 顾振国问:“还有一学期就毕业了,你是怎么打算的?是考研还是找工作?” 顾情抢着说:“浩然哥哥成绩不错的,他本来可以保研,但是放弃了,打算求职。” 李慧琼忙问:“既然可以保送读研,为什么不上?” 文浩然解释说:“其实我的成绩够不上直接保研,要评上科创之星才能破格保送,因为我得过一个国际赛事的亚洲区金奖,说起来是可以申请的,当时跟我一个团队的一个男生就保研了。但是这种保研生不能享受奖学金,全部自费,五个学期读下来也要几万块呢。我想还是直接工作,免得给家里继续增加负担。” 李慧琼和顾振国交换一下脸色,有点惋惜地说:“这事儿顾情做得不对,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的,如果只是因为没有奖学金的关系,那是小事,好解决。” 文浩然听这口气是要资助他的意思,忙说:“阿姨,我真没放在心里,我们学计算机的不是特别看重学历,关键是能力,只要能搞项目挑大梁,找工作不难。” 221、棒打鸳鸯 顾振国再问:“你跟顾情搞的那个创业计划项目,进行得怎么样?” “很顺利,我在大三的时候就计划以这个项目的一部分作为毕业设计,所以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下学期初的中期审核肯定能过。” “那就好,顾情跟着你倒是在忙正经事,我们很欣慰。你刚才说想早点工作减轻家里负担,是不是你父母现在的事业不是很顺遂?” 文浩然实话实说:“我们家就是做小生意的,谈不上事业。数码商城的铺子拆迁之后,我爸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铺面,就先在好购网上继续做网店。” “生意怎么样?现在电子商务很红火,据说做得好的赚得比实体店铺更多。” “一般般,能糊口。”文浩然不愿多谈。 顾情捅捅她爸:“爸妈,你们跟辅导员找学生谈话一样严肃,吃饭就吃饭,别把气氛弄得这么僵。” 宝贝女儿脸拉下来,顾振国马上闭嘴。李慧琼热情地给文浩然挟菜,让他多吃点。 “多吃些啊,你真瘦,男孩子要壮实一点比较好。” 酒足饭饱,水果盘和茶水送上,李慧琼拿出一个礼袋塞给文浩然。 “阿姨您太客气了,请我吃饭还送礼。”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是你用得上的。” 文浩然看看顾情的眼色,心里叹口气,从袋子口里面略看了一眼,包装盒一目了然,是一部新鲜出炉的智能手机,比顾情和薄云用的那一款还要高级,他精通数码产品的行情,马上说:“阿姨,这个太贵了,我不能收。” 李慧琼按住他的手:“孩子,阿姨真心喜欢你,也感谢你。这手机是我们银行发的福利,说起来是不要钱的东西,你别看得太严重,给你就用。这些玩意儿放在家,每分每秒都在贬值,我们老人家又不会玩,就该你们年轻人享受。” “那给顾情。” “她?她手上那部还用得好好的呢,等下次发手机再给她。” 僵持一会儿,顾情示意文浩然不要再推,太难看,他只得收下,心里不安。 散席之后,李慧琼坚持要把文浩然送回家,他和顾情坐在后座,不敢聊天也不敢靠近,正襟危坐,随时预备着应对两个大人问话。顾家这辆簇新的银色奔驰停在文家所住的乱糟糟的小区门口,他因为这格格不入的气氛而觉得羞臊。 顾振国从副驾驶下来,很客气地握住文浩然的手说:“本该去拜访你父母,当面致谢,但今天时间太晚,天气也比较冷,等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我们两家人聚一聚,好不好?” 文浩然受宠若惊,忙客气地道谢,挥手目送车子离开。他拎着这个礼袋,进退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回家,祈祷父母不要留意。谁知文淑芬和文斌都在客厅,看电视上的元旦文艺晚会,文斌还开着电脑,盯着网店有没有生意上门。 文淑芬眼尖,一眼就看见儿子手上拿着的XX银行的礼品袋,身上还有一点酒气。 “什么东西?” “那个……别人送的。” “给我瞧瞧。” 文浩然站在门口不动,文淑芬有点讶异,伸手抢过来,拿出来一看,好几千的手机,再一看,礼袋底部还有一个信封。文浩然心狂跳,晕,怎么除了手机还有东西,不会是钱吧?这下死定了!信封打开,里面装着N市某高级商场的购物储值卡,8张,面值一共8000元,和钱没两样。 文淑芬脸绿了,文浩然脸红了,文斌看气氛不对,把嘈杂的电视关掉,凑过来看,价值这么高昂的东西哪里来的?他知道儿子有时候在学校搞搞编程修修电脑赚点外快,几百上千而已,小打小闹,但这么多东西就太反常。 文淑芬把东西重重往桌上一放:“老实交代,哪里来的?你今晚到底是去跟谁吃饭?” 文浩然挠挠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到了这份儿上,再不说实话,今晚就要跪一夜键盘。 他只好端个小板凳,坐在父母下首,交代怎么在N大跟顾情好上,又如何在深夜和小流氓打架,把差点被轮X的顾情救下。 文淑芬她脾气暴,听到“见义勇为”这件事,站起来就用力推了一下文浩然的头。 “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要命啊,一个打四个,电脑游戏玩疯啦?你以为你是超人?” 文斌忙拉住文淑芬:“骂什么呢,儿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式值得商榷,但精神值得鼓励。儿子,你妈就这脾气,你别紧张,继续说。” 文浩然摸摸头,继续交代如何受伤住院,如何受顾情父母照顾,包括今晚在哪儿吃饭,聊了些什么,一个字都不敢隐瞒,全说出来。 文淑芬一边擤鼻涕擦眼泪,文斌问:“也就是说,手机和卡都是顾家送的?” “是。” “他们知道你跟那个女孩子在谈恋爱吗?”文斌问。 文浩然说:“应该知道吧,他们还说要亲自上门来拜访。” 文淑芬这会儿镇定下来,心疼儿子受伤,更气文浩然撒谎,寒假和开学一个多月没回家,原来是在医院和学校躲着养伤。 她问:“你的医药费都是他们出的?” “是。” “他们家很有钱吗?出手这么阔绰?” “妈……那个……是挺有钱的,她爸爸是国土资源部的官员,妈妈在XX银行工作,好像是个高管。” 文斌站起来踱步,文淑芬有点懵。好半天她说:“这是福是祸呢,我真是心乱如麻!你真是不懂事,怎么能随便收人家的贵重礼物?” 文斌平常脾气温和,表面上都是听文淑芬的,关键时刻还是很冷静,按住妻子的肩膀安抚:“人家就一个独生女。要说心疼,对方更心疼。你说要是浩然不挺身而出,那女儿被玷污了就是一辈子的伤痛,再怎么谢都不为过。” 文淑芬昂着头说:“千金小姐又怎么?我的儿子还不是我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长得这么俊俏,就活该去挡刀子?我也心疼啊!” 文浩然听母亲的口吻,火气已经消下去,母性的一面重新占上风。他见风使舵,忙爬到沙发上,抱住文淑芬撒娇:“妈,是我不懂事,我再也不敢这么冲动,我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生气啦!” 文淑芬还在抽泣,一边扒开儿子的衣服:“敢瞒着我!脸上破相还骗我是楼梯上磕的,快给我看看身上还有没有伤。” 文浩然毕竟是21岁的大男孩,扭扭捏捏,不住躲闪,文斌使个眼色,文浩然会意,顾不得冬季天冷,站起来脱得只剩四角裤,让文淑芬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还好,淤青什么的早消失,只有胳膊缝了七针的痕迹还在。 文淑芬看儿子胳膊上留下这条丑陋的蜈蚣,想起小时候他多么白净漂亮,人见人爱,忍不住又抱着大哭一场,被文斌拉开:“好啦好啦,儿子都是个大男人了,你这个当妈的害羞不害羞的?浩然,快把衣服穿上别着凉。” 这一晚,两家父母都睡不着。 文家这边唉声叹气,觉得儿子误打误撞跟一个富家女孩谈恋爱,人家此时客客气气,只是因为欠了人情,骨子里肯定瞧不起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恐怕以后儿子是被甩的命。 顾家那边担心的也差不离,觉得两家的条件相差太大,可女儿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他们不好挑三拣四。今天吃饭观察文浩然,模样、品性、谈吐这些是没得说,可家里经济情况捉襟见肘,毕业后的前途未卜。怎么办?任由他们继续发展,还是长痛不如短痛,棒打鸳鸯? 睡得好的只有两个孩子,顾情觉得爸妈见了“正常面目”的文浩然,肯定也觉得他又温柔又帅气,喜欢得很。而文浩然终于对父母坦白交代,卸下心头大石,睡得特别舒坦。 次日早饭,文淑芬继续盘问。 “那个叫顾情的女孩子,是不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到咱家铺子上买过两个耳机的那姑娘?很漂亮的,穿红衣服,还捎了一盒蛋挞?” 文浩然老实说:“对,是她,不过那时候我们还没好呢,是之后慢慢才走在一块儿的。” 文淑芬叹口气,开始做儿子的思想工作。 “儿子,不是妈妈要当坏人。以顾情的模样和家世,她要找个婆家,肯定不会是咱们家这种。现在你们年纪都还小,只论感情不管现实,可等实实在在的问题出现的时候,你就知道那点感情不堪一击。人家爸妈现在因为你帮了忙的缘故,确实感激你,日后若是女儿还跟你继续来往,那就会讨厌你甚至憎恨你。” “妈……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你这么多年书白读啦?” 文斌看母子俩的火药味太重,忙敲敲碗,让妻子注意分寸。他尽量委婉地说:“浩然,爸妈当然希望你有出息,但不是这么个出息法。你要是跟这种人家的女孩子出双入对,且不说般配配不般配,人家会说你攀高枝儿,不思上进歪门邪道,就想娶个白富美少奋斗十年。可咱们家是脚踏实地的老百姓,不该有这种痴心妄想,说句现实的,日后要是上门提亲,我们都凑不齐人家看得上眼的聘礼。与其到时丢人现眼,不如现在早作了断。校园爱情……” 文浩然把碗一摔:“人家都没看不起我,谁知我亲生爸妈嫌弃我!” 他饭也不吃,拎上书包夺门而出。文淑芬在楼上阳台叫他,文浩然头也不回。 文家夫妇面面相觑,长吁短叹。 222、灵肉合一 元旦节的学生宿舍,人都走空,要么回家,要么出去玩,文浩然回到空荡荡的房间,闷头睡了大半天,实在无趣,满腹委屈无处诉说,他很想找顾情谈谈,可是又担心谈得不愉快。他发自内心地喜欢顾情,和她在一起总是充满惊喜和快乐。他下意识地抠手心,第一次在旅馆同宿之后那个清晨,她用原子笔在他手心里写下的那个名字,真的刻到心坎儿里了,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他决定打电话给薄云,这件事他必须找人聊聊,否则要憋得爆炸。薄云低声跟他说几句,挂断电话,告诉宁致远,她要下山。 “有事吗?还在放假啊,我明天送你回学校。” “那个……文浩然心情不好,我去陪陪他。” 宁致远眉毛一挑,薄云立刻修正措辞:“那个,我只是去听他说说心事,他难得找我,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你不陪我,我心情也会很糟糕,云,我才是你男朋友。” 薄云左右为难,十根手指头搅来搅去,终于决定放弃,打电话告诉文浩然:“抱歉,浩然哥哥,我有事不能去见你,明天我回学校再跟你谈,好吗?” 文浩然没辙,只得一个人跑去机房打游戏发泄。 薄云闷闷不乐,在厨房切水果,宁致远抱住她,咬她耳朵:“生气了?” “没有。” “撒谎!” “好吧,一点点。致远,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对我而言朋友很重要,他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 宁致远沉默半晌,终于说:“好吧,我送你去学校,但是晚上你要回瀚海名居,我在那儿等你,好吗?” 薄云说:“不用了,我再三反复,只会让浩然哥哥起疑心。” “你没告诉他我们……” 薄云顿一顿,说:“暂时不想说。期末考试大家压力都很大,这些事,等放假之后慢慢聊。” 宁致远换个轻松的话题:“寒假我带你出国度假好不好?” 薄云想起夏天的时候拒绝跟他去巴黎,结果后来搞得鸡飞狗跳两败俱伤,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她顺从地问:“去哪儿?” “纽约。” 不会吧,要见父母?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宁致远看她脸色发白,笑说:“吓你的,还没到那时候,你年纪太小,还是缓一缓再慢慢跟我父母交代。何况冬天这么冷,度假的话还是去南半球比较好。你想去澳洲还是南非?我找人给你办签证。” 薄云松了一口气:“都随你安排,我反正哪儿都没去过,是个井底之蛙。” 宁致远揉揉她的头发:“小傻瓜,给自己一点时间,世上没有一夜长大的神话。” 入夜,宁致远带薄云去三楼,放下窗帘,室内水池一汪热气腾腾的热水冒着白烟,两个人泡在里面,通体舒畅。宁致远把薄云抱在怀里,她头发湿湿的贴在脸颊上,像个小女孩。 “我觉得好像做梦,一切都不真实。”她说。 “为什么呢?” “我从小没有想过,十八九岁的时候,我会跟一个男人拥抱,亲吻,以及……” 宁致远轻笑:“性爱是美好的事,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 “但是,这应该是结婚以后才能享受的快乐。” “人被激情驱使的时候,无法控制。我曾经荒唐过好些年,如今才算沉静下来,明白自己想要的是灵肉合一的感情,而不是纯粹的感官刺激。”宁致远心平气和地和薄云讨论,当她是个成熟的大女人。 她叹息:“妈妈在天上,也许会责怪我。” “不会的。我们都是人,人就有七情六欲。我爱你,所以我满脑子都想着你、想抱你、碰你、闻你、要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我喜欢搂着你、咬你、听你说话、喂你吃东西。当这种对亲密感的渴求堆积到极致的时候,就会发展到身体的结合。” “你说你爱我,从什么时候开始?” 宁致远哑然失笑,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我不知道,云,也许在很早很早之前,当我渐渐了解到你是怎样一个女孩的时候,也许,是我看见你和文浩然说话我会吃醋抓狂的时候,也可能是你为我做饭的时候。” “没有女人为你做过饭菜吗?” “女佣算不算?” 薄云笑,掐他一下。 “没有。我妈妈不下厨的,她是名媛小姐。琪雅更不必提,会吃不会做。其他女人么,我一般不会跟她们真正生活在一起,只是短暂激情罢了。所以,你是特别的。” 薄云靠在他胸膛上,说:“其实你对我而言也是特别的,我从来没想过会跟你这样的男人有瓜葛。” “那你理想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和我年纪差不多,不需要太好看,不要太有钱。他只有我一个,我也只喜欢他,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宁致远补充说:“嗯,童男童女,真空爱情。” 薄云笑,换个姿势,继续享受他温暖坚实的拥抱。 “致远,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放荡不羁被认为时尚,而洁身自好反而被嘲笑是老土。男孩女孩好像过了一定年纪还是贞洁之身,就像个笑话一样,被说成是没人要。我无法理解。” 他揉着薄云的肩膀:“我明白,我都懂。我会珍惜你的,云,不仅仅是因为你身体干净,因为你的心是纯洁无暇的,我愿意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的单纯不被世俗玷污。” “这现实吗?” “我会全力以赴。” 她贴在他身上,他的大掌摩挲她细嫩的皮肤,专注地吻啄她精致的小耳朵,敏感的脖子,在热水中她的肌肤散发出馨香,比任何花朵都要醉人。铁臂扣紧,似乎想把她融进他的身体里,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她娇弱,他强悍。 薄云发现,她不但摆脱不了他健壮的身躯,连他对她三观潜移默化的洗礼都默默接受。她终究是不成熟的造物,身心灵的一部分,已经是宁致远一手打磨出来的。 他们在水池中纠缠在一起,他心不在焉地听着薄云的絮语,关于学业,关于友情。热水泛起波浪,暗示着水面下的浪潮汹涌。 他喜欢她这个表情,咬着唇,星眸微闭,又甜美又勾魂。 薄云被擦干身体,抱去床上。在一盏柔和的灯光下,她睁开眼睛,看见他逆光的轮廓,邪魅的笑容,嘴角上翘的弧度好似上弦月。深邃的黑眼睛好似画中人,清晰勾勒出那飞扬而神秘的线条。她无法避开他的凝视,他的瞳孔是有磁性的宝石,吸住她。 “你看着我的时候,傻傻的,但是我喜欢。” 他吻她,她再度迷醉,纯真无邪地把手脚缠上去。 “云,以后不要吃药了,对身体不好,从现在开始我会用套子。”他跟她说悄悄话,这是他的妥协,牺牲自己的快感,只为她的安全。 世界上唯有这种感情,是交付身心的。因此,需要绝对的信任和忠贞。她那些小小的叛逆都被瓦解,他驯服了她,成为他专属的小小情人。 她抱着他的脖子,难堪的娇吟闷在他的肩窝,以为这样就可以藏起来。他偏不让她躲藏,他爱死了欣赏她的容颜,在枕头上难以忍受地摇摆,激烈的时刻,她会下意识地去咬住被单一角,或者把自己的手指塞进去,堵住激狂的呐喊。 她害羞自己会发出那种声音,可是她不知道那对男人来说是最大的赞美。 “不要了,太久了!”她哀求。 他低声轻笑,声音性感而醇厚:“再坚持一会儿。”他让她趴在身下,柔软的腰肢上有两个浅浅的涡,他迷乱地吻上去,双手一扣,她就被锁在他的铁臂之下,她全然失控,发出尖利的叫喊,如泣如诉。这是最甜蜜的折磨,她沉下去了,情海无边,他托起她,她是海底的一片水草,和他绕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次日早晨醒来,宁致远发现薄云像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乖乖的,白白的,头发蓬乱地披散在脸上,他无比怜爱地以手代梳,理顺头发,把她小小的脸蛋露出来。想起昨夜的惊心动魄,恍如一场美梦。薄云醒来,小手胡乱地摩挲,换个舒服的姿势:“好困……以后不跟你睡了,折腾大半夜。” “不行,爱就是要分分秒秒黏在一起。” 薄云把脑袋钻进他怀里,咕哝:“横竖我都是你的女人了,要不要这么饥渴啊?” 宁致远听见这一句,心中涌起无限的甜蜜和感伤,从此,他要认真为另一个人的生命负责了。 223、一团乱麻 元旦假最后一天晚上,宁致远不得不送薄云回N大,高效率的清洁工人已经来过,把沾了满身雪泥的兰博基尼擦洗得干干净净,能照出人影。薄云不肯坐这么嚣张的跑车,她还是怕引人注目。宁致远懒洋洋地用卡宴把薄云载下山,不时腾出一只手来,挠挠她的掌心,捏捏她的脸。 “你好好考试,放假我马上带你去澳洲度假晒太阳。N市的冬天太冷,我待着厌烦。” 薄云撅起小嘴:“你要我好好考试,也不必用这样对付小学生的办法,考第一就给糖吃。” 宁致远大笑:“你胆子比老鼠还小,在N市待着有什么好玩,走来走去都遇到熟人,不如出国,自在些。” 薄云不说话,嘴角却上翘。 “你这些天住到海瀚名居去吧,清静,适合复习备考。” “不好,宿管阿姨要查房的,何况室友那边不好解释。” 宁致远沉默片刻,只好说:“那我想见你怎么办?” 薄云脸红红的,说:“那我白天去那里上自习好了,你要是有空可以来看我。” 宁致远揉揉她的头发:“好,那你乖乖的,等我去探视,不许乱跑。” 他把薄云放到学校旁边的小街上,目送她走路回去。 薄云回到宿舍,看见只有黄婉婉和周雨婷在,顾情还没来,抓紧时间就打电话给文浩然。 “浩然哥哥,你在哪儿?我回学校啦。” 他有点口齿不清:“我在跟哥们儿喝酒。” “在哪儿?我来找你。” 薄云心里担心,跑到学校东门的小饭馆,文浩然和宿舍几个男生在那儿,东倒西歪,桌上的菜都吃得差不多,空腹喝啤酒。薄云叹息,文浩然很罕有会有这么颓废的时刻,她做主再点了几个下饭的菜和一大碗米饭,让他们别再喝酒,吃些东西填饱肚子。 文浩然一边吃,一边继续和朋友高谈阔论,关于求职,关于读研,关于这个世上屌丝和白富美到底有没有未来……薄云闷不做声,盛一小碗米饭,默默数米粒,她大致明白了,文浩然肯定在犹豫和顾情的一段恋情。毕业前夕的人总是特别敏感而脆弱,更何况本就是一段半地下状态的秘密恋情。 酒足饭饱,薄云主动去结账,文浩然还不尽兴,说要换个地方继续喝,薄云忙劝阻,让其他几个学长先回去,她陪文浩然在校园里压马路,聊一聊。 文浩然刚走到小树林就忍不住吐了,薄云一点儿没嫌脏,扶着他,替他把粘在衣襟上的秽物擦干净,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给他漱口。文浩然连胆汁都呕出来,冷风一吹,清醒不少。他坐在长凳上,有气无力地对薄云说:“谢谢你,小云,我这个狼狈的样子,让你失望了吧。” “人都有伤心难过的时候,我要是男孩,估计也想借酒浇愁。” 沉默一会儿,他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薄云笑笑:“浩然哥哥,我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女孩了,这一年多我经历的悲欢离合比过去18年加起来都多。世上的烦恼有千万种,而能说出口的都不是真正的悲哀。你不说,我就不问。” 文浩然揉揉她的头发:“你真的长大啦。” “起来,我们去操场走几圈吧,一会儿就舒坦了。” 文浩然身上没力气,薄云双手使力,居然能把他拉起来。 “小云,上了一学期羽毛球的课,你现在臂力很强嘛,如果我醉到不省人事,你能不能把我背回宿舍?” “想得美,我肯定打电话叫顾情来收拾你。”薄云捶他两下。 文浩然叹息一声,不说什么,和薄云并肩朝操场走去。他们绕着最外围的草地走,免得打扰在跑道上跑步的人。 “小云,你说,什么是爱?” 薄云想想说:“爱是宿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顾后果,失去理智,就是要在一起。” “你信命?”文浩然轻声问。 “以前不信,现在觉得,遇见某个人,发生某些事,是命中注定。” “我遇上顾情,是劫难还是缘分?” “顾情很喜欢一句歌词——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你怕什么呢?” 文浩然双手抱胸,风好冷:“我怕不能让她幸福,不能给她优越的物质生活,不能让她爸妈满意,不能让她继续做小公主。” 薄云摇头:“这些好像是她才会计较的,既然她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因为,我是男人。她可以不要求,我却不能不给予。” 薄云长叹一声,定住脚步,认真地对文浩然说:“浩然哥哥,我告诉你一件事,不算秘密,因为迟早有一天可能会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我和Mr.King又在一起了。昨天我不能回学校来陪你,是因为……我刚跟他和好,他舍不得我离开半步。” 文浩然在瑟瑟冷风中,借着操场四周的一点微光,看着薄云冷静自若的脸,她还是从前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吗?好像一夜之间她就成熟,不,当然不是一日千里,而是他才发觉宁致远对她点点滴滴的改变,水滴石穿,使她变得坚韧而强大,不畏惧别人的目光和质疑。 “你开心吗?小云,和一个跟你有天壤之别的恋人在一起?” “有快乐也有痛苦,可是,100%甜蜜的巧克力你喜欢吃吗?有一些苦涩,不是更回味无穷?” 文浩然想,薄云是真的爱着宁致远,热恋中的人都是哲学家,妙语如珠。鬼使神差地,他毫无隐瞒地告诉薄云,他如何去赴宴和顾家父母打交道,如何因为收了贵重礼物而被父母责怪,还对他和顾情的恋爱泼冷水。 薄云没有多说,只劝——人生是自己的,不要太在乎别人说什么。 走了几圈,文浩然停止脚步:“小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打起精神应对当前最重要的事,考试、毕业设计、奖学金项目、以及求职。感情的事,我会再和顾情谈,像个大人那样冷静。” 薄云感到欣慰:“那就好,至少这两周别让顾情掉眼泪,她外刚内柔,受不了这些刺激,别让她无心考试。” 顾情很晚才被母亲送回宿舍,分了一大包零食给姐妹们吃,打着哈欠上床睡觉。 “元旦玩疯了,明天开始就是地狱般的日子啦!”顾情感慨,两周之内要考完全部科目,真要命。 次日,赵楠没想到薄云会主动约他,在食堂。他们一起排队打饭,他问:“我以为你会跟其他室友一起吃饭。” “嗯,我们在备考期间的作息不一样。我习惯独来独往,找安静的小角落。顾情么,她跟男朋友有秘密基地。另外两位窝在宿舍,吹空调吃零食听音乐,我不打扰她们的快乐复习。” 原来如此,赵楠很高兴,薄云落单,那他说不定可以跟薄云一起上自习! 此时还没到吃饭的高峰,人不多,他们找个清静的角落,薄云的饭量不大,而且不爱吃肉,只是一份炖鸡蛋羹和两个素菜。赵楠爱运动食量大,饭和菜都是满当当的,餐盘里堆满。 “我想跟你道歉,关于圣诞节我不告而别。”薄云说。 赵楠露出憨厚的笑容:“不要紧的,男生等女生,天经地义。” “不是天经地义,赵楠,我不是那种女孩子,不是公主却有公主病,要全世界都围着她转。” 薄云是认真的,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份礼物,用包装纸包好,扎着丝带。 “送给你,本来是圣诞礼物,现在连新年礼物都算太迟。” “不晚不晚!” 赵楠放下筷子,连忙打开,是一本英语四级考试攻略,他黑黝黝的脸泛红:“哎哟,学习部长,你这是督促我努力考四级吗?” 薄云微笑:“辅导员给了我教务网权限,全年级的成绩数据我都查得到,你英语怎么样我还不清楚?年级里许多同学上学期已经参加四级考试,你分级比较低,这学期才能考,要加把劲儿,早过早超生嘛。辅导员不是说了吗,假如连四级证书都没有,以后找工作很麻烦的。” “你说得对,我就是太懒,一有空就想着打球,或者跑步,谢谢你的礼物,我会拿出打比赛的精神来对付四级的。” “那就好,祝你早日过关!” 吃过饭,薄云想溜去瀚海名居看书,期末的自习教室和图书馆都爆满,她可不想浪费半小时找空位。赵楠却没有要跟她告别的意思,磨磨蹭蹭走到路口,在小花园那里定住,脚在地上划来划去,欲言又止。 “那个,其实,我也有圣诞礼物给你,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薄云看他脸色,大概猜到要说什么,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礼物呢?” 赵楠从裤兜里掏出来两个U盘,薄云一看上面刻着字,就知道是情侣版。 她淡定地说:“如果你是那个意思,这礼物我就不能要。如果只是友谊的象征呢,我非常感谢你送来的及时雨,正想着买个新U盘。” 赵楠惊讶:“啊,我还没开口就被判了死刑?” 薄云的眼睛很亮,笑容很甜。 “赵楠,你很好,特别适合当好朋友,称兄道弟的那种。跟你在一起感觉很自在,但是,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赵楠不傻,他挠挠头:“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圣诞夜开奥迪来找你的那个?” 薄云想,他都看见那部车,还有什么好隐瞒:“是,我跟男朋友破镜重圆,上学期我们在冷战,但是现在我们又重修旧好。” 赵楠懊恼地说:“该死的,都是我速度太慢,如果像我打球那样速战速决就好了。” 薄云开朗地笑起来,主动伸出手来:“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赵楠握住她的手,软软的小小的,电流直通心脏,不,他做不到,脱口而出:“就算被打枪,我还是可以继续追你吗?” 薄云抽回手,塞进大衣口袋:“别这样,赵楠,青春太短暂,不应该浪费在没有希望的事情上。我不想伤害你。” 她不再多言,转身就朝校外走,赵楠在后面喊了一句:“我是打篮球的,我才不怕受伤呢!” 薄云转身,给他一个冬日阳光一般的微笑,挥手告别。那穿着浅驼色大衣的苗条身影,一直停留在赵楠的眼里,无法泯灭。 224、万物有情 元旦假之后,麦克恢复上班。宁致远大清早就到,正在看当日快客网的新闻,麦克来请示工作,宁致远把屏幕转过去给他看。麦克虽然不懂中文,但快客网的页面他是熟悉的,而且有什么消息同事自会跟他说。因此,他一眼就明白,抿嘴,笑而不语。 …… 《“柠檬之恋”是烟雾弹,跨年夜宁氏孟氏宣布房地产合作计划》 《订婚宴变新闻发布会,宁致远将媒体玩弄于股掌之中》 《名媛孟琪雅另有真命天子,和外籍猛男十指交扣,名店血拼》 《宁致远牵线搭桥,孟琪雅恋上快客CFO》 《华尔街金童麦克与名媛孟琪雅恋情升温》 …… 麦克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之色,对宁致远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孟家拜访?” 宁致远浓眉一挑:“你还真是趁热打铁,心急如焚啊。” 麦克反而挑衅说:“怎么,你怕了?闯祸也有你一半功劳,烂摊子全扔给琪雅收拾?孟家那边听说这些天一直在回电话解释呢,有些熟识的朋友以为你们真的会订婚,礼金和礼物都送上门,还得一一退回去。” 宁致远捏捏眉心:“好,你跟琪雅说,等薄云考完试,我带她一起上孟家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过几天,宁致远就按捺不住,去找薄云。他先开车到瀚海名居,打算叫她过来一起吃晚饭,没想到,打开门,她就乖乖地坐在客厅里面看书。这公寓不太大,没有设置独立的书房,只在客厅落地窗的一侧以L形大书桌和墙上书架隔出一角作为阅读空间。 薄云正沉浸在学习中,惊吓中跳起来。 宁致远站在门口,莞尔一笑:“吓着你了?” “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 “哦……”她低下头去,双手撑在桌上,满满摊开的都是书本。宁致远走过去,理一理她半长不短的黑发,一侧用紫色发夹别在耳后。 “饿吗?”他问。 “我还好,我弄东西给你吃吧,冰箱里张妈买了些蔬菜鸡蛋。” 宁致远温柔地说:“不要耽误学习的时间,我带你出去吃。” 她点头答应,收拾书本。她等他一起行动,他却坐在沙发上,不肯挪,朝她伸出手来。她拉住,他用力,薄云倒在他怀里,驯服地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温柔的大掌隔着软绵绵的毛衣抚摸她的背,摩挲她的脸颊,无限温存,一个羽毛般的吻落在她唇上。 她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如行走在梦之云海上。 他突然松开,给她重新把衣服整理好。她脸红红的,娇羞之态让他心神荡漾。他搂着她好一会儿,真是可怜又可爱的小人儿,最可爱的地方是她不知道自己多么迷人。她像玉兰花、像风信子、像雏菊……像一切娇嫩的花朵。她的温柔似水和孟琪雅那种铿锵有声的金属感完全不一样。锋利的女人会把男人当做麦穗一样无情地收割,可是花朵那般柔媚的女人,却具有让猛虎细嗅蔷薇的魔力。他惟愿自己能保护薄云,免得这个粗粝的世界把她磨损。 宁致远带薄云去附近的希尔顿大酒店吃饭,他不清楚这附近还有哪里比较避人耳目。薄云被迫坐进他的兰博基尼,心中忐忑,祈祷不要被熟人看见。幸而是从地下停车场驶出,再进入另一个地下车库,有惊无险。宁致远将薄云揽在自己的怀里,跟随侍者快速进入希尔顿三楼的餐厅,这里都是一个一个封闭式的包厢,比较清静而安全。 点了几个滋补菜式,宁致远劝薄云多吃些,她这样娇弱,怎能不好好补一补?饭菜丰盛,一大盅乌骨鸡汤还剩了好些。 “这份汤我可以带回宿舍给朋友们分享吗?” 宁致远叫服务生把汤打包,额外再加一份N市传统小吃五色糕团让薄云外带,女孩子嗜甜,当零嘴吃挺好。他陪薄云下楼,电梯里还有别人,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一直牵着薄云的手,她掌心冒汗,他是真的不在乎关系曝光了吗? “我送你回宿舍。”坐在车里,宁致远说。 “别,你的兰博基尼太引人注目,你直接回别墅去吧,我走回学校就十几分钟。” “你还是怕人看见。” “嗯……考试期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薄云有点忐忑,但愿宁致远不要生气。 他倾身,捧着她的脸,凑得很近,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唇若即若离。彼此呼吸纠缠,她心脏狂跳,他按捺着,比亲吻更暧昧。他贴着她的唇低语:“我想听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宁致远微笑,咬了一下她的唇,她会意,转而滑向他的耳边,叹息般轻柔,贴在他耳廓上说出那句甜蜜的话,他满足不已,把她的头按在肩窝,又坐了一阵子,才放她下车,目送她从安全楼梯走出去。 宁致远在夜色中开车回紫云别苑,嘴角一直上扬,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就算没有做,甚至没有接吻,那种如胶似漆的亲密感仍然充斥心房,满满地快溢出来,夫复何求? 薄云走回宿舍,把汤在宿管阿姨那里用微波炉重新加热,让阿姨挑了两块糕团吃。大二了,薄云已经学会这些待人接物的门道,乖觉得很,人甜,嘴巴也甜,时常拿些水果奶茶什么的孝敬阿姨,阿姨看见这个女孩子就眉开眼笑。 房门一推开,黄婉婉就闻见鸡汤的香气,从床铺上一咕噜翻身下来:“小云,你带好吃的回来啦?” 顾情不在,一份鸡汤和糕团都让周雨婷和黄婉婉分食。复习备考期间,脑细胞烧得多,真心累,所以吃得特别欢。薄云看看时间已经快熄灯,悄声问:“顾情人呢?” “不知道,发快客也不回。” 薄云走去阳台,把玻璃门拉严实,打电话给顾情,好一会儿她才接起来。 “你怎么不回宿舍?考试期间阿姨常常突击查房呢,你要是被查到夜不归宿就麻烦了!” 顾情支支吾吾地说:“你帮我抵挡一下,我今晚跟文浩然在一起,他心情不太好。” “怎么啦?” “哎……还不就是那些破事儿,毕业在即,人人各奔前程,他翘首以盼的公司都没有回复,投出去的简历大部分石沉大海,今儿听说几个成绩和本事都远不如他的同学都拿到了很好的offer,郁闷着呢,喝了些酒,我在照顾他……” “哦……那你们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东门附近的快捷酒店。” 薄云悚然一惊:“顾情,你可千万要小心,千万别让人撞见,女生宿舍爱八卦嚼舌根的人多呢。” 顾情在那边叹息:“我倒是想去住希尔顿大酒店,撞见同学的概率最低,可是学期快结束,我的生活费所剩无几,住不起。你放心吧,我会把小尾巴藏好的。” 薄云一头冷汗,心想,幸好顾情没去希尔顿,她刚和宁致远从那儿出来,万一两对人撞个正着,那可真是一出好戏。 顾情在旅馆开了个双人房,把醉熏熏的文浩然拖去浴室,给他脱衣服,洗澡。他想吐又吐不出来,难受的样子让顾情母性光辉大爆发,长这么大没伺候过人,此时撸起袖子,把毕生的力气和柔情都使出来。 她把文浩然的衣服脱掉,冬天穿得厚,一层一层的,脱光了她已是面红耳赤。打开花洒,给他洗头发,洗身体,唯独避开一个地方,嘴里一边絮絮叨叨说些话,免得尴尬。文浩然醉意中不甚配合,身体僵硬,这个澡洗得顾情一头汗,贴身的衣服都沾湿。她把文浩然用大浴巾裹住扶去床上躺着之后,她勤快得很,先把文浩然的内裤洗干净,烘在暖气片上,这才抓紧时间给自己冲个澡。 她收拾好走去房间,文浩然已经呼呼大睡,她叹息一声,挨着他在床边睡下,她真是太累了,从陪他吃饭,劝他少喝酒,到把他搀扶到旅馆房间,腰酸得直不起来。可是心里是得意的,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爱上一个男孩子,就把他当宠物那样疼惜,搂在怀里啃咬般亲来亲去。 她把头拱到文浩然怀里,迷糊中他张开胳膊,把她抱住。少年单薄的胸膛虽然不够宽广,可仍是温暖而结实的。她觉得幸福无边,真想这样睡一辈子。 第二天一早,文浩然醒来,发现怀里有个长发凌乱的头,他和顾情都一丝不挂,吓得翻身坐起。顾情揉着眼睛,打个哈欠。 “醒啦?头疼吗?口渴吗?” 当然渴,嗓子眼里跟火烧一样。顾情看文浩然傻呆呆的样子,顺手把床边他的毛衣捞起来,往身上一套,刚好盖住臀部的长度,她就这样去给文浩然倒水喝。 文浩然灌下一大杯水,看看时间,都九点多了。 “顾情,我……我……我昨晚没做什么坏事儿吧?” 顾情弹一个爆栗在他头上:“马后炮!就算做了什么,你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她跪坐在床上,白白的腿触目惊心。文浩然咽了一下口水,男孩子早晨难以避免的生理反应更加激烈,无法掩饰。顾情大大方方地盯着看,他夹紧,缩进被窝里。顾情大笑,隔着被子狠狠捏了一把。 225、义气相挺 他们洗脸刷牙,赶着回学校去继续自习,今天下午他们各自都有一门考试,耽误不得。 顾情一边穿衣服,一边劝文浩然:“你别心急火燎的,找工作是个持久战,不仅拼实力,有时候也看机遇。你条件不差,总会有好消息的,现在还没过年,年后肯定还有几场大型的校园招聘会,而且网投很方便,你放假也可以继续找,实在没有好的,我让我爸妈帮你打听打听。” 文浩然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谢谢你,但不要去麻烦你爸爸妈妈,我自己的事自己搞定。我只是有点不服气,有些人成绩单上还有挂科的红字呢,居然也早早签下好单位,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人品爆发,还是爹妈的背景太硬,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顾情从镜子里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她知道男孩子要强,若是她说她能替他找后门想办法,文浩然铁定翻脸。青涩的校园爱情是经不起几番考验的,她年纪虽然小,却看得透亮。要想细水长流就不能折腾,作女都没有好下场。 爱情这个东西不讲道理,因为它逼迫你改变自己的性格,抛弃原则,按照对方的性格和原则走。退了房,他们并肩在寒冷的冬日走回学校去,顾情伸出手,文浩然犹豫片刻,还是跟她拉住了,他们隔着手套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顾情的性格有点倔强又热情奔放,像文浩然这样温柔而内敛的男孩子,表面不起眼,可就是有那么一种魅力,让她着了魔一般爱上。 他专注对着电脑编程的样子、明明有冲动却努力克制的样子、拥抱牵手时假装镇定的样子、睡觉时蜷起来像个婴儿的样子……这一切都在顾情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缠绕在心里,密密麻麻的。 文浩然越是消沉落魄,越是焦虑沮丧,她就越爱他,恨不得为他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这就是奋不顾身的女孩子的爱情。 薄云今天考完最后一场考试,刚打开手机就听见短信滴滴滴滴响,都是未接电话,她一看是赵楠,忙回复,他从没这样夺命连环call。 “喂,你有事找我?” “薄云,你快来救我,我在三教207教室。” “怎么了?” “监考老师不让我走,非说我作弊,我找不到辅导员。” 薄云猜测辅导员可能是参加别的考场的监考,这会儿手机还没开,她魂都没了,从一教狂奔到三教。气喘吁吁,到得207,只见三个监考老师围着赵楠,他在解释着什么,黝黑皮肤涨得通红。薄云跑过去,三个老师都是工商管理系的,她一个都不认识,鞠躬说:“我是年级学习部长,请问是什么情况?” “你让这位同学自己说。” 赵楠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本来收了卷子我就想撤退,老师叫住我,说我试卷少了一页,我一看,最后一页没啦!真是活见鬼,我明明一起交的。” 主监考对薄云说:“期末试卷的管理非常严格,少一页都不能交差,试卷缺页等同考场作弊,我们必须要上报教务处的。”他手里拿着考场记录表,已经写上学号XXXX,赵楠,试卷第X页未上交。 薄云是把《学生手册》看熟了的,马上反驳:“这样写怎么行?不符合事实,赵楠说他交了试卷,那就不是他主观故意。何况试卷缺页的情节顶多算考场违纪。赵楠既然已经完成试卷,为何要夹带一份出考场?他没道理这么做。” 一个副监考不耐烦地说:“当然有可能,可能他没答完,或者预计全交上来分数都不会及格,所以干脆撕下最后一页的大题,让老师打不了分数。” 赵楠气得发抖,把书包里所有的东西哗啦啦全倒在讲台上,衣服裤子的兜全翻出来。 “你们冤枉人,找啊找啊!看有没有卷子!” 薄云也气,这些老师只顾自己交差,根本不管学生死活,假如赵楠被判定是作弊,那学位证书就泡汤了,他才大二,怎么能背这么大的处分?事关生死前途,薄云坚决不肯让步,宁可得罪老师,也不让赵楠在考场记录上签字,他不签,这就是个僵局,谁也走不了。 “老师,你们有没有好好找?我可以帮你们再一页页翻,赵楠虽然不是成绩顶好的学生,但他从来没挂科,我相信他的人品,他绝对不会故意不交卷子。” 监考老师愈发生气,没想到这个芝麻小官的“学习部长”这么难缠,敢跟老师斗嘴。 薄云打电话给辅导员,他终于来了。问清楚情况始末,先跟三个监考老师道歉,说学生干部不成熟,说话太冲。赵楠气得抹眼泪,薄云的倔强脾气也上来,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一言不发站在那里。 辅导员跟这些学生干部朝夕相处,知根知底,立场上还是偏向赵楠和薄云的,他低声下气地说:“老师,作弊这个帽子太大,不能随便决定。试卷缺页有各种可能性,也许不小心脱落,被哪个学生当做草稿纸带走了。赵楠这个学生品性诚实,我相信他不会作弊的。” 主监考,也是这门课的任课老师说:“那怎么办?” 辅导员小心翼翼地建议:“如果老师愿意给个面子,给赵楠一点时间的话,我愿意留下来,监督他重新领一张试卷,把缺的页重新答一遍,可以吗?” “这不行,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薄云着急说:“为什么不行呢?假如他答得出来,不就证明他的清白了吗?” “可是,考场记录表我们已经填好,不能涂改的。” 辅导员忙圆场:“这个好办,我有电子版,马上去打印一份新的。” 三个监考凑在一起商量几句,辅导员虽然只是几层行政人员,但在N大是学生和老师之间沟通的桥梁,很多事都得依仗他们,说话是颇有分量的,他既然这么建议,老师们不得不妥协。于是让薄云跑腿去重打一份空白的考场记录表,辅导员和三个监考守着赵楠写最后一页,他只有二十分钟,简直是争分夺秒,奋笔疾书,额头上全是汗。 薄云跑回行政楼办公室打印表格,再跑回考场,一路冷风嗖嗖,肺都要炸了。 幸好,赵楠在限定时间内,把最后一页答完交上去,主监考略看了一下,虽然字迹潦草,答得不算完美,但及格是绰绰有余,咬咬牙,认了。 监考老师黑着脸离开,赵楠和薄云松一口气,辅导员却拉下脸来。 “你们俩先别走。” 赵楠心里咯噔一下,惨了,这下连累薄云。 辅导员看看薄云,又看看赵楠,直接问:“你们俩在谈恋爱吗?” “啊?”俩人都傻了,矢口否认。 辅导员又气又笑,问薄云:“那你搞得好像要挨处分的是你一样,眼睛都急得通红?你知不知道得罪老师是捅了大篓子?平常你谨言慎行,说话轻言细语的,我看你今天跟监考对峙,真是胆大包天。” 薄云的头低得不能再低,看着脚尖沾的一点泥,大气都不敢出。 赵楠是男生,有担当,挺一挺胸膛说:“王老师,这事儿不怪薄云,是我找不到您,没法子才把她叫来的,监考逼我签字认罪,我我急得昏头,只想找个人来替我说说话,证明我是清白的。” 辅导员哑然失笑:“薄云又不是监控摄像,她能替你主持公道吗?算啦,你们真的还太嫩,这种事情不能硬碰硬,得注意方式方法。赵楠,你皮绷紧一点,好好学习,你要是前几名,老师都认得你相信你,就不会觉得你有作弊的嫌疑。” 辅导员看薄云的样子,本想数落几句,又念及她是那个大名人大富豪宁致远打过招呼、李院长经常亲自垂询的“关系户”,不好对她太苛刻。忍一忍只好作罢,叮嘱一句:“你们俩好自为之,别仗着是学生干部就梗着脖子说话,有的老师最反感就是你们这样的干部,自以为了解学校的门道,不服管教,老跟他们唱反调。” 俩人这才知道后怕,点头如捣蒜,等辅导员离开,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赵楠和薄云背上包往回走,赵楠很内疚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蹚浑水。” “不要紧的,本来这些教务上的事情,确实是我职责所在。” “跟你没关系的,真的,薄云,我很感激你这么仗义。第一时间除了辅导员,我觉得能帮我的就是你,我没看错人。” 薄云抬头,莞尔一笑,赵楠觉得她的笑容简直比冬日暖阳还要灿烂,一直照得他心里透亮。他真想抱抱她,亲亲她。 “那你请我吃饭吧,就当感谢。我觉得好饿,长这么大第一次跟老师对着干,幸好我不是工商管理系的,得罪了就得罪吧,他们应该不会找我麻烦。” 赵楠挠挠头:“靠,我死定了,下学期还有这个老师的课,他肯定盯死我。” “那你就好好上课,认真写作业呗,抢着坐第一排。” “我?我一向是溜边缩在后面的,我要是坐第一排,室友们肯定以为我吃错药。” 薄云嗔道:“我上课就喜欢坐第一排,怎么,你是讽刺我吗?” 赵楠忙补救:“不是,你成绩好长得又漂亮,美其名曰学霸。我这种黑炭一样的傻大个,成绩又马马虎虎,巴巴地跑去第一排,人家会觉得我装X。” 二人一路拌嘴,到食堂吃饭。临走,赵楠鼓起勇气,抓住薄云的手,硬把那个刻着字母B的U盘塞给她:“反正圣诞元旦都过了,这不算礼物,你就当我谢谢你帮忙吧。” 薄云没推,笑说:“原来我顶着杀头的危险跑去救你,就值个U盘?好吧,都刻了字,你也不能送别人,我就勉为其难收下。” 赵楠笑起来,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我欠你人情,以后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226、一波又起 薄云心里憋得慌,当天晚上就把赵楠的事告诉宿舍姐妹,顾情反应最激烈,抱着薄云狠狠揉乱她的头发。 “你真是胆大包天,敢跟监考老师吵架?就算不是我们系的老师,人家可记住你薄云的大名了!” “那怎么办呢,赵楠那么大高个儿,打球撞得皮破血流都不掉眼泪的人,急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当然得护着他,他肯定是被冤枉的,后来他都又把卷子写一遍,都答出来了,你看,我没信错人。” 黄婉婉最是单纯天真,她想的是别的:“薄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下你可收了条死心塌地的忠犬,以后你就是叫赵楠天天给你买饭占座位,差遣他半夜给你买夜宵,他都愿意!” 薄云笑说:“我可没那么变态,又不是图他报答我才跑去救场的,假如你们任何一个遇到这种事,我都会挺你们!” 周雨婷抱着薄云亲了一口:“小云的心地最好啦,好人会有好报的。” 薄云朝天拜了一拜:“托你吉言,但愿这学期考试不挂科。” 顾情笑:“60分及格才1.0的绩点,2.0才拿学位,你4.0的学霸就别假模假样啦!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四个人都笑起来,薄云由衷地说:“这学期的羽毛球已经让我脱了层皮,我好怕体育课挂科,听说下学期要开跆拳道和游泳,老天保佑千万别让我抽中。” 赵楠回到宿舍,添油加醋把今天的事大肆渲染,把薄云十万火急赶来的场面描述得好比女侠降临,主持正义。男生在痛骂监考老师没人性的同时,酸溜溜地说:“赵楠,有本事啊,能让人家小姑娘替你出头挡刀子,她喜欢你吧?” 赵楠像被戳了一针的皮球,泄了气:“薄云只是讲义气,她要是喜欢我,我做梦都会笑醒。” 这些天,薄云每天都偷偷去瀚海名居上自习,小区附近很多小馆子,吃饭问题好解决。她每次去都带一点东西,把宿舍的物品蚂蚁搬家一样挪过去,再零零碎碎地放到柜子里,书桌上。她已经跟辅导员打了报告,说下学期走读,辅导员没多问立刻同意。很快就要住在这里,她心里喜滋滋的,这是她的“家”,文致远给她的避风港。 宁致远不想耽误薄云的学习,一直忍到最后一天考试都没去找她。李昊倒是去了一趟N大,为下学期初创业计划奖学金中期审核的事,赶在寒假之前和李院长讨论。三百万对宁致远而言是九牛一毛,他虽然不再亲自出面,但为着保护薄云在这几年里平平顺顺,他把这件小事当做不得了的大事来慎重对待,除了派李昊出马,他不放心随便让什么人去敷衍。 李昊从院长办公室告辞,顺便去找薄云的辅导员,他有时候会打电话,问问薄云在校的情况,感觉这个辅导员还是挺关心薄云的,关于她学习和生活的事,信手拈来,说得头头是道。 辅导员见李昊亲自来拜访,知道这是宁致远的心腹,忙亲自端茶倒水,招待李昊。李昊很客气,带了一份礼物送给他,是快客公司的电子书阅读器。 “小小意思,请王老师笑纳。” “哎哟,李博士太客气了。”辅导员客气地推辞一下,喜笑颜开地收下。倒不是他贪这点小便宜,他的目的更深远,和快客公司搞好关系,对他的工作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聊了一会儿,话题都在薄云身上。 “薄云下学期开始走读,说实话,她如果不在学校住的话,有些情况我就不好掌握,在宿舍我还可以从其他学生和寝室长那里了解。” 李昊点点头:“让王老师费心,薄云还是比较懂事的,相信她不会给您添麻烦。” “当然。只是最近我觉得她可能在谈恋爱,有点苗头。” 李昊手里的茶抖了一抖:“跟谁谈恋爱?您注意到什么反常了吗?” “跟同年级的一个学生干部,当然,我只是根据经验判断,两个人最近走得很近,我看见好几次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虽然并没有亲密举动,但薄云很少跟男生来往,所以还是值得重视的。她成绩一直很优秀,但女孩子比较感情用事,情绪波动对学习影响不小,可能得注意一下。” 李昊默默听完,有技巧地打听一下赵楠的情况,寒暄几句,起身告辞:“谢谢王老师这么照顾薄云,她有什么情况,请您随时联系我,宁总让我向您问好,他近来比较忙,如果有空一定请您吃饭。” “真是担当不起,欢迎李博士常来。” 辅导员一直没想通,为什么宁致远这种大忙人会屈尊降贵,特别关注薄云这个看起来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女孩子?也许,她有个来头更大的老爸?算啦,只要能牢牢把握这条线,为年级和学院多争取一些福利和机会,那就最好,为什么原因并不要紧。 李昊当然不敢瞒着宁致远,回到公司就一五一十汇报,宁致远越听越沉默,脸色比冬天的冰还要冷。 “叫赵楠对吧?除了辅导员说的,你有没有查一查,是什么样的背景?” 李昊神通广大,当然早就做好功课,看看手机里的资料说:“C市人,父母一个是外企职员,一个是基层公务员,家境尚可。家里几个亲戚颇有些钱,不过都是地方上的小商人,在N市没有影响力。这个男孩子的电子邮箱、快客账户和常去的网站我都查过了,和一般大学男生没什么两样,玩玩游戏混混论坛,好购网上买买球鞋,很正常。” “他和薄云的联络频繁吗?” “正常,两三天一次吧,偶尔通电话,时间不长。有时候发短信,没有过分的内容,就是学校里的事,上课开会之类。” 宁致远感到疲倦,他突然觉得,就算他把薄云看得再紧,李昊这个顶级黑客的本事再大,他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就好像围墙从来拦不住开花的树。花开的枝叶可以剪掉,可花香还是会飘出去,引诱那些男孩子闻风而至。她出落得越漂亮,就越是引人注目,总不能把她锁在家里不让见人吧? “好,麻烦你了,李昊,总是让你操心这些鸡毛蒜皮。” 李昊在办公椅上,双手交握,他比宁致远年长些,性格也更沉稳,淡然地说:“不麻烦,而且这些鸡毛蒜皮。恋爱中,一滴眼泪一个微笑,一条短信一个眼神,都是天大的事。我跟未婚妻当年热恋那阵子,在她身边藏了三个追踪器,手机和电脑每天查三遍,就怕她被别的男人觊觎。现在想想,那种傻劲儿很不理智,可在当时我并不以为耻。这个世界危机四伏,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怎么做都不过分。” 宁致远微笑:“假如再恋爱一次,你仍然会这样吗?天罗地网看牢,分分秒秒不放松?” 李昊却摇头:“可能不会,我不再是二十岁,当年的冲动如今已经沉淀下来。恋爱固然需要亲密感,也需要呼吸的空间,如果抱得太紧就会窒息。幼稚的爱是放肆,可是成熟的爱应当节制。” 宁致远沉默片刻,椅子转到背面,低声说:“我会好好想想的,你去忙吧。” 考完试,宁致远破天荒地亲自到N大去接薄云,她看见快客消息,心脏提到嗓子眼,把一些贵重物品塞进背包,胳膊下夹住泰迪熊,拎上行李箱,就忙着往校门口跑。谢天谢地,宁致远没开他那辆扎眼的兰博基尼,他的卡宴低调地停在学校外面的临时车位上。 她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她,快速地拉开后备箱,宁致远亲自下车替她放行李。 薄云急说:“Mr.King,大白天的,你还真是淡定啊。” “怕什么?认出来也无所谓。” 薄云扶额:“你认出来就会被围观,你不知道你在N大很出名吗?” 她钻进车,宁致远行云流水地把车驶入车道:“我一直很出名,早就习惯走在聚光灯下,是你大惊小怪。” 薄云长吁短叹:“我真是发愁呢,假如被宿舍女生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我真的会小命不保,她们肯定天天缠着我问东问西,或者干脆被唾沫淹死——就凭你,能当宁致远的女人?” 宁致远捏了一下她的脸:“不要怕,天塌了也有我这种个子高的给你撑着。” 回到紫云别苑,薄云兴高采烈地去掀开钢琴盖子,迫不及待地弹奏一曲,抒发这两周被考试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悲惨。 宁致远坐在琴凳上,扶着她的腰。 “今年我们一起过冬,开心吗?” “就我们俩?” “对,我跟你。” “你不回纽约吗?” “陪你比较重要。”宁致远的黑眸里是温存的笑意,薄云心里一紧,他魅惑的笑容真是要人命。 薄云心里快活,哼着小曲在厨房忙活,熬一锅粥,做些小菜,冬天寒冷,一碗热乎乎的粥喝下去再舒服不过。 宁致远吃相极其文雅,喝粥一点声音都没有,饭吃好,他漱了口,靠在厨房操作台上,对洗洗刷刷的薄云说:“听说有男孩子在追求你?” 薄云手一滑,一个瓷碗掉在不锈钢水槽里,一声巨响。 “谁说的?” 宁致远抄手,含笑说:“别管谁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薄云下意识地去撩头发,把紫色发夹紧一紧,宁致远电光火石之间恍悟:“发夹是那男孩子送的?” 薄云的手停在半空,冰山大人好可怕!她在宁致远面前,就是个玻璃人,五脏六腑他都看得清楚,无法隐瞒任何事。 “嗯,他可能有点喜欢我吧,但是我没怎么搭理他。” “哦?我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你跟他在一起,难保他不是你第二个浩然哥哥。” 227、情海无边 宁致远斜倚,侧头看薄云,她凝视,毫不回避的坦荡,慢慢擦干手上的水。他犀利如鹰的黑眸在灯光下高深莫测,他就是有这种气魄,像君临天下的王者。他不说话的时候仍然有震慑人心的力量,这力量来自他魁梧身材的英挺,和由内而外散发出强烈的雄性气质。 薄云突然逸出一声轻笑:“Mr.King,你是在吃醋吗?还是捕风捉影的飞醋?” 此言一出,兜头一个布袋罩住,宁致远眼前一黑,脑海里警钟长鸣,他居然像个二十岁的男孩子,为了这些蜚短流长而耿耿于怀? “才不是!”他气急败坏,矢口否认,转身就朝外走,薄云飞扑过去,从后面结结实实地抱住,他好魁梧,靠在他背上就像靠着一棵大树,一座小山。 “你居然吃醋?原来冰山也有融化的时候。” 宁致远的大掌按在一双小小的手上,叹息道:“你真是我的克星。” 薄云微笑,轻声解释:“我不知道你这么在乎,可是我上的是综合性大学,又不是教会女校,当然有男有女,男孩子跟我说说笑笑,或者偶尔一起吃饭,都是正常的。如果我只跟女生来往,那才成了怪物呢。你不要介意,好吗?我没喜欢任何人,除了你。” 宁致远的心融化,十指抠进她的指缝,深深嵌入。他有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啦?爱,和被爱。心会跳得忽快忽慢,随着那个人的一颦一笑。 他不说话,薄云看不见他脸上和煦的春风,以为他还在生气,便自顾说下去:“其实,我没有真正谈过恋爱,在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别的男生说喜欢我,我总是不相信的,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可是你说你爱我,三个字掷地有声,金玉般的承诺。我明白你是多么骄傲的人,因而你说的话弥足珍贵,每一个字都可以刻成汉谟拉比法典,让我日夜膜拜。从你说爱我的那一刻开始,我觉得我好像重生,我的生命不再是别人可有可无的陪衬,因为你爱我,所以我有了价值。现在的我还配不上你,我太浅薄,太贫穷,从物质到精神都是。可是我还有大把时间,我会像干燥的沙漠贪求雨水一样求知,但愿有一天我能对自己说,我是可以挺直脊梁和你站在一起的女人……” 薄云还想说下去,宁致远已经转身,深深热吻。她感觉到他温暖的大掌捧着她冰凉的双颊,在朦胧的视线中,从在他的瞳孔中,她看见泪流满面的自己。 他们在地毯上翻滚,几盏蜡烛散发出青苹果和香草的气息。气喘吁吁,他能看见蓝色血管如树枝一样从她雪白的肌肤下浮现出来。她是安静又清凉的甘泉,他吻上去,洁净而芬芳,她真的像月亮,像阳光照耀的云朵,从内部发出光来,皮肤晶莹剔透,又纯真又妖娆。 羊毛地毯厚实得像草地,他们回归成雄兽和雌兽,外面不知何时再次下起大雪,寂静中几乎能听见一朵雪花压碎另一朵的声音,冬夜神秘而而朦胧,反射出幽暗的蓝光。宁致远抓过一个靠枕,把她的腰垫起来。她是初生的羔羊,在他怀里颤抖。 他的脸颊摩擦她的皮肤,胡渣让她感到刺激。可他迷醉的神情让她不忍拒绝。他在感受她的美,她是上帝骄傲的造物,这种美丽让他想流泪。她是鲜活的,比任何雕塑和绘画都要灵动。他感受着她的光滑和细嫩,以吻来膜拜。 她安静地躺着,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他们的身体滚烫,她等待他平息下来,在他耳边低语:“快起来吧,别着凉了,你背上全是汗。” 他叹息,是满足之后的畅快,吻她通红的脸蛋和汗水密布的脖颈。 宁致远起身,抱她一起去泡澡,蜡烛的热气把红酒的香味蒸腾出来,一室芬芳。他端起浴缸旁边的高脚杯,品尝一口,喂给薄云喝。他把她搂在怀里,背诵《圣经》的雅歌给她听,她不能完全理解,只觉得如诗如歌,热情洋溢。真好,她会认真听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云,我打从心底喜欢你,真的。” “什么是从心底里喜欢?” “我只要思绪暂停,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若是看见或者听说别的男人亲近你,跟你说话,我就失去理智,想要把那个人从你身边赶走。你难道没有这种感觉吗?因为太喜欢,就想要独占。” 薄云想想说:“有的,当我看见那些八卦杂志说你和孟小姐或者别的什么女人卿卿我我的时候,就好像有把刀子捅在心里,当时不懂,现在明白,那就是强烈的妒忌。” 宁致远吻她柔嫩的耳廓,贴在她耳边说:“我对你发誓,再不和别人女人不清不楚,包括孟琪雅。” 听见宁致远这样说,薄云沉浸在无法言喻的喜悦之中,好似春天破土而出,东风捎来暖意,花蕾绽放,鸟儿歌唱。 正如之前承诺的“奖赏”,宁致远立刻带薄云去澳大利亚度假,这年寒假里,春节来得分外迟,他们足足在澳洲待了十天。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待在海边,正午时分阳光暴烈,天空透蓝,晒得人身上如针刺般疼。薄云娇嫩的皮肤受不了这样强烈的暴晒,因此宁致远在最热的几个小时陪着薄云在酒店阅读、健身,做SPA,等日头不那么毒的时候再陪她去晒一晒。在他的教导下,薄云已经能在海里游上半个小时。 她躺在阳伞底下享受清凉冰饮,宁致远手脚摊开,脸上盖着一本书,吹着凉风正好眠。她痴痴地看着他古铜色的身躯,真是不可思议,人生际遇如此反复无常,从小连长城和故宫都没去过的她,居然有一日在遥远的地球另一端享受阳光沙滩,和一个只在照片上见过的俊美男人,在一个只在地理课上听说过的国家。宁致远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万花筒旋转,她幸福得眩晕。 等薄云游泳比较熟练,宁致远带她去潜水,她一开始害怕极了,虽然教练一直安抚,但她下潜几米之后就一直缠在宁致远身上不敢松手。突然,她看到灿烂的阳光穿过清澈的海面,投下奇妙的幻影,好似有人洒了一把碎金。她伸手去捞,那些光斑就像鱼儿一样调皮,在她手指间钻来钻去。在她身边,壮观的鱼群在珊瑚礁之间优哉游哉地游曳,闪耀着魔幻般的颜色。 海水很蓝,倒映更蓝的天空。这种澄净的蓝色太纯粹,像是上帝打翻了调色板。她摊开手,任由自己漂浮在水中,心情放空,直到宁致远强健的双臂温柔地把她托出海面。 “好玩吗?”宁致远带她去吃海鲜,紧挨着她坐。 她穿一条轻飘飘的印花纱裙,宁致远在桌下磨蹭她光裸的脚背和纤细的小腿。 “太好玩了,乐不思蜀。” 宁致远莞尔,心中微微有点疼。薄云从小没爸爸,母亲忙于生计,想来就没怎么陪她玩耍,正如她说的——她的童年就是四方窗玻璃格子外面那一方天空,以及,一架旧钢琴。因为眼界被闲置,所以内心世界反而无边无际地蔓延,她对所有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虽然害怕,却肯尝试。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很欢喜,连亲吻拥抱都好像是初初相遇那样惊喜而专注。 薄云在替他剥虾,他不安份地勾着她的脖子,凑在她的发丝间嗅闻,女孩子的馨香混着海水的咸味儿,还有一点晚风的凉,比桌上美食还要令人垂涎。他以手指揉捏她娇嫩的耳垂,亲昵地贴住,说些情话,她又羞又痒,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他低吟:“不许穿耳洞,否则尝起来就没这么好味道。”他含住,吸了一口,薄云低呼一声,脊背抽紧,赶紧看周围。 宁致远失笑,海边餐厅遍地情侣,对对都在缠绵亲热,怕什么? 饱餐一顿,他们回房间去,在电梯里,宁致远已经迫不及待地凑在她耳畔,在纤柔的脖子附近游移。他太霸道,她无法抗拒。跌跌撞撞,好似两人三脚,他打开房门,一脚踢上,长臂一揽,薄云就双脚离地,尖叫着被他抱到沙发上,沙发背后就是面朝大海的露台,白纱窗帘随风飘摇,如同海上白帆鼓胀。她还没出海,已经眩晕。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脖子,感受她狂跳的脉搏,她微微有点窒息,面色潮红。他的深吻让她更加呼吸困难。小手推他铁壁一般的胸膛,乞求一个喘息的间隙。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仍然一下一下啄吻她饱满的下唇和小巧的下巴。 228、无所畏惧 日日流连在海边,薄云怕海水侵蚀,什么首饰都没戴,宁致远的手指抚弄她光洁的皮肤,柔声说:“明天给你买一串珊瑚项链吧,还有那种夹在耳垂上的耳扣。白得耀眼,和你现在晒过的肤色正配。” “不要,很疼。”薄云皱眉,双手护住耳朵。 他笑,抵着她的额头,他的眼睛比深海还要神秘,吸住她,移不开。 “夹得疼了,我就给你含着。”他的嗓子如酒般醇厚,带着魔力,他贴身呢哝,她被施咒,动弹不得。他吻下去,好娇嫩的唇瓣,比刚打捞上来的牡蛎还要美味,他小心翼翼地吸吮。舔一舔,看她脸色的潮红如何泛滥,再咬一咬,品尝她有多柔软。 火烧云映红天空,屋里一片寂静,只有亲吻和呼吸的声音交缠。他侵犯她的唇,她毫无招架之力,全军覆没。为什么吻了一千次,每一次她还是这样没出息?手脚比海草还要绵软,头脑是一团浆糊,他吻得海枯石烂,孜孜不倦。 宁致远如此热爱和薄云亲吻的感觉,尤其是她因刺激而瑟瑟发抖的样子,让他无比骄傲。他明白女人真心爱一个男人是什么表现,只要一个吻就可以灵魂出窍,薄云就是这样,他一品尝她的柔润,她的脚趾就绷紧,小手就掐住他的胳膊。 他把毕生所知的技巧都一一实践,激烈、漫长、热情……她的唇已经红肿,他还不肯罢休,只给她一点喘息的片刻,在脸颊上摩挲,然后开始下一波进攻。 “不要了,咬破了……”薄云捶他,娇嗔。 他欣赏她不堪忍受的娇羞,撩开她的头发,一口吞掉她的耳垂,留下一个刺疼的牙印。 “这是我送你的耳钉。”他魅惑地宣言。 自从度假开始,宁致远就放肆起来。第一次,他毫不掩饰累积了一日的躁动,野蛮又急切,天崩地裂的架势,把薄云折腾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洗澡之后还要再来一次柔美而绵长的,细致亲吻,精心撩拨,薄云到最后浑身变成粉红色,连叫喊都没有力气。 她迷恋宁致远身上的味道,他度假时换用一种古龙水,清新的柑橘味。薄云无法描述笼罩在他的体味中是什么感觉,无处不在,枕头上、床单上、空气里、随着他的吻,连带她的皮肤上也沾染。他拉着她的手,走在夏日的长街,走在黄昏的海滩,多么迷人的感觉,炸破鼓膜的摇滚乐、怒放的鲜花、五颜六色的水果、黑黄红白的人、甜腻的冰淇淋……这一切混合起来,再加上宁致远的味道,好比汤里最后一片精心放置的罗勒,一切味道被一个灵魂统领,她失去理智,软绵绵地任由宁致远处置,他要吻就给他吻,要压就任由他翻来覆去地压,她心甘情愿。 宁致远心满意足,他们简直是天衣无缝的一对,无论走在路上,还是缠在床上。 带着晒过的发红的皮肤,薄云和宁致远飞回N市,这个春节,他们要一起过。司机来接过他们的行李车,落地开机,宁致远马上就接到麦克的电话,低语一会儿,他对薄云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孟家。” “孟小姐家?”薄云呆住,忘了对帮忙推行李的司机说谢谢。 “嗯,我们和琪雅麦克,两对人一起和孟家二老喝喝茶说说话,算是小年夜的小聚。除夕夜我带你去叔叔家过。” 薄云低头,跟着宁致远往停车场走。 “可不可以不去孟家。” “怎么了?害怕?有我在呢。” “那个……我怕给你丢脸。” 宁致远揉揉她的头发:“小傻瓜,别紧张,孟家二老很好相处。琪雅在外面是跋扈一点,可是在家里她还是懂规矩的。” 薄云不愿提及上次去孟家所受的羞辱,只得把微弱的抗议咽下。 回到家收拾行李,薄云便寻不着她的紫色发夹。 “找什么?”宁致远问。 “我的发夹。” “哦,那个啊,我在澳洲就扔掉了。” 薄云瞪大眼睛,什么? 宁致远理所当然地说:“别的男人送你的东西,为什么要那么珍惜?我看着心里厌烦,顺手处理干净,你要坐飞机回去找吗?” 薄云掩面惨呼:“你蛮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怎样!你身上的东西,只许用我给你置办的,别的男人给的,我见一样就毁一样。” 薄云本想生气,看着宁致远横眉倒竖的样子,突然又很想笑,快三十岁的男人,醋坛子打翻,比任何小男生都要厉害。她摇摇头,不再多说。宁致远却从行李里面掏出一个礼盒给她。 她打开,里面放着各种发夹、发绳、发带、发箍……全挂着同样的吊牌,他估计是把澳洲某家店的发饰每样都选了一件。 “满意了吧,这些足够你用到天荒地老。” 薄云哭笑不得,捧着一盒子璀璨的发饰,心软了,人也软了,给他一个吻作为谢礼。 孟琪雅从麦克那里得知薄云要跟宁致远一起上门来,面色不悦。 “亲爱的,你难道不喜欢她吗?”麦克以为孟琪雅已经完全放下。 孟琪雅对着镜子慢慢描眼线,声音冷漠:“她不是致远那个阶层的人,她配不上。” 麦克坐在她身边,不看她,低声说:“琪雅,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怎么会有这种门第之见?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女王,如你一般美丽而骄傲。云,她的好处正在于她的平和和温暖,致远喜欢的就是晚上回家,等着他的那一盏灯。男人想要的,其实并不多。” 孟琪雅侧头,嘴角一丝笑意:“我可不是那种会在夜里等着老公回家的女人,男人不回家,我自有我玩乐的去处。” 麦克也笑:“一物降一物,我们且走着瞧。” 因为要作为宁致远的“女朋友”正式到孟家做客,薄云紧张得很,翻箱倒柜寻找衣服,甚至还特地打电话去咨询格蕾丝,该配什么手袋和鞋子,半长不短的头发要怎样打理。 宁致远看她如临大敌,衣服摊开满床,笑盈盈地说:“又不是见我父母,瞧你紧张得冒汗。” “孟小姐一家是你很重视的人,我怎能随便应付。” 宁致远的大手按在她肩膀,传递安抚的力量:“云,你要有自信,好吗?要相信无论身处何种坏境之下,你都能应对自如,做你自己就好。” 薄云忙着试衣服,自嘲说:“若是做我自己,那倒是简单,就毛衣牛仔裤帆布鞋。” 出乎意料,情理之中,就要出发的这天早上,薄云接到孟琪雅的电话,她第一句是:“致远在你身边吗?” 薄云明白,马上起身从宁致远身边走开,低声跟她说话。宁致远正坐在沙发上用电脑。瞥她一眼,微笑,他的小女孩居然敢有不能让他听见的隐私?薄云的手机里早就由李昊嵌入监控软件,他才不怕呢,不动声色地戴上耳机,打开电脑里的一个软件,薄云打电话的声音都被截获,他听得一清二楚。 “孟小姐你好,有何指教?” “我没空跟你废话,薄云,你上次闯到我家里来,令我母亲很不开心。这一次若不是看在致远的面子上,我绝对不会让你进门。” 薄云忍了忍:“孟小姐,我有自知之明,上次你们的态度我已经很清楚,既然我们话不投机,我绝不会旧事重提。” “你识趣就好,我父亲也在,你给我小心说话。” “你觉得我会说什么?”薄云反击。 孟琪雅不愿提起薄云的身世疑云,这种事,说出口她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她冷笑一声:“薄云,记住你的身份,你若想在致远身边待得长久,就要明白,我们孟家你得罪不起。你不就是贪图钱财吗?你扮好乖乖女,致远一定会赏你糖吃。若是不识相,小心人财两失。” 薄云捏紧拳头,隔着电话,她不那么害怕气势凌人的孟琪雅了,声音坚决:“孟小姐,我敬重你,也请你不要肆意践踏我的尊严。我现在不缺钱,也不需要钱,我回到宁总身边,只是因为我……我爱他!” “爱?你懂什么是爱?” “你可以嘲笑我这个人寡廉鲜耻,自甘堕落,可是,我的爱是干净的。难道就因为我年纪小,我家里穷?就没资格谈恋爱?我会用时间来了解、学习、和证明爱情。” 孟琪雅那边沉默三秒,挂断。 薄云假装没事人一样回到宁致远身边,想接着看书,一页纸却怎么都看不下去,咕噜噜喝了一大杯冷水下去,心里才好受些。宁致远把二人谈话字字听得分明,却不动声色,只是把薄云搂到怀里,屋里的勃拉姆斯正演奏到轰轰烈烈的关键处。薄云躺在他身上,闭上眼睛,他们舌尖绕着舌尖,她鸽子般的心脏在他掌中跳动,急剧而温驯。宁致远的手指在她浓密的头发中穿梭,嗅她身上的味道,仿佛兽在森林中觅食。 薄云刚才对孟琪雅宣布,她爱着他!对于胆怯而文静的薄云,她一定是耗尽全部勇气才说出那一句,还有更动听的言语吗?寒冬里他好比畅饮一大杯热茶,整个人都暖乎乎的。 “云,你是不是很害怕去孟家?如果你真的感觉不舒服,我可以一个人去。”宁致远没说他曾偶然撞见薄云哭着从孟家跑出来,孟琪雅说她上门去讨钱,再次上门,她肯定是如坐针毡。 薄云侧身钻到他怀里:“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小傻瓜,当然,有我在,你不需要害怕,也没人会欺负你。” “好,不怕,我跟你去。” 229、巫山云雨 到拜访这一日,宁致远和薄云带上礼物上门去,薄云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坐在豪华跑车里,穿越纸醉金迷的淮海路。在路人的惊鸿一瞥中,乌黑的兰博基尼魅影般驶入树木掩映的洋房院落深处。今天,她不再是个过客,而是座上宾。 孟琪雅在楼上窗户看见宁致远为薄云打开车门,扶她下来。她穿一件象牙白的A字长款外套,菱格羊毛袜和麂皮长靴,拎一个淡粉色手袋。许久没见,她的发型变了,乌黑如丝缎的头发垂落至肩膀,以精细水钻发箍作为妆点,显得一张瓜子脸更加像个芭比娃娃。这样子活脱脱是个纽约上东区的名媛小姐,孟琪雅想,薄云的进步真是一日千里,若是不提出身,这般模样走在宁致远身边,没人敢瞧不起她。 苏青亲自到门口来接,甚至面对薄云也保持微笑。 “外面冷吧?快进来暖一暖。” 薄云鞠躬问好,苏青微微点头致意。过年期间,孟家除了司机和李嫂,另叫了一个年轻的女佣来帮手,女佣帮她脱下外套。薄云看宁致远脱下鞋,跟着把靴子脱下,虽然这是一双全新的,从别墅上车再到这里,连灰尘都没沾一粒。 宁致远是孟家常客,穿得很随性,灰色开司米毛衣和半旧黑色裤子,只是换一支略华丽的百达翡丽手表。他把带来的时令年货和在澳洲度假时买的一些滋补保健品递给苏青。 苏青客气几句:“都是自己人还见外?买这些做什么?人来就好。” 麦克和孟琪雅一起下来,见薄云在外套里面穿一条鹅黄羊毛连身裙,唯一的首饰是宁致远送的那块祥云翡翠,一抹新芽般的嫩绿。麦克俨然像半个主人,大步走过去和宁致远二人拥抱:“在澳洲度假开心吗?看你们的皮肤晒得这样漂亮,我简直迫不及待要去度假了。” 宁致远笑说:“云回来就抓狂,说像个小黑妞,得捂一阵子才能白回去。” 孟琪雅但笑不语,穷人家的女孩儿,自以为苍白无血色才叫美,晒一晒就跟要了命一样,上不得台面。 “致远来啦?你们都到客厅坐啊,站在门厅里说话做什么?”薄云猛然听见一个沉稳的男声,霍然转头,看见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个子挺高,眉目清朗,穿着宝蓝织锦唐装,站在客厅一角,这就是孟琪雅的父亲吗? 孟海涛先落座,几个后辈才跟着一起在周围坐下,苏青去厨房催促茶点小吃。孟海涛和宁致远寒暄几句,目光落在薄云身上,那双眼睛晶亮,好似能看透一切。薄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这位是薄小姐吧?”孟海涛先开口。 薄云忙起身,鞠个躬,孟海涛让她坐,她才双手理一理裙摆,再次坐下,膝盖并拢,腰背挺直。 宁致远欠身说:“失礼了,应该是我来介绍的,这是我女朋友,薄云,孟叔叔叫她小云就可以。” 孟海涛点点头,却不改口,对着薄云问:“薄小姐看起来颇为年轻,敢问芳龄几何?” 薄云挺直腰身:“孟叔叔好,我就快满二十了。” “哦,还在上学?” “是,在N大读会计系。” 孟海涛有点客套地夸几句:“不错不错,N大是老牌名校,前两年百年校庆的时候,我还应邀去看了看新校区。” 薄云又惊又喜:“孟叔叔是N大校友?” 孟海涛抬头看苏青端着茶点出来,掐住话头,慢吞吞地说:“好多年前的事啦,不提也罢。” 见孟海涛没有要和她深谈的意思,薄云识趣地闭嘴。孟海涛把玩着手里一串小叶紫檀佛珠,一边和小辈们说些闲话,一边冷眼打量薄云。这姑娘的言行举止并不像女儿描述的那样轻狂妖冶,正相反,她出奇安静,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专注地听,并不插话,除非宁致远示意她说点什么才会开口。 孟海涛暗中观察,只见薄云容貌清丽,亭亭玉立,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脸庞还有些青涩,可五官已然长开,淡扫蛾眉已是娇艳如花。最妙的是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灿若星辰,使得整个人从漂亮升华为脱俗。他的记忆深处恍恍惚惚地浮现出另一双类似的眼睛,是那种受过教育、胸无城府、兼之温婉柔媚的女人才会有的眼睛,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目光接触三秒就会含羞垂下蝶翅般的眼睫毛,眼观鼻,鼻观心。 孟海涛自信看人从不走眼,把孟琪雅强行灌输的薄云“狐媚惑人”的印象暂且抛在一边。他如此观察薄云的一举一动,并非因为宁致远临阵脱逃取消和女儿订婚之事怀恨在心,而是他作为看着宁致远长大的“孟叔叔”,自觉有义务替宁家的人好好瞧一瞧,是什么女人把见惯世面阅人无数的宁致远迷得神魂颠倒。 麦克、宁致远和孟琪雅三个人凑在一起,用英文说话,高谈阔论,没一会儿就聊得密不透风,苏青和孟海涛是旧派人,在美国住过多年,英文尚可,听和读写基本上没有障碍,但轻易不愿开口。两个长辈都闷不做声,苏青起身去厨房盯着下人准备饭菜,薄云乖觉,略往孟海涛坐的方向靠一靠,主动替他斟茶。 孟海涛心里一暖,语气就柔和许多,招手叫她到身边来坐。孟琪雅朝薄云投去威胁的一眼,薄云只装作没看见,隔一个身位坐在孟海涛下首。 孟海涛只是问些家常话,平日读什么书,有什么爱好等等。薄云冷不防就说自己唯一的特长是弹钢琴,孟海涛脑子里电光火石,想起一个人来,话就蹦在舌尖,硬生生咽下去。只是巧合而已,虽然都姓薄,可是女儿自然跟父亲姓,不可能有关系的。 那边孟琪雅三人正在讨论麻将,她兴致勃勃地把茶几下面一副古董象牙麻将牌端出来,得意地给麦克介绍这一“国粹”,宁致远小时候见母亲玩过,一起听得入迷。孟海涛站起来,招手叫薄云跟他一起,立在窗户边,开半扇窗透气。 “我太太畏寒,入秋以后就开始用暖气,屋里常常闷得很,我看你已经热得脸红。” 薄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她脸红是紧张,面前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就是她的生父?母亲的遗言浮现出来——Nibabashin……n就是没写完的m吧?她不由自主这样幻想着,孟海涛跟她说话这样文雅而谦和,她下意识地渴望有这样一个父亲。 孟琪雅在聊天的空隙,警惕地扭头看一眼,薄云对她微微一笑,孟琪雅想,在我眼皮子底下,量你不敢耍什么花招。 薄云站在一架中式紫檀木嵌螺钿的八扇屏风面前,鹅黄裙子颜色鲜亮,从紫黑的背景里跳脱出来,如一朵怒放的花。她心跳很快,手指抓住颈下的翡翠坠子。孟海涛是爱玩玉石把件和佛珠的人,看出这姑娘的局促,人在神经紧绷的时候就会有抓住某个物品的小动作, 他是个慈父,看见有如女儿一般的年轻女孩,心里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主动找些话攀谈:“翡翠不错,虽然料小,颜色水头却极好,是个精品,致远送的?” 薄云点头:“对,还是去年的事了。” 孟海涛心想,他二人居然来往时间这么长?可见宁致远不是心血来潮,是认真的。 “敢问薄小姐的芳名是哪两个字?”孟海涛试图找个新话题。 “红颜薄命的薄,巫山云雨的云。”听孟海涛说话文绉绉,薄云少女心性,忍不住俏皮起来。孟海涛心里微微一惊,他本以为小家碧玉的女孩子,会叫“芸”或者“筠”之类,没想到是这个“云”,朴素到极致,也优雅到极致,薄云这个名字,是他喜欢的。 他脱口而出:“薄云,这名字很妙,你父母想来是文人雅士。” 薄云不想多谈身世,只委婉地答:“我家里很普通,没什么可说的。” 孟海涛手里继续数着佛珠,口中娓娓道来:“薄小姐,你可知此名的典出?日本的《源氏物语》中有一章名曰《薄云》——岭上薄云含夕照,也同丧服色深黝。薄云就是薄云皇后,也称藤壶女御,她是源氏终身爱慕却无法得到的恋人,他一辈子都在追求和她相似的女性,爱而不得,寤寐思之。” 薄云一字一句听得分明,紧紧捏着裙摆,眼含泪花,快二十岁了,她才知道自己这个看似平凡的名字背后有这样凄婉的故事。孟海涛看她如此激动,忙说:“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必当真。” 薄云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努力做出一个笑容:“谢谢孟叔叔指教,真是受益匪浅,书到用时方恨少,我连《源氏物语》都没看过,让您见笑。” “你还年轻,读书是一辈子的事,慢慢来,不着急。” 宁致远看薄云久去不回,招手让她过来,薄云再对孟海涛鞠一躬,低头去挨着宁致远坐。孟海涛在壁炉前面坐下,闭目沉思,他心跳很快,薄云让他隐约想起一个故人。在某个爽朗的秋日,他听她弹琴,手里翻一卷《源氏物语》,正好停留在《薄云》这一章。他对那个人说:“你日后若是生个女儿,可以取这个名字,隽永清雅,回味无穷。” 那人掩嘴轻笑,脸上霞飞:“真真是玩笑话,就算我生女儿,也不会跟我姓啊!” 往事蒙尘,恍若隔世。薄云方才一句——红颜薄命,巫山云雨。隐约有些不详,他的思绪乱成一团。 230、盛情难却 在孟家用过午餐,重新沏茶,坐下闲聊,宁致远对薄云使个眼色,她回忆从手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礼盒,双手递给孟琪雅:“孟小姐,这是在澳洲给你买的小礼物。你生日的时候我们在澳洲,错过了,现在补送生日礼物,请笑纳。” 孟琪雅含笑,却不接:“致远买的,还是你买的?” 薄云不卑不亢地说:“我选的,致远买单。这是澳洲特产,我想着孟小姐应该不会讨厌。” 孟琪雅懒洋洋地拿过来,打开看了一下,倒是诚意十足。一个硕大的白金蝴蝶胸针,满钻精工,玲珑轻盈,最漂亮的是以的十几颗天然蓝色欧泊镶嵌其上,绚丽的色彩模拟蝴蝶的翅膀,如真似幻。她放在衣襟上比划一下,让父母和麦克看。 苏青含笑说:“很好,这样漂亮的欧泊只有在澳洲才买得到。致远,让你破费!琪雅的珠宝盒比小孩子的玩具箱还要可怕,塞得爆满,你何苦又买这些东西给她!她喜新厌旧,再贵重的东西也是三五次就秋扇见捐,我给她的翡翠就不知摔坏弄丢多少。” 宁致远嘴角一丝浅笑:“送珠宝总不会出错,她就算不戴,扔在柜子里,偶尔看见也是欢喜的。琪雅,喜欢吗?薄云挑了一下午才选了这枚胸针,她说只有蝴蝶般华丽的你,才戴得出气场。” 孟琪雅看薄云很谦虚,并不说话,心想薄云跟着宁致远日子长了,审美趣味的确突飞猛进,这胸针着实搔到痒处,正是她的喜好。 她给宁致远一个面子,娇声说:“盛情难却,那我就谢谢你们的一番心意。很抱歉我这阵子特别忙,都没准备新年礼物给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哦,忙什么?”宁致远问。 孟琪雅看看麦克,换英文说:“你还好意思提!跨年夜一场大乌龙,你拍拍屁股溜出去潇洒度假,剩下的麻烦都是我来收拾。且不提熟人那边得一一解释,我出入总被狗仔跟踪,连着麦克都遭殃,在快客公司楼下被拦截好几次,问他是不是介入你我之间,横刀夺爱。” 宁致远大笑起来:“琪雅,我以为你对付媒体已经很有一套,这些事是小菜一碟。” “小菜?你没看网上怎么写的?《柠檬(宁孟)之恋告吹,孟琪雅暗自落泪》!柠檬?酸得我牙都快倒了!” 麦克厚着脸皮插嘴:“我倒是看见一篇的标题很好嘛——《名媛孟琪雅与美国猛男夜店热吻,新恋情曝光!》” 孟琪雅掐了麦克一把:“你中文大字不识一个,这些花边新闻倒是记得牢。” 麦克耸耸肩膀:“我本来没那么闲,是那些记者总是堵我上下班,举着报纸非让我看,我说看不懂,人家还翻译给我听,逼问我跟你之间的始末。” “你敢跟记者乱讲试试看?”孟琪雅掐得愈发狠,麦克喊疼。 孟海涛一声低吼:“琪雅,你真是被宠坏了!莫要得意忘形。” 孟琪雅对父亲敬畏有加,立刻恢复淑女的斯文,理一理头发,正襟危坐。孟海涛摇摇头,女儿太放肆,还得经常叫她回来管教管教。孟海涛站起身,说:“琪雅,致远,我新收了一件宋瓷,你们跟我到书房来赏玩赏玩。” 二人明白,这是要私下谈话,耳提面命的意思,忙不迭地跟着去。书房门一关,只剩麦克、薄云和苏青三人,有点尴尬,麦克和薄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苏青从茶几下面拿出没做完的毛线活儿,手上忙碌,耳朵更忙,一字不落地听薄云和麦克说什么。 麦克是典型美国男人,自来熟,和薄云直来直去,说的都是吃喝玩乐,琐碎小事。薄云性格谨小慎微,听得多说得少,但一直紧跟思路,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是在敷衍。苏青暗想,她看低了薄云,本以为是个小狐狸精,靠美色迷惑宁致远,今日一见她的仪态谈吐,倒不愧是个读名牌大学的姑娘,英文水平很不错,跟麦克聊天一点都不发憷。 苏青本来对薄云极其厌恶,此时却觉得要对她重新审视。心里想着别的,手里的活儿就走样了。只听薄云哎哟一声:“苏阿姨,漏针了!” 苏青忙一看,果然漏了三针,已经又织上去四五行,白浪费时间,她懊恼不已,心情烦躁。薄云坐到她身边,说:“若是阿姨不嫌弃,我来重新织吧。补针特别耗精神,伤眼睛。” 苏青半信半疑:“你会编织?” 薄云笑而不答,接过那毛衣,麻利地抽针,拆去几行到漏针的地方,飞快地挑起来,拉一拉织片,看苏青的手劲儿,确认织法的松紧,重新开始编织。苏青看她手法娴熟,动作神速,没一会儿就把拆去的部分织好。 薄云问:“继续织下去吗?还是要加减针?” 苏青一时愣住,没来得及回答,孟海涛他们三人已经出来。宁致远看薄云手里在织毛衣,跟苏青坐在一起说话,惊讶地说:“云,你会做这个?” 薄云抬头一笑,比阳光还灿烂:“我从小就会,很久没做手,痒。” 苏青这才缓过来,笑着赞一句:“毕竟是年轻人,眼神儿好,手劲儿也足,织得飞快。” 薄云乖巧地说:“我放假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手快,不如我替您织吧,您把图样给我就行。” 孟琪雅抢着说:“谢谢你的好意,这是我妈替我爸织的,她就是织个一年半载也无所谓,不用外人插手。” “外人”两个字刺伤薄云,她脸上讪讪地,默默地把毛线活儿还给苏青。宁致远看薄云脸上不自在,看看手表的时间,便拉她起来,说:“时间不早,明天去叔叔家过除夕,我们还要赶着去买点东西,不得不走了。” 苏青并不强留,站起来送客。宁致远不让女佣动手,亲自替薄云穿上外套,搂着她告辞。宁致远的车开出孟家,在宁宅的花园门口停下,宁致远摇下车窗招手,在花园里扫落叶的一个佣人忙跑来。 “叔叔在家吗?” “不巧,老爷正在歇午觉。” “亦欢和清如两个呢?” “少爷小姐出门会朋友了,都不在。您要不进来喝杯茶?” 宁致远含笑说:“不必,今天在孟家待了很久,我有点累。跟叔叔说一声,明天大年夜我们会早点来陪他老人家。” 薄云很客气地跟佣人挥手告别,宁致远开车回别墅,半路到一家还开门的花店买一盆水仙,心念一动,再单买一支土耳其长茎玫瑰。 上车后,他把玫瑰花递给薄云。 “送我的?” “嗯,印象中好像没送过花给你。” 薄云嘴上不说什么,可掩饰不住嘴角弯弯,转头去看外面的风景,手里的玫瑰花散发出馥郁的甜香,萦绕在车里,她醉了。 孟家送走客人,陷入反常的安静,孟海涛和苏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孟琪雅把蝴蝶胸针兴致勃勃地戴上,给麦克看,自我欣赏。 苏青继续织毛衣,懒洋洋地说:“致远从小对你就大方,小时候每天只领五块零花钱的时候,就给你买连环画,后来自己独立挣钱,钻石名表古董,你要什么他都送到你跟前来。琪雅,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看你今天点当主人的态度都没有,对薄云很不客气,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怎么这样不懂礼貌?” 麦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好自顾翻茶几上一本《中国漆器》的图册打发时间。孟琪雅本想反驳几句,见父亲脸色严肃瞪着她,不敢造次,只好说两句软话:“我不讨厌薄云,只是不喜欢她。不喜欢的人,我没有心情跟她装亲热。” 苏青何尝不是,只是已过知天命的年纪,不愿失了仪态。她瞥见孟琪雅十根手指光溜溜的,只腕上一个流光璀璨的钻石手镯。 “致远给你的那个蓝宝石戒指呢?扔到哪里去了?既然订婚取消,信物你要不要归还?名家镶工设计的价值另说,单那一颗纯净无瑕的15克拉蓝宝石,就价值不菲。” 孟琪雅娇笑:“妈,致远的性格你还不了解?送出手的东西我要是再还给他,岂不是打他的脸?放心,我虽然不会再戴,好好收在保险箱里呢,也许某天急用钱了拿出来,还可以救急。” 孟海涛冷笑一声:“琪雅,你从小呼风唤雨,都二十九的人了还没个定性,你现在和麦克是认真在交往吗?” “我几时带过男孩子回家给你们瞧?这一回当然是认真的。” 麦克听见他们提及自己的名字,蓝眼睛里写满问号,孟琪雅在他脸上亲一口:“没什么,爸爸叫我对你好一点,别欺负你。” 麦克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巴不得你天天欺负我。” 苏青摇头苦笑,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女儿这样嚣张跋扈,居然真找到能容忍她的人。当母亲的容易心软,开口便说:“麦克,过年放假,你横竖也没安排,这些天就在家里住吧。” 麦克受宠若惊,忙说:“会不会太打扰你们?” 苏青其实很喜欢麦克,出身良好,教养无可挑剔,又是宁致远的好朋友,便含蓄地跟他开个玩笑:“不打扰,多个人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只是我们老人家夜里睡得浅,你们年轻人别闹得动静太大就行。” 她这句英文说得浅白,麦克马上会意,腼腆地笑,孟琪雅更是羞得脸上通红,娇嗔:“妈!老不正经!” 231、甜蜜惩罚 回到别墅,宁致远看薄云一直发呆,捏捏她的耳朵,问:“跟我在一起不许走神,只许想着我。” 薄云回过神来,忙说:“没什么,我只是在回想孟叔叔说的话。” “他跟你聊什么?” 薄云便将她的名字原来典出《源氏物语》这番话原封不动转述给宁致远听。 “原来如此,看来你妈妈有颗七窍玲珑心,才给你这样一个委婉动人的好名字。想看这本书吗?” “还真想读一读呢。”薄云拿出她的电子书阅读器,在网上书店搜索了一下,没找到。 “不如过几天等书店开门,我陪你去买。这本书有千年历史了,我记得有白话译本,带插图的,我们去找一找,如果没有可以从网上订购。” 薄云仰头,看着他笑:“你敢跟我一起在公众场合出现?” 宁致远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们既然真心相爱,为什么不能走在太阳底下呢?” 傍晚,夜色蔓延上来,紫云山海拔高,薄云站在露台上,看西边的晚霞一点点黯淡,浓厚的暮色如帘幕慢慢合围,包围整座城市。天上浓云密布,看不见一粒星子,山下城市的灯火辉煌,夜生活才刚开始。红尘滚滚,她原本是浸淫在烟火气中的凡俗之人,却被宁致远带往远离尘嚣的天堂,她觉得这份幸福太饱满,太慷慨。 中午吃得太丰盛,晚上两个人都没胃口吃大鱼大肉,薄云翻翻冰箱,守着炉子熬一锅粥,摊两张葱油鸡蛋饼。 宁致远抓紧时间给公司员工和生意伙伴发贺年电邮,忙了好久,站起来伸个懒腰,去看薄云在做什么。 煎好的的葱油饼吱吱冒着香气,薄云看粥差不多好了,弯腰关火。宁致远赤脚走近,悄无声息地从背后一把搂住,薄云一惊,直起腰,后脑勺正撞在宁致远脸上。 “啊……”他惨呼,捂住脸,薄云花容失色,看来撞得不轻。 “怎么啦?撞到鼻梁了吗?痛不痛?” 宁致远只摇头不说话,可是眼睛润湿,可见确实疼极了。她慌乱地踮起脚,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揉揉?吹一吹?要不要去看医生?家里急救箱在哪儿?流血没有?” 他哑然失笑,伸手捂住她嘴,免得滔滔不绝,薄云眨巴眼睛,看见他鼻子红红的,是她闯的祸。她心里嘀咕——活该你偷袭我!嘴上却不敢这么刻薄,她只是努力把高大的宁致远抱在她柔软的怀里。 宁致远起初皱眉,可她身上的馨香渗入五脏六腑,他一点气恼烟消云散,干脆放任自己享受她的脉脉温情。见他伏在她胸前不动,她轻声问:“还痛吗?我给你拿冰袋敷一下?” 他大手把她抄起,一把放在厨房吧台的高脚椅上:“不用冰敷,过一会儿就好。你脑袋好硬,撞得我差点流鼻血。” 薄云咯咯笑:“谁让你鼻梁长这么高挺?” 她捧着宁致远的脸,左右端详,啧啧有声:“你要是穷人家的男孩子,靠这张脸也可以混饭吃。撞一下更验证了你是纯天然,没有隆鼻。老天爷真不公平,为什么让你又帅又有钱?” 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调侃他!宁致远大掌用力,把薄云的小脸挤成猪头,五官都变形,尤其小嘴可怜兮兮地撅起来。 “还不道歉!” 薄云的声音闷闷的:“Sorry!” “罚你亲我!”瞬间,他的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两张脸贴紧,他的鼻息拂在她的脸庞。 “你占我便宜……”薄云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微弱地抗议。他这么壮硕,她哪里挣脱得了? “那罚别的,就怕你吃不消。”他双眼放出狼一样的绿光,狰狞地笑。 薄云背上一寒:“好,我亲,我亲!” 他的笑颜满怀期待,深邃如琉璃般的黑瞳一直望到她心底。薄云屏住呼吸,慢慢凑上去,轻柔如羽毛般在他俊挺的鼻尖上面吻了一下。 “这叫亲吗?”宁致远欲求不满地把嘴凑上去,暗示。 “撞疼的是鼻子,又不是……”她的抱怨被他的热吻吞噬。 半晌才松开,薄云喘气,宁致远叹息,轻唤她的名:“云,你真是个小妖精!” 到晚上睡觉,宁致远又被激怒,薄云穿了一套严严实实的睡衣睡裤,还死拽着衣襟不肯脱。他正是烈焰焚身的时刻,吻得急切而狂乱,荷尔蒙混着古龙水的体味蒸腾,她好似要被他炙热的火焰烧伤。 “干嘛扭手扭脚的?在澳洲我们不是很开心吗?”他抱怨。 薄云脑子里嗡一声,想起那些放浪形骸的日子,每晚“鸳鸯绣被翻红浪”,哦,不,在炎炎夏日,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布料,简直是海水里两条产卵季节的鱼,整日交缠在一起。 此一时彼一时啊!她逼急了终于说:“我……我身上来了,不方便。” 宁致远嚎叫一声,抓头发,为什么总是在最畅快的假日喊暂停!薄云悄悄溜下床就想去客房或者隔壁套房睡。宁致远低吼:“去哪儿?还不乖乖过来!” “我又不能跟你那个……” “我在你心目中,是不是除了那件事儿不会做别的?” 宁致远抱着薄云一起躺在被窝里,她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能感受到宁致远逐渐平缓的呼吸和强健有力的心跳。 这种温馨的感觉好奇怪,她觉得她拥有宁致远,而且是独占!好可怕的想法!她从小到大没有要独占什么东西的渴望,她也不会嫉妒别人拥有的事物。可是她的心却一点一滴地扩张,想要把宁致远包裹进来,妥帖收藏。除了一起缠绵,她还想和他说话,看他做事,跟他分享点点滴滴。她想更懂他,了解他的一切。 不仅如此,她贪求他的爱,剔除情欲的纯粹的爱,就像现在这样的相拥而眠。她不禁双颊通红,心跳加速。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宁致远已经在浴室洗漱,她一咕噜爬起来,可不能比他晚,还得伺候冰山大人吃早饭呢。过年期间张妈也放假,这些家务事儿都是她做。 宁致远从浴室走出来,把夜里穿的T恤脱下,跟她说早安。薄云在蓝色的晨光中乍然看见他的身躯——强壮有力的胳膊,古铜色的胸膛,紧绷而肌理分明的小腹,修长的双腿……这是日日紧拥她的怀抱啊!她吞了一下口水,傻呆呆地一直盯着,直到宁致远走到她跟前,扣住她的下颌。 “小傻瓜,看痴了?” 薄云不敢说,他真的“秀色可餐”,她突然觉得“好饿”。 宁致远懂女人,使坏地笑,按着薄云的小脑袋,贴上危险地带。 “抱抱我……”他低语,薄云就跟中了蛊一般,温顺地抱着,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她的脸紧贴在他滚烫的亢奋之上,小手不由自主地按住他结实的窄臀。她不敢动,生怕一动宁致远就会兽性大发,犯下“血案”。 “想要我吗?”宁致远的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儿,慢条斯理地勾引,其实男女结合有很多种方法,他不介意给她上点“高阶课程”。 薄云羞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怕什么?女人当然也会有欲望,不必感到羞耻。我不介意你享用我,用别的方法。” 他纤长的手指慢吞吞地描摹她娇嫩的唇的曲线,勾引她张开小嘴,逗弄她的香舌缠吮。薄云神智恍惚,全面溃败,卧室里一阵暧昧的喘息,甜腻的气息弥漫。 满足之后的宁致远,伸个大大的懒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回味刚才的销魂蚀骨。薄云洗漱完毕,出来看他还一动不动。 “起来吧,还说要早点去你叔叔家呢。” 宁致远这才坐起来,指挥薄云替他在衣柜里取一件衬衫。他像个皇帝一样等着她伺候,她低着头,一颗颗系好那密集的小扣子。在静谧的时刻,她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手指不小心划过他的皮肤而已,只是替他理顺胸前的衣褶而已,只是靠得有点近而已……但这若有似无的触碰拨动她的心弦。 宁致远的黑眸中暗藏着情潮,他只是表面平静,暗中酝酿几日之后的大爆发。薄云在阳光中莹润发光的脸庞真美,明亮而娇艳,眼睛如宝石一般澄澈,他真想不顾一切扑到她! 昨天去过一次孟家,今日到宁宅,薄云不那么慌张,在家吃点简单的食物,她想着老人家爱喜庆,穿一件大红高领羊绒衫,配格子百褶半裙,标准的乖乖女拜年的模样,出门穿上靴子,套上一件羊毛斗篷就成。 她站在镜子前面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戴上翡翠,红配绿似乎有点太刺眼。宁致远把翡翠坠子给她戴在毛衣外面:“这样配很好看,你浑身上下只戴这一件首饰,哪怕撞色也没关系。” 薄云给自己上妆,她技术还不熟练,像个勤奋的学生那般一丝不苟。宁致远靠在一旁欣赏,她五官精致无暇,淡妆浓抹总相宜,哪怕只是扑点腮红,也会令人惊艳。 “云,抽空我陪你再去添置几件首饰吧,戴来戴去就这两样。” “不用了,我还是学生,就保持朴素的样子最好。开学了我也不会戴翡翠,太显摆。何况我很喜欢你送我的钥匙项链,我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宁致远微笑,薄云在这一点上让他很满意,没有强烈的物欲,而且会珍惜他给予的点滴。 232、除夕之夜 下午,薄云跟随宁致远来到淮海路20号,传说中他出生的老宅。宁致远看出她紧张,拉着她的手,传递安抚的力量。他的车驶入花园,佣人就已经在大门口候着,接过宁致远带来的伴手礼和水仙花。他们刚进入玄关脱下外套,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从楼上飞奔而下。 “哥哥来啦!” 宁家是西化的大家族,不把堂兄弟姐妹和表亲什么的分得那么清楚,像美国人那样一律以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相称。薄云一时没搞清楚他们的关系。 宁致远和两个弟妹拥抱一下,介绍薄云:“这是我女朋友,薄云。云,这是姐姐,叫亦欢,弟弟叫清和,他们俩是我叔叔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堂妹和堂弟。” 亦欢活泼,双手拉着薄云说:“昨儿我就听佣人说,哥哥带了个特别好看的女孩子去孟家吃饭,我们惦记了一天呢。你说中文还是英文?