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爷我买单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扬州,自古便为淮扬重镇,也为富裕之地,明朝有来自西北的商人聚于扬州下关贩盐致富,称霸一方。 后又有徽商大举涌至扬州经营盐业,以致扬州城中以盐富贵者不可计数。然前明弘光年间一场十日之变,令天下巨富所在沦为废墟,士民富贾者被杀足八十余万。 只天下人皆要食盐,有盐便有财,故距离两淮盐场最近的扬州城经百年发展再次焕发生机,又逢本朝乾隆爷好游江南,为讨乾隆爷欢心,扬州的两淮盐商们为此集资修了宫殿楼廊、寺庙长桥、亭台无数,使得百年前因战火毁于一旦的扬州城再次冠绝天下。 赏得美景的乾隆爷一高兴为扬州写下诗词两百余首,可见皇爷对这扬州美景有多么喜欢。 这年是乾隆五十五年,离上次乾隆爷来扬州已过去六年,六年里大清朝也无甚大事,除了发兵渡海去台湾平定了天地会匪林爽文的造反外,就是去年和安南国打了一仗。 虽然这仗大清兵叫安南贼给偷袭弄的全军覆没,但安南毕竟小国,骨子里还是怕咱大清的,畏惧之下遣使谢罪乞降,咱乾隆爷宽宏大度见安南人心诚也就准了,双方就此罢兵。 内外无战事,天下太平,扬州城内更是一片欣欣向荣。 时值傍晚饭点,城中大小酒肆饭馆几乎家家爆满,连带着澡堂子也是人满为患,内中给人修脚擦背的师傅都忙不过来。 没办法,扬州人就这么个喜好,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 皮包水也,喝茶;水包皮也,泡澡。 再加上三把刀,别说,做个扬州人还真是舒服的很。 不过前提是兜中得有铜子。 那没铜子的咋办? 四海楼里正教做人呢。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双手抱头蹲在凳子上任由五六个楼中伙计拳打脚踢,虽然对此下场早就有数,也做好挨打准备,可五六个年轻小伙的拳脚还是把这老头揍得哇哇叫,听的周边用餐的客人唏嘘不已,然后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下热闹,一幅司空见惯的样子。 柜台上正敲着算盘珠子的掌柜甚至头都不抬一下。 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一个正在啃猪蹄的年轻小伙实在是看不下去,用力将桌子一拍对打人的伙计们喊道:“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听了这话,带班的伙计忙赔笑道:“客官,小的劝您别多事,这是规矩。各行各当都讲规矩,他懂规矩,咱们就得守规矩,这要是破了规矩,往后咱楼里还怎么做生意。” “啥规矩?” 小伙不太明白的样子。 “规矩就是白食可以吃,但吃了就得挨打,要不然出不去。” 见客人年纪不大,听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带班伙计也懒得多解释,侧过身便要给那吃白食的老东西一脚。 这种不要脸的老无赖最是叫人来气,没钱你跑来吃个什么东西,真当自个是老太爷了! 脚还没抬,耳畔却传来小伙很是豪气的声音:“别打了,这人的账算我头上!” 嗯? 带班伙计愣了下,旋即挥手示意众人住手,继而满脸堆笑朝那小伙道:“得嘞,客官心善,将来定有福报。” 小伙有点不耐烦的摇了摇头:“说那么多干什么,再给我上两道荤的,另外再来壶酒。” “好,好,客官稍候,小的这就去吩咐后厨,” 说完,带班伙计朝那被打的半死老头一瞪眼,“有好心人帮你结账,还不快滚!” “唉,唉,” 老头如蒙大赦抱着头就往外面跑,竟是连跟替他结账的小伙谢一句都没,看着就是老油混。 见状,年轻小伙也没在意,只是摇了摇头,继续享受他重生以来的第一顿大餐。 小伙名赵安,大字不识一个的死鬼老爹给起的,老家是扬州隔壁兴化的,因家里穷小时候只上了两年私塾,后来听说书的讲了那武松打虎的故事,便想做个武松那样的好汉,于是拜了村里一个早年去过回部打仗的老兵学了几年武艺,手下有那么几手拳脚功夫,身子骨长的也硬实。 就是穷。 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的穷。 原是想出来靠拳脚投个镖局混口饭吃,未想一场急病给脱了胎换了骨,新来的赵安一琢磨给人护镖没前途,想起死鬼老爹说过扬州有个衙门当差的表弟,便厚着脸皮来找那根本不曾谋面的表叔,看看能不能在衙门里混口饭吃。 这吃官家饭的肯定比给人打工强吧。 乾隆老鬼还没死呢,没法上赶着去湖北参加白莲教起义,况那白莲教讲究论资排辈,又是帮乌合之众,实在是引不起赵安的兴趣。 做人嘛,务实第一,安全第一。 最关键的是肚子第一。 进了扬州城,因肚子饿的咕噜叫,赵安便找了酒楼先填饱肚子,未想撞着个吃白食的,见老头年纪大了心一软就给买了单。 酒菜很快就给端了上来,刚才那幕随着白食老头的离去恍若没有发生,楼中依旧热闹非凡,楼上包厢内也不时传出劝酒划拳声。 直到肚子饱的不能再饱时,赵安这才心满意足放下碗筷,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招呼:“伙计,结账!” “好嘞!” 闻言,忙有一个肩上搭着白巾的伙计小跑过来,一边熟练的给赵安递上一条湿热的手巾帕子,一边快速把账算了下,道:“客官,一共是八十七文,有三十文是刚才那个吃白食的,客官要不要看下他的单子?” “不必了,” 赵安打断伙计,点头道:“我说过都算我账上。” “好!” 伙计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人傻钱多。 赵安也不啰嗦,起身说了句:“那就结账吧。” 言罢,拿起还冒着热气的手巾帕子狠狠擦了把脸,之后一屁股蹲在凳子上,学着那老头的样子双手抱头,一动不动。 两三个呼吸之后,想想不安全,又调整了下姿势,用力夹紧双腿,确保命根子不会遭到任何外来打击。 “......” 伙计看的好一阵发愣,半响“呸”了一声,朝着柜台就喊:“掌柜的,这小子也是个吃白食的!” “照规矩,打!” 掌柜的声音干脆利落,不带半点磨叽。 第二章 办个假证吧 - 清妖 - 傲骨铁心 年轻就是好,扛揍。 打四海楼出来,赵安抬抬胳膊揉揉腿,疼是疼,好在那帮伙计也懂规矩没朝他脸上招呼,要不鼻青脸肿的怎么去见表叔。 不过也险,好不容易进肚的荤腥差点叫打出来,真那样的话,这顿打就白挨了。 抬头看看天色,估摸也就前世晚上六七点钟光景,寻思这个点衙门当差的表叔应该下班了,便问了路人左卫街方向径直摸去。 途中又问了几人,这才找到记忆中死鬼老爹说过的表叔住处左卫街,只问了几人谁也不知道表叔家所在的螺丝及顶巷到底是哪条巷子。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正犯愁时一个路过的老人给赵安指明了该巷所在,就是距赵安停留处不到数百米的一条巷子。 只那老人走时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赵安,摇头道:“这找人大白天不来找,怎么晚上来找的?那巷子平日里可没什么人敢去,怪瘆人的。” 这话什么意思? 赵安听的一头雾水,但很快就明白老人为何说那话,因为螺丝及顶巷是一条叫人看着背脊就发凉的巷子。 打巷子口朝内望去黑漆漆不说,还透着一股诡异阴森,好似这巷子是通往地狱一般,天知道表叔家怎么住了这条巷子。 转念一想别自己吓自己,真要有鬼表叔家能住这么。 扬州城是什么? 寸土寸金! 就这鬼巷子,不知道多少人住不起呢。 当下往巷中摸去,可越走心头就越打鼓,总觉这巷子里有无数人正盯着他看,而他却看不到这些人,当真是头皮发麻,偏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摸。 直到巷子深处方看到一丝灯光,隐约可见住着四五户人家,来到第一家时赵安赶紧上前敲门。 “你是?找谁?” 开门的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一脸疑惑的看着素不相识的赵安。 赵安忙开口问道:“请问是王德发家么?” 老妇点了点头:“是我家。” 一听找对了,赵安喜道:“那您就是我表大妈了?” “表大妈”是淮扬一带对表婶的称呼,表叔则被称为“表大爷”。 “你是哪个?” 老妇仔细打量门口认亲的赵安,实是想不出这孩子是谁家的亲戚。 赵安赶紧表明身份:“表大妈,我是赵大荣的儿子赵安啊。” “赵大荣?” 老妇怔了下,旋即想起什么,不太确定道:“兴化赵家的?” “嗯哪!” 见老妇知道兴化赵家,赵安不由松了口气,抬头朝院内看了眼,陪着小心道:“我表大爷在家么?” “在,在,刚下值回来,” 既是丈夫那头的亲戚,大老远来了老妇自是不能把人挡在门外,便侧了身让赵安进院,随手关门时朝屋内喊了声:“当家的,兴化赵家来人了。” “兴化赵家?” 正准备脱衣洗澡的王德发听了婆娘喊,也是先呆了下,继而赶紧穿衣推门而出,“是赵家谁来了!” “表大爷,是侄儿赵安来看您老来了!” 赵安赶紧上前自报家门。 “你是大荣的儿子?” 望着眼前模样长的跟表哥年轻时十分相似的赵安,有三十多年没见过兴化那头亲戚的王德发也是有些激动,待知表哥大荣几年前就去世了,心头不由有些酸戚。 回过神来拉着赵安就进屋,随口让妻子马氏给表侄做两个菜,好让爷俩能喝一盅,好好聊聊。 “表大爷,我不饿,别让大妈忙活了。” 赵安不是客气,而是真不饿,心头也有些暖和,因为他担心王德发这个表叔不待见自己这个乡下来的穷亲戚,未想人表叔却是热情的很。 看样子是自己毒鸡汤看多了,总把亲戚当贼看。 试问这世上有几个亲戚不认亲的。 王德发是在扬州府所属附廓县甘泉县的税课司当书手,专门替税课司抄写各种来往公文。 除书手外,税课司还有专门负责算账的算手。 这“书算”相当于其它衙门的书吏掌案,地位要比税课司下面那些专门收商税的巡栏要高。 因为巡拦说白了就是跑腿打杂的临时工,今儿要你,明儿就不定要你了。 税课司的主官称为大使,品级较低,府一级一般为从九品,县一级则未入流,但也是吏部在册的吏员,干的好了九年一考说不定就能从吏变成官。 不过清代官府里的门道赵安知道的不多,只是听死鬼老爹说过表叔是在扬州收税的衙门当差,收税衙门在他看来肯定就是税务局了。 能在税务局上班,虽然不是官也不是吏,一年下来挣几十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用后世话讲王德发也算是个“人物”。 甭管这“人物”是大是小,在他那二亩三分地都是人物。 大老远从兴化过来,赵安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更不奢望鲤鱼跃龙门,就是想让王德发这个表叔拉他一把,通过关系把自家表侄“收编”到税务局上班,先弄个铁饭碗混着。 上班嘛,别的不会,收钱能不会么? 不过这种事赵安肯定不能一来就直接说,便先陪着王德发喝了几杯,席间谈了不少兴化那头的旧事,令得三十多年不曾去过兴化探亲的王德发好一阵感慨。 见气氛到位了,赵安这才说出来意。 “俗话说表亲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你祖母还是我亲姑母,你这孩子大老远的过来找我这表叔帮忙,我要不帮忙还算是人么?” 王德发确是个重亲情的,不冲他那死去的表哥就冲死去的姑母也得拉表侄一把,当下将酒杯放下对赵安道: “你来的也是巧,前儿个我听丁大使嘀咕过司里最近人手不足须得进些人,这样,我明儿就帮你同丁大使说说,对了,你什么执照?” “执照?” 正暗喜着的赵安被这个名词听的一愣:这年头有营业执照的说法? 待王德发一说,才晓得这执照说的不是营业执照,而是学历证明。 全称叫“岁贡执照”。 王德发这表叔也是好心,寻思既然帮忙就要帮到位,倘若帮侄儿在司里谋个巡栏的差事一点问题也没有,可那巡栏跑腿的活计不固定,收入也不稳定,所以便琢磨给侄儿在司里谋个抄写算账的稳定差事,左右他年纪也大了,好生带着培养几年说不定将来还能顶他的班。 如此,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姑母和表哥。 但税课司的书算差事必须要有学历证明,最低也得是童生,不然大字不识一个的怎么干活? 这条件搁赵安前世那是宽松的不能再宽松,相当于小学生就能进单位。 问题是赵安前身这主只上过两年私塾就退学了,连个肄业证书都没有,上哪弄小学生文凭? 可别小看童生这学历证明,那可是科举制最基础的一环。 有学历才能继续进学,才能当官当吏。 没学历,巡栏跑腿都够呛。 “呃,” 赵安犯难了,二十岁的人了难不成回去再和孩童一起上几年学混个文凭? 混是能混,可等他混到文凭,黄花菜早凉了。 活人怎么能被尿憋死呢? 第一念头,想到了假证贩子。 第三章 真的也能办 - 清妖 - 傲骨铁心 证件这东西,从来不是阻挠人上进的必须条件。 因为,可以灵活办理。 有,给你;没有,咱就办一个嘛。 税务局要学历是用人单位的基本要求,这一点无可厚非,赵安也充分理解,不过学历他是真没有,但过于超前的理念让他决定办一个。 不管真假,是证就行。 这年头学历又没有联网一说,就不信他甘泉县的税务局能核出隔壁兴化县某乡镇的小学毕业证真假。 真这么厉害,赵安就认栽。 办假证这个行业可不是赵安前世突然出现的技能口,而是一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专业,扬州这里又是天下最繁华之地,办假证的需求肯定很大,如此,假证贩子必定多如牛毛。 再者,赵安觉得自己只是办个童生的执照,属于假证当中最低端最便宜的那种,也是最不显眼的那种,属于绝对的万无一失。 试问,有几个正常人吃饱了去看人小学毕业证的真假呢? 敢想就敢干。 眼面前的麻烦是表叔王德发一听表侄是个童生,就欢喜的让表侄明儿一早便拿着童生执照跟他去司里见丁大使,趁司里缺人手这当口赶紧把事定了,免得夜长梦多。 至于如何打点丁大使,同僚之间的应酬,人表叔只字不提,一副你不用担心的样子。 两世为人的赵安心中肯定是有数的,对这位自个压根不曾见过的表大爷也是心生敬佩,觉得很是亲近。 做亲戚做到这份上,王德发这人真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不过明天是没法跟王德发去税课司的,因为证没办呢。 为免露馅,只好说来时没想到这事,所以童生执照留在了家里。 王德发听后有些遗憾却没多想,毕竟表侄也是头次出门谋生,表哥大荣又死的早,方方面面没人提醒年轻人是容易疏忽。 想了想,道:“你明天回家把执照带来,我这边先给丁大使打个招呼,你表叔我在司里也当了快三十年差,上上下下一些薄面还是有的...” 许是多喝了些,王德发明显有了些酒意,想着明儿还要上值便让妻子给表侄收拾间屋子,絮叨了几句便去睡了。 兴化离扬州城不远,坐车(船)来回的话也就一两天功夫,便是靠两条腿走三天也能到。 赵安住的屋子是王家的西厢房,夜里却是辗转难眠,喜忧参半。 喜的自是王德发这个表叔能帮他安排一个“编制”,解决他的饭碗问题。 忧的则是不知道办个童生执照要多少钱,他身上拢共就剩几个铜子,这要是价格高的话就没法办。 翻来覆去的渐渐也是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动静,隐约好像听见王德发跟妻子嘱咐了几句,之后便是传来院门开合声。 应是表叔上班去了。 早饭大概率要么在街上吃,要么“单位”有供应。 躺了会,赵安也起了床,刚出屋就见表大妈马氏端了一盆粥摆在正屋的八仙桌上,桌上还有几个咸鸭蛋、一碟咸菜外加两根油条。 “小安醒了啊,先洗把脸,用你大爷的毛巾,洗完吃早饭。” 马氏是个典型的家庭妇人,话不多,手脚却勤快,屋子收拾的很干净。 “嗯哪!” 赵安忙去洗脸,等洗完脸马氏便让他吃早饭,待赵安吃完马氏回到东厢房从床头摸了个小荷包来到赵安面前,随后将荷包里的几十枚铜子和几颗约摸三五钱重的碎银子倒在了桌上。 “你大爷说他几十年没去过兴化了,这些钱给你在路上用,多余的你替你大爷买些纸钱香烛祭拜下你奶和你爹...收下吧,这是你表大爷的意思,你要不收我没法跟你大爷交待。” 说完,马氏坐下喝粥。 赵安没有矫情,默默将钱收下,跟马氏说等会就回家。 马氏也没说什么,只让赵安路上小心些,把钱看紧些,千万别叫贼偷了去。 赵安一一答应,随口问了句:“大妈,你们外面这巷子是不是出过啥事,昨天我来时人家怎么说这巷子平时没人敢来的?” 听了这话,马氏犹豫了下,道:“我也不太清楚,只听你大爷说一百年前巷子里死过人,听说尸体堆的比房顶还高,怪吓人的。” “什么时候的事?” 说话间赵安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将马氏给的钱揣进了怀中。 “说是史公守扬州那会的事。” 马氏上了年纪,粥喝的很慢,不像赵安一口就是半碗。 “噢。” 赵安没再多问,他大抵知道怎么回事了。 无须再问,肯定是扬州十日那会的事。 因急着办假学历,便跟马氏告辞,出了巷子直接往繁华地方跑,结果在扬州城转了半天,硬是没看到墙角拐弯处贴的小广告,也不知道到底找谁才能办证。 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倒是没了头绪,心头一片乱麻。 仔细一想,自己可能进入一个误区,就是以为前世办假证的多如牛毛,便以为这个时代同样如此。 却是忽视时代的不同,前世办假证最多算治安问题,这年头办假证弄不好要杀头。 利润和风险不成正比,又哪来多如牛毛的假证贩子。 就是有,肯定也是高端局,隐藏的极深那种。 办不了证,怎么上班? 愁眉苦脸,漫无目的间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一所学校门口。 准确说,是甘泉县下属的一所社学。 古代的学校除了朝廷直属的国子监官学外,于地方设有社学和义学。 社学是官办,义学则是民办或半官办,都是为了培养人才的学校,教材以四书五经为主。 义学一般由当地有名望的士绅负责,社学则由官府直接管理,但不管社学还是义学统归县里教谕管,乡镇社学的具体负责者则是县里派下去的学官。 也就是校长。 望着进进出出的稚嫩学童,再看看里面几个正谈笑风生的教书先生,赵安想到什么,不由摸了摸怀中王德发两口子给的盘缠,心下有了主意。 既然办不了假证,那就办个真的呗。 第四章 假不假 真不真 - 清妖 - 傲骨铁心 兴化是个好地方,出了两个有名的文人,一个施耐庵,一个郑板桥。 前者写出了《水浒传》,后者则是所谓扬州八怪之一,画的竹子特别有名,可惜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要不然赵安肯定慕名去瞧瞧这位有名的板桥先生。 除了施耐庵、郑板桥,兴化还出了三位明朝的阁老,分别是天顺年间的内阁首辅高榖、隆庆年间的内阁首辅李春芳、崇祯年间的内阁次辅吴甡。 历史上兴化的文风一直很盛,自南宋咸淳年间至今,兴化有200余人中举,80余人中进士,还出了李春芳这个状元,因此兴化人家中只要稍有条件就会送孩子读书,这就导致兴化县的社学规模远超其它地方,大大小小社学有三十余所。 赵安老家陈堡就有两所社学,一所是镇上的,另一所则是他家庄上的。 两所社学一个负责东一片的学生,另一个则负责西一片,跟后世教育系统划分并无二致。 区别在于镇上的社学规模大,学生有一百多人,庄上的学生则只有五六十人。 师资这一块镇上的肯定要比庄上的强一些,因此不少庄上的父母为了孩子能够考上秀才,拼了命的将孩子送到镇上去读书,为此出去借贷的都有。 这也就兴化是个鱼米之乡,百姓生活条件比其它地区要好一些,换成那穷地方能有书读就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倾家荡产只为给孩子换个好学校呢。 打扬州回来赵安先是坐的两地固定来往的“公车”,就是马和驴拉的车,票价不高,单程只需十个铜子。 条件好的人家还可以单独雇佣马车,大富之家出行甚至还有坐轿子的,途中赵安就看到好几顶轿子组成的“轿队”,猜测多半是扬州的盐商富户家眷出来踏青。 单扬州这一片生活条件来说,所谓“康乾盛世”能沾点边,但赵安清楚这是因为扬州自古以来就是富裕地区,且因为盐业原因导致扬州周边发展较为繁荣。 搁其它地方,估计就是那人皆菜色,吃康拉稀了。 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 于百姓而言,自是投在鱼米之乡为上等。 当然,这个上等也仅限于不怎么挨饿。 穷的还是穷,富的还是富。 在兴化县城下了公车后,赵安就买了船票回家,县城离他家所在的陈堡镇有几十里远,兴化境内多湖泊河流,百姓出行多是乘船。 船是鲁讯先生笔下的那种乌逢船,就是船上有个篷子,船夫坐在后面摇桨,速度不快,胜在平稳,人在上面不会晕船。 船在中途还有几处停靠点,等到陈堡的时候天早已黑了。 三月的白天气温还可以,晚间却是凉的很。 好在赵安年轻气血热,因此尽管穿的比较单薄却不怎么感觉冷,上岸之后活动了下筋骨,借着月光向自家屋子走去。 赵家所在的庄上百姓房屋都是依湖而建,材料也是就地取材,就是用湖畔生产的芦苇作为盖房子的主体材料,说白了就是一片茅草屋,内外和的泥巴。 条件好的人家早就搬到镇上去住青砖瓦房了。 与其说这些百姓是农民,不如说他们是渔民更确切些。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矣。 赵安的娘十几年前就死了,是他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可惜没见到儿子娶妻生子就因常年在湖荡中捕鱼摸虾落下病根走了。 至于赵安他爷爷奶奶,反正赵安没见过,只听邻居说赵家不是本地人,上几代早年间打外边迁过来的。 算算时间,差不多清军入关那会,估摸是躲兵灾这才举家搬到清兵很难找到的湖荡生活。 茅草屋内除了几样简单的生活设施啥也没有,米缸也是空空如也,望着这一把火就能点着的“家”,赵安无奈苦笑一声,将从扬州带回的东西一一放好后,便先上床睡觉。 不饿,先前在县城等船时吃了一碗阳春面。 次日一大早,赵安就提着两包东西直奔庄上的社学而去。 刚到社学外,就听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是同《三字经》、《百家姓》作为启蒙教材的《千字文》,赵安小时候也学过,至今还记得开头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教授《千字文》的老师还是赵安小时候的社师,姓张,六十多岁的老学究。 不过学历只是个童生。 有秀才学历的也不会搁这教渔民孩子。 张社师肯定不是赵安要找的人,他要找的是校长蒋恩。 官面上蒋恩这个社学的校长是县里派下来的学官,实际就是个临时工,不仅不是官,连吏都算不上,甚至连工资都不是县里发,而是由县里主管儒学的教谕发。 只不过这个临时工属于教育体系,读书人嘛,天生比人高一等,相互之间尊捧客气一下,不知道的百姓还真以为这临时工就是官了。 蒋恩的“公房”在社学教室东南角,可能是历任兴化县令都重视教化,所以给下面的社学拨了不少款,令得蒋恩这个校长不必呆在茅草屋办公,而是有间专门的青砖房。 这间青砖房也是整个庄上唯一的像样建筑。 赵安为何要找这蒋校长? 没其它原因,就是这位蒋校长不仅抠门,还特别爱占便宜。 总之,读书人的优点蒋校长身上没有,坏毛病却是齐乎。 四下看了眼,确认社师们都在上课,赵安遂蹑手蹑脚摸到蒋恩公房外,轻轻叩了叩门,很是恭敬的说道:“学生赵安求见先生!” 这说法没有问题,中国人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赵安小时候在社学上过两年,所以社学的社师包括蒋恩这个校长都是他的先生。 不要脸叫声爹也行。 “赵安?” 公房内,正在研究县里下发公文的蒋恩对赵安的到访很是诧异,据他所知赵家这小子自打他爹去世后就成天在外胡混,仗着跟人学过拳脚惹事生非,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怎么今儿跑他这来了? 真是大白天太阳打西边起了。 “先生忙着呢,” 赵安这边进屋后一脸恭敬的同时也是小心翼翼陪着笑脸,不等蒋恩询问何事就将从扬州带回来的两袋点心放在了他桌上。 “你这是?” 虽是校长,蒋恩平日收到的礼物最多也就是学生父母送的咸鱼小米,哪曾见过大城市的好东西,当下眼神就不一样了,瞄了眼赵安后轻笑一声:“赵安呐,平日里不见你来问我这先生好,今日倒提了礼来见我,这是要求我办事吧?” “学生肚中那点蛔虫真是逃不过先生法眼,” 知道蒋恩什么德性的赵安“嘿嘿”一声,将脑袋往前凑了凑:“学生不是去扬州寻我那表叔去了么...” 三言两语将来意给说了。 “噢?” 蒋恩轻挼长须,眉头微皱:“你是说要我给你办个童生执照?” “是这么个意思,没执照学生那差就没法当,还请先生帮帮忙,学生感激不尽!” 赵安作势跪下就给蒋恩磕了三个头。 有求于人,自是要摆正姿态。 蒋恩明显不想帮忙,摇头微哼一声:“你可知私办岁贡执照是犯律法的?” “在别人那是犯法,在先生这却是帮衬学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说话间,已经起身的赵安将表叔王德发赠送的几颗碎银子摸出全放在了桌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铁饭碗这点钱全当喂狗了。 效果明显有,蒋恩眉头挑了下,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却未说话而是暗自寻思这忙是帮还是不帮。 区区一份童生执照显然不是什么大事,县里每年颁下的童生执照没有五百也有三百,多一份少一份谁知道。 再说这小子要执照也不是去干犯法的事,而是到扬州税课司当差,混好了的话将来说不定还能帮上自家忙。 就算将来帮不上忙,就冲眼前这礼物和碎银子,这手也要高抬一下的。 到嘴的鸭子能叫它飞了? 这么一寻思,蒋恩便应承了此事,却让赵安等几天,因为童生的执照社学没有现成的,得等上几天。 一听要等几天,赵安自是不情愿,可也没办法,只得千恩万谢回去等消息。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天后蒋恩派了个七八岁的学生过来让赵安去一趟,到地后直接将一份写好姓名、籍贯、年龄的童生执照给了赵安。 心头狂喜的赵安赶紧接过来看,发现这是一份自己十三岁考上童生的毕业证明。 一点问题也没有。 正要谢时,谁想蒋恩来了句:“执照我给你办了,不过县里可没存你的档。” 什么意思? 你说这执照是假的吧,它真是大清朝廷给各地童生颁发的证明。 你说它是真的吧,不好意思,没存根啊。 相当于把钱存进银行,银行却不给你存单。 显然,蒋恩这个老狐狸留了一手,或者说为避免将来不必要的麻烦,提前将麻烦给解决了。 第五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没有存档就没有吧,赵安无所谓。 本来他就准备办个假证,那假证有存档? 比起假证来,这张没有存档的学历证明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存在。 起码纸张绝对正宗。 再说童生而已,又不是弄张进士大人的文凭,没必要太过讲究。 心满意足收好学历证明,又一番校长大人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后,赵安赶紧回家收拾。 为这张文凭已经耽搁几天,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估计表叔王德发都等的急了,万一还有别家子弟想进税务局,那这事弄不好就得黄。 老话讲的明白,好事要趁早! 出发之前特地去了趟赵家祖坟,说是祖坟其实就是几座锥形土堆,上面无一例外盖了个“乌纱帽”。 也不知什么时候传下的习俗,赵安前世看过野史,说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小时候当放牛娃时,就是坐在坟堆乌纱帽上给小伙伴汤和他们封官许爵,结果,真封了。 故,天命也。 这野史真够野的。 就赵家这条件肯定是没钱给先人立碑的,谁是老老太爷,谁是老太爷,谁是爷爷,都是靠父子口口相传,代代如此。 年代再久远些,估计后人也弄不清。 钱,赵安花的差不多了,囊中羞涩买不起香烛,只能在镇上提两段纸钱意思一下。 上坟途中遇到镇上两油混,一个叫包大为,一个叫杨小栓,都是跟赵安前身那主厮混的玩意,鸡没少偷、架也没少打。 看到赵安,包、杨二人赶紧跟了上来,前者一脸好奇:“小安哥,你不是去扬州了么,啥时候回来的?” “就是,安哥回来咋不找我们玩的?” 杨小栓见赵安手中提着两段纸钱,忙上手接了一段过来拎在手中,待知安哥是要去上坟,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脱胎换骨的赵安心里肯定不乐意再和这俩不学好的玩意打交道,架不住这俩玩意过于热情,死活非要陪着去上坟,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途中不咸不淡的跟二人说了些扬州的事,但没说自己要进正规单位上班,以后算是半个体制中人,跟他们再也不是一路人了,只说表叔在扬州给他谋了个活计,上完坟就要出发去扬州干活。 “安哥,你要在扬州混好了,我俩去找你,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是啊,安哥你要出息了,可不能忘记我俩,听人说扬州的澡堂子快活的很,能把人泡的呜...呜呜的...” 长这么大只去过县城的包、杨二人对于扬州城肯定是无限向往的,可他俩在扬州没亲戚,因此本能的就将去大地方“发展”的希望寄托在了大哥赵安身上。 赵安能怎么说,只能说些场面话应付这俩已经看不上的玩意。 包大为手脚勤快些,见赵安他爹的坟头长满杂草,不劳赵安说话就屁颠屁颠拔起草来。见状,杨小栓也不好意思干站着,撅着屁股也帮安哥收拾起祖坟。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俩跟自己玩的不错的小伙伴,人虽混了些,心眼却说不上坏。 就是赵安前身那主看着惹事生非,却也没干过欺负老弱妇孺,蛮不讲理的事。 笑着摇了摇头后,赵安将提来的纸钱摊开,从怀中摸出一枚铜子在最上面的纸钱上开始烙印。 就是将铜子用力在纸钱上一按,再在边上继续按,最后使纸钱形成一排排的铜圆,这样下面的亲人就能收到真正的钱。 说起来这也是个久远的习俗传承,赵安前世还传承着,不过铜板换成了百元大钞。 可见,传承是印在汉人骨子里的,再如何移风易俗也改不了。 印完纸钱,包、杨二人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看着基本没什么杂草的赵家祖坟,赵安不由有些满意,瞟了眼包、杨二人,觉得自己真要在扬州混出点什么来,倒真是能拉俩人一把。 毕竟,知根知底,用的放心。 连赵家老老太爷两口子在内一共四座坟堆,作为后人的赵安肯定不能厚此薄彼,便将带来的纸钱分成四份,从老老太爷那里开始烧。 等到爷爷时,特地叨咕了几句,是替表叔王德发叨咕的,纵是形式主义,也是要讲的。 没奶奶这娘家内侄帮忙,他赵安怎么可能去扬州大单位上班。 最后是娘老子坟,多叨咕了几句,无非是想死去的爹娘保佑他这个“野儿子”能混的风生水起,将来衣锦还乡大修祖坟,办它个百八十桌,轰动乡里,让二老和老太爷们脸上有光什么的。 忙活完算算时辰,差不多开往县城的客船要出发了,赵安让包、杨二人回去,二人却要送安哥上船。 等到了码头,赵安正要上船时,杨小栓跟包大为嘀咕两句,后者听后忙将身上几枚铜子摸出塞到了杨小栓手中,杨小栓也将兜中几块铜板取出一块塞到了赵安手中,很是恳切道:“安哥,扬州是个大地方,听说东西卖的贵,我和大为也没什么钱,这几块铜板你收着路上买碗面。” “......” 赵安将铜子揣进怀中,拍了拍杨小栓肩膀,又朝包大为点点头,转身跳上乌篷船寻了个靠近船头的位置坐了。 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直到船夫用竹篙将船推离码头缓缓向着县城方向摇去,赵安方才轻吐一口气,心中想的是一句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很是自嘲,税务局的工作还没落实呢,自个就开始有意识疏远过去玩伴,这不是典型的读书人做为么。 反观包、杨二人,虽是乡人眼中不学好的玩意,但人家于义气这块看的可比已经自诩体制中人的赵安强。 光这点,赵安就自愧不如,心下也不免生出愧疚,更加坚定要在扬州混出头的想法。 船上客人不多,连同船夫在内不过五人,刚开船时彼此相熟的在那谈天说地,说东说西,半个时辰后船上却是静悄悄一片。 靠在船头的赵安早已倚着船身熟睡,耳畔是静静的流水声,及那船桨不时发出的破水声。 第六章 工资不太高 - 清妖 - 傲骨铁心 再次出现在表叔王德发面前时,赵安的状态用风尘仆仆形容再恰当不过。 半真半假。 心理状态大概跟下车发现县长就在前面,必须小跑几十步差不多。 “怎么这么久的?” 等了几天也不见表侄过来,王德发肯定有牢骚,丁大使那招呼早打了,还把表侄夸上了天,丁大使也答应让人过来瞧瞧,结果人一去就是几天,害的他只能跟大使不断打招呼。 “大爷,” 赵安忙用路上想好的说辞解释了下,一是将家里的事跟乡邻交待下,虽说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可再怎么着也不能放着不管。 “侄寻思清明节快到了,想着来扬州后一年到头难得回去几趟,便特意给爹娘的坟圆了一圆,结果就耽搁了下来。” 赵安口中的“圆坟”就是字面意思,将因雨水冲涮而不断变“小”的坟堆用泥土加固增大一下,这样就不至于年底上坟时找不到坟。 这件事必须在清明节前做,因为过了清明节民间有旧坟不动土的说法。 听了表侄的解释,王德发“噢”了一声牢骚去了不少,上了年纪的人对孝心这块都是比较看重的,自家表侄能有这份孝心,他这表大爷也觉欣慰。 马氏那边张罗了几个菜,爷俩边喝边说事。 按王德发的说法,丁大使那边他已经打过招呼,同僚之间也通了气,只等赵安去“面试”。 只要面试过了,那这差事就百分百没问题。 “大爷,我进了税务...进了税课司具体做什么?” 赵安对所从事的业务这一块比较上心。 王德发笑道:“放心,不是叫你去帮闲巡栏跑腿,是跟你大爷一样在衙门当差,先在算房当个下手磨练磨练,等熟悉了再说。” “算房”就是税课司的会计账房,一年收多少税,减多少税,应缴多少税,衙门里的开支都由算房统计,是个要害科室。 赵安对表大爷的安排十分满意,进单位上班不在实权科室混,难道跑门房那跟门卫大爷卖报纸不成? 打算盘这活他虽然不精,不过一逢一进一、一逢二进二的口诀还是会的,干上几天也能成熟手。 再不济,直接给他来个加减乘除,保管出不了纰漏。 工作科室算是定下来了,下面自是赵安关心的待遇问题。 编制肯定是没有的,甘泉县的税课司大使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吏员,试问单位一把手勉强在吏部挂了个事业编号,下面干活的怎么可能有编呢。 别的赵安不清楚,但晓得一点,那就是明清的县级衙门以及下属单位实际都不是吃皇粮,吃的是县财政饭。 这个县财政饭也不是固定由什么税来开支,而是由县令通过各种名目收取,收的多了替县里干活的就有钱拿,收的少了那就集体血亏。 印象中“火耗”就是朝廷给县级官员的福利。 所谓“火耗”指将收上来的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征税时加征的“火耗”肯定大于实际铸造的“火耗”,中间的差额便归地方官员支取使用。 一般州县的火耗每两达二三钱,甚至四五钱,偏远地区少些,如此自然加重百姓负担,雍正朝时施行“火耗归公”制度,但这样一来地方官员的收入就减少了,富裕地区还能维持,穷困地区的官员甚至都得借贷发放下面人员“工资”。 官员养不了干活的人,又不准收火耗,怎么办? 于是,养廉银就出现了。 可养廉银的来源实际就是地方的火耗或税赋,说白了羊毛出在羊身上。 换汤不换药。 只这些跟赵安没关系,他只管有工资拿就行。 工资却不高,刚进去的头一年每月只能拿一两二钱,折合下来一年不到十五两。 十五两什么概念呢? 赵安在家时买过米,市面上一斤米要卖十文钱,一两银子是一千文,也就是说一两银子能买一百斤米。 搁前世一百斤米大概三四百块,所以十五两差不多就是五六千块的样子。 平均每月工资不到五百。 这个工资水平显然低了,好歹也是单位上班的人,这点工资够养谁? 王德发的话却让他不再考虑工资的事,其道:“你的月例是少了些,不过你别嫌少,谁让你刚进司里,这要是年头做久了,纵是不能在扬州买房,娶个媳妇却是不成问题的。” 有些话王德发没明说,也没法说,那就是衙门当差的人可不是拿死月例的。 便是他这个书手,明面一年也就几十两银子,可私底下他送你送的,这一年下来起码百两起步。 谁送? 当然是那些商户了。 税课司收的就是商税! 做买卖的谁家铺子大、谁家铺子小,谁家利润高、谁家利润低,谁家要多交、谁家要少交,那都是有讲究的。 衙门有人,万事好商量。 “侄儿并无意见,一切都听大爷的!” 赵安也不傻,当下端起酒敬了王德发一杯。 “你是我表侄,凡事我这个当大爷的肯定帮衬你,不过你进了司里自个也得要强,凡事要学,不懂就问,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另外司里不管谁让你做事你都要做,万不可与人顶撞,更不可使小性子...” 又饮了两杯,觉得差不多的王德发便让赵安去休息,养好精神天亮后跟他一起去税课司。 赵安忙应了,帮着表大妈马氏一起收拾碗筷,勤快的样子瞧在王德发眼中自是微微点头。 他不怕麻烦,就怕这姑母在世间的唯一骨血不争气,没眼力见识。 还好这孩子看着还行。 当夜自是无话,次日天还未亮王德发就起床叫赵安洗漱,之后便带着表侄前往自己的工作单位——甘泉县税课司。 王德发再是个人物也不可能有自己的轿子或马车,爷俩是步行前往,途中在一家王德发常吃的面馆点了两笼汤包,吃完王德发也没结账,赵安也不好多话,出门时瞥了眼面馆的伙计,发现对方拿笔在账薄上记着什么。 看样子是挂账月底一起结。 这就是单位上班“人物”的好处,换作赵安要不结账的话,只能抱头蹲那照规矩办。 甘泉县的税课司位于扬州最繁华的下关地区,距离王德发家有十几里地,路上王德发不断嘱咐表侄进了司里见了丁大使要如何如何,赵安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想这税务局衙门是不是如后世一般体面。 结果到地才发现就一个占地几亩的院子,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 很像前世那种乡村小学。 十几间屋子在其中,外面一圈围墙。 如果不是甘泉县税课司牌匾挂在门口,给人的感觉妥妥村委会。 第七章 第一份工作 - 清妖 - 傲骨铁心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官不修衙可是传统,何况甘泉县税课司只是甘泉县下属的“科级”单位,总不能比县太爷办公的地方气派吧。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别看税课司占地不大,可从大门口边上的挂号房到里面的书房、算房,以及供巡栏用的押房、存放税银的承管库房,另外加上内部食堂,车马房以及大使的值房,赵安见到的十来间屋子没一间是空置不用的。 “老王,来的这么早啊!” 进大门时,有人叫了王德发一声,三十来岁的年纪,样貌看着蛮周正,很有赵安前世公家人的派头。 王德发朝那人点头回了招呼,继而问了句:“丁大使来了么?” “刚到,在值房呢。” 中年人手里拿着几叠厚厚的账本,看样子可能是算房的人,经过王德发爷俩时好奇的看了眼赵安,转头问面带微笑的王德发:“这就是你说的兴化表侄?” “嗯哪,就是他。” 王德发一拍一幅老实人模样站着的赵安,“这是算房的张先生,快叫人。” “哎!” 赵安忙朝那张先生鞠了一躬,很是恭敬道:“张叔!” 礼没行错,鞠躬和作揖都是这时代的常用礼,二者都是显示自身谦恭有礼于对方特别尊重的意思。 “好。” 张先生笑了笑,知道王德发急着带表侄去见丁大使便也没再客套,拿着账本径直去了算房。 待人走远,王德发低声对赵安道:“这位张先生叫张全,是算房的管事,你要进了司里往后就在他手底下办差,莫要得罪人家。” “大爷放心好了,侄儿不会丢您老脸面,更不会给您老添麻烦的。” 赵安的嘴也乖巧的很,心里却纳闷人张先生属科长级别了,怎么表叔这个科员看起来对人不太感冒的。 殊不知张全这个管事其实也没编,能负责算房是因为现任大使赏识他,要换个大使来张全未必就负责算房。 而王德发打乾隆二十年就在税课司办差,属于司里资格特别老、经验特别足的老人,甭管谁来当大使,又谁负责书房,都得对王德发高看一眼。 本质上王德发和张全也不存在谁高谁低,哪天丁大使高兴了让王德发负责书房或算房,那张全照样对王德发也不会太感冒。 因为二者性质相同,彼此没有利益关系。 王德发这边也是托的丁大使给表侄谋的差事,不是托张全那边,故而最多客气一些,不存在巴结什么的。 “知道就好,” 王德发点了点头,朝院子西南角一屋子扫了眼:“走,跟我去见丁大使。” 赵安忙跟在后面,不一会爷俩就到了丁大使值房外,示意表侄在外面稍候后,王德发一个人先进去。 丁大使全名丁正隆,扬州本地人,祖上几代都在县衙当差,官不是官吏不是吏的,到了他这代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弄了个吏员名额,后来又走了府里关系升做了税课司大使。 别看这税课司大使是个不入流的吏,在甘泉县却是个威风八面的人物,县里管辖的商户哪个敢不敬称一声丁爷。 逢年过节,排队送礼的商户能把丁家门口的巷子给堵的水泄不通。 赵安在外面等了也就几分钟时间,表叔王德发就出来让他进去了。 一进屋,赵安就按表叔事先吩咐跪了下来边磕头边恭声道:“学生赵安参见丁大人!” “不必多礼,起来吧。” 是人都喜欢被奉承,丁正隆也不例外,他这个不入流的吏是没资格当大人,可做梦都想当大人,奈何自身只是个秀才功名没办法再往上升,因此特别喜欢被下面人唤一声“大人”。 纯粹的心理享受。 赵安这声“丁大人”就听的丁正隆特别愉悦,仔细打量赵安后朝王德发微微点头:“你这表侄长的倒是一表人材嘛,瞅着比你这表大爷要精神的多。” 王德发顺嘴就道:“赵安,大人夸你呢,还不谢过大人。” “谢大人夸赞!” 赵安何等机灵,赶紧跪下又给丁正隆磕了一个。 丁正隆哈哈一笑:“行,我看成...那个岁贡执照带来了吧?” “带来了,带来了,” 赵安忙从怀中取出蒋恩给弄的学历证明,毕恭毕敬递到丁正隆面前,后者拿起随意扫了一眼便将执照又还给赵安,尔后朝王德发摆了摆手:“可以,你带这孩子去算房报到,让张全把手续办一下。” 嗯? 还以为学历证书怎么也要验一下的赵安有点酸牙,这也太随意了吧。 不禁生出要都这样验的话,赶明抽空把秀才、举人的证书也一并办了,绝对不能让自个的前程卡在学历上。 进士证书倒是不敢想,没办法,那玩意通天。 临出门时,大概三十出头的丁正隆对赵安说道:“小伙子,你这差事是你表大爷费了心的,你小子可要好好做,不要辜负你表大爷一番心意,也不要辜负本官对你的栽培,须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一番话听着没问题,就是有点老气横秋的样子。 赵安的反应是不住点头,一幅小学生受教的样子。 出来后,司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不少屋子都开了锁,人员进进出出的十分热闹。 大门口有几个前胸印有“丁”字样的男子正在套车,大概是司里专门收税的税丁。王德发说过,这些税丁其实都是临时工,官面上有个正式称呼叫“巡栏”。 有的是父子兄弟相替,有的是临时招募,有的则是摊派的役丁,个人收入与收上的税金直接挂钩。 忙时吃干,闲时喝稀。 不过再不稳定也有的是人抢着干,原因无它——那身皮往身上一套,谁不敬个几分? 丁大使这边过了关,算房那边肯定不会为难,管事张全问了赵安姓名、籍贯、年龄后,又看了眼赵安的童生证明,便直接在“用人单”上给赵安登了记。 无须人事、财务部门介入,因为以后赵安就属算房的人,一切由算房包办,除非赵安自个不干。 流程相当简便。 不过赵安的童生证明被张全收走了,同他刚刚登记的黄单一块锁进了算房的档案房。 应是内部管理需要。 一切都很顺利,也让赵安心头暗喜,可惜的是没有工作服,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是张全手写的一块腰牌。 木制的,上面写着“算十三”。 好长时间赵安都不知道这个“算十三”什么意思,直到发现整个算房就十三个人,这才明白自己就是“算十三”。 第八章 盐商不景气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找工作得租房,赵安也不例外,但他兜中没钱只能借住表叔王德发家一段日子,等手头有余钱再去外面租房住,未想甘泉县税课司作为甘泉县的油水单位,其内部“职工”竟然有住房福利! 算是小小的惊喜。 赵安分到的房子位于下关的仁丰里巷,房主是上任两淮盐业的总商江春,此人巅峰时号称“天下第一富”,结果被缺钱用的乾隆爷给盯上,去年江春病逝前还在变卖家产筹款归还乾隆五十年从内务府支借的高利贷。 这笔高利贷不是江春自个愿意借的,而是皇帝逼着他借。 高利贷这个行当也是如今大清朝规模最大、利润最高的行当,皇帝本人就是最大的放贷人。 乾隆放贷放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手底下的侍卫、太监都要跟他老人家借钱。 銮仪卫有恩丰当,太监有恩吉当,乾清门侍卫有恩露当,内务府司员有丰和当、万成当等.... 不仅如此,乾隆还给官员放贷,于内务府专设官房租库,归营造司管,专门派一个内务府大臣负责。 借钱的官员及时还债,乾隆爷一高兴就给升一级。 还不上? 抄家那是恩赐! 上行下效,以致大清国如今不管什么地方都遍布典当行,不仅官场被搞的乌烟瘴气,民间经济更是几乎被高利贷摧垮。 借皇帝的钱肯定要还,但利息高到身为两淮盐业总商的江春都承担不起。 江春死后,觉得自己亏了的乾隆爷一道谕旨命扬州这边将江家包括房产在内的所有财产全部充公,税课司作为基层“办案单位”之一,便顺手“捡漏”了江家位于仁丰里巷子的这套房产。 除了仁丰里巷,税课司在城中还有几套属于“单位”名下的房产,无一都作为内部员工福利给分了。 要不没法处理,卖也不能卖,总不能搁那生灰吧。 赵安表叔王德发位于螺丝及顶巷的那套院子,其实也是税课司名下的产业,只因那巷子早年死人太多所以没人愿意住,这才便宜了当时才三十出头的王德发,结果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生生住出感情来了。 但也只是拥有居住权,没有产权,更不可能将这套院子传给子孙后代,除非“政策”有什么变化,内部人员可以低价购买内部房。 前些年王德发儿子成亲,儿媳妇不愿住这鬼巷,老俩口不得已就在东关那边买了套房给儿子儿媳,为此拉了不少积荒。 好在王德发是在税课司当差,大小算是个人物,这几年靠着私下进项将外面的欠款给还了。 儿子也是孝顺,几次让老俩口去东关的新房住,王德发却是死活不愿去,表示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在螺丝及顶巷。 除了不想给儿子儿媳添麻烦外,估计也是想将“单位”的便宜占到底,万一哪天衙门要处置这套房产,说不定真能过到他名下。 和贪婪无关,单纯人性。 赵安是刚进司里的新人,待遇肯定不可能和老人比,司里也根本不可能给他分个独门独院,所以他是同司里其他人一起合住的。 说合租也对,就是不用交租金。 总共十一间房住了十九个人。 有一半是司里的巡栏,就是那帮专门替司里收商税的跑腿帮闲。 这些人员因为工作性质不固定,“流动性”很大,可能今天是张三李四在这住,明天就换成了王二麻子。 另外几个是承管库的保管员,这些人比巡栏地位要高,而且和大使丁正隆的关系也比一般人更亲近,原因是他们都是丁正隆老家的人。 跟县官上任必须带些信得过的亲人或家乡人差不多道理。 税课司级别不高,油水却足,没些个知根知底的人看着,税银少了找谁? 除了巡栏和保管,院子里住的就是赵安跟他的舍友兼“师傅”刘小楼。 刘小楼也是算房的人,年纪比赵安小一岁,老家扬州宝应县的,正经童生出身,是被他在府衙当差的叔叔介绍进的税课司,因比赵安早进半年便被上面安排“带带”赵安。 “带带”就是教教的意思,上到衙门规矩,下到具体业务都要教。 既然是教,那就是师傅,这没什么好说。 多少年的规矩,不可能在赵安这变了。 对此,赵安也坦然,对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刘小楼是左一口师傅、右一口师傅,把个刘小楼叫的是特别舒坦,得了管事张全嘱咐就兴冲冲的带着徒弟去“宿舍”安顿。 两人住的一间房,不是睡一张床,而是一人一张床。 那床跟赵安前世学生宿舍的铁板床差不多,区别在于不是上下铺,小是小了些,睡觉肯定没问题。 可能是知道赵安跟书房王德发的关系,刘小楼跑前跑后帮赵安张罗,先是替赵安领了床被褥,又领着赵安跟其他人打招呼。 待知赵安连洗漱用的东西都没有,刘小楼很是大方的帮赵安买了条毛巾,一根柳树枝制成的牙刷及一盒青盐。 毛巾用来擦脸,牙刷和青盐自然是用来漱嘴。 望着和前世差不多形状也是用猪毛制成的牙刷,赵安倒没大惊小怪,因为他知道中国人早就有使用牙刷的习惯,不过将牙刷真正定形的好像是明朝的孝宗皇帝。 虽然钱不多,但赵安还是很感谢刘小楼这个小师傅的,也刻意与其多亲近,这样单位里的事就无须费心打探,什么人和什么人好,什么人和什么人不对付,谁喜欢什么,谁讨厌什么,小师傅肯定会“八卦”出来。 这是把刘小楼当成前世单位阿姨对待了。 今天是入职第一天,肯定不用干事,刘小楼又是个小年轻,难得摸鱼便领着正适应居住环境的赵安到外面玩。 赵安本想推脱,转念一想左右没事犯不着拂了这小师傅兴致,便嘻嘻哈哈的跟着去了。 原是想去扬州有名的景点瘦西湖看看,不想刘小楼对那地方根本没兴趣,拽着赵安直奔东关街。 这东关街连同下关码头是扬州城最繁华的地方,商家林立、行当俱全,街上行人可谓是人头攒动,各式车马络绎不绝。 从街头到街尾赵安初步估了下,差不多有上百家铺子,卖什么的都有,直观感受就跟前世逛的某些城市老城中心差不多,比那人工建造的仿古小镇要真实的多。 也没见刘小楼买什么,就是单纯的东逛西逛,逛累了这才拉着赵安在一家藕粉圆子摊前停了下来,继而拽着赵安坐下让摊主给盛了两碗家乡特产的藕粉圆子。 “这圆子好吃呢,里面有馅,包你吃了还想吃。” 热情的刘小楼向赵安隆重推荐家乡美食,赵安从前没吃过这玩意,用勺子舀了个放进嘴里轻轻一嚼果然甜润爽口,还带有浓郁的桂花味,不禁点头赞了一声。 刘小楼眉开眼笑:“好吃就多吃点,一碗不够我再给你点一碗。” “一碗就够了,我这肚子哪能吃两碗。” 赵安笑着继续吃着藕粉圆子,正吃着,刘小楼却轻轻捅了捅赵安的左肩下侧,示意其朝对面看。 不明所以的赵安顺势抬头看去,发现对面的一家玉器铺里有两个女子正在与伙计说话,从穿戴打扮来看二女应是年过三十,甚至可能是四十岁的妇人,不觉有什么问题。 未想刘小楼那双眼睛却挪不开了,盯着二女一脸猥琐状,看的赵安不由好笑,心道你小子才十九岁,这口味未免有些重了。 一碗藕粉圆子吃完,刘小楼还在那盯着人妇人看,赵安轻咳一声低声道:“师傅,人家年纪比你大的多,说不定儿子都比你大。” “你不懂,” 刘小楼摇了摇头,舀了个藕粉圆子放进嘴里,眼睛仍是目不转睛。 可能今天温度有点高,其中一妇人觉得热,便将领口稍稍松了些,这一松不要紧,竟是露出了点肩来,把个刘小楼看的眼都直了。 赵安一点反应也没有,别说露这点肩了,露的再多他也见过。只能将刘小楼这表情归纳为没见过世面,真要让这小子观个阴,弄不好能当场咯屁。 放下汤碗准备起身,那两妇人正好出店来,近距离下刘小楼的喉咙竟是咽了咽,赵安看的实在好笑,忍不住蹦出个成语来:“也是,老奸巨猾。” “......” 刘小楼不明白老奸巨猾跟人俩妇人有什么关系,直到晃到下关码头实在忍不住这才问赵安刚才那老奸巨猾究竟什么意思。 赵安嘿嘿一笑,没法解释。 怎么解释? 你个嫩雏懂什么叫老肩巨滑么。 视野里是贯穿南北的大运河,也是明清两朝的大动脉,更是维系两朝经济的重要输血带。 码头上停靠的无数船只想来就是运漕粮去北方的漕船,结果刘小楼说这些船不是漕船,而是运盐船。 “这么多运盐的船,怪不得盐商那么有钱。” 赵安心生感慨,扬州这座城市千百年来靠的就是盐,没有盐就没有那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说法了。 刘小楼却另有说法,他道:“盐商是有钱,但我听张管事说咱们扬州的盐商日子现在可不好过,听说好多盐商都不干了,连带着海边的盐场也少了许多。” “啊?” 赵安头回听这说法,不由奇怪,卖盐的日子不好过跟卖石油的日子不好过有什么区别? 你要说人口少了这盐卖的少了还能理解,但这会人口是增长的,是人就要吃盐,人越多这盐吃的就越多,卖盐的还是垄断,怎么可能不好过呢。 怎么回事,刘小楼哪知道,因为他也是听说的。 真要明白之间的关节,就这见识水平还用在税课司当下手么。 见时间差不多了,该逛的也逛了,便拉着赵安回仁丰里巷休息,明天好正式到算房干活。 事实上刘小楼说的确是真实情况,如今扬州的盐商日子难过的很。 原因是二十多年前轰动一时的“两淮盐引案”,此案导致原两淮盐政高恒、普福、盐运使卢见曾均被判绞监候,就连乾隆最宠信的翰林学士纪晓岚也因涉案被发配西域。 当官的如此,那些贩盐的窝商、运商、场商、总商也被打击的不轻,很多盐商因此家破人亡。 两淮盐业也就此一蹶不振,当下两淮盐场由鼎盛时的二十家已经减至十二家,赵安在码头看到的卸盐装盐的热闹场景已是两淮盐业最后的“余辉”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除了乾隆奢靡无度,也是因为清廷用兵大小金川导致国库亏空几千万两。 朝廷没钱你盐商有钱,不杀猪这年怎么过呢? 这边赵安跟刘小楼回到住处后稍事收拾便上床歇了,那些刚下值的巡栏和保管不是相约喝酒去,就是在院子里谈闲说笑,声音有点大,搞的赵安难以入睡,但并没有出去阻止,因为他知道良好的同事关系是决定他在“单位”能否立足的第一步。 而立足是他能否更进一步的关键。 也就身上没什么钱,否则早就去买点猪头肉拎几壶酒请同事们聚一聚了。 次日天还未亮便跟着刘小楼去税课司正式上班,早饭也是在税课司后面的“内部食堂”吃的,不怎么丰盛,也就稀粥、大饼、咸菜、油条什么的。 能吃饱,想吃好是不可能的。 谁让承包食堂的是丁大使他本家三大爷呢。 也不是白吃,每个人每月都要交饭钱的,直接从月例里扣。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架不住税课司正式员工连同临时工一百多号人,足够把三大爷养的白白胖胖了。 也就王德发他们这些在司里有地位的能在外面吃,其他人都得乖乖交钱。 算房管事张全他们还没到,刘小楼就领着赵安把各“科室”介绍了下,各科的负责人都是哪个也都说了下,赵安认真听着,用心记着。 介绍完,刘小楼这才带着赵安来到算房,门已经开了,里面有几个算手正在相互打招呼,看到刘、赵二人进来也都点了点头。 “赵安,这位是,” 刘小楼刚要给赵安介绍同事,赵安却奔到昨晚封了的炭炉边,弯腰将炉子解封重新放上新炭后,便提着温热的水壶来到最近的一个算手桌上:“先生您的茶壶呢?” 第九章 业务要熟练 - 清妖 - 傲骨铁心 感谢“小小霸王别鸡”对本书的盟主支持! ................. 单位来了个新人,新人要干什么,赵安能用别人教? 扫地、倒茶、抹桌子,那是基本功。 没有这个基本功打底,除非关系特硬,要不然甭想在单位站稳脚根,或者说会让上司、同事对你的观感不好。 上司和同事要对你没什么好印象,还怎么上进? 甭管什么时代,官场也好职场也好,道理都是相通的。 赵安的心态放的很端正,一点也没觉得自个在税务局打杂是暴殄天物,空有一身才学却怀才不遇什么的,第一天上班就全身心投入,不带半点保留的。 所谓万事开头难嘛。 老话怎么讲的? 对,叫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 有了基层最夯实的工作经验,做人做事灵活些,再来个贵人提携一把,未必不能在乾隆那龟儿子快咯屁时混个官做做。 至于将来,一切随缘。 总之,起步阶段必须扎实,绝不能掉链子。 如此心态,赵安在税课司自是干的叫一个勤快,身段也是低的不能再低,见谁都是先生,见谁都是长辈,哪怕门房的吴老二大字不识一个,也是一口一个大爷叫着。 每天也必定比别人提前到班,也必定是最后一个下班。什么脏活累活,只要是活,他均是抢着干,都不劳别人多一句嘴。 结果入职才几天,税课司各科室就被赵安摸了个门清,一百多个同事也都混了个脸熟,算房这边更是对赵安这个刚入职的新人赞赏有加,管事张全还在王德发那夸他有个好侄子,喜的王德发特意把表侄叫他家去喝了一壶。 说的最多的无非是想要人前显贵,那人后必得受罪。 这是王德发对表侄的教诲,也是他在司里摸爬滚打三十年的亲身经验,别看他现在司里有些地位,上上下下都给面子,可毕竟不是官也不是吏,能把自家表侄安排进来当差已经是他能力的最大极限。 所以,表侄将来能走到哪步全看自身造化,真要走不下去,他这当表叔的也没办法。 打铁还得自身硬的道理。 赵安自是将表叔教诲记在心上,就这么在税课司打了半个月杂后,因为表现积极终是被算房负责人张全叫去“谈话”。 谈话内容很官方,跟赵安前世领导谈话没什么不同,无非是表扬一番,再问问有什么困难,对单位发展前景有什么规划,之后画个大饼,只要好好干面包黄油都会有的云云。 废话结束,赵安的工作分配来了,去负责三房的算手王泰那里干活。 “三房现在缺人,赵安呐,你一定要好好干,等你见习期满我就给你报丁大使领正例。” 说完,张全便自顾自的摊开一本账薄看了起来。 赵安明白这是谈话结束的意思,下意识道:“感谢组织...感谢大人对学生的栽培,学生一定努力当差,不负大人栽培。” 打值房出来,心有余悸一哆嗦:前世观念真就融进血液了,差点没说漏嘴。 要谢也不能谢组织,得谢大清,谢朝廷! 缓了缓,赶紧去找三房的王泰报到。 算房一共有四房,如果说算房本身是税课司的一个下设科室,那这四房就是这个科室的四个负责小组。 一房负责收商税,二房负责收侩屠税,三房负责收杂市捐税,四房则负责收买卖田宅税。 商税这一块不必多说,侩屠税就是卖肉税,不管是卖猪肉还是卖羊肉,总之只要是在甘泉县境内卖肉的,每月都要向衙门交纳一定税赋,相当于兼了肉联厂业务。 钱交了便在猪肉身上盖个戳,没这个戳你这肉就不正经,不能卖。 强行卖的话,不好意思,直接给你拖回来无公害处理。 杂市捐税不是正税,典型的苛捐杂税,什么时候收不固定,但只要县里有什么事需要用钱,那这个捐税就必定要收。 捐多捐少也不固定,全看收税的心情。 买卖田宅税听字面意思就懂,房产税。 张家要把房子卖给李家,双方为了安心就到税课司这里办个官家证明,确保这桩交易真实有效,事后不会相互扯皮耍赖。 问题来了,官家凭什么给你白证明,白担保,白忙活? 那就交点税吧。 你好我也好。 从四房负责的具体业务来看,无疑一房油水最多,二房油水次之,四房油水再次,赵安分配到的三房油水最少。 原因自然是捐税何时捐没数,捐多少也没数。 不像其它三房都是固定收入,坐着就有钱收。 不过赵安作为新人,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分到油水最多的一房,要知道他“师傅”刘小楼就是三房的人,论资排辈也是刘小楼先进一房,而不是他这个刚来的徒弟。 现在看来,打一开始管事张全就是要把赵安分到三房,要不然不会让三房的刘小楼带带他。 可能是办公场所有限,也可能是人不多的原因,算房的四个小组是在一间大屋“合并”工作。 东南西北各一组,中间是几大排摆满各种账册、资料的书架。 刚从茅房回来的刘小楼一听赵安已经被管事分到三房,赶紧拉着他去见三房负责人王泰。 王泰这人赵安认识,因为给对方倒了半个月茶水,抹了半个月桌子了。 从面相来看,王泰这人有点刁滑,给人一种很圆滑世故的感觉。实际接触下来,除了偶尔和同僚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王泰为人还算可以。 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也是个没考中秀才的童生。 一进算房,刘小楼便将赵安拉到正在算账的王泰边上:“王先生,赵安被管事分到您这了,您看安排他做什么好?” “噢,分我这了?” 王泰合上算盘,抬头看向赵安,笑着点了点头,继而问道:“你算盘打的如何?” “回先生话,不太熟。” 涉及到具体业务,赵安可不敢张口就来,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打算盘有点生疏。 “不熟没关系,多练练就好。” 因手头有笔账目要核对,王泰便让刘小楼去管库那领了一付算盘给赵安,又将之前自己早就核对过的一本旧账薄丢给赵安,让其今天将上面的进出账给算一下。 当然,账目的最后结果被王泰抽走了,如此做法明显是要考较赵安这人是否细心。 做算手,这心不细可不行。 第十章 挺有道理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由衷感谢“俺叫骨日天”对本书的盟主支持! ........... 虽然是走后门进的单位,业务这一块考肯定要考一下,总不能真的靠扫地、倒茶、抹桌子三件套就在人单位混一辈子吧。 再混,基本业务还是要能上手的,起码要说的过去,除非家里有当官的亲戚能给你弄个空饷账号挂人单位。 这样的亲戚,赵安把族谱翻出来也不可能找到,能有个在税务局当“科员”的表大爷已经是他赵家祖坟冒青烟了。 没二话,赵安先粗粗看了下王泰丢给他的账本,发现这是笔去年瘦西湖清淤的账,工程由甘泉县负责,但从账目清单来看扬州府并没有拨工程款给甘泉县,而是县里通过对商户的摊派也就是“自愿”捐纳筹集的工程款。 因此,核对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税课司头上,谁让这钱是税课司收的呢。 当下也没多想,拿起算盘就开始算了起来,只这算盘珠子在他手里拨的是真够难看,何止是不熟,简直是生疏的很,一看从前就没碰过算盘。 真不怪赵安对老祖宗的玩意陌生,实是科技时代带给世人的便利太多,习惯了计算器的他怎么可能一来就把算盘玩的团团转呢。 “别急,慢慢来,我一开始也不熟...” 刘小楼这个师傅瞧着不好说什么,王泰这个“组长”眉头却是皱了皱,但想到赵安这孩子打进算房后表现不错,又是书房王德发的表侄,自己刚刚还对人说多练练就好,便只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去算他的账。 赵安这边心里肯定有些着急,算盘口诀记的再熟手不熟就是不熟,可也清楚这种事急不来,平静心情后认真在那一笔笔的拨算。 速度虽慢,账却是不错的。 因为除了用算盘算,他也在心中悄悄用加减法在算。遇到有零有尾的心算不出,就偷偷在纸上用公式算。 王泰忙着算自己的账,刘小楼被王泰派了别的事,其它组的人也都忙的不可开交,谁会跑来看新来的小算手怎么算账呢。 就这么“霹雳叭拉”的算了一上午,院子里响起清脆的钟声,各科室的人听到钟声纷纷放下手头活计,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奔食堂去了。 情景跟赵安前世的学校差不多。 家住附近的吃完饭还能回家午休一会,就工作时间这一块底层办事的要比当官的自由多了,所以说小有小的好处,真在大衙门上班,那规章制度肯定多得多。 印象中北京城的那些大人们凌晨四五点钟就得上班,就这上班时间,还真就是人前显贵,人后受罪。 只这个罪,是人都想受一下。 赵安没急着去吃饭,等算房众人都去了后方才起身吐了口气,晃了晃坐的有些发酸的身子,这才不紧不慢的去吃饭。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一间砖瓦房外面连着两座简易棚,里面放了桌子和长凳、碗筷什么的。 作为油水单位,食堂中午肯定是有荤菜的,只量少得可怜,鬼知道承包食堂的丁老三一年赚了多少钱。 来食堂吃饭的除了那帮巡栏保管外,就是各科室的底层办事人员。 中层们有单独地方吃饭,吃的也比下面人要丰盛些,赵安他表大爷王德发就在那边吃。丁大使有时会和这帮中层在一起吃,但大多数时候是去外面酒楼吃。 税课司有个“定点”招待的酒楼,府县来人都在那安排,听门房吴老二讲酒楼掌柜的婆娘可能跟丁大使有一腿。 估摸是真的。 赵安到时,小师傅刘小楼吃的差不多了,因他急着要到县衙户房送账册,走时特意跟赵安说了声。 赵安点头后去打饭菜,吃完并没有回算房表现自己努力学习、努力工作的勤奋劲,而是同前些天一样去了门房找看门的吴老二闲聊。 所有人都在工作时你不工作,那是你不好;可所有人都不工作的时候你在那工作,也是你不好。 逻辑上似乎不对,但确实是真理。 吴老二也是扬州本地人,在税课司的年头比谁都长,听说乾隆十几年就在这看门了,不知迎来送走多少大使,用铁打的吴老二,流水的大使来形容一点不过份。 赵安喜欢找吴老二聊天是因为老头啥事都说,而且啥事都知道,就跟前世北京城的出租车司机差不多,侃天侃地特有意思。 “吴大爷,吃着呢,” 进屋时,就见吴老二正在吃饭,饭菜都是食堂打来的,不过多了碟花生米,另外还有喝了只剩半碗的酒。 老头真是爱喝酒,哪怕是早饭都要来一碗,搞的门房天天都是一股酒味。 也不知这老头有什么关系,反正司里没人敢说他。 这也是赵安为何要往门房跑的原因之一。 机会不是老天给的,是自个主动找的。 万一酒鬼老头真有个在省里府里当官的亲戚,对赵安而言可不就是贵人么。 不过几天接触下来,没有任何关于贵人的线索。 赵安不急,放长线钓大鱼,哪怕老头背后没贵人也没关系,权当自个陪老头乐了。 “小安子,听说给你分三房去了?” 对于每天午休时都来找自己说话的年轻人,吴老二还是蛮喜欢的,一来人上了年纪喜欢有人陪他说话,二是因为这小子常替他打扫门房。 “嗯哪。” 赵安随手拿起放在门后的笤帚把地上的脏东西扫到畚箕,心想老头消息还蛮灵通的嘛。 吴老二这边端起碗“咕嘟”一口,抹了抹嘴笑道:“你们三房的王泰为人不坏,没什么心眼,你跟着他是好事。” “嗯。” 赵安不知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王先生对我很好,我算盘打的不熟账算的不快,他也没说我。” “不熟就多练练,熟能生巧嘛,谁天生是打算盘的料?别急,慢慢来。” 夹了一口菜后,吴老二随口问王泰让赵安算什么账。 这也不是什么机密,赵安便说了:“就是去年瘦西湖清淤的账。” 吴老二“噢”了一声:“去年清淤是县里收的捐税,钱是打司里过的,账肯定要你们做。” “吴大爷,清淤这种事不是应该县里拨钱做么,怎么反倒让商户们捐钱的。” 这事赵安上午就挺纳闷,认知中这种公益性的工程必然是官府出钱做,哪有摊在百姓身上的道理。 都叫百姓出钱,还要你官府做什么。 未想吴老二也挺纳闷:“百姓不出钱要当官的干什么?” 第十一章 还能这么玩? - 清妖 - 傲骨铁心 哎? 这话问的。 明明听着没道理,偏是叫赵安哑口无言,连带着吴老二的形象也变得高大起来,恍若隐世的扫地僧。 这见解,一般人真想不到。 歪理也是理。 见赵安不吭声,吴老二咧嘴一乐:“小子,你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赵安无奈道:“理是这么个理,就是,就是...就是连清淤这种事都要摊在百姓头上,县里未免有些过份了。” 吴老二不以为然:“过什么份?不摊在百姓头上难道要县里出钱不成?县里要是有钱的话,养你们这帮人做什么?” “......” 赵安越听越迷糊,明明吴老二说的每个字他都明白,怎么合一块听着那么别扭呢。 听他意思这税务局上下百多号人是因为县里没钱才养着的,那要县里有钱的话,整个单位直接就裁了? 这什么逻辑? 世上哪有没钱才养人的道理! “看,我就说你小子不明白的事多着,你也别急着说老头子讲的不对,就拿咱们这税课司来说,你小子真以为是朝廷养着咱这百多号人啊?屁,都是县太爷养着咱们咧!” 难得有个给人说教的机会,大半碗酒下肚的吴老二也是来了精神,小凳子一挪便到了赵安面前,拿手指了指上面,一脸你完全不懂的样子。 “县太爷为啥养着咱们?不就是因为没钱指着咱们替他收钱么。不光咱们税课司,巡检司、医学司、僧会司那边,还有县里的六衙牢房,上上下下千把号人,哪个不是县太爷养着,朝廷给发过一文钱吗?” “这...” 被吴老二这么一说,赵安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文章,说明清两朝的县衙除了被认定为官的县令和佐贰官,其他人好像都没有“皇粮”可领,全靠县里自收自支。 哪怕在吏部注册的吏员也是如此。 原因就出在皇权不下乡上面。 制度最开始是明太祖朱元璋定的,这位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英雄担心基层官员经常下乡会侵扰百姓,因此规定基层官员非急务之事不得下乡。 好心是好心,但地方上的事得有人做,于是就衍生了六房之类的机构,如此就得招募大量地方人员充入县衙,确保衙门的正常运转。 问题在于老朱给官员定的俸禄特别低,又不愿意给地方招募的人员发工资,结果事情就演变为地方官员全权负责制。 不负责别的,就负责给县里招募人员发工资。 上面不拨款,下面又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基层官员能怎么办,除了想办法从百姓头上盘剥还能干什么。 纯纯的属于好心办坏事。 “朝廷不发钱,县里又要做事,你要县太爷怎么办?” 吴老二这边也说到了点上,“咱们那县太爷一年正俸不过四十五两,朝廷给的养廉银属咱江苏最多,可县太爷一年也不过才拿一千二百两养廉银,除了这两笔钱,朝廷一文都不给咱县太爷,你叫他拿什么去办事?就这点钱他连咱税课司这百多号人都养不起!” 赵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大爷的意思是...因为县令大人没钱,所以才养着咱们去替他弄钱?要是朝廷给县令大人足够的钱,他根本不需要养着咱们这么多人?” “哎,孺子可教!” 吴老二给了赵安一个赞许的眼神,随手捏了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又将剩下的酒一口闷了,“就拿去年瘦西湖清淤这事来说,咱们税课司不去跟那帮商户们逼捐哪有钱做这事?” 老头口无遮拦的,把商户自愿捐纳愣说成逼捐了。 “这样啊,” 赵安明白过来了,难怪前世地方人员的工资是由国家财政负担,只是通过地方财政部门发放,原来根子出在这。 真要让地方继续自收自支,鬼知道一个县要有多少吃官粮的。 想了想,犹是不解:“县里除了百姓的钱粮丁税还有不少商税能收,一个清淤能要多少,犯不着为了这点钱逼捐把名声给坏了啊。” “你还年轻好多事都不懂,别看每年经咱们司里交上去的税钱不少,可县太爷那里还是吃紧,那钱啊压根不够花...别的不说,就咱这县太爷每月要给知府老爷一百多两,一年至少得上千两,光这月费把县太爷的正俸和养廉银加一起都不够。” 吴老二哂了一声,“要搁其它地方当县太爷还好说,偏咱甘泉县是扬州府的附廓县,老话说的好,叫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晓得附廓县有多惨不? 不管上面来什么人到咱扬州城,吃喝拉撒全是附廓县的...我给你算个账,戏两班,上席五桌,中席十四桌,上席必燕窝烧烤,中席亦鱼翅海参,晓得接待一次要多少钱么?” 赵安摇了摇头,心道他哪知道。 “起码二百两!” 吴老二两根手指头在赵安面前用力一晃,“府里压根是把咱这附廓县当钱袋子呢!你还不能不给!各种杂项加一块,你道县太爷他日子好过?不好过只能变着法子弄钱,谁替他弄?不就是咱们这些被人家养着的人么。” 赵安再次无语,照吴老二的说法县官除了给上面当钱袋子,还要自负辖区内的一切开支,一年下来几万两那是打底开销,这官当的还真就是叫人开了眼,好笑之余随口说了句:“要这样的话,那县太爷不赔死了。” “赔?到哪赔,赔什么?” 吴老二“嘿嘿”道:“不过是挣多挣少的事,哪有赔钱的话说。” 顿了顿,自个也乐了,“别说,还真有赔的。前两年江宁县的县太爷刚上任就碰上两江总督去世,结果上面把总督大人的丧葬开支全算在了那位县太爷头上,最后账一算活活亏了几万两,搞的那位县太爷欠了钱庄银号一屁股高利贷,估摸这会都没缓过来。” 赵安愣了下:“当官的还能借高利贷?” 吴老二哈哈一笑:“怎么不能借,别说任上借高利了,就是没上任也能借。” “没上任借高利干什么?” 赵安着实不解。 “为了上任啊。” “......” 吴老二的回答着实给了赵安一点震撼——借钱上班! “大惊小怪的,那当官的没考上功名前哪个不是穷的叮当响,到任了一切开支又都算他的,他不借钱过日子,这官怎么当?当官的借,下面办事的也借,” 说到这,吴老二嘴朝西南方向丁大使的值房一撇,“那位不就是借了五千两高利这才托人买的这大使位置,要不然能轮到他?” 第十二章 钱和学历都重要 - 清妖 - 傲骨铁心 嗯... 打吴老二那出来,赵安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条通往光明的罗马大道。 丁正隆能借五千两高利贷买个税课司大使做做,那就是说只要手头有钱,赵安同样也能学丁正隆买个科长当当。 殊不知这想法要是叫吴老二知道,能把老头大牙笑掉。 因为大清朝不仅能花钱买吏员,那正儿八经的官也是能花钱买的。 这就是被大清当作国家正常组织制度的捐纳制。 说白了,只要你有钱,朝廷就能给你个官做。 倒不是乾隆这个败家子首创,而是他爷爷康熙弄出来的。 康熙朝时因为征讨准噶尔的军费不足,康熙便下诏鼓励富户捐纳,结果仅山西省一年内就捐了一万两千个县丞,甘肃半年鼓捣了一万七千个,有效缓解了军费不足问题。 不过一个省不可能有一万多个县供这帮捐官去上任,所以这些所谓的县丞九成九都冠以侯补二字,也就是等着,什么时候有缺什么时候上任。 至于什么时候有缺呢? 就看你后续资金到不到位了。 后续没有资金,就是顶着个县丞头衔的平民百姓。有资金入吏部账,那就是大清朝的正式官员。 僧多粥少,故而大多数捐官者图的不是去上任,图的就是一个能在乡里被人尊重,当官的不敢随意欺负的待遇。 等到了雍正朝,捐的最多的是监生。 捐监的基本都是无法在科考场上考取功名的“学渣”。 雍正八年雍正亲自督考国子监,结果一万多监生里面九千五百多人不及格,接近六成监生直接交的白卷,把个雍正气的直哆嗦却也无话可说,谁让他收了人家的钱呢。 到了乾隆朝,因为乾隆好大喜好,奢靡无度,国库根本不够其开支,于是捐纳之风再次盛行。 尤其近十几年,捐纳之风可谓达到鼎盛。 乾清宫的朝堂上原本正牌进士、同进士出身的正途官员是绝对不与捐纳的异途官员一起排班站立的,但现在就没这个讲究,因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几乎都是花钱买的顶戴。 科举正途升上来的官员和那捐纳异途官相比,简直少得可怜。 买官的这些人当中也是有能办事的,比如被雍正立为典型的三位总督李卫、鄂尔泰、田文镜,乾隆朝的兵部尚书李世杰、直隶总督刘峨等。 说到底,只要有钱,想在大清朝当官那真就是半点问题也没有,就是竞争太过激烈。 先前吴老二说有的官员上任前得借高利贷,除了这些人为捐官掏空家底原因外,就是因为同一个岗位的候补者太多,想要实任就必须比其他候补者出更多的钱。 另外上任还要先垫资,如此,借高利就成了这些官员唯一的选择。 不借,前期投资就算打水漂。借了,上任后不仅能靠着搜刮把债还了,运气好还能落个钵满盆满。 怎么算都是赚的,就是苦了百姓。 有务实的专门研究这个捐纳,什么官值得捐,什么官在哪个节点捐,怎么以最小代价捐上最有价值的官,怎么从这个官过渡到那个官都是有讲究的,以致民间诞生一种类似赵安前世某张姓雪峰老师的行业。 有研究官的就有研究吏的,税课司大使丁正隆就是因名师指点,以五千两的特惠价从新任县令手中买了大使一职,一年多下来五千两高利早就还清了,余下三年多任期只要不出大的变故,等下任县太爷重新出售县里大小岗位时,起码能挣一万多两。 朝廷卖官,官卖官,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 上到总督巡抚,下到知府知县,大家都这条船上的人,谁也别笑话谁,更谁也别看不起谁。 赵安这边回到算房虽然依旧认真算着账,心里却一直在反复思量吴老二透露的重要消息。 有捷径可走,谁愿意没苦硬吃苦。 只是摆在赵安面前有两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一是钱山,二是文凭山。 没有钱自然好理解,就赵安现在的工资水平,他得干上三四百年才能凑够买大使的钱,就这还不一定够。 物价总是会上涨的嘛。 借高利也不现实,人丁正隆能从钱庄借五千两利子出来,那是因为丁正隆家祖上几代都在县衙当差,属于甘泉县地面数得着的“人物”,有一定人脉又有正经工作担保,投资的项目更是看得着摸得见的好前景,钱庄自然愿意与他合作。 赵安是什么? 一个乡下刚进税课司打杂的下手,哪个钱庄敢借他五千两? 好比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跑银行说你们借我几百万,我去买个局长当当,到时连本带息还你们,试问,哪个行长敢借? 显然,钱这一块,赵安目前是毫无办法。 学历那一块也是大麻烦,他一个算房下手都要童生学历,上面的主任科长当然得是秀才才行。 秀才也是吏员是在吏部注册的前提条件,大清开国这么多年来,就没有童生能当吏的先例。 丢不起那人! 何况,赵安连童生的毕业证书都是假的。 琢磨来琢磨去,除了心痒痒,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暗自先息了走捷径的路子,一门心思把现在的本职工作做好。 有远大前程抱负和好高骛远那是两个评价。 清淤的账赵安下午就算出来了,但没急着交给王泰,而是等到快下班时才交的。 发现赵安算出来的最终结果和自己一样后,王泰不由满意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家伙生是生了点,但做事却不马虎,培养一段时间能正式成为自己的助手。 当下鼓励几句,让赵安没事时多练练算盘,以提高计算速度。 赵安自是应了,也真是把王泰的话放在心上,晚上睡觉前都在拨弄算盘,刘小楼说了几次才放下算盘上床睡觉。 就这么赵安在税课司天天与算盘珠子、各种账目打了一个多月交道,期间工作上没出任何纰漏,但也枯燥无味的很。 直到月底,王泰突然让他跟自己去县衙一趟。 第十三章 给县太爷放个炮 - 清妖 - 傲骨铁心 甘泉县衙门离税课司有三里多地路程,王泰只是算房的普通算手,这么点路司里不可能给他配个公车,因此是带着赵安走过去的。 途中不时有邻街的商铺掌柜同王泰这个“税务局”的会计打招呼,连带着赵安也跟着点了不少头。 这就是单位人的牌面。 从王泰神情来看应该没什么要紧事,不然也不会时不时停下同熟人闲聊几句。 其与人闲谈时,赵安始终面带微笑站在距离其一步有余处,既不过份凑近,也不显疏远,偶王泰与人说到司里什么事时,赵安也都微微点头,一幅先生说的完全在理的样子。 甘泉县衙典型的坐北朝南格局,面阔三间,大门檐下有斗拱,两侧都是青砖沏的八字墙,约摸一人半高,占地面积比税课司多了两倍怕也不止。 可能是前世看惯了豪华办公大楼,因此尽管甘泉县衙比税课司气派许多,赵安也是毫无感觉,内心评价这地方就是个偏远山区的乡政府大院。 衙门口并没有石狮子,只有衙役值守的门房,赵安注意到门房边上放有一面大鼓,便好奇问王泰道:“先生,这就是登闻鼓么?” “登闻鼓?” 王泰笑着摇了摇头,告诉赵安这鼓不是登闻鼓,而是衙门的堂鼓,作用就是通知县衙人员上下班,跟税课司内的钟一个作用。 早鼓响,上班,百姓进来办事;晚鼓响,下班,百姓有事明天再来办。 赵安有些不解:“那登闻鼓在何处?学生在家时听人说老百姓到衙门告状都要敲登闻鼓的。” “登闻鼓有是有,不过不是设在咱们地方衙门,而是设在朝堂外的阙门,皇宫大门,一般人敲不得,这世上没几个敢告御状的...你也莫要听人瞎讲,百姓要告状直接到衙门登记递状子就行,哪用敲什么鼓。” 说话间,王泰领着赵安来到门房,可能是经常来县衙的缘故,看门的几个衙役都认得他这个税课司的算手,也没要登记就客气的请二人进去了。 