我们才回来几天还没习惯,说中文特费劲儿,搞不好一会儿就自动换挡成英语频道啦。” 薄云有点腼腆:“我英文听得懂,就是说得很一般,你们随意,不用考虑我。” 宁致远狠狠捏一下宁亦欢的脸颊:“三天不打皮痒,在美国待久了就忘了母语?书法有没有好好练?请的家教被你们气跑了吧?” 宁清和立刻爆料:“哥哥,还说呢,亦欢暗恋我们的书法老师,硬让人家抓着她的小手教她临摹整本《兰亭集序》,你说变态不变态?她还……” 清和还没说完,亦欢气急败坏,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小腿上踢一下,清和吃痛,跪倒在地毯上。宁致远哈哈大笑,抄手看姐弟俩斗法。他是独生子,但大家族孩子多,他最喜欢看热闹,觉得这才像家。 宁致远的叔叔下楼来,薄云忙鞠躬问候。宁毅信是个和蔼的中年男人,拍拍宁致远的肩膀,让他带着女朋友一起到客厅坐。薄云昨天在孟家,只觉富丽堂皇、帘幕深深,博古架上的古董看得人眼花缭乱。今日到了宁宅,却是分外敞亮,一屋线条简练刚直的现代化家具,多一件少一件都不对味,也没有任何一件物饰物摆放得不是地方。落地窗的帘子全部拉开,取自然光照亮客厅,老壁炉没生火,只是个装饰,上面放着几个素雅瓷瓶,插着腊梅花。暖气开得刚刚好,不觉得闷热。 薄云悄声问:“这房子还是你小时候的样子吗?” “早变了,我父母在的时候,家里布置得更加热闹舒适。叔叔一个人住,所以一切从简。” 宁毅信青少年时代是长居美国的,待人接物洒脱开明,笑眯眯地问薄云:“外面天冷吧?融雪的天气特别冷,你穿裙子会不会冻着?” 薄云见这个叔叔十分和蔼,稍微放轻松些:“还好,就在外面暴露几分钟而已。” 他们闲话几句,亦欢、清和二人已经缠上来要礼物,他们都刚上大学,还是小孩子心性。清和大咧咧地朝薄云伸手:“嫂子,红包呢?” 薄云一愣,没想到这一出,她还是跟大人要红包的年纪呢,怎么会有给别人派压岁钱的念头!宁致远打他的手一下:“财迷!喏,拿去!” 宁致远有备而来,掏出两包厚实的压岁钱,用金色利是封装着。二人打开一看,厚厚一沓子美金,欢呼一声,齐齐压上来,在宁致远脸上响亮地亲几口。 “就知道哥哥最大方!比阿姨和叔叔们都豪爽!” 宁毅信皱眉,教训两个孩子:“别没大没小的,不像话。平常少了你们的零花钱吗?跟小乞丐一样伸手要。” 亦欢撇撇嘴:“爸爸好凶,你不给红包就算了,还不让我们收别人的红包。” 宁毅信揉揉女儿的头发:“答应你去南非旅行的计划,清和呢,要一部车,我也准了。你们俩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薄云看他们一家人亲亲热热,慈父爱子,共享天伦。想到自己无父无母,感怀身世,有点鼻酸,转过脸去。宁致远把她搂到怀里,悄悄在发上吻一下:“别难过,有我宠你呢,今晚我给你派个大红包!” 电视里低声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聊得热火朝天。厨房的佣人安排好饭菜,一家人落座,薄云看都是些家常菜式,鸡鸭鱼这些过年常吃的食物和一些清淡蔬菜,心想,确实是把她当做半个家人来看。相比之下,昨日在孟家那一桌精美得不忍下筷子的山珍海味就显得用力过猛。 宁毅信爱吃蒸蛋羹,今天年夜饭也不例外。蛋羹只有他一人一份,他尝了一口就扔下勺子,有些不悦地对佣人说:“怎么做了千百遍,总是不对呢?要么太稀,要么太干!要么太淡,要么太咸!我又不是要吃鲍参翅肚,就一个炖鸡蛋,能有多难?” 薄云忙打圆场:“我来重做一份吧,这是我拿手的。” 宁致远忙说:“菜多呢,你别忙。” “叔叔就好这一口,哪能让他大年夜不畅快。蒸蛋很快的,给我一刻钟,你们先吃。” 薄云进去厨房,系上围裙,问佣人要了鸡蛋和瓷盅,手脚利落,很快就上蒸架。宁致远一直心不在焉,不停朝厨房那边张望,亦欢笑说:“哥哥,你女朋友很能干嘛,现在会做饭的美女比钻石还珍贵。” 宁致远笑答:“钻石花钱就买得到,薄云可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女孩。” 清和调笑说:“哥哥陷入情网了,赶紧交代一下罗曼史,怎么认识的?她是做什么的?是哪家的小姐?” 宁致远还来不及回答,薄云已经戴着防烫手套把蒸蛋羹端出来,送到宁毅信跟前。漂亮的淡黄色,盛在白瓷盅里面,,翠绿葱花和金黄的虾皮散发香气,几滴芝麻油滴在上面凝固不动,一个气泡都没有,布丁一般又紧致又弹滑。宁毅信眼睛发亮,用勺子舀一口,尝一下,赞不绝口:“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口感!” 转身对佣人说:“刚才薄小姐怎么做的,都学会了吗?” 佣人一头冷汗,忙答应说下次一定照做。其实薄云的做法并不难,就是抠细节,水和蛋的比例用量杯精确测过,打蛋器充分打匀之后还用网筛过滤两遍,放多少盐多少香油,看似信手拈来,可明显是做过千百遍,熟能生巧。关键是用盘子倒扣密封,掐准时间出锅,太早太晚火候都不对。 亦欢看父亲吃得香,偷偷对薄云说:“你这马屁可是拍对地方,我爸爸的至爱就是一碗蒸蛋羹,吃了一辈子都不腻,因为这是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做的菜,我爸爸忘不了。” 薄云恍然大悟,悄悄说:“等会儿我把蒸蛋羹的秘诀写下来给你,你练好了露一手,哄你爸爸开心,保准再赚个红包。” 亦欢眉开眼笑,在桌子底下用力握了一下薄云的手,表示感谢。宁致远看薄云很快融入家庭氛围,欣慰不已,便趁机贴近叔叔,低声说些薄云的好处。宁毅信对薄云的第一印象不错,乖巧安静,一碗蒸蛋羹立刻把她升华为“宜室宜家”,好感又增加几分,听得薄云是个孤女,还在读大学,心里酸酸的,父爱立马泛滥。 “小云啊,以后常来玩吧,致远忙工作很少来陪我,你如果有空,周末来陪我下棋喝茶。” 薄云看看宁致远的眼色,忙点头答应,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宁毅信满意极了。 饭后,宁致远陪叔叔品茶,说些家常话。薄云和宁家一对活宝年纪相仿,又都在上大学,凑在一起就天南海北地聊开,谁都没顾得上看春晚的插科打诨。聊着聊着还玩起时下流行的三国杀游戏,薄云在宿舍跟女生们玩过几回,亦欢跟清和是这次回国才跟朋友学的,瘾头正旺,笑得前仰后合。 宁致远凑过来看他们在玩什么,薄云说:“正好,这个桌游至少得四个玩家才有意思,你要不要一起?” “我不会。” “我也不擅长,玩几次就会啦。” 亦欢清和非要拉着宁致远一起,他叹气,堂堂大男人,要陪这几个小毛头闹腾。他智商极高,几局下来就掌握规则,把另外三人杀个片甲不留。他故作遗憾地说:“早知道应该算筹码,这样我可以把给你们的红包再赢回来!” “哥哥,别啊!我们还指望你多给两个红包呢,元宵节再发一个呗!” 薄云这个客人十分敬业,不仅顺着宁毅信的喜好,谈些N市的风物民俗,说些长辈爱听的吉利话,而且对宁致远两个弟弟妹妹也是亲亲热热的,不管他们问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年纪相仿,但她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表现得已经很像个“大嫂”。 一家人说说笑笑,直到凌晨,宁致远二人才告别,薄云撑到上车,已经困得东倒西歪,宁致远替她理一下腮边的碎发,在脸颊上印下一吻,穿越夜深人静的城市,回到他们位于云端的爱巢。 薄云洗澡洗得都打瞌睡,钻进被窝就睡得像头小猪,宁致远本来想给她发红包,看她这模样,甜蜜地叹息一声,抱她入怀,一起去拜访周公。 233、公开恋情 次日一早,薄云被宁致远的吻弄醒,他的胡渣刷在皮肤上,又刺又痒。 “快起来,大年初一啦!我们出去逛庙会吧!” 薄云嘟哝着往被窝里藏:“不要,我还想睡个回笼觉呢!” 宁致远隔着被子打她屁股:“再不起来,红包就不给了!你可别后悔!” 薄云努力和睡意做斗争,爬出被窝,伸出手:“好吧,看在红包的份儿上,大年初一还是要讨个吉利。” 宁致远把一个大红刺绣锦囊放在她手里,不大,但很沉。薄云拎起锦囊晃晃,里面有东西磕碰的响声,是硬币吗?好奇地打开一看,黄灿灿几个金元宝。薄云好歹是学会计的,脑子里的噼里啪啦开始打算盘——现在金价多少,这大概重多少,总价多少……她那点睡意早抛到爪洼国。 “哇,Mr.King,你太慷慨,而且也太复古了吧?实打实的黄金?我从小没收过这么特别的压岁钱,红包里能有个几百块我就能乐开怀,你不必……” 宁致远亲她一口:“我从小的压岁钱都是金元宝,图个喜庆,我想跟你一起分享我的快乐,我恨不得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 薄云感动不已,捏着那个锦囊,抱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他。 “不要对我这么好,真的会宠坏的……” “那就宠坏吧,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坏!”他挠她胳肢窝,薄云痒得在床上翻腾躲闪,笑着喘气,金元宝掉出来,一直滚落到地毯上,他们谁也不管,只顾以吻来诉说新年第一天的祝福。 初一,外面到处都是人,薄云不愿和宁致远去老城区赶庙会,一来她本身不爱凑热闹,二来生怕被熟人撞见。宁致远本是为了讨薄云开心,其实他才懒得到摩肩擦踵的地方去挤一身汗,乐得清静。结果俩人大年初一去爬山,山上空无一人,只有古寺悠悠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他们一直攀到山顶,呼吸冬日清冷干燥的空气,在寒风中拥吻。 初二薄云要去文浩然家拜年,跟宁致远请假,他毫不掩饰心中不悦:“不陪我,去陪别的男人?” 薄云头大:“控制狂!我又不是单为了去找浩然哥哥玩儿,我年年都要去给文叔叔文阿姨拜年,单单今年不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一定会追问我去哪儿了。” “你再叫一句浩然哥哥试试看!”宁致远嘴角挂下来,薄云现在已经掌握到这头老虎的弱点,一点儿也不怕,趴上去,搂着他的脖子,在脸颊和耳畔轻吻,慢慢移动到脖子,朝那一处迷人的喉结轻咬,他低哼几声,十分受用。 他妥协:“好吧,我开车送你去。” “不用,我坐地铁。” “过年肯定人多,假如挤伤了或者被偷了东西,得不偿失。” 无奈,薄云只得让宁致远开车把她送到文家,他不想在满大街都是人的时候招摇过市,开他那辆相对“低调”的卡宴。 下车之前他拽住薄云的胳膊,替她把衣服头发整理一下,问:“身上有钱吗?” “有,我的5000块奖学金还没用呢。” 宁致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信用卡,塞到她手里:“拿着,有备无患。” 还是从前给她的那一张卡,他居然没取消,薄云心里一暖,没有拒绝。 到了文家,薄云送上水果和年货,文淑芬和文斌正忙得团团转,她不当自己是外人,脱下外套就帮忙做事。 “浩然哥哥呢?” “在小区门口等着接女朋友呢。你来时没看见?”文斌一边炒菜一边说。 “啊?我没看见,可能刚好错开,外面人好多,车子停得密密麻麻。”薄云赶紧帮忙洗水果,原来顾情要来,怪不得家里跟打仗一样。 她看文淑芬一头汗,悄声说:“阿姨,别急,顾情性格大大咧咧,很好相处的,不是什么娇气大小姐。” “哎哟,小云啊,你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孩子的事儿比什么都重要,他们既然挑明在谈恋爱,又是第一次上门,我们哪能不重视?” 没一会儿人就回来,文浩然掏出钥匙开门,顾情娇娇俏俏地站在门口,穿一件新买的桃红色羽绒夹克,羊毛百褶裙在膝盖上10公分,淑女的长度。文家父母一起出来迎接,薄云在后面踮起脚尖做个鬼脸。顾情脸上有些绯红,甜甜地问好,文浩然替她拎着沉甸甸的两个礼盒。 文淑芬忙请她进来,让她坐在沙发上,为了她来,文淑芬还特地去买了几个新的靠枕和几盆时令的水仙花,把家里尽力布置得喜庆一些。 “阿姨,你们家真漂亮,中国结一挂上,特有过年的气氛!”顾情嘴巴甜,见了长辈一套一套的。 文淑芬被哄得心花怒放,顾情主动打开带来的礼盒,说:“我爸妈让我代他们问候,祝叔叔阿姨新春大吉,生意红火!这一盒是台湾的名茶,冻顶乌龙和日月谭红,另外是两瓶法国红酒,希望你们喜欢!” 文斌说:“你来了就好,怎么这样破费买礼物呢?” 顾情心直口快:“这些东西没花钱,我们家过年这些礼物堆得像小山,我挑了两份看起来最好的。” 文浩然心里笑,偷偷掐了顾情一下,她恍悟说错话,脸红得像番茄。薄云也偷偷掩嘴而笑,顾情真是个直肠子。文淑芬是个爽快的人,看顾情并不装腔作势,还是个小女孩,心里的忐忑先放下一半,喝了一杯茶就准备开饭。 顾情很给面子,只要文淑芬给她挟菜,不管碗里已经堆成小山,她也努力吃完,文浩然看不下去:“妈,别跟喂猪一样,让人家自己吃。” 文淑芬笑眯眯的:“你们女孩子别减什么肥,喜欢吃就多吃点。” 顾情说:“阿姨,这香肠真好吃!” 文淑芬很骄傲地说:“那是,这是我最拿手的,每年都是我亲手做,比外面买的不知好了多少倍,等下你走的时候带些给你爸妈尝尝。” 顾情到了任何场合,都会不由自主地制造话题,炒热气氛,成为注意力的中心。薄云很安静,闷头挟菜吃,听顾情和文家父母谈天,说来说去都是文浩然毕业和找工作的事。 “叔叔阿姨,趁过年,我想陪浩然去订做一身西服。” 文浩然说:“用不着,而且我可以穿我爸的。” “那怎么能将就呢?佛要金装人靠衣装,门面行头很要紧,很多大公司特别重视这个。你没看快客公司的员工上回来学校那架势,个个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站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 文淑芬说:“顾情说得有道理,反正以后工作了同样要置办的,现在花钱买一套好的也值得。” “对,要买好的,男人的衣服和女人不一样,在精不在多,这事儿包在我身上。”顾情忙说。 文斌问一句:“快客公司你投简历了没?” 薄云抬头看文浩然,他低头,闷闷地:“没有。” “为什么不投呢?我记得你上大三的时候还提过几次想去快客,怎么真到毕业的时候却不去应聘?” “我看了一下快客网上的信息,今年电脑工程师就5个名额,还是公开招聘,别说N大的竞争者,全国有多少计算机系毕业生?再加上海归,希望太渺茫,我不如争取其他公司。” 薄云忍不住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行呢?”她心里着急,却不能提宁致远这层关系。 文浩然看她一眼,心照不宣,敷衍一句:“爸妈,这些事你们别操心,我自有分寸,网投试试看也行,发个电邮很简单。” 饭后,顾情和文家父母聊天,她八面玲珑,投其所好,句句话都顺着长辈的意思,哄得他们喜笑颜开。气氛融洽,文淑芬忍不住问:“顾情啊,你是真心喜欢我们家浩然吗?” 文浩然瞬间血涌上头:“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顾情瞪文浩然一眼,坦荡荡地回答:“是啊,是我追求浩然的,薄云可以作证。” 文淑芬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坦率而大胆! “顾情,我们家这个情况,说实话跟你家差一大截,你们在一起恐怕会面临很多困难。恋爱和婚姻是两码事,谈恋爱只要两个人愿意就行了,但谈婚论嫁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 薄云看话题越来越深入,悄悄去厨房洗碗,文浩然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默不作声。 顾情直截了当地说:“阿姨,世上有很多感人的爱情故事,就毁在门当户对四个字上。人谈恋爱结婚为什么呢?不就是找个伴儿吗?就算门当户对,如果大眼瞪小眼,话不投机半句多,那这辈子过得有什么意思?我喜欢跟浩然在一起,一想到他,天气再冷我都能高高兴兴起床跟他去上自习。每天晚上都能睡得像头小猪,心里特别平静。我们在一起有做不完的事,说不完的话。古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家世和钱算什么呢?没有就挣呗,我们好歹都是名校大学生,不可能啃老。你看,我们还没毕业,一起做项目,不就挣了6万奖学金吗?这就是证明,现在我们能搞到6万,以后就能有60万,600万。阿姨,你不相信我的能力,难道不相信浩然有本事闯出一番事业吗?” 文淑芬看看老公,二人皆是语塞,没想到顾情伶牙俐齿,好似打了腹稿一般,跟他们发表这番演讲,堵得他们无言以对。 文浩然按住顾情的肩膀,把话题岔开去,只说过年的安排和去订做西服的事。 234、来日方长 坐到半下午,顾情告辞,文浩然亲自送她出小区,拎了一大袋子香肠和腊肉,让她带回家去,他们站在路边等过路的出租车。 “浩然,我是不是表现得很糟糕?”顾情这会儿才觉得后怕,脊梁上冷汗直冒。 “哪里,你很大方很镇定,看得出我爸妈都很喜欢你。” “我本来想装淑女的,像薄云那样乖巧。可是一不小心就暴露真面目,我好像表现得太强势……太……自作聪明。” 文浩然抱住她:“别胡思乱想,你比我勇敢,真的,不管爸妈说什么,我不会放弃的。” 顾情靠在他肩头:“说了就不能反悔,你要是敢先放手,我诅咒你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 文浩然笑,甜蜜地叹息,顾情是个女王,他甘愿被她奴役。 出租车来了又走,抱在一起的一对好似凝固的雕塑,谁都不肯先松手。文浩然听见顾情的手机在震动,想来是她父母在催促,拍拍她的背说:“你赶紧回家吧,冬天黑得早,再晚就不太安全。” 顾情抓住文浩然的衣襟:“听好,我今天来你家,就等于是公开我们的关系了。本来是我追你,这段感情一直是我在苦撑。但之后要我们俩一起坚持,明白吗?我会好好学习,争取保研什么的,你也好好找份高薪的工作,咱们再熬几年就能有好日子过。” 文浩然立正敬礼:“遵命,女王陛下!” 回到家,文淑芬夫妇关起房门来说私房话,只有薄云坐在客厅剥橘子吃,她打算等文浩然回家就告辞,否则宁致远肯定要发飙。 他们走到阳台上悄声说话。 “浩然哥哥,如果你真的想应聘快客公司,我可以……” “不可以!小云,如果你真当我是你哥哥,你就不要操心我找工作的事情,尤其不要在宁……Mr.King面前提起半个字。” 薄云察觉伤到了男孩子的自尊心,后悔不已。 文浩然叹口气,揉揉薄云的头发:“我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基层员工招新的事和大总裁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他不会有空操心的。若是特地去走后门,就算我进了快客,别人会怎么看我?退一步讲,假如我连笔试和一面都过不了,又有何本事在快客混饭吃?干IT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装不了B。关系什么的都是浮云,还要要靠真本事吃饭。” 薄云沉默片刻:“好,我明白了。” 手机滴滴一声响,宁致远发的快客:“半小时后来接你。” 薄云正想去敲门告辞,文淑芬走出卧室,薄云说她要走。 文淑芬脸上神情莫测,欲言又止,看看老公,看看儿子,犹豫再三,问:“你去哪儿?” “回男朋友家,他等着来接我。”话刚出口,薄云捂住嘴,糟了!真是乐昏头,自从放寒假,她就没来过文家,她明明是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子,却突然冒出个男朋友,还要去别人家过夜! 慌乱之中她看向文浩然,他有点忐忑地说:“妈,你别刨根问底。我说过,小云有个男朋友,很照顾她的。” 文淑芬耐着性子问:“小云,虽说你不是我的女儿,但我一直当你是亲生女儿对待,如今你妈妈不在了,你谈朋友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阿姨说?而且寒假以来你都杳无音信,要不是浩然说你跟男朋友在一起,我们急得真想报警。” 薄云的头深深垂下去,都是她不好,考完试就被宁致远接走,然后就飞去澳洲度假,她沉浸在热恋的气氛之中,根本忘记和任何人交代行踪,甚至连文浩然都没说。手机失联那些天,他们肯定急死了。 “阿姨,对不起……是我贪玩,让你们担心。” “你是真的跟男朋友住在一起吗?是什么样的人?过年也是在他家?” 薄云看看时间,说来话长,而且她也不敢说。逼急了,她只好简明扼要地交代:“是个已经在工作的男人,对我很好,寒假他带我出去旅行了,除夕是在他叔叔家过的。” 文斌关切地说:“小云啊,你一个女孩子,千万不要一时鬼迷心窍,被不三不四的男人骗啊,到底什么人?” 文浩然看薄云不停看手机的时间,猜到宁致远在催,忙解围说:“那个人我知道,不是什么坏人,有头有脸,爸妈放心,等小云有空了跟你们慢慢说,好吗?今天可能她得赶时间。” 文淑芬叹口气:“算了算了,小云,你有事就走吧,只是要记得常来啊,有什么事儿跟我们商量,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薄云如临大赦,忙拿起手袋跑出小区,老远就看见宁致远的卡宴在门口等着她。她钻进副驾驶,气喘吁吁地把安全带系好,后面一只手伸过来,用英文说:“Hi,云,我们又见面啦!” 魂飞魄散,薄云扭头一看,才发现李昊和麦克都在后座。哇,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宁致远当司机? 李昊微笑说:“宁总叫我们一起去别墅喝酒,欢迎吗?女主人?” 薄云脸烧得通红,拽住安全带,一个字都不敢说,宁致远用手背蹭蹭她的脸颊,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宁致远这两天夜里不能碰薄云,焦躁得很,过年又无所事事,但不想去夜店厮混,免得招来浮花浪蕊,所以干脆在家来一场男人的聚会。 麦克带了食材,四个人共享一顿他亲自烹饪的牛排大餐。饭后宁致远跟她咬耳朵:“我们大男人聊天,你不方便听,自己在客厅看电影或者看书,我们会待在三楼。该睡的时候就去睡,我们不定喝到几点呢。” 薄云收拾厨房的残局,红着脸点头,她哪里好意思去掺合纯爷们儿的话题,巴不得躲着呢。薄云替他们把小吃和各色酒水都端上来,放在水池边的茶几上,悄悄地下楼。 三楼的百叶窗全部放下来,阻隔夜里的寒冷,三个男人泡在热水池里,浑身舒坦,水池边点上香薰蜡烛。 “致远,还是你会享受,舍得花钱搞这些奢侈的设备。”按摩水柱打在背上,麦克舒服得直哼哼。 宁致远闭着眼睛假寐,懒洋洋地说一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李昊问:“你跟薄云现在似乎进展很好,有点小夫妻过日子的意思。” 宁致远嘴角上翘:“薄云是个很单纯的姑娘,不像有的女人那么多弯弯道道,我跟她在一起感觉很舒服。” 麦克说:“奇怪,为什么我跟你做了这么些年的朋友,从前我们泡妞时的眼光出奇一致。如今追求的女人却趋向于两个极端。琪雅是个迷宫般的人,她好像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带着悲天悯人的心情俯视我。每次滚床单,我都觉得是她给我的恩赐。” 宁致远掬起一捧水浇在胸口:“女人是思维极其复杂的高级生物,相比之下男人太容易受下半身控制。对于男人来说,感情的产生可以全靠生理本能,一个女人散发出诱惑的气息,男人一闻到,下面就硬了,头脑就晕了。理想型说来说去不外乎——波涛汹涌,无边无际的长腿,笑颜如花,媚眼如丝,骑到男人身上就撒欢。可是对女人而言,她们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她们需要呵护、承诺、安全感、梦想……全都是形而上的东西。内涵模糊,外延广阔……” 他越说越有些感慨,长长地叹息一声。麦克陷入沉思,李昊高深莫测地笑:“那薄云是你的理想型吗?” 宁致远说了一句禅语般的话:“她无法定义,她是一个最美的意外。” 麦克替宁致远注解:“云这样年轻,对于爱和性的理解是空白,你是她的启蒙老师,所以,她最终会被塑造成你的理想型。” 宁致远不同意:“我从前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我不愿强求。紧紧握住,抓住的是空。松开手,却能得到全世界。” 话题越来越玄,李昊率先起身:“别泡了,皮都皱了,起来喝点酒吧。” 三个男人裹上浴袍,放一张爵士乐,窝在松软的大沙发上品酒。薄云这个慷慨的“女主人”,把宁致远厨房里所有的存货倾囊而出,她根本对酒精没有概念。 宁致远品着酒,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那一次,他带薄云去吃法餐,她喝了两杯酒,醉得迷迷糊糊,和他在车里抵死缠绵,真是难忘。也许什么时候再故技重施,哄她喝两杯,看她体内放荡的小宇宙能否再次爆炸。 麦克踢他一脚:“想什么下流事呢?你两眼冒绿光,狼一样。” “我自然是在想你认为我在想的事。” 麦克笑:“回味无穷啊……薄云那样白纸一般的姑娘,真看不出来如此美味。” 宁致远眼睛一瞪,扔一瓶啤酒过去砸在麦克胸上:“你敢多看她两眼,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李昊不想参与有颜色的话题,闷头喝酒。麦克唯恐天下不乱,他并不知李昊的感情世界,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昊,从没见你跟女人来往,你是不是喜欢男人的?所以对致远死心塌地,做牛做马。” 宁致远啧啧两声:“滚,没正经!李昊跟我们这种花花公子不一样,他是个情圣。” 李昊喝了两杯酒,神经放轻松,大方地说:“我已经两年多没有X生活了,可谓二次处男,回炉重造。不过我还是喜欢女人的,麦克,你不用怀疑我的性向。” “扯淡吧,两年多?你能忍?上面忍得住,下面也受不了啊!”麦克不相信。 李昊慢条斯理地说:“如果只是图一时发泄,不用找女人也可以解决。跟喜欢的人做,才有乐趣啊。” 麦克伸个懒腰:“你说得也对,从前我也玩得厉害,有时候真心没意思,伺候半天,累得要死,还得假装High。女人以为只有她们会装,殊不知男人很多时候根本没有爽到,只是麻木地释放而已。” 话题越来越深入,越来越露骨,宁致远不由得起身望一望楼下,看薄云是否在客厅,他们虽然声音低,用些隐晦的词句,可薄云的英文水平一日千里,隔墙有耳,难保她不会听了去。 楼下灯熄了,看来她已经睡觉,乖女孩。 235、伺候夫人 三个男人喝完几瓶酒,这才散会,已是凌晨两点,麦克和李昊在三楼倒头就睡,大沙发和床一样宽敞舒适。宁致远回到二楼卧室,床上小小一个人儿蜷缩,他心都融化了,掀开被子去抱她。 薄云哼哼一声,乖乖地滚入他的臂弯。他摸到她的脚,冰凉,一个人睡怎么都不暖啊,两个人多好,在漫长冬日里,像两只小老鼠一样互相抱着取暖。他把薄云的脚捂在胸口,直到暖和。白白的脚丫子,尖尖如玉笋,他想起李白的一句诗“履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他把薄云的脚丫子在手里握着,不知不觉睡着。酒劲儿大,睡到九点多他才醒,薄云已经起床洗漱过,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冬日蓝色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逆光的薄云笼罩在朦胧的光晕中,头发蓬松,睡裙微皱,楚楚可怜的样子。 宁致远半坐靠在床头,打个哈欠,拿起床头的一杯水畅饮,清凉的水消解喉咙的干渴。 “你醒啦?”薄云放下书,坐到床边。 他抚摸薄云纤瘦的胳膊:“你守了我很久?怎么不自己下楼去玩。” “怕吵着麦克他们,都还在睡呢。” 他以手轻轻爬梳薄云的头发:“还是留长发好不好?我喜欢埋在你头发里睡觉的感觉。” 薄云羞赧,微微点头。宁致远喜欢她这个模样,她的存在意义重大,早晨醒来的时候,看见她就像看见太阳,比钱好,比酒好,比一切刺激的玩意儿都好。她雪脯柔嫩,黑发如云,时刻等着他兽性大发,婉转承欢喘。最好的姑娘就是守在身边的姑娘,最好的爱情就是晨钟暮鼓,不管今夕何夕。 他的心脏悸动,手指不安份,一寸寸爬进去,咬着她的耳朵问:“身上干净了吗?” 不待她回答,他的手自动找到答案,只有一层轻薄的蕾丝裹着丰润的花朵,在等着他呢。 “别!家里有客人!”她的小手抵住他压迫而上的胸膛,可宁致远眼里的情潮已经无可遏制,他俯身吻啄她的粉颈,感受到她颤动的脉搏。 “那你别叫得太大声……” 她羞怯、恐慌又满怀期待。他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间中闪闪发光,他的唇充满渴求:“吻我!” 她笨拙地回应,片刻之后再次陷入由他主导的深吻之中。 “不要怕,我会很温柔的。”他的孤傲和冷漠,在她面前片片瓦解。 阳光一寸寸地移动,爬上他们交缠的身躯,分不开…… 宁致远拉着薄云的手下楼,两个客人已经在厨房吃东西,十点多,不早不晚,饥肠辘辘,牛奶、果汁、麦片、吐司、火腿、白煮鸡蛋……摆了满满一桌。麦克一眼看见薄云耳畔可疑的红痕,坏笑着对宁致远说:“看来你已经吃饱了。” 宁致远没生气,只微微一笑,在桌旁坐下,薄云怯生生地打个招呼,沉默地啃吐司。 正在尴尬中,有人按门铃,宁致远略有些疑惑,亲自去开门。 “李叔,你怎么来了?”宁致远大吃一惊,李叔是淮海路老宅的老司机,专门伺候叔叔的,怎么突然开车到别墅来。 李叔鞠个躬,往身后指示:“太太来了。” 宁致远看见门口车道上停着一辆银灰色捷豹,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一个妆容精致的美妇人笑意盈盈朝他看,宁致远脑子里嗡一声,不是母亲是谁? 薄云他们几个听见动静,都起身到玄关,宁致远跑去车边,亲自开门,扶母亲下车,一阵冷风,她拉住貂皮大衣的衣襟,小巧鳄鱼皮手袋顺手交给宁致远。 “妈妈大驾光临,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当妈的来突击检查,让你知道还有什么意思。” 麦克一看来人,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点头哈腰:“珍妮阿姨好!” 李昊在美国见过宁致远的母亲,忙问候:“宁夫人好!” 珍妮对两个男人微微颌首问候,目光投向傻站着的薄云。香风轻送,薄云只觉一位气势迫人的贵太太挡住门外的光,眼神犀利,好似把她整个人剖开,看得一清二楚。 数秒之间,珍妮已经把薄云从头看到脚,只见这个年轻姑娘身量苗条,穿一件家常珍珠色宽松毛衣,雪白的羊毛长袜在脚踝上堆出褶子,一双腿分外修长笔直。双颊微红,眼波盈盈,清汤挂面的黑发,脖子上戴着一块翡翠,那一抹绿衬得红唇娇艳,除此之外别无耀眼装饰。确实是个小美人,怪不得见过无数世面的苏青也说:“眼睛生得俏,颇有几分姿色。” 宁致远低声提醒:“云,这是我母亲。” 薄云如梦方醒,手足无措,连着鞠了三个躬:“夫人好,我是薄云,是……是……” “妈,她就是薄云,我的女朋友。” 珍妮没有让薄云太难堪,懒洋洋地说:“薄云?名字不错,给我拿双舒服的鞋换。” 薄云忙打开鞋柜,拿出一双客用的软拖。她蹲下去,把拖鞋摆好,珍妮扶着儿子的肩膀,脱掉高跟鞋。李叔跟在后面,把两件行李拎到屋里,站在门外听候吩咐。 珍妮走进屋里,宁致远忙伺候她脱下大衣,送上水。薄云他们三个都站在一侧,谁也不敢多说一句,气氛紧张。 “你们都站着干嘛,坐啊,我本想着致远今年不回纽约,一个人寂寞得很,没想到他会找乐子,你们在家玩什么呢?” 麦克看看宁致远的脸色,老实说:“没做什么,就是吃吃喝喝。” “哦,谁做吃的?” “我昨天做了牛排。”珍妮老神在在,麦克变成小学生,有问必答。 “我怎么听说薄云很会弄吃的,居然在致远这里不烧饭的?” 薄云背上冷汗泠泠而下,才初次见面,宁致远的母亲就查过她了? “夫人,我……我确实会烧饭,只是这几天常在外面吃,还没机会做。”薄云连忙解释,宁致远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 麦克看这情景不对头,扯扯李昊的袖子,谄笑着说:“珍妮阿姨,既然你们一家人过年,我等闲人就撤退了。” 珍妮居然不留客,只客套一句:“好啊,改日再约,你们刚好搭李叔的车进城去。” 麦克他们溜走,家里只剩母子二人和薄云,宁致远让薄云坐,她拣沙发一角侧身坐下,宁致远挨着母亲,抱抱,撒个娇:“妈,你吓死我啦,我都多大人了,还玩查岗这一招?我乖得很呢,大过年的,我能搞什么花头。” 珍妮又看一眼薄云:“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冷飕飕的有什么好玩。不过听你叔叔说薄云很可爱,做的蒸蛋羹好吃得他想吞舌头,我横竖也是闲着,就回来亲自尝一尝。” 薄云只觉乌云盖顶,没想到一碗蒸蛋羹能把这位大神从纽约吸引过来,完全是“飞来横祸”啊!早知道就不要出风头!枪打出头鸟,此言不假! 宁致远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简单,母亲定然是从孟家和叔叔那里得知薄云的存在,要特意来审核一下这个小女朋友的“德智体美劳”。没办法,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妈,我知道你在飞机上总是睡不好,累了吧,我陪你上楼去休息。” 薄云眼疾手快:“我去收拾一间干净套房。” 忙跑在前面,把二楼的两间套房打开查看,幸而昨晚麦克和李昊没用二楼的大套房,醉醺醺地就在三楼的休息室的大沙发上胡乱睡了一觉。套房若是男人睡过,此时拾掇起来就很麻烦。 薄云开窗通风,把暖气开足,记得张妈说套房的床品都放在衣柜里面,打开,果然在。她忙掀去床罩,换上崭新的被褥,把枕头拍拍松,再把窗户关上,屋里空气清新,暖洋洋的。宁致远扶着母亲上来,薄云鞠躬说:“夫人看还需要什么我马上准备。” 珍妮不客气地说:“开半扇床,窗帘拉上,点一支香草味蜡烛,另外我要眼罩和耳塞。” 宁致远帮忙,二人合力,终于伺候停当。带上门的瞬间,已经戴上眼罩的珍妮温柔地说:“我可能要睡两三个小时,准备饭菜足够了吧?薄云?” 薄云吓了一跳,紧张地说:“我只会做家常小菜。” “就吃家常小菜,N市从前过年常吃的烧卤鹅掌,我馋很久了,但愿能吃得上。” 薄云硬着头皮答应,和宁致远悄然退出。 236、母亲大人 薄云飞奔下楼,收拾厨房的一片狼藉。打开冰箱,有些张妈给囤积的食材,可是不够做一顿像样的饭菜,她急得一头汗。 宁致远按住她的肩膀:“不要着急,你就做你会做的,别紧张。” “比我高考还紧张呢!我能叫张妈帮忙买菜吗?” 顾不得张妈明天才恢复上岗,薄云快速拟个单子就打电话。宁致远破例帮忙,把杯盘碗碟通通塞进洗碗机,听薄云隔着电话一项一项吩咐。 “张妈,麻烦你帮我买菜……嗯……对,我马上要……冰糖和鹅掌能买到吗?您家里有?太感谢了。高汤别墅这里有吗?……好,在冷冻箱里面……那卤料呢?别墅这里没有?我报给您——南姜、八角、桂皮、丁香、陈皮、川椒、芫荽仔、小茴香、草果、甘草……尽量凑齐可以吗?……” 挂断电话,薄云就开始在厨房忙碌,宁致远不忍心:“云,你不必这么麻烦,我从附近会所叫几样菜过来,很方便的。” “那怎么行?弄巧成拙,你母亲就是想吃家常菜,我虽然做得不好,但也是一番心意。你去忙吧,你盯着看我更紧张,切到手指就惨啦!” 薄云赶人,宁致远只得退出。薄云先把厨房里有的食材准备起来,心急火燎地等待张妈的雪中送炭。没多久张妈上山,带着大包小包。 “幸好是过年,我家也做卤味,你要的卤料都是齐全的。” 薄云感激涕零,接过来就奔去厨房。宁致远塞了几张大钞给张妈。 “宁总,不必这么客气,菜钱一向是定期结算的,何况过年前您才给过红包。”张妈不肯要。 “哪里,大过年的麻烦你跑一趟,辛苦!我母亲从美国来了,可能接下来一阵子要辛苦你工作时间长一些,否则小云的压力太大。” 张妈忙说:“那是当然,我现在就帮忙打扫一下。” “好,小声点,我母亲在二楼休息。” 张妈手脚利索,马上去收拾屋子。宁致远在厨房门口张望一眼,薄云如临大敌,汤锅在炉子上咕嘟响,食材摊开满桌。鹅掌不久前才从冷冻箱里面取出来,还带着碎冰,薄云顾不得冰冷刺手,就在水龙头底下一个一个洗,刮去老茧,剪掉指甲,拆骨…… 他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帮不了什么,只好去自己的卧室稍微整理一下私物,免得母亲心血来潮要“查房”,看见某些尴尬的东西。 他打开衣柜,薄云的运动背心和印着卡通人物的小内裤卷成小蛋糕一样,塞在收纳格里面,嘴角忍不住挂上微笑。他们是很有爱的一对,难道不是吗? 珍妮这一觉睡到午后才起身,收拾后换上舒适的家常衣服,打开门,卤汁的异香从楼下传来,她眼睛一亮,鼻孔翕张,就是这个味儿! 张妈已经走了,宁致远在餐厅摆桌子。 “妈妈,饿了吗?马上就开饭。” 薄云洗干净手走出厨房,又对珍妮鞠躬:“夫人,烧卤鹅掌已经好了,您想趁热吃,还是放凉了吃?” “趁热。” 薄云忙布菜,时间不多,她只做了几个从前母亲在家常做的菜式——红烧肉、咸蛋黄炒南瓜、油爆虾、香菇小白菜以及笋尖火腿汤,重头戏是一大盘烧卤鹅掌。 薄云揣摩着宁致远的习惯和母亲是一致的,先给二人盛一小碗汤。珍妮尝了一口,咸鲜适度,很开胃。宁致远挟一个鹅掌给珍妮:“妈妈,小云光洗鹅掌就忙活好久,赏脸多吃几个吧。” 珍妮看鹅掌红亮亮的,挂着卤汁,肉质肥美,已是食指大动。贴心的薄云还拆去骨头,免得吃相不雅,她咬了一口,点头赞道:“还是自家卤的好吃,薄云手艺不错!” 薄云有些腼腆地说:“我从前跟妈妈学着做的,手艺还不到家,卤汁是今天新制的,若是陈年老卤,味道会更香。” 珍妮并不是个苛刻的人,说:“你能做成这样,已经超过我的预期。放凉了当零嘴更好,从前淮海路老宅有个厨子做鹅掌极好,我们去美国之后就难得吃到。” 宁致远笑:“妈,在纽约家里的大厨难道手艺不好吗?你巴巴地馋这个!既然回来,不如叫叔叔的佣人替您做些腊味,吃个够本。” 珍妮虽已中年,但保养得宜,笑起来竟然有点少女含羞的情态:“可不敢,你爸爸知道我吃这些不健康的食物,肯定要数落我的。” “过年嘛,不妨事。” 薄云见他们母子二人感情融洽,言笑晏晏,触动心事,鼻子一酸。宁致远察觉到,在桌下伸出手,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膝盖。她打起精神来,察言观色,给珍妮布菜盛汤。珍妮胃口不错,吃了一小碗米饭和许多菜。 饭后母子二人坐在客厅聊天,薄云给他们送上咖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站在一边。宁致远灵机一动:“小云,弹奏一曲让我们欣赏吧,今年寒假还没听过你弹琴。” 薄云有点怯场,但总比当个木头人杵着好,她打开琴盖,坐下,深呼吸,弹什么好呢?还是常规的吧,她翻开乐谱,弹奏巴赫的赋格曲,轻柔舒缓,适合午后闲适的氛围。 珍妮看薄云专心致志的侧脸,精致五官好似画中走出来的小仙女,下巴和脖子的线条一气呵成,天鹅一般。钢琴技艺行云流水,虽然一开始有点紧张,但很快沉浸在音乐中,他们低声说话和咖啡杯轻微磕碰的声音对她毫无影响。 一曲奏罢,珍妮和宁致远都鼓掌,薄云脸上泛出红潮,小声说:“惭愧,有阵子没练,难免生疏,弹得不好。” 啊哈,东方式的谦逊!在珍妮看来,她的水平是可以上小型演奏会的。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让薄云跟她坐在一起,问些家常闲话,平时看什么书,做什么事,喜欢吃什么。薄云一五一十回答,渐渐放轻松,目光也敢和珍妮接触一下。她发现珍妮的五官特别深邃,虽然发色偏棕,但眼睛和宁致远一样是冷色调的黑,甚至黑到有些发蓝的程度,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比东方女人柔和扁平的五官立体得多,尤其侧面分外漂亮。见到本尊,方知宁致远俊美的容貌遗传自母亲。 她小心翼翼地说:“夫人,你真美,我没见过像您这样眉目如画的……”一时语塞。 “老太太,是吗?”珍妮笑着替她说。 薄云忙撇清:“不是不是,我想说,您的模样好像和中国人不太一样。” “我父亲是美国人。” 薄云脑筋转得快:“原来您是中美混血,那致远有1/4的美国血统?我头一回知道!” 宁致远微笑说:“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我从来不提。” 不知不觉又到晚饭时间,苏青打电话来请珍妮去孟宅吃饭,宁致远看看薄云,她知情识趣,忙说:“你开车陪夫人去吧,我就不去添麻烦了,就在家待着。” 宁致远想着这样也好,苏青点名只请他们母子二人,若是带着薄云,她难免尴尬。 “那你乖乖的,要按时吃饭,早点睡觉。我们不一定再回来,若是玩得太迟,估计就在孟家或者叔叔那边歇宿,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 薄云答:“我这么大个人了,不用担心。” 宁致远伸手替她理一理腮边的碎发:“晚上你睡觉若是觉得冷,就把暖气开大点儿。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厨房的摊子累了就不用管,明早张妈会来收拾。你看书看电影都可以,别光顾着做家务。” “好,我知道了。” 珍妮见他二人絮絮低语,说个没完,好似远行辞别一般,饶有兴致地旁观,宁致远脸上那种温情脉脉的神态实在罕有,他对这个女孩子动了真心。珍妮爱吃薄云做的烧卤鹅掌,让把余下的都装盒带上,要让宁毅信和苏青夫妇都尝一尝。 薄云帮珍妮把大衣穿上:“夫人,外面冷,您注意别着凉。” 珍妮拍拍薄云的手说:“别这么客套,你又不是佣人,叫我珍妮就可以。” 薄云不敢造次,退一步,改口叫“珍妮阿姨”。 宁致远换身衣服,驱车陪母亲去赴宴。珍妮十分和蔼,按下车窗对站在门口目送的薄云挥手告别。傍晚的山路上清静得很,母子二人换英语聊天,珍妮的中文带点儿上海口音,她更习惯讲英语。 “薄云这个女孩子比我想象得要好。” 宁致远一丝浅笑:“妈妈,我的眼光几时差过?” 珍妮拧他胳膊一下:“我看有时候八卦报道上,跟你搂搂抱抱那些小明星就不咋样,艳俗。” “那怎么能比呢,那些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薄云是我女朋友。” “你确定要跟她在一起?二十岁不到的女孩,你们俩合得来吗?” “妈妈,她让我觉得很自在,她温和、谦虚、真诚……我少年得志,春风得意,确实荒唐过好一阵子,如今接近三十岁大关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干干净净的微笑才是能抚慰我心灵的宝物。我想宠爱她,雕琢她,让她完全属于我。” 珍妮发出一声叹息,知子莫若母,她明白宁致远的一颗心,已经都系在薄云身上,只不知那个女孩子能不能担得起这份福祉。 237、盛情难却 薄云其实巴不得有一点独处的时间,她趁着去文浩然家拜年的机会,把老五斗橱里面屯的毛线找了两卷出来。原本薄云是想扔掉的,文淑芬知道薄枫和薄云都爱手工活儿,很舍得花钱买好毛线和各种布料,说这些东西并不重,塞在柜子里也不占地方,留着当个念想,就一起搬过来了。 情人节快到,她想送一份礼物给宁致远,他对她好,她就想加倍回报,掏心掏肺。本来她想用自己的五千块奖学金买份礼物,研究半天,觉得她买得起的东西,宁致远未必看得起用得上,不如自己动手做。 手织围巾宁致远不需要,他要么在屋里要么在车里,即使短暂外出,也有好几条不同颜色的羊绒围巾。毛衣织起来太慢,天天弄也起码要两三周,来不及。薄云决定织袜子,宁致远在家常常不穿鞋走来走去,有双厚实暖和的羊毛袜子,他应该会喜欢的。 昨晚宁致远跟李昊他们在三楼喝酒的时候,薄云已经偷着织完了大半只,今晚时间充裕,她开着电视有一眼没一眼地看,手上一刻不停。宁致远母子当夜没有回别墅,薄云熬到十二点多,把一双袜子织完,找了个素净礼盒装起来藏好。 赶工用力太猛,次日她只觉脖子酸痛,睡到八点多才醒。张妈已经来了,她听见吸尘器的声音,挣扎着爬起来洗漱,帮张妈一起打扫。 “小云,其实你不需要做事,宁总付我薪水,这就是我的分内事。” “那怎么好意思,我年纪轻轻的,好吃懒做,要天打雷劈的。” 张妈便不再阻拦,薄云手脚勤快,已经支开熨斗板烫衣服。整整一篮子衣服烫好挂起来,薄云才去客厅坐着看书,张妈看见了笑说:“我儿子若是有你十分之一的刻苦就好了。” “张妈,您儿子多大?” “不小,十七了,成绩总是倒数,尤其数学和英语,老是不及格。我不指望他像你一样考上名校,能上个二本我就谢天谢地。” 薄云合上课本,想想说:“我可以免费给他补课,如果您愿意的话。” “哎哟,小云,可不敢耽误你的时间,宁总要生气的。” 薄云笑眯眯地说:“不怕,宁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每周一两次不要紧。开学后我要住到海瀚名居那边去,您知道的吧?可以让您儿子去找我。” 张妈悄声说:“那不行,宁总特地嘱咐过,他信不过其他人,瀚海名居那边还是我负责照看,务必要口风紧。我怎么敢让我儿子到那儿去!而且不能耽误你的时间,宁总说过不能让你操心打扫和买菜的事,要你专心学习。” “那不如请个家教给他?” “当然请过,可是没见什么效果,那些大学生只图赚钱,上课都是敷衍,儿子说没学到什么。” 薄云想想说:“我在大学里认识几个做家教的同学,成绩很好,人也负责,不如我帮你找一个好的,彼此都是熟人,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张妈激动得很,握住小云的手:“哎……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 薄云忙说:“张妈,谢谢您一直照顾我,我也是经历过高考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正聊着,宁致远打电话来:“云,你在家干嘛呢?” “没什么,张妈在呢,我们说说话,一起做点活儿。” “嗯,中午我陪母亲去会几个老朋友,下午你进城到我叔叔家里来,我们一起喝茶。” “那个……方便吗?孟小姐参加吗?我要不要化妆打扮?” “琪雅不一定来,她跟麦克好像有安排。你别紧张,就是随性的下午茶。两点半我叫个司机去接你。” 虽说只是喝茶,薄云还是不敢太随便,找出一条漂亮裙子换上,梳头化妆,端坐在客厅一边看书一边等司机上门。 到得宁宅,没想到孟海涛和苏青都在,珍妮母子以及宁毅信和他们聊得正畅快。因为珍妮从美国来,所以准备的是西式茶点,红茶和各色小饼干、蛋糕。 宁毅信很喜欢薄云,招手叫她坐在身边,宁致远挨着母亲,欠身对她眨眨眼,让她放轻松。苏青暗自打量薄云,今天她穿一条裸粉色七分袖连身裙,腰部覆盖一块精致的羽毛蕾丝,一条细细黑色皮带勒出小蛮腰,腮边刷了一点胭脂,俏丽动人。 珍妮看看薄云,微笑说:“怎么戴来戴去都是这块翡翠?致远没给你置办别的首饰?翡翠跟你今天的裙子不搭。” 薄云答道:“我还是学生,在学校还是朴素一些比较好,只有放假才戴珠宝,所以……” 珍妮这会儿兴致极好,便起身说:“你跟我来。” 薄云看一眼宁致远,他颌首,她才乖乖低头跟着珍妮上楼去。苏青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暗叹,宁致远就喜欢薄云这种小媳妇的情态吗?生怕行差踏错一步,战战兢兢的。 珍妮去到从前她的房间,虽然老宅现在是宁毅信在居住,但还保留着珍妮和宁毅仁夫妇二十年前的卧室。她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剔红三层首饰匣,里面零零落落扔着些旧珠宝。她挑拣几样出来,在薄云身上比划。选一条嵌彩宝搭扣的珍珠项链,珠子直径不大,长度刚好在锁骨下面围绕一圈,显得秀气优雅。 “珍妮阿姨,这个太贵重,我不能收。” “这个不值什么钱,何况都是老货,闲置在这里好些年,真可惜,应该物尽其用,你戴着很好看,不要推辞。” 薄云不好忤逆珍妮的意思,就戴上了。珍妮看她一打扮起来,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心中欢喜,愈发来了兴头,再找出一条桃红碧玺手串,上面搭两粒翡翠珠,翡翠如意坠角,桃红柳绿,相得益彰。珍妮给薄云套在手腕上试了试,尺寸还挺合适:“这个就得你这样肤白貌美的少女戴着最好看,平常日子也可以戴,不要紧的,跟你脖子上的翡翠坠子很般配。” 薄云很喜欢这个明艳的配色,爱不释手,捏在手里把玩。珍妮看她一双纤纤玉手光溜溜的,不戴手表不戴手镯,戒指都没有一枚,便问:“你没有腕表吗?” “那个……高中时有一块石英表,坏掉了,一直没买新的。平常看时间有手机,好像不戴手表也不要紧。” “腕表对女人而言不仅是实用品,更是装饰物。怎么能少呢?” 她拉开床头柜的小抽屉,找出一个扁长礼盒,里面有一块金色手表,盒子都有点浮灰了,表还是金灿灿的。薄云直觉这很贵,忙说:“珍妮阿姨,您真的太慷慨,已经给我两件珠宝,手表就算了吧。” “扔在这里年复一年,还不是生锈?”珍妮不由分说,硬给薄云戴起来。 耽搁好一会儿,薄云扶着珍妮的胳膊下楼来,宁致远抬头一看,薄云脖子上细巧一条珍珠项链,和粉色裙子配得天衣无缝,还是母亲的品味好! 薄云把手表盒子和装在锦囊里面的碧玺手链塞进手袋,宁致远坐到她身边,抬起她的手腕说:“这手表妈妈给你啦?很好看。” 他低头细看,这支古董表是手动上链的,他细心地上发条,校准时间。时针转动起来,他说:“难得,这么些年,机芯还很好。” 苏青认得那块表,表壳只指甲盖大小,链子是菱形金扣串联,戴在腕上如一条手链,凸显淑女气质。从前珍妮在N市的时候常戴,不知为何失宠扔在旧宅闲置。她有点酸,在一旁说:“1930年代瑞士制造的Omega金表,再过一百年还是走时精准。珍妮,你真是大方。” “致远也有一支古董Omega,我心血来潮就送给薄云啦,他俩一起戴的话,凑成一对岂不有趣?”珍妮笑眯眯的,慢慢喝茶。 薄云虽然不懂名牌,可是Omega她还是听说过的,何况还是有历史的物品,心里有点慌,忙凑在宁致远耳边问:“是不是很贵?” “不算贵,你别忐忑,既然给你就常戴吧,你若不戴,我母亲才会不高兴。”宁致远悄声说。 孟海涛不喜参与女人的话题,只和宁毅信凑在一起聊些股市行情和投资之道。坐了一会儿,孟宅佣人来报,说请的裁缝到了,让两位太太移步。 苏青忙站起来:“太好了,终于来啦,珍妮念叨好久,嫌纽约没有好裁缝做旗袍,今儿来的这位可是N市的老字号,第三代啦!手艺出神入化!” 珍妮站起身来,招手叫薄云跟着一起去。宁致远忙也起身,珍妮笑:“怎么,怕我欺负了你的芭比娃娃?一刻都不放松?” “妈妈真是说笑,我是去看看能不能帮忙。” 苏青拉着宁致远:“你妈妈巴不得你多陪陪她呢,一起来吧,帮着拿主意选料子。” 到得孟宅,穿着对襟唐装的裁缝已经候在客厅里,沙发上堆着十几卷衣料。这番情景,让薄云恍惚走进百年前的民国时代。 苏青素来喜欢旗袍,今天也是穿一件仿古的褂子,宽袍大袖,黑绸底子上刺绣大朵牡丹海棠玉兰花,领口和衣襟内里是明黄缎子,敞开时露出一抹鲜亮颜色。 苏青对珍妮介绍说:“这位师傅的手艺在N市是头牌,我这件褂子就是他做的,全手工的刺绣。” 珍妮依在沙发上说:“我从前一年到头也穿不了几次旗袍,不过年纪一年年上去,皮肤松弛,不敢再穿洋装袒胸露背,倒想起旗袍的好处来,难为你这么兴师动众把师傅请来,我不多做几件真是对不住你的盛情。” 238、桃红碧玺 裁缝嘴甜,把珍妮狠狠夸赞一番,说身量苗条,皮肤白腻,什么料子都好配,珍妮被哄得很开心。薄云和宁致远坐在一旁看她们选料子,珍妮是一头微卷的棕色头发,只用一枚发夹装饰,蓬松而随性。一条黑丝绒V领长裙,胸前长珍珠项链绕脖三四圈,手腕上一块卡地亚出品的孔雀钻表,以珍珠贝母、白钻、翡翠和红宝石镶嵌,华丽耀眼。 薄云从前只听格蕾丝的“教导”,如今慢慢地学会观察模仿,她细细研究珍妮的装扮,觉得珍妮的气势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又懂搭配之道。珠宝华丽,因而用黑丝绒底色来衬托,不至于过分冗杂。 珍妮征询苏青和宁致远的意见,选了四色衣料,定下四种款式,看见薄云一脸向往地看那沙发上摊开的绸缎,河流一般闪闪发光,珍妮便说:“薄云,你来选一块料子,也给你做身旗袍吧。” 薄云忙说:“谢谢珍妮阿姨,我从没穿过旗袍,怕是没有那个气质,上不得台面。” “咦,妄自菲薄,来来来,我替你选!” 珍妮不由分说把薄云拉过来,拿几色鲜艳衣料在她身上比划,宁致远一一否决,亲自选一块月白底子上印有丁香色花瓣的香云纱:“就这个吧,适合夏天,颜色清浅,薄云不适合太张扬的装扮。师傅,做的时候,边边角角加一点蕾丝点缀。” 宁致远言语亲昵,薄云微微有些脸红,珍妮和苏青交换一下眼神,对儿子莞尔一笑:“女为悦己者容,你说怎样她都依你啦。” 量身的时候,宁致远并不回避,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女友,怕什么?裁缝先给珍妮仔细丈量尺寸,身边小徒弟一一记录。轮到薄云,她把头发撩起来,便于裁缝量肩宽和背长,珍妮一眼瞥见薄云的后脖颈上几块淡淡红斑,迅速对儿子眨眨眼睛,这下倒是宁致远脸红,默默转过头去。他昨天早上太疯狂,“下口”狠了些,没想到吻痕到今日还没消退,被母亲看个正着。 正忙成一团,孟海涛回来了,苏青和珍妮继续讨论旗袍的样式,宁致远敬业地陪他们翻图册,给建议。薄云站在壁炉一角,靠在窗台上,孟海涛本是个温柔多情之人,虽人到中年,但对于女性一向照拂有加。他见薄云落单,有些落寞的神情,便招手带她看博古架上的摆设,一边给她讲解,薄云不懂古玩,但谦虚好学,洗耳恭听。 孟海涛指着琳琅满目的物什,问:“你最喜欢哪个?” 薄云看这些青花瓷、玉山子、珊瑚雕像、象牙香薰……眼睛都花了,最后视线落在一个有些不起眼的小碗上面,她本身不喜富丽堂皇的东西,加之宁致远的品味一向偏于简洁爽阔,因而她便指一指这个小碗。孟海涛心中一喜,说:“你眼光独到,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宋朝的茶盏,内敛、质朴、清淡、含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我不懂这些,只是凭直觉而已。” “你既然有这样好的直觉和审美品味,假以时日,多看多学,一定有所得。致远最爱瓷器,你若是懂得一二,跟他之间可以沟通得更好。” 孟海涛像个和蔼的长辈那样,轻言细语地跟薄云说那茶盏的好处,还让她上手观察摩挲。宁致远余光扫过去,看薄云一脸虔诚,很欣慰,她在孟家终于不再局促不安。 薄云面对孟海涛,他说的每个字都好似天籁,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这个俊朗温和的男人,会是她的生父吗?她不敢揣测,只能把假想埋在心底。 孟海涛走去书房里拿出一本《明清瓷器鉴赏》图录,交给薄云:“这书你拿着看,写得浅显易懂,插图丰富,可以作为入门的参考。收藏虽是杂学,可对于陶冶情操大有助益,你可以学到文学艺术的许多知识。” 薄云双手接过来,道谢不迭:“谢谢孟叔叔指教,学海无涯,我一定好好钻研。” 晚上在孟家吃饭,把宁毅信也请来。宁家那一对活宝在外面玩儿,孟琪雅和麦克也有应酬不回来,薄云是唯一的“客人”,乖乖地坐在宁致远身边,安静地听其他人讲话。他们说的大多是做生意和古董收藏的事,都是她从未接触的领域,感慨大千世界如此丰富而繁华,她要学的太多! 饭后,宁致远就借口有工作要处理,得回紫云别苑。珍妮戳穿:“哎哟,跟我们老人家在一起觉得不自在了吧?赶不及上山去享受二人世界,紫云山那样高远,真是神仙眷侣啊!” 薄云羞得无地自容,宁致远坦荡荡地搂住她的肩膀说:“冬天这么冷清,让小云一个人守着大屋子,我心疼呢。” 薄云不好意思走,但更没脸留宿,只得再三鞠躬告辞。 二人离开,孟海涛和宁毅信去书房下棋,苏青和珍妮守在壁炉跟前闲聊。 “你怎么送薄云那么贵重的东西?珍珠项链也就罢了,不是顶级品,打赏给她无所谓。可那18K金的Omega手表从前是你的心头好,她哪里配得上?何况她未必就和致远天长地久,白浪费好东西。” 珍妮笑眯眯的:“她戴着挺好看,横竖也是扔在那里,给她正好。薄云这孩子各方面都不错,出身是普通一点,但我们宁家不是那种老封建。致远说她无父无母,怪可怜的” 苏青叹口气,不愿提薄云母亲的往事,尤其是孟海涛在家,她和孟琪雅对于薄云的来历只字不提,就怕被他知道,心生疑窦,节外生枝。因此不便在珍妮面前数落薄云是“狐媚子”。 珍妮察觉苏青对薄云很是瞧不起,反而倒是替薄云美言几句:“致远疯玩这么些年,难得认真谈一场恋爱,所以我这个当妈的不能阻拦。他自己开心就好了。我很明白薄云不是个好人选,致远他爸恐怕不会首肯。眼下我瞧着他们是如胶似漆的模样,薄云很乖巧,不会兴风作浪。何况致远还年轻,让他们先好着吧,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呢?二十岁不到的姑娘,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她将来未必就肯跟着致远呢。” “乖巧?装的吧,现在年轻小姑娘个个都是花花肠子。” 珍妮眼珠一转,笑说:“昨儿我带来的烧卤鹅掌,你可是吃了好几个,觉得如何?” “很好,正想问你是哪家买的。” “那是薄云做的。” “真的假的?她怎么会弄这些?”苏青不敢置信,确实是地道的家常风味,不像外面熟食摊子做的那种,香料味特别重。鹅掌处理得很干净,实实在在的高汤文火煨出来的味道。 “我昨儿本想为难她一下,瞧瞧她怎么应对。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实在,愣是亲自动手给我做了一桌子菜,手艺虽不算上乘,但胜在诚意十足。很多事都可以伪装,可是食物的味道是不会骗人的。用心不用心,有没有爱和热情,一吃就知道。致远说她平日也下厨烧饭的,这年头,肯洗手作羹汤的女孩子太少。哪怕我,也没这个本事和耐性。” 轮到苏青抢白:“哎哟,你真是太抬举薄云,你不烧饭是讨厌油烟气,可你的烘培手艺那是炉火纯青,从前你在家一烤蛋糕,半条淮海路的人闻到香味都会咽口水。” 珍妮笑说:“所以我很知道薄云是花了心思的,致远说她在冷水里面愣是洗了大半个小时处理鹅掌,就为了我一句话。会做饭不算大事,听说姑娘很上进,在学校里成绩很好,还拿奖学金,不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架子,且看她日后能不能出落成才吧。” 珍妮这番话,等于是间接认可了薄云这个女朋友的地位,苏青再多言就显得无理取闹了,当下便掐住话头,聊些别的。 回到别墅,宁致远见薄云一脸疲倦,便让她快点洗澡睡觉。薄云想摘手表,那搭扣很紧,又细小,她愣是取不下来,宁致远亲手替她解开,教她扣合的诀窍。手表取下,薄云仍旧放回盒子。 “不喜欢吗?”他问。 “喜欢,可是不敢平常戴,等重要场合再拿出来吧。” “物品的价值在于使用,藏着做什么呢?” 薄云苦笑:“你是豪门公子,从小就习惯了享受好东西,我可不敢这么张狂,珠光宝气,招摇过市,没那个命。” 她反手在脖子后面解下珍珠项链,掏出手袋里的锦囊,想和碧玺手串放在一起。宁致远拿过来一看,略有些吃惊,转而微笑:“看来妈妈很欣赏你,所以给你这个。珍珠和碧玺不能放在一起,会磨损,你且分开保存。” 薄云以为这串石头不过是类似粉水晶紫水晶之类的半宝石,不是什么稀罕物,原来叫碧玺,名字真美。便说:“今晚珍妮阿姨送的东西里面,这个是我一眼就爱上的,明儿我就戴。” 宁致远笑道:“你天赋异禀,看中的都是极品。孟叔叔也赞说你一眼就挑中一个宋瓷茶盏,那虽是最朴素的一件,却是整个架子上最有收藏价值的物品。” “难道这碧玺手串也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宁致远说:“若我说实话,你必然不肯拿出来,你就当水晶戴着玩儿吧。” 薄云跟麦芽糖一样在宁致远身上扭来扭去:“告诉我吧,就当传道授业解惑。” 宁致远拗不过她,只得一一跟她讲解:“桃红碧玺非常稀罕珍贵,这一串不仅质料上乘,而且是老物件,是清朝皇亲贵族使用的十八子佛珠,碧玺艳若桃花,翡翠佛塔和坠角都是满绿,桃红和翠绿相配,既炫目夺人,又温婉典雅。这手串的价值比那块Omega金表要贵上十倍不止。” 薄云听得眼睛都直了:“清朝古董?我得还给你!” “给了你就是你的。我母亲是基督徒,家中这类有佛教色彩的物件她素来是不戴的,搁在那里也是宝物蒙尘,你戴着很好看,留着吧。” 薄云有些犹豫,原本还想天天戴着玩儿,这下可不敢戴,真是如履薄冰,只得收藏起来。宁致远看穿她的心思,淡然道:“云,你知道炫富和教养之间有什么区别吗?炫富者无时不刻不想着和别人攀比,可是有教养的人会安然享受物质,并且不为物质所奴役。给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炫富,你若搭配得当,戴得出气质,相得益彰,就有意义。碧玺和翡翠都有灵性,你常常佩戴它们会变得更美,不要藏起来,知道吗?” 239、千娇百媚 夜里爬上床,薄云还在走神,宁致远抱她入怀,吻她的脸颊。 “想什么呢?” “今日白白得了这许多贵重礼物,我方知何谓富贵之家的气派,真如书里说的,地砖缝里扫一扫,就够小老百姓吃一年。” 宁致远笑:“我母亲喜欢你,所以对你好,你该高兴才是。” 薄云趴在他胸膛,抬头看他:“我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哪方面?” “各方面。” “那你就努力赶上我,日子长呢,我等你长大。” 薄云心中泛起暖流,抱紧,往他怀里钻。他嗅着她身上的淡雅体香,黑发披散,雪白的肩膀柔若无骨,他一寸寸吻啄,这是他独享的芬芳领域,他吻得越炙热,她越是柔媚。 今夜的薄云特别渴望宁致远的怀抱,他爱她,因而她有了自信和尊严。胳膊缠上,她千娇百媚的身躯贴紧,有意无意的磨蹭让他迅速绷紧,蓄势待发。本就是需索无度的猛兽,欲望一旦开闸,哪能刹车。 “致远,你要教我,怎么跟你的家人相处,怎么样做一个淑女,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有好多想看的书……”她还在絮叨,他咬她雪白的脖子,让她娇喘连连,再无法思考。 薄云怕痒,宁致远使坏,手和唇轮番攻击,她笑得缩成一团,脸上霞飞,小手小脚蹬他。被子揉成一团,他们在床铺上翻滚,从床头到床尾,薄云几次差点掉下去。 “绕了我吧!”她遮住胸口,连连讨饶,甜美的笑颜引逗得宁致远扑上去一阵狂吻。他们鼻尖抵着鼻尖,在一盏壁灯的照射下,宁致远的黑瞳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吸引她一直凝视。 “你笑的时候很好看,你知道吗?冰山大人。” “我以为你比较喜欢我冷酷的时候。” 薄云轻咬他的下巴:“好吧,我承认你怎样都英俊无双。” 他以吻回应,慢慢滑向她敏感的耳垂,今晚他要一口口吃掉她! 几番云雨,薄云无力地趴在他身上,还在发抖,香汗淋漓,头发黏在腮边。 宁致远靠在床头,抱着她安抚,等待她从战栗中慢慢恢复。他的脸贴着她的胸膛,听她的心跳,应和着他的,急促有力。 薄云缓过来,粉拳捶他的胸膛:“好累。” “我喜欢你慌张的样子,太美!”他贴着她的唇低语,她羞得咬他一口。 是啊,他喜欢让她在上面,她那么轻盈,像个洋娃娃,他怕激情之中不小心压坏她。 薄云这几日跟着宁致远,不是去孟家,就是在宁宅,或是陪珍妮去外面逛街购物。他怕引人注目,特意戴一副平光黑框眼镜掩饰,不开跑车,出入都让司机接送。有时候孟琪雅和麦克也跟着一起在家用餐,宁家一对活宝亦欢和清和上蹿下跳,屋顶都快掀翻。每当这时人人都讲英文,一方面是都习惯说英语,另外是迁就麦克。薄云觉得简直跟这帮人在一起好比英语听力考试,她贪婪地吸收所有资讯,生怕听错一句话,漏掉一个词。 孟琪雅看在宁致远和珍妮的面子上,对薄云保持着客套的态度,并不为难她,有时候还特意拉她参与话题,免得她总是游离在外。 苏青觉得薄云真是城府深重,如此刻苦“学习”,一心要朝宁致远的层次靠拢。她打扮得无可挑剔,衣服质料和做工一流,不用说都是宁致远买单。薄云还有些小女孩的羞涩情态,宁致远却自在又霸道地揽住身边人,丝毫不介意其他人的眼光,手拉手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有时候宁致远会偷空吻她,她如藤蔓一般攀附在他身上,甜蜜的欲拒还迎,他眼里满满都是宠溺。 苏青心中几度叹息,若是宁致远和女儿修成正果,难道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虽说麦克也是玉树临风的男人,堪配琪雅,可总不及从小看着长大的宁致远来得贴心。 孟琪雅在热闹的一大屋子人里窥探薄云,她正和亦欢凑在一起,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贴着耳朵说些悄悄话。 薄云今日穿一件家常的海军蓝粗针毛衣,衣袖间隐约露出那条桃花碧玺手串,黑油油的头发以一枚发夹撩起一侧固定在耳畔,垂落在肩膀上。眼波盈盈,说话极其专注,偶尔一笑,那笑容是由浅入深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几颗细白贝齿,很快收敛住。她那双手常交握在腰间,安静如一对白鸽。 孟琪雅想起她曾如何暴躁地踩断薄云的手腕,心一下子扑通扑通跳起来。宁致远没有恨她,是万幸,如今还能在一起说笑。她跟麦克在一起甜蜜缱绻,慢慢地真把宁致远抛在脑后,可是对薄云的那点憎恶并未淡化。她心念一动,袅娜多姿地走去薄云身边,亦欢有点怕孟琪雅,这个孟家姐姐太张扬跋扈,说话常常不给人留余地的,亦欢一弯腰溜走,薄云站直,点头问好。 “珍妮阿姨夸你来着,说你很乖。”孟琪雅起个话头。 薄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嗯一声,手指搅来搅去。孟琪雅看她腕上的手串,掀起衣袖来看了几眼:“阿姨居然把这个给你啦?我小时候眼馋,父亲不准我开口要,谁知最后便宜了你。” 薄云鼓起勇气说:“我很喜欢,会好好珍惜的。” 孟琪雅鼻孔里一笑:“你别高兴得太早,珍妮阿姨出身巨富之家,家里好东西堆山积海,这些小玩意她时常随手赏人,没什么特别意思。” “我并未痴心妄想。” 孟琪雅就把话挑明了说:“知耻近乎勇,你明白自己的地位就好。致远的家庭你高攀不起,另外我提醒你,虽然你最近常常有见到我父亲的机会,你可别胆大包天去跟他胡言乱语,提起你母亲。” 薄云双目炯炯,看着孟琪雅:“我母亲和你家有何瓜葛,那是上一辈的事,人死如灯灭,我本就没想再提,可是孟小姐似乎耿耿于怀,我倒是被勾起好奇心。” “好奇害死猫,你现在跟致远过得很好,安分守己,还有几年好日子过。若是不安份生事端,薄云,我的手段你还没见识到呢,分分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薄云突然微笑起来,她已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小女孩,父母皆无,孑然一身,没什么可失去的人根本无所畏惧:“孟小姐,我要的不过是平静的生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一点,可以吗?我不是你想的那么下贱,一心要攀龙附凤。你何苦防我如防贼?还是有人自己做贼心虚?” 二人脸上带笑,话里藏刀。宁致远在远处看见,施施然走来,不动声色地揽住薄云的腰:“琪雅,又在训斥我的小女孩呢?” 孟琪雅娇笑:“我替你教导教导薄云,免得她失了礼数,在珍妮阿姨面前出丑。” “那真是谢谢你。”宁致远不卑不亢,一副保护的姿态。 孟琪雅叹口气,走开去。宁致远轻抚薄云的脸颊:“她欺负你啦?琪雅就是这个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薄云眼眶微红:“你对她比对我好。” “小傻瓜,你是我的小心肝,我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的。你忘啦?我可是为你打了她一巴掌,但我可曾为她动过你一根指头?” 薄云咬咬唇,暂且按下心中委屈,不再提及孟琪雅。 这些天日日陪着珍妮转悠,转眼就到情人节,这一日薄云和宁致远深夜才回到别墅,宁致远一直按捺着,看薄云今晚会否有所表示。他沐浴后倒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慢慢品,薄云没让他失望,进屋片刻,双手捧上一个礼盒。 他敲薄云的头一下:“以为你粗心大意不会记得。” “不敢忘,冰山大人。” 宁致远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打开,是一双厚实的羊毛袜,灰色毛线,简洁的花样。 “你做的?” 薄云点头:“花钱买的就没意思,何况我花的都是你的钱。我想这个你用得着,冬日在家可以穿。” 她低头半跪在地毯上,替宁致远套上一只。 “大小合适吗?紧不紧?” 宁致远摸着她的头发:“很暖和,难为你花这么多心思。”薄云抬头,看他眼里水光盈盈,竟然感动至此?薄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着压在沙发上狂吻。宁致远真是喜欢薄云的礼物,他从来没收过手作的礼物,母亲珍妮不会做针线,从小的各种礼物当然都是挖空心思准备,但买来的和自制的怎么能比较?他想着薄云是如何在灯下一针一线织出这一双袜子,心里就涌起无限柔情,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 人就是这样,追求的就是内心深处匮乏的东西。宁致远爱的就是薄云身上这种人间烟火气,过小日子的点滴体贴。吻到天昏地暗,薄云才找到呼吸的空隙:“你太疯了!我的礼物呢?” 宁致远依依不舍地起身,从书房里拿出一本书,是精装本的《源氏物语》。 “本来想着陪你去书店买,怕没有,所以从网上订购了一本。” 薄云拆开翻看,大开本,木板插图,欢喜极了。这是迄今为止宁致远送给她最“便宜”的礼物,可她觉得这才叫谈恋爱啊,一本书,一双袜子,无关奢靡,只问真心。 240、众目睽睽 过年后,快客公司已经恢复工作,但总裁先生的时间都用来陪母亲大人和小女友,事情全扔给下面的人。马上就开学,宁致远陪薄云去买书,宁致远没开跑车,穿得低调,他们就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走进偌大的金石堂书店。 “想买什么书?” “跟学习有关的,一些经济学方面的书籍,文学的也可以买两本。”薄云答,一面研究畅销书榜单。他们凑在一起翻看一会儿,觉得畅销书大多华而不实,转而到大书柜前面自行翻寻。薄云还没找到想要的,宁致远已经拿了三四本书,都是文学作品。 “你真的什么书都看啊,小说散文对你的事业毫无用处。”薄云微笑说。 “阅读不是为了有用,恰恰是为了无用。有用意味着功利心,但阅读是一种享受。世上美好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无用的,比如一个瓷瓶,美就是它存在的价值,它易碎,口小,也许只能插一枝花,而且一个古董瓷瓶的价钱可以买几卡车一辈子用不烂的塑料水杯,但是相比之下,你更喜欢那个瓷瓶呢?还是要一个实用的水杯?” 薄云想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就是形而上和形而下的区别。对我而言,读书还停留在求功名利禄的阶段,可是你早就超越这个阶段,纯粹享受。我们之间的距离还差着这么大呢!”薄云把双臂张开,比个姿势。宁致远笑,抓住她的手腕合拢,中间只余一点空隙。 “我们之间只差一点点距离,你努力跳,加速跑,很快就能追上。” 他们贴得很近,轻声说话,四目相对,目光胶着,旁若无人。宁致远真想吻她,鼻尖都贴到脸颊边上,还是忍住了。 得意便忘形,此言不虚。当日他们返回别墅收拾行李准备到海瀚名居住的时候,薄云接到文浩然的电话:“小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出名了知道吗?我发现得太晚,已经来不及阻止!” “怎么回事?”薄云吓了一跳。文浩然告诉她,有N大的学生在书店认出她和宁致远,偷拍了好几张他们亲密交谈和牵手的照片,发在N大校园论坛上,一石激起千层浪。薄云一日一日出落得亭亭玉立,本就是很多男生偷偷觊觎的对象,脸很容易辨识,而宁致远作为互联网行业的帅哥总裁,又到过N大做访谈,在大学生群体里比大明星还要受关注,这两位凑在一起,形成爆炸性的扩散效应,帖子热到发烫。文浩然虽然还是校园论坛的管理员之一,但帖子没有任何“违禁词”和“有伤风化”的图像,没有理由删除。 消息扩散得很快,因为牵涉到宁致远本人,快客网已经被刷屏刷到爆。 宁致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接到快客公司公关部门的电话,神色严肃,低声说几句就挂断,俩人异口同声说:“被拍到了!” 宁致远的手机和薄云手机都像抽筋一样不停地震动,宁致远的快客消息一直在闪,全是询问。薄云不断收到短信,都是室友和同学…… 他俩面对面站在房间中央,宁致远很平静,双手抱胸,在思考下一步的对策,薄云却在发抖,她很惊恐,明天怎么去学校?要不要顶个锅盖? 他搂住薄云:“不要怕,你相信我可以处理好?对不对?” “怎么处理?” “大大方方承认呗,我会安排的。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什么?” “勇敢。云,这是个自媒体时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没人可以只手遮天。就算我掌握一个互联网王国,也无法保证能控制舆论,我只能尽力去引导言论的走向。是褒是贬,是福是祸,我没法给你百分百的保障。所以,我希望你要勇敢,跟我一起去面对。你可能会被跟踪、偷拍、冷嘲热讽、好奇围观,成为别人的谈资……甚至会被一些疯子言语攻击,你要勇敢承受,做得到吗?” 薄云瘦弱的肩膀在发抖:“致远,我害怕,允许我害怕吗?” 他怜惜地抱她入怀:“小傻瓜……坚持下去,好吗?我们的恋情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真心爱你,你也爱我对不对?记住,有人问起,你就一口咬定我们相识相恋是从那次奖学金签约仪式的访谈开始的。无聊的人你连回答都不需要,沉默是金。明白吗?遇到麻烦不要慌,随时联系我……” 宁致远一一叮嘱薄云,一直鼓励她。宁致远进入书房,跟公关部门的人电话开会,布置应对策略。晚饭后他们开车回瀚海名居,在路上,宁致远想起一事,用车载电话打给孟琪雅。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懒洋洋地说:“致远,怎么样?爽不爽?地下情终于曝光。” 消息扩散得真快,宁致远苦笑:“琪雅,我已经焦头烂额,你也跟着来挤兑我?” “哦?你从创业开始绯闻就没断过,早就百毒不侵,我都习惯了,你还没习惯?” “不跟你瞎掰,帮我个忙。” 孟琪雅在那边咯咯笑:“说吧,反正你欠我的下辈子都还不完,不在乎多帮你几次。” “海瀚名居有你的眼线吧?” “此言何意?你以为我找人盯着你?” 这下轮到宁致远笑:“哦,琪雅,我们俩之间不需要玩心计,好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既然有你的人那就好办,你吩咐他们好好盯着我,包括我的车和薄云的出入。若发现有人在打探我们的行踪,让他们直接警示我和薄云。” “你叫我的人帮你防狗仔?你太会使唤人了。” “物尽其用,我知道你们孟氏地产的物业管理一向是最顶尖的,这也是我当初选择你家房子的原因,别家我信不过。” “好啦,你告诉我出入的座驾的号牌,我会让人特别为你留意可疑人员。” 宁致远流畅地报出三个车牌,分别属于他的兰博基尼、卡宴和公司的一辆辉腾。孟琪雅的效率高得惊人,进入小区门口就有物业的人前来打招呼,告诉他过年后小区入住率过半,已经启用密码和钥匙双重门锁,进出小区需出示门卡。宁致远接过两张卡,从车顶上抽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辛苦了,以后我不一定每天来,但是薄小姐请您多关照,若是有可疑的人跟踪,麻烦提醒她一下。” 那人并不推辞,爽快地收下信封:“孟小姐已经吩咐过了,宁先生不必太客气,这些钱我会打点一下你们那栋楼的清洁工和管理员。” “多谢!” 薄云没说话,心中却暗叹,宁致远万事都想周全,她被保护得太好。回到公寓,薄云收拾好行李,宁致远说:“明天我陪你去注册。” “不用,我自己可以应付。” “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她心中感激,便由着宁致远。 次日上午,宁致远开车带着薄云往N大去,其实步行到校门就十几分钟,但宁致远已经搞到N大的特别通行证,车子一直开到商学院楼下面。 “我不是在这里注册,各学院辅导员都在行政楼办公,我去办公室给学生证盖注册章,然后去财务处缴费就可以。” “我去拜访李院长,你跟我一起。” 薄云很紧张,她从没单独面对过院长这一级别的人物。宁致远从背后绅士地扶着她的腰,并不特别亲密,但作出保护的姿态,学院楼里面很多师生来往,电梯半天不下来,他们走楼梯上去,有人跟薄云打招呼,她微笑鞠躬。当然也有人认出宁致远,惊得差点踏空楼梯。宁致远一脸淡漠冷静,目不斜视。 到得院长办公室,秘书已经闻风而来,端茶倒水。李院长和宁致远握手寒暄,薄云站在门边,低头垂目。李院长招呼她:“薄云,对吧?大一时见过几次,快坐吧。” 薄云在下首坐了,安静听宁致远和院长谈话,宁致远打算让有意向继续深造的员工到N大来读EMBA,当然,快客公司买单,这样商学院受益,学费等于是一笔赞助。他们聊得投机,薄云心里清楚,宁致远这样做大半又是为了她,背靠大树好乘凉,有院长亲自关照,教职工哪个敢为难她?她又忐忑又感动,如坐针毡。 聊完正事,宁致远并不多逗留,起身告辞,跟李院长约定下周找个晚上聚餐,带上公司几个管理层的人,聊一聊EMBA班的合作。 李院长笑眯眯地拍拍薄云的肩膀:“听你辅导员说,你成绩很好,学生工作也很出色,是个好苗子,继续努力!” 薄云不敢抬头,谦虚地说:“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谢谢院长鼓励,我会加油的。” 出得学院大门,宁致远人高腿长,走在前面半步,胳膊往后一伸,薄云看他的手势,不由自主地就把小手递过去,牢牢握住。 “行政楼在哪边?” 薄云指一指方向,低声说:“我自己去好了,否则你还要走回来取车。” “不要紧,我想多陪陪你。” 沿路陆续有学生认出炙手可热的这一对,谁都想不到他们居然敢手拉手走在人来人往的校园主干道上。薄云听见别人的尖叫或低呼,有人侧目窥视,胆子大的抑或追上来几步歪着头确认。她背上汗如雨下,宁致远的手捏得更紧,对她温柔一笑:“低着头做什么,地上有钱捡吗?”他的大掌温暖厚实,源源不断地给她力量。 241、微服私访 他们人还没到,消息已经跑得更快,辅导员办公室在帮忙搞注册的几个学生干部都知道,马上给辅导员爆料:“宁致远跟薄云一起出现在学校,正朝行政楼来!” “什么?” 顾情和辅导员一起叫出声来,辅导员惊讶的是薄云居然真的和宁致远在一起,还以为校园论坛上的照片是PS的。而顾情更是下巴掉下来,她昨天刚得知薄云一直瞒得密不透风的男朋友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宁致远,还没跟薄云问个清楚,今天居然敢直接露面? 还没缓过神来,敲门声响起,薄云到了,身后那个微笑的高个男人,不是宁致远是谁?几个学生干部都站起来,面面相觑,这是唱哪出?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宁大总裁,居然微服私访?不不不,居然正大光明以“男朋友”的身份陪薄云来报道。 辅导员反应快,三两步迎上去,请宁致远在小小的会客区坐下,沙发不大,茶几上扔着些乱七八糟的资料,薄云做惯办公室的杂活儿,麻利地帮着收拾干净。最先镇定下来的是顾情,忙去帮忙泡茶,只是极其普通的立顿袋泡红茶装在纸杯里,宁致远却起身双手接过,好听的嗓音说声谢谢,顾情一时失神,面红耳赤。 辅导员按捺不住激动,和宁致远高谈阔论,话题自然是薄云在学校的表现等等。她尴尬得很,不愿站在跟前,就坐到会议桌前面,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顾情帮她盖上注册章。 “你们忙很久啦?”薄云问围在桌边的几个班长。 “一大早就在忙,章还没盖完,陆续还有班长和寝室长送学生证过来。” 薄云说:“我帮你们一起弄吧,还是分班按学号排列对吧?要登记人数吗?” 他们平常和薄云开会什么的,并未觉得她特别突出,只是个很安静很漂亮的小姑娘罢了。今日看她,却分外觉得不同。薄云并未刻意打扮,头发用黑丝绒发箍略做妆点,身上穿一件浅驼色牛角扣长外套,下面露出一小截裙摆,打底羊毛袜和绑带皮靴,十足学生气质,腕上戴着珍妮送的Omega金表,但隐没在袖口里,细细如手链,不识货的人根本不会留心。 辅导员的声音激动而高亢,宁致远一直柔声说话,低低的,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何谓从容淡定,何谓世家公子的教养。 略谈一会儿宁致远便起身告辞,约定过几日和院长聚餐时,请辅导员赏脸光临。宁致远知道跟国内这些大学或者机关的人打交道,一点小小见面礼是免不了的,但没想到办公室人多眼杂,他不愿落人口实,给薄云招来麻烦,因此本来带来的一点“小意思”此刻不能拿出手。 宁致远站起来,薄云也跟着起身,二人略交换一下眼神,宁致远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忙吧,我这就走了。” 薄云傻呆呆的,顾情捅她一下,抢着说:“薄云去送一下吧,校园很大,万一迷路怎么办?” 宁致远微笑看一眼顾情:“是顾小姐吧?我见过你跟小云的合照。” “我叫顾情,别叫我顾小姐。”顾情一颗花痴的心扑通扑通跳,宁致远居然会留意她。 宁致远有意要跟顾情说两句,便说:“我车子放在行政楼,可否劳驾顾小姐跟我们一起走一段,介绍一下校园,我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摸不着东西南北呢。” 顾情把辅导员和工作全忘了,抓起手袋,拉着薄云的手就走,薄云一脸羞窘,忙对辅导员鞠躬告辞:“王老师,我送一下……宁先生,很快回来帮忙。” “去吧去吧,这里不缺人手。” 三人一走,办公室立刻炸开锅:“看见没有,如假包换的宁致远啊!他陪薄云来报道,难道他们真的是一对?” 学生干部叽叽喳喳,辅导员不便插话,但心里确认二人的关系已是不言自明。 顾情兴奋极了,居然能走在宁致远身边,她终于闻到宁致远身上的古龙水味道,从敞开的黑色开司米外套中若有似无地散发出来,近距离看本人,更加俊美,皮肤光洁紧绷,发型时髦,以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虽然身着便装,但一双高级定制的鞋子仍然吸引顾情的目光,这样一双大长腿真是让女人都羡慕嫉妒恨。 “宁先生是特地陪小云来注册吗?” “是啊,昨天照片那件事让小云有点消沉,我担心她。” 顾情两眼放光:“你们真的……” 宁致远含笑说:“真的。” 顾情哦了几声,探身看一看薄云,她的小手一直被宁致远紧紧握着,头低得恨不得埋到地里。这段路不长,很快就走到行政楼的地下车库。宁致远打开后车厢,拿出一个纸袋交给顾情:“送给你和其他女孩子们一点小礼物,谢谢你们一直关心她。这学期开始小云不住校了,有机会请你们去我家玩。” 顾情好歹是个白富美,见过世面,并不着急去看礼物,大方热情地伸出手来,要和宁致远握手告别。他双手握住,像个长辈又像个好朋友那样,晃了几下,又在手背上拍一拍:“小云害羞,我不能时刻陪着她,很欣慰她有顾小姐这样的朋友在身边。” “宁先生,请叫我顾情。”顾情坚持。 宁致远莞尔:“我与令尊曾有过一面之缘,你是顾家的千金,我岂能不好好巴结一下?” “你认得我爸爸?” “社交场合,点头之交而已,不敢高攀。顾小姐,我知道你跟小云很亲密,所以我想拜托你帮忙可以吗?”宁致远很客气。 顾情根本不问帮什么忙,拍拍胸脯说:“为好朋友两肋插刀,尽管说!” “小云跟我在一起,必然会遇到一些打扰和过分的关注,请你尽量保护她不要被流言蜚语所伤。” “这是当然,谁敢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薄云插不进话,宁致远和顾情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开车离去。顾情就在黑乎乎的停车场一把揪住薄云:“好样的,敢瞒着我?这么大事,我也是昨天看到论坛上的照片才知道,你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我……顾情……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也看见,他不是一般人,一曝光就激起千层浪,我哪里敢说出来。” 顾情拖着薄云往外走,拿出手机翻给她看网页:“现在网上已经传疯了,把去年四月份那场访谈的视频和照片挖坟,说宁致远就是那时候看上你的。真的吗?” 薄云抓过手机来看,想起宁致远对她的叮嘱——任何人问起,你就一口咬定我们的交往从那时开始。于是她点点头,顾情一拍脑袋:“这真是缘分啊!如果当时我争取去当主持人就好啦!说不定宁致远就是我男朋友。” 薄云又羞又气,掐顾情一把:“你有了浩然哥哥,不许YY别的男人!” “哎哟,是不许YY你的男人吧?” 二人一路打打闹闹,回到行政楼。办公室已换了一拨人,还有许多学生来往,薄云闷头投入杂务之中,手机震动,是宁致远发来的快客,Mr.King和“天边一朵云”又恢复他们的秘密联系啦。 Mr.King:别累着,晚上早点回来。今晚我有应酬,你请朋友们去希尔顿吃饭,刷我的卡。 天边一朵云:不用,我们吃食堂就很好:) Mr.King:我已安排公关部门引导网上的言论,记住我教你的说辞,口风要紧。” 天边一朵云:我记住了。 不出所料,不时有八卦精凑过来问埋头整理资料和帮忙盖章的薄云:“你真的和宁致远谈恋爱吗?就是你采访过的那个特有钱特英俊的总裁宁致远?” 薄云的回应只是微笑点头,绝不多说半句。偏偏有那讨人厌的,趁辅导员出去片刻,把网上的“爆料”念出来:“据知情人爆料,宁致远和N大商学院女生薄云在去年四月的一场校园活动中认识,一见倾心,展开追求,迅速发展成地下恋情。二人在春节期间曾在淮海路宁家老宅出入,和疑似宁致远母亲的中年美妇聚餐,恋情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薄云只听着,手下动作不停。顾情看她神情镇定,斥责说:“你们无不无聊?自己看着爽就是了,别在这儿念经,窥私癖!” 苍蝇赶不走,有人偏要摇晃薄云,试图让她发表几句感想:“小云,宁致远真的如传说中那么穷奢极欲吗?网上有人说他有好几辆顶级跑车,住超大豪宅,真的吗?你是不是……” 顾情生气了:“烦不烦?你们办了事就走,办公室又不是食堂,尽说废话!” 薄云终于开口:“我不想解释,网上怎么说我也不想看。我在学校只是会计系XXX号,薄云,不是某某人的女朋友,请你们让我安静做事吧。” 有人阴阳怪气:“哎哟,傍上有钱男朋友就了不起啊?说话口气这么冲?” 辅导员回来了,干咳一声,一帮人都噤声,悄悄散去。 “薄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走吧。另外,以后周一你不需要值班,我另外安排人。” “啊?为什么?” “宁先生说,你自从手腕受伤之后一直在做复健,需要每天练习钢琴,所以才不让你继续住校,保证有练琴的时间。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忙自己的事吧。” 薄云方知宁致远特地上门来跟辅导员谈,就是要让薄云多些时间陪他。她只好说:“那我平常下课会过来看看有什么事能做。” 242、无地自容 辅导员感到欣慰,薄云一向是个敦厚可靠的助手,如今恋情曝光,却不恃宠而骄,实在难得。只是有些蛛丝马迹让他感到疑惑,网上那些报道他也偷偷看过,似乎是水军在发通稿,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把二人的恋情回溯到去年四月那场访谈,但实际上在薄云大一刚入校时,宁致远已经张罗过饭局,通过李院长的关系拜托他关照薄云。当时他只说薄云是“熟人家的女儿”,可见二人相识早在访谈之前。其中奥妙就不好追究啦,说不定真是“亲上加亲”,也可能访谈只是个幌子,要掩盖薄云还没上大学就跟宁致远谈恋爱的事实。 佛曰,不可说。当辅导员的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看得太多,N大里面背景深厚的学生比比皆是,不提其他,眼前的顾情就是一个,据说她父亲仕途一帆风顺,年初又升官,虽然从未亲自露面,但特地为她打招呼的领导可不少。眼下薄云和顾情是好朋友,真是强强联手,他感到压力很大,另外又窃喜,手上可利用的“资源”真是丰富。说不定能从快客公司再获得一些好处呢!因此他当然会守口如瓶,说出去就是自找死路。 顾情拉着薄云一起回宿舍,薄云问:“你还是住校吗?那你妈妈还是每周接你回家?” “是啊,我爸说了,不能脱离群众,家里又比较远,走读太累。何况我巴不得住校,可以常常见到文浩然。” 在办公室和顾情一起吃过辅导员招待的盒饭,又忙到半下午,薄云才回到宿舍,跟大寝室的同学问好,她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些奇妙的意味,好似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着意留心她的衣着打扮。薄云强作镇定,闪入小宿舍才感到自在一些。 黄婉婉和周雨婷正在收拾行李,看见薄云来了,尖叫一声扑上去:“小云,一个寒假不见你就出这么大的新闻,这是要吓死人啊!” 薄云害羞,一时说不出话来。得意洋洋的顾情已经举起手中的礼袋:“我今儿见到宁致远啦,他送我们礼物哦!” “疯了!宁致远来过,你怎么不叫我们去围观?” “小云一路已经被当成珍稀动物围观啦,你们就别雪上加霜,来看看我们英俊多金玉树临风的宁总送的是啥!” 其实袋子里不过是些小礼物,哄女孩子开心的,没有贵重到不敢要的程度。有造型精致的移动硬盘、快客公司的毛绒玩偶钥匙扣、进口巧克力糖和知名蛋糕房的代金券。 “哇,好大方!”黄婉婉见不得好吃的,把信封里的一沓子蛋糕券抽出来,仿佛已经看到玻璃柜台里的各色甜品,猛咽口水。顾情和周雨婷笑起来,把所有代金券都归她。 薄云看她们欢天喜地,心里谢谢宁致远,真不知百忙之中他如何备下这些东西的,难道一直在家里和车里放着? 黄婉婉和周雨婷都很想问问薄云她的恋情,顾情猛递眼色,二人往嘴里塞巧克力,自己堵自己的嘴。薄云拿出一个带子,把她座位上没来得及收拾的一点杂物收起来,她从抽屉深处掏出一个相框,那是她和宁致远的合照,三百万的奖学金,就为了恋情曝光的这一日铺垫,制造一个可以公告天下的理由,未雨绸缪,今日应验。 薄云拂去照片上的浮尘,按在胸膛,发了一会儿呆。 “今晚我请客吃饭吧。”薄云说。 黄婉婉这个吃货蹦起来:“吃什么?” 周雨婷说:“天气冷,不如去吃韩国烤肉,听说学校附近有一家很不错。” 顾情看看薄云,说:“可以啊,在食堂吃人多眼杂,不如出去。”说罢,她凑在薄云耳边:“我叫上文浩然可以吗?” “当然好啊。” 文浩然小跑步赶去餐厅,四个姑娘已经在喝大麦茶,吃开胃的泡菜。 顾情招呼文浩然跟他一起坐:“我给你点了两盘五花肉。” “两盘?你喂猪啊?” “是啊,喂肥了杀来吃!” 二人打情骂俏,薄云悄悄掩嘴而笑。 席间话题还是绕不开薄云的恋情,文浩然洞若观火,只负责烤肉,不插话,不拷问。薄云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此时更加惜字如金。黄婉婉整个人黏到她身上来,一定要让薄云分享一下关于宁致远的“小秘密”。 薄云叹口气,放下筷子:“我只是跟他谈恋爱而已,不想卖弄什么,更不能拿他当谈资。婉婉,别这样。” 黄婉婉脸上有点挂不住,闷闷地,连塞几块包肉进去,一时不小心噎住,薄云忙拍她的背,给她倒水喝。 顾情笑:“瞧你,简直是用生命在八卦!现世报!” 薄云于心不忍,想一想说:“不是我故作神秘,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不想每天都被别人当做话题,只想好好读书,安静过日子。希望你们理解。” 文浩然很清楚薄云和宁致远之间的纠葛,帮腔一句:“小云,别太担心,网上这些话题都有时效性,过阵子就会淡忘。宁致远那样神通广大,他会知道如何转移公众的注意力。” 饭后,薄云跟他们告别,大家都很识趣,没问她要去哪儿。风口浪尖上暴露住处,岂不是自讨苦吃?文浩然不放心,之后还是打电话给薄云:“你住哪儿?还回紫云山的别墅吗?你一个坐车要小心。” “我就住在学校附近,很方便。” 原来如此,宁致远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周到。 沉默几秒,薄云说:“谢谢你。” 文浩然笑:“谢什么?” “谢谢你为我保守秘密至今。” 文浩然叹息:“我当你是亲人一样,怎么会落井下石呢。小云,你凡事要小心,这学期你的日子不会好过。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跟我们商量。我爸妈都知道消息了,他们有点担心你,我会替你解释的,有空去我家吃饭吧。” 薄云鼻子酸酸的,真好,还有这样一帮挚友在她身边。 晚上回到女生宿舍,顾情她们三个人在客厅和同学一起看电视,但凡有人问起薄云的绯闻,她们都像铜墙铁壁一样,绝不多说半个字。其他女生眼见撬不开嘴,都无趣地各自回房了。熄灯以后,卧谈会开始,这三个姑娘才压低声音,把憋了一天的话竹筒倒豆子。 顾情眉飞色舞地谈起今天和宁致远的“近距离接触”,着装打扮一一描述,古龙水如何醺人欲醉,说话多么文雅,握手多么热情。 周雨婷问:“他是不是开着豪华跑车?” “没有,来学校开什么超跑?只是一辆卡宴而已,真正最顶尖的有钱人都很低调,暴发户才喜欢开着豪车到处招摇呢。”顾情回答。 黄婉婉很兴奋:“他真人有多帅?” “眼睛会勾魂,笑起来魅惑得我都不敢直视,害怕看一眼就黏住移不开。” 黄婉婉花痴病爆发,懊恼地说:“我怎么就错过了呢,假如我也在,至少能握个手吧。” 顾情得意洋洋:“你没那个命啊!宁致远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叫我顾小姐,可见他早就对我有印象啦!“ 顾情显摆了一会儿,黄婉婉突然在床上惨叫一声:“完了!” “怎么啦?” “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很久之前我在宿舍大肆传播宁致远的绯闻八卦,当着薄云的面,我说,他那个……那个……那方面能力特别强,靠,太丢人,我简直想死!你们说薄云会不会跟宁致远告密?” 顾情和周雨婷凝固三秒,爆笑着把床上的靠枕玩偶都扔过去砸黄婉婉:“你垫个枕头撞墙吧!” 宁致远回到家,薄云正在书桌前温书,见他回来,起身去帮他宽衣换鞋。他揽住薄云,低声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亚历山大。” “辛苦你了,熬一阵子就好。” “嗯,你吃过饭了吗?” “在外面吃了一点,你呢?” “和宿舍的女孩子还有文浩然一起吃的。” 宁致远点点头,拿了一个大信封交给薄云:“这是现金,你收好,平常若是有什么社交活动,你自己看着安排。” 薄云捧在手里,很沉,笑说:“你哪方面都是上流风范,唯独爱用现金这一项,特别像土豪。” 宁致远笑说:“我怕你不舍得刷我的信用卡,又担心你钱不够花。” 这一夜,他们一起沐浴,宁致远把薄云抱到床上,居高临下地欣赏她娇羞的神态。她把头埋进枕头,羞涩地咬着指头。 他俯身吻她:“不许咬,你的唇只有我能尝。” 她娇羞地抬起手,掩面,身上一层薄汗。宁致远叹息一声,翻身侧卧,把薄云抱入怀中。 他酣然爆发,她汗水淋漓,好满足,他躺倒,把薄云安置在宽厚的怀里,享受这欢爱之后绵长的虚软,黑暗中弥漫着幸福的甜香。 243、弱水三千 次日早上,薄云站在穿衣镜前面穿衣服,嘴里娇嗔:“再不跟你一起睡了,你看我的脖子,怎么见人?” 从粉嫩耳垂往下,雪白的脖子上好似北斗七星一般,朵朵红痕,暗示昨夜的颠鸳倒凤。宁致远慢吞吞给自己打领带:“我是个男人,和我喜欢的女人亲热,天经地义。” 薄云掐他:“我还要上课呢!” 宁致远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高领羊绒衫:“穿这个,遮得严严实实。” 薄云捶他胸膛:“总之以后不许再给我种草莓了。” “我可以种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坏笑,抓住薄云的睡裙下摆,往上拉,脱掉,替她穿衣服,他享受这亲密的时刻,挠她痒痒,她咯咯笑着,俩人纠缠好一会儿才到厨房。时间紧张,薄云做了两个最简单的三明治,等不及陪宁致远吃早餐,三明治装盒,用保温杯带上一杯咖啡,背上书包就准备去上课。 宁致远从背后抱住她:“提醒文浩然,很快创业计划奖学金中期审核就要开始,我想要求全程用英文答辩,叫他们早作准备。” “临时通知,这不难为人吗?”薄云一边套上靴子,一边抱怨。 “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怎么行?不怕跟你说实话,我是打算从这拨做项目的人里面挑好苗子招聘进来的,快客公司有10%的美籍员工,以后还会在美国上市,英文水平是基本要求。” “好,我明白了,我相信浩然哥哥他们这一组没问题。” 薄云跑到教室,顾情已经给她占好位置,有些同学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薄云只装作没看见,趁老师还没到,三两口吃完早饭,抓住顾情,转告她宁致远的话。 顾情一点儿不害怕,却关心地问:“那宁致远会亲自来审核吗?” “嘘,大小姐,我们能不能换个代号,周围都是竖起来的小耳朵呢。” 顾情笑:“那叫他什么?” 薄云想想,不能暴露宁致远的秘密快客账户Mr.King,于是她说:“代号冰山。” “哦……好,冰山会不会来听中期答辩?”对顾情而言,能见到宁致远,远比项目本身更重要。 “冰山很忙,他应该不会亲自来吧,我回头问清楚告诉你。全英文答辩有没有问题?” 顾情骄傲地挺起胸膛:“忘了我是外国语学校保送的?我四级还了600多分呢,英语是小菜一碟,包在我身上!” 周雨婷和黄婉婉都来到教室,四个姑娘坐在一起,专心听课。这堂专业课的教授特别严肃,开课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寒假我叮嘱你们看的书,有没有读?” 课堂上鸦雀无声,学生大气都不敢出。教授扫视全班,尤其盯着几个素来成绩好的,一一垂着头。 教授退一步:“好吧,哪怕只是买了这本书的,举手。” 无人举手,薄云悄悄环视,不愿出这个风头,还嫌自己不够出名?好死不死,教授翻一翻花名册,偏偏叫薄云的名字:“学号XXXX,薄云,你上学期考得很好,说说看,我交代的课后阅读,你有没有完成?” 薄云硬着头皮站起来,老实回答:“参考书有400多页,翻译得比较拗口,我还没有看完。” “说你看过的部分,有什么心得体会。” 薄云一向用功,教授对她有印象,也有期望。薄云暑假里确实有看书,凝神想一想,拣要紧的观点叙述了一番,教授大感宽心,好歹还有学生肯花时间。他深入问了几个细节,薄云对答如流。 教授很满意,示意薄云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大学里,学得好和考得好是两码事,有的同学会背书,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说实话我对这种考试型学生是很反感的。上大学不应该抱着混文凭的功利心,你们既然能上N大,都是天之骄子,须知功夫在平常,像薄云这样我就知道,她不仅是考得好,也确实学得好,眼下你们看不出区别,路遥知马力,到以后走上工作岗位就知道,肚里没点墨水,时刻露怯。