王泰进去时还问了其中一个相熟的衙役:“老李,季师爷在户房么?” “在的,先前打陆书记那刚过来。” 衙役老李口中的陆书记是甘泉县的主簿陆庆。 主薄和县丞都是县令的助手,负责协助县令管理钱粮、缉捕、水利等事务,也就是所谓佐贰官。 通常,一个县能被称为官的就这三人。 县丞正八品,主簿正九品,二者都有单独办公区域,一般和县衙相连。 又因主薄别称“书记”,所以陆庆这个主薄就被衙门的人称为陆书记。 只这个陆书记听在赵安耳中,那无疑是如雷贯耳,相当炸裂,就差抖上那么三抖了。 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带着十二分好奇,赵安第一次踏入一县核心之地,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两排连在一起的屋子,屋子上挂有工、兵、刑、户等字样。 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六房。 远处还有一些屋子,上面也挂有牌子,因离的远不知是干什么的。 再往内就是县令升堂审案的大堂,大堂后面估计就是县令一家居住的地方,一般人进不去。 “你在这坐一会,等我叫你再进去。” 带着赵安来到户房后,王泰示意赵安在外面廊下长凳坐着,自个进了户房,但没一会又出来了,一屁股坐在赵安边上随口道:“季师爷和张管事在说事,我们先等一会。” 赵安点了点头,心想张管事估计就是户房的头头,之前听吴老二说过县衙六房的头头都是典吏,跟税课司的丁正隆一个级别,甚至可能还要比丁正隆高一个级别。 因为税课司好像就是向户房负责的,换言之户房就是税课司的上级单位,或者说税课司是户房的下属执行单位。 户房的门关着,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说什么却是听不清。 各房不时有人出入,看到等候的王、赵二人也没人多看一眼。 此时太阳高悬,赵安觉得晒得慌,便往阴凉处挪了挪,好奇问王泰道:“先生,季师爷在衙门是做什么的?” “季师爷是衙门的征比师爷,专门替县尊管户房的,”顿了顿,王泰声音略低,“也是管咱税课司的。” 这就印证了赵安猜测,果然户房和税课司是上下级关系。 又问王泰征比师爷是什么意思。 “就是替县尊负责县里赋税征收的师爷,师爷你懂吧?” 许是闲着无聊,王泰就给赵安这个小助手多讲了几句。 据他说衙门的师爷分好几种,有负责律令的刑名师爷、有负责钱粮的钱谷师爷、有负责赋税征收的征比师爷,还有负责文牍、告示和捕票收发登记的挂号师爷,另外就是负责替县令大人草拟各种信件、回文的书启师爷。 “噢。” 赵安点了点头,心道这不就是县太爷请的法律顾问、财务顾问、工程顾问、税务顾问么。 王泰那边继续说道:“刑名、钱谷、征比三位师爷是大席,挂号、书启是小席,县尊有事都是交给他们办,师爷们在县里也最吃的开,就这位季师爷便是咱们丁大使见了都得客客气气。” “先生,那师爷们的月例肯定很多吧?” 赵安这话问的就有些八卦了。 “嗯哪,大席每年三百两,小席二百两。” 说这话时,王泰脸上明显有羡慕之色。 能不羡慕么,一个大席一年例钱顶他好几年呢,况人家大席也不是靠例钱过日子,有的是人送。 赵安突然想到什么,忙道:“对了,先生,我听说师爷们都是绍兴人,有这回事?” 王泰点头道:“不错,季师爷和蒋师爷他们就是绍兴人。” “除了绍兴人,别地人就不能当师爷?” 赵安觉得这事蛮有趣。 “倒也不是不能,不过嘛,” 王泰轻声一笑,“如果巡抚大人的师爷是绍兴的,知府大人的师爷也是绍兴的,县令大人的师爷却是别地的人,你说这对县令大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我懂了,肯定不是好事。” 赵安是真懂,道理不复杂,上面领导的幕僚全是绍兴人,你个下属却弄个外地人做自己的幕僚,试问怎么才能走进领导的小圈子,给领导留下好印象? 要知道,那领导做事靠的可是师爷! 师爷说一句,能顶别人一百句。 继而又生出个念头来,那就是怎么看这绍兴师爷才是清朝真正的幕后治理者啊。 正感慨着,户房的门开了,里面有人叫王泰进去。 王泰起身时不忘嘱咐赵安:“跟我一起进去,进去后别东张西望,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哎!” 赵安低声应了,垂头跟在王泰身后进了屋子。 屋内有好几张桌子,大部分都堆满文牍,只两张空着,看着跟学校老师的办公室差不多。 “王泰啊,上次你们税课司交上来的账已经报到府里去了,县尊后天到府里去对账,这账要出错,那县尊这人就丢大了。” 说话的是户房张管事,四十多岁的人,模样看着很严肃。 那位姓季的师爷则坐在最里的一张桌子边,手里拿着个茶碗,笑眯眯的看着进屋的王、赵二人。 王泰呵呵笑着上前:“管事放心好了,账我们司里已经核对了几遍,绝对没问题的...这是司里刚进的赵安,人勤快也机灵,” 说完,给了赵安一个眼神,“还不见过季师爷、张管事!” 赵安赶紧上前边鞠躬边道:“学生赵安给二位先生行礼了!” “行了,” 张管事指了指左手侧一张桌子上堆的乱七八糟的文牍对赵安道:“你把这些收拾一下,按年份归类,然后带回你们司里,最迟五天把账算出来交到我这。” 王泰也跟着点了点头,这次他到户房来就是将这些账带回去算的。因为账本太多一个人拿不过来,这才带了赵安一起过来。 赵安不敢多话,老实上前开始收拾。 这边张管事示意王泰到季师爷那边坐,刚坐下季师爷就以埋怨语气说道:“你们税课司现在不得了,明知县尊缺钱也不晓得替县尊分忧,难不成还要等县尊开口求你们税课司不成?” “季师爷这话说的,我们税课司哪敢耽误县尊的大事,只是您不是不知道,司里是丁大使当家做主,小的只是个算手...” 有些话王泰也不好说的太直,以他的身份有些话也的确不能说,也晓得季师爷不是冲他来,故而点到为止。 大意有什么事您老冲丁正隆去,别跟我这计较啊。 “废话也不跟你多说了,有个事你回去跟丁正隆讲一下,朝廷要对高原用兵,这用兵就要用银子,户部刚给省里下了公文,省里又给府里派了具体数目,咱们甘泉县照数目要筹措五万两,这钱你们税课司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凑齐。” 季师爷的语气不容置疑,作为县尊大人的代言者,他有不准说不的资格。 “五万两?” 王泰被这个数目惊住,继而一脸为难道:“不瞒季师爷,今年司里杂税这块都叫商户们捐过三次,再叫他们捐肯定有人要闹,万一闹出事来反而麻烦。” 张管事听了王泰所说不由瞥了他一眼,知道王泰这是本地人为本地人说话,不想本地人被盘剥太狠。 身为本地人的他又何尝不想为本地人说话,只身在户房管事这个位置上,有些事身不由己。 心中微叹,轻咳一声道:“你们税课司那边除了捐税,就没其它法子可想了?这笔银子是朝廷要用,拖是拖不得的。想想办法,总不能因这五万两耽误朝廷的大事吧。” 王泰苦笑一声:“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可想,县尊上任都一年多了,总不能再放炮吧。” 放炮? 忙着收拾文牍的赵安被这个说法吸引,不知道放炮是什么意思。 季师爷那边却是摇头道:“这炮不能放,上次县尊上任时让你们税课司减价收取买卖田宅税,一次收了四万多两,这才去年的事,哪有今年再减价收的道理。” 说完,也是一脸无奈,“要是今年再放炮,那县尊离任时可就放不了炮了。” 赵安这边听了个大概,这事应该和负责买卖田宅税的四房有关,按规定地契过户要缴税,这税率定的也较高,所以那些借高利贷上班的县令一到任,就会以减免打折收取地税的办法吸引百姓过户,如此“第一桶金”就顺利到手。 同样,离任时也会利用百姓贪图小利的思想再来一次减免打折,上任一次、离任一次,光这个地契税恐怕就能收上几万两。 收上来的钱肯定是不入官库的,全落官员自个口袋。 只这甘泉县的知县上任时已经放过一次炮,还有一次炮得留着离任时放,这要现在放了倒是能把钱收上来,问题收上来的钱是要交到府里给朝廷做军饷的,这对知县而言就是血亏。 等于将本应落在自家口袋里的钱提前拿出来给朝廷用,搁谁能乐意? 姓季的师爷也不乐意,为啥? 县太爷放炮的收入有他的分成呗! 季师爷显然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不提放炮的事,只叫王泰回去将事情转告大使丁正隆,就一个精神——有困难要完成,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完成。 王泰能怎么办,只能照办。 刚要起身准备回去,却听后边收拾文牍的小助手赵安道:“季师爷,张管事,学生觉得百姓又不知道县尊什么时候离任,不如放出风声说县尊要升官到别地,离任前想着给百姓些实惠特地再次减免征收田宅税,这样百姓不就上赶着交钱么...” 说完,又小心翼翼补了句,“事后就说是有心之人散布的谣言,难道百姓还能再跟衙门把钱要回去不成。” 第十四章 学生想学点东西 - 清妖 - 傲骨铁心 钱我不想付,货我又想要,有什么办法没有? 当然有,黑吃黑,抢呗。 赵安给出的无疑是开创新的、积极的,具有高品质的建议。 主打一个信息差。 在确保县尊大人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放个假炮。 损是损了点,效果却实在。 也没什么不安心的,因为这既能解决县太爷迫在眉睫的困难,也是为百姓谋福利的好事,毕竟百姓的房产税今天不交、明天不交,后天总要交的。 既然过户避免不了,那就趁这个便宜空当赶紧把事办了,如此百姓把钱省了,县尊把钱收了,朝廷也有了军饷,上上上下皆大欢喜。 这叫什么炮? 太平炮! 是不是谣言也没关系,谁让县尊大人体恤百姓挣钱不易,破例开个绿灯,少收点就少收点,只要百姓满意就行。 工作嘛,灵活第一,抱着旧观念哪能行。 没人说放炮只能放两次啊。 “这法子?” 王泰看了看提主意的小助手赵安,再看看季师爷跟张管事,微微点头:“这样做也不是不行。” 季师爷跟张管事的反应用四川话形容,那就是要得! 但事情的最终拍板权不在他们手中,于是双双朝税务局小家伙点头之后便去找县令汇报此事。 后续发展不在赵安掌控之中。 回去的路上王泰也没对赵安擅自出主意有什么不满,毕竟这事各方都有好处,甚至还夸了赵安几句,说他脑子活提了这么个好办法,要是这事能办成,季师爷肯定要给赵安记上一功,说不定不用等年底赵安就能在司里“转正”。 转正了,赵安不仅能和王泰一样成为算房的正式算手,工资也能提高到一年二十多两,熬上些年头等资格老了,在司里大小就算是个人物。 完全是他表叔王德发的路子。 这路子看着寻常,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却是终其一生也没法走的路子。 然而转正不是赵安的最终目的,他想走的更远,否则不会给季师爷他们出个放假炮的主意,这么做无非是给县里领导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难得有个接触县里领导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一下,也对不住他在算房扫的这两个月地。 回到税课司后,王泰就去找大使丁正隆汇报,有没有说放假炮的主意是赵安出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当天丁正隆就叫了负责买卖田宅税的四房负责人到他值房,估计是先安排四房的人做好准备,免得到时来交钱的百姓太多忙不过来。 赵安这边接下来几天同刘小楼一起跟着王泰算从户房领回来的账本,都是这几年的杂市陈账,为的是应付布政司衙门有可能的大检查。 每年上面都会有抽查,有时是省里的布政司,有时是府里,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走个过场,吃喝接待一下就过去了。 只这个过场再形式,作为基层算手的赵安他们却是半点也马虎不得。账本实在太多,算的几人是天昏地暗,有两天甚至还加班到深夜,压根没时间理会外面的事。 倒是有天下午算房管事张全过来同二房人闲聊时说起朝廷用兵高原的事,正在拨算盘的赵安隐约听到什么喇嘛,什么廓尔喀,什么办事大臣被朝廷撤换之类。 估计是从邸报上看到的。 邸报是历朝历代的朝廷用于传达朝政文书的文抄报纸,一直发行到县级,跟赵安前世的日报差不多。 吏员和士绅百姓想要知道朝廷有什么大事,只能从邸报上看,没有别的渠道。 当官的却另有途径,因为邸报上的事情比较“大众化”,加之发行时间慢,很难从上面捕捉到有效信息,也掌握不了官场的最新动态。故只要条件允许,官员都会派专门的长随在京师、省城打听消息。 这类长随有坐京、坐省,甚至有坐府的。 一般都由官员最亲近的人担任,因这些长随还肩负替主人送礼行贿,传递主人私人信件的重要任务。 让外人做,官员能放心? 结合张全等人的议论,赵安大致猜到清廷这次对高原用兵,绝对就是乾隆那劳什子“十全武功”的最后一功——“廓尔喀之役”。 廓尔喀是谁呢,就是后世的尼泊尔,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国家。 然而搁清朝,尼泊尔却成了和英法一样的列强,搞的清朝不要不要的。 要说乾隆这老小子也苦,六十年皇帝当下来碰到的净是大清百年难得一遇的强敌,如那地盘只有一个县大的大小金川(明遗民和高原人组合),还有那因为瘟疫被搞的人口就剩两三成,军队都凑不出几个的准噶尔,以及手底下大概有千把人的大小和卓兄弟,此外就是南边把清军揍的全军覆没的列强缅甸和安南。 算上一个在台湾搞的清军不得不渡海围剿的天地会首领林爽文,这就是所谓“十全武功”了。 乍一听,唬人的很,仔细研究得出的结论就一个——含金量不足,比大海还水。 高原的事离着十万八千里,也是乾隆和清廷高官操心的事,怎么也牵扯不到赵安这边,因此权当听个新闻,继续在那埋头苦算。 又过两天,司里突然热闹起来,早上一开门就有几十个百姓冲进来吵嚷着要过户。 当真是一手交钱一手办证,一天忙活下来外面排队交钱过户的百姓还有一大堆。 关于县令即将升迁至别处为官的消息也在税课司传了个遍,知道内情的笑而不语,不知道的还着实惊讶,因为这任县太爷在甘泉才干了一年多就高升,这升迁速度有够快的。 赵安当然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也没跟人说,包括他表叔王德发。 从四房人反应来看,税课司这几天真就是财源滚滚,保守估计三四万两没问题。 扬州府摊给甘泉县的是五万两,就算凑不齐,县衙从别的地方挤挤也是能应付的。 这天在门房跟吴老二闲聊时,有县衙的人过来通知赵安到衙门去一趟,赵安问来人有什么事,对方却说不知。 不敢怠慢的赵安将事情跟王泰说了下,王泰让他赶紧去县衙看看怎么回事,缺班的事由他跟管事张全说一下便行。 赵安忙谢过王泰,三步并作两步朝县衙赶去,到了门房那报了名字说明来意,可能上面打过招呼,有衙役出来指了指师爷季伯昌的屋子,让赵安自个过去。 原是那季师爷找的赵安。 赵安寻思可能是跟自己出的放假炮主意有关,到了地方果然是为了此事,还是好事,因为那季师爷直接拿了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赵安,说是县尊大人赏他的。 情理之中的事,县太爷要是不会做人,下面人怎么帮他分忧? 五十两相当赵安现在的三年工资,在季师爷眼里寻常,在赵安眼里着实是一笔巨款。 然而想了想后,他却将银票又递还到了季师爷面前。 这个举动让季师爷愣了下,眉头微皱:“怎么,嫌少?” 赵安忙恭声道:“不敢,学生不是嫌少,只是不愿要这钱。” “不要钱?” 季师爷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不爱钱的人。抬头认真打量了眼站在他面前态度极其诚恳的赵安,轻叩桌面淡淡道:“那你要什么?说吧,只要不是太难办的事,我这个师爷都能帮你办了。“ 稍顿,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对,你进税课司没多长时间,是不是要我帮你跟你们丁大使打个招呼提前领正例?...就算这样,这笔钱你也得拿着,要知道这可是县尊赏你的,可不是我季伯昌给的。” 说完,将银票重新推到赵安面前。 一桩归一桩,如果不是这小子出了个放假炮的主意,县尊那五万两银子的亏空到哪补去。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原则。 他季伯昌还不至于吞了这五十两银子。 未想赵安再次将银票推了回去,面色通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学生感谢县尊好意,但学生真不想要这钱,也不想麻烦先生什么,学生只是想,想...” “想什么?” 眼前年轻人的举止引起季伯昌极大兴趣,起身拍了拍对方肩膀,鼓励道:“大胆说,无妨。” “学生是想跟着先生学点东西。” 赵安的样子看着跟鼓足勇气般。 得,这是生了从税务局到政府办上班的念头。 走借调路子让自己实现一个小跨越。 第十五章 萝卜坑面试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前世老家有个乡村中学的老师因为写文章好被县里借调到政府办,也就是给县领导当秘书。 后来这位县领导高升,最后成了巡抚级别的高官,连带着这位中学老师也混了个知府,成了赵安老家有名的大人物。 虽然那位成为巡抚高官的县领导才是中学老师仕途上的贵人,但中学老师的人生转折点其实是从学校借调到政府办的这段经历。 如果没有到政府办工作,这位中学老师不可能得到那位县领导的赏识,终其一生也就是个退休老师,最多混个教导主任、副校长什么的。 这么看,可见借调这个经历对这位中学老师有多么宝贵。 其实有借调经历的官员在赵安前世可谓数不胜数,因为谁都知道只有在领导身边经常出现,又或直接跟着领导干,才能在仕途上迎来属于自己的机会。 为此挖空心思的比比皆是,求人送礼的更是不在话下。 当然,有很多有借调经历的人最终并没有就此飞黄腾达,退回原单位的有的是,甚至还有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直接默默无闻,无法适应,结果混的还没原先单位好的。 总之,一个人一个命。 但不管怎么说,借调对于有心仕途的人而言,都是一次难得的宝贵机会。 赵安也想抓住这个机会,季师爷虽是县太爷聘请的顾问,不属于朝廷认可的官吏,也是临时工的一种,只是这个临时工在县衙体系里却是实打实的分管副县令,拥有的权力不会弱于县丞、主薄这两个佐贰官。 所以只要季师爷肯帮忙,赵安还真能从税课司借调到县衙的六房上班。 税务局跟政府办哪个单位更好,哪个更有前途,用屁股想也知道。 现在就看季师爷肯不肯给赵安这个机会。 毕竟,这事不是人家主动提出,而是赵安不忍放过机会厚着脸皮提出的。 至于学点东西,自然是谦虚的说法,也是委婉的表示。 “你想到县衙当差?” 季师爷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是这样的想法,不由笑着问道:“你进税课司多久了?” 赵安不敢隐瞒,老实说道:“回先生话,有两个月了。” “这才两个月,你连你们司里的事都没弄明白,就想着到衙门当差...小伙子,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有点好高骛远了?” 说话间,季师爷将挂在胸口用绢带系着的近视眼镜戴在了鼻梁上。 赵安没觉奇怪,近视眼镜这东西明朝时就有了,如今在市面上也很常见。江南的苏州那边有很多专门生产眼镜的手工作坊,价格不贵,一副最贵七八钱银,少的二三钱也能买到。 扬州城中就有好几家销售眼镜的铺子,和后世眼镜的区别在于框架不是塑料,而是用梨木、铜制成,镜片也超厚的那种。 “先生勿怪,学生以为只有跟着先生这般有大才学的人才能学到真东西,若无先生这种大才带着学生,学生这辈子恐怕就要庸庸碌碌一生... 再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学生这会还年轻,正是努力奋斗之时,还请先生能给学生一个机会,学生若得出息,先生大恩必没齿难忘!” 赵安说的是真实想法,在季师爷这种人精面前说假话不是于对方的不尊重,而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之后,不管不顾的跪下直接给季伯昌磕了一个头,并未马上起身,而是以一种极度渴望外加万分真挚的眼神看着对方。 是赢是输全在这一把的样子。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已过不惑之年的季伯昌忍不住想到当年自己因科举无望,为全家衣食考虑去求同乡带他出去给人做小席时的情景,当真是往事沥沥在目。 眼前这一幕,又何尝不是他当年在同乡家中的再现呢。 感同身受之下,思量自己虽为县尊的征比师爷,但于这甘泉县也无甚亲近得力之人,眼前这小家伙功利心是有,试问谁又没有功利心呢。 有功利心才好驱使啊,真要没功利心的,又何必求他这师爷。 再想这小家伙脑袋瓜子挺灵活,县尊那里对这小家伙也颇有好感,不妨拉他一把,真要能在衙门混个出息,将来自己到这甘泉地界不是也有人能照应? 毕竟,他们干师爷的也是到处来到处去,没个固定立身所在。 念及此处,心中已有了帮忙想法,却没有当场允诺,只是示意对方起身,淡淡道:“这事我会考虑,你且回去等信,另外此事不要与你司里人说,人多嘴杂未必是好事。” “学生明白,请先生放心便是!” 凡事听话音,季师爷的话音明显有帮忙的意思,赵安自是激动不已,按住心头欢喜向季师爷告辞。 走时,并没有拿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季师爷也没叫住他,看样子这五十两银票应是算作辛苦费了。 或者说叫介绍费。 不想这一等竟是等了一个多月,期间季伯昌那边一点音讯也没有,赵安也不好去衙门催促人家,每日一边受着工作调动无下文的煎熬,一边同刘小楼一起耐着性子听王泰使唤,继续那雷打不动的算手生涯。 月底发例钱后,赵安拉着刘小楼一起到东关买了些点心礼物,又在邻近螺丝结顶巷的一家卤水摊割了点猪头肉,顺便打了一壶酒去表叔家感谢表叔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 别看王德发这个表大爷自打赵安到税课司上班后不大去找他,见了也不主动招呼,好像没这个表侄似的,私底下却不知有多关心赵安,丁大使和张管事那边都不知吃了王德发几顿了。 真就是光做不说,拿赵安这个表侄当亲侄看的。 “来就来吧,花这些冤枉钱做什么,把钱存着赶明叫你大妈给你说房媳妇才是正事,” 嘴里这么说,王德发的脸上却是笑容灿烂,拉着赵安进屋爷俩就喝了起来。席间有说到赵安的表嫂,也就是王德发长子王名安的媳妇下个月就要生产,看儿媳妇肚子怕是个双胞胎,王德发这个即将当爷爷的不知有多高兴。 结果喝多了,还是赵安将他给背到房中歇息的。 跟表大妈马氏叮嘱夜里要多看看表大爷后,赵安打着酒嗝摸黑回到自己的住处仁丰里巷,脑袋也是迷迷糊糊的,跟刘小楼说了几句倒头就睡。 第二天要不是刘小楼叫他起来,差点就迟到。 跟往常一样忙活完扫地、倒茶、抹桌子三件套后,赵安就开始与算盘珠子、账本打交道的枯燥工作。 算房中的“霹雳叭拉声”有时听起来也挺和谐。 正算着账时,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继而就见税课司的大使丁正隆过来叫算房管事张全,好像说有什么重要人物要到司里视察。 一个县能有什么重要人物,了不起也就是县衙的那三位官。 还真是三位当中的那个主薄陆书记过来视察,不过陪同陆书记一起来的人当中有一个赵安做梦都想见的人——师爷季伯昌。 主薄严格来说就是副县长,副县长来了身为“局长”的丁正隆肯定要隆重欢迎。 司里的中层几乎全部出动在大门口欢迎陆书记一行到来,作为基层员工的赵安倒是想欢迎陆书记,奈何位低人卑只能在算房和刘小楼他们一起盘账。 陆书记这次过来税课司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象征性的过来看一看顺便讲几句,传达一下县尊和朝廷的一些关于征税方面的最新指示和精神。 常会是在丁正隆的值房开的,讲的差不多后,陆书记笑容满面的将视线投向陪同过来的季师爷脸上,对众人说了一句赵安在场又要破防的话:“下面请季先生代表县尊讲几句。” 季伯昌还真讲了几句,无非代表县尊表示对税课司的高度关切,希望税课司能将今年的夏税征收工作有效完成,确保县里今年赋税工作征收再上一个新台阶,成为扬州府辖各县的榜样。 官面话讲完,季伯昌忽的对税课司大使丁大隆道:“对了,县里户房缺个使唤的,你们司里有没有手脚勤快、脑袋灵活些的年轻人,先调一个到户房应个急。” 县尊大人的代表发话,而且还是跟司里借人的好事,丁正隆自是完全配合。 很快,符合手脚勤快、脑袋灵活外加年轻的赵安连同刘小楼,及其它科室的三个年轻人被叫进了值房,这是要让季师爷亲自挑选。 很显然,这个挑选就是萝卜坑,为某些人量身订制的面试。 因为,最终成功被季师爷看中借调到县衙户房工作的就是赵安。 第十六章 单位来了个年轻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如愿以偿能到政府办上班的赵安心情,那真是比春花还要荡漾。 也就没时间,否则怎么也要跑瘦西湖弄条小船荡一荡双桨,又或跑运河边扯着嗓子大喊努力奋斗,亦或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的。 能不激动么! 从乡下到税务局再到政府办,他只用了三个多月时间,这调动速度不比坐火箭慢。 当真是发自肺腑的感谢季师爷对他的提携,也暗自提醒自己到了户房一定要好好工作,加倍表现自己,争取能在户房那里解决自己最关心的编制问题,最好在年底前混成赵秘书,县太爷到哪都能带着他。 哪怕只是替县太爷拎拎包,开开车门都行。 因为只有实现这一步,赵安才算是个“人物”,也只有成为个“人物”,他才有资格启动融资这关键的一步。 要不然放高利的凭什么借钱给他? 倒不是说就能直接买官当,而是先朝吏员发起冲击,一步一个脚印,最终实现从吏到官的华丽转变。 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困难需要赵安去克服,但这都是后话,眼面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借调户房这个命运转折点,为自己今后的人生打下夯实基础。 然而等陆书记和季师爷他们走后,赵安却惊讶发现司里竟然没人向他道喜。 甚至刘小楼还以一幅同情的眼神安慰他道:“没事,户房只是借用你一段时间,你还是咱税课司的人,等户房招了人肯定会放你回来的,司里也不可能把你的缺给别人。” 就连表叔王德发得知表侄被衙门户房借走后,也特意过来安慰自家表侄看开些,说他跟丁大使去打个招呼,算房的差事无论如何也要给赵安留着,不可能叫赵安两头落空的。 直接上司王泰那边也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觉得赵安被户房借走不划算,只木已成舟,他纵是再舍不得放赵安走也没办法。 这事是人家县尊身边季师爷办的,别说他这个算手了,就是丁大使那边也不敢得罪季师爷的。 众人的反应让沉浸在借调成功喜悦当中的赵安着实有些郁闷,虽然前世单位说法和现在不一样,可本质都是一样的。 税课司只是户房的下属执行机构,而户房实际是财政局和民政局、国土局的组合体,拥有的权力很大,可谓是县衙的“钱袋子”。 从赋税征收到财务管理,从土地登记到人口统计,都在户房的职责范围内。 莫小看这个土地登记和人口统计,里面的猫腻多着呢。 拿一个村的土地丈量来说,究竟是一百亩还是一百五十亩,那都是户房说的算。 人丁统计同样如此,瞒报少报那都是钱。 油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户房的人是直接同县太爷打交道,天天在县太爷面前晃悠,不比在税课司这个二级机构来的更有前途? 要知道赵安在税课司都干了三个多月,除了今天见到的那位主薄陆书记,他连县太爷长啥样都不知道,更休提同县太爷有什么工作交结了。 面都见不着,谈再多也是扯淡。 刘小楼不明白其中道道,赵安还理解,毕竟这小子只比他早进税课司半年,而且还小他一岁。 表叔王德发和王泰他们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和好处,这就让他有点匪夷所思了。 不过很快就知道问题出在那,是算房管事张全按规矩找他做工作交接谈话时透露的。 大意用赵安前世话讲,就是甭管你在原单位混的怎么样,到了县衙都是被当作跑腿的杂差使唤,除非是吏员的平调或升迁。 比如丁正隆这个税课司大使升到六房中的某房当管事,那就是实权在握。 反之其他人哪怕是王德发这种在税课司干了几十年的,到了户房也是个纯纯新人跑腿。 这搁谁乐意? 被借调的人工资也是由原先单位继续发放,虽然赵安即将到户房上班,然而户房人员的各种福利和薪资待遇和赵安没有任何关系,谁让赵安的人事薪资关系都在原单位呢。 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不少人对借调望而生怯了。 同样,税课司这里的“评优评先”活动也和赵安无关,除非丁正隆这个大使特别关照他。 人丁大使估计不可能太关照他,这么一来赵安在户房“借调”的越久,他在税课司这里失去的就越多。 弄到最后,说不定还得以新人身份重新开始,甚至有可能直接被解雇。 所以,在王德发、王泰他们眼中,赵安被借调到户房纯纯属于两头不讨好。 毕竟赵安只是个童生,学历这一块就把他限制的死死的,在户房那边干的再好也不可能转为吏员。 只在赵安这边却将借调当成改变人生的大事来看,或许,这就是见识的差别。 “...你先踏实去户房做事,例钱仍由司里给你发,到时我叫小楼给你送去,省得你来回跑...对了,户房那边可能不会给你安排住处,要是有安排你就去住,没安排你就在仁丰里巷子继续住...” 象征性交待一番后,张全便将赵安刚进来时的登记材料取出,放进一个牛皮纸袋子用细绳缠好递给赵安。 感觉很像后世的档案袋。 “到了户房你把这个给管事的,人家会给你填。” 言罢,张全抬头看了眼赵安,“要是在户房做的不顺心,你就跟你表叔说一下。” 赵安先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出来后才明白这是张全在“点”他,意思他要在户房干不下去,就私下请表叔跟丁大使打招呼,通过丁大使出面把赵安要回来。 好意赵安领了,却是不想再回税课司这个没前途的单位,回到算房跟王泰及一众算手打了招呼便去县衙报到,出大门时还特意到门房跟吴老二告个别。 吴老二噢了几声没说什么,只让赵安有时间回来跟他喝两盅。 赵安笑着应了,拿着自己的档案袋直奔县衙而去。 到了户房,上次见到的张管事替赵安办的入职手续,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在赵安的档案黄纸上用毛笔写了一行字——“乾隆五十五年六月,甘泉县户房借用管账事。暂。” 然后拿起户房的公章在上面盖了个印。 这就是履历了。 第十七章 衙门的铁饭碗 - 清妖 - 傲骨铁心 县里做事还是讲究的,虽然赵安是临时借调过来,其“档案”还是被户房专门送到吏房保管。 如果赵安将来被退回税课司,这档案肯定也是要抽出来一同退回的。 同税课司那边一样,那份赵安花钱买的童生毕业证书不仅户房没验,专门负责人事的吏房也没验。 有可能不是工作马虎大意,大概率是不值得验。 也是,谁没事吃饱弄个假的小学毕业证书呢! 甘泉县户、吏二房流于表面的工作态度自是让赵安暗喜,琢磨上面的府里也这个办事鸟样的话,那再办个假秀才证估计也不会出问题。 当然,前提是不能在毕业证书颁发的县任职,这点规避风险的意识赵安还是有的。 越远越好,如在甘泉县办的假秀才证,那就跑别的府辖县花钱买个吏干干。 条件允许的话,再远些,到相邻省份最好不过。 总之,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反之,要是在甘泉县办的秀才证就在甘泉县衙任职,时间一长什么同学关系、师生关系便是大麻烦。 总不能说自个那年考秀才,全县就自己一个考上吧。 读书时乡下社学、县里官学的同学、老师也不凑巧的全都英年早逝了吧。 这谎,没法圆! 强行圆的代价就是这谎会越来越大,圆到最后肯定会爆炸。 爆炸的结果是什么? 就清朝这律令,掉脑袋都是轻的,弄不好就得抓到京城搁菜市口来个几千刀的凌迟套餐。 这风险,谁敢冒? 只能去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大展拳脚。 不过吏房那边让赵安补充了点材料,就是他爷爷叫什么名字,父亲叫什么名字,哪年生人、哪年去世都要写清楚,甚至还要写明这两代人有无作奸犯科的案底。 哎,这个补充让赵安终于有点正规班子的感觉,税课司那边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潦草了。 幸好就是随便填填,一个临时工的档案谁会真派人去详细调查。 季师爷那边肯定跟吏房打过招呼,所以在填写完需要补充的资料后,吏房的人没有为难赵安什么,直接给他发放了在衙门上班的工作证。 也是一块木制腰牌,说通行证更准确些,因为有了这牌子衙门就能随意出入,不然还得在门口的承发房登记说明情况。 跟税课司算房管事张全说的差不多,县衙这边没有给赵安这个借调人员安排住处,只包吃不包住,其它福利待遇更是没影。 早有心理准备的赵安对此无所谓,只想尽快在户房站稳脚根,然后寻找机会接触更上层的人物,从小赵同志变成赵秘书、赵乡长、赵大人...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与刚进税课司差不多,第一天到户房上班的赵安也被安排了个师傅,当天主要工作也不是了解具体业务工作,而是熟悉县衙环境。 负责带赵安的师傅是个叫孙瑞的书办,扬州本地人。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就是嘻嘻哈哈那种,从面相来看更像是个街面上的混子,而不是在衙门要害部门上班的“公职人员”。 赵安猜测孙瑞多半也是花钱进的户房,先前在税课司从吴老二那里多多少少也了解些衙门的事,知道县衙六房至少有一个吏员负责,一般是两个。 也就是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的意思。 两个主任下面就是具体办事的书办,根据每房分工不同人数也不等,但至少都有十五六人。 这些类似科员的书办算正式工,下面还有像赵安这样的跑腿临时工,多的上百人,少的几十人。 听说有些大县的衙门六房包括三班皂役有上千人,小县穷县也有两三百人,要不然根本维持不了一个县的正常运转。 吏员官面上是有正式俸禄的,具体办事的书办明面上没有工资,但有免徭役、免钱粮的好处,加上实际工作往往有额外钱财可收,县太爷每年也会有分红补贴下来,所以干好了一年弄个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地方上有些大户为此专门替子侄在衙门花钱买书办位置,如此既能免服徭役还能在衙门混个铁饭碗,要是混出息了于家族兴盛就能起大作用。 结果就使得县衙办事的全成了大户士绅的“棋子”,于地方形成错综复杂的关系,再能干的县令也脱不开这张大网。 更何况清承明制,规定地方官必须异地为官,此举出发点是好的,问题是地方官到任之后连本地人的话都听不懂,叫他这个官怎么做,又怎么替朝廷治理地方。 最后还得依靠已经在地方形成势力圈的小吏们。 精明些的县官能勉强震住小吏,老实些的被小吏耍的团团转,那官当的比狗都不如。 当然,后面这种情况也是少数,不管怎么说县官都是代表朝廷,真把县官逼的狗急跳墙,那谁都没好日子过。 清朝刚入关那会,衙门买个书办职位只需十五两,现在至少五百两起步,行情足足涨了几十倍。 固然有物价上涨因素,但也间接表明在衙门上班油水有多么丰厚,要不然这些人脑子坏了花这么多钱买工作。 这还是临时工书办的行情,想要当在吏部注册过负责管事的吏员,那要的就更多了。 税课司的大使丁正隆不就是花了五千两么。 听吴老二说,有些花钱买位置的根本不上班成天在外鬼混。 当时赵安还好奇不上班衙门就不管么。 结果人吴老二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那花钱买工作的自个是不上班,但人家可以再花钱雇人替他上班。 被雇佣者就是临时工中的临时工。 听的赵安一愣一愣的,想了好久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傻子”,不是真傻,而是真精。 因为那些人看中的并不是实际工作岗位,看中的是那个代表官家人的身份。 有个官家人的帽子,不管在外做什么都如鱼得水,尤其经商的那就更了不得。 这种情况县里不可能不知道,但只要有人办事,县官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瑞是不是替人顶班的,赵安也吃不透,跟在其后面在县衙到处转。 “我们户房和吏房、礼部都在大堂东边,西边的是兵房、刑房、工房,大门口那边是承发房,百姓要是到衙门办事、告状先得在承发房挂号,走,我带你去兵房逛逛...” 别看孙瑞瞧着吊儿郎当,做事还是过得去的,领着赵安在各房一通瞎逛,顺带着把各房职能给介绍了下。 其实不用孙瑞介绍,赵安也知道六房都是干什么的。 说白了,地方的六房就是朝廷中央六部的缩小版,户房管钱,吏房管人,礼房则负责筹办科考、祭祀活动,主要对接单位是县教谕负责的儒学,相当于后世的教育局。 兵房一听名字就知道肯定是负责兵的,不过不是正规的绿营兵,而是本地的乡勇,说民兵更准确些。 兵房也有个直接对接单位,那就是同税课司并列的巡检司,这个巡检司不仅有捕盗职责,还有缉私的功能。 类似武装衙役。 刑房那边就更不用说了,负责协助县令审案的机构,其也有一个对接单位,那就是县里的牢房。 工房职责就简单许多,凡和工程有关的都归它管,同时还负责将每年从百姓那里征收的散碎银子重新铸造为银锭。 一圈下来,和赵安自个的了解基本吻合。 别说,孙瑞这个嘻皮笑脸的家伙在各房还很吃的开,甭管走到哪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叫的不是其名字,而是“孙老四”。 有人问赵安是谁,待知赵安是从税课司借调到户房帮忙的,礼貌的点点头以示招呼,不礼貌的连正眼都不瞧赵安一下。 赵安始终面带微笑,丝毫不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孙瑞朝他笑了笑,一拍其肩膀:“别管他们,走,我带你去李捕头那耍一圈。” 不等赵安开口就拉着其直奔位于衙门西北角的班房。 班房是衙门三班人员上班的地方,所谓“三班”指的是县令升堂时站在大堂两侧喊“威武”的衙役,以及负责抓捕犯人的捕快,承担日常巡逻、牢房看守、县衙护卫的壮班。 甘泉县的三班人员加一起有三百多人,是除了巡检司以外县令能够调动的唯一武装力量。 遇到紧急突发事件,也往往是三班人员第一个到达现场处置。 因此,三班的负责班头在衙门里的地位很高,比县令聘请的师爷低一些,却比六房的管事要高。 人员多,三班需要的公房自然也多,占去的屋子大概占了县衙用房的三分之一。 孙瑞没带赵安去逛大堂,更没有带他去大堂后面县令的居住区域,原因赵安自然明白。 原以为孙瑞是带自己到班房串串门,熟悉一下,以后工作上有什么往来就能直接过来,未想孙瑞竟是把赵安带到其中一间屋子,然后直接跟里面正在赌钱的几个捕快耍起钱来,看的赵安实在无语。 玩了几把,孙瑞才想到赵安在边上看着,扭过头嘻皮笑脸问赵安要不要玩几把。 “我不会,你们玩吧。” 赵安摇了摇头,因屋里乌烟瘴气便借口去茅房出来转转。 孙瑞和那几个捕快赌的正高兴,自是懒的管赵安。 出来后,赵安先是在相邻的几间值房随意瞅了瞅,屋子里都有人在做事,见赵安个生面孔出现还有人特意问他干什么的。 赵安忙老实说了,得知是户房孙老四领过来的,那些捕快衙役便也没有理会赵安。 四下逛了一圈,赵安便去茅房小解了下,尔后向着孙瑞他们赌钱的屋子摸去,途经一拐弯处迎面走来几个胸间绣有勇字补服的的差役,有说有笑的打赵安身边过去。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然而那几个人过去后,赵安脸上依旧震惊着。 因为他发现那几个差役当中有两人手里拿的是烟枪。 不是抽旱烟的烟枪,而是抽鸦片的烟枪。 鸦片战争的历史赵安再熟悉不过,然那是乾隆孙子道光年间的事,故一直以为英国人向中国大规模倾销鸦片也是嘉庆、道光年间的事,未想现在这鸦片就已经在中国出现,且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一个县级衙门之中。 心中自是吃惊不已。 其不知道的是,鸦片现在早已在中国泛滥成灾,乾隆十三年鸦片出口仅占英国向中国出口货物的八分之一,如今却占到了二分之一还多。 乾隆四十五年,因吸食鸦片者的数量太多,乾隆不得不重申雍正年间禁止吸食鸦片的禁令,下旨严禁烟具输入和贩卖。 但与乾隆晚年的许多其它禁令一样,这道禁鸦片吸食的禁令也成了一纸空文。 不仅民间吸食鸦片成灾,军队和衙门吸食人员数量也多的可怕,赵安之前在税课司没见到抽鸦片的,那是因为税课司的大使丁正隆是个禁烟派。 没在扬州城中看到烟馆,也是因为都隐藏在“地下”缘故。 鸦片的危害赵安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轻叹一声微微摇头后去找孙瑞。 孙瑞刚好也在找他,可能是刚才赢了钱这家伙心情特别好,说等下了值请赵安和房里其他几个要好的同僚喝酒。 结果下值后这家伙好像忘记此事,屁股一拍直接回家了。 赵安这边下午也没被安排什么事,就是被管事张庆亭安排抄了些要发给各乡的告示。 内容是关于今年夏税征收的。 这告示抄的赵安有点吃力,不是认不得字,而是习惯了简体字的他突然改写繁体字,跟初次打算盘一样非常吃力。 好在前世上学时也练过几年毛笔字,因此字写的还算可以,起码赢得了户房管事张庆亭的认可。 这位张管事还有些可惜的说了句:“人如其字,小赵啊,你这字写的不错,怎么当初不在科举上多用用心考个秀才的,有了生员功名,衙门这碗饭你才能吃的长久啊。” 赵安能说什么,陪着憨憨一笑。 家穷,又没有贤妻可以献艺,只能自食其力,争取弄个函授本科,把铁饭碗捧牢了。 第十八章 县尊无小事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上等茶叶一斤二两,费银十五两;夫人褂子一件,二十两。付少爷学费五十两,采办猪肉三十斤、羊肉二十斤,鲜果菜蔬十斤,合付银四十六两...” 将账一一列出,已在户房干了一个多月的赵安待墨迹干后,便拿着账单去了师爷季伯昌的值房。 户房给他安排的具体工作不是别的,就是专门给县令大人一家的开支记账,顺便帮县令大人一家当跑腿的采购员。 一开始听说自己的工作是这个,赵安别提多高兴了,这不就等于给县令大人当勤务员么,且还是生活方面的勤务员,那不一天得跟县令大人见上七八回。 见的多了,总有他表现的机会。 表现优秀,县令大人一高兴给他提个副科,往后不就顺风顺水顺财神了么。 然而干了没几天赵安才发现自己高兴的有点早,因为他这个勤务员压根见不到县令,除了每天拿着季师爷开出的单子去办事记账外,别说县令大人了,就是县令大人他媳妇的毛也见不到一根。 无奈,只能干一天是一天。 除了这差事,户房其它正经事也轮不到赵安做,被吩咐的都是些琐碎小事,比如到其它各房送送文件,去衙门外的摊子给书办们买点吃的,又或是抄抄写写... 反正不管是谁都能使唤赵安这个借调的临时工,就差让赵安到茅房给他们送草纸了。 难怪税课司那边对赵安这个“借调”人人不看好。 反观那个带赵安两天就撒手不管的师傅孙瑞却是快活的很,这家伙顶着书办的名头啥事也不做,每天不是旷工就是跟班房的人耍钱,小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了。 户房的人对这个孙瑞也都客气的很,年纪大的叫“老四”,年纪小些的有喊“四哥”,也有喊“四爷”的。 赵安叫的就是“四爷”。 户房的管事张庆亭也不管孙瑞,好几次赵安看见这位主任级别的管事跟孙瑞在那勾肩搭背,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一个月观察下来,赵安基本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孙瑞就是个油混,或者说地痞更准确些。 没进户房前,孙瑞是在下关那片混的,因为胆大不怕事手下还有帮小兄弟,渐渐就混成了大流氓,商户们遇到什么事不好走官面的就请孙瑞这个地头蛇出来平事。 在这个过程中,孙瑞肯定要和衙门的人打交道,尤其是负责治安的捕快。 一来二去跟捕快熟悉后,又结识了衙门其他科室的人,不知走的谁关系给弄进户房套了个官家皮。 用后世话讲,就是成功洗白上岸,黑白双修。 包括户房在内的衙门中人对孙瑞客气,无非是指着遇到什么事孙瑞能出面帮他们摆平,毕竟衙门中人也是有私事的。 尤其班房那边对孙瑞更有特殊需求,毕竟包赌卖娼的勾当没衙门罩着谁能经营得下去。 赵安怀疑孙瑞有可能是青帮的人。 青帮就是漕帮,始创于雍正年间,据说有百万之众,实际人数可能差不多,因为只要是吃漕运这碗饭的都得加入青帮,要不然这碗饭就没法吃。 老话讲,凡抱团者必排外。 青帮也不例外。 扬州是运河最南端的出入口,在此谋生的青帮人数自是众多,孙瑞能在青帮地盘下关码头混出名气来,必然与青帮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赵安无意和孙瑞深交,他要走的是白道,跟帮会的人产生太多瓜葛对仕途不是好事。 除非他只想在扬州这地面永远做个小吏级别的“人物人”,那样的话肯定要和孙瑞这种地头蛇打好关系。 印象中青帮也是出过大人物的,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一百多年后上海滩的三大亨。 那三位中的杜老板,真就是帮会分子能够触摸的天花板了。 孙瑞的“办公桌”就在赵安前面第二张,这会人却不在,不知在哪鬼混。 跟管事张庆亭说了声后,赵安便去找季师爷签单。 账他做出来了,但钱却没有给人家商户,需要季师爷把单签了然后月底时由户房统一跟商户结算。 要问县太爷自个的生活费用为何要户房这个政府单位拨付,那真就是多问了。 季师爷的值房在县衙承管库边上,承管库就是县里的银库,同时也分了些地方用于保管文牍史料、地方志什么的。 地方很大,有专门壮班负责看守。 甘泉县这任县令姓丁名厚恩,浙江宁波人。乾隆四十八年中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因名次不高无法被分到翰林院当庶吉士,也没分到各部做主事,直接就派来扬州当县令了。 估计也是走了什么关系,不然一个三甲同进士不可能一开始就分到甘泉县这种上等县的,多数都是分到偏远地区。 户房的人说丁县令中进士时已经四十七岁了,因此上任时全家老小都跟着过来。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外加五个孙子、三个孙女,还有过来跟伯父谋生的侄子一家,外加在老家雇的长随家丁,大大小小加一起足足四十多口人。 人多,吃喝就多,加上还要吃好喝好穿好,一天下来开支至少都是上百两。 也就是说县令大人一家一天的吃喝就顶得上赵安五年工资。 这么大的开销不走县财政,难道要县太爷自个出钱么。 上回听季师爷说县令留在老家的女儿女婿下个月也要过来,因后衙房子不够住,所以县令大人打算把后院墙推倒对县衙进行升级改造。 工房那边已经派人同衙门相邻的百姓谈折迁的事了。 赵安这边到了承管库找到正在值房办公的季师爷就将账单递了过去。 “来了啊,” 扫视了眼账单,季师爷点了点头,提笔在账目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这个签名,这个账就没法报。 赵安将季师爷签过字的账单收好,刚准备回去却被季师爷叫住:“门房那刚送来的西瓜,你切下吃一块再回去。” 摆在墙角的两个西瓜赵安进门时就看到了,却是不好意思去切,忙说自己不渴。 “叫你切就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望着每天都要到自己这边来一趟的赵安,季师爷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头事直接去抱了个西瓜放在桌上用刀给切了,之后递给赵安一块:“吃吧,省得说我这师爷小气。” “多谢先生!” 赵安不再推辞,捧起西瓜就啃了起来。 季师爷自个也切了块在吃,二人正吃着时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在衙门管刑名的蒋师爷。 蒋师爷有六十多岁,虽说年纪大精神却是好的很,一天到晚手里都捏着两颗铁球。 衙门里除了季、蒋这二位师爷,还有管钱粮的宋师爷,负责挂号的马师爷。 宋师爷和马师爷都是四十多岁,前者看着精明能干,后者给人的感觉则属于沉默寡言型。 因与那三位师爷工作上没有任何交结,所以三人的为人处事究竟如何,赵安也不清楚。 “你来的正好,喏,吃一块。” 季师爷要给蒋师爷切一块,对方却摇了摇头道:“我这肚子受不得西瓜的凉性,别再给吃坏了。” “随便你吧,” 季师爷随口问道:“县尊不是在大堂审案么,你怎么有空过来的?” 蒋师爷一屁股坐在季师爷对面,哂道:“又不是什么大案,就两家扯谎的事,有什么好审的。” 季师爷啃了口西瓜,好奇问道:“那县尊怎么判的?” “能怎么判,原告被告各罚五百两入库结案,要不服判就到府里去。” 说话间蒋师爷右手中的两颗铁球不时转来转去,跟赵安前世盘核桃的差不多。 “县里都给罚了五百两,到府里不罚个一千两?脑子坏了才去府里。” 季师爷笑了笑,同蒋师爷说了些事,不过是用老家绍兴话讲的,赵安听不明白索性在那埋头吃瓜,同时也羡慕县令大人的工作真是好,管你原告被告都给本县交钱来。 上告? 府台大人巴不得你们来告呢。 啧啧... 没一会,一块大西瓜就被赵安啃光,偷偷用袖子抹了嘴后便要起身回户房,季师爷见他站了起来,想到什么忙到桌上取了一张单子交给赵安,吩咐道:“二爷夫人快生了,你照这单子去买东西。” “二爷”说的是县令大人的次子丁有禄,其老婆怀孕好几个月了。 “哎!” 赵安接过单子,暗自嘀咕一声:娘的,又要出血了。 不仅他这个借调的临时工要出血,甘泉县衙包括所有官方机构、城中的富人商户都要出血。 因为每逢佳节、生日、晋升、添丁,下官都要备礼相赠,无一可免。 半个月前县令大人他老婆过小生日就大收特收了一笔,赵安也被户房要求送了一百文。 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反正赵安挺心疼的。 这回丁大人添孙子,不知道一百文够不够呢。 心疼归心疼,工作还是要做的,老老实实拿着季师爷给的单子到县衙“定点”的几家商户下了单,次日商户们就把东西给送了过来,赵安照规矩收取商户们的“发票”把账做好后又来找季师爷签单。 季师爷因有事要见县令,便快速把单签了,走到门口忽的又停了下来,若有深意的看了眼赵安:“你到衙门这么久还没见过县尊吧?” 赵安躬身道:“回先生话,学生尚无福得见县尊大人。” 季师爷微微点头:“那你跟我来。” 说完,直接往后衙方向走去。 这是要带我见领导? 怔了有那么两个呼吸时间,赵安这才激动不止的追上季师爷,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穿过承管库进了县令大人的生活区。 生活区和办公区有门隔着,坐着两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都是县令大人从老家带过来的人。 别看俩老头是守门的,但一年下来光是门包钱就能替县令大人收个上万两。 因为想要见县令大人不是在衙门口的承发房登个记这么简单,而是必须经过他们这一关。 门包也不是俩老头乱收费,而是皇帝认可的制度。 二十多年前曾有一正直御史将各地官员收取门包谋利之事写成奏疏上报乾隆,意想让皇帝下旨禁绝这个不良风气,未想乾隆的批示是:“地方官不过分谋利,亦属常理。” 什么意思? 闲吃萝卜淡操心。 俩看门老头自是认得季师爷,季师爷带人去见县太爷当然不必交钱,只是多看了赵安两眼。 丁县令这会在自己的书房忙着给座师礼部侍郎钱大人写信,写信问侯是次要,主要还是给钱大人送冰敬。 所谓“冰敬”就是地方官在夏天时借着消暑降温名堂给京里罩着自己的官员送礼。 夏天有“冰敬”,冬天自有“炭敬”。 这是官场规矩,凡三节两寿、某缺补差、“冰敬”、“炭敬”都必须送。 钱大人是礼部侍郎,这个级别的官员一般“冰敬”都在八百两以上,因此每年丁厚恩光是给钱大人送礼就要一万两左右。 这还不提给上面的制台、抚台、臬台、藩台、道台、府台、学台诸位大人的孝敬。 所以,丁县令的日子真的是紧巴巴,上任一年多扣除各项开支到如今也不过才挣了一万多两。 季师爷过来是给县令大人增加收入的。 就是他前天在城中闲逛时,发现扬州本地作坊生产的布匹十分畅销,常有外地的客商到扬州来买布回去销售,因此想让县衙给本地制布的作坊下个通知,今后凡对外出售的布匹必须经县衙验货盖章方可出售,如此便能收取合规合理的验货费。 “学生初步算了下,本县辖境大小制布作坊不下百家,每家每年收取五百到一千两验货费,一年下来总能有几万两进项,不知县尊意下如何?” 说完,季师爷耐心等候县令大人的最终指示。 赵安在边上听的那叫一个吐血:都这么玩呗! 县令大人能有什么指示,一个字,好! “...如此做法可以确保各家作坊的布匹质量,不仅可使百姓从中得实利,也能确保我甘泉布匹的名声,甚好,甚好!” 丁县令眉开眼笑,季师爷这主意真就是雪中送炭,及时替他解决了今年给座师钱大人“冰敬”的亏空。 继而才注意到毕恭毕敬站在季师爷身后的赵安,瞧着眼生,不由疑惑问道:“这是?” “他叫赵安,上个月从税课司借到户房使唤的,” 季师爷一边示意赵安给县令大人行礼,一边笑道:“县尊可记得上次放炮的事,主意就是他出的,小伙子人不错,手脚勤快脑袋也活。” “噢,是他啊,” 丁县令有了印象,待赵安行礼之后示意他起身,眯眯带笑道:“小伙子,在户房做的还好?” 赵安赶紧道:“还好。” 可能是第一次同县领导这么近距离接触,赵安给人的表现是十分紧张,外加十分拘束。 特别老实的模样。 见状,季师爷特意说了句:“后衙的账都是他在做,一直不曾出过错。” “不错,” 丁县令点了点头,从头到尾打量着赵安:“季先生跟我说起过你,是个可造之材,不过每日叫你给本县记账倒是委屈了。” “不委屈,县尊无小事!” 赵安几乎是脱口就道:“学生认为县里的事就是县尊的事,县尊的事也是县里的事,能为县尊服务就是为百姓服务。” 第十九章 做事要违心 - 清妖 - 傲骨铁心 服务县尊等于服务全县百姓,逻辑上是不存在问题的。 因为县尊代表的就是全县百姓利益。 县尊过的好,就是百姓过的好。 同理,想要让百姓过的好,首先就得让县尊过的好。 再具体点,县尊大人就是放个屁,那也是代表全县百姓放的! 能是他老人家私人放的? 没有这个正确的是非大局观,怎么在衙门混? 临时工也好,小吏也好,官大人也好,做事先做人。 做人怎么做? 修心。 修什么心? 违心! 一心想混官场的赵安心早歪了,两世为人也让他比一般人的见识更多,所以一下就抓住了重点,继而狠狠击中了县令大人那颗温暖的心。 “服务”二字用的也很好,要用伺候的话,马屁味就太足。 服务的话,雅多了。 尤其那句县尊无小事,更是言简意赅阐述了县尊大人对于全县百姓的重要性。 把个县令大人弄的飘飘然。 难怪说命运总是喜欢垂青有准备的人。 县令大人很开心,开心到什么程度呢,竟是难得给个童生临时工赐了个座。 “县尊面前哪有学生的座,学生站着便好。” 赵安是懂分寸的,不说县令大人的地位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就说县令大人这个大学生的才华也是秒杀他这个小学生的。 于对方,他只有仰望的份,而无俯视的资格。 起码现在没有。 季师爷笑着发话了:“县尊让你坐就坐,外面不知多少人想坐而不得坐呢。” 这也是实话,按当下县级衙门的潜规则,外人想要在县令面前落个座,门包起码五十两起步。 要再具体到实际业务,那这落座费就得呈几倍翻。 谁都不能免,就是具体价格这一块看人下菜。 如去年甘泉县参加县试取得第一名的生员王某高中后特意来衙门给县令大人送贽敬,门房那边破例只收了王秀才十两,搁外人能有这待遇? 当然,王秀才的第一名也是花钱买的,明码标价,文试第一名2000两白银,武试第一名600两白银,其余名次依次递减。 属于公开的秘密。 江苏这边大同小异。 其余地方可能因为经济发展不同导致价格有所不同,大体却是没有多少差距的。 最多也就三四百两的差别。 去年一场县试下来丁承恩这个主持县试的县令大人就收了一万多两,不过这笔钱不是都落他一人兜中,还得跟县丞、主薄以及负责儒学的教谕分。 最后账一算,也就得了不到四千两。 不是丁承恩不想独吞,实是规矩如此。 县丞和主薄虽是他的下级,但二人有个与正印官联名签署的权利,也就是县里下发的重要文件必须有佐贰官共同签署,否则就无效,往上级衙门送的重要公文也是如此。 故而丁承恩想要在甘泉县把工作做好,把这个县令当好就不能得罪两个下属佐贰官。 不然和佐贰官产生矛盾导致县衙工作停摆,上面肯定认为他这个正印官无能,轻则调职,重则说不定就要弹劾摘顶戴了。 县学教谕都是举人出身,和县令这个进士出身没法比,然而教谕在县级衙门中比县丞和主薄的升迁机会更大。 前面二者想要升任县令可以说难于上青天,教谕则不同,除了升县令的机会远大于县丞和主薄,还能到府里任主管教育的教授。 论权力,教谕不及县丞和主薄,论前程县丞、主薄就不能和人比了。 就是县令这个正印官在教谕面前都得客客气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殊原因,就是因为教谕是科举的一线负责人,而科举又是官员的温床。 六部还以礼部为尊呢。 不管是明朝还是清朝,礼部尚书入阁(军机处)的概率也是远超其余五部的。 县试名义上是县令主持,实际负责的却是教谕,不分钱给人家说的过去么? 归根结底,一团和气,你有我有大家有,才是为官的真谛。 吃独食? 迟早要拉清单的。 赵安这边乖乖落座,学着前世看过的电视剧屁股只坐半边,以示对县尊大人的无比敬仰。 季师爷这边也坐了,看着如坐针毡般的赵安,既是好笑也是欣赏。 好笑自是赵安的样子看着太过局促,也太过小心翼翼,非常放不开。 欣赏则是因为赵安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能上重点。 没看县尊大人笑的合不拢嘴么。 心中愈发坚定多拉拉这小子一把的念头。 今天也不是季师爷心血来潮就这么把赵安带来见县尊,而是瞅准时机的。 一来赵安这小子在户房干了一个多月,工作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也是时候让他见见县尊大人了。 毕竟收了人家五十两好处。 二来心中清楚县尊一定会采纳验货费的主意,平空每年多得几万两进项,搁谁不高兴? 一高兴,自己再在边上帮赵安这小子说几句好话,加深其在县尊心目中的印象,日后自有好前程安排,如此也不枉他生了惜材之意。 打铁还需自身硬。 只季师爷也没想到赵安这么会说话,什么县尊无小事,什么为县尊服务就是为百姓服务,啧啧...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怎么自个年轻时没琢磨过来的。 否则,也不至于背井离乡给人做师爷,早在家乡混成吏头了。 又见县尊大人的茶碗空了,忙上前提壶倒上。 “多大了?” 丁县令拿着茶碗盖轻轻刮着碗边,茶碗中泡的茶就是赵安前天替他采办的上等茶叶,花了十五两。 赵安屁股微抬,恭声道:“回县尊话,学生二十一了。” “二十一啊,” 丁县令点了点头,继而又觉有些可惜:“二十一尚小着,何以就断了举业?你可知本县是何时中的秀才,何时考的举人,又何时金榜题名?” “学生不知。” 赵安一脸单纯又好奇的样子。 见状,丁县令笑了起来:“告诉你吧,本县是而立之年中的秀才,不惑之年中的举人,快知天命时蒙圣上天恩这才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而立之年”三十岁,“不惑之年”四十岁,“知天命”五十岁,这些古代关于年龄的说法赵安还是懂的。 之前户房的人说丁县令四十七岁才中的进士,这么看来是真的了。 不过侧面也说明丁承恩家的经济条件至少是小康水准,要不然家里不可能支撑他走这么多年的。 秀才功名虽说有免徭役、免钱粮的好处,免的毕竟有限,因此不少家境贫寒的秀才因实在承担不起读书开支被迫放弃举业谋生,唯有考上举人成为准官员才算出头。 《儒林外史》中的那个范进便是如此,本穷的叮当响,结果考中举人当天就有人过来送钱,小日子一下就遥遥领先了。 只现实中如范进、丁承恩这般能坚持到出头之日的读书人毕竟太少,大多只能用可惜来形容。 想来季师爷也应该是这个情况。 赵安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下季师爷,发现对方脸色果然很有感触的样子,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在那唏嘘一番,将县尊大人刻苦学习的精神夸上了天,只恨自己早年没有县尊这个好榜样激励... 说话间还不时瞥赵安两眼。 了解! 心有灵犀的赵安立时变脸,将最好的状态无保留的完全呈现在县令大人面前。 是震惊,是无比震惊! 此子竟然恐怖如嘶至此的震撼。 表情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看的县尊大人很是受用。 心里怪好笑的,不过也理解县令大人的想法,嘚瑟、显摆呗。 经常空军的钓鱼佬突然钓了条几十斤的大青鱼,能把电瓶车的电给跑光! 至于自己为何不能继续举业的原因,赵安的解释当然是家境贫寒爹娘死的早。 “唉,” 丁县令颇为同情的摇了摇头,“可惜你籍贯兴化,若在甘泉,本县怎么也要给你机会的。” 这随口一说听的赵安差点问您老是打算卖个秀才给俺? 嘿,就算丁承恩真肯卖他个中学文凭,他也当不了秀才。 因为科举有个死规矩——非本县之人不得考本县之试。 就是高考移民的干活,你滴不行。 考生之间还必须互相作保,如果一个考生因为舞弊犯事,与他做担保的其他考生也会跟着倒霉。 另外考生还要找一名本地“廪生”做担保,一旦这名考生舞弊,则“廪生”也要跟着被取消功名。 光这一条,连童生毕业证都是花钱买的赵安怎么过,他上哪找几个同学和学长给他担保。 乾隆朝对高考移民打击力度很大,乾隆二十五年还特地弄了个“审音”制度以确定考生的籍贯。 虽然兴化和甘泉都属扬州府,口音这一块赵安没问题,但他真的不可能将学籍转到甘泉,更不可能通过秀才考试。 因为,他啥都不会。 名次可以花钱买,前提是你起码能把卷答完。 交个白卷,县太爷心再黑、脸皮再厚,也没法录你啊。 府试、县试的考卷也都是省里印好发下来的,未开考前就是地方官也不知道考的什么,除非能直接收买出题的主考官。 那就更不可能了。 县级赵安都搞不定,怎么搞省级。 丁承恩这边肯定是随口一说,听听而已,接着又问了赵安些户房工作情况,赵安都是一五一实回答。 挺感激季师爷的,因为人季时爷时不时的插个嘴替他说几句好话,把他的工作表现更是夸上天。 “先生这是要让本县多关照这小伙子喽?” 丁承恩是什么人,如果说他没中举前是个啥都不懂的愣头青,但打中举之后整个人早就脱胎换骨成人精了。 接触的人多,眼界宽了见识自然就多,等中了进士外放县令那“修为”更是突飞猛进。 要不然他一个三甲同进士出身能到扬州这繁华地界任实权县官么。 季伯昌轻声一笑:“赵安确是个可造之材,县尊不妨给他一二机会,若能实心办好差也是县尊的恩德。” “学生,学生,” 见季师爷竟直接跟县令大人替自己讨要“机会”,赵安哪里还坐得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可表现出的却是到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只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样子。 丁承恩和季伯昌都被赵安这个样子逗笑了,前者放下碗盖给了赵安一个很好的评价:“是个实诚孩子。” 顿了顿,视线看向季伯昌,“既是调的户房,先生便与张庆亭说一声,给安排些实在事做,各方面都熟悉了若有书办的缺叫他顶了便是。” “学生也是这个想法,” 季伯昌见县尊大人松了口,替赵安欢喜同时却迟疑了下,踌躇道:“县尊既同意征办各布坊验货费,那衙门当有专人负责此事才好。” 不待说完,丁县令已然摆手道:“这事是先生想的法子,自然先生负责,先生做事本县是信得过的。” 季伯昌微微点头,看了眼强忍高兴站在那的赵安对丁县令道:“不如便让赵安先跟着我做布坊的事,县尊也知道这孩子刚进户房,方方面面难免...” 没把话说全,大概意思丁承恩这个县令却是懂的,无非户房那边对赵安这个借用之人不太上心,或者说不怎么重视,所以不若跟着季伯昌这个征比师爷做事,这样不仅有实际差事可做,也能让户房那边对赵安不敢轻视。 “先生看着办便是了,就是又要让先生劳苦了,本县这边实是有些惭愧。” 对于自己聘请的师爷丁承恩还是很客气的,除了征比这块离不开季伯昌,也是因为季伯昌同府里、布政衙门那边师爷都有交情。 给他面子,就是给上面那帮师爷面子。 说白了,也是给自己这个县令方便。 “那学生告辞!” 目的达到,季伯昌也不多留,起身同赵安一起朝丁县令行礼后便回了前衙值房。 赵安有千言万语想说,因路上人多不便说话,直到进了季伯昌的值房这才赶紧开口要谢,未想人季师爷却抬手示意他不必开口,轻声说了句:“你若要谢我便将布坊事做好,如此,事成之后或可替你省了顶头银,叫你在户房扎下根来。” 第二十章 县令说话的不行 - 清妖 - 傲骨铁心 季伯昌说的“顶头银”指的各房书办有缺,补缺者必须给上一任交离任钱。 这个离任钱六房并不是统一数目,而是根据油水多少来定。 如吏房的“顶头银”一般是五十两起步,而工房和刑房那边最少得二百两。最少的是礼房,三十两就能搞定。 赵安是被借调在户房,真要有缺补上,保底也得一百两。 也就是说他只要在布坊差事这块的工作表现得到季师爷的认可,对方就能替他省下一百两“顶头银”。 而他成为户房书办各种灰色收入加一块,大概一年也就一百两左右。 换言之,想要成为衙门的正式科员,先拿一年工资出来再说。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除非上面的领导给你做工作。 季师爷这么安排,显然也是知道赵安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手头没钱,所以提前帮他把路铺好。 这恩情,不亚于表叔王德发了。 典型的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的大恩大德。 赵安自是感激不尽,也不知季师爷有没有闺女,若有,甭管胖瘦美丑,只要季师爷肯,他这个女婿当的绝对没二话。 一趟后衙之行,就这么让赵安从纯纯的临时工摇身一变成了分管副县令的一号“大秘”。 接下来他只需服务一个领导,那就是季师爷。 也很快进入自己的角色,开始协助季师爷收取甘泉县境内各家布坊的检验费。 怎么收呢,直接收吧。 跟税课司收取侩屠税一样,交钱盖章。 过程也很简单,直接去找甘泉县的制布行会派个文件就行。 甭管哪个年代,各行各业都有个组织,哪怕捣粪的也有个粪行。 行会初衷肯定是团结互助,随着时间演变,行会渐渐就形成了一种垄断局面。不仅负责制订本行业的市场标准,也负责本行的准入制度。 外人想要从事某一个行当必须到本地行会进行报备,交上一定入行费保证遵守行会的规则,才会被允许入行。 行会的存在也能有效帮助官府减少行业矛盾,遇到商事方面的纠纷,官员在断案时基本都以行会的规矩作为参考。 连带着官府有什么事也直接通知行会负责人,再由行会负责人召集本行商家讨论,如此就减少了官府与商家的“正面”对决,起到了一种缓和作用。 垄断漕运的青帮说白了就是漕运业的行会,只不过这个行会人太多,且人员成份太复杂,已经涉黑。 甚至还有可能涉及阴谋颠覆大清朝廷,因为据说青帮也是洪门的分支。 至少有洪门人员渗透进了青帮。 洪门的宗旨是什么? 反清复明! 当然,是否真是如此,赵安也无法肯定,毕竟他知道的不多,目前除了那个有可能和青帮有关系的孙瑞,他和青帮没有任何接触。 甘泉县是扬州府的附廓县,县内的制布行会就在最繁华的东关街。 由于赵安是第一次接触衙门的具体工作,季师爷怕出错特意给他讲了些制布业的情况,又将本县境内的大小制布作坊简表拿给赵安,要他将各家作坊情况熟记于心。 这些简表实际是户房几十年来对制布业的统计表,主要是关于每年布匹销售情况,以及哪些作坊是销售大户,每年从制布业收取的赋税是涨是跌之类的。 很简单的一种原始经济普查手段,估摸是为了应付上面弄的,但也能从中窥知扬州经济一二。 赵安这边还没看完,季师爷就将草拟给制布行会的文件写好了,待墨干后便吩咐赵安道:“你现在就将这份文告送到制布行会,另外要他们负责人明天到衙门来一趟,县尊有可能要和他们具体商谈。” “是,先生。” 赵安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小心翼翼提出一个疑问,那就是靠一份随便起草的文件就跟人家布坊收钱,是不是太糙了。 要知道这文件上连正印官、佐贰官的官印都没盖啊,人家行会要是不认怎么办? “是不是请县尊用下印,免得行会那边说什么话再闹将起来给县尊添麻烦。” 赵安也是好心,或者说习惯前世的“红头”,总觉少个大印太过潦草。 谁料季师爷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就这样送去,谅他们不敢不认。” 似乎早就习惯这种“潦草”行事手段。 赵安“噢”了一声,出于好心还是多了句嘴:“先生,刚才学生看了下,发现本县制布业每年给税课司交的商税都有两三万两,而据学生在税课司的了解,制布业的税赋约占本县商税的四分之一,对本县的经济发展... 对本县的赋税征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县里却要跟制布业收取验货费,是不是会有害制布业的发展,万一因此导致一些作坊主不愿经营,原本应征的商税岂不是反而要少了?” “乱收费”对于经济发展的危害性,赵安那可是比谁都明白,看的也是比谁都多。 如果这件事没有他参与,他可以装作没看见,但既然季伯昌让他参与这件事,其中利弊他还是要提醒一下的。 “没想你竟有这番见识,” 季师爷略带欣赏的看了眼赵安,继而说道:“你说的情况确实会发生,但这不是我们关心的,也不是我们过问的,诚如你所说服务好县尊就是服务好百姓,如果我们不能替县尊解决任上的亏空问题,那县尊要你我做什么?” 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补了句,“县尊的麻烦才是你我的麻烦,其他人的麻烦与你我又有何干系?在衙门当差,你若想着百姓好与不好,那衙门这碗饭你可吃不了。” “这...” 赵安语滞,知道季师爷说的才是正理,只心中隐隐还是无法接受地方官因为自身利益对地方经济的大加破坏。 难道不是地方经济越好,县令大人的收入越多么。 许是知道赵安心中仍有诸多不解,或者说诸多不适,季师爷索性给赵安说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甚至是闻所未闻的事实。 那就是大清朝廷是允许县衙涉足地方特色产业的,也就是允许县令经商。 “本县只是向制布作坊们收一些验货费,你可知别地怎么做?不说远的,就说那丝绸业最兴盛的浙江,当地的丝绸生意全部是被县官插手的,以致一个个县官全是当地首富...” 季师爷说的“插手”是以两个方式体现,一是直接把原来的商家逐出行业,县官派家人经营;二是不管商家愿不愿意,县官都要入一份干股,坐在衙门就有钱进账。 为此,甚至有不少商家被当地的县官用各种由头治的死去活来。 如此一比较,甘泉县只是向作坊主收取检验费,简直就是活菩萨的作为。 “学生真是孤陋寡闻了,” 赵安承认自己还是受前世影响太多,总以为自己在不断突破道德底线,没想到大清朝的官场压根就没道德。 “是不是觉得这当官的太不是东西?” 季师爷笑了笑,“告诉你,我们这县尊大人已经算很好的了。你可知我上次的恩主是如何弄钱的?义赈!” “义赈?” 赵安心想这是好事啊。 还是想的太简单。 季师爷上次服务的那位江西县官,一年至少要搞三次义赈,表面是救济贫困的好事,实则借机敛财,一次义赈下来少说都是万儿八千两入账。 就这,还落得为官甚好的名声,老百姓夸,上级衙门也夸,结果一任未满就升知州了。 你说气不气人? “你还年轻,许多事不明白,往后见多了自然就懂了。这官真不好当啊,朝廷每年给县令的俸禄和养廉银就那么点,县令这边上下打点的各项开支却是以万两计,” 季师爷以一幅过来人的样子提点着赵安,“就说我们这位县尊大人吧,去年光是给制台大人就送了一万一千两,抚台大人那边送了九千两,藩台大人是七千两,臬台、学台各送五千两,府台那边三千两,光这些给上面诸位大人的孝敬就足足四万两,还不提给京里的打点、本县各项开支、朝廷收取的钱,你说这没钱怎么弄?” 制台就是总督,抚台便是巡抚,藩台说的是布政使,臬台指的是按察使,学台是管学政的。 都是一省坐在桌上讲话的巨头,也都是要喂饱的存在。 各种账一算,作为最基层的县令可不就得变着花样弄钱么,要不然这官他能当下去? 连带着作为师爷的季伯昌、作为衙门临时工的赵安,都只能围绕一点开展工作。 那就是不遗余力的帮县太爷弄钱。 谁弄的钱多,谁的功劳就大大的。 还有什么好说? 赵安捏着鼻子就去制布行会送文件,任你经济发展的再好,县尊大人得不到好处,那就是所有人都没好处。 未想,制布行会的负责人还是个头铁的,一见文件让他们制布作坊每家最少要交五百两验货费,当场就撂下狠话:“这事府里知道吗!要我们制布坊交钱也成,须府台大人发话!” 第二十一章 学生有个馊主意 - 清妖 - 傲骨铁心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这还有不把县太爷放在眼里的?! 甘泉县制布行会的这位负责人让第一次做衙门实际工作的赵安碰了一鼻子灰,愣是没有脾气可发,一是身上没有官皮套着,总觉底气不足;二是对方这架势看着很有来头,弄不好背后站着的是个比县令还要大的官,要不然一个生意人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这般说话。 自古和官斗的,哪个有好下场? 因摸不透对方底气所在,作为职场新人的赵安当然不可能犯愣头青的事,因此只是在那强调了下:“这是县里决定的,你们要有意见可以跟县里反应,当然,也可以跟我说,由我跟县里汇报。” 说话间,将那负责人扔在自己面前桌上的文告捡起,不卑不亢的又递了过去。 那负责人却压根不理会看着跟个小厮似的赵安,微哼一声:“我说了,县里说的不算,要我们交也行,须府里发话。” 说完,直接负手走了,把代表县里的赵安晾在了那。 赵安心中自是火大,就算他是个临时工,也是代表县里过来通知的临时工,你这个行会负责人对县里的决定再有意见,也不当甩脸给他看吧。 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拐找领导啊... 憋着火,就要回去添油加醋一番,只刚转身要走,制布行会的另一负责人却满脸堆笑的过来拉住他,十分不好意思道:“小哥莫生气,我们徐行头就是这脾气,有时发起火来十头牛都拽不住他。” 这负责人是制布会的副行头,姓郑名全利,彩衣街那边的郑记布行就是他家的产业,家里另外还开了两家作坊,雇有工人三百多,论规模仅次于行头徐有寿家。 这也是行会的老规矩,话事的正副行头必定是本行规模最大的那两家。 郑全利显然是个老油条,行头徐有寿刚唱完黑脸,他就在这唱白脸。 先是跟赵安诉了一通苦,说现在制布业也不景气,生意不好做什么。接着又说不是行会不肯同意检验,实是那检验费收的有些过份。 按县里发的文告交的话,少则五百两,多则一千两。 “...本县大小制布作坊二百多家,称得上规模大的也就二三十家,其余都是小作坊,好多是一家老小在那干活,最多也就雇俩亲戚,这种作坊一年下来也就挣几百两银子,县里却要跟他们收五百两检验费,小哥说合适不?” 郑全利蛮会讲话的,一点没说他们这些大作坊不肯交钱,只在那不断替小作坊说话,最后希望赵安回去能将实际情况跟县里好好反应一下,争取降低检验费。 这样他再跟行头徐有寿商量商量,怎么着也不能让县里难堪不是。 赵安不动声色道:“郑老板,那你觉得县里收多少好?” “这个嘛,” 郑全利在那故作思量一会,以商量口吻道:“如果县里的检验费只收五十、一百两的话,我觉得那些小作坊应该能承受,不至于买卖做不下去。” “也好,郑老板放心,我会如实跟县里反应的。” 赵安点了点头,没对郑全利说的数给出任何表示直接就出了制布行会,然而并没有急着回县衙添油加醋告那个行头徐有寿的状,而是找到位于东关最繁华地段的徐记布庄。 刚才郑全利说这家布庄就是徐有寿家的产业。 不愧是行会老大家的产业,徐记布庄占地面积不小,坐北朝南,前后四进,单从外面看比县衙还要气派,这会进出的客人源源不断,不少都是操外地口音的客商。 赵安没进去,四下看了眼,发现布庄对面有个小吃摊便过去跟摊主要了碗面条,一边吃一边随口跟摊主闲聊了几句,尔后方一脸好奇的问摊主道:“对门这家布庄的生意这么好的?” 摊主是扬州本地人,一边给别的客人下面,一边乐呵呵道:“小哥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段,光租金一年就要大几千两呢,徐老板家生意要不好,他能租这么贵的房子开布庄?” 闻言,赵安也是一脸惊讶状,“这徐老板什么人,能在扬州城租这么贵的房子做买卖?” “听人说老家是高邮的,二十多年前就在这开布庄了,” 摊主也是个多嘴爱八卦的性子,一边和赵安聊着,一边还和别的客人说笑。 赵安“噢”了一声:“那这徐老板蛮会做买卖的。” “当然,不会做买卖能攒下这么大家业?” 摊主过来收拾碗筷,抬头瞅了眼对面布庄,压低声音说了句,“徐老板买卖做的大着咧,江那边的织造局都跟徐老板有生意上的来往。” “织造局?” 赵安心中有了点眉目,难怪徐有寿这么横不把县令放在眼里,原来是攀上了织造局这门高枝。 织造局就是内务府的营生,主事的名曰织造,实为皇帝的亲信和耳目,康熙年间的江南织造曹寅就是清廷派在江南的大特务。 这会是乾隆朝,织造局应该没康熙朝那么强势,不过唬一唬地方的小县令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转而又是疑惑,徐有寿的背景季师爷那边不可能不清楚,如果清楚的话为何还要招惹此人呢。 带着不解,赵安回到县衙将事说了,不仅说了徐有寿这个行头拒绝和衙门合作,也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给说了。 “那个徐有寿跟江南织造局有往来?” 季师爷对此事真不知情,他随县令丁承恩到甘泉县也不过一年多时间,很多事情没摸清。 心下顿觉棘手,然收取布坊检验费的主意是他出的,怎么也不可能半途而废,真要停了此事,县尊那里怎么看他? 思来想去便带着赵安去后衙找了丁县令,由赵安将事情再次说了。 未想丁县令听后却是不以为然道:“织造局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是本县的地盘,本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织造局要敢干涉本县之事,本县就上报到省里告他一个干扰地方的罪名!” 听的赵安一愣一愣的:县尊大人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特务的可怕? 其实事情远没他想的那么复杂,织造局从前是威风,走出来有牌面,可经雍正、乾隆两朝对曹家的连续打击,搞的如今的织造局早就落魄成一个纯营利性官方商业“组织”,如此地方官们哪里还忌惮它。 “那个姓徐的太过狂妄,真当本县没脾气不成,烦劳先生拿本县的牌子去班房调些人手把姓徐的布庄、作坊先给我封了,” 县令丁承恩是真的恼怒,徐有寿说要他们行会交钱得府里发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这个县令在这帮奸商眼中就是个屁不成! 又是涉及几万两的大交易,怎么着也得杀几个猴给鸡看看。 别说是织造局的关系,就是府里有关系,他丁承恩都不怕。 