以后我会常常考你们有没有下功夫,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学生一个个如坐针毡,不少人偷看薄云,她双手放在桌沿,低头沉默,并未流露一丝得意之色。 课间,顾情站起来伸个懒腰,薄云还在埋头写笔记,用她最爱的枫叶金笔,从前还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支价值好几万的钢笔,但如今她放轻松,还有什么好遮掩呢,天下皆知她是宁致远的女朋友。 顾情耳朵尖,听见手机拍照的咔哒声,猛转头一看,有个女生在偷拍薄云,她忙叉腰,把薄云挡住,吼一声:“拍什么拍?” 那女生是另外一个大寝室的,跟她们不太熟,脸上挂不住,就讥笑说:“网上薄云的照片满天飞,我就是拍几张,又怎样?” 顾情反唇相讥:“势利眼,同学这么久,没见你们正眼瞧过薄云。如今倒来凑热闹,丢不丢人?” “丢什么人?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不能拍?不如戴个墨镜口罩来上课啊!” 顾情脾气火爆,眼见吵起来,周雨婷和黄婉婉帮忙劝开,教室里的学生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薄云忙站起来说:“别吵,没什么大不了的。” 薄云看那女生一眼:“我们是同学,请不要当我是怪物一样围观,可以吗?我们是来上课的,不是来玩的。” 那女生冷笑:“有钱人养着你,还读什么书啊,回家数钞票玩呗。” 薄云嗓子眼堵住,一口闷气涌上来,拳头捏紧又松开,沉声说:“谢谢你的建议,现在都用虚拟货币了,我没有数钞票这种癖好。如果你羡慕,毕业以后你可以去银行当前台,天天都有数不尽的钞票。” 顾情没想到薄云这么温柔的人会说出这种话,憋不住笑,补一刀:“有钱人不是傻子,眼高于顶,就你那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成绩单,还是先混毕业了,再看看有没有男人愿意扔一袋子钞票给你数吧。没有毕业证,连去超市收银台数钞票的资格恐怕都没有。” 一帮男生哄堂大笑,那女生脸上红了又白,转身冲出教室,外面传来几句极恶毒的脏话,薄云只做没听见,眼眶却含泪。黄婉婉和周雨婷揉着她的肩膀安慰,顾情和她紧紧握着手。薄云哽咽着说:“谢谢你们。” 下课后,班长小跑几步,追上赶着去另一栋楼上课的薄云,拍拍她的肩膀说:“薄云,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分得清是非黑白,你在班里一向谦虚友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必为一些无聊的人而搞得自己不开心。” 薄云心里感动,连声道谢,当了这么久学生干部,还是常接触的这帮人能理解她的处境和为人。到了下一个教室,老师还没到,班长站到讲台上,清清嗓子,提高声音说:“现在是大二下学期,据我统计,我们班还有一半同学没有过四级,还有7%的挂科率,在年级里的数据不好,我身为班长,深感责任重大。我们班有很多同学表现突出,不仅成绩好,社会工作也有声有色,比如顾情、薄云。大学四年说长不长,转眼都快过半,我扪心自问,这一年多我做了些什么,收获了什么,回头看看,乏善可陈,我深感惭愧。新的一学期,我衷心希望大家都努力,每一天都过得充实,不要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尤其是有些成绩比较吃力的同学,还当以学业为重,不要搞得成绩单上都是红字,被延长学制,我们开班是38个人,但愿毕业时一个都不要少……” 这番话含沙射影,字字锥心。班长话音未落,刚才那个偷拍薄云的女孩子哇的一声就哭出来,薄云心里一软,走过去推推她:“别哭了,我帮你补课好不好,开学两周之内就陆续安排补考,时间很紧张。” 那女生梗着脖子:“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班长看看顾情和几个学生干部,都叹口气,薄云没辙,只好走回座位。梁子是结下了,她只能自我安慰——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这几日,薄云充分领略到互联网的威力,恋情曝光才多久?她的蛛丝马迹都被人挖出来,包括她的身世和在大学里的表现,被挖掘得淋漓尽致,连她是单亲家庭,母亲去世的消息都没放过。 《宁致远小女友无父无母,身世凄惨》 《宁致远女友薄云是N大钢琴女神,曾获XX比赛亚军》 《富豪爱学霸,宁致远选女友看脸也看智商?》 《不爱名媛爱孤女,宁致远小女友背景一片空白》 …… 不仅如此,当初单纯无知时,被顾情撺掇去拍摄的那一系列“写真照片”又被炒热,最开心的是摄影师夏天,生意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只要放一句话——他就是给宁致远女朋友拍照的那个,立马客似云来。 宁致远那边很努力地制造出各种话题,试图来盖过恋情的风头,他出席各种商业活动,参加数码商城重建工程的奠基仪式,连连发布快客网的各种动向。可是在他快客账户上疯狂留言的粉丝,问来问去还是关于他和薄云的恋爱。 他终于让公关团队以他的实名账户发布连日以来最直白的一次回应:弱水三千,只饮一瓢。含蓄的一句话,引发的是更热烈的讨论,都说冷酷的宁致远陷入热恋,男神性格大变。女粉丝玻璃心碎了一地,留言哭诉——不要单恋一枝花啊,也看看我呗! 244、无怨无悔 宁致远这日在一场慈善晚宴的门口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堵住,随从和保镖组成人墙,也挡不住从每个缝隙里钻进来的话筒和闪个不停的相机。宁致远只顾低头走路,目不斜视。记者叽叽喳喳: “宁先生,请问您和N大一个女大学生在热恋中,这是真的吗?您可否说两句感想?” “宁先生,说两句吧,您比薄云大十岁,你们俩会不会有沟通的问题?” “宁总!薄云……” 宁致远叹息,忽然驻足,目光炯炯,直面镜头,缓缓地说:“谢谢各位的关注,这件事没什么稀罕的,不过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如此而已。” 最浅白的话,却包含着莫大的勇气,他承认他陷入热恋,不是玩玩而已。 这一句话的镜头成为当日各家娱乐媒体反复播放的焦点,薄云的一些照片穿插其中——她弹钢琴的截图、写真照片、在校园里被偷拍的样子,访谈当日宁致远和她凑近说话的瞬间……当然,少不了他们在书店里贴身耳语的场景,连薄云怀里抱着的几本参考书都被放大到能看见书名。 顾情感慨说:“小云,你真是幸福,有宁致远这种极品的男朋友,所有女粉丝的小心肝儿都碎了。” “为什么呢?” “本来女粉丝们以为自己没指望,宁致远应该是和名媛小姐或者美女明星什么的在一起,谁知……”顾情打住,薄云开朗地一笑,替她补充:“谁知却看上我这么个没钱没背景的普通大学生,老天瞎了眼,对吧?” 顾情大笑,捏捏薄云的脸:“你这么可爱,我要是宁致远,我也喜欢你。” 自从开学,薄云每天都笼罩在各种人的或褒或贬,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之中,短短几日,她已经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变得有如自带一个玻璃罩子,反射这些热情的关注,该上课上课,该去食堂打饭就照常排队。宁致远为了转移公众视线,忙得焦头烂额,整整一周都没空到海瀚名居来找她。 这一日,薄云收到赵楠的短信:“四点后有课吗?约你喝奶茶,赏个脸吧。” 薄云把短信给顾情看,顾情笑说:“他哪里憋得住,必然要问长问短,你就去呗。” 薄云背着双肩包,头发垂在脸颊,站在奶茶铺子前等,路过的有人认出她,脚步凝滞,投来好奇的目光,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她并不惶恐,保持微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到处都是眼睛的大学校园,她能躲到哪里去呢? 赵楠远远就看见薄云站在风口,她穿一件斗篷式羊绒外套,领口一圈白色绒毛,衬得她巴掌小脸清丽绝伦。他快速跑过去:“对不起,下课被老师叫去训话,耽搁了几分钟。” “你怎么啦?” “没事儿,就是去参加校篮球队的训练,逃了一堂课,被老师点到名。” “那真糟糕,综合测评也要扣分的,辅导员知道了肯定训你,你可别再犯,成绩要紧。” 赵楠挠挠头:“是啊,我也很后悔。” 赵楠买了两杯热乎乎的奶茶,对薄云说:“外面冷,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不用,屋里闷得慌,我们去操场走两圈吧。” 赵楠看看周围:“你不怕被别人偷拍?” “不怕,我已经麻木了,光天化日的,有什么不能见人。” 赵楠没想到薄云这么坦坦荡荡,倒是他放不开手脚,于是往操场走去,3月的天气,春寒料峭,除了稀稀拉拉踢球和上体育课的人,操场一片空旷。 “你找我有事吗?”薄云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些天男生宿舍一直在聊你的事,我实在受不了,想跟你说说话,当面问清楚。” “嗯,你想知道什么?”薄云一双澄澈的眼睛直视赵楠,并不躲闪。 赵楠本来有一肚子的问题,在这样纯净的目光之下,突然自惭形秽,如果他打探绯闻,那和那些唾沫横飞的八卦精有什么区别呢?薄云是把他当朋友的,否则不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答应和他见面。偷拍的那些照片经常被人发到校园论坛上,他都看过,薄云从没和男生在一起,出入都是宿舍几个人,或者独自一人,他不能辜负薄云的信任。 于是他把之前的腹稿全抛却脑后,傻愣愣地问:“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 薄云呆了一下,马上笑出声来:“谢谢你的关心,我跟他挺好的。当然不是百分百的开心,也有难过的时候,可是,他是真的关心我,保护我。我觉得很幸福。” 赵楠沉默一会儿,露出洁白的牙齿,爽朗地笑:“寒假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要拒绝我,我也不差啊,可是你男朋友居然是那个人!跟他比,我只能当炮灰。” 薄云微笑,把耳边的头发撩一撩,赵楠看见她换了一枚发夹,精工切割的水钻在阳光下如珠如宝,攒成一朵玫瑰花,一眼就知道是比他送的便宜货高级不知多少倍的名牌物件。她干净的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是被男人细心呵护的易碎的珍宝。 一个足球飞过来,眼见要砸到薄云,赵楠一伸胳膊,接住,踢回给场上的学生。薄云抬手看看手表,说:“我得走了,还要看书练琴。” “你不去丽晶大酒店弹琴了?我上次去看见换了个人。” “以后都不去啦,那个女孩子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介绍她接替我的,她弹得也不错。” 赵楠认真地说:“不,没人比得过你。” 他立住不动,薄云也只好停下脚步。 只听他说:“薄云,不管你是不是有了男朋友,不管那个人多么牛X,我还是喜欢你。” 薄云的眼睫垂下来,微微低头:“你不要喜欢我,会过得比较开心。” “如果人的心就好像篮球一样可以控制方向就简单了。我一开始也没觉得喜欢你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切尽在掌握,可是如今,感情已经有了它独立的生命,不是我吹哨子喊停就能停的。” 薄云心头一热,没法不感动。赵楠如此坦荡,是不是爱运动的男生都是这样勇敢,可以袒胸露腹迎接一切伤害? “谢谢你喜欢我,赵楠。可是……” “你不需要内疚,我喜欢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是你的负担。我们还是可以见面吧?我倒是希望有人偷拍我跟你在一起呢,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吃不着,画饼充饥也是好的。” 薄云大笑,用力推他一把。 在回瀚海名居的路上,身边人来人往,小区居民和N大的小情侣们纷纷出没,弥漫着周五晚上的愉快氛围,烧烤摊上的烤串吱吱冒着香气。薄云莫名地很想念宁致远,拿出手机。 宁致远正在公司召集十几个管理层开会,一看手机上的名字闪动“小傻瓜”,霍然起身,全屋鸦雀无声,咳嗽一声都不敢,怕是总裁有急事。他好几天没和薄云联系,怕她遇到麻烦,顾不得避人,接起来就捂着听筒问:“有什么事?” 薄云一时语塞,电话接通,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其实,她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而已,低沉的磁性的嗓音,她拨通的不是电话,而是她胸膛里最敏锐的一根心弦。 “没事……我只是,想你。” 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深湖,宁致远脸上泛起笑容,他以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也是,晚上一起吃饭。”电话迅速挂断,宁致远返回座位:“抱歉,继续开会吧。” 这一句“我也是”饶是说得轻,可全屋的人都听见了,每个人脸上都是想笑不敢笑的暧昧神情,他们这位一向冷漠高傲的总裁,终于坠入凡间,当众甜言蜜语。麦克看宁致远还在恍惚之中,他咳嗽两声打破尴尬:“各位,我们讨论以下的问题……” 宁致远下了班,归心似箭地飙车回到海瀚名居。薄云正在厨房做炒饭,紫菜蛋汤上面洒了几粒海米和碧绿葱花,放在炉子上保温。 她系着围裙,锅铲翻飞,宁致远脱下西服走进来,这间一百平米的公寓弥漫着居家过日子的味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薄云朝他粲然一笑:“坐吧,马上就吃饭。” “你上课很忙,不必下厨,我们叫外卖很方便,或者让张妈做饭。” “没关系,家常菜很快,自己做吃着放心。” 炒饭端上桌子,是薄云模仿学校小餐馆里的咖喱肉末炒饭做的,少放油,现剁的猪肉末,加榨菜丁和一点辣酱,很开胃。 宁致远尝了一口,从没吃过这种街头大排档才会提供的食物,感觉很新奇。 “这是你自创的?”他问。 “对啊,好吃吗?” “不错。” 薄云很高兴,给他盛一碗紫菜蛋汤佐餐。 “这几天在学校怎么样?” “很好。”薄云报喜不报忧。 “骗人,你被偷拍被乱写我都知道,网络时代,信息透明,你能瞒得过我吗?” “你是大总裁,不想用这些琐事烦你。” “和你有关的事都不是小事,你若扛不住太辛苦,就要跟我说。” 薄云心里感动,在桌面上伸手握住宁致远的手,二人的手指纠缠,嘴唇跟上,一个火辣辣的吻。 饭后薄云洗碗,宁致远在后面抱着她摇晃,他贴在她耳边说:“抽空去考托福,报个辅导班。” “为什么?我六级还没考。” “中国的考试脱离实际,不考也罢,托福和GRE比较重要。我跟你们李院长谈过,马上N大商学院和纽约大学商学院达成合作协议,每年有三个交流生的名额,大三时可以申请去纽约大学修读学分,两边的学位互认。” “真的吗?” “八九不离十,你先别告诉其他同学,消息一放出去,竞争者肯定很多。你的成绩千万不能掉下去,最好保持在Top10%。” 薄云灵光一现:“居然有这种好事,不会是你牵线搭桥促成的吧?” 宁致远刮一下她的鼻子:“女孩子要懂得适时装傻,男人的事你不需要操心。” 薄云顾不得手上湿淋淋,围裙脏兮兮,转身抱着他:“谢谢你,我知道你怕我辛苦,在N大真的……我觉得压力很大,无数双眼睛看着我,好似我是动物园的大熊猫一样。我不敢多说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到哪儿都是人,回瀚海名居都要偷偷摸摸,一步三回头,生怕有人跟踪……” “我知道,我都知道,交给我处理,我会保护你。”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我很普通……”她轻声问。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漂亮,我曾交往过许多风情万种的美人。我爱你,也不是因为你聪明,我见过比你精明能干千百倍的女人。我爱你,就是因为你这样普通,有点傻有点痴,有点软弱有点倔强,独一无二。我爱你,只因为我跟你相遇,有生之年,狭路相逢,你是我的情劫。” 她无言以对,把眼泪都擦拭在他昂贵的真丝衬衫上。 245、爱与婚姻 宁致远洗了澡,连日工作累积的疲倦袭来,他靠在床头,很快睡着。薄云从浴室出来,悄悄关上大灯,默默坐在床脚看书。宁致远睡了半个多小时,缓缓醒来,看见薄云,她的侧脸美得不可思议,柔嫩耳廓在灯光像透明琉璃。她穿着运动小背心和印着小桃心的纯棉四角裤,盘腿坐在床沿,粉红的脚丫子小小的,他忍不住,伸手去挠她的脚底板。 薄云吓着了,书掉在地毯上,抓住他使坏的手:“醒啦?要喝水吗?” “嗯,加冰。” 一杯清凉的矿泉水灌下去,他恢复活力,勾勾手示意薄云过来。她乖乖地趴到他胸膛上,宁致远拉着她的手,钻进温暖的被窝,去抚摸他热乎乎的身体。她脸红红的,手指笨拙,不敢动。 “摸摸我,就像我爱抚你那样。”他低喃。 她的探索是小心翼翼的,他的身体肌理分明,坚持健身和游泳,紧绷而充满弹性的肌肤,一个强壮而健康的男人,散发出雄性气息。 “让我好好看看你,脱掉衣服。”他温柔地请求。 薄云没有拒绝,细白手指脱掉衣物,露出更加细腻洁白的身体,站在地毯上,好似卢浮宫的一尊大理石少女雕像。 他拉着她的手,寻找她的唇,他真是爱极了她,心跳得好快,她的胳膊绕上来,又害羞又大胆,嘴唇如花瓣般甜美娇嫩,舌尖悄悄试探,他吻一千次都尝不够。 他抚摸她,她飘起来,黑发如水流淌。 事后,他抱着她,屋里有股暖烘烘的味道,是男欢女爱的气息,他喜欢这种感觉,懒得起身去开窗,再沉迷一会儿吧。薄云的身体是暖的,在激情之后,她总是要这样闭着眼睛颤抖一会儿,从手指到脚趾都是粉红色,楚楚动人。他埋头在她的头发里,深深呼吸。 次日,宁致远带薄云去淮海路老宅喝下午茶,为珍妮饯别,她在N市逗留了整个春节,玩得很开心。裁缝效率挺高,旗袍已经全部做好送上门,包括薄云的。薄云在珍妮的鼓励下试穿,她换了衣服害羞带涩地走出来。月白色的旗袍上疏密有致地印着深深浅浅的紫丁香,削肩短摆,盘扣精致,蕾丝恰到好处地点缀在袖口和下摆。她微微低头,温婉柔美,好比迎风绽放的花枝。宁致远带着欣赏的眼神打量她,她不敢看他,一手扶着胳膊,侧面而立,手腕上戴的桃红碧玺盈盈发光。 珍妮拍手笑说:“果然旗袍还是年轻女孩子穿着好看,这样曼妙的身材如今哪里找?有细腰的前后一样平坦,有曲线的腰又圆滚滚,薄云平常衣服穿得宽松看不分明,这下倒显出真材实料啦。” 薄云的头愈发低下去,无地自容,宁致远顺手拿自己的外套给她披在身上:“三月天气还冷呢,别着凉。让妈妈再欣赏一会儿就换下来吧。” 傍晚,宁致远开车送珍妮去机场,薄云本来要坐副驾,珍妮招招手,让她跟自己坐后面。珍妮抬起她的手腕看那碧玺:“这就对了,送你的东西就常常戴,不必藏着掖着。” “谢谢珍妮阿姨,我会小心呵护,珍而重之。” 到得机场,宁致远去帮着办登机和行李托运手续,薄云陪珍妮坐在头等舱候机室里,珍妮趁这点空档,对薄云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但说无妨。” “我先问你,致远是你第一个男朋友吧?” 薄云点点头。 “好,你实在,我也不跟你客套。说实话我挺喜欢你。我们家不是老古板,并不干涉致远在外面和女孩子交往。除去青梅竹马的琪雅,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还算挺长的,只是不知他这份热情能持续多久。你还年轻,哪怕再耽搁三五年,也还是鲜花一朵。所以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但是,这不意味着我认可你是宁家的准儿媳,你只是致远的女朋友,明白吗?” 薄云心跳得很快,这番似褒似贬,暧昧不明的话,该怎么理解?她踌躇半晌,小心翼翼地说:“珍妮阿姨,您放心,我掂得清楚自己的斤两,绝没有攀高枝的心。我跟致远相识相恋,纯粹出于偶然,日后如何结局,我不知道,也不想刻意去求一个结果。正如您所言,我还年轻,路还长,走一步看一步吧。” 珍妮如释重负:“不枉我来一趟,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好好照顾致远,他一个人在这里,就缺个伴儿,有假期让致远带你到纽约玩。” 宁致远回来了,和母亲低声说几句体己话,便送她登机。 开车去别墅的路上,薄云的神情有点恍惚,宁致远摸摸她的脸,问:“怎么了?想什么?” 薄云咬咬唇:“我在想,爱是不是像花火一样,灿烂而短暂,华丽一瞬间固然美丽,可是凋谢之后是一片虚空。” 宁致远想一想,明白她的担忧,他抛出一个问题:“云,你觉得爱情之路的终点是什么?” “结婚?” “不,结婚和恋爱毫无瓜葛。很多人觉得恋爱走到尽头,必然步入婚姻殿堂。其实婚姻只是一种方式,它可能守护爱情、延续爱情,也可能毁灭爱情。人人都可以选择婚姻,但不代表他们是相爱的。我不是个渴婚的人,甚至还没想过结婚这件事,如果我们相爱,哪怕没有一个世俗承认的结局,又如何?” 薄云凝视他,好一会儿,转过头去看外面,山道上笼罩着一层浅绿的色彩,是早发的嫩芽,她突然觉得是她想太多,爱得深又如何?爱得浅又如何?天长地久的诺言有那么重要吗?她下个月才到20岁,比春天还要娇嫩的年纪,担心什么呢?当下快乐就足够。 她放下心思,脸上泛起微笑。宁致远从车窗的倒影上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好似春风掠过郁金香的花蕊。腮边的细碎头发笼罩在路灯忽明忽暗的光晕下,衬托得脸颊如玉般洁白细腻。他抓住她的手,手指嵌入指缝,什么都没说,可什么都说尽了。 创业计划奖学金的中期审核很快到来,顾情和文浩然提前收到薄云传递的小道消息,准备得极其充分,而那些审核前一周才得知要全英文答辩的小组有如五雷轰顶,怨声载道,熬夜改PPT,写稿子。薄云觉得终究还是“走了后门”,对不住其他小组,对宁致远不知是该怪罪还是感激。 审核当日,李昊跟麦克一起来坐镇,几个商学院的教授陪着,为了麦克,所有人都改说英文。作为院学生会的学习部长,薄云当然也在,端茶递水,打打下手。她愿意来帮忙干活儿,听听别人的项目,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启发。 李昊发言,他第一句话就问:“同学们是不是很郁闷,很愤怒,我们临时通知要全英文答辩?” 学生都不敢吭声。李昊微笑说:“并不是因为我们的CFO麦克来参加答辩才如此安排,我觉得应该给各位增加一点难度和变数。虽然你们的创业计划是虚拟的,但在现实情况中,你们可能遇到各种各样棘手的状况,如果这一点小小的考验都经不起的话,那我会置疑你们的能力。不瞒各位,你们当中有的同学是我看好的苗子。我希望找到有科研能力,创业精神和抗压性的人才。不多废话,让我们来听报告吧,今天主审是麦克,他会对你们的项目成果提出问题,不限时间,把你们的本事都拿出来。如果过不了麦克和我这一关,另外一半的奖学金就泡汤。” 学生背上都是一层冷汗,钱不是白拿的,快客公司动真格! 顾情这一组抽签不走运,排在倒数第二,有得等。薄云真是佩服李昊和麦克,平常见他们嘻嘻哈哈,温文尔雅,忙起正事来的严谨高效令人寒毛直竖。问题没有不犀利的,批评没有不尖刻的,一点儿都不给面子,旁边陪审的教授们都坐立不安。他们只在中途休息了一刻钟,吃了几块饼干喝了一杯咖啡,马不停蹄继续。 等了好几个小时,总算轮到顾情他们这一组。李昊和麦克的问题如雪片飞来,顾情和文浩然作为主力轮流回答,幸而准备得充分,不至于招架不住。 审核结束,每个学生都是一身冷汗,走出会议室就哭爹喊娘,说脱了一层皮。薄云帮着收拾会场,西装革履的麦克好似现在才发现她一样,对她悄悄眨了一下眼睛。李昊招手叫她过来,快速耳语一句:“叫你的两位朋友晚上7点一起到希尔顿去,宁总请吃饭,用你的名字订的位置。” 薄云点点头,追出去跟顾情和文浩然,悄悄跟他们说吃饭的事。文浩然是吃惊,顾情是狂喜,各怀心思。 246、言语试探 顾情回宿舍洗澡,换身华丽衣服,化妆梳头,慎重其事地去赴约,薄云和文浩然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看她挽着手袋踏着高跟鞋走下来,文浩然笑:“搞得像去约会一样,你太超过。” 顾情揽住薄云的肩膀:“小云都没计较,你干嘛损我?宁致远可不是随随便便见得到的男神,我这是去朝圣。小云,你说如果我要求跟他合照,他会答应吗?” 薄云想想:“不好说,看他心情。他是冰山,偶尔会有融化的时候,我都猜不准他的心思。” 顾情燃起斗志:“好,今晚的最大目标,合照一张!” 文浩然在一旁悄悄掐了顾情一把,警告她不许这么花痴。 他们到达西餐厅,薄云报上自己的名字,侍者立刻将他们引去西餐厅一处靠窗的好位置。宁致远还没到,他们先坐下,侍者送上矿泉水和菜单。 “Hi,抱歉,我耽搁了两分钟。”一个好听的男声在背后响起,顾情一回头,看见宁致远就在眼前,穿着深蓝色的三件套西装,领带还没取下,明显是直接从公司过来。薄云站起来迎接他,他轻轻抱她一下,解开西服扣子,挨着她坐。 文浩然和顾情他都见过,语气轻松,好似老朋友一般问:“你们想吃什么?” “客随主便。”文浩然没吭声,顾情抢着说。 宁致远微微一笑,抬手招呼,侍者过来,他低声问今日主厨推荐的菜式,时令的新鲜食材是什么,再问薄云的意见。他做主点了食物和饮料,餐点很快送上,边吃边聊。 宁致远的袖口露出一支OmegaK金皮带手表,像是有年头的古董,和薄云手腕上那支金链手表搭配得相得益彰,顾情心想,他们真是般配的一对。 文浩然不大习惯吃西餐,有点局促,顾情和薄云倒是很镇定,吃相文雅。再看宁致远,他的举手投足可谓典范,吃相不仅规矩,简直是表演,优雅、从容、安静。铮亮的刀叉在他手里任凭摆弄,悄无声息切开牛排,一小块送至嘴边,整齐洁白的牙齿透露出高贵的清洁感,吞咽无声。偶尔用餐巾按一按嘴角,喝一口水,跟他们聊天。 这就是世家公子的教养,不是三五天学得来的。 宁致远问:“今天听李昊说,你们答辩做得很好。” 顾情眼睛放光:“真的?他夸我们啦?” 宁致远微笑说:“对,麦克对你有印象,说你英文非常流利,遣词造句十分地道。” 顾情很得意:“必须的,我从小就念国际学校,高考是外国语学校保送的。” “顾家的千金,当然是出类拔萃的。” 顾情见气氛融洽,趁热打铁,放下刀叉,撑着腮说:“跟我们讲讲吧,你是怎么追求薄云的?” 薄云差点呛到,瞪了顾情一眼。 宁致远看一眼文浩然,他低头,一言不发。很好,看来口风很紧,对女朋友都没透露半个字。薄云悄悄在桌下捏一下宁致远的腿,他的手掌覆上,握住,让她镇定。 “男人追求女人,不外乎那些招数,顾小姐可以想象得出来。” “我以为宁先生不拘一格,会有些出人意料的做法。” 宁致远的黑眸里放出光芒,揉揉薄云的头发,淡然说:“我的窍门嘛,是常说三个字。” “我爱你?” 宁致远一本正经地说:“不,是美,行,买!天天夸她漂亮,她想做什么我都说行!她眼神在一件东西上停留时间超过三秒,我就果断掏出信用卡——买!” 顾情实在忍不住,不管这是高雅的西餐厅,大笑起来。薄云羞红脸,低声嘀咕:“你嘴巴哪有这样甜,太夸张!” 宁致远跟她咬耳朵:“以前没做到的,现在我尽力而为。” 顾情拍拍文浩然的肩膀:“听清楚没?学着点儿!” 聊了一会儿,顾情试探着问:“我能加你快客吗?” 宁致远沉吟片刻说:“我的实名账户人人都可以加。” “我问的是私人的。” “哦,顾小姐,你很聪明。可是,允许我保留一点隐私吗?那是留给薄云一个人的。” 薄云很紧张,手指一直在绕桌布的流苏。 顾情以退为进:“好,那能赏脸拍个合照吗?我可以跟朋友们大肆炫耀一下。” 宁致远出乎意料地很爽快,站起来说:“好啊,我们找个清爽点儿的背景。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把照片发布到社交网络上,我花名在外,会给你惹麻烦的。” 薄云替他们拍了一张合照,宁致远很绅士地保持一点距离,脸上是温和的微笑。顾情很花痴地比个V的手势。文浩然在一旁打趣:“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二?正常点儿行吗?” 顾情抢白:“你要是能和范冰冰合照,你能淡定吗?” 宁致远鞠躬,笑言:“多谢抬举。” 薄云起身去洗手间,宁致远对顾情说:“其实我很想知道小云在学校里的事,她有没有……” “遇到麻烦?”顾情抢着接话。 宁致远想,这姑娘真是个急性子。 “麻烦肯定是有的。我想拜托顾小姐的是,假如有男孩子对小云垂涎,可否放点风声给我?” 顾情眼珠子滴溜溜转:“我怎么联系你呢?总不可能在你的公众快客下面留言吧。” 宁致远笑,真是个厉害角色,他掏出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的私人号码,24小时畅通。”顾情本想去接,略想一想,居然缩回手:“不行,我不能干卖友求荣的事,你是要我当你的密探,把小云的一举一动都向你汇报。我可不是那种人!” 宁致远愣了三秒,然后笑出声来:“顾小姐果然仗义,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放心了。”但他还是把名片在桌面上推过去,顾情这才端着架子,慢吞吞地把名片收起来。 薄云回来,对刚才的“勾心斗角”浑然不觉,饭后冰淇淋送上,顾情吃得很开心,居然还要拽着薄云去甜品柜那里看看有什么其他好吃的。两个姑娘一走,宁致远再次抓紧时间和文浩然说话,单刀直入:“你家人在好购网的网店,经营得似乎没什么起色。” 文浩然放下小勺子,他对于宁致远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已经不吃惊了,皱着眉头说:“谢谢宁先生关心,能糊口吧,这年头电子商务竞争激烈,我父母是小卖家,不求赚大钱。” “没人嫌钱多。你很喜欢顾情吧?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我要是你,肯定会加倍努力,把她牢牢把握住。” 文浩然有点赌气地说:“谈恋爱看缘分,用力过猛就是过犹不及。” “不,浩然,容许我说一句肺腑之言,很多时候,谈恋爱是需要全力以赴的战争,去争取她的心,以及她家人朋友的心。就好像我忙得脚不沾地,还是要抽时间跟你们吃饭一样。因为你们对小云而言很重要,因此我愿意花心思来应酬招待。顾家什么情况,想必你都知道了,如果你和她的境况差太远,会有很多阻力。” 文浩然生硬地堵一句:“难道宁先生打算送我一笔钱充门面,让我好配得上顾情?” 宁致远并不生气,瞄一眼,远处顾情还和薄云滞留在琳琅满目的甜品柜台前,向侍者问东问西,便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不是没脑子的土财主。我有个友好的建议,出于小云和你们文家的情谊,我会免费提供一年的好购网首页的广告位,至于你家的网店如何经营,能不能把握机会,另当别论。” 文浩然暗自心惊,一年份的推广?那可不是笔小数目,宁致远给的虽然不是钱,但却是可以下金蛋的母鸡,他不是不心动的,可是不愿没骨气地千恩万谢。 宁致远看薄云她们往回走,快速说一句:“你考虑一下,三天之后,好购网的负责人会联系你。浩然,我希望你和你家人过得好,不是为你,是为了小云,希望你给我一点面子。” 他姿态放得这样低,文浩然不知所措,连谢谢都忘了说。 薄云回到座位,宁致远柔声问:“点了什么好吃的?” “叫了两份草莓布丁,你们想吃什么?” “我不需要,浩然你呢?”宁致远语气亲切。 文浩然忙说:“我也不用,你们吃吧。” 这顿饭吃得很晚才散场,文浩然和顾情都很知情识趣,没大嘴巴问薄云跟着宁致远去哪儿。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幸福,保守秘密是很辛苦的。 他们手拉手走回校园去,香槟酒加上夜风,一点微醺,俩人的话都多了起来。 顾情心思玲珑,先问:“其实宁致远的秘密快客账户就是Mr.King吧,你跟小云那样好,你应该知道。” 文浩然点点头。顾情脑袋里把线索都串起来,好似柯南上身,一道闪电劈过:“那他们早就在一起啦!根本不是什么访谈当夜一见钟情,小云从入学起就一直在和Mr.King来往,为什么要隐瞒呢?” 文浩然叹口气说:“顾情,不要挖得太深,小云她……自然有她的苦衷。” 顾情歪着头想一想,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自问自答:“许是因为当时薄云年纪还太小,不敢公开吧,怕人戳脊梁骨。宁致远真是大手笔,挖空心思搞一场访谈,就为了把小云捧到台前,制造一个坠入情网的光明正大的理由。哇,他真是情圣啊,要是有男人这样对我好,我就……” 文浩然气呼呼地说:“你就怎样?” 顾情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我就以身相许啦!” 文浩然生气了,去拽她的胳膊,她咯咯笑,贴上来,作势要吻,这可是在学校围墙外面,文浩然忙用手堵住她的嘴:“大小姐,别闹!” “大笨蛋,我只喜欢你一个,对别的男人顶多YY几句而已,瞧你这醋坛子,酸得倒牙!” 247、狼性不改 过了一会儿,文浩然主动说:“顾情,你能守口如瓶吗?不要告诉别人,小云和宁致远早在上大学之前就在一起的隐秘,也别跟她追问。既然他们统一口径说是大一下学期才认识的,我们就顺水推舟。否则他的处心积虑都白费,而小云会面对更多的唾沫攻击,她已经很可怜……” “不用你说,我又不傻,心肠又不黑。小云身世那么悲惨,没有爸爸妈妈,所以老天爷才安排一个这么强大的男朋友来保护她,这很公平,我祝福她,真心的。” 文浩然心里一暖,紧紧握着顾情的手:“你真好,顾情,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子了。” “比你的小云妹妹还好?” “你比她更聪明,更洒脱,更懂人情世故。” 顾情甜甜地笑起来,踮起脚尖,快速亲一口:“那你就好好对我,每天对我说那三个字——美!行!买!” 文浩然挠挠头:“第三个字,你给我一点时间去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前两个字,从现在开始一定做到。” 宁致远说话算话,三天后,果然有好购网营销部门的人联系文浩然,跟他商量广告投放的事,他强作镇定,好像一个成熟的大男人一样商讨细节,他已经想通,这个阶段没必要跟钱过不去,既然宁致远主动给他这块难以拒绝蛋糕,就先吃掉,以后总有偿还恩情的时候。他和顾情谈恋爱之后,人生观悄然改变,有时候,骨气固然重要,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有当他有能力拒绝的时候,那时候的骨气才算真正的骨气,否则就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文浩然回家跟父母商量,文家得知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打破砂锅问到底,才知道是宁致远的亲自授意,卖的是薄云的面子。 文淑芬咬着手指:“这样不好吧,就算他是小云的男朋友,可是,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怎么好意思?” 文斌在屋里踱步:“宁致远是快客集团的总裁,好购网的顶头老板,身家百亿的人,对他而言,一个广告位白送不值一提。我们眼下找不到商铺,网店生意又惨淡,长此以往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 文浩然对母亲说:“我觉得可以接受,宁致远是为了小云这样做,我们其实是受了小云的好处。眼下赚钱要紧,等网店做起来,再把广告位的钱如数偿还就是了,或者把钱花到小云身上,间接还他的人情。” 文淑芬想了一会儿,说:“也罢,如今家里只出不进,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小云知道这事吗?” “应该不知道,宁致远私下跟我说的。” 文斌笑:“他倒是会做人。” 文浩然说:“对了,小云想找时间把钢琴搬走,她现在住在外面,可以天天练琴。” 文淑芬吃了一惊:“她在跟那个男人同居?” 文浩然摇摇头说:“妈,我不清楚,真的,宁致远把她保护得很紧,我跟顾情都不知道她每天下课去了哪儿,看她的作息,总在学校附近,或者某个酒店里住着。我们不好多问,宁致远太有钱有名,他这样做是没办法,若是暴露行踪,小云会很麻烦,她如今在学校里已经够郁闷了,经常被人骚扰偷拍,我们就别火上浇油,不问比较好。” 文淑芬沉思一会儿,长叹一声:“哎,是福是祸呢?我这心里慌得很,万一遇人不淑,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薄枫?” 文斌安慰妻子:“小云长大了,别太担忧,她自有分寸。而且宁致远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会乱来,恋情曝光他也对公众坦然承认,这是要对小云负责的态度,我们且放宽心吧。” 文浩然回到学校后,约薄云见面,告诉她两件事,一是随时可以把钢琴搬去她现在的住处,二是关于宁致远的“慷慨大礼”。 “一年份的广告位,很值钱吗?”薄云不是很明白这份大礼的分量。 文浩然笑,捏捏她的脸:“亏你还是学会计的!去问问你们学院电子商务专业的同学,好购网一个首页推广的位置价值多少,你就知道宁致远为你花钱如流水。” 薄云不敢问,但很清楚,宁致远在背后默默为她做了很多事。 快客公司的效率极高,一周之后,项目中期审核的结果就出来,有两组不合格,责令修改之后再次审核。有两组的进展不如预期,另一半奖学金扣发一部分。审核一次性通过的只有六组,文浩然这一组很幸运地得到了很好的评价,承诺的另一半奖学金即时兑现。顾情很高兴,打电话跟父母报喜,顺势把文浩然大肆夸奖一番,说他还没毕业就会赚钱,前途无量。 这天晚上宁致远回到海瀚名居,薄云替他宽衣换鞋,他扫视客厅,发现家里不太一样,钢琴搬过来了,薄云买了鲜花和绿色植物妆点家里,还做了几道香喷喷的菜。 他心里一热,放下公事包,拥抱她:“你搬钢琴怎么不叫我?我派人去帮你弄。” “不用麻烦,浩然哥哥叫了一家搬家公司帮我搬的。” “那他已经知道我们的住处?” “他不是外人,而且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宁致远摸摸她的脸:“你明白我只想好好保护你,所以不得不怀疑每个人。” 薄云抱着他:“我没有爸爸,妈妈也不在了,要说世上还有什么可靠的亲人,就是浩然哥哥一家。你不必防着他。” 宁致远叹息:“我明白。” 抱了一会儿,薄云悄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 “一切。” 宁致远微笑,他懂,他们之间很多事,不必诉诸言语。 他坐下吃饭,薄云的手艺不错,虽然不是什么豪华的菜式,可家常的味道里自有令人感动的情义。 他问:“你会一直为我做饭吗?” “如果你愿意一直吃的话” 宁致远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每天为我烧饭,我会感激涕零。风雨无阻,寒暑不改,这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心思,和令人敬佩的执着。这是一个承诺,你明白吗?” 薄云亲他脸颊一下:“只要你打电话说你要回家吃饭,多晚我都等着。” 他微笑,如春水融化寒冰,薄云情不自禁地主动吻他。 晚上,他们一起窝在床上,各自看书。薄云很喜欢宁致远送的《源氏物语》,一有时间就翻几页。 “明天上午有课吗?”宁致远问。 “有,十点。” 宁致远的黑瞳里放出狼一般的绿光,那就是说,今晚可以放肆一下……他放下书,抱薄云入怀,两人面对面互相依偎,他大手抽出她手里的书,随手扔到床头柜上。 “干嘛?” “你说呢?”他直勾勾地注视她,她的脸在这目光里越来越红。 宁致远抚摸她的脸颊:“想起最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胆战心惊,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别墅里的一棵植物缩在角落,不要引起我的注意。” “那时候我很怕你,你不知道自己像冰山一样冷酷吗?”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你就是需索无度的狼!讨厌!”薄云粉拳捶他铁壁般的胸膛。宁致远哑然失笑,是啊,自从他们把彼此折磨了几番之后终于在一起,他就无法离开她片刻,夜夜缠绵,贪恋她妩媚的身躯。只恨夜不够长,而清晨的闹钟太聒噪,每天早上告别都是一场折磨。。 “温故而知新,来,我们要做一下晚上的必修课。”他笑着咬她雪白的脖颈,薄云连连娇呼:“别咬这儿!天气渐渐暖和了,你还让我穿高领毛衣吗?” 宁致远故作遗憾地叹息,身子往下滑,薄云又疼又痒,双手推他的肩膀,铜墙铁壁,纹丝不动……屋里只剩她的惊呼和他的喘息。 云收雨散,薄云躺在他身上,长发披散,她还在昏眩中,下意识地捏住他的手指,咬在贝齿之间,眼角颤巍巍挂着一颗泪,娇美而可怜,被他狠狠要过,连咬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六点半,生物钟把宁致远唤醒,他悄悄起身去洗漱,薄云还在睡,蜷缩如猫。他吃了一碗冷牛奶泡麦片,打开平板电脑看当日新闻。他和薄云的恋情还没退烧,仍然是八卦媒体热衷的谈资,他苦笑,后悔前几年玩得太疯,金钱地位名气他都不缺,更何况还有一副令女人神魂颠倒的好皮囊。 谢谢媒体费心,替他整理这些年的情史,画出蜘蛛网一般的壮观地图,露水情缘的神秘女子、知名演员、爆红嫩模、偶像歌手,当然,还有永远像中流砥柱一样的孟琪雅。其中很多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绯闻对象他自己都忘记了,只有那些阴魂不散的照片见证他曾经的放荡不羁。情史中最大幅的照片是“现在时”薄云,这是一张她最近在学校被偷拍的照片,她坐在教室里专注听讲,头发随意扎起来,露出小巧的耳廓,粉嫩无瑕的双颊泛着蜜桃光泽,不施脂粉仍然光彩动人。媒体对他的评价是——玩够了模特演员,换个大学生尝尝。 他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轻轻抚摸照片上薄云的脸,嘴角浮上一丝笑容,这是他的小女孩啊。最初他不懂珍惜,更不知如何对她表达情感,那般粗暴地对待她,拿对付其他女人的经验,然而她不是别的女人,,如今他领悟到她有多珍贵,想要呵护她,让她无风无雨地长大。 薄云起床,眯着眼睛刷牙洗脸,浑然不觉身后的男人已经悄悄圈住她,困在洗手台和他的身躯之间,她擦干脸上的水,后退半步就贴住火热的胸膛。他的胳膊抱紧,大手不安份地钻进她贴身的小背心,她的细嫩娇软让他情不自禁,兴致盎然。低呼:“别闹啦!你不上班去吗?” “总裁的好处就是,没人敢催我上班……”他放任自己沉醉在她的发香之中,手指无法离开她肌肤柔润的触感。 饱足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穿上衬衫西服,领带打出高雅的温莎结,皮鞋亮得能照出人影,薄云浑身无力地倒在床上,瞪他一眼,吐出四个字——衣冠禽兽。 他淡淡抛下一句:“我已经很节制了,没有咬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大野狼潇洒离去,薄云哀叹连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全是他的骄傲战绩,齿痕和红印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啊! 248、无法无天 何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薄云算是领教,现在她不管是上课、在食堂吃饭、抑或只是走在路上,总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尤其是开放式的体育课和公选课,她觉得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大熊猫,被人围观。某些年轻些的老师对网上的报道也有所闻,点名点到薄云的名字,会不自觉地停顿两三秒,用力看她一眼,那瞬间的尴尬让薄云很想钻到座位底下去。 幸好仗义的好姐妹对她不离不弃,总是陪伴在她左右,给她支持。 这晚是《近现代史人物评介》公选课,是个能容纳400人的大阶梯教室,这堂课一向很受欢迎,不仅没有逃课的,特地来旁听的学生很多,各个学院的人都有,人头攒动。薄云来得有点晚,正在四处找位置,公选课宿舍四个人选的都不一样,她很不幸落单,背着双肩包,有点忐忑,走进教室,已经有人认出她来。她低头往前,试图在靠近讲台的几排找个人少点的位置,有个女生在走道上拦住她,劈头就问:“听说你男朋友是那个亿万富豪宁致远,真的吗?” 薄云咬唇:“请让一让。” “拽什么啊,网上把你的事都扒出来了,说你住豪宅坐跑车,还装什么清纯圣女。”旁边一些学生捂住嘴笑。 薄云脸涨得通红,试图往回走,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扶了她一把,一字一顿,声音很大,对那女生说:“关、你、屁、事!” 薄云抬头,是赵楠,她一刹那简直要哭出来,这就是溺水时抓住了救生圈的感觉。 那女生阴阳怪气:“哎哟,美女就是有好处啊,到处都有男人照顾。” 赵楠吹声口哨,周围哗啦啦站起来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都是篮球队的,抄手抱胸,盯着那女生。他把薄云扯到身后护住,针锋相对:“你要是像薄云这样长得漂亮人缘又好,就不会一个人来上公选课了。回去照照镜子漱漱口吧,真讨厌!” 周围有人大声鼓掌,不知是为英雄救美赵楠鼓掌呢,还是巴不得鼓动那女生撒泼看好戏,那女生挂不住脸,拎起书包就走了。赵楠扯一下薄云的袖子:“来跟我们坐吧。” 薄云被篮球队的人围在中间,生人勿近的人墙围住她,空气里弥漫着男孩子身上一股运动之后的淡淡汗味儿,让她觉得很心安。 “谢谢你。”她掏出笔记本和笔袋,把书包塞进桌板,低声对赵楠说。 赵楠露出白牙,灿烂一笑:“谢什么,以后这堂课我帮你占位置吧。” 薄云上课很认真,哪怕是公选课,也全神贯注。赵楠却在走神,哪怕讲台上的老师唾沫横飞,讲得比脱口秀还精彩,他耳朵里只有薄云那清浅舒缓的呼吸声。座位挤,他们之间没有空位,他还从来没有和薄云坐在一起这么近,这么久过。 她如今出了名,宿舍男生才发现忽略了她的美丽,一个个悔得肠子都青了,感慨还是赵楠有眼光,早早行动跟薄云交上朋友。赵楠很是得意,大学里模样好看的女孩子海了去,可真正能称得上“美”的没几个,薄云就是“美”。 爱运动的人才会明白她的骨骼多么匀称,比例多么完美,身材多么曼妙,她天生就该给人看,哪儿都经得起看。有的女生的“美”好像炫目的钻石,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比如顾情那种眼角眉梢都带电的。可薄云的美好像珍珠,第一眼也许不觉得如何惊人,可越看越有味道,看千万次都不会腻,那种含蓄的光华历久弥新。 课间铃响,薄云站起来说:“我请你们喝东西,要冰红茶还是珍珠奶茶?还是可乐?” 篮球队的男孩子都不客气,居然真的点起饮料来,赵楠瞪了他们好几眼,一个个都嬉皮笑脸,薄云一一记在便笺纸上,果真去买,赵楠陪她一起。 他们刚走,那些调皮的男孩子就去翻她的笔记本,上面写得密密麻麻,极其工整而详细。几个人啧啧称赞:“学霸就是学霸,连公选课都这么认真,咱们这堂课的小论文有着落了。” “是啊,字写得真好看。” “怪不得赵楠以前总在宿舍说薄云怎么怎么好,你说我们怎么就瞎了眼呢?假如早点追,现在薄云就是我女朋友。” “做你的春秋大梦,假如那么好追,赵楠早就得手了!女神配男神,你比宁致远长得帅吗?比他有钱吗?比他有名吗?” “那跟薄云交个朋友也是脸上有光啊,你们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吗?” “那个多容易,她是学习部长,你问学习委员和班长就有,不过我想问她要快客账户,她肯定用的吧。” “肯定啊,她男朋友可是……”周围有人竖着耳朵听,男生们识趣地打住,悄悄把薄云的笔记本给她放回原位。 赵楠拎着饮料回来,男生们一哄而上:“谢谢,你真大方。你们宿舍顾情也很够意思,每次来看球赛都送一箱矿泉水,这是你们宿舍的优良传统啊,等毕业的时候我们给你们宿舍颁个锦旗!” 薄云抿嘴笑,不说什么。一个男生戳戳她的肩膀:“你快客账户是什么?我们互粉呗。” 薄云想想,她不愿意再撒谎说没有,她男朋友是快客公司的总裁,谁信她不用快客? “我有账户,但是,只有一个联系人,你们懂的,别为难我,你留我的手机号吧。” 那个男生有点失望,不甘心地说:“只有一个联系人多没意思啊,现在大家都用快客,你太out了。” 赵楠笑说:“笨,人家说了只加某个人,你凑什么热闹?” 薄云觉得跟这帮没心没肺,直来直往的男生在一起真是愉快,比那些总想对她冷嘲热讽的女生好相处多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难道真的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她笑着说:“宁先生有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跟你们分享——愚人把社交软件当作社交,智者利用社交软件巩固社交。你们不要太沉迷于虚拟的快客,还是专注于现实生活吧。” “哇,好高深!”赵楠感慨。 另一个男生却笑起来:“你叫他宁先生?难道不叫亲爱的?” 薄云红了脸,飞他一个白眼:“吃人嘴短,喝我的奶茶还损我?” 这晚回到海瀚名居,宁致远在外面吃了饭已经回家,正坐在沙发上听音乐刷平板电脑。 “吃了吗?”他问。 “嗯,跟顾情她们在食堂吃的。” “哦?我以为你跟一帮男孩子一起吃的。” “什么?” 宁致远晃晃手里的电脑,薄云一看,发根都竖起来,这太可怕了吧,才刚下课而已,她刚才课间和赵楠他们一帮男孩子谈笑风生,一起喝东西的照片已经被人在快客上面发出来,关注度飙升。注解——宁致远小女友薄云在N大招蜂引蝶,众星拱月。” 薄云欲哭无泪,捏着衣服一角,心跳得很快,宁致远会不会大发雷霆? 只听他说:“你现在明白我的处境了?有时候,照片好比断章取义,最具有迷惑性,它可以被任意曲解,当事人百口莫辩,成名的代价就是如此。” 薄云不敢争辩:“那现在怎么办?能解释清楚吗?他们跟我只是一个年级的同学,不同系的,上大课位置紧张,刚好坐在一起。” “你不用解释,越描越黑,过几天就没事。” “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防不胜防,你难道以后上课都自带一个防护罩把自己围起来?人是社会动物,总是生活在群体里面,你不可能离群索居。” 薄云坐到他身边:“你不生气?” “将心比心,你既然没有对我的情史生气,我有何权利不让你跟同学交往?云,我不是十八岁小男生了,计较这些作甚?当然,假如你只跟某一个男生亲密接触,我会发飙,一群么,法不责众。” 薄云笑起来,拿过平板电脑,把顾情今天在食堂大谈特谈的“宁致远情史蜘蛛网”翻出来,指着说:“嗯,其实我是以牙还牙,看看你的,太夸张了吧?这么多不同的女人你都玩过?你真是……生冷不忌啊!长篇累牍的过去时,我被封为现在时,那将来时呢?” 宁致远抢过电脑扔去一边,掐住她的脸颊:“敢跟我顶嘴?我大人有大量都不计较你这种暧昧的照片,你居然蹬鼻子上脸,宠得你无法无天啦!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他下狠手挠她痒痒,薄云像条网中的小鱼用力扑腾,俩人一直翻倒在地毯上,茶几被撞出老远,在地板上磨得吱吱响。 “别闹啊,楼下要抗议啦!” 看薄云脸涨得通红,喘不过气来,他才放手,还是把她压在地毯上,拿过平板电脑,把薄云被偷拍的照片放大,指着跟她凑在一起谈笑的那个人问:“这个脸很黑牙很白的,就是赵楠吧?送过你发夹的那个男孩子?” 薄云大呼:“你说了不计较,其实你最小心眼儿!” 宁致远黑眸里闪闪发光:“对,跟你亲近的每个人我都调查过,不止文浩然,顾情她们三个女孩,以及这个赵楠,他们的事我都一清二楚。” 薄云掐他的腿:“你这个控制狂!” “你知道就好,别想……” “想怎样?” 他很想说几句狠话,看见薄云纤弱的肩膀起伏,突然心软了,他俯身下去,贴在她脸颊上磨蹭,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不要伤我的心,不要对我隐瞒,不要跟我疏离,我既然把心给了你,就是把我的命交到你手上。恋爱是人生风险最高的投资,一旦赌输,万劫不复,我全然信任你,不要令我失望。” 薄云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泄掉,胳膊缠上去,主动吻他,身上这个男人,难得流露出柔软的一面,教她怎能不心疼? 249、欲海无边 宁致远结束整个上午忙碌的工作,打内线电话找麦克吃饭。他许久才来接听,声音听起来有点喘。 “一起吃饭?” “嗯……不……我有事。” 宁致远恍惚听见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谁跟他独处一室,他会心一笑:“叫琪雅一起,我请客。” “哦,致远……给我点面子,别拆穿。”麦克很尴尬,孟琪雅正缠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他已经够狼狈了。 “请你给我点面子!我给你那么高薪水,拜托你专心工作好不好,办公室不是酒店。” 电话被夺走,孟琪雅在那边娇滴滴地说:“冷酷无情的资本家,请你看看现在几点啦?早到了午休时间,你自己当工作狂不要紧,不要压榨员工的血汗。” 啪嗒一声,挂断,宁致远对着听筒,苦笑。他独自到附近一家西餐厅用餐,工作强度大,他中午习惯吃牛排或者羊肉这些高热量的,突然很想薄云,发快客问她:“你在干嘛?” “参加学生会的一个例会,下午没课,打算出去逛逛。” “嗯,记得带信用卡。” 薄云发个笑脸:“是啊,今天刷爆你的卡!” 宁致远笑,她要是能刷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很久之前,格蕾丝带她去买过一次衣服,本想叫她如何置办行头,后来这位造型师委婉地跟宁致远说:“最好不要让薄小姐自己结账,不过几万块的东西,她好像被挖了肉一样心疼。”从此以后宁致远就再没让薄云看见过账单,格蕾丝购买的衣物,通通剪去标签以后再送到薄云手里。当然,薄云也再没刷过信用卡的一分钱,他的小女孩啊,质朴无华,殊为难得。 孟琪雅跟麦克告别,去和两个瑞士朋友会和,他们来中国参加一场艺术品投资研讨会,孟琪雅尽地主之谊,带他们去参观N市的博物院。这是全中国数一数二的顶级博物院,馆藏数十万件文物,其中珍品无数,是孟琪雅常去流连之处。 她兴致勃勃地带朋友参观完玉器馆,转入瓷器馆,没想到居然看见薄云,她一眼就认出她,不仅仅是因为那苗条的身材,更因为她手上那串桃红碧玺,实在耀眼,和刚才她对瑞士朋友详细讲解过的一串翡翠配碧玺朝珠如出一辙。朝珠是绿里嵌红,她的手串是桃红里一点绿。 薄云正对着一个青花釉里红如意尊出神,手里摊开一本图录,印刷着一模一样的物件,她俨然是在钻研这件瓷器的奥妙。 孟琪雅轻轻拍她一下,薄云一惊,转头看见孟琪雅,带着两位高大的外国男人。她忙站起来鞠躬:“孟小姐好!”又对两个男人微笑致意,以英文问好。 那两个男人含笑回礼,暗叹N市真是钟灵毓秀出美人,本以为孟琪雅已是艳若桃李,而眼前这个女孩更是让人无法移开目光,一张白如玉的纯净脸颊,樱唇嫣红,身材曼妙,瘦不露骨,素黑针织衫露出精致锁骨,背后挖成V字领,露出迷人的脊柱沟和蝴蝶骨。配一条蜡染樱桃红伞裙,粗粝的麻布和不规则的染色反衬得她一双小腿光洁细腻,虽然只穿一双芭蕾式平底鞋,可仍然显得腰细腿长,假如盛装打扮一番,必然颠倒众生。 孟琪雅大大方方地拉起薄云的手腕,对朋友说:“刚才你们正眼馋那串翡翠朝珠,可巧这里有串实物,材质和年代都是一样的,十八颗桃红碧玺,是难得的上品,这块翡翠背云和那朝珠上挂的形制几乎一样。清朝皇室礼佛极为虔诚,这种十八子手串和108颗的佛珠在功用上类似,既是宗教物品,也是显示身份和财富的饰物。” 她的英文流畅动听,薄云竖起耳朵,当做最好的学习。 “可以取下来让他们见识一下吗?”孟琪雅问。 薄云忙松了佛头,把手串抹下来,孟琪雅以手绢托了,递给两个男人看,他们凑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观赏,赞道:“这种珠串在玻璃柜里看只觉色彩明艳,到手里才知宝光四射,真是难得的佳品。” 薄云并不夸耀,接回来,默默地戴回去。孟琪雅和她告辞,带着两位朋友继续参观其他馆藏,两个小时后他们绕到漆器馆,薄云居然还没走。孟琪雅跟朋友道个歉,走去跟薄云说话。 “你还在呢?今天没课?” “嗯,下午没课。” 孟琪雅娇笑:“你倒是有趣,年纪轻轻的不去逛街血拼,一个人跑到博物馆做什么?” “来充电,致远喜欢古董,我想……” 孟琪雅的毒舌忍不住发动攻势:“纸上谈兵没用的,致远从小把玩古董,自己也舍得花钱买,他懂的知识你就是在博物馆再看十年也学不会。” 薄云微微低头:“我知道和你们的差距好比云泥之别,可是我不会气馁,哪怕接近一厘米也是好的,至少我尽力而为。” 孟琪雅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你别妄想临时抱佛脚恶补,附庸风雅,日后就能进宁家的门。三代才出一个贵族,致远的涵养和学识,不是你三五日恶补可以企及。” 薄云被打了一个无形的耳光,可她不愿露怯:“我没想着能和他比肩,或者有一日嫁入豪门,但是我和他在一日,就会努力一日,了解他的喜好,研究他的兴趣。” 孟琪雅微微摇头,笑说:“孺子可教,那你就好好学吧。” 晚上,孟琪雅约宁致远和麦克一起出来吃饭,席间谈起今天在博物院遇到薄云,宁致远很惊讶:“我没让她学这些,她倒是肯花心思。” 孟琪雅说:“是你教得好,她乖得很,穿一条蜡染红裙子,像个艺术院校学画画的姑娘一样,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画,把我那俩瑞士朋友眼睛都看直了,问我喝什么样的水可以长出那样精致的五官和无瑕的皮肤。” 麦克打趣说:“你就说是喝阿尔卑斯山进口的牛奶和矿泉水长大的呗,恭维一下两个瑞士人。” 宁致远笑起来:“薄云她确实很懂事,很安静,在家不是学英语就是练琴,很少出去玩。” 孟琪雅讥笑道:“那跟会呼吸的人形洋娃娃有什么区别?你居然好这一口。” “洋娃娃又如何?有些女人会消耗我的生命,薄云却能填补我心里的空白,轰轰烈烈的恋爱我已经受够,细水长流的日子自有它的乐趣。” 孟琪雅看着宁致远,他素来冷酷的脸上居然有春风拂面的笑容,整个人都柔化了一般。 “致远,你变了,变得庸俗,和所有沉迷于恋爱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宁致远不卑不亢:“如果恋爱让人变得庸俗,那就让我庸俗。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我就是要朝朝暮暮,要柴米油盐,早上和她吻别,晚上一起酣眠。” 麦克抄手抱胸:“哦我的上帝,致远,你简直脱胎换骨,难以相信云有改变你的魔力。” 宁致远耸耸肩:“麦克,我俩是五十步笑百步,你从前也是唐璜,风流不羁,斯坦福里面大半美女都领教过你的床上功夫了吧,如今你这头猛虎比小猫还乖,你没有资格笑话我。” 麦克张开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孟琪雅得意地捏麦克的耳朵:“谢谢致远爆料,今晚回家给我跪CPU,把你过去玩的花招都给我一一交代。” 麦克幽怨地看一眼宁致远,做个嘴型:“你死定了。” 这晚,孟琪雅没有放过麦克,他们有几日没见,都饿得慌,一碰上就是天雷勾动地火,。身体不再由意志支配。他们的身躯健康而漂亮,没有一丝赘肉,二者结合好比舞蹈那样美妙。 麦克迫不及待地顶入她美妙的身体,三次酣畅淋漓,带来的是无边的疲倦。他在软绵绵的床上躺平,空气里酒精和香水的气息缠绕,孟琪雅躺在他身边,一条腿大咧咧搁在他腰上,胳膊绕着他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抱着他。 “没关系,我喜欢和你连在一起的感觉,好像连体婴。”麦克抚摸她微凉的皮肤,屋里一盏香薰蜡烛还燃着,摇曳的烛火营造出浪漫的氛围,欢爱之后的女人好似喝饱了水的花朵,皮肤流光溢彩,嘴唇娇嫩得吹弹可破。 “我好像疯子,要不够。”孟琪雅轻声说。 孟琪雅微笑:“你也是疯子。” “是,我们一起疯狂吧,趁着我们还年轻,还有挥霍的本钱。” 孟琪雅咬他性感的下巴,她可不舍得让他死,他让她无与伦比地快乐。 250、有声有色 和孟琪雅麦克这顿饭吃完,又续摊到夜店喝了两杯,宁致远回到海瀚名居已是深夜,薄云穿着家常T恤棉布裤子,坐在沙发上快睡着,捧着一本书,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皮马上就要合上。他心里泛起暖流,她在等着他。 “小傻瓜,怎么不去睡?” 薄云揉揉眼睛:“等你啊,跟麦克他们饭吃得怎么样?” “很好。本想带你一起的,想起你今天要去上托福辅导班就没叫你。” “嗯,你们在一起的话题我都插不上嘴,不去也罢。” 宁致远揉揉她的头发:“琪雅说今天她在博物院遇到你。” “是啊,孟小姐很厉害,博学多才,那些古玩和历史知识,我看中文书已经很吃力,她用英文解说却那么流畅,自愧不如。” 宁致远看着她,薄云是真诚的,她很谦虚好学。 “慢慢来,她二十岁的时候未必就比你强,不用妄自菲薄。你为什么跑去博物院?我以为你在学校。” “我不想当书呆子,我想去研究你喜欢的东西,体会它们美在哪里。” “哦?有收获吗?” “一点点。” “嗯……你既然想学,我就教你,下次我跟你一起去。” “好啊!” 宁致远抱着她吻了几下,低声说:“其实如果你不怕被拍上报的话,很多场合我都可以带你一起出席,品酒会啊、艺廊开幕啊、画展啊……你可以接触到许多不同的人,学一些学校学不到的知识。” 薄云想想说:“那当然好,就怕我表现不得体,给你添麻烦。” “怕什么呢?人非生而知之者,你有心学就不难。再说,格蕾丝给你置办那么多漂亮衣服,不拿出穿岂不是浪费资源?” “好,那你要陪着我,别让我落单。” “当然,我可不想别的男人跟你调情。” 二人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话语都被热吻堵住,屋里只剩下亲吻间隙的喘气声。 文浩然收到了快客公司的面试通知,在十天之后,他又兴奋又忐忑,毕业迫在眉睫,这是他最期待的一个机会,终于到来。可是他又怕宁致远会有所动作,以他现在和薄云如火如荼的恋情,极有可能大开方便之门,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捡这个便宜。 顾情毫不在意,欢天喜地地拖着他去订做西服,应对面试。 “买成衣就好啦。”文浩然说。 “不行,你要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一击即中。门面很重要,你没发现宁致远特别重视衣着?他从来都是衣冠楚楚,鞋子上一粒灰尘都没有。你要进快客,就要揣摩老板的风格。” 文浩然说不过她,只好乖乖任由她摆布。顾情带他去的并不是商场,而是一家N市老牌的男装专卖店,现在改称“工作室”。 走进宽敞的店堂,左右两侧泾渭分明,左侧展示各种面料,衣架上悬挂各种样衣和半成品。右侧则是可以直接购买的成衣,颜色从浅至深,排列得一丝不苟。领带、皮带、皮鞋各种配件都像艺术品一样精心陈列,只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文浩然留意到所有物品都没有标价,心提到嗓子眼儿,恐怕今天带的钱根本不够。 在玻璃墙前面几个木制模特穿着高级西装,而墙后面就是工作区,巨大的工作台,专业的缝纫机、熨烫设备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设备展示着一套西服的制作过程。 一个女导购从里面走出来招呼顾情,顾情报上父亲的名字,马上受到礼遇,端上大吉岭红茶和曲奇饼干招待。 “二位今天是购买成衣还是量身订做?” 文浩然说:“成衣。” 顾情反驳:“订做。” 导购会看眼色,先为他们介绍各种档次的面料,然后说明订做的流程。顾情问:“如果衬衫、西服、皮鞋都订做的话,需要多长时间?” “现在是毕业求职的旺季,所以需要一个月左右,当然,我们可以为顾小姐提供加急服务,大概二十天左右。” 文浩然摇摇头:“来不及。” “那不如看看我们的成衣,这位先生身材比较标准,我们的西服尺码非常精细,应该能找到合身的,衬衫我们可以提供三日完工的半订制品,修改肩膀和衣长,只需加价30%。” 顾情没辙,只好让文浩然试穿成衣,她心情雀跃,看文浩然试一套就拍一张照片,翻箱倒柜,半个店的衣服都快试完了,终于配出她认为最完美的一套。 “顾小姐,令尊是我们的VIP客户,我们提供一个八八折。”女导购温柔地说出一个价格,文浩然只觉一滴冷汗滑下来,买完这一套,不止老妈赞助的两千块,他接下来的生活费都泡汤。顾情马上说:“我来付。” 文浩然抓住她的胳膊:“我自己付,不过皮鞋我们另外找地方买吧。” 顾情低声说:“脚下无鞋穷半身,鞋子万万不能用便宜货将就。” 导购见两个年轻人僵持,识趣地借口重新给他们泡一杯茶,默默离开,给两个人留点隐私空间。 文浩然在顾情面前一向诚实坦荡,他说:“我家里什么情况你很清楚,这一套衣服真的远远超过我的预算,就为了一次面试,不值得。” “值得,这代表你对这份工作的重视,而且一套好衣服,一双好鞋,可以穿上十年,比女朋友还长久,绝对值得投资。” 文浩然苦笑不得,耐着性子坦白:“我没有带这么多钱,而且你知道我不用信用卡的,量入为出。” 顾情想一想:“我过年的压岁钱还充裕呢,要不……” “不要。” 顾情只好使出撒娇这个杀手锏:“你就让我为你出点力呗,我男朋友求职这么大的事,我不能袖手旁观啊!” 文浩然苦笑,在人家店里打情骂俏实在不雅,最后一人让一步,顾情付鞋子的钱,其他由文浩然自付。二人拎着大包小包离开,文浩然请顾情去吃冰淇淋。 “等我挣到第一笔工资就还钱给你。”文浩然认真地说。 “那我要收利息,三分利,利滚利,你每周请我吃饭。”顾情脑筋转得飞快。 “我的大小姐,真是欠谁的人情都不能欠你的啊,活脱脱被扒层皮。我还记得当初你替我付了一次卡拉OK的钱,我愣是当了好久的苦力,为你修电脑,帮你买盒饭,还得提供自习教室给你。” 顾情下巴抬起来:“我不这么做,能追得着你吗?看你这么老实巴交的,只好我先发制人。我不先亲你,你连我手指头都不敢碰吧。” 文浩然脸上泛红,打住!这话题再说下去就是限制级。顾情偷笑,她就喜欢文浩然这种萌萌的表情。 又是一周公选课,薄云吃一堑长一智,主动跟赵楠他们坐在一起,篮球队的大个头们前后左右围着她坐,但凡有不怀好意打量她或者试图举起手机偷拍的,这帮男孩子立刻横眉竖眼瞪回去,把她保护得很严密,她低着头,只专心写笔记。 课间赵楠问她:“你这学期体育课抽中什么?” 薄云撇撇嘴说:“说出来都是泪,抽到篮球!你看我这身板儿怎么能打篮球呢?才上了五六次课,我已经快累趴下。” 赵楠笑道:“你找我当陪练啊,篮球课平常练得狠,其实考试内容就是三步上篮,限时一分钟,你能投中九个就是100分,五个就及格。” “九个?我的肺活量不大,来回运球九趟都够呛,别说九投九中。” “不难,篮下没人阻挡,你就按照规范动作投球就行,主要看动作和准确性。有诀窍的,我教你。” “真的?” 旁边马上有人凑趣:“我教你啊,赵楠那技术还不如我呢。” 赵楠一拳打过去:“不想活了是不是,敢不敢跟我比一场再说大话?别说商学院,就是校队里也找不出几个比我更厉害的前锋。” 一个男孩子说:“这倒是实话,但是会打球的不一定会教人,找个时间我们都给你当陪练,你看谁教的对你胃口你就跟谁学。” 顾情受宠若惊,脸上泛红:“先谢谢你们,不敢劳驾,下次等你们有比赛的时候我去围观学习一下吧,不用特地抽时间教我,太耽误时间。” 赵楠两眼放光:“我们每周都练球的,周五下午四点,运动馆。” “好,我再多叫几个女生去看。” “好啊好啊,带美女哦!”一个男生满怀期待地提出要求,赵楠狠狠踢了他一脚。 回宿舍的路上,一帮男孩子叽叽喳喳,大二了,都自诩学长,开始特别渴望谈恋爱,其实打篮球的男生总是比较受女生欢迎的,但正因为如此,眼光就高了,反而不愿意“将就”。 一个男生说:“薄云刚进校那会儿,真是不起眼,安安静静的,偶然看见她跟顾情在一起,就像玫瑰花旁边陪衬的满天星。如今出落得这样水灵,就跟百合花一样,靠,我真的后悔当时没发动攻势。” 赵楠说:“你那眼光真的太差,我早就注意到她了,只可惜也是下手太晚,被别人抢先。” “那人是宁致远,怎么争?直接秒杀!” 另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说:“你们都是马后炮,人家单着的时候缩手缩脚,突然发现有个那么牛的男朋友,才发现女神早就在身边。别惦记啦,现在能当朋友就已经很荣耀,说不定以后毕业攀个裙带关系,打着薄云朋友的旗号,还能去快客公司找个好差事呢。” 赵楠推他一把:“龌蹉!感情怎么能和这些事儿混为一谈呢!” 一帮人大声说笑,一路闹回宿舍去。 251、友谊第一 赵楠热情得很,没两天就抓住薄云上体育课的机会跑去,亲自教她投篮的诀窍,教她往篮框上那个矩形的角上投,借助反弹力让球进框。 她练了一会儿,渐渐掌握一点门道,对应付考试有了一点信心。天气越来越热,她虽然穿着宽松的运动服,还是满头大汗,整张脸变成粉红色。赵楠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道谢,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并不介意和赵楠一起坐在长椅上,隔半个身位。 球场上有人在朝他们张望,反复盯着薄云看,现在她已经很坦荡,就算有人注视偷拍,她也不在乎,看吧看吧,我就是那个人的女朋友,又怎样?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下周五来看我们打球吧,然后一起吃饭。” 薄云有点犹豫,答说:“我得……” “我知道,要请示男朋友是吧?我理解,十几个人呢,又不是单独跟我吃,顾情可能也来,如果她跟她那位没有安排的话。” “好,我过两天答复你。” 当天薄云就跑去女生宿舍问顾情,赵楠请吃饭她去不去。黄婉婉和周雨婷出门逛街了,她们俩窝在宿舍,分食一包泡椒凤爪,这种不雅的食物,只有背人的时候才好意思吃。 “当然去,他过二十岁生日啊,大事,好几个学生会的都去,你都认识的。” “啊?他跟我说只是球赛之后聚餐。” 顾情笑,戳薄云一指头:“你就是傻,人家是怕你不肯去,或者送大礼,所以不说明。” 薄云揉揉脑袋:“那可发愁了,我特不会挑礼物。你送什么?” “嗯,跟他不是特别铁,打算送件阿迪达斯的球服,不贵,一点小心翼翼。”顾情说。 “那我怎么办?送球鞋吗?我不知道他穿什么码。” 顾情眨眨眼睛:“跟你家那位商量呗,你总得问过他才去参加生日宴吧,否则回家要被狠狠虐的,敢跟男孩子去吃饭。” 薄云脸上烧红,捶顾情两下:“你就会调戏我。” 顾情咯咯笑:“咱俩谁跟谁啊,早就交换过小秘密啦。说实话,我真羡慕你跟那样的男人谈恋爱,成熟又不失活力,跟着他,你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很刺激吧?” “哪有,他很忙,闲下来只想休息看书或者做运动,他私下很安静,所以我才说他是冰山。” 顾情问:“小云,你为什么喜欢宁致远呢?他似乎不是你的那杯茶,他气场太强大,你在他身边就好像小尾巴一样,我觉得,哪怕你跟赵楠那种大大咧咧的男生在一起都更轻松些。” 薄云眼神飘远,这个问题,她也曾问过自己,答案总是虚无缥缈。 “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基于崇拜之心吧,他有时候像个严肃的老师,或者父亲,他什么都懂,做什么都厉害,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我一直是仰望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他对我真的很好,可谓宠爱,虽然不放在嘴上,可总是会让我感动得掉眼泪。” 顾情替她总结:“就一句话——你崇拜他,他宠爱你,和谐啊!” 薄云大笑,反问:“那你喜欢浩然哥哥什么呢?他家没钱没势,你跟着他,以后真是要白手起家呢。” “他会认真听我说话。” “就这样?” “对,就这么简单。小云,这世上聪明能干有钱的男人太多,但愿意静下心听女人说什么的凤毛麟角。假如是小白,他就当你不存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稍微能干一点儿,他又嫌你太强势,你提点儿建议他就当你是侮辱他的智商。遇到一个愿意听我说什么,并且努力去接受的,那必然是出于爱,只有爱一个人,才会倾听,会包容。我从小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习惯了一呼百应,我不想跟一个男人一辈子较劲儿,我就要一个温柔似水的,哪怕我怒火滔天,他也能默默地让我冷静下来。文浩然就是这样,以柔克刚,你不觉得我跟他在一起,连脾气都变得更温柔了吗?” 顾情这番演讲发表完,薄云眼里已经泪花闪闪,拥抱她说:“我真心希望你们一直这么好,都说毕业就失恋,你们俩可千万要撑住啊。” “只要他别走远,就待在N市,我信心十足,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哈哈哈哈。”顾情仰天大笑,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形象,还是改不了啊。 薄云晚上特意做了几道好吃的菜,等着宁致远回来,她已经很习惯这种日子,没安排的晚上,她会提前打电话给张妈请她买菜,早早回来烧饭,候着冰山大人赏脸。 宁致远一看这架势,甚至还倒了一杯红酒给他佐餐,坐下便说:“有事求我?” 薄云泄了气,在宁致远洞若观火的眼神下,她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她替宁致远布菜,低声说:“我周五晚上想出去活动一下。” “去哪儿?什么事?” “不远,就在学校附近的小餐厅,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 宁致远想想说:“赵楠?” “啊?你怎么知道?” “你身边每个亲近的人的资料都储存在我脑海里,四月一日过生日的只有赵楠。愚人节,真有意思,他如果是个聪明人,就不该胆大包天动你的心思,他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吗?” 薄云脸红心跳,宁致远这是在吃醋吗?为着莫须有的一点好感,为着一个普通的大二男生? “我跟他没什么。” “他对你未必没什么。” “我跟他都说清楚了,只能做朋友。” “就怕朝夕共处,日久生情。”宁致远毫不让步。 薄云嘴角挂下来,没了胃口,沉默不语。二人僵持一会儿,宁致远先打破僵局:“一定要去?” “不是非去不可,只是,我也想有正常的社交生活,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因为你的缘故我在学校里已经很受排挤了,男生不敢跟我说话,女生不屑于跟我说话,平常往来的朋友屈指可数,我如今连在辅导员面前都很不自在,学生会里个个都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戏一样……”她越说声音越低,筷子在碗里数米粒。 宁致远叹息一声:“好吧,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这个年纪让你承受这样的大的压力,确实难为你了。那你就去吧,早点回家,注意言行举止,不要被人拍到什么不恰当的照片。” 薄云站起来行个礼:“遵命,Mr.King!” 过了一会儿,她又悄悄地问:“那我可以买礼物给他吗?二十岁生日呢。” 宁致远瞪她一眼:“你的信用卡丢了吗?床头柜里面不是随时有备用的现金吗?何必问我?” 薄云响亮地回答:“明白!” 心头大石落下,饭吃完,她哼着歌儿去洗碗,宁致远喝完一杯酒,走去抱住她。 “既然学校里都知道我是你男朋友,送礼物就要体面些,免得让人嘀咕我小气。多花点钱无妨,那个赵楠家境还可以,你别随便买个地摊货敷衍人家。” “好,我知道啦。” 皇恩大赦,次日薄云就趁没课的空档,拉着顾情一起去附近商场选礼物。顾情很快就买下一件球衣,赵楠的个头一目了然,好选得很。薄云倒是很费了一番心思,逛了好久,最后花八百多,买一块卡西欧G-shock的基本款,这种手表适合爱运动的男孩子,不大不小是个名牌,送得出手,也不至于太贵。 “你对赵楠挺大方的嘛。” “知恩图报,他上公选课的时候一直保护我,免得我被无聊的人攻击,还教我打篮球。我不是擅长社交的人,身边知心的朋友没几个,所以特别珍惜,花点钱算什么呢?” 顾情笑了,想起去年薄云还送她香奈儿的钱夹和耳环作为生日礼物,加起来近一万的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当时没在意,如今想来倒是合情合理,宁致远的女朋友嘛! 不过顾情欣赏薄云的一点就是,不管是地下恋情时期,还是曝光以后,她从不炫耀,还是背用惯的包,穿半旧的衣服,首饰一次只戴一件,绝不满身珠翠堆砌,连她那个又破又旧的钱夹都没换,尽管里面放着可以无限透支的黑色信用卡。她这种处置之然的态度,正是真正的上流风范。人的出身无法改变,但气质是可以后天修炼的,顾情从薄云身上看到活生生的例子。 生日这一天,薄云和顾情一起去看赵楠打球,还送了一箱矿泉水助阵,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小宇宙爆发,一人独得30分,大胜对手。等他冲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大家一起走路去吃饭的地方,是学生爱去的家常饭馆,主打菜是小龙虾和冬瓜排骨汤,一年四季热气腾腾,气氛很好。 今天来吃饭除了三个室友,其他都是学生会的干部,彼此熟识,对薄云并没“另眼相看”,热情地打招呼,说些学校里的闲事。薄云跟顾情挨着坐,刻意和赵楠保持一点距离。薄云今天稍微打扮了一下,化了一点淡得若有似无的妆,一条海军蓝连身裙,隐约泛着丝绸光泽,双层下摆做出镂空刺绣。披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加一条柠檬黄腰带,显得细腰盈盈一握。金表和翡翠都没戴,以色泽柔和的珍珠项链点缀在领口,显得乖巧端庄。 她这身打扮有学生气质,又比一般的大学生显得高级,细巧珍珠的光泽衬托得她肤如凝脂,赵楠偷偷看她几眼,心里乐开了花。她能来就很高兴,更何况还为他特意装扮,平常她上课从不化妆,衣服也穿得宽松,今天这样慎重,他简直都要幻想薄云喜欢他。 252、醉酒之后 等上菜的时候,朋友们都陆续送上生日礼物,赵楠拆一个欢呼一声,不论贵贱都由衷感谢。轮到薄云,他笑眯眯地说:“本来不想告诉你今晚是庆祝生日,你还是知道啦。” “都是朋友,干嘛跟我见外呢?祝你生日快乐,打球无往不胜,考试门门通过!”薄云双手把包装得很漂亮的礼盒递过去,赵楠拆礼物的时候手都在抖,看见那耀眼的手表,眼睛睁大:“哇!好赞!”旁人一看是卡西欧的G-shock,知道不便宜,都说薄云好大方。 顾情补充说:“薄云说你皮肤黑,怕买黑的你自己都看不清楚,所以选了蓝色,够炫吧!” 赵楠喜滋滋地戴起来秀一下:“好看吧!” 当然都说好看,今天寿星最大。赵楠很想趁机拥抱一下薄云,这种机会可不是常有的,可惜隔着好几个座位,实在不便,懊恼得很。 喝了几杯酒,赵楠有点儿醉意,舌头大了,几次跑到薄云这里,不停敬酒,说有她这个朋友,真是开心啊!薄云推脱不过,又不愿扫他面子,硬着头皮,喝了几杯啤酒,只觉晕头涨脑,包里手机震动好几次都没听见。 宁致远在海瀚名居等着,看时间已近九点薄云还不回来,心情焦躁,他发自内心地不愿意薄云跟男生在一起,哪怕是一群人。她的美是他一人独享的,被别人看两眼都让他不爽。他用GPS查看了好几次她的位置,打了几次电话,想来是玩得太疯,都没有回复。他坐不住,拿起车钥匙,径直开到小饭馆门口,顾不得兰博基尼会在这种地方引起围观了,找到薄云才是最要紧的。 在楼下他就看见他们坐在靠窗的一桌,落地玻璃窗清楚照出里面的一举一动。薄云靠在顾情的肩膀上,好像不舒服?他三两步跃上二楼,还没说话,顾情一眼就认出他,他那身高级定制的深灰色真丝西服和白得一尘不染的衬衫,在这种烟熏火燎满地狼藉的小餐馆里,实在太扎眼。 顾情忙站起来:“宁先生!”薄云一下子没了支撑,一头倒在桌子上,昏昏沉沉。 满桌人都凝固,好像一部热闹的电影突然卡带,停在戏剧化的一刻。赵楠手里还捏着啤酒,正想劝薄云再喝一杯。宁致远心里很窝火,脸上还是挂着礼貌的笑容,他的容颜是年轻的,可是黑眼睛里的寒意足以冰冻一层楼。他径直走过去,拨开头发,看薄云双颊绯红,嘴里有酒气,俨然是醉了。她酒量那样浅,怎么能喝酒呢。 “她喝了多少?”宁致远问。 顾情大气都不敢出,低声说:“没多少,就几杯啤酒。” “她不能沾酒精,以后别让她喝。”他语气甚是不悦,顾情吓得膝盖发抖。 宁致远按捺情绪,仍然保持着完美的仪态,他看一眼赵楠,主动伸出手去:“赵楠是吧,小云常提起你,说你是她的好朋友,祝你生日快乐。” 赵楠已经懵了,傻乎乎地握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宁致远顿一顿,略扫视一下在座的学生,柔声说:“抱歉,小云不太舒服,我先带她离开,你们继续庆祝,我再送一箱酒,聊表心意。” 他把薄云扶起来,衣服理一理,手袋拎上,轻松地打横抱起,扬长而去。在楼下柜台扔下几张大钞:“给楼上那桌学生加一箱百威。” 宁致远离开,楼上这桌人才好像从“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中大梦初醒,扑到窗口看,只见宁致远打开车门,把薄云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副驾驶上。黑色兰博基尼引擎轰鸣,在夜色中扬长而去。 赵楠这才开口:“惨了,我不会闯祸了吧,小云会不会被……” 顾情瞪他一眼:“被怎样?宁致远对她可好啦,你没看他心疼的眼神?我都不知道薄云酒量这样浅,要说闯祸,我才是死定了!本来宁致远对我很客气的,这下肯定怪我没护着她。” 赵楠焦躁地抓头发,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这时老板把一箱冒着冷气的啤酒送上来,还给加了几个菜,说是刚才有位先生招待他们的。一帮学生这才缓过来,七嘴八舌,兴奋莫名。 “晕,没想到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宁致远是在这种场合,我忘了拍照留念啊!快,掐我一把,证明我不是做梦!” “是啊,他跟传说中一样帅。上次访谈我隔得老远看过他的脸,没想到真人这么高,好有压迫感。” “他力气好大,抱着薄云就跟托起一片云那么自在。” “吓死我了,他看薄云醉倒,那眼神好像会杀人一样,幸好薄云只是喝了点啤酒,若是再夸张一点,他会不会打我们一顿啊?” 顾情笑着打圆场,招呼开酒,吃菜:“你们别搞得战战兢兢的,宁致远本人很文雅的,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他怎么会跟我们这帮学生计较呢?” 赵楠灌了一瓶啤酒下去,头发被他自己抓得乱七八糟,站起来大声说:“我本来以为我还是有机会的,靠,我看见宁致远本人,就像CBA板凳队员遇到姚明,真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啊!我呼吸都停止了。” 他捶着胸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几个男生都大笑起来:“别痴心妄想啦,薄云肯跟你做朋友已经是给足面子,拉倒吧!” 赵楠借酒发疯,酒杯猛地一摔:“我不会放弃的!哪怕当备胎又怎样,我等着薄云!” 一帮人哭笑不得,按住他劝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人高马大的黑小伙制服,直闹到宿舍快关门的时间才把他连拖带拽弄回学校。 宁致远带着薄云,一路开回山上,他们惯例周末是回别墅住,今天也不例外。 薄云一喝酒就醉得头晕,只想睡觉,头歪在座位上,浑然不觉已经远离了灯红酒绿的市区。到了家,宁致远把她抱回房间,给她脱衣服,放一缸热水洗澡。她感到身上凉了又热,这才清醒了点儿,努力把模糊的视线对焦:“致远,是你吗?” 宁致远心想,幸好你没开口叫赵楠,否则今晚就虐死你! 她还醉着,湿淋淋的胳膊缠上来,沾了宁致远一身的泡沫和水。 “对不起,我好像玩得太过火,他们让我喝酒,我就喝了,好难喝,又苦又涩,还冒泡,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宁致远拍拍她的背:“想吐吗?” “吐不出来。” “那就乖乖洗澡,然后刷牙。” “好。” 宁致远脱下被弄脏的衣服,去另一间浴室洗澡,等他走回来,哭笑不得,薄云已经脸朝下趴在床上睡着,他把她抱起来,给她把头发吹干。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没想到他也有伺候别人的时候。 他去楼下倒一杯红酒,多年的习惯改不了,睡前小酌一杯,一夜好眠。他端着酒杯上来时,薄云却醒了,靠在床头,用手指梳理有点缠绕的长发。宁致远靠着她坐下:“好受点儿吗?” “好多了,对不起。” “你今晚说了很多对不起,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呢?” “你叮嘱我早点回家,注意形象,我都没有做到。” “那你是不是该将功补过?”宁致远盯着她,黑眸里是邪魅的光芒闪烁,薄云一喝酒就像变个人,从小白兔变身小野猫,他一直对那次在车里的忘情缠绵念念不忘。 红酒送到嘴边,薄云傻呆呆的:“还喝?” “喝一杯,帮助你睡眠。” “哦……”她乖乖地喝了,丝滑的酒液滑入腹中,热乎乎的火焰从胃里再烧回口腔。 她有点晕,宁致远的眼睛好深邃,好神秘,他的俊颜越来越近,她的小手贴上去,摸他高高的眉骨,挺直的鼻梁:“你真漂亮,1/4美国血统,如果我给你生个孩子,那就是1/8混血,宝宝会不会像你一样好看……”她明显是醉了,满嘴胡言乱语。 “小傻瓜……你这个月才满20岁,生孩子做什么?你自己还是个孩子。”他的嗓音比红酒还醇厚,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脖颈之间。 她的手扯着浴袍的前襟:“好热……” “热就脱掉。”他蛊惑她。她果真就在他眼前,扭动着,把身上的浴袍扯开,翻个身,双腿把浴袍蹬去一边,像游泳一样在丝绸床铺上划动四肢:“这样好舒服,好凉快。” 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泛着绯色的肌肤,玫瑰花瓣一样。宁致远喉咙里一团火。他俯下身去吻她无瑕的玉背,她咯咯笑,怕痒,翻过身来。 253、恩情不忘 他贴在她耳边问:“我喜欢你臣服的样子,再多一点?” “不要了!” “我还要,你今晚不乖,我要你补偿我!” “叫我的名字!” “致远!致远!致远!”她忘情大喊,说出她有多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几番云雨翻腾,她已无力思考,是她原本体内就有放荡的种子?还是酒精让她换了个人?他们疯狂地享用彼此,肉身和灵魂都在渴求嵌合,尝试每一种最亲密的结合方式。 最后的最后,迎来无比酣畅的疲倦,他们依偎在一起,在彼此燃烧的体温里。 次日早上,在灿烂的阳光中,薄云慢慢苏醒,宁致远已不在床上,不用说,那个“严于律己”的男人不是在楼下健身房练他已经是铁板一块的腹肌,就是上山跑步啦,“宽以待人”地任由他心爱的小女孩睡到日上三竿。 薄云艰难地爬起来,她红着眼睛洗脸刷牙,慢慢回想起昨夜的疯狂,真的不能喝酒啊,昨晚她肯定很失态,做了不可思议的事,说了脸红心跳的话,她什么都不在乎,不再是自己。 宁致远从健身房出来,带着沐浴之后的清香,薄云从镜子里看见他,脸上瞬间烧红。他含笑从背后抱住她:“记得你昨晚说了些什么吗?” 薄云撇清:“全忘了。” “哦,我提醒你,你捧着我的脸,说要为我生个漂亮的孩子,1/8美国血统……” 薄云羞得蹲下去,头贴在大理石水池的边缘:“别说啦,太丢人!” 宁致远哈哈大笑,揉她的头发:“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在外面喝酒,但我不介意你在家的时候小酌两杯,有点醉意的你,让我很满意。” 薄云羞得要哭出来,一整天都不敢在宁致远面前抬头。 清明节这天,薄云去拜祭母亲,宁致远本来说要陪她去,结果临时有工作去了外地。文家三口都来,倒是不冷清。薄云和文家人一起走到墓地,发现那里一束花,卡片上居然写着孟琪雅的名字,文浩然见她惊讶,问:“这是谁?” “一个女孩,从前跟妈妈学过钢琴,可能是出于缅怀之心吧。”薄云给出一个最合理的解释,对文家,也是对自己。她转头看看四周,人很多,她自嘲,孟琪雅怎么可能亲自来拜祭呢,她那么讨厌自己,这不过是让人代劳的吧,鳄鱼的眼泪。 文淑芬在墓前点然香蜡,一边烧纸钱和元宝,一边跟刻在大理石墓碑上微笑的薄枫絮絮叨叨,说来说去不外乎是薄云学习很好,生活无忧,让薄枫在天之灵安息。薄云在烟雾缭绕中只觉眼睛刺痛,干脆任由眼泪横流。不知不觉母亲去世都快一年了,她好想念母亲,天大地大,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必须变得坚强,好好活下去。 文淑芬拉着薄云的手下山,薄云看见他们换了一辆车,惊喜地说:“买新车啦?” 文斌说:“原来的小面包车已经十年,实在破得不能再开,这一辆也是二手的,不贵。” 薄云坐上车子,今天是去文家吃饭,她挨着文淑芬一起坐进后座,文斌父子在前排。 “网店的生意有起色吗?”薄云问。 文淑芬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有广告和没广告真的不一样,客似云来,现在每天我跟你文叔叔轮流在线都忙不过来,每天都要发一次货,生意好得很。我们手上的资金不多,现在只是卖耳机和移动硬盘、U盘这些小东西,等资金充裕一些,再增加些商品,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文浩然在前排笑说:“妈,别着急,只要盈利好,卖什么都没关系,这一年我们是白白享受免费广告,明年还说不一定呢,到时候自己花钱做推广,那成本就上去了。” “你妈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把你养得这么英俊潇洒,用得着你教?就是趁着这第一年生意火爆,赶紧把明年的流动资金和广告费赚出来啊!” 母子二人拌嘴,车里热闹得很。薄云深感欣慰,文家父母好似她的亲人一样,他们过得好,她才开心。 过了一会儿,文淑芬主动提起:“我听浩然说了,你那个男朋友宁致远对你不错,是真的吗?” 薄云有点害羞,咬唇不语,文斌从后视镜里看一眼,笑眯眯地说:“能不好吗?爱屋及乌,他若不是为了小云,怎么会白送我们这么大人情?一年份的广告费可不是小数目。” 文淑芬叹口气:“我心里还是慌,要是个一般的上班族就罢了,能接济你上大学,照顾你生活,平平淡淡地过小日子,挺好。可是那个人太有名太有钱,是我们做梦都没想到会扯上关系的富豪,而且他从前还有那么多花边新闻。有钱男人都靠不住,他跟你能不能天长地久啊?” 文浩然皱眉:“妈!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什么叫有钱男人都靠不住》一竿子打倒一船人,我看社会新闻里面,最奇葩的反而是那些什么本事都没有就会喝酒打女人的人渣。靠不住的男人,不管有钱没钱都靠不住,靠得住的男人,跟钱多钱少没直接关系,你别往人家身上贴标签。” “哎哟,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是替那个宁致远说话吗?” 文浩然也愣住,他什么时候改变立场,站在宁致远的角度去想了? 薄云忙说:“文阿姨,谢谢你这么关心。迄今为止,宁致远对我都挺好的,他还带我见过他母亲和叔叔,我想,他不是跟我随便玩玩而已,是认真的。” “那以后怎么说?你年纪还这样小,以后怎么打算?” 薄云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我只求脚踏实地,把眼前的事做好。哪怕以后我不跟他在一起,我有文凭有本事,总能在社会上立足。” 文淑芬心里一热,薄云毕竟是个懂事的姑娘,她说:“那就好,阿姨就怕你被花花世界蒙蔽了眼睛,把学业给荒废掉。” “哪里敢放松?宁致远对我要求很严格呢,常教我多读书,陶冶情操,还督促我快点考托福,要把我送到美国去继续深造。” 文斌很高兴:“那很好啊!他对你真的是不错。” 文浩然大吃一惊:“你怎么没跟我说?” 薄云忙说:“你千万别跟任何人提,是交流生项目,宁致远的本事你知道的,他总是不动声色把一切都安排好才公开,过阵子才会放消息出来。” 文浩然想到薄云可能远走高飞,再也难见到,好似生命中的一块拼图会被活生生剥去,怅然若失。 吃过饭,她不要他们开车送,自己坐出租车回住处。文淑芬送薄云下楼,拉着手不放:“小云啊,你独自一个在外生活,虽说你那男朋友比你年长,成熟稳重,可免不了有些矛盾,你别什么事都咽在肚子里,当我们是你爸妈一样,有事就跟我们诉诉苦,商量商量。另外,代我们谢谢那一位的慷慨帮忙。” 薄云眼眶含泪,抱住文淑芬:“阿姨,现在我确实是寄人篱下,但只要我有饭吃,你们就有汤喝,以后等我长大了,工作了,我一定用自己挣来的钱好好孝敬你们。” “傻姑娘。” “真的,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小时候你炖一只鸡,两支鸡腿都是我跟浩然哥哥分着吃,你们都不舍得自己享受。我妈去世,身后事都是你们帮着料理。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是你们愿意收留我……你们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一番话说得文淑芬哭起来,又伤心又感动,薄云真的长大了。 回到海瀚名居,薄云掏出手机,先发一条消息给孟琪雅:“孟小姐,我今天看见了你送给我妈妈的鲜花,感谢你还记得她。不管你做过什么,我妈妈会原谅你的。往事不必再提,我会记得你好的那部分。” 孟琪雅看见这条消息,微微一笑,并不回复。她她平生无所畏惧,不敬鬼神。即使看父亲焚香拜佛,她也只当是种形式主义,就跟人喝咖啡听音乐散步一样,但求心安而已。清明节前夕,她偶然跟母亲提起薄枫已死,苏青人过中年,心境渐趋平和,有点既往不咎的意思,让孟琪雅打听了墓地所在,送一束花去祭奠,毕竟跟薄枫相识一场,没想到她四十几岁就去世,不得不说红颜薄命。 出差回来,司机将宁致远送回瀚海名居,他的钥匙刚插进锁孔,薄云就打开门,踮起脚尖给他两个热吻。 “等着我呢?” “嗯,一直在等。” 他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这就是幸福的感觉,被牵挂着。无论何时何地,知道有个人,点一盏灯,煮一杯茶,等着他回家,他求的就是这一份安宁。 254、裙带关系 每一场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他找到了可以安置身心灵的殿堂,他很少说我爱你三个字,可是他真切知道他在爱着。 一向老练的他变得情急,一向谨慎的他变得无所顾忌,一抱着她,他就不可救药地激动,浑身颤抖。宁致远在幸福的顶峰感到眩晕和一点点恐慌,如果有一天失去薄云,他会不会崩溃?他已燃烧全部的爱情,这是最后一次倾囊而出的赌局。 “说你爱我,大声说!”他抱紧她,渴望梵音悦耳般渴望她的倾诉。 她贴在他耳畔,声声呢喃:“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每天都爱你多一点……” 那对情人缱绻情深的时刻,文浩然正在台灯下紧张地准备明天下午的面试,他很重视快客公司的offer,中英双语的简历一遍一遍修改,自我介绍反复斟酌,搜集网上各种攻略,研究应对答问的方式。 顾情这几天都识趣地没打扰文浩然闭关修炼,收到他的快客消息,她很开心。 “明天一起吃午饭好吗?给我打打气,早点去。” “好啊,我请你吃顿好的!”身为女朋友,无条件支持男朋友的“事业”! 第二天,顾情带文浩然去N大外招餐厅,点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吃不完啊大小姐!” “你每样都尝点儿,剩下的我打包。今天是送你上战场,不吃饱怎么有力气!” 顾情一直在鼓励文浩然,饭后,亲自送他去校门口坐车,快客公司财大气粗,特地派一辆小巴士到N大,接送参加一面的学生,上车之后发放巧克力和矿泉水,还有面值30元的用餐券。组织者说:“今天的面试持续大约四小时,顺序按照我们之前通知的号码来排列。面试分为几个环节,无领导小组讨论、人格测试、抗压测试、以及和面试官的单独面谈。结束后如果同学们愿意,可以用餐券公司餐厅吃晚饭,然后统一坐车回校,也可以自行离开。” 有学生问:“面试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组织者莞尔一笑:“这位同学很心急啊!面试评价分为ABC三个等级,A级的当场就会收到二面通知,C级的评价意味着已被淘汰,很抱歉。B级的同学,我们会再次评估,一周之内通知是否能够参加二面。我解释清楚了吗?” 相当清楚,而且高效。 文浩然暗中给自己打气,希望能争取到A级的评价。到了等待面试的大房间,文浩然才发现来参加的人远远不止N大的学生,还有不少外校的,有人戴着名校的校徽,是千里迢迢赶来,还有几个明显是海归,凑在一起用英文交谈。他庆幸自己打扮得挺正式,质地精良而合身的西服和高级皮鞋无形中增加了他的自信,身板不由自主地挺拔,注意站立坐行的仪态。相比之下,那些穿着临时拼凑来的领带和不合身的西服的面试学生,就显得形容猥琐。 文浩然在之前已经参加过其他公司的几场面试,对小组讨论和心理测试都不陌生,表现得很不错。但当他站在单独面试的房间门口,还是很紧张,深呼吸几口,敲门。 “请进。” 他推门进去,居然一眼看见李昊!他和另外两个男人坐在长桌后面,微笑着对他点头,不动声色。他鞠躬敬礼,在屋子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房间很大,孤零零的一把椅子好似海上孤舟,这种四处不着边的感觉容易让人恐慌,任何小动作都无所遁形。 文浩然有点惊讶,李昊不是宁致远的私人助理吗?怎么会参加这种最基层的新人招聘?没时间走神了,在面试官的示意下,他开始自我介绍。文浩然的英文并不差,一开始有点紧张,在面试官友善的补充提问下,他渐渐放轻松,流畅自如。 李昊很少发言,他以一个冷静的观察者的姿态,盯着文浩然的一举一动,听他回答的每一个问题。面试结束,李昊为了避嫌,并未与文浩然交谈。最终,文浩然得到了A级的评价,顺利进入二面。 面试的学生几家欢喜几家愁,文浩然心情激动,一回学校,顾不上换下西服,就跑去女生宿舍找顾情,要第一时间和她分享好消息。 他在校门口下了车,一边跑一边打电话,顾情在电话那头尖叫起来,文浩然反而不好意思,忙说:“是我太心急,最后能不能成,还要看二面呢。” “你肯定能行!” 文浩然跑到女生宿舍楼下,老远就看见顾情,可是却有另外一个男孩子从另一个方向,向她走去,拍拍她的肩膀,跟她说话。文浩然止步,隔一段距离站着等。 他们聊了几分钟就告别,那个男生把文浩然仔细看了几眼,神情难辨。顾情笑着跑向文浩然,热情拥抱,不管这是无数双眼睛窥视着的校园。 “我请你吃饭吧。” “又请?该我请你啊!”文浩然笑。 两个人跑去学校附近浪漫的西餐厅,点两客物美价廉的牛排套餐。文浩然把今天的面试描述了一番,假装无意的问:“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从来没见过。” “吃醋啦?”顾情撑着下巴,笑眯眯的。 文浩然耳朵烧红,连忙撇清:“哪有,就是随便问问。” “没什么啦,是以前外国语中学的一个学长,他已经申请到了芝加哥大学的奖学金,马上要出国了,所以到各个大学晃悠,看看老同学和朋友,等于是告别啦。他叫我一起吃饭来着,我说要陪你,没去。” 文浩然卷着意面,国内就流行这种不伦不类的搭配,铁板烧+牛排+意面?他心情莫名地焦躁,顾情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他:“走神?想什么呢?” 文浩然扔下叉子,说出心中所想:“过阵子,你爸妈应该也会督促你考托福或者雅思,送你出国吧。你身边肯定很多这样的例子,你家里不可能不为你张罗。” 顾情并不否认:“有可能的,现在我才大二,说这个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很多想出国读书的同学,都是一进大学就开始准备,你爸妈不可能没催促过你。” 顾情闷闷的:“我不去。” “为啥?”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她撅起嘴,把牛排切得乱七八糟。 文浩然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担忧,忍不住握着顾情的手:“如果有好机会,你不要为了我耽搁前程,哪怕分隔几年也不要紧的。” 顾情把叉子一摔:“谁说不要紧?异地恋99%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哪有你这种人,催着女朋友离开的。” 文浩然温和地说:“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成就,而不是成为彼此的负担。如果出国会给你更好的平台,为什么不去呢?假如我们真的相爱,时间和距离都不是问题。” 顾情眼里含着泪水:“总之我不干!” 文浩然便不再提这个话,他又何尝舍得跟顾情分开?眼下她虽然这样想,谁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动摇? 文浩然没想到二面来得这样快,说是等待一周,但通知他第三天就去面试。秘书把他引入十楼一间陌生的办公室,发现只有李昊一个人在房间里,他穿一身黑色西服,灰色格纹领带,袖扣泛着冷光。文浩然发现快客公司真的很注重服装礼仪,从小秘书到高管,人人都一丝不苟,他还不太习惯这种氛围。 “坐,不用这么拘谨。” 李昊递给他一杯水,和他面对面围着小茶几坐下。 “李博士,这是你的办公室?” “准确地说,是我从前当技术总监时的办公室,有好一阵子没用过。我近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十八楼,为宁总一个人工作。” “今天是面试吗?我是否需要做些什么?” “我现在就是在面试你。” 文浩然有点糊涂。 李昊开门见山:“对你的情况我比较清楚,不必像对待其他面试者那样反复考察。你在开源软件方面的专长也是我很感兴趣的,对快客公司而言,是值得培养的人才。” 文浩然喝了一口水,镇定一下。 “我想知道,假如我被录用,其中有多少人情成分?” 李昊微笑:“想听真话还是客套话?” “当然是真话。” “一半一半吧。我现在仍然是宁总的私人助理,代表他分管人事部门,因此是否录用你,某种程度上我可以做决定。宁总一直很关注你,他叮嘱过,如果你能进二面,在同等条件下,优先录用你。” “为什么?我知道来应聘的有很多非常优秀的竞争者,不止N大,还有B大和美国几所大学的毕业生,我不认为我是最好的。” 李昊双手交握,身体前倾,诚恳地说:“科研能力固然重要,性格和气质这些软实力也是我们考量的因素。我认为你是个勤奋可靠的人,从你在学校做的创业计划项目就看得出来,可谓精益求精,绝无半点水分,比那些夸夸其谈的学生好太多。” 文浩然不习惯回应别人的夸奖,他想的是别的事:“我不希望宁总因为小云的关系对我另眼相待。” “浩然,在职场上完全撇除人情因素是不可能的。在快客公司,我,CFO麦克和几个高层,和宁总都不仅仅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更是私交甚笃的朋友,但这不影响我们在工作上的专业程度。就算你今日进入快客,有一部分是卖小云的情面,但以后你能爬到什么位置,全靠你自己打拼,宁总是铁面无情的领导者,他绝不会白花钱养闲人的。” 文浩然沉默片刻:“能给我一些时间考虑吗?” “当然,等下HR会亲自跟你谈薪酬待遇,我想,会让你满意的。” 255、双十年华 4月16号周六,是薄云二十岁生日,宁致远问她想怎么庆祝。 “我想请朋友们到家里来吃顿饭,简简单单的就可以。” 宁致远想想:“你说在海瀚名居的房子?” 她点头。 “不妥,那个住处最好不要曝光,越多人知道越不安全,云,我想要好好保护你。” “我就请室友和文浩然,他们都不是大嘴巴。” 宁致远叹口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未必会刻意泄露,但不小心说漏嘴怎么办?你在学校上课已经备受困扰,这处房子离得这样近,被曝光的话会惹来麻烦的。” “哦……好吧,那就在外面吃饭。”薄云放弃。 宁致远摸摸她的脸,其实他已经想过:“不如安排在紫云别苑吧,地方宽敞,你还可以演奏钢琴助兴,花园里可以烧烤,有泳池可以玩水,出去就是森林公园,你们可以玩一整天。” 薄云惊喜不已:“你说真的吗?你明明不喜欢曝光隐私,那是你的私宅啊。” “也是你的家啊,小傻瓜,你当然可以带朋友来玩。只有一条戒律,让他们不要拍照上传到网上,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薄云告诉顾情她们生日的安排,黄婉婉的尖叫声让三个女孩子都捂住耳朵。她眼睛里都是桃花在闪:“我不是幻听吧,去冰山大人的别墅?可以见到他本人吗?” “对啊,记得带上泳衣,如果天气暖和的话可以游泳哦。” 轮到顾情尖叫,薄云觉得左右两边耳朵都快穿孔。 “你怎么不早说?这样我就提前一个月减肥,现在腰上有赘肉怎么办?不能穿比基尼给冰山欣赏啊!让他热得融化!” 周雨婷气得掐两个花痴女一把:“你们有没有搞错重点?是小云过生日,不是你们去卖肉勾引男人。” 薄云大笑:“没关系,那位冰山大人已经是炉火纯青,你们尽管显摆吧。” 薄云约了文浩然,他爽快答应,怕什么呢?HR已经给他发出offer,只要他回复,很快就是快客公司的员工,他就当提前去觐见总裁。 顾情悄悄问:“你不打算叫上赵楠吗?他过生日请你,你却不请他,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找死啊!上次冰山大人把我半路抓回去,你不是目击者吗?” 顾情坏笑:“哦,我懂了,回家被蹂躏得很惨吧?精神出轨,肉体惩罚。” 薄云红着脸掐顾情腰上的痒痒肉:“你这张嘴啊!也就我浩然哥哥才能忍受你!” 话虽如此,薄云晚上回家,还是提心吊胆去请示宁致远,能不能请赵楠,他埋头在文件中,语气波澜不惊:“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就自己决定,我没意见。” 薄云趴到他腿上,钻进他的怀里,磨蹭他的膝盖,仰起头,从下至上仰望,看他冷峻的眼睛和紧绷的下巴,明显是不高兴嘛。 “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请他。” 宁致远放下文件,捏捏她的鼻子:“以前有文浩然,现在又有个赵楠,真是前仆后继啊,我防得住一二,难保没有三四五。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把全班男生带来,我也不动如山。” 薄云看他语气松动,连忙顺杆儿爬:“那是,你可是高高在上的男神,无论谁站在你身边都被秒杀。” 宁致远憋不住,笑意泄露:“嘴巴抹了蜜?还是跟顾情学坏了?你从前可不会说这些恭维话。” 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明白,他所依仗的筹码就是薄云爱他,所以他愿意给她一点在他容忍范围内的自由。他不是不担心的,青春慕少艾,年轻男孩子莽撞而直率的追求,自有其摧枯拉朽的杀伤力,和他这种成熟男人患得患失的心态截然不同。 薄云只顾开心,哪里明白宁致远内心的翻江倒海,海面下暗藏的冰山,她一直就没看清楚过。 周六上午,宁致远派了一辆车到N大,去把顾情邀请的朋友接到紫云山上来。一路上几个女孩子特别兴奋,一直在揣测宁致远的别墅会是什么样子。薄云心急,跑到别墅门口等着,车到了,她持门卡带他们往别墅区走,宁致远的房子在最深处,林荫道九曲十弯,风景宜人。她把人集中,压低声音说:“抱歉,必须跟说明一下,冰山大人有一个小小要求,他家可以随便参观,但请大家不要拍照上传。” “冰山大人”这个代号很有趣,大家都忍不住笑。 赵楠耸耸肩说:“这个可以理解,越是有钱的人越低调。还有什么要求?他应该有洁癖吧,我已经在宿舍洗了三遍,脚底板都是香的。” 薄云有点害羞,悄声说:“别的没什么。我友情提醒一下,千万别碰屋里的摆设,我有一次不小心动了他一个盘子,后来才知道是百万的古董,瀑布汗。古董不提,就他平常喝咖啡的那套德国瓷器的价格,听佣人说已经足够大学一年的学费!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家里到底拥有多少这么昂贵的物品,所以……” 顾情替她说:“所以,我们都要守规矩,只能看,不能碰。” 到了别墅,宁致远很客气地开门迎接,他穿得轻松闲适,蓝白细格子棉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腕上一支黑色潜水手表,卡其布裤子,赤着脚。薄云是一件蓝白条纹T恤和米白宽松短裤,一件长款亚麻小西服外套披在外面,露出白腻长腿,二人着装互相呼应,金童玉女。 “欢迎!” 顾情一看一尘不染的地板,率先脱鞋,几个人都跟着脱下,赤脚走进去。四月下旬二十几度的天气十分舒适,别墅这边的空气更是清新,落地玻璃窗都敞开,白纱窗帘随风飘飘,屋里明亮而宽阔。 黄婉婉眼睛发光,屋里布置得简直像杂志上的样板房,黑白色调的家居以深深浅浅的灰色软装饰加以调和,一些高雅的陈列品疏密有致地放置在各处,放眼望去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也没有一件东西摆放得不是地方。一杯一盏,一花一木,好似精心安排过,看起来又十分自然洒脱。 宁致远双手插在裤兜里,淡淡地说:“云,你带他们四处参观一下吧,我到厨房做鸡尾酒。” 薄云便领他们把三层楼都看一遍,顾情还挺淡定,其他几个人都惊叹,这真是梦幻般的住所,设施不惜工本,格调又高雅,一点儿没让人觉得炫富,是让人很想坐在一个角落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的氛围。 他们从三楼的露台望下去,看见后花园一汪碧蓝的池水,赵楠很高兴:“可以游泳吧!” 薄云回答:“可以,有加温设备,虽然还没到夏天,可是不冷。” 顾情指着三楼这一处水池问:“这是干嘛的?” “冰山大人冬天常常在这里泡一泡,尤其是外面下雪的时候。他也喜欢带朋友回来,一起泡澡喝酒,比如你见过的快客公司的李昊和麦克,就是常客。” “哦,人造温泉,真会享受!” 文浩然一直没说话,看三楼的休息室布置得十分舒服,还有台球桌和复古老虎机,俨然是男人私享的天地。有钱真好,喜欢什么都可以买回家。 往二楼走,顾情坏笑着握住一间房门的门把:“刚才好像没展示这一间哦。” 薄云欲盖弥彰:“这和另外两间套房是一模一样的结构,没什么好看的。” 顾情贴在她耳边悄声说:“爱巢?” 薄云掐她一把:“大小姐,给我留点情面吧。” “我很想看看冰山大人的衣柜呢……还有你们洗鸳鸯浴的地方。”顾情得寸进尺,薄云羞得捶她。 宁致远站在楼下,招呼他们下来喝点东西。 漂亮的鸡尾酒用银托盘装着,放在餐桌上,新鲜水果摆盘,任由享用。 “是我亲手调制的,只有一点点酒精成分,你们可以放心喝。”宁致远招呼这帮“小朋友”们随意,单独给薄云一杯柠檬汽水。 赵楠大着胆子说:“大白天的也不给她喝酒?” 宁致远意味深长地说:“前车之鉴,她最好滴酒不沾,免得被占便宜。” 顾情想起前不久给赵楠庆生那一次的囧状,偷偷笑。 周雨婷努力找话说,否则真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结果问的话傻透了:“宁先生,您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不寂寞吗?” 宁致远莞尔,搂着薄云,揉揉她的肩膀:“有小云陪我啊,我们在家可以做很多事。” 薄云羞涩不已,周雨婷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宁致远请的烧烤师傅到了,大家欢呼雀跃,涌去后花园。烧烤架子支起来,沿着泳池的白色沙滩椅已经布置好,靠枕、浴巾、饮料、阳伞……好比五星大酒店。 几个女生害羞,还不肯下水,坐在沙滩椅上聊天。文浩然和赵楠两个男孩子大方,看见清凉的水,按捺不住,很快就下去畅游几圈。 宁致远和薄云挨在一起,他低声问:“你要不要去游两圈?” “有男生在,不好意思。” 他轻笑:“在澳洲度假的时候,沙滩上那么多人,你也没这么忸怩。” “不一样,都是外国人,又不认得我。” 他耸耸肩:“随你,那你去招呼你的朋友们,让他们想吃什么喝什么别客气,家里什么都有。” 顾情悄声对几个女孩子说:“冰山好大方,招待我们的矿泉水都是perrier的,当我们是贵客呢。” 黄婉婉说:“爱屋及乌,我们都是沾薄云的光。” 256、暗中较劲 赵楠性格活泼开朗,在水池里喊:“你们怎么不下来游泳啊,好舒服!” 顾情豪迈,马上说:“你等着,我去脱下衣服就来跟你比一比。” 花园一角有更衣室,她三两下把裙子脱掉,里面已经穿好泳衣,粉红色带花边,她坐在池边试试水温,文浩然拉着她,她慢慢下水,尖叫着:“水好冷!” “游一会儿就不冷啦。” 文浩然第一次跟顾情一起游泳,不知道她水平如何,一直陪在她身边,顾情适应了水温,很快就欢腾起来,还和赵楠比试谁游得快,池水里一时水花四溅。 黄婉婉对身材感到自卑,死活不肯下水,周雨婷忍不住,拽着薄云一起下去。幸好人不多,池子还算大,否则就像下饺子一样。 薄云没做好热身,下去游了一会儿就抽筋,赵楠忙替她按摩小腿,宁致远受不了男孩子碰她,走去池边,铁臂一捞,就把薄云抱起来,放到躺椅上,亲自给她按。 顾情看宁致远衣服已经沾湿,大胆邀请:“宁先生,下来游两圈啊!” 宁致远笑笑:“我老了,何必跟你们拼体力。” 赵楠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有多老?三十都不到,下来比一比。” 宁致远心想,这是挑衅吗?他淡定地回房间换上泳裤,走出来的时候,几个人都惊呆了,顾情猛咽口水,喃喃地说:“晕,这是PS过的身材吗?太完美了!浩然,快看我是不是在流鼻血。” 文浩然忍不住翻白眼,顾情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花痴啊。但不得不承认,在岸边做热身的宁致远,那身材,啧啧……真是可以去拍内衣广告,魁梧而匀称,肩宽腰细腿长,小麦色的肌肤充满弹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尤其是铁板一样的六块腹肌和人鱼线,看一眼,别说女人会疯狂,男人都要羡慕嫉妒恨。相比之下,打篮球的赵楠虽然也壮实,却显得笨拙,肌肉主要集中在肩膀和胳膊,而文浩然就偏于瘦弱了。 两个男孩子都有点后悔撺掇宁致远下水,还没比游泳,身材先输。顾情和周雨婷识趣地上岸,连带文浩然也出水,他可不愿丢脸,宁致远这身材明显是长期坚持锻炼的成果,何苦螳臂当车,自取其辱。 结果只剩赵楠在水里等着,他是个不服输的性格,等宁致远跃入水中,二人不动声色地开始游。宁致远不仅速度快,而且动作优美,像飞鱼一般,薄云屏住呼吸观战,下意识地希望宁致远赢。他那么骄傲,怎么肯输给一个男孩子? 三圈下来,赵楠已经明显落后。宁致远适可而止,并不刻意夸耀,靠在池边,等赵楠游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年轻就是好,体力充沛。你游得不错,以后有空常来玩吧。” 他抹一把脸上的水,不等赵楠说什么就爬上岸,薄云把浴巾递上去,他擦干身上的水,套上袍子,招呼大家说:“烧烤差不多好了,我们吃东西吧。” 赵楠悻悻然,灰头土脸地默默坐到桌子一角,闷头吃东西。薄云端一盘香喷喷的烤肠给他:“多吃点,游完泳特别饿。” 薄云对他示好,单纯的赵楠心情一下子又放晴。宁致远默默地把一切尽收眼底,薄云尽心尽力张罗每个人的吃喝,唯独顾不上自己。他把一块烤牛排切成小块,加些烤蘑菇和甜玉米,推到她面前。 “趁热吃吧,凉了就不香了。” 顾情扯扯文浩然的胳膊:“学着点儿,看人家怎么照顾女朋友的。” 黄婉婉提议,该送礼物啦。赵楠心急,先捧上一个大盒子,扎着大朵丝带花。拆开后是一双紫色的球鞋。 赵楠眉飞色舞地说:“这是专业篮球鞋,穿上它你上体育课如虎添翼,保证你篮球考试能通过!” 薄云笑着道谢:“托你吉言啦!” 赵楠看一眼宁致远,故意大声说:“那你要好好听我的话,跟着我学啊,至少每周都要练一次!” 薄云忙在桌下踢一脚,真是,当着宁致远的面暗示他们常见面,是怕她死得不够快吗? 黄婉婉送的是一条连衣裙,周雨婷送了一套护肤品。顾情和文浩然合买了一条K金项链,纤细精致,一颗小小心形坠子,薄云一看就欢喜,又心疼他们花钱:“哎哟,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给我!” “这个跟你那支金色手表很配,可以一起戴,是我选的哦!” 宁致远开个玩笑说:“你们不会是用刚发下来的创业计划奖学金买的吧?” 顾情并不怕,坦荡荡地说:“对啊,既然是奖学金,难道不是奖励我们的劳动吗?那犒赏一下自己,也和朋友们分享喜悦,有何不可?” 宁致远也没生气,点点头说:“我就喜欢顾小姐这种洒脱的性格,舍得花钱的人才有动力去挣钱。你们的项目好好做,验收通过的话,额外奖励两万,当我赞助你们去旅行一趟。” 顾情眼睛放光:“说话算话!” “我说的当然算数,顾小姐这样才华横溢,希望日后到我们快客公司来一展身手。” 文浩然不想让顾情得意忘形,忙岔开话题:“小云,不如你去换上新裙子,戴上项链,给我们看看是不是合适。” 薄云便进屋去换衣服,宁致远看看文浩然,户外阳光强烈,一切无所遁形,他问:“你眉骨这边怎么受伤了?我记得从前见你没有这个伤口。” 文浩然轻描淡写:“没什么,跟人打架,一点小伤而已。” 顾情的嘴巴拉上拉链,宁致远马上明白,笑说:“为女朋友打架?年轻真好。” 赵楠看气氛有点奇怪,举起鸡尾酒说:“来来来,喝一杯,为小云干杯。” 黄婉婉笑:“小云还没来呢!傻气!” 说曹操曹操到,薄云像蝴蝶一样飞出来,拉着裙摆转个圈:“好看吗?” 宁致远其实不喜欢她穿得花里胡哨,不过这是朋友的礼物,他很给面子地夸说:“不错,你皮肤白,撑得起鲜艳颜色。” 薄云抱一抱黄婉婉,又谢谢顾情二人送的项链,坐下来继续吃东西。 宁致远说:“你们下午可以去森林公园走一走,晚上我在附近会所订了房间,你们去吃蛋糕唱歌,晚上车子会送你们回学校,不用担心。” 赵楠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宁致远微笑说:“我想你未必希望我去。” 赵楠脸上有点烫,忙说:“怎么会,你做东请我们,当然要一起玩。” “我这样老,怕你们觉得跟我在一起不自在。何况你比较想单独和小云在一起玩吧?我何苦去当眼中钉。” 薄云一口汽水呛到,面红耳赤。赵楠看宁致远挑明了说,他也豁出去。 “我是挺喜欢小云的,不过今天见到你本人,觉得你不讨厌,配得上她。” 薄云扶额哀叹,恨不得扑上去捂住赵楠的嘴。宁致远脸上一直挂着友好的笑意,他喜欢这种坦荡直率的男孩子,像他二十岁时那般无所畏惧。 “很好,你这种性格我很欣赏,小云有你这样的朋友是福气,我听说你在学校很护着她,我很感谢你。” “都是因为你才惹来麻烦啊!不用你谢,我喜欢她,自然会保护她。” 薄云忙敲桌子:“赵楠,你别说啦!” 另外几个人却巴不得他们继续斗嘴,宁致远深不可测,赵楠横冲直撞,真是一出好戏。宁致远看薄云尴尬得要命,眼里都是宠溺,揉揉她的头发:“是我不好,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说怎样就怎样。” 吃过烧烤,一帮人说笑着离开别墅,前往森林公园。宁致远果然没跟着,只是抱着薄云的肩膀,在她耳边低低地叮嘱几句,让她别喝酒,早点回家。 离开别墅,薄云才松了一口气,捅一桶赵楠的背:“你是存心把我忘火坑里推啊,那是我男朋友,你当着他的面说你喜欢我?!你是不是游泳时脑子进水啦?” 另外几个都大笑起来。 赵楠摸摸脑袋:“我说的是实话啊,难道他这样明显地逼问,我还不承认我喜欢你?太假了吧,他早看出来了。” 顾情笑着说:“是啊,全世界都知道赵楠喜欢薄云,可惜啊可惜,你连比身材都输,更别提拼智商,冰山是让着你,不跟你计较,你真当人家说不过你啊?” 文浩然打圆场:“顾情你少说两句,赵楠是个实在人,别取笑他。” 赵楠露出白白的牙齿,黝黑的皮肤游泳晒太阳之后似乎更黑了:“我不怕你们取笑,喜欢一个女孩子很丢脸吗?打篮球赛输球也不丢人啊,公平竞赛,愿赌服输,那个人比我厉害,我甘拜下风,但不代表我就得对他阿谀奉承,他都快三十岁啦,有钱不奇怪,等我三十的时候,说不定比他还牛。” 薄云哭笑不得,又是郁闷又是感动,忙说:“对啊,你好好努力,苟富贵勿相忘。” 到了森林公园,气温宜人,鸟语花香,他们租了几辆双人自行车游览这处巨大的绿地,六个人两两配对,小情侣当然不能分开,黄婉婉和周雨婷跟赵楠不熟,她俩搭对,剩下薄云不得不和赵楠在一起。他高兴极了,主动骑在前面,薄云在后面,这样她比较轻松。 他骑得飞快,薄云根本不用踩,害怕地大叫:“你慢点儿啊!等他们一起!” 赵楠心情比凉风还畅快:“怕什么!我带你私奔吧!” 顾情他们赶上来,大声说:“敢私奔?小心冰山开飞机来追杀你!” 257、难言之隐 骑了快一个小时,他们到达一处小湖泊旁边,摊开带来的水果饮料,坐在草地上野餐。顾情抓着薄云问:“说点儿冰山的小秘密给我们听听吧。” 薄云咬着苹果:“不好吧,他不喜欢暴露隐私。” “一点点啦,拣无关紧要的说,口风别这么紧嘛,我看冰山很好相处的,尤其对我们这帮小朋友,大方得很。” 薄云拗不过,只好说些鸡毛蒜皮:“他每天睡前要喝一杯红酒,很喜欢看书,中文底子非常好,会背诵古诗词。还有……他有洁癖,每天都要换干净衬衫。” 黄婉婉听得入神,顾情却不满意:“这些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啦,说点深入的,比如……他有没有什么怪癖?” 薄云想想:“怪癖?真没有,他的生活很有规律,甚至可谓枯燥,平常除了看书就是做运动,而且他私下很安静,食不言寝不语。要说唯一的怪癖么……就是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每天早上吃一大碗牛奶麦片!像个小孩。” 几个人都爆笑,难以想象刚才那具古铜色的健美身躯坐在早餐桌前面吃牛奶麦片的样子。 黄婉婉爬过去:“再多说一点!我觉得冰山好萌哦,我简直要爱上他了。” 文浩然突然也来了兴致:“谈点儿实质的,比如他的家庭啊,理想啊。” 顾情戳他一下:“本来是娱乐节目,被你搞成高端访谈。实质性的东西小云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啊。” 薄云话匣子已经打开,其实很有倾诉的欲望,招招手,六个头凑在一起:“你们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哦,更不能在网上爆料,否则冰山肯定掐死我。有两个秘密,第一,宁致远的母亲是中美混血,他有1/4美国血统。第二,N市最有名的静园,解放前是宁家的私人产业,后来捐赠给政府的。” 哇!几个人都听呆了,顾情一拍脑袋:“我就说嘛,他那种特别立体深邃的五官,就不是一般中国人长得出来的!” 文浩然恍然大悟:“静园是他家的!原来是世家子弟。怪不得我总觉得他不像一般的有钱人那样浮夸,特别有范儿,特别有气质,举手投足就像个贵族。” 赵楠有点酸溜溜的:“没意思,说来说去都是说他多么优秀,我就不信世上有完美的男人。” 薄云微笑说:“他当然也有缺点,可是在情人眼里,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完美的啊。” 赵楠痴痴地看着她,忘了还嘴,如果薄云喜欢他就好了,她也会这样无条件地崇拜自己。 再次骑车返回的时候,赵楠慢慢的,享受微风拂面。他虽然看不见身后的薄云,却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和淡淡的香气。她的气质就像人间四月天,万物复苏,百花盛开,天朗气清,美好的季节刚刚开始,恰到好处的暖。薄云吸引他的东西无法描述,不像打篮球,有规则可循。 她身上有种潜在的美的内核,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也许是气味,也许是皮肤的质感,也许是充满魅力的眼神。他相信荷尔蒙的力量,青春勃发的魅力,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可惜,薄云喜欢的是宁致远,那种带着古龙水味的成熟男人的气息。 晚餐在紫云山一家高级会所,巨大的包厢里悬挂着水晶吊灯,灯光迷离,精致的生日蛋糕和各色酒水送上,六个人玩得不亦乐乎。薄云滴酒不沾,惦记宁致远一个人在屋里,九点多就提议散伙。司机已经来接他们,她带上给宁致远留的一份蛋糕,在别墅门口下车,挥手告别朋友们,带着满足而雀跃的心情跑回家。 宁致远不在客厅,她把蛋糕放到厨房,呼唤他的名字,没有回应,最终在书房找到他,他坐在书桌后面,背对着她,似乎在发呆。 “怎么啦?是不是我回来太晚,你生气了?” 他不说话。薄云走过去,捏他的肩膀,撒娇说:“我已经尽快回来了,一直惦记着你呢。你不是说晚上才揭晓送我的生日礼物吗?我盼了一整天呢?” 宁致远还是沉默,看着她,眼睛里是深不可测的冰湖。 她不得不继续猜:“你是不是因为赵楠而不高兴,他就是那样,说话不过脑子,他就是这样,有点傻有点二,我又不喜欢他,你别往心里去。” 宁致远叹息一声,从桌上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文件里面拿起一张,薄云一看,呼吸停止。这不是她存在手机里的照片吗?从妈妈的遗物中找到的,她从前教孟琪雅弹钢琴的照片,宁致远哪里来的? “你居然瞒着我?我撞见过你去孟家,琪雅说你是去要钱的,其实不是吧,你在调查一些事,关于你的身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母亲以前是琪雅的钢琴老师?” 薄云往后退,靠在墙上,浑身颤抖:“你哪里来的照片?你翻我的东西?还是查我的手机?这是我的秘密!” “对,我是查你的手机!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你对我有所隐瞒?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欺骗我!”宁致远大声说。 对,他下午在家无聊又憋闷,就用黑客软件翻看薄云手机里的通讯录、短信和电邮、文档。当他看见一个标注《妈妈遗物》的文件夹时,按捺不住打开,没想到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薄枫和孟琪雅的合照。薄枫年轻时的模样他在薄家看过相册,而琪雅幼年的样子,他当然一眼就能认出。而那些信件的扫描件更是触目惊心,薄枫从前和孟海涛有情事?她居然写怀孕的感受给孟海涛,难道,薄云是孟海涛的女儿? 薄云气急败坏,又不知如何发泄,抓起桌上那些打印出来的信件照片就往碎纸机里面塞。 “你怎么能翻我的东西呢!大坏蛋大坏蛋!” 宁致远抱住她:“你说实话,你到底和孟家有什么关系?” 薄云大吼:“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跟他们有关系!我讨厌你,讨厌你监视我调查我,连我的朋友都不放过!你太可怕了!” 她胡乱把所有纸张都塞进去,拔腿就往外跑,宁致远伸手去拉,俩人纠缠在一起,薄云摔倒,后脑勺磕在玻璃茶几的边沿上,砰一声巨响,她惨叫一声就倒下不动了。宁致远魂飞魄散,抱着她,声声唤她名字。 薄云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眼泪涌出,全身发软。宁致远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脸在她视线中变得模糊。然后好像是救护车的声音,有人来掰开她的眼睛,测她的心跳和脉搏,然后她的视线慢慢能够聚焦,有点恶心呕吐的感觉。 她气息微弱地说:“我没事……” 宁致远飞散的魂魄这才慢慢聚拢,眼睛都红了。抱着她:“还疼吗?” “还有一点疼……”薄云说。 “医生,她有没有事?” “不要紧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没问题吗?没有脑震荡?要不要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真没事,好好睡一觉,肿块过两天就会消失的。” 医生微笑着安抚,这个男人如此紧张打120,还以为磕破头血流成河,其实就是肿了个包而已,小情侣你侬我侬,小心肝一样抱着,他们都是多余的。 急救车开走了,宁致远把薄云抱去楼上,让她躺下,摸着她的脸说:“我很抱歉。”他揉着她后脑勺的肿块,低下头,吻她的额头,脸颊,在她唇上留恋不舍,贪婪地呼吸她的味道。 “我不是故意的,云。” “不怪你。” 他坐在床边,一直抱着她,屋里很安静,她能听见宁致远扑通扑通的心跳。薄云口干舌燥,低声说:“我想喝水。” 宁致远下楼去拿水,看见放在厨房的蛋糕,生日快乐的“快乐”两个字还留在上面,他鼻子一酸,二十芳龄的生日,终究被他搞砸了。他把蛋糕放进冰箱,用托盘把矿泉水端上楼,扶着薄云喝了一点,清凉的水让她身心舒畅,后脑勺那个一跳一跳的肿块似乎都安分下去。她反手摸了一下,脸上居然浮现微笑:“撞傻了怎么办?二十年的书都白念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养你一辈子。”宁致远抱她入怀,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里。 薄云眼睛润湿,眼泪滑下来:“你真的好讨厌,从一开始认识,你就在监视吧?我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方法,不管我在哪儿,你总能找到我。我交朋友,你一个个都要清楚人家查祖宗八代。现在变本加厉,连我的隐私你都要窥探……控制狂!” “对,我就是想要知道你的一切,不能容忍你离开我,欺骗我。” “我没有欺骗你。” “那你手机里那些文件,为何从来不告诉我?你想弄清楚事实真相,很简单,我可以直接去找孟叔叔问清楚。” “不要!”薄云挣脱他的怀抱,抓着他的胳膊,大声说。 “为什么不要?你怀疑的和我猜测难道不是同一件事吗?你很有可能是孟叔叔的女儿。” “是私生女。”薄云纠正他。 宁致远沉默片刻:“那又如何?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渴望过有一个父亲?眼下你离真相如此接近,为何不寻根究底?” 258、难舍难分 薄云冰凉的小手贴上宁致远的脸颊,温柔地说:“如果那个人不是孟叔叔,而是其他男人的话,我也许会去找他问清楚的,哪怕他是捡破烂的,或者酗酒、好赌……都没关系,我何尝不想知道爸爸是谁?我不是没上门去打听过,苏青阿姨和孟小姐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了,孟家憎恨我母亲,讨厌我。我是他们完美家庭之外的不和谐音,眼中钉肉中刺。” “我知道你去过,那一次我看见了。”宁致远说出那天所见所闻,以及孟琪雅的解释。 “她说我去讨钱?”薄云笑起来,怎么可能呢,她那时候虽然失去了六中的老房子,但账户里还有宁致远过去给的二十万,她还不至于去跟孟琪雅要钱花。 她叹口气:“说得也没错,那就是她们的恐慌。怕我证明了某些事,就会去刮风她们的财富和幸福。我虽不是那么想,难保人家不那么揣测我的动机。” 宁致远握住她的手:“所以,你不打算再问,哪怕你之后见过孟叔叔好几次,你都没开口问?” “嗯,我连妈妈的名字都没提。” 宁致远沉吟,问:“你怕他不认你?” “一点点,我害怕真相是不堪的往事。我可以假想他是我父亲,他很完美,温文尔雅,教我道理,招待我品茶。这就足够了,偶尔见到他,说说话。” “仅此而已?” “对。我当然反复思考过,当年妈妈写了那么多信,准备了我的照片,可最终还是没有寄出去。我想,她有她的顾虑,十八年来,她为了把我拉扯大,吃过很多苦头,常常为钱发愁,尽管如此,她从来没去找过孟家。这点我很确定,苏青阿姨的表情说明她连我母亲病重和去世都不知道。妈妈后来能写字母和我说话,她都一个字没提过谁是我爸爸,直到……” 宁致远想起最后那一幕,心疼得揪起来,抱住薄云,她抽泣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总之,我和妈妈一样,有自尊心,不愿被别人看轻,以为我们贪图富贵。何况如今妈妈已经去世,再提旧事,又有何意义?” “对你而言,意义重大,你失去母亲,孤身一人,难道不想和父亲相认?” 薄云在宁致远怀里仰头,痴痴地看着他:“我不是一个人,你在我身边啊,我依恋你,如依恋父亲和兄长。你是我的天和地,是温暖的依靠。我有你就够了,我不需要一个父亲,他是孟琪雅的爸爸,不是我的。” 宁致远长长地叹息一声,把灯熄灭,抱着薄云,她脸上还挂着泪,不知是因为撞得疼,还是累坏了,抽泣了一会儿,渐渐睡着。他睁眼到半夜,反反复复地想了许多。 早上两个人都睡过头,宁致远先起床收拾,唤薄云起来,看她后脑勺的伤势,似乎消肿了一点。 “还疼吗?” “按着就疼,不去碰就好了。”薄云一边刷牙一边说。 宁致远脸上写满歉疚,在背后抱着她。 “我的生日礼物呢?” 薄云转过身去,笑嘻嘻地伸手,她想,宁致远肯定会给她准备点儿什么,也许是首饰,也许是书,或者小古董? 宁致远含笑说:“这次的礼物是延迟满足,二十岁生日,必须好好庆祝,等你放暑假我带你环游欧洲,机票和酒店都弄好了,为期三个月的申根签证,第一站是巴黎,之后看你想往北欧还是南欧去,北欧的话我们去丹麦和瑞典,或者往南一直走到希腊。往东可以去维也纳欣赏音乐会,到布拉格住几天……” 薄云高兴地蹦起来,把昨晚的不快抛之脑后,搂住宁致远的脖子,像考拉一样双腿挂到他腰上:“太棒啦!” 宁致远抱着她,亲她红扑扑的脸颊:“那你这学期还是得努力,成绩要维持水平,把赴美交流生的名额顺利拿下,这样……大三你就会在纽约啦!到了那里你就会轻松一些,没有那些无聊的人对你指指点点。” 薄云开心极了,过了这个夏天,她整个人生都会不一样!哦,不,应该说,从遇到宁致远的那一天开始,一切都已经翻开新的篇章。 早饭后,薄云翻出冰箱里的蛋糕,这一块是她特地给宁致远留着的,本想昨夜回家和他一起享用,谁知……她讨厌吵架,生活如果能一直像蛋糕这样甜蜜才好呢。她把蛋糕端到桌上:“你要不要吃?虽然不新鲜了。” 他火辣辣的眼神盯着她,其实,他比较想吃她,而不是甜腻腻软乎乎的蛋糕。他嘴角勾起来,铁臂揽住她的细腰往身上带,俯身在她颈窝,轻声说:“我只对你身上那两团草莓蛋糕感兴趣。” 薄云羞得猛掐他,大灰狼!她不理他,拿起小银匙,懒得用碟子,就着蛋糕盒子挖一大块蛋糕吃,争吵太消耗能量,她需要卡路里!真的好甜,一层一层的巧克力和奶油堆砌,她吃得欲罢不能,片刻消耗大半,宁致远两眼放光,抓住她的手,一口吞掉勺子里一大块蛋糕。 “喂我!”一向冷酷的他突然撒娇,薄云背上一阵哆嗦,好不习惯! 她眼珠子咕噜噜转,手在蛋糕上一抹,就往他脸上挥,反正所剩无几,不如玩游戏吧!宁致远眼疾手快,头一偏就躲开,大掌轻巧地钳住她纤细的手腕,露出狰狞的笑容:“想玩?就怕你吃不消。” 他用手挖了一块奶油,作势要抹到她脸上去,她笑着躲避,结果全糊在头发上。 “哎哎哎……讨厌!”她娇嗔。 “你先开始的哦!” 她沾满雪白奶油的手就在他眼前,他突然一口含住她的纤纤玉指,挨个舔吮上面的奶油,脸上表情无比陶醉。 “啊,不要啊!”一阵酥麻传来,薄云着急地想抽回手,他干脆双手握住,好似品尝最美味的食物一样,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吻弄,连指缝都不放过,嘴里发出忘我的低吟,唇舌湿润,啧啧作响,她羞得快爆炸。舔干净了,他才松开,舌头轻轻扫一扫嘴角,暧昧地凝视她,她好似被电殛,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宁致远是俊美无双的野兽,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吃掉! 她端起烂乎乎的蛋糕要去厨房扔掉,他从背后一把抱起她。 “身上脏了,一起去洗澡吧,昨晚我们都没洗。” “不要……” “哦,小脏鬼,我要拿刷子把你全身上下刷一遍哦!” 她死命挣扎,还是被他扛到浴室去,宁致远才不会放过她呢,她手指上还黏糊糊的,头发上沾了奶油,不好好洗干净怎么行!她被三下五除二扒光,软弱无力的小粉拳哪里抵得过精壮有力的胳膊。尤其是她一开口抗议,他就扣住她的脑袋,像人工呼吸一样给她来个湿吻,哦不,他不是在给她氧气,而是攫取她的生命力,她的理智和力气一点点被抽走。 宁致远是个老练的男人,三两下就让薄云瘫倒在怀里,热水沐浴之中,暧昧的气氛不断升温。他眷恋不已地吮她娇嫩的唇瓣,时而轻咬,时而以舌尖勾引她的回应,这是比任何奶油都香甜的味道。他的吻嚣张跋扈,而嗓音却低迷性感,他贴在她唇角,低喃:“我们以后都不吵架,一直好好的,行吗?” 薄云睁开眼睛:“那你以后不许监视我,不许偷看我的隐私。” 这个不行! “云,我做不到,就算你生气,我还是会一刻不停地洒下天罗地网,把你牢牢看护起来。” 薄云瞪大眼睛:“你死性不改!” 他的声音满满的都是温情:“我怕你受伤害……一切都是为了你。” 薄云扑上去,咬他的肩膀:“我就知道那手机有蹊跷,不止手机吧,我关机了你照样能找到我!快老实交代,你用了什么法子监视我!” 宁致远怎么肯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闭嘴!下一波更热辣的拥吻席卷而上,薄云在浴缸里扑腾了几下就毫无招架之力,手脚瘫软。他的索吻极度刺激,唇舌纠缠,不留一丝空隙。他结实的肌肉贲张,身上散发出荷尔蒙的野性气息。他好饿,大手在她的背上慢慢滑动,一点一点地撩动她的需求。 渐渐地,薄云眼神迷离,失魂落魄。就在此时此地,两具身体交缠,交付出彼此的灵魂。 薄云浑身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她抱着一个羽绒枕头,闷闷地说:“冰山大人,你要把我玩坏了。” “今天周日。” “我要回学校那边去。” “明天早上再送你回去。” “干嘛?” 宁致远贴上去,咬她的丰润的耳垂:“别墅这边比较清静,隔音效果好,我们即使动静大些也没关系。” 薄云羞臊难当,拿脚去踢他,被抓住脚踝,贴在胸膛上挠痒痒,玩个不亦乐乎。 259、宝贵一课 两个人正纠缠得难舍难分,宁致远的手机响起来,他把薄云小小的头按在怀里,任由她抗议挣扎。 “乖别闹,让我接个电话。” 薄云安静下来,贴在他身上,体温滚烫,胸膛厚实,她忍不住软绵绵地抱着他的腰,捏他,肌肉坚硬,好似铁板一块。 “琪雅,找我有事?” 孟琪雅在那边娇笑:“没事就不能找你?” 宁致远笑道:“现在有麦克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哪里需要我做牛做马,突然召唤我,必然是有大事。” 孟琪雅吐一口烟圈:“今时不同往日,我难道不能改邪归正吗?无他,艺廊新搞到一批古玩,良莠不齐,正在清理检点,你若有兴趣来看一看,有相中的,现在下手比较实惠,否则等我放出去拍卖你就要多花钞票啦。” “哦,原来是叫我上你那儿花钱,那我马上来,要带一箱子现金吗?收人民币、美金、还是欧元?”宁致远这会儿心情不错,跟孟琪雅开玩笑。 孟琪雅也不跟他客气:“带上你的支票簿,还有薄云。” 电话贴得很近,薄云几乎都能听见二人的对话,她忙摇头示意不去,宁致远一指按在她唇上,让她乖乖的。 “你想见她?” “上次在博物馆看她一门心思钻研,她既然有心要学学这些鉴赏的知识,就让她来摸一摸瞧一瞧,上手体验一下。” 宁致远感到意外:“你对她真不错,真让我受宠若惊。” 孟琪雅娇懒地叹一声:“我可不是为她,是为了你,她若胸无点墨,言谈粗鄙,怎么好意思带出去见人?你总不能一辈子把她圈养在紫云山上。” 二人聊了一会儿,约好午饭后就去艺廊。 薄云坐起来,理一理头发:“真要跟你去见孟小姐?” “你是害怕她,还是讨厌她?” 薄云微笑:“我在她面前已经不会战战兢兢了,但是,我担心她还是讨厌我,眼不见心不烦,我何苦送上门去,让她不痛快。” “有我呢,你就在旁边看,能亲手鉴赏古董的机会可不常有,琪雅眼光犀利,下手狠辣,她经手过不少好东西。” 薄云让步,换身清爽衣服一番,跟着宁致远前去。 在车上,薄云说:“Mr.King,答应我一件事吧。” “你先说。” “不要在孟小姐面前提及我母亲那些信件。” 宁致远沉吟片刻:“其实她早知道,是不是?她肯定认出你母亲教过她钢琴,认识她父亲。” 薄云不正面回答:“她知道多少我不想追究了。总之,我对现状很满意,我现在很好,生活已经太复杂,能简单一点,心情会轻松一些,何苦扰得天翻地覆,让孟家不得安宁。我不想招人恨,何况,你跟孟小姐关系那么密切,若是为了我的缘故……” 薄云说不下去,宁致远摸摸她的脸:“好,我知道了,我会守口如瓶。” “不止,你要把昨天你偷看的文件全部从记忆里删除!” 宁致远笑出声来,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看过的东西当然过目不忘。不过他嘴上还是答应:“好,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到了艺廊,只见孟琪雅穿着工装裤和旧衬衫,招呼员工把箱子里的物件挨个儿拆包,都摆在铺着软垫的巨大长桌上,一件一件编号。 宁致远走去和孟琪雅低语几句。 “哪里弄来这么一大堆?” “杜家丽杜国豪兄妹还记得吧?” 宁致远讥笑一声:“那家人啊……不提也罢。” “杜国豪是个典型的坑爹富二代,被人带沟里玩古董收藏,妆点门面,越玩越大,不小心被坑了两千万,挪的是公司的款项,捅了大篓子。他老爸要收拾他,断他的粮草。他来求我,把从前收的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打包出,好填补亏空。” “你就真的接手了?” “我当然是粗看过,心里有数,里面确实有不少好东西,重新包装拍卖我能大赚一笔。剩下那些普品也好卖,我人脉这么广,放点消息出去,自然有土豪愿意当宝贝买回去。赝品么,就送人摆着玩儿呗,当工艺品,或者留着当鉴定教材。” 宁致远轻笑几声:“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自己赚钱不说,杜国豪肯定当你是大恩人,这人情欠得大了。” “那是,如今在这一行里我也算小有名气,都知道我是快很准的古玩猎人,现在主动找我的人不少呢,我常飞来飞去,忙得很。” 宁致远劝告几句:“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别仗着家里资本雄厚,冒太大风险,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你放心,我是按照现代化企业的模式来经营艺廊,绝对不带私人情感,第一要务是赚钱,其次才是人情关系。我可不会为了绷面子来者不拒,什么破烂都收。” 薄云听二人聊得密不透风,不敢出声,只站在一个角落默默看桌上物件,真是五色迷眼。孟琪雅瞟薄云几眼,只见她穿一件米白底子马卡龙色小波点的雪纺衬衫,下摆收在细腿牛仔裤里面,小蛮腰不盈一握,脚下一双平底便鞋,脖子上还戴着她的祥云翡翠,越来越有女人味。 艺廊员工来招呼宁致远和薄云在一旁小坐,送上茶点。几个大箱子拆完,孟琪雅洗手净面,这才得空来跟他们说话。薄云难得看见不化妆不打扮的孟琪雅,比起她平常烈焰红唇的样子显得亲切许多,站起来问候:“孟小姐好。” 孟琪雅莞尔一笑:“从前你还叫我琪雅姐,怎么越来越生分了?” 薄云头一低,便改口叫:“谢谢琪雅姐,让我来开眼界。” “先别谢来谢去的,这批东西虽然多,能有多少珍品,还是未知数。” 孟琪雅屏退左右,只留一个助手,跟宁致远走上前去,一件一件东西查验,助手手下飞快地写记录。薄云跟在一旁,竖着耳朵听。 只听宁致远轻笑一声,拈起一个小小的瓷杯:“鸡缸杯?开玩笑吧?最近刘益谦才花两亿八拍下来一个鸡缸杯,藏在保税区。这个彩料太艳,不像成窑斗彩那么含蓄,有问题。” 孟琪雅也笑,随手把那杯子放到一边,对助手说:“这是个做得非常高明的赝品,留着当教材。假,新,贴绿标。” 助手马上在底部贴一个小小绿点。 孟琪雅拿起一件翡翠山子,以强光手电筒通体照射一遍,宁致远跟着细瞧,低声说:“晚清造办处的东西,材质不错,雕工一流,可惜保存得不好,有点失水。” “可以挽救,这件打理出来能卖个好价钱。记下来,红标。真,老,中上等。” 薄云忍不住问:“翡翠都很贵吗?” 孟琪雅答说:“翡翠讲究浓阳正匀,色差一等,价差十倍。比如你身上那块翡翠,正阳绿,老坑冰种,虽然料小,却是珠宝级的裸石,价格只会涨不会跌。但像做雕件这种翡翠,通常料子不会太细腻。这一件山子是糯种豆绿,颗粒比较粗,身价有限,大概在300-500万之间,看遇不遇得到对眼儿的买家。” 薄云受益匪浅,有比较才知道高低贵贱。宁致远摸摸她的头发,微笑鼓励。孟琪雅和宁致远重点看的是瓷器,低声谈些宋瓷的淡雅悠远,明朝瓷器的典雅大气和文人风范。孟琪雅大方,但凡好的,都让薄云拿在手里看一看,摸一摸。 这一看下来,耗了三四个小时,薄云见二人兴致不减,谈兴正浓,心中暗叹,怪不得他们这样要好,志趣相投,就算不是恋人,也是一辈子的知己。她不能拿自己的短板去拼孟琪雅的长板,孟琪雅这本事是无数金钱和时间磨练出来的,望尘莫及。 孟琪雅伸个懒腰,对助手说:“我眼睛都疼了,刚才标红的,等下让人来入库锁好,其他的明天再继续,你去休息吧,辛苦了。” 薄云忍不住也打个哈欠,孟琪雅有意要考考她,便指一指剩下一半没看过的:“薄云,你说说看,凭直觉,你觉得哪一件是好东西。” 薄云下意识地向宁致远投去求助的目光,他轻声说:“不是考试,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薄云便大胆转悠几圈,指着一个小巧的蓝釉瓶子:“这个我喜欢,高雅简洁。” 孟琪雅眼睛里闪光,拿起来,和宁致远凑在一起低语几句,宁致远转头问薄云:“真喜欢?” 薄云点点头。 宁致远便掏出支票簿,孟琪雅在上面填了个数目。薄云一惊,忙踮脚去看,孟琪雅十指纤纤,已经拈走了。 “瓶子归你啦,这是致远今日给你的奖赏。说说看,为什么一眼相中这个瓶子?” “我在博物馆看见过类似的瓶子,书上也有,单色釉的瓷器我觉得比五彩的更含蓄,更经典。” 孟琪雅点头赞许,书没白念。薄云拉着宁致远的衣袖:“是不是很贵?我不要,看看就好了。” 宁致远微笑说:“你眼光很好,这是雍正本朝的蓝釉胆瓶,虽然尺寸不大,但完美无瑕,殊为难得,我也喜欢,价格也不贵,琪雅给了个友情特价。这是你选的,所以属于你。没想到你天赋这样好,靠直觉也能沙里淘金。” 薄云得知她一眼看中真品,欢天喜地,顾不得孟琪雅在场,勾住宁致远的脖子就亲了一口。 叨扰一会儿,宁致远带着薄云告辞,她怀里抱着木盒,艺廊的员工已经给她装好,她拥有了平生第一件古董瓷器,而且是自己选的,走路都轻盈如风,好心情都挂在眼角眉梢。 260、晴天霹雳 当夜回到瀚海名居,薄云喜滋滋地把瓷瓶摆放在书架上,坐看右看,宁致远在沙发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想,但从那些信件的内容,他几乎可以确定,薄云就是薄枫和孟海涛的女儿,没有女人会在这种事情上自欺欺人。可是薄枫的固执深深影响了薄云,病中被钱逼迫得那样辛苦,都没有想过去找孟家求助。 然而血缘的力量真可怕,二十年从未相认的父女,薄云却遗传了孟海涛那双会辨识古董的火眼金睛,从前薄云没有条件去培养这方面的兴趣,如今稍加点拨,立刻显示出超凡卓绝的天赋。他暗中叹息,身世之谜,,真的要隐瞒一辈子吗? 第二天,薄云高高兴兴去上课,顾情在开课前五分钟赶到,穿一件黑色雪纺,破洞牛仔裤,复古帆布鞋,一个大红流苏牛皮包抓人眼球。她搂住薄云,跟黄婉婉和周雨婷打招呼,俨然心情极好。可见,顾情跟薄云说悄悄话,文浩然刚刚告诉她,他已经决定接受Offer,去快客公司担任软件工程师,起薪八万,根据表现年底另有奖金分红。 薄云眉开眼笑:“太棒啦!千里马终于遇上伯乐!” 顾情含蓄地说:“也有你一份功劳,否则快客那边不会特别重视浩然的申请。现在大学生过剩,找份好工作真是不容易。” 薄云撇清:“我一个字都没跟冰山大人提!” “你虽然不说,他也会做。成熟男人就是这样,不动声色为你做好一切,却不会挂在嘴上邀功。” 薄云低头不语,她知道顾情是对的。中午他们约着一起在学校咖啡馆吃饭,小小庆祝一下。 “小云,周六在别墅玩得真是开心,冰山对你宠得无以复加,我嫉妒得眼睛都红啦。”顾情说。 薄云娇嗔:“哪有,别夸张。” “没夸张,你看他被媒体逼急了蹦出来的那句肺腑之言——不过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如此而已。最朴素的话袒露的却是爱情的本质,他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对我们,他是客套,出于教养。可是他对你的态度,全然有心而发,好像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恨不得捧到你跟前来。” 文浩然吃味,酸溜溜地说:“你的男神嘛,说什么你都觉得是真理,是天籁。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这句话我可没觉得特别,还什么爱情的本质呢。” “你不懂浪漫!你就没对我说过这么甜蜜的话!” “宁致远随便说句话你都当圣经。我也能创造类似的句子啊,你把好基友都忘记了。这种爱情宣言信手拈来——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如此而已。关你屁事,就是一个女人爱上另一个女人,不外如是……”文浩然还在滔滔不绝,顾情在桌子底下狠命踢他一脚。 薄云捂着嘴笑,看这对小情侣打情骂俏,真是其乐无穷。正热闹,顾情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母亲,忙接起来。 “妈,找我干嘛?我在跟同学吃饭呢。” 电话那边说了很久,顾情脸上的笑容凝固,嘴唇翕张,发出难以相信的支吾声。她挂断电话,脸色像纸一样白。文浩然忙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散焦的眼神唤回来。 “怎么了?” 顾情嘴唇发抖,手机摔在地上:“我爸被带走了……” 文浩然和薄云都没听懂:“什么?” “我爸被双规,说他有经济问题。” 文浩然脑子里嗡一声响,顾情已经哇一声哭出来,咖啡馆的人都往这边瞧,薄云连忙把顾情的手机捡起来,去结账。文浩然搂着顾情走出来,一直安慰她,顾情抽泣不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要回家。” 薄云和文浩然商量几句,对她说:“那让浩然哥哥陪你回家,我在老师那边请个假,就说你生病了。” 文浩然陪着失魂落魄的顾情,叫一辆出租车往家里赶。李慧琼接到消息,十万火急地往顾振国单位赶,直接遇上来调查的人,这会儿正在家里“谈话”,要她把家里所有的贵重财物和银行账户信息都交出来。 门打开,母女面面相觑,文浩然没想到第一次“上门”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沙发上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李慧琼虽是主人,却坐在下首,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 “李阿姨好!”文浩然鞠躬问好。 李慧琼强自镇定,站起来招呼:“哎哟不巧,家里有人,不太方便。顾情,你带文浩然去你房间坐吧。” 顾情个性刚烈,推开母亲,冲到那两个人跟前:“我爸爸是好人,他绝对不会犯法的!你们搞错了!” 李慧琼急坏了,文浩然连忙去抱住顾情,捂住她的嘴,低声说:“别激动,冷静。阿姨对不起,我们好像回来得不是时候,我带顾情下楼去买点水果。” 文浩然连拖带拽把顾情拉出门,她一路哭哭啼啼,引人侧目,文浩然没办法,一路紧紧拉着她的手,一直把她拖到小区花园里面,替她擦眼泪擤鼻涕。 顾情抱住文浩然,嚎啕大哭:“怎么办啊,万一爸爸坐牢我们怎么办,妈妈肯定受不了。” “别怕别怕,我看顾叔叔不像那种人,他不会有事的。”文浩然就见过顾振国几面,他哪里知道顾振国到底有没有问题,只是徒劳地安慰女朋友。 坐了好久,顾情看见那两个男人开车离开,冲回家去,李慧琼正含着泪收拾摊开一桌子的文件和物品。 “妈妈,爸爸会不会有事,你对我说实话。” 李慧琼看看文浩然,他识趣地去“上洗手间”,锁上门,李慧琼悄声说:“你爸爸为人虽然刚直不阿,我们行的正坐得端,心里没有鬼,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人家存了恶意……”她说不下去,顾情又开始哭,文浩然出来了,劝了好久。 李慧琼带着歉意对文浩然说:“对不起,没想到你第一次来作客,撞见这样不堪的场景。官场倾轧,提心吊胆,这些事我们听得多了,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家头上。” 文浩然忙说:“阿姨,别当我是外人,这个节骨眼儿上,我怎么能放心让顾情一个人呢!” 李慧琼叹口气:“你护着她我很放心,家里很乱,住不得,随时可能有人上门,搜证调查什么的,你们最好还是回学校去,清静些。” 顾情很害怕:“他们会不会去学校找我?” 李慧琼忙安慰女儿:“不会的,要问也是问我,你还是个孩子,他们还不至于去逼迫你。你只要专心上课就行,不要管家里的事。要相信爸爸身正不怕影子斜,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妈妈,我真的很怕,万一有人问我……” 李慧琼把女儿带去卧室密谈,教她在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文浩然很识趣,默默无语地帮忙做家务,擦窗打扫拖地,眼见到饭点儿了,下楼去附近餐厅买了饭菜外带。他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李慧琼母女已经坐在客厅。 “哎哟,浩然,真是辛苦你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做这些事。” “应该的,阿姨,我是男孩子嘛。” 顾情努力打起精神,跟母亲说:“浩然刚签了工作,是快客公司,薪酬很高呢!” 李慧琼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恭喜恭喜,你爸妈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文浩然不善言辞,只是默默收拾桌子,摆碗筷,三人默默无语地吃饭。 薄云下了课飞奔回瀚海名居,没一会儿宁致远也回来。她抓住宁致远的胳膊,赶紧把顾情家的事告诉他。 “怎么办?我们能帮忙吗?你不是说认识顾情的爸爸?” 宁致远皱着眉:“我就见过他一次,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可是你不是调查过顾情的背景吗?你那么神通广大,肯定知道一些内幕。”薄云充满期待,眼巴巴地望着宁致远,他是神,是她的天,是她的大树,他肯定有办法的。 宁致远叹口气,放下公事包,换上鞋子,脱掉西服,一直在沉思。他走去卧室,关上门,打了几个电话。薄云坐在沙发上,紧张地咬指甲。她好怕顾情家真的出事,如果她父亲真的犯法,那个一向张扬快活的顾情就会消失,她再也不会开怀大笑,不会和文浩然手拉手走在路上,她家毁了,那他们的恋情恐怕也会泡汤。薄云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不能袖手旁观。 宁致远开门出来,薄云蹦起来,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宁致远示意她安静,他快速地在笔记本上写了几句话,然后叮嘱薄云几句。 薄云没打电话给顾情,而是打给文浩然。 “浩然哥哥,你在顾情家吗?” “是。” “好,现在请你拿一张纸,听我说,一个字都不要漏,然后默写出来给李阿姨看,不要念出来。” 文浩然忙走去一边,从书桌上翻一本便笺,拿原子笔记录,一言不发。写完了,他走到李慧琼身边,示意她不要出声,把那张纸给她看。李慧琼眼睛睁大,上面写的是:“不久之前,张XX曾找XX银行借贷,因伪造抵押证明,被副行长李慧琼女士拒绝,导致公司资金链裂,名下公司破产,张XX是实名举报顾振国先生的人,所谓受贿一事,有人为做局,请君入瓮之嫌。” 原来如此!这是报复!知道前因后果就好办了,老公有救!李慧琼激动得双手发抖,把这张纸仔细折好,收在钱夹最深处。她什么都没说,和文浩然紧紧握手,眼含泪花。 顾情一头雾水,正想问,文浩然捂住她的嘴,低声说:“吃完了吧,我们回学校吧,晚了宿舍会关门。” 顾情看看母亲的眼色,乖乖跟着离开。 261、摇摇欲坠 一直走出小区,顾情才拉着文浩然问:“你到底给我妈看了什么,她好像得救了一般。” 文浩然看看周围,悄悄贴在耳朵边告诉顾情。 她两眼放光:“真的?你怎么知道?” “薄云说的,肯定是冰山给的消息。” “他?他怎么会知道?” 文浩然微笑说:“他本就是富豪圈里呼风唤雨的人物,认得的人多,消息也多,加上又掌控着全国数一数二的互联网王国,手下顶级黑客无数,他要查什么,说不定比到你家来的那两个人还要快速妥当。” “你们搞得好神秘,像特务接头。” “顾情,你太天真,现在窃听和跟踪技术太厉害,你家里既然来过人,难保不被人装了些什么小玩意儿,你家里目前不安全。你回家跟你母亲说话一定要谨慎,这阵子最好别回去。还有,你的手机可能不安全,你交给我,我今晚验一下。” “手机会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呢,不怕跟你说,我早就发现薄云的手机就被装了监控,她发的每一条短信打的每一个电话拍的每一张照片,那位冰山大人只要想看,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调出来,一清二楚,而且随时精准定位她的位置,误差不超过三米。” 顾情寒毛直竖:“冰山好可怕……” 文浩然戳她额头:“你现在知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吧。冰山是爱小云,可是他这种爱真让人无福消受。小云若是爱他,天下太平,若是想单方面离开他……” 顾情声音发抖:“不会的,他们会好好的,我们也好好的。” 文浩然抱住她:“是,我们好好的,比他们更好!” 他们坐在出租车上回学校去,窗户外凉凉的夜风灌进来,各怀心事。顾情还是担心父亲会落马,那她就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再也没有骄傲的本钱。而文浩然担心的是顾情的精神状况会不会受影响,会不会无心学习,一蹶不振?他们都希望顾振国有惊无险,早日回家。 薄云神思恍惚,书也看不进去,弹了一会儿琴,胡乱洗澡,爬到床上。宁致远关上平板电脑,搂住她,淡然地说:“刚才的事忘了吧,和你无关。” 薄云长叹一声:“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何出此言。” “我本来以为顾情就是完美的小公主,有个当高官的爸爸,有个当银行家的妈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原来这样华丽的家庭,要毁掉,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宁致远不予置评,这些事他早就见惯不惊,小女孩,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薄云钻进宁致远的怀里:“谢谢你,真心的。本来是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破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打听……” “不用谢。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你失去顾情这个朋友,你会伤心,我只想让你一直快乐,脸上永远微笑。” 薄云磨蹭他的脖子,抱紧他:“可能吗?你为我打造一个远离一切丑恶的童话城堡?” “云,金钱和名声的意义在于什么呢?如果不能让我爱的人幸福,那钱就是纸而已。我不敢说我能护你一生无忧,但我会尽力而为。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要变得更坚强,承受这个世界给你的青眼和白眼,宠辱不惊,得失淡然。” “好,我会努力!” 宁致远有心要锻炼薄云的神经强韧程度,真的开始带她参加各种社交活动,格蕾丝为她置办的漂亮衣服终于有用武之地。 薄云一旦暴露在聚光灯下,八卦媒体都疯狂了,薄云通常是穿淡雅简约的小礼服,并不刻意卖弄性感也不炫耀,只一两件首饰点缀,淡扫蛾眉,低眉顺眼地跟在宁致远身边。他一直护着薄云,穿越无数闪光灯包围的人墙,他们被拍到的照片上,要么十指紧扣,要么是娇小的薄云被护在魁梧的宁致远怀里。 这些照片在N大的人看来十分新鲜,因为和薄云在校园里的样子实在不一样。她上课从不刻意打扮,有时候就是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橡皮圈把头发一扎,素面朝天。 赵楠细心收集她每一张照片,右键,另存为。宿舍男生看他这个痴状,忍不住劝他:“别在一棵树上吊死,N大又不是没别的美女的,干嘛非要去跟那个人抢。” 赵楠不管,他还是坚持在每周一次的公选课上跟薄云坐在一起保护她,抽空教她打篮球。薄云在考试这件事上十分好强,哪怕体育课也严阵以待。 这天上公选课,薄云专注听讲,钢笔在纸上沙沙响,快速记下要点。赵楠却在走神,他撑着脑袋,歪头痴痴看着薄云。什么是单纯?什么是清新?什么是窈窕?什么是妩媚?他觉得世上一切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薄云身上,一片一片连缀成华服,只有她配穿。 他从薄云的生日宴会之后就一直陷在这种神魂飘忽的状态中,私下里的薄云,那么活泼而明朗,她在那个男人面前,太美了。他意识到“美”的魔力有多强大,无法抗拒,周而复始,他明白这种日思夜想的漩涡太危险,可他还是放任自己沉迷。能看见她就好,能坐在一起,听她银铃般的笑声就好,哪怕她的手指只是不小心碰到他一下,那一瞬间就够他心脏狂跳一小时。 他陷入了“美”的灭顶之灾。 “那个男同学,对,倒数第五排那个脸很黑牙很白的高个儿!叫你呢!”老师的声音响起,有个伙伴用力捅了他一下:“赵楠,找死呢,老师叫你!” 赵楠有如大梦初醒,忙站起来,把桌椅撞得乒乓响。 “我刚才讲了什么,你在听吗?” 赵楠晕了,老师刚才有说话吗?他耳朵里只听得见薄云的呼吸声,薄云忙把笔记本推过去,指着某一排,薄云的笔记清晰而简洁,他忙照着往下念,老师听了一会儿,示意他停止。 “念得一字不差,女同学的笔记写得好,美人救英雄啊。这位同学,请你把口水擦一擦,上课请看PPT,不要看旁边的女同学,你那眼神跟聚光灯一样,快把人家脸皮烧穿了。” 教室里哄堂大笑,赵楠的脸涨得黑里透红,靠,真是丢脸丢到月球。薄云也羞得低下头,她不知道赵楠一直在盯着她瞧。 下了课,薄云主动说:“陪我走到校门口吧,我请你吃双皮奶。” 他们坐在小铺子有限的几个空座上,才五月天,空调已经全力放送,凉飕飕的,从冷柜里拿出来的双皮奶香甜可口,再加两杯茶饮,真是个美好的初夏之夜,可惜,这不是约会。 薄云问:“你四级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下个月就要开考。” “还可以,我天天都在背单词。” “不要死背,多做阅读,在阅读过程中积累词汇量,还有听力也很重要。我一开始也没掌握到诀窍,被冰山大人逼着看《纽约客》,听BBC新闻,和他讲英文的朋友在一起聊天,好像开了窍,水平突飞猛进。我没背过单词,四级还是考了600多分。” 赵楠挠挠头:“不敢跟你比,我读书一直马马虎虎,能考上N大,是超水平发挥。” 薄云调侃:“恐怕是为了追女生吧,所以发愤图强。” “被你说中,那时候暗恋的女生报考N大,我知道了就发誓也要考这里,我妈还劝我别逞强,能考个一般的大学就行。” “然后呢?” “然后,那个女孩子一进N大就有男朋友,她也是为了某个人才来的。” “哦,很典型的校园爱情故事,感人肺腑,无疾而终。” 赵楠叹口气:“我只有在篮球场上无往不利,情场上,总是炮灰。” “你很好,你会遇到适合的人。”薄云由衷地说。 赵楠吃完最后一口双皮奶,他真想这样一直坐下去,让时间停摆,只有他和薄云两个。他把冰茶里面的冰块拈出来,含在嘴里。嘴唇融化了,可是冰块在燃烧,好像他的心。 他沉默半晌,才说:“今晚一瞬间,我突然想通了,是我不够好,所以配不上你。” 薄云忙说:“你别妄自菲薄,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我只是在那个人跟前,被他打造成一个美好的形象而已。如果我不是跟他在一起,走在学校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不是的,薄云,我是真心觉得你特别美,特别纯。但事已至此,自怨自艾没用。我会努力变得更好,这样有一天我可以骄傲地站在那个冰山大人面前,有底气再对他说一次——我就是喜欢薄云,怎样?” 薄云忍不住笑起来,她太喜欢赵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不怕被拒绝,不怕受伤害,不怕袒露心事。这是她所欠缺的坦荡无畏。 “好,那勾勾手指,祝你变成更好的人,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进步一点点。” 薄云竖起小指头,赵楠欢喜地和她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薄云看看时间,起身离开,赵楠还坐在原位发呆,他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和薄云独处的时间,全部加在一起,能不能凑满一个昼夜?无法计算,可是他知道,哪怕烈日高悬,月亮仍然存在,白昼之月总被忽略,可是不代表月亮会自动熄灭,它一直在,爱一直在,希望一直在。 这天夜里,赵楠做梦,梦里是清凉的一双小手放在他额头上,是冰块做的,融化,流淌,浩浩荡荡地把他漂起来。 262、妙不可言 五月,薄云参加了托福考试,她觉得考得不尽如人意,宁致远并未对她苛责,短时间内赶鸭子上架,无论她考到什么分数,都值得鼓励。 考试结束那晚,他带她去参加红酒品鉴会,当然,她只能做做样子喝小半杯,大半时间是让她听别人说话,这种场合,因为有外籍人士在,人人都讲英语,是锻炼她的好机会。薄云穿着那一袭裁缝手工做的月白色旗袍,戴珍珠项链,头发盘起来,露出修长雪白的脖子,站在宁致远身边,被恭维被搭讪,被老外行吻手礼。宁致远带她进入另一个世界,和大学不一样,和她从小长大的那个油烟气弥漫的六中家属区不一样,和她固步自封的四人女生宿舍不一样……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有趣的事,闻所未闻。 他们再次被媒体拍到,照片在网上流传。薄云仍旧是清丽脱俗的形象,安静地被宁致远揽在怀中。敏锐的宁致远察觉到镜头,直面摄影师,冷傲的俊颜带着一丝不屑,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在宽容世人的窥私欲,容忍他们对所谓“上流社会”的旖旎幻想和奔腾的八卦心。他半边脸处于阴影之中,可是眼睛如鹰一般明亮,夺人心魄,他的眼神没人可以接招,会让人感到冷酷,以及傲视群雄的自信满满。只要有他的脸出现,连财经杂志都变成时尚刊物。 薄云渐渐看明白,宁致远非常擅长利用媒体的力量,每一次曝光,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他的头衔总是“快客总裁”,各家媒体都等于是义务在为快客打广告,他不是明星,却比大明星还要引人瞩目,他的花边消息是快客公司吸引关注度的一个杀招。薄云虽然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总和宁致远一起出现,可是她尝试着去习惯,因为,他就是那个阶层的人,他接触的就是这些事,她选择了他,就不能退缩。 顾情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顾振国还没放出来,李慧琼忙于在家庭和工作之间奔波,饱尝非议和指指点点,焦头烂额。幸而薄云和文浩然都一直陪着顾情,上课有薄云看着,下课由文浩然接手。大四下学期,他已经基本没课,剩下就是论文答辩之类的事务,有时候一整晚都陪着顾情,压操场,吃冰淇淋。 顾情心里感动,对薄云说:“我现在很庆幸我是跟文浩然谈恋爱,而不是一个跟我类似家庭出身的X二代。” “嗯?你好像感慨很深。” “是,我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爸音讯全无,不知死活,我妈撑得好辛苦,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待在学校里,不要落人话柄。换个别的男朋友,早就对我敬而远之,免得引火烧身。可是浩然他不离不弃,每周陪我回家,帮忙打扫采购,扛大米换灯泡,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薄云拥抱顾情:“你值得他对你好,顾情,不要放弃,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顾情掉了眼泪:“我现在才能体会你的心情,能说出来的苦都不叫苦,外人能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人人内心都有秘密和黑暗。” 薄云发现顾情悄悄地改变,她的明艳黯淡下去,走路都没有精神。神啊保佑她吧,让顾情重拾欢乐。 从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顾情的爷爷终于知道消息,一气之下中风住院,李慧琼不得不驱车赶回100公里之外的老家去照顾老人,顾情大哭一场,李慧琼不许她跟着去,叫文浩然好好照顾她,让她安心学习。 “女儿,现在家里就我们两个女人,我们得撑起这个家,明白吗?妈妈没有倒下,你更加不许放弃,做好你的分内事。” 这一周文浩然陪着顾情回家,他已经好几周没回去过周末。也没隐瞒父母,如实告诉他们顾振国被带走调查还没放出来的事。文淑芬心疼不已,想着顾情那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怎么能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她亲自做了些好吃的让文浩然捎去,让顾情照顾好身体。 到了顾家,文浩然先让顾情别出声音,他跟通信工程专业的老同学借了一台仪器,把顾家每个房间都搜索了一遍,确认没有被安装窃听器之类的物件,这才松一口气,把饭菜热好,伺候顾情。顾情边哭边吃,文浩然看得心都碎了。晚上,他要走,顾情抱着他,眼泪鼻涕都揉在他身上。 “别走,我一个人好害怕,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家待过。” 文浩然很纠结,他怎么能在顾情家过夜呢?父母都不在,这太荒唐。可是顾情柔软的身子一直往他怀里钻,他闻到她头发的味道,就在他鼻子底下,蓬松的长发散发出春日森林般芬芳的气息,他鬼使神差地深呼吸,很深很深,那味道立刻钻进五脏六腑。他打了个哆嗦,把顾情抱紧,鼻尖像小动物一样溜进她的长发里,搜寻那芳香的来源。 顾情见文浩然同意留下过夜,心情放晴,翻出父亲还没开封的新睡衣和新内裤给文浩然换洗。他们洗了澡,坐在客厅里看电影,文浩然替她剥开心果,剥一把,她就着他的手掌全部吞掉,安然享受。 文浩然看她不再哭泣,觉得自己留下来是正确的。一向飞扬跋扈的顾情,此刻回复成一个脆弱的小女孩,让他有爱她更多的冲动。他看见顾情破碎的心,他比她还疼。碎了不要紧,他来救她,一片片捡起来,细心黏贴拼合,捧在掌心,看这颗心脏又扑通扑通挑起来,死而复生。多好!他被自己的幻想感动了,他是董存瑞,是白求恩,愿意为顾情赴汤蹈火。 晚上,文浩然主动去客房睡,他来过几次,对顾家已经很熟悉,宽敞的三室两厅,大阳台,装修舒朗而讲究,客房比他家客厅还大,家具看得出都是高级货。对于文浩然的“自觉”,顾情没说什么,文浩然脸上那种温柔安静的神情她太熟悉了。他在她面前,一向是如此谦卑,这种谦卑比任何金钱地位都要动人,冬天他是暖的,夏天他是清泉。 半夜的时候,顾情;溜进客房,钻进文浩然的被窝,他惊醒,然后发现顾情什么都没穿,她的小手去脱他的内裤,他拽住裤头。 “不行!” “我说行就行!” 文浩然苦笑,拉锯战。 “顾情,不能这样,你不能把自己当做生日礼物或者感谢卡来送给我。这件事,应该水到渠成才能做。” “现在就是水到渠成。” “你连二十岁都不到,我还没毕业。” “我已经成年,而你也找到好工作。”顾情不让步。 文浩然叹息一声,抱住她,吻她滚烫的额头和嘴唇:“你现在是因为太孤单,我抱着你一起睡,好吗?” 她便靠在他肩膀上,眼睫毛忽闪忽闪,扫在他脖子上,好痒。她不安份的小手在探索他的身体,慢慢往下滑,他喘息起来,内心的防线瓦解,崩塌。他闭上眼睛,期待她做更多,他每个毛孔都长出一张嘴来,大口呼吸,他快要喘不过气。 然后,她的唇贴上了他的胸膛,海藻般的长发扫荡,他颤抖,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床单。 “情……”他低声唤她。她和他贴在一起,胳膊和腿缠绕上去,扭气球一样和他的四肢扭在一起,他们身上都是汗,仅仅是拥抱而已,已经激动得发抖。 她主动尝试,只是轻微的一下,可尖锐的疼痛立刻袭来,她叫喊一声,僵直在那里,过一会儿她哭出声来:“我真的很爱你……” 这是顾情第一次说“爱”,文浩然拉开她的手,吻她脸上纵横的泪水,咸咸的。 “我也爱你,我爱你的嚣张也爱你的狼狈,我爱你的一切。” 顾情搂着他的脖子,艰难地问出心声:“万一我爸爸坐牢,我家破人亡,你还爱我吗?” “我会更爱你,我养你!我会照顾你妈妈!”他勇敢地说。 顾情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好似洪水开闸,多么幸运,她有文浩然在身边。他们就这样像初生的两个婴儿一样,抱在一起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文浩然轻手轻脚地起床,从烘干机里把衣服拿出来穿好,到小区外面买粥和小笼包,伺候大小姐起床。 吃早餐的时候,他低声问:“昨晚真的没事吧?你有没有流血?” 顾情恢复平日“淡定”的模样:“哪有那么容易就做成?你想太多。” 文浩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有些擦枪走火的花边消息他听说过,个别男生会跑来宿舍低声下气借钱,说女朋友“出了事”,他们一般都心照不宣,文浩然从前特别反感这种事,男人怎么可以只图一时爽快不负责任。如今才知,诱惑当前,男人能抵挡真的比登天还难,他真佩服自己能忍得住,再多来几次这种甜蜜的折磨,他就可以当圣人了,哦,不,搞不好就是当坏人。 263、放荡艳照 所谓社交,就是穿得像模像样,去看人,也被人看。宁致远在一个鸡尾酒会遇到了杜家丽,他有一阵子没见过她,感觉整容后遗症已经暴露出来,鼻子很怪异,随时像要戳破皮肤一样挺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对杜家兄妹一直好感欠缺,尤其是对杜家丽这种仗着家里有钱就花天酒地,虚有其表的女人,敬而远之。 但宁致远太醒目,他随性站在那里就像磁铁,自动吸引男人和女人的目光。杜家丽妖娆多姿地朝他走来,避无可避,他挂起标准的绅士微笑,和她握手寒暄,聊些股票和投资的闲话。杜家做烟草行业,和数码业并无瓜葛,宁致远跟杜家丽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看今日宁致远难得一个人出来,自来熟地调笑一句:“宁总没把那位清纯小妹妹带出来?” 宁致远淡然道:“她今天有课。” “哦?这么勤奋好学,真正难得。怪不得宁总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宁致远笑而不答,他没有义务对外人解释自己的感情生活。几个熟人走过来,围住宁致远,杜家丽见气氛热络,眼珠子一转:“咱们拍个合照吧!” 宁致远见有男有女一大堆,并未拒绝,杜家丽一个侧身便挤到宁致远身边,挽住他的胳膊贴紧,几个镜头在闪光,他给她一份薄面,并未推开。拍好了,他借口去拿酒,不着痕迹地脱身。 本来只是过眼云烟的小插曲,没想到当夜杜家丽就把这张照片发在快客上,她把照片从横向裁剪成纵向,只留她亲密地挽着宁致远的情形,周围加上粉红泡泡,写一句暧昧不明的话:“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只是一时虚荣心作祟,但有心人却大肆渲染,说宁致远玩腻了薄云,另觅新鲜货色。这张照片迅速转发破万,被顶到快客首页。宁致远在瀚海名居接到公关部门的电话,皱眉,真烦人,但愿薄云不要看见,她正在专心温书,埋头写笔记。 宁致远起身进入卧室,吩咐手下:“酒会当时人很多,找到这张照片的原图,发出来,@一下LilyDoo这个账户,让她不要混淆视听。” 手下办事利落,未被裁剪过原片马上以“宁致远”的实名账户发出来,加一句:“众目睽睽,请杜小姐自重。”照片上是八九人的合照,有男有女,LilyDoo只是刚好挨近宁致远而已。 公关部门有技巧地动用一批水军制造一点小浪花,很快舆论倒戈,说杜家丽往自己脸上贴金,意淫宁致远。网友羞辱她——和薄云清纯空灵的气质比起来,整容怪物杜家丽就像失足妇女,倒贴人家都不要!杜家丽气得摔电脑,宁致远,好样的!一点情面都不给!我可不是好惹的!我们等着瞧!看你那清纯的女朋友能嚣张到几时! 这个周五,宁致远安排一场私人聚餐,叫上麦克、李昊、孟琪雅和薄云。薄云下了课已是六点,着急出校门叫出租车往吃饭的地方赶,那边常有一些车子停靠,拉附近的学生或者小区的居民的生意。 这里一向人来人往,灯火通明,薄云并不害怕,她刚朝那边走,一位一直守候在车外的出租车司机热情招呼:“坐我的车吧,我要倒班了,不打表,算你便宜点儿。”司机主动给她拉开后车门。 薄云赶时间,便往里钻,咦,有人!粗壮的胳膊把她一拽,一块手绢捂住她的嘴,瞬间就被拖进去,奇怪的味道顺着口鼻渗入,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薄云神智模糊,努力睁开眼睛,这是哪里?好像是某个酒店套房,贴着壁纸,厚重而艳俗的双层窗帘,床铺是奇怪的圆形,铺着玫瑰红的人造丝床褥,云朵般的柔软大靠枕。她只觉头疼欲裂,胃里火烧火燎,一直想吐。 有人说话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先拍正面脱光的镜头,脸一定要拍清楚。” 几个男人掀开帘子走进来:“哎哟,醒了!正好,可以开始拍吗?” “她手机你们关掉没有?别出纰漏。” “当我傻啊,她一上车我就把她手机没收了。” 薄云晕乎乎地看,这些男人皆是形容猥琐,撩起袖子的胳膊上还露出纹身。她想挣扎,才发现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个男人去解她的衣服,掐住她的下巴,狞笑着说:“长得真是乖,怪不得被富豪看中。” 另一个说:“谁下的药?剂量太大,她现在一副呆样,怎么能入戏?” “扒光就行。” “活儿不能糙,买家说过,一定要拍出最放荡最下贱的模样。照片越逼真,付钱越多。” 薄云还残存着一丝意识,可是毫无招架之力,三个男人合力把她洁白的身体剥洋葱一样从衣服里剥出来,摆放在床中间。 一个男人打开电脑,翻出“样片”,全是四级片剧照,三个猥琐男花样百出,肆意蹂躏一个女人,她神情陶醉,体液横流,像发情的动物。有人往薄云脸上泼水,有人在抓住她的脚踝打开,淫笑着摸她。她心里在尖叫着救命,可是嗓子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摄影师说:“不行啊,她的表情像死人,你们到底下了多少药?要不要再等一下,让她恢复一点神智,这样比较逼真,现在拍,像奸/尸。” 一个男人浪笑:“要不先让我上,热热身。” “买家只说要照片,没说玩真的,动真格的,性质可就变啦。” “这种好货百年难遇,我哪怕不要命也要玩一玩,看看这皮肤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薄云被掐得很疼,可是连喊的力气都没有。 另一个男人已经忍不住:“反正这会儿她还醒不了,先让我享受一下,边玩边拍,我们打真军,更敬业啊!” 他抓住头发把薄云粗暴地扯过来,捏住她的下巴,薄云双眸迷离,樱唇因为疼痛而张开想呼救,看起来活像欲焰焚身。 正在男人们饥渴难耐的时候,大门被撞开,一个人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向其中一个男人的脑袋,他闷哼一声就倒地,鲜血四溅。 “致远,别闹出人命!”麦克大喊。 宁致远和麦克从前在大学里都玩自由搏击,高大强壮,打倒这几个裸男毫无难度。转眼之间,摄影师被麦克用三脚架砸得抱头求饶,麦克用电线把他的手结结实实地滚在背后。 宁致远冲到床边,按倒拽薄云头发的那个男人,几记重拳朝那人脸上猛砸,鼻孔眼角嘴里全飚血。李昊冲过去抱住发狂的宁致远:“够了够了,不能打死人。” 麦克忙扯出床单,三两下把瑟瑟发抖的薄云裹起来,拍拍她的脸:“云,云,能认出我是谁吗?” 薄云还有意识,可张开嘴,说不出话来,瞳孔涣散。宁致远一把抱住她,眼睛里都是血丝,心疼得一直揉她的背。楼下警笛长鸣,李昊说:“你们快走吧,可能有记者会跟着来。趁这会儿人还不多,赶紧闪。” “好,接下来的事交给你。”宁致远知道李昊会处理妥当。 宁致远抱起薄云,麦克把她的衣服和包都带上,看见在地上打滚哀嚎几个男人,再恨恨地踢两脚,这才大步离去。 车子微微颠簸,薄云陷入黑色的深眠,好累,好冷,迷蒙中她只听见宁致远的声音一直在呼唤他。 彻底清醒之后,薄云发现身处另一个套房,不过是清洁感的蓝白色,铁架床旁边有许多仪器,她胳膊上在打点滴,空气里有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她长舒一口气,这是医院。她试图坐起来,刚一动,马上有人扑过来,是宁致远。 她眼泪涌出:“致远!” 他抱她入怀:“不要怕,都过去了,我在这里,我在……” 薄云抽泣着,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讲述她如何被出租车司机迷晕,然后,那些男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她脸上是惊魂未定的惊恐,看着胳膊,问:“他们给我下了药,我会不会生病?会不会死?” 宁致远心疼不已地说:“这里是美资私立医院,医生护士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没事的,放心。” 医生来了,头发灰白,蓝眼睛,和蔼的小护士跟在身后,对薄云嘘寒问暖。 宁致远低声和医生交谈:“她体内的药物可否彻底清除?会不会有后遗症?” “她体内有少量氯胺酮,我们已经采取了血液净化疗程,3-5天可以完全恢复健康,不会有残留。这期间她可能会出现视线模糊、幻觉、呕吐之类的现象,不必太过担忧,是暂时的。” 薄云很虚弱,和宁致远说了几句话,再度陷入昏睡,他难过极了,没想到薄云会遇到这样的事。李昊前来,他们掩上门,走到套房的会客室说话。 “警察那边打点好了吧?”宁致远首先关心的是薄云的名誉。 “放心,他们很识趣,绝对不会在任何文件中留下薄云的名字。” “很好,那些人的电脑和相机里面有没有小云的照片。” “我们去得及时,还没拍成。” “那就好,有没有查出来主使人是谁?” “警察的速度你懂的,所以我自己查了一下他们的通讯记录,是个一次性手机操控的,机主不明,现在已经失联,不过通讯范围我已经锁定。” 李昊打开手提电脑,指给宁致远看,图标显示是一处高级小区,他皱眉思索,这个地方仿佛去过。他抓住一丝灵感,对李昊说:“马上查一查杜家丽常用的IP地址,比对一下。” 李昊找到LilyDoo这个账户,发现和手机的发讯地点是重合的。宁致远神色冷峻,十指捏得嘎嘎作响。最毒妇人心,杜家丽居然为了一点小小过节,这样折磨薄云,那就别怪他冷血无情,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264、疯狂报复 杜家丽在新闻上得知那几个人被捕,以“聚众吸毒”的名义,丝毫没有提及“迷/奸”或者“艳/照”,她吓出一身冷汗,怎么会?明明安排得那样周密,动作那样迅速,却完全失败,宁致远太可怕!她有种不妙的预感,傻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手机在响,她胆战心惊地一看,是父亲。 “你马上给我滚回来!” 她回到家,才知天翻地覆,父亲收到匿名大信封,全是女儿在外不堪入目的“游戏”,三点全露,赤膊大战,花样百出。杜家丽傻了,这些加密的照片如何被泄露?她的电脑和手机都从不离身啊! 她的手机开始疯狂作响,她抖着刷开页面,网上新闻已经是铺天盖地。 …… 《烟草大王千金放荡生活全曝光!》 《夜店女王LilyDoo私生活全揭秘!》 《百张艳照疯狂流传,杜家丽男伴挨个数》 《疑似杜家丽吸食X品照片流出,以药当糖招待朋友》 …… 马赛克打得很好,可是照片中她的脸太清楚,认得的人一眼就知道是她。她不敢置信,这都是她在手机和电脑里加密的私照,怎么会流出?还没父亲两个耳光已经打得她眼冒金星,口鼻渗血。 “你哥哥是个败家子,没想到你更加不要脸。我真是上辈子造了孽,生出你们这种儿女,你们不气死我不甘心!”杜家老父不解气,抬脚去踢,被身边佣人死命抱住。杜家丽哭哭啼啼爬出客厅,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哭了一夜。 没几日,媒体拍到照片,杜家丽带着墨镜口罩,灰溜溜地坐上去加拿大的飞机,除了家中司机和一个保姆跟着,从前的狐朋狗友一个个都在避风头,没人来送。一念之差,身败名裂,杜家丽这才知道宁致远此人不能得罪,他温文尔雅的微笑背后,藏着她无法抵挡的狂风暴雨,她惹到不该惹的人。 薄云出院之后,坚持要去上课,宁致远聘用了一个年轻保镖便衣守在校园,日夜跟着往返住处和大学。另外安排一个司机候命,若是她要坐车出门,不许她再去搭出租车。 “不用这么紧张我。”薄云说。 “能不紧张吗?我现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恨不得立刻把你带回美国,严密保护。” “我在学校里很安全。”薄云微弱抗议。 宁致远叹息道:“我知道在学校里面不要紧,学生顶多偷拍你。但绑架这么严重的事,因我而起,我很抱歉。” 薄云已经知道前因后果,摇晃他的手臂,微笑说:“不怪你,真的。而且有惊无险,你来救我的时候好英勇,我都不知道你跟麦克这么能打。” 宁致远苦笑不得:“万一我们没及时赶到,后果很严重你知道吗?你还笑得出来!” “凡事往好处想嘛,我很乐观的。好像冥冥中老天爷一直在帮我,死里逃生。” “哎……拿你没办法。”宁致远宠溺地吻她,好心疼,她那天躺在床上被那些恶心男人触碰的情形,他无法忘记,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剁烂手脚喂狗吃。 “对了,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 “秘密,不许问。总之你记住,我时时刻刻守护着你,你不会有事。” 宁致远才不会老实交代,他在薄云身边放了跟踪器,一发现她手机失联,马上就用追踪器寻找她的位置,第一时间飙车赶去救她。出了这件事之后,李昊已经悄悄地把她常带在身边的物品里面都装上跟踪器,万无一失。 从前,薄云对宁致远的“控制狂”倾向感到无可奈何,她不想成为他的附属品,然而经过这一次的风波,她意识到宁致远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他只是个普通人,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可惜,他不是一般人,连带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得倍加小心。 薄云没把被绑架的事告诉任何人,她在私立医院里做清毒治疗,缺了两天课,医生给她开了个伤风感冒的单子,便于她补请病假,暗暗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辅导员找薄云,她刚到自习教室没一会儿,没办法,只好收拾书本,跑去行政楼。顾情刚好也在,坐在学生干部的座位上,用电脑帮辅导员处理一些文件。她们点头打个招呼,各忙各的。 “王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是有什么活动需要我来组织吗?还是四六级考试的通知?” 辅导员让薄云拉个椅子来坐。 “薄云啊,是这样的,学校在组织招生宣传工作,准备拍摄一些照片用于制作网页和海报,想让你参与拍摄。” 薄云有些吃惊,先问:“是什么样的照片?大合照吗?” 辅导员把电脑屏幕转向,给薄云看,是一些类似青春校园写真的照片,比如几个男生女生围坐在图书馆的桌前看书。或者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看书。食堂里琳琅满目的美食,学生们吃得很开心。老师和学生一起做实验。男孩子骑着自行车载女生穿行于校园林荫大道。上课的场景,几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和一个帅气的男孩子讨论问题,热火朝天。 薄云看着最后一张照片,四五个女孩子围着一个男生,居然是某理工的招生网页宣传照!她忍不住说:“这个太没节操了吧,某理工是出了名的和尚庙,男女比例10:1,怎么可能出现女多男少的场景。” 辅导员笑:“为了画面美观嘛,动员全校女生来拍啦。怎么样?这些照片都很健康,青春洋溢,积极向上。对你而言不难。” 辅导员想,这学期薄云经常被人偷拍,照片不时在媒体上流传,她对于“拍照”这件事肯定已经麻木了。谁知薄云马上摇头:“王老师,抱歉,我不想参与拍摄。” 辅导员略有些惊讶,薄云一向特别好说话,从没听她拒绝过别人。 “这是好事啊,因为你的气质好,也有点名气,所以招生办的老师特别选中你,这是一种荣耀,你是代表学校形象,这些照片会被每个有意向报考N大的中学生看见,多好啊。” 薄云苦笑说:“正因为如此,我不想拍,我不想出名,只想安分守己地读书。N大美女如云,不差我一个,招生办的老师肯定能找到足够的学生模特。” 辅导员不甘心,劝说了一会儿,薄云坚决不松口。没辙,只好让她离开。薄云满脸歉意,鞠个躬离开,顾情跟她做个鬼脸,抓紧做文档,争取早点脱身。 过一会儿,顾情结束工作,离开办公室。她找个避人的角落,从钱夹深处掏出宁致远的名片,打给他,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宁致远。 宁致远屏息听完,问:“辅导员有没有为难薄云?” “当场没说什么,因为我跟薄云关系好,他不会当着我的面说出难听的话。但是我看得出他脸很臭,很不高兴。可能我一走,他就会抱怨几句吧,他跟招生办那边不好交代,恐怕对薄云有所迁怒。行政系统就是这样啦,官大一级压死人,辅导员肯定没想到薄云会拒绝,答应上面会办妥,结果搞砸了,他肯定窝火。” “好,我明白了,这事我会处理。” 当天宁致远派李昊到N大去了一趟,很委婉地跟辅导员谈了一下,表明态度,不能让薄云参与这些需要以她个人形象为N大宣传的活动,比如招生照片或者形象大使之类的。作为补偿,快客网愿意无条件为N大招生办开设一个VIP账户,专门用于招生宣传,并且在首页进行推广。如此一来,辅导员在招生办那边就能交代得过去。 辅导员没想到宁致远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一半是惊吓,一半是高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李昊告辞之后,辅导员才觉得有点后怕,他跟薄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宁致远一清二楚,人脉之广,消息之灵通,令人咋舌,看来薄云在他的管理之下,是炸弹还是香饽饽,不好说啊。 薄云晚上回瀚海名居,有点闷闷不乐,宁致远什么都没说,开车带她出门去吃西餐。薄云其实不太喜欢吃西餐,点来点去不过就那些花头,一块肉,一些沙拉,甜品,汤。各吃各的,气氛疏离。万一点的主食不合口味,还得硬着头皮吃下去。中餐多好,一桌子菜,每一样都可以品尝,还能彼此分享。可是她知道宁致远毕竟是在美国长大的,还有个中美混血的母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他吃来吃去,最爱还是西餐,她便随他,尝试去享受其中的乐趣。 宁致远看到了欧珊珊朝这个方向走来,二人视线正对上,避无可避,她挽着一个秃头男人的胳膊。犹豫三秒钟,他把餐巾放在桌面上,喝口水,给她一个绅士微笑。从杜家丽那件事他也学到宝贵一课,宁可得罪小人,不能得罪女人。 欧珊珊本来打算假装不认识宁致远,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谁知宁致远主动示好,她便止步,宁致远站起来,和她握手:“欧小姐,有阵子没见,你更加容光焕发。” 欧珊珊十分得意,宁致远这样客气寒暄,无形中抬了她的身价,她还没介绍宁致远就是过去投资电视剧捧红她的金主,身边男伴已经两眼放光,握住宁致远的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宁总,幸会幸会,我是XX公司的赵XX。” 只是无名小卒,但宁致远还是微笑致意,闲谈几句。 265、相依相偎 欧珊珊瞥薄云几眼,认出就是很久之前在另一家法式餐厅见过的小女孩,如今常被八卦媒体爆料的“小女友”,快两年了吧,她居然一直在宁致远身边?真有两把刷子。当时只觉是个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的小土妞,如今出落得飘逸脱俗,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她主动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欧珊珊。”薄云忙站起来跟她握手。欧珊珊略有些吃惊,坐着的时候看她一张瓜子脸,娇小可人,站起来发现薄云一点儿不矮,身量苗条,腰细腿直,显得分外修长。衣着素雅简约,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上一条细细K金项链点缀,气质不凡。这副样貌,完全可以当演员,清纯玉女型的。 薄云说几句客套话:“欧小姐你好,我在电视上看过您演的电视剧,没想到您本人更漂亮。”恭维话总是不会错,欧珊珊喜笑颜开,从手袋里拿出几张签名照:“谢谢你喜欢,送你几张照片做纪念吧。” 闲谈一会儿,这一对才告辞,另找清静座位。薄云收起照片,继续吃东西。宁致远看她脸色波澜不惊的样子,摸摸她的手,微笑说:“你刚才表现得很大方。” “是你教的好。” 宁致远饶有兴致地观察薄云:“你可知欧珊珊跟我什么关系?” 薄云不怕,一句话挡回去:“从前什么关系我不管,现在没有关系就行。” 宁致远失笑,薄云啊,真的长大了,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 饭后,宁致远提议在附近广场散散步再回去,夜风清凉,三三两两的情侣坐在路灯下吃冰淇淋,美好的初夏。 薄云问:“一直跟着我的那个保镖,不如让他撤了吧,日子长了,迟早会被别人发现,他并不像学生,无论怎么掩饰,总是扎眼的。” 宁致远搂住她说:“若是这一个曝光,我再找一个,你的安全第一。” 薄云笑:“你少得罪几个女人,我自然平安无事。” 宁致远掐她腰一把:“吃了豹子胆,敢调侃我?” “我哪敢!Mr.King,你是王我是奴,你叫我跪着死,我不敢站着生。” 宁致远心里甜蜜,嘴上轻叹一声:“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所以我恨不得把你揣在兜里,天天带在身边。” 薄云说:“心理学课的老师说,有控制狂的人多半是有些自卑。可是你明明是个自信得甚至有些自大的男人啊!” 宁致远思索片刻,这样回答:“在一段感情关系中,我希望感受到我有力量,掌握权力。我想要你重视我的意见,肯定我的付出,照顾我的情绪。明白吗?” “你没有安全感。”薄云歪头一笑,娇俏可人。宁致远捧住她的脸,在唇上吻啄一下。 “云,不论再强大的男人,在感情中都会害怕受伤的。” “你受过伤吗?” “有过,伤得很重。我付出全部真心,但是被践踏,被忽略。之后很多年,我没有再爱过任何人,直到遇见你,我好像一个曾经不合格的坏学生重新上补习班,我可能会犯错,会抓狂,会做出一些蛮不讲理的事,云,你要理解我,包容我,好吗?” 薄云在树荫的掩护下,抱住他:“我会的,因为全世界我只有你一个至亲至近的人,你就是我的世界。” 她没问,但她猜到,重伤宁致远的那个人就是孟琪雅,最残忍是伤害过这个男人,还阴魂不散地纠缠这么多年,生怕他的伤口愈合一样。薄云看不透他们之间这种奇特的关系,可是她不愿深究。宁致远要控制她占有她,那就满足他吧。说到底,这就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表现,天性使然。 这个周末,文浩然带顾情回自己家,虽然网店的生意忙得不可开交,文淑芬还是挤出时间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顾情,鸡汤是黄澄澄的,香气扑鼻。