说罢,气性犹未消去,又恨声道:“对了,让班房叫那孙老四喊上批人到姓徐的家闹一闹,本县倒要看看他姓徐的眼里究竟有没有本县!” 见县尊动了真怒,季师爷自是赶紧应下,犹豫了下问道:“若徐家有人反抗怎么办?” “反抗?只管将那胆敢抗命的绑回衙门,姓徐的要是跑了就把他爹娘老婆孩子押回来,要是还敢不交钱,就给我放火烧他家一两间屋子让姓徐的晓得本县厉害。” 就跟菜市场买菜般,县令大人轻飘飘几句便把事给定了。 之后想到什么,又特意多说了句:“不过注意了,放火前先进屋看看有没有小孩睡觉或大件家具,若有就先搬出来。” “那好,学生这就去办!” 有县尊撑腰,季伯昌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当下就要去调人,此时一直没开口的赵安却说话了,只见其上前一步欠身道: “禀县尊,学生以为如此做法有些欠妥,一来对县尊名声不利;二来若有人借机煽动作坊主们闹事,于县尊这里也是麻烦...因此学生觉得与其施之以威不如诱之以利,不使事态扩大同时又能为县里收上钱来,岂不两全齐美?” “与其施之以威不如诱之以利?” 丁县令同季师爷都被赵安这个说法吸引,前者不解看向赵安:“什么意思?仔细说与本县听。” “回县尊,本县大小制布坊有二百余家,外地客商来购布,每家都说自家布好,却也没个公正的说法,所以学生认为不如以衙门名义组织各家布坊评选,布匹质量确是好的就由县里颁给他一块名优产品的牌匾,又或给他家颁一块驰名商标的匾额。” 说到这,怕县令大人无法会懂自己的意思,赵安又特意解释了一句:“两种称号自是价高者得,名优五千两一块,驰名一万两一块...” 第二十二章 县太爷看重你 - 清妖 - 傲骨铁心 “名优产品”、“驰名商标”是这个时代从未有过的说法,但是个人就能明白咋回事。 这两个称号在赵安前世那是衙门专门授予优秀产品的荣誉称号。 不过到了后面这称号就歪了,是个人就能搞认证,各种野鸡协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神州大地,正规些的还能给你搞个颁奖典礼,不正规的就是打个电话发个传真,这边钱到账那边证书就给你邮寄过来。 别说是县驰名商标,就是全国驰名商标都能给你搞。 你要想再进一步,联合国的证书照样能给你来个全套。 一开始是针对产品进行包装,后来是对企业进行包装,再后来就成了对个人的包装,继而就成了对官员的包装。 别说,上当受骗的人群当中官员数量还真不少。 原因出在哪里,不就是人都好个虚名么。 当然,也有真不知情,以为自家产品或自己这个人真得了什么奖的。 这就是信息闭塞的好处。 论信息闭塞,上下五千年大清论第一,谁敢论第二? 做工作,讲的就是客观和全面,制布行会的副行头郑全利虽然狡猾,但人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要按季师爷这边定的小作坊五百两、大作坊一千两标准收取检验费,恐怕小作坊能倒闭一大堆。 眼下可不是工业时代,那作坊也不是流水线生产,全是原始手动模式,小作坊更是全家老少齐上阵的家庭模式,一年到头下来利润可想而知。 县太爷为了自身利益可以不顾百姓死活,甚至直接摧毁地方经济,反正一任县令一任官,我走后管你洪水滔天。 赵安这边多少良心未泯,又见县令大人要调衙门力量对人家行头进行“制裁”,甚至有可能强力推行检验费,如此说不定就要搞出人命来,认真思考后便出来当这个“和稀泥”的。 一般人和稀泥无非是两头劝,各让一步,把检验费降到一个行会那边可以接纳的数字。 只是行会接纳了,县太爷这边恐怕就不舒服了。 一年几万两的进项眨眼间变成几千两,够塞谁的牙缝? 本着实事求是原则,赵安大胆提出荣誉认证策略,如此既能照顾两边利益,同时也能突显自己的本事,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商家而言,由官府认证的荣誉称号肯定是抢手货,尤其是那些大作坊主必然趋之落鹜,争先恐后交钱竞购。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王家布庄大门有一块名优产品的官府认证牌匾,别家却没有,那客商是到王家来买呢,还是到别家买呢? 虽然这样做也会损害小作坊主的利益,但他们本身就是行业最底层的存在,销售渠道也是主要面向乡村贫民,与大作坊主的销售渠道并不冲突,就是有利益损失也比一年交几百两给官府好吧。 何况,市场模式下,绝大多数小作坊生产出来的布匹最终流向的就是大作坊主。 好比赵安前世苏州某湖一年只产螃蟹一万吨,实际销售却是一百万吨,多出来的九十九万吨螃蟹哪来的? 能从哪来? 周边那些养螃蟹的小塘主呗。 “唔?” 县令大人和季师爷同时眼前一亮,这么好的点子他们怎么就想不到的? 也是,虽说不怕织造局,但行会那边真要被人煽动抱成团来抵制县衙,甚至到县衙闹事,对县令大人总不是好事。 毕竟,甘泉县是附廓县,附廓县除了是上面的钱袋子外,管着它的婆婆也多的很。 事情闹大了,对县令的官声能没影响么? 有了赵安这个主意,以利来诱使作坊主们主动交钱,不仅能叫钱袋子鼓起来,也能避免官商冲突,更能落个灵活办事的好名声,请问哪个县令大人不动心! 更妙的却来了。 不得不说能当县令的那真就是人精,就那么几个呼吸功夫,不仅完全弄懂授予荣誉称号背后的广阔“钱景”,丁县令甚至能举一反三了。 就见他先是沉吟片刻,继而喜道:“既是由衙门授予认证称号,那做布卖布的可以授予,难道其它行当就不可以了?” 越想越对,当即拍板:“我看本县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得有名优产品,行行也得有驰名商标,如此方显我甘泉县货真价实,使四海客商皆知本县特色!” “......” 赵安是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这位四十七岁才考中进士的县令大人,这要再年轻个十几岁,就凭这个灵活的大脑袋,到省里弄张桌子坐坐也不是不可能啊。 “县尊高见!” 季师爷毫不含糊给出对县令大人的最高评价,事情虽然和他原本的规划南辕背辙,甚至可以说毫无关系,但展示出来的钱景却是波澜壮阔的,甚至可以说是排山倒海的。 并未嫉妒出主意的赵安,反而愈发欣赏。 无它,伯乐也。 再大的功劳也得先算在他这个伯乐头上。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长有也! 县令大人这边已叫美妙的“钱景”弄的心痒痒,郑重其事道:“这事得当县里的头等大事办,得有专门人手去办,是交给户房还是交给礼房的好?” 后面这话显然是问季师爷,而不是问赵安。 “这个?” 季师爷犯了难,此事真涉及到他知识盲区,历朝历代没这么干的,也没有前例可供参考,跟户房、礼房更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见季师爷犯难,丁县令也意识到其中存在机构职责不匹配的问题,想了想随手那么一摆:“和尚道士有僧会司管,郎中有医学司管,阴阳学有阴阳司管,这给商家认证的事理当归认证司管。” “认证司?” 季师爷眉头微皱,提醒朝廷没这方面的制度,县衙也没有这方面的机构,冒然搞个认证司出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朝廷没有不代表本县没有,事急从权嘛,只要是为百姓办实事,本县就不怕外人议论...我看就在衙门腾个地方成立个认证司,” 县令大人是个说一不二的急性子,直接看向赵安,甚是鼓励道:“就由你当这个认证司的大使。” 第二十三章 搞一顶大盖帽 - 清妖 - 傲骨铁心 产房传喜讯,升了! 虽说这个认证司不在县级衙门体制中,属于县太爷特事特办临时批的机构,可大小它也是个机构。 谁敢说十字会和消费者协会他俩不是正经衙门单位? 借调到户房当了一个多月临时工就高升类似协会的会长,论级别至少还是个副科,这让一心要走白道的赵安高兴坏了。 真是打心眼里感谢县尊大人八辈祖宗。 不是骂人,是真心感谢。 同赵安前世认识的那些收钱不办事的官员相比,丁县令已经属于难得的好官。 至少,对能帮他干事的下属相当优待,从此事也能看出丁县令对于人才有多么重视。 这就具备一个合格官员的基本素质了。 为了让认证司尽快开始工作,丁县令还特意开了条子让户房拨款五百两用于草创的认证司开支,同时采纳季师爷的提议,由赵安这个负责人从县里大小单位抽调精干人员充实认证司。 真就是待遇给了,资金给了,人也给了。 就等开张大吉,财源滚滚。 唯一的遗憾是这个认证司它毕竟属于临时设立机构,所以别听县太爷给了赵安一个大使头衔,但这个大使头衔含金量大大不足,因为压根没有在吏部注册过。 想要成为吏员的前提是必须有秀才功名。 这个,以赵安现在的情况很难办。 形象点说,赵安这个大使好比前世的优秀民营企业家花点钱到某乡挂个副乡长玩玩。 说是官吧,没正规程序; 说不是官吧,好歹也被人叫一声某副乡长。 再准确点形容,就是因人设岗。 人在岗在,人不在岗就不在。 所以,想要成为大清朝廷承认的正式官吏,学历这一关赵安无论如何也要设法解决的。 只眼下不是想这事的时候,还是得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做好,为下一步发展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 赵安受学历限制无法“转正”,季师爷也觉遗憾,遗憾之余作为直接负责认证司的“分管副县令”,领着赵安就开始筹备认证司设立相关事宜。 这个单位同县里其它任何机构都没有直属关系,也无须向主薄、县丞汇报工作,唯一的直属领导就是县尊大人。 这一点,是丁县令再三强调的。 为何要强调这一点呢,心知肚明。 首先,认证司肯定得有个办公地点。 丁县令说在衙门腾两间房子用作办公场地,但赵安觉得作为甘泉县今年以及明年、后年一直到县令大人离任前的最大纳税单位,认证司必须有单独的办公场所,就是同税课司、巡检司一样单独挂个牌,这样看着不仅有牌面,而且也方便群众办事。 要不然就在县衙随便弄两间屋子办公,一来给人的感觉权威性不足;二来人进人出的着实不方便。 人多眼杂,钱多也易惹是非。 季师爷深以为然,遂向县令大人反映了这个情况,县令大人也好说话让季师爷看着办。 最终,在赵安建议下,认证司的办公地点选在了税课司的闲置房——位于仁丰里巷的那套院子。 为何选在这里,自是因为这地方靠近东关街,而且独门独院,里面空间也大,用作员工宿舍太可惜了。 再者赵安在这里也住习惯了,不想天天单位、宿舍、县衙的来回跑。 税课司那边收到县衙腾房给认证司的通知时,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大使丁正隆想破脑袋也没搞明白这个认证司是个什么玩意。 为此特地到县衙打听情况,可六房熟悉的同僚谁也不知道这个认证司是干什么的,只说是县令大人刚刚成立,负责人还是先前从税课司借调到户房的赵安。 “赵安?” 丁大使一脸懵逼,怎么也接受不了手下一个临时工突然要跟他平起平坐的事实。 他接受不了,人户房管事张庆亭更接受不了,知道这件事后还到县令大人那里反映赵安这个新来的临时工无论是资历、还是学历都不适合成为一司负责人,结果被县令大人严厉训斥一番,说他张庆亭嫉妒贤能,不欲让人上进,搞的张管事灰头土脸,回来后郁闷不已。 没办法可想,只能恨恨看着那赵安何时高楼塌了。 赵安成为县令大人钦点认证司负责人的消息传到税课司后也引起了极大轰动,表叔王德发还是人家向他恭喜有个好侄子时,才晓得自家表侄去了县衙一个多月就成县尊身边大红人。 当真是感慨万分,本想马上去找表侄让他做事低调,万不可因县尊器重就目中无人,又或利用职权之便胡作非为。 转念一想,表侄能有这番造化乃是表侄自身努力所致,且一直以来表侄给他的印象也是个极不错的年轻人,为人处事方方面面都不错,自个虽是人表大爷,但干了三十多年也没表侄这般福份,还是且看看再说。 当真传出表侄那有什么不好的事,再以长辈身份加以规劝便是。 赵安这边落实了单位地址,下面就是调人。 调人这一块赵安可不敢自作主张,还是请季师爷给做的主,他只跟季师爷提了税课司算房的刘小楼。 也不是不想把老家的包大为和杨小栓叫来,实是担心这俩家伙嘴不牢把自己压根不是童生的事给说出来。 这会县里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眼红着他,真要被爆出学历有假,那真就前功尽弃了。 试问,一个连学历都敢造假的人能有多少诚信可言? 这样的人哪个领导敢用,敢大用? 季师爷一共调了八个人到认证司归赵安差遣,除了刘小楼外,其余七人三个是户房的临时工,两个是礼房的跑腿,另外两个则是从班房调的壮班。 没有调任何一个正式工(书办),显然是怕那帮书办仗着资格老不服赵安这个新人使唤。 也是用了心的。 八个人对于一个专门颁发荣誉证书的协会单位肯定是够用的了,赵安这边却有另一件事堵在心头。 这天陪着季师爷采购了些认证司需要用到的办公用品后,终是忍不住说道:“先生,学生承蒙先生和县尊看重委以重任,这些天来也是兢兢业业唯恐辜负县尊和先生对学生的厚望,只学生作为司里大使若着便服的话易让商家轻视,因此还请先生能帮学生正式些才好。” 什么意思? 没大盖帽啊! 没有一身官服在身,这工作就不是顺不顺的事,而是成不成的事。 “是这个道理。” 季先生点了点头,当场没有给赵安准信,次日再次过来时却是给赵安带来了惊喜。 一顶用篾席、麦秸编织外裹绫罗白色凉帽、一身褐色长衫,以及一双只有吏员才能穿的黑色长靴。 没有顶戴补服,也没有朝珠,更没有花翎,因为赵安是无官无品者。 严格来说,赵安连这身吏员穿戴也没资格穿。 仍是县令大人特批。 望着梦寐以求的官家人制服,赵安迫不及待换上,别说这衣服一换人就立马变样,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同了,走出屋子时刘小楼更是第一个上前单膝半跪满脸堆笑道:“小的给赵大使请安了!” 第二十四章 县尊高明! - 清妖 - 傲骨铁心 这就是官呐。 难怪陈小二说穿上这身衣服想抓谁就抓谁,想办谁就办谁! 即便自家这个大使是临时上岗,连单位也是临时特设,指不定哪天就给裁了,赵安心中还是说不出的舒坦,那心情就跟开个帕萨特停丈母娘家村口等老丈人先给他递烟差不多。 小师傅刘小楼的表现不错,不过看的出来刘小楼多少是带了点打趣性质的,对此赵安自是不会计较,因为打趣也是亲近的一种表现。 季师爷回衙门了,今年夏税任务重、时间紧,听说里下河地区闹了水灾,直接影响到今年扬州和淮安两府的夏税征收。 夏税就是征农民地里的钱粮税,赵安之前在税课司特意留心过甘泉县往年钱粮税征收情况,总体看下来只能用触目惊心四字来形容。 清代税粮不是农民给官府直接交粮食,而是折成银两上缴。 虽然清廷对折银有规定,但各地却自设一套系统,基本让农民按市价的五倍上缴赋税,中间多出的四倍溢价则由各级官员分食,故而钱粮征收是地方官收入来源的大头。 这块大蛋糕也不是县令一个人拿的,而是属于地方全体官员的集体利益。 上到省里,下到县里,只要是官,人人有份。 乾隆三十八年江苏巡抚觉得税粮价实在太高,本着为百姓减负的好心便令府州县一律改成市价征收,结果没到半个月这位巡抚大人就被御史给参了一本,连降两级调离江苏。 这位巡抚大人何以如此倒霉,说白了就是动了全体同僚的蛋糕,为官场所不容。 一环套一环,御史们平日在京里日子过的本就苦巴巴,靠的就是地方官的三节两寿和冰敬、炭敬过日子,结果你这个抚台大人把地方官们的收入来源给斩了一半,这不是逼着御史大人们省吃俭用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参你参谁! 本届丁县令去年就从钱粮征收中多收了五万多两,虽然不清楚这五万多两最终都流进了哪些上级领导的口袋,但丁县令自个只落了四千多两却是正大光明记录在户房的。 一点没避人。 县尊的事就是全县百姓的事听着是赵安的马屁话,实际却是当下官场事实。 另外清廷对地方官员能否收上税也有考核制度的,如征税完不成百分之十的不仅不准升迁,还要罚俸一年,完不成百分之五十的直接革职。 这就导致地方官员一到收两税时,就带着衙门的壮勇浩浩荡荡扫荡乡里,哪怕平日对百姓再仁慈的官员,到了这会也是变得穷凶极恶。 没办法,收不上税,这官就做到头了。 里下河地区今年闹了水灾,农民地里收入锐减,连带着夏税肯定完不成,因此季师爷他们就得忙活起来,想方设法从其它地方搞钱填补今年夏税的亏空,保住县尊大人顶戴的同时也保住他们自己的饭碗。 户房和税课司那边都在加班加点,赵安这边也不能闲着,季师爷这两天过来催了两次,说县尊大人对认证司的工作高度关切。 言外之意你得赶紧把事做起来,把银子收上来。 赵安忙拿出已经草拟好的认证办法实施制度供季师爷浏览,开头就是一通冠冕堂皇的说辞,什么为促进地方繁荣,保护优质商家,确保市场经营公平有序、打击假冒伪劣产品的套话,接着就是关于“名优产品”、“驰名商标”的认证办法。 “名优产品”定价五千两,“驰名商标”定价一万两,前者是铜牌,后者则是烫金牌,以显二者区别。 除了发给牌匾还要给予证书,证书要有县令大人的亲笔落款,以显权威性。 最后则强调要商家自愿申请,认证司以公正、公平、公开的态度对商家的申请进行认证。 总体实施办法季师爷是认可的,商家自愿申请也没问题,因为本就是以利诱他们,有好处的事那些奸商们不可能不上赶着交钱。 就是对办法最后一条三年评定一次表示异议,摇了摇头道:“这个三年评定一次不好,删了。” “嗯?” 赵安有些纳闷,细水长流的道理季师爷应该懂的,三年认定一次不就是说三年后可以再捞一笔么。 就跟放炮一样,上任放一炮,离任放一炮。 自个给定的三年一认证就是掐准丁县令的任期还有三年多,到时候能名正言顺的再捞一笔走人。 完全是出自肺腑为县尊大人锦上再添个花的啊! “倒是忘了与你交待清楚,” 季师爷给出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县尊大人在甘泉县的任期是三年,而不是赵安以为的五年。 原因不复杂,富三年、穷五年是知县任免的潜规则。 这要都是五年任期,对于穷县的知县而言就不太公平了。 有些地方的首县,就是一省最富裕的县,知县甚至只能干一年多就得换下个人来干。 没办法,太富,富到一年就能挣上七八万两。 真赖在位置上不走,得遭多少恨呐。 赵安恍然大悟,掐指一算县令大人再干一年多就得滚蛋,所以这个三年一认证对县令大人半点好处也没有。 与其成全下任县令,不如来个一锤子买卖。 司里的硬件大多已办好,定制的匾额、牌匾、证书也在搞了,一切都已上正轨,故季师爷便问赵安这个大使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开展工作。 “学生已经看好日子了,后天是黄道吉日,届时希望先生能请县尊为本司开张...为本司挂牌揭幕,最好是三套班...最好县丞、主薄大人们都能过来,如此也显得本司重要。” 民间嫁娶还看时历书呢,况衙门单位揭幕这么大的事。 有些官员上任更是以黄历为准,而不是以吏部规定的交接日期为准。 请县里大小领导过来,也是赵安想突显自己这个大使在领导心目中的份量,这样以后就好跟别的单位打交道。 要不然就他这个吏不吏、民不民的存在,肯定会被别的单位刁难。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事事都要到县尊那里哭诉,一回两回倒也罢了,次数一多,赵安这个大使也别干了。 “好,那就后天请县尊过来一趟!” 也明白其中道道的季师爷很是爽快的答应此事。 回去一说,县令大人也是毫不犹豫准了下来,后天果然亲自打衙门坐轿子过来给新设立的认证司揭牌。 县丞和主薄却没来,应是县令大人不想让这俩佐贰官参与,油水可以分他们一些,但具体业务这一块却是不能让他们掺和太多的。 赵安这边为了迎接县尊大人很用心的花了十几两请了腰鼓队在打敲锣打鼓,要不是经费有限指不定还得请个戏班子吹拉弹唱一番。 伴随“霹雳叭拉”的鞭炮声,甘泉县认证司的木制长牌被县尊大人亲手挂在了大门口。 司里上上下也令县尊大人很满意,仪式结束后赵安按规矩请县尊大人到司里坐了一坐,将自己准备如何进行工作跟县令大人简短汇报了下。 无非是先从制布行打开突破口,以点带面,争取半年内将认证业务在全县全面摊开,确保县尊大人财源滚滚。 汇报完,小心翼翼请示县尊大人能不能为司里题个字。 “本县还要到府里去一趟,这字今天就不题了,不过有件事你们议一议,” 丁县令公务缠身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多耽搁。 赵安忙欠身道:“县尊请讲!” 说完,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小本子摊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短了不少的毛笔。 丁县令瞧着不由微微点头:“倒也没什么,就是本县来时见路上不少磨剪子的、箍桶的、给人剃头的,这些人走街串巷一天下来也能挣上不少,然却对本县赋税毫无贡献,甚至不少人连地里的钱粮税也不肯交。” 讲到这,丁县令刻意顿了一顿。 对知县大人极为了解的季师爷忙道:“县尊的意思是?” “本县的意思是咱大清的子民都得有给朝廷交税的自觉,倘若不自觉官府就要劝导他们...” 县令大人话锋一转,“我看劝导一事也当由认证司来办,可以给这些人也发牌嘛,就叫百姓信得过手艺人,一个收他一千文,过份吗?” 第二十五章 县尊的苦心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又或者说小看了官员的贪婪。 县令大人这是为了敛财连脸都不要了? 还是说苍蝇再小也是肉? 走街串巷的手艺人也要来一刀,简直就是竭泽而渔,不顾民生百业。 不禁生出危机感,县令大人是不要脸,可实际执行这个不要脸操作的是他这个临时工大使,万一闹出民怨上面过问此事,县令大人是不是就得给他这个临时工扣一顶渔肉百姓的大黑锅? 看县令大人这不要脸的劲头,弄不好真有他赵大使拉清单的那一天。 挺操蛋的,却又不能不将此事正式列入认证司的工作议程,并承诺尽快拿出具体章程来。 因为,县尊无小事。 这话谁说的? 你赵安心里没点逼数? 县令大人心满意足去府衙办事,季师爷临走时特意把赵安拉到一边对县令大人的创新想法标了个注脚。 就是县尊难啊,难到什么程度呢,难到快要揭不开锅了。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里下河水灾闹的。 这场水灾让县里今年的夏税征收大打折扣,据户房初步统计今年夏税能收上去年的一半就是菩萨保佑烧高香了。 可按朝廷的官员考核制度,征收完不成赋税总额五成的地方官是要直接摘顶戴走人的。 巨大压力之下,你说县令大人他能不急么。 一急,啥钱都想收呗。 真不是心黑贪婪,就是时势所逼,但凡有个缓冲,爱民如子的县尊他也想不出这骚操作。 赵安听着皱眉:“先生,县里今年夏税到底亏空多少?” 季师爷叹口气:“至少十五万两。” “十五万两!” 赵安被这个数目惊的说不出话来,细细一琢磨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清朝有一千多个县,乾隆年间作为所谓“康乾盛世”的鼎峰期,每年户部的财政总收入有五千多万两,其中光是从土地征收的钱粮税就有三千多万两,也就是说清朝的赋税有四分之三来自土地税。 这笔巨款摊到每个县头上能有四五万两左右。 然每个县的经济情况不同,有的穷县可能连一万两都交不上来,有的富县则能交上几十万两。 扬州这边肯定是富裕地区,因为扬州其实就是当下的第一“国际大都市”,每年光是给清廷交的盐税就占了全国盐税总入的六成,故而有“两淮岁课当天下租庸之半,损益盈虚,动关国计”的说法。 赵安前世还听过一个夸张的说法,就是说如果清朝有GDP的说法,那扬州就贡献了清朝GDP的百分之二十五。 相当于其前世的广东、江苏、上海加山东四省(市)的财政总收入。 吓不吓人? 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那就不得不让人震撼于扬州的巨富了。 不过,这个巨大的GDP产值还是盐税为大头。 盐商巨富也是世人公认,估摸把扬州的大小盐商家产抄一抄的话,上亿两白银可能没有,七八千万两是绝对有的。 这也是为何扬州的大小总商一个个都被乾隆当猪杀的原因所在。 天下首富之地是扬州,甘泉县则是扬州的附廓县,境内为土地肥沃的平原,又有运河贯穿全境,一年给朝廷贡献几十万两钱粮税不是小事一桩么。 再加上税课司收取的商税、杂税、田产买卖税,要论纳税能力,估计也就江那边的江宁、松江能和甘泉县扳一扳手腕了。 江苏首县不敢争,苏北首县则是板上钉钉。 只是再富裕,当官的也得把钱收上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卷铺盖走人吧。 为这夏税的十五万两亏空,甘泉县大小单位早就连轴转,税课司那边也在酝酿收取今年的第四次捐税,总的下来还是要有几万两亏空的。 这笔亏空如今就着落在刚成立的认证司头上了,或者说县太爷对认证司寄予极大的希望。 谁让赵安自个在县太爷面前吹牛皮,说“名优产品”值五千两,“驰名商标”值一万两呢。 要说县尊大人也是好心,考虑认证司刚成立,面对的又是境内大小行会,担心赵安这个小伙子新官上任未必能马上把火烧起来,毕竟之前没有认证这个先例,商户们对这玩意很是陌生,需要一定时间去接受,这才特意给认证司增加一个轻松简单的业务。 柿子先捡软的捏的道理。 走街串巷的可比行会好对付,两个衙役一吓唬就得乖乖交钱把牌子领回家。 不管什么时候,对付个体都比对付集体要容易的多。 “...扬州城内的手艺人少说也有一两万人,一人一千文就是一人一两,这不就是两三万两么?你这边再抓紧把名优产品、驰名商标做起来,县里再挤一挤、凑一凑,难关也就过去了。” 担心赵安这边仍是没吃透县尊的指示精神,季师爷又补充道:“要说那些个手艺人是不是真想出一千文买个认证牌子,这不是咱们应该关心的,咱们关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百姓的权利。” “百姓的权利?” 赵安有点懵逼,手艺人不就是百姓么,你这逼着人手艺人交钱咋还谈上关心百姓权利了呢。 待季师爷进一步提点后,方才明白人师爷说的百姓不是手艺人,而是消费者概念。 “哪个手艺人不出错?过去出了错,民不举官不究的衙门当然不管,毕竟是芝麻大的小事。可现在不同了,咱们认证司可不能光收钱发牌子,也得有惩罚的规矩,要不然由着那些没牌子的乱来,苦的不还是百姓么。” 季师爷说的极有道理。 赵安疑惑道:“先生,这个罚怎么罚?” “砸摊子收工具是小事,大牢蹲上半个月也不是什么大事。当然,究竟怎么罚都在你这个大使怎么看,” 季师爷给了赵安一个你懂的眼神,“有牌无牌的区别,不用我教你吧?” “懂,懂!” 赵安不仅明白,而且还特别明白,这是县太爷把消费者协会也交他一起办了! 或者说县太爷这是给他找了一个试点,以便尽快累积经验对付大金主们。 这就是看待事情从不同角度出发的好处了。 先前还骂人县太爷不要脸,这回又感谢人县太爷一把屎一把尿的教他了。 这些个道理难道真是季师爷自个琢磨出来的? “明白就好,” 望着醍醐灌顶的赵安,季师爷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沉声道:“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不妥,只管放心大胆干,天塌下来有县尊替你兜着。” 第二十六章 这也能外包 - 清妖 - 傲骨铁心 县尊亲自操刀给指点的路子,赵安必须干,由不得他不干,苦一苦手艺人总比苦了县尊好吧。 毕竟一两银子顶多让手艺人心疼难过一段时间,可要丢了官县尊大人那是会上吊的,连带着手底下一大帮人也是要跳河的。 人命关天,良心算什么? 先搁边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嘛。 穷生奸计,富生良心,也不是没道理。 准确无误替县尊传达了“指示精神”的季师爷走后,赵安便在值房认真思索此事,越想越觉可行,于是便提笔草拟了一份关于“授予本县手艺人百姓信得过手艺人办法的办法”的暂定稿出来。 听着相当拗口,但相当正规。 办法中明确规定认证费是一千文,考虑一些手艺人的特殊情况,也给列了几个减免收费的标准。 比如残疾人可以减半收取,家庭特别贫困者也可减免收取。 总之,办法还是有人性化的。 就是不多。 没办法,听季师爷那口气,县太爷指着先从手艺人这搞个两三万两出来应急呢。 都要减免收取,这任务怎么完成? 再说连点小事都办不了,又如何办大事? 你赵安同情百姓,没人同情你啊。 只能把心先黑下来再说。 细细看了一遍后,赵安便把自己的一干属下叫了过来,装模作样将县尊大人对司里的相关指示对众人做了个简报。 “县尊对我说”这五个字出现的频率蛮高的,既表明县尊对认证司工作的高度关切,也表明县尊对赵安这个负责人的高度认可。 加之县尊大人的亲自出席以及季师爷同大使之间的亲密关系,无须赵安刻意摆“官威”,也无须杀什么鸡儆什么猴,其在一众属下心目中天然就具备权威性,甘愿听从使唤。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帮人在原单位本来就是听人使唤的跑腿小角色,到了新单位又没有可以依仗的人脉背景,不乖乖听话还能怎么着,总不能自个砸了自个饭碗吧。 这年头,抢着要吃衙门饭的外面那是一抓一大把! 套话完毕,赵安说正事了,没提认证司的主要任务其实是通过出售名优产品、驰名商标的荣誉称号敛财,而是将刚刚草拟的办法拿出让众人互相传阅。 “赵大使,县里这是要咱们跟城里的手艺人乱收钱?” 说话的是从户房调来的王一山,三十岁出头,童生学历,人比较老实,不过正因老实所以在礼房干了十三年也没转正成为书办。 先前赵安在户房当临时工时跟王一山有过接触,彼此不算陌生。 赵安显然不喜欢乱收钱这个说法,故而立即纠正王一山道:“这怎么能是乱收钱呢,我们收的是认证费,不能通过我们认证的他就算是想交钱我们也不收。” 从礼房调来的一属下好奇道:“赵大使,认证是什么意思?” “认证就是我们给他出个证明,证明他手艺一流,对客人服务态度好的意思。” 赵安如此解释,继而又补充道:“但我们也不能白替他认证,所以象征性的收一千文认证费。” “那不还是乱收钱么?” 老实人王一山脑袋转不过弯来,径直在那摇头道:“赵大使,手艺人都是辛苦人,一年下来走街串巷的能挣几个钱,县里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跟人家收一千文,你叫人家怎么交,百姓又怎么看这事?” “对,一千文太多了,这个真不好收。” “要收这钱,咱们认证司不被百姓骂惨了?” “.......” 其余几人听了这话也是纷纷附和点头,都说这钱没法收,就连刘小楼也说县里这事办的不地道,他们认证司真要去收这钱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赵安哪里不知道这钱不好收,但这是县尊大人亲自安排的任务,已经被架在火堆上的他还能说跳就跳么。 众人说的也未尝不是事实,内部思想工作都做不通,怎么去做外面的工作? 急中生智,两世为人的智慧便用上了,就见赵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继而说道:“大伙要明白这一千文认证费不是随便收的,而是收上来作为保证金的。” 什么是保证金呢,赵安的解释是如果这个手艺人在干活时损害了百姓利益,那百姓的损失就从这个保证金里赔偿。 比如剃头的把人家头剃破了又不肯赔钱人家,那就由认证司出面从这一千文保证金中提钱出来赔。 总之,保证金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确保百姓利益不受损失。 “另外,这一千文也是可以退的,” 赵安又给认证费打了一个积极的补丁,甭管真退假退,只要有能退还的说法,实际收费时遇到阻力必定呈几何倍数下降。 这都是前世公家人的智慧结晶啊。 什么,真要退? 排队领申请表先登记,登记完回家等消息,没消息就是领导不在。 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了就给你打个折扣退。 谁敢说自个一点毛病也没有? 经赵安这么一包装,一千文认证费瞬间变成官府替百姓做的大好事,一众新调来的认证人员思想也是跟着集体转变,纷纷称赞县里这是终于替百姓做了回实事。 内部人员思想统一了,赵安这个负责人自然就要安排具体工作。 怎么安排赵安早就想到了,就是分片包干制。 八个属员每人负责一个区域,争取半个月内就将县尊大人亲自交办的任务超额完成。 未想众人一听半个月就要完成此事均是面露难色,觉得实在是难以完成。 王一山代表众人起身说道:“赵大使,不是我们诉苦,扬州城这么大,手艺人起码有一两万,就我们几个人收到猴年马月也收不全啊...大使真要想着尽快完成这事,只怕得跟县里说一声,让县里多派点人手到我们司里才成。” 县里估计是没人能派给赵安的,因为都忙。 而且赵安也不想再让县里派人给他,真要派帮大爷过来也是麻烦。 只人手不足问题必须要解决,还得马上解决,于是想了想,对众人点了点头道:“大伙说的不假,咱司里这点人手是不够,这样吧,那这件事就外包吧。” 第二十七章 拉人下水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时间紧、任务重,除了外包,赵安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包给谁呢? 如果是要调动员工积极性,提高团队的战斗力和凝聚力,那肯定是外包给属下,再由属下动员七大姑八大姨全家齐上阵,赵安这边只需付出一点绩效提成就行。 但是收钱这东西哪怕是包装成为百姓办的实事,哪怕遇到的阻力再小,也总会有“刁民”不肯交。 有一个不肯交,就会有另一个不肯交,一个看一个,大家都不交,赵安拿什么交。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所以,收钱的得有派头,能唬得住“刁民”的派头。 谁有派头? 穿制服的和社会人员呗。 穿制服的赵安肯定不用想了,要能动用衙役去收钱,县尊大人也不会把这事交给他办。 看着都是衙门的事,但由谁去收是有学问的。 很明显,县尊大人还是有点爱惜羽毛,或者说给自己留了余地,这样出了事也能方便推卸责任。 不能出动穿制服的,就只能动用不穿制服的社会人员。 赵安再不想跟社会人员打交道,这会也只能先放下道德洁癖,全当用个尿壶,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尿一泡,不需要了塞床底下就是。 社会人员赵安有认识的,户房那个成天啥事都不干,谁见了都客气的孙瑞就是,说起来也是赵安的师傅,虽然只带了他几天。 除了孙瑞,赵安也不认识其他道上大哥,只能去请人家帮忙。 这会也不知孙瑞在不在县衙,且这种事不方便在衙门里说,赵安便直接找到孙瑞经常去赌钱的一家小酒馆。之前他跟孙瑞来过两次,不是孙瑞请客吃饭,而是帮这家伙当免费搬运工。 这会不是饭点,酒馆没客人,只有一个伙计在那收拾东西,赵安上前问道:“四爷在么?” “在后面呢,” 伙计认识赵安,随手朝后面一指。 “谢了!” 赵安点了点头,穿过前堂刚到酒馆后院,就听一间屋子里传来耍钱声,继而传来一阵哄笑声,可能是谁做庄通赔了。 赵安对赌钱没兴趣,走到那间屋子轻轻敲了下门:“四爷在里面么?” 屋里传来孙瑞的声音:“哪个?” “四爷,是我,” 赵安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帮赌的正来劲的汉子,一股烟臭味混和着汗臭味是扑鼻而来。 真不知这帮人怎么受得了的。 “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大使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来,挪个位让人赵大使也玩两把。” 一脸嘻嘻哈哈的孙瑞朝边上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便笑着起身要给赵安让座。 “我哪是什么大使,四爷莫逗我了,” 说完,赵安对要给自己让位子的汉子摇了摇头,笑道:“我不会,你们玩,你们玩。”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不会,看两把就会了。” 拽着赵安就要让他坐,赵安却是不肯坐,看着孙瑞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状,孙瑞笑了笑,随手将已经码好的牌往桌上一推,对众人道:“你们先玩,我有点事。” “四爷您忙!” 众人都是有眼力的,知道赵安这是有事要和孙瑞说,码牌的码牌,下注的下注,乌烟瘴气。 孙瑞起身后将赵安带到了隔壁屋子,随手给赵安搬了个凳子便打趣他道:“你小子不得了啊,衙门里都说你小子现在可是县尊身边的大红人,他老人家看中的很呐。” “哪有这话,都是他们瞎说的,” 赵安一脸陪笑,“再说就算红也不及四爷红啊,别说衙门里了,咱们县哪个不知道您四爷的大名。” “嘿,先前在户房怎么没看出你小子油嘴滑舌的,” 孙瑞一屁股坐下,笑眯眯的看着赵安,“说吧,找我什么事。” “倒真是有件事要劳烦四爷给帮个忙。” 赵安当下将事说了。 孙瑞听后“噢”了一声:“你是说让我找百十号人替你下去收钱?” “是这么个意思,” 赵安点了点头,“也不叫四爷白帮忙,请来的兄弟开销都由我这边出,另外每收一笔给四爷和弟兄们提五十文。” 来之前就把提成这事给想好了,五十文看着不多,架不住扬州城手艺人多,怎么也能让孙瑞挣个上千两。 孙瑞这边却是轻咳一声,“嘿嘿”道:“小赵啊,不是我说你,你这钱可不好收啊,要叫人骂的。” 赵安讪笑一声:“我这也是没办法,县尊交待的事,您说我能不办么。” 孙瑞却是摇头道:“人,我青帮有的是,就是你这事真不地道,我要帮你办了回头上面的老太爷和爷叔们问起来,说我孙瑞帮衙门欺负老百姓,你叫我这脸往哪放?” 见对方直说自己是青帮的人,赵安也没奇怪,早先就猜到了。但对方不肯帮忙,他这麻烦就大了。 寻思有钱能叫鬼推磨,便把心一横道:“四爷看这样好不好,每收一笔我给四爷提一百文成不成?” 加价的效果肯定有,孙瑞心头真就一动,不说能挣多少银子,就说眼前这小子现在县太爷和季师爷那边很吃得开,纵是不怕这小子给自己找麻烦,时不时的在县太爷那里嘀咕他几句也不划算。 只是这小子说的再天花乱坠,什么保证金,什么能退还的,可这敛财的把戏蒙得了别人,难道还能蒙得了他孙老四? 万一动静闹的太大惊动上面的老太爷,他这也不好交待。 毕竟这不是帮衙门对付哪个刺头,而是“欺负”那走街串巷的手艺人,真不厚道。 沉思片刻,忽的有了主意,不紧不慢的对赵安说道:“按理你这也是替衙门办事,我这在衙门也有个饭碗,没理由不帮你一把,只是我们青帮中人讲的就是规矩二字,我这要帮你随意调人做事便是坏了帮里规矩,除非,” 赵安心中一个“咯噔”,忙问道:“除非什么?四爷有话但讲无妨。” “除非你入我青帮成为小老大,我们的人才能听你使唤。” 说完,孙瑞端起桌上的一碗水,“咕嘟”一饮而尽。 第二十八章 青帮也能出天子 - 清妖 - 傲骨铁心 “......” 赵安真想骂娘。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尿壶组织,今儿个实在是没办法才借尿壶一用,结果尿壶没借到,自个反而要成为尿壶,什么玩意! 差点就想起身给孙老四来个拂袖而去,只屁股跟粘在板凳上似的,愣是抬不起来。 形势比人强啊。 不能利用青帮的人帮他干活,他到哪找人干活? 事情可是县太爷亲口交办下来的,作为执行者,赵安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排除万难撸起袖子使劲干。 没别的路,除非他现在摞摊子跑兴化老家当一辈子渔民。 人要借,尿壶又不想当,只能面露难色委婉表示自己是替县里干活,这要加入帮会组织是不是不合适。 毕竟,他现在大小也是个“领导”。 孙瑞听的不乐意了,微哼一声:“小子,我怎么瞅着你有点不待见我们青帮?” “四爷说笑了,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赵安自个也无语。 孙瑞把个二郎腿一翘,不高兴说道:“你小子还真别看不起我们青帮,告诉你,咱们青帮当年可是总督大人一手办起来的,替朝廷干了不少事,就如今官府也有不少事都得仗着咱们青帮...我也是看你小子人不错,这才介绍你入帮,你可别不知好歹。” “总督大人?” 赵安一头雾水:这还有总督大人当帮主的? 事实上帮主倒不至于,但也差不多。 孙瑞说的那位总督大人就是雍正朝的大名人李卫,此人任职浙江总督时漕运已经很发达,连带着吃漕运这碗饭的漕帮不仅规模非同小可,而且还产生了一套内部的军事化管理体系。 按理这样一个民间组织肯定要被清廷打击,但雍正在听取李卫的奏报后却命李卫将青帮合法收编加以改造,使之成为清廷统治江南的重要工具。 李卫不仅利用青帮管控民间、刺探、传递各种官场消息,还利用青帮打击地下反清组织以及横行在两淮地区的大小盐枭。 以致在雍正朝,青帮的地位堪比康熙朝的江南织造局。 只是青帮成也李卫、败也李卫。 乾隆南巡时见西湖花神庙里立着李卫及其妻妾的神像,号“湖山神位”,为此气的不行,下谕说:“李卫仰借皇考恩眷,任性骄纵,初非公正纯臣。讬名立庙,甚为可异!” 命当场撤像烧毁。 这一烧,就把李卫留给青帮的政治“遗产”也给烧了,加上乾隆对民间结社特别在意,故而这几十年来青帮对官场的影响力下降了很多,要不是漕运是清廷的经济大动脉,也的确需要漕帮这个组织来管理百万漕工,估计早被乾隆连根拔了。 李卫本人是青帮的改造祖师加扶持者,在他的影响下自然有很多官员也和青帮来往过密,不乏暗中加入青帮的。 所以即便青帮现在影响力大不如从前,但在大本营江浙地区还是很混得开的,那么赵安对青帮表现出来的排斥肯定让孙瑞这个青帮中人不爽。 选择题再次摆在了赵安面前,这个尿壶你是当还是不当。 不当,不仅工作没法展开,连带着也算得罪了孙老四,甚至有可能是得罪整个青帮。 这些个地头蛇成事可能不足,坏事却是绰绰有余的。 权衡再三,赵安只能违心在选项上打个勾。 这尿壶,他是不当也得当。 转念一想李卫这个总督都能当尿壶,我算个屁啊。 见赵安同意加入青帮,孙瑞的脸色这才重新浮出笑容:“好,你既然愿意加入我青帮,那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爷叔,完事我跟爷叔说一声,借你些人手便是。” “爷叔”是青帮中人对大一辈者的称呼,赵安对这个称呼挺熟悉,因为前世上海那地方流行“爷叔”的叫法。 不过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爷叔”是涉黑分子专用,都是老流氓级别。 虽然孙老四逼迫自己参加涉黑组织,但人也怪好的,知道自个急着用人就迫不及待带他去入帮,这份情意赵安不能不领。 去见“爷叔”的路上,孙瑞将青帮的一些简单情况给赵安这个新人透露了点。 按孙瑞的说法青帮现在是分为两派的,一是主帮,由浙江的温州、台州人组成,活动地点主要就是江南。 二为客帮,由皖北、江北人组成,活动地点为江淮。 再往北的堂口码头则多是附帮,就是和主帮、客帮这边只有香火情,没有上下级的隶属关系。 相当于客运专线,江南人负责江南段,江北人负责江北段。 其它情况孙瑞没说,可能赵安正式入帮后会有专人传授,又或给他个小册子让他自己研究。 孙瑞领赵安去见的“爷叔”就是扬州下关码头的青帮负责人张宝发,按青帮的组织机构,张宝发属于类似知府级别的中层骨干。 原以为青帮这么大个组织肯定有专门的香堂办公,那位“爷叔”的排面也一定很大,指不定要多少规矩。 未想赵安就是在码头边一间供漕工歇脚的屋子见的张宝发,这位“爷叔”级别的老流氓看着很是仙风道骨,皮肤不是一般的白,而是特别白。 走近了仔细再看,原来是白癜风重症患者。 “弟子兴化赵安给爷叔磕头了!” 按之前孙瑞的嘱咐赵安毕恭毕敬上前给张宝义磕了三个头,然后将拜帖呈了上去。 拜帖相当于介绍信,上面除了赵安的籍贯、姓名、年龄、家世外,就是他的职业。 “爷叔,” 孙瑞在边上将赵安的个人情况简单说了下,原本张宝发听着也没觉什么,但听孙瑞说赵安很受县令器重,现在更是负责县里刚成立的认证司,不由多瞅了赵安两眼,之后微微点头伸手收了赵安的拜帖,随手递给其身后看着像是青帮文职人员的一个帮众。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帮众拿出一个红封走到赵安面前,赵安以为这是师傅给新徒弟的见面红包,心中还喜了下,未想人家是让他往红包里塞钱。 塞多少? 孙瑞没跟他说,全看他个人心意。 无奈,只得摸出上个月发的一两多例钱塞了进去。 好在张宝发也没嫌少,笑着点了点头:“我既收了你的帖,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张宝发的徒弟,之后为师要访你三年,三年过后再由你这个弟子访为师三年,若这六年你确真心实意进我青帮之门,为师再正式上报户部为你请名。” 户部? 听的赵安一愣一愣的,边上孙瑞见状给他解释了下,说这个户部不是朝廷的户部,而是青帮的内部机构。 相当于青帮的人事主管部门,凡拜帖进家,人员晋升,各方师父均需投书户部,由户部详列人员于青册之中,最后年终汇总交予吏部誊入帮谱。 这个规矩也是当年李卫替青帮改进的。 也就是说六年之后赵安才能正式入帮,现在是考察期的寄名弟子。 “人是你引进来的,往后就由你多看着些,帮里的规矩也由你传授,我现在要过江去一趟,等我回来你领他到香堂见我。” 张宝发在码头这边是等船过江的,吩咐孙瑞几句后便领着几个帮中成员离去。 等人走后,孙瑞叫来码头上的一名帮众耳语几句,对方忙小跑去帮里设在码头的行栈取了一个好像家谱的东西过来。 孙瑞接过朝好奇的赵安笑了笑,道:“这是本帮的帮规和辈谱,帮规这块我就不与你多说,总之不能欺师灭祖,也不能大小不尊,另外我师父和爷叔都是伦字辈,你我这代则是智字辈,往后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见到帮中弟子都要先报辈分,辈大者为尊,知道么?” “知道,四爷!” 赵安跟个木头人似的机械点头。 孙瑞笑着纠正道:“你我都是智字辈,以后你就不要叫我四爷了,叫师兄就行。” “哎,师兄。” 赵安再次点头,瞥了眼孙瑞翻开的辈谱,发现最后面的是“大、通、悟、觉”四个辈分。 整个拜师入帮过程除了收赵安一张拜帖外加一两多红包,整体下来搞的跟流水席差不多,一点仪式感没有。 可能是寄名弟子缘故。 稀里糊涂的就这么失身给涉黑组织,赵安心中别提多不是滋味了,明明特别讨厌尿壶,偏偏又要当这个尿壶,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事已至此能怎么办? 走一步是一步呗。 也不知道这涉黑身份会不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他可不是有雍正宠着的李卫,暗自摇头之时脑中却是冒出一人来:哎?对啊,谁说青帮只出了那三位大亨,它青帮也出天子的啊! 大不了将来跟这个老爷叔把帖子要回来。 第二十九章 得正规些 - 清妖 - 傲骨铁心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自甘堕落。 又云英雄不问出身。 孙先生和鉴湖秋先生还是洪门大佬呢,况人青帮还出过天子。 如此一寻思,赵安哪里还肯自轻自贱了,再想青帮的百万帮众遍布运河两岸,直接掐着清廷的经济大动脉,将来自己若有心未必不能利用青帮做一番大事。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也是可行的。 挑河的有红巾军,烧炭的有太平军,摇船的苦力当然也能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休。 凡事就怕不敢想,李卫能利用青帮统治江南,凭什么他赵安就不能利用青帮改朝换代? 精神顿时抖擞起来,以十分积极的心态看待自家这个青帮“小老大”的身份。 “小老大”就是字面意思,说小头目也行,是青帮里的一种尊称。 由于青帮传承是师父带徒弟,因此青帮的管理层也是师父领导徒弟、徒弟再领导徒弟,彼此之间以辈分定尊卑。 谁辈分大就听谁的。 具体到下关码头这边,孙瑞给赵安介绍的师父张宝发是伦字辈,张宝发手下具体做事的就是智字辈的帮众,智字辈下面还有慧字辈、本字辈。 实际办事的帮众也被称为“大香”、“小香”。 “小香”是经过六年考察期的弟子,通常在帮里做些基层事务熬资历。 “大香”则是在帮中资历至少十五年以上的弟子,这些人除了可以引领帮众负责香堂外,还能传道授徒。 张宝发这个“爷叔”实际就是“大香”,也是青帮的骨干成员,等他把上面资历比他还高的那帮老人都熬走便能升级为师爷。 成了师爷,在帮中地位就相当高了,大江南北的帮众见了都得叫一声老太爷。 老太爷发话,下面的徒子徒孙要敢不答应,那就是犯了帮规第一条欺师灭祖,凡帮众人人都可打杀! 虽然赵安只是张宝发的寄名徒弟,还需经六年考察才能正式入帮,但张宝发作为“爷叔”,他的寄名徒弟起步就是个“小老大”,不仅无须跟下面的慧字辈、本字辈一样处处受教训,还能直接调动帮众做事。 属于特惠待遇,或者说新手大礼包。 搞的赵安打心眼里感谢孙瑞这个入帮介绍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孙瑞的好心也是藏着算计的,说他被孙瑞给卖了也不为过。 要知道青帮打雍正年间发展到现在,早就从一开始的单纯漕运行会演变为地方涉黑组织,这种组织想要壮大就必须跟地方官府及地方有势力的人勾结,否则靠那些常年在运河以苦力为生的漕工基本盘,青帮早就入不敷出,也断然保持不了对地方的影响力。 唯有经营各种灰黑产业,拥有足够的财源,才能确保青帮的“长治久安”。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乾隆朝以来就有不少堂口开始招揽当地的吏员或是“人物人”加入青帮,尤其是三班的衙役壮班更是青帮主要发展对象。 道理嘛,无非县官不如现管。 地方大量官面人员的加入,不仅能确保青帮的灰黑产业足够安全,青帮这边也能通过对这些人员的“资金”投入让他们在地方更上一层楼,由此得到更大的回报。 就如同地方的士绅大户总喜欢投资成绩不错的读书人般,等那些读书人考中功名,前期投资跟回报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作为县太爷近来颇为器重且破格提拔的红人,身家可谓一片清白的赵安早就被孙瑞盯上,尤其当从特殊渠道得知赵安的认证司是专门给县太爷搞钱的,孙瑞的小算盘拨的比谁都响。 无它,也想从中分杯羹。 只是苦于和赵安虽然认识却未深交,人家又是直接向季师爷和县太爷负责,一时间倒也找不到好的切入点,或者说找不到好的合作方式。 未想赵安自己找上门来。 索性就把这小子哄进青帮,都成了自家兄弟,往后你认证司的买卖总不能少他师兄一份吧。 不能大小不尊可是帮里明文规定的。 当然,孙瑞也不可能这边刚拉赵安入帮就立即跟人图穷匕现,而是先以爷叔张宝发的名义调了一百名帮众来见他。 这些帮众不是运河上的苦力漕工,而是职业打手性质的存在,辈份也都不高。 一个个要么长的五大三粗,要么就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看的赵安直皱眉,却也无可奈何。 有,总比没有强。 “弟兄们都听好了,这位是爷叔新收的弟子赵大使...” 孙瑞这边跟众人介绍了下赵安,尔后便见这群帮众集体朝赵安一抱拳,轰声道:“见过小老大!” “各位兄弟不必客气,” 赵安也是头回见这架势,不是太适应。 孙瑞笑着对他说了几句,无非这些人都是帮中绝对信得过的兄弟,让赵安放心使唤。 言罢,转身朝一众帮众正色道:“别说我孙老四丑话讲在前头,你们当中要有人敢不服小老大,又或是给小老大添乱子,自个到香堂领规矩去!这要是叫我亲自找你,那后果你们当晓得!” “四爷放心好了,弟兄们晓得规矩!” 一众帮众就差拍胸口保证了。 孙瑞点了点头,问赵安这些人什么时候到认证司当差。 “明天吧,叫他们早些。” 事情已办妥,赵安就和孙瑞告辞,但没有直接回司里,而是去了彩衣街一家裁缝铺。 第二天一早,认证司的那帮“员工”刚到单位门口,就见一大群人等在那,要不是赵大使说雇了人手来帮忙,司里这帮员工还以为这帮人是来闹事的。 “都排队过来领东西,” 刘小楼这边按赵安吩咐将一百条裁缝铺紧急赶制的红袖章发给了那群青帮中人,又让他们把红袖章套在左胳膊上,上面统一缝了五个大字——“百姓检验员”。 青帮这群人也听话,一个个乖乖把红袖章往胳膊上一套,然后又按刘小楼吩咐排好队,等到赵安拿着孙瑞给他的帮众花名册过来时很是眼前一亮,满意点头:“不错,就是这个感觉。” 正规的感觉。 第三十章 小老大的智慧 - 清妖 - 傲骨铁心 凡事就怕个正规。 青帮这群人穿的五花八门,长衫短打的什么都有,给人感觉凶狠是凶狠了,但看着就是不正规,比下乡收粮的保安队还不如。 就这德性直接派出去收钱,指不定鸡飞狗跳。 赵安又不能给他们弄身正规衙役制服,更不敢私下设计一套出来,因为那是要杀头的,只能给他们弄个前世管理员的红袖章临时套一下,表明身份的同时也提高一下震慑力。 至于为什么是“百姓检验员”,这也是有说法的。 帮会分子也是大清治下的百姓一员,现在官府要搞的质量认证(消费者保护)机制是为谁服务的? 不就是为百姓么! 那么由百姓来充当这个检验员是不是就非常合适,也显得公正公平。 上面如果问下来,还有什么解释比这个更合理的。 但也不能就这么把人赶出去收钱,必要的培训还是要有的。 首先得培训关于认证业务的具体内容,以确保收费时能够回答交费者的一些业务咨询。 要不然人家交费者问你这钱交了干嘛用的,你个收钱的在那吱唔半天回答不上来,瞧热闹的百姓在边上再一起哄,搁谁愿意交。 培训内容赵安昨天晚上就加班写好了,考虑这年头识字率太低,青帮这种社会组织的文盲率更是出奇的高,指着他们自个学习肯定不行,因此由他这个“小老大”专门讲解,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话讲。 结果这一讲就讲了一个多时辰,讲的赵安是口干舌燥,往往一个问题要重复好几次才能让这帮浑人听明白,真就比当幼儿园老师还吃力。 就这,一众大老粗也才明白个六七分。 虽然这帮人在赵安这个“小老大”面前不敢有埋怨,从神情却是能看得出来他们内心真实想法的——“不就是出去收钱么,搞这么多花花肠子做什么?” 没办法,这就是时代的差异性。 赵安讲专业、讲态度、讲影响,人青帮这边讲的却是效率。 越粗暴,效率越高。 影响不影响的管不着,只要有钱收就行,反正是衙门的差事,出了事也有衙门兜着。 关键是这帮人以为出事有衙门兜着,赵安却知道根本不会有人替他兜,真要出了事头一个扒皮的就是他这个狗屁大使。 指着县太爷替你担责,你还不如指望县太爷今年少收俩钱呢。 因此,必须让这帮人收敛一些,尽量正规些,收费过程中温和一些,以免发生上上下下都不愿见到的意外。 他也仔细留意过这帮人,发现有几个还是比较精明的,一讲就能听明白,还时不时的提出几个颇具建设性的提议,遂在这几人的名字上打了个勾,准备进一步观察。 几人看着年龄都不大,最多二十来岁,其中任朝阳和庄迎九是青帮的“家生子”。 这个“家生子”不是指大户人家的奴仆后代,而是祖上几代都是吃运河饭的漕工后人。 按青帮的规矩,帮里的孩子想要入帮的不必任何介绍人,也无须开香堂访六年,直接子承父业。 只有外面的人加入青帮才需要这个六年的考察期。 另外两个被赵安打勾的王清源和马维军则是扬州城里的小混混,两人严格来说并非青帮正式成员,因为他们没有给师父交过拜帖,只是跟着青帮中人混饭吃的角色。 说他们是预备青帮成员也可以。 这种人什么时代都有,能混出头的就混出头了,不能混出头的这辈子也就那样,临了也是个老无赖。 不过俩人看着还算精明,赵安讲的也都能听懂,所以被赵安打了勾。 目的无非是想看看几人是不是确实能办事的,如果是,那就尝试将他们培养成自己这个“小老大”在青帮内部的“党羽”。 解决人手不足除了借人外,唯有自己培养。 耐着性子将主要业务内容讲完,赵安又将收费标准给众人详细说明,什么人可以减免都要讲到,尽可能减少这次县太爷交待的乱收费给底层弱势百姓带来太大的伤害。 最后就是对收费行为的规范。 “记住,第一不准打人,第二不准打人,第三还是不准打人!” 赵安是站起来说的,这一点也是他对这伙青帮分子的唯一要求。 一听不准打人,底下顿时喧哗一片,有个看着就浑不吝的帮众喊道:“小老大,这要是不准打人,对方却死活不交怎么办?” “对,小老大,你是衙门的人又年轻,不晓得外面有些人滑的很,这种人任你跟他怎么说也是不交的,只有打一顿才能老实。” “不让打,要我们来干什么?” “......” 一伙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青帮分子在那乱吵吵,赵安皱了皱眉,知道自己眼下在这帮人心中没什么权威性,只能等他们自个安静下来再说。 这时那个被他打勾准备观察培养的马维军却喊道:“吵什么,吵什么!咋,四爷的交待你们都忘了,小老大说啥就是啥,有不服的自个到香堂领规矩去!” 众人闻言纷纷住口,看样子孙瑞这家伙在扬州青帮分子中的影响力真的很大。 马维军这边等众人安静后转头对赵安抱拳道:“小老大,您接着说,大伙听着呢!” 赵安点了点头,环顾众人一圈,缓缓说道:“打人肯定是不行的,咱们是替县里办差,把人打了那是给县里抹黑,所以你们出去后还是要以规劝为主。” “小老大,您的意思大伙也不是不明白,可收钱这种事真就不是小老大您想的这般简单,要不让动手,我怕会耽搁小老大您的大事。” 说话的是也是被赵安放在心上的青帮家生子庄迎九,二十出头的样子,看着老练的很,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打人肯定是不行的,” 赵安抬手打断另一个要开口的青帮分子,“不过只要是人都离不开吃喝拉撒,这做手艺的也不可能一天不开张,不开张他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所以,我虽然不准你们打人,但没说不让你们跟他耗,耗到连茅房都不让他去,倒要看看他能耗多久。” 第三十一章 衙门都说好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马年轻时就打泰兴过来扬州给人剃头,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剃头的手艺那是绝对没说的,外加还有一手掏耳朵的绝技,因此凭着好口碑几乎包揽了湾子街这片的剃头生意,搞的别的剃头匠在这片压根就没人光顾。 苦是苦了点,可一年忙活下来起码能有个二三十两收入,各项开支一扣落个十来两进腰包一点没问题,虽说跟人开铺子的不能比,但比起在家种地那肯定是强多了。 这样的生活老马非常知足,就是今儿明显感觉不对,一大早租住的院子就有乌鸦在那叫来叫去,准备洗脸出摊时那眼皮也是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老伴见男人眼皮跳的凶,也是吓了一跳:“乖乖,老头子,今儿不会出啥事吧?” “能出啥事?妇道人家一惊一炸的!” 老马扯了扯眼皮,结果扯的越凶跳的越凶,没办法只能叫老伴去黄历上撕小块纸来粘了点唾沫贴在了眼皮上。 也不知打哪传下来的偏方,别说,还真有用,那眼皮跳了几下后还真就不跳了! “今儿太阳好,你把冬天的衣服都拿出来晒一晒,” 随口吩咐老伴几句后,老马就跟往常一样担起挑子去湾子街出摊。 这些年不是没有老主顾劝他在街上租个门面,这样冬不冷夏不热的,刮风下雨天也能做生意。 可老马嫌门面贵,同时也是自由惯了,觉得在铺子里干活还是没有走街串巷来的舒服。 再者,他年纪也大了,估摸再干个两三年也差不多了,犯不着花冤枉钱租个铺子。 今儿天热,大清早的太阳就晒得人发慌,等老马担着挑子拐进湾子街时头上都是汗,拿毛巾擦了一把刚要把东西放下准备支摊时,两个胳膊套有红布的人却来到他摊前。 “二位稍等,我这刚出摊,得把开水先烧好才能给二位剃头,” 以为来人是要剃头的老马笑着把挑子放下,弯腰要将放在挑子底下的炭炉搬出来。 不想那两人中的一人说话了:“老师傅,我们是衙门里的人,来你这也不是剃头的,是有好事通知你。” 说完,那人还将自己的左胳膊朝老马展示了下,老马不识字看不懂对方红布上写的什么,但对方既然说是衙门里的人,还有好事通知自己,赶紧直起腰询问是什么好事。 “恭喜,老师傅你被衙门评为百姓信得过手艺人了,这是衙门特意给你发的牌子,你可要收好了,以后就挂在挑子上,老百姓只要看到这牌子就知道你手艺好,口碑好,以后就全都到你这剃头来喽。” 青帮“家生子”出身的任朝阳笑嘻嘻的从提着的布兜中摸出一块木牌丢在老马的挑子上。 “啊,还有这好事?” 老马高兴坏了,没想到自己的手艺竟然能得到衙门的认可,还专门给自己发了一块百姓信得过的牌子,激动的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未想对面自称是衙门中人的年轻人却伸出右手在他面前一摊:“好了,牌子我们发给你了,现在把钱交了吧。” “交钱?” 跟被兜头浇了一桶水似的,老马的心猛的一颤:“不是,交啥钱?” “交认证钱啊,噢,对,这个认证钱也是你这摊子的保证金...” 任朝阳本来不打算跟老头废话太多,可见周围有不少街坊好奇围观过来,想到小老大的叮嘱,只能像模像样的将认证费、保证金等为百姓做好事的概念讲了一通。 得亏他记性好,换边上五大三粗的丁二估摸一句都说不上来。 围观的百姓听着也是稀奇,待知这钱交了万一老马把客人头剃破了,耳朵掏坏了就从这钱里赔,一个个均是觉得有道理。 问题是老马不懂什么认证,什么保证,他只知道对方是来跟自己收钱的。 “小农意识”促使他捡起扔在挑子上的木牌,一边递还一边摇头道:“要交钱的话这牌子我就不要了,再说我这手艺街坊们哪个不晓得,干了三十多年也没出过差子,对,不是说金碑银碑不如百姓口碑么,我这有老百姓的口碑就行,衙门的就不要了。” “老师傅,百姓的口碑还能有衙门认定的好?” 任朝阳根本不伸手去接老马递来的牌子,拽了下要瞪眼吓唬老头的丁二,笑着说了句:“再说这钱交了后,以后你要不干了还是能退给你的。你要不交的话,我们这差事就没法做了,总不能陪着老师傅您在这坐上一天吧?” 这话明显有恐吓之意了。 “这钱真能退?” 老马也看出来眼前这两年轻人是什么玩意了,心里直犯嘀咕,所谓民不和官斗,真要不交钱的话衙门那边肯定要找自己麻烦,不过要是能退的话倒也不是不能交。 “当然能退,衙门说的话还能不算数?” “那得交多少?” “不多,一千文。” “一千文!” 老马牙疼的很,他一年不过挣个二三十两,这一交就是半个月的收入,当即就犹豫了起来。 边上有相熟的老主顾听到这便问这钱能不能少交点,毕竟人马师傅挣的都是辛苦钱。 丁二没好气的瞪了眼那个多管闲事的:“他少交点可以,剩下的你替他交?” 噎的人老主顾扭过头去,懒得理会这俩油混。 “老师傅,你们的困难我们也理解,可你们也要理解我们的困难,这事是衙门交办下来的,我们这些替衙门跑腿的也难啊。” 任朝阳说话间直接从人老马挑子里将给客人做的凳子取下,老气横秋的就坐了上去,“当然,您老要实在不肯交,我们呐也不能逼您不是,就是今儿个您老这生意却是没法做的,真要叫您做了,回头上面指不定怎么收拾我们呢。” 老马被这架势看的头疼,也晓得这种小鬼头最是难缠,只能花钱消灾,只是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便问能不能明儿再交。 “明儿交也行,那您老就明儿个再来出摊。” 任朝阳给出不容商量的选择。 无可奈何之下,老马只能跟相熟的老主顾借钱把那劳什子认证费给交了。 收到钱的任朝阳二人眉笑颜开,临走还送了好几句大吉大利话给人剃头师傅,又要人师傅哪天不干了想退钱,就拿这木牌去衙门退钱。 “哎,这世道,” 望着远去的俩油混,老马摇头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毕竟衙门认定自己是百姓信得过的手艺人,往后自己也能跟人吹嘘几句。 只弯腰准备支摊时,迎面却来了个卖糖葫芦的,一边走一边吆喝:“糖葫芦,百姓信得过的糖葫芦!衙门都说好的糖葫芦!” 伴随吆喝声,一块跟老马手上一模一样的牌子挂在扎满糖葫芦的稻草捆上一摇一晃的,特别显眼。 第三十二章 县尊的降维打击 - 清妖 - 傲骨铁心 坐在县尊书房等候的赵安比较紧张,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以属员身份向县尊大人汇报工作。 通知是季师爷发的,不过季师爷跟户房下乡征税去了,所以这个汇报得赵安自己完成。 可能也是季师爷特意给赵安争取的机会,加强赵安在县尊心中认可度的同时,也提高他在衙门里的地位。 认证司毕竟是临时设立的机构,办公地点又不在县衙,在衙门不少人看来这认证司就是个瞎扯淡的玩意,连带着对县尊大人破格任用的赵安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 想要改变这些人对认证司的偏见,最有效的办法不是给赵安这个负责人弄个正式吏员身份,而是让他可以随时单独面见县令。 不得不说季师爷真是费了苦心。 县令丁承恩这会在前堂审案,审的是一桩强奸案,且是个当叔叔的强奸侄媳的案子。 可能案情比较复杂,因此丁县令直到未时三刻(下午两点左右)才退堂,而此时赵安已经在书房候了大半个时辰。 自始至终不敢离开书房半步,实在无聊便玩弄那根令他厌恶却又不敢不留的长辫。 这玩意要不是他坚持天天解开洗一洗,大夏天的必定馊的不能闻。 跟县尊一起回书房的还有负责刑名的蒋师爷,就是那个一天到晚手里都捏两颗铁球的老头。 许是今日审的这桩案子有悖人伦,故而搞的丁县令很不开心,进屋便对蒋师爷道:“案情基本清楚不用再问了,你让挂号那边发个捕票将人犯唐文拿到县里,再将案卷做好呈府里直接报刑部便是。” 看到已经毕恭毕敬欠身行礼的赵安,微微点了点头。 蒋师爷这边也朝赵安点头招呼,却在县尊大人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时出口说道:“县尊,据学生所知人犯唐文祖父曾做过江西赣州知府,其父唐绍钦虽是举人出身,但在海州也任过一任教授,唐文本人也是秀才功名,这唐家于本地颇有势力,听说其妻娘家还是汉军出的旗。” “噢?” 听了蒋师爷所说,丁县令不禁皱眉,“这等家世,又是有功名之人,那唐文何以做下这等腌臜事。” 蒋师爷轻笑一声:“罗氏貌美县尊也是瞧见了,怕是那唐文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丁县令微哼一声,摇了摇头,道:“纵是一时糊涂,叔奸侄媳也是天理难容,本县若不秉公执法,何以保一方百姓。” 蒋师爷这边显然另有想法,但听其道:“县尊,恕学生直言,这案子其实不该存在。” 丁县令不解:“先生何以有此一说?” 蒋师爷忙解释道:“县尊,大清律有明文,凡奸犯之案须由本夫提告,然罗氏丈夫并未向衙门提告,提告者乃罗氏娘家哥哥,故若照律法县尊可以驳回此案。” “奇怪,罗氏丈夫为何不来衙门告?” 丁县令这个问题都不用蒋师爷回答,赵安都能给解了,无非是自家亲叔加上家丑不可外扬原因呗。 果然,蒋师爷也是如此说法,并且给了县尊大人一个明确的信号,唐家有人正在活动,若县尊大人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有一笔大进项。 丁县令并未马上表明态度,只是坐在那静静看着窗外,有那么十几个呼吸后,方听其道:“既然大清律有明文规定,本县身为执法者岂能知法犯法...这样吧,你去与唐文说,叫他多拿些钱给侄儿,再叫他侄儿说动媳妇撤告,如此,本县也不好强行断案。” “是,县尊!” 蒋师爷是操办这种事的老手,细节方面自是不用县尊大人提点,当下便去替县尊打理此事。 二人对话完全没有背着赵安,饶是赵安晓得眼前这位县尊大人实是厚颜无耻、极度贪婪之辈,这会也是彻底无语。 正暗骂丁承恩猪油蒙了心时,人丁县令已经朝他发话了:“听季先生说你那里已经着手本县交办之事,办的如何了?” “回县尊,” 跟本能似的赵安上前一小步,躬身道:“按县尊吩咐,本司正在集中劝导本县大小摊贩提高手艺精益求精,踊跃参加认证,确保百姓利益不受损失,并将此事当作一场攻坚战去啃,眼下这件事已经进入决胜的收官阶段,截止目前已经收到一万四千六百八十二两零三百二十文,学生预估劝导结束后至少还能再收取一万两左右。” “噢,这才几天你就收这么多了?” 急等钱用的县尊大人眉开颜笑,对眼前这个脑袋瓜子很灵活的小伙子越看越欢喜,“坐,坐下说话。” “谢县尊赐座!” 赵安同上次一样只落半拉屁股。 “本县原以为这件事怎么也要有个大半月才能见成效,未想你们竟然这么快就干成,不错,不错,不枉本县对你的一番栽培。” 县尊大人轻挼胡须,心中甚感欣慰。 赵安这边得了夸奖肯定要谦虚,于是便微抬屁股一脸诚恳道:“认证司能有今天的成绩全是县尊教导有方,学生这点些许功劳是不值一提的。” 县尊大人听的很开心:“怎么能是不值一提呢,要大大的提,要多多的提...小赵啊,你好好干,你的表现本县都看在眼里,断是不会亏待你的,人材难得嘛。” 话锋一转却道:“不过你们实际办差时也要注意一些风评,不能给县里抹黑,这件事还是要以劝导为主,万不可胡来。” 言外之间就算有刁民不肯交钱,你们一线当差的可以教训,但这个教训要注意尺度。 真把人打死了,本县可不给你背黑锅。 “县尊放心,学生是万万不敢给县尊和县里抹黑的,学生也是严格要求司里及外雇人员排查劝导过程中存在的短板与不足,随时发现随时纠正... 时时放心不下,事事落实到位,是县尊您对学生最好的教诲,也是学生对县尊知遇之恩的最好报答!” 赵安简直是张口就来,一番话听的县尊大人一愣一愣的:他有说过时时放心不下,事事落实到位这话? 半响回过神来不由轻咳一声,一脸严肃道: “小赵啊,你能把本县的教诲放在心头,本县是欣慰的,但有些人未必像你一样明白本县的苦心,所以本县希望你回去后要严把严字关,要严字当头、一严到底,谁敢利用此事侵扰百姓,发现一个抓一个,绝不姑息!” “......” 赵安听的一愣,这话怎么那么熟悉的。 第三十三章 府台大人也要下海 - 清妖 - 傲骨铁心 县尊大人是高瞻远瞩的,虽然他说了赵安的台词,但这不影响赵安对县尊发自肺腑的尊崇,同时自家的思想和灵魂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升华。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听得出县尊大人话中有话,明着是让他看紧手下人莫要渔肉百姓,实则是敲打他莫要把属于县尊大人的银子往自家搬。 这一点,赵安是绝对能挺直腰杆子跟县尊大人拍胸口的。 因为,他真的一个铜子都没往兜里揣。 除了单位及外聘人员的正常开销以及应付绩效提成外,最近几天收上来的钱全部入了账,来前就叫人用马车全拖到了户房。 户房那边已经清点完毕,数目是一文不差的。 账目也是经得起检查的。 所以,县尊大人的敲打可能是出于好意,不想赵安这个有为的小年轻步入歪途从而走上犯罪道路,但赵安内心多少有些委屈。 他娘的,好不容易当上单位负责人却不能捞钱,图的啥! 图啥? 图县太爷能提拔他当大秘呗。 或者说图县太爷给他解决一个正式科员(书办)的身份,因为有了这个身份他才能从钱庄贷款。 甭管什么时候,给衙门里的人放贷都是钱庄银号的首选。 能贷到款,才能进一步解决学历问题。 两个问题都解决了,才能往更高的位置冲击。 背债不要紧,当了官还怕还不起高利贷? 何况,刚得到领导信任重用就迫不及待利用职权之便捞钱,跟自毁前途有什么区别? 你道县尊大人真就对你放心大胆使用了。 指不定司里那几个人当中就有谁被县尊单独面谈过。 不管怎么说,贪是要贪的,就这大清朝不贪压根没法在官场立足。 大家都贪你不贪,一枝独秀的,咋,想给乾隆那老东西当陪葬品啊? 所以,赵安给自己定的小目标就是要混成官才能贪。 不入流的不行,起码九品才可以。 在此之前,就老实做事四个字。 又将自己外聘人员一事连同给外聘人员提成的事也同县尊详细汇报了下,没敢说请的青帮成员,更不敢说自己被人拉下水成了青帮“小老大”,只说是临时雇佣的人手。 “这些小事不用跟本县说,你看着办便是,若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可说与季先生知晓,总之,本县是信得过你的。” 县尊大人眯眯带笑的样子有点像孙老四。 外面这时传来民夫的号子声,伴随号子声已经有百年历史的县衙后院墙轰然倒塌。 赵安听人说过,因为打老家带来的人太多加之女儿女婿一家也要来,后衙实在住不下,所以县尊要打破“官不修衙”的成规,特意拨款让工房对后衙进行扩建。 看样子,这是工程正式启动了。 许是民夫们干活声音有点大,县尊听了嫌烦便走到窗户前随手将窗户带上,转身时随口对赵安道:“制布行的事你要抓紧了,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眼下县里银钱紧张,多一些进项也能减轻些百姓负担。” 这话听的赵安那是极度讽刺的感觉,尤其县尊大人还是一脸的认真样,好像说的就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回县尊话,学生打算过两天就着手此事,暂定先授予名优产品十家,驰名商标五家,若此事能成,可为县里筹集七万余两。” 赵安的定价是没有问题的,名优产品听着就不及驰名商标有牌面,价格自然要打折。 只授予十五家荣誉称号,则是保证认证司后续还有大量业务,不至于忙活完这一笔就被县尊大人给裁了。 细水长流的道理,赵安必须要懂。 县尊大人显然也懂,不仅懂甚至都已经想好搞完制布坊再搞其它行当,争取离任前把县里所有大商户们都刮一层油下来。 所费不过一块匾额,何乐而不为呢。 自己也快到致仕年龄了,再不想方设法弄一笔巨款去竞争更高的位置,说不得只能乖乖回家养老。 吏部那边每年定期都有“大捐”和“小捐”出售,虽然给定的各省官职价码不同,但富裕地区的知州少说也得七八万两,知府更得十五万两起步,还不包括给各级上官的打点。 总的一算,县尊大人想给自己买个知州干干怎么着也得要个十来万打底。 他能不急么! 也怪他命不好,赶上乾隆五十五年,这要早生个三十年那官职就便宜许多了。 要知道乾隆爷早年那会,一个四品实权道员只要一万大几千两,知府也不过一万小几千两,买个知县最多五千两,跟现在的价格比简直是便宜的不能再便宜。 只能说没赶上好时候。 钱肯定要挣,细节这一块县尊大人也考虑到了,因此提出一个问题。 就是甘泉县是雍正九年才从江都县拆分出来,全县历史不过六十年,也只江苏这一块的人才知道甘泉县,外地人压根不知道,他们只知扬州有个江都县。 而这个江都县也没有被裁撤,而是跟甘泉县一样同为扬州府的附廓县,不过一个治西北,一个治东南而已。 赵安领着一群青帮成员满城的要钱,也只是要属于甘泉县辖区的摊贩钱,没敢去人江都县的地盘要。 县尊大人的问题便是外地客商只知江都而不知甘泉,那么认证司授予的甘泉县驰名商标很有可能无法吸引那些布坊土豪们竞购。 赵安明白了,探询道:“县尊的意思是咱们借用它江都县的名头?” “借它江都名头,它江都万一跟本县要钱怎么办?” 县尊大人可不糊涂,挑明意图:“本县意思是直接用府里名义,就叫扬州府驰名商标,这不比用它江都名头响亮?” “这,” 赵安再次被县尊大人击倒,因为这就是他下一步准备开拓的市场啊,没想到又叫县尊大人给抢先一步。 真就是为官者,绝不容小觑! 转念一想不对啊,赶紧道:“县尊,咱们若用了府里名义,那府里岂不是也要分这笔冠名...分这笔钱?” “所以,我们要让府里也参与进来,有了府里的支持这件事不仅能名正言顺,也能吸引更多商户参与此事,提高价格同时也不用怕有人说咱们借机敛财,其中道理你可明白?” 县尊大人给了赵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三十四章 这报告谁写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为官之人首重乃保险二字。 保的何险? 官场的险。 准确说,是做事时必须确保上司不会找自己麻烦,同时也要确保上官对这件事持赞成态度,而不是否定。 作为一县父母,县尊大人考虑问题肯定要比赵安这个临时工更全面,更客观,并且更深层次。 屁股决定脑袋嘛。 打造名优产品、驰名商标固然是赵安为县尊大人奉上的一条创收妙策,但县尊大人经几日琢磨后却发现此事另有两个妙用。 第一,即能通过此事给自己弄一个能吏的荣誉称号;第二,就是能通过此事将上下级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和谐。 “能吏”事关吏部考核,虽然吏部考核看的是知县的“硬数据”,如当地的赋税征收、刑案审判、教化科举等。 但除了这些硬数据外,吏部还有一个重要的参考标准,那就是上级官员对该知县的评价如何。 也就是所谓的官场风评。 曾任两江总督的于成龙在广西做知县时,就是因为得到两广总督、广西巡抚的高度评价,破格向朝廷举荐,举人出身的于成龙这才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两江总督要职。 由此可见上级官员的评价于地方官的晋升影响力有多大。 不过如于成龙那般幸运儿实是少数,毕竟那会大清刚入关,人少、官少、读书人也少,为了维护还不算稳定的统治需要树立一个清廉典型出来。 眼下官场上想要得到上面的认可并加以“举荐”,能做事是基础,会做人才是优势。 什么叫会做人? 以钱开道呗! 这也是为何地方官上任之后就要面临巨大财务压力的原因之一。 上到京里的关系,下到省里府里,能打点的都要打点。 打点了只能说你这个官懂事可以接着做,未必能提携你。 不打点,上级各种刁难下来,任你再如何能办事也得收拾铺盖滚蛋。 唯有打点外加会做人做事,这才能有更进一步的基础。 做事这一块,县尊大人便是想借府里名义把名优产品、驰名商标做大做强,为府县同时创收。 做人这一块,还有什么比给上司带来利益的同时也让上司在上上司那里大出风头来的强? 获得府台大人的高度认可,自然就能通过府台大人得到省里的重视,一来二去,这风评不就有了么。 风评再加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为此,县尊大人打算亲自去向府台大人汇报此事,争取得到府台大人毫无保留的支持。 不过,县尊大人于宏观这一块拿捏的非常好,具体到微观这一块还是有点力不从心的,所以便给赵安机会让他重新草拟一份报告。 要求就一个,着眼于扬州府的大局。 越快越好。 赵安照做了,熬了一个通宵将重新完善补充的方案上交到了县里。 拿到报告后,县尊大人立即仔细阅读,先是看的一愣一愣,继而拍案叫好,吩咐门房立即备轿前往知府衙门。 现任扬州知府额其纳不是汉人,而是国人,也就是满洲人,镶黄旗出身,老姓富察氏。 本朝孝贤皇后就是富察氏,其弟傅恒及傅恒诸子福灵安、福隆安、福康安、福长安均是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不过额其纳跟孝贤皇后她家没关系,跟京师那边也没关系,因为他祖上顺治年间就迁到江宁满城了。 一百多年过去,就算是同一个祖宗那关系也早就远了。 额其纳也非科举正途出身,而是走的旗人特制拜唐阿入的仕,凭着满洲人身份外加祖上的一点不多余荫被江宁将军永庆保举为扬州知府。 私底下,额其纳给江宁将军的孝敬是白银十六万两。 这个数不高,因为扬州可是大清第一首府。 优惠原因在于四十一岁的额其纳当了五十六岁的江宁将军岳父,其女儿给大了足足三十岁的江宁将军当了侧室。 也正是靠着将军女婿撑腰,额其纳这个知府腰杆子很硬,连巡抚、布政都要礼让他三分。 前几年靠着对扬州几个盐商的查抄更是简在帝心,小道消息说下任两淮盐运使很有可能就是额其纳。 若能当上两淮盐运使,额其纳觉得这辈子就值了。 听门房来说甘泉县求见,额其纳便令叫了过来。 “小县参见府台大人!”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县里是南霸天的丁承恩在知府大人面前,那卑恭样赵安见了都得喊声义父。 “甘泉县这是有事找本府?” 大热天又是在后衙,额纳庆不可能穿一身官服见下属,加之其人性子随意,故而穿的是便服,就差直接光着膀子了。 “这是小县草拟的一份关于发展本地经济的文书,还请府台大人过目。” 丁承恩将赵安代拟的文书呈了上去。 “经济”一词古时乃指经邦济世,于明朝时专指商业,赵安在边上听着也不会觉违和。 不久前被朝廷从禁书名录中除去的《红楼梦》第三二回便有写道:“宝玉听了,大觉逆耳,便道:‘姑娘请别的屋里坐坐罢,我这里仔细腌臜了你这样知经济的人。’” “发展本地经济?” 