顾情喝着喝着,眼泪就掉在汤碗里。文淑芬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傻姑娘哭什么。” 顾情抽噎:“爸爸生死不明,消息全无。妈妈守着爷爷,他还没出院。现在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了!” “别说傻话,再大的困难都会过去的,你看,浩然不是陪着你吗?你要是想吃什么就跟我们说,周末就到我们家来玩儿。乖乖的,多吃点,你要健健康康的,你爸妈才会放心。” 文淑芬并不在乎顾情的爸爸到底是不是犯了事,她只是纯然出于母性,见不得漂亮小姑娘哭得凄凄惨惨戚戚,何况还是儿子的女朋友。老百姓不那么看重大道理,小家庭的和睦美满,才是世间第一要务。 吃过饭,文浩然要陪顾情回家,今天是小区统一检修天然气管道的日子,家里没人不行。文淑芬把饭菜打包,用保温桶把鸡汤装上,让他们带回去吃。 小情侣回到家,没想到李慧琼在家。 “妈!你怎么回来了?” 李慧琼一脸疲惫,长途开车的困倦让她没力气说话,她见文浩然拎着大包小包,散发着食物的香气,也顾不得客气:“浩然,是吃的吗?正好,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文浩然连忙把饭菜复热,让李慧琼填饱肚子。 李慧琼吃完,感激地说:“浩然,有你在真让我放心,我们家顾情有福气。” 顾情问:“妈,爷爷大好了吗?” “还没,你姑姑在陪着。我接到小道消息,说你爸爸这几天有希望放出来,我就回来等着。另外银行那边也不能一直请假,别人要说闲话的,我还得上班。” 顾情听到父亲的事有生机,开心极了,从来不做家务的她,兴致勃勃地跟文浩然两个打扫卫生,把地板擦得一尘不染,就盼着父亲快点回家。李慧琼开车回来,身心俱疲,把家务交给年轻人,在卧室倒头就睡。文浩然觉得李慧琼真是不容易,换个心智脆弱的女人,面对这种灭顶之灾早就垮了。她还能打起精神来维持这个家,着实令人佩服。 三个人在家做饭,都盼望顾振国今天能放出来,文浩然不会做饭,只是打下手,李慧琼让女儿跟着学做菜:“你啊,以后要嫁人,要相夫教子的,连蛋炒饭都不会做怎么办呢?” 顾情嬉皮笑脸:“不怕,浩然挣得多,以后请个阿姨烧饭。” 李慧琼戳她一指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自己贴上去。文浩然脸红红的,什么都不说,只闷头帮忙洗碗。 正忙着,门铃响,顾情冲出去开门,欢喜地尖叫一声,真的是顾振国,身后跟着两个男人。他们并不进门,人送到,就在门口告辞。 “爸爸爸爸,想死我了!”顾情小猴子一样跳到父亲身上,抱着又哭又笑,李慧琼也是满眼泪花,一家人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文浩然对顾家已经很熟悉,帮忙摆桌子安排吃饭。顾振国开了一瓶酒,让文浩然跟他一起喝两杯:“好孩子,谢谢你这阵子关照顾情,还帮忙照看家里,家里没个男人真的不行啊,幸好有你。” “顾叔叔,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应该做的。”文浩然嘴笨,只一味干杯,不知不觉喝得上头,李慧琼忙阻止,免得他喝太多。 文浩然被李慧琼挽留过夜,但他坚持要回家,不愿影响他们一家三口团圆。 李慧琼夜里悄悄告诉老公,他能被放出来,多亏文浩然和薄云两个人,虽然消息是从宁致远那里来的,但假如没有几个孩子要好这一层关系,宁致远和他们非亲非故,何必要多管闲事。知道是什么人捣鬼就好办,釜底抽薪,顾振国这才得以脱身。 顾振国不胜唏嘘,文浩然确实是个可靠的男孩,懂礼貌,知进退。经过这件事,他才彻底领悟何谓“患难见真情”,过去称兄道弟的人,纷纷撇清,从前看低的人,却愿意为顾家赴汤蹈火。 “现在怎么说,你可以官复原职吗?”李慧琼问。 顾振国长叹一声:“哪有那么容易,被关了那么久,没日没夜地让我交代问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就是没问题都能找出问题来。我能有惊无险地出来,也没背处分,已是不幸中之万幸。上头打算把我调往S市干几年,等风波过去再回来。” 李慧琼抓住老公的手:“S市不过是个县级市,那你不是等于降职?” “理论上是平调,还是给我留了一点面子,我想着未尝不可,被带走这阵子流言四起,我就算回到老单位也抬不起头来,谁肯相信我真是清白的?不如出去三五年,再回来,人事变迁,又是另一番天地,我可以东山再起。在地方上若有作为,说不定还能再升迁。” 李慧琼眼含泪光:“S市离着三百多公里呢!要见一面都不容易,咱们难道要做周末夫妻?女儿从小就依恋你,高中毕业时说要送她出国都不肯,说是出国了就不能常常见到爸爸。你这一调动,她肯定很难过……” “哎……我知道,过几日调令下来,再缓缓地跟她说吧。” 夜深了,顾振国轻轻拧开女儿的卧室,顾情已经熟睡,他坐在床沿,仔细端详,给她把薄毯的四角掖紧。女儿眉眼很像他,有点男孩子气的浓眉大眼,不知不觉都快二十岁了。不知道今年他还有没有福气陪女儿过生日,惟愿她一生平安健康,做父母的才会安心。 266、不许求婚 宁致远带薄云去一家珠宝行,他订做了一枚翡翠胸针作为给母亲的生日礼物。这是家老字号,手艺精湛,搜罗最上品的翡翠裸石,取最纯净的材料,晶莹翠绿的薄片镶嵌成花朵状,再配上艳若朝霞的红翡,白金底座,满钻豪镶,成品大气又华贵。宁致远让薄云看,她觉得十分好,很配珍妮。宁致远会挣钱,也会花钱,真正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云,你喜欢什么,我一并买给你。” 薄云甜甜地笑:“我有啊,你给我的祥云翡翠我很爱,贪心不足蛇吞象,有一块就够了。” 琳琅满目的翡翠摆卖柜台,薄云却不为所动,宁致远心中震动,她越是不贪求物质,他越想要给她更多。 “六月份珍妮阿姨过生日,你回纽约去吗?”薄云问。 “今年不回,一方面生意上的事情多,另一方面想多陪陪你。礼物到时候找人替我跑一趟到纽约,送上门去。” 薄云微笑:“我不是小孩子,你不需要寸步不离陪我。” “你就是我的小女孩。” 薄云笑而不语,她也想给珍妮送点儿什么,珍妮对她慷慨大方,感怀于心。她的钱都是宁致远给的,所以特地去买礼物不成体统。宁致远说珍妮现在喜欢穿旗袍,所以才订做那枚复古的翡翠胸针给她搭配衣服。想来想去,她记起珍妮在N市做了一件藕荷色香云纱旗袍,钉亮片。那她就凑个热闹,做一件复古的钩针蕾丝小衫送给珍妮。她去买一盒最好的真丝线,颜色是珍珠白,清爽淡雅。 她想给宁致远一个惊喜,因此没带回住处去做,而是窝在从前的宿舍,一边跟黄婉婉她们吃吃零食聊天,一边干手上的活儿。她不再住校,因此每次来都没忘带些水果招待大寝室的女生,免得她们说闲话。 时隔一个多月,黄婉婉和周雨婷仍然对那场生日宴会记忆犹新。 “没想到冰山那样平易近人,还亲手做鸡尾酒招待我们,跟我们聊天,没把我们当小孩。” 顾情微笑说:“越是在高处的大人物,越是平易近人。最厌烦是那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张牙舞瓜,自以为了不起。” 薄云对她们的赞美照单全收,笑而不语。想起一样东西,从手袋里掏出来分给她们三个。 周雨婷瞪大眼睛:“这是欧珊珊的签名照啊!她最近演的那个穿越清宫剧可火啦,你居然搞得到这个!” 薄云淡淡地说:“嗯,我跟冰山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偶然遇到的,她人很漂亮,也很和蔼,这是她主动送我的。” 黄婉婉爱情小说看多了,立刻脑补剧情,一惊一乍地说:“欧珊珊不会是你那冰山大人的旧情人吧。” 薄云手下钩针活儿一刻不停,嘴里波澜不惊:“应该是,八卦杂志提过,她主演的电视剧正是快客公司投资的,说冰山把她一手捧红也不为过。” 顾情忍不住问:“那你都不在乎?” 薄云笑道:“冰山大我近十岁,从小就是富家公子,我能指望他是个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的处男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那些故事我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已经是过去时。” 黄婉婉感慨不已:“小云,你真的变啦,居然这样成熟冷静。我可做不到,我要是看见我男朋友的前女友什么的,我肯定扑上去跟她掐架。” 顾情大笑:“千万别,太掉价!小云做得对,冰山从前的女人太多,她要是一个个追究起历史来,恐怕比一学期的课本垒起来还要厚呢。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珍惜眼前人。” 周末到了,麦克从周一就会期盼着能和孟琪雅见面,她有空的时候,会慷慨赏赐给他整个周末的甜美,他们窝在公寓里,无休无止地亲密。她喜欢看他做菜,玩他的食材,也用食材玩他。常常是蛋在锅里煎着,他们已经倒在地板上。她喜欢把各种东西涂抹在他身上,果酱、巧克力、蜂蜜……然后,舔他。 弄脏了!麦克每次都发出微弱的抗议,脏兮兮,黏糊糊。可是她就是能让他一秒钟兴奋起来,如未经驯化的兽,回归最原始的欲望。她肆无忌惮,因而给他带来最极致的享受。她喜欢在把他折磨到快要爆发的时候再让他满足,欲擒故纵的游戏,永远不腻。 她躺在他的蓝色大床上,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安静如猫,但性感的味道从每个毛孔喷薄而出。她的红裙子绷得很紧,锁骨窝深陷,细致黑色渔网袜裹着一双长腿,活色生香。麦克朝她爬过去,握住她的脚踝,吻她的小腿,如膜拜女王。 她翻身,从床头柜喝光的酒杯中掏出冰块,顺着他的唇、下巴、喉结往下,冰块融化,顺着胸膛,继续下滑,下滑……他战栗起来,手脚绷紧,闭上眼睛。孟琪雅总有新花样,他心甘情愿被她折磨。 无忧无虑的周六,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麦克和孟琪雅手挽手走路去附近一家意大利餐厅吃晚餐,他穿上孟琪雅最喜欢的一件天蓝色衬衫,因为她说这和他眼睛的颜色一样清透,Babyblue。他的手塞在裤兜里,捏住一个小东西,满手都是汗,今晚,是个特别的时刻。 他们和过去一样,桌上拉着手,桌下脚互相磨蹭,美食和味蕾一起跳舞,而他们的眼神在对视中彼此调情。 “来,尝尝我的小羊排!”孟琪雅切下一小块,喂到麦克嘴里。 麦克还给她一个清甜的樱桃番茄,他好爱和她在一起每分每秒。 正餐结束,孟琪雅招手叫侍者:“我的提拉米苏呢?” 侍者微笑:“马上送来。” 和饭后甜品一起到来的,还有大束红玫瑰、小提琴手。玫瑰芬芳,音乐缠绵,好奇的客人已经朝这边张望,孟琪雅脑袋里嗡地一声,不会吧!哦是的,麦克已经单膝跪地,心形提拉米苏蛋糕上装饰着两片碧绿薄荷叶,托起一枚钻戒。 孟琪雅呼吸停止,麦克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预备发表他准备了好久的求婚演说。 孟琪雅大喊:“Stop!”她猛地站起来,抓起手袋就往外冲。 麦克举着那一盏甜蜜的提拉米苏,傻了,她居然都不肯听他说一个字?孟琪雅在灯火通明的人行道上疾步狂奔,却不知要去哪里。 麦克追上来,拽住她的胳膊:“琪雅,我做错了吗?你说,我可以改。” 孟琪雅发飙:“是,蠢毙了!我最讨厌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求婚戏码,恶俗!” 麦克脸颊滚烫,仿佛被狠狠抽了两个耳光,那枚钻戒捏在手里,如同握着锋利的刀刃,切肤之痛。孟琪雅伸手拦出租车,麦克试图挽留,她甩手不理,扬长而去。 此时,宁致远和薄云正在紫云别苑的别墅享受清静的电影之夜,今晚看的是老片《罗马假日》,为暑期的欧洲之游提前做点浪漫的功课。 门铃大响,这么晚了,是谁? 麦克站在门口,脸上是受伤野兽一般的凄惶,薄云连忙让他进屋。 宁致远吃惊:“麦克,你怎么会来?” “陪我喝酒,好吗?” 宁致远看一眼薄云,她知情识趣,立刻收拾自己的私物回卧室去。宁致远从厨房拿出一瓶加拿大冰酒,麦克说:“这么甜的酒和我现在的心情不配,给我一瓶白兰地。” 没辙,他拿出冰桶和白兰地,引麦克到后面花园去。 “喝酒伤身,如果你心情不好,不如游几圈发泄一下。” 麦克一口气喝下一杯白兰地,火烧火燎,脱掉衣服就跳下水。宁致远满怀担忧地坐在岸上,看麦克像疯子一样在水里一边嚎叫一边游泳,直到精疲力竭,他像打了败仗的落水狗一样爬上岸,宁致远扔给他毛巾和袍子。 “你跟琪雅吵架?”宁致远很清楚,会让麦克如此消沉郁闷的原因,不会是工作受挫,他是个出色的CFO。 麦克擦干头发上的水,再灌下一杯白兰地。 “我今晚试图向她求婚。”麦克说。 “哦?她拒绝你?”宁致远正襟危坐,此事非同小可。 “比拒绝更残忍,她根本不听我说一个字,连戒指都不看一眼。” 麦克从裤兜里掏出戒指,宁致远对着光看,火彩十足的3克拉公主方钻,卡地亚出品,诚意满满。麦克把今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痛快,宁致远很想告诉麦克,孟琪雅理想的求婚场景应该是在一处只有二人独处的浪漫地点,蓝宝石,白玫瑰。麦克把细节都搞错了,但是宁致远选择缄默,这并不是症结所在。如果孟琪雅愿意嫁给麦克,他送什么戒指根本不重要。麦克需要的只是发泄,以及一对愿意倾听的耳朵。 麦克的肩膀垮下去,宁致远心里微微地疼。孟琪雅啊,她总是会让男人痛不欲生,她要做女王,所以她要掌握爱情的控制权,如果不是按照她心中节奏来进行,她会毫不留情地踩碎男人的心。 “麦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陪我喝酒就行。”麦克要求不多,他不会笨到请宁致远去当说客,那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两个男人沉默喝酒,麦克一直在自言自语:“说到底,是琪雅根本不需要我。她出身显赫,收入丰厚,她不需要我的钱。她风情万种,性感入骨,身边的追求者可以从紫云山脚下排队到淮海路。她完全是个独立的个体,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存在来为她增加自信。致远,可悲啊,我一直执迷不悟,以为我可以成为那个独占她的男人。” 宁致远埋头不语,是的,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却不需要你的时候,那种绝望和痛苦,他体会过。当薄云说“我不需要你”,他失魂落魄地在高速公路上幽灵一般飘,翻车的一瞬间,他几乎就想那样死去,只有死亡的寂静才能平息心脏碎裂的痛楚。 他太明白麦克的感受,因此他一言不发,只是再给他把酒杯满上,舍命相陪,做长夜之饮。 267、破碎真心 凌晨三点,宁致远钻进被窝,薄云已经做了好几个梦,宁致远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她迷迷糊糊地问:“麦克呢?” “在隔壁套房睡觉,沉得像死猪,我连拖带拽才弄上楼。” “嗯……你也睡吧,辛苦你了。” 宁致远抱着薄云,好像在海里飘荡的人抱住救生艇,薄云需要他,爱他,真好。 第二天早上,薄云为两个男人准备丰盛的早餐,煎蛋、麦片、烤吐司、培根以及夏季丰盛的水果盘。 麦克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跟昨夜那个眼睛通红的颓废男人完全不一样。宁致远和他聊些公司的事,标准美式口音,薄云在一旁默默听着,当练习英语听力。 麦克突然说:“致远,我想申请休假。” 宁致远沉吟片刻说:“好,你交接一下手上的事。要休假多久,你说了算。” “不会太长,两三周吧,我回纽约看看家人。” “正好,帮我把生日礼物捎回去,替我看望一下母亲。” “可以,交换条件是——放假之前这阵子我想住在你的别墅里,我需要游泳池,阳光和新鲜空气。” “没问题。”宁致远一口答应,他猜到麦克不想回到和孟琪雅同居的公寓,他需要冷静。 薄云心里着急,她的开衫已经钩好,但还没有合适的纽扣。自己穿的话无所谓,小摊子上淘淘就可以,但要送珍妮就必须讲究。 她趁今天宁致远陪麦克去打高尔夫,要求下山“自由活动”一下,宁致远并未限制她,只叮嘱她带好手机和钱,叫司机送她去,晚上直接回N大那边的瀚海名居。 薄云去到霞飞路,她过去在咖啡馆打工的时候留意到,那边有一家日本人开设的手工铺子,卖一些高级的布料、毛线以及纽扣等小物,东西极漂亮,价格更加漂亮。以前薄云经济窘迫,捉襟见肘,只敢看不敢买,如今兜里有充足的Money,可以大大方方去选购。 她带上钩好的开衫,寻觅许久,征询店主的建议,终于定下一种贝母纽扣,雕刻成玫瑰花,上面镶嵌一颗小小水钻。质感一流,颜色淡雅,不至于喧宾夺主。 这纽扣十五块人民币一颗,若是在过去,她绝对舍不得买,直接到“好购网”上淘国产便宜货,可如今她不能敷衍,这可是给珍妮的礼物!她见店内亦有日本进口的布面礼品盒,扎着蕾丝花团,一并买下,这下里子面子都齐全。 她借用店内的工作台,把纽扣一粒一粒缝上去,左右瞧瞧,十分满意。店主趁热打铁,推荐她们夏季新款的高级棉线,薄云一摸便觉得柔滑细软,爱不释手,虽然贵得离谱,还是买下,预备给宁致远织一件宽松的针织衫,夏秋之交的时候就可以穿。 她拎上战利品出店门,正打算打电话请司机来接,看见斜对面的咖啡座那里,一位黑衫黑裤的女子,一只名贵鳄鱼皮包搁在脚边,好似孟琪雅!她戴着大墨镜,只露出血红一张嘴唇,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手里一根烟在燃烧,并没有抽,烟灰烧了好长一截,颤巍巍的,随时会断。 要不要打招呼呢?还是去吧,若是孟琪雅已经看见她,她却溜走,肯定又是个话柄。如此一想,薄云穿过马路细看,确认真的是孟琪雅,轻声问候:“琪雅姐,你好。” 孟琪雅好似从睡梦中被唤醒,吃了一惊,烟灰委顿落地。 “哦,是你啊。”孟琪雅神情冷漠,并不摘下墨镜,做个手势,让薄云坐下。 薄云坐在她对面,侍者马上过来招呼,她略翻一下单子,点一杯冰咖啡。 孟琪雅笑:“致远居然放你一个人出门,真是稀奇,你们如今好似连体婴,我以为他分分钟看着你。” 薄云微笑,她猜到宁致远肯定也让保镖待在暗处缀着,他那个控制狂,怎么会让她真的“自由行动”。 冰咖啡送上来,薄云一口气喝下小半杯。 孟琪雅问:“你来霞飞路做什么?” 薄云把钩针开衫展示给孟琪雅看:“这是我给珍妮阿姨做的生日礼物,特地到对面那家手工店配纽扣,你觉得如何?” “不错,你品味大有长进,贝母和珍珠白的底色相得益彰,若是太醒目的扣子就会影响首饰的搭配,这样素淡的样子好。” “谢谢夸奖,有你的肯定,我心里就踏实啦。其实我不知这份礼物是否得体,只是想着亲手做件衣服,聊表心意。” 孟琪雅重新点燃一支烟:“你很聪明,珍妮阿姨出身巨富之家,钱买得到的她都不会稀罕。不如你一针一线做的小礼物,她反而欢喜,我没想到你的手工很不赖,也许有空请你替我钩一条复古的大披肩,秋天的时候用。” 薄云谦虚地说:“我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哪像你,会鉴定古董,会画油画,还会说法语,特别阳春白雪。我不过会烧饭,会做针线编织,一点市井小民过日子的本领而已,上不得台面。” 孟琪雅但笑不语,薄云会烧饭会做衣服,是个贤妻良母的胚子,对宁致远而言就是最稀罕的事,真是一物降一物。 薄云把开衫仔细叠起来,重新在礼盒里面放好。她并不知麦克和孟琪雅昨夜闹崩,无意提及:“可巧,麦克六月份休假回美国,正好托他带回去。” 孟琪雅手里的烟抖了抖,假装镇定地问:“哦?你怎么知道?” “昨晚他到紫云别苑来,跟致远喝酒到凌晨。今天早上他们谈了一会儿工作,麦克便提出要休假,可能他太累,需要调整一下。” 孟琪雅不吭声,她的眼神掩藏在墨镜后面,高深莫测。她发了一会儿呆,看薄云已经喝完咖啡,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她挥挥手:“你回去吧,免得致远惦记。” 薄云本来也不太想和孟琪雅单独相处太久,顺水推舟告辞。 孟琪雅犹豫许久,还是打电话给麦克。他没有接听,她怅然若失,关上手机。是她做错了吗?她不知道昨夜是发什么疯,潜意识中她抗拒婚姻,尽管麦克那样热情而体贴,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她明白自己的处理方式太粗暴,太伤人。麦克完全有理由不理她,并且,离得远远的。 这一夜,孟琪雅回到麦克的住处,可是麦克直到深夜也没回来,手机没有回音。她坐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反复思考。麦克确凿无疑是爱她的。可是他终究选择离开,扔下她一个,不交代去处。对麦克而言这太反常,在他们两个的关系中,他是比较黏糊的那一个,一向来去如风的,是孟琪雅。 她倒在沙发上,脑浆融化,她一思考,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有关麦克的点点滴滴,回想他湛蓝的眼睛,健壮的身躯,茂盛的体毛……一切历历在目,唯独那个人消失无影踪。 孟琪雅一直等到周末,才见到麦克。他回家,看见形容憔悴、窝在沙发上的孟琪雅,并不吃惊。他径直走去卧室,拖出行李箱放在床上,开始收拾衣物。 孟琪雅走进去,从背后抱住她,她幡然醒悟,麦克是真的心碎了,可是错误已经犯下,能否补救。 “不要走,麦克,我……很爱你。”孟琪雅的眼泪涌出,在麦克的白衬衫上迅速晕开一团。相处这么久,这是麦克第一次听见孟琪雅说出“爱”这个字,可是,来得太迟。求婚之夜的伤痛再度袭来,他只觉心脏被攥紧,无法呼吸。 “哦,麦克,麦克,我真的爱你。”孟琪雅把他掰过来,看见他泪流满面,她慌张地吻上去,把苦涩的泪珠一颗颗都吸干。相拥而泣,良久,麦克轻声说:“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回纽约。” “一定要走吗?” 麦克点头:“我需要冷静,一个人好好想想,我留在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致远的公司并不是非我不可,即使我不来,照样可以给他推荐一个和我资质相当的CFO接手。琪雅,如果你不需要我,我有必要在中国待着吗?” 孟琪雅无言以对,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剪不断理还乱。她只是紧紧抱着麦克,听见他心跳如战鼓,撞击她的耳膜。 她突然发狂,把麦克叠放在行李箱里面的衣服抓出来,扔回衣柜:“我不许你走!” 麦克并未阻止,任由她哭泣着做这一切,衣服裤子散落一地。等她发泄够了,他才去拥抱她,把她放在床上,拍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 “我只是休假而已……琪雅。” “骗人,我有种预感,你走了就不会回来。” 麦克抬手遮住眼睛:“我很累,琪雅,我需要休息。你是个太难捉摸的情人,我一直绞尽脑汁去迎合你,讨好你,我不知道到底做错什么,抑或还不够努力?” “不是的,麦克……问题在我这里。我确实是爱你的。” “可是,你的爱不足以让你嫁给我?对不对?远远不够……” 麦克捂住脸,极力阻止自己哭泣,终于还是走向可悲的命运,一段关系中,爱得比较多的那一个,注定伤得更深。 孟琪雅哭起来,翻身抱住麦克:“哦,麦克,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反复无常,自私自利,可是我真的爱你,爱你!” 她开始脱彼此的衣服,麦克感到绝望,他无法拒绝,他和她每一次结合,都预告着下一次的渴望,从无例外。她抱住他的头颅热吻,简直是在啃。他温和地躺着,任她予取予求。她贪婪而急迫地抚摸他的脸,他的胸膛,他的四肢,吻他每一个敏感的地方,双手往下抚摸,到达致命的地方。 麦克感到一阵酥麻从尾椎骨开始蔓延,他拱起身子,喘息着呼唤孟琪雅的名字,他无法拒绝她!有如饥渴的旅人无法拒绝甘泉。 268、离愁别绪 孟琪雅在阳光中醒来,屋里悄无声息,她探手去摸,大床空空如也,麦克不在。她坐起来,看见他的行李箱已经不见。她知道,麦克真的走了。缠绵悱恻的结合仍然阻止不了他离开的决心,她好怕,如果他真的永远不再回来,留下她一个,怎么办?她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孤独是一头能吞噬人心的兽,湿哒哒的爪子冷不丁地搭上她的肩膀,她脊背上全是冷汗。 麦克回到美国没几日,宁致远就接到母亲的电话。 “妈妈,生日快乐!” “明天呢!”珍妮笑。 “哦妈妈,我迫不及待。”宁致远对付母亲自有一套,只要说些温言软语,就天下太平。 母子二人闲聊几句,珍妮叮嘱宁致远务必要谢谢薄云送的生日礼物,她非常喜欢。 宁致远很得意:“妈妈,我真高兴,薄云是个好女孩,对不对?” “是啊是啊,我就夸了一句,瞧你都快飘到天花板。薄云在忙什么?不在家吗?” “她在学校上课,马上就是期末考试,她很用功。” “你不是说要让她到纽约来读书?” “对,申请书已经递交上去,她成绩一直很好,应该没有问题。” “不可能有问题,名额是你弄来的,你可是难得动用家里的人际关系,花大把金钱和精力,N大那边肯定心知肚明,怎么可能不给她名额呢?” 宁致远笑说:“妈妈,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她若是觉得自己不是凭真本事得到这个机会,会坐立难安的。所以……还是公平竞争吧。若是不成,再做打算。” 结束电话,宁致远亲自开车去N大接薄云,今天是周五,他们回别墅去住。 薄云像只白鸽子一样,穿着蕾丝裙子,拎着手袋,飞进宁致远的车里。他勾住薄云的脖子,快速在脸上亲一口,薄云推开他:“又开兰博基尼来?还不快走,给人看见又是闲言碎语。” 车子驶出城区,宁致远摸摸薄云的脸颊:“你好像很高兴。” “咦?你看出来啦?” “你这张脸就藏不住一点儿心事,圆眼睛都笑成月牙。” 薄云本想憋回家里才说,一下子被戳穿,只好说:“我刚才接到学院的通知,我的交流生申请通过啦!” 宁致远并未流露出特别的欣喜,这在他意料之中,薄云的成绩一直在前三甲,托福分数考得也不错,不给她都说不过去。这三个交流生名额就是他为了薄云而弄来的,若是商学院不通过薄云的申请,岂不是过河拆桥? 薄云拽着他的胳膊:“怎么?你不为我高兴吗?” “当然高兴,所以今晚带你吃顿好的,就在山上的一家会所。” 宁致远做主,找个能欣赏景色的清静小包厢,点了几样清淡滋补菜式,薄云很开心,对饭菜没什么太大兴趣,整晚都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考虑要去美国的种种事务,宁致远四两拨千斤:“一切我都会为你安排好,你只要好好把这学期的考试应付过去就行。” 薄云抓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揉一揉:“有你真好,我坐享其成。” 宁致远微笑,揉揉她的头发,打开手机,把珍妮发来的照片给薄云看:“去了纽约,你可以经常到我家去玩,你看,妈妈很喜欢你手作的衣服,说很复古,很舒服,她已经穿上了。” 珍妮倚靠在窗边,笑意盈盈,在旗袍外面罩上薄云亲手钩的开衫,戴上宁致远送的翡翠胸针,眉目如画,气质高雅,俨然是民国的一位电影明星。 “珍妮阿姨真美,好像从前的大家闺秀……”薄云由衷赞叹。 “以后你当面多夸她,她一高兴,珠宝箱里的首饰随便你选,珍珠钻石彩宝,应有尽有。” 薄云抿嘴笑:“也是你这样的人家,才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魄力,你家的东西每一件都价值不菲,珍妮阿姨敢给,我都不敢拿。” “有什么不敢的,爸妈就我一个儿子,我就你一个女朋友,好东西不给你给谁?” 二人说说笑笑,这顿饭一直吃到天全黑,才回家去。 六月,毕业季节,校园里处处弥漫着离愁别绪。顾情恨不得日日夜夜跟文浩然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 文浩然安慰顾情,他8月1日开始正式上班,还有一个多月的暑假时间可以陪她。顾情却担忧文浩然工作以后就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再也没空陪她吃冰淇淋,听她说没头没尾没营养的废话。 “不会啦,我会经常回N大来看你。另外……” “另外什么?”顾情问。 文浩然有些害羞,声音比蚊子还低:“我申请了快客公司的新员工单身公寓,一个人住……” 顾情马上会意,胳膊勾住文浩然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说:“那我可以去找你吗?” “应该可以吧,下班以后。那地方就在公司后院,两栋独立的小楼。” 顾情咯咯笑:“宁致远看着冷酷无情,还挺懂人情世故,大开方便之门。” “几百块白菜价的租金,人人都想租,不过最多只能住两年啦。快客公司的人说,如果两年内还不能升职加薪的员工,就要被劝退解聘。所以这个房子等于是过渡时期的福利,鼓励你日以继夜为公司卖命。资本家都是唯利是图的,你别以为宁致远是慈善家。” 顾情耸耸肩:“短短几年时间,宁致远能把一个公司从零做到市值近两百亿,他若心不狠,怎么可能?我相信你能在这片狼群中生存下来。” “然后,我也变成狼?到时候你还喜欢我吗?” 顾情捏着文浩然的耳朵:“你在职场上是狼,不过在我跟前,要一直做小绵羊哦,听我差遣。” 文浩然笑,大小姐的脾气,是一辈子都不会改的啊。 薄云申请交流生成功,心情大好,在学校里面最好的外招餐厅攒一个饭局,请顾情她们三个女生,以及学生会几个来往密切的人一起吃饭,文浩然当然也到场。 赵楠一股脑钻在四级考试、期末复习和打篮球这些事里面,到场才听说薄云下学期就要去美国当交流生,他只觉五雷轰顶,傻傻地看着大家和薄云拥抱,恭喜她展翅高飞,得偿所愿。 顾情笑咪咪地说:“你马上要去美国啦,能跟冰山大人朝夕相处,没有狗仔骚扰,他很开心吧?” 薄云抿嘴笑:“我在纽约读书,他还是要顾着快客公司,肯定常待在N市,哪有你说得那样。” 大家都跟着起哄,说宁致远为了薄云,肯定以后常待在美国,遥控国内的生意就行,过着神仙眷侣般的小日子。 赵楠一言不发,埋头喝啤酒,薄云瞟他几眼,看出他不开心,可是席上人多,她不好说什么。 赵楠注视薄云和身边的人交谈,看她的眼,看她的眉,看她樱桃般的唇。娇嫩的唇瓣轻启,露出莹白齐整的贝齿。他只觉耳鸣,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身上火烧火燎,只有薄云的每个呼吸每个微笑在无限放大,比星光还高远,比夜空还辽阔,充斥他整个脑海。她那迷人的大眼睛如星子清亮,偶尔朝他投来温和的一眼,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无从说起,她的微笑真迷人,好像在说:“我懂,我都明白。” 散席之后,薄云主动朝赵楠走去:“你能陪我走到校门口吗?” 赵楠点点头,薄云穿一条洁白的衬衫裙,料子是镂空刺绣,一朵一朵的玫瑰花层层叠叠,裙摆散开到膝盖,宽松舒适,只有腰带勒出细细杨柳腰,泄露她好身材的一丝隐秘。 “谢谢你送的篮球鞋,还有你陪我练了那么多次三步上篮,我考了满分。”薄云找了个轻松的话题。 “那就好,你很聪明,一学就会。” “可是我还是不会打篮球啊,只是应付考试而已。” 赵楠说:“已经很好了,我连应付考试都不会。不知道这次四级能不能过。” 薄云拍拍他的肩膀说:“应该没问题的,这次考六级我就觉得挺简单,今年整体的试卷难度都不高。” 赵楠笑说:“你托福都考过的人,四六级当然是小菜一碟。我不能跟你比。” 薄云仰头对赵楠说:“你别妄自菲薄,刚上大学那会儿,我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菜鸟,根本没想到两年之后我会变成现在这样,拿奖学金,做学生干部,有一帮常来常往的朋友,甚至,在学校里还有那么一点小名气。很多事情,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没有去尝试。你若是以打篮球的那股劲儿学习,你也是个学霸。” “长得好看的才叫学霸,长得一般的顶多算成绩好。” 薄云爽朗地大笑起来,二人眼见就要走到校门口,不约而同地在路灯下止步,坐在旧旧的长椅上,上面还扔着几个空的可乐罐子。临近毕业,大四的学生成群结队,高声谈笑,在校园路上拥抱搀扶着走过,有人抱住梧桐树,喝多了,想吐。这种情景,让赵楠和薄云平生一点淡淡的离愁。 269、千叮万嘱 “薄云,你会想起我吗?” “当然,我放假还会回来啊,我们还是可以见面。” “真的吗?” “真的。” 赵楠沉默,薄云就坐在他身边,也许他可以做些什么,在离别之情下,哪怕过分一点,她也不会生气吧。他喜欢过几个女孩子,从青春期开始,或明恋或暗恋,可是他还没有真正谈过恋爱。对女孩子胸前微妙的隆起、对裙摆下面的内容怀着朦胧的好奇心。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敢前进一步。他只是怀着一点幻想,在脑子里勾勒男人女人在一起的风景。 薄云离他很近,近得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是香水,是从她皮肤和发丝上传来的馨甜。比雾还要迷离,比夜还要神秘,他有些感伤,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宁致远把薄云弄去美国,一定会把她永远留在那里,时差12小时,日夜颠倒,连说句话都不能同步。 薄云把背包取下,掏出里面的几本书:“这是我备考六级还有托福的几本书,也许你用得上,送给你。” 赵楠接过,翻开几页,页眉页脚还有薄云隽秀的字迹。 他鼻子一酸:“我能抱抱你吗?” 薄云没有拒绝,他们就像朋友那样拥抱一下,三秒钟。赵楠没有哭,甚至没有贴紧,但是用尽全力深呼吸,最后一次把她的味道铭刻在心里。 目送薄云消失在校门口,他感到脸上湿湿的,全是泪。他曾以为快乐的日子还很长很长,一起上课一起打球一起吃饭。可是最好的时光啊,毫不留情地戛然而止。 六月份,因为部分申请奖学金的大四学生即将离校,快客公司组织项目验收审核,文浩然这一组得了优等评级,顾情十分得意,这是她在两年的大学生涯中收获的最大成就。但是对文浩然而言,最开心的是,他在毕业前夕收到他和顾情在李庄旅行时买的“寄给未来”的明信片,顾情用有些稚气的字体写了一句:“等你来娶我。” 文浩然感动不已,拥抱顾情,轻声说:“我的回应在另一张明信片上,请你耐心等待。” 顾情微笑不语,其实,她已经猜到答案。 李慧琼主动邀请文浩然到家里吃饭,当庆祝他毕业和即将踏上工作岗位。顾振国也在家,文浩然陪他小酌两杯。 “你们拿到的奖学金一共六万,怎么结算的?”李慧琼问。 文浩然回答:“项目实际花费两万左右,余下四万,我们组员一共四个人,平分。” 李慧琼笑道:“我怎么听说你是组长,干活儿最多,而答辩都是顾情出马,钱平分的话,岂不是对你们两个不公平?” 顾情抿嘴笑,母亲是个精明能干的人,钱财的事她算得可清楚啦。 文浩然解释说:“不能这样计较,另外两位组员虽然没怎么出面,但也是幕后功臣,承担了很多任务。一定要计算谁干得多谁干得少,就太伤感情。毕竟同学一场,第一是友谊,其次才是利益。我们搞IT的这个圈子说大不大,顶尖精英彼此都熟识,以后说不定在职场上还会互相打交道呢,留点好印象,将来好相见。” 顾振国点头赞许:“小伙子做得地道,你这么年轻,已经懂得与人为善、吃亏是福的道理,前途无量!” 顾情忙报喜,锦上添花:“快客公司的人精明着呢,私下悄悄奖励了浩然两万,说我们的项目有商业价值,他们已经把专利申请权买过去。” “才两万就卖?太便宜了吧?”李慧琼还是觉得文浩然吃亏。 文浩然笑说:“计算机软件的专利申请很不容易,费用也很高,IT技术日新月异,如果我自己不去申请,很快就过时,公司愿意花钱买是两全其美。其实我花的力气并不多,两万的价码不亏。专利虽然送给快客公司,我还是有署名权,若是这个项目能成功商业化,我得名,公司得利,有名气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活儿给我干,八万的年薪只是保底,若我能参与好项目,奖金才是挣钱的大头,我看中的是长远利益。” 李慧琼见文浩然憨厚,本来怕他傻乎乎的,谁知他对这些大事想得十分透彻,心下暗赞,这是个内秀的孩子,比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草包强上百倍。 饭后,文浩然说还要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的彩排,匆匆告辞。顾情跟父母说,他们打算用这笔意外得来的两万块,去云南和四川玩一趟,算是文浩然的毕业旅行。 李慧琼马上说:“就你们两个?” “嗯。” “薄云跟她男朋友不去吗?你们关系那么好?” 顾情笑道:“妈!顾情男朋友可是宁致远!你可是跟钱打交道的人,宁致远身价多少个零你还不清楚?他那么有钱有名,会跟我们走山路住民宿吗?人家已经安排了环游欧洲!何况就算他肯,我还不肯呢,他太扎眼,走到哪儿狗仔就会根到哪儿,根本玩不好。” 顾振国皱眉:“女儿,你们两个单独去旅行,不太恰当吧。”当父亲的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他冲妻子使个眼色。 李慧琼会意,咳嗽一声:“孤男寡女的,我跟你爸不放心,最好还是约几个人一起去。” 顾情大大方方地在母亲身边坐下:“妈,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跟浩然谈恋爱也有好一阵子,每周五天我都在学校,每天24小时,我们真想做那事儿早就做啦,用得到等到外出旅行?” 女儿如此直白,倒是父母显得局促不安,顾振国站起来踱步:“浩然这孩子我看着确实可靠,只是你年龄还小……须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跟他未必就长长久久在一起,以后的事难说,你要自尊自爱。” 顾情仰头,坦荡荡地对父亲说:“爸爸,从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谈恋爱而已,过一天算一天,可是你出事那阵子,我才看透何谓人情冷暖。从前巴结我的那些朋友,一个个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出身低微的文浩然和薄云,掏心掏肺地对我好,陪在我身边,不计回报地帮忙。人说患难见真情,难道爸爸妈妈不同意吗?我若是跟个官二代富二代谈恋爱,我们家一出事,人家肯定把我一脚踢开,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是浩然不一样。他从前敢为我跟坏人拼命,以后若是我有个闪失,我确信,第一个冲出来保护我的还是他。” 李慧琼和顾振国都陷入沉默,女儿说的没有一句不在理,他们倒像是不近人情了。过了半晌,李慧琼才长叹一声,把女儿拉到卧室,忧心忡忡地说:“你们少男少女,干柴烈火,爸妈担心是正常的,你要保护好自己,你懂吗?” 母亲把话挑明,顾情脸上有些泛红,压低声音说:“不会的,文浩然比我还纯情,我们不会越轨的,他说啦,要结婚以后才可以,得对我负责。再说啦,你女儿我会吃闷亏吗?不需要我防着他,是他要防着我。” 李慧琼哭笑不得,良久,还是补一句:“你们可千万别……” “我知道啦,妈,不能偷尝禁果!你要不要给我穿条贞操裤?或者把浩然阉了?” 李慧琼一把捏住女儿的脸,狠狠掐了一下:“你这张嘴啊!都是给我惯坏了!” 薄云最后一次去文家吃饭,有那么点游子远行、告别慈母的意味。文淑芬搂着薄云,又高兴又难过,把她揉来揉去,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的千言万语。 “阿姨别担心,我都二十岁的人啦,在外面会照顾好自己的。”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有什么事要跟我们商量,知道吗?” 文浩然在一旁劝他母亲:“妈,宁致远是美国人,宁家在纽约是名门望族,哪里会委屈薄云呢?你真是瞎操心。” 文斌不怎么说话,吃完饭,这才拿出一个小小礼盒塞给薄云。 “文叔叔,这是什么?” “我跟你阿姨的一点心意。” 她打开看,是一个千足金的长命锁,还配黄金链子,喜庆的传统款式,个头虽小,还挺沉,文浩然扶额哀叹:“爸妈,你们起先说要给钱我就拦着,小云现在真心不缺钱,结果你们就搞这么个玩意儿?金灿灿的,她能戴吗?太俗气!” 文淑芬正色道:“管它俗不俗,钞票会通胀,黄金永远不会贬值。谁知道那个宁致远会不会对小云死心塌地?万一有个什么变故,小云,你就把这块金子卖了,买张机票飞回来,我们照顾你!他有再多的钱,那是他的!这是你的,不一样!何况网店生意好极了,我们开心,花得起!” 薄云心中感激,立刻把那长命锁挂在脖子上,让文浩然看:“漂亮吗?可以配深色衣服穿。” 文浩然本想说太像乡村非主流和土豪大款,可是当着父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批评。只好硬着头皮夸几句。 学期终于结束,薄云回到紫云别苑,忙着收拾行李,大部分东西都直接寄往纽约。薄云不愿住在宁致远家的豪宅里面,她的意思到了纽约还是住学生宿舍,便于适应校园生活,而且同去当交流生的还有两个商学院的学生,一起作伴不觉得无聊。宁致远没有反对,但也不可能真让她住宿舍,她能吃苦,他可吃不了禁欲的苦,反正家里不动产多,到时候问问父亲,给薄云找个离学校近便的公寓住。 他们去欧洲旅行,只带两三个空荡荡的行李箱,宁致远说:“不要带太多东西,旅行结束就满当当的,你喜欢什么,就在外面买,带最基本的东西就可以。” 薄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最重要的一样东西留在别墅。宁致远看见那个旧旧的牛皮纸袋,问:“这就是你母亲的遗物吧?” “嗯,我怕寄丢了,里面是我母亲写给孟叔叔的信还有老照片。” “你给我,我锁在保险箱里面。” 宁致远打开书房的保险箱,把薄云的命根子收好,看见那个黑色盒子,拿出来说:“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跟我有关吗?”薄云猜到了。 宁致远打开给她看,薄云看见自己丢失的高中时期的公交卡、第一次写给宁致远的纸条,第一次送他的礼物,眼泪喷薄而出。 宁致远一样样拿出来:“没有这张公交卡,我不会那么快就找到你。这张纸条,让我非常感动,从我抽屉里拿过钱的女人不少,你是第一个留言说谢谢的。这把写得很拙劣的扇子,是我平生收过最特别的礼物,虽然我不好意思挂出来展示,但是,我一直记得……” 薄云抱住宁致远,他是真的爱她,收藏有关她的点点滴滴。 270、大秀恩爱 临走之前,薄云还有一事牵挂,她看看专心整理文件的宁致远,欲言又止。他后脑勺好似长了眼睛,说:“要不要去拜祭一下你母亲,我仿佛记得今天是她去世的日子。” “没想到你会放在心上。” “你那天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们买了一大束鲜花前往公墓,在薄枫的坟前,宁致远默默看着薄云烧纸钱,夏日奥热,花岗岩铺设的地面烤得滚烫,薄云白皙的皮肤没一会儿就晒得发红,他只得站在她身后,挡住阳光,为她提供一片小小的阴影。 薄云跪在墓前低声说:“妈妈,我要去美国念书了,你会为我高兴吧?我想一直念完硕士,以后闯荡华尔街,穿西装和高跟鞋,像男人一样在职场叱咤风云,好不好?” 宁致远微笑,摸摸她的头发。他的小女孩,对未来有许多美好的憧憬,他会帮助她一一实现的。拜祭结束,宁致远带薄云去老宅陪宁毅信喝茶,薄云此去不知何时再返回N市,告别是必要的。 宁毅信听说薄云要去纽约大学商学院当交流生,很是高兴。 “还是读商科吗?纽约大学商学院很不错。” “是的。”薄云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回答。 “很好,你很上进。” “天资有限,只好将勤补拙。”薄云很谦虚。 宁毅信对佣人使个眼色,佣人转身进书房,片刻拿一个信封出来。 宁毅信接过信封,递给薄云:“一点小小意思,当做叔叔赞助你买课本吧。” 薄云马上知道是钱,推脱不肯要,宁致远揉揉她的肩膀,示意她收下。 正聊着,有人按铃。佣人去开门,人未见,声先至。孟琪雅笑道:“哎哟,到淮海路来,居然不上我家去,致远,你是跟我生分了吗?” 薄云回头看见千金大小姐大驾光临,忙起身,微微鞠躬问好。孟琪雅鞋子也不脱,走近几步,站在玄关处。身穿一件白色单肩大荷叶边上衣,黑色丝质长裤,细腰带和鞋子都是大红色,血一般醒目,细细绑带,脚趾甲也涂着红蔻丹,腋下夹一个金色软皮信封式手袋,手腕上是华丽手表和豹纹宽手镯,不知是刚从外面回来,还是马上要出门。 宁毅信笑道:“致远刚才还说略坐一坐就去隔壁看你呢。” 孟琪雅微笑说:“不巧,家里空荡荡的,爸妈嫌天气太热,飞去瑞士度假避暑。” 薄云有点傻乎乎地问:“瑞士现在很凉快吗?也是夏天啊!” “瑞士再热不过二十几度,不比N市这个大蒸笼好多了吗?雪山脚下,舒服着呢,我在苏黎世的公寓一直留着,每年他们会去小住一阵子。”孟琪雅嘴角一丝隐约的讥讽,薄云这种井底之蛙,连欧洲都没去过,懂什么旅行的乐趣。 苏青不在,女佣放假,孟琪雅懒得在家待客,请宁致远和薄云一起去附近咖啡馆坐一坐。宁致远在场,孟琪雅对薄云不得不客气一些,招呼她:“你想吃什么甜品?这家的巧克力慕斯做得很不错。” 薄云正在翻餐牌,顺水推舟:“那就点一份巧克力慕斯吧。” 蛋糕送上来,孟琪雅面前是起司蛋糕,宁致远是车厘子蛋糕,她有些眼馋,宁致远用小银勺挖一口,让她尝。 “我的比较好吃?” 薄云点点头,宁致远就很大方地跟她换。孟琪雅看在眼里,酸在心里。若是麦克在,她就有挡箭牌,不,就不至于眼看着别人秀恩爱,麦克肯定伺候得她舒舒坦坦。她很想抽烟解闷,奈何坐在室内,外面38°的天气,谁乐意在露天当烤肉。 三人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孟琪雅百无聊赖,起身走去咖啡馆门口,就着开了半扇的门抽一支烟。薄云看她高挑纤瘦的背影,觉得孟琪雅真是风情万种,魅惑的姿态,随便一站就是一幅时尚杂志封面大片。 只见孟琪雅夹着香烟的手上戴着华丽的彩色宝石钻戒,一朵一朵小花攒在一起,夺人眼球。红色高跟鞋的鞋跟锋利如冰锥,那样细,怎么穿得稳? 孟琪雅抽完一支烟,走回来,看薄云傻傻地盯着她的鞋,翘起腿,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扫一眼薄云,她还是穿着平底便鞋,今天是一双浅灰色羊皮鞋,略有些尖头,鞋头上一枚缎带大蝴蝶结,显得脚又瘦又小,可做掌上舞一般。孟琪雅有心要调侃薄云几句,便说:“你现在会自己挑衣服鞋子了吗?还是仍然靠格蕾丝给你置办行头?” 薄云如实回答:“迄今为止一直是格蕾丝帮我置装,但到纽约之后打算自己打理。” “你应该学着化妆打扮,别整天素着一张脸,穿双平底鞋到处走,你不会永远是二十岁。青春速朽,现在还可以当自己是小女孩,随便穿什么都是貌美如花。到了三十岁,你再穿这种棉布背心裙和平底鞋出街,那就是邋遢。” 宁致远但笑不语,只是摸摸薄云的脸颊,他就喜欢薄云这个样子,清爽干净,涂脂抹粉的女人他已经腻味了。 薄云说:“琪雅姐,你这种又细又高的鞋子,我真心驾驭不了,看着都觉得疼。” “你要是舍得花五位数买一双好鞋,就知道不会疼。” 薄云咋舌,上万的鞋子?她可不舍得买,虽然她知道格蕾丝给她买的一些鞋子绝对不便宜,但没看见账单,就假装糊涂。 “女人一定要穿高跟鞋吗?” 孟琪雅笑出声来:“薄云,你知道吗?长期穿高跟鞋,对身体也是一种折磨,足趾会变形,会长茧,但女人还是欲罢不能。一来,穿高跟鞋的女人,走路的姿态分外妖娆,男人看见无不心动。二来……” 孟琪雅压低声音,凑在薄云耳边说:“二来,穿高跟鞋的时候,你会感觉到骨盆的肌肉绷紧,和经历X高/潮时候的感觉类似,每走一步都好像在做/爱。所以,高跟鞋娱人娱己,当然要穿。” 孟琪雅是大女人,口无遮拦,薄云脸羞得通红。宁致远搂过薄云,吻吻她的头发:“小傻瓜,琪雅逗你玩的,你喜欢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不必墨守成规。” “致远,你真是把薄云当一只猫在宠,每天要喂她吃饭,替她洗澡剪指甲吗?” 宁致远笑道:“琪雅,麦克不在,你的脾气又变坏了,嘴里不饶人。我应该叫他早点回来。” 戳中痛处,孟琪雅咬唇噤声,端起咖啡猛喝一口。 薄云起身去洗手间,宁致远这才低声说:“别跟麦克怄气,你就不能姿态放得低一点?说几句软话?” “我还要怎么放低?我已经尝试挽回……” “也许是你的诚意还不够。男人同样会受伤,虽然我们看起来更强悍,其实是蜗牛,硬壳里面包裹的是一颗特别柔软的心。” 孟琪雅反唇相讥:“三十岁的大男人,如果要我哄小孩一样哄他,那就免了,我又不是幼儿园阿姨。爱回不回,再也不见最好!” “琪雅……”宁致远不知该怎么劝这一对冷战的情侣,一个是他的天敌,一个是他的死党,他骂谁都不行,里外不是人。他只好避重就轻:“夏日这样美好,你一个人过,岂不是太孤单?” 孟琪雅媚眼如丝:“我若不想一个人过夜,勾勾手指,自然有大把帅哥排满淮海路,你不用替我担忧。” 宁致远闻言更加担忧,年纪逼近三十大关的孟琪雅,还要游戏人间到几时呢? 孟琪雅见薄云走回来,伸个懒腰,娇声说:“好啦,不跟你打哈哈,说正经的,过几天我也去瑞士,要待一阵子。” “去度假?正好跟孟叔叔他们在一起打发这个悠长的夏天。” “不,我是去工作。苏黎世有家新开的拍卖行,想做一场东亚瓷器的专场,请我去当总监。” “哦,那很棒,祝你旗开得胜!有好货记得通知我,我带薄云一起去给你捧场。” 咖啡已经喝完,孟琪雅无所事事,要继续窝在这里打发时间,宁致远带薄云告辞,他更享受二人世界。孟琪雅懒洋洋地挥挥手当做告别,真厌烦二人在她面前秀幸福,眼不见为净。 宁致远今日心情不错,慢悠悠带薄云逛完半条淮海路的店铺,吃过晚餐,才开车回家。他一点也不怕被狗仔拍到,一回两回还会感到烦扰,次数多了,就像家常便饭。他知道,新闻效应是逐渐衰减的,除非他有新女伴,否则媒体迟早会对薄云失去兴趣,到那时她就清静了。 “你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刻。”薄云很享受今天手挽手逛街的感觉。 “是吗?你觉得我神经绷得太紧?” “至少在N市,我很少看见你放松,在别墅过周末的时候,我常常看见你眉心深深一个川字,有解不开的烦心事。” “没办法,钱越挣越多,空闲就越来越少,我很想慢下来,可是事业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无法减速,身后千百双眼睛指望着我掌舵领航。” “能让麦克替你多分担一些吗?” “他已经做了很多事,下一步我可能要把李昊提拔起来,如果你的浩然哥哥争气,过几年,他也可以往高层走。” “不可能吧,他还那么年轻?” “快客公司的员工平均年龄才31,想找个老人家都没有,我喜欢年轻人身上的冲劲,年轻无所谓,我要的是本事。英雄不论出身,人人有机会。”宁致远说。 二人一路聊天,车子开回别墅,已是夜幕降临,美好的夜晚,月朗星稀,宁致远体内的野兽要苏醒啦。 271、花花公子 洗了澡,薄云窝在卧室的沙发上,想起一事,用手机翻出旧照。宁致远沐浴之后走出来,用大毛巾擦干头发。 “在看什么?” 薄云把手机屏幕给他看,原来是很久之前,他在法国海滩上度假,和两位外国辣妹亲热拥抱嬉戏的场景。他皱眉,抢过来,关闭页面。 “翻旧账?” 薄云撅起嘴:“我不能耿耿于怀吗?我既不会说法语,又没有火辣的身材,想想看,跟你去法国度假有什么意思呢?你不如一个人去吧,还是找几个美妞陪伴你左右,我就乖乖待在紫云别苑啃课本……” 她还想继续说,宁致远的大手捂住她的嘴,威胁道:“你敢!我去哪儿你必须去哪儿!” 薄云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居然有泪水溢出,无辜又可怜,梨花带雨的样子,击中宁致远的心,要命,她真是他的克星!从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居然成了怜香惜玉的大情圣。他松开手,双手捧住细致的小脸,叹息说:“别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说,好吗?我过去那些风流债,如今都还在你身上。我为你守身如玉,连逢场作戏的事都敬而远之,你还要我怎样?” 薄云见宁致远被逼得就差赌咒发誓,莞尔一笑,她的笑颜灵动而甜美,如满月那般灿烂耀眼。 宁致远松了一口气,知道薄云不是真的在乎,紧绷的肩膀这才松弛下来,和她额角抵着额角,鼻尖抵着鼻尖,露出迷人的笑容。薄云呆了,宁致远的俊颜摄人心魄,每次他难得露出笑容,她就会失魂落魄。他的手抚摸她细腻的肌肤,在耳垂那边流连,深邃的黑眸因为笑意而柔和成弯月,温情脉脉。 “我心里只有你,你明白的。”他低声说,嗓音饱含宠溺,他靠的很近,沐浴后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充满男性魅惑,薄云能感觉到血涌上头,脸上滚烫。她融化了。 “吻我。”他命令。 她像个洋娃娃一样乖巧,脸颊霞飞,唇凑上去,柔软而温暖,四唇相触,一发不可收拾。辗转深吻,急促喘息,翻滚之中,情势倒转。她从迷醉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宁致远身上,他的坚硬抵着她,蓄势待发。 她着急要滑下来,他的胳膊抱得牢牢的,干脆站起来,把她举高,她立刻悬空,双腿死命缠住他的腰,生怕掉下来。 “放我下来。” “不放,你伸手试试看能不能摸到天花板。”宁致远使坏,转了几圈,薄云吓得死命抱住他的头,闭上眼睛。她恐高好不好! 宁致远在微微窒息的暖意中陶醉。薄云发现自己被大占便宜,捶打他的宽厚结实的肩膀。宁致远笑,就这点小力气? “很好,按摩手艺不错,再用力一点,捏两把!” 薄云气急,骂他:“你真是厚脸皮!” 一室旖旎,风光无限。 睡前,宁致远咬她的耳朵:“以后不要轻易招惹我,我的把戏还多呢。” 薄云埋头缩到被子里,带着哭腔说:“讨厌……” 宁致远舒舒服服地躺下,心满意足地舒一口气,女人嘴上说讨厌,其实心里是反义词,薄云会爱上他的各种把戏的。从前和莺莺燕燕的种种情事,都是排练而已,薄云才是大戏公映的唯一女主角,无可替代。 怕什么来什么,宁致远和薄云到达巴黎的第一日就被人偷拍到,但不是狗仔,而是国内来的游客。照片迅速在网络上蔓延,远在万里的顾情和文浩然正坐在前往丽江的火车上,凑在一起看照片,顾情悄声说:“你看冰山打扮得就像个电影明星,太引人注目,活该被偷拍。” 冤枉!宁致远已经穿得足够低调朴素,浅蓝色棉布衬衫,卡其布裤子。只是一支朗格铂金腕表和D&G的墨镜太引人注目,他黑发浓密,脸庞棱角分明,在人潮汹涌中鹤立鸡群,活像个名模。 薄云还是那样质朴而单纯,蓝白条纹的宽松T恤,白色短裤帆布鞋,一个斜挎小包,乖女孩的模样。他们在蒙马特高地的街头骑自行车,车子是宁致远一时心血来潮,塞了一笔丰厚小费,跟咖啡馆的侍应生借用的。薄云坐在横杆上,他们从坡上冲下去,薄云开心得尖叫连连。 这张照片在网上流传甚广,高大的宁致远护着怀里娇小可人的薄云,让人感慨只羡鸳鸯不羡仙。 文浩然指着另一张照片:“他们真是不避人,肆无忌惮。” 两人站在PierreHermé店门外,捧着一盒马卡农,迫不及待地享用无上的美味,宁致远拈起最好吃的玫瑰味,送到薄云嘴边,她就着他的手,咬一口,眼睛放光,味蕾苏醒,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啊! 顾情关注的是薄云的着装,素白无袖A字裙,一朵刺绣玫瑰花从裙摆往上,妖娆盛开,恰如她如花的年纪。 “薄云跟着冰山,衣食住行都是最一流的。这家PierreHermé在香港也有分店,我慕名去过一次,大排长队,而且贵得离谱。”顾情告诉文浩然。 他摸摸顾情的头发:“那你会不会有点感伤?如果你交往的是像冰山那种顶级的富豪帅男,你就可以坐头等舱去巴黎或者米兰度假,而不是跟我坐火车去丽江住小旅馆?” 顾情笑呵呵,捏捏文浩然的脸:“笨蛋,出来玩,最重要是跟谁在一起,而不是物质享受。我喜欢你,哪怕我俩窝在小房间里看DVD,也是其乐融融。我不会妒忌小云,人比人,气死人,眼红病要不得。小云身世那么悲惨,孤苦伶仃,老天爷是公平的,所以派一个强大的男人来宠爱她。各有各的命,人不能贪心,什么都要。” 文浩然心里甜甜的,抱顾情一下,悄声说:“对,咱不眼红。给我一点时间,等你毕业,我应该能存一点钱,到时候带你出国去玩儿。” 顾情眼珠子一转:“那我要去南极看企鹅!” 文浩然捂住脸惨叫一声:“大小姐,我带你去动物园海洋馆看好不好?你真会难为人!” 顾情笑着,偷偷地快速在他脸上亲一下,调戏文浩然,真是其乐无穷,她根本不稀罕去欧洲享受奢华假期,只要跟他在一起,听着铁轨轰隆隆的响声,就觉得快乐无比。 文浩然嘴笨,他不知道该怎么夸赞顾情。在她心目中,她才是真正难得的好女孩,高官厚禄的家庭出身,却没有骄奢傲慢的习气,看人情世故如此练达,比很多大人还要成熟。 文浩然这一对在火车上晃晃悠悠的时候,薄云和宁致远在露天咖啡座享受卡布奇诺和丰盛的冰淇淋。宁致远故意只点一杯,而且是给他自己。四五球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堆满玻璃盏,勾人口水。 “你不爱运动,少吃点甜食,否则度假结束,你腰上就会长出游泳圈。” 他大口大口舀着冰淇淋吃,薄云可怜兮兮地看着,直咽口水。宁致远还故意眯起眼睛,发出赞叹之声,眼见他又舀一勺香草味儿的,上面还有巧克力汁和坚果碎,薄云实在忍不住,抓住他的手,一口含住,把冰淇淋吞掉,好美味! 看她馋成这个样子,宁致远大笑起来,他哪有这么严格,剩下大半杯,他都喂给薄云吃了。看见她舔嘴角那一点甜蜜的奶油的样子,他的小腹就抽紧,她真迷人,他想现在就立刻回酒店去,扑倒! 按捺的时间越久,迟来的爆发就越是销魂,宁致远深谙此道。夜还长,他先带薄云去一家顶级的法式餐厅吃晚餐。老式的装修,侍者们穿着燕尾服,笑意盈盈。宁致远以娴熟的法语沟通两句,在侍者引领之下,两人穿过无数桌子,到最隐蔽的一个餐桌用餐。一盏巨大的黄铜水晶吊灯自天花板垂落而下,雪白亚麻桌布的边缘刺绣着缠枝花卉,银烛台上的白色蜡烛点燃,大束粉红玫瑰散发甜香。 侍者为薄云拉开椅子,宁致远翻开酒水单和菜单,和侍者讨论几句,点了酒水和食物。 “你怎么不问我的意见?”薄云娇嗔。 宁致远把菜单展示给她看,只有法文,好吧,她只有听话的份儿。宁致远点的红酒甘醇可口,薄云忍不住多喝几口,菜还没来,已经消灭小半杯。 侍者捧上巨大的盘子,冰块滋滋冒着凉气,这是生蚝。 “我没吃过这个。”薄云瞪大眼睛。 “你会喜欢的,我教你。” 宁致远拿起一个,握住,挤几滴柠檬汁在上面,送到嘴边,优雅地吞下去。 “嗯……很新鲜,滋味甘甜,试试看。” 薄云问:“直接吞?” “如果你愿意,可以咬。” 薄云壮起胆子,依葫芦画瓢,鼓足勇气,闭上眼睛,把冰凉的生蚝塞进嘴里,跐溜一下就滑下去,她只来得及尝到一点余味,清新爽口。 宁致远捏捏她的脸:“好吃吗?” “额……其实没来得及品尝。” 宁致远再递上一个到她唇边:“来,这一次慢慢吃。” 她张开嘴的样子真诱人,宁致远觉得都不用吃生蚝来催情,她的唇如此娇嫩欲滴,看着她就能让他血液沸腾。 宁致远不知是故意刁难,还是真想让薄云享受美食,生蚝撤下之后,主菜是蜗牛,他手把手地教,薄云很乖,跟着学,丝毫不觉得难为情。一顿饭吃完,一半食物都是他喂她吃下去的。不知不觉酒喝得不少,她双颊酡红,一直蔓延到胸口,宁致远知道,薄云已经有醉意,今晚是他的HappyHour,薄云,就是最美味的饭后甜品。 272、温柔夜色 今晚的薄云像个小公主,为了去高级餐厅吃饭,她特意回酒店房间换了身衣服,小圆领上衣的领子上缝缀精细水钻,配一条淡粉色欧根纱蓬蓬裙,浅棕色玛丽珍高跟鞋,非常法国味儿。这一身是宁致远给她选的,路过店家的橱窗,她的视线只是被黏住了那么一下子,他已经掏出信用卡。 回到酒店房间,她还没来得及脱下高跟鞋,已经被宁致远一把抄起,放在窗台上。 “不要!”薄云很害怕,这可是五楼,背后就是玻璃窗。 “怕什么?” “恐高。” 宁致远让她转过脸去看外面,不远处,埃菲尔铁塔镶嵌在雕花拱形窗框里,活脱脱一张风景明信片。 “好美!”薄云趴在窗上欣赏,夜间灯光璀璨的埃菲尔铁塔,比起白天所见的壮观,更显得浪漫梦幻,在深蓝的夜空下,好似水晶铸就的一般。 宁致远吻着她的脖颈:“如此良辰美景,我们不应该做一点美好的事吗?”他拉上窗帘,屋里一片朦胧的黑暗,一盏壁灯照出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 “你今天很优雅,我的小女孩。” “不要这样……” 她无法抗拒他,强悍,霸道,以及驾轻就熟的技巧。他贴住她的耳朵低语,磁性的嗓音安抚她,挑逗她。 “求求你……” “求什么?” “不要在这里,好丢人。” “我偏要。” 薄云妥协:“那……至少……关灯?” “我要清清楚楚地欣赏你,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他的手指带着电,万般花样,悠然玩弄,她毫无招架之力。她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只能抓紧他的胳膊,好似溺水时抓住浮木。 “说你爱我。”他想听。 “啊!我爱你!”她高喊,受不了他的催促,显得那样无助而天真。 良久,他抱着她在床上躺下,两个人仍然喘息未定。 次日早上,薄云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而宁致远已经在酒店的游泳池舒舒服服地游了一小时。他把薄云吻醒,套房外间飘来咖啡和可颂面包的香气。 “快起来啦,小傻瓜,今天我们要去看埃菲尔铁塔!还要去香榭丽舍大街购物呢!”来了两三天,宁致远一直带着薄云四处闲逛,反而没去登塔,反正就住在铁塔附近,每天都可以从窗口欣赏美景,不着急。 薄云晕晕沉沉刷牙洗脸,宁致远慢吞吞地挂胡子,雪白泡沫涂在下颌和脖子上,薄云偷眼看他,真是一头荷尔蒙旺盛的野兽。她轻轻探手过去,捏他的腰。 宁致远从镜子里看着他笑。 “你不累吗?还早起去游泳。” “我精神好得很,多少年了都是这个习惯,一天不运动就难受,我在公司也设置了健身房,鼓励员工每天至少要运动一会儿,我有时候会利用午休时间在跑步机上锻炼半小时。” “为了维持身材?” “主要是保持良好的状态,运动让我思维清醒,精力充沛。” 薄云飞他一眼:“我觉得你晚上做的运动已经足够消耗体力了。” 宁致远洗干净脸上的剃须泡沫:“哦,云,我还没尽全力,你要不要体验一下我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不要!薄云可不会忘记,从前他不怜香惜玉的时候,有多少次把她折腾得晕过去。 她恨恨地说:“讨厌,你就是衣冠禽兽!” “不必粉饰,我就是禽兽!”他坦然承认,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他健康、年轻,为什么不享受男欢女爱呢? 出门时间太晚,等他们到达在埃菲尔铁塔下面,游客大排长队,问了一下,起码要等两个小时才能上塔。薄云感到泄气,加上恐高,她放弃登塔的心愿。 “真的吗?会不会感到遗憾?”宁致远问。 “不要紧啦,我们每晚都欣赏埃菲尔的夜景,我已经很满足。” 宁致远很喜欢薄云的洒脱,不黏黏糊糊,患得患失。他带薄云穿过铁塔,去附近停车场取车,走到铁塔脚下,他示意薄云抬头看,钢筋铁骨的塔身装饰着繁复的花纹,每个角度看,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他用相机给一侧的塔基拍摄了一张特写,逆光下,蓝色背景突出黑色钢铁的线条轮廓。 “瞧瞧,像不像那个?”宁致远展示给薄云看。 薄云歪着头瞅了半天,恍然大悟,像女人的……丁字裤,还是薄纱蕾丝的!她捂住嘴,笑得眼泪都飚出来。宁致远咬着她的耳朵说:“等下你去买一条,穿上,我再拍一张照片对比。” 宁致远带着薄云走完香榭丽舍大街,她却一家店都不肯走进去。 “不买香水?手袋呢?珠宝呢?”宁致远一直驻足询问,薄云都摇头,她拥有的已经足够多,不想贪恋锦衣华服。一条街走到底,宁致远只花了5欧给她买了一杯冰淇淋解馋。真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啊,一口甜食就能让她眉开眼笑,根本不需要名牌包包来哄佳人一笑。 他们站在凯旋门顶上,远眺壮丽的巴黎市景,宁致远一一指给薄云看,哪里是他们已经去过的,哪里是即将要去的。 “接下来我们逛哪儿?” “还有好多地方呢,卢浮宫至少需要三天,还有罗丹美术馆、奥赛美术馆、拿破仑陵寝、圣心大教堂、巴黎圣母院、凡尔赛宫……” 薄云想,这得多长时间才能看完啊!宁致远一点都不着急。 “旅行的意义在于体验一个地方的文化,如果走马观花有什么意思?等你把巴黎都逛遍了,我们可以去普罗旺斯住几天,看薰衣草,然后继续南下,到罗马待两周。” 薄云依偎在宁致远的怀里,好幸福,他亦师亦友,带她认识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在卢浮宫,薄云一门心思要去看《蒙娜丽莎》,宁致远却教她要慢慢走,细细看,他买了一本介绍卢浮宫画作收藏的图册,按顺序带她欣赏这些顶级的世界名画。他引导薄云去欣赏这些画作的伟大之处和丰富的细节,布歇的《出浴的狄安娜》、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安格尔的《大宫女》…… 在雅克路易大卫的《拿破仑加冕典礼》的巨幅画作前面,宁致远指给薄云看,画家如何把他本人也巧妙地安置在观众席中,而在凡尔赛宫还有一副几乎完全一样的壁画。 “你会带我去看吗?” “当然。” 画作浩如烟海,几个小时都没看完,薄云双腿酸疼,实在没有力气坚持,宁致远只好带她抄近路,直奔到《蒙娜丽莎》展览的房间。 《蒙娜丽莎》的画作小得出奇,人山人海围着,无数相机在闪光,工作人员和保安神情严肃,严密观察每个游客。薄云个子小,又不好意思往前面挤,想挤也挤不进去,她努力踮起脚尖还是看不真切,宁致远扣住她的腰,把她高举起来,离地半米,她害羞不已,瞅了一眼就下地,悄声说:“没我想象中那么……华丽,好小,好黯淡。” 宁致远微微一笑:“有点失望,对吧?期望值太高,看见实物难免落差太大。其实我个人更喜欢卢浮宫馆藏的另一幅达芬奇名作。” 宁致远带薄云倒转回去,欣赏《圣母圣婴与圣安娜像》,这幅画的风景绘画方法和《蒙娜丽莎》如出一辙,但尺寸有一人高,因此带给薄云更大的震撼感。她痴痴地看了一会儿,悄声说:“这里面的圣母好纯洁,她的脸庞比蒙娜丽莎看起来更美。” 宁致远微笑,在她额上轻吻一下:“对,这幅画在宗教画作中的地位,可以和《蒙娜丽莎》在肖像画中的有名程度比肩。你要学会树立自己的审美趣味,不必人云亦云。” 273、夏日恋曲 卢浮宫太大,珍品太多,薄云只觉眼花缭乱,宁致远欣赏藏品极为细致,有时候能在一件藏品面前站足足半小时。到第三天,第三次来,他们还没逛完整个卢浮宫,薄云惦记着那枚欧仁妮皇后的钻石蝴蝶胸针,传说中几百万欧元天价的珠宝。他们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房间的一个小橱窗里面发现这件珍品,她不敢置信地贴在玻璃上欣赏这个巨大璀璨的胸针、不计其数的钻石,天马行空的设计…… “几百万欧元的珍宝,就这样和其他物品一起挤在半米不到的小格子里面?”薄云慨叹。 “卢浮宫里,雕塑绘画等艺术品占有崇高地位,像珠宝这些工艺品反而是其次。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不是因为贵就一定好,明白吗?金钱和艺术不能划等号。” 宁致远又给薄云上了一课。 黄昏时,他们从卢浮宫出来,在铺满白沙的花园中散步。 “就在这里找个露天餐厅吃饭,可好?”宁致远看薄云一直揉膝盖,俨然累得不行。 “好啊,我真的走不动啦。” 宁致远弯腰屈身:“上来,我背你。” 薄云左右看看,到处都是卿卿我我的情侣,没关系吧,她趴到宁致远的背上,搂住他的肩膀,好温馨的感觉。小时候她一直渴望能有个爸爸这样背她,去看电影,去逛公园……从来没实现过。没想到20岁了,能有个男朋友宠她如斯。 走了一段路,宁致远把薄云放下,他们选择这家看起来很漂亮的露天餐厅,绿树环绕中一间玻璃房子,穿着黑色西服的俊美侍者走来走去。夏日晴朗,人们都愿意在露天的座位上享受美食,谈笑风生。 薄云对着一盘海鲜沙拉大快朵颐,宁致远看她胃口好,捏捏她的脸:“慢点吃,不够再点一份牛排。” 薄云喝了半杯水,拍拍胸口说:“没想到逛卢浮宫是个体力活儿……” 正说着,她的视线被附近草坪上一对情侣吸引,在黄昏的阳光下,年轻的躯体纠缠翻滚,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太饥渴! 宁致远也转头看,哦老天爷,那个男孩子简直把舌头都伸入那姑娘的喉咙里啦,而那姑娘的手也一点儿都不老实。 宁致远并不多看,还把薄云的脸掰正:“专心吃饭,别瞧热闹。” 薄云吐吐舌头:“他们……好大胆。” 宁致远耸耸肩:“这是巴黎,浪漫之都。” 薄云还是忍不住偷瞧,哦,战况越演越烈,就算在巴黎逛了好几天,她都没见过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吻得如此忘乎所以的情侣,她心想,他们需要的不是草坪,而是一张床。 宁致远凑近她:“我们其实也可以当众表演一下,如果你眼馋的话。” 薄云瞪大眼睛,脸烧红,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才没那么开放呢!” 回到酒店,两个人都有些疲倦,宁致远把所有窗帘都拉上,只留一盏昏黄的水晶吊灯,他沐浴后躺在床上看书,等待薄云慢吞吞拾掇自己。 薄云还在回想今天在卢浮宫的所见所闻,这个城市宁致远已经来过许多次,薄云像个无知的小学生,每天都戴着一个语音导览器听讲解,但官方解说比不上宁致远的讲述来得精彩。他博学多才,通晓英语和法语,总能提示薄云许多丰富的细节,补充官方资料的不足之处。薄云很满足,有这样的男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忽然她灵机一动,不如玩个小游戏,博君一笑。宁致远久候薄云不至,忍不住放下书本,提高声音:“云,你是不是在浴缸里泡到晕倒了?” “别进来!我马上就好。” 她款款走出来,关上浴室的灯,立在门框处,站着不动。宁致远抬头一看,太不可思议!她像一座雕塑! 只见薄云把头发盘起来,露出天鹅般秀美的脖子和肩膀,裹着一条白色被单,最奇妙的是她看起来没有胳膊!定睛一瞧,原来她戴着一副长过手肘的黑丝绒手套,在黑暗的背景上,营造出胳膊消失的错觉。这副手套原本是他们在古董店淘来,准备送给珍妮的。 薄云故意把眼神放空,神情凝重严肃,压低声音说:“猜猜我是谁。” 宁致远大笑:“你在模仿米罗的维纳斯?” 薄云缓缓走出来,长长的白床单一直垂落脚面,使得她举步维艰,更像一具僵硬的大理石雕像。宁致远掀开被子坐起来,扶着她的肩膀,声音魅惑低哑:“哦,还不太像,你的白布裹得太严实,维纳斯的布只到肚脐眼儿下面。”说着,他把白布往下拉,薄云马上去护住暴露的胸口。 “哦,不许动!你要扮维纳斯就要敬业!你可是一具雕像!” 白布堆在她的腰间,再低一寸她就要羞死了。不,现在已经害臊得不行,暴露在空气中。 宁致远贴上来,品尝、催眠、煽动,他的唇舌带着魔力,她忍不住扭动。 “不要!” “哦……云,是你开始这个游戏的,别忘了,你无法阻止我的欺凌,因为米罗的维纳斯没有胳膊!乖乖的……我会疼惜你……” 薄云欲哭无泪,她扮演维纳斯的本意不是让他为所欲为! 白床单脱落,她浑身上限只剩下那副黑色天鹅绒手套,雪腻娇躯在他面前裸裎。 薄云和宁致远在巴黎颠鸳倒凤,顾情和文浩然的“西游记”也正演得精彩。他们离开云南,继续前往四川。 顾情在成都有个熟人罗子文,特地联系了一下,吃顿饭,叙叙旧。 “他是什么人啊?”文浩然问。 “以前他爸是在N市当官的,跟我爸在一个单位,对门对面的邻居,后来西部大开发的时候,他父亲举家迁徙到成都,下海做生意,听说赚得盆满钵满。” “老子有钱,儿子未必出息。”文浩然淡定评价。 “确实,我很久没见过他,不知道现在混得如何。” 他们在约定好的一家火锅店门口等,这条街在夜里灯火通明,宽阔的双向八车道,两侧人行道边都是高级茶坊和食肆,这是罗子文订的地方。 只听一阵嚣张的引擎声,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旋风一般停在门口,一个打扮入时的男人走下车,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弟,高喊:“哎哟,顾情,好久不见,想死我啦!” 他走过来,拥抱顾情,大力在她背上拍两下,顾情觉得肺都快吐出来。 “罗子文,你轻点儿!” 二人噼里啪啦说了几句,罗子文好像刚看见顾情身边有人一样,转向文浩然:“抱歉抱歉,我光顾着高兴啦,没看见这位帅哥,贵姓?” “免贵,我叫文浩然。” 顾情忙拉过文浩然,笑盈盈地说:“我男朋友很帅吧。” 文浩然不好意思地低头,眼前这个油光粉面的男人才是“帅哥”,发型时髦,发蜡打得十级台风都吹不动,穿着华丽的蓝色印花衬衫,扣子敞开三颗,能看见一大片胸膛,皮鞋有如镜面一般,一粒灰尘都没有,胳膊肘下夹着一个Gucci的包。 三人说说笑笑走入饭店,说是火锅店,却不见烟火缭绕的大堂,全是一格一格的包厢,按照八卦来分布,服务生点头哈腰,引他们进入“风水最好”的一间。 包厢是中式装修,全套红木家具,真皮沙发,还有麻将桌和茶几。硕大圆桌只坐三个人,显得空荡荡的,一个穿着高叉锦缎旗袍的女服务员已经守候在里面,递上酒水单。 “喝什么?千万别跟我客气。”罗子文热情招呼。 顾情笑:“听说四川吃火锅都爱喝冰豆浆,解辣。” “开玩笑,你大老远来就给你喝这个?这不埋汰人嘛!五粮液还是拉菲?” 顾情说:“我们是老朋友难得聚一聚说说话,又不是生意场上的应酬,不必客套。以茶代酒不是更好?” 文浩然也轻言细语地说一句:“你要开车,还是不喝酒比较好。” 罗子文瞥一眼文浩然,衣着整洁质朴,神情淡然,不知是何来路,他顺水推舟:“你说得对,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那我们整点没酒精的。” 罗子文选择了五六种鲜榨果汁和依云矿泉水,又叫沏一壶上好的蒙顶石花来。 顾情不能吃太辣的,就用鸳鸯锅底,清汤是人参乌骨鸡。他见顾情和文浩然点菜都“保守”,大手一挥,他来做主,各种山珍海味的食材摆满一桌子,文浩然苦笑,这场面豪华、胡吃海塞的派头就是“有钱人”的风格吗? 274、纨绔子弟 席间,罗子文状似无意地问起:“浩然,你毕业了吗?” “嗯,刚毕业,8月就开始上班。” “在哪个单位高就?” 顾情抢着回答:“你用快客吗?” “当然,现在谁不用谁就Out了。” “浩然就是去快客公司当软件工程师,厉害吧!” “哇,牛人!”罗子文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对文浩然竖起大拇指。可话锋一转,他开始大聊特聊他的生意,原来他是个药品经销商,顾情也是才知道,他们俩对这一行一无所知,一顿饭变成罗子文的演讲专场。 罗子文眉飞色舞地讲述他是如何挖到第一桶金,在某个社交场合,酒精上头,有人不小心泄露某个药品马上要被列入《国家基本药物目录》,他竖起耳朵听得一字不落,第二天就找关系,把这个药品在这个地区的独家代理权拿下。果然没多久,这个药就上目录了,身价立刻从贱到贵,加上垄断性地位,他等于一夜暴富,坐收钞票。 “我不搞零售那种小打小闹,只做医院这条线,懂吗?这是最赚钱的!” 顾情和文浩然悄悄交换一个眼神,少说话多吃东西,不时点头表示崇拜,任由罗子文滔滔不绝。 一顿饭吃到夜深,三人出门来,泊车小弟已经乖觉地把车子开到门口,罗子文靠在车门上说:“你们住哪儿?我送你们。” “我在锦里附近订了个旅店。不远,我们打车回去。” “那怎么行,我来送!” 顾情笑着调侃:“你的玛莎拉蒂是双人座,我们有三个人,你怎么送?” 文浩然微微一笑:“谢谢你的招待,就不麻烦你送了。趁着夜里凉快,我们还想在这里走一走看一看。” 罗子文作罢,热情地和两个人拥抱,道别的话足足又说了一刻钟,叫他们在成都这几日随时找他,保管吃好玩好。 红色玛莎拉蒂消失在夜色中,顾情忍不住,打了个麻辣味儿的饱嗝,文浩然捂住嘴,笑得发抖。 “你吃撑了?”他忍住笑,替顾情拍拍背。 “话不投机,只能猛吃,我真的撑到嗓子眼儿啦。”顾情大方承认。 文浩然顺着她的话说:“我吃得也不少,确实美味。” “当然!没点贵价酒水都吃了几千块,如果不好吃,那这家店还做什么生意?” “你朋友很大方,是不是你们那个圈子都是这个做派?” 什么叫她那个圈子?顾情猛掐文浩然一下,想骂人,谁知吸了冷空气,打嗝儿不停,憋得脸通红。文浩然一边笑一边替她又揉又拍。 二人散了一会儿步,消消食,叫一辆出租车回住处,洗干净身上的火锅味道,喝了一杯热茶,顾情打了一晚上的嗝儿终于止住。 “浩然,你可不许把我和罗子文那种人划到一处。” “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虽然是类似的出身,可是你很真诚,也不摆架子。” 顾情娇俏地笑起来:“其实小时候,我妈还开玩笑叫我嫁给罗子文呢。今晚一见,真是庆幸,幸好没结娃娃亲。他一副纨绔子弟夸夸其谈的做派,离我近一点儿,我都一身鸡皮疙瘩。” 文浩然跟着调侃:“他有什么不好,人家穿的是范思哲,还故意把袖子撸起来,给你秀他的江诗丹顿陀飞轮。” “这种穿着打扮,若是在宁致远那种世家子弟身上,可谓贵族风范,撑得起气场。罗子文却是半灌水响叮当,浅薄得很,着装再华丽,座驾再气派,还是像个农民企业家,暴发户的味道。钱不是万能的,有些形而上的东西花再多钱也买不到。” 文浩然主动替顾情吹头发,一边说:“你真的很欣赏宁致远,动不动拿他当标杆,可是放眼现在年轻的富豪,在形象气质上能超过他的,怕是数不出几个。” “你很快就是快客公司的员工了,接触得多,你自然就会体会到宁致远的魅力,我崇拜他不是无缘无故,他绝对是商业奇才,出身好长得帅只是锦上添花。” “嗯,说不定快客公司内部就是搞个人崇拜呢,看谁会抱大腿。” “我看不是,薄云不是说宁致远工作特别勤勉吗?每天早出晚归,冷口冷面。他手下那几个高层,哪个是吃素的?只看李昊和麦克的谈吐学识,就是人中俊杰,他们都甘愿为宁致远鞍前马后,他要没点本事,能驾驭这种顶尖人才?” 文浩然不得不同意,马上他的职业生涯就要拉开帷幕,在快客公司如何找到生存之道,他还没有头绪,任重而道远啊! 从出租车上下来,顾情瞥见锦里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很想去游览一番,文浩然看看时间,说:“很晚了,先回旅馆休息吧,我们明天再来。” “可是晚上似乎比较漂亮!” “那明晚来,白天我们去逛别的景点。你现在需要睡个美容觉。” 二人手拉手走回旅店,顾情很享受这样亲密相伴的时刻,文浩然的性格是温和的,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由她做主,当她是小公主一般宠爱。 顾情还没消食,文浩然先去洗澡,顾情盘腿坐在床上给薄云发快客,在宁致远的特赦之下,“天边一朵云”被允许可以再添加两个联系人——顾情和文浩然。否则,她出国之后就不方便和国内的朋友联络了。 顾情把今晚吃的火锅拍了一张照片传给薄云。 “羡慕嫉妒恨吧!土豪请我们吃饭,爽死啦。” 薄云在巴黎,正是落日熔金的黄昏时刻,她和宁致远在塞纳河左岸的一家著名餐厅享受晚餐,她也拍下正在吃的食物传过去,顾情研究半天没看出来吃的是啥,只觉得摆盘好似艺术品,可是硕大白瓷盘子里只有小小几块红红绿绿的食物,怎么可能填饱肚子? “小云,跟着你的贵族男朋友,吃东西都像中世纪的淑女啦?你是不是每天穿着紧身马甲,好勒出随时可以晕倒的细腰?” 薄云忍住笑意,给宁致远看。他笑着替薄云回一条语音消息:“顾小姐,在天府之国,请务必控制口腹之欲,保持身材。相信我,男人是视觉动物,如果你变宽了,他的视网膜可没法自动调节长宽比,再把你变瘦回去。” 顾情听见宁致远以温柔性感的声音调侃她,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文浩然擦着头发出来,看见顾情撩起T恤,在镜子前面左右端详,用手捏腰间的肉。 “你干嘛?” “我好像胖了一点,这些天吃太多。” 文浩然笑:“幻觉,你身材还是那么好!” “真的?”顾情感到欣慰。 “我像撒谎的样子吗?” 顾情扑过去,腿勾住他的腰:“那你要再壮实一点,这样我就是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好,为了你,我以后努力锻炼,变成肌肉猛男,而不是文弱书生。” 收拾停当,洗得干净清香的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这一路旅行,文浩然都极力克制自己的本能,做个君子。他们白天玩得狠,其实夜里基本都累得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倒也无风无浪地度过了好几天同床共枕的日子。今晚吃饱喝足,顾情就不老实了,手指调皮地滑去危险地带,只是戳了几下,那东西就魔法一般迅速膨胀。 文浩然捉住她的手腕:“别闹!否则后果很严重。” 她才不怕“后果”,一把握住,她不动,文浩然更加不敢动。大小姐要是发狠拧一下,咔嚓一声折断,他下半辈子的性福就没了。 “顾情,你为什么喜欢我呢?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 “不为什么,就是感觉对了。” “什么叫感觉对了?难道你跟别的男生在一起感觉不对吗?你身边肯定不乏追求者,我知道的,很多人说你是商学院的院花。” “那是因为我大方活泼,男生们跟我比较处得来。” “你就没找到其他感觉对的?” “有在一起感觉很好的,但只有跟你在一起,才感觉你是对的那个人。我们之间有恰到好处的浪漫,不过分的亲热,以及全然的信任。” 文浩然甜蜜地闭上眼睛,他跟顾情在一起,岂止是感觉对,感觉太好!他翻个身,想睡觉,顾情使坏的手还是不放,跟着他一起翻身,从后面环抱他。 “你打算捏着那玩意儿一整夜?” “如果它能硬一整夜的话!很好玩,像汽车上的换挡杆儿,看,一档,二档,三档……” 文浩然哭笑不得,还真的360°转着玩啦? “别玩坏了,以后真要用的时候没得用。”他制止她继续玩这种没节操的游戏。 “浩然,问你个私密问题,老实回答。” “你问。” 顾情却不直接问,转而提起前阵子在推特上的一个热门话题“罗瑞的一百天”,一个不叫罗瑞?帕特里克的男孩憎恨自己沉迷于那种事,决定禁欲一百天,不滚床单,不撸管,不看A片。这个决定让他的朋友们都感到震惊,但仍然为他加油打气。 文浩然想一想,明白顾情的意思,他主动反问:“你是想知道,我有没有这种困扰,需要戒瘾?” “男生宿舍多少有这种风气吧,你想洁身自好也难,别人会说你装清高。” 文浩然坦荡荡地说:“不管主动的被动的,处在一个群体里,近墨者黑,无法回避,有些事情我当然看过听过也试过。但我并不沉迷其中。”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爽才会做,做了就无法自拔。” “我青春期的时候,尝试过几次,被父亲发现。他没打骂我,而是对我说了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话。男人一辈子的能量是有极限的,做到死也不过装满一个大可乐瓶。如果在无意义的情况下浪费,以后当我遇到真正的女孩子时,有心无力,那就太悲惨。” 顾情笑得发抖:“你爸爸很有趣,居然这样恐吓你。真的假的?” “我认为是真的。DIY这种事做多了就会麻木,麻木了就再也不会有快感,一开始只需要几分钟,之后就是半小时都没感觉。有些男孩子无所谓地谈恋爱,三五个月换一个,到头来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爱。所以,我宁愿在身体和心态上都保持一个处男的状态,这样当我遇到真正动心的女孩子并且和她结合的时候,我就能体会到真正的幸福。” 顾情松开手,无比依恋地靠在文浩然的背上,轻声说:“我喜欢你,真的,我会等到那一天,让我们一起享受最美好的时刻。” 275、噩耗传来 离开巴黎之前的最后一天,宁致远带薄云去参观凡尔赛宫,这座华丽非凡的宫殿曾经引领整个欧洲的时尚风潮,欧洲大陆甚至俄罗斯都纷纷效仿它的建筑风格,拷贝它的装饰艺术,修建了无数“复制品”,而“原版”的地位不可动摇。 参观完奢华的宫殿,薄云已经觉得眼花缭乱,当走到宫殿背后的大露台,看见遥无边际的巨大花园时,她简直眩晕。 “这是花园还是国家自然公园?这怎么可能靠步行游览呢?” “对啊,所以我们可以选择坐电动小火车,或者租自行车,若是靠步行,到天黑都走不到底。” 薄云决定选择骑自行车,湛蓝天空上白云一朵朵,绿树成荫,碧水清澈,如此美景,当然是要骑车徜徉其中才有乐趣。在迷宫般的花园中,宁致远停下车绑鞋带,调皮的薄云趁机先偷溜,他气急败坏,骑车追上去,她高声笑着,努力蹬车,在遮天蔽日的灌木墙之间绕来绕去,躲避他的追捕。终于在一个死角被追上了,被宁致远一把抓住,狠狠吻下去,天旋地转。 他们一直骑到湖泊边上,坐在湖边,看白天鹅骄傲地在湖面游曳,几艘游船飘在水上,草坪和长椅上处处是享受阳光的游客。一家人带着小孩坐在草坪上野餐,一个稍大些的女孩和一个蹒跚学步的男孩,都是金发碧眼,粉白的小胳膊小腿,薄云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她手上端着一杯刚买的冰淇淋,忘了吃。那小男孩嘴里还含着奶嘴,颤巍巍地朝薄云走过来。十米开外的爸妈乐呵呵的,并不阻止。 那男孩走到她跟前,又圆又大的眼睛水汪汪的,薄云用英文跟他说话,问他叫什么,他只是乐呵呵地笑。宁致远说:“这是一家德国人,你说英文孩子听不懂。这么纯正的金发,在法国是非常罕有的,只有在德国和更北欧的地区比较常见。” 薄云看看那对父母,他们看起来十分友好,她便大胆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天啊,好软,像丝绸一样!” 那孩子一直在笑,伸手去抢薄云手里的冰淇淋,宁致远笑着用英文问坐在一旁的父母:“可以给宝贝吃一点吗?” 他们连忙道谢,宁致远就把孩子的奶嘴取下来,沾了一点半融化的冰淇淋,给他塞回去。他含住,脸上是奇妙的表情,有点凉,非常甜,他咯咯笑,尝到了美味,立刻有样学样,主动把奶嘴往冰淇淋里面搅和,沾满,往嘴里塞,糊得嘴边都是。薄云逗小男孩玩了一会儿,这家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那个小姐姐走过来,阻止她的小弟弟贪嘴,薄云很大方,把孩子没吃完一整盒冰淇淋都送给他们。 “很喜欢小孩?”宁致远问。 “当然,你不喜欢吗?” “嗯……逗别人家的小孩玩一玩,就好像偶尔带别人养的宠物狗跑两圈一样,很有乐趣。但要是让我养小孩,说实话,我不觉得我做好了准备,我还需要一些时间享受单身生活。” 薄云有些讶异,她从没和宁致远谈及这个问题,但以他二十九岁的年纪,不是应该考虑传宗接代的大事了吗?没想到他根本不着急。 宁致远看薄云晃神,捏捏她娇嫩的脸颊:“怎么,你真的想给我生个孩子?那我们不避孕了,反正我也不喜欢用小雨伞。” 薄云大笑:“我才不要!二十岁,人生还有无限可能,我要继续读书,至少读完硕士,我要去斯坦福!我要做职场女强人,你可以,我也可以!” 宁致远笑着拥抱她:“小傻瓜,女人没必要逼迫自己像男人一样强悍,有时候要坦然面对你温柔和脆弱的天性。该恋爱的时候恋爱,该结婚生子的时候就去做,顺应自然规律。” “其实我不想生小孩,责任好大……”薄云趴在他肩膀上低语。 “嗯,你年纪还轻,以后想法会改变的。 “我是认真的,其实之前我对你有所隐瞒,不肯去追究我的身世,一方面确实是不想让孟家人为此受打扰,另一方面,其实,是我很自卑。” “为什么呢?就算你真的是孟叔叔的私生女,那也不是你的过错,是上一代的纠葛。” “私生女这三个字,不仅是听起来刺耳,平常生活里种种难堪的琐碎,足够压垮一个女孩的自信。致远,你出身高贵,家庭美满,你不会明白那种日子有多难过。我家这么多年来,可以说从来没有摆脱过贫穷的困扰,妈妈不得不像陀螺一样打转,卖力工作,省吃俭用,才能把我拉扯大。可是再艰难的时刻她都没有尝试向我的生父求助,甚至她脑溢血之后渐渐恢复,能够拼写字母的时候,她都缄口不言。如果我的生父确实是孟叔叔,他完全有能力接济我们,妈妈为什么不愿找他?唯一合理的解释是……” 薄云说不下去,宁致远察觉到肩膀上一片濡湿,他拍着薄云的背安抚,让她平静下来。 “致远,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世,连猜测都不要。我肯定是个不被期待,不受祝福的孩子,妈妈是迫不得已怀上我的,所以她才决定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我不需要爸爸,我长大了……” “乖,不哭,有我呢。”宁致远拍着她的背,牢牢抱紧她。 薄云抽泣许久才平静下来,宁致远看时间不早,决定带她回市区,享受一顿美味的晚餐,听一场音乐会,为巴黎之行画下圆满句号。在贩卖纪念品的地方,薄云有点心动,此行在巴黎,她几乎没买什么东西,她花的钱都是宁致远给的,所以不愿随便浪费。然而一想到就要离开这个美丽浪漫的城市,恋恋不舍的心情油然而生。 她的视线在一些制作精巧的首饰上面徘徊,她喜欢那种挂着埃菲尔铁塔或者迷你凯旋门坠子的银项链,纤细手链上叮叮当当挂着纯银制作的巴黎著名景点,还有口红和高跟鞋。 “这个手链好看吗?”薄云指给宁致远看。 “你想要?” “我想买给顾情,她生日是这个月底。” “可以,你自己呢?什么都不要?” “我已经有很多首饰了。” 宁致远摸摸她的头发,请店员把一条K金项链拿出来,设计简约又不失女性气质,坠子是埃菲尔铁塔,配一颗小小珍珠。 他为薄云试戴:“不错,跟你的手表很搭。” 不容薄云拒绝,他掏出信用卡,买下手链和项链两件物品。回到酒店,高效率的宁致远让薄云找前台服务人员填单子,立刻把礼物快递出去。 “可以等你回国的时候转交给她,何苦额外花邮费。”薄云心疼昂贵的邮费。 “礼物最重要是在恰当的时候送出,若是姗姗来迟,就失去意义,花点钱算什么呢?” 回到房间,薄云到浴室梳妆换衣服,今晚要去听音乐会。宁致远在外面选衬衫和领带,他的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他认出这是苏黎世的电话区号,可能是孟琪雅,他马上接起来,却是苏青。 “苏阿姨您好,有何贵干?” 苏青的声音听起来颤抖而焦急:“致远,你跟薄云在一起吗?你们在哪里?” “苏阿姨你好,我们还在巴黎,计划明天一早出发去普罗旺斯。” 苏青忙说:“你可以马上到苏黎世来吗?带上薄云,越快越好。” “怎么了?” 苏青有些哽咽,带着哭腔:“电话里说不清楚,琪雅病重!” 薄云欢天喜从浴室里奔出来,让宁致远看她的小礼服裙是否得体,宁致远示意她安静。 只听苏青说:“琪雅病得很严重,我们需要你,还有……薄云。” “到底什么病?” “见面再谈,好吗?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到?” 宁致远立刻坐到电脑前查看航班信息:“苏阿姨您别着急,我马上请酒店的人订机票,幸运的话,我们可以在今晚或者明早到达。” 结束和苏青的通话,宁致远再打给前台,请他们马上订两张到苏黎世的机票,越快越好,不管什么航空公司什么舱位都可以。他心急火燎地收拾行李,对薄云说:“快换上轻便衣服,我们随时准备出发,去苏黎世。” “去苏黎世?为什么?不是说去普罗旺斯,然后到罗马吗?” “琪雅病重,我们去探望她。” 薄云识趣,马上闭嘴,高效率地清理浴室里的个人用品,打包行李。前台打电话来,今晚飞苏黎世的飞机只有经济舱,头等舱和商务舱都客满。如果可以等到明天早上的话,有商务舱可以选择,这时候宁致远已经顾不上计较舒适程度,决定马上出发。 在飞机上,一向镇定自若宁致远很反常地焦虑不安,不知是因为经济舱的空间局促使得他不舒服,还是因为担心孟琪雅的病情。薄云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一个多小时就到,别着急。” “我有不详的预感,苏阿姨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她语焉不详,琪雅的病情可能很不乐观,否则她不会特地叫我们去。” “不会吧,我们旅行之前见她时还是神采奕奕,这才隔了多久?半个月?” “病来如山倒,天知道。” 276、血浓于水 在苏黎世落地,孟家派一个司机来接,火速开往医院。宁致远和薄云都是一头汗,急匆匆跟着司机来到病房,宁致远看见标志写这是重症监护室,心下凉了半截。 在单人病房的外侧套间,孟海涛坐在沙发里,神情焦虑,面色灰败。苏青看见两人来了,眼泪涌出,霍然站起来,拉的却不是宁致远的手,而是薄云。 “谢天谢地,你来了。” 薄云感到惊讶和尴尬,苏青的掌心全是汗,她一向注重仪表,此时头发却有点蓬乱,套装的裙子上都是压出来的褶子。 孟海涛看着薄云,嘴唇翕张,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宁致远问:“琪雅得了什么病?” “急性骨髓性白血病。” 什么?宁致远只觉天旋地转,马上去拧开房门,里面病床上躺着的人,正是孟琪雅,她在昏睡之中,胳膊上吊着点滴,就算隔着几米的距离,但已经能明显看到皮肤上成片的出血斑点。 “上帝啊……”宁致远弯下腰,捂住胸口。 薄云只瞥了一眼,不敢多瞧,躺在那里的孟琪雅,好似脱水的花,一点神采和生气都没有,让人误以为她已经没有呼吸。 宁致远轻轻带上门,拉着薄云坐下,他的手不知道该放那里,心乱如麻。 “怎么发病的?医生怎么说?” 苏青回答:“她才到苏黎世没几天,就在工作时晕倒,结果查出是白血病,病势凶猛,化疗和药物治疗都无法控制,医生建议立刻做骨髓移植,否则……” 宁致远追问:“否则会怎样?” “她可能在几周或几个月内死亡。”苏青说完,耗尽力气,捂住脸哀哀痛哭起来。 孟海涛还比较镇定,对宁致远说:“我们已经和所有可以找到的骨髓库联系,但是琪雅的血型比较罕见,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他的视线转向薄云,她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垂着头一言不发。 宁致远突然意识到这对夫妇的真正目的,他下意识地把薄云揽在怀里,做出保护的姿势。 “我能做什么?只要能帮到琪雅,出钱出力在所不辞。我可以马上联系美国那边的朋友……” 苏青打断宁致远:“眼下我们最大的希望是……薄云。” 薄云猛地抬起头来:“我?” “对。”苏青咬咬牙,十万火急,顾不得颜面了“薄云,我知道你母亲是薄枫,而她……” 苏青转头看丈夫,孟海涛嗓子眼儿堵得慌,他直起腰来,眼神飘忽,不敢看薄云:“你母亲和我,在二十年前有过一段情,根据你的年龄和生日,我,有理由相信……” 他们在猜测什么?薄云再也受不了,站起来就往门外冲,宁致远一把拉住她:“别激动,别激动,听他们说完。” “我不要听!不要听!”薄云捂住耳朵,宁致远连忙安抚,把她紧紧抱入怀里,任由她躲在他胸前。他心疼不已地抚摸她的头发,转而对孟海涛说:“其实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是薄云不想提,你们不要逼她。” 苏青鼓起勇气说:“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不是往事,而是……我跟海涛两个都已经验过血,配型结果不理想,我们这把老骨头了,都快六十岁,身体状况不佳,细胞活性低,医生认为我们不适合做供体。没有别的法子,我们希望薄云能配合验血,和琪雅做配型,如果她确实是海涛的女儿,那么,配型成功的概率很高,而且薄云还很年轻,手术对她的影响很小……” 薄云突发爆发:“二十年了,你们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没有管过我妈妈的死活!好似世上没有她的存在!现在你们需要我这个野种,只是需要我来当供体救你们的宝贝女儿!好一对慈爱的父母!” 孟海涛站起来,慌张地说:“小云,我发誓!我根本不知道你来找过我,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薄枫的女儿。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对你视而不见……” “骗人,骗人!你们都骗人!我不验血,我现在就要走!”薄云从宁致远怀里挣扎出来,跑出去。宁致远忙追出去,苏青拉开门在走廊大喊:“薄云!” 孟海涛颓丧地说:“老婆,算了吧,事情搞成这样,她不会配合的。是我们……太过分。” 孟琪雅在里面按铃,他们忙走进去,片刻护士进来,问病人有何需求。孟琪雅虚弱地摇摇头,护士检查了一下点滴和生命体征观察仪便离开。 孟琪雅僵硬地躺在床上,对父母说:“我都听见了,你们放弃吧,薄云不会救我的,哪怕她真的是爸爸的骨肉,因为她恨我。” “为什么?”孟海涛吃惊不小。 “因为……我早就猜到她的身世,我还去疗养院看过薄枫,有且只有一次。她那时候已经不能动不能说,我逼问她薄云的父亲到底是谁的女儿,结果……她因为情绪激动而猝死,就在薄云眼前。某种程度上,是我杀死薄枫的,如果我别那么刻薄的话,她不会受刺激。当时她虽然瘫痪,却仍然可以活下来,我做了这种事,薄云就算想杀我,我都无可辩驳,怎能指望她救我?她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女孩,不是观世音菩萨,不是特蕾莎修女。” 苏青嚎啕大哭,绝望的黑影攥紧她的心,孟海涛双手颤抖,妻子和女儿早就知情!连宁致远都知道!她们都瞒着他一个!薄枫有女儿,薄枫病了,薄枫死了,他却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情的人!这是他命里的劫难吗? 这一夜谁都都不好过,在酒店房间里,薄云哭一会儿睡一会儿,在宁致远怀里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而孟海涛苏青夫妇,在床上辗转难眠,他们谁都不说话,背朝着背,各怀心事。孟海涛的情绪尤其复杂,他第一次见到薄云,就有种说不清的亲切感,因为她的气质,还有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没想到她是薄枫的女儿……假如薄云真是他的骨肉,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他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薄云相认,他从未对她履行过父亲职责,却要强迫她来挽救自己的女儿。 可是他不得不盼望这是真的,薄云的存在,是他们挽救琪雅生命的最后一线生机,她的状况每天都在恶化,医生脸上一丝安慰的礼貌的笑意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宁致远带着薄云来探病,她眼睛红肿,穿一条朴素的白裙子。苏青满怀希望,主动拉着她坐下,尝试说些温柔的话。 “吃早饭了吗?” 薄云摇摇头,冷静地说:“我想可能要抽血化验,最好空腹,所以只喝了小半杯水。” 苏青双眼放光,她愿意验血? 薄云看一眼宁致远,他微微点头,给她勇气。 “我跟致远讨论过了,死生事大,恩怨事小,无论如何我会配合的,我只有一个要求。” 孟海涛身体前倾,急切地说:“无论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你!” 薄云嘴角挂上一丝凄楚的微笑,他们以为她要什么?分得家产,登堂入室,成为孟家千金小姐? 她缓慢而清晰地说:“假如,我和琪雅姐真的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而我捐血可以治疗她的疾病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救她。但是,我的条件是——请你们不要打扰我的生活,我只想过简单平静的生活,不想跟孟家有任何瓜葛。” “这就是你的要求?”苏青不敢置信。 “是的?不然呢?你以为我想要索取高额的报酬吗?我要的从来就不是钱,我现在也不要钱。最需要钱的时候我哭泣过,绝望过,只求妈妈能活下来。如今妈妈不在了,天大地大,我独生独死,无牵无挂,我不想改变现状。” 宁致远心中凄楚,揉着薄云的肩膀。 孟海涛没想到薄云的要求是什么都不要,不知说什么好,宁致远站起来主持局面:“拖延无益,马上验血吧。” 等待结果的时间分外难熬,宁致远陪薄云走出医院,找家咖啡馆,让她吃些东西补充抽血之后的虚弱。她大口啃着面包,连喝了两杯果汁。 “慢慢吃。”宁致远替她切开全麦面包,塞入乳酪和火腿。 “我很饿,从来没这么饿过。” “我明白,云,谢谢你如此勇敢,换做我,也许我真的会逃走。我很抱歉让你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面对你的生父。” 薄云沉吟片刻,低声说:“其实我不讨厌他,相反,假如孟叔叔真的是我父亲,我会感到庆幸。他那么儒雅温和,对我说话一直轻言细语,还送书给我看,符合我心目中对爸爸的全部幻想。没有比这更好的状况了,我小时候曾经有很多可怕的猜想,比如……妈妈是被一个坏人强暴的,那人是个恶心的酒鬼、赌棍、或者抢劫犯之类。” 宁致远觉得薄云真是单纯又可爱,面对如此巨大的精神冲击,她还是能迅速冷静下来面对。转念一想,她面对这种困境已经不是第一次,犹记得当初她第一次敲开他的房门时说的那句话——请你睡我,给钱就行。她就是那种弹簧一般的性格,看着柔软,压力越大,反弹越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苏青打电话来,只有简短一句:“请你们马上回来,验血结果已经出来。” 277、你怀孕了 宁致远和薄云赶回医院,孟海涛夫妇神色紧张,一言不发地引他们前往医生办公室。医生脸上有笑容,宁致远悬吊的心先放下一点。孟海涛亲自拉开椅子,让薄云坐下,她受宠若惊,冥冥中希望验血的结果让他们“满意”。 医生一口标准的英文,而且刻意放慢速度,让在座这四位都能听得懂。 “长话短说,验血结果让我们都看到希望,这位薄小姐的血型和孟小姐一致,而且拥有同一位生理学上的父亲,二位的骨髓可以半配型,鉴于目前找不到更合适的供体,我们建议尽快做手术。” 孟海涛关心的是一个关键词:“薄小姐是我的女儿?” “孟先生,我们只是验血,没有做DNA比对,但根据她和孟小姐的血样比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是的。” 孟海涛捂住嘴,抑制激动的心情,他转头看薄云,薄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宁致远握住她小小的玉手,让她镇定下来。 苏青喜出望外,双手按在桌上,身体前倾,立刻问医生:“半配型的话,移植成功的概率有多高?” “其实半配型和全配型的成功率相差不大,主要看之后的排异反应,有血缘关系的供体受体之间的成功率通常是比较高的。” 宁致远问:“您认为可以做手术,是吗?” “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是的,半配型骨髓移植手术虽然术后康复期更长一些,但治愈后复发率低,我们已经有很多成功的案例。” 苏青和孟海涛面露喜色,紧紧握着双手,他们看到了希望,马上可以手术,琪雅有救!谁知医生话锋一转:“等一等,有个情况我必须对各位说明,然后我们再讨论是否让薄小姐捐造血干细胞,还是另找其他供体。” 宁致远问:“什么情况?薄小姐的健康状况不佳吗?” “不,正相反,她健康又年轻,各方面的指标都显示她是一个完美的捐赠者,唯一不妥的是……她怀孕了。” 一时间,室内空气凝固,安静得能听见风从百叶窗缝隙钻进来的声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薄云当场石化,她把刚才听到的这句英文反复倒带重放,是她听错了吗?他们两个明明一直有避孕,哪怕再意乱情迷的时刻,宁致远都没有忘记这一步,他在钱夹里、裤袋里、床头柜里……到处都放着“小雨伞”,怎么可能呢? 宁致远站起来,双手撑住办公台,严肃地对医生说:“恕我失礼,您确定没误诊吗?我跟女朋友一直严格采取避孕措施。” 医生很冷静,也很笃定:“这位先生,请您相信我的专业判断,我们发现薄小姐可能怀孕时,已经复查过一次血样,确信无疑。我们可以再安排一次B超检查,准确查看胚胎的发育情况,消除您的怀疑。” 宁致远无力地倒在椅子上:“不可能,我们真的很小心。” 医生很无奈,摊开手,问:“敢问您采取的是何种避孕措施?” “安全套。” “哦,那您可能知道,安全套不是绝对安全,有3%的失败率。” 宁致远站起来,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薄云跟着起身,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身上,一言不发,她心情复杂,不知是悲是喜,她和宁致远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来接受怀孕这个事实。 孟海涛最先从震惊中恢复理智,他问出关键问题:“如果薄小姐有孕在身,是否意味着她不能捐献造血干细胞?” 医生眉头紧皱,尽量和缓地说:“我无法给您一个确定的回答,在我们所知的经验中,通常是不建议孕妇做为供体的,一方面是因为手术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和痛苦,对孕妇而言压力很大。二是抽取干细胞时必须使用Filgrastim和麻醉剂等药物,这对胎儿可能有不良影响,而我们对这方面的研究还是空白,无法预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宁致远转过身,问:“最坏的后果是什么?医生,请您直言相告。” “当然,我必须评估所有的风险,对孟小姐和薄小姐都要负责。如果薄小姐在有身孕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捐造血干细胞的话,可能会导致流产,或者影响胎儿的生长发育。” 此言一出,宁致远和孟氏夫妇、医生都一起看向薄云,期待她说些什么。薄云面对几双或关切或期待的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她在最混乱的时刻反而出奇冷静:“我想做B超,我要先看看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 宁致远眼泪涌出来,其实,他也想看。 医院安排一位特别温柔的女性妇科医生给薄云做B超,她的英文带一点儿法国口音,让薄云感到放松。 在黑白的屏幕上,有一些阴影在闪动。 “哦,很棒,你们看,这个小豌豆一样的家伙就是宝宝啦,它现在还是个胚胎,大概0.5厘米长。” 宁致远的脸简直要贴到屏幕上,努力想要分辨那颗豆子的形状。 薄云问:“宝宝现在几周大?” 医生询问了薄云上一次月经的周期,然后告诉她,约三周左右。薄云很开心,她忘却了一切,只沉浸在怀孕的喜悦中,掰着手指头一算,那就意味着宝宝会在明年春天出生。 B超照片送到手里,宁致远回过神来,看着欢欢喜喜的薄云,她真像圣母玛利亚,天使告知玛利亚受孕的消息时,圣母的表情应该就像她此刻容光焕发的脸颊吧。 “哦……云……我……”他无法成言,手心冒汗。 “我觉得很幸福,虽然这个孩子来得出乎意料,可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一个生命,太神奇了,是不是?”薄云和宁致远在窗前拥抱,任由风声沙沙,阳光流逝。 再次回到病房,孟氏夫妇坐在孟琪雅病床前,她正在吃一些流质食物。宁致远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验血配型的结果已经公布。 “琪雅,你感觉怎么样?”宁致远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他不知还能说什么? 孟琪雅微微一笑:“关节很痛,头疼,眩晕,因为输液,每根血管都被戳得千疮百孔,如此而已。薄云,你在巴黎玩得好吗?” 薄云站在那里,她很尴尬,孟琪雅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生命垂危,可是孟琪雅好冷静,好似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脱口而出:“我怀孕了!” “我刚得知,恭喜你!当然,也恭喜致远!”两姐妹四目相对,无声交谈。 孟琪雅突然叹口气,把她一向的犀利收敛几分,她镇定自若,缓缓地说:“薄云,这是现实世界,不是演电影,没人会逼你一命换一命,如果因为怀孕使得你不能当供体,没有任何人会责怪你。尤其是我,明白吗?我不想欠你这么大的人情,一辈子都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没有尊严,不如去死。” 听到“死”字,苏青嘴唇颤抖,突然扑通一下跪在薄云面前:“请你救救琪雅,她的病真的不能再拖延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妈!”孟琪雅猛捶床板,心痛不已,骄傲如母亲,何曾对任何人下跪过? 薄云忙去扶:“阿姨,你让我想一想,好吗?我脑子里很乱。” 苏青还想说什么,宁致远忍无可忍:“阿姨,不要逼薄云马上做决定,好吗?她只是一个小女孩,面对这样复杂的状况,我们必须要谅解她的犹豫。更何况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仅仅是我跟她两个人的宝宝,也是孟家的后代,您就忍心……” 孟海涛站起来,阻止苏青继续说下去,他沉声道:“兹事体大,我同意致远的话,给薄云一点时间,慎重考虑。” 宁致远不愿多留,怕薄云受苏青的影响。他们告辞之后,苏青对着丈夫和女儿垂泪,哽咽着说:“薄云会答应救你的吧?琪雅,你不是说她很善良,很孝顺?当初为了挽救薄枫的生命,她甚至肯送上门去让致远包养她?” 孟海涛心如刀绞,一团乱麻,恨不得把脑袋砸开,好把千头万绪理个清楚。 孟琪雅对父母说:“爸,妈,薄云怀孕是件大事,鉴于这个意料之外的状况,有个秘密我必须说出来,作为参考,请你们不要太激动。” 苏青抬起头来,不知女儿会说出什么令人震惊的话来。 几分钟后,孟海涛拉开病房大门,大声呼叫:“快来人,我太太晕倒了!” 场面一片混乱,最后只剩孟琪雅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她转过身去,无声落泪。母亲刚才一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刻在她的脑海里。她终于还是说出那个秘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苏青得知这件事——孟琪雅在十八岁时就切除子宫,无法生育,现在薄云是唯一可以为孟家传递香火的直系亲属,如果薄云流产,失去的就是孟家的血脉,万一她以后再怀不上孩子,那就是孟家的悲剧。 苏青本来已经绷到极限的意志力瞬间崩塌,恨不得即刻死去,这样就可以不用思考,不必心痛,眼前一黑就倒下去。 孟琪雅在一片死寂的病房中,伸手去摸床头小柜上的手机,她按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麦克,你好吗?” “我很好,正在公司忙着呢,你好吗?”麦克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我很想你。”孟琪雅的眼泪止不住。 麦克停顿片刻,温柔地说:“好难得听见你这样说,你在哪里?” “苏黎世。” “哦……可惜,我在N市,刚回来几日,致远甩手度假,事情一大堆,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天天加班。” “我很想你,麦克,你能来看看我吗?” “琪雅,恐怕不行,我真的很忙,可以过阵子吗?” 孟琪雅哭出声来:“麦克,我等不起,你来陪陪我吧,我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278、以命抵命 麦克是第二天傍晚抵达苏黎世的,他来得匆忙,除了随身几件换洗衣服和一部笔电,什么都没有。他惊慌失措地推开病房门,看见每个人都在。他没心情寒暄,冲到病床前,抱住孟琪雅,看见她脖子和额角已经有血红的斑点从皮肤下浮现出来,可怖又可怜。 “哦,亲爱的,亲爱的……我就离开了你两周,为什么会这样?”他的眼泪汩汩而出,哭得像个孩子。孟海涛一直是最冷静的一个,拉开麦克,让他坐下,麦克哪里坐得住,立刻去找主治医生,以“未婚夫”的身份,询问孟琪雅的病情和治疗方案。 麦克返回病房,第一秒钟就是抓住薄云,蓝眼睛里燃着痛苦的火焰:“云,我对你一直很好,对不对?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答应我,你会救琪雅的,越快越好,她随时可能会死!” 薄云被他晃得头晕,宁致远推开麦克:“你这么用力干什么?我们不是正在商量吗?” “有什么好商量的?致远,你是聪明绝顶的人,难道搞不清状况?云若是不救琪雅,她一定会死。” 宁致远反驳:“可是云现在有孕在身,如果在这种身体条件下勉强她捐造血干细胞,流产的风险很高你明白吗?医学上能参考的先例凤毛麟角,我查到在台湾有一个成功的病例,但捐出干细胞的那位孕妇的身孕已经超过三个月,胎像稳定。但是云肚子里的宝宝才三周,是最需要小心呵护的阶段。你以为我没有做调查?我每天都在努力寻找最好的解决方案!” “有什么好考虑的?答案再清楚不过。没有骨髓,琪雅必死无疑,所以手术一定要做,越快越好。就算云流产也无所谓,那不过是一个胚胎,根本还不算一条生命,就像一颗花生一样,没关系的,她才二十岁,以后大把机会再……” 宁致远这两日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一拳打在麦克鼻梁上:“你敢再说一句?什么叫流产也无所谓?琪雅的生命宝贵,我的孩子就轻贱如野草?你们都太自私,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想过薄云要承受的痛苦?我就是当一回坏人如何?孩子是我的,我有权拒绝!你们谁敢逼薄云就是逼我!” “致远……”薄云想说什么,却被他大力拖走,她拽着门框,着急地说:“别担心,我会劝他冷静,我们……” 她话没说完,人就被宁致远拉走,麦克捂住鲜血长流的鼻子,跟着追了几步,孟海涛在他身后说:“别追,致远不会真的撒手不管,他们会回来。” 宁致远一出门就疾步狂奔,薄云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儿,只好跟在后面小跑。他高大魁梧的运动员身材此时对薄云而言是个灾难,大步流星,一步能跨两三个台阶。当他往一处山坡上走时,薄云实在喘不过气,一个踉跄,膝盖一软,摔在石阶上。 宁致远忙止步,拉她起来:“摔疼了?有没有受伤?” 薄云趁机撒娇,揉着膝盖说:“好疼,可能破皮了。” 宁致远小心翼翼地把她的牛仔裤往上推,幸好,没事。他在石阶上坐下,夏日灿烂的阳光从浓密的树荫里洒下,凉风习习,可是他心里愁云惨雾。 薄云一声不吭,只是陪着他坐在这里。身边散步的情侣,遛狗的老人来来往往,大朵白云被风追赶着在天空嬉闹,薄云低头看云投射下的影子移动的痕迹。 宁致远搂住她的肩膀:“云,我的心里乱七八糟。现在怎么办,我一点主意都没有。” “我也很乱,我们这样逃出来,其他人肯定很担心,要不要回去?” 宁致远转头看坡顶,一座白色小教堂的钟楼在阳光下童话般不真实,金色十字架在闪光。 “我要去听上帝的指示。”他拉薄云起来,一起往山顶走去。 这是一座外表十分朴素的小教堂,内部的彩绘玻璃和精雕细琢的圣坛仍旧营造出神圣的氛围。阳光穿过玫瑰窗,在大厅内投下五彩的炫光。 薄云在一个角落坐下,宁致远走到圣母像前面,跪下,低声祷告。薄云第一次看见他下跪,这个骄傲的男人,只有在上帝面前才会低下头颅。 过了很久他才起身,和薄云坐在一起。下午的小教堂里面空无一人,静得不可思议,他们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云,我要对你坦白一个秘密,可能会影响你做决定,但我不得不说出来,上帝教导我要诚实,这是我必须面对的考验。你可以选择听或者不听。” “你可以对我说任何事,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以交流的吗?你见过我所有的难堪和痛苦。”薄云坦荡清澈的眼睛对上他的,给了宁致远最大的鼓励。 他健壮的胳膊搂住薄云,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话:“我年少时曾和琪雅疯狂相爱,但是也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琪雅为我堕过胎,手术失败,她切除了子宫……我……我亏欠她,这辈子都欠她。” 薄云打了个寒颤,怪不得,怪不得无论孟琪雅如何刻薄刁钻,如何纠缠不休,宁致远都不能拒绝,因为他给孟琪雅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一个女人失去子宫,等于失去身为女性的象征,这是再多金钱也弥补不了的伤痛。 薄云并不愚笨,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你认为这是上帝给你的机会吗?让你和她的恩怨一笔勾销?牺牲我们的孩子,去救她的命?一报还一报,一命抵一命?她失去过孩子,所以我也必须体验那种痛苦?” 宁致远捂住脸,薄云看见眼泪顺着他的下颌滑下来。 “我不知道,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我的罪孽,十年了,以为都过去了,终究还是要为年少轻狂付出代价。我不求你谅解,如果你决定现在就逃离这个烂摊子,我不会阻拦你,你有护照和现金,你是自由的。” 薄云站起来,跑出教堂,她很想大喊大叫,诅咒这个可笑的命运,这就是因果循环吗?哦,不,基督徒会说这是上帝的惩罚!可是为什么要她来承受!与她何干?孟琪雅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可她和她之间根本没有亲情。宁致远是她孩子的父亲……对……宁致远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庇护者?男朋友?人肉提款机?床上压榨她的暴君? 她无力地坐在台阶上,宁致远没有追出来,她现在就可以逃走,跑回酒店,收拾几件衣服,拿上护照和现金,对,他总是给她大把大把的现金,她行李箱里面还有一大叠500欧的现钞,足够她买张机票走人,她的三个月申根签证还没到期,她会说英文,她可以随便逃到某个小角落藏起来。等他们找到她,孟琪雅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吧。她为什么要愧疚?对,她是个完美的供体,可是她怀孕了!谁逼她这时候抽血,谁就是恶人!舆论肯定会同情她的! 薄云在风中胡思乱想,突然教堂钟楼钟声大作,震耳欲聋,一双温暖的手把柔滑的丝巾披在她肩膀上。 “起风了,千万别着凉,你现在不能感冒,为了小宝宝着想。”宁致远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他的大掌按住她肩膀,她眼泪涌出,头一歪,靠在他胳膊上,无声地哭泣。想了那么多,心思百转千回,可只要他一点温柔,她的抗拒立刻瓦解。她离不了他,如果没有宁致远,她去哪儿,做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成为今天的薄云,是他一点一滴雕琢出来的,她再也不是两年前那个天真蠢笨的小女孩了。她必须坚强,和他一起面对困境,不管是孽缘果报也好,炼狱烈火也好,她想和他一起赴汤蹈火。 “还是救琪雅姐吧,不管牺牲多大,如果今天我们见死不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你跟我都不会快乐。” 薄云说“我们”,这是宁致远听过最感动的词,她选择和他一起担负。 宁致远心情愉快,背着薄云往山下走,他故意一颠一颠,让恐高的薄云惊叫连连。回医院的路上,宁致远看见一家钟表行的橱窗,拉着薄云过去,指指一块手表说:“买给你吧,很适合夏天。” 薄云经过熏陶,已经能辨认一些名表珠宝,这是卡地亚的一款钻表,粉红色皮带,银色圆形表盘,有一圈钻。没有标价,肯定不便宜。 她猛摇头:“我不要!我已经有珍妮阿姨送的Omega金表。” “那个款式太一本正经,这一款比较年轻活泼,BallonBleu系列一直很畅销,你平常戴很适合。” 宁致远不由分说,硬是把薄云拽进店铺里,薄云听得懂英文,关键词一个个蹦出来——18K金、钻石、蓝宝石、鳄鱼皮……听到十几万的价格已是头皮发麻,奈何宁致远这个暴君怎么会听她的呢,当场买下,立刻就给她戴上。 “这样配才好,符合你的年纪和着装风格,你的Omega留着穿小礼服的时候再用。这块表,就当是庆祝你怀孕的小礼物,好吗?我喜欢手表,因为它展现时间如何流逝。云,习惯戴手表,每次你看时间的时候,就对自己说,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要放下一切顾虑享受当下,如同永远不死那样求知,如同明日将死那样生活。” “好,我会好好戴着。”薄云不再跟他争执。 宁致远很满意这块手表的年轻气息,他才不要20岁的薄云就像个上流社会木偶一般的名媛,她就是要大声笑,撒欢儿跑。 279、以德报怨 他们十指紧扣回到医院,薄云手里抱着一大束鲜花。苏青第一个站起来,如释重负。薄云朝她微微鞠躬,苏青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惴惴不安地坐回去。麦克的鼻梁上已经贴上胶布,沮丧地站在一角。薄云走过去,戳他肩膀一下:“鼻子还疼吗?花是给琪雅姐的,你帮忙插起来吧。” 麦克看看薄云,又看看宁致远,他俩脸上都是晴天。 “对不起,云,之前我实在急得失去理智,我为不恰当的话郑重向你们道歉。” “没怪你。”薄云说。 宁致远冷笑一声:“回头再跟你算账,三十岁的人了,说话不过脑子。” 医生来查房,看见孟琪雅的状况,他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病患的身体日渐虚弱,再好的药物也阻止不了生命的流逝。他期待着这个僵局能被打破,医者父母心,两败俱伤的局面他不想看见,最好是供体和病患能自愿达成协议。 宁致远主动开口:“薄小姐同意捐献造血干细胞,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手术?” 一点缓冲都没有,宁致远就说出这句不吝于雪中送炭的话,孟海涛和苏青都撑着沙发站起来:“真的吗?” 薄云说:“是,我自愿的。” 孟海涛不放心地追问一句:“现在胎儿还不稳定,你有可能会流产。” “只是有可能,如果幸运的话,也有可能保得住孩子。但琪雅姐的病分秒必争,所以还是尽快做手术吧。” 医生长舒一口气,看见曙光了!立刻让家属都到办公室去,商量手术方案。 “首先我们要在这两天为薄小姐抽两次血,一次200毫升,一次300毫升。薄小姐一定要注意补充营养。然后我们需要一周时间准备手术,在半配型的情况下,我们要做骨髓造血干细胞、自体外周血造血干细胞混合移植,也是分两次进行。薄小姐,我必须要提前告知您,您会承受相当剧烈的痛苦,而且手术的时间非常漫长。” 宁致远一直握着薄云的手,她手心里都是汗。孟海涛在发抖,他没想到薄云要忍耐如此多的折磨,而且是在怀孕的情况下。都是他的女儿,他是不是太残忍?就因为一个是承欢膝下的掌上明珠,而一个是二十年后才相认的陌生人? 孟海涛看着薄云,只见她咬咬唇,平静地对医生说:“没问题,我可以忍受。” 抽血的时候,宁致远一直陪着她。鲜红的血液从她淡蓝色的血管里缓缓流出,他感觉抽的不是血,而是薄云的生命。 晚餐时,薄云很努力地吃东西,她知道此时必须保持体力,看见什么吃什么,苏青突然阻止道:“这个薄云不能吃,酱汁里面有生的蛋液!” 宁致远心里咯噔一下:“孕妇是不是有很多饮食的禁忌?” 苏青忙说:“是啊,你们两个小年轻真是不注意!对孕妇而言任何未煮熟的肉和蛋类、未消毒煮沸的牛奶都不能吃,奶酪最好也不要吃。还有酒精、咖啡、茶……通通不可以,Salami和寿司刺身这些生肉绝对不能碰,服药必须问过医生……” 苏青还没说完,薄云的手已经开始抖:“我早上才吃过半生的火腿,还喝了咖啡……对了,在巴黎我还吃了很多生蚝!” 宁致远低声骂一句脏话:“很抱歉,我完全没有经验,之前也不知道她怀孕了。现在怎么办?” 麦克按住宁致远的肩膀:“不要为已经无法挽回的错误而沮丧,从现在开始注意。” 苏青是个称职的母亲,自从得知孟琪雅不能生育,她潜意识里对薄云肚子里的孩子爆发出空前的母性,把她所有关于怀孕的知识都倾囊相授。 次日宁致远就心急火燎带着薄云去看妇科医生,详细询问各种注意事项,以及该吃什么维生素补充剂。他一项项记在便笺本上,像刻苦用功的小学生。 最后,他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我们还可以继续有亲密行为吗?” “您是指性生活?”医生很直白,薄云的脸刷一下红得像番茄,用力掐了宁致远的腿一下。 “对,对胎儿会不会有影响?” 医生微笑说:“以二位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来看,当然没有问题,仍然可以享受二人世界。只是注意一下体位,不要太过激烈,如果女方感到疼痛或者不舒服就要停止。另外最好使用安全套,以防止女方感染炎症,那才是伤害胎儿的杀手。适度的性行为有益身心健康,增进伴侣之间的感情,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并不需要在孕期绝对禁欲。” 宁致远点点头,心中块垒落下。 走出办公室,薄云就一顿粉拳乱捶:“你怎么能当面问医生这么尴尬的问题?自己Google不行吗?” “云,我是做互联网的,很清楚网上有多少胡说八道,我只相信专业人士言传身教。” “那也不行,我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宁致远含笑搂过她,贴在耳边说:“怕什么?我们是正大光明的情侣,何况这几天都没有做,我已经忍无可忍,哪怕医生说不行我也要做。” “禽兽!禽兽!衣冠禽兽!”薄云一顿暴打,被宁致远像抓小鸡一样捏住手腕抱回病房。 孟海涛看二人嬉笑打闹,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一个女儿健康活泼,另一个就躺在一墙之隔,奄奄一息。 孟琪雅在里面按铃,外间听见,苏青走进去嘘寒问暖,片刻出来说:“薄云,你能来一下吗?琪雅想跟你说说话。” 薄云独自走进去,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孟琪雅脸上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青绿色,她曾在母亲脸上见过,那是死神的阴影。 “琪雅姐,你怎么样?很痛吗?” “嗯,非常痛。你呢?听说你抽了两次血,晕不晕?”她说话的声音特别温柔,不知是没力气,还是病重之时,嚣张的气焰全部熄灭。 “还好,我还年轻。” 孟琪雅微笑:“年轻真好,我也想回到二十岁,修正人生许多走偏的道路。也许是我犯的错太多,所以老天爷惩罚我像个木偶一样躺在这里,等死。” “你不会死的,医生说因为我们是姐妹,手术成功率很高,而且你们家这么有钱,一定会让你接受最好的治疗,你不会有事。” “钱买不到命,薄云,你很清楚。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现在还没抽你的骨髓,你还有反悔的余地。” 薄云笑起来:“抽的不是骨髓,只是造血干细胞啦,别说得那么恐怖。” 孟琪雅没力气打哈哈,她开口说:“你母亲的死,我确实感到内疚,因为那天我逼问她,你是不是我爸爸的私生女。我还说你为了她才投靠致远,你只是个恬不知耻的情妇,致远并不是你的男朋友。我想她受了很大的刺激……” 孟琪雅没有说完,看薄云怎么反应。她坐在那里,身体如石雕般一动不动。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薄云脸上露出奇异的微笑:“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时你还对我发毒誓说妈妈的死和你无关,现在你终于说出实话。你不怕我掐死你?” “我随时可能死,你不必如此。亲手害死一个人是一辈子摆脱不了噩梦,你受不了那种折磨的。” 薄云眼里掉下泪来:“你恨我,也恨我母亲吧?” “如果你让我说实话,我对你们恨之入骨!薄云,我从小崇拜父亲,认为他完美无缺,可是你母亲和我父亲偷情,当着我的面亲热,我那时不过六七岁,你明白那种童话瞬间崩塌的恐怖吗?那之后,我再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美满的家庭,你毁了我的童年。再说致远,我们曾是一对相爱的情侣,他对我很重要,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我需要他,他就会像骑士一样出现在我身边。我依赖他信任他,可是自从你出现,他的时间不再只给我一个人,他甚至为了你责骂我,扇我耳光。你母亲夺走了我父亲,你抢走了致远,我再强悍也不过是一个女人,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薄云缓缓地说:“我会杀掉你。” “对,千刀万剐不足惜。所以我恨你,合情合理。” 两姐妹在昏暗的病房中对视,目光里是刀光剑影。孟琪雅先放弃,她微微转过头,她没有力气浪费。 薄云站起来,走到病床前,她的双手缓慢放在孟琪雅的脖子两边,似乎在思考是不是要掐死她。 孟琪雅闭上眼睛,静静地说:“不必这么麻烦,窒息而死最起码要一分钟,你永远都会记得我垂死的抽搐。你想我死,只要玩失踪就可以,或者临阵反悔,不要捐出你宝贵的血救我的命。我活不了多久,快则几周,最慢拖不过几个月。你没有耐性?” 出乎意料,薄云并没有掐孟琪雅,而是替她把没有理好的睡衣翻领整理好。她清楚看见孟琪雅脖子上出血的斑块,她每一天都离死亡更进一步。 孟琪雅睁开眼睛,期待中的报复没有来,薄云的眼睛依旧清透如夏日湖水。 “我不是圣人,所以我不会说原谅你,也许我会一辈子都恨你,天知道。我才二十岁,也许等我再长大一点,我的想法会改变。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掐死你。不过看见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其实你已经受到上天惩罚。放心,我既然答应救你,就不会反悔。但我不是为你,或者为孟家而做这件事,只是为了致远。他从前欠你的,今日我替他还,从此之后你们两不相欠,请你不要再干涉我跟他的生活。” 孟琪雅缓缓绽开笑颜:“我早就干涉不了,从他为了你打我一耳光那天,我就知道,你在他心里扎下根。你居然还愿意救我?爱情真伟大,比血缘关系还要牢固!” 薄云不再多说,起身离开。走出这道门,她就跨越了恩怨情仇,谁说没有一夜长大的神话?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薄云,她拥有了一颗坚不可摧的心,她不再依傍他人,现在她是拯救生命,宽恕罪孽的神。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屋里的人,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麦克像只温驯的大狗,只要薄云肯救孟琪雅,他愿意跪下来舔她的脚。生父孟海涛注视她的眼神又怜爱又犹豫。苏青脸上明白无误写着乞求和焦虑。宁致远是关切不已地凝望她,薄云朝宁致远伸出手去:“我饿了,带我回酒店吃大餐好吗?” 宁致远笑着搂住薄云离开,孟海涛忙说一句:“保重身体,我们明天一起吃早餐,可以吗?” 薄云转身,说了一句云山雾罩的话:“孟叔叔,智慧如您,能否告诉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孟海涛愣在当场,无言以对。 280、命中注定 沐浴之后,薄云感到疲倦,她爬上床,倒头就睡。宁致远随后而至,把她揽入怀里,他强壮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床头灯只开着一侧,逆光中他的脸俊美而神秘。 “你不累?”薄云的指尖轻触他的脸颊,他的唇真迷人,上唇的弧度微微上翘,下唇饱满而柔软。她忍不住描摹他的唇线,他张开唇,含住她的手指。痒,她想抽回来,他以牙齿轻咬,她微微皱眉,他笑着放开。 他以胳膊怀抱她,在她耳边低语:“我们有几天没做了?真是度日如年。” “别闹,我怀孕啦!” “对,我们来再现一下怀孕的过程。”宁致远坏笑。 薄云抵挡不了他的力气,被牢牢抱在怀里。 他眷恋不舍地吻着她,摸着她额上湿的头发,在她光滑的背上慢慢画圈,她眼睛湿润,双唇肿胀,宣告他的全面胜利。 她轻声说:“我们不该这样的……我肚里有宝宝了。” “为什么不?让小宝宝体会到爸爸妈妈多么相爱。” “我们在凡尔赛宫的时候讨论过,你现在不想要小孩,你还没准备好。” “这是上帝的恩赐,我心怀感激。” 薄云突然悲从中来:“得到了又失去,不如从来没得到过。” 他用力抱紧她:“不会的,我们会度过难关,一切都会顺利。” 次日到医院,家属和医生讨论手术方案。宁致远看薄云一直很紧张,专心致志地听医生的每句话,生怕有什么单词不懂或者漏掉。他的手扶在她背上,加以安抚。 和医生分开之后,宁致远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我想带薄云去旅行。” 苏青很紧张,犹豫地说:“还有一周就手术。” “对,还有一周时间呢,带她去散散心,让她身心舒畅,对她的健康和肚子里的宝宝都有好处。这一周她也没有特别的事,天天待在这里,枯燥得很。” 孟海涛沉默片刻,说:“可以,但是要注意安全,不要让她从事剧烈运动。” “我租一辆车慢慢开,就在瑞士境内走一走,散散心。” 宁致远主意一定,说走就走,退掉酒店房间,租一辆越野车,和薄云一起去买两套户外运动服和登山鞋,带上干粮和水。苏青送他们出发时,一脸焦虑,薄云不忍心,轻声说:“我们一定会赶在手术之前回到苏黎世的,阿姨放心。” 孟海涛神情严肃,不发一言,眼神里却满含着担忧和期待,宁致远和他拥抱一下:“放心,我不会带薄云远走高飞,琪雅对我很重要,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她的生命。我只是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假如最终保不住肚里的胎儿,至少我们还能拥有这一周短暂的甜蜜回忆,我,薄云,和我们共同的孩子在一起。” 孟海涛眼睛润湿,突然握住薄云的手:“我得知你妈妈留下了一些信件,是写给我的,可否让我看一看?你带在身边吗?” 薄云犹豫不决,看着宁致远,他想一想,点个头。薄云叹口气,把手机里的文档发给孟海涛,低声说:“这是扫描件,原件都锁在致远的保险箱里,有机会再给您看吧。本来这些信和照片,按照妈妈的意思都应该是寄给您的,可惜……” “我明白,来日方长。”孟海涛说。 宁致远和薄云离开,孟海涛迫不及待地把薄云发来的文档全部打印出来,复印店的人问:“这里面有一些照片,是否需要用专业的照相纸打印?” 孟海涛十分激动:“当然,请替我放大。” 回到住处,孟海涛立刻检视厚厚牛皮纸信封里的每件物品,在照片上他看见小时候的薄云,从新生儿到满周岁,再到上幼儿园,戛然而止,寥寥几幅并不算清晰的旧照,他戴上眼镜端详许久。 苏青坐在灯下织毛衣,她必须借由机械化的劳动来缓解紧张的情绪。她避而不谈孟海涛手上的文档,她曾从薄云手中见过其中一封信,很清楚那是多么热烈而甜蜜的情话。事已至此,她选择隐忍。 孟海涛看得入神,直到苏青的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 “十二点了,早点睡吧。” 孟海涛有如大梦方醒,忙收起摊开满桌的文档,洗漱就寝。夫妻俩并肩躺着,都睁着眼。苏青忍不住说:“不知道琪雅今晚睡得怎么样?” “麦克留在医院里陪她,放心。” 苏青的手找到孟海涛的,紧紧握住:“老公,我很抱歉,在薄枫死后不久,薄云就来过家里,带着她的遗物,想见你。我太自私,我对你隐瞒……” “我不怪你,真的……归根结底是我造的孽。” “不,是我放不下,你说琪雅受此大劫,是不是我们的报应?若不是我当初冷血无情,也许你不会对薄枫那般恩断义绝,二十年不通音信。如果你知道有薄云这么一个女儿,她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有不一样的命运。如果我们善待薄枫母女,业报就不会落在我们的女儿身上。” “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老婆,多想无益,顺其自然。” 苏青的声音哽咽:“假如琪雅没生病,薄云这孩子不开口,这个秘密你永远不会知晓。老公,你恨我吗?” 孟海涛疲倦地闭上眼睛,柔声说:“一切皆有定数。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第二日在医院守护女儿时,孟海涛坐在窗口光亮处,一页一页翻阅薄枫当年写给他的信件,他脑海里浮现出二十年前她的样子。 当年薄枫第一次到淮海路孟宅时,穿着一条白底红色波点的连衣裙,圆形翻领,露出新藕般的双臂。那个傍晚,这个经六中的老熟人推荐来的钢琴家教站在孟家客厅,一灯如豆,一人如花。苏青略打量了几眼,便悄悄对孟海涛说:“漂亮得不像个中学老师,倒像个歌星或者演电影的。” 在孟海涛看来,薄枫最动人之处不在于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而是神韵。她的姿态特别安静,甚至有点拘谨,低眉顺眼,笑不露齿,跟男人说话的时候会双颊泛红。但只要她抬起头来,双手放上琴键,那一双杏眼就分外清澈灵动,顾盼生姿。他一瞬间就想起诗词里说的——远山眉,双瞳水。薄枫的出现,激起了他严肃外表下尘封已久的激情,那种对美好事物无法抑制的渴望。 薄枫教孟琪雅弹钢琴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坐在屋里听,好似一个关心女儿教育的好爸爸,实际上他的目光都流连在薄枫身上,她的手指飞舞,不是弹在黑白琴键上,而是撩动他的心弦。薄枫只是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弹琴,示范,轻声指导,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飘进孟海涛的耳朵里,生根发芽。他只觉心脏里漫山遍野的蒲公英花怒放,起先是金灿灿的,然后是毛茸茸的,一朵一朵又一朵,痒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奔流。 这样陪了几次之后,薄枫似乎察觉到孟海涛异样的目光,好似阳光落在皮肤上,那种热度不容忽略,她并未回应,她甚至刻意不看他,来去匆匆,问候和告别都是低着头,避免目光交接。可是孟海涛是个成熟的男人,他看穿薄枫绯红双颊下无法掩藏悸动。 有一天晚上,她教完课回到家中,天已经黑透了,她掏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孟海涛从楼道里闪身出来,低低地叫一声:“枫。” 孟海涛突然出现,好似巨大的探照灯,晃得薄枫睁不开眼睛,她的手扶着门把,愣在当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孟海涛镇定地走过去,大掌扶在她背上,把她轻巧地推进屋里,悄无声息地锁上门。她不敢动,他就站在她跟前,贴得很近,衣料彼此摩擦,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耳廓。薄枫只觉心脏狂跳,眼前一黑,被孟海涛拥入怀中,她瘫软了,天啊……这是梦吗? 孟海涛离去之后,床单上留下了男人的气息、女人的眼泪和处子的鲜血,以及萦绕不去的细密呻吟,因为疼,因为愉悦。 281、往事如烟 对孟海涛而言,薄枫的美妙在于她的温顺,和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苏青不同,薄枫的言行举止总是内敛的,很少和人四目交接,他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羞涩的女人,如何面对课堂上几十双眼睛,如何到大礼堂去参加文艺汇演。 但是薄枫一到床上就变了个样儿,她很快就和孟海涛一拍即合,好似钢琴遇到大提琴,琴瑟和鸣,难分难舍。她的性格和身体都是柔软的,要风来风,要雨布雨,缠绵情话,百般花巧,他要一分,她能给三分。云雨之后,她好似从另一个忘情的自我中脱离出来,回复成一个端庄女子,以手遮住眼睛,咬着被角,默默地流眼泪,楚楚可怜。孟海涛对她欲罢不能,愈陷愈深。 情欲的闸门一旦开启,就一发不可收拾,无孔不入地渗透。他们按捺不住,越来越大胆,孟海涛去找薄枫的次数越来越密集,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有独用的车,出入自由,根本不必对苏青交代行踪。甚至在薄枫上门教课的空隙,他也会抓紧哪怕一分钟的空隙,偷偷给她一个天旋地转的吻,或者暗暗地捏一把她的腰。 女人的羞耻心无法避免,有时候薄枫试图拒绝,把他关在门外,或者咬他踢他。他不管,义无反顾地压倒,在沙发上、地板上、床上、钢琴上……他浑然忘我,全世界只剩她的喘息,她泛红的雪肤,她半睁的双眼。 “我要你,我要你!”他凶猛而急迫,薄枫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缴械投降的总是她。她的表情是绝望的,在绝望中不可遏制地抱紧身上的男人,和他一起战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烈火焚身的偷情。很快,小女儿孟琪雅目睹了他们偷偷摸摸的拥抱,而苏青更是凭着女人的直觉跟踪而去,撞见孟海涛从薄枫家的楼道走出来。夫妻陷入冷战,不堪、败德、悔恨、纠结……孟海涛处于两难境地。才六七岁的孟琪雅撒泼打滚,说她再也不学钢琴,孟海涛从女儿哭到抽搐的脸上知道,她虽然年纪小,却已经猜到父亲和薄老师之间做下坏事。而妻子苏青一言不发的分房而睡,更是最犀利的指责。 他不是无名小卒,他是地产大亨,有身份有地位的富豪,妻子身后还有长城一般坚不可摧的红色靠山,女儿琪雅那样冰雪聪明……他怎能放弃这一切? 薄枫最后一次上门教课,孟琪雅和孟海涛都不在,苏青出奇地客套,她有她的尊严和教养。一个白信封推过去:“薄老师,这段时间有劳您,琪雅现在忙于英语补习,时间有限,我们思考再三,只能忍痛放弃钢琴课了。您教得很好,我会推荐您到别家。” 薄枫脸烧得通红,根本不敢直视苏青,这位端良贤淑的太太什么都知道了!薄枫拿上报酬,逃跑似的跑回家。可是傍晚,孟海涛又找来。她试图关上门,他伸进一只脚抵住。僵持片刻,她怕引人注目,还是放他进门。 孟海涛不动声色,在她的五斗橱上放下一个很厚的牛皮纸包,二人沉默对视片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这是最后一次。” 她被压在床上,种种情绪涌上来,不甘、委屈、羞耻、解脱……五指张开,抓住床单,孟海涛的手扣紧她的指缝。他们抱在一起,翻来覆去,床上涌起波浪,洪水决堤,薄枫感觉自己融化了,无法控制地四处奔流。他们一言不发,竭尽全力地动作,有如野兽一般。用汗水和泪水代替语言,千言万语都在肌肤相亲之中。薄枫伤心绝望,咬住孟海涛的肩膀呜咽:“再用力,再用力!再爱我一次!” 她和他都飘起来了,腾云驾雾,死去活来。 不知爱了多少次,他们筋疲力尽地躺倒,孟海涛抓着薄枫的手,放在唇上反反复复地吻。薄枫悄悄扯过一个枕头,把腰垫起来,久久地保持不动,她清楚感觉到强壮的种子在沃土上扎根。他们一直躺到月上中天,夜风的凉一点点蔓延上来。薄枫终于起身,给了孟海涛最后一个长吻,比思念还要漫长,比星轨的痕迹还要杳渺。 孟海涛离开薄家之后,发现她把那个牛皮纸包又悄悄塞回他的公事袋里。那是一笔不小的钱,她不要,要了事情就变质。 不要,这是一份纯洁的爱情,要了,就是肮脏的偷情。孟海涛沉默片刻,没有转回头,开车回家,眼泪掉在方向盘上。 他回到家,给苏青下跪,他选择了家,一个安全的港湾,爱情是危险的游戏,他玩不起。 二十年之后,孟海涛再度回想起有关薄枫的点点滴滴,从她一笔一划的笔迹中,读出她的痴情和哀伤。他们一向很小心不要“出事”,唯独那最后一次,薄枫选择了留存他的种子,她在信里写:“我是土壤,我是母亲。我要让种子发芽,我要你的骨肉。” 薄枫写了那么多的字,却一张纸都没有寄出。也许她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孟海涛知情,这只是她的独白和呓语。要多么顽强的自尊心,才能让一个女人不婚不嫁,独自养大一个女儿,到被钱逼迫到绝境时,仍然缄口不言? 孟海涛意识到,最绝情的是他,二十年中,他专注于拓展事业的版图,往返于中美两国,就算待在N市,他也从未想过再去六中看一眼薄枫。一刀两断是男子汉的做法,城市大而拥挤,人海茫茫,要对一个处于不同阶层的人避而不见,太容易。心想事成,漫长的岁月中,他竟然真的再没得到过有关薄枫的任何蛛丝马迹。 此时,孟海涛双手发抖,捏着那些信,撑在窗台上,这是读不完的情深似海,还不完的恩重如山。二十年前,薄枫浇灌了他干涸的生活,二十年后,她和他共同的女儿,薄云,将以鲜血来挽救孟琪雅的性命。两个女儿,都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心里的天平,如何安放? 苏青从女儿病房走出来,和孟海涛一起去用午餐。夫妻二人各怀心事,面色凝重。 良久,孟海涛抬头说:“不问前情,不管结果,既然我知道了薄云的存在,我以后会善待她。” 苏青并未反对,平静地用餐:“合情合理。薄枫已经去世,我便是有再多的恨,也不会迁怒在无辜薄云的身上。她一个女孩子,怪可怜的。你想怎么做不必知会我,那是你的女儿,也是孟家的血脉。” 孟海涛握住苏青的手:“我对不起你。” 苏青露出一个有些凄楚的微笑:“若是放在从前,凭空冒出这么个私生女,我会跟你吵个天翻地覆,现在我却恨不得把薄云当菩萨供起来。人啊,就是这么贱,念了一辈子佛,还是离不了七情六欲,看不穿红尘十丈。我只求琪雅平安度过此劫,哪怕你散尽家财去弥补对薄云的亏欠,我也无二话。” 孟海涛垂目,沉默良久:“谢谢你,老婆,这辈子我犯过不少错误,但我拥有最宝贵的财富就是你。我是真心的。” 苏青心想,此言非虚,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替孟海涛经营一个体面的家,辅助他的事业。可是薄枫,却是丈夫心口永远的朱砂痣。 他们回到医院,套房中通往女儿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交谈的声音,是麦克在。苏青和孟海涛本想进去,手按在门把上,听见一句关键之语,双双伫立,屏气凝神。 孟琪雅抬起左手,睁眼细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钻戒,她见过一次,当然记得这是麦克当日求婚之物。 她有气无力地说:“趁我睡觉,给我戴上戒指做什么?趁我神志不清强行求婚吗?” 麦克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是,我趁虚而入,趁火打劫。你若不答应,我每天求三次,直到你烦得不得不点头。” 孟海涛和妻子对视一眼,眼中含着惊讶和一点欣喜。 “我是垂死之人……” 麦克听不得这样的话,捂住孟琪雅的嘴。 “亲爱的,你会好起来的。” 孟琪雅个性刚硬,推开他的手,偏要说个痛快:“麦克,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因为身体残缺了,所以分外要强,凡事都力争上游,上学要读名校,考试要得A,男朋友要出类拔萃的,做生意要赚大钱……我眼里容不下沙子,也不允许自己低下骄傲的头颅。若你此时求婚,是因为可怜我随时一命呜呼,那大可不必。我从来不认为结婚是女人的必修课,只要活得精彩,我就是女王。” “是,琪雅,你是女王,我甘愿做你的仆从。” 孟琪雅轻笑一声:“你值得更好的。” “你就是最好的。” 孟琪雅镇定地说:“我这个病,未必治得好,就算做了手术,若是有排异反应,还是一个死字。就算我侥幸死里逃生,恢复健康,我依然个没有子宫的女人,不能生儿育女,你愿意娶我,你家人未必答应……” 麦克俯身去吻她的唇,堵住她的话,屋里悄无声息,只剩亲吻间隙缠绵的呼吸声。孟海涛拉一拉妻子的手,二人悄悄离开。 苏青站在走廊里,抹一把眼泪:“琪雅还是有福气的,有个妹妹来救她,还有个好男人一如既往地爱她。” 孟海涛手里紧紧捏着佛珠,抛出一句:“也许我们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我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青微笑:“有没有婚礼不重要,麦克会让琪雅幸福的。” 282、忘情天地 宁致远带着薄云,驾车穿行在阿尔卑斯山脉脚下,此行他只想让薄云轻松享受大自然,没有选择繁华大城市,而是在乡间小镇上停留。 在之字形的山道上,不论是旅游大巴、豪华超跑还是SUV,都开得异常小心,宁致远也不例外,每走到一处湖泊或者美丽的草地,他们就会停车休整,让薄云呼吸新鲜空气。 薄云躺在宁致远的腿上,风中有淡淡的花香,蓝色的阳光洒落。 “好美,如果世上真有桃花源,那一定就是瑞士。” “你若喜欢,我们就在这里住一阵子。” “你不工作吗?” “陪你最重要,钱是赚不完的,我拥有的已经足够。” 薄云微笑,她尝试不去想即将到来的种种烦心事,专心享受现在难得的清净。她坐起身来,看眼前的湖泊。湖水比蓝更纯净,比绿更蓬勃,镶嵌在崇山峻岭之中,是无法形容的颜色,是不应存在于世间的宝石,有如神祗的眼眸睁开,凝视众生。 宁致远摸摸她的头发:“想游泳吗?” “这里禁止下水吧?” “当然有可以游泳的地方,今天傍晚我们找个有天然泳池的地方住宿,好不好?” “都听你的。” 他们选择在一个山谷中的小镇落脚,远方积雪的山顶在清透的蓝天下清晰可见,近处的山峰绿草成荫,雪白羊群在山上安静吃草。他们选择一个能看见风景的房间,有老式的木栅栏阳台和实木雕花大衣柜,推开窗就能远眺对面一座白色小教堂。 “吃过饭,我们散步到教堂那边,可好?”宁致远建议。 “好啊,那我得多吃点肉!” 点餐的时候,宁致远特别谨慎,每一道菜都要仔细询问,是否有孕妇禁食的成分或者未经完全烹饪的食材。 薄云很尴尬,好不容易点好餐,她皱眉说:“不要大肆宣扬我有孕在身,好丢人。” 宁致远微笑说:“我只想好好照顾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那你也不要跟每个人都说嘛……刚才跟酒店的服务生你也这样讲,结果人家一定要帮我把行李搬到房间。” “我有给他小费啊。” 二人甜蜜拌嘴,没一会儿食物就陆续送上,鲜美的开胃清汤、烂软的炖肉、可口的香草布丁。薄云胃口非常好,饭后热情的酒店主人还特别送上一杯牛奶,专供身娇肉贵的孕妇享用。 墨蓝的天空下,璀璨的灯火照亮山谷,他们慢慢穿过这座古老的小镇,朝着山坡上的小教堂走去。 “如果住在这样的小房子里,也不错。”薄云很喜欢石块和木头搭建起来的乡村小屋,每家每户门口都有精心打理的小花园,甚至还有巨大的马厩和牛棚。 “嗯,每天闻着马粪的味道,给孩子哺乳,喝刚挤出来的热乎乎的牛奶,要吃鸡蛋了,就去鸡窝里面摸两个热乎乎带血的……”宁致远顺着薄云的话描述,她大笑起来,虽然出身贫寒,可薄云毕竟是个大城市长大的女孩,对乡村生活抱有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宁致远跟她是半斤八两,他们压根都没想过有多少农活儿要干。 一路都是上坡路,还没走到教堂门口,薄云已经累得走不动,宁致远陪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他们俯瞰山谷中的城市,在月亮和灯光的装饰下,美得不真实。 “你看,远处有座城堡呢!” 确实,白天他们都忽略了那栋雄伟的建筑,夜晚在灯火通明的映照之下,好似安徒生笔下的睡美人城堡。 “明天我试试看朝那个方向开车,也许可以进去参观。” 薄云摇摇头:“这样欣赏就很好,我会一直记得它完美梦幻的样子。” 第二天他们继续出发,薄云从高处远远看见山谷里一列红色的火车在穿行在蓝天绿草之间,兴奋地叫喊:“太漂亮了!像模型!” “那是闻名遐迩的berninaexpress,贯穿瑞士南北,途径风景秀美的山川和湖泊,还有360°的环形铁轨,如果你想坐,我们开到意大利境内的始发站去,把车子还掉,坐火车回苏黎世,好不好?” “好啊好啊!”薄云开心极了,一路放下车窗,伸出手感受清凉的风,宁致远干脆在一处休息站停车,让薄云站在高处,把层峦叠嶂的美景看个够。天高地阔,湖水透明,云朵瞬息万变,戴着雪冠的群山庄严而温柔,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 宁致远去洗手间,叮嘱薄云千万不要乱走,他一步三回头,看薄云坐在打开车门的副驾驶座位上,对他微笑。很好,她是乖乖女。 他走回来的时候,薄云却不是孤身一人,几个穿着皮衣皮裤的摩托车手围着她。 “小姐,你要不要喝水?” “我有,谢谢。” “吃点饼干?” “不用,我不饿。”薄云一直礼貌地拒绝,这帮高大魁梧的男人不知是什么国籍,眼珠五颜六色,亚麻色头发,皮肤晒得发红。 一个灰蓝眼珠的男人一直在啃长长的肉脯,递上一块给薄云,笑着说:“尝尝这个,很美味的牛肉干,是我们在一家农户那里买到的。” 宁致远大步走过去,不客气地抢过来,咬一大口:“谢谢盛情,我想我女朋友不能吃,她怀孕了。” 薄云只觉一滴冷汗滑下,那帮男人忙七嘴八舌地说:“哦,恭喜恭喜,太好啦!”他们不敢置信地看一眼腰肢苗条的薄云,骑上摩托车戴好头盔,呼啸而去。 薄云长长地舒一口气,被一帮魁梧的男人围得遮天蔽日,让她感到压力很大。宁致远靠在车身上,就着矿泉水吃那条牛肉干,味道真是不错。 “你不能吃真可惜,这是风干的牛肉,原汁原味,很有嚼劲儿。” 薄云苦笑:“陌生人的东西你也敢吃?” 宁致远耸耸肩:“他自己也吃,我怕什么?他们不是坏人,从德国来的,一帮重机俱乐部的玩家,马甲上刺绣着俱乐部的徽章。” “你怎么知道?” “车牌是D啊,Deutschland,口音也是德语。” 薄云笑道:“我以为德国男人都一本正经,没想到会跟女人搭讪。” “你不知道自己多漂亮吗?全世界的男人都会对你垂涎。我得分分钟看紧你,否则男人们会趋之若鹜。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之间,人的动物本性都暴露无遗。若我不在,他们说不定会拐走你,带你坐重机飙车。” 薄云脸红,看看自己,运动小背心,宽松白T恤,露出一抹香肩,浅蓝色短裤,光着腿,一双登山鞋。 “我这个样子很性感吗?”薄云很疑惑。 “哦,相信我,你白里透红的皮肤看起来像冰淇淋甜筒,是个男的就想舔遍你全身。” 薄云掐宁致远一把,闷头喝水,想着也许该穿条长长的牛仔裤,把腿遮起来。 二人把车放在休息站,信步沿着小道往山坡上走一段,散散心,走到一处开阔的草地上,薄云看见远处一群马奔驰而过,大叫:“看!野马!” 宁致远在草坡上止步,拿出望远镜观察一会儿:“不是,是有人饲养的,打了蹄铁,都是血统高贵的纯种马,这一群可是价值万金。” 他教薄云怎么使用望远镜,她从镜中看见积雪的山顶,五彩斑斓的野花,循声找到一群牛,它们脖子上系着铜铃,风声把铃声变成美妙的乐曲,有如天籁。 宁致远捅一捅薄云:“快看十点钟方向的山崖边,有只鹿!别大叫!” 薄云忙转向,从望远镜里面她清楚看见那美丽的小鹿,金棕色的毛皮闪闪发光,站在那里磨蹄子,耳朵一动一动的,又圆又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们两个。 薄云的呼吸停止,它太美了!她激动得手都在抖。小鹿和他们对望一会儿,转身跑走。 “致远致远致远!我第一次看见鹿,野生的!不是在动物园那种!”她胳膊勾住宁致远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抵住他的额头大喊大叫。 宁致远大笑:“远观很美,但如果我们开在路上,突然有头鹿冲出来,搞不好就车毁人亡,那可真的不好玩,它们很漂亮,也很危险。” “我不怕,我想抓一只带回去养!” “那你首先得有片森林来养它。” “你那么有钱,不难做到吧?你肯定买得起森林和牧场。”薄云笑嘻嘻的。 “嗯……好吧,我考虑考虑。除了鹿,还要养什么?”他顺着薄云的孩子气说下去。 “马!很高大的白马,鬃毛长长的。还要一群山羊,咩咩叫。两头奶牛。几只牧羊犬……” 薄云还在滔滔不绝地诉说她的幻想,宁致远已经慢慢蹲下身,把挂在他身上的薄云缓缓地放在草地上。她反应过来时,宁致远的手已经把她的T恤撩起来往上推,露出白嫩的细腰。在他热情的双掌摩挲之下,她只觉熏熏然。他轻咬薄云的唇瓣,她眼神迷离,他的脸贴得好近,双眸深邃,充满野性。 “别在这里,好丢人!” 远处有马儿在奔跑,一头羚羊在坡上吃草,不知何处传来潺潺溪水之声……天地为庐,无遮无挡,几朵白云缓缓飘过,阳光洒落,怎么能这样不知羞耻呢?薄云试图扣住宁致远的手腕,让她知道,他已经箭在弦上。 “不行……”她哀呼。 “行!” “不要……” “偏要!” 正在僵持中,天空传来一阵可怖的噪音,狂风大作。宁致远下意识地抱紧薄云,护住她在怀里,抬头一看,是三架军用直升机呈品字形编队,从天空呼啸而过,它们飞得很低,连机身下面的编号和起落架都看得一清二楚,是瑞士空军的例行巡逻。 宁致远下意识地骂了一句脏话,早不来晚不来,破坏他的好事!薄云慌忙坐起,把揉乱的衣服理一理,差一点就意乱情迷! 283、兴师问罪 再次出发,薄云的脸红还没消褪,若是被直升机的人看见他们幕天席地做那事儿,她绝对会羞死,就差一点点! 她恨恨地去掐宁致远的大腿,好结实的肌肉,她瞬间走神,哦,不对,她想说什么来着? “你太可恶!怎么能在野外那样对我呢?亲亲抱抱还是留在避人耳目的地方吧。” “那里是山背后,没有人也没有车……天晓得直升机刚好会从头顶飞过?” “可是有牛啊羊啊马啊鹿啊,好多双眼睛围观!” “人类也是动物,男欢女爱是天赐的享受,我们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做亘古不变的乐事,有何不妥?” 薄云口拙,辩不过宁致远,只好放倒座椅,假装睡觉。 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不紧不慢地到达意大利境内的波斯基亚沃,宁致远把租来的车退掉,带薄云享受意式风味的美食。 跟导览中心的工作人员打听了一下,宁致远带薄云找到一家本地最有名的披萨店,他又开始事无巨细的询问,这款匹萨里面有没有孕妇忌食的东西?Salami确定烤熟了吗?奶酪是生的吗? 薄云僵在那里,在侍者意味深长的微笑中如坐针毡,她的身形还看不出任何改变,鬼才信她怀孕了!店主太太走出来,叉着腰说:“我怀孕时天天吃自家烤的匹萨,生了一对活蹦乱跳的双胞胎!绝对没问题!” 宁致远这才放心,点了新鲜蔬菜沙拉,两个大号匹萨和大杯果汁,逼薄云多吃。他胃口好,还把店内提供的新鲜辣椒铺在披萨上面,加料加味。 “你是孕妇,要吃好喝好。”宁致远劝薄云多吃。 薄云苦笑,做个手势说:“宝宝现在才花生米那么大……也许更小,就是一颗小豆豆……你小题大做!” “宝宝很快就会长大,看着吧,你得储备脂肪。” “像冬眠之前的熊一样?” “差不多。” 薄云踢宁致远一脚,都是他害的,她才二十岁就要当妈! 他们决定住一夜再返回苏黎世,享受最后一点休闲的时光。让宁致远崩溃的是,大清早他的手机就开始抽筋,在床头柜上震动不停,他不耐烦地一把扫到地毯上,他要一个完美的假期,绝对不要在日出之时接什么狗屁电话。 她的手机响起来,轻快的小步舞曲,宁致远正要伸手阻止,薄云看见来电显示已经接起来。 “麦克,怎么了?琪雅姐有事吗?”她揉揉眼睛,关切地问。 “她还好,我想问下你们什么时候回苏黎世,手术迫在眉睫。” “放心,我们已经买了火车票,今天坐BerninaExpress回来。” “你们走得那么远?” 薄云轻笑:“瑞士就两个北京那么大,能有多远?我们很快就……” 麦克问:“你怎么了?” 薄云喘息:“……没事……我……很好……啊!” 麦克突然反应过来,他听见了宁致远满足的低哼。 “云!那头野兽要不要这样饥渴啊,你怀孕了都不放过!我们等下再聊吧,他要多长时间?五分钟?十分钟?” 薄云哪有力气回答,她必须咬紧牙关以免呻吟出声。宁致远一把抢过手机:“死麦克,你认识我多少年了?我哪一次是五分钟完事的?你再敢骚扰,我回去就打断你的肋骨!” “致远,我有事跟你说……” 薄云的手机也被扔到地毯上,宁致远翻身压住她。 “你的人,你的心灵,你身体里的小种子……全部都是我的!” “坏蛋!” “说你是我的!”他的强壮让她尖叫连连。 “我是你的!你的!致远……” 汗水淋漓,他吻着她的樱唇,心满意足。 BerninaExpress的铁路不愧是世界遗产,车速不快,穿越近200座桥梁,数十个隧道,两千多米的海拔,薄云坐在全景车窗旁,一路欣赏美景,湖泊就在脚下,雪山清晰可见,她像个小女孩那样兴奋地趴在窗上看风景,享受这趟旅程。 中途他们下车去拍了许多漂亮的照片,到达苏黎世已是黄昏。宁致远一意孤行掐断麦克的电话,浑然不觉即将面临的尴尬情况。 他们手拉手走进孟琪雅的病房,薄云看见套间里坐着五个人!珍妮和一位头发花白的魁伟男子并排而立,正在窗前喝茶。 “回来啦?”珍妮笑意盈盈,宁致远只觉手心冷汗直冒,靠,麦克早上打电话肯定是想提前警告他,结果他不肯听,这下惨了。 “爸,妈。”他硬着头皮打招呼。 薄云头上三滴汗,珍妮她已经见过,另一位难道就是宁致远的父亲?宁致远的五官承袭母亲的美貌,但黑眸里的寒光、宽阔的肩膀和笔挺的腰身,紧绷的下巴线条……和这位老先生如出一辙。 薄云连忙鞠躬:“珍妮阿姨好,还有……” 宁毅仁主动伸出手去跟薄云握手致意:“小云你好,我是致远的爸爸。” “宁叔叔好!”薄云连忙收起轻松的心情,如履薄冰。 宁致远瞪一眼麦克,这家伙,电话掐了,他就不会发个快客或者写个电邮吗?麦克很无奈地摊开手,眼神里无声自辩——谁让你挂我电话,活该! “爸妈,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纽约过来一趟要飞近十个小时,辛苦!”宁致远忙问候父母。 孟海涛插话说:“致远,是我做主把你父母请来的。” 宁毅仁的声音里充满威严:“琪雅病重,薄云怀孕,天大的事,我们得知消息,还能安心坐在家里吗?我跟你妈妈马不停蹄地赶来,大家都严阵以待,你倒是轻松自在,出去玩得开心吗?” 薄云忍不住为宁致远辩解:“宁叔叔,致远不是贪玩,他想让我散散心,免得我精神紧张,对身体健康不利。” 珍妮按一按老公的肩膀,让他别这么凶巴巴的。珍妮看一眼薄云,她穿着一件无袖裸粉色连衣裙,掐腰,及膝郁金香形裙摆,脚上是露趾凉鞋。 “哎,一点儿看不出怀孕呢,腰还是这么纤细,几周了?”珍妮拉着薄云左顾右盼,问道。 “四周。” “做B超了吗?” “走之前做过。” 珍妮伸手:“给我们看看。” 薄云从手袋里掏出照片,宁致远已经把照片塑封,珍而重之。毕竟都是至亲,宁毅仁本来一肚子火,乍一见那模糊的照片上的小豆子,心一下子就柔软下来,这可是宁家的血脉啊! 围绕着薄云怀孕的讨论,使得气氛一下子缓和,苏青拉着薄云坐下,细细询问她这些日子在外面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按时吃维生素片。薄云一一回答,苏青听见宁致远把她照顾得很好,心头大石才落下。 苏青对薄云的心态很复杂,一方面一想到她是薄枫的女儿,就如鲠在喉。另一方面,薄云冒着流产的危险也要救孟琪雅,她的宝贝女儿,这份恩情她不得不感激。为了宝贝女儿琪雅的命,她必须得巴结薄云,还得照顾好她,她健康,琪雅才会平安。 薄云和宁致远去看孟琪雅,和她说了会儿话,一大家人一起去餐厅吃饭。 宁致远替薄云点餐——奶油蘑菇浓汤、烤羊排、蔬菜沙拉、一块覆盆子蛋糕。 珍妮看薄云吃得津津有味,笑问:“你还能吃肉?” “以前爱吃素食,谁知怀孕以后反而胃口大开,特别想吃肉。”薄云老实回答。 苏青笑说:“能吃是福,有的孕妇害喜,什么都吃不下,那才惨。” 一起走回酒店,珍妮一路拉着薄云,问她饮食起居。 “你有没有妊娠反应?” 薄云摇头:“毫无异样,我吃得好睡得好,不吐,也不晕。” “真是幸运,我从前怀致远的时候,吐得昏天暗地,每天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就冲去厕所。年轻就是好啊!”珍妮说。 薄云很不好意思:“我可能是神经麻痹吧,一点感觉都没有。” “很快你就会有感觉了,相信我。”珍妮很和蔼,摸摸薄云平坦的小腹。 晚上,宁毅仁找儿子密谈,薄云独自在酒店房间,脱掉衣服,在镜子前面左右端详。她真的无法相信体内正在孕育一个小生命,现在她的肚子还是一马平川,腰肢纤细,只是皮肤更有光泽,这是度假的功劳,还是拜怀孕所赐? 宁致远坐在父母对面,珍妮不欲为难儿子,闲闲地玩指甲,一言不发。 “薄云大学都还没念完,你怎么能让她怀孕?太不负责了!从前你在外面那些风流债,你能收拾烂摊子,我便睁一眼闭一眼,如今倒好,搞出条人命来!”宁毅仁很生气。 宁致远垂着头,洗耳恭听,他虽然是个大男人,可是在父母面前一向孝顺。 “爸,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想这样。” “现在情况很棘手,她有孕在身,很难应付抽取造血干细胞这种手术,一旦流产,可能对她造成很大伤害,你明白吗?” “我知道,但琪雅的病不能再拖延,等不及寻找其他匹配的供体。如今病势凶猛,骑虎难下,只能冒险一试。” 宁毅仁想一想,问:“捐血这事,是薄云自己同意的,还是你求她的?” “她自愿的。” 珍妮终于忍不住问:“我们到了苏黎世才听说,薄云是你孟叔叔的女儿?” 宁致远点点头。 宁毅仁追问:“我怎么听苏青说,你跟薄云早就知道实情,到孟家去了好几次,却瞒得密不透风?” 宁致远小心翼翼地说:“关于薄云的身世,我想,只有她本人有权决定是否认父,我就算知情,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思。” “就是说,假如不是因为琪雅得白血病,找薄云验血配型,你俩打算瞒着孟家一辈子?” 宁致远惴惴不安:“有可能。” 宁毅仁长叹一声,站起来,在屋里踱步。珍妮试图缓和父子之间的紧张气氛,轻柔地对丈夫说:“小云这姑娘我很中意,心地善良,单纯可爱。你看这事儿,换了别人,哪肯轻易做出这么大牺牲?何况还是在这么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之下。她不想说就是不想从孟家得什么好处,这种态度我觉得倒是该赞许,而不是责备。说到底,这是海涛和苏青的家事,咱们不好说什么。” 宁毅仁也没个主意,挥挥手打发宁致远离开,一夜长吁短叹。 284、生死交战 不想面对的还是得硬着头皮面对,到了做手术这一日,两家人凑在一起吃早饭,心情都有些紧张,但每个人都努力打起精神来。珍妮特地穿上薄云给她手钩的开衫,当面夸赞一番。 苏青亲手给薄云端来牛奶和面包,让她多吃一点。薄云是琪雅的救命稻草,她这个当妈的,哪怕给薄云做牛做马都甘愿。 薄云被推进手术室,她脸色苍白,手心冒汗,宁致远捧着她的脸,吻她的额头:“我们都外面陪着你,别害怕。” 这是第一次手术,医生从薄云体内抽取了骨髓干细胞。麻醉的效果渐渐消退之后,她只觉痛不欲生。宁致远看她一声不吭躺在那里,手和脚却都在微微发抖,恨不能替她承受。 他抚摸她的脸,跟她说话,试图让她放轻松一些。孟海涛走进来。 “我能单独跟小云聊聊吗?” “当然可以。”宁致远怎么能拒绝,孟海涛毕竟是薄云的生父。 薄云眼巴巴地看着宁致远离开,伸出手想挽留。 “我出去给你买几本有意思的杂志翻翻看,免得你闷得慌,很快回来。”宁致远安抚她。 孟海涛在病床前坐下,沉默一会儿,开口第一句却是:“明天还有一次时间更长的手术,如果你真的承受不了痛苦,你随时可以要求中止,没人会责备你。” 薄云不看孟海涛,低声说:“我既然答应,就不会半途而废。” 孟海涛眼角润湿:“你不愧是薄枫的女儿,重情重义。” 薄云露出凄楚的微笑:“你跟我妈妈在一起不过是露水情缘吧,不必因为她死了,就这样抬举她,受不起。” “不,小云。过去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请你相信,我和你母亲确确实实相爱过。她是个好女人,我一辈子忘不了她。” 薄云想起宁致远对记者说过的话——不过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如此而已。如果抛却世俗伦理的非议,母亲和孟海涛之间应该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她宁愿相信这个版本,而不是更为可耻的“小三破坏他人家庭”的剧情。 “妈妈终身未婚,一辈子为了生计操心劳累,她病得很重,瘫痪在床一整年,最后死得很惨,憔悴得不成人形。”薄云终于说出她心中的伤痛。 孟海涛掩面,声音凄楚:“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知道她怀了你,我会让她生活得更好。过阵子回中国之后,我会去拜祭她。” “人死不能复生,说这些无益。幸好你没看见她临终前的样子,她再也不是你记忆中妩媚多姿的薄枫。” “你母亲不在了,我会好好照顾你,让她在天之灵安息。” 薄云固执地不肯接受:“我已是成年人,会照顾好自己,不劳费心。” 孟海涛看她疼得厉害,试图去握她的手,冰凉柔软的小手,她抽回去,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孟海涛长叹一声,起身离开,他站在门口,说:“我爱过你母亲,刻骨铭心。现在,我会像一个父亲那样全心全意爱你,即使你不爱我。” 薄云拉高被子,躲在被窝里面抽泣。宁致远回来,拉开被子,看她泪流满面,抱紧她。 “致远,你明天陪我好不好?我觉得好无助,真的好痛!” “好,我陪你!” 宁致远求了医生许久,薄云年纪小,又有身孕,他必须陪同在侧。医生犹豫再三,终于答应。 第二天的手术更加煎熬,宁致远接受全身灭菌,穿上防护服,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被允许进入手术室,薄云躺在手术台上,珍贵的造血干细胞伴随着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血管中缓缓抽出,经过离心机提取干细胞后,又从另一个胳膊送回体内。这一过程,一直要持续两个小时。 她疼得浑身冒汗,手一直在发抖,她不喊疼,可是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个过程有多煎熬。宁致远心如刀绞,却无能无力。 “致远,跟我说点什么吧,随便什么都好。”她想转移注意力。 宁致远喉咙堵得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致远,背《圣经》给我听,就是你最爱的那一篇。” 宁致远垂下头,跪在病床边,双手合十,低声诵祷。 …… 我知道怎样处卑贱,也知道怎样处丰富,或饱足、或饥饿、或有余、或缺乏,随事随在,我都得了秘诀。 我本害怕孤单,直到我学会了如何爱自己。 我本害怕失败,直到我体会了如果不尝试则只有一败涂地。 我本害怕人言可畏,直到我学会了不管如何努力,人们总会对我有意见。 我本害怕遭遇拒绝,直到我学会了建立自信。 我本害怕痛苦,直到我学会了这乃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我本害怕死亡,直到我了解它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 我本害怕命运,直到我了解我有能力改变生活。 我本害怕去爱,直到我的心灵被触动。 我本害怕长大,直到我智慧增长。 我本害怕恋爱,直到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和我相知相守此生不逾。 我本害怕过往,直到我体会到它无法再伤害我。 我本害怕改变,直到我看到了毛虫蜕变成蝴蝶。 …… 宁致远以英语背诵,在场的医生护士耳闻目睹,无不动容,个个眼眶润湿。医生走出来,守候在外的家属都焦急地站起来:“情况怎么样?” “目前为止一切正常,我们需要的造血干细胞已经抽取结束,薄小姐还需要躺几个小时静养。她虽然年幼,但非常坚强,我深表钦佩。” 护士们整理房间的手术仪器,准备把薄云送往病房休息,薄云突然感到身体异样,不好意思叫护士,低声用中文呼唤宁致远:“我肚子有点疼,你能不能看看,我是不是小便了,腿间好湿。” 宁致远掀开被单看了一眼,魂飞魄散,冲出来大呼:“医生,她在流血!” 所有人都惊呆,试图跟进去,护士挡在门口。医生一看这个情况,马上召唤妇科医生前来。他们在门外听见薄云撕心裂肺的哭喊:“致远,我是不是流产了?我要宝宝,我要宝宝!” 妇科医生赶来,把宁致远也一并推出房间。他的眼泪涌出,猛捶墙壁,麦克过去抱住他。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致远……”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祈祷薄云千万不要出事,每一秒钟都是漫长的煎熬。 妇科医生出来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已经给薄小姐用了安胎和镇定的药物,她现在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她身体健康,而且还很年轻,我们要相信她能挺过来。” “胎儿状况怎么样?” “有先兆流产的状况,但不至于太严重,需要留院观察一阵子,最好卧床休息,直到胎儿稳定。” 孟琪雅听说薄云的情况,长叹一声,对父母说:“最好保得住孩子,否则致远要心碎了。” 苏青握着她的手:“琪雅,老天爷会保佑我们一家人的。你会好起来,薄云会母子平安。” “妈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孟海涛痛苦地闭上眼睛,但愿如此!如果做了这么多努力,最后孟琪雅还是病重不治,而薄云失去胎儿,那就是天崩地裂,生不如死。 麦克一直守在孟琪雅身边,她很快就要接受骨髓移植,他无时无刻不在祈祷她能早日康复。 薄云睡了个长长的觉,梦见母亲,文浩然,顾情……大学里的很多人,还有宁致远。她梦见宝宝在奔跑,她在后面追,孩子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远,她怎么都追不上,急得一头汗,挣扎着。 “云,云,醒醒,你做噩梦了……”她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按在她额头上。 她睁开眼睛之后,看见一屋子的人,除了麦克都在。宁致远关切地坐在床边,替她抹去一头冷汗。 “云,你感觉怎么样?” 薄云试图坐起来,苏青忙说:“躺着,千万别动。”她把病床稍微摇起来,让薄云的视线可以和其他人略微平行。 她抓住宁致远的手,急问:“宝宝呢?” “宝宝还在肚子里乖乖待着呢,放心。它也很坚强,和妈妈一样。” 宁致远微笑着安抚,这个时候,他必须表现得积极,不能让薄云担忧。薄云摸着小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苏青说:“手术很顺利,接下来你需要好好保养身体。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尤其是宁叔叔和珍妮阿姨,你们在纽约还有很多事吧?” 珍妮柔声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比你的事更重要呢?你不要担心我们,就安心养胎吧,什么都别想,吃好睡好。” 宁致远吻她的手指,摩挲她的胳膊,这么瘦,却被抽了那么多血,她是在用自己和胎儿的生命去挽救孟琪雅。他不知如何传达心中的感激,他明白,薄云冒这么大的险,都是为了他。 医生示意他们让病人好好休息,众人这才依依不舍退出,孟海涛留在最后一个,他取下手上的小叶紫檀佛珠,塞在薄云手里:“心烦气躁的时候,就试着盘玩佛珠,有助于你平复情绪。” 薄云来不及拒绝,看见手里这一串佛珠,认得这是孟海涛每日佩戴在腕上的,108颗小叶紫檀,年深岁久,已然如珠如玉,光泽温润,搭配的蜜蜡和银佛塔都磨出岁月的痕迹。她从未把玩过这种东西,却好似天生就会一般,顺着佛头开始数珠,心里念的不是佛号,而是母亲、宁致远、还有腹中的孩子,她闭上眼睛,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之海。 285、改天换地 苏黎世这家医院不提倡家属没日没夜围在病床旁,要让病人安静。因此这些日子两家人除了一定的探视时间,其余时间都在外活动。 宁毅仁关心宁致远在公司的事,问道:“眼下你和麦克双双缺席,公司的事怎么办?” “爸爸,薄云还躺在病床上,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抽身,何况我也没有心思去操心。” 麦克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作为CFO,心急火燎跑到苏黎世,撂下公司的事,实在说不过去,他勇敢担负责任:“是我不好,致远这个夏天休假是早安排好的,我本来应该扛大梁,等明天琪雅做完手术我就飞回N市。” 宁致远想一想说:“我也一起回去,小云这个状况,最起码要躺两周安胎,我抓紧时间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妥当再飞回来陪她,否则蜡烛两头烧总不是办法。” 孟海涛说:“你们去吧,这里还有我们照应,放心。” 听见宁致远要回国去,薄云抓着他的手,泪眼汪汪。此时她只觉孤单无助,不愿宁致远离开。 宁致远抚摸她的脸颊:“我快去快回,把公司的事安排妥当马上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薄云知道宁致远的事业心强,不敢强留,只得放他走。 孟琪雅做完手术继续留院治疗,而薄云每日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薄云身体状况恢复得还算快,每天可以散步半小时,慢慢走。苏青常常把薄云带到孟琪雅的病房,两家人在一起说话,孟琪雅精神好的时候,她们还能聊一会儿。 这天中午,薄云和孟琪雅在病房里吃护士送来的午饭,孟氏夫妇和宁家二位自去餐厅觅食。 二人默默无语地用餐,薄云主动打破冷场:“这个沙拉超级难吃,厨子居然能想出来这种奇葩的组合——白煮鸡胸肉拌柳橙?还加这种黏糊糊的蛋黄酱……我能说这是暗黑料理吗?” 孟琪雅噗嗤一笑:“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不必吃这种可怕的食物,我恐怕还有好几个月要熬,每日忍受这些恐怖的营养餐。” “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天知道。” 二人吃完,孟琪雅擦擦嘴角,状似无意,平静地说:“谢谢你。医生说你的造血干细胞在我体内融合得很好,没有出现排异反应,情况很乐观。” 薄云愣了一愣,也做出很酷的样子:“你不用谢我,我是为了致远的眼泪,不能见死不救。” 孟琪雅转头看她,薄云虽然怀孕期间胃口很好,但人一点儿没见长胖,尖尖的下巴和脖子的线条仍然精致得有如洋娃娃,一捏就碎。养在室内一阵子,皮肤白得晶莹剔透,能清楚看见太阳穴那边蓝色的血管。 “你是真的很爱致远,才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薄云双颊绯红,搅着小碗里最后一点酸奶:“致远也为我做出很多牺牲,金钱、时间、名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不过是尽力回报一二。” 孟琪雅微笑,一物降一物,宁致远一世精明,居然败在这个傻姑娘手里。哦,不,她是她的妹妹,割不断的血缘关系。 薄云瞥见孟琪雅左手无名指戴着闪耀的钻戒,忍不住问:“你订婚了?” “嗯。” “跟麦克?” “还能有谁?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愿意死心塌地娶我的,眼下也就是那个大笨蛋麦克。”孟琪雅眼角眉梢流露出一丝甜蜜。 薄云不由得有些艳羡,把那华丽璀璨的大钻戒用力看几眼,女人最得意的时刻就是被求婚吧。 “麦克很优秀,和你很般配。”薄云由衷夸赞。 “嗯,他不算十全十美,所以第一次求婚我没答应,他第二次下跪,我一时心软无法拒绝,如今想后悔也来不及啦。”孟琪雅兴致好,便多说两句。 薄云心想,女王就是女王,哪怕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还是有让男人卑躬屈膝的魅力。哎……自叹不如。 宁致远和麦克回到N市,倒过时差之后就马不停蹄投入工作。雷厉风行的总裁在召集管理层会议时,做出惊人决定——将原来快客集团公司的CEO调去即将开幕的数码商城高科技体验中心那个项目当执行总裁,年薪虽然不变,但明升暗降。而当了两年私人助理的李昊一飞冲天,坐上集团CEO的位置。 公司上下一片哗然,这番变动不吝于大地震。老员工知道李昊这个人是最早几位跟着宁致远从美国到N市开创事业的功臣元老,但新员工对李昊的印象却只是停留在“助理”这个模糊的概念上,他很低调,低调得仿佛宁致远背后的影子,甚少和下面的职能部门直接接触。 然而宁致远做出如此大胆的决策,公司上下无人敢置喙。快客名义上虽是股份制公司,实际上八成股份都握在宁致远一人手里,其余创始人手中的股份可以随时变钱,却没有话语权,谁也奈何不了总裁的意见,宁致远是名副其实的只手遮天。 李昊按兵不动,脸上波澜不惊,这件事他和宁致远私下早已达成默契,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在宁致远的办公室,两个男人密谈。 “宁总,没想到这么快做人事调动,我以为至少还会给我半年时间缓冲。” “你在人事部门不是已经做了一些整顿吗?我觉得你已经准备充分。”宁致远淡淡地说。 李昊问:“是不是有突发情况?不妨直言,我看麦克的工作状态也不如从前,他这两天时常晃神。” 宁致远微笑:“其实我也常走神,我跟他都心不在焉,心里有牵挂的人。” 正说着,麦克敲门进来。 “哟,正好,我们三个凑在一起。”麦克大大咧咧在二人中间坐下。 “麦克,你找我何事?” “我想跟你讨论一下我的工作时间安排。我愿意周末加班,每个月挪出一周完整的假期。” 宁致远看一眼李昊,对麦克说:“你好像应该跟新任的CEO商量一下。” 麦克看看李昊,露出笑容:“CEO不会不同意,因为致远会休超级长假,相比之下我能保证工作时间,已算非常敬业。” 宁致远顺势说:“对,我的时间也要重新调整,麦克是每个月休一周,而我从现在开始,每个月只回N市一周,其他时间只能通过远程会议来办公。” 李昊只觉千斤重担压下来,哀嚎一声:“你们俩是想整死我吗?原来让我当CEO是假,叫我把你们俩的工作扛下来是真,我抗议!” 宁致远大笑,胳膊肘顶李昊一下:“你无牵无挂,单身贵族,正是做牛做马的好人选。” “你们俩肯定有情况,若是不跟我说实话,休想我同意你们这种自私的决定!”李昊问。 麦克和宁致远对视一眼。 麦克絮絮叨叨:“我跟孟琪雅订婚了,她身体欠佳,在苏黎世养病,我这个未婚夫怎么能不常常去照顾一下呢?她会想我的,我也很牵挂她。” 宁致远的话分外简洁:“薄云怀孕了。” 李昊傻了三秒钟,站起来,连蹦出几句“ohmygod”,表达他无法抑制的震惊。他在屋里踱步,眉头紧锁,长长地叹一口气:“你们俩叫我说什么好?爱美人不爱江山?说好的远大目标呢?说好的要把快客做到美国上市呢?” “当然同舟共济,再接再厉。眼下靠你掌舵,但我跟麦克绝不会弃船逃跑。”宁致远站起来,拍拍李昊的肩膀。 还能说啥?李昊只好任由这两个被感情冲昏头的男人翘班,他打起精神去扛大梁。 文浩然没想到才到快客公司上班,就遇到堪比海啸的高层变动,他自我安慰,他不过是最底层的程序员,码农一个,上面的风云变幻跟他毫无瓜葛,耕耘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可。 谁知刚上班没几日,他就连续收到宁致远的内部电邮,约他单独见面。 文浩然到达18楼,秘书说宁致远正在他的私人健身房,让文浩然直接进去。他走进屋内,看见宁致远挂着耳机,不知在听新闻还是音乐,穿着运动服,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胳膊和腿的肌肉纤长结实,因为流汗而闪闪发光。 他看一眼文浩然,取下耳机:“我还有15分钟,你坐,自便。” 文浩然在沙发上坐下,他环顾四周,很明显这是宁致远的私人领地,和他的别墅类似,黑白灰的色调,极简主义的装修,除了几盆绿植,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装饰物只有一套中世纪的盔甲,泛着银白色的冷光,立在墙角,暗示房间主人的冷漠与雄性气质。 从跑步机上下来,宁致远抹一把汗,对文浩然微笑说:“抱歉,我通常会先洗澡的,但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所以我们就这样谈吧。” 宁致远的汗味不讨人厌,本就是洁癖男,怎么会臭哄哄呢?文浩然忙说:“没关系,请宁总多指教。” 宁致远打开冰箱拿出矿泉水,递给文浩然一瓶。他喝水的样子很豪迈,喉结滚动,片刻就去了半瓶。 他看着文浩然一身西装笔挺,和学生时期截然不同,笑问:“上班还习惯吗?” “还不错,技术部门的规矩比较多,但我适应能力很强。” “无规矩不成方圆,技术是核心竞争力,不得不严肃对待。” “是的,宁总说得很正确,我很喜欢快客的工作氛围。” 286、逼婚谈判 闲谈几句工作,宁致远转入正题:“我找你来,是因为你算是小云的娘家人,关于她的情况,我必须对你交代一二。” “小云怎么了?她在哪里?” “她目前在苏黎世休养身体。” “她留在瑞士做什么?”文浩然想,既然欧洲的旅行结束,宁致远回归工作岗位,那薄云肯定是去美国待着准备开学念书。 宁致远平静地抛出重磅炸弹:“小云她,怀孕了。” “什么?”文浩然惊讶得从沙发上蹦起来,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抓住宁致远的胳膊:“你没开玩笑?” “真的,现在是第五周,还在调养身体。” 文浩然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捏捏眉心:“你打算怎么办?孩子要生下来吗?小云才二十岁,大学还要不要念完?她要待在美国、瑞士、还是中国待产?她这么年轻当妈行不行啊?” 一大堆问题,宁致远好脾气地听完,淡然道:“我会把所有事安排妥当,放心。” 文浩然哑口无言,宁致远好整以暇地坐在他对面,身体语言自信而放松,他明白,冰山大人是天崩地裂也不会眨一眨眼的那种人。 “名分呢?孩子怎么照顾?”文浩然不肯死心,继续追问。 宁致远向前倾身,拍拍文浩然的肩膀:“小云是我爱的女人,孩子是我的骨肉。我这样说,你还担心吗?” 文浩然还能说什么?他垂头丧气,没想到这个夏天会发生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 “浩然,我只想拜托你做一件事——保密。这件事只有我最亲密的人才知道,除此之外就是你。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小云,让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管我之后做什么,你不要惊讶,只需要明白,我都是为了小云的利益,明白吗?” “我爸妈那里,还有顾情,都不能说吗?” “对,不能说。小云才二十岁,我不想让她这么早就承受舆论和人情世故的压力,她怀孕的事,当有一天我觉得可以公布的时候,自然会公开。但目前不是时候。” 文浩然想了又想,只得说一句:“我可以和小云联系吧?” “当然,我很感激你一直很关心她,但是她告诉你的事,请你守口如瓶。信息安全的措施,我想,不用我叮嘱你吧?你自己就是专家。” “我明白,我会做好保密工作。” 宁致远心头大石落下,双手按在文浩然肩膀上说:“以后你也是我的家人,我对你期望很高,快客公司容不下混日子的人,有为才能有位,好好努力,我看好你。” 不过分开两周时间,薄云已经觉得度日如年,她只想每天都能见到宁致远,听他说话,对他撒娇。但意外的收获是,她和孟海涛的关系逐渐缓和。每天散步的时候,孟海涛会陪在她身边,不紧不慢地走一阵子,医院附近有一条很长的散步道,通往田园,可以近距离看见马场里的骏马悠闲吃草,遛狗的人在草地上晒太阳。 孟海涛跟薄云的对话,大都离不开薄枫。薄云讲述母亲养育她过程中的点点滴滴,而孟海涛则告诉她薄枫年轻时的风华。 “你妈妈很美,她那时候每次来淮海路教钢琴课,都是坐公交车,不管刮风下雨,她总能保持优雅整洁的仪态,按门铃的时候,她就像刚从马车上被扶下来的公主一样从容不迫。这种气质令我深深动容。” “女人吸引男人的,只是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吗?”薄云歪着头问。 “当然不止这么肤浅,相处之后,你妈妈的谈吐、涵养、性格……都是打动我的地方。我很喜欢听她弹钢琴,她是个唯美主义者。她和你一样,常常很安静,坐在那里好像插在花瓶中的一束百合,默默吐露芬芳。” 薄云把这些话在心里反刍,说:“我想,妈妈确实是爱你的。所以她选择了隐瞒,不去打扰你的生活。” “我知道,她以一个女人能贡献出的最大的热情和牺牲来爱我。她给你取了我喜欢的名字,她让你考N大,那是我的母校……她以独特的方式纪念那一段短暂的情缘,于我,是一本书的一章,可是她用了全部的青春年华来书写。我无法表达我有多么感激。” 薄云看着孟海涛,这个额头有深深几道皱纹的男人,他有一张诚恳的脸。 “我想,妈妈在天上看着我,她会感到欣慰。” “我也相信。” 宁致远回到苏黎世,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薄云,而是把两家父母都召集起来,开会。他要讨好孟海涛,先把宝贵的“礼物”捎上。 “这些老照片是薄云和她母亲,还有一些薄云在大学期间的留影。”宁致远递上一本厚厚的相簿,他翻遍薄云从老家带出来的两本珍贵大相册,找出最清晰最好看的,请人翻拍放大。薄云上大学期间照片不多,幸好他都有心留存,她主持活动的样子,生日宴会的留影,当然,还有青春无敌的艺术写真,她和宁致远的几张合影…… 孟海涛激动不已,宁致远知道马屁拍对了地方,再加码,把薄云那个旧旧的牛皮纸袋双手递上:“这是薄枫的遗物,写明给你的,我想小云不会反对,我特地带过来。” 孟海涛当着苏青的面,没有拆,其实苏青已经知道那是薄枫的手书,默默侧身,假装没看见。 做好铺垫,言归正传,宁致远一石激起千层浪:“爸爸妈妈,孟叔叔,苏阿姨,我打算跟小云结婚,就在瑞士注册,越快越好。” 第一个激动的是珍妮:“什么?现在就结婚?她才二十岁!” “妈,她怀孕了,那是我的孩子,你的孙子。” 宁毅仁皱眉:“你要给她的名分,我们可以理解,但未免太操之过急,她大学还没念完。” 苏青也说:“婚礼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办妥呢?且不说我们这边的事情还没理清楚,单单你们宁家那边就有几百个的亲朋好友,都请到瑞士来,现实吗?” “我不打算宴请任何宾客,就我们在场的几个人,一切从简。” 孟海涛身体发抖,拍一下桌子:“胡闹!致远,你若是因为薄云怀孕,就仓促结婚,那大可不必。日后孩子生下来,我们自然会照顾好母子二人,没人让你以这种方式来负责。” 宁致远寸步不让:“可是我想负责!薄云和孩子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他们要和我在一起。” 珍妮试图说些什么缓和火药味:“致远,真的来不及啊,我们此刻在苏黎世,没有礼服,没有珠宝,没有场地,连认识的神父都没有。” 宁毅仁说:“就算要结婚,可以再缓两年,等孩子大一点,薄云也把大学念完,从容不迫地办一场正经婚礼,不能儿戏,就算我们不在乎排场,女孩子对婚礼肯定是有期待的。” 宁致远斩钉截铁:“不能等,她现在的身孕还没显形,就算结婚一事曝光,不至于影响她的名誉。若拖延时间,叫她挺着大肚子穿婚纱,还是拖着奶娃走红毯?无论怎样都很尴尬,所以越快越好。” 孟海涛站起来:“我不同意!致远,她还年轻,还不明白结婚这件事意义多么重大,我们两族都不是一般人家,怎能这样随便嫁娶?” 宁致远缓慢却坚决地说:“孟叔叔,小云是成年人了,她有权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您是否同意,似乎对她而言,没有影响力。何况,小云作为私生女,从小吃苦,充满自卑。我绝不能让我的孩子有这种心理阴影,孩子应该要在一个圆满的完整的家庭成长,绝不能成为非婚生子。” 宁毅仁大吼一声:“致远!怎么能这样跟孟叔叔说话?就算薄云是外姓,那也是你孟叔叔的女儿,你要娶她,怎么能不问过孟叔叔的意见?” 宁致远明白,真话总是刺耳的,便缄口不言。孟海涛叹息,对,他有什么权利不同意?生理学意义上,薄云确实是他的女儿,可从法律和情感上,他没有照顾过薄云一天,薄云可不会认为他是父亲。 谈话陷入僵局,其实孟海涛并不是真的要阻拦,想想薄枫,跟他一场“巫山云雨”,结果“红颜薄命”,他怎么忍心看薄云重复母亲的悲剧,无名无分做个地下情妇? 最终还是孟海涛先破冰:“罢了罢了,致远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等小云肚子大到遮不住的时候才去注册,更加让她受委屈。只是小云看着温顺,性格却极其刚硬,她若不同意,你就不能强迫。单看她母亲所作所为就知道,独自拉扯孩子,瞒了一辈子,到死都没低头。你有信心小云会答应跟你结婚吗?” 宁致远如蒙大赦,站起来兴奋地搓手:“放心,我自有对付小云的一套方式,她只听我的。” 珍妮又气又笑,掐了儿子两把,问:“带钻戒了吗?” “钻戒还在纽约Tiffany店里,回美国之后再补上!” “哦,你死定了!没有女人会同意这种两手空空的求婚!”珍妮摇头苦笑。 宁毅仁拿儿子没辙,只好说:“你好自为之,自求多福。” 宁致远自信满满,对孟氏夫妇和父母说:“各位长辈,我要去逼婚了,请祝我好运吧!若我得胜归来,有没有奖赏?” 苏青失笑:“你难道还缺钱吗?以你的资产,要买一座岛把小云养在上面都足够,跟我们讨赏作甚?” “哦,苏阿姨,孟叔叔,我知道你们在纽约郊区有一座极好的宅子,高雅社区,有漂亮的花园和一个非常可靠的管家,附近还有医院和幼儿园,很适合养小宝宝。如果小云答应跟我结婚,那房子就许给我们吧!” 孟海涛笑着摇头:“原来你惦记的是那房子!小意思,你先求婚去吧,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珍妮喊:“嘿,怎么没问过父母的意见?小云当然跟我们一起生活,家里房子还不够大不够多?在曼哈顿有整栋高级公寓楼,在开普敦还有别墅。” 宁致远做个鬼脸:“我要二人世界!离你们远一点,我才不要小云伺候公婆,晨昏定省。” 珍妮大翻白眼,狠狠捶了儿子几拳。 287、逃之夭夭 宁致远进入薄云的房间,她扔下手里的书,坐起来一把抱住他:“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闷得长蘑菇了!带我出去玩玩吧!” “好,但现在先说正事。” “什么事?” “我们结婚吧。”宁致远平静的口气好像是说——我们吃饭吧。 薄云张开嘴,半天合不拢,愣愣地说:“我只是怀孕而已,没让你娶我。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对我负责任。我怀的是你的骨肉,我知道你不会不养宝宝,不照顾我。” “嗯,某种程度上,我确实也不想这么早娶你。因为你怀孕,把结婚的日程至少提前了五年。但问题不大,迟早都要结婚,我认为马上注册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你难道不同意吗?” 薄云充满困惑:“你是在求婚,还是逼婚?” 宁致远露出邪气的笑容:“我是在跟你心平气和地讨论结婚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薄云皱眉:“你太过分啦,没有鲜花没有戒指,也没有单膝下跪!这是逼婚啊!” “我很清楚求婚这件事是女人的特权,男人一辈子的小辫子,一旦我跪下去,尊严扫地,以后每次吵架你都可以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当初是你求我嫁给你的!我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怎么可能挖坑给自己跳?我才不要你恃宠而骄,把我踩在脚底下。平心而论,我自认为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你嫁给我好处很多,我现在就可以列举十条,第一……” 薄云沉默不语,听完之后,良久,她轻声问:“如果我说我不想结婚,你当如何?” “为什么?” 薄云说:“如果你只是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而非娶我不可,那大可不必,我们可以签一份协议,我可以承诺不会跟你抢孩子,我大学都没念完,又没有经济能力,不可能一个人养活宝宝。而你提供的信托基金、育儿计划,以及为我置办房产等等安排,在我看来都无足轻重。” 宁致远脸色如寒冰:“如果你想要一个电影里那种鲜花围绕,热泪盈眶的求婚戏码,抱歉,我演不来。剥开层层浪漫的包装,现代婚姻的本质就是一种利益的结合,你应该庆幸我们之间还存在爱情,这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完美情况。” 不,这不是完美,而是一笔生意,对宁致远而言利己利他的生意,她明白宁致远承诺的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婚姻,有感情基础也有物质保障,他确实爱她。可是,为什么感觉会这么奇怪?他怎么可以这样冷静地和她讨论?她以为求婚会令人激动、语无伦次、感动得心脏狂跳,可是都没有。他太像个高高在上的王者,认为她一定会感激涕零。 她躺下去,拉起被单:“让我想一想,可以吗?” 宁致远盯着她的脸,她闭上眼睛。他叹息:“我已经为你订做了一枚Tiffany的钻戒,本想晚些时候亲自去试戴,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求婚形式,我可以让店家寄到苏黎世……” 薄云不吭声,而宁致远觉得他已经把身段放得足够低。