额纳庆有些不解的接过文书打开来看,看了片刻抬头不无疑惑道:“这打造扬州名优产品和驰名商标于经济有何干系?” 丁承恩忙笑着解释道:“府台大人,打造名优产品首先可以提升本府特产的知名度和市场竞争力,有助于本府优质商家在市场上获得更广泛认可,吸引更多外地商家前来采购,从而促进销量增长,如此就能大幅提高商税和关税...详细作用文中都有写明。” “是么?” 额纳庆低头继续看,发现下面还真列了好几条,什么通过展示和推广扬州名优产品,不仅可以增强本地百姓的文化自信和认同感,也能够增加本地百姓的自豪感和幸福。 又说名优产品的打造首重货物质量,如此就能够在百姓心中树立信赖、安全和高品质的形象,有助于提升百姓对名优产品的信任度,推动各行各业的有序发展。 一共罗列了八条,从意义到作用,从作用到官府实际获得的收益,条条清晰,句句在理。 看的额纳庆不住点头,继而放下这份文书抬头看向丁承恩:“这份文书是你写的?” 犹豫了下,丁承恩不敢隐瞒,如实道:“乃小县下面一书办所写。” 第三十五章 材料写的好也行 - 清妖 - 傲骨铁心 文书上的字迹明显不是丁承恩这个县令的,他若隐瞒也无用,况也无须隐瞒,因为治下出人才也是他这个当知县的骄傲。 此事若能得府台大人全力支持,后面也需要赵安从中执行,故而更无冒功需要。 再者上司夸自己的下属,那不就是夸自己么。 倍感荣焉。 难不成还要他这个县令大人嫉妒一个连吏员都不是的童生吗。 府台大人这边确实生了爱才之心。 不说这扬州驰名商标于地方经济发展有何积极促进作用,单说这份报告写的那叫一个内容详实、条理清晰,行文更是舒展自如,文字也是精炼无比,纵是再不明所以的人一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非秃了三十年的积年老吏写不出来! 越看越是高兴,须知一份好的报告有时候可是能顶千军万马的。 远的不说,就说前任两江总督陈辉祖大人在当陈州知府时养了一个著名的邬师爷,此人专门负责替陈辉祖给皇上写奏折,每次上折子都能把皇上读得心花怒放,陈辉祖就以一百两一天的高薪养着这位邬师爷。 算下来,一年光是养这位邬师爷就得近四万两,而陈辉祖当时任知府的养廉银一年不过两千五百两。 投入可谓巨大。 没白养,短短十年陈辉祖就历任陈州知府、安徽布政使、广西巡抚、湖北巡抚、河南巡抚、河道总督、两江总督、闽浙总督兼浙江巡抚等要职。 平均一任时间一年半,官升的跟坐孔明灯上天似的。 放眼大清朝,除了如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和珅和中堂,福康安福中堂外,能有几个比得上? 如果不是查抄浙江巡抚王亶望家产时陈辉祖胆大包天以银换金,将大量贵重物品占为己有,说不定这会陈辉祖也能被人唤一声中堂大人。 可惜,可惜了。 虽说陈辉祖这会坟头草已经好高,可当官的谁不想成为第二个陈辉祖,谁又不想拥有第二个会写报告的邬师爷? 对于人材,额其纳比面前的甘泉县令还要看重,没办法,他在这方面吃过大亏。 要知道他是拜唐阿入的仕,属于天生没文化的,做浙江某县知县时更是不懂人材重要性,因此压根没雇师爷,直接带了几个府上包衣家奴就去上任了。 结果刚上任没几天,礼房那边就请他这个知县大人担任祭孔主持人。 打小就不知经典的额其纳压根不知孔子是谁,礼房的人非常吃惊,又见知县大人看着不像开玩笑,便老实回说孔子就是孔夫子、孔圣人。 未想额其纳闹出大笑话来,竟问孔夫子曾做过何官。 礼房的人憋着笑说孔夫子的官职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刑部尚书兼协办大学士。 额其纳这才恍然大悟,旋即板起脸责备人礼房人员道:“兄弟我初到贵地,不知地方习俗,往后你们说话莫要跟兄弟我绕弯子,什么夫子圣人的,直接说祭祀孔中堂不就得了嘛!” 这事被当作大笑话很快就传到其上司耳中,要不是他那江宁将军女婿出面,额其纳这个知县早被革职了。 丢人,太丢人啊! 此事过后,额其纳痛定思痛,不仅认真读书学习汉人的文化,还一改瞧不起汉人师爷的臭脾气,老老实实请了几位绍兴师爷做“参谋”,对于读书人也是特别敬重。 渐渐的时来运转,也算简在帝心了。 然今天甘泉县送来的这份报告简直是让他大开眼界,宛如一股春风扑面而来,熏得他如痴如醉,脑海中只一个念头——人材难得,人材难得! 很自然的就生出要将那位人材调到自己身边来的念头,如此由这人专门替自己写呈给省里的题本、揭贴以及给朝廷的奏疏,不就妙哉了。 却也不能明着要,毕竟还要顾及甘泉知县的意见,被人挖墙角这种事,搁谁都不乐意。 报告上说的打造扬州驰名商标一事看着也是对方方面面都有利的好事,不说衙门这边从中收益多少,就说这个荣誉称号对商家的影响,对地方经济的发展所起的作用,无疑都是积极和正面的。 最妙的是此事无须官府强制推行,完全由商家自愿参加,钱收了不仅不被骂还要被夸,这等好事打破灯笼他也难找啊。 当下便表示这件事府里予以完全肯定,为本地区经济发展考虑,将由他这个知府亲自出面协调牵线落实此事。 既是要落实此事,那两个附廓县都得参与进来,以形成一个以府里为主心骨,以县里为左膀右臂的机制。 于是仅过了两天赵安就被县尊大人叫去,告知自己需要被“借调”到知府衙门的经历司上班。 经历司是知府衙门掌管出纳文移诸事的机构,相当于县里的户、吏、礼三房合并办工,再形象点讲就是府政府办。 我这刚借调到县了,屁股还没坐热就到市里了? 赵安正纳闷着,县尊大人那边开口了,一句话就给赵安的工作给定了性,其说的是:“你到经历司只是挂个名,代表本县与府里具体磋商协调认证的事,虽然是府里指名要你去,但具体做事嘛还是要以县里为主的。” “县尊放心,学生知道哪头重,不管学生是在府里还是在县里,一切都以县尊马首是瞻。” 赵安这是属于表忠心了,眼下认个新干爹就不要旧义父的事他是不能干的。 “你能这样想,也不枉本县对你的一番苦心。” 县尊大人微微点头,人材是难得,但年轻人嘛,多多敲打总不会错。 赵安这边稍稍迟疑了下,还是小心翼翼问道:“县尊,学生不明白为何府里点名要我去经历司?” 县尊这边明显迟顿了下,不过还是坦承相告:“你的文书写的不错,府台大人非常欣赏你。” 嗯? 赵安心想这难道就是工作干的好,不如材料写的好的具体实例? 县尊大人那边还有好事要说,起身走到赵安面前露出亲切笑容:“对了,本县刚刚命吏房给你办了手续,打今儿起你就是户房的正式书办,无须交顶头银。” 最后一句音量明显提高了三分。 第三十六章 童生也能做事! - 清妖 - 傲骨铁心 府里点名要人,县尊大人是喜忧参半的。 喜的自是府里这么做也是对他工作的肯定,忧的是府台大人真把赵安挖走,县里这摊子交给谁呢。 别搞到最后全便宜了府台大人,自个这个始作俑者连杯羹都分不上。 为避免此事发生,县尊大人就破格赏了赵安一个正式书办的名额,用这个解决编制的办法把赵安的心给安下来,别到了府里后胡思乱想真以为自个攀上高枝,就不把他这个知县大人放在心里了,或者说对县里的事不上心。 户房书办名额是固定的,有人转正自然就要有人滚蛋,亦或调到其它科室,照规矩赵安是要给调走的那位一百两“顶头银”的。 现在县尊发话这一百两不用出,无疑也是给赵安的变相奖励。 算一算差不多,上回赵安提议放假炮县尊赏了五十两,这回给一百两说的过去。 就是这两笔奖励赵安一个子没得到,其“银行卡”余额基本等于零。 目前,也是实打实的“清官”,没有利用职务之便拿过百姓一针一线。 打丁县令那出来后,赵安就激动的去吏房办转正手续。 无它,单位正式员工的身份对他太过重要,有了这个身份钱庄贷款的门槛就不存在了。 贷多不敢说,贷个几百两应该没问题。 手续吏房那边早就办好,就等他过来签字。 县太爷亲自吩咐的事谁敢不办,就是态度不好,给赵安办手续的那个吏房书办说话更是阴阳怪气:“吆,这么点小事也要赵大使亲自来跑一趟,倒显得我们这帮人不会办事了。” “学生就是替县尊做点事,不敢当先生大使一称,” 赵安一点不气,面带微笑提笔在对方已经写好的“人事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从这刻起他就成为甘泉县衙的正式科员,每个月的工资也不再由税课司发,而是从县衙直接领取。 工资倒也不高,只是较税课司那边翻了一番,每年能拿到三十两左右,实际能拿多少钱要看赵安会不会来事了。 真要是个憨憨要做个清廉正直的人,工资也就这样了。 待赵安签完字,那书办又将记录赵安工作经历的“黄单”从牛皮纸袋中取出,在“甘泉县户房管账事,暂”一行后面又给添了类似正式录用的话。 完事后用吏房的专用小押给盖上又放进袋中送回档案房。 看着像那么一回事。 有了这句记录,赵安往后就能挺直胸膛说自己是“公家人”,端的是铁饭碗。 因为衙门录用的正式书办除非作奸犯科,一般不会被衙门辞退。 倒是上面的吏员要担风险,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上任县令任用举荐的吏员下任县令不一定续用,毕竟下任县令也指着这些吏员位置狠狠捞一笔。 所以,要么续费,要么滚蛋。 反之书办们属于实际做事的,随便开除的话这事就没法做了,尤其是年头干久经验丰富的老书办都得供着、哄着。 赵安走后隐约听吏房的人在讨论他,没听仔细,但还是听到有人说:“就一个童生神气什么,他还能飞上枝头乌鸦变凤凰不成?” 搞的赵安不由苦笑:他哪神气了? 再说童生怎么了? 童生就不能做事了! 典型的学历歧视,就老子现在的工作表现难道不及个秀才? 这帮衙门老油条纯粹是见不得新人好,跟见不得兄弟开大奔一个道理。 大人不跟小人计较,办完正式入职手续后赵安就要去府里经历司报到。 对于借调到市里这件事,他的心态还是摆的比较端正的。 县尊说的明白,他去经历司主要是代表县里和府里就细节问题进行具体磋商,相当于甘泉县在荣誉称号这项工作上的发言人,具体工作这一块还是以县里认证司为主。 就他这童生学历,府里也不可能跟县里一样把全市的重担都压他肩上。 这不现实。 由于不知府台大人对自己的欣赏达到多少百分点,而且自己在甘泉县的发展也开始进入正轨,赵安自然不想节外生枝,真个飘飘然的就以为一步升天了。 人踏实一点总不会错。 知府衙门不在甘泉县辖区,而是在另一个附廓县江都县辖区,除了知府衙门,江都县境还有两个重要衙门。 一个是两淮巡盐察院署,一个是两淮都转盐运使司。 也就是说甘泉县辖区除了本县衙门外没有其它威权衙门在,这就使得江都县的“政治”地位要高于甘泉县。 甘泉唯一的优势在于辖区多是扬州繁华的商业区,运河边的码头也归甘泉县管。 从甘泉县衙到知府衙门路途就远了,赵安又不能像县尊一样坐轿子,县里也没有给他这个不伦不类的大使配备公车,所以只能在路边雇辆骡车载他去。 骡车很便宜,只要是在扬州城中跑的坐一次最多十几文,除了骡车还有驴车、马车可供选择,舒适度不同车价也不同。 赵安不赶时间就雇了辆便宜的骡车,车夫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很健谈的样子,问赵安到知府衙门干什么,赵安没说去报到,只说到衙门办点事。 路上就这么和车夫东拉西扯,只走着走着赵安感觉不对,怎么往日繁华热闹的主城商业区竟给他一种很萧条的感觉。 倒不是说沿街的商铺全关门歇业,市面上一个人也没有,而是同往常相比少了一些热闹。 准确说,是少了走街串巷小摊小贩的吆喝声。 奇怪之余,随口问车夫小摊贩们都去哪了,结果人车夫老汉“嘿嘿”一声:“能去哪?都跑了呗。” “跑了?” 赵安被这个回答搞的一头雾水,“跑哪了?” “能跑哪,都跑江都地面去了。” 老汉说话间拽了下骡子,怕撞到前面那个抱孩子的妇人。 赵安这边刨根问底:“跑江都地面干什么,咱们甘泉的生意他们不做了?” “不是不做,是不敢做噢。” 车夫扭头看了眼赵安,“县里最近搞了个劳什子认证衙门出来,那衙门里的人全是一帮活鬼头,成天啥正事不干就知道收人摊贩钱,不给就围着人家不让做买卖,一来二去的把人摊贩手艺人全吓到了,这不就全跑江都地面去了么...人江都那边不收钱。” 说完,摇了摇头,“我看呐衙门那帮人真是想钱想疯了,这缺德事都能干出来,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给县里出的馊主意。” 浑没注意坐在其身后的赵安老脸通红。 是真红。 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属于认证的副作用。 事已至此能怎么办? 只能用阵痛是难免的安慰自己了。 第三十七章 府台大人的面试 - 清妖 - 傲骨铁心 的确是阵痛,最多半个月就恢复正常,因为赵安不可能再干这龌龊事了。 而且扬州城就这么大,城中也就江都和甘泉两个“区”,摊贩不可能真放弃甘泉生意不做的。 车进了江都地界后城市面貌就同甘泉大大不同,各种江南式的园林遍地可见,当初为了迎接乾隆修造的各处美景也是令人看的心旷神怡。 都不用车夫说,赵安也知道那些园林的主人多半就是那些土豪级别的盐商,一个个把房子建的豪华别墅差不多。 殊不知树大招风,你房子盖的越好在官员眼里就越肥,这些年出事的那帮总商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乾隆当猪宰了么。 途经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衙门时,赵安特意多看了几眼,没别的原因,就因这衙门肥啊,肥的流油都不足以形容,一年不捞个百八十万两都对不住这顶戴。 现任两淮盐政的是个叫阿克当阿的满洲人,听说之前是在京里的内务府当司员,不知走谁的门路给派了这么一个肥差。 羡慕之余自是暗自奋发图强:将来怎么也要捞他个千儿八百万两的。 谁不让他捞就打倒谁。 皇帝也不行! 知府衙门派头肯定比县衙高,占地面积估计能赶上后世一所学校,就连门房值守的差役都比县里看着精神。 付了车钱后赵安便到设在衙门东侧的门房说明来意,照规矩登记后前往借调单位经历司报到。 府里的机构除了经历司还有负责勘磨卷宗等事的照磨司,赵安的理解就是档案局。 另外有个掌理狱囚诸事的司狱司,大概是检公法外加监狱管理局的综合办事机构。 除了这个三个官方机构,府衙其实还有一个非官方机构,就是直接为知府大人服务的府堂。 如果真用政府办形容的话,这个府堂才是真办,经历司那边是假办。 因为府堂里面办事的人员才是天天跟知府打交道的人。 生了爱才之心的扬州知府额其纳没将赵安直接调到府堂给自己当“秘书”,而是安排到经历司挂职,一是想看看赵安是否真能胜任“秘书”一职;二是因为认证驰名商标这件事得由经历司牵头组织实施。 经历司的负责人叫知事,正九品,却不是一人而是有十人,每人各自分管一摊。 接待赵安的知事姓崔,已得上面通知的崔知事打量了眼赵安后并没有立即谈工作,而是带赵安去了府堂。 府尊之前叫人过来递过话,赵安来了后直接带过去见他。 府堂办公地点在府衙大堂边上,里面不仅有专门负责府堂事务的吏员办公,知府大人请的师爷们也在此做事。 崔知事领赵安过来时,知府额其纳正与两位大席师爷喝茶聊天。 “学生赵安参见府尊!” 在崔知事提点下,赵安上前恭敬磕头。 清代规矩见官须磕头,只有秀才以上功名方可见官不跪,赵安第一次见甘泉县令时也是跪下磕的头,后来不用跪是县尊大人赏识给免了而不是不用守规矩。 “你就是赵安啊,起来吧。” 额其纳的口音听着跟南京人差不多。 南京话和扬州话皆源于明朝时的江淮官话,额其纳祖上又是一百多年前就迁到江宁满城居住,百多年下来可能还保有满洲人的风俗,但口音这一块却与当地汉人早就融合了。 “谢府尊!” 赵安起身时看到自己给丁县令写的报告就搁在知府大人旁边的桌子上。 “这份文书是你写的?” 问话的是一个看着有五十多岁的老先生,此人是知府请的钱粮师爷,姓夏名万福。边上另一位年纪小一些的则是刑名师爷,也姓赵,单名一个庆字。 都是绍兴人,没跑,口音在那。 赵安看了眼夏师爷手中的文书如实道:“回先生话,此文书确系学生所书。” 夏师爷听后微微点头,继而颇是好奇:“你什么功名?” “学生尚无功名,只是童生执照。” 回这话时,赵安有些诽谤:怎么动不动就问人学历的,烦不烦。 刑名赵师爷笑着插了句嘴:“那你在县里做了几年?” 赵安中规中矩道:“回先生,学生是今年刚进的衙门,算下来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那倒是无师自通了。” 赵师爷有些惊讶,继而拿起桌上赵安写的材料对他道:“你这份文书写的颇是不错,府台大人和我们都很欣赏,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样写的?” “回府尊和二位先生,学生以为衙门无小事,文书布告又是衙门的基本事务,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故而书写衙门文书时学生必须提高自我认知,以便突出重点,明确中心,确保文书主旨清晰,整体流畅,结构严谨并言简意赅。” 一口气说完,赵安秉气静心等候。 于他而言,这就是一场面试,一场来自更高级别官员的面试。 如果面试能够通过,说不定会有更大机遇降临在他头上。 不通过,大不了继续在县尊那混。 “嗯,说的不错,本府听着就觉有道理,” 知府大人嫌屋里闷热便将官帽摘下放在桌上,旋即又有些不解看向赵安道:“你说的这个认知是什么,重点是什么,中心又是什么?” “回府尊,学生以为的认知就是衙门事务高于一切,重点是如何确保大人的意思准确无误表达出来,中心则是尽可能突显文告所言之事符合朝廷和百姓的利益。唯有做到这三点,方不负大人,不负百姓。” 话音刚落,就见知府大人袖袍一甩“咦”了一声:“这个说的好,说的甚好,衙门无小事,这个认知,这个重点,这个中心讲的好,非常好...本府这边正好有个折子要上,你且给本府草拟一份看看!” 折子? 赵安微愣:知府这个品级的官员有资格给皇帝直接上折子? 答案是没有的,外官只有总督、巡抚、布政、将军、都统才能给皇帝直接上折子,其余官员没有资格。 但这回是特例。 因为皇上他老人家今年刚好八十大寿,心情好让地方官五品以上的都给他老人家送生日祝福,唱害皮波丝呆。 第三十八章 史上最牛马屁(求月票) - 清妖 - 傲骨铁心 给最上面的大老板写生日祝词,真就难为赵安了。 他承认自己擅长写材料、写报告,但拍马屁这种事真的不太拿手。 然而瞧知府大人这架势,摆明就是要赵安现场考试,还是由不得你不考的样子。 怎么办,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呗。 无奈之下,赵安只能答题。 头皮是相当发麻的,因为真不好写。 清朝给皇帝写折子相当讲究,格式严的令人发指,纸张大小、字体位置都有规矩。比如写朝、国这些词得特意抬高一个字,提到皇帝更得抬高两个字。 另外乾隆朝折子里的用词用语也要相当谨慎,不能清风不识字,更不能把胡字冠在清字前,要不然就不是拍马屁,而是喜提满门消消乐了。 文字狱这一块得乾隆他儿子嘉庆上台才结束,估计这也是嘉庆得了个“仁宗”庙号的原因。 当官的哪个不怕文字狱。 相关规矩赵安知道一些但不多,然而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生日贺词怎么写。 因为这不过是知府大人心血来潮的一次小考,未必就采纳了。真采纳也会命人重新誊写,届时格式这一块自有专业人员予以更正。 就算赵安真给知府大人呈上一份没有任何毛病的生日颂奏折,知府大人不疑心,师爷们不怀疑? 还是得好好研究生日祝词怎么写。 首先得排除中规中矩的陈词滥调,乾隆朝这会五品以上的官员连侯补的算上估计能有好几万,但凡是能想到的祝寿词必定是被用烂了,如此就得另僻蹊径,想别人所不想,能别人所不能,才能让这份祝寿词为乾隆所重视。 乾隆一高兴,府台大人就有实惠。 府台大人高兴了,怎么着也得对赵安表示表示吧? 可写什么呢? 赵安心中那叫一个苦啊,他哪知道写什么,装模作样在那冥思苦想,就差直接写个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了。 知府大人那边也是宽容的,并没有跟监考老师似的时不时来赵安这边瞅一眼,而是跟赵师爷下起象棋来。 别说,这位满知府的下棋水平还真不错,几步下来就逼的赵师爷丢车保帅了。 府堂其他人则是各忙各的,无人过来凑热闹。 领导在呢,谁敢闲的慌! 终于,赵安这边想到什么,继而立即动笔,如同开了挂似的文思不断涌现,哗哗一番操作,也就不到十分钟时间就交了卷。 等墨干后故作小心翼翼拿着答卷来到下棋的府台大人面前,轻声道:“禀府尊,学生已经写好,还请府尊过目。” “噢,这么快?” 赢了一局的府台大人心情甚好,接过赵安递来的答卷便看了起来,夏、赵二位师爷也好奇探过头来一同欣赏。 约摸一分钟后,三人脸上的表情如同被某种来自异时空的神秘力量操控般,不约而同抬头看向赵安。 “十,十,十全武功!” 夏师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就跟吃到了这辈子最好吃的佳肴一般。 “十,十,十全老人!” 赵师爷则跟中风似的两手不停的颤,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这,这,这...萨其玛...恩格来西...” 府尊大人更是激动的连话都不会说,早就不会说的母语都给嘣出几个来。 赵安呐? 平静如水,一脸淡泊。 当然,这是表象,内心其实非常享受三人对他近乎膜拜的目光。 不错,他给八十岁的乾隆上了个“十全老人”的伟大称号。 这称号源于“十全武功”。 稍有变动,因为两征廓尔喀还没开始,清廷目前只是在调集军队、筹措钱粮。 没有这两功如何能称十全? 八全、九全哪有十全完美。 于是赵安就在两征大小金川、三征准部、一征大小和卓、一征缅甸、一征安南、一征台湾林爽文外,另外替乾隆加了两桩武功。 一桩乃发生在乾隆登基那年的苗民起义。 这场起义始于雍正十三年,乃贵族苗民不堪忍受清朝官吏和土司剥削压迫发动的起义。 起义军以“苗王出世”为号召,贵州各地苗民纷纷响应使起义军增至四十余万,迅速扩大到黔东和东南各地。 清廷为镇压这次起义,调集两湖、两广及云贵川七省兵力数万人进行镇压,后又陆续调河北、河南、浙江三省清军入黔作战,然而起义军凭借有利地形和清军形成长期对峙局面。 直到雍正死这场大起义都没有被平定,搞的雍正有点死不瞑目。 乾隆即位后任命张广泗为七省经略兼贵州巡抚总管镇压事宜,这才成功将苗民起义镇压。 论动员的军队人数,苗民起义的含金量绝对能排在前三全。 另一桩武功则是发生在乾隆三十九年的山东清水教起义,这次起义是由清水教首领王伦发起,起义军一度控制清廷的漕运大动脉运河,甚至有北上威胁京津之势。 规模虽不及苗民起义,参与人数也不多,但影响颇大,毕竟这是发生在清廷眼皮子底下的起义。 凑给乾隆也算合适,不算掉价。 此时府堂办公人员无一不被府台大人和两位师爷的举动惊住,人人脸上都充满好奇,不知赵安这个年轻人写了什么引得府台举动如此浮夸。 “不知学生写的可令府尊满意?” 赵安这不明知故问么。 “满意,满意,满意!” 总算会说话的知府大人把个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笑的抬头纹都出来了。 这真是捡到宝了! “大人若上这折子,皇上必龙颜大悦,大悦啊!” 夏师爷难掩激动,把个折子草稿反复看来看去,越看越惊,越惊越喜。 赵师爷感慨之余说了这么一句话:“有此折,大人必为皇上重用!” “重用?!” 府台大人心中跟白莲花盛开似的,看赵安的眼神都不对了,真是万万没想到此子竟然能有如此天才的脑袋。 十全老人对应皇上的八十大寿,那简直就是绝配。 赏,必须要赏。 第三十九章 小伙子会来事 - 清妖 - 傲骨铁心 府台大人说话算话,真赏了赵安。 不是赵安梦寐以求的学历和府里的正式工作,而是纹银三百两。 大手笔了。 顶得上赵安明面上十年工资。 用三百两换一个“十全武功”和“十全老人”的伟大称号,对知府大人而言不是稳赚不赔,而是赚大发了。 两位大席师爷一致认定只要折子递上去,府尊不必等到明年就能高升。 总督级别的制台大人不敢想,那太高了,不现实。 主管一省军民的抚台大人也不奢望,但布政衙门的藩台大人、按察衙门的臬台大人是有可能的,起码也得升个道台。 不过知府大人对于高升道台、臬台甚至主管一省的布政藩台没多大兴趣,他想要的是两淮盐政的位子。 那位置看着品级不高,可了不得的很,你就是做一任巡抚都不及人家干一年的。 就是现任两淮盐政阿克当阿是内务府下来的,内务府又是和珅和中堂的盘子,所以即便之前靠查抄盐商混了个办事得力的评价,又有做江宁将军的女婿撑腰,知府大人还是觉得自己未必顶得了阿克当阿。 如果说皇上是大清的太阳,那和中堂就是大清的月亮。 月亮在上,任你有多大的梦想也是不能自由飞翔的。 然而现在不同了,有了这道令人击节称奇可谓千古第一的祝寿折,问鼎两淮盐政就是五五开。 纵使还是不能如愿,到省里坐把交椅这辈子也算值了。 一高兴,三百两说赏就赏,区区三百两在知府大人眼中也就是两三文。 两三文就能把一个优秀人才留住,这买卖到哪做? 要不是顾着甘泉知县的颜面,知府大人说不定直接就把人“扣了”,而不是同之前说的那般让人在经历司协调府县之间的关系,主要工作仍以县里为重心。 领了赏银的赵安其实也是很肉疼的,“十全老人”和“十全武功”是乾隆自己给自己的评价,也是对他这辈子的盖棺定论。 为了完成这个心愿,快死的乾隆可谓费了不少脑筋,偏是连和珅这个肚中蛔虫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不要脸的自号了。 现在有人提前精准把住了乾隆的脉,捏准了他那颗骚动的心,就如同痒痒的很,有人及时送来止痒痒挠,你说乾隆他开不开心。 一开心会怎么看这个帮他止痒的人? 这么一桩足以飞黄腾达的好事却被自己拱手送人,赵安能不遗憾么。 没办法,谁让他现在只是个无品无顶戴的小小书办,就算他混成了七品知县也没法直接拍乾隆的马屁。 世间马屁千万种,但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拍的。 说难听点,这会就算是卖国也轮不到赵安头上。 转念一想,相比七品县令,从四品的知府大人前途无疑要灿烂的多,要是知府大人凭借这桩天降好事升到省里去,自个不也能跟着到省城混? 知府大人再忘恩负义,起码也得给他这个“恩人”弄个省城街道办主任干干吧。 再次回到经历司的赵安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大包小包的抱了一大堆礼物进来。 是他特意跟崔知事告假去外面买的,经历司当值不当值人员共59人,每人一份,均价值二两六钱。 很会来事。 搞的经历司相当轰动,人人都对新来的赵书办夸赞有加,赵安嘴里也始终挂着一句话:“学生初来乍到,还请诸位大人、同僚多多关照!学生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也请各位能够多多指正,多多提点。” 大人说的是正九品知事,同僚则是跟他一样无品无顶连未入流都算不上的科员书办。 伸手不打笑脸人,伸手更不打送礼人。 如此懂事的赵安自是赢得经历司众人的认可,加之听说知府大人赏了这小子三百两银子,弄的不少人以为赵安的靠山就是知府大人,对他别提多客气了。 跟县衙那帮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真应了老话坐的位置越高,对人越是和气。 官如此,吏如此,办事的也如此。 知府大人那边眼下的重心工作是忙着给皇上祝大寿,除了快马加鞭让折差将赵安拟就的千古一折送往京师呈通政使司外,听说还花重金请了扬州有名的三庆徽班入京给皇上他老人家唱个三天三夜。 赵安听说后想了想,估计这个徽班入京可能就要诞生前世有名的京剧了。 没兴趣打听相关事情,因为他的事太多。 由扬州知府交办,府经历司牵头协调,江都县、甘泉县具体承办的授予优秀商家名优产品活动已经正式开启。 活动基本是以赵安提交的报告为主,府里适当做了一些完善。 主要是针对名优产品的入选标准和价格进行的完善,另外在府台大人提议下将活动范围从甘泉县提交的制布业扩展到除盐业以外的所有行业。 府县一致认定扬州名优产品价格为一万两,扬州驰名商标价格为三万两。 前者暂授三十家,后者暂授十家。 所得认证款项府里抽六成,县里抽四成。 也就是说总共六十万两的认证费用府里要拿三十六万两,县里只能拿二十四万两,摊到两县头上一家十二万两。 黑是黑了点,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县里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本着自愿原则,由江都、甘泉县组织人员到各大行会通知,再通过商家报名、县衙核准资质,最后由府衙评出最终入选商家的方式进行。 赵安这边具体负责甘泉县的事,每天除花一个时辰到府经历司汇报情况,了解相关动态外,就是在县认证司组织人员挨家挨户通知,耐心将府县相关精神和此事对商家的好处做详细解释。 世间之事熙熙攘攘皆是为了一个利字,诚如赵安所料,各大行会在听说府里要组织本府特色名优产品评选后,头脑灵活的商家立时从中看出商机,因此参与的积极性很高。 但是对府里制定的认证费用感到无法接受,因为太贵。 结果造成一个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局面,参与报名的商家很多,交钱的却是一个没有。 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等着官府降价。 第四十章 以后还得玩呢 - 清妖 - 傲骨铁心 听说没人交钱,知府大人紧急召见相关人士进行磋商。 参会的除了甘泉知县丁承恩外,还有江都知县郑三万,此外就是经历司及两县具体办事人员。 作为江都县的实际承办人,赵安当然有资格例会,也是众人之中唯一的童生,其余办事人员最低都是秀才功名。 真就是鸡立鹤群之中。 知府大人过来后首先就表明了不满态度:“你们给本府说说,那群商家为何不肯交钱?难道这件事不是为他们好么?倘若不是想发展本地经济,促进地方民生,本府吃饱了撑的要弄这事?” 一言就将此事的正面效益大包大揽过去。 始作俑者丁知县能说什么,只能和坐在对面的江都郑知县彼此一个会心眼神,齐声表示府台大人您说的对。 其余人员唯唯诺诺,谁也不敢说话。 见众人都不说话,额其纳不禁微哼一声:“这些个商家不晓得本府苦心,难道你们也不晓得么?我看,实在不行就派帖吧。” “派帖”就是上门强要的委婉说法。 给脸不要脸的后果。 不怪知府大人不要脸,实在是他也很困难,作为大清首富之地的父母官,他比其他地方任职的官员承担了更多财政压力。 不说省里拿他扬州府当钱袋子,就说如今给皇上祝寿筹办诸事目前就已开销多达十万两。 且还远远不够,江苏巡抚衙门昨儿给扬州府直接下了文,文中内容只有一个,就是要扬州府承担皇上八十大寿礼部于前门外扎制二十里彩棚的费用。 不多,三十万两。 按理这笔费用理当由户部承担,户部不承担也当从内务府拨付,但自古以来有哪位帝王能过八十大寿! 所以这已经不单单是皇上过大寿的事,而是整个大清朝所有臣民都要参与其中倍感光荣的大事。 那么,皇上现在没钱,国库也没钱,做臣子们是不是要体谅一下皇上,体谅一下朝廷? 必须的啊。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总不能让皇上的八十大寿过的寒碜吧。 只是给皇上祝寿开支实在太大,户部初步统计整个流程开支算下来,至少需用银一千六百万余两。 相较皇上七十大寿用银又多了二百余万两,开支真的很吓人。 为什么用这么多银子? 因为皇上诞辰是八月十三,又是出生在避暑山庄,按惯例得先在避暑山庄举行大规模庆祝活动。 为期半个月,期间京师到承德三百多里的道边树木均要披红挂彩,装饰一新。 各种庆祝活动也是一个接一个不能停,等皇上启驾回京又要接着庆祝一个月,且要比避暑山庄还要热闹,花样也得更多,如此一来那银子花的就跟流水似的。 国库这边因为多次用兵早就入不敷出,内务府又是皇上的私人钱袋,能指望内务府承担多少? 无奈之下,户部只能将各项开支列成单子摊派给各省众筹。 江苏,浙江、广东三省是首当其冲的。 江苏一省被要求摊派的份额是二百六十万两,扬州只被摊了三十万两还是得益于江南那些府县都有钱。 不然少说也得摊个五十万两。 三十万两说多不多,跟那些土豪盐商们集个资问题不大,只是盐商这块归两淮盐政管,而且人盐商已经主动集资一百万两为皇上过大寿,这叫没有直接管辖权的知府大人怎么办? 摊给下面县也不现实,今年里下河水灾让各县日子都紧巴着。 四下里一扒拉,知府大人只能将目光放在那六成认证费了。 三十多万两足以解决当下棘手问题。 所以商家的不配合便让知府大人很不高兴,什么时候官府办事要跟这帮商人协商的! 两位县令也觉得必须上手段,他们也等着钱解决各自的麻烦呢。 眼看知府大人就要最终拍板,赵安开口提出个人的一点小小看法,就是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让商家主动交钱。 “赵安,你有什么想法具体跟府台大人说说。” 丁县令对赵安最近工作还是予以肯定的。 赵安的建议不是通过涨价造成一种你不买就亏了的假象,而是可以私下联系一家,让这家带头交钱把牌子领回去,然后官府通过强力手段在市面上帮这家扩大影响,使其生意变得比其它商家更好。 说白了,就是树立一家典型。 具体办法则是在扬州城各大交通要道、码头给这家做宣传,同时利用官府的威权替这家强行拉生意,诸如将外地来的客商“介绍”到这家去。 总之,要通过行政和商业的种种手段将名优产品的含金量充分体现出来,让其余商户能够清晰感受这牌子的杀伤力,这样他们才能乖乖交钱。 要不然真强行收取的话,不仅易遭人诟病,也会让赵安亲自缔造的质量认证体系迅速完完。 他还打算将来搞搞十大杰出青年,十大青天大老爷排名呢。 一开始就搞臭了,以后怎么玩。 “另外,学生认为凡名优产品都当列为衙门免检货物,无论是走水运还是陆运,沿途钞关都予放行。若走漕运,当通知漕帮那边优先装卸...” 赵安其实还想说最好再将名优产品作为官府指定产品,但想想没说。 堂内短暂沉寂后,知府大人带头支持这一提议,着甘泉县具体操作。 能要脸还是把脸要一要的好。 而且这法子还真妙的很。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避暑山庄,军机大臣兼户部尚书的福长安同协办大学士、工部尚书彭元瑞正在整理通政使司呈来的各地官员奏折。 屋内另有几位满汉军机章京也在做同一工作。 这帮章京的工作实际就是对各地官员奏折进行一个“初审”,无关紧要又或废话连篇的先搁一边,所奏内容重要且关系大事的则优先呈军机大臣处,再由军机大臣择其中重要的递皇帝处。 今年是皇上八十大寿,各地官员都很晓事,呈上来的奏折都是为皇上祝寿的,没有给皇上他老人家捣乱的。 就是这些奏折千篇一律的很,看的一帮满汉章京几乎麻木,直到一名汉章京突然“咦”了一声,然后难掩惊喜的将手中那份折子送到了军机大臣福长安面前。 “这道折子与其它折子有什么不同吗?” 见章京拿给自己的折子是扬州知府呈上来的,福中堂不禁有不快,随手接过打开来看,扫了几行也是面露惊讶之色,继而“霍”的起身冲到对面正在写字的彭元瑞面前,将其一把拽起迫不及待道:“彭中堂,快走,跟我去见皇上!” 第四十一章 朕就是十全老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烟波致爽殿,任皇帝寿诞副总裁的和珅正在向八旬高龄的乾隆帝汇报关于庆典诸事。 担任正总裁的是首席军机大臣阿桂,不过并未随驾前来避暑山庄,而是留在京中主持。 “主子,奴才已着工部、内务府营造司分别将紫禁城、圆明园所有宫殿阁宇重加修整,各省督抚循例已经遣人进京对京师至承德之间的路面做点缀布置... 按主子意思,今年各地皆开恩科乡试,会试定于主子归京之日,另外我大清诸藩属国亦遣使臣进京要为主子叩祝万寿无疆,届时定是盛况空前...” “和珅呐,你多用点心,另外记住朕的万寿节不要太过节俭,方方面面该花的都要花,便是那些老民、乐工、承应匠役人等也皆要有赏赐,赐宴观剧更不能绝,务使朕的万寿节让百姓也能与朕同乐。” 虽然八十岁了,乾隆的精神看着还是很好的,不用太监搀扶径直就越过和珅来到一尊用通体雪白玉石打造的麒麟兽前。 今年刚刚四十岁的和珅忙上前笑道:“皇上,这玉麒麟是闽浙总督富勒浑所献,高三丈、宽二丈,匠人雕工精致,麒麟看着活灵活现,奴才瞧着都稀罕呢。” 富勒浑是满洲正白旗出身,其以举人功名位列九大封疆实是封疆大吏中的异数。 乾隆这边点了点头,接起内侍递来的放大镜仔细打量了玉麒麟一番,颇是满意道:“富勒浑有心了,这尊麒麟得要不少银子,回头送到圆明园去。” “给主子万寿献礼,别说花些银子,就是花座金山奴才们都是舍得的。” 和珅一边笑着引乾隆往前继续观看各省督抚所献寿礼,一边不无感慨道:“主子,古今帝王寿登八旬者只梁武帝、宋高宗、元世祖三人,然这三人不是偏安之君就是未见五代,独主子乃大一统之君,而我大清统治于关内关外更是固若金汤,主子也是曾玄绕膝、五世同堂,由此足见主子是有大福之人,将来必定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百岁帝君!” “百岁帝君?” 乾隆哈哈一笑,对和珅说的这个“百岁帝君”很是受用,嘴中却不以为然道:“世间哪有一百岁帝王的道理?朕能活过九十岁就是上苍给朕最大的福份喽。” “主子这般大福之人肯定能活到一百岁的,到时候奴才刚好六十岁,正好再服侍主子几十年。” 说话间,和珅将乾隆引到自己所献寿礼前。 乃是其与党羽工部尚书金简联合制作书写的《元音寿牒》、《宝典福书》,即将乾隆御制诗文中那些带“福”“寿”二字的诗刻成印章。 印章皆取用青田石,专门放置于方紫檀木雕龙纹宝匣中,为此和珅还找到精于装裱的兵部尚书胡季堂,命他将这两部寿牒用缂丝加刺绣的工艺做成书册两套,自己在每方印章旁写上诗文。 最终结果是不论印章、书法还是装裱材质都堪称当世一绝,乾隆更是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一阵方命太监将和中堂所献送入三希堂存放。 三希堂是乾隆专门存放宝物的地方,其中以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王珣的《伯远帖》最为出名,随便拿出哪件到民间都能引发轰动。 乾隆将和珅所献放入三希堂也是对和珅的最大肯定,只见这位八旬帝君走到和珅面前拉住其手道:“这些东西怕是费了你不少心血,朕领你的心意了,若朕真能成为你口中的百岁帝君,那你也刚好花甲之年,到时咱们君臣真就是老老头子和老头子了。” 说完,自个就笑了起来,笑的正高兴时,内侍来报说军机大臣福中堂和彭中堂求见。 “领他们过来吧。” 乾隆挥了挥手,在和珅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 福长安和彭元瑞进殿后扫了一眼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后,赶紧上前甩袖跪下磕头:“奴才福长安(臣彭元瑞)参见主子(皇上)!” 称呼不一样,是因为满汉有别。 福长安是孝贤皇后的侄子,其父是乾隆小舅子大学士傅恒,出身满洲镶黄旗,而上三旗为皇帝家奴,故而上三旗出身的官员见到皇帝都得自称“奴才”。 彭元瑞则是汉官,没有资格在皇帝面前骄傲称奴才。 其实出身于满洲正红旗的和珅也没有资格在乾隆面前称奴才,但他兼任满洲镶黄旗都统又深得乾隆宠信,称一声奴才也是应有之义。 乾隆示意二人起身,福长安站起来后特意看了眼和珅,和珅也对其投以笑容回报,概因二人乃朝中众所周知的狼与狈。 傅恒诸子中,乾隆这个姑父最喜欢的是三子嘉勇侯,授协办大学士的福康安,只福康安此时同参赞海兰察在西安部署用兵高原一事,无法前来承德为皇帝姑父贺寿,令得乾隆很是遗憾。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怎么面红耳赤额头还有汗的?” 注意到福长安、彭元瑞都是气喘吁吁的样子,乾隆心中突了下,以为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大事。 刚要开口询问出了何事使得两位军机大臣如此着慌,福长安便将手中拿着的奏折恭敬递了上去,难掩激动话音道:“主子,这是扬州知府额其纳进献的寿折,奴才和彭中堂看了都为之拍案称奇,特呈主子御览!” “什么折子让你们俩如此失态?” 乾隆有些好笑,同样好奇的和珅上前从福长安手中接过奏折捧到了主子面前,不等主子摊开奏折就将放大镜递了过去。 “嗯,” 乾隆微微点头,虽然精神和身子骨这一块都算明朗,但视力却是越发不行了,近来还时常有耳聋征兆,真是人不服老不行啊。 拿起放大镜便朝奏折瞄去,一字一字的挪着看了几行,乾隆不禁“咦”了一声,神情明显抑不住的激动,拿着放大镜迅速往后看去,越看越是动容,越看也越是兴奋。 待通篇读下来,忍不住对边上不敢凑过来看的和珅道:“你先前说朕是百岁帝君,但朕觉得扬州知府说朕是十全老人更合朕心,十全老人有十全武功,十全武功成就十全老人,好,好嘛,朕就当这个十全老人!” 第四十二章 保送国子监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扬州这边,知府大人将事情交由甘泉县承办,实际就是让赵安办。 除了赵安别人也没法办,因为整件事就是他策划的,细节方面更是没有人比赵安更在行。 知府大人发话,两位县尊自是无条件同意,事情便这么定了。 丁县尊没有资格给皇帝上祝寿折子,也不知道赵安替知府大人写了一份足以改变命运的奇折,回到县衙后就让赵安务要尽快把那个“典型户”树起来,从而带动那帮观望的大商户们赶紧把荣誉认证费交上来,以解府县两级衙门的燃眉之急。 只赵安的办法涉及很多部门,首先是强力部门的三班,不出动这些穿制服的官差,怎么有效替“典型户”拉生意。 不管什么时候,穿官服的说话总比普通人要强,也更值得外地人信任。 前世不就有山城商家找人假扮保安,给外地游客介绍哪家火锅好吃的么。 千变不离其宗。 其次就是要协调扬州钞关免收“典型户”货船(车)的关税,这一块倒无须赵安亲自去办,只要府里给钞关派一道文书就行。 扬州钞关就是扬州府的下辖机构。 之后则是协调这个时代最大物流交通单位——青帮,尔后给“典型户”打广告也需要出动一些人手。 七七八八的又涉及多个部门,必须要有个在县衙有一定地位的居中协调,不然单赵安这个所谓认证司大使,实际是个书办的无品无顶戴者很难调动相关部门。 纵是那些部门的头头吏员们看在县太爷份上应承赵安,实际工作中阳奉阴违这种事估计很难避免。 毕竟,赵安发迹过快,在甘泉县衙被不少人眼红。 最好是县丞、主薄这两位有品级的佐贰官出面协调,只丁县令明显不愿让这两位掺和此事,剩下的协调人选就是赵安的伯乐季师爷,可惜季师爷到乡下收税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眼面前根本赶不回来。 人选问题县尊大人也在考虑之中,赵安想了想提了个人。 就是青帮成员孙瑞。 这家伙虽然在户房是个和赵安一样的书办科员,但帮会组织的背景决定这家伙在衙门和外面很有人脉。 “孙老四么?倒是可以,是个能办事的。” 县尊大人对于以前用过几次的黑手套还是有些印象的,当下命人将孙瑞叫来,交待其按赵安吩咐协调县里各房、各司共同执行府里交办事项。 协选各部门人选有了,接下来自然就是要物色一位最佳合伙人,也就是府县集中力量树立的典型。 赵安找的合伙人就是制布行会的副行头郑全利,这个人相比行头徐有寿更为圆滑。 听了赵安所说的安排,早就听闻府里要组织名优商品认证的郑全利二话没就答应下来,反正县里暂时不收他认证费。 要是效果真如赵安所说一竿见影,那这笔钱再交也不迟。 很快,一番暗箱操作后,郑记布行成为扬州商户第一个勇于吃螃蟹的,全面通过府、县两级核准认证,将扬州第一块名优产品的匾额高调捧了回去。 为此,赵安特意从认证司拨了几十两银子请一帮敲锣打鼓的沿着县衙一直敲到郑记布行,中途还在江都地界绕了下,差不多轰动了半个扬州城。 其余相关部门在孙瑞的协调下也迅速“进场”,就在郑记布行挂上名优产品匾额的当天,扬州大小要道、关卡码头便被统一挂上大红横幅,在衙门人员的大力宣传之下,郑记布行一夜之间声名远播,比行头徐有寿家的徐记布庄还要出名。 各地前来扬州买布的客商也在下车(船)后的第一时间,就被官差们灌输“要买布到郑记”的印象,再看沿途所见都是郑记布行荣获扬州府名优商品的庆祝横幅,不管是好奇的还是不好奇的,本能的都想去郑记家先瞧瞧。 莫要小看这个“先”字,短短三天这个“先”字就让郑记布行的营业额翻了七八倍,喜的东家郑全利乐的合不拢嘴。 钞关那边得了府里的文书也对郑记布行的货船予以免税优惠,码头装卸的青帮更是将郑记布行的货物优先装船,种种手段下来搞的其它布行叫苦不迭。 尤其是行头徐有寿急的团团转,什么办法都想到了还是改变不了客商都往郑记跑的事实,最后还是在“聪明人”提点下到衙门也交了一万两认证费,这才使得徐记布庄销售额不断下跌的趋势被止住,其后靠着雄厚实力逆风而上与郑记重新一搏。 一传十、十传百,半个月后名优产品、驰名商标的荣誉称号就被来自各行各业的大户们“抢购”一空,六十万两白银认证费哗啦啦的就入了库。 眼见这钱来的这么轻松,府县不少人都打起再多卖几十块荣誉产品的主意,甚至有人打起了江苏驰名商标的主意,被赵安以荣誉称号刚进行首批认证须隔一段时间再行认证为由给劝阻了下来。 真要一窝蜂上,不一锤子买卖也一锤子了。 半个月下来,赵安也是累的瘦了好几斤,还好总算不辱使命成功把钱给收了上来。 代价是扬州的“小微企业”将面临从未有过的市场考验,估计破产倒闭潮很快就会来临。 谁让赵安将特权同名优给挂了钩呢。 只能说进步带来的不都是正面作用,副作用带来的阵痛终归是要来的。 但这和赵安没关系了,他又不是主管扬州经济的分管副知府,先把自个这泥菩萨保住再说。 再说了,如今大清朝的官哪个懂经济,重经济,促经济的。 不都在忙着捞么。 孙瑞过来找赵安,说是“爷叔”打江南回来了,要赵安去香堂过一下规矩。 赵安寻思也没事,加上也有心渗透青帮、利用青帮、改造青帮,便爽快答应同孙瑞去香堂,谁曾想刚走到县衙门口,有个书办就喘着粗气跑来叫他,说县尊大人要见他。 “县尊叫我干什么?” 赵安不知,孙瑞不知,那个来通知的书办也不知,只能先到县尊那里去一探虚实,结果县尊开口就给赵安送来了一个大礼包,笑呵呵道:“府台大人对你这次的差事办的很是满意,交待本县保你一个监生名额。” 监生,就是地方保送生。 保送目标——国子监。 第四十三章 欢喜过头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国子监是明清的最高学府,比后世的清北还要厉害的所在,监生就是在这个最高学府读书的学生。 监生里有举人做监生的举监,也有秀才做监生的贡监,凭借父辈恩荫做监生的荫监(恩监),以及捐纳钱粟成为监生的例监(民生)。 明朝时入监较为严格,贡监这一块规定每年府、州、县学贡生名额只有一人,还得经翰林考试经、书义各一道,判语一条,优秀者方能入监读书。一经成为贡生就不再受地方儒学管教,俗称“出贡”。 贡生三年学习期满后由吏部主持选拔考试,合格者进入铨选程序,多被任命为地方的八品或九品官。 也就是说贡生相当于优中选优,破格保送,使得学业出色的秀才直接绕过乡试、会试便能当官。 虽然起步低,却被视为正途出身,出色者不乏能做到四五品甚至更高的。 这也是科举取仕的一种补充手段。 毕竟,科举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都是三年一考,每次录取的举人、进士名额有限,根本无法保障整个国家的“用官荒”,如此就必须大量录用监生以弥补地方基层官吏短缺。 到了清朝开国之初,由于地方大量缺官原因,贡生可直接被任命为正五品的同知、从七品的州判、正八品的县丞、正九品的主簿等佐贰官。 雍正以后才开始降低贡生任职品级,大多用为地方管儒学的教谕、训导等职。 乾隆登基后,又细化了贡生任用规定,优贡生考试一等的同知、二等者州判、三等者以县丞选用。 恩监、荫监列一等者以主簿、二等者以吏目选用。 如果是愿意就任教职者,听其自便。 不管是举监、贡监、荫监皆被视为正途出身,和科举考上来的官员待遇等同,独花钱买的例监被看作异途出身。 这类例监生倍受歧视很难被选中为官,选中了也多发往地方做吏,不像贡生能从九品官做起。 除非这个例监生特别优秀,又或有特别的大腿可抱。 如雍正朝的直隶总督李卫就是例监出身,但他命好抱了尚在潜宅的雍正大腿这才飞黄腾达,位列封疆。 其余如田文镜者,都是地方本就优秀的生员入的贡监,能力出众自引得上司垂青。 说白了,监生就是做官的基本条件,类似衙门的书办必须是童生出身。 道理也很浅白,连个小学生都不是怎么做官? 大清朝再缺钱,也不能让一个文盲成为帝国的正式官员啊。 扬州知府交待下属甘泉县给赵安办的监生名额就是例监,捐纳文银一百六十两即可,且不用去国子监上学,属于官府层面的“保监”。 相当于扬州知府向朝廷奏报境内有个不错的学生,由于种种原因耽误了科举,希望朝廷能破例给这个学生一个为大清效力的机会。 不是府尊大人不想给赵安办一个正途出身的贡监,实是贡监名额府里和县里都只有一个,扬州又是盐商聚集所在,那名额早就被盐商子弟内定了。 强行把盐商子弟摘除硬让赵安上,得罪的人那就太多了,弄不好就会引来“相关方面”的特别审查。 与其自找麻烦,不如直接走例监一途,虽说例监前程有限,但总好过无法为官吧。 府尊大人明显是爱才惜才的,当然,他也是有私心的。 同县尊通过解决编制把人留下一样,府尊也是希望给个晋身阶梯将人永远“圈”在自己身边。 走到哪带到哪,跟当年的两江总督陈辉祖一样把个能力出众的师爷永远养着。 如果赵安已经四五十岁,知府大人倒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机,直接高薪雇佣就行。 问题赵安才二十一岁,年轻人嘛哪个不希望有个好前程。 所以知府大人就得格外安排一下。 知府出面,县令主办,捐监小事一桩。 而且捐监对学籍的要求并不严格,别说同一个府了,就是不同省份都可以捐。 只要有钱就行。 何况赵安老家兴化和甘泉同属扬州府,这就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只需将赵安在兴化的学籍档案调到甘泉走个过程,府里盖章批准上报国子监就行。 “府台大人和本县都是爱材惜材的,你尚年轻有了监生头衔今后便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县尊大人这话说的有点言不由衷,因为府尊大人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只要这个监生办下来,那眼前这个自己破格任用的年轻人恐怕立马就要被府尊正式要走,从此山高水远喽。 再是舍不得,也只能照府尊的意思办。 官大一级压死人可不是说说的。 今年县尊大人的风评全靠府尊大人呢。 赵安这边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尤其是县尊大人说他有了监生头衔就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么! 激动伴随着激动,“扑通”就给县尊大人跪下了,二话没说先来三个响头,继而以泣声道:“县尊如此抬爱学生,学生无以为报,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激再感激。 县尊大人瞧着这态度心中不免也是好些,倒也希望眼前这位年轻人能出人头地,毕竟其被府尊欣赏扶持,将来纵是不能升任县令,县丞、主薄却是能的。 官场上讲的就是不结仇,多示恩,况自己对这小子确有提携大恩,真出息了首先感谢的也是他县尊大人。 格局打开,欢声笑语便来了。 一番鼓励夸奖后,县尊大人说正事了:“府里对你很是看重,本县这边自不能耽误你前程,明日就派人到兴化县学调你的学单,本县这边吩咐教谕为你办理相关手续报送府里就行,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国子监那边就能给你报备。” 顿了顿,特别说明道:“对了,捐监所需花费你不用担心,县里替你垫了。” 说完,抬头看向赵安,似在说小伙子可满意? 旋即有些意外,面前的年轻人怎么就跟六月里生场大病似的,不仅面黄额白,整个人也好像烧的慌在那微微抖动。 这是欢喜过头了? 第四十四章 命中有饭碗 - 清妖 - 傲骨铁心 “县尊,捐监一定要到学生老家调学生的学单吗?” 赵安是鼓起勇气问的这废话,也是想确认一下相关流程有没有变通的地方。 因为别说学单了,他连学历都没有。 给他办证件的小学校长蒋恩说的再清楚不过——童生执照虽然是真的,但在县里没他的档! 没档,调什么? 所以,最好别调了。 特事特办不行么? 县尊大人回答的也很干脆:“这是自然,没有学单如何为你办规程?府里又如何给你上报?” 不是县尊不想通融,实是国子监需要相关档案“复印件”的,要不然拿什么录取? 总不能光靠地方报的一个名字就给你发毕业证书吧。 确认流程无误不可能特事特办后,赵安面如土色,挣扎又挣扎后再次鼓起勇气,怯声道:“县尊,学生可不可以不要这个监生头衔?” “不要?” 县尊大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颇是吃惊的看着赵安,“你可知你这个童生执照在县里最多也就书办到头,若想再进一步除非能取得生员执照,此外唯有捐纳一途。 ...如今府里和本县破格为你捐监,无非是看你办事得力希望你能有个不错的前程,你倒好,说不要就不要?” “回县尊,学生只是寻思尚年轻着,若捐了监生正途怕是无望,” 赵安的解释非常牵强,牵强到县尊大人根本不信,赵安若真有考取生员的决心,也不会早早弃了举业到扬州谋生计。 再见赵安脸色神情均是不对,不禁生出疑心,起身喝道:“赵安!” “学生在!” 县尊大人的威严令赵安本能一颤。 “叭!” 县尊大人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容满面:“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县!” “学生不敢,不敢...就是借学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蒙骗县尊您啊!” 赵安一脸惶恐的连连摇头,虽不知清律对于伪造小学毕业证书定的什么罪,却知肯定是犯法行为。 而他面前站着的就是本县最大的执法者。 “真无事瞒着本县?” 说话间,县尊大人已然踱到赵安面前,目光如刀炬般直直盯着赵安看。 “学生真无事瞒着县尊!” 硬着头皮的赵安纯属死鸭子嘴犟。 “是么?” 狡猾的县尊大人微哼一声:“那本县现在就派人到兴化县学调你的学单,倒要看看你在怕什么!” 话音未落,赵安已然“扑通”一声跪下,一把抱住县尊大人的大腿,近乎哀求道:“学生错了,错了,求县尊恕罪,求县尊恕罪!” “说,你到底瞒了本县什么事!不说个明白,本县这就让人拿你进大牢!” 知道事情不对的县尊大人一脚将赵安踢倒,作势要喊人。 “县尊,学生,学生我,” 走投无路的赵安吱吱唔唔将犯罪事实给说了,不能不说,他总不能把县尊大人杀了灭口吧。 再说,身上也没有匕首,光靠双手想弄死县尊大人估计最少也得两分钟。 有这两分钟,外面的人早冲进来了。 还是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吧。 应该没资格秋后问斩,大不了关几个月。 “混账,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弄明白事情缘由的县尊大人怒不可遏,又是一脚踹在了赵安胸前。 一边默默忍受县尊之力的赵安,一边惭愧万分在那解释自己之所以伪造学历,就是想在税课司讨碗饭吃,或者说单纯的就想替衙门办点事,替百姓办点事,替县尊办点事。 “你还敢有脸说替本县办事!” 气的血压直飙的县尊大人甩手给了赵安一个大耳光,恨的猛一跺脚:“你可害苦了本县!” 是害苦了,因为是县尊大人亲手将赵安引荐给府台大人的。 现在怎么办,难道告诉府台大人赵安是靠伪造学历证明进的县衙? 事情一旦揭穿,可就不是赵安一个人的事,而是他整个甘泉县衙门的事。 牵连下来,不说他这个县尊大人得丢官,衙门上上下下还不知得有多少人跟着倒霉呢。 赵安这边捂着半边脸,头也不敢抬一下,准备接受命运对他的最终审判。 同时大脑直转:只要今儿死不了,大不了换个地方继续骗。 妈的,下回直接弄个举人的毕业证书,省得这般麻烦。 捐监,捐你娘个监! 正发狠时,耳畔响起县尊大人的声音:“来人啊!” 听的赵安一哆嗦,杂念顿消。 外面进来一姓林的长随家丁,是县令打老家带来的人,瞥见近来颇得县令器重的赵安跪在地上,县令大人也是气乎乎的样子,林长随不由好奇心大增,却不敢问。 “林大,你马上去县学请宋教谕来一趟,另外再让人到吏房将赵安的黄单取来。” 气在心头的县尊大人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在生闷气。 “嗻!” 林长随应声退出。 跪在地上的赵安不敢动,也不知县尊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 但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不会往坏的方向发展,因为解决危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将危机转移到别人身上。 一个坐,一个跪。 一个不说话,一个不敢说话。 屋中就这么僵着,直到匆匆赶来的县学教谕宋德庆迈进书房。 教谕类似赵安前世的教育局长,主管县学和下面所有社学。 “老宋,你可算是来了!” 一直生闷气不说话的县尊大人跟看见救星似的起身拉住宋教谕,不等宋教谕坐下喘口气,就将事情给说了。 “啊?” 听了县尊所言,宋教谕也是惊的合不拢嘴。 “你先别啊了,” 县尊大人急的火直冒,“这件事绝不能被府里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把此人的学籍改在本县?” 嗯? 听到这话的赵安一个激灵,如见青天菩萨般仰望县尊大人:高,高,高啊! 人宋教谕却一脸为难的摇了摇头:“县尊,学籍改动非常麻烦,得派人到兴化原籍调他家祖上三代的黄册,还得兴化那边给出个证明,一来一去没个把月办不成的,而且也未必能办成。” “这么麻烦?” 县尊大人皱了皱眉:“有没有快点的法子?” “有倒是有,就是,就是,” “老宋,有什么你倒是快说啊!你是想急死本县么!” 见县令真急,无奈的宋教谕只好低声道:“县尊勿急,下官的意思是得给这人改个名字,换个爹娘。” 县尊大人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县学上个月有个童生病死,年龄与这人倒也相仿,” 不等宋教谕说完,县尊大人眼睛便是一亮,“你是说让赵安冒领此人的身份?” 宋教谕微微点头,眼下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县尊及整个衙门渡过此次人事危机。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赵安不干了,但转瞬立即认可,因为宋教谕说死的那个童生也姓赵,而且名字还不错,叫赵有禄。 有禄有禄,这不就注定命中有铁饭碗么。 就是他了! 第四十五章 真是再生父母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变赵有禄,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 户籍归县里户房管,学籍归县学管,县太爷一个暗示,谁敢不办。 问题是赵安怎么突然就成了赵有禄? 不把这一点解释清楚,知府大人那边难免有怀疑。 宋教谕给了一个说的过去的解释,赵有禄和赵安都是赵安的名字,只不过一个是入学前的名字,一个是入学后的名字。 一个学名,一个通用名。 你要说赵安是小名也行,以后档案上一律用有禄这个大名就是。 “只能这么办了。” 县尊没好气的看了眼险些害苦他的赵安,哼了一声:“以后你就是赵有禄,不管谁问都是赵有禄,你要敢说漏嘴,本县扒了你的皮!” 赵安小声“嗯”了下,觉得这操作蛮不错的,因为这种现象在他前世很普遍。 别说是冒顶一个死人,就是冒顶活人的也是一大堆。 就眼下的户籍操作制度还有科技水平,只要参与操作的人守口如瓶压根不可能露馅,除非赵家人自个发现找过来闹。 他想到赵家人,饱读诗书为官多年,心思已经相当缜密的县尊大人岂能想不到? 忙问宋教谕那个赵有禄家是哪里的,家里有什么人,有无什么背景之类的。 这就是背景调查,也是必须要做的。 万一赵有禄是个官宦士绅子弟,家里有比县尊还牛的人脉,这事能办么? 宋教谕主管县学,对县学的学生背景肯定了如指掌,据他说那个赵有禄是乡下社学考上来的优等生,家境一般就是个普通百姓,爹娘也都在。 听的县尊大人不由点头,这种家庭出身事情就好办多了。 宋教谕这边想到什么,又补了句:“不过赵有禄早已成亲,与其妻去年刚生的孩子,唉,也怪可怜的,留下这孤儿寡母..” “......” 跪在地上的赵安忍不住抬头看向替他解决问题的宋局长:不是,多尔衮都干不了的买卖你让我干? 认别人当爹娘就算了,反正自个也不是真的赵安,没什么心理道德负担。 把别人老婆继承下来也行,男人嘛,都有孟德之好。 反正空着,谁用不是用。 最多年年给有禄烧点纸,默念一声:“道友请安息。” 但当人后爹却是不行的,那崽子养大了有几个懂报恩的? 别自己白辛苦一场,最后若大遗产便宜个野儿子。 脸上当时就露出极不情愿的样子,县尊大人瞧在眼里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威胁道:“你不当赵有禄,本县就上报府里说你突发重病死了!” 逼急了,县尊大人是真能干出杀人灭口这种事的。 “学生,学生,” 捂着胸口的赵安一脸委屈,却不得不违心点头:“学生听从县尊安排便是...只学生愿意他赵家怕是不愿意,万一知道学生冒他家儿子之名,怕会找学生来闹,到时,到时...” 县尊大人没答理他,而是看向宋教谕,以商量语气道:“乡下人家没什么见识,又是这种家庭出身,我看就由衙门拿些钱给他们,叫他们不要乱说话,你看如何?” 宋教谕忙道:“这件事下官亲自去办,保证滴水不漏,县尊放心便是。” “好,” 县尊是相信宋教谕办事能力的,去年他刚上任那会两人就县试排名有过友好合作,相当漂亮。 正好吏房将赵安的黄单给送了过来,县尊接过也不打开看直接将黄单递给宋教谕,什么也没说。 宋教谕什么也不问,只是接过赵安的黄单微微点头,继而告辞离去。 这是要回去拿赵有禄的材料替赵安正式改头换面了。 待不明情况的吏房人员走后,赵安赶紧以膝行姿势挪到县尊大人面前,重重磕头道:“县尊真是学生的再生父母!” “再生父母?哼,本县可不敢当,” 心中火气仍是未歇的县尊大人恨恨看了眼胆敢蒙骗于他的赵安,抬手就想扇两下,然巴掌在半空却停了下来,继而轻叹一声:“本县念你是个人才这才替你遮掩此事,但愿你将来出了事莫连累本县。” 怎么搞的我跟孙猴子似的? 赵安心中腹诽,面上却以极其诚恳的态度向县尊大人做了若干保证,同时也发了若干毒誓。 宋教谕那边回到县学就将赵有禄的档案调了过来,又仔细看过赵安黄单后,命人取来空白学单大笔一挥就给赵安弄了份新的学单,再用教谕印章“叭叭”一盖,之后将赵有禄的童生执照塞进了黄单之中。 至于赵安之前的童生执照则被抽出摸出火折子给点了。 非常专业,不留一点后患。 事情到这还不算完,还需吏房那边重新弄一份赵有禄的黄单(人事档案),这份黄单以后也将伴随赵安一生。 哪怕他做了制台、部堂、中堂,吏部备份的也是这份名为赵有禄的人事档案。 至于赵安这个人,事实上已经不存在。 吏房的人次日就被县尊大人叫了过去,几句话一说管事的就拿着赵安的新档案回到吏房,尔后根据县尊大人的吩咐给赵安填写新的黄单。 房中有管事的亲信在办事,无意瞥见管事填写的黄单内容,不由诧异道:“头,这赵安怎么成赵有禄了?咦,他不是兴化县的么,怎么变成我们甘泉县的了?” “多做事,少说话。” 管事头也不抬继续填写。 待写完这才吐了口气放下毛笔在新单子盖上吏房的专用小章,一切做完之后才对亲信道:“这件事是县尊吩咐办的,咱们这就走个过场,没必要刨根问底,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可,可...头,这不是做假么?” 亲信似乎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别的我不知道,这执照,这学单,这黄单哪样不是真的?又哪样不是全的?就算上面查,一样不假、一样没少,真有什么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管事是在衙门干了三十年的老人,看着自己推荐才进的吏房的亲信,语重心长道:“咱们的饭碗是县尊赏的,要想把饭碗端牢就得听县尊的,记住,凡事只要能交差就行,其它的千万别问。” 第四十六章 天上掉个拖油瓶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很满意,县尊大人亲自坐镇指挥的工程果然进展如飞。 从教育部门到户籍部门再到人事部门,造假的人事档案同学历证明就跟一路开了绿灯似的畅通无阻。 没一个部门认真审核,也没有一个部门提出异议。 早知道这玩意这么好办,赵安也不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造假了。 不过他不弄个假毕业证书也没法到税课司上班,单位都进不去又哪有表现的机会? 福兮,祸兮,很难说。 虽然县尊大人特批造假很大部分是为自己的官帽考虑,但也未必不是真的爱惜赵安这个人才,这份情赵安必须要领。 “再生父母”四个字,县尊大人是绝对当得的。 真就伯乐季师爷,父母丁知县。 对于前程也是信心十足,因为原本最担心的事情经县尊这么一操作,变得不再是赵安的大麻烦,而是县尊的大难题。 真出了事赵安固然要倒霉,他丁知县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话怎么讲的?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了。 真还要出纰漏,不用赵安出面,县尊就给他解决了。 七品官的份量和能量可不是他这个无品无顶戴者能比的。 最终结果算是欢天喜地。 有县尊大人亲自保驾护航,赵安成为监生指日可待。 果然,新材料刚弄好,县尊就亲自操办起为“赵有禄”捐监一事。 捐监不是光交钱就行的,还得编织一些官面上看得过去的材料。 比如该捐监者如何好学求知,又如何拾金不昧、见义勇为,如何乐善好施,扶老爷爷上船,送老奶奶过马路... 总之,必须是好话,甭管真的假的往上报就行。 上面不可能来调查的。 这方面的相关材料是县学宋教谕给写的,罗列了赵有禄多项为世人称道的事迹,看的赵安都觉自己实在过于伟光正,挺不好意思的。 拿着宋教谕的材料回到县衙请县尊批准。 县尊大人这里明显还有点余怒未消,是瞪着眼睛批准的赵安捐监材料,又将自己昧着良心写的举荐书塞进去后,命人封档送府学教授处。 县里主管教育的是教谕,府里则是教授,省里则是能够坐交椅的学台大人。 府学那边把章一盖,知府大人再出一份“保荐书”,这份假材料就能送到省里盖印,完事直接报送京师国子监。 快的话一个月“赵有禄”的监生头衔就能下来,慢的话也最多三个月。 在此期间,赵安仍被县尊要求主持认证司,并时不时的去府里替知府大人写一些向省里汇报的材料。 认证司这边没什么大事,已经搜刮过两回,也该消停一阵。 因此赵安主要工作是写材料,府里写,县里也写,一时之间倒真像是个府县专用的大秘。 算算时间,那份十全老人的贺寿折早该到乾隆手里了,但京里一直没动静传来。 搞的知府大人有点心慌,以为自己的马屁拍的太过。 夏、赵二位大席师爷则安慰知府大人,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眼下皇帝刚从避暑山庄回京师,接下来是为期一个月的万寿大庆,估摸总得万寿节过完才有准确消息过来。 “如果皇上对大人这份折子不满,早就下旨斥责大人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人且把心安着,学生敢言最迟下个月定有佳音传来。” 二位师爷的话让知府大人心中稍宽,觉得自己是过于心急,皇上八十大寿是普天同庆的事,自己的寿折上的再好,也得等皇上腾出空来嘛。 恰府学将赵安的捐监材料递上来,正要批时却发现名字怎么不对。 疑惑之余召来赵安询问,赵安便按县尊和宋教谕给的说辞应对。 知府大人听后没觉不对,只“噢”了一声,继而笑道:“有禄这名字好是好,就是不雅,难登大堂啊。” 赵安讪讪陪笑,各人各看法,府尊觉得有禄俗气,他却觉福气。 有寿、有钱、有财、有运、有德... 群众喜欢的才是好的。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不管是赵安还是赵有禄,只要是能替自己办事的人才就行。 没话说,知府大人痛快盖章并将赵师爷写的举荐书装入已经鼓鼓的“档案袋”中。 当天档案就由府差专程送往江宁的提学衙门。 从知府衙门出来的赵安一路哼着“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小曲,可谓是屁颠屁颠回的县衙。 到了衙门才发现宋教谕也在。 老宋是来汇报工作的,关于赵家人的事。 在其亲自游说下,家境贫寒的赵家父母同意将已故儿子的身份证明“转让”,为此县衙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赵家三十两银子。 这笔钱听着不多,但对一年收入只有几两的赵家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 尤其是赵家为了操办儿子丧事欠了一笔高利贷。 拿这三十两将高利结清,还能余下十几两,老两口日子也能好过些。 “这是赵家的签押单,” 宋教谕将赵家父母按了手印的“契约”取出,县尊大人接过仔细看了看,满意点头。 有这份“契约”在,就不怕赵家反悔。 真要闹到府里,县里也能凭这份“契约”定赵家一个敲诈勒索的罪名。 也就是说只要赵家收了钱还闹,县尊就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这件事老宋你出了大力,本县记在心上。” 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分钱的事绝对少不了你老宋的,回头年底的风评考核也必定是上上等。 赵安这边自也彻底安心,只要赵家不闹那他这个赵有禄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未想宋教谕却是转身看了眼赵安,继而有些为难的对县尊道:“不过赵家提出一个要求。” 县尊大人笑道:“什么要求?只要不过份的本县都可以替他们办了,若是想免田赋的话可叫户房免了他家今年的夏税。” “和田赋无关,” 宋教谕轻咳一声,视线再次落在也好奇着的赵安脸上,“赵家二老说谁顶了他家儿子的名头,那谁就养他家儿媳和孙女。” 第四十七章 全是假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家怎么会提这么个要求?” 不止县尊大人奇怪,赵安也纳闷着:儿子刚死,俩老的就不要儿媳和孙女?这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倒没介意赵有禄留下的那位孀妻,连带着听说孩子是个丫头,心里也是着实松了口气。 真要硬塞个儿子给他,那才叫难办。 养吧,憋屈,世上几个头铁的男人要替人养儿子。 不养吧,赵家不同意,他怎么当赵有禄? 别因这事再闹起来,把个皆大欢喜的事弄成喜提银手镯的衰事。 还是丫头好啊,长大了置办一份嫁妆送出门就行。 也不指着女儿女婿逢年过节送两条烟、拎两瓶酒来,但求道友有禄别来找麻烦就行。 再一寻思赵有禄留下的老婆才生养几个月,没来由的就冒出一股邪念来,要不是县尊和宋教谕在,估摸脸上肯定要浮出异样的甜密笑容。 继而心中一揪,暗骂自己真不是人,人家刚死了丈夫正难受着,怎么能趁火打劫呢。 真要跟了自己,怎么也要培养一下感情,等人家娘子完全熟悉放下戒备心才好办事。 水到渠成。 没水,那不叫渠,那叫旱道! “这事呢,说起来也不怪赵家俩老的,” 宋教谕亲自办的这事,当然知道赵家二老的心思。 照他的说法有两层因素,一就是赵家底子不太好,为了供儿子有禄念书花了不少钱,就指着有禄能考中功名帮衬家里,没想儿子命中无福早早病死,这一死不仅让赵家失去对未来的希望,也让本就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 从给儿子办丧都要借高利贷就能看出赵家是如何的困难。 “下官问过地方,说赵家只有几亩薄田,此外就靠老人编织竹篓、草席卖些钱,家里实在穷的很,说是家徒四壁也差不多,就这情况很难养活媳妇和孙女。” 说到这,宋教谕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他也是苦出身,当年家里为了支撑他读书考科举能卖的都卖了。 好在老天爷给路走,三十五岁考中举人得授甘泉教谕,算是出人头地了。 接着又说了自己另一个猜测,就是赵家二老可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这年头于穷人家而言不管是女儿还是孙女都是赔钱货,江浙这一带还好些,南方的福建、广东生了女孩直接溺死,好多地方甚至存在无女村,衙门是屡禁不绝。 概风气如此,很难改变。 江浙这边虽不致于大量溺死女婴,农村地区对女孩也多是不重视的。 加之儿子不在了,儿媳又年轻,估计迟早是要跟人跑(改嫁),所以与其白养娘儿俩不如“打包”发送走。 少两个人吃饭,日子也能好过些。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县尊大人有所感触,却说了另一个不同于宋教谕的见解。 看上去好像赵家二老连自家儿子的唯一血脉都不要,心毒的很,但换个角度看这么做未必不是二老想给儿媳和孙女一条更好的路走。 说白了,能让县里出面同赵家“说和”的人,肯定比“贫困生”赵有禄的家境强。 现在对方有求于赵家,赵家二老自然要为儿媳和孙女谋一点“福利”。 哪怕儿媳和孙女过去之后不被人待见,总好过留在赵家受穷好吧。 阴暗一点想的话,只要儿媳知道这个“丈夫”不是真丈夫,那对方就得哄着她、供着她,自然更不敢虐待赵家的孙女。 “听大人这么一说,下官倒觉得真是如此哎,” 宋教谕瞧了眼赵安,已经给这小子办了捐监材料,用不了多久这小子就有监生头衔。 事情又是知府大人交办下来的,估摸监生头衔一办好这小子就能当官,哪怕当不了官起码也能当个管事的吏目,可不比病死的赵有禄强多了。 赵安这边听着怎么感觉赵家二老是天使投资人呢。 不是二轮、三轮,首轮就梭哈,挺有眼光的。 不管赵家二老是出于何目的要把儿媳和孙女塞给赵安,现在的他都没有讨价还价余地,因为县尊大人和宋教谕压根没说这事不行,甚至于希望赵安早点当这个“接盘侠”,好让事情尽快过去,莫要再生枝节。 “赵有禄,” 县尊大人开口叫道。 赵安却没反应,直到县尊大人随手拿起一本书砸过来才反应自己是赵有禄,赶紧“哎”了声:“学生在!” 县尊大人微哼一声:“既然赵家有这么个要求,你又尚未成婚,爹娘也不在,就由本县做主为你纳了那赵有禄遗孀,你可愿意?” 赵安能怎么说,悲苦着脸说愿意呗。 “恭喜新郎官了。” 宋教谕眯眯带笑的根本不体谅赵安不能获得一手资源的心情,硬在那打趣他,还说自个这个媒人当的好,赶明赵安添了大胖小子可得拎点礼物到县学请他吃一席。 搞的赵安一肚子酸水,阿Q的安慰自己:赵有禄婆娘能生闺女就能生儿子,总比娶个不会生的强吧。 虽然不是一手资源,但胜在懂啊。 一个懂字,心态瞬间就舒服了。 “既然你愿意,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为免夜长梦多,县尊大人请宋教谕再辛苦一趟,带赵安坐马车去乡下把那娘儿俩接来。 宋教谕自是无话,也想赶紧把这事弄完,毕竟他也是这件事的参与者之一。 想到赵安好像住在认证司院中,突然多出一个媳妇和女儿来肯定要惹人非议,县尊大人又问宋教谕县学可有空房。 “县学后面有几间给先生们住的空房,下官让人收拾一间出来便是。” “那好,就有劳老宋辛苦再跑一趟了。” “大人交待的事,下官哪有辛苦一说。” “......” 两个官场老油条在那互相“拉扯”一番后,赵安这个新鲜出炉的新郎官就被宋教谕带着去接婆娘孩子了。 赵有禄老家在扬州以东五十多里的三阳河一带,赵安他们出发的时候还是中午,等到地方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宋教谕故意拖到这个点进村。 因为冒名顶替这种事是见不得光的,哪怕县里给办的也得低调,真要大张旗鼓的进村找赵家,左邻右舍见了肯定好奇,这个来瞅瞅那个来瞧瞧,指不定就给闹的沸沸扬扬。 马车在离村口有二里地停的。 宋教谕意思再等等,天黑再进村,悄悄的。 赵安下车看了看四下,纯农村的感觉,路边树上的知了时不时的叫唤几声,边上的小河水一眼看去清澈无比,是直接能饮用的那种纯净。 收回视线,看向坐在车中的宋教谕,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学生等会见到赵有禄的父母怎么称呼?” 这还真是个问题,要注意的问题。 很多大事往往都坏在小礼之上。 “废话,当然叫爹叫娘了。” 宋教谕喜欢抽烟,抽的是那种长长的旱烟袋,“吧嗒”一口冒了个烟圈在赵安脸上,“你现在是赵有禄,不是赵安,明白?” “明白,明白!” 赵安不迭点头,赵有禄这身份他真得好好适应,必须强迫自己把赵有禄这个名字刻在大脑里,印在骨子里。 前世不就有化名潜逃多年的罪犯被警察一个真名叫的下意识回头的么。 他可不能犯这低级错误。 抽完一锅烟,见天彻底黑了,宋教谕便让车夫在这里等,自己带着赵安悄悄进村。 很低调,穿的便服。 赵安跟在后面一步一趋,既紧张又好奇。 紧张的是不知道赵家二老怎么看他这个新儿子,好奇的是自个接盘的赵有禄婆娘长啥样。 他要求不高,中等姿色就行,但得大点。 别又矮又瘦又小。 途中曾想问问宋教谕赵有禄婆娘长的如何,但终是不好意思问出口。 星空相当灿烂,同赵安前世一到夜晚天地黑漆漆不同,当真是明月当空,视野清晰。 估计是没有光污染的原因。 赵安手上提着八样礼,大枣、白糖、小饼之类的扬州特色点心。 自个花钱买的,也是应该的,新儿子上门能空着手么。 到了村口,宋教谕四下看了看,指了指远处一座半砖瓦半茅草的院子对赵安低声道:“那就是赵家。” 赵安点了点头,轻手轻脚跟着宋教谕摸到赵家,两人在外面先静静等了几十个呼吸,确认赵家院中没有外人在,这才轻轻敲门。 门开了,是赵有禄的母亲陈氏开的。 也是个苦命人,不到四十岁的妇人看着跟六旬老妪差不多,头发也是一眼可见的白,足见这辈子有多么操劳。 宋教谕来过,陈氏认得,看了眼赵安默不作声将二人迎了进去,应是知道二人来意。 “嫂子,你男人在吧?” 宋教谕进院后问了声。 “在的。” 陈氏走到一间黑漆漆的屋中轻声说了几句,屋内旋即亮起灯光,点的是菜籽油做的油灯,这灯苗头很小烟也大,照明效果很差,然胜在便宜。 只再便宜,农民也是能省就省,非必要晚上是不点灯的,直接上床睡觉便是。 跟宋教谕进屋后,赵安就看到一个精神无比憔悴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木床边上。 床上盖的是一块用布补了好几块的凉席,凉席下填的好像是稻草。 夏天蚊子多,床上却没有蚊帐。 再看墙壁,乌黑发油,不少地方还有类似蜂洞的小洞洞,屋内除了这张床就一张四方桌,一条桌腿下还垫着块砖头。 地面别说青砖了,直接就是夯实的泥土。 穷,真穷。 看的赵安唏嘘连连,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宋教谕轻轻拍了他下,这才赶紧将手上的礼物放到桌上,然后恭敬跪下给中年男人磕了一个头:“爹!” 又换方向给站在门口的陈氏也磕了个头:“娘!” 陈氏没说话,只是打量了眼赵安。 赵有禄他爹,也就是坐在床边的中年男子赵四喜开口道:“孩子,你起来吧,你虽用了我儿子名字,但这声爹娘我们却是不敢应的。” 赵安有点尴尬。 宋教谕在边上替他解了围,意思赵安现在衙门做事很得上面看重,为人也老实,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 “这孩子爹娘也不在,既然现在同你们家结了缘分,也叫了你们爹娘,照我说,往后你们二位就把这孩子真当儿子看,他也拿你们当亲爹亲娘孝顺...” 不等宋教谕说完,赵安赶紧又给赵有禄父母磕头,再次叫了声爹娘。 陈氏依旧不说话,样子看着叫人同情的很。 依旧是他男人赵四喜开的口,没同赵安说什么,只是让妻子去儿媳屋说一下。 