僵持片刻,宁致远走出薄云的房间,一脸严肃,低着头,四个人都站起来,看出情况不妙。 珍妮说:“你看,我说不行吧,你太随便。最起码也要有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准备好钻戒,玫瑰花……” 宁毅仁看出情况不妙,阻止妻子数落儿子。 宁致远哑声说:“薄云会想通的,她只是闹小孩子脾气,我给她一点时间考虑。” 次日一早六点刚过,宁致远还在睡梦中,手机铃声大作,他迷迷糊糊地抓起来。传来医院护士急促而紧张的声音:“宁先生,薄小姐失踪了!” 他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胡子都没刮就赶到医院。闻讯而来的孟氏夫妇和宁家人挤入病房,只见宁致远呆坐在薄云的病床上,床褥掀开,里面塞着卷成筒状的的毛毯和一个枕头,一看便知是夜里伪装成有人在睡觉的样子,夜间值班的护士从门上的小玻璃窗看过去,只以为她在蒙头大睡。 孟海涛首先反应过来:“小云去哪儿了?有没有留言?” 宁致远两眼通红:“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珍妮着急地问:“她会去哪儿?你打她手机没有?” “已经关机。她有护照和充足现金在身上,有信用卡。她持有申根区的签证和赴美学生签证,她可能的去处太多,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查。” 宁致远捏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已经检查过薄云的私物,她是准备好了要逃跑,带上少量便于行动的舒适衣物,医生开的维生素片,漂亮小洋装和细巧皮鞋一样没带。几件贵重首饰都被宁致远收起来放在酒店,因此她随身的值钱之物只有那块新买的卡地亚手表。该死的,早知道就不能让她自己保管护照和现金! 四个长辈面面相觑,没想到昨天宁致远的“求婚”弄巧成拙,薄云会不惜逃跑来逃避结婚。 孟海涛直勾勾地盯着宁致远,一字一顿地说:“找到小云,她一个小女孩在外面举目无亲,还怀着身孕,如果她有三长两短,致远,我不会原谅你。” “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 宁致远火速回到酒店,打开电脑,薄云虽然放弃了一些私物,但李昊在她随身物品中安装的几个追踪器中,仍然有两个在发挥作用。他很快查明薄云的位置,她在匀速移动,应该是乘坐火车,她正在远离苏黎世,朝着萨尔兹堡的方向前进,她是想去奥地利,还是进入德国境内? 宁致远打了几个电话跟家人通报情况,马上租一辆车追随而去。电脑里的追踪软件锁定追踪器的信号,他不时紧张地查看信号是否消失。黄昏时分,信号显示她停留在一个小镇上不动,也许她累了,下车休息。抑或她认为小镇比大城市更容易躲藏,消费更低廉,这样她的现金可以支撑时间久一点。 昨天夜里溜出医院之后,薄云第一件事就是走路去火车站,宁致远开车带她路过一次,并不远,步行半小时范围内。但她不知道去哪儿兑换瑞士法郎,幸好很多地方都收欧元,看见瑞士人拿着计算器算汇率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冒冷汗,生怕钱不够用。她掏出钱夹数一数,里面还有二十几张崭新的现钞,都是500欧面值。她在火车站胆战心惊地使用了一张,身边人都侧目,看她小小年纪有这么大额的现金,有些讶异。她很怕被小偷盯梢,一直紧张地把包护在身前。 薄云搭乘的是一辆观光列车,走走停停,热闹而缓慢,她中途受不了美景引诱,还下去散散心,再搭上下一班。她买的是前往萨尔兹堡的火车通票,24小时内都有效。傍晚,她在边境的一个小镇上落脚,选择一家小旅馆,要了一个房间,服务人员说着口音奇怪的英语,沟通非常困难。她指手画脚老半天,他们才明白她想要一杯热水。她把妇科医生开的维生素吞下去,“再苦不能苦孩子”! 在欧洲旅行期间,她从没付过账单,当她开始“逃亡”之旅,必须要自己买火车票,到餐厅吃饭时,才发现瑞士的消费极其昂贵,身上的钱必须省着花。一旦现金耗尽不得不刷信用卡的话,宁致远就会找到她。他太神通广大,薄云已经把手机设置为飞行模式,关闭GPS,以免他追踪而来。 小旅馆的设施并不奢华,但干净而实用。她洗过澡,用电吹风把头发吹干,穿上睡衣和拖鞋,为了宝宝,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绝对不能感冒。 床看起来很舒适,厚重实木,雪白床单,堆着几个大靠枕。她在紧张和疲惫的双重夹击下,很快陷入睡眠,床铺散发出一种类似草地的清香,有如置身森林之中,她打了个哈欠,放松地进入睡眠。 她在迷糊中听见有钥匙串的声音,低声交谈的声音,房门开启的声音。应该是隔壁吧,她翻个身继续睡。突然,她感到脊椎有点麻麻的,某种危险的直觉击中她,就好像走夜路的时候突然背后背上盯梢。屋里有别人! 她猛地起身,睁开双眼,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她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然后,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抄着手,靠在门上,安静地注视她,眼睛如豹子一般晶亮,深不可测。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快要蹦出胸腔,猛烈撞击,口干舌燥。二人视线对上,她凝固不动,恐惧感将她牢牢钉在床上,她忘了逃跑。 宁致远慢慢朝她走过来,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很强壮,肉食动物一般危险而敏捷。她从没在宁致远脸上看见过那种表情,野蛮、愤怒、悲伤。她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当他的身影完全笼罩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双手地护住头。 宁致远苦笑,她以为他会打她吗?不,他想的是另一件事,他轻轻一推,她便仰面倒下,黑发铺满床铺,娇艳如花,面色绯红,他迅速压上去,无视她的反抗,低语:“你居然敢逃跑!你明知我是多么可怕的猎人!” 288、捕猎逃妻 睡裙撕破,她光裸的肌肤在清凉的夜里爆出颗颗寒栗,她惊恐地意识到她是如此脆弱,毫无防备。 “不要!” 宁致远不管,他的愤怒必须得到纾解。他借着月光检视她的身体,很好,她没有受伤,皮肤完美无瑕。他好怕这个小傻瓜在逃跑过程中弄得自己鼻青脸肿,她居然敢在深夜从医院溜走!一定要抓起来打屁股! “不要拒绝我,我不会伤害你。”他俯身吻她,伏在她肩窝,粗哑的声音安抚着她。 薄云开始哭泣,可是胳膊抱紧他宽阔的肩膀,她放松下来。 他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 薄云捂住脸嘤嘤哭泣:“大坏蛋!大坏蛋!”她知道宁致远总能找到她,自从那一次她被绑架,差点被那些流氓蹂躏拍照的事,她已经意识到他有多可怕。是她不自量力,怎么逃得掉呢,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已经敏锐地将她套牢。 他任由薄云发泄,替她搓背,让她在芬芳的浴液中放松下来,他贴在薄云颈间,柔声说:“就算你不肯结婚,为何要逃跑?你以为靠你带走的那点财物,能支持多久?” “我气极了!我才不管是不是要沦落成难民呢!” 薄云开始大声哭泣,一抽一抽,像个孩子。宁致远紧紧拥抱她,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试图说话,哄她,没用。 夜里相拥而眠,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在附近小教堂的钟声中醒来。 早餐时,宁致远简直是在喂宠物,凡是孕妇能吃的,他逼着她努力吃,督促她吞下维生素片,喝两大杯牛奶。 “阿尔卑斯山的牛奶是最健康美味的,趁现在我们还在这里,多喝些,以后住纽约要喝新鲜的就得空运了。” “你把我当猪喂?” “你现在要吃双份,孕妇!” 吃过早餐退了房,宁致远并不着急马上赶回苏黎世,而是带着薄云在小镇上逛。瑞士富庶繁华,饶是只有几条街的小镇,仍然有不少贩售珠宝和名表的商铺。 “你想要什么钻戒,随便选。”他们站在一家店的橱窗外面。 薄云跺脚:“我不是因为你没有钻戒才拒绝你的求婚。” “那为什么?” 薄云一股脑儿把怨气发泄出来:“你根本不是求婚,是逼婚!你不肯说甜言蜜语,而是跟我谈判!” 宁致远无奈地摊开手:“云,我在你面前从来不掩饰我的本性和真实想法。单膝下跪,举着玫瑰花这种恶心的事,我真的干不出来。” “人家麦克求婚两次,琪雅姐才答应。为什么我就不能享受一下这种待遇,一辈子只有一次,我才不要随随便便就嫁人……”薄云的眼泪涌出,怎么都抹不干。 宁致远抱住她,搂着她去路边小花园坐下。 “我把你当成年人对待,你还当自己是小女孩。云,我承认,是我自私。我不是没干过求婚这种事,绞尽脑汁,精心准备,不惜千金买一笑,可是换来的只是羞辱。我是个骄傲的人,若是在一个地方摔倒过一次,我不会容许自己犯第二次错误。” 薄云看着宁致远,他的眼睛是真诚的,她猜想,当初伤他心的就是孟琪雅,伤口终身难愈。那个女人比他更骄傲,硬碰硬,两败俱伤。 “你知道我在你面前一直是小猫,如果你说几句温言软语,我怎么会逃跑?” “我输不起,云,假如我跪下去,你却拒绝我,我无法承受心脏再次被撕裂的痛楚和绝望,你明白吗?我有我的弱点,那就是你。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爱你,不必言宣,不必墨守成规,不是吗?” 薄云咬唇:“我也不过是个女人,企盼所有女人企盼的事,浪漫的求婚,盛大的婚礼……” 宁致远叹息,吻她的发丝和额头:“对不起,是我把事情搞砸。顺序乱了,规则乱了,心也乱了,只觉时间紧迫,要尽快把你变成我的妻子,让我们的孩子合法地诞生,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以孟家和宁家的地位,一个正常的婚礼起码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来筹划准备,我不能让你的肚皮像西瓜一样又圆又大的时候才跟你走红毯。我可以承受非议,但我不要你被指指点点,明白吗?” 薄云趴在他胸口,眼泪濡湿他的衬衫:“我都明白,那你至少,温柔一点啊……哪有人求婚像谈生意!” 宁致远带薄云回到车里,从后座上拿过一个白色礼盒:“钻戒现在真没有,用这个可不可以?” 薄云打开,惊呼,好美!那是一双小巧玲珑的婴儿鞋,纯白丝缎,一圈精细刺绣,躺在芬芳的薰衣草之中。 “你买的?”薄云把鞋子捧在手掌心,问他。 “嗯,我觉得很好看,当我们的孩子出生时,我们就给他(她)穿上,好不好?” 薄云爱不释手,脸上泛出母性光辉,宁致远吻她娇嫩的唇瓣:“我们一起孕育了一个生命,还有比这更紧密的连接吗?我会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宝宝,让你过着公主般的生活。你别再逃跑了,你到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你再敢玩这种让我心脏停跳的游戏,我就把你锁起来!” 薄云捂住宁致远的嘴:“你这个大坏蛋!不要对我威逼利诱!” 宁致远抓住她的手,含住手指轻咬:“对,你知道我有多坏,从一开始我就从不掩饰我是个衣冠禽兽,你最好审时度势从了我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否则我会使出各种招数让你屈服于我的淫威!” 薄云迎上他的目光:“你是因为我怀孕了才十万火急,非娶我不可吗?” “不,云,我想娶你,只因为我爱你。即使你没有怀孕,我也想娶你,只是宝宝来得太着急,我们只能加快进度。”宁致远坦荡荡地说。 “致远……”薄云捧住他的脸,试图分辨他眼神里有几分真诚,几分戏谑。 “云,我已经离不开你,不知不觉你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世熙攘,理想的美和爱已是难觅的珍宝,我很幸运,于千万人中找到了你。对,我喜欢自由自在,可是我愿意用自由换取爱情。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想霸占全部的你,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用同一个杯子喝水,看你穿我的衣服,养一个像我的孩子,最终长眠于同一个陵寝。” 薄云满脸都是泪,抱住宁致远:“坏人坏人!平常送我礼物一掷千金,关键时刻连朵玫瑰都没有!” “玫瑰会有的,钻戒也会有的。我们之间从一开始,顺序就错乱,先有性再有爱,先有孩子再结婚,可是没关系,我们将错就错,成就另一条道路。云,相信我会让你幸福的,好不好?做我的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薄云趴在他胸口抽泣:“你不好好求婚我还能原谅,至少我要穿婚纱,趁我的腰还塞得进去。” “礼服我已经为你准备好,小傻瓜,我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只是钻戒实在赶不及,我已经跟Tiffany纽约总店预订一枚无瑕美钻,等你到美国就会看到。” 回苏黎世的路上,薄云一直捧着婴儿鞋不放手,她想起昨夜的状况,疑惑地问:“你怎么溜进我房间的?你贿赂了侍应?” “嗯,很简单,我跟旅馆老板出示我们的亲密合照,跟他说,我的小娇妻跟我吵架闹别扭了,我来求你跟我回家。他看我一脸焦急和真诚,就给我开门啦。” “晕……他们真是太单纯了,万一你是坏人怎么办?” “哦,他们相信我的话,我俩都漂亮而年轻,必须是甜蜜夫妻啊!” 289、燕尔新婚 回到苏黎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薄云毫发无损,乖乖被宁致远握着手带回来,像只被驯服的小猫。珍妮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感谢上帝保佑。 宁致远露出有生以来最灿烂的笑容:“孟叔叔,你在纽约的房子什么时候可以打理好?我想,我跟薄云很快就会入住。” 薄云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靠在他的胳膊上,遮住脸。 大家集体石化三秒钟,然后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珍妮欲哭无泪,薄云真的是被儿子欺负惯了,这样逼婚也能成! 孟琪雅听说宁致远追到薄云,两手空空,穿着旧衬衫牛仔裤,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就让薄云答应嫁给他,瞪大眼睛拍床板:“薄云是脑袋进水了吗?还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她既然有胆子逃,怎么不逃到底?” 孟海涛沉默不语,苏青坐在一边织毛衣,淡然道:“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致远人呢?” “跟珍妮出去联系附近的教堂和神父,准备婚礼。” 孟琪雅哀叹一声,过了一会儿,对母亲说:“妈,帮我把我的珠宝箱和化妆箱都拿来,还有,找条鲜艳礼服裙给我,我要出席婚礼。” 孟海涛有点担忧:“你身体行不行?” “略站几分钟还是能坚持的。一辈子一次的婚礼,不能搞得太冷清,现在我们两边加起来总共也没几个人,把麦克也叫来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珍妮和宁致远速战速决,在外面跑了一天,找到一处合适的场地,和市政厅预约好公证人员,邀请一位和蔼的老神父证婚。 到结婚这一日,还是手忙脚乱,薄云离开医院,到酒店房间梳妆打扮,孟氏夫妇和宁氏夫妇都早早穿好正式的礼服,等着造型师给薄云打理行头。 “没有珠宝啊致远!你真的什么都没买?”珍妮抓狂。 薄云反而很淡定,从行李中拿出珍妮送给她的那条珍珠项链:“就戴这个吧。” “这珍珠又旧又小,怎么行?” “我很喜欢,何况还是您送的礼物。”薄云说。 宁致远对着镜子熟练地打上领结,笑着说:“我看着很好,简洁优雅。小云不适合太华贵的装扮,让造型师把她的长发全梳上去,干干净净的。” “我的礼服呢?”薄云问。 宁致远拿出一个扎着丝带的大礼盒,笑眯眯地说:“这是我逼着格蕾丝熬夜赶工,亲手给你缝制的,你的三围尺寸她最清楚。我得回避,不能提前看见你的婚纱,到教堂等你。” 他深情脉脉,在薄云的唇上印下一吻,依依不舍地离开酒店,到教堂等待他的小娇妻。 化妆师帮薄云一起把礼服取出来,美得令人窒息!简约的抹胸礼服,无数碎钻缝缀在胸前和裙摆之上,轻柔如云朵的层叠薄纱自腰间流泻而下,烘托出新娘圣洁的容颜。一双高跟鞋上密密镶嵌水晶,有如灰姑娘的舞鞋。 先穿内衣,配套的纯白马甲勒出细腰,雪白长袜以传统的吊袜带和马甲扣紧,薄云在镜子中看见的分明是一个纯洁的中世纪淑女,她的小腹仍旧平坦,丝毫看不出有孕在身。哦,这里面有个宝宝! 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腰间,念及腹中胎儿,对造型师说:“请不要扣得太紧,我需要一点呼吸的空间。” 造型师依言给她放松了一点,礼服背后是绑带式的,松紧可以调节。幸好薄云本就苗条,造型师不必下狠心硬勒出蜂腰来,只是帮她系到可以自在呼吸和坐下的程度。戴上珍珠项链,头纱也是以珍珠小花冠点缀,不谋而合,天衣无缝。 租的礼车在酒店楼下等待,孟海涛亲自陪着薄云前去。她坐立不安,现在是怎样?父亲送女儿出嫁? “小云,等下我会牵着你的手,把你交给致远。你不反对吧……” 薄云心思澄明,微笑说:“事已至此,我会配合所有的安排。” 到了教堂,薄云没想到,身体虚弱的孟琪雅也会出席婚礼,连麦克也在。孟琪雅穿着鲜艳的玫瑰红单肩丝裙,妆容精致,佩戴一对华丽的巴洛克风格祖母绿耳环,夺人眼球,一副要把新娘的风头都盖过的模样。很好!薄云并不介意,孟琪雅有精神来争强好胜,说明她在康复中。 阳光灿烂,薄云抬头看,瓦蓝天空上飘着雪白云朵,那么低,好似伸手就能够着。白色小教堂就在碧蓝的湖泊旁边,草地之上,好似童话里描绘的一般。教堂门口搭起拱门,以怒放的白玫瑰和纱幔装饰,浪漫而温馨,迎接新娘到来。薄云眼角润湿,她会永远记得阿尔卑斯山脚下这个美好的夏日,她将成为宁致远的妻子。 音乐奏响,孟海涛牵着薄云的手,进入教堂,从红毯一侧,缓缓走向圣坛,宁致远在尽头等着她,他看起来很镇定,一如往常,只有他自己明白内心的翻江倒海。从此以后,他将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要对两个生命负责。 薄云好似从森林走出的小仙女,低垂着头,珍珠花冠在她乌黑秀发中闪闪发光,手里捧着洁白的玫瑰花,她的裙子好似一朵云托着她,每一步都那么轻盈而优雅。没有排练,没有万众瞩目,一切都这样安静而祥和。 她终于站在他面前,娇羞如含苞待放的玫瑰。 神父缓缓地说,我要分别问两人一个问题,请在听完后才回答: 宁致远,你是否愿意娶薄云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宁致远坚定地说:“是的,我愿意。” 神父转向薄云,问出同样的问题,薄云声音颤抖,用尽全身力气,说:“我愿意。” 交换戒指,铺着蕾丝的银托盘送上宁致远亲自挑选的一对铂金对戒。 他为薄云戴上戒指,朗声说:“这是我给你的信物,铂金永不褪色,我们的爱将永恒不灭。戒指是一个圆,我们的婚姻将圆圆满满,永不破裂。我会爱你,宠你,保护你。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都是你忠实的丈夫。” 薄云的手发抖,耗费了一番力气才为宁致远戴上戒指,她没有准备誓词,只是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我爱你,至死不渝!” 终于可以亲吻新娘,宁致远拨开面纱,看清他梦寐以求的妻子,奶油一般的肌肤,精致无暇的五官,尤其是她的眼睛,宛如夏日湖水般明亮清澈的眼波,会说话,会传情。他无比温柔地搂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颌,轻柔而深情地吻她。 他是个天使,是个贵族,又充满阳刚气息,宛如米开朗琪罗笔下的神。她的手不由得按在他肩膀上,他独特的气味深深烙印在她心里,让她想要一辈子都依靠在他怀里,永不分离。 在家人的祝福下,一场朴素的婚礼顺利完成,薄云在抛洒的玫瑰花瓣中,和宁致远手牵手走出教堂,阳光把一切都照耀得如诗如画,他们在湖边相拥,让摄影师留下珍贵的合影。薄云没有扔花束,因为在场的只有一位未婚女士,她双手将白玫瑰送给孟琪雅。 “琪雅姐,祝福你!” 麦克比孟琪雅更开心,看孟琪雅嗅着玫瑰,低头不语,他凑在耳边说:“我们的婚礼一定要盛大,让薄云眼红,好不好?” 孟琪雅含笑说:“一切都顺着我的意思,对不对?” “当然。” “那你要准备好脱层皮,一辈子才一次的婚礼,我可不像薄云这么好打发。” 这一次,宁致远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当天就用快客发布已婚的消息,他选择一幅他和薄云在湖边相拥微笑的照片,风吹起她的头纱,他们额头抵在一起,薄云的美眸轻闭,二人唇间只有几毫米的距离,比亲吻更甜蜜的时刻。二人十指紧扣,展示无名指上他们素雅的铂金婚戒,宣布他们从此是夫妇。 国内快客网的用户发现大V“宁致远”的婚讯时,正是夜间最热闹的时刻,瞬间消息如潮水般蔓延,成为互联网的狂欢。宁致远虽不是明星,因为他的俊美和富有,因为他掌握着数码王国,一举一动比明星更受人瞩目。薄云虽不是公众人物,但她成了宁致远的妻子,一夜成名,摇身成为天下女人艳羡的胜者。 总裁大人结婚了!整个快客公司刮起台风,每个员工的手机都在发疯一样震动。文浩然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嘴都合不拢,几天之前宁致远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这就是他的交代!实在是……太勇敢了!他不得不敬佩宁致远的斩钉截铁,一个身家百亿的总裁,取一个年方二十,毫无背景的女大学生?令人不敢置信。 顾情打电话来:“浩然,薄云结婚了,真的吗?” “如假包换,公司内部电邮已经发了通告。总裁大婚,到美国休长假。” 顾情在电话那头又哭又笑:“太过分啦,说是去环游欧洲,居然偷偷跑去结婚!瞒着我们所有人!我想掐死小云!” 文浩然没有说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是因为薄云怀孕的缘故。哪怕是先上车后买票,至少宁致远对薄云负起责任,不是个没良心的纨绔子弟。他乐见其成。 290、传家之宝 婚礼之后,孟琪雅被送回医院静养,其他人一起在餐厅吃饭庆祝。薄云换了一条珊瑚红小礼服裙,这还是宁致远在巴黎买给她的,今天派上用场。 苏青看薄云还是清新素雅的妆容,头发盘得干干净净,手腕上只戴着珍妮送的那块Omega金表,笑着问宁致远:“怎么在巴黎也不给小云添置一点珠宝首饰,换来换去就这么几件东西?” 宁致远说:“她自己不肯要,拖她去珠宝店就跟要杀她一样。不过她本身也习惯了素净打扮,这样没什么不好。” 薄云不做声,专心吃东西,盘子一扫而空。珍妮看她一点害喜的反应都没有,高兴极了,能吃就好,胎儿的营养有保证。 苏青凑在孟海涛耳边低语几句,他颌首赞同,苏青便去了一趟洗手间,走回来,用手绢托着一物,坐到薄云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小云,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说起来我们是对你不住,这样冷冷清清地就把你嫁出去。你虽不姓孟,却是孟家货真价实的女儿,一点嫁妆都没有,你父亲的脸面往哪里搁?” 话音未落,薄云来不及拒绝,一个冰凉沉重的物件便套上她的手,苏青眼疾手快,捏住薄云的虎口,她骨骼纤细,略一使力,那东西便滑下去。大家一看,这是苏青刚从自己手上卸下来的翡翠镯子,一汪碧水,晶莹剔透。 薄云吓坏了,她没料到苏青突然对她这样亲昵,想去脱那镯子,却抹不下来。她不想要苏青的东西,过去那样刻薄,如今前倨后恭,算什么? 宁致远按住她的手:“苏阿姨送礼物给你,还不道谢?” 老公发话,薄云只得硬着头皮,感谢一番。珍妮笑眯眯地说:“苏青好慷慨,这镯子你戴了起码二十几年,今日真是割爱啦。” 孟海涛平静地说:“我们出门在外,身边别无长物,一点小小心意而已,不足挂齿。小云为琪雅所做的牺牲,孟家就是散尽家财都不足为报。”苏青垂首不语,镯子是当年结婚时孟海涛送的,孟家的珍藏,这是绝对送得出手的嫁妆。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她也不想欠薄云的恩情,钱财算什么?女儿孟琪雅才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宁毅仁说:“小云到了纽约怎么安置?还是先跟我们住吧,等房子收拾好再搬。” 薄云低声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怎么方便怎么住吧,不必特地为我兴师动众。” 孟海涛发话:“房子我已经让管家重新整理,腾出一间做婴儿房,由你们自己去装修。过阵子就可以入住。” 宁致远敬一杯酒给孟海涛:“我是不是该改口叫岳父?” 孟海涛脸上有笑意,嘴里却不说什么。 薄云的脸刷一下绯红,新婚燕尔,她还局促得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在座这四位,尤其是孟海涛,“爸爸”两个字是绝对叫不出口的。 孟海涛并不着急,事缓则圆,徐徐图之。 孟琪雅的病情稳定,医生表示情况很乐观,薄云捐出的造血干细胞开始发挥作用,没有出现排异反应。孟琪雅在医院的精心照顾之下,正在逐渐康复。 宁致远一家启程返回纽约,薄云对即将展开的新生活感到忐忑不安。珍妮和宁毅仁对她都很客气,她还不习惯改口,几次把宁毅仁称为“宁叔叔”,他不以为杵,含笑说:“从前老规矩,媳妇嫁过来,我们要给个大红包才会开口叫爸妈的,回头给你补个红包吧。” 薄云羞臊得恨不得钻进地底。珍妮很西化,不在乎如何称呼,让薄云叫她“珍妮”,她不敢,还随宁致远的习惯叫“妈妈”。感觉很奇妙,她真正的妈妈已经死了,眼前这位混血美妇人,是个非典型的母亲。 “致远,你妈妈没有中文名?” “没有。我外祖母就是华侨,妈妈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本名叫JenniferHoffman,宁家人都叫她珍妮。你放轻松,她特别随和开朗,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平常什么习惯,到了家里不必改变,也不用在她面前刻意营造什么好媳妇的形象。” 到得宁家位于曼哈顿寸土寸金地段的透天豪宅,邻居都是名流。薄云暗自咋舌,从前只在电影和美剧中见过的上流社会的生活,活生生展现在面前。宁致远一回家就喊渴,佣人送上清凉的柠檬冰茶,薄云也跟着喝了一大杯,珍妮微笑说:“年轻人怀孕就是好,薄云生冷不忌,什么都吃得。我从前怀致远,真是饱受折磨。” 宁致远说:“对,所以小时候我哭求好几次,妈妈都不肯给我再生个弟弟妹妹。整个家族里,只有我是独生子。” 宁毅仁抚摸妻子的手,温和地说:“你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差点没命,我怎么舍得让她再经历一次?” 薄云突然感到紧张,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小腹:“难产?我会不会也……” 宁致远忙说:“不要杞人忧天,担心这些作甚?现今医学昌明,不会让你吃苦头。” 珍妮理一理头发,笑眯眯地说:“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你怀孕还不足三月,胎儿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别着急,到中后期看医生的意见,拟定一个万无一失的分娩计划。” 孟家的房子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薄云这些日子便随宁致远住在家中。他的房间还保留着读书时代的痕迹,虽然没有一般男孩子喜欢的电影海报和游戏机什么的,但运动器材和汽车杂志可不少。薄云觉得十分有趣,偷偷翻他以前的课本和笔记,发现宁致远也是个学霸,书眉页脚写得密密麻麻,笔记上流畅的斜体英文长篇累牍,许多深奥的字句她都看不懂。 “被我抓住了!偷看什么?”宁致远端了一杯牛奶上来,扯扯薄云的马尾辫。 “哦,在看你读书时候的笔记,这是什么时候的?” 他翻一翻:“大一吧,不太记得了。” “我以为你跟麦克上大学那会儿只顾着泡妞呢。” 宁致远大笑:“当然是学业第一,但是没耽搁泡妞。麦克从前风流倜傥,左拥右抱,换女友如换衣服,可不是你如今认识的那只在琪雅面前摇尾巴的哈巴狗。” 真爱一个人才会自动放下尊严,薄云想,每个人都会找到适合的另一半。 在宁家住了几日,薄云确实喜欢这处豪宅,家居考究却不豪奢,虽有不少古董,但不像孟家那样,在巨大的博古架上集中展示,而是巧妙地和现代装饰品混搭在一起,并不特别显眼。她视线所及,很快锁定几件能辨认出来的古玩,都是状若无意地放置,不识货的人就会像麦克形容的那样——不小心就把烟灰弹进几百年的瓷杯里。 她想,确实不能在这里带小孩啊,一不小心就砸烂一个价值连城的瓷器怎么了得? 传说中那个20美元淘来,价值20万的粉彩大瓷瓶果真放在玄关,插着几把长柄雨伞,她悄悄问过宁致远,麦克所言是否属实,他耸耸肩,不置可否,只笑说:“俗物,进不了客厅,所以还是搁在这里当俗物用。你喜欢就搬到我们的小家里去。” 薄云和宁致远一起去看了一次装修中的孟家房子,她真喜欢那个小区,典型的体面人家聚居地,家家草坪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友善的主妇们会从花园里冲他们招手,小孩子在街上骑自行车玩。孟家是一处白色房子,里面的家具都是美式风格,大气而实用。 管家是个中年男人,十分殷勤,薄云偷看他几眼,长相和珍妮类似,应该也是中美混血,说着口音有点奇怪的中文,但沟通没有问题。 “宁少爷,薄小姐,我正在寻找一个可靠的女佣,你们倾向于用华裔,还是美国人?少数族裔可以考虑吗?比如非洲裔和西班牙裔?” 宁致远看看薄云,她没主意,他便说:“国籍不要紧,只要诚实可靠就行,最好能照顾小姐的饮食起居,她怀孕到后期,行动不便,一个勤快的帮手很重要。” “好的,都包在我身上。” 婴儿房装修到一半,重新刷成米黄色,浅色实木地板,象牙白的家具。薄云一见那复古造型的婴儿床就扑过去,白色帐幔上刺绣着一圈小小大象,可爱极了。 管家说:“现在还不知宝宝的性别,所以基本家具都选白色。之后等知道是Boy还是girl,再决定布艺和其他小件物品的色调。” 宁致远看见初具雏形的婴儿房,心中泛起暖流,啊,他们就快要有一个家啦! 宁家司机来接二人回家吃饭,薄云依偎在宁致远怀里,轻声说:“孟叔叔他们真慷慨,这房子价值不菲吧,真的送给咱们住?苏阿姨没意见?” “以孟家的财富,不过一栋房子而已,有什么舍不得?苏阿姨这个人虽然严肃了些,其实她心肠最软,以大局为重,不会反对。” 薄云摸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有些忐忑:“她送我的翡翠,是不是也很贵?” 宁致远含笑看她:“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实话实说!” “这支翡翠镯子是三十几年前的老货,冰种满绿的极品,如今的行情,可以在N市换一栋别墅。这是有价无市的传家之宝,有资本拥有这种翡翠的人家,不会轻易脱手变现,而揣着钞票想买的人,却不容易找得到这个档次的翡翠。你且小心,别磕坏了,留给咱俩的孩子。” “什么?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不该收啊!” “你救了琪雅的命,他们便是送你十件这样的翡翠,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孟叔叔发话,这是你的嫁妆。” 薄云掩面惨呼,她还是太笨拙,没学会拒绝,这下戴了一栋别墅在身上,叫她怎么自处?宁致远笑,抱着她,吻她的头发:“你别紧张,这是你应得的。” “其实我们不是非搬家不可,那毕竟是孟家的产业。我们和你爸爸妈妈住挺好,或者,你家还有别的房产吧?” “我们家当然还有别的房产,比如在纽约有一整栋高级公寓楼,但是那种地产都是用于投资,不适合自住。我希望宝宝有宽敞的花园可以玩耍,有清静的小区让你享受生活,有和蔼亲切的邻居可以做伴……这些在繁华闹市是不可能的。你不必想着为我们省事,一切以你和宝宝的舒适度为第一追求。” 薄云心里甜滋滋的,宁致远是真心宠爱她。 291、小小怪物 薄云从忙碌混乱的日子中澄净下来,才有心思考虑要紧的事。 “致远,我读书的事怎么办?” 没想到宁致远早就替她安排好:“我跟你们李院长打过招呼了,说你身体欠佳,因病休学一年。” 薄云瞪大眼睛:“那我岂不是不能去纽约大学上课?” “你想挺着肚子去听课吗?” “可是,我离分娩还有好长时间,在家里混日子怎么行?我会憋坏的!我可以应付学业,N大有的女老师到临产前一周都还在讲台上呢!” 宁致远严肃地说:“话虽如此,可你到时候上课也有N大来的其他交流生认识你,就算你不怕流言蜚语,我却不愿意你承受这种压力,对你和肚子里的宝宝都不利。你本就是对学习拼命的人,可是你在孕期需要好好休息。” 薄云很焦虑,坐在沙发上咬指甲。宁致远没辙,离开房间下楼和父亲讨论一会儿,回来对薄云说:“折衷的办法是,不办病休,改为延长学制,你学籍还在N大,别的交流生是在这边读两年,你用三年时间修完学分,晚毕业一年问题不大。开学后我陪你跟纽约这边学校的教务人员讨论一下,你可以这学期就注册,先选择一些比较轻松的课程在家自学,用网络提交论文,孕期内能修多少是多少,不用太赶进度。” 薄云眼睛放光:“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再给你找个英语老师,再加强补课,让你过一个充实的孕期,好不好?” “两边都能搞定?真没问题?” “两边都受了我的恩惠,有什么问题?何况你的成绩一点水分没有,也没有偷工减料,该修的学分照样修,不过是时间拉长,他们为何要反对?” 薄云搂住宁致远的脖子,左右脸颊各亲一下:“老公真好!” “哟,有好处才叫我老公?势利鬼!”二人调笑,在沙发上滚作一团。 Tiffany的钻戒已经完工,宁致远陪薄云去试戴。 “好美!”一颗纯净无瑕的两克拉美钻在她手上熠熠生辉。 “你喜欢就好,我特意选择最简约的TiffanySetting六爪圆钻,这个经典设计已经有一个多世纪的历史,光华璀璨,无与伦比。” 最简洁的款式,才配得上他最心爱的小女孩,清水出芙蓉的美,不需要浮夸,不需要奢华。薄云情不自禁地在店内和宁致远拥抱,虽然是迟来的钻戒,虽然顺序颠倒,可是有什么要紧呢?他们会幸福的。 还没搬去郊区之前,薄云跟着宁致远陆陆续续在家接待亲戚,拜访一些长辈,她才发现宁家在纽约是多么盘根错杂的大家族,四个叔叔,三个姑姑,兄弟姐妹一大堆,她光是记名字就费尽心思。她有孕在身的事还没公布,每天都穿着会客的衣服和低跟小皮鞋,宁致远怕她累,一有机会就搂着她,坐下休息,被损了无数次——有妻万事足,宠得不像话。 他们的婚礼太简单,太仓促,被反复质疑。宁致远每次都笑眯眯地挡回去:“小云年纪还小,性格害羞,不喜嘈杂,所以我们选择低调成婚。”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收到许多礼物和礼金,每天都有大包小包送到家里来。薄云在珍妮的指导下,一一做好记录,写感谢卡寄给送礼人。她觉得这个活儿比上课考试还累,珍妮笑着调侃:“你只是见宁家亲戚而已,就叫苦连天,我那边的家人你还没拜访呢!” 薄云忙问:“人很多吗?” “也是大家族,加起来不比宁家人少,也许圣诞节我们和Hoffman家族的人一起过?你还没体验过典型的美式家庭聚会吧?正好!” 薄云惨呼一声:“到时候我肚子就遮不住啦!” “正好啊,回去宣布喜讯,大家族又添新丁。” 珍妮经人介绍,找到一个著名的妇科医生为薄云服务,宁致远亲自陪她去看医生。自从在苏黎世做过检查之后,这还是第一回在美国做孕期检查。 “哦,宝宝发育得很好!现在是10周左右,我们已经可以清晰看见它的脊椎骨,还有头部,体长约7.5厘米。” 宁致远和薄云紧紧握着手,他专注盯着屏幕上那个蠕动的小家伙,太不可思议了!它的心脏在跳动!这是他的孩子! 回到家,宁亦欢和宁清和都来了,他们是特地来看望薄云的。 “哎哟,上次见还是女朋友,这次见就升级啦,我们要改口叫嫂子吗?好土,还叫名字吧!”宁亦欢拉着薄云左右端详。 宁毅仁皱眉:“没大没小,至少要叫姐姐。” 宁亦欢撇嘴:“总共也没大几个月,好吧,就叫云姐姐。你们去哪儿啦?” 宁致远根本按捺不住,要宣布薄云怀孕的消息,才不管什么没满三个月的禁忌,把父母和两个捣蛋鬼拖到家庭娱乐室,打开液晶大电视,把超声波录像播放出来。 两位长辈还算淡定,宁清和歪着头看那团模糊的跳动的阴影,好半天,只有扑通扑通的声音,他满腹狐疑:“这是什么东西?” 宁致远敲他的头:“这是我跟小云的宝宝,在她肚子里!” 两个小朋友尖叫起来:“啊,老哥,原来你奉子成婚,所以才不在纽约办婚礼!你死定啦,还不给封口费!” “财迷!别闹,认真看。” 宁亦欢盯着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说:“好像一只鸟哦……” 薄云脸上绯红,低声说:“我也觉得还不像人,它不到8厘米长,像只海马,有尾巴……。” 珍妮和宁毅仁听见这番童言无忌,都哑然失笑,毕竟薄云才二十岁啊,她真的能适应一个妈妈的身份吗? 宁亦欢观察许久,下了结论:“这是个小怪物!云姐姐,它在你肚子里,吸你的血,你吃多少它都吞下去,它越长越大,你越来越瘦,只有肚子会被撑爆,好像一个大气球!你手脚都没有力气,只能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薄云张大嘴,小怪物?!她脸色惨白,宁致远捂住宁亦欢的嘴:“胡言乱语!什么小怪物!这是胎儿!人类胎儿!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也是一个有尾巴的小怪物!” 堂兄妹打成一团,珍妮啧啧:“真是的,致远,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闹什么!还不快收拾了吃饭。” 坐上餐桌,满桌美味佳肴,薄云却突然没了胃口,她产生幻觉,肚子里那个小怪物正张大嘴巴,等着她吞下去的东西落在它的肚子里,好像鱼塘里的锦鲤一样吐泡泡。 宁致远看她神色异常,忙问:“怎么啦?不合胃口?” 薄云当着公婆的面,不敢耍小性子,努力吃了一点蔬菜,喝了一碗汤,就回卧室去。珍妮使个眼色,宁致远放下碗筷尾随而去。宁亦欢意识到她可能闯了祸,吐吐舌头:“珍妮阿姨,我是不是说错话?” 珍妮很洒脱:“没关系,不怪你,云姐姐跟你们差不多大,本该是读书的年纪,却有了宝宝,她心理受的冲击很大,这是正常的,过阵子就会缓过来。” 宁清和拧了姐姐脸一把:“都怪你,我跟你说,你要是伤了云姐姐的心,你今年的圣诞礼物肯定泡汤,春节绝对拿不到大哥的红包!到时候哭的人是你!” 宁亦欢只觉天崩地裂,惨叫一声:“不要啊!每年只有大哥的红包最丰厚!我愿意为云姐姐做牛做马,生产以后我给她的小宝宝当保姆!” 宁毅仁和珍妮看两个孩子这般天真,都大笑起来。 楼上卧室,薄云趴在床上掉眼泪,哭得一抽一抽。 “哭什么呢?”宁致远揉着她的背,不住安抚。 “亦欢说宝宝是小怪物,我本来不觉得,现在仔细想想,它真的是个小怪物!我怀它的时候还动手术,医生用了好多奇怪的药给我,都流淌在我血液里面。你说它吸收了那些药物,会不会真的长成一个小怪物?” 宁致远忙安慰:“怎么会呢?苏黎世的医生说过,那些麻醉药和抗生素都会代谢出去的,不少孕妇因为生病也会服用一些药物,但是最后还是会生一个健康的宝宝。我们俩的孩子不会有问题的,你不许胡思乱想!今天体检,医生不是说生长发育一切正常吗?它不是小怪物,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好不好?” 薄云一边抽泣一边说:“不要,小怪物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宁致远叹气:“那就叫他小怪物好啦,听说旧时代家里养孩子,也是叫阿猫阿狗,皮糙肉厚,好养活。咱们的小怪物肯定是个活蹦乱跳,白白胖胖的小家伙!” “像你?” “当然也会长得像你。以前有一次你喝醉了,不是说要给我生个宝宝吗?八分之一美国血统,特别漂亮,现在你的梦想成真啦,要开心一点,好不好?” 宁致远安抚好久,薄云总算平静下来,觉得没吃饱,佣人送了牛奶和高钙饼干来给她充饥,她吃下去,才有力气去洗澡睡觉。 宁致远整夜都搂着她,说些甜蜜而轻松的话题,婴儿房怎么布置,花园要不要装滑梯,保姆要中国人还是美国人……薄云在他的柔声安慰中,渐渐沉入梦乡。 宁致远的手放在薄云的肚子上,啊哈,小怪物正在里面做梦呢,他迫不及待要见到它了! 292、细水长流 宁致远在纽约逗留一阵子才抽空飞回N市去忙工作。李昊表面温文尔雅,实则精明强悍,总裁不在,他这个新任CEO丝毫不手软,上下整顿一番,等宁致远再次召开高层会议,已是一番新气象。 中午一起用餐,宁致远请麦克和李昊一起。 “辛苦你了,李昊,我不在全靠你撑着。” 麦克敲敲桌子:“我呢?难道我没干活儿?” 宁致远笑说:“你没有巅峰时期那么卖命,我知道你如今心思不在事业上,不过是中规中矩,无功无过。” 麦克咬牙切齿:“我当初来的时候答应过你,一定要帮你把快客集团做成国际大企业,在美国上市,这个目标不实现,我绝不罢休。” 激将法起作用,宁致远眉毛一挑:“那我拭目以待。” 李昊问起薄云的情况,宁致远大方展示她的近照,两个男人看了半晌,说:“好像脸颊略丰腴一点,可还是细胳膊细腿儿,真不像怀孕的样子。” “她刻苦着呢,每天要学英语、啃课本、写作业,还要学准妈妈的课程,比我还忙,怎么可能胖?” 麦克调侃:“那你不是被打入冷宫?很久没开荤了吧?晚上陪你去夜店放松一下?” 李昊憋不住笑,麦克真是不掩饰男人本性!宁致远在桌下踢了麦克一脚:“我既然结了婚,在上帝面前发誓要忠贞不二,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风流。” 李昊淡淡地说:“禁欲这种事,习惯成自然。” “你岂止是习惯,已经成仙了,不敢跟你比。”宁致远转而调侃李昊,他并不生气,只说:“遇不到对的人,不如一个人潇洒自在。” 宁致远只在N市待一周,紧锣密鼓地参加各种商业活动,他虽有当太上皇的心思,可仍旧是快客集团的活招牌,门面功夫还得做到家。记者们的焦点除了商业动向,当然就是他新婚这个大事件,他手上的婚戒被拍大特写,记者见缝扎针,追问薄云的情况。 “宁先生,您和太太度蜜月了吗?在哪儿?” “宁先生,您太太只有二十岁,学业是否继续,还是在家享福?” “您对新婚生活满意吗?传闻您婚后已将快客公司的大权转移给其他高层,只在纽约遥控,是否属实? …… 对于涉及婚姻的问题,宁致远一概不予回复,可他眉眼之间平和温柔的神情,分明透露出——他非常满意。 开学之后,顾情很不习惯没有文浩然的校园,她有些郁郁寡欢,上课也打不起精神,一有空就发快客和文浩然联系,他很忙,常常拖拉到午休甚至晚上才回复。 周五晚上,顾情跑到快客公司去堵人。七点多了,文浩然还在加班。 “我的大小姐,你怎么来了?今晚没有选修课?” “你不理我,我只好来找你。”顾情气鼓鼓的,但还是把买的零食和水果塞给文浩然。 “真是抱歉,总裁大人这周回来了,上上下下神经都绷紧,我哪敢偷懒,跟机器人一样高速运转。” “冰山没那么可怕吧,都说他婚后性格大变,脸上有笑容了。” “我哪里能看见他本人?天知道。” “小云怎么样?我怎么听说她在纽约那边大学里没露面上课?我发消息问她,她也没回我。” 文浩然不敢说薄云已经怀孕,重心不在学业上,半真半假地说:“听说身体欠佳,在家静养,自修学分,延长学制。” “哦……那我跟她不能一起毕业了。” “哎,别说这些,我们去吃东西吧。” 在公司餐厅随便吃了点简餐,文浩然带顾情去他的单身公寓。 “不好意思,忙,没怎么收拾。” 顾情走进去一看,房子是簇新的,几件家具都是公司标配,实用为主,谈不上美观和品味。屋里没怎么收拾,一些箱子行李还放在角落,都没打开过,茶几上扔着一些空饮料罐子,被子也没叠。单身男人就是这么邋遢,她在家不怎么干家务,此时却撸起袖子,帮着一起打扫整理。 “以后周末我来陪你好不好?” “不用,你也要回家陪你爸妈。” “没事儿的,自从我们暑假一起旅行了十几天,他们对我已经不大管束。” 文浩然想一想说:“你爸爸不是调到外地去了吗?” 顾情被戳到痛处,突然哭出来:“坏人,本来我告诉自己不要伤心的,你偏要提!现在我们家只有两个女人!” 文浩然慌了,忙抱住她:“别哭别哭!以后周末我去你家陪你和你妈妈好不好?” “那你爸妈呢?” “我……我工作日回家看他们。” 顾情破涕为笑,掐他一把:“你妈肯定说你有了媳妇儿忘了妈,胳膊肘往外拐。” 文浩然眼角一挑:“你已经认定是我媳妇儿啦?” 顾情自悔失言,又是一顿粉拳乱捶,低头依偎在文浩然怀里,情到深处,一脸娇羞。 “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我就在你这里。” “我今晚要加班编程……” “明天再做……” 纠缠一会儿,他们从沙发滚到床上,许久,头发蓬乱的两个人钻出来,衣衫凌乱,和过去许多次一样,没做最关键的一步,文浩然起身到冰箱拿饮料喝,顾情软绵绵的倒在床上,有点睡意朦胧,可是心脏还在剧烈跳动。文浩然的被窝有股男孩子的体味,混着洗衣粉的味道,不讨厌。他坐到床上,递给顾情一罐雪碧,她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翻身抱住文浩然,一动不动。她喜欢这样抱着,他的体温热烈,味道清爽,年轻而健康的身体。她贴在他背上,深呼吸。在渐渐沉下来的夜色中,还是文浩然先清醒,看看时间。 “我真的要送你回去,再待下去实在不像话,你妈妈嘴上不说,心里要牵挂的。” 顾情温顺地任由文浩然给她拉好牛仔裤,穿上外套,拎上她的包,一起坐地铁,护送她到小区门口。他们躲在路灯昏暗的角落亲吻告别,他嘴里有可乐味儿,她的舌尖尝起来是雪碧的甜。 她抓着文浩然的衣领,低声说:“下周再见,我陪你去多买些衬衫替换,还有领带和皮鞋。” “好。” “我帮你熨衬衫。” “你会吗?” 顾情戳他胸口,小看她,她想学,岂有不会的! 回到家,李慧琼坐在电视机跟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账本,一边听着电视剧。她摘下眼镜,淡淡问一句:“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顾情坦荡荡地说:“去快客公司看浩然,跟他一起吃的晚饭。” “他送你回来的?” “嗯。” “怎么不让他上来坐坐?” “他还要赶回去加班。” 李慧琼有些心疼地说:“才上班多久,这么拼命?” “浩然上进得很,他说年底要拼奖金和分红,争取明年就升职加薪。总裁宁致远和CEO李昊都认得他,他可不敢偷懒。” 李慧琼想想,说:“也好,年轻不吃苦,老了就要受罪。” 顾情陪母亲坐了一会儿,提议说:“明天要是没事,我们去看爸爸?” “过阵子吧,你爸也忙。” 顾情发呆,愣愣地自言自语:“女人为什么要谈恋爱,要结婚呢?男人都忙事业,女人永远退居其次,真没意思。” 李慧琼失笑,捏捏女儿的耳朵:“你大学还没毕业,却像个已婚妇女,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 “真的,妈妈,我没什么雄心壮志,就想经常赖在爸妈身边,有个宠爱我的老公,每天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喝玩乐,无忧无虑。” “好日子会有的,所以你的文浩然才那么拼命努力,你喜欢的东西哪有便宜的,他不多挣点钱,拿什么宠爱你?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以后就知道生活不容易。” 顾情恍恍惚惚地,飘去浴室洗澡,洗到一半,李慧琼冲进来,拉开浴帘,说:“我刚看到新闻,说王家那孩子死了!” “王XX?” “对,刚去芝加哥留学那个!” 顾情抹干身上的水,跑出来跟母亲一起在电脑上看新闻回放,果然,几个月前还特地跑到N大跟她报喜讯那个男孩子,才到芝加哥就被出事,他开车在夜里从学校回租住的公寓,被几个身份不明的抢劫犯枪杀,抢走车子。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顾情眼中含泪:“真可怕,我几个月前还恭喜他来着,没想到……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打电话去安慰一下他家里人?” 李慧琼唉声叹气:“明天再说吧,时间很晚了,真是……中年丧子,叫人怎么活!” 第二天,李慧琼和顾情亲自上门去看望这家熟人,屋里已经有不少人,个个都是神色哀戚,卧室虚掩着,传来肝肠寸断的哭声,她们略坐了一坐,放下慰问品便告辞。出得门来,李慧琼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突然说:“从前跟你说的,让你考雅思考托福这些事儿,都忘了吧,爸妈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你哪儿也别去,就在爸妈跟前待着。” 顾情不知是悲是喜:“妈,你这是走极端了,因噎废食。我是不是出国读书,和这家人的悲剧没有关系,我还没想好。你看,小云都留学去了,也许我也该努力一下,不能混日子。” 李慧琼的脾气上来,抱着女儿说:“妈不管什么出息不出息,总之妈妈不能让你离了我身边!” 293、二人世界 开学后有好一阵子,赵楠都提不起劲儿来,打球?没意思……吃饭?没意思……通宵网游?更没意思……回想过去一段时间,最开心的时刻就是跟薄云在一起,他忘不了那双手,安静地放在膝盖上时,好像一双栖息的白鸽子。而当她写字或弹钢琴时,那双手就展翅飞舞起来,一直撩动他的心弦。 薄云走了,在地球的另一端,再也看不见她那含蓄娇羞的笑容由浅而深地绽放,最要命的是,她居然结婚了!他无法相信,她才二十岁,人生还有那么多可能性,为什么要早早嫁人?然后,她音讯全无,电邮许久没有回复,手机已经失联,他只能偶尔从顾情那里打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薄云结婚的消息在学校论坛上掀起轩然大波,讨论的焦点集中在,第一,在校学生可以结婚吗?第二,她年纪是不是太小了一点?学校官方一直没有作出回应,好事者翻遍《学生手册》,确实没有找到哪一条禁止在校结婚的,而且薄云已满20岁,并不违法。薄云早已不在国内,宁致远也不让她知道这些消息。顾情和文浩然当然不会特地去告诉她这些流言蜚语,让她享受单纯平静的生活。 这天,赵楠抱着篮球,神情恍惚地走在校园里,远远看见一个纤瘦的背影,长发飘飘,踩在金黄落叶上,有如舞蹈一般轻盈。那件樱花粉的风衣,薄云以前常穿,在秋风萧瑟的季节,风吹起衣襟,会露出里面漂亮的裙摆。 赵楠呼吸停止,狂奔过去,大力拍那个女孩子的肩膀:“薄云!” 暮然回首,一张普通至极的脸,戴着眼镜,抱怨道:“神经病啊,好痛!” 赵楠窘得满脸通红,点头哈腰:“对不起,认错人,认错人……” 怅然若失,赵楠一整堂课都在转笔,屏幕上老师的PPT一页页翻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爬虫,一只一只,他觉得头晕。下了课,朋友叫他去打球,他把篮球扔给他们:“今天没心情,你们玩吧。” 他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看人来人往,秋日的阳光如此舒适,晒得人昏昏欲睡。大三了,要这样一日一日混下去吗? 赵楠掏出手机,拨通。 “喂,儿子?怎么啦,才开学没多久,你的生活费就花完啦?”老妈的声音还是那么热情又急迫。 赵楠苦笑,耐着性子说:“妈,我除了要钱就不能跟你打电话吗?” “天知道,你找我反正没好事。” “妈!我问你正经的,咱家有多少钱?” “你是不是闯祸啦?打球把人弄残了?扶老太太过马路被赖上了?还是把女孩子肚子搞大了?”老妈急吼吼的。 赵楠快崩溃:“妈!你狗血电视剧看太多中毒了吧?别闹,听我说。我想出国留学,咱家有钱供吗?” 老妈在电话那头凝固几秒钟,然后大喊一声:“你脑子没烧坏吧?你英语四级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过,就比及格多一分。你这么烂的水平,要去留学?去哪儿?” “不带这么损自家儿子的啊,我想去美国。不就是考试嘛,你儿子我只要有动力,哪有搞不定的!当年高考你还说我顶多能上个二本,我还不是考上了N大?关键时刻我的小宇宙就会爆发的!” 赵楠听见电话被老爸夺走,言简意赅:“你想留学就去,别光耍嘴上功夫。供你读几年书我们还烧得起这个钱,你要是能申请到好学校,你几个舅舅叔叔,谁也不会少了赞助费!” “还是老爸通情达理,遵命!另外,再赏点儿钱呗,托福辅导班很贵的……” 跟老爸老妈絮叨老半天,赵楠站起来伸展一下胳膊和腿,大喊一声:“薄云,我要去找你!等着我!” 远在纽约的薄云打了个打喷嚏,她拿纸巾擤一擤,咕哝一句:“奇怪,有人在背后说我吗?” 宁致远还在N市,她觉得百无聊赖,每日只是看书,散步,学英语。肚子还没现形,她乐得轻松自在,珍妮和宁毅仁这对公婆每日的行程已经够满,对她采取“放养政策”,出门有司机接送,她在繁华的曼哈顿逛得不亦乐乎。真好,在这里没人认识她,就算她立在街边买热狗吃,也没关系。 她路过一家店,忍不住买了一大盒各色杯子蛋糕带回家,讨好珍妮。一开门就看见宁致远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她惊喜地尖叫一声,狂奔到客厅,宁致远穿着舒适的浅蓝开司米针织衫,正在和父母说话。 “哦,小傻瓜买了什么好吃的?” 她不顾公婆在场,蛋糕盒子扔在茶几上,扑过去,宁致远一把将她抱起来,搂着转了个圈。 珍妮大笑:“小心把肚子压扁,别抱这么紧!” 宁致远把薄云放下,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刮一下她的鼻子:“我才去了几日,就这么想我?” “十天啊!你说了只离开一周的。” “没办法,事情太多,另外,琪雅回N市了,所以我多耽搁了几天陪陪她。” 宁毅仁和珍妮都很关切:“怎么这么快就离开苏黎世?不在那里多休养一阵子。” “她病情已经趋于稳定,琪雅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天天闹着闷得发霉,只好让她回国。在中国么,她还能在家里动动嘴皮子,指挥下面的人照料艺廊的生意。孟叔叔其实也忙,家大业大,他哪能旷日持久待在苏黎世。” 珍妮问:“麦克呢?他应该很开心吧,不用一直牵挂着。” “麦克?不用提,天天晨昏定省,自己的公寓都退掉了,干脆住到孟家,俨然是个上门女婿。” 絮叨一会儿家长里短,珍妮识趣,让宁致远陪薄云上楼回房休息。 宁毅仁看二人十指紧扣,微笑说:“我们当年也是这样卿卿我我,一刻都离不得。” “现在也是啊!”珍妮朝丈夫靠过去,虽然都已近花甲之年,但那份情深意重历久弥新。珍妮替丈夫理一理衣领,悄声说:“今晚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宁毅仁摩挲妻子的脖颈:“嫌儿子他们碍手碍脚?” 珍妮娇笑:“一点点,我想,不如叫他们早点搬去郊区的房子住……这样我们各自都有私人空间。” “是谁说一大家人热闹的?现在倒觉得儿子媳妇影响我们俩甜蜜啦?”宁毅仁满眼都是宠爱的笑容,温柔地在妻子额头印下一吻。 楼上卧室门一关上,宁致远先来个天昏地暗的热吻,薄云软在他怀里喘不过气。 “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宁致远打开行李箱,他把从前买给薄云的泰迪熊带回来了。 “哦,太棒了!我正发愁夜里没东西抱呢,你不在,一个人睡好不舒服。” “那现在,你要抱熊呢,还是抱我?” 薄云害羞,搂住他的腰不说话。 宁致远跟她咬耳朵:“我们搬家吧……” “这么快?” “嗯,那边房子已经弄好,女佣也找到。随时可以去住。” “爸妈会不会不同意?” “哦,相信我,我们要是再赖着不走,我妈要拿扫帚赶人了,他们俩黏糊起来那劲儿,真是……你最好别看,少儿不宜!” 薄云轻笑,其实她已经不小心撞见过好几次,公婆二人在清晨的露台上旁若无人地亲吻,共饮一杯咖啡,在桌面下拉手,贴耳低语……看见他们,只觉得爱情可以永久保鲜,哪怕两鬓斑白,哪怕青春不再。 搬入新宅,宁致远只觉神清气爽,父母都没有要挽留的意思,眉开眼笑挥手告别,客套一句:“有空去看你们!” 薄云坐上车,悄声说:“哦,我现在觉得西式家庭的公婆太好相处,从前被国产电视剧里面的婆媳生死斗吓得不轻。可是你妈妈真的……很另类。她待我的方式,仿佛我是邻居家的女儿,保持一种又热情又节制的态度,从不指手画脚。” “你觉得舒服就好,我不想你有任何压力,你嫁给我是来享福的,不是来受罪的。” 管家手脚麻利,和女佣一起把二人的行李。女佣原籍广东,穿着制服和雪白围裙,跟薄云用蹩脚的中文沟通,逼急了两人都说英文。但她的厨艺实在出神入化,还会广式煲汤,宁致远很满意,等薄云肚子越来越大不能自己下厨时,有个会做美食的女佣非常重要。 折腾一日,二人到夜深才有独处的时间。薄云在浴缸里泡热水,舒服得不想起来,直到宁致远拍门:“快来睡觉!” 她浑身软软的,慢吞吞地穿上睡裙走出去,宁致远看她,不过十天不见,她似乎变了,笔直的美腿光滑得好似玉雕一般,胸前浑圆而丰挺的部位即将成为宝宝的美食。她轻薄的一条丝裙根本遮不住白里透红的春光。 “哦上帝啊,你真是诱人犯罪!”宁致远醇厚的嗓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放荡,他的渴求急需纾解! 他抱得那么紧,薄云觉得她快窒息了。 “今晚可以多做几次吗?弥补之前欠我的!” “讨厌,我是孕妇啊!” “医生说床上运动能增强夫妻感情……” 宁致远没耐性解释,热情的吻用力覆上她的唇,深深吮吸她唇中的气息,她比从前更娇嫩更柔软。薄云和他之间只有一层丝缎相隔,她能感受到他有力的臂膀,壮实的胸肌,以及巧克力一般块垒分明的腹肌。 宁致远坏笑,翻身把她压倒在床上,她的娇躯试图反抗,可是他不厌其烦地索吻,掌控她的思绪和心跳。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记得他唇舌的滚烫,这个傲慢的冰山大人,在她面前再也不完美,他的裂缝里喷涌而出的是无边的欲火。 “别压到宝宝!”薄云抓住一个吻的间隙娇呼。 294、欲壑难填 “你今晚好奇怪。”薄云乖巧地伏在他胸膛上,宁致远摩挲着她的肚皮,吻着她的头发:“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再为所欲为,万一伤到肚子里的小怪物怎么办?” 薄云才明白过来他的顾虑,搂住他的脖子,吻他的唇和下巴:“那我们就度过一段平静的柏拉图式的日子吧。” “哦,但愿我忍得住!” 抱着薄云温暖芬芳的身体,怎么可能淡定?宁致远忍了一夜,难受得想死。第二天一早,他顶着黑眼圈下楼到厨房喝咖啡,马上吩咐管家:“我跟小姐要分开睡,你赶紧重新布置卧室。” “分床还是分房?” “我们还是共处一室,布置成酒店式,两张单人床,中间以小柜子隔开,越快准备越好。” “没问题,我尽快办妥。”管家忠厚可靠,关键是,绝不啰嗦。 分床这件事,极大地缓解了宁致远的“压力”,他至少不必每夜和生理反应做艰苦卓绝的斗争,而且还能和薄云共处一室,彼此关怀和照料。 肚子的扩张突飞猛进,薄云渐渐觉得生物钟紊乱,她夜里很难入睡——因为每隔一会儿就要跑厕所,而白天她总是哈欠连天。宁致远并不抱怨,即使她在夜里起身把他吵醒,他仍然会为她打开台灯,坐在床头等她解决完排水问题回来,抱抱她,和她说几句话,扶她睡下。薄云很抱歉影响他的睡眠,毕竟宁致远白天还要远程工作,提议干脆分房睡,宁致远坚决不肯。 “我必须陪着你,我们是夫妻。” 怀孕把薄云的许多习惯都打破了,怀孕初期她很爱吃肉,这阵子却突然看到略油腻的东西就觉得恶心,只爱吃蔬果,喝果汁。 好容易熬到20周,到了再去看医生做检查的时间,宁致远打电话跟珍妮讨论。 “妈,医生说如果我们愿意,在20周的时候可以告知我们宝宝的性别,你看这事儿……” “很好啊,如果知道是男是女,你就可以告知亲朋好友啦。瞒了这么久,是时候公开。小云的肚子已经遮不住了吧?” “快掩饰不住了,她的衣服现在全都买大一号,还不能系腰带。” 珍妮笑说:“我跟你爸爸都很想知道宝宝的性别,但是决定权在薄云手里,也许她想要个惊喜。” 宁致远挂断电话,转头看薄云,她坐在厨房的餐桌前,面对着她的早餐——果汁、牛奶麦片和一碗无盐坚果。她没有胃口,把榛子和腰果从碗里抓出来,洒在桌上,再一粒粒扔回去,嘴里念叨着:“问,不问。问,不问。问,不问……” 他抓住薄云的手,把一粒榛子塞到自己嘴里。 “干嘛?你看起来很焦虑。” “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问宝宝的性别……” “嗯,知道的话,我们可以大肆采购啦,小衣服啊,窗帘啊,玩具啊……如果不知道呢也没关系,我们就买中性色,白色,米黄。” 薄云噘嘴:“可是我想要女孩,我要给她做很多漂亮的小衣服,粉红色,刺绣、蕾丝……万一是男孩怎么办?我不会做男孩的衣服!” “那迟早会知道啊!” 薄云捏住宁致远的耳朵:“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老实交代。” “男孩。” “重男轻女!” “哦,不是。男孩子好对付,不听话可以骂两句,打两下屁股,我可以带他一起运动,疯玩儿,我小时候怎么长大的,就对他如法炮制。可是我没有姐妹,万一生女儿,我不知道该怎么抚养她,我肯定会把她宠坏,像个小公主一样捧在手心里,养到十八岁,貌美如花,结果被一个陌生的混小子给抢走,欺负她,让她掉眼泪,我肯定会伤心欲绝!” “哦,原来如此,你对我不也是这样?我也是乖乖巧巧地长到十八岁,然后就被你这个禽兽……” 宁致远大笑,抱住薄云:“亲爱的小傻瓜,我的小妻子,我很爱你的,你知道的!” 薄云被他热烈的拥抱降服,软绵绵地说:“那好吧,还是问吧。假如是男孩儿,你就心满意足啦。如果是女孩儿,你也不许抱怨!” “岂敢岂敢!生男生女我都很爱。” 管家开车送他们去诊所看医生,宁致远一直牵着薄云的手,连量血压体重和验血都陪在身边。医生很和气,嘘寒问暖,先询问薄云的日常起居,再替她做B超。冰凉的润滑剂涂在她微凸的肚子上,薄云觉得有点不舒服,宁致远拉着她的手安慰。 很快屏幕上就显示出第一个镜头,宁致远和薄云这对毫无经验的新手夫妇根本没看懂,医生含笑问:“你们是否想知道宝宝的性别,如果不想知道,我们就换个角度。” 宁致远立刻说:“请告诉我们!” 薄云满含期待:“是女孩吗?” “哦……这个……”医生看见年轻妈妈渴求的目光,很抱歉,要让她失望了。 医生用手指着屏幕说:“你们看,宝宝的姿势非常完美,他张开双膝大方展示,第二性征非常明显,在这里。” 薄云的下巴掉下来,那个小棍子是……宁致远两眼放光,恨不得把脸贴到屏幕上仔细瞧:“这个东西是那个?” “对,是那个。”医生含笑回答。 “确定是男孩儿?” “嗯……我当然不能说百分百,99%的概率吧,因为这张图像实在是太明显,如此清晰的角度可不是经常能捕捉到哦,宝宝很配合。” 宁致远立刻抓住医生的手臂:“请您打印这张照片给我。” 薄云掩面躺在枕头上,一言不发。医生笑着安慰:“无论是男是女,健康最重要。你们的宝宝生长发育良好,你们看,他的心脏跳得多有力,看,眼睛、鼻子,小手,小脚……” 薄云再度被唤起母爱的本性,看那一颗小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忘却了她对于女孩的期待。 宁致远紧张地问:“宝宝的发育完全正常吗?我太太怀孕初期因为捐献造血干细胞,注射了一些药物,还曾有流产的危机。” “薄小姐年轻又健康,而且相信家人把她照顾得很好,营养充足,就验血情况和超声波检查的情况而言,我认为一切正常,甚至比一般胎儿的状况还要好,心脏非常强健。” 两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宁致远心情舒畅,尤其放松,不,是太放松。做完检查到医生办公室面谈时,他问起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问题。 “医生,现在宝宝四个月了,我太太的肚子越来越大,我们是否还能行房?” 薄云一把掐住宁致远的大腿,铁板一块,他不为所动,抓住她的手,按在膝盖上。 医生脸上是公事公办的微笑:“请问过去你们的夫妻生活是什么频率?是否和谐?” “很频繁,非常愉快,只是最近我有所顾忌,我们停止了一段时间。”宁致远大言不惭。薄云转过头不敢看医生,面红耳赤。 “四个月到七个月之间,其实是夫妻亲密的黄金时期,胎儿情况稳定,孕妇的荷尔蒙旺盛,你们仍然可以像从前一样亲密。只要注意一下体位,动作柔缓一点,不会对宝宝造成危害。” “求知欲”强烈的宁致远,居然向医生请教什么样的姿势比较好。 医生说:“不要压到肚子的姿势比较恰当,比如……再如……还有……” 薄云对那些英文术语听不懂,也不想听懂,自动哔哔哔消音,耳朵已经烫得要烧起来。 出了医院,薄云对宁致远一顿暴打,又掐又踢:“你真是禽兽,绝对的,禽兽不如!为什么总是要跟医生讨论那么下流的问题!” 宁致远笑嘻嘻地抓住她的手腕:“我是在寻求专业人士的指导,你难道要我在快客百科上听那些网友瞎指教吗?” “你好意思问这种问题,已经够流氓了!别拉着我一起丢脸!” “我身为丈夫,这样爱老婆,我以为是很甜蜜的。” 宁致远才不管薄云的尴尬,当街就来个法式湿吻,证明他可以随时随地禽兽一把。 回到家第一件事,宁致远就是欢天喜地打电话通报天下,薄云怀孕,是男孩儿哦!消息火速扩散,他的电邮和手机一整天都没停息,薄云耳朵都快长茧,听他对着电话欢天喜地叫嚣:“我有儿子啦!” 295、家长里短 顾情每周都要去看一次文浩然,专挑他猝不及防的时候,从不事先通知,前台访客登记处的小姐都认得她了,每次都笑眯眯地说:“又来看你男朋友啊!” 顾情性格豪爽,也见过世面,丝毫不羞涩,她总是打扮得体,化一点淡妆,坐在大厅接待处等候。文浩然拿她没辙,幸而她总是选择中午或者傍晚快下班的时候来,不至于给他添麻烦。说实话,被同事看见他有个这样年轻漂亮的女朋友,脸上有光,心里骄傲。 今天中午顾情买了几件衬衫和领带、袜子这些东西来给他,文浩然脸红红的:“你别老买东西给我,你的零花钱都花在我身上啦。” “你不在学校我也没有心思逛街打扮,不买东西给你给谁?钱嘛,就是拿来用的。” 文浩然带她去员工餐厅吃饭,物美价廉,而且干净整洁。顾情偷瞄来来往往的员工,无论男女,一概衣冠楚楚,西装笔挺。 “你有没有在这里见过总裁?” “据说冰山大人从不在这儿吃饭,他刻意和基层员工保持距离,这样才有威严感。” “那李昊呢?” “别直呼其名,人家现在是CEO。他常常出现,人很和气,不过通常他都是和麦克他们几个高层在一起吃,我哪有资格跟他们坐一桌。” “那不一定,互联网时代,有本事的人上位,哪有什么高下之分。”顾情撇撇嘴。 文浩然笑说:“我正在努力往上爬啊!” 正说着,李昊果然出现,是一个人。他看见了顾情,因为在一片黑压压的男女中,穿着红衣服的她实在醒目。 “顾小姐,别来无恙!” 顾情忙站起来,很大方地和李昊握手:“我来看浩然,还没恭喜你高升。” “没什么好恭喜的,和浩然一样,我同样是为总裁打工,只是大家职位分工不同而已。” 顾情俏皮一笑:“据说你可是股东之一,可不是普通打工仔。” “我手上那点股票不值一提,浩然好好努力,过几年升到一定职位,增发新股的时候自会派发到你头上,到时候你也是股东。” 李昊和他们寒暄几句,便自去僻静处用餐。 顾情压低声音对文浩然说:“上行下效,宁致远特别注意仪表,你看他下面的人都如出一辙,李昊的领带和袖扣都是名牌货。今年你过生日,我买一对好的袖扣给你吧,至少要银的。” “别,大小姐,在什么位置做什么打扮,我还没到那个层次。” “冰山真不像美国人,美国佬很多胖子,穿衣打扮也粗糙,他倒是有些欧洲贵族的范儿,你们公司内部的装修也是偏欧式,精致又低调。” 文浩然耸耸肩:“一开始不习惯,现在觉得没什么不好,快客公司的定位本来就是针对热爱时尚的年轻人和中产阶级,不搞下三路的东西。” “那你现在做什么项目?” “商业机密,别打听。” 顾情掐一把他的胳膊:“现在跟我生分啦!” “公私分明!” 其实顾情喜欢文浩然现在的形象,他迅速从一个大学生转变为白领精英,眼角眉梢那种温柔化为严谨,嘴角常常是紧绷的,这让他看起来无比性感。偶尔空闲的时候,文浩然会把顾情带回他的单身公寓,看一部电影,度过愉快的两三个小时。但是电影常常都不知所云,因为他们的心思都不在屏幕上。顾情总是躺在他怀里,猫一般,小爪子到处挠,不安份。这种亲昵的时刻,缠绵又甜蜜,还带着一种居家过日子的气氛。 文浩然到底年轻,血气方刚,一般的爱抚已经无法满足他,何况顾情的蛊惑那样诱人,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热度。顾情几日不来,身体就自动叫嚣,想她想得火烧火燎。但他把累积的精力都放在加班上,控制自己不要把手伸到胯下去。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才会那样,他总提醒自己,你是个成年人。 他们在一起互相抚慰的方式越来越大胆,顾情的创意无穷,敢想,更敢做,在她的配合下,他多少能得到一些释放。因为总是压抑到一定程度才能得到满足,所以每次都急不可耐,等待使得想象力和行动力都爆发,他们无数次衣衫不整地滚在地毯上,气喘吁吁,目光胶着。 顾情喜欢趴在他身上,文浩然比从前壮实,可能因为生活变得规律,而且跟着同事一起养成健身的习惯所致,胳膊和胸膛都有了一点肌肉。 她含笑咬他,眼里都是爱意和笑意,俏生生地说:“你说,你能忍多久?我们好像越来越大胆了,跟真的做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文浩然的手指摩挲她饱满鲜红的唇,她是张扬跋扈的,可是他的耐性无比绵长,极力克制。 “急什么?你还没毕业,我也才刚工作。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不想让你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献身,对你不公平。” “小云二十岁就嫁人了……”顾情委婉地说。 “那是因为对象是宁致远啊!他有能力金屋藏娇,我连一间自己的公寓都没有。顾情,我跟你不是随便玩玩,我现在努力工作,就是想日后尽可能给你好的生活。” “好,我等你,打拼归打拼,不许冷落我!”她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慢慢地握紧,无限缠绵,她脱掉毛衣,身体靠上去,柔软芬芳,饱满结实,给他下一波甜蜜的抚慰。 顾情走后,文浩然躺在床上,枕头上有她的长头发,他拈起来,一根一根的,绕在指上,也绑在了心上。 薄云在新家迎来第一位访客,孟海涛,生父的身份并未拉近他们的距离,仍然尴尬,薄云很努力地找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孟琪雅身体状况。 “她精神很好,身体还比较虚弱,定期去医院复诊,致远介绍了一位美资私人医院的医生,医术高明,琪雅很信任他。” “听说麦克一直在身边照顾她。” 孟海涛点头说:“麦克是个很贴心的未婚夫,对琪雅有求必应,无微不至。” “看来他们好事将近。” “还早呢,琪雅这个人,凡事追求尽善尽美,不像你这么温顺。她若筹备婚礼,肯定是兴师动众,事必躬亲,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允许,麦克也不着急。” 在家坐着无聊,薄云和孟海涛一起出门,在附近散散步,说说话。薄云很有礼貌地跟周围邻居打招呼,有些在这条街住得久的,还认出孟海涛,闲聊几句。他笑意盈盈地说,薄云是他女儿。薄云只是沉默,并不反驳,也不露出喜色。 孟海涛一直在暗自观察薄云,她长得不完全像母亲,细看之下,耳朵和唇的形状倒和和他如出一辙,毕竟是亲骨肉啊。他瞥见薄云丰腴了一点,翡翠镯子戴着正合适,想着以后再寻觅一串上好的翡翠珠链和一枚戒指,给她配成套。 晚餐时宁致远回到家,三个人一起吃饭,薄云下厨,还烤了一个蛋糕作为饭后甜品,孟海涛虽然不喜甜食,仍然赏脸吃了一块。 “很美味。”他夸赞。 “最近跟邻居太太学的。”薄云回答。 “你跟周围的人相处得如何?” “挺融洽,有的年轻太太还请我去喝下午茶,跟我聊妈妈经,学到不少有用的知识。” 孟海涛感到欣慰,薄云能适应纽约的生活就好。他转而跟宁致远讨论生意上的事,二人一直聊到夜深。薄云一直陪在旁边,不插话,就着一盏灯做毛线活儿。 “给宝宝织毛衣呢?”孟海涛问。 “嗯。” “听说怀的是男孩子,我太太高兴极了,说要找老工匠打一套金锁。” 宁致远笑道:“有劳苏阿姨费心了。” 孟海涛再提起:“我最近打算转移一部分公司的股份到薄云名下。” 薄云立刻说:“我不要!” 宁致远的手按在她肩膀上,对她微微皱眉。薄云叹口气,硬着头皮说:“谢谢……” 孟海涛脸色如常,薄云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转而换个轻松的话题:“孩子取名字了吗?” 薄云说:“还没,现在我们都叫他小怪物。” “小怪物?” “嗯,他就是我肚子里的一只小怪物。” 孟海涛大笑起来:“那他有没有搞怪?” “暂时还没有,偶尔会感觉他在里面游泳,据说以后他开始做体操的时候就很折腾人。” “小怪物……不错,肯定是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致远,你可以开始考虑一下孩子的名字啦。” 宁致远看一眼薄云,瞬间做出决定:“给外孙取名字这种事,当然是外公说了算,这可是你的任务啊!” 孟海涛惊喜万分,薄云是一脸惊讶,可是宁致远搂住她的肩膀,无言地传递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威严,薄云不敢反对。 时间不早,孟海涛起身告辞,薄云忙说:“这本是您的房子,怎么不留宿呢?” “我在曼哈顿还有不少安排,已订了酒店下榻,不打扰你们小夫妻过二人世界。” 宁致远二人只得送孟海涛出门,司机早已等候多时,目送车子消失在夜色中,薄云才觉得怅然若失。 晚上睡觉,夫妻二人对坐,薄云略有些埋怨:“怎么就让孟叔叔给宝宝取名字?你都不问问爸妈?” “你还不认他是你生父?孟叔叔这三个字你打算叫到何年何月?”宁致远拧薄云的脸颊,掐出一块红印子。 “我……不习惯。” “云,你好好想想,琪雅不能生育,你肚子里的孩子说起来是孟家唯一血脉,你要体会一下他们二老的心情。苏阿姨识大体,她已经接受你和小怪物,当你是孟家人。若是琪雅真的无后,只怕日后半副身家都是留给咱俩的小怪物,便是让他叫一声外公又如何?此事天经地义,我爸妈通情达理,绝不会反对。” “琪雅姐会不会怨恨我?说到底我只是个私生女,可是孟家对我这样慷慨,又送房子,又送翡翠,又给我股份……换做我,肯定要怀恨在心。” 宁致远含笑亲亲薄云:“小傻瓜,琪雅便是恨你,也不会是为了钱,孟家的财富深不见底,给你的部分是九牛一毛。另外,我的身家难道不够养你?我们宁家难道会亏待长媳?无论如何,你没有理由贪图孟家的财产,他们也绝不会朝那方面想。” 薄云摸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念及苏青待她的盛情,叹息一声,那就这样吧。 296、恩爱夫妻 薄云想睡觉,宁致远爬到她的床上来,动手动脚。 “别闹啦……床很窄……” “你叠在我身上就行!” “致远!这样不行!” “那这样呢?” 她的抗议被他的热吻堵住,哪怕肚子已经凸出,还是阻挡不了他。 三番五次,薄云累极而眠,待她悠悠转醒,一盏夜灯还亮着,她感觉到宁致远火热的身体环抱着她,一只胳膊垫在她颈下,另一只环抱她已然丰满的腰肢,铜墙铁壁,她动弹不得,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宁致远已安然酣眠。她伸手关灯,闭上眼睛,心中是满足和甜蜜,分床?根本挡不住他的攻势,他还不是为所欲为! 早上醒来,宁致远揉揉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不知何时他们换了姿势,他躺在床上,薄云乖乖地蜷缩在他胳膊下,睡得像个孩子。 把她的小脸贴在自己胸膛上,让她听他的心跳:“我们是彼此的伴侣,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享受快乐,天经地义。” 宁致远躺在床上,回味无穷,薄云一脸红晕,去刷牙洗漱。她突然兴奋地跑回来,掀开睡裙:“致远,小怪物刚才在踢我,好用力!我能感觉到!” 宁致远两眼放光,翻身爬起来,把手贴在薄云的肚皮上。二人屏住呼吸,十几秒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 薄云轻声问:“有感觉吗?” 宁致远无比沮丧:“什么感觉都没有……” “不可能吧?他踢得很用力呢,砰砰砰。” 宁致远把耳朵贴在薄云肚子上听了一会儿,还是无奈地摇头:“真没感觉,只有你肠胃蠕动和你心跳的声音。” 薄云很懊恼,宁致远比她更懊恼,刷牙的时候,他把手放在她肚子上。吃早饭的时候,把手放在她肚子上。看书的时候,把手放在她肚子上。薄云织毛衣时,他贴在她肚皮上,等得几乎要睡着。 这一天下来,宁致远快要抓狂,因为薄云能感觉到胎儿的运动,但他隔着一层肚皮,一点动静都察觉不到。晚上睡觉,宁致远坐在自己那张床上,对薄云说:“如果小怪物再动,哪怕凌晨三点,你都要把我叫醒,好不好?” 薄云答应他。她每晚都要跑两三次厕所,常常都能感觉到肚子里小家伙的旺盛精力。 这样隔了好几日,终于有一夜,宁致远正在做美梦,薄云钻进他被窝,手脚冰凉贴上来,兴奋地说:“快点摸,小怪物在这里。” 宁致远马上清醒,薄云抓住他的手放在肚皮上,他等待了三秒,突然感觉到一下奇妙的撞击,就在他手掌心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下,再一下,规则而强烈。 他泫然欲泣,这是一个强壮的小生命啊,他的小男孩! 他激动地抱住薄云:“谢谢你给我一个孩子,我感觉到了,我要当爸爸了!” 薄云搂住他的脖子,真好,他们共同创造了一个生命! 天气越来越冷,薄云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不时感到疲倦,幸好家里有管家和佣人,她除了吃和睡,基本不用操心任何事。可是睡觉是个大麻烦,医生建议她往左侧睡,对孕妇和胎儿都好,可是这个姿势难以保持,她常常醒来的时候不是平躺就是往右。平躺的时候她感觉血液流通不畅,胸闷气短,常常在夜里惊醒,有时候还会脚抽筋。她尝试在肚子下面垫一个靠枕,可不管用,没一会儿枕头就掉到床底下。宁致远心疼不已,放下面子,在社区里跟年轻妈妈们打听该怎么办,一位女士特别热情,特地陪薄云去一趟婴儿用品店,买一个U形的哺乳枕。 回到家里,她教薄云怎样利用这种枕头来辅助睡眠。宁致远在一旁观摩,笑说:“你好像被一条大蟒蛇缠住!” 有了哺乳枕这个“神器”,薄云觉得情况好多了,宁致远常常在夜里起来查看她睡得好不好,看她乖乖地把长枕头夹在两腿之前,固定背部和腹部,朝左侧安睡,他才放心。 怀孕到6个月,薄云的体重长了8公斤。她面对镜子,看自己臃肿的身材,肚皮上一条丑陋的黑线贯穿上下。她已经无法穿任何正常的衣服了,只有孕妇的背带裤可以对付西瓜一样的肚皮,她现在散步半个小时都觉得喘,从前纤细笔直的双腿也粗了一圈。她面对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突然崩溃大哭,女佣忙打电话把出门办事的宁致远叫回来。 “怎么啦?”宁致远心慌意乱地赶回来,捧着薄云的脸。 “我好丑!丑死了!我根本没有腰,走起路像头大象!” “哦,亲爱的亲爱的,不要哭。孕妇是最美的,不要伤心!” “一点都不美!你看我的肚子多可怕,还有,我的脚踝肿得像萝卜!而且隔壁太太说,等我生完宝宝,松垮肚皮会像沙皮狗的脸一样耷拉下来,还有好多妊娠纹!” 宁致远忙把薄云抱到沙发上,塞几个靠枕让她坐得舒服些。 “我帮你涂按摩油,不会松垮的,你还会像从前一样苗条。” 宁致远小心翼翼地把按摩油抹在她肚子上,一边安抚她,其实他很清楚,生产之后薄云的身材肯定会走形,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可是他不介意,这是她的功勋,是骄傲。 她的脚确实肿得很严重,而且已经无法弯腰下去自己穿鞋了,脚背肿得老高。宁致远订购十双德国abro的平底皮鞋给薄云穿,都比她原来的尺码大一号。鞋子柔软舒适,七彩虹一样的颜色,脚一蹬就能穿上,简单方便,让她每天都有好心情。 薄云看着一柜子鞋,哭笑不得:“生产之后怎么办?这些大一码的鞋子都扔了吗?买这么多真浪费。” “如果能让你心情好一些,走路舒服一些,那就值得。” 薄云勾住宁致远的脖子,因为肚皮隔在中间,她已经不能随心所欲地和他拥抱了,他们安静地亲吻一会儿,直到管家轻咳嗽一声,说:“太太来电话。” 珍妮打电话来,问宁致远要不要带薄云去亲戚家玩玩,一位长辈正巧庆祝五十大寿。薄云巴不得能出去散散心,宁致远先问过医生意见,陪她做了一次身体检查,确认没问题,才带她坐飞机出行。宁家的私人飞机宽敞而舒适,薄云躺着,舒舒服服睡到目的地。 有阵子没见,一家人会和,宁毅仁和珍妮都被薄云挺着大肚子的样子吓了一跳。薄云很害羞地说:“我知道,现在我是个大胖子。” 珍妮拉着薄云的手说:“哪有,你变得更美,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皮肤比从前还要好!” “可是您看我这肚子……” “多好啊,这是女人才能享受的权利,孕育一个生命。你应该感到骄傲!” 他们去的地方是一处牧场,占地广袤。十二月份时下了几场薄雪,他们运气好,赶上个晴天。薄云已经行动迟缓,只跟着珍妮一起散步。珍妮的父母早已去世,她的华裔母亲是续弦,因此珍妮是整个大家族中独一无二的中美混血,前面的兄弟姐妹都是前妻所生,大多都是灰蓝眼珠。 薄云头一回看见宁致远母系这边的亲友,清一色人高马大的美国人,她瞬间觉得自己是小矮人进入巨人村。宁致远大大方方地牵着她的手,不时问她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趁着天晴,家族里的年轻男人们相约骑马溜几圈,宁致远许久没骑马,心痒得很,头一个响应。薄云是第一次看见宁致远穿骑装,修身夹克,紧身马裤和长筒马靴,整个人意气风发,他选一匹高大的栗色骏马,翻身上马,原地绕几圈,一边适应马的脾性,一边对薄云说:“你乖乖在这儿晒太阳,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薄云禁不住呼吸急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骑在马上的宁致远绝顶性感,每个动作都充满阳刚气息和感官刺激,她居然联想到他在床上挥汗如雨的健壮身躯。 珍妮拍拍她的肩膀,问句劲爆的:“你们现在还一起睡吗?我指的是你们还有没有亲密行为?” 薄云脸涨得通红,这个婆婆太开放了吧? “那个……比以前少……”她还能怎么说?挺着大肚子还夜夜跟老公嘿咻,太丢人了吧。 “没关系的,这几个月你分外需要他的关爱,不必害羞。夫妻就是相互陪伴,不必压抑天性。” 薄云咬唇低头,嫁到风气开放的宁家,真是一场全新的人生观洗礼啊! 297、宝宝诞生 宁致远骑马回来,一身汗,和她拥抱,运动后强烈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让薄云简直摇摇欲坠。他身上没有丝毫赘肉,结实、健美、壮硕,雄姿英发,透露出强悍的生命力与律动感,举手投足充满贵族气质,毫无造作之感。 当晚他们住在古老的大宅里,老旧的木地板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床也是木制的。她坐上去,略用力摇一摇,吱呀吱呀响。 宁致远沐浴之后,替她洗澡,像对小孩子一样搓洗全身,一边在她耳边赞美她现在有多美。洗得白白的,香香的,抱去床上。薄云搂住他的腰,贴在他胸口,隔着一件棉T恤,他的体温散发出来。 “你好像一匹马,肌肉会一跳一跳那种。” “种马?” 薄云笑,掐他腰一下,运动之后他的身体似乎更加紧实。宁致远把薄云推倒在床上,眼神热烈而原始,他不是马,而是比马更狂野的巨兽。 床铺在摇晃,薄云无法忍耐这难堪的噪音,抵住宁致远的腰:“床要塌了!” 关键时刻这么扫兴!?宁致远已经绷紧到极致,卡在临界点上,他捧起薄云的脸,手指摩挲她娇艳的唇瓣,凑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她一听,整张脸涨红:“不行啦!” “行……我们试试看,亲爱的,你爱我,我也这么爱你,我们之间没有禁忌,对不对?” 薄云被说服,他抱着她的头,手指深入她的长发,扣紧她的后脑勺,再度索吻。。 第二天早上,宁致远醒来,薄云居然不在他怀里?对于嗜睡的孕妇而言,实在反常。他推开浴室的门,她正专心致志地坐在浴缸边上看手机。 他一把抢过来:“看什么呢?” 薄云吓了一跳,伸手去夺,哪里抢得过人高马大的宁致远。他看了一眼,薄云正在快客百科里面搜索——“会不会对胎儿造成不良影响?” 宁致远石化三秒钟,然后捧腹大笑,薄云羞臊难当,一顿猛捶:“都是你不好!我担心了一整夜!” 宁致远笑够了才抱住她,轻声说:“你再担心也不该上网问,没准信儿的,不如我们打个电话给你的妇科医生,问他是不是你吃了什么,小怪物就原封不动地吃下去。” “你敢!我在医生面前已经无地自容了!” “那我来回答你,你吃下去的东西都会先分解消化,然后才会让小怪物吃。你吞下去的不过是水、一点糖和蛋白质而已,不用担心。何况又不是主食,偶尔补一下!” 宁致远如此淡然又轻佻,薄云气得七窍生烟,又咬又掐,他任由她发泄了一会儿,紧紧抱住暴躁的小傻瓜按在胸口:“别生气啦,我喜欢你对我做的,我们都很享受,不是吗?我爱你,我想用任何一种方式占有你,别抗拒……云……我好爱你……” 随着孕期接近尾声,薄云一日比一日更疲倦,连给小怪物织小毛衣都没有力气。她的肚子大到已经穿不下任何正常的衣服,宁致远给她买了许多漂亮的孕妇装,让她每天都美美的,尤其是内衣,仍然是女人味十足的刺绣薄纱,他不想薄云年纪轻轻就变成一个蓬头垢面的奶妈。 这天,宁致远去机场接孟海涛和苏青夫妇,薄云的预产期还有两周,他们很关心,提前来陪产。宁致远欢喜地向他们讲述薄云现在的状况,她怀孕也没耽误修读学分,已经交了四篇论文,不出意外的话都能通过。每天散步,做体操,上孕妇课程,为生产做准备。 苏青问:“小云打算顺产?” “她很犹豫,怕疼,可是听说顺产对宝宝的健康比较好,所以还是打算自然分娩。” 孟海涛说:“不必强求,她那么纤瘦的身材,恐怕要吃苦头。” 正聊着,管家打电话,宁致远忙接起来,管家顾不得寒暄,劈头就说:“小姐破水了!” 宁致远心脏快蹦出来:“我马上回来,你立刻让女佣把包拎到门口,物品都在婴儿房里准备着。” 薄云原本躺在床上,她在漫长的昏睡中感到窒息,好似从前被宁致远拉入游泳池中那种灭顶之感,浑身湿透,四面不着边。她喘息着醒过来,感觉到小怪物在肚子里挣扎,身下全是水,一股异味,她上过产妇准备课程,猜到发生什么事,捧着肚子,费力地挪到床沿,拿起内线电话召唤管家:“我可能要生了,叫先生回来……或者,叫医院派救护车。” 宁致远一路飙车赶回家,管家已经焦急地等在门口,他冲到卧室,拿一件浴袍把只穿着内衣的薄云裹起来,抱下楼。 “亲爱的别害怕,我们马上去医院。” 薄云脸色惨白,浑身是汗。管家开车,宁致远抱着她坐在后座,让她躺在身上。孟海涛和苏青驾驶车库里另一部车跟着去医院。 管家很冷静,快速开车朝医院去,这条路他们已经勘察过数次,烂熟于心。 “云,冷静,深呼吸,深呼吸,我们很快就到。”宁致远一直安抚她。 薄云疼得厉害,喘不过气。宁致远心乱如麻,无计可施,急出一身汗。 珍妮和宁毅仁接到电话赶到的时候,正听见薄云的惨叫。苏青和珍妮都是过来人,抓住助产士问:“开几指了?” “六指左右,还不够。” 宁致远陪在薄云身边,看她痛苦得扭来扭去,求医生想想办法。 “打无痛分娩针吧。”医生建议。 薄云有气无力地吼:“我不打针,我要自己努力!” “云,你这样下去会没力气的。” 她浑身大汗淋漓,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痛得嘴唇发白。宁致远没辙,出来叫珍妮去劝。珍妮原本就是难产,怕见这种场面,苏青自告奋勇:“我去。” 她拽住薄云的手:“傻孩子,我知道你很努力,一切都以宝宝的利益为重,可是你的身子也很重要,你有权用一切能减轻你痛苦的手段。” 薄云承受着惨绝人寰的阵痛,已经没有力气争辩,只好微弱地点点头:“好,打针。” 麻醉剂从背后打进去,宁致远喂她喝了一些水,吃了一点东西补充力气,助产士和医生看她已经开到八指,可是胎位还是不正。 “宝宝是臀位,对产妇而言太困难,我们要先想办法让宝宝颠倒位置才能生下来。” 过了一会儿,医生说:“还没开到十指,但脐带已经绕颈一周。” 薄云挣扎着说:“怎么办?我正在努力推……” 宁致远当机立断:“剖腹产。” 薄云拉住他的手:“我可以坚持,再等一等!” “不行,你不能这么折磨自己。” “致远,别的女人都做得到,我也可以。” “你不是别的女人,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能见你受苦!医生,马上剖腹!” “致远……” 宁致远捧住薄云的脸,轻吻她的脸颊:“不许跟我闹别扭,小怪物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也有决定权。” 薄云看宁致远眼睛通红,眼角含泪,不得不屈服。再打麻醉的时候,宁致远一直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不时给她脸上喷上保湿喷雾,让她感到清凉一些。 经过紧张的手术,血淋淋的孩子破腹而出,医生把剪刀递给宁致远:“爸爸来剪脐带吧。” 宁致远双手颤抖,闭着眼睛剪下去。 熬过漫长的三个小时,等在产房外面的四位长辈,终于见到出来报喜的护士。 “恭喜恭喜,母子平安,一个很健康的男孩。” 家属蜂拥而入,助产士正在给孩子清洁,扑上粉,包得严严实实的。帘子后面,医生还在缝合手术创口,薄云伸手喊着:“我要宝宝!” 护士抱去给她,薄云看着那皱皱巴巴的小脸,闭着眼睛,哭出声来:“真是个小怪物,好丑啊!” 宁致远抱着她安慰:“刚出生的宝宝都是这样的,云,不要哭,你需要好好休息。” 她真的累了,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很热闹,低声说话。宁致远见她醒了,问:“伤口疼吗?” 她捂住肚子,泪眼汪汪:“超级疼,我是被硬生生疼醒的!” 珍妮安慰她:“慢慢养着,别动,医生说疼痛过几天会缓解,你别着急下地。 “给我看看小怪物。”她要孩子。 宁致远说:“宝宝早产两周,还在育婴室。” 薄云眼巴巴地说:“我想看……” 宁致远便请护士把孩子送来。薄云接过那个小小婴孩,母爱爆发,把手指给他含。他的眼睛还眯着,睡意朦胧,却会吮吸她的手指。她哭起来,不敢置信这是从她身体里挣脱出来的一部分。 宁致远忙抱紧她:“不要哭,不要哭,一切都很好,小怪物很健康,你也会很快出院的。完美极了!” 孟海涛温柔地说:“还叫小怪物?孩子明明长得很漂亮。” 薄云抬头看孟海涛,他关切的眼神传递着无法割断的亲情,薄云微笑把孩子转过身,指着孟海涛说:“小怪物,来,给外公笑一个。” “外公”二字从薄云嘴里说出来,轮到孟海涛泪崩。 298、时移世易 时光如梭,进入大三之后,顾情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努力拉高绩点。她去看文浩然的时间越来越少,文浩然越来越想她,不仅仅是心里牵挂,连身体也想。压抑的精力无处排解,他只得泡在公司健身房里努力做器械运动,可是他手里举的是器械,脑子里幻想的却是把顾情举起来,上下上下。要疯掉了! 这天他下班后就赶到N大,顾情见他穿着西服站在门口,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拎上包冲出教室门:“你怎么来啦?天气还冷呢,你就穿这么单薄。” “我走得急,还出汗呢。” 他们去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饭,文浩然工作以后手头宽裕,每次回N大都要请顾情在外面体体面面地吃一顿。一张角落的小方桌,他们并排坐,肩并肩。点完餐,顾情轻轻把头靠在文浩然肩膀上,沉默中缠绵之意顿生。文浩然把手放到顾情的腿上,她顺势抓住,手指和手指嵌合,她微微转头,贴着文浩然的脖子磨蹭,眼睫毛刷在皮肤上,痒。 他们的手彼此摩挲,肌肤相亲的细节一一浮现,他们是多么地渴望彼此,可是说好了要克制,百忍成钢,这种忍耐太磨人。一顿饭磨磨蹭蹭吃到夜深,文浩然送她回学校,他们在校门口拥抱告别。顾情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她真喜欢文浩然身上干净的体味,温暖的胸膛,还有最重要的——安全感。她对文浩然的心思十分笃定,不管面对的是家庭的变故,还是失控的汽车,还是流氓的刀子,他都会替她抵挡。他有这份心就好! 赵楠的性格大变,打球的时间少了,背英语单词的时间多了。他常常发电邮给薄云,她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即使回复,也很简短,令赵楠怅然若失。他曾和顾情交流过,他们总疑心薄云在美国过得不好,她从不在快客上发布任何状态或者照片,只是偶尔聊两句,都是报喜不报忧,甚少涉及婚姻生活的细节。 “文浩然不是在快客公司上班吗?他应该知道那个冰山大人的动向吧?”赵楠问顾情。 “你真会幻想,浩然只是个软件工程师,冰山是高高在上的总裁,他怎么可能轻易和总裁见面?冰山进出公司都是走特殊通道,不会和任何员工打照面,更何况他现在常待在纽约,回N市的时间寥寥无几。” 赵楠闷头喝可乐,半晌冒出一句:“但愿他是因为舍不得薄云,如胶似漆,所以越来越远离公众视线。” “我想也是,否则薄云不会无缘无故延长学制一年,搞不好两个人新婚燕尔,一直处在蜜月期呢。” 转眼大三学期结束,顾情有了漫长的暑假,常常泡在文浩然的单身公寓里,替他洗衣服熨衬衫,偶尔还下厨,当然,她只会做番茄炒蛋和煮泡面。 这天,他们窝在沙发上,一边吃顾情的得意之作——番茄炒蛋盖浇饭,一边看电视。顾情想起新买的杂志,从包里翻出来说:“原来你一直对我保密的项目是这个!” 那是一本科技前沿类杂志,封面大标题——快客公司重磅出击,挑战数码手机霸主地位。 封面是三个人的合照——CEO李昊、CFO麦克和文浩然。几行稍小的文字写着——美式手法操作中国市场,快客集团三剑客推出最新智能手机Q。 文浩然有些腼腆地笑说:“没公开之前都是商业机密啦,何况现在还没到可以推广上市的阶段,只做出少量试售的概念机。” 顾情没擦嘴,油腻腻地就在他脸上猛亲一口:“没想到我男朋友这么厉害,这么快就出人头地,上杂志封面,我现在也有吹嘘的本钱啦!” “是李昊看得起我,让我挑大梁做这个项目,我其实很忐忑,深怕搞砸。到做出概念机,才算有点底气,我是真心佩服李昊和麦克,他们的思维和魄力远在我之上,若不是他们经常鼓励我,这个项目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完成。” “他们都是老江湖啦,迟早要退居二线,你正年轻,未来是你的。”顾情心里别提多骄傲了,文浩然才入职一年,没想到这么快就上位,担纲这样重要的角色,看来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文浩然也买了一本财经杂志,指着封面照片给顾情看:“这是冰山大人的最新消息,他有提到薄云。” 顾情连忙拿起来翻阅。封面照片上,宁致远的脸孔一如既往地冷峻严肃,但是眼睛里多了一些温和,手上的婚戒闪耀光芒,令人无法忽视。 专访的标题是《三十而立,放慢脚步》。文中宁致远重点谈的是快客集团近期的商业动向,数码商城的楼宇已经落成,他斥巨资打造的数码科技体验中心即将开幕,在那里,年轻的数码发烧友可以抢先体验快客自主开发的智能手机Q,并且通过好购网来订购,硬件采用私人定制的方式,外壳颜色和可更换配置都可以自主选择,而操作软件是基于开源平台,玩家可以在数码科技体验中心里随意安装、下载新的软件,甚至自己动手修改程序。 “Q手机的名字源于快客公司的名字Quicker,我们定位的消费群是热爱新科技的时尚人群,他们追求独一无二的消费体验,而不是随波逐流的大众产品。”这是宁致远对Q手机的定义。 顾情对数码科技不感冒,她关心的是薄云,视线搜索,很快找到关键词。 记者问:“自从一年前您突然宣布结婚,您太太薄云就仿佛从公众视线中消失,她的身影再也没有被国内媒体拍到过,这不由得勾起我们浓重的好奇心。” 宁致远的回答很简练,也意味深长:“我想尽可能保有私生活,因此不愿意让太太暴露在媒体关注之下。我已经三十岁了,老话说得好,三十而立。过去我的生活重心是事业,三十岁之后,我想放慢脚步,欣赏人生路上的风景。我很爱薄云,她使我的生命更加完整,她带给我欢笑和激情,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男人。” 顾情眼睛湿润:“冰山好爱薄云哦,你看这话——她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男人!” 文浩然大笑:“你们女人啊,三两句甜言蜜语就昏头涨脑。” “你嘴笨,不会说!你要是每天对我说这些甜言蜜语,我肯定乐开花。” 文浩然无奈地耸耸肩:“嗯……每对恋人都是独一无二。我不是宁致远,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爱你。” 顾情往他怀里钻:“我知道,我喜欢你爱我的方式。” 薄云从八卦杂志上消失一年之后,再度被捕捉到身影,却是在一个意外的场合。基本恢复健康的孟琪雅,选择在纽约和麦克完婚。她对婚礼的要求,用她自己的话说——严重缩水。可是她大病初愈之后,深觉人生无常,不如珍惜眼前人,加之宁致远也步入婚姻,对她触动颇深,她很想在三十岁这一年出嫁,踏入新生活。薄云很意外,孟琪雅选择她做伴娘。 “我感觉怪怪的,我真的可以当伴娘吗?”薄云陪孟琪雅在VeraWang婚纱店中试穿订制的礼服。 “为什么不呢?”孟琪雅问。 “最初,我算是你的情敌,破坏你和致远的关系。后来,我的身世揭穿,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从理应由你全部继承的家产里分一杯羹。我母亲曾经介入你父母的感情。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你都有理由恨我。” 孟琪雅神情恬淡,专心从镜子里查看礼服的每个细节,平静地说:“你跟我早就扯平了。我的刻薄气死你母亲,而你冒着流产的危险救了我的命。不管过去恩怨,我们俩体内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这是不争的事实。