宋教谕在边上没作声,赵安站起来后也是有些拘束的靠在门边。 这会是人家一家离散之时,不太好说话闲聊的。 陈氏过去后没多大功夫就有女子哭泣声传来,也不知陈氏说了什么,那女子这才渐渐停了哭泣。 未几,陈氏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 院子光线倒也看得清,只那女子始终低头,赵安看不到她长相。 身材嘛,倒也罢了。 起码从侧面看,还是过的去的。 好看不好看的都得把人带回去。 估计赵有禄父母早跟儿媳说过此事,因而院中并没有出现儿媳愤怒拒绝,公婆强行送人的场面。 一切都很安静,赵安跟着宋教谕走,女子跟着赵安走。 月光照射下,三人的身影跟皮影戏似的一前一后。 到村口时,赵安回头看了下,赵家院子外两个身影也在望着他们。 到了马车后,宋教谕先上的车,赵安将女子手中拎着的包裹先放上车,之后伸手要抱女子上车,女子本能避让,示意自己能上车。 见状,赵安只好讪笑一声微微点头。 车是县学的公车,里面很宽敞,再坐两三个人也不嫌挤。 人都上车后,车夫便扬鞭赶马,前方道路清清楚楚,一点不影响赶路。 车厢内,却是寂静无声。 都没什么好说的。 宋教谕更是没一会就打起呼噜来,为了赵安这破事,他老人家这几天确是有够累的。 赵安一直想看看自己接盘过来的老婆长的如何,可赵有禄这媳妇就好像晓得他心思般,不是低头就是侧对,又或将孩子抱高点。 愣是瞧不到。 弄的赵安心头直痒痒,也不知赵有禄媳妇会不会认他这个假丈夫。 想想也是委屈,大好清白之身竟然沦落到接人家的盘。 本来就搞了个假学历,现在倒好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老婆孩子也是假的,妈的,早知道姓贾好了。 第四十八章 娘子,我不饿 - 清妖 - 傲骨铁心 假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只要能当官,姓什么对赵安来说其实无所谓的。 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姓赵。 前世他姓张。 虽然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格局放开点,不就是身份有了、学历有了、功名有了、老婆孩子也有了么? 从一无所有到四有新人,这比别人少走多少弯路? 只要能当官,什么都是浮云。 圣人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如此自我安慰后,赵安的心态顿时大变样,不说是美滋滋,起码也是滋滋美。 一路上宋教谕睡觉,小娘子抱着孩子发呆,赵安则在那自娱自乐。 其实就是脑补某些画面。 是男人都会幻想的画面。 天上突然掉个婆娘下来,二十一岁的身子能不憋的慌么。 一憋肯定会想啊。 不想就不是男人了。 想着想着,身子就不自觉的往人小娘子靠。 车里就一个呼呼大睡的宋教谕,人上了年纪困觉的很,不怕突然醒来。 再说,跟自家婆娘挨着坐也不犯法啊。 更何况这婆娘还是宋局长“介绍”的,大媒人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开始,赵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企图,就是想瞧瞧自己接手的媳妇长啥样,如果姿色中等以上他就认了,替赵有禄把田继续耕下去顺便照顾他父母和女儿便是。 毕竟没有赵有禄这个身份,他那监生就办不下来。 做人可以违心,但一定要报恩。 如果丑的实在不能见人,认是认,养归养,但赵安发誓绝对会以生命捍卫自己的清白之躯。 就是人小娘子始终不抬头让他看,搞的赵安心头跟个火烧似的,又不敢强行把小娘子扳过来一瞧究竟,大为扫兴之下便要回原来坐的地方。 丑媳妇终要见公婆,车里不让瞧,等到了县里进了屋总要让人瞧吧! 倒要看看你能藏到何时。 然而空气中突然传来的一股诱人味道,让赵安瞬间上头。 味道来自小娘子身上,别人可能闻的少,襁褓中赵有禄的闺女肯定是闻多了的。 一边吸着诱人味道,一边身子又再次朝着小娘子靠了过去。 小娘子再傻也是过来人,如何察觉不了公婆非让自己跟的“夫君”想干什么,于是就往另一边挪。 恰巧碰上一段较为颠簸的路段,车轮三颠两颠之下,赵安终是如愿挨着小娘子坐了。 呼吸的节奏也不由自主的快了几分。 没办法,那味道本就具备刺激功效。 小娘子不可能没察觉到赵安在喘粗气,隐隐的也想到了原因,一张小脸顿时烫的不行,偏只能坐在那里不敢动。 没办法,再往里挪就要挨公婆说的那位衙门宋先生坐了。 襁褓中的赵有禄的闺女睡得很香。 小孩子嘛,颠的越凶,睡的越死。 小娘子老实挨着坐了,赵安也没再得寸进尺,更没有试图伸手去摸摸人家,他知道这事现在急不来。 再急,也得等宋教谕不在才行。 而且,也须人小娘子有个心理适应期。 或者说过渡期。 接受自己成为另一个男人妻子的事实。 不过小娘子能乖乖抱着孩子跟赵安走,说明赵有禄父母的“工作”已经做到位,小娘子内心是默认这件事的。 那么,纵是赵安不让小娘子适应,想直接水到渠成,道德上其实也说的过去。 二人实际上已经是夫妻。 除非赵安不想当赵有禄。 赵有禄,赵安肯定是要当的,不当不行,县太爷饶不过他。 却也不急于就全盘接受赵有禄的妻子。 于是乎,倒跟圣贤似的端坐在人小娘子边上,一本正经的很。 如今是乾隆年间,大清属于四海升平,作为世界首富之地的扬州城大门晚上没有关闭的道理。 马车进城之后一路朝甘泉县学驶去,到地方后实在是困的不行的宋教谕先下的车,之后吩咐车夫将赵安三口子送到县学后面的公房。 随手摸出一把钥匙递给赵安,打个哈欠道:“你那房子本官叫人收拾好了,被褥都是现成的,你们三口子今天晚上先凑和下,有什么要买的你明儿个自己去买,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问管公房的老陈头就行。” “哎,大人!” 赵安伸手接过钥匙。 宋教谕点了点头,朝车内瞄了一眼后给了赵安一个男人都明白的眼神,之后以过来人的口吻压低声音道:“你要照顾你媳妇的情绪,不要猴急吓着人家,另外那种事你没经验,千万别跟个粗汉似的急慌急了往里冲,要慢慢来,不然丢人挂相的倒叫你媳妇小瞧了你,嘿嘿,人家比你懂。” 嗯? 望着哈欠连天回去睡觉的宋局长,赵安气的翻了个白眼:老家伙,你瞧不起谁呢?当年我可是号称一夜七次郎的。 担心小娘子听到宋教谕的话也回头朝车内瞄了眼,好在一切正常。 车夫是县学的专用“司机”,当然知道公房在哪,很快便将赵安三口子送到地方,客套几句后车夫也就回去了。 所谓公房实际就是一排平房,跟赵安前世的小学校舍差不多。 公房前面围墙圈着的就是甘泉县学和孔庙,搁赵安的理解差不多就是县重点中学的意思。 县学围墙北侧开有一道门,应是方便住在公房的先生进出学校用的。 说白了,“公房”就是县中学的家属区。 赵安看了眼宋教谕给自己的钥匙,上面系有布条,布条上面写了南二间。 抬头看了下,最近屋子挂的牌子上写的是东三间,便朝南边找去,不一会就找到了南二间。 刚要开门,却发现小娘子抱着孩子还傻乎乎站在东三间那边,赶紧过去轻声道:“跟我走吧。” 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小娘子闻言迟疑了下,还是微嗯一声,低头抱着孩子默默跟在赵安身后。 赵安用钥匙开了门,借着月光找到放在门侧条桌上的烛台,又摸出随身带的火折子将蜡烛点上后,屋内立时光亮起来。 接着赵安就有点头大了,因为宋局长办事也太妥贴细心,竟然让人在床头给他贴了张大红喜字。 床上除了县学后勤人员送来的崭新被褥外,还放了两条毛巾。 不知道是用来洗脸还是用来擦什么的。 床下边放了个夜里方便的尿壶。 男女通款的。 小娘子也见到了那大红喜字,不禁重新红了脸,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不知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轻咳两声后,赵安主动伸手拉住小娘子,柔声道:“进来吧,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顿了顿,特意强调一句,“这屋子是衙门专门批给我的。” 怕小娘子不懂批的意思,又解释道:“就是县尊大人看重我,特意赏给我们三口子住的。” 说“三口子”时,音量还故意加重了些。 “噢。” 小娘子有些紧张的跟着赵安进了屋,站在床边很不适应的样子。 “你一路都抱着孩子想来累了吧,先坐下歇会,孩子我来抱吧。” 赵安善解人意,伸手要从小娘子手中接过以后管他叫爹的闺女。 小娘子犹豫了下,还是松手将女儿给了赵安。 这时赵安才看清小娘子长相,怎么说呢,肯定没有特别的惊喜给他,就是小娘子长的不是倾国倾城之色,又或沉鱼落雁那般,绝顶大美人断然是谈不上的。 但要说丑也绝对不丑,用邻家妇人或同学妈妈形容可能贴切点。 大概比美妇稚嫩些,比少女成熟些。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赵安比较满意,心头大石也算落地,自己这个接盘侠当的不冤,以后要耕的黑土地算是肥沃的。 怀中“闺女”还在睡梦中,小模样长的很是可爱,赵安也是喜欢孩子的人,忍不住伸出右手掐了掐闺女的小脸颊,笑着问仍是有些拘束的小娘子:“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小小,夫君在时给起的。” 小娘子的声音不大,有点细声细语的感觉。 “噢,小小,” 赵安探头在人闺女脸上亲了下,“小小噢,以后我就是你爹喽,你长大后可要孝敬爹和娘噢。” 小娘子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伤感,显然是想到小小的亲爹,她那苦命的夫君。 “你饿么?” 赵安肚子咕咕叫了下,随手将刚才车夫拿给他的几只点心盒取出,示意小娘子吃点东西。 小娘子虽然也饿,却是不好意思拿点心吃。 见状,赵安笑着取了一块梅花糕塞在小娘子手,自己也取了一块随口道:“以后我和你就是两口子,老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事已至此你就安心跟着我过日子,别的我不敢保证,让你娘儿俩吃饱喝好还是能的。” 言罢,从兜中取出装有五两碎银子和一百枚铜钱的布袋丢在桌上,“这是家里这个月的开支钱,你先拿着,明天我带你熟悉下周围,往后家里就靠你忙活了。” 听了这话,再瞧赵安不像对她娘儿俩不好的人,人长的也算周正,又是在衙门办事的人,小娘子也没什么好想的,便点了点头,低声道:“洗衣做饭女工我都会的。” 说完,想到什么,从家中带来的包裹中翻出一块用红布裹着的物件递给赵安。 赵安接过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小娘子垂头道:“是我和夫君的婚书。” “那你收好,我这人粗心大意,别再给弄丢了。” 赵安将婚书还给小娘子,又将其拽到凳子坐下拿了几块点心让她吃,屋中没有炭炉,又是深更半夜实在没地方找水,只能先将就下。 二人吃完点心填饱肚子后,却面临一个难题。 屋内只有一张床。 是现在就睡一张床,还是? 赵安问小娘子意思,小娘子吱唔半天,既不说一起睡,也不说分开睡,反正看着又羞又急的。 “哎,你看我这人,明明我们就是夫妻,还分开睡什么?反正迟早要一起睡的。” 赵安直接做主,将女儿放到床里头摊开被子直接解开外衣脱鞋上床,尔后拍拍被子对小娘子道:“天也不早了,你也累了,我明天衙门还有差事,咱们早点睡吧。” 之后也不管人小娘子答不答应,直接一口气把蜡烛给吹灭。 屋内瞬间陷于漆黑。 这口气吹的妙,漆黑之中小娘子有那么三十多个呼吸考虑吧,还是如赵安愿上了床。 要是蜡烛一直亮着,估摸小娘子能磨叽到天亮也不好意思上床。 上床是上床了,却是没解衣服。 赵安对此能够理解,过渡期还是要给的。 能睡在一起,还怕不粘在一起? 夫妻的枕头肯定是放在一边的,没有放床两头的道理。 就这么,两对因为命运被强行捏合在一起的“新人”各自闭眼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安忽的侧过身对着枕边人的耳朵轻声问道:“睡了吗?” 几秒等待后,传来小娘子的声音:“嗯。” 又是十几秒后,赵安以商量的语气小心翼翼问道:“我们既然是夫妻了,那我们现在可不可以?” “不可以。” 小娘子的答复让赵安泄了气,讪讪将身子重新躺回去,暗自警醒自己万万不要做出强人所难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再次静止,不知不觉二人都进入梦乡,也不知过了多久屋中却传出小孩的哭声。 女儿的哭声让已经睡了的小娘子神经质的醒来,醒来瞬间就是下意识的摸索女儿,赵安也被动静弄醒赶紧起身一边点蜡烛,一边问道:“孩子怎么了?是不是尿了?” “没尿,” 小娘子摸了摸女儿刚才睡的铺面确认没潮,忙将女儿抱起对赵安道:“大概是饿了。” “饿了你就喂她吃吧。” 赵安重新钻进被窝,因是夏天缘故床上铺的是凉席,被子也是薄薄的一层单被。 “嗯,” 小娘子点了点头,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就要解衣,忽的发现“夫君”正在盯着自己看,不由红着脸道:“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看。” “噢,那我就不看了,” 赵安有些尴尬的将探出去的脑袋收回,只眼神明显不对,半响,咽了咽喉咙对正看着自己的小娘子道:“娘子,我倒是不饿,就是有点渴。” 第四十九章 府台大人高升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说的是真话,他真的渴了。 就是这真话听着挺下流,也挺难为情的。 屋里没水,渴了能喝啥? 把小娘子弄的又羞又臊,妇道人家能不知道边上男人想什么嘛! 关键赵安说完又不扭头,仍是继续在那巴巴望着。 怀中女儿又哭闹的凶,没办法小娘子只好以弱不可闻的声音求道:“小小饿了,你能不能别看...夫君在时就不看,说什么非礼勿视,我喂小小时都是背对着他的。” 赵安听后不以为然道:“怎么能是非礼勿视呢,我们现在是夫妻,有婚书的,以后你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再说两口子之间不就那点事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心中同时暗想有禄原来还是个书呆子,不知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是何。 “我求你别看了,小小真饿了,” 小娘子哪好意思刚认识就把自个交给边上这个“丈夫”,为了女儿她可以听从公婆意见跟从这个冒名顶替她夫君的男人,但她真的做不到第一天就和这个男人圆房。 小小久久没有吃的,哭闹的更凶。 赵安也有点慌,在边上劝道:“快点让小小吃吧,大半夜的别再把邻居先生们吵醒,以为我们两口子干什么了呢。” “我,” 小娘子急了,可男人说的也是事实,再让孩子这么哭下去,邻居肯定会被惊动。 “我什么我,我说了,从今天起我是你男人,你是我妻子!听话,快喂小小吃。” 赵安的声音不容质疑。 “我,我,” 无奈之下,又心疼女儿又担心邻居的小娘子被赵安逼上了梁山,不情愿的转过身背对赵安解开衣衫,有了吃的后小小果然不哭不闹了。 一边吃着,一边小手在母亲身上比划着。 赵安哪能放过眼福,很自然的将头探了过去。 小娘子见了往里转,赵安也跟着转。 急的小娘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小娘子喂完孩子后,赵安这才转了过去半靠在床上,笑嘻嘻道:“看都看了,等会生米煮成熟饭吧,明年争取给我添个大胖儿子。” 小娘子一边轻拍哄着女儿,一边有点来气的哼了一声:“你又不是我真的男人。” “我们都睡在一张床上了,以后小小也管我叫爹,婚书也现成的,怎么不是真的?” 说到这,赵安忽的神情变得很认真,轻轻抬起小娘子的脸:“往后我不想听到你再说什么假的,你不仅要把我当赵有禄,更要把我当丈夫,否则我要出了事,你们娘儿俩日子也不好过。” 可能突然的认真有点吓到小娘子,小娘子竟是不敢说话。 见状,赵安脸色缓了下来,探头见小小已经睡着,随手就要将小娘子已经穿好的衣服解开。 小娘子本能的拽紧衣服捂着。 赵安没吓唬她,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看。 十几个呼吸后,感受到压力的小娘子将手放了下来。 赵安也不说话,默默动作,一件不剩。 羞臊的小娘子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只好将身子埋进被窝。 赵安点了点头,也跟着进了被窝。 很长时间后,方才探出头狠狠呼吸了一下。 这回不仅不饿也不渴了。 小娘子的身子则绷的紧紧的,实在是太过紧张原因。 “你别想太多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赵安咧嘴一笑,再次将身子缩了下去。 就跟鱼儿不能总在水底需要出来换气般,几十秒后赵安又浮出水面。 继而身子一动,小娘子也跟着一颤。 床不是新的,可能是县学统一“采购”质量不太佳,声音有点大,“咯吱咯吱”的。 “隔壁有人,万一听见...” 小娘子脸还是红的很,十分难为情的样子。 “怕什么,” 赵安哪管那么多,他们可是合法夫妻。 不把赵有禄的孀妻变成自己的“真妻子”,难保将来不出事。 感情且放一边,先将二人绑在一起。 怎么绑? 当然是和小娘子有自己的孩子。 有了孩子,不是丈夫也是丈夫,没有亲情也有亲情。 这年头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只能赤着身子掀起被子在那大喘气自然凉。 蜡烛还点着,完全暴露的小娘子不好意思抬头,只是轻轻捅了捅赵安。 赵安侧脸看过去:“怎么了?” “毛巾拿给我,” 小娘子指了指床边的新毛巾。 赵安这才注意小娘子手捂着,赶紧将毛巾递给对方。 小娘子默默擦拭,赵安默默欣赏,待小娘子清理干净后方想到一事,忙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娘子低声道:“我叫罗春兰。” “春兰?” 赵安笑了笑,名字听着有点土,跟有禄差不多。不过这年头平民百姓家能给女儿起什么好名字,春兰、春艳、春芳、艳红之类俗名才是大多数女子的姓名。 嫁了夫君后也多是被人唤为“某氏”,基本上不使用自己的名字。 “歇了吧,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 赵安转身吹灭蜡烛,精疲力竭的他很快进入梦乡。 身边的“妻子”却是一直没睡,不是侧脸看着枕边人,就是呆呆的看着屋顶,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觉得自己命苦,也可能是对今后的新生活有了新的憧憬。 许久,微微叹息一声。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只要这男人对她们娘俩好,她罗春兰也就认命了。 次日赵安是被邻居的走动声吵醒的,看了看外面天已经大亮,赶紧穿衣让春兰再睡一会,他到衙门报个到。 报完到没什么事再抽空回来陪娘儿俩在扬州城逛逛。 没先去县衙向县尊大人“发喜烟”,而是先去的府衙。 依旧是雇的骡车过去,到地方后就跟门口熟悉的几个衙役打了招呼,刚进经历司就听里面有笑声,进去一看管事的几个知事在说话,一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赵安不明所以,正好边上有个跟自己同在崔知事这边干活的王书办经过,便拉住对方问知事们怎么这么高兴的。 “你还不知道?” 王书办有点奇怪,旋即想到这两天赵安没来府里,便笑着道:“府台大人高升到省里去了。” 第五十章 我这水平能教书? - 清妖 - 傲骨铁心 府台大人真的要高升了! 吏部的调令还没到,消息是提前过来的。 当官的在京里和省里基本都派有专门人员打探消息,一叫“坐京”、一叫“坐省”,甚至还有“坐府”的。 “坐京”的除了替自家主人维护和京城官员的友好关系外,必须要跟京里的各大衙门底层办事人员打成一片,隔三叉五的得请人吃饭喝酒,休闲放松一下。 且还是长期投资,开支不小,当然这笔开支最终还是转嫁在百姓头上。 别看京里各大衙门的底层办事人员不过是品级不高、地位也低的笔帖式、拜唐阿、中书,可这帮人的消息却比谁都灵通。 所以跟这帮人把关系处好了,关键时候就能得到比正常途径快的多的消息,尤其涉及朝堂大的人事调整或事关自家主人利益的。 有些事哪怕只是提前一天知道,就足以改变事情的最终走向,甚至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当年山东巡抚国泰被京里派人调查,调查团已经到了济南,国泰对此不仅一无所知,还强迫布政使于易简化妆成女花旦陪他在台上唱大戏。 结果被调查人员当场“抓包”,抚台、藩台一锅端,双双在牢中领取赐自尽的隆恩。 这是反例。 正例是几年前乾隆派人到浙江清仓查库,结果消息被浙江巡抚福崧提前得知,京里的调查团还没到浙江,浙江的官员就通过各种手段把仓库安排的条条当当,啥都查不出来不说,还实现了满仓效果。 作为“能臣”的福崧也因此被帝心大悦的乾隆改授江苏巡抚,署两江总督。 由此可见“坐京”、“坐省”的重要性。 京中传来的消息是府台大人要高升到省里做臬台,就是主管江苏全省司法的按察使大人。 正三品的官,于省里的交椅仅次于抚台、藩台,位在学台之上。 扬州知府是从四品,这就是跃过正四品、从三品两个门槛,直接实现由府到省的大跨越。 府台大人升了,赵安自是高兴,因为他知道府台大人对他这个笔杆子颇为重视,且高升这件事也一定是因为那道十全寿折。 确如赵安所料,扬州知府额其那的高升就是因了那道寿折。 不过朕心大慰的乾隆一开始是想提拔额其那升任安徽布政使,又或赏一个两淮盐运使的肥差。 不凑巧的是这两个官职上的现任官都是和珅的人。 安徽布政使周樽是和珅保举的,每年给和中堂的孝敬不会少于五万两。 两淮盐运使阿克当阿则是内务府出身,内务府大臣就是和珅。 靠着阿克当阿,和中堂每年从盐商这里净拿就是五十万两,还不说盐政当中那些鬼把戏的收入。 主子高兴要赏官,和珅不反对,但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额其那给顶了。 事关自家利益,于是授意同党福长安向皇上委婉提了下安徽布政、两淮盐运为官都很得力,最后和珅再给皇上提了个江苏按察使的建议。 臬台大人好是好,也有牌面,就是油水不多。 毕竟主管一省司法的不可能把所有案子都弄成冤假错案,一年到头下来也碰不到多少桩能够出大油水的案子。 综合起来,臬台油水在四大交椅中是排末尾的。 地位不及的学台大人光乡试就能收到手软,况还能插手各府州县的生员考试排名。 赵安不太懂其中门道,心想府台大人高升了弄不好会把他带去省城,到时自个再表现好些,多半就能以监生头衔弄个小官做做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见到准臬台大人时,对方却正苦恼自己不仅没得到两淮盐政的肥缺,连扬州知府这个大肥差也要拱手让人。 心中很是郁闷,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吏部调令到就去江宁乖乖上任。 往好处想,自己才四十几岁就升任正三品的臬台,五十岁时怎么也能接一任藩台吧。 抚台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那道寿折可是真正的鹤立鸡群。 京里传来的消息说皇上回京时,车驾前有鸾仪卫的人打出“十全老人”、“十全武功”的举牌! 这份荣光,放眼大清朝还有几人? 另外正三品的臬台是能直接给皇帝上奏折的,折子上的多了,皇上见的多了,再有这上“十全尊号”的功劳,说不定一两年就能再升个三级。 不是不可能,因为当今的乾隆爷用人素来随心,高兴起来让你连升五六级都行。 这般想的话,知府大人心情就好多了,连带着笑容也多了不少。 知府大人高升,手下用得顺手的人员肯定也要跟过去一帮,尤其是几位大席师爷。 至于赵安,知府大人是想带到江宁去的,但赵安的监生头衔还没办下来,自己又是去按察使司赴任,属于新官上任,带个童生出身的“幕僚”不免有点跌份。 就这么留给甘泉县也不妥,毕竟人家为自己升官是出了大力的。 因此与夏、赵二位大席师爷商量后,知府大人亲自找赵安谈话,一通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后,便直入主题。 “...本官已经安排了,你以监生身份到府学先做几个月学录,待本官那边安定后再为你安排个好些的差事。” 学录? 赵安愣住:这不是府学教授的助手么。 准确说,不是助手,是府学的老师。 有品级的老师,从九品。 国初只有国子监有配,现在也是府学才能配署。 主意是知府大人的大席赵师爷给出的,为何要安排赵安去府学教书? 因为学录这个职衔清贵。 有府学教书这个经历,对赵安后面的仕途是有很大好处的。 至少可以淡化例监这个异途出身对其的影响。 见赵安傻愣在那,知府大人不由笑着点了点头,道:“本官素来看重人才,你到府学后要好好当差,莫让本官失望...至于县里边本官会交待下去,你无须担心什么。” 言罢,想到什么,“甘泉县的认证司本府已经叫县里撤掉了,以后不用再设,府里面同样如此。” 第五十一章 自己研究 - 清妖 - 傲骨铁心 准臬台大人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吃完饭就摔碗。 不过也是正理。 这么好的来钱法子能随便留给下任官么。 有本事自个去弄。 反正府里公文已经发到江都和甘泉,明确停止驰名商标、名优产品认证,且是以确保现有名优产品的“含金量”作为名义,同时也表达了些为商家减负的意思。 下任官要是想有样学样,首先就得推翻他这个前任官的决定。 是好推翻的么? 前任现在可是臬台大人! 弄的赵安也没办法,不过准臬台大人虽然没有带赵安去省城打拼,也把他的认证摊子给掀了,但对赵安也算可以。 按惯例捐得监生头衔想要做官,还要经一段时间考察,另外这个学录虽然只是从九品的小官,说起来跟不入流差不多,却是个实打实的清贵官。 在吏部也是正式挂牌注册的,比吏要高出一个档次。 形象点说,从九品大概算个副镇长级别。 眼下的清朝官多缺少,侯补的人太多,进士举人还好说,捐监的想要当官哪怕只是个从九品官,也得捐花样。 所谓“花样”就是再交一笔钱。 府学的学录不贵,但起码也要几百两银子。 准臬台大人走前大笔一挥,直接帮赵安“提干”,这笔银子当然不用交。 尽管对当老师给人教书一点信心没有,赵安还是很感谢准臬台大人这个安排的。 没实权不要紧,没油水不要紧,起码真是个官。 知府大人高升两级,他这则算正式步入官场。 吏部的调令大概后天到,提前知道此事的知府衙门上下很是热闹。 因为知府高升要带走一批人,这帮人去了省里肯定更进一步,不是吏的有望成吏,是吏的有望变成官,能不高兴么。 不被带走的也高兴,腾出来的位子得有人来补。 有心进一步的自然要打小算盘,估摸新来的知府大人到后能出多少钱才能把“标”给拍下来。 此外的热闹则在于各科室、各机构都要商量凑钱给知府大人送“别敬”。 上任时要送漕规、到任规,离任了当然要送别敬。 何况还是高升。 以额其那的品级,这笔别敬加起来不会少于五万两。 不单是知府衙门的人送,下面的州县都得送。 不送可以,你地方的案卷搁按察使司衙门给你拖一拖,又或打回重审,绝对够你地方官喝一壶的。 赵安这边回了趟县衙,将自己被知府大人破格保举为府学学录一事原原本本跟县尊大人说了。 县尊大人这会心态好了很多,格局也放的很开,难得朝赵安笑道:“这是好事,也是你的机会,须好生珍惜。” 赵安躬身道:“学生能有今天,都是蒙县尊提携,您的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县尊大人再贪婪,对赵安还是没说的,要不是人家帮助解决身份、学历使之能成为监生,他怎么可能被知府大人直接提干当上有编的老师呢。 县尊大人点了点头:“本县这里尚有不少事要做,既然府台这般安排,你且去办你的事。本县若有什么事需要你的,自会派人与你说。至于其它的事你不必管,本县这边自会安排。” 说的应是认证司的事。 “那学生告退!” 赵安没在县尊这耽搁,他还要去府学报个到。 相关手续知府大人给他弄好了,直接去报到就行。 其实很想请教一下县尊自己到了府学万一被校长、主任要求给学生上课怎么办。 他什么文化水平,县尊大人能没数么? 想想没说,因为他是例监出身,充其量也就小学生水平,而府学相当于省重点中学,叫他一个小学生给省重点的高中生们上课,不是难为人么。 校长和教导主任们不可能没这个眼力界的。 知府大人可是高升,而不是革职被贬。 县尊这边估计也猜到赵安去府学只是一个过渡,等知府大人在省里站稳脚跟多半会调走,所以其在府学就是等着调走的“吃干饭”。 赵安的档案在甘泉县衙的吏房,拿着县尊开的条子到吏房提了自己档案后没急着去府里,而是回去看了看妻女。 他就算不在县里工作,县里也不可能把房子收回的。 到家时,就见罗小娘子蹲在门口洗衣服,也不知从哪打来的水。 见赵安回来,罗小娘子赶紧站了起来,有些怯生道:“回来了。” 赵安“嗯”了一声:“回来看看你娘儿俩,马上要去府学办事,今天可能不能带你出去逛逛了。” 进屋逗了逗正在床上玩的闺女小小,之后出来让罗小娘子自己做饭。 “你问问邻居菜在哪买,如果一个人呆在屋里闷的话,就周围走走,熟悉一下。” 吩咐完后,赵安顺手拍了下罗小娘子的屁股,“为夫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你给我备好洗澡水,另外把自个洗干净等我。” 说完,也不理耳朵根子红起来的小娘子,直接出去叫了辆骡车直奔府学而去。 扬州府学就在甘泉辖区内,离赵安住的甘泉县学七八里路的样子。 跟县学和孔庙合在一起一样,府学内同样也设有孔庙。 清代地方官制中的教育、盐务、漕运、河道四个系统是独立于府、州、县衙门之外的,管理府学的官员是七品的教授,县里则是八品教谕。 府学教授以下也有学正、教谕、训导等官,赵安担任的学录虽有品级,但并不负责府学管理,称之为赵老师更合适。 到了府学出示府里的“介绍信”后,赵安就去了府学负责人事的学正处办理入职手续。 只负责入职的学正不在,便无聊在屋里等候。 正等的不耐烦时,门外有人轻轻敲门,继而有个十四五岁像是学生的少年有些紧张的走了进来,见自己要找的张先生不在不由有些失望,正想回教室时又见赵安人模人样的坐在那,不由问道:“您是刚来的先生么?” “嗯,什么事?” 赵老师轻咳一声,摆出一幅为人师表的样子。 那学生一听是新来的先生,忙将手中的书本恭敬递上前:“先生,学生对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实是不解,还请先生能为学生解惑。” 嗯? 赵安接过书本,上面的字他全认识,就是合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意思。 人学生哪知他肚中浑无半点墨水,正巴巴等着先生释惑呢。 半响,赵安合上书本很是严肃道:“你知道读书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少年脱口便道:“乃刻苦用功四字。” “错了,” 随手将书本塞给少年后,赵安给出正确答案:“不是刻苦用功,是要自己研究。” 第五十二章 这个说法不好 - 清妖 - 傲骨铁心 别人教的含金量不够,知识这个东西并不是常态的,而是随时会变化的,只有自己研究领悟才是真谛。 用的都是同样的教材,为何有的人就能中状元、探花,有的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童生? 区别难道在于不够刻苦,不够用功? 答案肯定不是。 归根结底,就是读死书和读活书的区别。 前者看着好学,不懂就来问老师,老师一教也能明白,可他明白的只是表面的肤浅道理,对于更深层的东西掌握不了,也无法做到举一反三,活学活用。 这种人,再刻苦用功成就也有限。 读活书的就不一样了,那真是才思多具,往往能透过现象看清本质,如此才能精准命中考官的痒痒点,从而一路高中走上人生巅峰。 既然从事教育工作,又恰巧碰上个来求知的学生,赵安当然要用点心,不希望少年走读死书的路子。 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说不定就能有所突破。 不懂就问老师是个坏习惯,容易产生依赖性。 再说,老师水平真要高的话,也不至于在这教你们了,对不对? 少年带着莫大疑惑离开了“办公室”,却不知他若继续追问赵老师的话,被逼急了的赵老师大概率会嘣出一句来:“你他娘的问我,我问谁?” 闲着无聊,随手拿起学正值桌上的一堆“文件”看了起来,大部分都是关于府学人事管理方面的材料,没什么特别吸引赵安的东西。 唯独一份教育体系的升迁材料让他多看了一会,看完才明白各省的府学教授、县学教谕,以及府里学正、训导之类的教职官员都是从举人中选授,只有顺天府的教授必须进士学历,且起步就是正六品。 府学教授若升迁的话也不是升任本省提督学政,因为学台大人并非正式官职,而是清廷设立的临时性职务,类似钦差。 即原有品级不变,只是前往某省代为主管教育。 因此有些省份的学台是由京里的侍郎、京堂担任,有的省份则是由翰、詹、科、道、部属等官两榜进士出身人员简用。 这就导致有的学台是从二品的大官,有的则是正五品的科道御史。 不过哪怕是正五品的学台也有密奏权力,在省内可以与巡抚、布政、按察分庭抗礼。 学台的升迁机会也远比其他官员要高,故捐纳出身是无法担任学台一职的。 府州县的教官因不是进士出身,出路最好的是升国子监典籍、翰林院待诏、京府教授、外县知县等职。 至于赵安担任的这个学录和州、县学的训导就不限举人出身了,一般是从岁贡生,也就是优秀的监生选授,出路最好的是升到翰林院做孔目,或外府经历、外县县丞,及县教谕等职。 也就是说如果高升到省里的府台大人把赵安给忘在扬州府学,他这辈子能摸到的天花板就是正八品的科级官员。 府学管教职工人事的马学正回来时,赵安还在翻看桌上的文件,这让马学正不由眉头一皱,冷冷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本官屋中?” 听到声音,赵安赶紧站起欠身道:“在下赵有禄,奉府台大人之命前来府学报到并任学录一职。” “你就是赵有禄?” 马学正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虽然府学实际不归知府管,但大事小事知府那边还是说的上话的。 走到书桌后坐下问道:“既是来报到,黄单带来了么?” “带来了,” 赵安忙将自己从县里吏科拿的档案袋放到桌上。 马学正拿起打开将里面的材料一一取出,很是认真的看了起来,看完后抬头打量了眼赵安,淡淡道:“赵有禄,你是捐监出身,监生手续又尚未办下来,按规矩府学这边是不当接收你的,但既是知府大人交办的事,我们这边也不好驳了知府大人面子,希望你以后在府学能够多用心事务,莫要滋扰事端。” 语气对赵安十分轻视,还有点不放心,估计是赵安例监出身外加走后门的因素。 “是,是,是。” 赵安能说什么,点头哈腰赔笑呗。 马学正点了点头,提笔在赵安的档案上填写起来,随后盖了府学章,弄好后档案也不退给赵安而是留在府学再备一份。 甘泉县衙吏房实际还有一份赵安档案的“复印件”,这样赵安的档案不管调到哪里,寻根溯源下来原先任职单位都有旧档可查。 马学正给赵安办的临时工性质的手续,正式手续要等赵安的监生证件下到扬州府后才能办理,连带着也是由府学这边上报省学政衙门为赵安报备学录官职。 届时,赵安才算是清朝的正式官员,虽然只有从九品。 今天赵安来报到办手续自是不必上班,办完后马学正便让他先回去,明天正式到府学“上班”,具体上班内容明天自有人交待。 从府学出来后赵安就去了认证司,到地方时县衙有人在张罗裁撤的事,原先拨来的人员都回原单位继续工作。 刘小楼也在收拾东西,赵安过去和他打了招呼,请刘小楼将自己留在司里的东西帮忙送到县学新家。 “赵大人哪天阔了,莫要忘了小的。” 刘小楼是个有眼界的。 虽然赵安捐监到府学任职当官的消息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赵安深得县尊赏识且常往府衙跑这件事已然说明他“发达”了,那么与赵安私交尚好的刘小楼自是想赵安后面能够拉他一把。 也不求多大富贵,但能做个管几个人的小头头便行。 “阔了?这个说法不好,你得这样说,苟富贵,勿相忘。” 赵安笑着拍了拍刘小楼肩膀,告诉对方自己要去表叔家一趟,搬家的事请他多费心,又给刘小楼留了几十文用于雇骡车搬家。 刘小楼说什么也不要,赵安硬塞给他的,因为他知道这小子手头没几个钱。 青帮的人早就散了,赵安记起那天孙瑞说“爷叔”要他到香堂过个规矩,这几天太忙把事情给忘了,寻思过两天抽空去一下。 青帮这个组织还是要用一用的,万一哪天白道上混成中堂,黑道上混成老太爷,说不得就要组织百万青帮分子上洛了。 第五十三章 赵老师要讲课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表叔王德发在税课司上班有固定下班时间,这会离表叔回家还有段时间,赵安便在路上买了点酒菜和一些礼物,另外又替表大妈扯了几尺布。 正准备走时,突然想起表叔儿媳好像给表叔添了个孙子,想着表叔对自己的好索性找了家金银铺,让铺上给挑件小孩满月戴的金三角手链,足足花了六两多。 要不是上回知府大人赏的三百两还剩不少,就赵安现在的工资水平不吃不喝也得两个月才能买得起。 看了看天色见差不多了,这才赶往螺丝结顶巷表叔家的院子。 到了后发现表叔还没回来,便将带来的酒肉连同礼物都拿给表大妈马氏。 正在忙活晚饭的马氏见丈夫老家的表侄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老人家欢喜归欢喜,但还是忍不住说了赵安几句,无非钱要省下来娶媳妇、置房子之类的。 “侄子明儿就到府学当学官,往后能吃上朝廷的皇粮,您老不用替侄子担心...再说这点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您和大爷对我这么好,侄子出息了孝敬您二老不是应该的么。” 赵安笑嘻嘻的坐下帮马氏摘菜,想到还给表叔孙子买了个链子赶紧取出递给马氏,随口问孩子满月酒啥时候办。 “这个月底吧,你大爷还说到时让你过来呢,” 马氏起初没注意赵安递来的盒子里装的是金链子,等打开发现时顿时吃了一惊:“呀,金的啊,不行不行,太贵了,不能要,不能要。” 急慌慌的就要将金链还给赵安。 “大妈,这是我这个做大爷的买给我表侄的,又不是买给大妈您的,大妈您想要的话,明儿侄子再去铺子里给您老选根好看的。” 赵安嘴里说着逗话,手里却将马氏塞过来的盒子又强行塞了回去,很是认真道:“大妈,收着吧,没有您和大爷,您说我能买得起这么贵的链子么?我能买得起,说明侄子现在真的出息了,您老真不必替侄子心疼钱。” “这...” 马氏犹豫着不肯收,最终还是赵安强行拍的板,不收也得收。 无奈之下,马氏只好将东西先放着,等丈夫回来再决定收不收。 赵安这边陪着马氏忙活晚饭收拾碗筷,弄的差不多时表叔王德发回来了,见赵安来了王德发自是高兴,待见赵安拿了不少东西过来顿时不高兴道:“不是跟你说过到我这来啥都别带么,大爷这里就是你家,哪有回家还带东西的道理。” “大爷,我现在手里的钱还算够花,您老不用替我省。” 赵安笑着将王德发拉到桌子边按着坐下。 “够花也不能这么乱花,你月例才几个钱?大手大脚的花再多钱也不够。” 王德发摇了摇头,等妻子说赵安还给他们孙子买了个金链子也是愣了一下,赵安见状赶紧将自己被知府大人破格“提干”到府学当学官的事说了。 “你当官了?!” 王德发有点懵,真的有点懵,虽然知道县里很赏识自家表侄,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才来扬州半年多的侄子能当上从九品的学官。 要知道他们税课司的大使丁正隆不过才正九品! 有没有品级什么概念,没人比王德发这个干了三十多年的书办清楚。 愣神间,侄子已经替他将酒倒满。 赵安坐下后没有任何迟疑就道:“大爷,我现在不仅当了学官,而且也不叫赵安,叫赵有禄了,另外,另外...侄儿现在有个媳妇和闺女。” 将事实一五一十告诉表叔,是赵安路上就做的决定。 一是表叔是他在这世间最亲的人,绝对不会出卖他。 二是这件事没必要瞒着表叔,万一将来有人调查此事,知道内情的表叔也能帮着掩饰。否则别人过来一问,蒙在骨子里的表叔把真实情况一说,这不就立马对不上么。 马氏听的不太明白,也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只是好奇看着这爷俩。 王德发则是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大爷,当时侄儿不是想骗你,实是真想在城里找份事做的,后来的事您老也看到了...侄儿也知这件事不该瞒您的,还请您老能够原谅侄儿!” 赵安端起酒碗要敬表叔。 王德发却没有端酒碗,只是叹了口气:“这件事你叫我这个做大爷的怎么说?你若改了别的姓,是我对不起我那姑母和兄弟,不过好在那家也姓赵,总不算我那兄弟绝了香火。” 顿了顿,示意起身敬酒的赵安坐下。 “我在税课司也做了三十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所以这件事我这个做大爷的并不怪你,也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说漏嘴,你安心做你的事便是。” “嗯。” 赵安点了点头,用行动表示对表叔的尊敬,直接将一碗酒给干了。 “小安子你慢着点,别呛着了。” 马氏有点心疼丈夫这个唯一的表侄。 “没事,没事。” 赵安用袖子把嘴一抹,重新坐了下来。 王德发什么话没说,也是端起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后拿手点了点赵安:“你们赵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没想到你小子如今倒成了学官,我那姑父姑母和我那兄弟地下有知,不知得欢喜成什么样呢。” 马氏起身给爷俩又给倒满。 酒是北边淮安府产的洋河酒,很有名气。 赵安酒量虽不行,喝两碗是没问题的,就是不能喝快,刚才这一口闷让他有点顶胃的感觉。 话说开了,其实就没什么好说的。 冒名顶替这种事其实也是寻常的很,只不过冒名顶替者如今混成了学官有点叫人吃惊而已。 不过有府里和县里的“关照”,王德发不认为这件事将来会有什么麻烦,便对赵安道:“月底你哥给孩子办满月酒,你这个学官抽空过来一趟替你哥撑撑脸面,你嫂子那头有个哥哥考上了秀才,可看不起我们王家呢。” 闻言,赵安笑道:“不就一个秀才嘛,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教秀才呢。” “也是,我家大侄是学官咧,” 王德发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生出一个疑问来:“小安子,你连童生都不是怎么教人家秀才?” 县学里秀才少,童生多,可府学里的学生都是秀才啊。 这个问题赵安觉得不用担心,因为校长和主任不可能真让他这个例监出身的小学生教中学生的。 除非这帮家伙存心出他的丑。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正式报到上班就被教导主任要求给学生授课。 说是试课。 学校的主要领导都要来听课。 第五十四章 来,你们说说 - 清妖 - 傲骨铁心 如果说正七品的府学教授是校长,管教职工人事的正八品学正是副校长,那“教导主任”就是正九品的训导。 赵安这个从九品的学录名义上是训导的助手,也是府学的学官之一,实际上就是个有编制的老师。 铁饭碗,不好辞退,因为辞退程序比较复杂,要报省提督学政衙门的。 其实不光赵安这个学录要给学生讲课,学正、训导乃至府学教授都要给学生讲课的,只不过正常情况下“大人”授课的机会不太多而已,主要还是负责管理这一块。 具体负责授课的是赵安下面十几个没有编制的老秀才,这帮人才是府学的教师主体力量。 一个个精于举业多年,对科举和文章、考题研究的不能再研究,好几个还是从下面县学挖墙角高薪聘来的。 没办法,府学也好、县学也好,都有科举考核硬指标的。 考中的举人、秀才越多越有面,连带着学官们的升迁、奖励也都多多。 反之,少少。 赵安这边第一天上班就被要求授课,不能不怀疑是府学想出他的洋相。 不然,没法解释让一个小学生去教中学生的道理。 实际上,这件事跟校长、主任没有关系,是那帮老秀才的主意。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赵安是捐监出身走后门进的府学,而且才二十出头。 这对于在府学熬了多年讲究论资排辈的老秀才们而言,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最气不过的是本来能够凭借资历通过考试获得学录一职的李秀才,这位三十岁才考中秀才的读书人越想越气,就联合一众同僚找了教授要求新来的赵学录给学生讲一堂课。 如果赵学录讲的好,大家无话可说。 如果赵学录讲不出个东西来,那以后就别怪大家对他不够敬重了。 府学江教授是乾隆三十四年的举人,为人特别注重一团和气,因此对这个提议颇感为难。 赵学录讲课估计是讲不来的,不明摆着么,一个捐监的童生怎么给生员授课? 可学校的确有新学官上任要给学生授课的规矩,要不然谁知道你这位新学官有几斤几两。 学生不服、同僚不服,你叫赵学录怎么在府学干? 可万一赵学录把课讲砸了面上挂不住,到马上要去省里任职的知府大人那边告一状,江教授心里也慌。 要知道知府大人可是到省里当臬台的,认真起来他江教授屁股下面可是一团屎,经不起查。 不让赵学录授课,那帮老秀才又不答应,真要罢了课他这个主管府学的教授铁定一个无能风评。 左右为难的江教授只好找来马学正、童训导等属官商议,最终大家给出一个方案,就是让赵学录讲授一节最简单的《论语》课,随便讲讲应付一下。 反正这位赵学录在府学就是走个过程。 老秀才们要是不满意,就由马学正出面请他们吃顿饭,打个招呼。 实在不行就月底以什么名目给他们多发点月例。 也只能这么办了,授课通知是由童训导亲自传达给赵安的。 “这课下官一定要讲?” 赵安头皮都要炸了。 “要讲的,要讲的。” 童训导说这是府学的规矩,赵学录哪怕再没底也要硬着头皮给学生讲一课,这样对上对下都有个交待。 无奈之下,赵安只好硬着头皮前往丙班。 到了班里一看好家伙,四十多个学生认真在桌子后坐着,十几个四五十岁的老秀才则在教室后面一人一只小板凳坐着。 府学的主要学官也来了一大半,看赵安的表情各有不同,但大多是看热闹的。 就是想看看赵安这个知府大人走后门塞进来的童生等会要出多大的丑。 江教授没来,但却指示马学正关键时候要出来打圆场,确保赵学录不要暴走去告状。 整个教室布局跟赵安前世的学校差不了多少,不过没有黑板,更没有粉笔。 只讲桌上放了文房四宝和戒尺之类的教具。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论语》赵安听过,看过,就是不懂,所以压根不会讲。 但又不能承认自己实际是个“文盲”,只能僵硬的站在讲台后故作轻松的环顾一众都是秀才功名的学生。 可能分班也参考年龄因素,丙班的秀才学生大多不到二十岁,甚至有几个看着才十三四岁的样子。 因此看到年龄和他们差不多的新学官来授课,这帮秀才同学也颇是好奇。 只迟迟不见新学官开口,直到坐在后面的学正大人轻咳一声:“赵学录,你可以讲了。” “噢,好。” 事已至此,赵安还能真出洋相不成,放平心态讲了:“各位同学,今天是赵某担任学录的第一天,应府学教授大人要求由我为同学们讲授一课。” 话音刚落,就见学生们集体起来朝他鞠了一躬,齐声道:“先生好!” 这声“先生好”听的赵安有点模糊,转念一想中国的传统文化本就是一代代传承下来,起立叫老师好有什么稀奇的。 “坐下,” 赵安有了点感觉,竟是离开讲台走到最前面一排笑着说道:“同学们,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就是你们为何在这里读书?” 学生们有几人大胆发言,说为了举业的有,为了出人头地的有,为了不负父母厚望的有,当然也有小聪明说是为了报效朝廷。 赵安一边听一边不断点头,面上也始终微笑,搞的后面听课的同僚和领导们面面相觑,不是讲论语么,讲这些废话做什么。 莫不是这小子连论语都不会教? 想到这里,联合同僚准备抵制赵学录的李秀才有点激动。 那边赵安话锋已经转了,拍了拍身前的一张桌子,凝神对众人说道:“同学们看到这张书桌了么,我认为这张书桌虽小,但它就是你们举业的延伸,也是你们人生的重要经历,更是我大清精神文明...更是我读书人努力奋斗的阵地,也是齐家治国的基础! ....所以,同学们一定要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明确任务,增强责任,唯有如此才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话音未落,伸手指了坐在他边上的一个学生:“你来说说,我们要统一的是什么思想,提高的是什么认识,明确的是什么任务,增强的是什么责任?” “.......” 那学生愣愣看着赵老师,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你这种躺平式的学生还能坐第一排?” 赵老师非常生气。 第五十五章 赵老师的苦心 - 清妖 - 傲骨铁心 思想、认识、任务、责任,均是赵安前世的用语。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这些词语有别的说法,如思想可为心虑意旨,认识为知晓熟悉,任务为职责差事解。 至于责任倒不陌生,因为顾炎武就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论语》中也有“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因此被赵安提问的那个学生除了明白责任是什么意思,于思想认识这一块完全不解何意。 不解,如何回答赵老师的提问。 不过,听课的一众府学官员和那帮老教师们却被小小的震撼了下,因为思想、认识这些说法严格来说都能从经典中找出来源注解,只是在此之前并无人专门引用过。 难不成这走后门进来的对经典研究的造诣还在他们之上不成?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知府大人能破格提拔此人,怕这小子肚中真有点货。 不少等着看赵安出丑的老秀才们收起轻视之心,也纷纷好奇统一的究竟是什么思想,提高的是什么认识,明确的是什么任务,增强的又是什么责任。 说实在的,活这么久头次听到这种说法,老教师们也稀罕着呢。 只挑事的李秀才不服,明明说好讲《论语》的,你姓赵的搁这胡扯什么呢。 又不便现在出声质疑,便耐着性子等下去。 前边,那位被赵安斥责的学生臊的满脸通红,虽然不明白赵老师责骂的“躺平式”学生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话。 作为丙班的优秀生,当众被新来的老师如此贬低,搁谁心里能好受,委屈的眼泪就差掉出来了。 别的学生更加不知道赵老师指的是什么,一个个皆是巴巴看着赵老师等着传道释惑。 赵老师总不能光抛出问题,然后丢下一句“大家自习”就下课吧? 为人师表不能这样的。 所以,赵安必须给出标准答案。 《论语》那玩意真不是他能教的,搁前世找个教授来都讲不了,因为彼《论语》非此《论语》,光是那密密麻麻的注解就能把人绕晕。就他这半吊子水平硬扯几句除了让人看轻,别无用处。 故而必须扬长避短。 他的长处在哪? 胡扯呗。 把这帮人绕进去,绕晕,绕到对他赵老师五体投地,至少不排斥他这个来镀金混履历的。 但见赵安重新踱步回到讲桌后,一幅道貌岸然的师表模样,朗声道:“同学们,我希望你们统一的是认真求知的思想,提高的是对学业的钻研认识,明确的是读书肩挑的任务,增强的是对家国的责任心。” 说完,故意顿了顿,好让学生们能够回味并消化一下,继而方道:“唯有做到以上四点,你们的学业才能突飞猛进,你们的道德才能与日俱增,你们将来才能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就。” 这番话说的就相当有水平了,众学生恍然大悟,有学生甚至立即提笔将赵老师的谆谆教诲给记了下来。 后面听课的一众学官连同部分老师也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赵学录虽是走后门进的府学,但人家说话还是很有道理和学问的嘛。 眼见众人竟是去了对姓赵的敌意,李秀才不干了,因为他怎么觉得姓赵的讲到现在全是废话,什么统一求知思想,提高学业认识? 你倒是说说求知思想体现在哪里,又如何提高学业认识啊... 说这么多压根就是车咕噜话,来回转着玩,一点干货都没有。 一气之下直接起身问道:“赵学录,你讲的这些与学生们的举业有何关系?” 赵安打量了眼发问的李秀才,微笑点头道:“阁下认为钻研举业为的是什么?” 李秀才脱口便道:“自是上报效朝廷,下光宗耀祖。” 话音刚落赵老师就不满的斥道:“肤浅!” 屋内众人皆为之一愣:难道不对吗? “光宗耀祖乃小节,以此为自豪,不是图私利是什么!报效朝廷是应该的,只我问你谁是朝廷?” 赵安确实不高兴,因为这人的发问打断了他的节奏。 谁是朝廷? 李秀才反应也快:“当然是我大清朝廷了!” 这个回答对是对,可在赵安心中却是大大的不对,因为朝廷是个抽象的存在,得具体到人。 谁是皇帝支持谁啊! 既然节奏被打断,那就只能提速了。 “这位老师我且问你,如果运河航行靠的是掌舵人,万物生长靠的是太阳,那为我大清掌舵的是何人,谁又是我大清的太阳?” 赵安步步紧逼,隐隐倒盼着对方犯个原则性的大问题。 李秀才却不糊涂:“自是我大清乾隆皇帝!” 赵安不得不点了点头:“既然我大清乾隆皇帝是我大清朝廷的掌舵人,是我大清朝的太阳,那我等读书人钻研举业不是为了忠诚于我大清的掌舵人,忠诚于我大清唯一的太阳吗! 只想着光宗耀祖,只想着出人头地,却不知读书首要乃是忠诚于皇帝,这书读的再多,叫你举业走的再远又能如何!” 不等对方开口,直接挥墨于纸上写下大大的忠诚二字“叭”的一下拍在了身后白墙之上。 也不知怎么就粘在墙上的,怪哉。 屋内众人目光齐唰唰的盯着墙上忠诚二字,有恍然大悟的,有若有深思的,有深以为然的,有完全没跟上节奏的,有莫名其妙的... 赵安懒得再废话,拿起讲桌上的戒尺朝“忠诚”二字“叭叭”一敲:“各位同学一定要谨记,唯忠诚二字才是我读书人之首要,唯忠诚二字才是举业的基础,否则,任你书读的再好,举业考的再好,终有高楼广厦将倾的那一天。” 言罢,放下戒尺,很是感触的摞下最后一句话:“这就是我这个新学录为大家上的第一课,就叫思想品德课!” 说完,也不理会学生和听课那帮人的反应,将先前领的几本教材往胳肢窝一夹推门而去。 屋内,沉寂一片。 直到白墙上的“忠诚”二字被微风吹拂,缓缓飘落坠地。 第五十六章 侯补贷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老师的思想品德课上的真叫好。 水平不敢说有三层楼高,起码也是个合格的初中政治老师。 当然,如果赵老师敢讲国家的本质是什么,那大清朝必然容不下他的。 必须飞升。 九族消消乐。 但讲忠诚,尤其说乾隆爷是大清的太阳,整个府学上下还没人敢质疑赵老师的“论点”。 虽然人皆知赵老师的马屁太大,可谁又敢说赵老师是在拍马屁? 要知道赵老师拍马屁是小,你这个质疑马屁的事才大咧。 得知新来的赵学录没按事先安排的课程讲,反而跟学生们扯了一通读书人首要忠诚于皇上的道理,府学的江教授觉得新鲜之余还是特意找来主管课程安排的童训导做了些调整。 就是后面不用给赵学录排课了。 当了二十年教授的江大人,能猜不出赵老师这是连最简单的课都教不了么! 左右也算应付过去,往后消停点就行,等上面调令过来赶紧走人。 眼不见心为净。 不用上课对赵安来说是好事,因为他总不能老跟学生们胡扯吧,真老老实实讲什么经典,府学上下立马就知道他是个样子货。 事实归事实,可他多少也要点脸的。 知府大人好心好意给他弄个从九品的学官,不就指着这清贵官将来能够帮他在仕途上稍稍走远些么。 这要混成学官眼中的大笑话,那知府大人这番心血就白费了。 风评这东西,关键时候真能要人命的。 但是学校又不给他这个从九品的学官安排具体工作,哪怕让他管管食堂、教材采购都行,偏是一点活不给派,甚至都不要求他准点上下班,搞的赵安对这个新单位一点融入感都没有。 如同是个边缘人。 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茫然之余,专程去下关码头给赴省城的臬台大人送行。 “别敬”是按府衙从九品官的标准包的,不多,三十两银子。 赵安这个学录官面工资一年三十五两,县令工资则是九十两(一年领两次,一次四十五两)。 当然,大清朝的官员和吏员哪怕下面的书办、临时工,没一个是靠工资过日子的。 真靠工资,当官的得饿死一大堆。 正三品的臬台大人肯定不能直接从属下手中收“别敬”,赵安也不可能真把这三十两当面交给臬台大人,所以要经中间人之手过一下。 中间人当然是臬台大人身边管钱的家丁长随了。 码头送行的官员很多,赵安的前“领导”丁县尊也在,欢声笑语搞的场面十分隆重,就差唱台大戏。 一个从九品的学官注定不为人注目,何况赵安的监生手续没办下来,严格来说还不是官。 而且身上还是穿的之前在认证司借的吏员衣服,如此更是冺然众人也。 官服是有的,等赵安补授学录后吏部会发给他一套练雀补子、外加一顶朝冠阳文镂金的官帽。 只有一套,想要再有一套换洗的,不好意思,得自个花钱买,或者叫裁缝铺做。 这年头官场本来就是生意,连带着官员周边自然也形成生意圈。 内务府卖朝珠都赚大发了。 臬台大人那边太忙,围着送别说话的官员太多,赵安这个身份就算想挤进去凑热闹都没资格,只能远远面带笑容看着,盼着臬台大人到了省城安定后赶紧把自己调过去为大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事做不了,吹拉弹唱还是可以的。 正热闹着,有人叫赵安,却是他的伯乐季师爷。 季伯昌是昨天从乡下收税回来的,今儿特意陪县尊过来送臬台大人,关于赵安的事自然从县尊那里听说了,因而见到赵安第一句就是埋怨道:“你啊,还是脑子糊涂,若将事情早点说于我听,何须如此麻烦。” “学生也是不想连累先生,” 赵安颇感愧疚。 季伯昌摇了摇头,继而宽慰赵安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多想,且在府学好生做,回头若臬台大人想不起你,我再与县尊说说,看看能不能给你活动去漕运衙门或盐运衙门。” 漕运衙门在淮安,盐运衙门在扬州。 两个都是江淮最有油水的大单位。 因此哪怕只是在这两个衙门当个底层办事小官,一年下来油水也绝对可观。 赵安自是大喜,有了季师爷这条后路心中顿时踏实多了。 季师爷这边也忙,没什么时间同赵安闲聊,赵安也不敢耽搁人家正事,见自己实在是没法凑到臬台大人身边讲几句,便讪讪离开。 打码头回来本是想找找青帮的人去过个劳什子规矩,肚子却饿了起来,懒的回去吃春兰小娘子做的饭便随便找了家小饭馆。 点了一荤一素又要了两碗米饭后便要开吃,打门外却进来一看着就很穷的老头,有些怯怯的走到柜台跟掌柜低语说了什么,之后便见掌柜不耐烦道:“我说老吴,你在我家柜上都赊了好几十文,我这做买卖的又不是做善事的,哪能老让你赊。” 老头被掌柜说的实在是不好意思,老脸通红却又不肯走,在那低声哀求掌柜再赊一顿。 店中客人不少,掌柜怕客人瞧着不好,便叫伙计将老头撵出去。 赵安见了不禁想起自个刚来扬州吃白食的场面,见老头不像是无赖,便准备发发善心替他买个单,左右二三十文了不起了。 未想边上桌有客人笑着对挥拳吓唬老头的伙计道:“小三子,人老吴可是进士老爷,你还敢真打他不成?” 被唤作“小三子”的伙计“嘿”了一声:“他要是进士老爷,怎么连个官都没得做的!” 客人笑道:“你家掌柜要借他二百两,人老吴不就有官做了么。” 听了这话,记账的掌柜放下笔朝这边看来:“不是我不借他钱,只他如今五十三了,吏部有规矩超过五十岁就不给实任官,钱花了补不到实缺有什么用?真要有用,钱庄的人早借他候补贷了,九出十三归的利钱,傻子不借啊?” 说完,也觉好笑补了句,“要怪就怪他家老头子,没事老给他找什么后妈,今儿死明儿死的,把个考中进士的亲儿子弄得足足丁忧了三十年,真是活见鬼了!” 第五十七章 我帮你做官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考中进士却丁忧守孝三十年,连个官都没得做? 世上还有这种倒霉蛋? 赵安开了眼界,再瞧倒霉蛋已经灰溜溜的走了,估计是见人多难为情。 闲着无事,便装作好奇询问掌柜那老头家到底出了啥事。 不仅赵安好奇,另外两桌客人也都八卦的很,毕竟这种事跟天方夜谭似的,回头也能当作谈资与亲朋们说一说。 见状,掌柜索性从柜台后出来拎了个凳子坐下,点了一锅烟后给众人讲了那老吴头身上发生的荒诞事。 说来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头叫吴卫平,十四岁中秀才,十九岁中举人,二十二岁高中二甲进士,三十年前在扬州城那叫一个轰动,真正的少年得志前途不可限量。 考中进士,按规矩吏部就要给吴卫平选官,结果哪曾想老家传来消息,吴的堂叔父去世了。 “堂叔父去世关他什么事?” 这话不是赵安问的,而是边上客人问的。 掌柜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按咱大清律,侄子必须为堂叔(伯)父服丧,不过不用服三年,只需服五个月就可。” 有店内客人听了这话,开口道:“对,这叫齐衰五月,只要是当官的都得遵守这规矩,要不然人家就得参他。” 赵安心道还好他孤家寡人一个,别说亲爹亲娘了就连伯父叔叔也没有,况什么叔伯堂伯叔父了。 旋即“咯噔”一下,不对啊,他现在是赵有禄,赵有禄娘老子可是在的,也不知赵家上面还有什么长辈,万一自个刚进入仕途快车道,赵家那边嘎的一下走了两老的,他不是也得跟着丁忧服丧么。 转念一想,好像自己太过超前。 大白话,想的有点远。 他这才哪到哪。 掌柜那边接着说了,虽然吴卫平只用给他堂叔父服五个月的丧,却让吴卫平到手的官没了。 倒霉催的。 无奈回乡守了五个月的叔父孝后,吴卫平便匆匆赶回京师准备再次选官,结果丁忧期满可以任职的报告刚打到吏部,老家又来急报,吴的母亲病故了! 这件事不仅让吴卫平伤心欲绝,也让他第二次失去选官机会。 且这次吏部给他安排的是庶吉士,就是到翰林院上班。 属于进士分配最好的单位,混的好的话部堂有望。 遗憾有什么用,这忧他不守也得守。 按照礼法,吴卫平的父亲不用为妻子服丧,吴家又是当地大户,所以吴卫平的母亲去世一年后,其父就续娶了个妻子郑氏。 只谁也没想到,郑氏也是个无福之人,进门两年不到就患病去世了。 时间点刚好恰在吴卫平为其母亲守孝期满。 郑氏是吴父明媒正娶的正室,属于吴卫平的继母,按礼制吴卫平必须要为郑氏丁忧。 没办法,倒霉催的吴卫平只好再一次向礼部、吏部呈文,请求继续丁忧。 吴的父亲这边压根闲不住,郑氏死后不到一年又续娶了孙氏,结果同样的剧情再一次上演,一年半以后孙氏又卒,吴卫平不得不继续为孙氏丁忧。 接连丧妻的吴父也选了个好日子驾了鹤,就是在儿子给继母孙氏服丧还差一个月就要满时死了。 悲催的吴卫平不得不再次给礼部和吏部打报告,继续丁忧三年! 三年又三年,人生有多少个三年? 赵安算了下,提出个疑问:“照掌柜这说法,这吴卫平也不过丁忧了十来年,怎么就三十年了?” 其他客人也觉奇怪。 “这位小哥听我讲啊,” 掌柜的见赵安穿的是衙门衣服挺客气的,据他说吴卫平的祖母见长子走了,便做主将孙子过继给叔叔家延续香火。 这一过继又又又出事了。 该是吴卫平没有当官的命,刚过继完没几天,叔叔的妻子病故,按礼制吴卫平又得为叔母丁忧三年。 “吴家老太太不信邪,逼着老二跟老大一样继续续弦,嘿,可能是吴家的风水生来克妻,他叔叔娶的第二任妻子王氏进门不到一年也病逝了。” 让人更加绝望的事情还在上演,王氏死后才一年多,吴卫平的亲叔叔也含恨而终。 好不容易撑过三年,祖母老太太也在不甘心中撒手人寰。 就这么前前后后足足三十年。 把个吴卫平从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君硬是熬成了老头子。 “乖乖,这吴家是犯了什么太岁,怎么倒霉成这样。” “他爹也太不像话了,哪有这样坑儿子的。” “谁知道呢,可能他爹也想不到儿子会被他害成这样吧。” “......” 一众客人听的是唏嘘不已,说什么的都有。 “掌柜的,就算这吴卫平当不了官,可他家能接连娶妻,家境应该不错,何至于落到要到你家赊饭吃?” 赵安觉得不对,进士是什么概念? 就是没机会当官,他也是士绅阶级,享有普通人无法超越的特权,怎么可能沦落到跟个孔乙己似的。 掌柜看了眼赵安,猜测道:“小哥是刚进的衙门?” “嗯。” 赵安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好瞒的。 “难怪小哥这么问,” 掌柜的叩了叩烟锅,笑道:“小哥须知这丁忧可不是单纯尽孝这么简单,里头的水比黄河还浑呢!” 浑在哪里呢? 浑在家族。 吴卫平中了进士后家族就不停的吸他家血,每次吴卫平丁忧守制,族老们就变着花样让他出钱修族谱、建祠堂,把孝子贤孙的招牌擦得锃亮。 甚至还让他穿着孝服去给县太爷拜寿,美其名曰彰显孝道,实则是给家族生意要免税的特权。 而吴卫平自身却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因为他是丁忧之人,不能经商。 他家这一房人丁不旺,父亲这一辈就两兄弟,到了他这一辈更是根独苗,这要是中了进士当了官,他家这一房肯定没人敢欺。 但谁让他家不停死人,搞的他连官都当不了呢。 弄到最后,族老们纯粹就是利用他这块进士招牌谋利,谁也不指着他真能做官了。 “族里不停的敲,家里又不停的娶妻,多大的家当败不了?且丁忧朝廷不仅不给老吴俸禄,老吴自个每年还要往京里孝敬几百两,直到去年才彻底死心不花那冤枉钱。” 掌柜说完摇了摇头,挺同情老吴头的,可他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哪能老赊账呢。 “为什么?” 赵安真是不解,我都没当官,凭什么还要孝敬。 边上有个中年客人嘿嘿道:“不给吏部的人打点,到时丁忧期满了人吏部谁给安排?在京里等着选官的侯补官没一万也有五千,不花钱你等到下辈子也没人答理你。” 赵安无语,撇了撇嘴:“既然每年给吏部这么多钱,吏部的人再黑心总要给人安排吧。” “安排,是安排了。” 这话是掌柜的说的,去年吴卫平服祖母丧满不甘这辈子就这样了,便凑了点钱去京里报到。 “...上回老吴酒多了在我店里牢骚,说去了京里后吏部把他们这些候补官员的名字写在竹签上,每月初一当众抽签,抽中的才能去穷县补缺。” “那他抽中了么?” 不止赵安一个人好奇,其余客人也都聚精会神看着掌柜。 掌柜这边没卖关子:“老吴说他参加了二十八次抽签,最后抽中了去云南普洱府下面哪个县任县令。” 有客人不解:“有官当怎么他人还在家的?” 掌柜道:“据他自个说刚走到湖南境内,吏部就有加急文书追了过来,说他籍贯江苏,按新规不得赴滇任职。“ “为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问道。 “为什么?故意的呗。” 掌柜捶了捶老腰,“吏部的人坏着呢,他们把不能去某省上任的侯补官员故意抽去某省,等人走到半路再宣布作废,如此你还想要选官就得再交钱,光改签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言罢,起了身,“为了去京里选官,老吴把他家的祖产能卖的都卖了,哪里还有钱交给吏部,他倒是气不过去找吏部理论,大伙猜吏部怎么说? 嘿,说什么经查该员年逾五旬,按例不得选任知县,真要交钱最多也给他选到国子监当个教书的,把老吴气的要吐血,连夜就收拾东西回来了。 ...我看老吴死了做官这条心也好,再这么折腾下去,指不定就把自个埋在京里的官坟场喽。” 有人问了:“掌柜的,官坟场是干啥的?” “听老吴说京城东门外十几里有个官坟场,里面埋的都是没钱被高利贷逼死的侯补官,那些个侯补官就像当铺里的死当,连本带利滚到阎王爷都算不清账!还好老吴没借高利贷,要不然估计都回不来。” 掌柜说完拍拍屁股自去忙活,众人见状也没再就这事聊下去。 赵安这边却有了点小心思,吃完饭结账时随口问那老吴头住在哪。 “小哥问他做什么?” 掌柜有些疑惑。 “老吴虽然当不了官,可他怎么也是进士出身,我这边也在继续举业,想着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讨教他一二。” 赵安以这个理由从掌柜口中得知了吴卫平家的地址,出店之后立即在路边摊买了些酒肉便直奔吴家而去。 吴家原先的大宅子早被吴卫平卖了凑进京选官开销,现在住的是祖母生前留下的一套小院子,日子过的很是艰难。 其实以吴卫平的进士出身,只要肯放下身段还是能把日子过好的,哪怕给有钱的盐商当幕僚,当西席收入都是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 问题这人死要面子,宁可跟人赊欠,也不愿去给有钱人“打工”,那日子过的就穷巴巴了。 院门没关,赵安直接进的院子,没敢往人家屋里闯,便在屋外恭敬的喊了声:“吴大人在么?” “你找谁?” 一个看着也有四十多岁的妇人听到声音从屋中出来疑惑看着赵安。 “我找吴卫平吴大人,” 赵安面上都是笑容。 刚说完,先前在小饭馆想要赊饭的老头就气冲冲从屋中出来,一脸愤怒的指着赵安:“你是何人,为何如此讥讽于我!你给我出去!” 眼见对方就要来赶自己,赵安忙道:“学生不敢讥讽大人,学生此来是想帮助大人进京为官的。” 第五十八章 大孝之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专门来找老吴可不是拿人开涮的,更不是过来讨教什么经典的,而是真心想帮对方去京里做官。 因为他想做天使投资人。 先前饭馆掌柜说的一件事让他上了心。 就是这吴老头想在吏部谋个实缺肯定不可能了,但老头却能到国子监教书。 这个安排其实是清廷对进士出身的候补官员的特殊“关照”。 没办法,官太多,补不过来,尤其每年还有大捐、小捐要往外发售,排队等着候补上任的官员能从吏部大门排到永定门去。 进士出身的正途候补官员又不能和异途杂捐出身的同等对待,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清廷就规定进士如果愿意投身教育行业,那么就不需要候补期,只要向吏部申请就能随时外放教职。 有品级,有俸禄,就是没实权。 外放的主要单位便是国子监。 很少有外放到府学的,毕竟进士嘛,怎么也不可能跟举人一个待遇。 除非本人特别提出。 国子监是什么? 帝国的最高学府。 去这地方教书等于大学教授。 只是选择了教职,仕途发展就有限了,教书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实缺官比的。 因此大部分选择去国子监教书的都是上了年纪实在等不起的老进士,四十岁以下的绝不会走这条路。 国子监的主要负责官员却有很大机率调到翰林院任侍读学士,表现好的话有望成为内阁学士,再进一步就是六部堂官乃至军机大臣了。 赵安本人是不可能到国子监任职的,因为他文化水平太有限,纵是他才腹八斗,一个例监出身也限死了他。 但他不能去,老吴头能去啊! 只要替对方在吏部交二百两“报名费”就能立即去国子监上班。 当然,赵安不是白帮老吴头的,他有自己的小九九。 乾隆都八十岁了,没记错的话老小子说当皇帝不能超过他爷爷康熙,今年又是乾隆五十五年,也就是说老小子还能再干五年皇帝,届时就得让位给嘉庆当太上皇了。 五年之后,大清朝就要有两个太阳了! 天无二日可不是说说的。 是捧老太阳的臭脚,还是抱新太阳的大腿,想来聪明人都知道怎么做。 现在,赵安必须把老吴头劝回京先当个大学教授。 因为,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也是他给自己未来仕途上的一道保险。 “若大人想当官的话,我可以借大人钱,不过大人放心,学生绝不要大人一分利息!” 赵安坐在那里很认真的看着对面的老吴头。 老吴头能让他进来坐,说明老小子内心并不像饭馆掌柜说的死透了,实际还是想做官。 “老夫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这般好心要帮我?” 老吴头人倒霉归倒霉,对陌生人还是具备基本警惕心的,不相信天上会轻易掉馅饼。 “因为我相信大人将来一定对学生有所帮助。” 赵安说的非常坦诚,在他看来利益交换才是人与人之间合作的最重要前提。 “老夫能帮你?” 老吴头听了这话有点莫名其妙,自嘲一笑:“纵是你肯借老夫银子,老夫也没法补实缺,如何帮你?” 赵安轻声笑道:“补不上实缺不要紧,大人不是可以去国子监教书么?” 一听这个,老吴头就来了气:“有什么好教的,老夫堂堂两榜进士去给人教书成何体统!”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赵安只能做思想工作了,轻声道:“大人可知当今圣上已经八十岁?” 老吴头想也不想:“这是我朝大事,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老夫如何能不知!” 赵安更进一步:“那大人是否知道圣上五年后要禅位?” “此事天下皆知。” 老吴头点了点头,皇上早年就说过圣祖康熙爷御极六十一年,他这个皇孙不敢与圣祖爷比,所以乾隆六十年也就是皇上八十五岁时便要传位皇子,归政退闲。 十二年前更是就此事公开下旨,因此天下人皆知皇上最多只做六十年天子。 可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目中有些不解。 赵安轻咳一声,循循善诱道:“大人您想,若皇上退居为太上皇,则我大清就有新君,敢问大人新君执政当用何人?” 老吴头不假思索:“自是上皇所用重臣。” “如果上皇所用重臣不合新君心意,新君又当用何人,从何处用人?” 赵安将问题抛给老吴头自己去想,有时候别人灌输的未必就有自己领悟的强。 “这?” 老吴头若有所思,如果新君登基后对上皇所用的重臣不满意,他只能挑选新人来用。 为避免任用的新人与上皇重臣有“结党”之嫌,必定要从最干净的地方选人。 大清朝哪两个地方最干净? 翰林院、国子监!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连带着眉头也是不受控制的挑了挑。 赵安察言观色,低声道:“大人这会去国子监,难道不是您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吗?” 别看吴老头今年五十三了,真能在国子监踏踏实实教几年书,到了嘉庆真正掌权时老头是有很大概率被嘉庆“简拔”的。 印象中嘉庆比较重视老人,或者说比较欣赏上了年纪的官员。 尤其老吴头三十年丁忧的悲催经历很有可能给他“上大分”。 这可是大孝之人啊! 嘉庆能被上个仁宗庙号,同情心肯定是不缺的。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哪怕老吴头最后只混了个四五品的京官,对赵安这个“投资人”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要混成部里的堂官,那就赚大发了。 事实上只要吴老头听话,赵安有办法让其混成部堂大人。 很简单的办法,将炮火对准和中堂轰呗。 要么在乾隆未死时炮轰和中堂,要么在乾隆刚死就炮轰和中堂。 前者有点风险,但最多革职回家等一两年东山再起,后者却是稳赚不赔的。 要知道嘉庆干和珅时可是比猴子还急,那直接就是老子尸体还未凉透动的手。 动的还相当冒风险。 吃准嘉庆想要弄死和珅这个点,在关键时候开个炮,获得的回报必定是大大的。 当然,现在还没必要提醒老吴头发家致富的点在哪。 五年后赵安能混成什么样也是个未知数呢。 老吴头虽然在家服了三十年丧,可人家毕竟是进士出身,时运不济不代表没有思想智慧。 稍稍一琢磨自然明白在国子监“蛰伏”五年的好处。 对眼前这位找上门来要帮他当官的年轻人不禁也是刮目相看,然对面的年轻人忽的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大人必须听我的。” “什么事?” 老吴头颇是好奇。 “大人去了国子监后不管有没有机会都要想办法接触嘉亲王,若有到嘉亲王府教授小阿哥的机会,也请大人无论如何也要争取,若能得到嘉亲王府任职的机会那就更好了。” 说完,赵安将自己随身带的二百两银票取出推到老吴头面前。 第五十九章 错了也没什么损失 - 清妖 - 傲骨铁心 “嘉亲王?” 老吴头没有去拿桌上的银票,只是疑惑看着赵安。 嘉亲王是去年被册封为亲王的十五阿哥永琰。 “不错,嘉亲王。” 赵安的语气很肯定,因为他知道这个嘉亲王就是五年后的嘉庆皇帝。 “你是说五年后的新君是嘉亲王?” 老吴头若有所思,继而微微点头,“这位机会确实多些。”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这讨论储君人选看着极其违和,实则十二年前乾隆公开下旨说只做六十年皇帝时,谁将是大清下一任皇帝就成了天下人最大的谈资。 臣子在猜,百姓在猜,尤其皇帝八十大寿这段时间,关于储君的话题更是更是直冲“热搜”。 乾隆本人并不介意臣民讨论这个话题,甚至希望臣子能猜错,乱站队,虽然他早在乾隆三十八年就已经秘密确定十五阿哥永琰为储君。 这便是帝王心术。 谁是储君这个秘密,只乾隆自己知道,哪怕最宠爱的和珅也不知。 然而正在庆祝八十大寿的乾隆做梦也想不到,千里外的扬州城有个假干部也知道。 甚至知道他这位十全老人几时咯屁。 眼下清朝官方和民间关于下任皇帝的猜测主要集中在两人身上。 乾隆一生共有十七个儿子,如今健在的只有皇八子永璇、皇十一子永瑆、皇十五子永琰、皇十七子永璘。 年龄最大的永璇在十年前被其父封为多罗仪郡王,而在去年其两个弟弟永瑆、永琰却被父皇晋为亲王,前者是成亲王、后者是嘉亲王。 年龄最小的皇十七子永璘则只得了贝勒爵位。 从爵位上来看,无疑都是和硕亲王的永瑆和永琰最有可能成为储君。 因而现在的焦点就集中在这两位同时被晋为亲王的皇子身上。 皇八子永璇虽然年长,但其有脚病,且性行乖戾,屡次被其父乾隆下旨斥责,基本被排除在储君候选名单外。 年龄最小的皇十七子永璘看着也没什么机会。 去年两个哥哥被封亲王时,他这个小儿子只被封了贝勒,而且分府时,乾隆这个当老子的只给了小儿子一个当铺,本利共值银四万八千四百十三两。 除此之外,啥都没有。 此事传出,永璘也被从候选名单抹除。 只有皇十一子永瑆和皇十五子永琰了。 老吴头虽然因为家中老死亲人被迫丁忧三十年,但前些年家道还行时也到曾处拜访过,知道十一阿哥为人恺悌,最著仁孝;十五阿哥则勤于学业,为人沉重,度量豁达。 不过当今皇上是出名的大孝子,对仁孝特别看重,且永瑆的福晋是已故大学士傅恒的女儿,傅恒一家可是深得皇帝器重的,傅恒健在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永瑆的两个大舅子福康安、福长安如今更是在朝中炙手可热。 尤其福康安在皇帝心中的受宠程度不弱于和珅,弟弟福长安更是同和珅狼狈为奸,“于公于私”福康安肯定也是支持妹夫永瑆的。 如此多因素结合下来,导致不少人认为十一阿哥可能会力压十五阿哥一头,从这场储君竞赛中胜出。 老吴头这边对朝中高层动向了解的就不多了,在他眼中反正不是成亲王,就是嘉亲王。 五五开。 可现在这个冒然上门劝自己去国子监教书等待机会的年轻人似乎认定新君是嘉亲王,就让老吴头有点想不明白了。 “错了于大人能损失什么?” 赵安笑了笑,“万一对了,大人又肯听我说的做,难道还能弊大于利么?” 说完将带来的酒肉打开,拿起筷子给这位倒霉蛋夹了好大一块猪头肉。 有几天不曾吃过荤腥的老吴头闻了肉香味,喉咙就不自觉的咽了咽,连带着肚中也“咕咕”响了下。 两榜进士的骄傲让老吴头没有马上去吃那块诱人的猪头肉,而是伸手在赵安给的二百两银票上轻轻叩了叩,“这笔钱只能让我去吏部报名,却无法让我顺利抵京。” 赵安明白了,这是跟自己要盘缠和生活费呢。 