我现在不恨你,也不讨厌你。当然我不会假惺惺地跟你演出姐妹情深的戏码,我俩合不合得来,日后慢慢相处之后才见分晓。这次我选择你做伴娘,是想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融入孟家。我父亲有意让你以干女儿的身份,毕业后进入孟氏地产工作,从现在开始,你就要习惯参加我们孟家的社交活动,我的婚礼只是开端。” 薄云心跳得很快,努力压抑情绪:“我没想那么远。”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孟家就两个女儿,不是我就是你。我的心思不在家族企业上,更别提我如今的健康状况不能负荷高强度的脑力劳动。我巴不得享受几年平静的主妇生活,当麦克背后的女人。所以,父亲现在对你期望很高。你的学业要抓紧,最好再读个管理学位。” 试好礼服,薄云的伴娘服也敲定。二人坐下来喝一杯咖啡,孟琪雅从手袋里掏出一个礼盒递给薄云:“送你的,你当伴娘的时候可以佩戴。” 薄云打开一看,是一枚有点眼熟的胸针,小仙女造型,彩色宝石镶嵌其上,灵动华美。 “我好像在什么图录上见过……”薄云努力回想。 “嗯,你还在N大读书的时候,致远看见我的艺廊有这枚胸针,想送给你作为交往一周年的礼物,他说你在拍卖手册上最喜欢的就是这件珠宝。当时我很不高兴,心想你哪里配得上这样昂贵而高雅的饰物,于是私下把胸针扣留,骗他说已经卖给别人。” 薄云恍然大悟,微笑说:“那现在怎么又舍得送给我?” “时移世易,你我的身份地位早已天翻地覆,有血缘关系,亦有朋友情分。你曾救我一命,此物就当我聊表谢意吧。” 薄云想一想,很大方地取出来,马上佩戴在衣襟上:“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致远也会很高兴的。” 胸针反射的灯光在薄云的脸颊上投射出五彩光斑,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对姐妹相视一笑,泯却过往仇怨。 婚礼在纽约举行,宾客云集,豪奢异常,因为孟家是华人圈里颇有分量的富豪世家,而麦克的父母在纽约也是体面人物,婚礼名流云集,因此国内的媒体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拍到婚礼的照片。宁致远知道肯定有记者,对媒体多有提防,婚礼并未带他们的小怪物出席,只有他们俩。 孟琪雅的公关手段炉火纯青,早收到风声,在加强安保工作的同时,将正式的婚纱照和婚礼花絮照片交由快客网独家发表,照片中巧妙地嵌入麦克、宁致远和薄云都使用Q手机的特写镜头,高明的软广告。 299、浪漫求婚 媒体曝光的照片上不止新人孟琪雅和麦克,还有宁致远和薄云。赵楠发现薄云的踪迹,欣喜异常,他觉得有一百年没见过她了。照片中她穿着香槟金色的小礼服,陪伴在新娘孟琪雅身边,还有和宁致远亲密相拥的特写。她的神情温婉,刻意收敛自己的光彩,可是在灯光照耀下,她的美丝毫不输给女主角,娇媚、宁静,宛如月夜下悄然绽放的花朵。 赵楠盯着这张照片许久,她是幸福的,确切无疑,一个女人有没有被宠爱,是不是过得好,眼里的神采和皮肤的光泽骗不了人。 他心里五味杂陈,悲喜难辨,唯有长叹一声。 白驹过隙,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呢,眨眼就成了大四毕业生。顾情争取保研的事落空,她的成绩刚好被卡在保研的底线外面,后悔从前没有更努力,哪怕绩点再高一点点也好啊! 但东边不亮西边亮,她在校每年都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是商学院的风云人物,在重重面试的竞争之下,得到了一个学生工作保研的机会,先留校两年当本科生辅导员,然后再读研,曲线救国。读研期间她也可以持续不间断地做行政工作,若是表现好,通常这种类型的保研学生在硕士毕业之后都能留校任职。顾情父母觉得这是条光明大道,女孩子不外乎当公务员或者去事业单位,但论工作环境和福利待遇,高校教职工无疑是个香饽饽,人际关系相对单纯,压力不大,社会地位也高。 文浩然对她这个决定有些意外,他一直觉得顾情是留学镀金那一拨的,没想到却做出这样的决策。 “你会不会后悔?”文浩然问。 “为什么要后悔?我喜欢待在爸妈身边,也不想和你分开。” 文浩然想想说:“你想留学的话真的没关系,我等你。” “可是我不想等。”顾情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看到文浩然心底去。 文浩然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失望。” 毕业前夕,顾情终于收到等待两年多的明信片,明明是那么漫长的时光,可是这张卡片却是簇新,甚至还有油墨香,仿佛未经任何风雨的摧残。她看着那行字,眼泪掉落,墨水晕开。 “等你毕业,我来娶你。”这是一个郑重的承诺,字字千钧。 顾情对着镜子,整理身上的学位服,今天的毕业典礼,大家都有些感伤,不少人泪洒当场。大学四年,时光把她雕琢得更加沉稳而勇敢,她坚信第一眼的心动是一辈子的缘分,文浩然就是她的Mr.Right。 她还在晃神,黄婉婉和周雨婷几乎是破门而入,大吼说:“顾情快来,出大事了!” “什么事?” “广场上的教学楼都停电,漆黑一片。” “靠,我们还说今晚去主教楼广场拍夜景呢,学士学位服明天就要还了,这下怎么办?” 三个人着急地赶去广场,果然,除了路灯,品字形的三栋大楼黑压压一片,不少学生集中在广场上鼓噪,夏日燥热,一停电空调也没用,都出来纳凉。 顾情刚到,就被黄婉婉笑着推到广场中间,她害怕极了,因为这里是一处隐藏式螺旋形喷泉的中心,必须要站对地方,才不会被从地下喷出的水幕弄湿。这会儿因为停电,喷泉一片安静,可天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喷水。 “干嘛啊,整我!”她正要逃跑,文浩然突然出现,带着一大束红色玫瑰花,她凝固在当场。文浩然缓缓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站在喷泉中心。不知何人在一边举着高音喇叭指挥:“中间那两个人,站好,不许动,见证奇迹的时刻到啦!” 瞬间,音乐响起,五彩灯光打开,喷泉涌出,皮肤上感觉到细密的水雾,顾情尖叫一声,文浩然把她搂在怀里。 “别慌,你抬头看!” 只见停电的三栋教学楼依次亮灯,一格格窗户里的灯有的黑,有的亮,排列成规则的字母和图案,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浮现出来——I?U,尤其中间主楼的?图案特别醒目,在广场上的学生都看呆了,纷纷拿出手机拍摄这不可思议的奇景。 文浩然单膝下跪,掏出一枚戒指,钻石不算大,但雕琢成可爱的心形,闪亮夺目。 “嫁给我吧!” 顾情大哭:“讨厌!你为什么不早说,我都没有穿漂亮衣服,学士服好丑!我也没仔细化妆!” “你穿什么都是女神!”文浩然抓住她的手,把戒指套进去,完美!他已经趁顾情在他公寓睡着的时候偷偷量过好多次了,当然万无一失。 两个人正四目相对,火花直冒,突然高音喇叭里说:“快逃,保安部的人来抓你们啦!” 文浩然拽着顾情,不顾水幕,穿过喷泉一路狂奔。顾情吓破胆:“为什么要逃?” “等下跟你说。” 二人一路逃出主校门,躲在行道树的暗影里,这才靠在栏杆上喘气。顾情怀里的玫瑰花散落一地,头上的学士帽也歪了,身上湿淋淋的,狼狈不堪。 文浩然说:“我找读研的老同学一起,黑了学校电力控制的电脑,控制三栋教学楼的照明,这才能搞出I?U三个字啊!” 顾情张大嘴巴:“你黑学校电脑?死定啦!” “我都毕业了怕什么,哈哈,何况只是停电十几分钟而已,不是大事。” 顾情抓狂:“学校要是知道是你干的……”她还没说完,嘴已经被堵住,急促的狂吻,文浩然将顾情紧拥入怀,意乱情迷。顾情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可是比不过她双唇的滋味甜美,她在发抖,那激动的震颤让文浩然吻得更深,神魂颠倒,淹没她的理智。 远在纽约的薄云,正忙着照顾牙牙学语的小怪物,他会走路了,精力旺盛,薄云陪他玩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可是她享受这样的生活。每天上完课就归心似箭回家去看小怪物,幸好有个能干的保姆和周到的管家,否则她还真不能兼顾母亲和学生的角色。 收到顾情的快客消息,薄云惊喜万分,她和文浩然要结婚啦!薄云看看时间,按捺不住,一个越洋电话打过去:“顾情,我太高兴了,恭喜!” 顾情娇嗔:“你可要回来参加婚礼啊,否则我绝对不饶你。这一消失就是两年,你到底躲在纽约干什么坏事?” 薄云苦笑,宁致远保密工作做得密不透风,现在除了家里人,没人知道她已经有孩子,对顾情……恐怕暂时还不能说。 “我请示一下冰山大人,争取回来。” “不是争取,是一定!” 宁致远人正巧在N市,处理公司的事务,他虽然成为“太上皇”,可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否则麦克和李昊都饶不了他。 跟薄云通完话,他在办公室沉吟片刻,拿起内线电话打给秘书:“请研发部门的文浩然来一趟。” 宁致远脸上是和煦的笑意,拍拍文浩然的肩膀:“坐,喝什么?” 文浩然已不是从前的毛头小子,很沉稳地说:“谢谢宁总,矿泉水。” 宁致远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文浩然接过,开瓶,先倒一杯给宁致远。 不需废话,宁致远坐下,直接问:“刚听小云说,你要结婚了,和顾家的小姐。” 文浩然没想到消息飞得这么快,顾情真是一点儿心事都藏不住。 “嗯,严格来说,她只是答应了我的求婚,婚礼不一定会赶着办。” 宁致远耳聪目明,微笑说:“我听说顾小姐的父亲已经调回省里,官复原职,眼下没有任何顾忌,的确是结婚的好时机。” 文浩然挠挠头:“从长计议吧,其实我跟顾情都还年轻,好像结婚太早了一点。” “无所谓早晚,你看小云二十岁就嫁给我。” 文浩然笑:“你们是奉子成婚,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水到渠成,顺其自然。你若是跟李昊谈,他肯定让你马不停蹄立刻结婚,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娶到他最爱的女人。” 文浩然和李昊已经混得相当熟悉,对他当年那段凄惨的爱情悲剧略有所知,微微点头说:“是啊,有花堪折直须折。我是想加快进度,不过,还有很多事要考虑。比如迫在眉睫的……” 宁致远替他说:“房子,车子,票子。国内的风气就是如此,所以男人娶老婆难,叫苦连天。” 文浩然听宁致远如此调侃,忍不住笑起来:“是啊,三座大山压下来,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以你现在的薪酬和奖金,足够解决聘礼和车贷。房子么,小云已经替你想好,她送一间公寓给你,就在N大对面,绝佳的地段,顾小姐肯定会满意。你应该知道地方,搬钢琴的时候你在场。” 文浩然当然知道那个小区,但他很识趣地没有上楼去,只是押车到楼下。他跳起来:“什么?小云送我房子?” “对,我们刚才打电话商量的。小云从前在那公寓里住过半年,她出国之后一直空置,我也没时间去处置,正好你用得上。如果你不嫌弃,送给你作为结婚礼物。” “宁总……这不行,真的不行。” 宁致远亲切地搂住文浩然的肩膀,他比从前壮实多了,再也不是那个苍白文弱的男孩,已蜕变成一个男人。 “小云当你是亲哥哥,我们都是自家人。那房子是写在小云名下的,过户手续随时可以办好,请你不要推辞。小云的性格你很清楚,她不贪恋物质享受,重情重义,她想跟你分享,你便坦然接受吧。” 文浩然还要拒绝,宁致远已经替他决定:“三天之后,我会让秘书把文件和钥匙送去给你,你带顾小姐去看一看。小云一片心意,不要拒绝。她希望你们幸福,她才会开心。钱财身外物,亲情无价。” 300、情义无价 文浩然带顾情去看房子那天,艳阳高照,他们走在整洁高雅的瀚海名居小区里,脚下有点飘。顾情左顾右盼:“我听说这个小区的房价很贵,从物业管理的水平就看得出来。有些N大的教授也住这里,还有一些高收入的白领。你看,到处干干净净的,还有游泳池和儿童游乐场。” “我猜也很贵,当初冰山买给薄云的房子,怎么会差?他从来都是给她最好的享受。” 他们打开公寓门走进去,惊叹不已,宁致远已经派人彻底打扫整理过,薄云和他的私物以及钢琴都搬走,家具和地板重新打蜡,卧室的床和床垫都换上新的。 “哇,浩然,小云太大方,这个地段,这种精装修的高级公寓,市价起码三四万一平米,她送的可不是一般的礼物,而是慷慨大礼。” 文浩然站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看着簇新的平板电视、柔软舒适的真皮沙发,这是随时可以入住的格局啊。顾情已经按捺不住,每个房间都打开看。 “浩然,这房子好宽敞,起码一百多平米,实打实的。主卧室有单独的卫浴哦!铺的是进口的大理石呢!咦……连毛巾和床单都准备好,像豪华酒店!……浩然,还有个阁楼哦,可以当书房,不,婴儿房!……客房也很大呢,还有阳台……厨房里用的都是英国骨瓷,肯定是冰山买的!” 文浩然见顾情这样开心,进退两难,真的要接受这份礼物吗? 他和顾情推开主卧室的落地窗,从阳台看出去,不远处就是N大的主教学楼。 “你喜欢这房子?” “嗯,我已经签了保研合同,在学校工作加读研,起码还要待四年,如果在这个小区有间公寓,那真的太完美。而且地铁可以直达快客公司,你上班挺方便的。房子的装修也很考究,电器都是最好的牌子,我们随时可以入住,顶多换一下窗帘和靠枕,加点我们自己喜欢的装饰品,根本不用额外花心思。” 文浩然沉默一会儿,说:“我还是觉得受之有愧,虽说我和小云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为她做的,比不过她的馈赠。三四百万的房子呢,就算我俩一起存钱,也要好几年后才能负担按揭。” 顾情想了一下:“这房子是她指明送你的,不如,你和她联系一下?” 文浩然和顾情打开厨房冰箱,发现里面有新鲜的果汁和矿泉水,他们坐在吧台上喝杯水,文浩然发一条快客消息给薄云:“小云,我正在海瀚名居,房子太贵重,这份礼物我不敢收。” 手机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书桌上的传真机却滴滴一声,一张纸吐出来。文浩然走去,拿起一看,是薄云的亲笔信。 亲爱的浩然哥哥, 恳请你收下这份礼物。我很感激命运赐予我许多,远超过我应得的,因此,我特别渴望和我珍视的家人朋友分享我所拥有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你每周只有十块零花钱,却省下五块钱给我买冰糖葫芦吃。我永远不会忘记,无论我做了什么傻事,犯了什么错误,你总是理解我,包容我,帮助我。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把熬通宵写程序赚来的钱偷偷塞在我包里。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白白接受这处房产,那么我们约定,当你有一天可以凭一己之力购置产业的时候,这处房子你再完璧归赵,可好?我坚信你会有个灿烂的前程! 在这个世界上,钱能换来的东西都是便宜的,只有情义无价,永不磨损。衷心祝你和顾情幸福一生,白头到老。 你的小云妹妹 文浩然哭起来,想起从前种种,薄云小时候扎小辫儿跟在他屁股后面吃冰糖葫芦的模样历历在目,他喜欢过她,照顾过她,并且从未和她割断过联系,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文浩然和顾情马不停蹄要结婚,两边父母略抱怨了几句“操之过急”,但还是顺着儿女的意思。顾情的妈妈李慧琼是银行高管,收入丰厚,买一处公寓不在话下,顾家本想自掏腰包为女儿置办一处房产,而文家正在努力凑一笔首付,没想到房子这件大事好似中六合彩一样奇妙地解决,顾家和文家都是喜出望外。 名义上这房子是薄云送的,但其实花的是宁致远的钱,想想他那每天都在增值的巨额财富,几百万的房产不足挂齿,两家人略讨论了一下,欣然接受。 文家顺水推舟,把已经准备好的首付钱当做聘礼,顾家当然不肯要,僵持之下,象征性地收了十六万。房子虽然不用愁,顾家还是买了一部配置中上的奥迪A4给顾情当嫁妆,让小两口有车代步,等于是把聘礼又原封不动地贴补回去。顾情当然不会开奥迪到学校上下班,在学校当个基层辅导员,开这种车太招摇,何况她从住处到学校步行也就一刻钟,实际上车子就是给文浩然用的。 文浩然觉得尴尬,一个才工作两年的新人开几十万的车,太炫耀。顾情举重若轻:“我家本就有钱,你爸妈的网店正在赚钱,你的收入也是年年攀升,开的车子略好些又怎样?敢花,才有动力赚更多。” 顾家在N市有钱有势,官场商场都有门路,酒店马上找好,婚礼筹备得很快,赶在八月份就办喜事。这一日,宴开百席,顾振国业已调回国土资源部,女儿出嫁,双喜临门,满面春风。文家能娶到顾情这样出身和模样都无可挑剔的媳妇,更是骄傲满足。而最大的惊喜是,宁致远开着最新订购的一辆玛莎拉蒂跑车,带着久未露面的薄云,亲自来参加婚礼。 顾情尖叫一声,顾不得新娘子的仪态,抱住薄云又哭又笑。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请帖也发不到你手上。” “致远有请帖啊,你安排了我们的位置吧?”薄云跟她开玩笑。 顾情调侃薄云:“宁总大驾光临,当然有位置,不过你就没有座位啦,就坐你老公腿上吧。” 薄云暗暗在顾情背后掐了一把,这张不饶人的嘴啊,真是一点儿没变! 宁致远在应酬场合总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今天也不例外,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和热情的语气,和顾家、文家两边的亲戚合影,亲手把红包交给新娘子,还像个大舅子一样拥抱文浩然,给足颜面。文浩然本来没指望宁致远会出现,当晚的证婚人请的是李昊,这下有点尴尬。 宁致远笑说:“李昊足以代表快客公司,很好,我今天是作为娘家亲戚陪小云来捧场的,略坐一坐就走,不用把我当回事儿。” 宁致远揽着薄云,低调进场,没有选择坐在贵宾那一桌跟高官们打哈哈,而是和文浩然的父母一起坐在至亲之人的席位上。文家当薄云是半个女儿,当然给她留了位置,没想到宁致远会来,全程呵护。 顾情的婚礼邀请了许多大学同学,可惜赵楠毕业后就回到老家,他没来,否则就可以看见朝思暮想的薄云。黄婉婉和周雨婷当然是拉着薄云,喜笑颜开,一直咬耳朵说体己话。 文浩然人缘不错,快客公司的同事来了不少,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总裁宁致远本尊,伸头探脑,交头接耳。 “真是宁总啊,那就是传说中的小娇妻薄云?好年轻。” “当然,她二十岁就嫁给宁总,如今还在纽约念书呢。” “真漂亮,比新娘子还好看。” “嘘,怎么讲这种话,燕肥环瘦,各有千秋啦!” 婚礼场面盛大,轰轰烈烈,宁致远很给面子,一直坐到新人交换戒指之后,和他们喝了一杯酒才告辞。他和薄云偷偷说:“按照原计划,我回去哄小怪物睡觉,你随便玩到几点都可以,司机会来接你。” “好,辛苦你啦,替我亲亲小怪物。” 他们俩如今心思都在宝贝儿子身上,尤其宁致远,恨不得天天陪着小怪物玩耍,哪里愿意在这种喧闹的场合久待? 赵楠接到老同学的“现场报道”,惨叫,薄云居然出现!早知道他就去出席婚礼了!只犹豫了三秒钟,他拿起手机和钱包就准备赶过去,浑然不顾现在已经是傍晚。 “爸,借你车开。” “混小子,已经晚上了,你去哪儿?” “去N市参加老同学的婚礼。” “你不是说懒得去吗?不如在家吹空调,你现在赶过去,人家酒席都过半了。” “不要紧,我人到就是最大的诚意,不废话了,我可能玩几天才回来,多给我点现金。” 赵楠父母一向溺爱他,有求必应,加上儿子已经申请到美国的学校,很快出国留学,光宗耀祖。不多说,马上把身边所有现金凑出几千块给他拿着,再给他一张信用卡。 “儿子,不许开快车,不许酒驾啊!” 赵楠抓了一个包子塞在嘴里,含糊应几句,钻进楼下的车里,上高速朝N市开去。天公作美,路况通畅,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到达顾情的婚礼现场,门口的迎宾席早就撤了,他抹一抹头上的汗,冲进去,顾情已经换上第二套晚礼服,和文浩然一起敬酒。赵楠笑嘻嘻地跑过去,大大方方和一对新人拥抱道喜。 顾情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马上知道赵楠为何突然出现,调侃说:“穿着T恤牛仔裤就来啦,太不给我面子了吧?还有,红包呢?来吃白食吗?这可是五星级酒店,鲍参翅肚,法国红酒……” 赵楠忙告饶,掏出口袋里的现金:“大小姐!主席!别骂我了,你看我这一头汗就知道我是玩命飞车赶来的,我没有红包袋,就这样塞给你吧。礼轻情意重!” 文浩然笑着推拒回去,赵楠真是太粗线条,这会儿都敬酒了,难道要顾情把一把粉红大钞塞进胸口里去,不成体统! “别这样,大家都是老朋友,你人来我们就很高兴。你是来找薄云的吧,她在最靠近里面的一桌,跟我爸妈坐在一起。” 301、洞房花烛 还是男人心疼男人!赵楠得到指点,马上溜走,绕过层层人墙,发现了薄云。大学同学酒过三巡,三五成群抱在一起,和新郎新娘逗乐,而文家顾家的父母都在顾着招呼亲友,此刻只剩薄云一个人端坐在那里,好似外界喧嚣和她全无关系,安静喝着一碗汤。她穿着一条简洁的的黑色小礼服裙,长发梳理成清爽的发髻,脖子上戴着她最爱的祥云翡翠,腕上一支翡翠镯子,她只有出席这样的场合才会成套佩戴首饰。 赵楠目不转睛地看她,薄云好似脱胎换骨,又好似被时光凝固了容颜,肌肤毫无瑕疵,仍然能清楚看见水蜜桃一样的细密绒毛,纤长如蝶翼的眼睫在饱满的绯红双颊上投下影子。真的是她!活生生的! 赵楠屏住呼吸,走到她身边,生怕吓着她,轻声喊:“薄云!” 薄云还是吃了一惊,勺子掉在汤碗里,抬头一看,赵楠露出一口整齐白牙,笑得比舞台上的灯光还灿烂。 她也展颜,好似昨天才分别那样:“赵楠!” 他拉开椅子,目不转睛地看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很好,你呢?” “我要去美国留学了。”他迫不及待地要炫耀他为之努力了两年的成果。 “啊?太好了,哪所学校?” 赵楠露出和从前一样的局促:“很普通的大学,不是你读的那所名校,不过也在纽约。” 他很期待薄云给他一点正面的回应,鼓励,激动,以及……某种承诺。 薄云没有让他失望,她像个老朋友一样握住他的手,微笑着说:“那我们可以常常见面啦!我请你吃饭!” 赵楠心花怒放,他们仍然是朋友!他们聊了许多,关于这两年各自在不同城市,不同学校的生活。赵楠喜欢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薄云比从前更加沉着,说话举重若轻,仪态万方。薄云注意到,赵楠还戴着那块她送的卡西欧蓝色运动手表,表带都有些旧了,而赵楠无法忽视的是薄云手指上素雅的铂金婚戒。 他们一直坐到散席,赵楠和薄云都不打算跟风去闹洞房,他陪她走出酒店。 “你去哪儿?回紫云山的别墅吗?我开车送你。” “谢谢你,有司机来接。” 哦,当然,宁致远的太太,怎么可能出入没有仆从,附近一辆捷豹已经亮起车灯,司机下车,站在车头等待。 赵楠抓住最后一分钟的宝贵时间:“真的很高兴见到你,还有许多许多话想跟你聊,可惜时间过得太快。” “来日方长。”薄云莞尔一笑,赵楠的毫无机心,总是让她感到舒服自在,她不介意以后在纽约偶尔约他喝一杯咖啡。 赵楠说出他憋了一晚上的话:“其实,我很庆幸在大学里认识你,为了能离你更近,我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若非如此,今日我不知浑浑噩噩在哪里混日子。” 薄云低头,轻声说:“我们都在变得更好,这是岁月成就的奇迹。” 朋友们浩浩荡荡来到小夫妻整洁漂亮的高级公寓,上演闹洞房的戏码。在场都是年轻人,花招迭出,毫无节操,恨不得把两个人玩残。当他们非要逼小俩口在被窝里面把衣服一件件脱光扔出来的时候,顾情实在受不了啦,跳到床上大吼:“你们差不多了啊,见好就收,玩过火了就伤感情。再敢闹,仔细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十倍百倍整回来!” 顾情横眉竖眼,气势慑人,一帮人识趣地闪人,嘴里还说:“大小姐惹不起啊……” 赶走闲杂人等,累得快散架的俩人才有时间去洗漱收拾,文浩然已经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但还是先替顾情拆头发,无数发夹盘出复杂的发髻,他生怕弄疼她,小心翼翼地把发夹一根一根拆出来,顾情享受着他的温柔呵护,转身抱着他,浑然不顾胭脂口红粘在他雪白的衬衫上。 “我们终于结婚啦。” “嗯……” “今天是新婚之夜呢……” “嗯……” 顾情掐他一把:“你就不会说点儿甜言蜜语?” “嘴笨,只会用行动表示。” 一个天昏地暗的热吻,混着口红的甜腻和香槟酒的干爽,顾情晕乎乎地,什么烦恼疲倦都忘记。 洗干净躺到床上,顾情翻身抱住文浩然,无比信任地靠在他胸膛。她穿一件精心准备的红色吊带睡裙,衬托出大片雪白肌肤。文浩然内心封锁已久的渴望挣脱了束缚,狂奔而出。顾情的呼吸就在耳边,刺激像潮水一样迅速蔓延。 “顾情……我好幸福。”他拨开长发,找到她的唇,她往后仰,身体贴紧,胳膊缠上去。这是个急迫的吻,包含着激情和爱意。一切悬荡的担忧都踏踏实实地落在唇上,他们互相吮吸,互相喂养,清爽甘冽的吻滋润彼此。 他迫不及待地抚摸她,薄纱裙下,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耳鬓厮磨肌肤相亲更美好的事了。 他转头看顾情,眼里的温柔比红酒还要丝滑,爱意蓬勃却仍旧极力克制。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以最原始的方式相遇,他们奉献了彼此最纯净的心。 不知睡了多久,他先醒来,顾情躺在他怀里,长发披散,素洁的脸上是甜甜的微笑。他伸手打开床头灯,光线下大红床铺有如一片温暖的海洋,他们的身躯光滑紧绷,干净而健康。他吻着她的耳朵、脸颊、抚摸她细瓷一般的肌肤。 顾情缓慢醒来,感觉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疼。深入灵魂的疼痛,直击心灵的震动。文浩然贴在她耳畔说:“再来一次,我要补考。”这一次他鼓起勇气,纵横捭阖,把所知的一切知识和技巧都用上了,嘴和手都没闲着。 顾情想说些什么,可是张开嘴只能喘息,她低声叫喊,渐渐成为婉转娇吟,忍不住抬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抓住了枕头一角。她的反应说明了他做得对,无言的赞美。文浩然大受鼓舞,放开顾忌,肆无忌惮地摇摆起来,尽可能地延长甜蜜的折磨。顾情脑子里的弦断掉,她不知道她叫喊了些什么,没有完整的句子,没有顺畅的呼吸,如泣如诉,汗如雨下,到最后她拽着文浩然的胳膊有如溺水的人拽住浮板:“我要死了……” 两人一起死,一个浪头撞上另一个,汹涌澎湃,激荡出天崩地裂的气势。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是完全陌生的感受,顾情一边哭一边捶文浩然:“抱紧我,抱紧我,我是你的女人了。” 第二天回门,文浩然和顾情手拉手,甜甜蜜蜜的,桌上有各色坚果,他拿小钳子把榛子和松子一颗颗剥好,给她放在小碟子里,半小时才剥一把,她三两口就吃完,安然享受。顾家夫妇对看一眼,心照不宣,女儿选对了人。 李慧琼笑着说:“顾情从小就被我娇惯,不会洗衣烧饭,还没培训好就嫁人,我这当妈的真是过意不去。” 顾情反对:“我会学的!” 顾振国损女儿一句:“你有时间学吗?连度蜜月都没时间。你八月下旬还要参加新任辅导员培训,开学了还要去考高等教师资格证。当辅导员的二十四小时待命,恐怕你会比浩然还要忙。” 文浩然说:“没关系的,中午我们都可以各自在单位吃饭,晚上有时间就一起做,房子离学校很近,就是天天在N大解决伙食问题也没关系的。以前我们常见一些教授全家老小都吃食堂,物美价廉。” 顾情要强,马上宣誓:“我肯定会学烧饭做家务的,欢迎爸妈随时来视察!” 李慧琼问:“那房子你们住了几日,感觉如何?” “妈,能不好吗?孟氏地产开发的小区出了名的高大上,建筑真材实料,物业管理也很好,我们没什么不满意的。” “昨晚我看见薄云,真是女大十八变,在纽约住了两年,好似脱胎换骨一般,跟国内的年轻姑娘一比,那气质真是鹤立鸡群,穿一件最简单的小黑裙也像个名媛。” 文浩然点点头说:“小云外表在变,性格还是老样子,善良又文静。她说要在N市待一段时间,参加论文答辩。” 顾情才听说这事儿,忙问:“她不是延长学制到五年吗?这么快学位论文都做好了?” “小云对学习多拼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虽然延长了学制,还是赶在两年内把学分都修完,这次回来就是专门参加答辩的,也就比你们正常毕业的时间稍晚一点点。”文浩然回答说。 李慧琼说:“她送了一套房子给你们,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访一下,当面致谢。” 顾情眨眨眼睛:“如今要见她一面可不容易,得先找总裁大人请示,他把小云看管得密不透风,简直像探监。” 一家人都笑起来,对薄云的婚后生活更加充满好奇。 302、合家欢乐 深夜,薄云回到紫云别苑,宁致远还没睡,在床上等着她。 “小怪物今晚乖不乖?” “很乖,我陪他玩了一会儿,九点就睡了。” “喂吃的了吗?” “当然。”宁致远如今带孩子已是得心应手,换尿布喂食不在话下。 薄云不放心,还是起身去隔壁房间看一眼,虽然Babyphone就放在他们床边。小怪物正在呼呼大睡,含着一个奶嘴。薄云悄悄吻他额头一下,无限怜爱。小怪物出生以后,她想带孩子一起睡,宁致远坚决反对,一定要把小怪物单独放在一个房间,他才不允许孩子的存在影响夫妻生活。一旦分房睡,再想同房就难啦,亲密会变成疏远。 回到卧室,薄云抓紧时间洗澡,吹干头发钻进被窝。 “婚礼好玩吗?” “很热闹,我只觉得缺氧,闹哄哄的。宾客都顾着喝酒劝酒,满桌子美味佳肴没人享用,我倒是贪嘴,喝了两碗汤,吃了几样菜。” “跟老朋友见面,分外愉快吧?”宁致远的黑眸里是探询的笑意。 薄云已不是从前那个呆傻的小女孩,明白宁致远这个控制狂绝对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一分钟。马上回应:“你的眼线真是滴水不漏啊,我跟赵楠聊了很久,他马上要到纽约留学。” “哦?傻小子追你都追到纽约啦?真是贼心不死。” 薄云娇笑:“如临大敌?你从来不把这些细枝末节放在眼里,我对他只是朋友的感觉而已。” 宁致远想想说:“你结婚了他还是念念不忘,这种长情和痴恋我很是佩服。当然,未必就全是为了你,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论最初的动机是什么,他能发展得越来越好,就值得赞扬。” 薄云不愿深谈这个尴尬的话题,转而说些婚礼上的趣事。 宁致远抚摸她娇嫩的耳垂,轻声低语:“你若是眼馋,我们可以补办一场婚礼,地点方式随你选。” 薄云掐他胳膊一下:“我才不要,看过琪雅姐和麦克的西式婚礼,再看顾情他们的中国式结婚,真心觉得累。新郎新娘就像演员,木偶一样亦步亦趋按着流程操作,累及亲友,跟着身心俱疲,真正无趣。现在回想起当初在苏黎世,我们三五日就把结婚的事解决了,实在爽快!我们的婚礼是最完美的!” 宁致远翻身压在她上面,直视薄云的眼睛,判断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夫妻二人对视片刻,绽放出灵犀相通的微笑,拥抱在一起。 第二天是薄云的“家庭日”,孟海涛要跟她一起去拜祭薄枫。司机开车到紫云别苑来接,宁致远亲自把儿童安全座椅装好,小心翼翼地把小怪物安置妥当,依依不舍地亲了好几口。薄云拎上带孩子出行的大包,挨着孩子坐。孟海涛含笑看着小夫妻轻车熟路地做这一切,尤其薄云,她虽然还年轻,可是对当妈的身份适应得很好。 薄云一直没开口叫过孟海涛父亲,她并不恨他,但也谈不上有感情,孟海涛待她十分慷慨,也经常到纽约去看望小怪物,可是她就是没法跨越心里的那个坎。 到了公墓,薄云抱着孩子,和孟海涛一起走到薄枫墓前。孟海涛已经独自来过,可是和他的女儿以及外孙,这还是头一回。薄云教小怪物叫奶奶,他肉呼呼的小手摸着黑色大理石上薄枫的遗像,大方地做了个飞吻。 孟海涛有些感伤,薄枫死得这样早,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他亏欠她的,太多。 “你母亲是个好女人。”孟海涛说。 “当然,她是无与伦比的好。” “我爱过她,至今难忘。” 薄云坦荡荡地看着孟海涛:“我相信。所以母亲选择不见你,唯有如此,你才会把她最美的样子刻骨铭心,把那一点冲动的激情封存保险,不让一段感情被琐碎日子的怨憎磨损。” 孟海涛长叹一声:“我明白,她太爱我,所以才把你的身世隐瞒至死。是她对我的恩情,你成长的过程我没有参与,但以后的日子,请给我机会做一个好父亲。” 父女二人沉默对立,幸而有小怪物的咿呀学语打破尴尬。下山时,孟海涛说:“把孩子送到我太太那里吧,她老是惦记着。” 薄云略有些犹豫,她跟苏青并不亲密。孟海涛接着说:“我下午想带你去公司参加股东会议。” “为何?” “学以致用,我很希望你以后能加入孟氏地产,你难道想做家庭主妇吗?我想你不会去快客上班,把公司搞成夫妻店,那不符合致远的风格。” 薄云沉吟片刻,点头说:“好,但是我要先回家换身衣服。” 小怪物跟着苏青,她爱极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一岁多的孩子蹒跚学步,能吃能玩,正是最讨人喜爱的阶段。 苏青懂得察言观色,笑着对不舍得放手的薄云说:“我会仔细照顾他的,家里佣人都极妥帖,除了你准备好的婴儿食品,不会给他乱吃什么,你放心。” 薄云换上一条庄重的灰色连身裙,搭配黑色皮带和高跟鞋,名贵项链和手表流露一丝奢华气质,用一个鳄鱼皮手袋,跟随孟海涛去公司开会。 会议室一片黑压压的人,薄云深呼吸,安静地跟孟海涛走进去,孟海涛在她背后扶一把,顺势把她推到万众瞩目的灯光之下,缓缓地说:“这是快客集团总裁宁致远先生的太太——薄云小姐,也是我的干女儿,正在纽约读商科,今天带她来学习观摩。” 薄云微微鞠躬:“贸然打扰,请多指教!” 台下伴随着掌声的,是众人交头接耳的低语:“凭空冒出个干女儿?搞不好是亲女儿吧,比孟大小姐还要年轻漂亮。” “宁家孟家关系再好,也不至于把外姓人带到这种内部会议上来,这个薄云来头不小。” “宁致远的娇妻?孟家的干女儿?两座靠山保驾护航,恐怕这个女孩子之后就是掌门人,孟氏要变天了。” …… 会议极其冗长,薄云全神贯注地听,不时做笔记。课堂上学的是一回事,可身临其境是全新的体验,她如饥似渴地吸收一切资讯,认真的神情都落在孟海涛眼里,他很满意,薄云是一块璞玉,假以时日,必将大放光芒。 直到傍晚,薄云才从孟家把小怪物接回来,带着孩子回紫云别苑,小怪物跟着苏青,俨然是玩疯了,这会儿呼呼大睡。回家时的东西比去时还多,苏青买了许多新玩具,还有一块手工刺绣的真丝小被子,说是特地找有名的绣娘做的,秋凉后给孩子睡觉用。薄云笑着道谢,看那华光四射的丝被,刺绣人物栩栩如生,全手工包边,不计工本,她在感动之余又觉得给孩子用这样华丽的东西,实在太过奢侈。 孟海涛亲自送薄云出门,她在上车之前的最后一秒钟,不高不低地说一句:“爸爸,再见。” 车子离开,孟海涛还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爸爸”这两个字真是天籁!暮色中,两行清泪流下,渐渐又风干了。 回到紫云别苑,这一天却还没有结束,才进大门就听见热闹非常,她把小怪物抱进门,冲出来欢迎她的不是宁致远,而是顾情! “顾情!?” “薄云,你作死啊,生了孩子还想瞒天过海,还不快给我瞧瞧!” 宁致远笑眯眯地出现在后花园落地窗前,身后一个是文浩然,一个是——赵楠?! “致远?怎么回事?你请他们来都不告诉我?”薄云惊呼。 宁致远耸耸肩:“你论文答辩已经结束,就等学位证书,我们很快要启程回纽约,我想着给你一个惊喜,让你临走之前跟朋友们聚聚。” 薄云欲哭无泪,身上还穿着开会的正式衣服,盘头化妆,这副模样哪里适合跟朋友开Party?她只好把孩子塞给宁致远,跑上楼去换条舒服的棉布裙子。宁致远把小怪物抱过来,他醒了,小手抓住爸爸的耳朵,咯咯笑。 顾情很想抱一抱,宁致远才不肯呢,宝贝儿子带出去一天,这会儿才回来,他抱到怀里就不肯放手。赵楠和文浩然面面相觑,下午到了别墅,他们看见客厅里满地的玩具和桌上的奶瓶,宁致远才说出惊天大秘密,他跟薄云生了个儿子!三个年轻人都好似被雷劈中,当场石化,原来薄云两年多杳无音信,是躲在纽约生孩子去了! 这会儿宁致远抱着孩子去泳池,给小怪物换上泳裤,套上专用的迷你游泳圈,带他下水玩儿。赵楠都看呆了,这么小的孩子,可以游泳吗?不用怀疑,小怪物俨然像他爸爸,运动神经发达,一下水就乐开怀,小胳膊小腿蹬得欢。 303、皆大欢喜 薄云换上一条浅蓝色棉布长裙,跑到泳池边,正看见宁致远和小怪物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把小怪物抛到空中再接住,如此反复,逗得他咯咯笑。池边摆着丰盛的食物,她抓起一盘就吃,饿坏了。 文浩然是知情的,还比较淡定,赵楠捅捅她:“小云,你真的……我不知说什么好,你给我们的不止是惊喜,而是惊吓。” 薄云已经从最初的慌张中镇定下来,莞尔一笑:“我是个已婚妇女了,生孩子不奇怪吧?” 顾情压低声音说:“你才多大年纪就当妈?这……太着急了吧。” “没办法,小怪物来得不是时候,可是既然有了,就得生他养他啊,我挺着大肚子修学分那阵子,真是累到哭。现在想想觉得不值一提,带孩子才是苦力活儿。幸好致远愿意花时间陪孩子玩,纽约那边还有个全职保姆,否则我每天都能崩溃十遍,你们不知道这个小怪物精力多充沛……” 赵楠问:“小怪物?你叫儿子小怪物?他没有名字吗?或者英文名?” 薄云笑着回答:“当然有名字,叫宁俊彦,很书生气质,我们平常不这么叫他。从怀孕初期就叫小怪物,习惯啦,改不了口。” 宁致远抱着小怪物上岸,薄云替孩子擦干身体,换上一块干尿布,套了件T恤,就这么抱在怀里。赵楠忍不住伸手:“借我抱抱吧。” 薄云很大方地把孩子交到他怀里,赵楠只觉胳膊一沉,一团暖烘烘的肉就贴在他身上了,还会蠕动。他有些手忙脚乱,但不舍得放手,小怪物长得一点也不怪,相反,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天使,藕节一般的小手,粉白皮肤,眼睛大而清澈,瞳仁像宝石一样闪亮,头发乌黑,玫瑰花一般红润的嘴唇,五官轮廓看得出宁致远俊朗的影子,但眉眼更像母亲,长大以后还了得,绝对是个颠倒众生的美男子。 小怪物一点儿都不怕生,好奇地摸赵楠的脸,还揪他的耳朵,在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好像是英文,众人竖起耳朵听,薄云这个当妈的最先分辨出来,爆笑飙泪,宁致远也听懂了,俩人都捂着肚子大笑。 “啊,小怪物说什么?” 薄云喘着气,笑道:“你皮肤太黑,所以小怪物说你是hotchocolate!他在纽约看见黑人小孩,都是用这个词形容。” 赵楠凝固——热可可?他也就是爱打球晒太阳而已,真有那么黑吗?顾情和文浩然直接笑得捶桌子。赵楠傻乎乎地露出一口白牙,轻轻咬了小怪物的手一下,他一点儿不怕,还用手指捏赵楠的鼻子玩儿。这么调皮捣蛋,居然是文静的薄云生出来的孩子,真是不可思议!他到了纽约之后肯定会经常去找这只小怪物玩,当他的hotchocolate! 转眼到了一年之后,文浩然即将升职,担任项目经理,宁致远特意安排他在夏天到美国参加一个管理学培训班,正好带上顾情,补度蜜月。顾情和薄云阔别一年,难得能聚一聚,欢呼雀跃,从国内带了许多薄云从前爱吃的小零食给她。 司机接他们到达位于郊区的这处房子,薄云穿一条家常白色布裙,出来迎接,热情拥抱两个知己好友。 “顾情,你越来越漂亮啦!在学校的工作都顺利吗?” “还行,以前是学生会的干部,管十几个人,现在不过是扩大版,管几百个熊孩子,我Hold得住。” 薄云爽朗地大笑,她当然相信,豪迈热血的顾情,绝对能胜任大学辅导员这份工作。文浩然把买的鲜花和水果送上,作为小小的见面礼,但是没忘记大礼——文淑芬亲自给薄云准备的滋补汤水中药材,都精心配成一小包一小包的真空包装。薄云打开看了看,感动不已。 宁致远穿着舒服的棉布衬衫和牛仔裤,走出来,像老朋友那样和两人拥抱,招呼他们往后面走:“先到后院吧,过会儿再带你们参观房子,麦克他们已经来了。” 顾情笑说:“有麦克在,咱们都得说英文了,他真是一句不会吗?” 宁致远微笑说:“他偶尔能听得懂几句,都是夸他的好话,选择性吸收,聪明绝顶。” 刚走到后院,就听见小孩子的笑声,小怪物已经会满地跑了,正和保姆在后院玩滑滑梯,不亦乐乎。顾情走过去,抱起小怪物,他比上次见的时候长得更加漂亮,大眼睛水汪汪的的,看一眼就吸住所有人的目光。薄云教他问好,小怪物中英语混着说:“Auntie好!你的蕾丝Jeans好漂亮!” 顾情开心地笑起来,她今天特地穿上这条能显现她长腿的牛仔裤,两侧拼接大幅镂空蕾丝,露出健康的皮肤,加一双恨天高的坡跟凉鞋,瞬间化身名模。 “小怪物嘴巴真甜,太可爱啦!来亲一个!”小怪物很给面子,小手捧着顾情的脸,给她一个棒棒糖味儿的“啵”。 佣人准备了丰盛的食物,就在花团锦簇、树荫蔽天的院子里享用。 顾情叹道:“有这么大的花园,真好,小朋友可以在自家院子里玩。” 薄云说:“是啊,对小怪物来说,这里的居住坏境真的很不错,还有很多邻居的小孩子互相作伴。最初致远说要搬到郊区住,我还觉得太麻烦,现在住惯了,反而不想到市区。” 麦克伸出手,主动跟文浩然打招呼:“Hi!致远说你来培训,恭喜你要高升啦!” 文浩然脸上微红,麦克在公司可是核心高层,他甚少有机会和麦克有私下交流的机会,忙坐过去,说说话套近乎。 孟琪雅站起来问好,穿一袭复古的孔雀蓝大伞裙,Vintage风格的金色猎豹项链,气势慑人。薄云忙介绍说:“这是顾情,我的好闺蜜。这位是孟琪雅小姐,麦克的夫人,也是致远的好朋友。” 孟琪雅妩媚一笑,主动和顾情握手:“幸会幸会,你就是顾家千金吧,我父亲和令尊常有来往,听说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明眸皓齿,大美人一个!” 顾情当然知道名媛孟琪雅来头不小,没想到她本人这样热情,三两句话就让人心花怒放。心想,薄云日日跟这些人物混在一起,怪不得待人接物的功力一日千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谨小慎微的小女孩。 三对夫妻享受丰盛的食物和醇香的咖啡,薄云不时看一眼保姆是否把小怪物照顾好,这个姑娘是新招来的,之前那位要迁居离开纽约,推荐了这一位来,才二十几岁,活泼又勤快,发自内心地爱小孩,迄今为止薄云和宁致远对她都挺满意。顾情也跟着她的视线扫几眼,突然眼神发直。那个金发的年轻女保姆正陪着小怪物在草地上抛球玩儿,小怪物玩腻了,抓起水枪朝保姆射击,保姆笑着跳跃躲闪,胸前饱满的两团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疯狂晃荡。 顾情脱口而出:“小云,你家保姆不穿Bra?” 宁致远和文浩然都转头去看,晕,光天化日,诱人犯罪。麦克虽然听不懂顾情这句中文,可这番美景当然也吸引了他。 三个男人呼吸暂停,最先缓过神来的是文浩然,慌张地回避,低头猛喝水。麦克直勾勾地盯着开,嘴唇微张,直到孟琪雅拧他耳朵:“很好看吧?要不要走近点儿看清楚?” 最镇定的是宁致远,他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对薄云说:“你悄悄跟保姆谈一谈,小怪物都两岁多了,小男孩性意识启蒙得早,她是读过幼儿教育课程的,不该如此疏忽,让她以后注意着装礼仪。” 薄云会意,起身去把小怪物抱住:“宝贝,不能这样对保姆,知道吗?你把她的衣服弄脏了,saysorry!” 小怪物乖乖道歉,跑过来找爸爸。薄云凑近,跟保姆低语两句,她低头一看胸前,便红着脸跑进屋里去。 宁致远把孩子抱在膝上,喂他吃水果,看文浩然很不自在,笑着打趣:“纯情少男,受不了这种刺激吧?顾小姐,你在纽约期间可要把浩然看紧点儿,纽约街上衣着暴露的辣妹可不少,尤其是公园里那些穿比基尼晒太阳的。” 顾情斜飞一眼文浩然:“他没那个胆子!” 说笑间时间过得飞快,文浩然和顾情打算逛曼哈顿市区,欣赏夜景,便告辞离开。麦克和孟琪雅继续留下吃晚餐。四个人窝在沙发里谈天说地,聊些生意上的事,不安份的小怪物上蹿下跳,对麦克产生兴趣,在他身上爬上爬下,麦克逗他玩,挠他痒痒,两个人黏得亲生父母都要嫉妒。孟琪雅不动如山,虽然眼里流露出对小怪物的爱意,却本能地回避和小孩的亲昵。 宁致远忍不住问:“麦克,你这样爱小孩,不如……领养一个。” 麦克把小怪物举高坐在他肩膀上,笑着说:“这得琪雅说了算,她看薄云顾着带孩子,硕士学位读得那样辛苦,每天跟陀螺一样打转,苦哈哈的,她才不肯养小孩呢。” 孟琪雅懒洋洋地说:“其实我近来也常和麦克讨论,看小怪物这样可爱,我们不是不心动的。办法也有,找人代孕。我只是没有子宫,卵子还健康着呢。只是……代孕这件事很复杂,不论从法律层面还是实际操作层面,都不是随随便便能解决的,我犹豫得很。” 薄云不知哪里来的灵感和勇气,突然冒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你们尽快找医生吧,如果胚胎培育成功,我替你们生!” 宁致远闻言,三魂去了其二,一把捂住薄云的嘴:“这话也说得?可不是闹着玩的,怀胎九月,生完还要休养,一年光阴搭在上面。而且你当时生小怪物受那么多苦,好了伤疤忘了疼?” 孟琪雅和麦克却两眼放光,孟琪雅一把抓住薄云的手:“你当真?” 薄云嘴巴被捂住,只好努力眨眨眼点头。宁致远不管,大声说:“你们俩的财产找十个代孕妈妈都够了,别打薄云的主意!否则我跟你们绝交!” 孟琪雅大笑起来,调侃说:“致远,你不会是为了自己的性福生活,不肯让小云再生宝宝吧?其实小云这样健康而年轻,跟我又是异母姐妹,她替我怀宝宝真是再完美不过啦。只要她愿意,有何不可,咱们从长计议!” 宁致远心里窝火把二人赶走,让保姆给小怪物洗澡睡觉,迫不及待地把薄云扛上楼,扔到床上就扒她的衣服,黑眸里燃起邪火,唇碾压着她的唇瓣,炙热的舌吞噬她。 薄云喘息,宁致远分开她的腿,抬起她的臀,让她感受他无法忽略的亢奋,她的小腹平坦而滑腻,透出细瓷般的光泽,他的脸贴上去,轻舔她的肚脐。薄云颤抖着说:“干嘛,别这么心急火燎的。” 他急得很,拉下自己的裤子就冲进去,薄云尖叫一声,伸手去拉抽屉,摸索套子。 “致远,你忘了小雨伞……” “不戴!” “不行,我在危险期。” “正好!今晚我要播种,让你再怀一个小怪物!” “哎,不行啊,我们说好了让我读完硕士学位再考虑……” 宁致远捏住她的下巴,认真地说:“我知道你耳根子软,心地善良,万一琪雅真的求你代孕怎么办?放到你肚子里的可是麦克的小蝌蚪啊!那怎么行,我肯定会发疯的!我才不管,我今晚就让你先怀上,断了他们的念想!” 薄云欲哭无泪,这个控制狂,霸道鬼!屋里只剩下喘息与娇吟。她在迷离陶醉的时刻恍惚幻想,也许,她真的会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夏夜,怀上第二个小怪物! 304番外——童话里都是骗人的?(1) 时光飞逝,眨眼便是两年后。 薄云已在纽约结束MBA硕士课程,宝贝小怪物——宁俊彦已四岁多,正是把父母搞到筋疲力尽,家中人仰马翻的年纪。 此时,快客集团在CFO麦克的努力下,顺利在美国上市,时值股市兴旺,市值暴增至200亿美元,最大股东宁致远个人身家更是水涨船高。 然而,钱,早已不是“冰山总裁”最在乎的事。他将大半事务都交给CEO李昊打理,在纽约和N市之间飞来飞去,优哉游哉做太上皇。 曾经长期占据娱乐版财经版头条的豪门公子,互联网大佬宁致远俨然退居幕后,现在是有子万事足,更何况还有娇妻在侧,全心全意享受家庭生活。 然而,那话咋说的——哥已不在江湖,江湖还有哥的传说。 随着一个被狗仔队最新爆料的劲爆消息,那段从未被淡忘的童话故事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面——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因为一场校园访谈,结识了身家百亿的帅哥富豪,嫁入豪门,甚至还被另一巨富之家孟氏地产的掌门人孟海涛认为义女。 可是,童话故事要破灭了吗?宁致远被拍到在法国蔚蓝海岸度假,身边躺着的不是薄云,而是以“胸器”出名的“毯星”杨柳。二人耳鬓厮磨,谈笑风生,宁致远还帮穿着比基尼的杨柳涂防晒霜,当然没有放过那对著名的雪乳半球。 照片一出,引爆八卦版。果然嫁人不要太早,20岁嫁人,25岁老公就偷吃。前车之鉴血淋淋的摆在那里,香港那位女明星在给李家生完俩孩子之后复出拍戏,传说是卖身钱花完了出来卖艺。 八卦论坛上都在说,宁致远花花公子的本性难改啊?香港那个史上最贵的代孕妈妈记录要被N市的薄云刷新了吗? 这是一个晴空万里的九月天,难得的蓝天像透明玻璃罩一样笼罩在N市上空,几朵淡淡白云好似孩子随手的蜡笔涂鸦,懒洋洋地飘来飘去。 薄云刚出海关,抱着孩子,她和孩子都戴着大墨镜,看不清表情。她身后的保姆帮忙推行李。 薄云穿着轻便舒适的条纹海魂衫,修身牛仔裤和贝壳粉漆皮布洛克平底鞋,背着新款的Celine羊皮大包,身上除了婚戒和手表之外别无耀眼饰物,整个人显得时髦又年轻,身段窈窕有如少女。 小怪物穿着丹宁布衬衫和牛仔裤,小皮鞋,戴贝雷帽,活像个刚从秀台上走下来的童装模特,酷酷的帅模样宛如缩小版的宁致远。 久候多时的记者们蜂拥而至,闪光灯啪啪啪,无数只话筒戳到薄云跟前。 “薄小姐,对于宁先生和杨柳的绯闻,您有什么看法?” “薄小姐,说说吧,你们夫妻感情是不是遭到重大考验?” “杨柳是不是介入你们夫妻的第三者?” 薄云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护着怀里的孩子,快步往前走。 有个记者太心急,笨重的单反相机敲到小怪物的头上,他哎呦呼痛。她可以受委屈,但孩子被欺负可不行!薄云一下子站住不动,跟着小跑步的记者们一下急刹车,撞成一团。 她盯着那个记者,一字一句地说:“你动我可以,敢动我儿子?你再敲他头试试看,我保证律师会告到你们报社倾家荡产!” 弱质纤纤的薄云,事关孩子,变成母老虎,记者们不由得后退半步。 有个女记者怯生生地说:“薄小姐,我们在机场等候好几个小时啦,您说两句,我们就散了,记者也是打工的,图个交差,别让我们难做。” 薄云慢吞吞地取下墨镜,面对镜头,素颜清丽如荷花,时光将她雕琢得臻于完美,不施脂粉也明眸皓齿。 那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盯着无数黑洞洞的镜头,轻启朱唇,不疾不徐地说:“我不认识杨柳小姐,但我了解我老公宁致远。他虽然贪嘴,对食物却挑剔得很,绝不会饥不择食,什么都吃。” 这话说得含蓄,却含沙射影,意味悠长。抛下这句话,薄云将孩子换个胳膊抱,大步流星离开。 两辆奥迪来接机,司机早已等候多时,一个保镖上前拦住记者,护送薄云和孩子上车。有几家媒体还不知足,尾随跟上,两辆奥迪的司机都极其精明,不停换道阻拦狗仔的车,在复杂的高架桥上绕了几圈,利用红绿灯,竟然成功将狗仔的车甩掉。 薄云的车不着痕迹地驶入宁海路,却没去宁家老宅,而是去了孟家。孟海涛和苏青都在客厅等着,小怪物跳下车就冲进屋里,扑进孟海涛怀里。 “外公!” “哎呦,咱们的小怪物长这么高啦?” 小怪物咯咯笑:“不高,我在幼儿园班里是第三高的,我要长到两米,当NBA球星!” 孟海涛笑呵呵地刮一下小怪物的鼻子,抱他入怀。 薄云问:“琪雅姐呢?” “去瑞士参加一个拍卖会,目录里有一对难得的全品相雍正官窑粉彩天球瓶,她志在必得。” 苏青看薄云一眼,闲闲地问:“新闻看见了吗?” 薄云嗯了一声。 苏青话中带刺地说:“致远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烂桃花多,总没个消停。” 孟海涛瞪了妻子一眼,叫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薄云嘴角抽动一下,没说什么,转移话题,问:“天娜在家吗?” 苏青笑说:“在后面花园里,让园丁教她种花呢。” 薄云便抱起小怪物,带他一起到花园里去找天娜。 天娜今年四岁,是孟琪雅和麦克收养的一个小女孩,原本二人想要找代孕母亲,在美国和N市两地折腾得人仰马翻也没有结果,在和双方老人讨论之后,决定领养一个。 恰好那年大地震,有许多孤儿,孟琪雅到了福利院,一眼就看见天娜,一双小猫一样惊恐的大眼睛,打动了她。她弯下腰问:“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哇一声就哭了,抱着孟琪雅的腿,鼻涕眼泪糊在她昂贵的真丝长裤上,唤醒她以为自己早已灭绝的母性本能。 麦克也喜欢这个小女孩,那时候她才两岁,全家都在地震中死去,她因为被父母护在怀里,奇迹般地存活下来。 带她回家后,他们为她取名叫Tina,中文名就叫天娜。 Tina一年中有时在美国,有时在N市生活,虽然年纪还小,中文和英文都会说一点,长得愈发可爱,白白净净,杏眼溜圆,齐刘海的童花头,小嘴巴撅起来的时候特别有趣。惹得宁致远心痒痒,想要定个娃娃亲,给小怪物当媳妇儿。 小怪物跑到后花园,天娜正蹲在花圃前,用一把小铲子挖土。小怪物用胖乎乎的小手遮住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是你啊!”天娜拉开他的手,两个小朋友亲亲热热,叽叽喳喳地聊起来。就在花园草地上坐下,小怪物掏出口袋里的巧克力糖跟她分着吃。 他看见天娜身边放着一个白雪公主的玩偶,已经有点脏兮兮的,可见十分喜爱,时常带在身边。 “你喜欢这个啊?” “嗯,我最喜欢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呵呵,童话都是骗人的。”小怪物瘪嘴说。 天娜睁大眼睛,眉头皱起来:“明明就有白雪公主!还有小红帽,还有灰姑娘!” 小怪物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天娜,你好幼稚,你都四岁了,要懂事啦。我告诉你,世界上没有吃了毒苹果还会活过来的白雪公主,也没有遇到狼而不会被吃掉的小红帽,至于灰姑娘么,她穿着又硬又重水晶鞋怎么跳舞呢?肯定会摔倒的……” 天娜张大嘴,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反驳,小怪物宁俊彦虽然才四岁多,俨然已是个小大人,智商超群,不时语出惊人。 此时天娜紧紧抓住她的白雪公主玩偶,说:“童话都是真的!这个玩偶是我去年在纽约过圣诞节得到的礼物,是一个和蔼的圣诞老公公坐着雪橇送来给我的,当时你也在啊!” 小怪物摊开手,耸耸肩,说:“你们女孩子真好骗,那个圣诞老公公是麦克叔叔假扮的啊,我看见他偷偷换衣服的,红外套,白胡子。可惜他忘了把手表取下来,被我一眼看穿。我没有说破,是觉得大人也不容易,为了哄我们开心,累得满身大汗,我就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喽。” 天娜激动地站起来,尖叫:“你骗人,骗人!爸爸说因为我很乖,所以圣诞老人才会给我送礼物。” 小怪物眨眨眼睛,冷静地分析道:“你去年肯定告诉你爸爸妈妈说你想要白雪公主玩偶了吧,今年麦克叔叔是不是问过你圣诞节的愿望?他先买好礼物,到时候再假扮圣诞老人送给你,要不圣诞老人怎么那么厉害,猜得到你想要什么?他们骗你的啦,童话都是假的啦!” 天娜僵住,咬唇,安静,突然爆发:“小怪物你是大坏蛋,爸爸不会骗我,妈妈说我是她的白雪公主!” 天娜嚎啕大哭,连扁桃体都看得见,惊动大人们都跑到花园里来看出了什么事。 薄云隐隐觉得不妙,掰住儿子的肩膀问:“你欺负天娜?” 小怪物辩解说:“我只是告诉她,世界上没有白雪公主也没有圣诞老人,那些童话故事都是瞎掰骗小孩的。” 孟海涛和苏青哭笑不得,薄云扶额哀叹,这都是宁致远惹的祸,从小就给小怪物看《Discovery》,BBC纪录片之类,凡事都当他是个真正的大人那样来教育。所以小怪物智商超群,心态也超龄,只相信科学和逻辑,不屑看动画片。 薄云压低声音,把小怪物拉到一边,对他说:“每个小孩都有做梦的权利,尤其是天娜,她是女孩,你是男孩,你应该爱护她,照顾她。如果她相信世界上有童话,你就要保护她的童话世界,明白吗?” 正闹成一团,麦克下班回家了,把天娜抱在怀里,擦干眼泪,轻言细语地哄。他不能责怪小怪物,童言无忌,更何况是宁致远的宝贝疙瘩。 小怪物知错了,走过去,拉着天娜的手,左边脸亲一口,右边脸再啵一下,真诚地说:“是我不好,胡说八道。世界上有童话,我是你的王子,你是我的公主,再等十六年,我娶你,那就是真正的童话。” 麦克揉揉小怪物的头发,问:“为什么等十六年?不多也不少?” “因为天娜今年4岁,16年后就是20岁。妈妈就是20岁的时候嫁给爸爸的!” 大伙儿都笑了,只有薄云咬唇不语,眉间是紧锁不去的哀愁。 305番外——童话里都是骗人的?(2) 吃过晚饭,叨扰许久,薄云才带着昏昏欲睡的小怪物,和保姆一起坐车回紫云别苑。孟海涛挽留薄云就在此处过夜,或是到隔壁宁家老宅住也是一样的,薄云不肯,说还是自己家住着自在,何况宁家叔叔恰好不在,薄云更不好意思擅自上门使唤佣人。 等车子到达别墅,小怪物已经睡得香甜,薄云亲自把他抱上床安顿好,吩咐了保姆几句,这才回主卧室去休息。 她脱下衣服,伸展一下酸痛的肩膀,站在落地大镜子前面仔细端详。生过孩子的身材,和少女时期确实不太一样,有点变形?太松弛了吧?薄云转来转去,捏捏身上的肉,长叹几声。 手机滴滴响,是顾情发快客给她。 “网上这些新闻都是真的吗?” 薄云随手一刷那些链接,看标题就已经头痛。 《宁致远偷腥,薄云带爱子独自回国,机场全程黑面》 《薄云暗讽杨柳,称不认识这个女人》 《五年婚姻不堪一击,花花公子宁致远另结新欢》 …… 薄云想写些什么,反反复复修改,手指哆嗦,只勉强回一句:“有空见面聊,打算明晚去文家探望,你跟浩然哥哥有空吗?” 当然有空,顾情和文浩然都心急如焚,想要见到薄云,问个究竟,马上就敲定见面。 这晚薄云睡在没有宁致远的大床上,只觉寒意沁骨,一夜辗转难眠。这一次的新闻,让她想起那一年,宁致远被狗仔拍到在法国幽会外国辣妹,还和孟琪雅打情骂俏的旧事,和如今之事对比,简直是历史重演。 宁致远花名在外,又魅力四射,一有机会就会左拥右抱,在女人堆里打转。看来老话是对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快一个月了,宁致远自度假后,整整一个月没跟她联系。只有中间打过几次电话给管家,只问小怪物乖不乖,家中事务是否如常。作为妻子,被打入冷宫的滋味,真不好受! 次日,薄云让保姆带小怪物去孟家,跟天娜玩,就在孟家过夜,她独自去文家。文淑芬夫妇当她是亲女儿一样,亲亲热热地吃了顿饭,席间都说些高兴的事儿,谁也不提宁致远。这过分明显的善意,反而让薄云心里堵得慌。 这晚,薄云到瀚海名居文浩然和顾情家里过夜,顾情把文浩然赶去客房过夜,她和薄云钻进被窝里说体己话。 “你跟冰山怎么回事?真吵架啦?” 薄云再也绷不住,眼泪哗啦啦滚落,哽咽着说:“还不是赵楠惹的祸!他硕士毕业,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欢天喜地地约我一起去黄石公园旅行。” “你答应啦?你跟赵楠两个去旅行?宁致远那座大冰山肯定气炸啊,他就是个巨型醋坛子!” “哪里能孤男寡女去旅行,当然是一大群人,都是留学生。我老跟着冰山参加各种政商名流的聚会,大都是老头老太,无聊得要死,有机会跟同龄人出去玩玩,说实话,我特别渴望。” 顾情理解地说:“哎,你结婚太早,又有儿子,老公又比你年纪大一截儿,我能想象你的心情。” “可是宁致远他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大发雷霆,就不许我去,因为恰好撞上我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他想安排去肯尼亚度假三周,已经说好把小怪物托付给宁家照顾,我们俩享受二人世界。”薄云心里窝火,对老公连名带姓地叫。 顾情想一想,说:“貌似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朋友和老公,你还是该以他为重。” 薄云抽泣着说:“可是赵楠那边约的朋友们,也是好不容易才凑到一起,我也不好意思为了这个要他们改期。我跟宁致远说咱们夫妻俩的度假可以改时间,他就生气了,说我不爱他了,时间都花在学校和儿子上,不在乎他。” 顾情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劝说:“你俩都该各打五十大板。看不出,冰山都三十几岁的人了,闹起别扭来,跟个毛头小伙子一样。浩然从不这样,脾气温顺得很,我说吃辣他绝不吃甜,我说睡觉他立马关灯。” 薄云破涕为笑:“我哪里能跟你比,大小姐,我就是个被虐狂的命。难得坚持一回自己的主意,老公就跑了。我跟赵楠他们一拨人从黄石公园回家,他就不见了,问李昊和麦克他们,才说坐私人飞机到法国去度假了,生意和儿子通通扔下不管!” 顾情咬着手指说:“他真的看上哪个杨柳了?什么烂品味?那女的除了一对大波,还有什么好处?整天在电视里露乳沟,跟卖肉的一样,恶心!谁没有胸前那两坨啊!你也不输她啊!脱了跟她比比! 薄云连忙去捂顾情的嘴,掐她一把:“仔细浩然听见,隔墙有耳!” 二人像从前读书时那样,把蚕丝凉被掖一掖,凑近了絮絮耳语。 顾情问:“嘿,你跟冰山不会是那方面不和谐吧?所以他到外面偷吃?” 薄云脸烧红,低声说:“倒是没有,他,精力旺盛着呢,我也没扭手扭脚,但凡他要,总是满足他的。” “是不是没以前好了?听说生了孩子以后,那啥,性福指数就降低。他嫌你太松?” 薄云轻轻踹顾情一脚:“哪里听来黄段子?结了婚愈发口无遮拦?” 顾情咯咯笑,一拍脑袋,说:“哎哟,我笨啊,你是剖腹产的,没有那个烦恼。” 提起生孩子,25岁的顾情来了兴致,抓着薄云问:“生孩子疼不疼?剖腹比较疼,还是顺产疼?” “废话,当然顺产疼啊,我当时疼得差点没死过去,可惜还是没顺下来,小怪物脐带绕颈两圈,不得已才剖腹的。打了麻醉没有感觉,十五分钟孩子就出来了。” “那我也剖腹吧。” “你有了啊?” “还没,正在列入计划中。” 薄云说:“剖腹也不好,伤疤好丑。” 顾情来了劲儿,打开台灯,硬要看。薄云拗不过,只得把内裤往下拉一点,给顾情看。顾情吓了一跳,那伤疤很长,暗红色。 薄云说:“这你就吓着啦?位置很低,如今都是横切,已经算隐蔽啦,穿上衣服看不出来,据说以前都是纵切,老长一条,不能穿露腰的衣服。” 顾情打了个哆嗦,喃喃自语:“我不生了,让文浩然自己同性繁殖去……” 二人说了半宿话,累极才睡去。 第二天告别时,顾情对薄云说:“无论如何,我跟浩然都是支持你的,冰山假如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帮你收拾他!” 薄云感动不已,抱抱好姐妹,钻进车里。现在她身份今非昔比,出入都有司机接送,已经不再是那个挤公交满身臭汗的小女孩,可是,为什么,她会不快乐,是不是应了别人说的——童话里都是骗人的,灰姑娘的故事都没有好结局。 回国后她的日程排得满当当,很快就要进入孟氏地产做事,跟着孟海涛学经商。这也是宁致远的意思,让薄云了解一下房地产行业,以后快客集团说不定会转战做地产。 她突然觉得心酸,她的人生,走的每一个关键步骤,都是宁致远一手操控,雕琢她,成就她,如今,也伤害她。 怎么办?面对前所未有的感情危机,薄云不知所措,没到锥心刺骨的程度,可是那种百爪挠心,夜不能寐的感觉,比痛更痛。 正在晃神,司机问:“太太,去翠之梦吗?孟先生吩咐的,今天去店里看订下的几件翡翠。” 薄云回过神来,赶紧回答说:“是的,麻烦你了。” 她抬手理一理头发,掏出包里难得用一次的小化妆包,今天也是懒得化妆,喷了一点保湿喷雾,抹一点淡淡蜜色的唇膏。她除了出席社交场合之外,都不化妆,才二十五岁,胶原蛋白满满的脸,不需要太多矫饰。 306番外——童话里都是骗人的?(3) 到了翠之梦,司机看见大厦门口有一堆记者,怕是狗仔,多留了个心,没停车,绕到大厦背后,在地下停车场找了个偏僻位置停车,陪着薄云坐电梯上去。 经理已恭候多时,点头哈腰地把薄云请入内堂,此时是上午,客人不多,还算清净。薄云心情欠佳,意兴阑珊,红翡绿翠紫罗兰摆了满盘子,她当水果糖一样随便拿起来看看,听经理口沫横飞地卖力推荐。 正在这时,一阵嘈杂,一个穿着艳紫色绷带裙的女人走进来。雪白皮肤暴露得太多,墨镜太夸张,而高跟鞋又细得摇摇欲坠,实在触目,引得薄云也不得不转头瞥一眼。 一眼就冻住了,正是女明星杨柳!她身边簇拥着一堆记者,一阵狂拍。经理一看这架势要出事,忙说:“哎哟,薄小姐,这里太吵,我们进内堂慢慢看吧。” 薄云正犹豫如何进退,那杨柳却认出薄云来,一抹笑绽出,摘下墨镜,扭腰摆臀,朝薄云走来,伸出手,手指上镶钻水晶指甲闪闪发光。 “哎哟,真是出门遇贵人,薄云小姐,你好。” 一瞬间,薄云骨子里的倔强和骄傲都迸发出来,她端坐不动,素手纤纤,放在膝盖上,淡然地反问:“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记者们就跟苍蝇见了血一样,蜂拥而至,围住二人。杨柳已经伸出手,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抬手拨弄一下头发,干咳两声,转而去看展示柜里的翡翠。 薄云心里情绪翻滚,有愤怒,惊讶,慌张和不服输。记者们还没散,她强作镇定,继续看经理展示的珠宝,随手拿起一枚翡翠戒指,那是拇指大一粒饱满的满绿蛋面,像果冻一样晶莹透明。 她看一眼标价,288888元,呵呵,两百多万,买这么一颗绿石头,即使今日嫁入豪门,这种奢侈品她也买不下手。 经理说:“这是孟先生吩咐特地为您预留的几枚戒指,都是老坑,种水色一流……” 薄云把手上的戒指端详几眼,取下,放回,轻轻把盘子一推,说:“我今天没有特别中意的,麻烦你了,改日再来光顾。” 经理不敢多言,忙恭恭敬敬地把薄云送出店门。钻进车里,薄云紧绷的情绪才释放出来,将手中一条丝巾拉扯着,快撕破了。 我不犯人,人偏犯我。薄云觉得最郁闷的是,这样的羞辱是宁致远给她招来的。难道,他真的变心了吗? 这次回N市,原本是二人计划好的行程,如今只有她一人独撑局面,个中滋味,难以为外人道。 这晚,是一场慈善晚宴,宁致远和薄云二人都应邀出席,但是,男主人依旧杳无音讯。薄云犹豫再三,不想一个人去丢人现眼,或任人说三道四,但拖到最后一天,还是决定赴宴。她不去,人家更有把柄说他们夫妻感情破裂,她可不愿落人口实。 打开衣橱,从旗袍到各色礼服,眼花缭乱,五彩缤纷。这几年,宁致远没少给她置办行头,光滑如水的丝绸,精细如发的手工蕾丝,栩栩如生的刺绣……有的素雅简洁,有的华丽绚烂,而今天,薄云觉得,再美的衣裳,如果穿的人憔悴,也毫无意义。 薄云迟疑一会儿,选择最安全的小黑裙,削肩旗袍领,改良式的中长裙摆,保守,素淡。她选择一双同色系的缎面高跟鞋和黑色鳄鱼皮手袋。 首饰,她想了想,脱下手表,戴上翡翠镯子。脸上随便画个淡妆,头发盘成一丝不苟的发髻。 就这样吧,无心装扮。 她听见楼下张妈开门说话的声音,有人上楼来,那熟悉的脚步声敲击着她的心脏,是他吗? 她猛地转头,宁致远斜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他穿着休闲的亚麻衬衫,皱得很性感,凸显他壮硕而结实的身材,软皮夹克用一根手指勾着搭在肩膀上,另一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 那双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薄云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嗓子眼堵得慌。 他的神情有些冷漠,声音更是漠然:“你穿一身黑,是去奔丧吗?” 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佣人将大礼盒和纸袋捧进屋里,卧室里弥漫的低气压让佣人都不寒而栗,放下东西就悄悄脚底抹油开溜。 宁致远径直走到床边,对她说:“换上我为你准备的的衣服,我刚下飞机,先去沐浴更衣,希望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打扮好。” 薄云抬起下巴,倔强地反问:“我连挑选衣服的权利都没有吗?” “没有!你是我的太太,社交活动不是儿戏,别在这时候耍小性子。” 宁致远的黑眸闪现出危险的光,边走边脱衣服,走进浴室。 水声哗哗,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金色的微尘旋舞。薄云打开床上的礼盒,纸袋,里面有礼服、手袋、高跟鞋、头饰,甚至……还有她在翠之梦试戴过的那枚翡翠戒指! 她嘴角忍不住哆嗦,和从前一模一样,他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她在哪儿做过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搞不好还是杨柳告诉他的呢! 薄云恨不得抓起那戒指狠狠砸到墙上,可一想到是两百多万的珠宝,咬咬牙,下不了手。 佣人敲门进来,送上加冰的矿泉水,又默默退下。 薄云在床边坐下,木偶一般。 宁致远沐浴出来,快速地从衣橱里拿出成套的西服,拉开抽屉挑选配套的皮带、袖扣和领带。他的身材十年如一日地维持在最佳状态,穿什么都像名模。 他换好衣服,在沙发上坐下,平静淡然地端起水杯,喝水。他的生活习惯健康得近乎严苛,除了品一点红酒之外,不抽烟,不无节制地喝咖啡,不喝碳酸饮料。可他连喝水的模样都那么诱人,清凉的水大口大口地咽下,薄云盯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口干舌燥。 宁致远对薄云说:“快换上我给你买的裙子,今天的慈善晚会,每位女宾的第一支舞将被拍卖,你穿得这么黯淡,谁对你有兴趣?” 薄云低声说:“我没有心情盛装打扮。” “哦?你愤怒就发泄,悲伤就哭泣,不要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薄云心如刀割,咬唇不语。 宁致远见她坐着不动,干脆亲自动手,把礼服从盒子里拿出来,一抖,艳丽如血的红色纱裙,是Elie Saab的最新款。层层薄纱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效果,深V领的设计夺人眼球,后背也是大镂空。裙上繁复的蕾丝和水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薄云脱口而出:“这怎么能穿?都快开到肚脐眼儿了,不能穿内衣啊!” “你难道没有资本穿深V吗?难道要裹成粽子?你是去跳舞,不是去开会!” 薄云气急败坏,宁致远存心要她难堪!她脱口而出:“你要看乳沟,叫杨柳露给你看!” 宁致远浓眉一挑,不怒反笑:“我以为你要装傻到底,绝不提她的名字呢。” 薄云努力维持着冷静,她反复告诫自己——你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何要对外面的狂蜂浪蝶低头? 307番外——童话里都是骗人的?(4) “你偷吃也不擦嘴,在法国玩得乐不思蜀,多少天杳无音讯,我没有质问你,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宁致远抬起她的下巴,黑眸深沉如子夜:“我不打电话给你,难道你就不会联系我?到底是谁跟谁赌气?明明是你先抛夫弃子跟你的男闺蜜出去旅行……” 薄云扑到他跟前,拳头一阵乱捶:“你胡说!醋坛子!暴君!神经病!自大狂!” 宁致远站着不动,任她发泄,等她累了,才抓住她的手腕,说:“这样才像我的老婆。你以前太逆来顺受,你就该发火,吃醋,像母老虎一样跳起来捍卫你的婚姻和家庭。假如我在外面玩女人,你都能忍,我们算什么夫妻?” 薄云朝他吼:“那你要我怎样?你不就喜欢我是个乖宝宝吗?” “我要你在乎我,就像我在乎你一样!我们结婚五年多了,激情还在吗?你还像最初那样爱我吗?我要你证明给我看!” 薄云摇头:“我无法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宁致远能看见薄云双眸含泪,脸颊通红,可是仍然忍住不哭。他的心揪起来,痛得难以呼吸。 他沉默,双手却没闲着,动手脱她的裙子。 薄云没有阻拦,同床共寝五年多了,身体哪一寸他没有检查过?然而,那指腹划过皮肤的感觉,那灼热视线流连的意味,仍然令她神经紧绷。 很快,她的裙子就翩然落下,堆在脚边。 宁致远的手去解她的内衣,她捂住不放,二人拉锯战。 “你还有十五分钟时间穿上裙子,我约了格蕾丝,她亲自来给你做发型和化妆,别拖拉!这裙子里面不能穿内衣。” 宁致远紧紧盯着她,薄云觉得那视线有如火焰舔舐她的皮肤。她投降,宁致远单手一拨,内衣就掉下来,薄云忙转身,将礼服往身上套。手忙脚乱,怎么都穿不好,胳膊腿儿和一堆布料打架。 她忍不住骂脏话——shit! 宁致远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冷静,然后不慌不忙地帮她整理好裙子。深V的设计使得她莹润坚挺的酥胸若隐若现,宁致远拉她到落地大镜子前面。他缓慢地,轻柔地抚摸她的肩膀,往下滑。 在镜子里,他们是一对璧人,她依偎在他怀里,有如过去五年里的无数次,他是她的山,她的天空,她生活最坚实的底色。 宁致远贴在她耳边说:“你的身材这么好,为何还是不自信?怕别的女人抢走我,你就来争啊!”他的嗓音有如红酒般带着迷醉的魔力。 薄云侧过头去,不愿说话。耳垂湿热,是宁致远在舔舐她敏感的弱点。薄云低呼一声,而他的大掌,顺势滑进她礼服的V领开口,准确无误地,握住那雪团般的山峦。 薄云忙按住他的手,隔着纱裙,阻止不了,却真切感受到他每一丝细微的动作。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那么厚实,温暖,散发着他身上如雨后森林般的好闻气息。 他把她困在怀里,插翅难逃。薄云扭动着身体,感觉他衬衫上银镶黑玛瑙的纽扣一粒一粒硌着她,坚硬。而他衬衫的丝滑却好似第二层皮肤般磨蹭着她的裸背…… 热!体温骤升,她的双颊火烧一般,星眸半闭,樱唇微张。因为,宁致远邪恶的手指正在拧捏着她娇嫩的蓓蕾,她无法自控地颤抖。 他贴在她耳边说:“很久没碰你了,真想念这触感……” 他微微弯腰,另一只手捞起她的裙摆,往上潜行,在修长双腿的尽头,是他渴望的幽谷,轻薄的丝绸小裤,无法阻挡使坏的手指。轻车熟路地探索到秘密的花径,放肆地揉捏。 薄云浑身发软,身子往下滑,被宁致远紧紧抱在怀里。她无法承受镜子里放荡的场景,干脆闭上眼睛。 宁致远得寸进尺,从后面顶开她的膝盖,强迫她双腿张开,让他的手更加自如地进退。 “你从来就无法拒绝我,不是吗?你是我的,一直都是……”宁致远的牙齿轻轻咬着她雪白的粉颈,在她耳畔宣誓,醇嗓魅惑,点燃欲望的战火。 薄云抓住他的手腕,却阻止不了他长指的入侵,那润泽娇弱的花蕊,已然为他而绽开。她的指甲抠着他的胳膊,咬着唇,想要阻止他,也阻止内心喷薄的欲望。他在她耳畔吹气,她再也忍不住,樱唇溢出娇吟,不住喘息。 “看看你是如何为我而动情的,云,你是多么紧致,湿润,一如从前……” 她不敢睁开眼睛,宁致远满足地欣赏镜中美景。她在他怀中,任他予取予求。鲜红的裙子反衬她如羊脂白玉般晶莹的雪肤,他古铜色的大掌在纱裙下肆意起伏,旖旎,魅惑,亲昵…… 他的手指……进去了……薄云脑子里只萦绕着这个念头,完全无法思考。 宁致远轻轻捏她的下巴,贴在她脸颊边说:“你的身体在叫嚣,相思如狂。为何你不肯说你想我?” 薄云睁开眼睛,看见宁致远另一只手缓缓地从裙摆里抽出,将沾满蜜汁的手指,放到唇边,在薄云的愕然的注目之下,伸进嘴里,含吮,啧啧有声。 “你还是那么甜……”他注视着镜子里的她,黑眸散发出危险而诱惑的光芒,嘴角的笑容狂妄而放荡。 在这个瞬间,薄云担心他会就地扑倒她,撕碎她的裙子,占有她,深深的,用力的! 突然,敲门声响起,佣人在外面说:“格蕾丝小姐到了。” 宁致远松开薄云,扬声应道:“请格蕾丝小姐喝杯茶,太太马上就准备好见客。” 薄云喘着气,几乎站不住,慌忙整理裙子。 宁致远邪笑着:“真是扫兴,差一点点,我就可以把亲爱的老婆送上极乐巅峰。我下去招呼一下,你最好换一条内裤,现在的,已经……湿透了。” 薄云懊恼又羞赧,拿枕头扔过去,宁致远轻笑着,接住枕头扔到沙发上,打开门下楼去。 混蛋!故意的!把她撩拨得快爆炸,然后就让她悬荡在这个不上不下的点,难受一整夜! 慈善之夜,名流云集。久未在N市露面的宁致远带着薄云,走上红毯,立刻吸引媒体的镜头,闪光灯啪啪啪响个不停。 格蕾丝为薄云打理了一个妩媚又清爽的编发,露出她漂亮的脖颈曲线,发间的水晶发饰使得她看起来像个公主。她颈上和耳上没有佩戴任何珠宝,但手腕上翠绿欲滴的翡翠手镯和豪华的极品满绿戒指,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薄云很紧张,深V的礼服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一路都用手捂住胸口,怕走光。然而这样一来,大家都看见了她手上价值连城的珠宝。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好命,能轻轻松松戴一栋别墅在手上。 王子终于回归,锦衣华服,金童玉女,她还是那个幸运的灰姑娘,不是吗? 308、番外——童话里都是骗人的?(5) 在拍照的巨幕前面,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持人坏笑着问:“宁先生,大家都在猜测,今晚您会携夫人还是杨柳小姐走红毯呢!” 宁致远一手揽住薄云的腰,淡淡地说:“很抱歉没有给媒体朋友们一个意外,我还是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来陪我的夫人跳舞。” 他不想多言,带着薄云快速步入会场。 会场中间是舞池,最前方是讲台,而乐队在大厅二层伸出的平台之上。华丽的拱顶之上垂下六盏水晶灯,投下斑斓的光斑,将大厅四周的圆桌照得影影绰绰。四周墙壁上的镜子反射光线,使得整个会场华丽炫目,女人们的珠宝更闪烁,男人们的金表更奢华。 宁致远和薄云的座位在最接近讲台的极佳座位上,但因为如此,也必须横穿整个大厅。宁致远感觉得到薄云的不自在,她手上灯笼造型的玫瑰金手袋下垂的流苏晃得厉害,而高跟鞋令她走得摇摇晃晃。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要紧张,你不是为了今晚的活动上过很久舞蹈课吗?当做今晚也是一场练习吧。” 薄云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胳膊:“你会跟我跳舞吗?” 宁致远凝视她,意味深长地反问:“你想跟我跳舞吗?” 薄云故作冷淡地说:“那要看你舍不舍得赞助了。” 二人对视,火花四溅。 入座不久,不停有人前来寒暄问好,眼神暧昧,语气调侃,都等着今晚看这夫妻二人的好戏,因为,杨柳也在场。 薄云已经发现了那个女明星,只是隔得远,假装看不见。杨柳却不知是天生厚脸皮还是存心找茬,竟然穿过大半个会场,特地来打招呼。 薄云淡淡地,微微颌首,双手却掐住大腿,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宁致远在社交场合素来彬彬有礼,对女士尤其客套,他特地站起身,握手寒暄。 有好事者已经拿起手机或相机拍摄这有趣的场景,宁致远还要火上浇油,拽着薄云的胳膊把她拉起来,介绍给杨柳。 杨柳说:“幸会幸会,对宁夫人久仰大名。” 薄云脸上紧绷,无论如何挤不出一个笑容来。宁致远低头在她额角轻轻吻一下,语带宠溺地说:“我的小云醋劲儿大,见不得美女跟我套近乎。” 杨柳掩嘴娇笑:“那是那是,当然有资格发脾气!我先回座,祝二位玩得愉快。” 宁致远扶薄云坐下,她狠狠瞪他一眼,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凑近她,说:“你信我,还是信狗仔的报道?” “照片都拍了,你想抵赖?” 宁致远眉头皱起:“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最基本的信任吗?” “在女人问题上,你可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薄云针锋相对。 宁致远贴住她脸孔说:“我既然娶了你,就会恪守我们的誓言,彼此忠贞,绝不背叛。云,我以为有些事根本无需解释,如果你相信我们的爱情坚不可摧。” 薄云正想说什么,主持人已经开始说话,她闭嘴,垂头不语。 今晚活动的高潮是,每位女宾的第一支舞,写在名牌上,由在场男士竞价,价高者得,募集的善款则捐给地震灾区重建所用。 晚会参与者有富商明星、名媛公子、时尚人士、网络红人,不一而足。而最受瞩目的还是宁致远夫妇——有钱又颜值高,话题够多,素来是狗仔追拍的宠儿,因为最近的花边新闻,他俩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紧。 坐在同一桌的是一位电视剧当红小生冯某,和一位中年富商,还有一位中年名媛,搭配得很热闹,绝不冷场,薄云却毫无谈笑的心思。 一个一个名牌亮出,场内竞拍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叫到杨柳的名字时,许多人都偷瞄宁致远,他只是专注品酒,一只手在台下握住薄云的手,十指紧扣。 薄云掌心冒汗,担心宁致远会举牌跟杨柳跳舞,但他沉默到底,这支舞被一位富商以28万的价码标走。 终于,主持人亮出薄云的名牌,她是今晚最后一位被介绍的女宾,压轴。一束光打在她身上。她站起来亮相,美若天仙,微微鞠躬,掌声雷动。她必须站在那里,保持微笑,直到在限定时间内有人标下她的第一支舞。 主持人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大声吼:“薄云小姐,宁致远先生的娇妻,孟氏地产掌门人的义女,我们N大当年万人倾倒的钢琴女神!谁能有幸和薄小姐共舞?请出价!” 薄云的眼睛因为强烈的光线而感到不适应,深V的礼服更让她觉得不自在,格蕾丝在她的肩膀和胸脯上拍上亮粉,她努力笔挺地站着,有如一座粉雕玉琢般的瓷像。她很慌,微微发抖。 有人在背后轻轻扶住她,她知道,是宁致远。他手上的婚戒凉凉的贴在她肌肤上,她觉得心安了不少。 像薄云这样年轻貌美又地位显赫的女宾,是今晚真正的明星。好事之徒,以及好色之徒都狂热地举牌喊价,这支舞的价格很快冲到88万,出价的居然就是同一桌的中年富商。那男子盯着薄云笑,露出啤酒肚,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主持人就要落锤,宁致远淡定地举牌,叫出:“200万!” 薄云猛地转头,怎么回事?要知道,今晚还没有哪个丈夫投标给自己太太的先例,他真是特立独行! 那富商脸孔扭曲了一下,却为了面子,硬撑,犹豫一下,又举一次:“250万!” 宁致远再举牌,笑着说:“您怎么出这么难听的数字,500万!” 天价!全场静默一秒钟,然后哗然,鼓掌者有之,高呼者有之,还有人站起来吹口哨。薄云皱眉,低声说:“别闹!” 宁致远看着她,深情地说:“我想跟我最爱的女人跳第一支舞,不惜千金,更何况能为慈善尽一份绵薄之力,何乐而不为?” 富商摇头表示不跟这对当众秀恩爱的夫妻掺和,众人大声叫好,主持人激动地落锤,成交! 乐队奏响华丽热情的探戈,男士们纷纷起身走到舞伴身边邀舞,当宁致远起身,眼角含笑,执起薄云的手,轻吻她的手指。大家都被那美好的一幕吸引,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通道,让宁致远带着薄云步入舞池。 钢琴和小提琴的彼此呼应,节奏强烈,奔放而性感。宁致远巧妙一带,握住她一只手,另一手扶住她的腰。 探戈、恰恰、华尔兹……在薄云去学舞的时候,宁致远曾陪她在家练习过许多次,二人对彼此的身体和动作都无比熟悉。 宁致远曾对她说——舞蹈,就是和音乐做爱。尤其是探戈,是两个人在音乐声里缠绵,有如众目睽睽之下的男欢女爱。 今晚,他们之间暗潮汹涌,剑拔弩张。尚未理清的误会,不肯低头的高傲,委屈和愤懑,都在舞步里泄露出来。 309、番外——童话里都是骗人的?(6) 薄云跟随着舞曲踏步,昂首注视他,前进、后退,贴紧又拒绝,旋转,离开,漠视他火热的目光。宁致远可不会轻易认输,双手用力一带,将她拉回,她撞进他怀里,鼻尖抵着鼻尖,嘴唇几乎碰在一起。 她清亮的眼睛里似乎含着泪水,低声问:“你还是死性不改,做什么事都喜欢搞噱头,哗众取宠。” 宁致远微笑:“谢谢夸奖,我就是这样的人。人生如戏,我必须是主角。而你,难道想当炮灰吗?” 宁致远的舞步进攻,逼得薄云后退。 薄云慌忙调整节奏,反问:“似乎你有意要替换女主角,另觅新欢?” 火花四溅,他贴得如胶似漆,健壮的双腿隔着纱裙和她摩擦,传达出强烈的掌控意味。 “你要留住我的心,就要盯紧我,诱惑我,征服我。你怕我偷吃,就不要放我出去冶游。” “你是小孩吗?没有自制力?” 薄云气愤,趁着音乐的节奏旋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宁致远哪肯松手,趁她转身,迅速拉住她双腕,往胸前一带,薄云双臂交叉环绕,被他锁在腰部,牢牢地贴在他身上。 薄云瞬间想起在家换衣服时被他里外摸了个遍的场景,血涌上头,脸颊滚烫。 他在她耳边呼气,炙热呼吸令她酥麻:“云,我如此狂热地爱着你,你却嫌我幼稚,不讲道理?” “让我吃醋发疯,就是你要的证明吗?” “对,我要你像我爱你这样爱着我!” 琴声激昂,优雅缠绵的小提琴对热烈如火的钢琴欲拒还迎,有如舞池里这一对,旁若无人地调情。 无论如何扭动,旋舞,薄云都无法脱离宁致远的纠缠。借着舞步,他的大掌抚摸她光洁如玉的背、肩膀和纤细的腰。而他滚烫的唇则有意无意地刷过她的耳畔和粉颊。 一个顿点,宁致远一把搂住薄云,抬起她的长腿,扣上自己的劲腰。薄云喘息,高跟鞋使得她足背绷紧,曲线优美而魅惑。 此刻她真切感觉到,他的欲望硬邦邦地抵住她的柔软之地,她掐他的胳膊,而他只是邪笑着凝视她,享受她的尴尬与羞涩。 薄云豁出去了,谁怕谁!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女孩! 她松开腿,往后滑步,一手攀住他的脖子,胸脯紧贴,把他往身前带。而调皮的另一只手,则悄悄探入他西服内,在他胸前敏感的点上画圈。 宁致远深邃的黑眸闪亮,嘴角上翘。她骄傲地瞥着他,暗示——她不是鱼肉,任他宰割。 他低语:“做得很好,再多给我一点……” 薄云才不会让他轻易满足,一把推开他,宁致远快步跟上,去抓她的胳膊。薄云却借着舞步,像滑溜的鱼一样逃走。二人左躲右闪,你进我退,在舞池里玩起游戏。 舞曲变得激昂,宁致远几个快步,捉住薄云,紧扣住她的腰,热烈的唇贴上她的脖子,薄云猛地后仰下腰,他随之俯身,看进她眼底去。 他眼里写满赞许和渴望,她看见他额角汗湿,而她自己早已香汗淋漓,胸脯起伏。他们的呼吸是同一个节拍,心跳呼应着彼此。 薄云不再抗拒,和他紧紧相拥,忘却时间和空间,在音乐声中旋转,旋转……世界是一个万花筒,她眼里只看见他——她的男人。他是她的主人,也是她的仆人。在爱情的王国里,征服者同时也是奴隶,情到浓时,冰和火都会交融。 乐声在最高亢的地方戛然而止,他们的舞步也准确地停止,二人相拥而立,都在喘气,宁致远的手指温柔地拨开她脸上汗湿的头发,深深地注视她,薄云清楚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脸,那不再是那个懦弱的小女人,而是一个颠倒众生的尤物。 今晚,他创造了一个新的她,如烈火使凤凰涅槃。她不再计较礼服太暴露,珠宝太贵重,她担得起这份殊荣,被宠爱的女人,有资格睥睨天下。 四周的人潮散去,他们还久久地拥抱在一起,唇瓣之间只有一厘米的距离,酝酿着亲吻的氛围。直到掌声响起,才令他们清醒过来,一起鞠躬致谢,退场。 薄云还没坐下,便有一帮男人蜂拥而至来邀舞。她看宁致远的脸色,他但笑不语。薄云不卑不亢地说:“谢谢抬爱,请容我小歇片刻,整理仪容,之后再与各位共舞” 人群散去,宁致远亲手倒一杯香槟给她,薄云一口气喝下。他亲自扶她走出会场,陪她走到女士休息室门口。 “我在座位上等着你。”他在她脸颊轻吻,温柔似水地说。 薄云闪身进屋,这才松懈下来,累极,胸膛里满满的都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不敢置信的幸福。这五年婚姻生活,不是不快乐,只是那快乐好似渐渐变成细水长流,按部就班的平常日子,好久没有这样刺激了! 有人从洗手间出来,无巧不成书,正是杨柳。薄云对她点点头,在洗手台前,打开手袋,掏出粉盒和口红,面对镜子补妆。 杨柳也打开她的手袋,拿出吸油面纸,主动跟薄云分享。 薄云迟疑片刻,道谢,取了一张。 “薄小姐的舞跳得真好!” “过奖!” 杨柳笑眯眯地,毫无顾忌地把手伸进礼服里面,把那对著名的巨大球体整理好,塞回内衣里,那波涛汹涌,看得薄云胆战心惊。凡事过犹不及,醒目到一定程度,反而失却和谐的美感。 “因为那些暧昧的照片,薄小姐对我有芥蒂吧?不怪你,宁先生说过,你若生气,就说明你是真爱他,演得越逼真,效果越好。” 薄云的手僵住,口红掉在水池里。 “你说什么?” 杨柳攀住薄云的肩,在她耳边快速地低语几句。薄云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似悲似喜。 再度回到座位上,薄云脸上平静无波,妆容和头发都无懈可击。她举杯喝水,碧绿翡翠点缀着她雪白肌肤,一举一动都像一幅画。 宁致远和身边朋友聊着天,眼角余光在她身上流连不去。有男人来邀舞,薄云大大方方地,和不同的人跳了几支舞,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这晚,夫妻二人各自精彩,那眼神的交锋却从没停止,不管隔着多少衣香鬓影,都不会错过对方的一颦一笑。 晚会持续到凌晨,宁致远才带着薄云上车回家。她钻进劳斯莱斯礼车,第一件事就是瘫倒在座椅上。宁致远弯腰替她脱去高跟鞋,按摩酸痛的小腿,轻柔地转动脚踝。 “回去洗个热水澡就舒服了。” 薄云扔下手袋,拽下手上的翡翠戒指,朝宁致远扔去:“哄我玩呢!把我耍得团团转!你故意叫杨柳跟你配合搞绯闻?你不怕假戏真做,气得我跟你离婚啊!我不要你买的破戒指!不要你500万买我的第一支舞!你钱多得花不完你拿去烧啊!” 薄云一股脑儿把怒火全发泄出来,对宁致远拳打脚踢。他哈哈大笑,扭住她的手,抱她入怀,像哄小孩那样拍她的背,吻她的头发。 “好啦好啦,今晚你不是玩得很开心吗?翡翠你别假装不喜欢。你吃醋证明你爱我,我好满足。” 310、番外——童话里都是骗人的?(7) 薄云还在扑打,咬他,掐他,又爱又恨,终于忍不住抽泣,哭得鼻涕眼泪一塌糊涂。宁致远拿湿纸巾擦她的脸,睫毛膏晕开,口红花了,狼狈,却可爱至极。 “云,我好害怕,你知道吗?我怕我们的婚姻渐渐冷却下来,变成一滩死水。刚结婚的时候我们多么快乐!可是之后有了小怪物,分走了你大半的心思。然后你又读硕士,一埋头到书本里,就不理我。” “跟孩子争宠?我读书不是你鼓励我的吗?” “对,没错,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我要我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无论何时,你都首先想着我。不要看别的男人,只看我。所有的爱都给我,所有的时间都陪我!” 薄云嗔道:“肉麻!无聊!” 宁致远抓住她的手,贴在胸口:“我是认真的,所以我们尝试了几个月,我还是放弃了再造人的计划。有一个孩子,我已经被冷落,再多一个还了得!你首先是一个女人,我的女人,其次才是一个母亲!” 薄云眼眶含泪,抱住宁致远,像小猫一样呜咽。 “坏蛋,不许你再玩这种把戏,再敢摸别的女人的胸,我剁掉你的手!” “剁了我的手,你可少了很多乐趣……”宁致远悄悄耳语,手放肆地钻进裙子里。 薄云掐他:“下流,在车里呢!” “我等不及了……” 二人扭做一团,又哭又笑,动手动脚,可怜司机大哥看不下去,悄悄把隔板升起,免得看见限制级戏码。 等到了别墅,两人已经搂在一起,跌跌撞撞地滚下车,热吻缠绵不休,迫不及待地要脱去衣服。 “Hi,爸爸妈妈!”门开了,二人石化,绝对不适合此时出现的人站在眼前。 小怪物穿着睡衣,赤着脚,抱着他的泰迪熊,欢天喜地迎接他们。 宁致远大叫:“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外公家里吗?”为了今晚的活动,他们早就安排好让小怪物住在孟家几天。 薄云蹲下来,质问:“现在是凌晨两点了,你不睡觉跑出来干嘛?保姆呢?” 保姆慌慌张张跑下楼,说:“先生太太,不好意思,小少爷听说今天先生回来,吵着闹着要上山,孟先生就吩咐我带他回来。” 小怪物手舞足蹈:“Surprise!爸爸,抱抱我!想死你啦!” 宁致远哭笑不得,只得抱起儿子,捏他胖嘟嘟的小脸:“这么晚不睡觉,打屁股!” “我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薄云掩面,今晚的夫妻之夜算是泡汤了。 二人只得先安顿小怪物,把他放在大床中间,他蹦跳了一会儿,渐渐安静。宁致远和薄云分开用两个浴室洗澡刷牙,弄妥当,一前一后爬上床。小怪物高高兴兴地,左手牵住爸爸,右手牵住妈妈,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两个大人却毫无睡意,睁大眼睛,隔着孩子,含情脉脉地对视。 宁致远抬起胳臂,撑着头,眼角眉梢都散发出挑逗的意味,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们多久没做过了?” 薄云双颊飞红:“一天到晚就想着那事儿!” “我是个男人。” “你是个特别下流的男人。” “上流人做下流事,最有乐趣。” 薄云憋不住笑,又怕吵醒身边的小怪物,翻个身,拿被子蒙住头,笑声都闷在里面。 月色如水,一地银光,二人都难以成眠,听见小怪物香甜的鼾声,催发蠢动的情欲。宁致远轻轻地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薄云身边。 “干嘛?”她问。 “我们到隔壁套房去睡。” “儿子怎么办?醒了看不见我们会哭。” “不怕,我们明天一早溜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薄云拗不过他,钻出被窝,踮着脚,跟着宁致远溜出房间,二人像做贼一样,深怕惊动保姆和佣人,打开隔壁套房的门,钻进去,长吁一口气。这间套房是待客所用,一直空置,大床上罩着白布,但佣人每周都会打扫一遍。 洁癖男宁致远此刻也顾不得检查干不干净,他拧开一盏壁灯,站在地板上,脱掉身上的T恤,薄云的双眼无法离开他精壮的胸膛,度假回来,他的肤色晒得更加诱人。 薄云想看,又害羞得不敢看,抱紧自己的双臂,侧过头去,嗓子眼发干。宁致远一把抄起她的纤腰,将她放倒在床铺上。 热吻即将落下,薄云抬手挡住他的嘴。 “以后不许玩这种出轨游戏!” “那你以后不许冷落我?” “你跟我谈判吗?” “不然呢?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斗不过我。” 薄云娇嗔:“混蛋!” “只为你一人而使坏,云,这阵子我过得乱七八糟,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又强忍着不要联系你。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先服软,我要你先证明你在乎我。” 薄云的手指轻抚他浓密的眉毛,和刮过胡须还有些刺刺的下巴。 “不要逼迫我证明我有多爱你,就像你不能打破一个玻璃杯来证明那是玻璃的。爱情不能试验。” 宁致远愣住,他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轮到她来教育他。 “爱情不能试验,又该如何?”他问。 “只要相信。正如我深信不疑,你爱我。”她轻声说。 四目交接,宁致远被薄云热切的目光催眠,捧住她的脸,双唇覆上她柔软的唇瓣,挑逗,舔吮,诱哄她张开嘴回应他。 双手没有闲着,他在黯淡地灯光里摸索着脱掉她的睡裙。薄云没有拒绝,抬起胳膊让他把睡衣从头上脱下。 她目光灼灼,大胆地欣赏他的身体,此刻,他们之间再无任何多余的伪装,裸裎相对。 他的手指滑到秘密之地,她娇呼:“不要!” 宁致远以体重轻易地压倒她,贴在她耳畔微笑:“真的不要吗?真的?” 他的舌尖描画她耳廓精致的边缘,牙齿轻咬她珍珠般的耳垂,不断诱哄。 “你是我的,每根发丝,每声喘息,每一次战栗,每一滴眼泪……全部都是我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宁致远低头吻她,那吻美好得有如全世界所有的祝福凝结在一起。他全心全意地亲吻,又野蛮又温柔,她像夏日午后的冰淇淋那样融化了。 她的身体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宁致远抬起身体,俯视薄云。 “别害羞,看着我,云。” 薄云睁开眼睛。 “看着我是怎样与你结合的,我们是天生一对,是阴和阳,是钥匙和锁,是一个半圆找到契合的另一半。” 他们彼此注视,忘却一切,只看得见对方。 他长驱直入,直抵深处。薄云尖叫一声,多么幸福的感觉,充实而完美。他和她嵌合在一起,他填满了她的空虚。 如果有上帝,他们是为彼此而创造的,相依相偎,严丝合缝。她的呼吸破碎,身体颤抖,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最后的最后,他们筋疲力尽地躺倒,望着天花板。他用身体的每一部分,爱过了她肌肤的每一寸,酣畅淋漓。 第二天清晨,他们俩是被小怪物弄醒的。 宁俊彦抱着枕头,眨巴着无辜而好奇的大眼睛,站在床边,摇摇爸爸,推推妈妈。 薄云一个激灵,马上坐起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赶紧用床单掩住胸口。 “宝宝,你怎么在这里?” “该我问你们呀!爸爸妈妈,你们怎么在这个房间啊?昨晚我们仨不是一起睡的吗?” 宁致远也醒了,猛地坐起来,看着儿子,夫妻二人尴尬地干笑。宁致远随口胡诌:“那个……昨晚,爸爸打鼾,妈妈拉肚子,我们怕吵醒你,就换个房间睡。” 小怪物将信将疑地研究爸妈的表情,他们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哦…… “那个……爸爸,你肩膀上有牙印,妈妈,你脖子上都是草莓,你们昨晚打架了吗?” 薄云语塞:“呃,没有,爸爸妈妈没有打架。” 宁致远赶紧补充:“对,我们只是……嗯,用身体语言激烈地交谈了一番。” 小怪物似懂非懂,挠挠头。薄云赶紧跳下床,穿上睡裙,抱起儿子去洗漱。哎,有了孩子,想要做爱做的那件事,也得遮遮掩掩啊! 一个月后,薄云低调地入职孟氏地产,成为总裁孟海涛的特别助理。而宁致远则高调地宣布:快克集团进军影视圈,投资制作一部网络轻喜剧《女神养成计划》,而女主演正是曾经的绯闻对象——杨柳! 后知后觉的媒体恍悟——又被宁总裁耍了!什么出轨绯闻啊,都是为了推新戏的炒作!人家夫妻感情好着呢,这不,才被偷拍到一家三口甜蜜出行,在紫云山国家森林公园野餐! 哎,想要看灰姑娘童话破灭的狗仔们,都灰头土脸地收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