只要对方肯按自己吩咐去做,些许小钱赵安哪里舍不得了,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学生自会安排妥当,就是不知大人准备几时动身?” 赵安是青帮的“小老大”,青帮又是运河霸主,搞条青帮控制的客船或搭乘漕船免费送老吴头进京不小事一桩,再给他个十几二十两生活费便行。 老吴头稍稍犹豫了下,沉声道:“京里正在给皇上庆祝万寿,吏部那边应是松些,我三天后动身进京。” 赵安爽快道:“好,那请大人稍做收拾,我三天后过来送大人进京。”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老吴头见状也是愣住:“你不要老夫写份契约?” 这是把赵安当成放候补贷的对待了。 赵安摇了摇头,欠身朝老吴头鞠了一躬方道:“学生帮助大人是存了私心,若大人将来能飞黄腾达自会提携学生,若大人不愿提携学生,区区一道契约又能拿大人如何?” 言罢,拱手告辞。 屋中呆呆坐了一会的老吴头不顾斯文用手将碗中的猪头肉放进嘴里,又嚼又咽好一阵后方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嘟”一声喝了大半。 妻子张氏小心翼翼进屋,刚才丈夫和那年轻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你也吃吧。” 看着容颜老去的妻子,老吴头莫名一阵心酸,倘若家中不是遭了这么大变故,妻子定是保养得体,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何至于跟自己遭这么大罪。 张氏没有动筷,只是低声询问丈夫是否真要进京去教书,若真去的话她就把家里收拾一下。 “我这把年纪了,再不搏一下只能含恨终生,或许,到国子监教书真能摊上一个造化,不求多大富贵权势,但能使我学有所用便足矣。” 想到年轻人先前所说,老吴头不禁侧脸看向门外,一脸惆怅的叹了口气,“纵是错了我也没什么好损失的。” 见丈夫决定进京教书,张氏没来由的倒是松了口气,继而轻声道:“那年轻人心机很深,夫君将来仕途若顺,可将他招至麾下为己用。” 第六十章 乾隆才是老爷叔 - 清妖 - 傲骨铁心 从老吴头家出来后,赵安便去找孙瑞,一是给老吴头安排船北上的事,二是把青帮那个鸟什么过香堂规矩做下。 既然已经成为社团分子,现在也没什么好想的,只能努力融入其中,看看将来能不能有机会混成“老太爷”。 混不了,当一个分舵的“牙叔”也行。 青帮这组织严格来说可比赵安前世的社团厉害多了,其组织太过严密,成员大多数都是青壮劳力,尤其人数多达百万之众,围绕漕运吃饭的更是不下数百万。 雍正朝李卫对青帮的军事化改造,使得青帮如今仍具备一定的军事能力,如归漕运衙门管的准军事化组织“运丁”成员就多是青帮中人。 所以真能成功改编掌握控制清廷经济大动脉的青帮,绝对能将赵安抬进紫禁城来个一日游。 再不济也比乌合之众的天理教强。 要知道,押运漕粮的运丁携带武器去通州交粮验库可是正大光明的! 通州离北京多远? 组织几千手拿兵器的运丁、漕工冲击不设防的紫禁城,想想都开心。 当然,乾隆老小子在,赵安或许不敢,毕竟老家伙是个无情的政治机器,京里的守卫再烂还有点底,可他儿子嘉庆上位就有的一说了。 堂堂皇帝一生被人刺杀四次,第一次被个厨子刺杀,第二次被个和尚刺杀,第三次被个疯子刺杀,第四次直接被一百多农民攻入紫禁城(天理教)。 几次刺杀结果都显示别说拱卫皇城的京营禁军了,就连皇帝身边的侍卫都是一帮无胆鼠类。 真能来个斩首的话,赵安觉得自己哪怕不能推翻满清,至少也能名垂青史。 就是被凌迟处死有点痛苦。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铤而走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冒险,尤其自个目前还只是青帮的外围成员。 没有“老太爷”的身份是搞不定青帮这个准军事化组织的。 仍是在孙瑞喜欢赌钱的那家小饭馆找到的人。 孙瑞不知赵安已经被府里破格提干到府学当学官,加之这几天也没见着对方,而且那个准备插一杠子捞点钱的认证司也被县尊给撤了,搞的他一肚子怨气,自是把赵安好一顿数落。 赵安陪着笑将自己被高升的知府大人破格提干的事说了。 “你当官了?” 孙瑞两眼发愣,他在衙门也有个书办的白皮套着,如何不知官与吏的区别,吏与正式工的区别,正式工与临时工的区别。 从一个临时工变成正式书办,再从正式书办变成吏,光这两步普通人最少要好几年。 从吏变成官更是得做满九年才能得到考试晋升机会。 也就是说一个临时工想要做官,哪怕是最低的从九品也要十二三年,且步步顺利。 当然,砸巨资直接捐官的不算。 赵安显然不是砸巨资的,因而如此之快的晋升速度自是让孙瑞吃惊不小,眼神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差不多。 “叫师兄见笑了,师弟我不过是个教书的学官...” 赵安自是将一切归功于府尊、县尊对他的赏识,只字不提是凭自己本事走到今天的。 接着将老吴头的事说了,没说老吴头具体情况,只说是家里一亲戚。 “今年夏税各地收的差不多了,运河上已有漕船北上,你到时把人领到码头随便跟哪个兄弟说一声就是。” 孙瑞态度好的出奇,一把拉住赵安就要带他去见爷叔。 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了。 赵安不再是之前在县尊那混得开的临时工,而是大清朝的正式官员。 哪怕只是个从九品的学官,对青帮而言都是极其宝贵的人脉。 青帮弟子也是有家人读书的,这自家人在府学当学官,就跟赵安前世有亲戚当重点中学副校长差不多。 混社团的哪个想子孙后代跟他一样混,都是指着读书出人头地的。 赵安正好也想把规矩过一下,便跟着孙瑞去了青帮扬州分舵所在。 是在江都县某寺庙后的院子,从外面看很不显眼,进去后乍一看也没什么不同,但等赵安进入香堂后,立时就有一股黑社会气息向他扑面而来。 熏的。 好大一铜炉,里面插了几十根粗香,堂上挂着三幅巨大人物绘像,两边则挂着跟武林秘籍似的各种写满文字的白幡。 孙瑞让赵安在香堂等着,他去请爷叔过来。 赵安点了点头,香堂内另有几个青帮弟子在抄写什么东西,因赵安是孙瑞带来的,那几个弟子也没管他。 赵安瞥了下,发现那几个青帮弟子好像是在做账,便不好过去打扰,老老实实站在那等候。 也就等了不到五分钟时间,赵安的入门师傅张宝发来了,定是孙瑞将赵安现在是官身的事说了,因此这位重症白癫风患者隔老远就爽朗笑了起来:“智安呐,你这个徒弟真给为师涨脸,往后为师也能和那帮秀才们论道论道喽。” 赵安腹诽,却知“智安”就是他在青帮的法名,因为他是智字辈。 面上以一种谦虚外加惭愧的表情恭敬上前跪下磕头:“弟子赵智安参见师父!” “起来,起来,” 白的有点吓人的老流氓是真心喜欢赵安这个见习弟子,因为他孙子明年要参加府试,有赵安这个府学学官帮忙,挪一挪名次应该没问题。 接下来自是一番客套话,之后神情一肃让赵安持香给墙上绘着的三位祖师爷行礼。 三人名字画像右下角都有写明,分别是翁岩、钱坚和潘清。 “今日既是于你做规矩,我青帮来源为师自当说给你听,记住,我教三位祖师出自罗教,亦称白莲教...” 张宝发说了一大通青帮的历史,赵安却只对白莲教三字记忆犹新。 也实是糊涂青帮这个替满清出力干活的组织,怎么跟几年后造反的白莲教扯上关系的,如果两者真有关系,那几年后的大起义青帮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百思不得其解时,耳畔传来张宝发的声音:“请老太爷钦赐龙棍像来,弟子赵智安敬心诚礼!” 嗯? 赵安转身看去,孙瑞已然捧了一幅画轴走到他面前,打开之后画中竟是绘了一根盘龙棍。 棍头龙口内“钦赐”二字特别清晰,棍身上也刻有“护法盘龙棍”五字。 正不知作何时,孙瑞在边上喝道:“智安师弟速速跪拜,此乾隆老太爷特赐本帮信物,见棍如见老太爷!” 第六十一章 真有那根棍 - 清妖 - 傲骨铁心 “......” 赵安的状态有点懵。 什么玩意? 乾隆咋成青帮老太爷了! 你要说李卫这个两江总督是青帮的背后龙头,赵安能信,因为李卫管理的地盘和职责的确需要利用青帮这个庞大的民间组织。 但你要说完全否定老子雍正的乾隆摇身一变也是青帮背后的大BOSS,这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众所周知,乾隆登基后可是着手打压青帮的! 所以逻辑上十分矛盾。 见主动投上门来的学官徒弟一脸懵逼,似是完全不相信乾隆皇帝就是青帮最大的老太爷,张宝发不禁笑了起来,因为他当初入帮时也不相信。 徒弟有惑,师父自然就要解惑,当下缓缓说道:“乾隆老太爷六巡江南你知道吧,每次南巡运河用船都有上千只,这沿途拉运便是本帮负责,某日老太爷见我帮规森严,有如军令,帮众团结,亲逾骨肉,遂生出好奇之心... 微服由镇江金山寺住持法师引进,投帖化名入我江淮泗帮法字辈弟子,老太爷当时所拜的爷叔便是本帮的佛献老太爷,后来佛献老太爷又请兴武六帮船行大当家,直隶通州籍的法字班弟兄陈有泉为皇上传道...” 江淮泗帮、兴武六帮是青帮大江南北的六个堂口之一,每个堂口以三角或长方形旗帜做标志。 其余四个堂口为兴武泗、嘉白、嘉海卫、杭三。 此六堂口为主帮、客帮,各堂口帮众都在十数万以上。 除此之外,还有三闸五埧和运河七十二个半码头归青帮控制。 仅运河被青帮控制的漕船就有近一万条,其余香火船、客船、盐船不下此数。 此外长江也有青帮成员在开展“业务”。 可以说青帮于当下乃真真正正第一物流集团。 要反的话,绝对够清廷喝一壶的。 “此盘龙棍便是乾隆老太爷见我帮前任帮主王公降祖办理粮繁漕运事务井井有序,特赐本帮专责打不肖之徒用的,老太爷又为本帮扩建家庙九十九间半,头门御赐安清门匾额及对联一付,谓安清不分远和近,一祖流传到如今...” 说完,张宝发解释说各地分堂、分舵、码头都是供弟子礼敬的龙棍绘像。 凡帮中大事,六大堂口连同四庵六部主事者齐聚一堂恭请盘龙棍才能共议。 否则,便是“非法”。 听他这么一说赵安这才注意香堂门口果然贴了这么一副对联。 旋即想到若按青帮辈份“文、成、佛、法、仁、伦、智、慧”算的话,乾隆这个法字辈比赵安的智字辈足足高了三代,活脱脱的老太爷啊! 然而实在不解乾隆为何要加入青帮还成了老太爷,迟疑了下认真询问便宜师父张宝发原由。 总不可能是《戏说乾隆》拍的那般为了泡妞吧。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孙瑞,其笑道:“智安师弟,你要知道我青帮有百万帮众,换作任何一个帝王都不放心的,只漕运又事关国家命脉,解散了我青帮谁来负责漕运?” 张宝发紧接着透露了一个更爆炸的信息,那就是早在康熙年间青帮就被京里的皇子们拉拢利用。 三祖之一的潘清背后支持者就是雍正的三哥胤祉,后来胤祉因为谋逆被关起来的当月,潘清莫名暴死。 当时帮里就怀疑是雍正下的毒手,只没人敢替潘祖报仇。 康熙晚年九子夺嫡时,十三爷胤祥便代表四哥雍正拉拢了青帮的杭三堂,但在青帮内影响最大的却是八爷胤禩。 兴武泗、嘉白、嘉海卫三个堂口都掌握在这位时人称之为贤王的八王爷手中。 后来八王爷倒台成了“阿奇那”,雍正又派李卫改编青帮,青帮这才彻底被雍正控制。 至于乾隆为何“自降身价”投帖青帮,一方面可能是当时的乾隆年轻好玩,另一方面也是乾隆想借此控制青帮。 事实上乾隆做到了这一点,因为青帮弟子现在连做规矩都要拜他这个老太爷钦赐的“法棍”。 拜棍的另一层意思自然就是忠君了。 结合太平天国兴起导致漕运改海运,青帮这才转型为地下抗清组织这一事实,便可见乾隆对青帮的改造是非常成功的。 至于打压再正常不过,老太爷他也怕这百万帮众啊! 想通了这一点,赵安便恭恭敬敬的给盘龙棍像磕了三记响头。 之后张宝发为其简单讲了下青帮的高层组织机构。 “本帮以四庵六部管理帮众,四庵如同府院,分别为朱寺庵、刘寺庵、黄寺庵、石室庵...” 按张宝法的说法,朱寺庵就是传道的,讲授的内容为禅学、武学,下辖兵部与刑部。 刘寺庵则是管钱的,讲授的为经商交易之道与财务管理,下辖工部。 黄寺庵主传授行运管理学论,教授古圣贤之道,辖吏部与户部。 石寺庵讲授帮规,授予新进人员义气千秋,及江湖礼节,可以说是职前训练所,下辖礼部。 待张宝发大致讲完后,赵安问了一个任何弟子都想知道的事,那就是青帮现任帮主是谁。 乾隆是幕后BOSS,前台必定有一个傀儡的。 不想张宝发却摇头道:“本帮现在没有帮主。”说完叹口气道,“本帮自前任帮主王公降祖去世后,帮主之位就空了有三十年。” 赵安觉得奇怪:“为何不选出新帮主?” 张宝发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没法说,因为四庵六部和六大堂口能够竞争帮主之位的老太爷太多,彼此谁也不服谁,再加上乾隆老太爷也不愿意青帮再有帮主,这帮主之位便空了下来。 “待你六年后正式入帮去石寺庵入职时,庵中会有人与你说。” 赵安点了点头,好奇多问了句:“师父,那乾隆老太爷赐给本帮的盘龙棍是存在本帮的四庵么?” 结果白的吓人的便宜师父告诉他盘龙棍并不在青帮手中,而是由江宁的两江总督衙门保管。 帮中若有大事,则由四庵主事者前往两江总督衙门请棍。 这规定谁定的呢,也是乾隆老太爷。 时间是前任帮主王降祖去世后的两个月——乾隆三十六年。 原因是乾隆赐的这根盘龙棍被王降祖当成了帮主传承的信物。 谁有盘龙棍,谁就是帮主。 第六十二章 教书的不会,监考的可以 - 清妖 - 傲骨铁心 现任两江总督没有正印坐堂,由江苏巡抚福崧暂署。 暂署就是代理的意思。 福代总督便是去年提前得知调查团要到浙江查库,连夜组织人手“丰仓满仓”的那位。 此事江浙官场人皆晓之,但远在京师的乾隆就不晓得,否则也不会龙颜大悦让福崧这个大贪官代理两江总督了。 老头子毕竟太老了,又聋又瞎,压根不知道下面的真实情况,以致有的省份官员敢联合起来蒙骗他好几年。 代表青帮帮主信物的盘龙棍“锁”在两江总督衙门,倒不是说代理总督福崧就是青帮的帮主。 赵安认为这种做法跟他前世乡下念经给人做法事的假和尚所用器具,必须放在所里差不多。 要用时,到所里领。 不用时,就锁在所里。 如此做法不仅能让青帮的“官方”属性变得格外突出,也防止了青帮内部“野蛮力量”不受控制的滋生。 这股野蛮力量自然来自有清一代始终不绝的汉人反清思想。 要知道青帮创帮三祖可是白莲教中人,而白莲教于中国历史上扮演的就是积极造反角色。 五年后就将发生一次席卷川、楚、陕的白莲教大起义,整整打了九年,是三藩之乱后、太平天国运动兴起前清朝发生的最大规模农民起义。 因此无论雍正、乾隆父子怎么改造青帮,也无法忽视青帮的创帮属性以及百万帮众的复杂成份,万一被地下反清组织渗透,或者某些青帮高层觉醒白莲属性,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的。 如此,就必须将青帮的力量分散,使各堂口各自为政,无法形成统一的力量。 不设帮主是一个手段,用盘龙棍限制青帮高层联合起来也是出于这个防范目的。 换言之,赵安想拿到乾隆赐给青帮的“法器”号令帮众,必须要当上两江总督,否则他拿不到盘龙棍。 两江总督是从一品大员,他现在是从九品,双方差距十六级。 一年升一级,也得十六年。 不然他就算能在青帮混成爷叔、老太爷,最多也只能控制一个堂口,而青帮是沿运河分布的,光控制一个堂口是做不到奇袭紫禁城,活捉老太爷的。 从这件事也能看出年轻时的乾隆政治手段十分高超。 事事都是提前布了局的。 香堂规矩过了,该知道的本帮历史渊源也知道了,按青帮收徒规矩,以后每月赵安必须到香堂至少两次。 时间不限,若有要紧事情无法过来,须提前报于“爷叔”知道。 张宝发这边也忙,今年夏税征收的粮食各地都收的差不多了,作为承运方的青帮接下来得和漕运衙门一起负责将漕米输送到北京。 这件事的工作量很大,光扬州这边需要动员的漕船就不下两千条,动员漕工至少数万,还得跟运丁、沿途关卡、淮安、济宁、通州各级和漕运有关的衙门打交道,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 往年每到漕米北输时,各地青帮组织就得跟打了鸡血似的连轴转,一点都不能耽搁。 但凡出点事,轻则船覆人亡,重则抄家灭门。 赵安刚做规矩又是在府学当学官,张宝发自然不会让他参与漕运的事,因而以师父姿态对徒弟做了一些训导后,便前往设在下关码头的漕行亲自坐镇漕米北运之事。 赵安则是回到府学继续他那无聊的工作生涯。 唯一的好处是身为学官的他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不像之前上班都要和人家挤一块工作。 小是小了些,胜在私密,没人打扰。 当然,也可以理解压根没人把他放在心上。 单位不给派工作,赵安也不好意思主动跟校长说他能教书,便只能过起读书、看报、喝茶的无聊日子。 每天下班回家逗逗便宜闺女小小,晚上再把玩便宜老婆春兰小娘子,倒也有滋有味。 真是一天都没放过小娘子,因为问了小娘子月事,根据前世科学计算法估摸小娘子这两天正好吐泡泡,自是不遗余力的输出蝌蚪了。 没办法,这个便宜小娘子不怀上他的孩子,两人之间就始终存在隔膜,无法形成利益共同体。 一个对“假丈夫”没有任何感情,双方之间也没有任何羁绊关系,大难若临了头,赵安铁定要在罗春兰身上吃大亏。 聪明人,就必须将对方肚子鼓起来。 和好色无关,实是唯一手段。 等到了第三天,赵安一大早便如约雇了辆马车去吴卫平家。 到地方时,老吴头两口子已经收拾好东西,只未见子女跟随,不知是子女都已成人,还是两口子压根没生养。 赵安也不多问,将准备的二十两碎银子和一些路上吃的干粮递给老吴头的妻子张氏,之后请二人上了雇来的马车,亲自给送到下关码头。 找了条已经装满漕米准备北上的漕船,赵安自报身份乃智字辈弟子,师傅是爷叔张宝发后,船老大立时应承下来,抱拳道:“既是小老大的亲人,那便是帮中弟子的亲人,请小老大放心便是!” “多谢!” 赵安跟这位姓卢的船老大交待几句后便请老吴头两口子上船。 老吴头点了点头,临上船板时忽的停下问赵安:“老夫如何与你联系?” 赵安低声道:“大人到京安顿好后可给府学来封书信,学生是府学的学录赵有禄。” “你是学官?” 老吴头怔住,原以为对方是衙门办事的人,未想竟是个从九品的学官,难怪年纪轻轻这般有心机。 赵安笑了笑:“那学生就祝大人一路春风,在京里能如鱼得水,大展宏图!” “承你吉言了。” 老吴头深深看了眼赵安,给了妻子张氏一个眼神,两口子便提着包裹上了船。 船老大那边自是将二人安排到舱中,船中条件简陋,味道也不好闻,胜在运河行舟没有大风的话很是平稳,不然走陆路光是车马颠簸就能把人折磨的够呛。 于岸上目送漕船出发后,赵安方才离开回府学上班。 未想今日倒有事了。 管教职工人事的马学正给正在办公室看书的赵安派了个差事,到扬州府下辖的东台县学当监考老师。 第六十三章 桑塔纳也不派一辆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东台县学几天后要举行县试,即童生试。 也是读书人一生中经历的第一场重要考试,县试通过后还要参加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能名列前茅就能正式取得生员(秀才)资格,进入府、州、县的儒学(公办)学习,并享有一定的特权。 如见官无须下跪,免除部分徭役,遇公事可禀知县等。 县试的主要考试内容就是八股文、试帖诗、经论、策论等,这些赵安都是不会的,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府学要他去东台监考。 但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监考是个苦差事,除了当地县学请个招待饭,什么油水都没有。 原因是县试的主考官是当地知县,副考官是当地教谕,也就是说油水是属于这二位的。 赵安作为府里下来的监考老师在县试中完全没有发言权,就跟赵安前世中学期末考试时,县教育局会派人过来巡查考场,但无法干涉考试进程以及名次一个道理。 纯粹走个形式。 再深层次一点理解,就是品级不够。 你一个从九品的学官难道还能从正七品的县令、正八品的教谕手中夺食不成? 强龙不压地头蛇,况只是条蚯蚓。 客气点叫你声赵学官,不客气的哪凉快呆哪边去。 谁让从九品的学录这辈子能触摸到的天花板就是正八品。 没油水,东台县又离扬州远的很,一来一回少说都要半个月,谁愿意去? 作为府重点中学,哪位学官手头不是一堆事。 你推他推的。 搞的校长江教授找了好一圈也没人肯去,最后在马学正的提醒下,这苦差事自然落在无事可做的赵学录头上了。 闲着也是闲着,出趟公差好歹也算官费旅游不是? 寻思自个在府学呆的也是无聊,赵安也想出去走走,便爽快接下监考的差事,一边从马学正手中接过监考老师的相关凭证,一边随口问道:“大人,下官是坐府学公车去么?” 马学正头也不抬便道:“府学公车数量有限不能给你派,你可雇辆骡车去东台,回头把车钱报我这里便行。” 嗯? 赵安讪讪,这是真不把他这个从九品的学录当官看啊。 怎么着他也算是个副镇长级别,出差不能配奥迪坐考斯特就算了,桑塔纳怎么着也得弄一辆吧,桑塔纳没有依维柯也行啊,结果可好竟得自个坐公交去长途汽车站买票... 这干部当的忒是憋屈。 难怪老吴头死活不肯去国子监教书,看来教职在官场上真不被待见。 没公车就没公车吧,总得派两人跟他去吧。 大小也是个从九品,不比吏员高个级别。 结果府学根本不给他配备随员,一个人去,一个人回。 不是马学正不给派,而是教职系统除了主管的教授、教谕、学正出行有随员跟从以显教官“体面”外,其余人出行都是不配随员的。 说白了必须正八品以上的教官才能配秘书、司机、保安。 赵安不够格。 无奈之下,只好回家收拾东西前往东台县学监考。 说是收拾东西,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就两套换洗衣服。 “我这次去东台可能得半个月,你跟小小在家自个多照顾自个,有什么麻烦事或困难事就去找县学的宋教谕,想吃什么就去买,不想做饭就去下馆子,别舍不得钱...” 虽说是接的人赵有禄盘,但赵安对春兰小娘子并无歧视,心中也没什么疙瘩好想,毕竟他现在顶的是人丈夫的名,需要对方的完全配合。 何况都有了几次夫妻生活,说不定这会小娘子肚中已有火花绽放,孩子生下来,两人不是夫妻也是夫妻了。 故而赵安是以平常心看待罗春兰这个便宜老婆的。 想了想,又给小娘子留下五两碎银子。 小娘子没说话,只是抱起女儿低声道:“那我送送你。” “嗯。” 赵安点了点头,将小娘子给他打好的包裹往肩上一搭推门而出。 说是送送,哪能真让娘儿俩送多远,也就送到官学门口赵安便叫春兰母女回了,之后伸手叫住一辆骡车,直接询问车夫送他去东台县要多少钱。 “小哥要去东台?” 车夫又惊又喜,惊的是扬州城到东台县少说也得三百来里,单程去的话起码要五天。 喜的自是撞上大客户包车了,包车价可比路上拉客贵的多,因为不仅要算车夫的吃喝费用,也得算骡子的吃喝费用。 距离越远,车价越高。 最终赵安是以二两同车夫敲定的包车价,蛮高的价格了,正常情况下车夫在城里拉五天活最多三四百文。 这足足翻了有五倍。 定下来后,车夫没急着出发,而是带着赵安回家跟婆娘说了下,又取了几件衣服路上换。 车夫妻子听说丈夫要出远途,有点担心特意出来看了下赵安,见赵安不像是坏人,丈夫又说人家是去东台县学的读书人,便也放下心来。 城里现在有坏人专门骗车夫跑远途半道抢钱的,甚至还有杀人卖车的。 出城之后,车夫一路和赵安有说有笑的,挺能解乏。 车夫姓张,家中排行老二,所以让赵安管他叫张二哥。 从张二哥这个“出租车”司机口中赵安了解到他要去的东台县离大海很近,因此境内主要经济活动就是煮盐,沿此县一直往北长达数百里的滩涂就是有名的两淮盐场分布区,每年产出销售的盐多达数百万吨,不知造就了多少盐商巨富。 可惜心动归心动,却是无法从盐业当中分杯羹,因为盐商本就是官商勾结的“巨物”,有的盐商子弟更是在朝中做大官的,于地方势力庞大的让人难以想象,因而想从盐商口中挖出食来简直就是做梦。 当日,赵安和张二哥是住在一处名为丁家河的小镇上的,请张二哥吃了晚饭后赵安便睡觉了。 第二天继续赶路,先前还好好的,中午时突然下起大雨来,电闪雷鸣的根本无法赶车,二人只好在一户村民家中避了半天雨。 再等出发时,那路就不好走了。 这年头除了府与府之间的官道是按最高水平修的,府县之间的官道就修的参差不齐,不少地方的路一到下雨天就成了典型的“水泥路”。 除了一些地段由附近的财主善人特意用条砖、石子铺设夯实外,其余地段都是好天扬灰、雨天积水陷车的烂泥路。 对此,赵安见怪不怪,因为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期中国的道路才算彻底平整化,在此之前烂泥路才是乡间的常见路。 这场暴雨就导致前方十几里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骡车走在上面不仅打滑,一些地段甚至还要人下来推,不然车轮陷在烂泥里上不来。 赵安倒不介意下来推车,脏就脏些吧。 张二哥一边在前边拉骡子,一边不停埋怨,不是埋怨官府不把路修好,而是埋怨住在这边的老爷们舍不得花钱修路。 这也侧面反映一个事实,那就是乡野间的道路多是地方士绅负责修筑维护,除了县太爷是个真心为民办事的好官,要不然指着县里拨款修路很难。 等两人好不容易将骡车推出烂泥地段,左侧河中突然驶来几条小船,上面盖的严严实实,船头还有看着就不好惹的大汉。 见到岸上的赵安二人,坐在头船上的大汉还警惕的看了他们几眼,确认只是路人方才将视线收回,聚精会神看着前方的河道。 紧随其后的几条船无一不是如此。 见状,赵安不由好奇低声问张二哥:“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走私盐的,小哥别看他们。” 张二哥明显有些紧张,牵着四条腿都是泥巴的骡子往前又走了段,方让赵安坐上车。 上车后的赵安很是疑惑:“朝廷不是对私盐查禁的很么,怎么这私盐贩子大白天就敢贩私盐的?” “也不能叫他们是私盐贩子,这帮人只不过没能占窝,所以就偷偷摸摸的往外贩。” 说话间,张二哥也跳上骡车。 赵安不太懂占窝什么意思,前边的张二哥知道些便跟他解释了下。 大意就是负责销售的盐商通过官府预订了制盐灶户的盐,但给出的价格很低,因此灶户便想办法偷偷“余盐”。 余盐卖给谁呢? 就是没能通过官府预订灶盐的那些贩子。 “原来如此,” 赵安点了点头,他知道盐铁都是专卖机制,能够发家致富的盐商与官府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盐又是暴利,自然会有人想尽办法从中插一脚。 这类人统称就是私盐贩子,出过的名人有黄巢、张士诚。 “这么说来,灶户手中的余盐应该很多。” “谁不想多挣点钱?灶户们也就是没有途径把盐运出来卖,要有的话哪有盐商什么事。” 赵安“嗯”了一声:“张二哥,是不是把盐运出来就能挣大钱?” 听了这话,张二哥不由回头看了眼赵安,笑道:“你别看刚才过去的就几条船,转手一卖少说都有大几百两呢,不过那帮人可都是亡命徒,要钱不要命的主...小哥你是读书人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赵安听后也笑了笑,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只心中隐隐有了点想法。 亡命徒和船,似乎他都能搞定。 因为他是青帮的“小老大”。 若能搞定产盐的灶户,完全有可能搭起一条走私盐的销售渠道出来。 都是钱啊。 想要当官,没钱怎么能行呢。 第六十四章 不拿我当大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参与私盐买卖是可行的,青帮本身就是清代最大的物流运输集团,而这个物流运输集团也是有内部准军事化组织的,相较亡命徒组成的小股贩盐队伍,青帮天然就具备组织和武力上的压倒性优势。 雍正年间李卫就是利用青帮打击两淮走私盐贩,成效显著,搞的贩盐的跟青帮誓不两立。 不过几十年过去了,时间这东西又最容易淡化仇恨,赵安估计青帮和私盐贩子很有可能早就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沆瀣一气互相勾搭在了一起,因为青帮的物流体系也是私盐贩子天然的“保护伞”。 一方有货,一方有船,有钱大家挣么。 反正打死赵安也不信青帮没参与走私贩盐。 所以只要他能搞定一些灶户,再在官面上稍稍运作一下,借着青帮的皮弄条小规模的产销贩渠道一年挣个几百上千两甚至再多些应该不难。 又不是要垄断私盐体系,就算他想也没这个本事。 大白天都敢偷摸出来贩盐,能没点白道上的关系? 说不定连两淮盐运衙门的路子都打通了。 吃自家饭,砸大家锅的事情赵安是干不出来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才是正理。 除非他当上江苏巡抚或两江总督,那私盐这摊子必定得姓赵。 急起来,两淮盐运衙门也得姓赵。 谁跟爱新觉罗姓,谁就跟还能活九年的老太爷一起走。 其实眼下官面上赵安也是有关系的,甘泉县的巡检司就负有缉私盐职能,丁县尊又是个极其贪婪的父母官,这位县尊大人只要松个口,或变相给巡检司打个招呼,巡检司那边肯定不敢查领导身边的人。 不听使唤,立马叫你下岗。 合伙人这块除了孙瑞孙老四赵安也想不到其他人,不过真要把这事偷偷弄起来,必定也要找些信得过的自家人参与其中。 一路上赵安都在琢磨这件事,寻思还是有必要把打小一起长大的包大为和杨小栓弄进青帮,这样走私盐的事就能由他们去干。 他是府学的学官,不好明目张胆参与走私的。 要是被别的私盐贩子发现他这个学官的存在,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一旦被人告发,除非换个省份继续骗,不然江苏这里是铁定混不下去的。 搞钱归搞钱,但涉及大是大非和前途这一块,赵安不敢含糊。 钱要弄,但绝不能自个下场。 和中堂这会如日中天,赵安觉得自己要是能给和中堂一次孝敬一百万两,人中堂大人说不定都能让他在省里坐把交椅。 一千万两,制台、部堂说不定都有的商量。 当然,前提是赵安的履历和政绩也要漂亮。 不过身份证和学历都是假的,履历和政绩难道就不能接着造假么? 要假,就一假到底! 想到这里,骡车上的赵安脸上不由浮现一抹说是猥琐吧不太像,说是志存高远雄心勃勃吧也不像,反正就是瞧着挺诡异的笑。 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老天爷也没再给赵安添堵,一路顺顺当当的就到了东台县。 东台县是二十多年前刚从泰州拆分出来的新县,因此县城规模不大,县学和孔庙跟其它地方一样是在一起,位于县衙东南约里许地的地方。 东台县城给赵安的感觉就是被各种河道围着,河道上皆是打着各种旗号的盐商货船,还有络绎不绝运送芦苇的船只,一眼看去没有什么高大建筑,除了偶尔几座二三层小楼,其余都是那种青砖平房式的建筑。 河道边上到处都是码头,有供客商上下货的大码头,也有城里居民洗衣做饭取水用的小码头。 仔细看的话,不乏有妇人蹲在码头洗痰盂尿壶的。 东台人的口音不像赵安老家兴化,跟扬州那边区别也大,听着有点像后世南通口音,反正赵安听不懂。 坐在骡车上一路看下来,恍惚间以为回到前世六七十年代的某苏南小乡镇。 到了县学门口后,赵安便给张二哥结了车钱让他回去。 不是不想让张二哥留在东台等他一起回去,实是不知道这次东台县试要考多久,这要是在东台停留时间太长会影响人张二哥收入。 现在回去路上还能带几个客呢。 啥都不干让人在这干等,赵安反正是不好意思的。 “小哥下回再用车的话直接找我便行。” 张二哥走时给了赵安一块竹片,上面是他家的地址,作用跟后世名片差不多,有需要的话直接到他家等,或者留个口讯便行。 大概就是底层人民的劳动智慧吧。 县学大门没有看门老头,从外面看起来倒是有点像座被院墙围着的寺庙,赵安四下看了眼整了整衣衫便负手走了进去。 走路的姿势尽可能显得成熟稳重,因为能体现上级单位来人“视察”的气场。 跟个小瘪三似的肯定要被人看轻。 心态大概就是别拿村长不当官看吧。 一入县学就听朗朗读书声传来,东台以盐而兴,人也是以盐而聚,自然读书的大多是当地的灶户子弟。 前明时灶户的户籍归盐运司管,实际由州县代管,且灶户必须代代承袭不许参加科举,但到了清朝这个制度松动了下来,允许灶户子弟参加科举,只是额外需承担一定的课役。 赵安的到来没有引起东台县学任何人的注意,直至他在一间教室门口装作“领导”般朝内仔细端详,方引起县学的复设训导董正祥的注意。 复设训导是没有品级的吏,只有经制训导才是正九品的官,职能上属于经制训导的助手,体现在东台县学这边的话,这个董训导其实就是管后勤伙食的。 “请问您找谁?” 赵安装模作样的逼格让手中拎着两块猪肉的董训导有些吃不准。 “噢,我是府里下来的。” 赵安淡淡说道,然后就被董训导请到了“校长”办公室,就是县教谕的值房。 “赵大人您先坐一会,教谕大人去了县衙跟县里商议县试的事,要晚一些才能回来,卑职这边先给大人您泡壶茶,” 不愧是管后勤的,尽管对赵学录如此年轻颇感惊讶,脸上的表情、手头的活计、口头的恭维话董训导是一样不落。 让赵安挺受用,尤其那一口一个“大人”特别来事的感觉。 一个小县城的儒学能有什么好的招待茶叶,也就市面上的常见货,赵安这人也不讲究,加之也渴,便要端起泡好的茶碗先咪上一小口润润喉,想到什么动作为之一滞,改为拿起碗盖在茶碗边上轻轻刮两下,又吹了两下。 慢条斯理。 动作看在董训导眼里,大概就是这个派头的意思。 “校长”杨教谕和副校长常训导(经制)都去了县衙,县学这边除了董正祥这个训导助手能负责接待,真没其他人有资格了。 赵安这边装作什么都懂的问了董正祥关于县试的事,待知县试正式日期是后天,并且要连考三天后,不由有些关心道: “眼下正值大暑天气热着,县学这边可曾注意学生中暑的事?可不能出了差子,考试固然重要,学子的身体更为重要,这是本官临来前教授大人特意叮嘱的,你们万不能松懈了。” 董正祥闻言忙道:“大人放心,都备着各种药呢,考场也布置的较为通透。” “如此甚好,” 赵安满意点头,又问了今年有多少学生参加县试,县学估计能有多少人考试合格,考生的住宿饮食方面之类的事。 都是非常专业的问题,因为将学生集中起来考试要注意的事项古今相通,不过说法不同。 董正祥一边回答一边也是佩服到底是府学下来的大人,他们想到的事人家想到了,他们想不到的事人家也想到了。 还好自己这边应对得力,这要换其他人来难免会有疏忽。 等了一会仍不见校长和副校长回来,赵安索性让董正祥带他到各教室看看,那架势绝对比校长还要专业。 看的正在教书的几位老秀才都心中打鼓,不知道董训导领的何人在这瞎逛。 赵安作为府里下来的监考老师,吃住肯定由县学负责,给他安排的住处就是县学后面靠近学庙的公房。 拢共七八间房子,且都是青砖平房,乍一看说是招待所更贴切些。 吃饭也是在县学的食堂,当然不是和学生们一起吃,也不是和老师们一起吃,而是专门有小灶。 总体上,赵安比较满意,他这个监考老师也比较自由,开考前核查一下考生姓名档案,开考后想在考场转转就转,不想转回屋睡觉或者出去逛街都行,反正谁都知道他过来是走个过场的。 没油水捞,还指着人监考老师真分分秒秒守在考场么。 不过等县学的校长、副校长回来后,赵安就不太满意了,因为两人对他不像董正祥般恭敬,尤其那八品教谕见他年纪小,时不时的摆出老资格老前辈的架势。 除了向他通报考试流程,要求他几时到达几时结束外,其它内容完全对赵安保密。 甚至连第二天到县里跟主考官知县大人议事也不带他去。 这就不是会不会做官的事,而是会不会做人了。 赵安有点憋屈,他以为自己这个监考老师哪怕再没有发言权,县学这边总要天天请他下馆子,塞点红包给个见面礼,或者给安排个娱乐项目吧。 能这样就心满意足,啥事都不管,有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从事的教育体系,没必要把关系闹僵。 可东台县学的两位正副校长这般轻视于他,真就来了气。 偏是有气没处撒,原则上人家也不需要知会他什么,更休提请他按摩放松安排特殊项目了。 只能干瞪眼,盼着县试赶紧结束好回扬州筹划弄钱的事。 终是熬到县试开考,一大早就被董正祥叫到孔庙门口,然后就见东台县的知县、主薄等官员正在和县学的杨教谕、常训导在那说话。 参加本次县试的数十名学生则在孔夫子像前端正站着,人人脸上都是无比的虔诚之色。 叫赵安过来干嘛? 参加祭夫子仪式呗。 仪式过程中别说东台县的知县和佐贰官过来和赵安打个招呼,县学的正副校长更是没和赵安说过一句话,好像他是个小透明般。 就是董正祥这个训导助手还有两位老师陪着赵安说说话。 仪式结束后,赵安跟个木头人似的听从安排,象征性的抽查几个考生的档案后便同意开考。 当天只考一场,考的是八股文,第二天考试帖诗和经论,最后一天考策论。 三天下来,赵安除了憋屈就是憋屈,但还不能马上走,因为第四天要阅卷。 就这么点考生,阅卷一天就能结束。 阅卷肯定和赵安没关系,因为主考官是知县,副考官是教谕,另外抽了几个老秀才参与阅卷。 最终名次则由知县和教谕决定。 这也是收钱的关键点。 让赵安这个监考老师在,不是要分他钱,而是体现阅卷的公平性。 真正的名次考试前就内定了。 到傍晚时,阅卷结束,名次也定了下来。 从头到尾没赵安什么事。 他最后要做的事就是在考生名次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名单是东台知县陈文和亲手交到赵安这个监考老师手中的,上面知县和教谕的名字都已签好。 赵安扫了眼发现县案首是个姓陆的学生,八股文、试帖诗和经论、策论都是甲等。 原本签字走人就好,可赵安就想恶心东台县这帮人,竟是没有签字,而是轻咳一声要求将陆案首的试卷拿给他看看。 这个要求合理也不合理。 合理之处在于府学派来的监考官原则上可以阅卷,因为有这个权力。 不合理之处在于府学不干预县学是潜规则。 现在赵安打破这个潜规则,自然让东台县一干人等不满,因为这让县里很没有面子,尤其是正副主考官。 县学的常训导甚至给了赵安一个眼色,示意不必如此。 赵安却不为所动。 知县大人脸上过不去,微哼一声还是同意将县案首的卷子调取给赵安看。 心中是不慌的,虽然事先收了陆家银子,但小陆这孩子水平的确是不错的,县案首可定可不定。 如此,纵是有人质疑排名也不碍事。 四份试卷很快到了赵安手中,可他又哪能判断出人家考的对不对,写的好不好。 就纯粹是添点堵。 装模作样看完四份试卷后便准备签字,可提起毛笔准备落笔时忽的心中一动,一把抓起第一名考生的策论卷子对东台知县冷冷道:“考题是何人所出?” “本县乃主考官,考题自是本县所出!” 陈知县真就生气了,这府学的小家伙不懂事便罢了,怎么还能以如此语气同他说话。 一边的副考官杨教谕也是眉头微皱,小年轻就是事多。 赵安不理会这两人对自己的不满,只将卷子递了过去,沉声道:“请问陈大人,这考题乾三爻不象龙说乃何意?” 陈知县实是忍不住讥讽道:“莫非堂堂府学的学官连本县童生试题都不知何意?” “知,下官当然知道,” 赵安微“哼”一声,“陈大人这考题不就是说我乾隆皇上不像龙嘛。” 第六十五章 要的是态度,明白? - 清妖 - 傲骨铁心 乾不像龙,典型的谐音梗,说相声要用的话得扣钱。 赵安用的话,得加钱。 也是气的。 既然东台县不把他这个从九品学录当官看,那只能给他们一点来自域外天魔的小小震撼。 也该你东台县倒霉,出啥题不行,非得出个乾不像龙的谐音梗呢! 咱大清朝最重视的是什么? 文治啊! 如何文治? 不准乱说话呗。 都不准说话,自然文治昌盛,一派繁荣。 文狱之下,儒生如奴。 自顺治年间有个倒霉蛋在文章里写了一句“将明之才”被清廷直接斩首后,文狱就贯穿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且在乾隆朝达到高峰。 去年有个湖南多年科举都没及第的老秀才被判了斩立决,原因是老秀才平日靠给人代写词状为生,因此见了不少不平事,于是将经手的案件拼凑写成一部《笃国策》。 写成之后,立即上京城投献,以待取悦龙颜,换得一官半职风光风光,不想老秀才在书中表达了对大清捐官制度的不满,认为朝廷允许花钱捐官是祸国殃民的蠢事,结果惹得将捐官生意发扬光大的乾隆老太爷不高兴,一个妄议朝政就把老秀才全家消消乐了。 高压之下,读书人为免祸只能将涉嫌影射清朝的字眼改成其他字代替,或者干脆空起来,结果搞得文理不通,雅韵全无。后来更是连胡、虏、夷、狄等也成了避讳字,书籍中往往空格不刻。 搞的乾隆看文章时也常常摸不着头脑,于是特意下旨让出书刊书的不必再空格搞避讳,然而真的刻出来后,老太爷又不高兴了,各地文案立时频发,一串一串的举族消消乐。 湖南老秀才只因批评捐官制度就被满门抄斩,你东台县倒好,竟敢直接说乾隆爷不像条龙,嘿,自个掂量后果吧。 往大了说,你东台县倒霉,上面的府教授、省学政都得跟着栽大跟头! 弄不好抚台大人的顶戴也得跟着被摘。 往小了说,却是好说的。 毕竟在场人员拢共五个人。 赵安一个,知县一个、教谕一个、训导一个,外加一个师爷。 事情很大啊,乾不像龙就罢了,你这还乾妖(爻)不像龙。 怎么办? 你们自个商量吧。 别说我赵学录天杀星下凡不给你们一点机会,该通融的可以通融,就看你们会不会研究了。 这会的赵安稳坐钓鱼台,独自在县令大人书房中慢悠悠的品茶,时不时的还拿人知县的小摆件把玩一二,搞的他是县太爷样。 心态真的很惬意,真就是没想到这次监考之行还能有如此意外收获。 外面,不说汗如雨下,也是泪水和在眶眶里打转转。 陈知县那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自个是猪油蒙了心么出这么道考题。 事情要是被捅到上面,杀头都是轻的。 副考官杨教谕和县试具体经办人常训导也是满头大汗,前者甚至连站在那里的勇气都没有,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抖上两下,跟中风似的。 常教谕也好不到哪去,上下牙关抖的“咯吱”响,明明满头大汗偏浑身上下凉的如堕冰窖般。 唯一还算镇定的是知县老爷请的大席钱师爷,将个考卷再三看了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考卷要是被送到上面去,自家这位恩主最轻也是个斩立决。 怎么解释也没用的。 “乾妖不像龙”明明白白摆在那,你怎么解释? 解释若有用,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牵强? 大清开国到现在哪桩文狱他不是牵强附会? 何况哪有这么巧的。 又乾又隆的。 只能怪自家这位恩主出题太刁。 放下考卷,皱眉来到县令身边轻声道:“老爷,当年徐述夔之事可不能再现。” 钱师爷说的徐述夔就是三十年前东台县的举人,这人没啥特别爱好,就爱喜诗。 写些比如“大明天子重相见,且把壶儿搁半边”、“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等诗句。 说实在的,徐举人给定个反贼举家消消乐其实也不牵强。 因为这人诗句读起来确实有反清复明之嫌。 什么大明天子重相见,要把胡儿搁半边? 什么明朝卷土重来,要把咱大清的都城给灭了? 该案结果是已经死了的徐述夔被剖棺,因尸体未腐割下首级悬示在东台县城示众。其子徐怀祖死了一年多停棺在家中,因尸体亦完好也被割首级在栟茶场示众。 两个孙子徐食田、徐食书处以斩首。 徐述夔的子、孙、兄、弟、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者皆斩,十五岁以下及妻妾、姊、妹,子之妻、妾付给功臣之家为奴。 真真正正的举族消消乐,一个都没落下。 此案也是时任江苏学政刘墉的一大政绩,靠着该案刘墉火速升迁,一下就从江苏学政升为户部右侍郎。 故而说这位后世称为“贤相”的刘罗锅是吃人血馒头的一点也不为过。 被此案牵连斥责的倒霉蛋有两江总督高晋、署两江总督萨载、江苏巡抚杨魁。江苏藩台陶易则被九卿会奏为拟斩立决,乾隆改为从宽监候。扬州知府谢启昆因办理该案迟缓半月即被判发往军台效力赎罪。 东台知县涂跃龙因未能立即查究处以杖一百,徒三年。江苏藩台陶易的师爷陆琰被认为“有心消弭重案”处以死刑。 上上下下牵涉的省、府、州、县官员多达数十人,被杀者上千人之多。 三十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且就是脚下这块土地发生的事,如今又闹出桩比徐述夔案性质还要恶劣的文案出来,你说东台县这帮官员能不害怕? 籍贯松江的陈知县就害怕到了极点,结果本能的就想求生,因此眼中突然闪出凶光,恶狠狠道:“趁眼下无人知道此事,将那小子做特,省得害死咱们!” 也是,没什么比杀人灭口更安全的了。 常训导听了县令这话也一下来了劲:“对头,那小子鸡蛋里挑骨头存心要咱们死,不如给他来个鱼死网破,弄死他一了百了!” “杀人?” 杨教谕到底是中学校长,一时难以接受这种做法,只是也没说这事不能干。 “不杀了这小子,咱们都得被他害死!” 常训导还是有点胆量的,咬牙切齿道:“这小子孤身一人来的我县,做了他回头就说是溺了水,天不知地不知的,谁知道!” “不错,” 陈知县听着大为心动,正欲就灭口之事具体商议时,钱师爷却摇头劝阻道:“老爷,杀人乃是下策,好好一个人来我县突然就死了,府学和上面肯定要派人来查,老爷出的考题又有几十学子考过,万一再叫别人发现考题有问题那就万事皆休了。” “这?” 钱师爷的话如一盆凉水兜在陈知县头上:是啊,真把人弄死了这事动静就大了,谁敢保证没有别人查出这其中蹊跷呢。 难道还要接着再杀人,一个死了、两个死了、三个死了,这东台县不被上面认为有鬼才怪了。 杀人的确是下下策,非万不得已不能做。 这手尾实在没法收拾。 “不能把人做了,这事怎么办?难道要我们坐在这等死不成,妈的,那个小瘪三要咱们不好过,咱们能让他过好!” 常训导不愿束手自毙,还是坚持杀人灭口。 陈知县听的头大,求助似的看着自家大席:“先生有什么办法可挽回此事?” “老爷莫慌,” 钱师爷先安慰了下自家恩主,“依我之见,那赵学录未必是想将事闹大。” “噢?” 闻言,陈知县直了直身子,焦急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边上的杨教谕也是两耳高高竖起。 “若此人真心欲害老爷,何容老爷在此商议?” 钱师爷一语道破关键,想害他们的“举报人”这会在书房喝茶,而不是雇车奔省里揭发他们。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小子不是要把路走绝,而是想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 “对,对,” 刚才还瘫着的杨教谕不知哪来的精神一下坐了起来,脑门一拍:“钱先生说的在理,这事有的商量,有的商量。” 常训导也想到此节,犹豫了下道:“那就是说这小子是想借机敲咱们一笔?” “应是如此。” 钱师爷点了点头。 “如果这小子是想要钱,那就花钱消灾?” 这话是杨教谕对知县大人说的。 知县大人微一沉思,看向钱师爷:“劳先生替本县同他谈,就说本县愿出三百两消弥此事。” 三百两? 钱师爷暗自摇头,自家这位恩主啥都好,就是太抠门,这么大的事三百两怎么能解决呢。 “三百两怕是少了,” 杨教谕也觉三百两摆平不了此事,便在边上说县学那边也可以出点钱,凑个五百两吧。 五百两不是小数目了,知县大人明面工资一年也不过九十两,这等于五六年知县俸禄呢。 那小子从九品的学录一年俸禄也不过三十五两,平空得了十来年工资够可以的了,难道还真想狮子大开口狠狠讹一笔不成。 虽然觉得五百两同这件事的性质相比少的太多,但既然恩主拍板了,钱师爷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作为中间人去书房谈判。 等的已经有点不耐烦的赵安不着急开口,只在那装腔作势说东说西,就是不说自己要多少钱。 “赵大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件事既然出了,大人您也给了我家老爷机会,那咱们就挑明了说,您看五百两如何?” 被扯的头晕的钱师爷无奈主动出价,希望赶紧了结此事免生枝节。 五百两? 赵安心道你们这是打发要饭的呢,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不满,而是一脸正色道:“先生与本官谈钱做什么?这和钱有关系么?本官看着像是要钱的人么?本官在意的是贵县的态度,如果贵县无法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和后果,那本官也不能被贵县牵连,摊上无枉之灾。” 义正言辞。 第一次谈判到此结束,东台县的人继续研究。 说的也不是假话,收你们五百两却承担和你们一样的风险,这不欺负人么。 外面,听钱师爷说五百两摆平不了对方,常训导不禁来了气:“我雇人弄死他最多三十两!” “常大人,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气话,” 钱师爷没好气的看了眼县中学的副校长,转头对自家恩主道:“老爷,这件事的后果实在太严重,我看不如再加些吧。” “钱财是身外之物,如果花点钱能消灾的话,下官也愿意添点。” 杨教谕精神状态比先前好多了,不希望因为价格谈不拢导致这事滑向深渊。 陈知县迟疑了下:“你们说加多少合适?” 谁知道那小子究竟想要多少,最后还是钱师爷给做的主,翻一番,直接加到一千两。 这个数,可以了。 结果赵安对一千两仍不感冒,说话依旧冠冕堂皇:“请先生与知县大人说,我赵有禄乃饱读圣贤书之人,不是什么敲诈勒索的小人!” 配上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端的是正义凛然的很。 第二次谈判就这么崩了。 无奈双方只得继续心理博弈,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 虽然累,气氛却比先前活跃多了。 钱能摆平的事,就不叫事。 钱不能摆平的事,那才叫事。 第三次谈判时,东台县一干人等将价码提高到了一千五百两。 虽然一千五百两能让一个普通百姓家富贵一辈子,但在赵安眼里仍是笔小钱,同时也很无语,敢情你东台县令一门老小的命就值一千五百两? 都来回三次了,再这么扯下去谁知道扯多久,赵安索性不装了,直接摊牌对“中间人”钱师爷道:“劳先生同贵县讲,一次性给我五千两,赵某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另外你们赶紧将卷子销毁叫学生重考策论,省得再叫外人发现。” 稍顿,又给出一个补充条件,“另外,我今后或许有些生意要在贵县,届时还请知县大人能够照顾一二。” 什么生意,自是走私盐的生意。 有地方官罩着,也有青帮现成的物流渠道,赵安当然要赶紧挂牌营业。 钱这东西,你不去挣,不去捞,它又不会自个跑你兜里。 五千两的数目着实让陈知县想要骂娘,他这次县试定名次不过才捞了不到三千两,真给了赵安这个黑心的就亏大发了。 杨教谕这边倒是想给,可他一个县学教谕再能捞,也不可能替“惹祸”的知县大人把坑填了吧。 能怎么办,继续商量。 最终还是在钱师爷的反复劝说下,东台知县陈有文同意以五千两银子了结此事。 这五千两县学给摊了一千三百两,其余三千七百两由县衙想办法从今年的各项开支中挪挪凑凑。 反正,不是知县和教谕自个掏的腰包。 至于赵安提出的在东台“经商”要求,那自是小事一桩,不必讨论。 赵安要的是现银,五千两银子重量可不轻,他拿不走,因此钱师爷连夜找到东台县城的一家盐商经营的钱庄,以县里名义借了五千两。 是方便携带兑换的银票。 银票到手,赵安的态度自是和蔼,连带着东台知县面色也缓和许多,为进一步加深双方感情,双方一致同意下馆子。 落座前,一向坐首位的陈知县很难得的请赵学录坐上席,脸上也挤出不少笑容:“赵大人来我县监考实是辛苦,今日这顿酒实是早该由本县请了,拖到现在还请赵大人勿怪,勿怪。” “好说,好说!” 赵安眯眯带笑坐了,望着无比殷勤的东台知县,心道你早干嘛去了,原本三瓜两枣就能解决的事,非要折腾成大事,这不没事找事么。 总结起来,还是你这个地方官不懂事啊。 第六十六章 先交钱认罚行不行 - 清妖 - 傲骨铁心 任何事上了酒桌必须要圆满。 东台县的速度很快,连夜将有问题的策论卷全部销毁,就连刊印的模版都给毁了,熬了一宵的知县大人甚至还拟了篇新的策论题出来。 生怕再出问题,特意请“专家”赵安给看了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赵专家认真审视半天代表府学给出OK的肯定回复。 考题没问题,那就组织重考呗。 县学紧急通知“放暑假”的学子马上赶回学校重考策论,理由是策论卷因为“印刷工”印制粗心原因导致出现错别字,连带着格式也不对。 知县老爷为了对考生负责,本着公平公正理念重新出题,希望考生们能够端正态度,拿出最好的水平应对这次重考。 官字一张嘴,最终解释权归谁解释,你们这帮考生应该有数吧? 有意见可以,但请保留。 不考,后果自负。 策论在童生试中的占比大概就是地理生物于中考的占比,说是主科吧不是,说是副科吧也不尽然。 总之,在东台县相关人员一通忙活下,总算把这事有惊无险的给过了关。 不是死无对证,而是彻底无证。 连多印的几份防止考生卷面污漏更换的备用卷都给烧了! 参加县试的考生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岁,其余多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娃,有几个能有赵专家这般的政治嗅觉? 就算有一两个觉得不对劲也没关系,因为啥都没了。 口说无凭。 想要告,总得有证据不是。 没有,那就是诬告。 大清律诬告官员罪加一等,县里面你肯定不能告,因为告的是堂上官。到府里、省里可以是可以,不过不好意思,先来三圈滚铁钉。 谁让你越级上告的! 三圈铁钉滚完,不好意思,哪来的回哪去。 没法受理啊! 受理的结果只有一个,省里也好,府里也好,全他娘的跟着一起倒霉。 哪个当官的愿意跟着一起倒霉? 这不就结了么。 赵安是懂规矩的,县里原定的名次他不干涉,该谁就谁,不能让东台县太过没面子。 大笔一挥,爽快在名次单上签下自己的大名,代表府学正式认定此次县试成绩有效。 不怕东台县给他来个秋后拉清单,半道把他给坑了,真没这必要。 五千两封口费表面来看是赵安得了大好处,但只要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赵学录这是冒着极大风险替东台县摆平了一桩天降祸事。 甚至说是东台县这帮官员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你现在把人做了不仅要引来上面的调查,还会让已经“下海”的赵学录摇身一变成为敢于揭发反贼的烈士。 高度一路上升的话,怎么也得是国字级的烈士。 所以,狼狈为奸才是正道。 五千两交个朋友贵是贵了些,但做人做官都要看将来嘛。 大不了苦一苦百姓。 又是一场丰盛的酒宴款待后,赵安坐上东台知县陈有文的“公车”痛痛快快结束这趟公差。 别说,县令大人的豪华马车虽然不及八人大轿,坐在里面就是舒服。 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时不时总要下意识的掀起帘挡朝外瞄两眼,盼着来个拦路喊冤告状的.... 正印官的感觉就是赞。 却是没敢坐东台县的马车直接到府学交差,而是在城外就让车夫回了。 低调做人的道理,赵安还是略懂一二的。 随手喊了个骡车的士便奔府学去了,到地第一件事就是找主管教职工人事的马学正报销差旅费。 东台县学的杨教谕挺贴心,特意为赵学录多开了些费用,连同车马费算下来府学应该给赵安报销五两六钱。 比赵安实际花费多了二两。 “这么多的?” 马学正也纳闷着,往年不是没有人去下面县监考,可费用都在三两以内,怎么这回赵有禄就要多报二两的。 “大人,这是东台县学给卑职的单子,大人若觉卑职有多报嫌疑,大可派人去东台核实。” 白白赚了五千两的赵安不是在乎这二两银子,而是在乎府学对他工作的一个态度。 必须强硬,一个铜子都不能给他少。 绝不能给人留一个多报谎报占小便宜的印象。 见赵安腰杆老直,东台县学给的“发票单”也没什么问题,马学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还是给签了字。 反正钱又不要他出。 “本官这边给你签了,你去账房领钱就是了。” 将报销单递给赵安后,马学正问了些东台县学的考试情况。 赵安这边自是将东台县夸上了天,连那个从未见过的县案首小陆也是赞不绝口,说过两年东台县或许就要出个举人老爷了。 府学和县学听着好像是隶属的上下级关系,其实二者根本没有谁归谁管的说法,甚至还有竞争关系。 哪个县学要是考中举人的人数按考生比例高过府学,那县学的教谕多半就要升职到府里了。 府学唯一能拿捏县学的地方就在于府试,也就是童生试的最后一场,只有府试也过了考生才能成为正式的生员。 县案首是县里定,府案首自是府里定,光这个府案首市场价最低也得五千两。 要是关系操作得位,想要连中三元的话,没个一万大几千两是搞不定的。 赵安这边拿了马学正签过字的报销单便去了账房领钱,刚把钱领出来准备回家时,就见府学的教导主任童训导跟一个当老师的老秀才有说有笑的迎面走了过来。 看到赵安,童训导还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赵学录这是打东台回来了?” “回来了,” 赵安笑着上前给比他官大的童训导行了一礼,随口问对方何事如何兴高采烈。 童训导哈哈一笑道:“赵学录有所不知,朝廷刚刚通知各地,以后当官的犯事不必坐牢,直接交议罪银就行了。” “议罪银?” 赵安一怔,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童训导见赵安发怔,以为对方没明白什么意思,笑着解释道:“这议罪银啊,就是你赵学录如果交一笔钱给朝廷的话,这样你将来若犯了事就能重罪改为轻罪,轻罪改为无罪。”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赵安恍然大悟,也想到怎么这么熟悉的,那议罪银不就是和珅和中堂为了给乾隆老太爷庆祝八十大寿搞出来的千古第一敛财法么。 点头表示明白后,又好奇问了句:“那这议罪银得事先交了?” 童训导乐了:“当然要事先交了,哪有事后抱佛脚的道理。” 赵安再次点头:“那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去交议罪银?” 这话让人童训导不乐意了:“赵学录莫瞎讲,本官为人廉洁从不犯事,交什么议罪银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边上的老秀才也是有眼力界的,赶紧把训导大人夸上天,就差说童青天、海青天了。 赵安赔笑了一会,一脸好奇的问出另一个比较关心的事,就是议罪银有没有品级和任职的限制。 “这倒没有。” 童训导摇了摇头,邸报上只说凡官员犯事都可以议罪银减轻罪罚,并没有说谁能交谁不能交。 赵安“噢”了一声问道:“大人,那这议罪银是在哪交?” 很认真的在问,赵安想先交点罚款,因为他打赌自己一定会走上犯罪道路。 所以,不如提前把罚款先交了。 起码能保命不是。 第六十七章 都不交,我来交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在大清朝混,哪有不趟污水的道理。 何况刚刚包庇了一场弄不好是嘉庆登基以前最大文狱的大案,而且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个假字。 正提心吊胆着,朝廷给出台了个交钱不坐牢的好政策,赵安肯定要积极响应。 求个心安也罢,买个保险也罢,这钱权当喂狗了。 至于童训导不肯交钱的做法,属于典型的和朝廷对着干! 往大了说那就是思想觉悟不到位,不知道替朝廷排忧解难; 往小说了那也是目光短浅,只知家在国前,不知无国便无家的道理。 活该四十岁的人了还是个正九品。 当官的,哪个屁股干净? 这会不趁政策利好把漏堵了,难道等铐子过来再喊冤不成。 赵安是不屑和童训导这种虫豸为伍的,打听到议罪银得到府衙交后便准备打车赶过去,管它多少钱先交了便是。 到大门口被门房叫住,说京里前两天有封信寄给赵学录,因赵学录出差就搁在门房了。 赵安知道多半是进京当老师的吴卫平来信了,赶紧拿过拆开来看。 看完微微点头,老吴头那边挺顺利,二百两报名费一交吏部就给安排去国子监当了从七品的博士。 品级上吃了点亏,因为两榜进士出身外放至少都是正七品,留在京中的甚至能给个从六品。 奈何老吴头三十年没上过班,个人履历这块一片空白,仕途可以说基本结束,能给个从七品教书的待遇算不错了。 住宿这一块肯定国子监有安排,信中老吴头也没说其它,大体就是告知赵安一声我上班了的意思。 放下信,赵安想了想没着急去府衙交议罪银,而是喊了个骡车去了钱庄,将东台县给的五千两大面额银票换成了一百两、二百两的小额面值。 出来后又找了个路边算命写字摊花五文借了笔和纸,就在摊子上给老吴头回了封信,随信附送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银票背后的钱庄是盐商办的,大江南北都能通兑。 如此做法,无非是巩固和老吴头的关系,想着老小子能乖乖听他安排,好在关键时候体现“奇兵”作用一举入了嘉庆法眼从而飞黄腾达,反过来再拉赵安一把。 进士老爷的身份,还是奇货可居的。 打死赵安他也不敢给自己弄个假进士学历,那玩意在吏部真有学信网存在。 信是走官驿发出的,这年头官驿已经演化成类似邮局的存在,驿站从中挣点小钱,地方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过问。 府衙赵安熟,进去后就直接奔了议罪银的代缴机构经历司,到了才发现原先的熟人起码少了一半。 旋即意识到定是新任知府大人到了,府衙已然大换血。 新任扬州知府是何人,什么背景,赵安还真不清楚,反正他也不和扬州府打交道。 说明来意后,经历司这帮人却是有点发懵,目前为止还没有官员过来交议罪银。 朝廷关于议罪银的通知是三天前才传达到各地的,扬州这边因新知府大人上任,衙门体系比较“混乱”,故而根本没有人负责此事。 且这件事在官场上议论很多,不少官员认为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过荒唐。 京师有不少御史上书反对此事,认为以钱代罪会使缴了议罪银的官员更加有肆无恐,加剧吏治腐化。那些缴了议罪银的官员为了捞回花费,也定会变本加厉盘剥百姓。 而且以钱代罪,有罪不究,会使大清律法变得形同虚设... 总之,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对议罪银的反对声音都很大,因此这件事最终能否成定规还是未知数。 不少有心想钻空子的官员这会也都在观望着,害怕钱交了回头这制度就给取消,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体现在赵安这边,就是他来早了。 “怎么?我不能交议罪银?” 赵安不知道自己来的太早,还以为自己品级不够人家不收他的钱,心中不由惴惴不安。 接待的郭知事想了想,客气道:“赵学录稍等,容在下去问问这议银罪银的事。” “好,” 赵安点了点头,耐心坐在那等。 郭知事出去后直接去了府堂找新任知府大人带来的大席孙师爷,仔细询问议罪银的具体办理事项。 “议罪银这件事府里只是代收,所收款项汇总后要送内务府广储司,” 内务府广储司就是乾隆老太爷的私人账户,各地官员主动交纳的议罪银经府一级汇总后,都要汇入老太爷的账户。 不得截留,不得挪用,必须专款专用。 将流程仔细说完后,待听郭知事说府学有个从九品的学录要交议罪银,孙师爷也犯难了。 朝廷虽然没有规定各品级的官员要交多少,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也要交议罪银,且还是个学官,就叫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搞不明白,真搞不明白。 于是孙师爷找到知府大人把事情说了,府尊这会正忙着给府里各缺定价好赶紧变卖捞钱,哪有闲心管个从九品小官交不交议罪银。 让孙师爷他们自个看着办。 有了知府大人的话,孙师爷便亲自过来看看哪个傻蛋白白往外扔钱。 进屋看到坐着的赵安便问道:“就是你要交议罪银?” “哎,哎,是下官要交!” 说话间,赵安已经起身,不敢怠慢对方。 仔细打量了眼傻蛋后,孙师爷眉头微皱:“那你要交多少?” “不知朝廷规定下官这个品级的要交多少?” 赵安的反问有点为难孙师爷,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啊。 进而也反问道:“你想要交多少?” “下官真不知要交多少合适,还请先生给个实数。” 赵安态度很恭敬。 “你确定你真要交议罪银?老夫不妨与你说句实话,至今本府并无任何官员上缴议罪银,你若真想交不妨等上一阵。” 孙师爷也是好心,不想这个从九品的小学官白花钱。 可面前的小学官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要交。 “你坚持要交,老夫也不便与你多说,” 孙师爷摇了摇头,看向边上的郭知事,后者打量了眼一脸认真的赵安:“赵学录一年俸禄不过三四十两,这样吧,你就交个五十两吧。” “五十两?” 赵安愣了下,有点弱弱的问了句,“府里目前真没有其他大人交钱?” 得到的是肯定答案。 “这样啊,” 赵安有点紧张的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下官愿缴议罪银一千两。” 第六十八章 谁是二傻子? - 清妖 - 傲骨铁心 府学有个从九品的二傻子学官交了一千两议罪银的消息,瞬间传遍府衙,引发了一场自建府以来从未有过的轰动。 不能不轰动,就没见过这种人傻钱多的。 一千两什么概念? 就二傻子的工资得在府学白干二十多年! 你要说是个六七品官交个一千两议罪银倒也说的过去,毕竟人正印官不差这小钱,都不必掏腰包光拿朝廷给的养廉银也能交了。 也有交的必要,毕竟官面下的事情大家都有数。 哪个当官的敢保证不被查? 交钱不用坐牢的制度真要实施,可不就利好当官的么。 可这官是实权官,你一无权无势甚至连油水都没有的小小学官能比么? 傻啦巴几交一千两? 你是学历有问题还是身份有问题,死活非要交这钱? 脑子坏掉了! 知道此事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是看热闹看笑话外带讥讽嘲笑的,均认为赵安这事干的绝对是傻的可爱,但也有一些心思活跃的人却看出这件事是有问题的。 不是小学官交一千两议罪银有问题,而是这二傻子哪来的一千两? 事情很快汇报到现任知府方维甸处。 方大人早年也是监生出身,不是花钱的例监,而是凭借父辈恩荫的荫监。 其父就是做过陕甘总督、直隶总督,被乾隆老太爷赐诗一首的贤臣方观承。 凭借父亲留下的余荫,方大人十七岁时以贡生身份授内阁中书,充军机章京。 正六品的官职。 这是目前为止汉官子弟能够得到的最好升官途径,然而还是不能与满洲子弟相比,有的满洲子弟十三四岁就能出任正二品尚书、都统,换作汉官子弟哪个敢想? 满汉之分,在乾隆朝尤为明显,为免汉人子弟进一步侵占满洲利益,乾隆老太爷甚至将对大清开国有功的汉军八旗都给撵出了八旗序列,以致不少被撵出八旗的汉军子弟私下都骂乾隆爷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有些实在气不过的被人一忽悠就参加了地下秘密反清组织,比如主要在北方活动的天理教。 搁方大人这边,军机章京看着是军机处的“秘书”,品低权不高,然而自有军机处以来,军机大臣六成都有过军机章京的经历。 相当于十个章京要出六个军机大臣! 这什么概念? 就是预备军机大臣呗。 故而军机章京又被称为“小军机”。 方大人十七岁就位居正六品的“小军机”,前途可想而知。 当然,方大人自己也很争气,二十二岁考中进士,二十七岁又随大将军福康安镇压台湾林爽文领导的天地会叛乱,得赐花翎一根并迁正五品的御史。 从避暑山庄回京的乾隆老太爷于路上看到方大人父亲当年树立的一块石碑,念着其父方观承在时把直隶治理的相当不错,爱屋及乌便把刚缺出来的扬州知府赏给了方大人。 及至今年,方大人才三十岁,前途可谓一片光明,旨意下来时京中都说方家也要出一对父子双总督了。 又有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子总督儿军机的。 把个方大人听的是意气勃发,春风得意的很。 不过年轻归年轻,方大人于官场的门道却是精通的,当年在福康安大将军幕下办差时确实锻炼人。 因而上任之后无须任何人指点,就对衙门内部的诸多鬼把戏了如指掌,几番操作下来不仅实权部门都任用了带来的亲信,连带着也卖出了不少缺,实实在在捞了不少银子。 倒不是说方大人就是个贪官,而是府衙的支出向来都是亏空,不想方设法弄些银子就周转不开。 听了孙师爷的汇报,正忙着的方大人也感惊讶,抬头一脸疑惑道:“一个从九品的学官哪来这么多钱的?” 不等孙师爷开口,脸色便沉了下来,“哼”了一声:“一个从九品的学官都能拿出一千两,可想其人有多么贪婪,这种人也配在府学为官?” 言下之意竟是要查一查这个能拿出一千两交议罪银的小学官。 孙师爷见状忙道:“府堂那边说此人是前任额大人给保的监生,破格举荐的学官。” “额其纳?” 方大人眉头一皱,息了查查那小学官的心思,虽说人走茶凉,可额其纳这次是高升按察使,他这个接替者一上任就把人家保举的人给办了,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想了想,摆手道:“既是额大人保举的人,你照规矩办事便是。” 这就是不查了。 孙师爷点了点头,知府大人虽然年轻倒也不是个愣头青,前任额其纳如今高升臬台,他保举的人这会哪里能动得,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面。 真动了也不合官场规矩。 今天你能动前任的人,那下任是不是也能动你的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做官嘛,讲究的还是一团和气。 犹豫了下,低声问道:“大人,那此人交的议罪银怎么办?” “哼,议罪银,” 方大人目中明显有不满之色,发牢骚道:“和珅这个奸贼前些年就蛊惑皇上搞什么议罪银,当时朝野反对之声便颇大,和珅不敢大张其鼓,原以为此事不了了之,未想这奸贼竟趁皇上八十万寿要将这议罪银办成定制,简直是荒唐!历朝历代岂有以银代罪的道理!他和珅不要脸,咱大清朝还要脸呢!” 孙师爷将这番话听在耳中,却是不便附和。 有些话恩主能说,他们这些幕僚是说不得的。 而且和珅现在如日中天,自家恩主纵是贤臣之后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知府,纵是对这议罪银制度再不满也只能发发牢骚,还能做什么? 年轻人心性而矣,作为幕僚师爷听听就好。 许是知道自己也只能发发牢骚,年轻的方大人有些意兴阑珊的抬了抬手,本是要孙师爷照朝廷要求办,心中忽的却是一动,嘴角露出冷笑,竟是吩咐孙师爷道: “你马上派人把这一千两送进京,皇上若知道一个从九品的小官都能拿出一千两来,当知我大清吏治已腐烂到何程度,如此一来这议罪银或许就能取消了,也算本官为朝廷、为大清做了点事吧。” 第六十九章 不就是想不被查么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不明白府衙的人为何以一种有色眼光看他。 真不明白。 难道你们这帮蠢货看不出这议罪银的实际推行者就是乾隆老太爷吗! 和中堂不过是个执行主子心思的白手套而矣。 老太爷要收这钱,你们丫的不交就算了,还一肚子牢骚,这是眼中没有老太爷? 还是当老太爷上了年纪拿不动刀了! 懒得跟这帮人解释背后更深层的原因,反正你们不交我交。 吃屎得趁热不是。 眼下扬州府就赵安一个从九品的学官主动缴纳议罪银,如此看来江苏地面他这个小学官恐怕能位列前三,最差也能进个前十。 一想到自己这个从九品的学官能和制台、将军、抚台、藩台等大人物的名字排在一起呈给老太爷看,赵安就觉这一千两花的着实不冤。 这牌面盐商们至少得花五十万两才行! 简直就是捡了大漏。 跟地摊上捡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差不多。 乾隆老太爷咋看他这个从九品官不重要,有没有特别奖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安招呼打了,下回您老要查出咱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来,戴罪立功的机会必须要给噢。 不能一撸到底的。 赵安能够接受的底线是保留官籍、以观后效。 突破这个底线,他就化身洪天王去湖北当白莲教主了。 回到府学的赵安跟在府衙一样,表面上谁都对他客客气气笑哈哈的,背地里不知道嚼了赵安多少蛆。 无所谓。 不想将智商降到和这帮人持平的赵安懒得理会风言风语,见没什么事直接旷工回了县学公房的小家。 半个月没见春兰小娘子,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娘子拖进屋中带上门,也不管小小有没有睡,“哗啦”一下就把小娘子的裤子给解了。 再见没红,大喜过望,猴急似的就进了。 可能是憋的慌,这回倒没用多长时间便收工罢战。 小娘子从最开始的些许挣扎到最后躺平“认栽”也就十几个呼吸时间,完事主动收拾,也不捂着藏着,脸也不怎么红了。 心态可以理解,反正都是他的人了。 赵安这边一手搂着春兰小娘子,一手轻抚人小肚,有些期盼道:“离上次有段日子了,你这又没见红,弄不好是我放进去的种子发芽了。” “你胡说,” 羞的人小娘子伸出小拳拳给了他一下。 有点夫妻相了。 赵安暗自点头,要的就是这感觉。 一日夫妻百日恩,等两人真有了孩子,春兰这边的警报就算正式解除,不必担心这个接盘来的便宜媳妇把他给卖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是维系夫妻关系的重要思想前提。 歇了一会,小娘子忽的弱弱道:“我来城里快一个月了,能不能回去看看爹娘。” “应该的,应该的,等抽空买点东西去探望下赵家二老,” 说到这,赵安心中忽的一个“咯噔”,“咕噜”一下翻身坐起,直勾勾的看着小娘子:“你说的是谁的爹娘?” 见赵安反应这么大,春兰小娘子有点被吓到,低声道:“我爹我娘。” 这话听的赵安后背一紧,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赵有禄那头,却把罗春兰这头给忘了。 赶紧问对方家里情况,结果越问头越大,那罗家竟是个大族! 族中起码有上百人见过真的赵有禄! 女婿给老丈人送礼是应该的,可赵安能去么? 能放罗春兰去么? 谁知道罗春兰回趟娘家能给他惹出什么事来! 思虑再三,握住小娘子的手:“你现在是不是我的人?” 这话问的,小娘子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不是他的人,自个身上的衣服哪去了,刚才又是谁给她肚中塞种子的。 赵安点了点头:“既然是我的人,那你听不听我话?” 小娘子也是微微点头。 “听话那你这几年就先不回娘家,我给你些钱,你让人捎给咱爹咱娘就是。” 赵安二话不说从衣服兜中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在小娘子手中。 小娘子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边小娘子安抚住,赵安便去找孙瑞商量利用漕船贩盐的事,未想孙瑞押船去通州交粮了,无奈放下此事在府学继续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日子。 没过几天,县衙有警了。 宋教谕火急火了把赵安给叫去了县衙,刚进县尊办公室就被县尊大人迎面泼口一阵大骂。 被骂不敢还嘴的赵安总结了三点,一是县尊骂他乱出风头,因为这样很容易暴露他的假身份; 二是你小子哪来一千两的? 不是犯奸作科得来的,难不成还是地上捡的! 三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事先跟县尊大人禀报请示一下,是不是如今你小子眼中就没县尊大人了! 季师爷也觉赵安这事做的太过,不便在边上替他说话。 “说啊,哑巴了!” 气头上的县尊大人差点又要拿书去砸赵安。 “学生不知说什么,” 这回轮到赵安弱弱的了。 县尊大人气的一哆嗦:“你不知说什么,怎知出这活丑的!要叫人知道你身份有问题,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 “......” 赵安觉得有必要提醒县尊大人一句,“学生交这一千两不就是为了不被查么。” “......” 办公室内有些沉寂。 千里之外的紫禁城养心殿中,正在给主子乾隆老太爷念折子的和珅突然不敢往下念了。 自打承德回来,老太爷眼睛越发不好使,耳朵也越发听不清,连带着说话声音都不清了,以致没有和珅在,朝臣们都不知老太爷说啥。 和珅的模样瞧在已经老眼昏花的老太爷眼中不由奇怪,玉如意轻轻一叩:“和珅呐,念啊,怎么不念了?” 又问是谁的折子。 殿中还有左都御史,充任皇上万寿恩科会试主考官的纪昀在。 和珅不敢不回,说是丁忧期满的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尹壮图的折子。 “噢,他回来了。” 老太爷点了点头,“折子都说些什么?” 未想和珅却突然跪下道:“禀主子,尹壮图这折子奴才不敢读。” “不敢读?” 老太爷纳闷了,示意纪昀将尹壮图的折子拿过来。 “是,皇上,” 纪昀赶紧从和珅手中接过尹壮图的折子,递给老太爷时偷瞄了眼,脸色顿时一凝。 因为尹壮图上的是坚决反对议罪银制度的折子。 第七十章 三品以下第一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尹壮图这是存心给老太爷添乱,要知道如今京中万寿庆典还没结束,等会老太爷还要去漱芳斋同贵妃、格格们听大戏呢。 难得过个八十岁生日,你身为臣工的不给老太爷祝寿,反而在这给老太爷添乱,不是存心又是什么? 而且尹壮图的折子还写的十分气人,不仅说议罪银制度纯是以国法与贪官污吏交易,使违律者愧惧之心全无,致地方贪污横行,亏空流弊。 更言“各督抚声名狼藉,吏治废弛”、又说“体察官吏贤否,商民半皆蹙额兴叹”,折子中充斥“各”“皆”“狼藉”等令人发指的虎狼词汇。 末了怕老太爷不信他说的,请老太爷派遣干员与他一同查访。 他要用事实证明议罪银实乃大清第一祸害。 搞的一字一句用放大镜看完的老太爷勃然大怒,“叭”的一声将放大镜拍在桌上。 镜裂、桌震同时,两位宠臣和珅同纪昀也都叫吓的一个激灵,后者“扑通”一声就给跪了。 “这个尹壮图太放肆了,如他所言朕的乾隆盛世难道民不堪命矣!朕这个十全老人难道就是昏庸无道的昏君不成!” 大好心情被弄得极不开心的老太爷怒气值简直爆棚,抓起尹壮图的折子就砸在了地上,痛骂道:“这狗贼上这折子不过是想邀名于天下,想让朕对他破格重用...什么密访,照朕说他就是想到地方索贿讹诈!” “主子(皇上)息怒!” 和珅和纪昀吓的跪在那大气都不敢出,连带着把尹壮图骂了个狗血淋头,大过节的你添什么乱啊! “息怒,息什么怒!” 怒气未消的老太爷直接看向纪昀,老手朝他一指:“你这个大才子说说朕让和珅办议罪银,是否真如尹壮图所言错了!” 二十年前因牵涉两淮盐引大案的纪昀被流放到汉城(迪化)的纪昀如今早成了老狐狸,哪敢说皇上错了,趴在那撅着屁股小心翼翼道:“回皇上话,臣以为议罪银一事于国于民是有利的。” “噢,你仔细讲讲。” 上了年纪的老太爷听到这等合心意的话,眉梢间的怒气顿时少了不少。 纪昀赶紧道:“皇上,臣以为地方官员难免偶有过误,若因此便革职查办的话,朝廷一时之间找不到熟悉地方事务的合适继任者,反而于地方、于百姓不利。 有了议罪银这个法子,日后便能以此为定制用罚银方式对偶有过误的官员进行薄惩。如此,既体现皇上对臣工的爱切,对人才的重视,也能使地方官们知天恩不敢再犯...” 和珅在边上听了不由暗道纪晓岚个老狐狸切入点找的挺不错,一个爱材惜材倒是合了议罪银的初衷。 朝廷培养一个官员容易么? 这要犯了点小事就给办了,有多少官够办的? “不错,是这么个道理,朕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老太爷很是欣慰的看了眼纪昀,这个娼优之辈果然懂他。 “主子,各地收上来的议罪银虽然进了内务府,” 和珅是直接经办人,当然也要替议罪银说好话,其解释罚缴的议罪银虽然统一汇入广储司的账户,但盘账之后也会相应返还地方一部分用于工程公用,造福百姓,哪里像尹壮图说的全成了皇家私产,供皇帝一人挥霍了。 哪怕就是事实,也不好这么讲的。 其实议罪银打乾隆四十三年和珅就办了,只不过当时能交议罪银的必须是督抚以上官员,普通官员根本没这资格。 这次之所以将其弄成定制全国官员通用,还不是因为给皇上过大寿亏空的太狠么。 纪昀那边接着道:“皇上登基五十五年来,对天下施以恩德,四次免去天下钱粮,两次免去各省漕粮,遇水害天灾,不惜花费国库千百万钱财赈灾,天下百姓无不感恩...” 老家伙的意思是皇上你给天下人免了不少钱,如今您过大寿亏空了上千万两,可您老人家却没有向百姓收取,只是通过议罪银的法子向官员变相收取,这不妥妥的仁政么。 至于交了钱的官员从哪回补,就不在纪大人的讨论范围了。 跟和珅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太爷就没装糊涂? 一唱一和的,议罪银就成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老太爷听的不仅怒气没了,老脸皱纹都笑开了。 “主子,” 和珅为人虽贪,但有一点好,就是不害人,虽然尹壮图这道折子打的就是他和中堂的脸,但还是为其求情,无非说尹壮图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人刚刚丁忧回来,途中听了些风闻就乱上书,属于没有调查就乱发言。 纪昀当然明白和珅的意思,也跟着帮腔说了几句,最后道:“皇上,尹壮图既要密访,皇上不如准他就是。” “也好,省得说朕老了昏庸听不进谏言,” 老太爷右手一挥,“传旨,叫户部侍郎庆成与尹壮图一同查访各地,但不准密访,每到一地需提前通知地方。另,庆成查访,其马匹饮食一切由地方负担,至于尹壮图,哼,车马吃住一切费用自理。” “......” 和珅同纪昀对视一眼,心道这样一来尹壮图能查出个鬼来。 还是主子(皇上)圣明啊! 老太爷跟孩子似的下完旨意后,又关切的看向和珅:“议罪银的旨意朕下了也有些日子,和珅呐,如今有多少地方官主动缴纳议罪银的?” “奴才来时广储司刚列了近期交银官员名单,名单就在奴才身上呢,奴才这就给主子说,” 和珅起身从怀中取出名单,一一念了起来。 足足三页,大多是地方督抚和布政,织造盐运、提督总兵,但下面官员主动认缴的并不多,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政策刚传达下去,地方官们肯定都在观望。 而且,交多少朝廷没给定额,都你看我,我看你呢。 反观高品官员对朝廷动向的把握就精准多了。 估摸再有一个月广储司就当财源滚滚。 “江苏织造奇丰额认缴白银三万两,扬州府学从九品学录赵有禄认缴一千两,福建巡抚...” 嗯? 刚要读福建方面时,和珅给顿住了,回头朝上面再看了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是江苏有一个叫赵有禄的从九品学官主动向朝廷缴纳一千两议罪银。 三品以下第一人。 第七十一章 连升十级行不行? - 清妖 - 傲骨铁心 和中堂高度意识很强,第一时间就捕捉到这个主动缴银的从九品学官身上蕴含着巨大能量。 一股可以带动全国地方官踊跃交钱的能量。 因为,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从九品小官都能交一千两,你们这帮四五六七八品的自个掂量吧。 总不能连个从九品小官都不如吧? 作为议罪银的“主办方”,迫切希望得到财源解决当前巨大亏空的和中堂,几乎是毫不迟疑就将名单送到了老太爷面前,并激动说道:“主子,一个从九品的小官都肯主动缴纳议罪银一千两,其赤诚报效之心奴才以为督抚都不及啊。” “你说什么,从九品?” 老太爷刚刚没听清,因为和珅读的名单太长让他老人家有点犯困。 这会则是醒了,一听还有这奇事,一脸惊喜拿起已经裂了的放大镜朝名单上看去:乖几,还真是个从九品的学官。 名字也挺应景,赵有禄。 他有禄,朕有寿啊。 再瞧还是自己六巡江南必到之地的扬州人,不由更加欢喜。 能不欢喜么? 不久前扬州知府额其纳刚给他老人家上了个“十全老人”尊号,如今扬州又出了个主动响应朝廷政策的从九品小官,怎么瞧这扬州都是好地方,景好、人好、官更好啊! 再想刚刚尹壮图那叫人看着来火的折子,不禁老脸又沉了下来,闷哼一声:“一个从九品的学官都知道主动缴纳议罪银,尹壮图个从二品的侍郎却在那大放厥词,两相一对比,你们说谁忠谁奸?” 纪昀用屁股想也知道当说尹壮图奸,却下意识的看向和珅不敢先开这个口,因为和珅明显在保尹壮图。 “奴才以为此事倒不是谁忠谁奸的事,而是朝廷的事地方上有多少人真心办不办的事...这叫赵有禄的学官定然是忠于主子的,但尹壮图也未必不忠于主子,只是误听误信而矣,主子不必与之计较。” 和珅果然不愿尹壮图因这小学官倒大霉,不然真说尹壮图奸的话,老太爷估摸能立即派人摘了尹壮图的顶戴。 别看和中堂对钱财看的重,可朝廷的大事他向来是不含糊的。发迹这么多年,说没害过人不可能,但真没害过好官,甚至还屡屡维护那些难得的清廉之士。 老太爷明令禁止的《石头记》也是因和中堂原因得到开禁,不少地方上奏的文狱案子也被和中堂悄悄给压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朕也不与他尹壮图再计较。” 老太爷还是很听和珅话的,放下名单若有所思,“区区一个从九品的学官都愿交一千两,朕是不是对他有所表示,好让地方上知道朕的心意?” 话可不是问纪昀,而是问的和珅。 因为老太爷也意识到榜样难得。 正打算利用此事的和珅自然接口道:“赵有禄忠孝之心世间绝无,奴才以为是当予以提拔,既使其感皇恩浩荡,也使地方官们能够予以自省。” 潜台词自是得利用这个小学官敲打那帮不肯交钱的地方官。 君臣默契这么多年的老太爷当然懂,微微点头道:“那你看赏他点什么?” 和珅忙躬身道:“赏什么是主子的皇恩,奴才不敢僭越。” “让你说就说嘛,” 看着一脸谨慎的宠臣,老太爷不禁笑了起来,就差没说朕这么做就是支持你工作的,要不然这议罪银哪能收上来。 边上纪昀听的心知肚明,也感慨那个叫赵有禄的小学官走了狗屎运,区区一千两做了十万两的事。 傻人有傻福。 老太爷发话了,和中堂便大胆发表自己看法,意思将议罪银的好榜样赵有禄破格提拔为正八品。 “升三级?小家子气了,” 老太爷却有不同看法,议罪银这件事明着是和珅在办,外面人也都以为是和珅在蛊惑他这个皇帝,实际这次过大寿的亏空他老人家一肚子数,要不然能顶着朝野反对压力让和珅将这事弄成定制么。 不办则罢,办了就当有成效。 地方除了三品以上大员还算积极,下面的人不是装聋就是作哑的,实是叫老太爷不开心。 朕又不是要你们的命,只是让你们把贪污得来的钱分一点给朕,就那么难吗! 只又不好明说,难得出个如此懂朕的人,自是要树立为典范。 念及此处,向来用人随意的老太爷金口就开了:“这样吧,这个叫赵有禄的小学官不是给朕交了一千两么,朕就按一百两一级给他提到从四品,具体任职何处让吏部安排。” 从四品?! 纪昀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乾隆朝官升三级的有,升五六级的也有,可从未听过官升十级的。 你要说是个皇上特别宠信的满洲上三旗子弟也就罢了,如福家那四个兄弟,可那赵有禄是个汉官啊。 见纪昀表情惊讶,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老太爷不由乐了:“古今中外有几个十全老人,又有几个帝王能像朕这般文治武功造就如今盛世的?今年又是朕的八十万寿,朕就是要做一些叫世人称奇之事,用民间话讲咱乾隆朝也该出桩奇闻异事嘛。” 和珅虽也惊讶老太爷开口就连升十级,虽然觉得不妥,但效果却是满满的,正要遵旨去办,纪昀却鼓起勇气提出反对意见。 “皇上,这赵有禄是个监生。” 身为监察百官的左都御史,纪昀有必要提醒皇帝这破格用人不是随意,而是太随意了。 众所周知府学的学录是以监生充任,一个监生却被提拔为从四品的地方要员,这让进士出身的正途官们怎么看,让外邦藩属怎么看? 虽说监生也有为地方要员甚至督抚重臣的,但那才几个? 康雍乾三朝,屈指可数。 而且,人家也是凭真本事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可没有连升十级的说法。 和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觉得官升十级是有点不妥,不仅会让赵有禄成为大清官员的“共敌”,若朝野对此事讨论“热度”过高,恐怕反对议罪银的声音不仅不会消停反而愈发大起来。 那就失去“树榜样”的初衷了。 万一地方督抚们联名上书反对,纵是老太爷再支持他工作,也不得不考虑重臣们的意见。 “监生怎么了?朕用人向来唯才是举,不以功名定人前程。” 纪昀的反对让老太爷有点不悦,抬起布满老人斑的老脸瞥了纪昀一眼。 搞的纪大学士有点害怕,可话已出口又不好收回,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一个从九品学官哪来一千两银子缴议罪银的?” “难道人家里不能有钱吗?” 老太爷来气了,你个纪娼优跟朕扛是吧! 纪昀被吓的不知说什么是好,和珅及时替他解了围:“主子,奴才觉得给赵有禄连升十级是有些不妥,毕竟此事本朝从未有过,而且一千两于一个从九品学官而言是有些多了。” 言外之意万一是赃银呢? 交一千两赃银皇帝就给升十级,那是不是说大清朝的官员只要给皇帝交赃银都能升官?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议罪银的本质是什么,君臣有数,但是绝不能搁台面上说的。 有些事,点到为止,弄得太引人注目反而不美。 “嗯?” 老太爷也意识到好像不太妥,便问和珅的意思。 “主子,赵有禄既是学官,便当在教职中提拔,不若叫其主持扬州府学?” 和珅给出自己的意见,教职体系出身就在教职体系晋升,而教官这一块本就是官场的边缘人。 扬州府学教授是正七品,这就是连升五级。 相比连升十级就不显眼了。 第七十二章 完了,那小子升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扬州府最近很忙,因为要准备府试。 府试是童生试的第二关,第一关自是前一阵各州县陆续举办的县试,第三关则是由省学政衙门统一组织的院试。 三关皆过方能成为正式生员,有资格参加考取举人的乡试。 童试三关皆为第一名者,便是时人所说“小三元”。 乡试、会试、殿试皆为第一者,则是“大三元”。 没有小四喜的说法,因为“小四喜”是四个苹果,没人押的。 自有科举以来,小三元者有,大三元者也有,但连中六元者仅二人。 一为前明洪武朝的状元黄观,一为本朝乾隆四十六年的状元钱棨。 若说武将最高成就乃封狼居胥、燕然勒石,则连中六元便是文人一生之梦想。 奈何,就出了这两个宝贝疙瘩。 扬州府下辖二州六县,报到府学处通过县试的考生足有三百余人,加上府学自身参加府试的考生,今年扬州府试至少有五百名考生参加。 规模相当大了。 往年最多三百名。 今年为何多了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乾隆老太爷八十万寿下旨特开恩科。 地方官们给老太爷凑个热闹,多弄些学生参加童生试,多录取一些沾沾老太爷的喜气,这才叫会做官。 虽然府学实际不归知府管,知府却是府试的主考官,因此扬州府学的江教授在得到省学台批准可以举行府试的通知后,即将府试相关准备工作的报告提上了知府大人案桌。 新任扬州知府方维甸大人对此事十分重视,于地方官而言首重就是教化科举。 教化科举若出错,再大的政绩也护不住的。 除了负责出考题外,知府大人还要统筹协调府学和各县的县学工作,确保府试过程不出一点纰漏,因此这两天府衙上下的重心就是围绕府试展开。 今天在府衙开会的有江都县的郑知县,甘泉县的丁知县。 除了这二位附廓县的父母外,府试副考官、府学的江教授也在场。 丁知县出席会议是因为府学就座落在他的辖区,治安这一块必须由他全权负责。 郑知县出席会议是因为府试的相应开支得他江都县承担一部分,另外他也要参与阅卷工作。 知府大人首先做了重要讲话:“本次府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报到省学政衙门是录八十人,分甲、乙两等,前二十名为甲等,其余皆为乙等。” 按比例算的话,六个考生录一个,往年差不多是十取一。 府试录取比例是很关键的,因为到了院试录取率能达一半甚至更多。 众下属官听后均表示没有意见,府台大人您说了算。 “另外,本次府试除考引外,考生任何一物都不准带入,笔、墨、特用纸张等都由考场提供,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过夜的棉被也由考场提供,每名考生都被隔开,各占一席之地...” 知府大人一边看师爷给自己整理的的府试工作笔记,一边不厌其烦的强调再强调,生怕有什么遗漏。 两位知县同府教授则端正听着,只一个个面上看着认真,实际却都在盘算知府大人刚才说的那个录取名额的事。 往年府试一般录三十人左右,今年托皇上万寿洪福要录八十人,多出来的五十个名额就有讲究了。 不过府案首是谁,三位大人不约而同淡化。 这是府台大人的进项,不好插手的。 知府大人这边仍在强调着:“...本次府试因皇上万寿原因参与考生众多,录取名额也较往年多了不少,这对府里是好事,对考生们更是好事,但本府希望考试一定要公平,绝不能出现舞弊之事!若被本府发现谁敢在府试中弄鬼,那就休怪本府不念同僚之情参他一本!” 贤臣之后的知府大人为官还是有一定原则的,正讲着,孙师爷拿着一封信进来,原是想凑在知府大人耳边讲,却被知府大人摆手阻拦:“什么事直接说好了。” 孙师爷只好将信递上,说是府尊京里家人来的信。 说是家人来信,在场哪个不知道是知府大人留在京里的“坐京”发来的消息。 知府大人点了点头随手接过来信,并不顾忌在场还有下属打开直接看了,看完却是一愣,继而一惊,最后则是一脸迷茫看向府学的江教授。 “大人,怎么?” 江教授被知府大人看得心头砰砰打鼓,难不成信中内容和他有关? 可他和知府大人八竿子打不着啊! 知府大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这件事他做梦都没想到,心中更是难以接受,然而偏偏就发生了,吏部的调令最迟两天就过来,无奈之余将信直接递了过去:“江大人自己看吧。” “啊?” 不明情况的江教授紧张起身接过信看了起来,看到信中上半段时禁不住心头就是一阵狂喜——升官了,老子要到江西万年当知县了! 心中那是说不出的舒坦,差点就喜极而泣。 他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八年了。 好在当了这么多教官,基本涵养素质是有的,硬是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搞的对面的丁、郑二位知县莫名其妙:老江这是搞什么东西? 只江教授刚平复下来再看下半段时,却是不受控制的失声道:“什么!赵有禄接替我任本府教授?!” .......... 打府衙回来后,丁知县就派人把县学的宋教谕给叫了去,非常焦急。 等宋教谕赶到知县办公室后,就见县尊大人低着头呆呆坐在椅子上发愣。 不明状况的宋教谕轻步上前低声喊道:“大人?” 结果县尊大人抬头那刻吓了他一大跳,本来面白无须的县尊大人竟变得胡子拉碴,眼圈也黑的可怕,甚至于皱纹都多了几条,好像老了十岁似的。 “出什么事了,大人?” 县尊的样子让宋教谕头皮发麻,心头紧张的不得了。 “出事了,” 县尊精神憔悴的可怕,抓住宋教谕的手有气无力道:“出大事了。” “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宋教谕慌了,难道是他和县尊一起在县试收钱的事东窗事发了? 未想形容枯槁的县尊竟是说道:“赵安当上府学教授了。” “什么?” 宋教谕听的一愣,没明白什么状况。 县尊大人摇摇晃晃起身,一脸失神道:“我是说赵有禄升官了,他要当咱们扬州府的教授了!” “呃...不是,不是,赵安他...他怎么成教授了?这,这,这不可能啊,” 难以置信的宋教谕声音都变得结巴了。 县尊大人叹了口气:“知府大人刚收到的消息,错不了。” “这,” 宋教谕怔怔立在那里,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同时也是羡慕嫉妒恨啊。 他这个县教谕才正八品,赵有禄那王八蛋却成了正七品的教授,搁这成自己上司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 忙对就差要疯了的县尊大人道:“赵安是大人一手提拔的,他要升官了不是好事么?” “好个屁!” 县尊大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小子什么都是假的,他官当的越大我们就跟着越倒霉!妈的,我要知道他能爬的这么快,打死也不给他造假啊!” 情绪太激动,说的太快,喷了宋局长一脸唾沫星子。 第七十三章 赵教授! - 清妖 - 傲骨铁心 县尊大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赵安弄个监生身份在府学当个学录没有问题,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谁会拿他当盘菜,谁又会想到这小子是冒名顶替的呢。 就算有人察觉此事,凭借丁县尊的能量也能轻松摆平。 破家县令的百里侯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可如今赵安走了狗屎运摇身一变成了主管扬州府教育的教授,连带着还跟丁县尊一个级别,那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因为,七品官的人事档案已经不归地方管,而是统一归吏部管了。 更麻烦的是教职同盐运、河道、漕运这三个系统一样都独立于地方官系统,所以赵安这个主管教育的府学教授人事关系不仅要挂在吏部,而且教育主管部门礼部那边也得有备案。 属于两个部门共同管辖。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吏部发现不了赵安身份造假问题,礼部难道也发现不了? 甭管哪个部门先发现的问题,对于造假者而言都是灭门的大祸! 冒名顶替还成了一府教授,咱大清朝还能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么。 这事要发了,参与其中的流放宁古塔那都是皇恩浩荡。 县尊大人这会悔的苦胆都要吐出来,也是急的两眼通红,刚刚在府衙得知此事时就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即提刀冲进府学把赵安的皮给剥了。 你个王八蛋不知道自己有多假么,你他妈的是存心出风头呢,还是存心让本官满门消消乐呢! 宋教谕也慌,赵安的假材料全他一个人搞定的,到时候县尊大人为了自保把责任都推他身上,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怎么办? 主动自首是不可能的,老话讲的好,不见棺材不落泪。 事情没到最坏地步,脑子坏了非要往火坑里跳。 好不容易考上的举人,熬了多少年的教谕,怎么可能说舍就舍呢。 当下强迫自己镇定,不无好奇问县尊道:“赵安怎么就成了府学教授的?” 县尊大人“呸”了一口:“还不是议罪银的事!” 都到这地步了还猜不出是一千两议罪银起的效果,这些年的官就白当了。 “这么说议罪银的事是真的了?皇上就为了那一千两给赵安连升了五级?!” 宋教谕惊的合不拢嘴,也是一脸后悔,早知道交一千两就能连升五级,他就是把老婆孩子卖了也要凑一万两孝敬皇上啊。 “唉,真就便宜了赵安那王八蛋!” 县尊大人连连叹气,既悔又气同时也有要扇自己两耳光的冲动。 错过,错过啊。 早知道赵安这一千两能产生如此大的奇效,他说什么也要跟一把的。 可惜,这第一人的光环没了。 眼下,如何解决赵安高升带来的麻烦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宋教谕则存侥幸心理,认为赵安身份有假的事未必就会被上面发现,毕竟上面也不知道真赵有禄长啥样。 “上面不知道,下面难道不知道?” 县尊大人是清醒的,府学教授属于扬州官场数得着的人物,曝光率极高。曝光机率高,被人发现的可能性自然也高。 别的不说,就甘泉县学有多少人认识真的赵有禄? “这,” 宋教谕一想也是,总不能把认识赵有禄的那些学生都杀了吧。 怎么办? 县尊和教谕坐在那发呆,隐隐约约觉得一场职场生涯从未有过的巨大危机正在向他们步步逼来。 但两人却默契的不提自首,因为自首也是完完。 可就这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也不对。 许久,教谕大人幽幽冒出一句:“眼下唯一能救咱们的法子只有一个。” “什么法子?” 县尊脖子伸得老长,一脸期待看着教谕。 “我们赶紧把议罪银交一下吧。” 一脸无奈的宋教谕比划了五个指头,“交少了不行,下官琢磨了下回去凑个五千两,大人您这边怎么也要凑一万两的。” “交这么多?” 县尊大人一阵肉疼,他这上任才一年多,又接连遇上水灾、皇上大寿、大军钱粮摊派等事,七七八八算下来,如今“纯利润”也就几千两。 这要交一万两的话,只能去借高利凑凑了。 也不是不知道宋教谕让他交这么多的原因,花钱消灾,真东窗事发了好歹能保命不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宋教谕何尝不肉疼。 就是县尊大人实在不甘心,越想越气,“叭”的一下就拍了桌子:“这事都是赵安个王八蛋惹的,就算花钱消灾,这钱也没道理我们出,走,找这个王八蛋去!” ........ 府学这边,赵安正在账房领工资。 上个月的工资,总共三两四钱,外带发三十斤米。 工资到手数了下确认无误后便随手放进兜中,一把拎起米袋往肩上一搭就要回家,走到门口想起一事问坐在屋内负责发放工资的马学正道:“大人,下官的官服、官凭什么时候到?” “你是捐的监,得国子监那边把单子发到省里学台衙门才行,应该快了,再等等...下一个,” 马学正头也不抬便示意府学的“出纳”给外面排队的秀才老师们发月例。 见人学正大人忙,赵安也不好再说什么,背着米袋就到了门口,未想不远处教导主任童训导一路喘着粗气朝账房跑了过来。 赵安以为对方有事要找马学正便识趣让到一边,不想童训导却“叭叭”两袖一甩单膝跪在了他面前,一脸笑容道:“下官参见教授大人!” “......” 莫说排队领工资的老师们一脸懵,双手提着米袋的赵安更是一头雾水:“童大人您这是?” “下官参见教授大人您啊!” 童训导笑的脸上跟长了牡丹花似的,一边上前“抢夺”赵安背上提着的米袋,一边殷勤道:“您看下官这糊涂劲,大人您这还不知道呢!府里传来消息江教授高升外地任知县了,朝廷升大人为本府新任教授!” “我当教授?” 赵安跟石化似的傻傻站在那,边上一帮排队领工资的秀才们也是集体石化:他赵有禄一个监生也能当教授! “大人,大人?” 童训导只当赵教授欢喜过头,怕出什么事,赶紧放下米袋扶住可能会晕过去的年轻教授大人。 “啊?啊,本官没事,没事。” 恍惚过来的赵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纯粹出于本能的朝屋中看去:“那个谁?” “下官在!” 马学正闪现的速度比声音传播还要快。 “啊,没事,你忙你的,本官要静静。” 赵教授真的要静静,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校长怎么当法。 第七十四章 富贵险中求 - 清妖 - 傲骨铁心 幸福来的太突然。 虽然想过自己可能凭借一千两入了老太爷同和中堂的法眼,但赵安也没想到一千两的效果这么好,搞的老太爷直接给他来了个连升五级,从九品一下提拔为正七品了。 一个副乡长给提拔成府属重点中学的校长,不说闻所未闻也是绝对够惊掉人下巴的。 尤其,这校长连小学生文凭都没有。 不得不说老太爷够随便,大清朝也够野。 当然,他赵安也是又高又硬,愣是用智慧的脑袋押对了宝,做了议罪银定制实施以来获利第一人。 这口螃蟹真就吃在点子上了。 升官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就是这个正七品教授的含权量不太行,毕竟,主管教育的官哪有实印知县来的快活嘛。 而且教书育人这一块,实是超出赵安的业务范围。 说实在的,四书五经那玩意他真不擅长,别说给学生讲解奥义,自个写篇“论文”都费劲。 有的选的话,赵安宁可去当个正八品的县丞,也不当这鸟校长。 只是事情已成定局,这个校长他不当也得当,为了自己的仕途也好,为了家乡学子的前程也好,必须要用点心的。 独自呆在学录办公室的赵安开始琢磨,寻思府试快要开考了,之前他只是个没人搭理的从九品小学录,上面吃肉分汤不带他,如今他成了仅次于知府的副考官,是不是府试这碗红烧肉得让他先伸筷子夹两块大肥肉出来? 县案首、府案首是知县、知府大人的业务,这一点赵安还是知道的,但身为府试的副考官,包揽府试前十到前五名应该没问题吧。 心不黑,弄个几千两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毕竟,教育这一块不能烂的太彻底。 作为主管扬州教育的府学教授,赵安还是有一点道德底线和良心的。 不管有多少,有就行了。 至于如何提高教育质量,加强扬州学子在乡试的竞争力,目前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他又不是主考的座师,一个参与阅卷的房师还指望能桃李满天下不成。 就算他全身心投入努力提高扬州府学的教学质量,教出来的好学生考中举人再考中进士后,也不会有人念他这个地方府学教授的好,更不会有人把他这个七品官当根葱看的。 科举门生关系真正受益的是会试的主考官! 因为,这位的级别够高。 级别高,才能给门生带来利益,彼此形成所谓的师生关系。 况进士起步就是正七品,而他这个校长也不过正七品。 谁领导谁呢? 给别人做嫁衣的事情,赵安才懒得干。 何况,他才不会傻乎乎的当一辈子校长。 现在就等前任江教授过来跟他交接,结果江教授没等来,倒把甘泉县的“老领导”丁县尊等来了。 同丁县尊一起来的还有县学的宋教谕,理论上这位局长已经成了赵安的下属。 府学和县学虽然没有直接隶属关系,却是有指导关系的。 如果府学足够强硬的话,形成事实上的领导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靠自己弄的假材料摇身一变成为府学一把手的赵安,宋教谕心中必定不是滋味。 可还能怎么办? 有苦自个知了。 “什么风把丁大人您吹到我这来了?” 满面春风的赵安十分热情,习惯性的伸手要同“老领导”握一下,好在收的够快。 县尊脸色不太好看,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赵安的椅子上。 为啥气? 之前赵安一直管他叫县尊,如今却成了“丁大人”,不说级别不级别的,就这忘恩负义的嘚瑟劲,搁谁不来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您赵大人高升府学教授,对本县是不是得有个说法?” 县尊大人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宋教谕则是铁青着脸自个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县尊边上。 一高一矮的挺鲜明。 “什么说法?” 赵安不太理解,“本官不太明白,还请丁大人有话直言。” “那我就直言了!” 县尊大人微哼一声,“赵安,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升官了,发达了,跟本县一样都是七品官,从此就不把本县放在眼里了?” “丁大人这话说的,我赵安是那种人吗?要不是丁大人对我的提携,我赵安能有今天?” 赵安笑着就要给两位过去的老领导倒茶,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第二只茶碗,只得讪讪作罢。 这让丁县尊更加恼火,心道你赵教授朝外面吆喝一嗓子,岂能没人送茶具过来! 如此做作,分明就是仗着当了教授鼻孔朝天看人。 一怒之下便要赵安出钱。 赵安愣住:“出什么钱?” 县尊怒极:“当然是议罪银的钱!” 赵安再愣:“议罪银的钱我已经交了啊。” “你交了,我们没交呢!” 要不是对方如今跟自己平起平坐,县尊大人铁定要拿书砸人。 赵安仍是不解:“你们交议罪银为何要我出钱?” “不是为了你,我们至于要交议罪银吗!” 县尊大人被赵安弄的就差嗓子眼冒火,宋教谕也被气的牙痒痒。 好家伙,原来这小子真是个白眼狼,县尊和他过去都看走了眼,他们是叫这小子给蒙骗了! 强按心头怒火,沉声道:“赵安,我与丁大人为何要交议罪银你心中有数,只现在丁大人与我手头都紧,你若念在丁大人与我对你有恩,是不是应该稍稍补偿一下?” “噢,” 赵安点了点头,“照这么说,我确实应该出些钱帮二位凑一凑的,毕竟此事因我而起。” 稍顿,却是两手一摊,“可我现在没钱啊。” “没钱?” 丁县尊一脸没好气看着赵安,“马上府试了,你这个教授大人怎么也有进项的。” 赵安无奈解释道:“府试的事先前一直是江教授在办,我哪里知道内中门道,况我这调令还没到呢,一时半会叫我到哪找钱给二位,再说二位加一块要交一万五千两,你们就是把我卖了也凑不出来啊。” “你这是不打算出钱了!好嘛,你要我们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大不了咱们仨一块死!” 实在气极的丁县尊“霍”的起身,摆出一付同归于尽的样子。 宋教谕也气的站起来,横眉冷对。 “二位这是逼我了?唉,不至于走到这地步的,” 赵安轻叹一声,苦恼的摇了摇头,“不瞒二位,钱我现在肯定是没有的,不过我在东台有条路子,风险是大了点,但利润很高,所谓富贵险中求,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同我谈谈这桩买卖?” 第七十五章 多多关照 - 清妖 - 傲骨铁心 盐是暴利。 赵安在东台时侧面了解过盐商从当地灶户手中收盐的价格为每斤两文,但只要把盐运出去,哪怕在江苏地面都能卖到十倍利润,而淮盐的主销售地并不是两江地区,而是湖北和湖南。 于这二省,淮盐的价格能暴涨到六十余文一斤,利润三十倍还多! 当然,以赵安现在的能力肯定不可能把私盐贩到湘、楚二省,他就是单纯的想在周边地区小打小闹一下,挣点零花钱用用。 谈不上跟那帮内务府名下的红顶盐商抢饭吃,最多也就跟那些没占窝的盐贩子扳扳手腕。 东台县那边因乾隆不像龙的事肯定全程配合,毕竟大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左右都犯了举族消消乐的事,也不怕再摊个贩私盐的罪。 何况还是有钱大家赚的好事。 这要再把甘泉县拉下水,产销一体化就出炉了。 两个地头蛇知县打掩护,赵安这个府教育局长从中协调,还有社团组织青帮参与,别说那些亡命徒组成的贩盐小团伙,就是把盐弄到盐商眼皮底下的扬州城销售都没问题。 灯下黑嘛。 现在就看老丁上不上道了。 结果老丁不上道。 “混账,你让本县当盐贩子!” 丁县尊还道赵安有什么来钱路子,未想竟是要他堂堂知县参与贩卖私盐,简直是孰不可忍。 地方官收取盐贩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码事,纵是事发最多也就是摘顶戴,可地方官要是直接参与贩私盐那就是罪无可赦的死罪! 因为,这是挖朝廷的墙角! 盐税可是朝廷重要赋税来源,都被地方官们变相给掐了,朝廷吃什么喝什么。 进士出身的县尊大人对国法还是心存忌惮的,况这种事也有辱斯文、有失体统,和圣贤书灌输给他的正确价值观完全悖道而驰,真就无法接受。 边上的宋教谕对斯文看的不是太重,直觉告诉他赵安这法子来钱的确快,能解决他们眼下面临的最大危机,问题是这盐不是他们能碰的。 管盐的是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和两淮巡盐察院署,贩盐的是内务府名下那帮红顶盐商,从生产到销售压根不经地方,甚至连盐税都不归地方收取。 可以说地方上除了查缉私盐的巡检所,其余机构是一点盐都沾不得的。 你赵安现在让县里跟你一起贩私盐,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看着,担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万一被盐运衙门发现,几个脑袋够砍的。 “怎么能是盐贩子呢?” 一心拉人下水的赵安必须纠正县尊大人的错误观念,“我们不是贩私盐,我们只是帮助灶户解决滞销问题,提高灶户收入同时也让更多百姓吃上便宜的平价盐,这可是为民造福的大好事啊。” “......” 县尊大人又想骂娘了。 赵安那边自说自话,说他已经打通东台县的门路,只要丁县尊这里大开方便之门,销售这一块他想办法解决。 利润嘛,三三四。 东台县三,甘泉县三,他四。 但这个四也不全归他赵教授,因为运输和销售这一块也得分利润。 算下来,他最多拿二。 至于被盐运衙门发现的风险,其实是可以降低到最低的。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拿钱去砸盐运衙门查缉私盐的办事人员,有钱大家一起耍嘛。 朝廷? 朝廷是能多发点工资给你,还是能让你一年升一级? 大差不差就行了。 再次一点的办法就是以官方名义对私盐进行包装,说白了运的就不是盐,是糖,是农产品,是石灰,反正是县衙认证的产品,绝对跟盐无关。 再再次的办法就是谁查杀谁。 宋教谕听着像那么回事,但好奇一点就是东台县的路子你赵安怎么打通的。 赵安自不会说实话,只说东台陈知县也是个好官,对于盐商盘剥灶户一事深恶痛绝,所以有心想帮灶户一把。 纯鬼话。 丁县尊和宋教谕哪里不知道赵安没说实话,但对方既拍着胸脯说东台县没问题,那应该就没问题,不然这小子不会提出这事。 “大人,你看?” 心动的宋教谕觉得有两个知县参与其中,只要做的不太过份,这买卖是能财源滚滚的。 “本县不参与此事!” 丁县尊还是坚持了原则。 见状,赵安能说什么,只能摇头道:“丁大人既然不想做这买卖,那这件事全当我没说过,不过你那议罪银的钱我也没法出,大人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实在不成就苦一苦百姓嘛。”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苦一苦百姓?本县难道是那种盘剥百姓的贪官不成!赵安,本县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钱你不出也得出!今儿不出明儿也得出,这个月拿不出来就下个月拿!” 气急败坏的县尊大人差点就要逼赵安当场打欠条,这小子如今混成府学教授,“外块”还是能弄不少的。 有枣没枣先敲两竿再说。 赵安可不想被县尊大人这么拿捏,索性道:“大人这么逼我的话,大不了一拍两散,我这就去学政衙门自告!” “自告”就是自首的意思。 “你敢自告?” 丁县尊叫赵安这无赖样弄的笑了起来。 宋教谕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有什么不敢?丁大人别忘了我可是扬州府第一个交议罪银的,又是主动自告,哼,朝廷要杀了我,以后谁敢交议罪银?” 说完,赵安又是冷笑一声,“倒是二位这脑袋多半就要掉喽。” “你!” 县尊同教谕双双为之一噎,办公室内剑拔弩张,气氛极为紧张。 双方角色完全颠倒过来。 罪犯牛起来了。 许久,宋教谕出声打破僵持,低声劝县尊道:“大人,赵安冒名顶替这事一旦被人发现,大人与我定是难逃一死,左右事已至此,不如想办法多弄点钱实在。” “宋大人这话就在理了,多弄点钱既能免了死罪,还能上下打点往上升一升,何乐而不为呢?” 说话间,赵安将自己的茶杯不着声色的递到了县尊大人手中。 县尊大人喝了,十多个呼吸思考后一饮而尽,然后依旧气鼓鼓的走了。 事情,却是成了的。 宋教谕走时还朝赵安点了点头,无论是姿态还是神情都有一股“下官”的味道。 赵安心情大好,要不是有私盐路子,两位老领导不丢个三五千两“封口费”给他,能出得了这门? 官面搞定,就等孙瑞那家伙运漕粮回来开干。 想了想,赵安提笔准备写封信回兴化老家把包大为和杨小栓叫来帮忙,正要写,门又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要高升到江西做知县的江教授。 就是江教授脸上却没喜意,反而颇为忐忑,进屋之后随手就关了门,然后“贼兮兮”走到一头雾水的赵安面前,将袖中一张名单摆到了他面前:“上面这些学子都是府学的好苗子,还请赵大人对他们多多关照。” 第七十六章 让我咋关照? - 清妖 - 傲骨铁心 关照? 还得多多? 就跟触发敏感被动技能似的,赵安立时低头看向名单。 嗯,府学好苗子还不少,足足十七个呢。 再次抬头时,一脸关心下一代成长教育的长者模样,面带笑容点头道:“既然是咱府学的好苗子,无须江大人多说,本官也定是要关照的。” 从前的“下官”变成“本官”,听在江教授耳中一点也没有不适,事实如此嘛。 自顾自坐下也笑着说道:“是滴,是滴啊,都是好苗子,如第一位张同学读书向来努力,往常府学小考科科第一,这次参加府试怎么也能拿个小榜眼的。” “小榜眼”说的是第二名,民间于童生试的讨喜说法,不过第一名不叫“小状元”,而叫“小案首”。 “同学”一说听在赵安耳中有点奇怪,感觉跟时代格格不入,却不知乾隆朝严禁文人结社,禁社兄、盟弟等称呼,只许以“同学”互称,后来延伸到各地官学。 因此“同学”一词尽管过去就有,但正式成为学生的指定称呼就是乾隆朝,后世只是沿续此叫法而矣。 “还有这位孙同学,打小聪慧过人,五岁就能熟读《千字文》,六岁于《百家姓》倒背如流...这次府考先生们说孙同学起码能进前二十为甲等。” “这位小廖同学也厉害,当初在乡下社学读书时就是第一名,府里特意把他要来就是不想他在乡下耽误学业...” “这位小张同学虽说上次府试没有过关,但这两年学业已经精进不少...” “......” 江教授接连点评了名单上的六位同学,赵安这边也不插话,只不时跟着点头,或做出“噢”的表情。 完全配合,连带着对前任江教授也十分客气。 见状,江教授不由也放开了些,顺了顺胡须不无感慨道:“这次府考,府学有望力压下面县学夺得今年府试第一,上回府学争得第一还是乾隆五十年的事,眨眼都过去五年喽。” “噢?” 赵安好奇,扬州府学作为扬州最好的重点中学怎么干不过下面中学的。 一问才知是被泰州的州学给干了两次。 泰州的州学为何如此牛掰? 因为泰州文脉比扬州还厉害呗,前明就出了有名的泰州学派。 “...可惜本官要往外省任职,无法亲眼目睹府学重夺第一再压泰州的盛况,唉。” 上了年纪的江教授没来由的有些落寞和遗憾,不是做作,而是内心真觉挺遗憾。 不管怎么说,他都为扬州府学付诸了无数心血和精力。 朝廷的调令要是再晚一个月就好了。 如此,也算有始有终。 “江大人放心去就是,府学这边有我呢。” 摘桃子的赵安说的是本意话,就是这本意话听在人江教授耳中怎么那么别扭的。 什么叫我放心去? 轻咳一声,收起内心些许遗憾,告诉赵安吏部调令明后天就到,届时他这个前任就与赵安这个继任做交接,之后便出发前往江西万年。 交接不过是走个过场,大清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甭管前任在任上有多大的亏空,交接时继任都得硬着头皮认下来,不然就是不懂事。 亏空太大怎么办? 留给下一任解决呗,如此循环往复,就看谁是那个爆雷的倒霉蛋了。 扬州府学又是个教育单位,能有多大亏空? 交接是没问题的。 赵安这个新任教授的官服、官帽、官靴连带官凭肯定是同吏部调令一同送来,不可能让人江教授把衣服扒了套他身上的。 尺寸它也不对啊。 见时间差不多了,该说的也说了,想着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江教授便起身告辞。 说实在的,举人出身的江教授内心深处肯定会瞧不起赵安这个监生继任者,不过也挺感谢赵安的,没有赵安他能如愿出任知县么? 因而,教授大人内心其实挺矛盾,怪怪的。 名单却是留在桌上的。 想来自己的意思对方能够明白。 未想刚转过身,赵安却叫住他,指着桌上名单一脸讨教状道:“不知江大人打算让本官如何关照这些学子?” “......” 江教授挺尴尬,这不心知肚明的事么,你只要把那位张同学定成第二名,其余同学全部录取就行了呗。 难不成我特地过来真是跟你小子讨论学生哪个优秀,哪个不优秀? “江大人不说如何关照,要本官如何关照?” 赵安这边故意装糊涂。 “这个,那个,” 举人出身的江教授实在是不适应赵安这种直来直往的做事风格,在那吱吱唔唔竟是不知如何解释“关照”二字。 内心的道德感甚至搞的教授大人老脸都红了起来。 没办法,他总不能说这名单上的学生家长都给他送过礼吧。 “江大人?” 赵安有点不体谅人教授为难之处了,一脸诚恳的将名单拿在手上扬了扬,“江大人不说,本官真不知如何关照啊。” “老夫,这个老夫的意思是,是...” 是啥,你江教授倒是直言啊,偏是在那是个半天,啥也不是。 赵安皱眉了,这些个读书人就是喜欢弯弯绕绕的,既当了那啥又要给自己立块牌坊。 收礼就收礼呗,有啥不能说的。 你不说你收了礼,我咋跟你要呢? 眼见江教授就差把老脸憋肿了,没办法只得上前拿着名单问人家:“你是不是收了这些学生父母的钱?又怕自己调走我这个继任教授不给这些学生办,人家父母再到江西找你要钱,搞臭你名声,又或到学台衙门告发你收钱不办事,所以特地过来让我关照这些学生?” “......” 目瞪口呆、羞于言表两个成语就是江教授现在状态的最好形容。 哪有这样问的道理! 你赵有禄虽说是个监生出身,可好歹也是咱府学的教授,哪怕事实就是如此,也没这么叫人难堪的。 “是不是,江大人直说无妨,我也没别的意思,大人也说了这些学生都是咱府学的好苗子,我这个当教授的难不成还能为难他们不成?” 转身将名单放到桌上后,赵安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完全处于懵逼状态的江教授,微微摇头:“就是江大人您这个态度看着不像是求人办事的啊。” 第七十七章 这个校长当的好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也不想跟人江教授直来直去,毕竟大家都是教育体系上来的官员嘛。 过去读圣贤书,现在教圣贤书,一个个体面的不能再体面,跟个老百姓似的把话讲那么难听没必要。 很容易伤感情。 但老江太不上道了! 你他娘的属老虎机的么,光吃不吐? 名单上有十七个人,除了一个内定为榜眼的张同学,其他人就说一个家长送个三五百两吧,这就是大几千两了,再加个小榜眼张同学,怎么的也有一万两吧。 实际上老江收的很有可能不止这个数,因为赵安这段时间在府学也不是真的啥都没干,而是暗中一直在调查学生家庭情况。 这也是一个合格教职员工应该具备的基本业务能力。 整个扬州府学现有包括生员、童生在内的学生共四百多人,至少有四分之一家庭条件属于十分优越的,其中盐商子弟起码有五六十个。其余四分之三也都属家道不错的,真正的贫困生不会超过三十个。 说白了,这年头读书能够出成绩的基本都是家境富裕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大多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辍学,除非特别优秀被学官或地方士绅看中扶持。 眼下扬州实际就是国际第一大都市,那么能够进这所城市唯一重点中学读书的学生“含金量”有多高,赵安能没数么。 府试虽说是童生试的第二关,实际却跟中考分流一样,将大多数考生给卡在录取线以下了,往年的录取率更是只有十分之一,今年因为老太爷过大寿给增加了几十个恩科名额,属于特例,下次再有这么好的事得等老太爷九十大寿。 嗯? 十年后老太爷应该逝世一周年纪念了吧。 童生试的最后一关院试的录取率反而要比府试高的多,基本都是录取一半,而且府试排名高的考生基本不会被刷下来。 原因自然是省里的学台大人也要讲规矩。 院试时地方上的孝敬可没少了您老,这要不给地方面子,您老这学政也别干了。 前些年,江苏就有个巡抚因为要减轻农民负担被江苏官场集体排挤,灰溜溜连降三级滚蛋。 大清的官场,不允许鹤立鸡群的。 府试排名越高,院试过关机率越大,这么一来府试的“含金量”就节节攀升,一些有钱的学生家长为了给儿子上个保险,自然就要开动脑筋。 花钱确保自家孩子在府试排名靠前,实际就是等于给自家孩子买一个生员功名。 功名,虽说不能以金钱衡量,但除了金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衡量? 有了生员功名才能参加乡试,从而光宗耀祖啊。 结果可好,你老江收人学生家长的钱收的手软,却在这倚老卖老欺负新来的小赵不懂“行规”,轻飘飘一句“多多关照”就全吞了,赵安能惯着他? 也不多要,不管老江收多少分四成就行。 要不然,事情就很难办了。 要赵安跟知府大人争第一名人选的胆子他是没有,但把前任定的事情推翻还是有这胆子的。 “你怎么能这样跟老夫说话,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江教授实在是气不过从前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赵安变得如此陌生与讨厌,只是看起来更是像遮羞布被人一把扯了的样子。 “斯文值几个钱?体统又是什么?” 赵安懒的理会老江怎么想,“这里没外人,说吧,你收了这些学生家里多少银子。” “老夫为官清廉,” 江教授还要犟,却被赵安一把打断,“要是你没有收钱,那这名单上的学生本官就一个都不关照。” “你!” 江教授气势为之一滞,默默看了赵安几个呼吸,老脸终是松了下来,弱弱道:“你想要多少?” “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为官之人,有一说一、坦诚相待不挺好?” 赵安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没说自己要多少,让江教授看着办好了。 犹豫又犹豫的江教授无奈表示他就收了三千两,所以只能给赵安一千两。 “大人这是对赵某有所保留啊,这个毛病不好,不好。也罢,既然江大人不打算与赵某打开心扉说话,那赵某也不为难江大人...” 不为难就自己办。 赵安表示他这个新任教授会重新组织考生“摸底”。 用后世话讲,重新竞标。 搞的江教授脸当时就绿了,真重新卖名次的话,他这个前任教授敢不吐钱,交了钱的考生家长估计能组团到省里去告他。 哪怕他是到外省任职,也绝计脱不了干系,轻则扒层皮,重则估计就要去西域旅游一趟了。 “我也不为难你,给我五千两这名单我就不动了。” 赵安再次给台阶。 一听对方要五千两,江教授自然是极不乐意的,因为他总共就收了一万一千两,可一想对方要掀桌子以及掀了桌子的后果,还是闷闷不乐的答应下来,说五千两明天就给赵安。 虽说费了老大劲,但一下入账五千两,赵安自是心情愉快,随口问江教授:“对了,府案首知府大人卖多少的?” 江教授却翁声道:“没要钱。” “没要钱?” 赵安一愣,咋的,新来的知府大人还是包青天不成? 结果细问才知知府大人没要钱的原因是内定府案首他爹是两淮盐政阿克当阿。 阿克当阿是满洲人,大清开国之初不许八旗子弟参加科举,到了顺治后期放开了这一限制,及至乾隆朝满洲子弟愿意参加科举的还是有很多的,且以参加科举获得功名为荣。 阿大人的公子可能“汉化”太深,所以一心想同汉人一样搏个进士出身。 当爹的对此也十分支持,所以就给扬州府打了招呼。 你说知府大人他好意思收人阿公子的钱么。 弄明白关节的赵安很替新来的知府大人叫屈,府案首啊,少说也值五千两,就这么白白送了人,亏的很。 转念一想,知府大人或许也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继而心中也是一动,问闷闷不乐准备回家让仆人去钱庄取钱的江教授:“府学有多少官员子弟就读?” “你是教授,自个不会去查么。” 江教授一脸没好气的拂袖走人,实在是不愿多看这无赖子一眼。 屋中,赵安却是精神焕发,一脸的斗志。 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观点是错误的,就是他这个中学校长不是没有含权量,而是含权量很高。 准确说,他这个校长没权,可学生家长有权啊! 家长不让他这个校长共享权力,那就别怪校长卡你家孩子前程。 第七十八章 赵校长的第一把火 - 清妖 - 傲骨铁心 很多事情只要格局打开,敢想敢干,必定大力出奇迹。 教育这一块,是有很大挖掘潜力的。 很现实的一件事,甭管哪个年头当爹的谁不在意孩子前程? 在意孩子,你就得在意校长啊。 要知道赵校长不仅仅是府重点中学校长,他还是府教育总教头呢。 实实在在的正七品。 谁上谁下,谁行谁不行,不好意思,都在赵校长心中装着呢。 虽说这次府试主考官是知府,但知府大人他事实上不分管教育工作,只在府试时露个面,所以扬州读书人的命门就在赵安手里捏着。 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 总之,替大清培养人才赵安不行,但同学生家长处好关系他还是可以的。 这叫借势。 借别人的势做自己的事。 这个思路也算是把教授这一自身含权量不足的岗位价值挖掘到深处了,也彻底给赵安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只要脑子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顺着这条思路把府学官员子弟情况摸个底,再抽个好时机组织个家长联谊会,小酒一喝,小烟一散,瘦马来一套,这不就称兄道弟了么。 称了兄道了弟,自然就要互相帮忙。 我送你家孩子一程,你是不是也得帮我捞两个人? 中国人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字,教育则是礼字的具体化,所以甭管多大官,坐首席都得是赵安。 没办法,谁让他这个校长就是“礼”在扬州的最大化身。 学官,清贵着呢。 况还是本地最大的学官。 “大人!” 赵安正在构思宏图伟业时,府学主管教职工人事的江学正在门外轻轻敲门。 江学正过来是请示新校长什么时候搬家以及新办公室的事,大意老校长的办公室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新校长随时可以搬进去办公。 不过府学给老校长安排的房子得等几天才能腾出来,因为老校长还没走呢。 “房子的事等江大人离职再说,值房嘛,本官明天就搬进去,也无须费多大周章,先前什么样就什么样好了。” 赵安是个明事理的人,不可能现在就逼人家江教授腾房,但挺好奇给教授分配的房子条件怎么样。 教官这一体系有点特殊,不像知府、知县那种实权官是“家衙”一体,就是衙门前面是办公区,后面是居住区。 教官住的是公房,不管是县学还是府学都有相应的教职工“宿舍”。 之前赵安住的就是甘泉县学的宿舍,就一间小平房,面积最多二十来个方。 一家三口住着很不方便,半夜折腾动静大了都影响邻居睡眠,搞的他有点放不开。 现在当了府学一把手,自然比较在意居住环境。 这要还是个小公房,未免太掉价。 好在,府学教授住的宿舍是独门独院,足有六间房,还有单独的卫生间(茅厕)。 用后世眼光看的话,相当于城市中心的一套小别墅了。 “好,你看着安排吧。” 赵安对住处很是满意,示意江学正自去忙,结果江学正没走,悄无声息从袖中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了桌上。 一脸殷笑道:“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赵安一点推辞都没有就把钱收了,收的还理直气壮! 为啥? 因为这是他的合法收入,朝廷允许的“上任规”。 你不收,人家也以为你收了。 所以,干嘛不收。 江学正只是个带头人,不出意外接下来两天府学所有教职工都得过来给他送钱。 包括那些当老师的秀才。 不送不仅不合规矩,还容易被辞退。 要知道这些个老师可不是铁饭碗噢,教授大人说请你就请你,不请你自个打包滚蛋。 前任江教授当天下午就派仆人给赵安送来了六张总值五千两的银票,没亲自来的原因也是忙着收钱。 赵安新官上任有“上任规”,江教授调离当然也有“别敬”。 只是相比高升到省里做臬台的前知府大人收的“别敬”,调到外省做知县的江教授收的“别敬”肯定是大大不如的。 拢共也就收了几百两,其中还有赵安按规矩给的五十两。 回去把自己当府学教授的事给春兰小娘子一说,都不用赵安自个脱衣,小娘子就贴了上来,服务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烈。 看来,权力于男人而言是一剂猛方,对女人而言同样也是力道十足。 不说十分心思都在赵安身上,起码也有六七分了。 吏部的调令第三天到的,陪同吏部人员一同到府学宣布调令的还有扬州府的同知崔大人。 这也是应有之义,没有地方官员陪同,谁知道上面来人是真是假。 府学教授是正七品,这个级别肯定不需要知府大人过来。 其实还应该有省学政衙门人员陪同,不过学政衙门所在的江宁府在江南,而扬州在江北,吏部的人是打京师过来的,因此没必要特意再去学政衙门,只需把调令的“复印件”送一份过去就行。 吏部来人是个没品级的笔帖式,在江学正提醒下赵安给这位笔帖式包了一百两红包,跟随一起来的几位随从则一人给了三十两。 市场价,行规。 扬州府这边肯定另有意思,至于江教授那边怎么安排的就不关赵安的事了。 调令宣读完毕,吏部来人就被崔同知请到府衙去了。 赵安这边则换上七品官服,开始与前任江教授做交接。 所有手续都是江学正在办,赵安这个继任和江教授这个前任只需在不同的“文件”上签字就可以。 府学亏空不算太大,账面上还有三千五百两银子,不过外面欠了五千多两,算下来也就一千多两亏空。 这点亏空赵安自是不放在心上,交接结束后江教授便将由自己保管的府学大印交给赵安。 望着盒中的大印,以及自己那张崭新的官凭告身,赵安说不出的成就感。 不到一年,就从一个群众变成县级官员,搁谁不自豪? 江教授默默离场,将自己工作多年的舞台正式交给赵安。 接下来则是新官上任的必须场面——教职工大会。 在江学正、童训导等人簇拥下,赵安走进临时布置的会场,里面上百名府学工作人员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刚捐监不久的童生摇身一变成了主管府学的教授,让府学众人吃惊同时也是鄙视连连。 尤其那帮秀才老师们。 赵安注意到不少老秀才看自己的眼神特别瞧不起那种,他能够理解这些教育一线工作人员的心情,换作是他同样也会觉得朝廷不公、命运不公,什么狗屁世道! 但他今天不是来嘚瑟,也不是来打击这帮教职员工的,而是有重要事情宣布。 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从下个月起,本府学所有老师的月例加五成,其余人员月例加三成。” 宣布完后,赵安挥了挥右手:“府试在即,本官就不耽搁大家了,诸位自忙。” 说完,径直走人。 第七十九章 大人,摊子有点烂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教授是懂人心的。 是,他这个教授学历差是事实,你们这帮秀才可以瞧不起他,但你们有本事连钱也瞧不起! 只要你们瞧得起钱,那就得承认我是名符其实的教授。 全天下最好的校长! 与其搞什么杀鸡给猴看的鬼把戏树立所谓权威,在府学大搞一言堂,赵安觉得还不如直接发钱有效。 你一个当老师的原本一个月五千块,好了,我这校长一上台给你涨到七千五,你说我这校长好还是不好呢? 拥不拥护我? 答案肯定的啊! 傻子才跟钱过不去。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整个府学这一天啥都没讨论,全是说赵教授好话的。 就连原先那位怎么看赵安都鼻子不是鼻子的李秀才也难得的对同事点了点头:“这个赵有禄做人还是不错的。” 正为涨了一半工资而激动的同事闻言立时严肃纠正李秀才:“什么赵有禄?是赵教授,赵大人!” 风评和个人形象的一百八十度大逆转是可喜可贺的,只是赵安的大麻烦却来了。 江学正愁眉苦脸的来询问校长大人这钱咋弄? 你敞亮是敞亮了,下面人也高兴了,问题这屁股谁来擦! 钱从哪出呢,校长大人? “学官们的俸禄是从府库领取,先生和其他人员的月例则是由府学直接拨给...” 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江学正给校长大人交了底,府学目前聘请的先生共有38人,后勤保障人员15人,安全保卫人员20人,“公车班”司机5人,杂役环卫人员17人,其余听差办事跑腿6人。 这101人的工资不是从府库领取而是府学自个拨付,府学每年除了从省学政衙门得到一笔固定的教育经费外,府衙那边也会给拨付一笔,两笔加在一起四千两左右。 除了这四千两,府学固定收入来源就是府里拨付的几百亩公田的田租收入,此外就是零散的士绅捐款。 所有收入合在一起一年最多一万两。 开支这一块却多了。 首先是先生们的工资。 扬州是清朝最富裕的地方,文风相对较盛,因此教书先生工资相对其它地方要高出不少,如果是在外面当私塾师的话,束脩(基本工资)、膳食(伙食补贴)和节礼(家长送礼)三样加一起,一个先生一年的收入至少有三十两左右。 进府学教书虽然比在外面要体面,但因为要“受管”,相对不那么自由,因此为了吸引人才来教书,府学的工资基本都是翻一番的。 也就是说目前扬州府学的老师工资年平均是六十两一个,38个老师一年需要的工资就是两千多两。 其余人员工资合在一起也差不多这个数,加上府学其它方面的开支,一年下来至少要一万五千两才能兜底。 别问其它方面开支为何这么多,问了也没意思。 光招待费一年就要两千多两呢。 如今府学账面上只有三千多两,外面还欠着五千多两,亏空就一千多两了,你这个新来的校长大人不想办法把亏空平了,反而大手一挥给全体教职员工涨工资,且涨幅比例太大,算下来每年要多开支近三千两,这叫负责教职工人事外加财务的江学正怎么办? 不赶紧把事情挑开了说,到时拿不出钱兑现校长大人的许诺,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这个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很容易出问题啊,” 江学正报告的情况引起了赵安重视,然而却没说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人学生那边朝廷有什么补贴。 优秀生补助,贫困生补助什么的。 “......” 江学正眉头微皱,以为校长大人是打算克扣学生补贴,这种事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无奈说道朝廷确有相关补贴政策,且名额固定,府学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 每人月给廪米六斗,换成银子的话就是四两一年。 府学总共就拿一百六十两补贴,校长大人您觉得克扣多少合适? 赵安这边听着也是大为失望,160两够塞谁的牙缝,扣都没法扣。 只话已出口,怎么也没法往回收的。 又不能拿自己的钱去填这大窟窿,便问江学正有没有好的法子,若有说来听听。 有用的话校长大人大大的有赏。 江学正有办法能跑来找你诉苦? 大眼看小眼的。 “...怪本官事先没了解府学的具体情况,不知账面如此艰难,本官呐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这好心现在看来倒有点坏事,嗯,嗯?” 想到什么的赵安忙看向江学正,询问府学的生员名额是否固定。 什么意思呢,就是想扩招。 如果府学名额不是固定的,那就想办法扩招。 把底下州县的生员招到府里来读书,如此就能通过收取学费的方式解决一部分资金问题。 府重点这块牌子还是很诱惑人的。 结果却被告知府学的生员名额是固定的,省里面不允许府学私自招收下面州县学的生员,原因是地方官不同意。 我这好学生都被你吸跑了,我这年终教化考核怎么办? 你要的不是本县的好学生,要的是本县的前程啊! “这样啊,” 赵安犯难了,扩招这条路走不通的话,还真要想想如何解决缺钱这个特别实在的大问题。 哎! 生员没法扩招,那童生呢? 结果人江学正告知童生也不允许扩招,理由同生员一样。 “教育体系”的地方保护主义,严禁优秀学子外流! 除非你赵校长能搞定省学政衙门和下面的知州、知县老爷们,否则想都不用想。 “噢,” 赵安目露沉思之状,灵活的右手食指不断在桌面轻叩,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麻烦也是他自个一拍脑袋惹出来的,这会没有甩锅的道理。 必须想想办法解决,否则威信全无。 就跟聪明的一休“笃笃笃”似的,一道灵光突然闪现在赵安脑中,继而就见其右手五指瞬间变拳往桌上一敲:“凡事都有变通的法子,朝廷是不允许府学招收下面的学子,但没说下面的学子不可以来府学借读嘛。” “借读?” 江学正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第八十章 坚持有教无类 - 清妖 - 傲骨铁心 借读的意思就是表面意思。 “...下面的学子可以在府学读书,但不占用府学的童试名额,必须回原籍所在地参加童试,如此,既能使下面的学子能够有更好的老师教导,更好的读书环境,也不使地方有所不满...” 赵安认真的样子好像他真的是在努力提高扬州府的教育水平,而不是想靠借读圈一波钱。 不过,这种做法的确能够带来一个副作用,那就是大幅提高“借读生”的学习成绩。 毕竟,府重点中学的牌子挂在那。 无论是环境还是师资水平,府重点都是独一档的。 何况,校长还是府教育局长亲自兼任。 所以,推出借读政策也可以理解为赵安这个府教授是为提高全府教育水平做的一次大胆尝试。 于公于私,都是站得住脚的。 “大人,这个合适么?” 江学正是典型的技术官僚,敢于创新的勇气没有,向来是上面怎么吩咐他怎么办,因此对“借读”这一新鲜概念仍是心存疑虑。 “有什么不合适?法无禁止即可为,况这也是为本府广大学子造福的好事,难道你们就不希望本府多出些人材,于举业这一块力压江南那些名府不成?” 擅于做思想工作的赵安不想搞一言堂,因此必须将“借读”一事上升到一个新高度。 那就是要在全省争先! 扬州虽然是国际大都市,但在科举这一块还是不如江南的苏州、松江、常州等府,原因无它,江南那地方文风太他妈的盛了。 上次乡试江苏全省共有三万多生员参加,最终录取举人六十九人,而这六十九人中江南就占了四十七人,江北的扬州、淮安、徐州三府仅占二十二人。 南北比例是二比一。 因为成绩显著,江南府州县的教官升迁速度就比江北的要快,乾隆四十六年的苏州教授常某如今都升知府了。 都是一个省,读的教材也都是一样,为何扬州就不如人家江南? 有问题就要解决,而不是明知不如人家还不想办法求变,在那固执的以为只是人文环境、学生素质不如人家。 反正,不管府学其他人怎么看,赵教授是坚决不认输的。 “借读”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 通过“借读”集中本府所有优秀学子在名师带领下勇攀举业新高峰,争取保二争一! 出了成绩,赵校长脸上有光,你江副校长脸上就没光了? 江学正觉悟哪有赵教授高,还在那犹豫此事是否可行。 重大决定必须领导拍板! 赵安一锤定音:“就这么办,等府试结束你就对外放出风声,说府学可一次接纳二百名优秀学子借读。” “这...” 既然校长决定了,副校长自是不能反对,府学占地面积全府第一,校舍空置不少,别说再接收二百名学子,就是三四百人都可以。 硬件是绝对没问题的,就是老师可能要累些,大不了再招些秀才便是。 想通这一关节,江学正又问了个关键问题,就是教授大人说的这个“借读费”怎么收。 “借读是为提高本府举业水平的大事,也是为本府学子着想的好事,我们不能搞一刀切,必须区别对待。” 本着照顾贫寒优秀学子的原则,赵安首先提出在州县学业优秀的一等生若来府学借读,象征性收取十几二十两即可。 “若该生家庭条件不好,府学可以酌情予以减免或直接免费录取,确系优秀者甚至可以给其贴补。” 赵校长大事不糊涂,圈钱归圈钱,对于读书的好苗子还是要给予一定照顾的。 虽然这些好苗子将来要做了官很有可能是他的敌人。 但那是将来的事。 现如今他既然是主管扬州教育的府学教授,对家乡优秀子弟还是能照顾就照顾。 谁没个乡土观念嘛。 江学正听后点了点头,这样搞的话外界质疑之声能少不少,对于下面州县的优秀学子而言也的确是一桩从天而降的大好事。 只要回原籍参加童试,原籍地官员自也不会反对。 真就是互惠互利。 赵安接着提出成绩中等靠上的学子要来府学借读,每人则要收取五十两的借读费。 “万一这些学子家里条件也不好呢?” “不好就留在下面念嘛,难道是本官逼他们到府学读书不成?” 赵安的意思很简单,你中等靠上成绩本就不拔尖,基本也很难通过童生三试,现在给你一个到府学提高成绩的机会,五十两贵吗? 能拿出五十两到府学来读书的,家里能穷? 真正穷的他压根不会来,何况府学对贫寒优秀学子还有照顾政策。 说白了就是一个筛选过程。 一切以自愿为前提,自愿的前提则是经济。 江学正没有异议。 赵安提出最后一档录取条件。 “只要学籍在我扬州府,不管是在州县学还是在社学,亦或家中请西席上私塾的,哪怕没读过书的,只要愿意来府学读书,每人收取借读费五百两。” 这波就是赵安要圈钱的所在。 他算过了,自个这教授最多任职五年,每年只要有五十个人傻钱多的过来借读,那一年就是二万五千两。 加上中等靠上那波,五年下来起码也有十几万两。 扣除涨工资以及给教职工的各种福利,外加官场上的打点,保守估计能落一半进兜。 如此预测不是赵安太乐观没有调研“市场”,而是真能收上这么多。 五百两对于那些盐商、土豪、劣绅家的顽皮子弟而言,绝对不贵。 单一句“我家娃在府学念书”那就是牌面啊! 有钱人,不就好面么。 扬州,大把的有钱人。 富可敌国的都能数出好几个! 你们好面,赵校长好钱,这不就结了。 江学正却一下听出这个录取办法的不妥,思虑再三还是提醒教授大人:“要这么收的话,府学的学生成绩怕就参差不齐了。” “教书育人重在有教无类,只要人家学生肯读书,愿意读书,我们作为教化者自当毫无保留传业授道,使之奋发图强,怎么能以有色眼光看待学生呢。” 不高兴的指出江学正对教育本质存在严重认知错误后,赵校长又意味深长补充了一句,“每年收取的借读费去除各项开支节余的,本官不会独享。” 第八十一章 这么晚,开什么会? - 清妖 - 傲骨铁心 我吃香,你们喝辣,有钱大家一起分,有乐子大家一起耍,有困难大家一起解决,有责任大家一起承担,有铐子也一起伸手,不伸手就一起把拿铐子的做掉。 这就是赵安的做官准则。 他计划拿出借读节余费三分之一用于改善府学教职工居住环境,提高教职工收入水平,加强教职工们的工作幸福感。 如此做法不仅可以将府学包括学官在内的教职工全部“团结”到他这个教授大人身边,也能调动全体教职工的积极性,为全面提升扬州府学的教学质量奠定夯实基础。 大清官场上有个叫王亶望的前辈就是靠着这个做法成功团结了甘肃官场所有官员,甚至连有密奏权的旗员都被他团结了,全省上下合起伙来把乾隆老太爷蒙了好几年,前后贪污、谎报、挪用一千多万两。 这位王前辈调任浙江巡抚后,又别出心裁的以各种理由跟浙江的士绅富商借钱,前后借了又有好几百万两! 朝廷听闻此事派人下来调查,调查取证的结果是浙江士绅统一口径:“王大人是清官,他是冤枉的,他从来没借过我们钱!” 必须得是清官,必须是被冤枉的,必须没借过钱。 要不然王大人倒了台,谁还他们钱? 可惜,百密一疏! 王前辈最后栽在了一份甘肃的气象折子上。 也是冤枉的很。 赵安这就是重走王前辈的老路,希望凭借自己智慧的脑袋丰富履历的同时,也能为地方发展贡献一点绵薄之力。 不能光占坑不做事,那样对不起老太爷的栽培。 “借读费”节余校长说了不独吞,这就给了副校长充分发挥机会。 大家都是搞教育的,有必要说的那么明么? 江学正愉快回去按教授大人思路拟定借读章程,只待府试结束趁着府考东风将此事落实下去,赵安这边也在次日搬进了前任江教授的办公室。 面积很大,起码两个局长办公室那么大。 布置的也相当讲究,怎么说呢,就是赵安在里面呆了不到五分钟,就觉体内隐隐竟生出文气来了。 体内的文气再结合脑袋上的官帽、身上的官服、脚上的官靴,强大的气场就来了。 甭管是谁进来,都得“叭叭”甩袖给赵校长单膝先请个安。 秀才见官不用跪,但官见官你得跪。 请安礼本是满洲国人见上级的礼节,百年下来也成了汉官之间的通用礼,由此可见有清一代汉官的满化还是很严重的。 过来请安的都是府学的学官,整个府学连同赵安在内有品级的学官共有八人,教授一、学正一、训导(经制、复设)四、学录二。 此外没有品级的不入流吏员有六人,作用相当于系主任、班主任,或者说办公室主任,科室具体负责人。 其余教职工就全部属临时工,包括老师。 教授虽是府学一把手,然并没有革除下面学官的权力,这个权力掌握在省学政衙门手里,因此赵安当初哪怕是个不干活的小学录,前任江教授也没法让他滚蛋。 学官下面的吏员和临时工的饭碗却尽归教授一人掌握。 说让你滚蛋你就得滚蛋。 所以,上午是学官吏员来请安,下午是老师、食堂阿姨、门卫大叔、校车司机们来请安。 请安不能空手来,按过去规矩给吧。 要不然新校长不高兴,这饭碗不就砸了么。 为了方便赵校长收取上任规,童训导特意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放了个竹篮,够资格的进去请安交钱,不够格的门外通禀一声将红包放进篮中就行。 倒省了校长若干麻烦,一个个接见也累不是。 一天下来,赵安也不知道同样的客套话、官面话说了多少,光茶就喝了三大壶,好在收入可观,上任规收了将近五百多两。 大头主要是学官和吏员的,临时工们的份子加一起也不到二百两。 赵安其实也明白这些人送钱除了规矩如此外,就是希望能在他这个新校长眼中留下好印象,避免被裁员。 只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他赵校长压根没有裁员的打算,甚至还打算增加岗位。 现在府里四百多个学生配了一百多工作人员完全不合理,怎么也得配两百多工作人员吧。 马上借读的学生就多了。 多配点工作人员用于全方位保障学生利益,是不是很合理。 校长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有省学政衙门下发的,也有知府衙门发来的,更多的是下面州县学的请示报告。 主要集中在府试这一块。 之前府试主要是江教授负责,现在负责人换了,下面的办事人员肯定要过来请示新教授关于府试有无特别补充的地方。 赵安能有什么补充,无非萧规曹随,该签字就签字,该盖印就盖印,一切按前任和知府衙门商定的办。 闲暇之余也在充电进修,就是阅读过去扬州府试的相关考卷,因为他这个校长不仅要全程参与府试,还得充当阅卷的副考官。 正副考官意见加上参与阅卷的其他“房师”意见,终合下来就是该考生最终定等的参考标准。 既然要给出书面意见,赵安肯定不可能在人考生卷子上写什么“知道了”、“不错”、“可以”之类的评语,又不知道要写些什么,所以就得参考前人智慧结晶。 说白了,就是偷抄以前阅卷官的评语。 如此,不就显得他这个副考官学问大么。 也是留了心眼的,尽找些三十年前的旧卷来看,因为近几年的评语容易被人发现,要叫扬州官场知道他赵校长连个阅卷评语都要抄,不真成了扬州官场大笑话么。 看的头昏眼花,好在装了不少知识在大脑,起身在办公室内活动了下便走到窗边静静看着不远处的校舍,听着学生们摇头晃脑的读书声,心灵深处没来由的竟是纯洁好多。 就跟洗洁精洗过似的。 府学的管理工作赵安主打的就是拿捏大方向,不干涉具体,因此府学的日常运转并没有因为新老校长交替有所混乱。 见时间差不多了,赵安便想提前下班,未想童训导过来通禀说府衙刚刚派人通知教授大人去开会。 这么晚叫我开什么会? 赵安抬头看看快要西落的太阳,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就有些紧张的吩咐童训导:“你多带些差丁陪我去府衙。” 差丁,就是府学的保安人员,由所在地县衙派出的丁壮充任,除了防止有人在府学闹事,也担负学官出行的护卫任务。 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最好让差丁们带刀陪我去。” 第八十二章 赵有禄他一个监生! - 清妖 - 傲骨铁心 “......” 教导主任被校长的吩咐弄的莫名其妙:大人您是去府衙公办的,弄啥带刀护卫啊。 却不知校长大人心里虚。 眼下这点不是正常办公开会的点,都快下班了通知人去开会,浑身上下没一块真的校长大人能不慌么。 怀疑是不是自己假身份被发现了,又或是老领导丁县尊实在受不了良心煎熬和道德谴责,鼓起勇气去知府大人面前坦白从宽了。 不是没这个可能。 万分之一的可能,它也是可能啊。 眼下赵安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学官不归地方官管,所以纵是东窗事发扬州知府也没有拿他的权力,得上报省学台衙门,省臬台衙门、省藩台衙门、省抚台衙门,四台衙门再联合上报朝廷才能拿下他这个正七品的府教授。 程序不能乱的,乱了,就是你扬州府乱来。 结果正义,程序违法它也是违法。 朝廷嘛,就是老太爷了。 眼下老太爷的大寿庆典还在进行中,赵安还是老太爷特旨给连升的五级,省四台衙门的大人们考虑问题肯定比府里要全面,多半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惹老太爷不开心。 何况议罪银的事是和中堂操刀主办,和中堂不往上报,你省里想拿人也拿不了。 和中堂那边能看着刚刚树的全国典型叫你江苏给办了么。 你江苏的官敢这么打和中堂的脸,那就是真不晓得好歹了。 而且赵安这个监生学录官还是臬台大人亲手操办的,出了事臬台大人一个连带责任是跑不掉的。 这就有足够的转圜余地。 前提是赵校长必须确保自己的人身自由,而不是被扬州府给控制在规定地方,那样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又不能不去,毕竟赵安也不知道府衙要开什么会,要是教育方面的会议,他这个教授不去就太不像话了。 为防万一,弄几个带刀护卫跟着就很必要了。 你扬州府可没有拿我的权力! 只要能跑出府衙,理论上老太爷万寿节结束前赵校长都是安全的。 实在不放心,大不了连夜收拾包裹跑路。 尽管不清楚校长大人去府衙公干为啥要带护卫,童训导还是立即给安排了。 就是这四个带刀护卫看的校长大人头晕眼花,威武雄壮一点谈不上,精气神也没有,真正的老弱残兵。 也是,给中学当保安的还指着特种兵退伍么。 唯一让赵校长满意的是七品官可以坐轿子,不必再享受马车的颠簸感。 然而当轿子抬过来时,赵安又傻眼了。 跟他印象中宽敞大气四人抬的官轿完全不同,他这个府学教授的官轿不仅又小又矮,还是三人抬的。 前面两人,后面一人。 更气人的是轿子还没窗户,就前面弄个了长三十厘米、宽三十厘米的正方形开孔,人往里一座正好露出脑袋和脖子,再配上黑白相间的轿体。 嗯,有点像孝子捧在手上的遗照。 确认这是教授标配的官轿,增配不了也减配不了,因为这是朝廷的统一规定,赵安只得无奈咬牙弯腰钻了进去。 童训导忙一声吆喝:“起轿!” “嗻!” 三名轿夫同时发力,小轿悬空那刻搞的赵校长有双脚离地的飘灵感。 “咣咣咣!” 负责开路的护卫用力敲响手中的铜锣,足足敲了七下。 敲多少也是有讲究的,县级官员只能七下,府级官员则是九下,省、道、部一级则是十一下,要是老太爷出行的话,那就是十三下,以示至高无上。 除了四名护卫、三名轿夫外,队伍里还有两个分别举着“学官”、“肃静”木牌的差丁,连同赵安、童训导共十一人。 官老爷出行肯定引得路人侧目,结果就是坐在轿中只露脑袋和脖子的赵安被扬州城的百姓生生瞻仰了一路。 一点得意劲都没有,一路也都是绷着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到了府衙不等轿夫落轿,赵安就郁闷的直接把横板推开跳了下去,搞的人家轿夫以为教授大人对他们抬轿水平不满意呢。 府学教授来了府衙守卫肯定不敢拦,可赵安也没直接进去,而是装作随意扫视的样子默默观察了下门口的门房。 里面有五六个衙役和一个负责登记的书办,一切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大人?” 安排轿夫到边上等候的童训导过来后见赵教授迟迟不进府衙不免心生困顿。 赵安微微点头,示意童训导跟四名带刀护卫陪自己入内,却见一个熟人从衙门出来,是经历司的崔知事。 看见站在衙门口的赵安,崔知事暗自苦笑一声主动上来打招呼:“赵大人,府尊在府堂等着您呢。” 眼神比较复杂,跟之前前任江教授、马学正听说赵安升官的眼神一模一样。 大致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知府大人叫本官来为的是何事?” 赵安面上带着笑,看人崔知事的眼神也很友好,心中却紧张的很。 “噢,省学政衙门的人来了,赵大人是本府教授又是本次府试副考官,知府大人当然要请大人过来。” 崔知事说完心中都觉好笑,一个捐监的童生竟成了一府教授,还和知府大人一起负责府试,简直就是荒唐的不能再荒唐。 天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原来如此。” 赵安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县试时府学派他下去监考,现在府试了省里当然要派人来监考,作为府试的副考官他当然要过来跟人监考官打个招呼。 嗳,早知是这事也不至于自个吓自个。 轻出一口气后,赵安随手一摆带刀护卫跟童训导都不用进了,迈着标准的八字官步就摇进了府衙。 一路享受了不少府衙人员既羡慕又唾弃的目光。 等到了府堂外,神情却是立时变得无比谦虚,连带着八字步也成了小碎步,正要以气喘吁吁架势进去给知府大人一个好印象时,耳畔却传来一个极其狂傲且不屑的声音: “赵有禄他一个监生有什么本事当考官,听说他连县试都没考上,这种人当府学教授简直就是丢我们江苏的脸!” 第八十三章 老师您怎么年轻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是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 可这屋里说的啥话! 赵教授怎么就丢江苏的脸了,怎么就不能当考官! 为了当好考官,我下午刚把一麻袋知识装进大脑中,搁你这就是白装了? 嘿! 火暴脾气上来了的赵安袖子往上一捞,毕恭毕敬的在府堂外喊了声:“下官扬州府学教授赵有禄参见知府大人!” 声音很大,也很清脆。 学官是不归地方官管,但品级尊卑搁这摆着呢。 该拜就拜,该跪就跪,没什么不适应的。 别人也跪他赵教授的嘛。 府堂内静了有那么几个呼吸后传来知府方大人的声音:“赵教授进来吧。” 整了整衣衫后赵安轻步入内,并不介意知府大人对他直呼职务的不敬做法。 官场之上除非品级差距过大,如巡抚、布政可唤知县为“某某县”,其余官员哪怕上下级关系,见了也会客气唤一声“某大人”。 扬州知府是从四品,赵安是正七品,双方差了四级是有点悬殊,但赵安是清贵的学官,按道理知府大人得客气一声“赵大人”才对。 结果是叫的赵教授,这无疑表明知府大人对赵安是不满的。 何止是不满,杀了这小子的心思都有。 明明是想利用这小子提醒皇帝吏治太过腐败,赶紧把议罪银制度收了,结果不但议罪银没取消,这小子还靠着议罪第一人的风头官升五级当上负责扬州教育的一把手,贤臣之后的知府大人能不火大么。 再想还是自己亲手送的大造化给这小子,那火星子都能烧到月球去。 横竖就是看不顺眼! 进来之后更是瞥了一眼就把头扭了过去。 刚才严重瞧不起赵教授的是省学政衙门派到扬州的监考老师娄三强,也是正七品的教授,不过人娄教授文凭很硬,乃是“副榜举人”。 所谓“副榜举人”并非正式举人,而是乡试正榜外另取若干名附加榜示,相当于预备举人,民间俗称半边举人。如果新科举人中出现舞弊或特殊情况,副榜举人便有机会递补为正榜举人。 副榜举人虽不能和举人一样参加会试,却能入国子监肄业,为“贡生”第一等的“副贡”,出来授官起步正八品。 不过娄老师能中副榜举人的原因是年纪太大,七岁启蒙一直考到五十三岁也没能跨越秀才这一阶层。 五十七岁时再次参加乡试,时任乡试主考官念在娄老师这辈子可能没有下次乡试机会,便破格将其录为副榜举人保送到京师国子监深造一年。 毕业后又是这位已经高升为军机大臣的主考官特意同现任江苏学台打招呼,将娄老师给安排在了江苏学政衙门当教授。 这位对娄老师有恩的主考官就是现任吏部汉尚书、协办大学士孙士毅。 有中堂大人撑腰,娄老师眼中自是进不得沙子,加之年纪大了对啥都缺乏兴趣,动辄以清廉名士自居,因而在学政衙门人缘很差。 所以,被打发来扬州监考。 来就来吧,偏是扬州府学教授是不久前因交了一千两议罪银而官升七品的赵安,这对眼中进不得沙子的娄老师而言,已经不仅仅是扬州府的耻辱,而是整个江苏教育界的耻辱! 因此一到扬州府也不去府学“报个到”,直接就找到知府方维甸建议“剥夺”赵安这个府学教授的考官权力。 理由是一个县试都考不上的监生有什么资格阅卷,又哪里懂阅卷,叫这种人参加府试会考,不是开玩笑么。 虽然娄老师在省学政衙门不吃香,可代表的却是省学政衙门,因此他的意见可以理解为省里的意见。 本就对赵安不满的方知府一见学政衙门的人愿意出头,自然大为心动。 只是赵安毕竟是府学教授,没有足够理由也不好让人不参与府试。 这不,知府大人意思把人请来委婉提醒一下,最好是赵教授有病不能参与府试工作。 这样,对上对下都有所交待。 不管怎么说,让一个童生捐监当副考官确实过份了。 扬州丢不起这人啊。 结果任凭知府大人如何旁敲侧击,任凭娄老师如何阴阳怪气,当事人赵教授硬是不接这茬。 事情不欢而散。 娄老师是松江府人,当年参加乡试时认得两位扬州考生,笔友通信多年早已结为至交。 当天晚上,自是同这两位笔友至交见面畅饮,述说各自生活工作方面的如意不如意事。 这酒一喝就喝到了晚上十点多钟的样子,将两位笔友送走后,娄老师独自回的住处。 没住府学招待所,而是住的府衙招待所。 刚进屋准备叫人打水洗漱一把睡觉时,赵安却来敲门了。 开门见是自己甚是鄙视的赵有禄,娄老师不由眉头微皱道:“这么晚,你来做甚?” 赵安也不说话,直接将一张二百两银票放在桌上。 “娄大人是省里过来的,按规矩府学应当负责娄大人在扬州期间的一切开支,只娄大人似乎对本官有所不满,连府学安排的住处都不愿入住,本官只好亲自将这笔费用给大人您送来了。” 赵安态度很好,面上始终挂着一种谦虚的美。 岂料娄老师一把抓起银票就塞在了赵安怀中,十分气愤指着门外道:“拿走拿走,本官为人清廉,向来不收这种腌臜钱!” 见是个清官,赵安无奈只好退到门外轻咳一声,楼梯拐角处等着的童训导立时带了一长相不错的姑娘过来。 不等赵安开口,娄老师脸就挂了下来:“混账,你们将本官看成什么人了!” “咣当”一下就要关门。 结果没关上,因为赵安及时伸脚把门给卡了,忍着痛笑道:“刚才娄大人送友时似乎吟了一两句诗吧?” “哼,我念诗跟你这监生有什么关系!” 娄老师火气更大,没想到自己竟被这等小人跟踪了。 “跟我是没有关系,可跟咱大清有关系,” 说话间,赵安已经转身看向童训导,“娄大人刚才从酒楼下来送别好友时吟的什么诗啊?” 童训导记忆很好,赶紧道:“回大人话,娄大人刚才吟的是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 “如此看来娄大人想来是特别怀念前明啊,既然我大清的风留不住大人,那本官只好将此事如实上报学台衙门。” 说完,赵安作势便走,结果很肯定,他被拽住了。 “别介,赵大人,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六十多岁的娄老师看着年轻多了。 跟孙子似的。 第八十四章 希望上面能来看一看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世上什么人最可怕。 无赖也! 娄老师认栽,他没想到赵有禄会是个以文害人的无赖。 自本朝始有文狱以来,民间便有大量无赖子专门从事文狱敲诈勒索勾当,若苦主不能满足他们的贪婪胃口,则拿苦主所谓反清文字往官府告发,不仅把读书人搞的风声鹤唳,当官的也是人人自危。 没办法,文狱一发,株连三族! 大清可没有祸不及家人的说法。 内心也觉冤枉的很。 今天扬州城的月亮的确明亮,微熏之下晚风吹的人也十分惬意,恰故友重聚彼此不舍分离,明月清风再应景不过。 怎么就成了我怀念前明,不想被大清的风吹了。 只如此屈解,又叫他娄老师无话可说。 文狱本就无道理可言。 再想此事被无赖放大上报后果,任他娄老师再如何清高也只能放下高贵头颅同这无赖好生应付。 要不然,又是一出全家消消乐。 请进屋,请上座,奉好茶的套餐即时生效。 看着都不敢坐下的娄老师,赵安也是忍不住感慨文狱真是拿捏人的好武器啊。 当然,他是不会利用文狱害人的。 但这个东西又必须会,所谓舆论的高地我不占领就会被敌人占领嘛。 谁让乾隆朝文狱是最大特色,入乡不随俗你玩什么东西。 至于碰到高手,大不了双方默契约定不同时使用文狱这一核武器。 防止两败俱伤。 其实有件事赵安也心知肚明,就是老太爷八十大寿后基本就没文狱了,原因是老太爷年纪大了耳聋眼花话都说不清,别说看奏折费劲就是接见大臣都要靠和珅帮他转述传话,否则被接见的臣子连皇上说什么都听不清,更休提猜出皇上想要表达的意思。 而和中堂又是反对文狱的,所以老太爷这回万寿节一过,大清的官员和读书人就不用再担心以文罪人了。 等五年后嘉庆上台,文狱便彻底扫入历史垃圾堆。 只这件事赵安知道,娄老师不知道啊,所以吓也能吓死他。 叫你搁这装清高看不起人! 软的不行咱就用硬的,纵使老小子今天没吟诗,就不信他不写字。 但凡你写字,总能抠出你的把柄来。 要不然,民间哪来那么多吃文狱饭的专业人才的。 “既是商量,娄大人也坐嘛。” 赵安一付有话好说的样子,语气也是能通融的。 娄老师不敢坐,兀自在那解释:“赵大人,我先前吟的那首诗绝不是大人理解的那般,” “嗳,什么诗不诗的,你我都是同僚,有什么话不能说,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赵安咪咪带笑起身将人娄老师给按着坐了下来,随手又将那张二百两的银票塞在对方手中。 出于本能娄老师还要推辞,却被赵教授一个你别不知好歹的眼神给震了下,颤颤微微的将银票小心翼翼叠好揣进袖中。 见状,赵安满意点头,他喜欢送别人钱,也喜欢看别人收钱,因为特别让人有成就感。 尤其是一个看着很桀骜不驯的人在形势所逼下收他的钱。 内心可以抗拒,但是动作不允许迟缓。 收钱,就是最好的态度。 “喝茶,喝茶。” 赵安笑着给娄老师倒了碗茶。 那就喝茶呗。 茶喝到一半,赵安开口了:“今日在知府衙门听方大人意思我这个教授参与府试不太妥,” 话还没说完呢,娄大人就一个激灵抬头道:“府学教授为府试副考官乃朝廷定制,地方官岂能掣肘说三道四的!” 赵安点了点头,淡淡看了眼觉悟明显提高不少的娄老师:“那省里的意见?” “省里绝对是支持赵大人的!” 娄老师毫不含糊的表态让赵安很是欣赏,嘴里却道:“有人说本官是个捐监出生,说我这个连县试都考不上的童生哪懂阅卷...” “一派胡言,完全是一派胡言!” 娄老师气的站了起来,老脸涨的通红,“赵大人是皇上钦定的扬州府学教授,谁敢质疑赵大人的学问?难道说皇上他老人家有眼无珠不成!” “......” 看着一脸正气外加很激动的娄老师,赵安感慨人原来是可以如此善变的。 同时心定,代表省学政衙门的娄老师不跟知府穿一条裤子,他这个不归知府管的教授就有足够底气硬杠。 你知府内定两淮盐政的公子为府案首问过咱这教授的意见么? 你不要钱,我没说不要钱。 “...本官也是第一次参与府试,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还请娄大人多多关照。” 赵安起身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转身对脸上硬挤着笑容的娄老师道:“本官希望学台大人能多来扬州走一走、看一看,对我们扬州府学的进一步发展提出一些意见,也对我这个府学教授的工作给予一定的肯定...此事就拜托娄大人了!” 娄老师哪敢不答应,连连点头:“好,好,老夫定促成此事,促成此事。” 赵安为啥提出这个要求,还不是他想往上升升么。 当官的想要往上升,除了工作全面出成绩外,就是必须得到直属上司的肯定,年终考核给个上上签,再花点银子打点打点说不定就能升了。 可赵安认不得学台大人,跟学政衙门的人也不熟悉,只能通过娄老师来牵线搭桥。 谁让娄老师喝高了非要吟诗一首的。 也不枉在酒楼外干站了一个多时辰,收获满满。 到了外面就见童训导领着姑娘在候着,随手摸出张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又瞧了眼那位从事特殊业务的姑娘,给了童训导一个便宜你了的眼神。 “多谢大人!” 又有钱拿又有乐子玩的童训导眉开眼笑,“大人,里面那位?” 赵安点了点头没说话,径直下楼梯,并不担心童训导这边横生枝节把老娄喝高吟一首反诗的事捅上去。 因为,借读费节余小金库有他一份。 相比小金库分成的可观收入,冒风险去攀告百分百不划算。 走到拐角处又停下来特意回头朝童训导说了声:“今天的费用你明儿到马学正那里报一下,就以府学公车费的名义报。” 第八十五章 不准自作聪明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搬新家了。 府学出动十几位工作人员帮赵校长一家三口给搬的家。 作为正七品教授,保姆、司机、保安都是要配的。 这些小事当然不需校长大人亲自操办,都是副校长马学正安排,总共给校长大人家配了一个厨子、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两个门房保安,以及一个专用车夫。 所有开支都由府学承担,校长大人家里用的油盐酱醋、米面果菜也均由府学食堂特供。 这要换一个校长来,老家亲戚肯定要跟过来一趟,只赵安身份有问题,故而不好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把戏。 且总觉自个在扬州府混迟早要出事,毕竟他老家兴化就是扬州的下辖县,赵有禄这个实际已经不在的人也有不少人认识,短时间通过低调做人能降低东窗事发的风险,时间长了就不太好说。 因而一门心思想调到其它省份任职,这便有了想请学台大人莅临府学指导的想法。 甭管效果如何,先给学台大人一个好印象再说。 赵安手头现在有近万两银票,大不了送三千两给学台大人就是。 这钱必须要花,千万不能舍不得。 吏部选拔迁调时上级官员的意见是重要参考标准。 乡下人出身的罗春兰哪里见过这场面,抱着闺女小小在院中傻站了好久,很不适应下人们对其“夫人”的敬称,对突然拥有的幸福生活也有一种极不真实感。 赵安见怪不怪,象征性的走完乔迁仪式后便回到府学主持全面工作。 根据赵安的意思,马学正已经拟定好借读制度,并请示将府学西北角的十间空置校舍收拾出来用于借读生就读。 借读一事是赵安在扬州圈钱的好项目,自是无比重视,在马学正、童训导等属下簇拥下亲自视察校舍。 已有工作人员正在空置校舍打扫卫生,见教授大人前来自是连忙过来参见。 每一个脸上都挂着真诚的笑容。 涨工资的效果呗。 “本官只是过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 赵安笑着挥手示意工作人员不必管他,同马学正等人一起走进一间已经收拾好的校舍,于内驻足良久后,提出自己的一点改进意见。 就是加装大黑板一块,用粉笔授课,方便老师授业,也方便学生记录。 黑板好弄,木板刷黑漆就行。 石灰加水制成条状或块状的粉笔其实早就有了,甚至不排除民间工匠已经弄出真正的粉笔,只是没有用于教育这一块。 赵安现在就是将后世的教育理念和一些工具引入这个时代,看看是不是能将扬州府学打造为大清教育界的一面红旗,给他这个监生教授增加一笔亮眼的政绩。 校长大人的吩咐马学正自是不敢怠慢,一一记下回头找人落实,尽可能满足校长大人的要求。 “府试结束名次出炉后,借读一事就要提上府学日程,这件事你们一定要重视起来,因为这关系到本府举业能不能再上一个新台阶,也关系我们这些学官的前程...” 赵安一边负手走出教室,一边就借读工作的具体细节做微调。 马学正请示是否对外招聘一批老师,因为借读生多了,府学的老师就忙不过来了。 赵安微微点头:“要聘的,不过要聘就聘最好的,你们安排人去苏州、松江等地遍访名师,当地给他们多少月例我扬州府学出双倍。” 去江南聘名师,工资还要给双倍? 马学正愣在那里,这样一来开支不就又大了么。 “舍不得孩子...咱们做学官的不能光顾府里开支,顾着自家小算盘,眼光要长远,要站在学子角度考虑,要以全面提高本府教化水平为目标...” 赵安的思想归纳起来就是一点——想办好教育就别怕花钱。 “名师多了学子成绩自然就会提高,等本府的秀才、举人名额超出它江南,它江南的学子也可以到我们扬州借读嘛。” 嗯? 马学正他们被赵校长新鲜出炉的大饼吸引住。 省内学子要都来借读,府学不就赚大发了么。 跟未来钱景相比,聘名师能花几个钱? 舍不得孩子能套住狼! 见众属下深刻领悟自己要将扬州府学办成产业化精英学校的精髓,赵校长自是心慰,继而目光被远处空荡荡的学庙墙壁吸引。 “大人?” 马学正不解校长盯着空墙看什么。 校长大人这边已经指示了:“找人用石灰水给本官在墙上写这么一句话...就写举业征途没有捷径可走,但每一步坚持和努力都是通往成功的最坚实道路。” 言罢,指了指空荡荡的学庙前方,“再给我竖块牌子,现在距离府试还有十五天,就写十五,明天十四,依次类推,直至府试,如此既能提醒学子府试日期在即,也能起到鞭挞学子奋发图强、刻苦钻研之效。” “下官马上安排人做。” 马学正想都不想就点了头,童训导却自作聪明的插了一句嘴:“大人刚才这句话可不可以理解为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直接写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肯定要比在墙上写一行大白话要好。 看着也正规些。 就是赵校长不太喜欢比他聪明的,瞥了眼等着夸奖的童训导直接负手走了。 “糊涂,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插什么嘴,自聪明!” 瞪了眼童训导后,马学正赶紧小碎步跟上。 “我?” 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错误的童训导急的就差扇自己一个耳光,眼见教授大人走远,忙提了提有些松垮的裤子撵了上去。 “大人,下官的意思是说....下官没有别的意思,下官的意思...” 教授大人拉的很难看的脸色搞的童训导不仅说话不利索,连想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马学正见状便想打圆场,刚要开口校长大人却突然停了下来,指了指学庙空荡荡的墙壁问道:“你们觉得在墙上写‘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用于激励学子努力向上可好?” 第八十六章 能打招呼吗? - 清妖 - 傲骨铁心 大学士是读书人这辈子能够享受到的最高荣誉,乾隆朝大学士有“三殿三阁”之说。 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加文渊阁、东阁、体仁阁。 能成为这三殿三阁大学士的,基本上都能称中堂大人,读书人这辈子的天花板存在。 紫光阁则是乾隆老太爷专门存放为国捐躯有功之臣画像的地方,跟汉代的云阁、唐代的凌烟阁差不多。 “三殿三阁”又以保和殿最贵,只原保和殿大学士傅恒死后,该殿大学士不再授予官员,如此一来形成“二殿三阁”格局,文华殿成了最贵大学士。 赵安提出“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的口号,表面是以此激励学生努力读书,在科举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成为超越前人的存在,光宗耀祖同时也为大清奉献一生。 实则就是变相的将马屁艺术上升到一个高到不能再高的高度,从而引起上司重视。 这个上司也包括老太爷。 赵安现在的品级跟老太爷也就差了十二级。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努努力还是能缩短双方差距的。 在此之前,各地官学可能也有一些激励学子的标语口号存在,但哪句标语口号有赵安提出的这般响亮,这般动人心魄,这般振聋发聩,这般直击灵魂深处,这般忠孝无双? 没有,肯定没有。 没有比赵安更不要脸的学官了。 别地的教授、教谕那都是经过正统教育在科举场上杀出来的举人老爷,再怎么想进步也得顾及一下最基本的脸面,不能被官场笑话是个马屁精。 摊上这污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赵安在乎这? 老太爷都不在乎,他在乎个屁! 大清开国以来就没有捐监的童生当府教育局长的先例。 你老太爷都不要脸了,赵安要脸这不就是跟老太爷唱反调么。 既然是大清教育界的独一份,当然就得继续标新立异,沿着这条成功的道路毅无反顾走到底。 这句口号也给赵安带来一个直接好处,那就是他在扬州府学做的一切大胆尝试都不容质疑。 因为,赵教授主打一个忠字在心头。 任何对赵教授的质疑都是对老太爷的质疑,都是对“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这一伟大口号的质疑。 当天学庙的墙壁就被石灰水刷上了大大的“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的口号。 配上学庙正前方那根三尺高竹竿挂着的府试倒计时牌子,效果一下就来了。 不说有多大效果,起码备战府试的学生们在看到学庙口号那一刻,无一不是触动心灵,思想觉悟乃至个人品德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升华。 赵校长这边也升华了。 桌上那份官员子弟就读名单让他大大升华。 于府学就读的官员子弟比例其实不太高,只有48人,约占学生总数的八分之一。 根据含权量,赵安将学生家长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就是实权官,也就是通常说的正印官。 共四人。 品级最高的是正四品的淮扬盐海道乔巴山大人。 “道”这个官职是从前明布政使司左右参政演变过来,介于省和府之间,用后世理念讲的话应属于地区专员。 乔道台驻地在淮安,专管淮安、扬州两府的盐法、漕务、海防事务,因此加了个提法使衔,就是可以调动两府驻军缉私捕盗。 半文半武的角色。 按理乔道台常驻淮安,他家公子理当在淮安府学就读,为何跑扬州府学来读书呢。 也不是什么特别原因,就是乔道台升任淮扬盐海道前在扬州当过几年同知,这几年乔公子一直在扬州念书,淮安跟扬州又离的近,教育这一块扬州也要好过淮安,所以没必要转学。 第二位实权官是正五品的高邮知州甄佑乾大人。 也不知甄大人他爹怎么给儿子起的名,乍听跟真有钱差不多。 去江西当知县的前任江教授留给赵安的照顾名单中就有甄公子的名字,拟内定为第十七名,也就是甲等。 另外两位则是正七品的仪征知县刘松涛大人,从五品的都转盐运使司副使马维军大人。 四位大人独一档,名字分别被赵安打了个圈。 第二档是品级不高但有实权的基层官员。 以七八品为主,其中跟盐业有关的运判、盐课大使、盐引批验所大使、巡检也被赵安圈了名字。 第三档则是品级不高也没有什么实权的,什么吏目、仓大使、河泊所大使的。 对第一档的那四位实权人物,赵安必定是要巴结的,因为他的贩私盐买卖需要这四位给予方便。 第二档的基层官员则是必须要收买拉拢,甚至不排除拉他们一起干。 第三档的官员嘛,校长大人太忙没时间找他们,他们要是关心孩子学业主动来找校长大人,吃顿便饭还是可以的。 不拒人千里之外是赵安前世就养成的良好作风。 眼下离府试没几天了,学生家长们又散在各地,不可能一个电话就坐小车赶来开家长会的,所以赵安打算等府试结束抽空搞个联谊会,提前通知,确保需要巴结和拉拢的家长们都能抽出时间来同他这个府教授深入交流一下。 被知府大人内定府案首的两淮盐运使家的公子不在府学读书,那小子是在家里上的私人家教,只是在扬州参加童试而矣。 原则上是不允许异地考试的,但原则这东西有的时候也不太好讲原则,只要阿公子参加乡试时不用民卷用官卷就行。 清朝官员子弟和平民子弟考的不是同一张卷,而是官、民分卷。 官卷为三十取一,民卷则是一百取一,如此既能保障官员子弟的仕途通道,又避免挤占寒门名额。 想到知府大人昨日在衙门对他的轻视,甚至想同娄老师一起剥夺他的副考官权力,赵安不由微哼一声,虽然他这个学官拿捏不了知府大人,但给知府大人添添堵还是可以的。 只是那个阿公子是两淮盐政阿大人的儿子,自己要是出于报复心理在府试结束阅卷时卡阿公子一下,很有可能惹来他爹的重点关注。 虽然阿大人也管不了赵安这个学官,可赵安却打算在人眼皮底下讨碗饭吃的。 这要被阿大人盯上是相当麻烦的。 正琢磨如何能让知府大人吃个瘪又不得罪管盐政的阿大人时,表叔王德发找到府学来了。 门房一听是教授大人的嫡亲表大爷,赶紧跟对待老太爷似的把王德发带到了校长办公室。 搞的不知自家表侄已经从学录升为教授的王德发还挺欣慰。 “大爷,侄儿正想晚上去找您喝两杯呢!” 赵安以为表叔是来通知他喝自家孙子满月酒的,笑着就起身给表叔倒茶,未想表叔看了看外面见没人,方才露出愁容焦急道:“小安子,你表哥打了你表嫂她大哥叫江都县给拿了去,那边说你表嫂她大哥是有功名的生员,要判你表哥个三年五载... 你如今大小也是府学的学官,能不能给江都县打个招呼,叫他们判你表哥轻些,赔多少钱都行。” 第八十七章 不好意思,我是学官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一代表、代代表。 自家表哥叫江都县给拿了,还要判个三年五载? 嘿,校长他不惹事不代表没脾气啊! 重视,非常重视。 “表哥为啥打的表嫂她哥?这人给打伤了?大爷,您别急,坐下慢慢说。” 怕表叔过于担心再急出个病来,赵安忙将倒好的茶碗递过去并安慰道:“侄儿如今已是正七品的府学教授,扬州的秀才都归侄儿管,只要人没被打死,侄儿都有办法救表哥出来。” 这话倒不是赵安故意安慰表叔,事实上他这个府学教授虽然没有权力直接革除秀才的生员功名,但扬州府所有秀才的前程都捏在他这个教授手中。 教授不高兴,就不是你这个秀才能不能参加乡试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保住秀才功名的问题。 因为教授同县令一样都能奏请省学政衙门革去某人的秀才功名。 “小安子,你不是当的学录么,怎么成教授了?” 王德发有点惊住,他真不知道侄儿当上教授这事,司里没人同他说过。 “赵有禄”当上府学教授的事县里肯定有人知道,但税课司只知道王德发的侄子叫赵安,如此一来“赵有禄”当教授的事自是不可能成为税课司这个不相关单位的“热点话题”。 赵安自己也没有专程去跟表叔说,王德发当然不知道此事。 “侄儿当教授的事说来话长,大爷还是先说说表哥怎么出的事,侄儿也好想办法救表哥出来。” 赵安没坐在书桌后,而是直接将椅子搬到表叔身边。 他今天没穿官服,官服送到裁缝铺当样版去了。 也不知这大清朝怎么想的,官服都只给发一套,搞的当官还要自个再去订制一套。 要不然就没法换洗。 “那赶情好,好!” 正七品府学教授的能量可不是从九品学录能比的,王德发惊喜交加,当下就将儿子的事给说了。 他就一个儿子名叫王万全,儿媳妇钱氏是江都本地人,家里有三个哥哥。 大哥钱修文早年就中了秀才,只后来连着参加两次乡试都没有中举,索性就弃了举业靠给人打官司写诉状为生。 干的时间久了,竟成了江都县地面有名的“讼棍”,黑白两道都有些人脉,俨然也成了江都地面上的“人物人”。 另外两个弟弟钱修武、钱修德在大哥影响下也吃的旁门左道饭。 说白了,一家三混混。 不过老大是个有文化的混混,衙门里有关系,一般人惹不起。 王万全这个妹夫则是正宗一老实人,没什么本事,加之其父祖籍兴化,虽然都是一个府,但在土生土长的扬州人眼中就属外来户,因此三个混混舅哥很是瞧不起他。 钱氏这次生孩子,三位哥哥再不待见妹夫也要过来探望妹妹,王万全自是好酒好菜招待,哪曾想钱家大哥钱修文酒喝多了跟二弟钱修武不知为何事吵起来。 吵着吵着兄弟俩竟然动了手,王万全当然要上前劝架,乱哄哄的拉开这个那个又上来,拉开那个这个又踹上去,架没劝住家里反而被兄弟俩砸的一塌糊涂。 坐月子的钱氏被自家哥哥们的凶狠样吓到也不敢出来劝,只敢躲在屋里哭。 大人哭,孩子也哭。 妻儿的哭声把个向来老实的王万全气着了,大吼一声让钱家哥俩滚出去打,结果被酒劲上头的钱家老二给按在地上拳打脚踢,钱家老大见状也跟着上来揍妹夫。 这会拳头倒一致对外了。 慌乱中被打疼了的王万全随手抄起一块砖头砸在了大哥钱修文脑袋上。 开了大舅哥好大一条口子,血也流了不少,但没要命。 恼羞成怒的钱家三兄弟离开王家不到半个时辰,江都县衙的差役就上门把王万全给拿到县里去了。 王德发得知此事赶紧去县衙打听情况,结果班房的人根本不让他见儿子,放话说王万全殴打的是生员,且把人打成重伤,按律起码判个三五年。 吓的王德发赶紧去钱家求情,结果连门也没让进,实在是没了章程便去求税课司的丁大使出面跟江都县打招呼,结果丁大使在甘泉县说话好使,在人江都县说话就不好使了。 走投无路之下王德发想到在府学当学官的表侄,这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就找来了。 了解事情大致经过后,赵安分析钱家那边未必真要把妹夫往死里坑,多半也是吓唬吓唬,顺便再从表叔这里敲点钱财去。 只这事他能允许? 江都知县郑三万和赵安是认识的,之前一起在府尊主持下办过驰名商标敛财的事,现在赵安又是捏着府试录取名额的教授,郑知县不可能不卖他面子。 左右人没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是。 当下请表叔在府学等候,叫了童训导安排专车又带了两随员护卫直奔江都县衙。 正在后堂忙事的郑知县得知府学赵教授来了,自是笑脸来迎,不纯粹是双方之前有过交结,主要是因为府试这事教授是副考官,对县学考生过关率有很大发言权。 宾主双方落座后,赵安并没有绕弯子,坦言是来打听王万全殴打生员钱修文一案情况的。 不想人郑知县压根不知道此案,叫来刑名大席周师爷一问才知昨天班房是往牢里送了个人,说是把本县一个秀才给打成重伤。 “人是昨天刚送来的,案子具体尚未问清,学生便想等事情弄清后再禀报县尊的。” 周师爷说这话时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显然是被钱家打点过帮着一起吓唬王家的。 “班房现在做事越来越没规矩了,没有本县的捕票怎敢擅自拿人?” 郑知县如何不知道班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也清楚周师爷定是收了好处,只当着外人面也不好过多斥责,转而委婉询问送进牢中的犯人同赵安这个教授有什么关系。 “倒也没什么关系,赵某也是受人之托过来问问,郑大人秉公执法即可。” 因身份学历都是假的,赵安不敢直说王万全是自己表哥,顺着这条线很容易查出他是兴化人,而不是甘泉人。 这也是他为何没直接以王万全表弟身份找钱家哥仨的原因。 很容易穿帮的。 郑知县点了点头,问周师爷被殴打的生员什么情况。 “被殴打的是本县生员钱修文,人倒是无甚大碍,应是受了些皮肉外伤,若县尊以为此案不必过堂,学生这就叫钱修文撤告。” 周师爷也是人精,明白府学教授不会无缘无故过问此事,既然王家请动教授出面,那这事只能淡化处理,反正钱家也不是真的要往死里坑妹夫。 无非借机敲点钱财。 “钱修文?” 郑知县对这人印象很深,此人常替人到衙门打官司,也算是相熟的,未想倒是叫人给打了。 看了眼赵安,斟酌了下让人叫来刑房的冯主事对其吩咐道:“你去让钱修文撤告,撤告之后吩咐牢里将王万全给放了,以后没有本县的捕票不得擅自拿人。” “啊?是,大人。” 冯主事不知钱家这事怎么就叫县尊知道了,又见周师爷不吭声,心虚之下哪敢耽搁就去办撤告的事了。 郑知县这边自是同府学教授“研究”起府试来,与知府大人对赵安这个怎么看都不顺眼不同,郑知县话里话外对赵教授都很推崇,隐隐有些佩服的意思。 郑知县给面子,赵安当然也给面子,便不急着回去,只正与郑知县深入交流时那位刑房冯主事却来了,吞吞吐吐说案子的原告也就是苦主钱修文不肯撤告,且人就在门房登记交状子。 交了状子登了记,知县就必须审问案子,甭管重了轻了都要给个判罚结果出来,不然人家就能到知府衙门上告。 这就让郑知县犯难了,他总不能强迫苦主撤告吧,况苦主还是个秀才。 想了想便准备让周师爷去与钱修文“协调”,这时赵安却开口了:“郑大人,既然苦主不肯撤告,不若叫他过来问问案由也好,若真是那王万全罪有应得,郑大人便替苦主做主好了。” 话听起来一点问题没有,实际却是让郑知县起一个调解作用,争取把案子化解了。 这点,郑知县自是心知肚明,摆手示意冯主事将人带来。 很快,头上裹了好几重纱布的钱老大在两个兄弟搀扶下走了进来,见到县尊大人时还装模作样的抽抽几下。 “学生钱修文(草民钱修武、钱修德)参见知县大人!” 钱老二跟钱老三不约而同跪倒在地,钱老大却是没跪,秀才见县官无须下跪。 看了看像是受伤很重的钱修文,郑知县摇摇头吩咐一旁书办道:“原告有生员功名,给他赐座。” “是,大人。” 书办忙搬了只椅子出来,钱修文坦然落座后,朝知县大人欠了欠身:“谢县尊赐座。” 郑知县微微点头,以商量语气道:“钱修文,你一秀才何故与平民争执徒惹事端的,今本县瞧你似无甚大碍,不若就此撤告,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大人,王万全打的学生头破血流,官府理当对其严加惩治,岂有叫学生这苦主撤告的道理...纵是要学生撤告,学生也不能就这么被人白打吧?” 钱修文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老三将自己的状子给呈上去,言外之意撤告可以,您县尊好歹也得让他王万全赔钱吧。 接过状子的郑知县有点犯难,钱修文的意思是要那王万全赔钱,这个要求不过份,但赔多少呢? 判多了是不给赵教授面子,判少了这钱修文要是不依,事情就有点棘手。 正寻思判多少时,忽听一旁赵教授对身边随员道:“去,把这人的椅子给我撤了。” 跟校长大人一起来的护卫老宋二话不说上前就将坐在椅子的钱修文拽起,另一随员老何则一把将椅子拎起提到边上。 搞的钱家哥仨一脸懵。 “你们干什么?!” 回过神来的钱修文如受天大侮辱般无比气愤指着赵安道:“生员赐座是朝廷给我等的权力,县尊都没撤我座,你是什么人敢撤我座!” “我是学官。” 赵安简简单单说了四个字。 第八十八章 坏了,赵老师急眼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秀才是学生,学官就是老师。 老师面前,哪有你学生的座? 而且这老师还不是你的初中老师、高中老师,是尊贵的校长大人。 扬州城最大的校长大人。 当然,校长只是兼职,老师的正式职务是主管教育的府学教授。 带把的! 得罪了正七品朝廷命官还想跑? “......” 这么年轻的教授大人是哪冒出来的! 钱氏三兄弟的大脑宕了会机。 钱老大脑中更是嗡嗡作响,自打弃了举业除参加每三年举行一次的岁试确保自己廪生名额不被降等外,他跟官学就没什么交结,县里教谕是谁倒是知道,可府里的学官谁是谁那真是一点都不清楚的。 瞧县尊默不作声的架势,叫人撤自己椅子的这小子还真有可能是府学教授,一时之间倒也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道他们这帮生员不怕县太爷,就怕学官。 最怕的是两个,一个是省里的学台大人,一个就是府里的教授大人。 二者是生员岁试的主要负责人,学台大人正考官,教授大人副考官。 清沿明制对生员岁考有六等分类,文理平通者列为一等,文理亦通者列为二等,文理略通者列为三等,文理有疵者列为四等,文理荒谬者列为五等,文理不通者列为六等。 六等中最后两等便要受青衣、发社处分。 前者是不许秀才再穿蓝衫改着青衣以示丢人,后者则由县学降入乡下社学。 两次岁考若都名列五六等,不仅为人耻笑还要被革除生员功名。 理论上岁试是省学台大人主持,不过一个省有那么多府州县,学台大人哪有空到处监考呢。 因此实际岁试负责人就是府里的教授。 学台大人属于抽检性质。 如此一来,生员的前程不就捏在府教授手里么。 县里的教谕倒是不怕的,因为双方缔有一层师生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毁人前程。 现在捏着秀才前程的府学教授莫名其妙的现身,还叫人撤了自己生员特权座椅,完全摸不透情况的钱老大心里肯定发慌。 郑知县这边倒是没有对赵安叫人撤座有什么不满,一是人赵教授有这个权力,二也不是正堂审案,充其量就是个堂前调解,如果赵教授能凭借学官身份压钱修文撤告自是再好不过。 只赵校长觉得这事不是撤告这么简单了,要刚才江都县刑房的人一劝钱老大就撤告,他倒也不想多生事端,赶紧把表哥弄出来就算了。 不想钱老大头铁又要递状子又要赔钱的,那就得与他说道说道。 随手端起凉了一半的茶碗淡淡问那钱老大:“你与那王万全是什么关系?” “这...” 看着老气横秋的年轻教授大人,钱老大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回大人话,王万全是学生的妹夫。” “妹夫?” 郑知县听后一愣,有点不敢相信的看向钱修文,“你是说王万全的妻子是你妹妹?” “是。” 钱老大声音不像刚才那么大,一是被赵安这个府学教授给震住;二是和王万全的亲戚关系确实叫他有点难为情。 既然难为情为啥非要告妹夫呢? 还不是平日横惯了吃不得半点亏,哪怕对方是自家亲妹夫。 临来衙门前,三兄弟其实也有过内部纷争。 老三钱修德就不同意大哥告妹夫,老二钱修武却说不给王万全个教训,以后更不把钱家放在眼里,弄不好连带着妹妹也要受王万全的气。 听了老二的话,本就不讲理的钱老大也觉自己这次出了大丑,外面人肯定会笑话他,于是心一横就来递状子了。 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出了气再说。 心里底线是这牢房倒是不让王万全蹲太久,关个把月就行,但王家少说也得赔他个百八十两。 不然这口气真消不下去! 赵安可不管钱老大难不难为情,于那慢条斯理的问道:“你与王万全既是姑舅关系,缘何争执起来以致非要告官?” “大人,是那王万全先动手打的我哥,你们看他把我哥打成什么样了!” 说话的是钱家老二钱修武,明明是他先动手打的妹夫,结果倒成了妹夫先打的他哥。 典型的泼皮,倒打一耙。 当然,也有可能是酒多了真记不得发生什么事。 “对,是王万全不念亲戚情面殴打学生,学生实是气愤不过这才告官,还请县尊能为学生主持公道!” 钱老大自然也是一口咬定妹夫先动的手,为了让县尊大人能为自己充分做主,还一把扯开包裹在头上的纱布,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伤口瞧着是有点吓人,郑知县看了眼就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赵安,眼神似在说这钱修文是叫打的挺惨,不给些赔偿怕是说不过去。 教授您觉得赔多少合适? 赵安微一沉吟,提议道:“是王万全单方面殴打钱修文,还是钱氏兄弟殴打王万全,亦或双方互殴,郑大人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辞,是不是叫那王万全过来问问?” “也好。” 郑知县示意周师爷派人去牢里将王万全提来。 县里的牢房跟县衙是连着的,没一会班房的人就将王万全送了过来。 模样瞧着可比钱老大惨得多,额头、脸颊明显肿的老高,淤青泛黑的地方更是不少,这还是脸上看出来的,身上恐怕更多。 由于太过老实没有进牢房的经验,昨天夜里在牢里也被其他犯人吓的不轻,再瞧一身官服的知县老爷坐在那,王万全整个人就崩溃了,双腿在那直哆嗦,牙关也抖的厉害,连衙役喝令他跪下都没反应,直到一个衙役上来将他强行按倒在地。 “哎吆!” 王万全的膝盖可能有伤,导致其跪下时忍不住抽了抽脸颊,一脸痛苦表情。 赵安看在眼里自是难过,但不好出面给表哥“优待”,何况表哥也认不得他。 郑知县见状皱了皱眉,知道这事恐怕不是钱家兄弟所说那般简单,真要论谁伤重的话,明显是这个王万全更重。 钱家老三钱修德见妹夫被打成这样暗自叹了口气,再瞧老大和老二均是气鼓鼓的瞪着妹夫,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索性在那保持沉默。 “王万全,今有生员钱修文告你殴打致伤于他,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郑知县问话语气相对比较平和原因自是因为边上的赵安。 仍旧处于崩溃状态的王万全并无反应,见状,周师爷轻步上前弯腰拍了拍他后背,轻声道:“县尊问你话呢,你要如实回禀,不可隐瞒说谎。” “啊,啊?” 有点清醒过来的王万全傻乎乎的看向郑知县:“大人要小民说什么?” “你就说你为何要与钱修文起争执,又为何殴打于他。” 听了郑知县这问话,赵安忙补了一句:“王万全,郑大人的意思是让你有什么说什么,这钱修文告你殴打致伤于他,你便说说你是怎么殴打于他的... 你无须紧张,也无须害怕,郑大人是为民做主的好官,你如实说出便可,真有什么冤枉你的地方,郑大人也会为你做主的。” “是,是。” 反应过来的王万全忙一脸委屈的朝郑知县喊道:“大人,小民冤枉,冤枉啊,小民没有殴打他们,是他们兄弟俩把小民按在地上打的死去活来...” “你胡说!” 钱家老二不待妹夫把话说完就粗暴将其打断,指着其鼻子就骂道:“王万全,我们什么时候把你按在地上打了!你要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牙打掉!” “这里是衙门,可不是你诬陷攀告的地方!再敢说假话,小心县尊打你板子!” 钱老大既火大万分,却也不敢让妹夫再说下去。 原先只是想凭着衙门关系吓唬吓唬,叫王家赔点钱,未想不但府学教授掺和此事,连当堂对质也给搞出来了。 却是麻烦的很。 不过被这兄弟俩一吓,老实本份的王万全又不敢开口了。 赵安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郑知县,后者立时把脸一拉斥道:“钱修文、钱修武,本县让王万全说话,你二人插的什么嘴!莫不是不把本县放在眼里!” 钱家俩兄弟闻言均是身形一滞不敢说话。 王万全这才得以将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通。 所说自是与钱氏兄弟状子完全不同。 赵安缓缓起身走到王万全面前,以鼓励的目光看着表哥,沉声道:“照这么说来是钱家兄弟醉酒争执冲突于前,你这个当妹夫的劝架于后,结果钱家兄弟反联手把你给打了...你被他们打的无力反抗,以为要被打死这才随手摸了砖块砸伤的钱修文?” “是,是,是这样的。” 王万全连连点头,浑不知帮他说话的是自家那位兴化小老表。 “这样的话,” 赵安转身看向郑知县,“郑大人,这王万全的说辞跟钱家兄弟讲的完全不一样啊,双方必有一方在说谎。” “没有,我们没有说谎!” 钱老大急了,朝知县喊道:“县尊明鉴,是王万全在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我们兄弟俩根本没打过他!” 见大舅哥耍赖,王万全也急了:“大人,当时的情况小民妻子都见着了,大人若不信可传小民妻子为小民做证!” 一听要传妹妹作证,钱老大慌了竟口不择言道:“大人,我妹妹嫁于他为妻定会包庇他这个丈夫,说的话信不得的!” “怎么,你们连自家亲妹妹的话都不信了!还是说你们知道事实真相与你们说的不符,这才害怕妹妹前来对质!” 赵安怒哼一声,袖子一甩便走到郑知县那边,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郑大人,照我看这钱氏兄弟分明在撒谎,不对他们用刑是不肯老实说的了。” “用刑?” 钱老大和钱老二都是一惊。 “这?” 郑知县却是一脸为难,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清楚是钱家兄弟有错在先却来衙门倒打一耙,只他这个县令可以对钱老二动刑,但没有对生员钱老大动刑的权力。 真要强行对钱老大动刑,纵是这钱老大有错在先,事后闹腾起来也是大麻烦。 许是知道自己有生员护体县令不敢动刑,钱老大也不那么慌张,脑子快速转着想着如何应对这偏帮妹夫的年轻教授。 未想那年轻教授大人突然袖子一卷,朗朗之声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本府出了这等奸滑生员是本官这个教授的错,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当为朝廷明正学纪,为地方教训奸生!” 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堂边将一根衙役所用的杀威棒提拎在手,继而朝两随员喝道:“去将那奸生钱修文裤子脱了,本官今日要亲自杖责于他!” “......” 堂中包括郑知县在内一众江都县衙人员集体失色:什么?学官要亲自动手打生员! 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当事人钱修文也是惊的魂都飞了,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按住,又见那年轻教授真提着杀威棒来了,情急之下梗着脖子犟声道:“学生是廪生,大人打不得我,打不得我!” 所谓“廪生”就是岁考成绩不错的生员,除了能拿官学补贴外还有个大好处,那就是童生欲考府州县学生员资格者,在应试时必须找一廪生做保,以担保前者并无冒籍、顶替及匿丧等情事,俗称“廪保”。 这廪生便可仗此特权索贿童生家里,每年但为童生做保钱修文都能平白挣上几十两。 是一桩稳赚不倍的买卖。 “廪生?” 赵安杀威棒底端“咚”的一声敲在地砖,“本官明日就奏请学政衙门革了你这奸生功名!” “革我功名?!” 钱老大也快崩溃了,这怎么就要革功名了,平日的横劲也一下就涌上心头,竟是不惧道:“那你也打不了我!” 赵安还真打不了他,因为你还没革除人家功名呢。 只要手续没下来,你这个教授火再大也得憋着。 嗳,这事闹的... 郑知县瞧在眼里有心上来拉一拉,要不然打又打不得的,赵教授难免有点下不来台。 谁知赵教授把杀威棒往地上一扔,朝随员老何一指:“你马上去知府衙门请省学政衙门的娄大人来一趟,今日省里和府里联手将这奸生的功名革了,倒要看看打得打不得他!” 第八十九章 上架感言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上面决定赵校长明天中午,也就是周五的十二点正式出摊赚钱。 对于这一决定,赵校长举双手赞成,因为赵校长最近太穷,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对女色都提不起兴趣。 所以,必须补一补。 本书截止目前为止已经更新免费章节八十八章计22万字数,相比同期作品上架推迟一个星期,多写了几万字。 是时候出摊销售经受市场检验和拷打了。 那么按惯例写个上架感言吧。 首先感谢读者老爷们的一路追读,感谢编辑虎牙的推荐扶持,使本书目前收藏近三万,后台假追近八千(前天数据),有望明天正式上架销售时能取得一个良好的开端。 上架之后的更新,赵校长觉得应当以质量为主,故而认为每天三更打底更新是较为合适的,这样不容易注水。 毕竟,历史文不同于其它类型,更新越多水越多。 在三更打底前提下,赵校长在保证质量前提下尽力多更(加更)。 因为,本书主打的就是质量第一,也就是剧情第一。 这其实也是本书被各位读者老爷一致好评的根本原因,这一点老爷们应该看的出来。 最后,嗯,也不知道说啥了,大家吃好、喝好、玩好吧。 第九十章 要讲规矩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校长非常生气,你有神功护体,我有糖衣炮弹。 不就是要手续么,那就给你来套正规手续。 省学政衙门的娄老师就在扬州呢! 老娄代表省里,老子代表府里,省府联动还办不了你个小小奸生? 真当我这个校长是专门办教育的啊,我也是有社团背景的噢。 赵安真的怒了。 今儿这事钱修文就是请动知府大人替他说情都没用,因为赵校长才是主抓教育的府一把手——他们这帮生员头上最大的天。 敢跟赵校长顶牛,反了天了! 事急从权,特事特办,不信他娄老师不帮忙,不然又是明又是清的,你想干嘛? 钱老大那边一听省学政衙门的人就在知府衙门,再瞧府学这年轻教授摆明了要革自己功名,顿感不妙,涌上心头的横劲一下就散了干净,知道他若再与这年轻教授顶下去,弄不好这秀才功名真能叫给革了。 没有功名,他这个讼师就没法跟县太爷坐在一块商量事,衙门里那帮小吏也不会再把他当“人物人”看,连带着外面那帮弟兄们多半也不听招呼,更休说今后还有没有人请他打官司了。 一系列后果下来,不就是饭碗给砸了么。 悔的肠子都青了,要知道事情变成这样,怎么也不会来递状子。 再看还没意识到大哥要玩完的老二,恨不得一脚把他给踹出去。 要不是老二在边上扇风点火的,他能厚着脸皮告官么。 唉,也怪老三为啥不死活拦住他的,结果搞成偷鸡不成赊把米。 郑知县边上的周师爷和堂上与钱老大交情不错的书办这会不断朝他使眼色,意思赶紧走,别真触了这年轻赵教授的霉头。 气头上的事当不得真,等气消了你钱老大带上礼物登门拜访低头认个错,再请郑知县从中说和,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么。 “大哥,别傻站了,还不赶紧走!” 老三钱修德比老二多长了心眼,知道这会大哥再留在衙门定然会让那位赵大人骑虎难下,因而推了把大哥。 问题是想走却走不得了。 堂中的小动作赵安都看在眼里,哪里会让钱老大开溜,径直朝一脸懵圈的郑知县拱了拱手:“本官代表府学务请江都县留下这奸生,好待省学政衙门前来处置。”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你郑知县纵是和那钱修文再是熟悉,又或私下收过其什么钱财,这会也必须考虑得罪学官的后果。 换个说法,就是老郑你也不想今年县里一个通过府试的都没有吧? 二选一,没的商量。 郑三万要敢放人走,赵安真敢让今年江都县的学子全部不合格,集体喜提零鸭蛋。 别问为什么全军覆没,考的不行就是不行。 可以申请复议审卷,这个赵教授不拦着。 复议审卷的是娄老师。 这就是堂下何人要告本官的教育版。 “既是府学要求,本县自当配合。” 郑知县还是很果断的,桌子怒而一拍吩咐两班衙役:“将那奸生钱修文连同兄弟都给本县拿下!” “嗻!” 县太爷发话了,纵是堂中衙役与钱家兄弟关系再密切也不得不上前将人控制住。 周师爷见状只能无奈叹口气,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要怪只怪钱老大猪油蒙了心,非要跟自家亲妹夫过不去。 “县尊,学生撤告,学生愿意撤告!” 被衙役拦住的钱老大已经不是慌了,而是怕了。 郑知县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先前叫你撤告你不撤,这会撤告有什么用! “干嘛拦着我们,我们撤告还不行吗!” 钱老二这个夯货竟然伸手推了拦他的衙役一把,对方一个没留神往后摔了一跤。 众人见状都为之一惊。 这可是衙门大堂,当着县太爷面啊! “叭”的一声惊堂木响了起来,恼怒的郑知县沉着脸令衙役将钱老二按在地上杖责三十。 “你们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哎吆!” 板子落在屁股上,钱老二这才疼的喊起来。 不过打板子的衙役明显手下留情,声音听着大实际伤害却是不大的。 大概是“用心打”和“着实打”的区别。 这点小伎俩赵安一肚子数,却也不点破,只在那看着同三弟站在边上呆呆望着老二受刑的钱老大。 跪在地上的王万全再憨厚老实也知事情完全逆转,对帮他主持公道的年轻赵大人及堂上的知县老爷当真是感激不尽。 只耳畔传来的钱老二“哀嚎”声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再瞧大舅哥那张白的可怕脸,没来由的倒是动了恻隐之心。 都是自家亲戚,真没必要搞成这样。 有心想替被打板子的二舅哥求情,刚要开口却听知县大人让他起身,又说他身上有伤叫衙役给他搬了个小凳子。 没有功名不好赐椅子的。 等王万全起身坐了后,衙役已经打完三十板子,钱老三默不作声上前给二哥穿好裤子搀着他起了身。 挨了打的钱老二态度明显好多了,站在那低着头不敢再乱说一句话。 钱老大则是看着坐在小凳子上的妹夫欲言又止的样子,估计是想请妹夫原谅,但又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见状,周师爷看了眼钱家三兄弟,走到自家恩主身边低语几句,郑知县先是皱眉,继而微叹一声来到赵安面前低声道:“赵大人,不若后堂用茶?” 看样子大概是想做和事佬。 面子赵安是要给的,当下随郑知县来到后堂,仆人奉了茶之后,宾主二人象征性的喝了两口,郑知县果然开口替钱老大求情。 无非钱家既然愿意撤告没必要把事闹大,可让钱家赔王万全点汤药费把事情结了。 “钱王两家毕竟至亲,真要因此把钱修文的生员功名革了,往后两家还怎么相处?总不能叫他两家打死不相往来了吧? 那钱修文所做所为是有辱斯文,本当加杖,姑念情急实非得已,且看在其功名来之不易,赵大人不妨给其一次机会?” 郑知县说的也是合情合理。 “郑大人的面子本官肯定是要给的,只是那钱修文目无学官,屡屡顶撞于我,不施以教训恐他日气焰更为嚣张。” 赵安同意钱家赔钱了事,但坚持要把钱修文的生员功名给革了。 原因是上回表叔就跟他说过钱老大仗着秀才身份看不起王家,既然如此索性就将钱老大的秀才革了,看看他还能看不起谁。 至于钱、王两家矛盾,都闹到官府了,往后还真能再亲如一家不成? 不冲别的,就冲表哥被钱家兄弟打成这幅惨样,赵安也要替他把气出了,不然对不住于他有大恩的表叔。 退一万步讲,如果不是因为赵安这个正七品的学官出面,钱家真就能“点到为止”? 不能施以德便当施以威,省得钱家今后再闹腾。 “钱修文想来应是受了教训,谅他以后也不敢滋生事端,本县也会叫县学对他施些惩戒,只革除功名一事影响颇大.” 郑知县还是想保住钱老大的功名,委婉提醒赵教授省学政衙门的娄大人纵是来了,恐怕也没法当场革了钱修文的功名。 万事总要有个手续嘛。 难不成那位娄大人随身带了学政衙门准予革除生员功名的“红头”文件? 没有相关文件,不能嘴一张就给革了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 娄老师坐着赵校长专车打知府衙门紧急赶了过来,并立即被周师爷请到了后堂。 这就是三位正七品官员碰头了。 简短同郑知县客套后,娄老师不解问赵教授为何将他请来江都县衙。 赵安也不废话,直接将事情说了。 给钱修文定的是奸猾讼棍无事滋生事端的罪名,希望娄老师能代表省里立即批准府里请求革除钱某生员的报告。 “革除生员功名按规矩当书面报请学台大人处的。” 娄老师意思赵教授把书面材料准备好,他按规矩发到省里报学台大人批准便是。 完全配合,没有半点刁难或推阻。 闻言,郑知县不由松了口气,照规矩办事就有的商量,眼面前肯定没准备材料。 等赵教授气消了,明天他再到府学替双方协调一下便是。 为何要保钱修文? 这讼棍奸是奸了些,对衙门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有些官司还非得这种讼棍从中转圜不可,所以能保就保一下。 而且这几年那讼棍也孝敬了不少给知县大人,拿人好处自要与人方便嘛。 “此事情况特殊,那奸生便是仗着省里未有批复公文下来肆意顶撞本官,倘若按规矩办事不知拖到何时,娄大人能否代表省里事急从权,特事特办?” 赵安希望老娄能和他来个先斩后奏,这要“斩”不了,他这个教授就大大没有面子了。 老娄觉得不太妥,正要开口解释流程问题不好随意更改,就见赵安给了他一个你不要犯浑的眼神。 这一眼看的娄老师不由一个激灵,微微沉思后轻咳一声道:“虽说开革生员的规矩如此,不过嘛,赵大人说的也对,事急从权,凡事都可变通一二,况赵大人身为府学教授本身就是规矩,如此又何必与那奸生讲规矩。” 第九十一章 话不要乱说噢 - 清妖 - 傲骨铁心 娄老师这话什么意思呢? 原则问题是不容商量,但如果赵教授本身就是原则,那这事就能商量了。 用大白话翻译,就是赵大人你是扬州教育一把手,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好了,顾虑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报告到了省里也是经我手给你往上报。 我这没问题,学台大人那自然也没问题。 左右一个自甘堕落的讼棍而已,革了就革了,多大点事啊。 难不成学台大人会因为一个讼棍跟皇上“特批”连升五级的赵教授杠上不成? 是学台大人不想做官,还是那讼棍不想要命? 如此,这会革跟过段时间革有什么区别? 流程、规矩固然是存在的,但流程是由我们来落实,规矩也是由我们来执行。 什么时候落实,什么时候执行,跟刁民奸生有什么关系。 大胆放心干便是。 嘿! 赵安一想也是噢,他差点被钱老大给绕进去。 只要手续最终能办出来,早打晚打都是打! 左右不都是他这教授一句话的事么。 告? 他姓钱的上哪告去? 地方官可无权过问学官的“业务”。 扬州教育界他赵安是老大,省里有老娄帮忙,学台大人吃饱了撑的替你姓钱的做主,总不能告到老太爷那去吧? 那就真是拿命告了,弄不好全家消消乐。 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二话不说便要同娄老师去将钱老大的生员现场革除,再狠狠打他几十板子出出气,管它什么手续不手续。 未想郑知县却将赵安拦了下来。 见两位学官这般无视朝廷规章制度办事,且一定要将自己想保的钱修文功名给革了,纵是府试有求于人,郑知县还是希望赵教授能三思而行,哪怕非要革人功名也要依律依法办事。 别太糙。 是,他这个知县是管不了府学,但府学也管不了县学啊。 县教谕理论上是不归知县老爷管,实际工作还是要以知县意见为准的。 所以甭管你省里还是府里下多少文件下来,县里顶着不办你能奈我何? 况你们压根没文件。 当然,郑知县肯定不可能和钱修文一样头铁把话说的那么冲,因此说话方式相当委婉,始终表明自己是和二位学官站在一条线上的,只是希望事情能向好的方向发展。 一团和气那种,而不是非要有人倒霉。 郑知县的心情是可以理解,就是他不知道赵安一心要替表叔、表哥出气,故而这就有点“撞枪口”了。 觉得郑知县有点不上道,赵安便想拿府试威胁对方无条件配合,倒要看看是你县尊大人的考核重要,还是一个衙门白手套重要。 娄老师却抬手示意赵安稍安勿躁,看了眼一脸好心劝说样的郑知县,缓缓说道:“乾隆四十二年,本省前任学政刘墉大人曾向皇上呈过一封奏疏,言本省府县官员有三畏,一畏刁民,二畏生监,三畏胥吏。 有此三畏,以致地方官员遇事迟疑,皂白不分,科罪之后,应责革者,并不责革,实属阘茸怠玩,讼棍蠹吏,因得互售其奸 皇上为此专门下诏要本省地方严查三畏,时任两江总督尹制台亦被皇上痛斥,依稀记得当年府州县怕有十数官员因此三畏被摘去顶戴,如今虽说十三年过去,老夫对此仍印象深刻的很。” 说到这,娄老师突然话锋一转,阴测测道:“莫非江都县也有这三畏不成?” 话音刚落,郑知县就吓的连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肯定不能有啊,要不然叫这俩学官给参到学台大人那里,学台大人再给参到皇上那里,这官还要不要做了? 当年江苏全省严查“三畏”现象可是闹的很轰动的,十三年后要再来一出,还是他江都县首当其冲,郑三万想死的心都有。 “既然没有,为何江都县对这奸生讼棍如此袒护?难道江都县不知生监胥吏勾结之弊端不成?” 娄老师声音不大,听着还很平和,这两句反问却藏了巨大“杀机”。 愣是将郑知县吓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拿袖子将额头汗水一拭便急道:“这等奸生讼棍早就该革了功名,不劳二位学官辛苦,本县现在就去办!” 说罢急冲冲的就奔前衙,唯恐再耽搁下去真叫人学官骂他是“郑三畏”。 其实“三畏”现象不管是在江苏还是在其它省份都很平常,哪怕乾隆多次下旨整顿也没用,概其根本就是“流官土吏”的副作用。 知县如流水般换,土吏却世代扎根,作为外来户的知县想要把官当下去,只能依赖地头蛇土吏,否则无人可用,无吏可治,如此谈何替朝廷“牧民”。 除非土吏实在过份逼的地方官鱼死网破,否则这种现象根本无解。 当官的哪个对此不是心知肚明,却都默契不提,更不愿意被人戴一顶“三畏”大帽在头上。 这帽子不仅是无能的象征,也是革职查办的信号。 不想被革职,郑知县只能弃卒保车,再也不敢做什么和事佬了。 嗯? 赵安有点被震撼到,感觉娄老师好像比他还专业几分。 “我们学官虽不能插手地方事务,但于地方事务还是能说话的,只说好话还是说坏话就有讲究了,若地方不敬我学官,则我学官自不与他说好话,我学官无好话给他,你说他地方官难也不难?” 六十多岁的娄老师一脸教诲子弟状,看着洗耳恭听的赵安轻捋长须不无感触道:“世间事全在一个说字,这说字妙就妙在点到为止,未必非要真拿人把柄相迫,若事事威逼他人,世间便无日月乾坤道理赵大人你还年轻,于此道理可要好生琢磨才行。” 明显意有所指。 “是,是,娄大人教诲的甚是。” 赵安不迭点头,继而抬头虚心求教:“娄大人刚才说世间没有日月乾坤,莫非是说我大清世间如今完全黑白颠倒的意思?” “.” 娄老师险些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半响讪讪道:“赵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之间合则两利,斗则.” 斗则如何? 不能说了。 因为刚才这句话似乎有问题,没见无赖子眼中正泛着光么。 唉! 想自个一身光明磊落,不管做什么都是正大光明,为官以来两袖也是清风,结果临老却被一无赖给要挟,娄老师真是欲哭无泪,胸中满是晚节不保的委屈。 前衙那边,江都县的刑名周师爷和刑房的冯主事正在开导钱老大,意思县尊将府学那位赵大人请到后面就是替你钱老大做“工作”的,趁此机会你赶紧给妹夫王万全赔个不是,只要王万全没意见,那位赵教授多半也没意见。 事情不就结了么。 “老钱,你若不听劝真惹得赵教授上报学政衙门革你功名,那这事可就真没人能帮得了你了.听我的,给自家妹夫赔个不是有什么好丢人的?你不看自家妹妹情份也要朝你那刚出生的外甥身上瞧瞧啊.” 有数年“合作”关系的冯主事一脸苦口婆心,真不希望钱老大没事给自己捅个大麻烦。 “大哥,都是一家人何必搞成这样,周先生和冯主事说的没错,你还是给妹夫赔个不是吧。” 钱家老三钱修德也在边上跟着劝说,挨了板子的老二钱修武则闷闷不乐的靠在大堂门口,看样子对自己无辜被打很是郁闷。 “好吧,既然二位这么说,那我这个做大舅哥的就先低个头。” 钱老大还是知道利害关系的,朝两位关系不错的师爷、主事点了点头后,当下也不再犟,绷着脸走到妹夫面前,却没先开口把自己大骂一顿,反而问妹夫与府学赵教授什么关系。 “赵教授?我家和他没有关系。” 老实本份的王万全对大舅哥说的是实话。 王德发之前倒是和儿子说过兴化表侄的事,但当时只说帮表侄在税课司谋了份差事,之后因为不与儿子儿媳一起住,加上税课司忙于夏税的事工作量大,一直就没机会细说这事。 等知道赵安冒充别人身份去府学当了学官,出于谨慎也怕将来万一事发牵连儿子,王德发便选择将这个秘密给埋在了心底,导致王万全这个当表哥的对有个校长表弟的事一直蒙在鼓里。 如此,钱老大能问出个什么来。 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了句:“真和你王家没关系?” “没有,肯定没有,我不认识人家。” 王万全肯定的摇了摇头。 自家妹夫为人钱老大还是很清楚的,知道他不会骗人,犹豫了下吞吞吐吐的就要给妹夫赔个不是,希望对方看在自家妹妹份上等会能主动跟县太爷提出双方互不追究,他这边也把状子撤回去。 今天这事全当双方都有错,谁也不再提,往后还是一家人嘛。 正要开口时,知县大人却一脸铁青的来了,到得堂上先喊的周师爷:“你马上以本县名义行文县学,即日起革除刁民钱修文的的生员功名!” 不待周师爷反应过来,惊堂木就重重拍了下来,吩咐一众衙役道:“速将刁民钱修文拿下,给本县重杖五十大板!狠狠打!” 第九十二章 赵大人全天在线 - 清妖 - 傲骨铁心 钱老大被打成什么样赵安不清楚,他和娄老师没过去看,也没必要看。 郑三万要还敢袒护钱老大,真就是要与整个江苏教育界为敌了。 学官是没什么实权,但学官是清贵官,对舆论是有很大影响力的。 尤其学官专管读书人。 而读书人历来都是舆论的中坚力量噢。 这读书人群体哪天突然冒出关于江都县的大量差评出来,绝对够当事人喝一壶的。 哪头重、哪头轻要还掂量不出来,郑三万这个知县也算白当了。 最终结果还是非常好的,赵安的表哥王万全不仅被当堂释放,还得了钱家兄弟一百两汤药费的赔偿。 因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银,钱老大是趴在县衙大堂忍着屁股钻心巨痛给妹夫打的欠条,有县尊大人做公证,这钱不给肯定不行。 打完欠条,钱老大可谓欲哭无泪。 赔钱倒是小事,挨打也是小事,问题是把自个的功名给弄没了,这比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叫他难受。 不说肠子悔青了吧,绿肯定是绿了的。 王万全起先不想要大舅哥的欠条,架不住县尊大人命人硬塞给他,只好无奈先收着。 事情到这里基本算结束了,应该不会再有变化,因为钱老大再敢胡来就不是得罪赵安这个教授的事,而是连知县大人一起得罪。 就算你钱老大是江都县最大的社团分子,也经不住知县大人的一记猛拳! 何况赵校长这边也背靠着全国最大的有组织社团,本人有必要的话也不介意抄两把西瓜刀从瘦西湖砍到下关码头。 前身习过两年武,底子不错。 平生不做亏心事的娄老师回府衙招待所去了,赵安这边回到府学将表哥无罪释放的事一说,喜的表叔王德发就差给表侄跪下磕头了。 “大爷,你跟侄儿这么见外干什么?没有大爷能有侄儿的今天?侄儿若对表哥的事不闻不问,还是人吗!” 好一阵安抚后,赵安让表叔赶紧到药铺给表哥抓点药,虽说表哥受的是外伤,但要不及时用药难保不会转为内伤生出暗疾来。 担心儿子伤势的表叔忙赶了回去,赵安又在办公室处理了些府学的事务,说是处理其实主要就是签字、盖章。 签的最多的就是各种采购单和报销单,包括那日让童训导用府学公车费报销的三百两费用。 单子签好后统一由府学“出纳”予以结算。 用的都是三联单,整个财务结算流程这一块同后世相差不大,唯一的区别在于一个用纸钞结算,一个用金属结算。 其实这种小事赵安也完全可以当甩手掌柜,只需专注大政方向就行,但是签字盖章是权力的终极象征,刚刚当上校长的赵安难免手痒痒。 见时候还早,赵安又用府学专用公文笺给省学政衙门写了封关于革除钱老大生员功名的报告,内中自是将钱老大说的一文不值,如何奸滑如何刁钻什么的,之后派人送到府招待所让娄老师签字转送省里。 江都县的报告应该也在写,届时两封报告上去,钱老大的棺材盖就算正式钉上,想翻都翻不了。 忙活完又想提前下班,未想来了一帮讨债的。 是府学的几个供应商,有供应书本纸张的,有供应食堂瓜果蔬菜的、有供应其它乱七八糟东西的,还有个是府学定点招待饭馆的掌柜。 各家供应商的账单加一起正好五千多两,跟前任江教授交接时的亏空账目完全对得上。 按理这些供应商应该在赵安这个新校长上任时就来要债,之所以拖到现在无非是给足新校长面子。 跟大年初一不上门要债一个道理。 不管哪个年头,做事都要讲人情世故的。 要账的肯定是无法见到校长本人,因为校长大人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有基本的官仪官威。 真让人随便见到校长,府学那二十多保安差丁也甭干了。 这会要债的被负责校务的马学正统一安排在门房等候,校长大人见谁不见谁自然是由马学正说了算。 随手翻了翻马学正拿来的各家供应商账单后,赵安抬头问道:“这些账你们都对过了?” “对过了,账是不错的,前面江大人在时就核过一遍,先前下官又核了一遍,大人尽管放心就是。” 说话间,马学正弯腰拎起炭炉上的铜炉给校长大人已经冷了的茶碗添了新水。 “府学不同于其它单位不同于其它衙门,仁义礼智信缺一不可,咱们可不能光教学生讲信用,自己却不讲信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帮供应商说不定外面也欠着钱,赵安不希望因为府学原因导致三角债务关系的产生,进而影响扬州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便问马学正账上还有多少钱,打算先结清一两家,结果被告知不到五百两。 “五百两?” 赵安纳闷了,上任交接时账上明明有一千五百两,怎么这才几天就剩五百两了? “大人,都有账的!” 早就有备的马学正赶紧拿出账本给校长大人看。 大大小小一共十几项开支,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三百两公车费的报销,其次是因为借读政策需要购买的新桌椅及教具花了二百七十两,最后是给校长大人布置新家花了一百二十两。 单这三项就花去了将近七百两,余下三百两也都写的清清楚楚,连三两六钱的府学教职工的草纸费都标明了,属公益必须开支。 三百两公车费的钱是童训导代领的,领到手都没捂热就交给校长大人了,银票这会就在校长大人兜中揣着,这笔账是绝对没问题的。 给学生买桌椅花二百七十两也能理解,教育没有投入哪有回报嘛。 花一百二十两给自己家重新“装潢”,赵安有点难以接受。 就他家那个装潢水平,又没彩电冰箱的顶天也就三十两吧? 这账,很花啊。 不过他并没有指出账有问题,而是点了点头吩咐马学正道:“这样,你代表本官同那帮人讲,如果现在就要府学兑现欠账的一律按六折给钱,本官哪怕去借利钱也要把账跟他们结了咱们这些当官的受点穷不打紧,但千万不能苦了百姓。” “六折?” 马学正愣在那里,大人您克扣的有点厉害啊。 不太好去开这个口,毕竟一下打个六折那帮商家肯定不同意,利润太少了。 “怎么?” 见马学正不走,赵安端起茶碗刮了刮盖子,里面泡的茶叶由于过水次数太多已经发白,基本喝不出茶味。 马学正犹豫了下,道:“大人,六折是不是太少了,下官怕那些商人不答应。” “不答应?” 瞥了眼一心想替供应商说话的副校长,赵安不慌不忙道:“府学不是本官的府学,是全体扬州人的府学,商人也好、百姓也好,本官想他们都是希望看到府学变得越来越好的,不会想府学变得越来越坏,对吧?难道咱们府学变好了,扬州人脸上没光?” 马学正不知要如何接校长大人的废话,只好在那一脸明白的点头:“大人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 “你明白就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要耐心细致的同商人讲清楚府学如今面临的实际困难,记住,本官不是不给他们结账,只是希望他们能体谅一下本官的难处少要一点。” 说完,赵安放下茶碗起身要走。 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一把手在单位跟要账面对面的。 大小也是个七品官,丢不起这人。 见校长大人把烂摊子直接甩给自己,马学正有点心急,也不得不提醒道:“大人,那些商家都是和府学做了多年生意的,口碑也都不错,好几个都是府里、县里介绍的,便是账上如今没多少钱,下官同他们商量拖一拖便是,这要是直接六折结算,恐怕.” 言外之意供应商背后都有关系,府学这么搞是要得罪人的。 而且过段时间大人您不是要搞借读么,到时钱跟流水似的哗哗过来,还怕没银子结账? 真没必要搞的这么难看。 不想校长大人打量他一眼,把脸一板就哼了一声:“马学正,你这么替商人说话,是不是收了他们好处?” “啊?没,没有,下官发誓绝没有收受好处,大人您可不要冤枉下官啊!” 这么直来直去的问话急的人马学正脸红脖子粗的,心跳都快了好多。 “没有你怕什么?去跟他们说就是了。” 赵安抄起桌上的账单合了合就要揣进公文包下班,结果发现没有公文包,便随口道:“事情就这么定了吧,谁要对这个结清法子不满或者要闹的,你就让他们到我家找本官。” 身为扬州教育系统一把手,赵安对自己的要求只有一个——“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唯有如此,才能方便百姓第一时间找到他,也才能第一时间就将问题扼杀在摇篮之中。 翻译一下,就是让供应商晚上提点烟和酒到府学家属区找一下校长大人。 悄悄的,别叫人看见。 第九十三章 弄个官做做(求月票)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住的院子跟府学的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沿着东院墙穿过一条栽满杨树的巷子再拐个弯就到。 就这么点距离赵安没必要坐车,更不想坐那跟耍猴似的官轿,全当散步了。 巷子一侧依着府学院墙,另一侧是一排青砖瓦房,前店后家造型,就是前面能当铺子,后面住人。 基本都是夫妻店。 府学边上的买卖肯定和教育要沾边,因而有卖经典教材的,有卖学生用品的,当然也少不了卖吃的。 这点府学已经下课,陆续有学生打学校出来,由于扬州府学因政策限制无法招收下面的州县学子,因而在府学就读的除了一些官员子弟外,基本就是扬州本地人。 本地人居多就不存在住宿一说,能在府学读书的学生家里条件肯定也不差,下了课自然就要在这些店铺消费。 穿便服的赵校长除了跟教职工见过面,尚未召开全校师生大会,加之太过年轻,因此走在街上看着跟学生没多大区别。 只是同聚在一起贪玩好热闹的学生不同,赵校长的眼里是工作,心里装的也是工作。 一步三停,满脑门子的工作。 倒不是想把府学周边的小商家撵走搞校产承包赚一笔,而是想进一步挖掘借读的商业价值。 既然是来借读,那学生家里多半在扬州没房子。 没房子又要上学,要么住学校提供的宿舍,要么就是租房。 问题是府学现在没有宿舍可供学生居住,至少今年没有新建宿舍楼的打算,那么借读的学生只有租房一个选择。 商机便在其中了。 逛了一圈后,赵安打算明天让马学正他们在周边调研一下,看看能不能以府学名义将周边所有对外出租的房屋全部租下来,稍作改建再出租给借读的学生。 原租户要是反对,便请所在地甘泉县“协调”一下。 学生的事比天大,租户们这点大局观还是要有的。 这样,就能收取一笔不菲的学生租金,且不是一次性,年年都有的收。 绝对是可持续的稳定进项。 这件事倒不是单纯捞钱,也是实实在在的好事。 与其让黑房东们收这钱,不如学校来收,要知道赵校长教书育人不行,管理这一块绝对到位的。 想要原租户腾房搬走肯定要给人家一些补偿,至少房租要给人家,可府学账上就剩几百两哪有钱给? 顺着这条线往下寻思,赵安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必须要空手套白狼。 谁是白狼呢? 房产中介。 这年头叫宅行,或房牙。 陌生人到一个新地方找房子住,势必就要通过宅行,要不然很难找到房子。 原因在于封建时代的行会具有垄断属性,俗称行霸。 不管房东还是租客,不经宅行租房子是绝对不行的,闹也能闹死你。 赵安计划找一家宅行进行战略合作,府学出名义,宅行出资金,收取的房租按比例分成。 府学占六,宅行占四。 对半开也可以。 反正无本买卖。 如此做法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赵校长避免被人指责与民谋利,借机敛财。 同时也能最大化的减轻责任。 出了事先找的是直接负责的宅行,而不是合作方府学。 这就给了校长大人充足的活动时间来解决问题,否则出了事直接摆到校长面前,这事就不太好弄了。 计划绝对可行,府学的金字招牌外加大量借读客源,试问哪个宅行不动心! 又有一条来钱的路子,赵安心情自然大好,刚到家门口门房老秦就迎了过来:“大人,您回来了!” “回来了。” 赵安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老秦不必多礼。 老秦是府学老人,年轻时就在府学当保安,如今年纪大了被马学正安排在校长家当门房。其妻张氏则被安排在校长家当保姨,俩口子算是扬州府学的双职工。 门房听着是看大门的,实际是很有油水的差事,外人找校长第一关就是搞定门房,拿什么搞定,门包呗。 也就赵安没贴己的得用人,要不然怎么也轮不到外人来占他这个校长便宜的。 听到动静,校长家的私人“司机”王大也跟着出来了,三十来岁的糙汉子,赶车的手艺能排校车司机第一。 另一个门房老夏没当值在家休息,其与老秦是轮班制,一人一天。 让老秦和王大自去忙后,赵安径直回到客厅,屋内春兰小娘子已经摆好一桌酒菜等“相公”回来。 保姆张阿姨也就是老秦的婆娘在边上帮着收拾。 菜不是小娘子做的,而是府学给赵安配的丁厨子做的,不过丁厨子只每日过来做个晚饭,做完就回食堂不在校长家住。 早饭和午饭由张阿姨做。 丁厨子这也是个兼职,府学食堂就是他家包的。 “大人!” 见赵安回来,张阿姨忙要行礼,赵安笑着摆手示意往后在家中不必多此一举,张阿姨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是不能和主人家一起用餐的,且主人还是当官的大人。 规矩如此,赵安也无意跟这些派来的服侍人员太过亲切,因为指不定哪天他就打包走人了,处出感情来到时是带走还是不带走呢。 “夫君,” 小娘子有点生怯的叫了声,低头拿起酒壶给赵安倒了一盅。 “小小呢?” 赵安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肉片入嘴。 乾隆朝离他前世不过两百来年,饮食烹饪方式这一块同后世相差不多,挺合赵安胃口。 “小小睡了。” 小娘子的声音依旧怯生。 “噢,你若在家中呆的闷了,就让车夫带你和小小出去转转,我最近衙门的事多,没什么时间陪你母女.” 正说着,抬头却见小娘子站在那,不由笑道:“怎么不坐下吃饭?” “噢。” 听了这话,小娘子才有些不自然的坐下。 这模样让赵安想到前世自己到领导家帮忙,领导叫自己留下吃饭的那股拘束劲。 先前在县学公房住的时候小娘子倒不这样,突然变成这样估计跟他这大人官威有关,也受了府学派来服侍校长的下人影响。 适应下来慢慢也就能调整过来,进入“官太太”角色。 白天为表哥事忙活不轻的赵安也是饿的很,两盅小酒入肚后便让小娘子给他盛饭,刚扒了一口门房老秦来报,说外面有对姓王的父子求见。 姓王? 赵安赶紧起身亲自到门口相迎,因为来的肯定是表叔父子。 表叔父子过来是“谢恩”的,赵安表哥王万全手中拎了好几样东西。 王德发显然已经将赵安的真实身份说给儿子听了,但肯定叮嘱过儿子这事绝不能外泄,因此王万全这表哥不仅在赵安这表弟面前跟小娘子似的拘束,对自家这个当了府学教授的表弟也是好奇的很。 见表侄边上站着个长相还算不错的小娘子,王德发知道当是表侄“接盘”的那个原主遗孀,也不知怎么称呼这个表侄媳妇,便点了点头。 小娘子见状也点了点头,双方都有些尴尬。 表哥带来的礼物赵安要是不收肯定让人父子不好意思,便笑着将礼物收下吩咐小娘子去拿碗筷和酒盅来,先请表叔上座,再拉那老实本份无比拘束的表哥入座。 亲自给父子二人倒的酒。 “今天这事要不是小安你,” 表叔刚要开口说些感激话就被赵安打断了,“大爷你要再说这事就真拿侄儿当外人看了。” 言罢看向有点木头人的表哥,有些惭愧道:“今日在江都县我实是不好与表哥表明身份,还请表哥勿怪。” “不怪,不怪的,不是,我.” 不善言辞的王万全先是点头后是摇头,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你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来,表哥,千言万语都在这杯中,弟弟敬你一杯!” 赵安举杯先干为敬,王万全见了虽不喝酒,也是端起酒杯“咕嘟”干了。 边上王德发看在眼中,既为表兄弟相见欣慰,也为表侄能有这么大出息高兴,端起酒杯也一口干了。 爷仨就这么你敬我,我敬你,几杯酒下去木讷的王万全也有些“活跃”,渐渐放的开了。 赵安自是欢喜,自家亲人在一起就当欢声笑语才对。 他就算当上总督巡抚,于王家父子眼中也当是小安子,而不是什么赵大人。 正要给表叔父子添酒时,表叔却忽的放下筷子,有些难为情道:“小安子,我这大爷能不能求你件事?” 赵安忙道:“大爷但说无妨,只要侄儿能办到肯定给您老办了。” “好,” 王德发点了点头,竟是为儿子的大舅哥钱修文求情,希望赵安这边能高抬贵手保其生员功名。 赵安听后若有所思,看了看有点紧张的王万全:“表哥,是不是钱家下午找你了?” “嗯没有,没有。” 王万全闪避的眼神已然出卖他。 王德发见状轻叹一声:“钱家吃了这么大亏,眼面前是不敢做什么,但后面肯定还会闹你表哥.唉,我跟你开这个口,也是想你表哥往后日子能安生些。” “他钱修文如今跟表哥一样都是没有功名之人,有何好怕的。” 说这话时,赵安在手中轻轻转着酒盅。 王德发无奈道:“话是这么说,可钱家那三兄弟平日就有些横,那钱老二更是个浑不吝的,你表哥什么人你也见到了,又不像你是当官的,你说就他这憨实性子能不被欺么。” “这样啊,” 赵安放下手中转动的酒盅,“那我给表哥弄个官做做吧。” 第九十四章 赵老师上新闻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做官?” 王家父子叫赵安的想法弄的一个是一惊,一个是一呆。 “不错,让表哥做官,这年头只有做了官才不被人欺嘛。” 赵安笑着予以肯定。 想要一劳永逸解决钱家问题,要么把钱家兄弟仨人做掉,要么就是让他们对老实妹夫生出敬畏之心。 世上最大的敬畏源于何处? 当然是官服了。 没有必要杀人,那就给表哥弄个官帽戴戴呗,也算报答表叔对自己的大恩。 一脸震惊的王德发看了看自家那老实儿子,再看看“异想天开”的表侄,断然摇头道:“不成,你表哥都没上过几年学,哪里是当官的料,这不让人笑话么。” “大爷这话说的,侄儿也没读过几本书,如今不也当上专管读书人的七品教授了,也不见谁敢笑话我嘛。” 学历文凭在赵安这边从来都不是任人用人的标准。 跟老太爷学的。 “这” 王德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就在他面前坐着呢,而这事实已然颠覆他对当官的固有印象。 半年前打死他也不会想到兴化来的表侄竟然有这么大的造化! 如果不是这个不知怎么就当上七品官的表侄,鬼知道钱家那哥仨要闹到什么程度,他爷俩又怎么可能坐在这里喝酒呢。 当真是世间事,一切皆有可能。 心念之下不禁又看向自家那老实儿子:万全真能当官? “大爷,您也甭多想,” 赵安起身一边倒酒一边道,“其实这做官呐,跟读没读过书压根没有关系,你就是不认字都不打紧,因为是人就能做官。” 又给一脸呆愕的王万全倒上,随口问道:“表哥之前做的什么营生?” “啊?” 回过神来的王万全忙“噢”了一声:“我先前在东关那给人箍桶磨剪刀,后来县里逼着我们这些手艺人搞什么认证,我不想交那冤枉钱就跑江都那边替人编篮子、箩筐。” “.” 表哥的话让赵安脸颊下意识的抽了一抽,轻咳一声:“行,表哥明儿就到府学报到,不过得先委屈表哥当个管事的校吏,回头我再给表哥活动一下弄个九品官做做,慢慢来,没事的。” 校吏就是吏员,跟司吏、书吏、典吏、攒典一样都是不入流,地位虽低却有实权,且是直接与百姓打交道的官家人,故而在民间吏其实就是官。 股科级的那种。 以赵安跟甘泉县的关系,直接把表哥弄到县衙当吏员丁县尊肯定帮忙,但这个表哥的确过于老实,对衙门的事务也是一窍不通,去了估计也干不长,赵安便想将他安排在自己单位上班,如此一能带带教教,二来也能就近照拂。 等上个半年班,赵安以教授身份也给表哥保个监生身份,再向省学政衙门举荐表哥担任学录一职。 如此就能华丽的实现由民到官的转变。 操作模式跟他之前一样,流程上没有任何问题。 地方衙门的吏员都是地方官自己任命,同样,府学的吏员任命也由教授大人说了算。 唯一的缺点是清朝规定吏员子弟不得参加科举,所以成为吏员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想方设法从吏变官。 不然,影响下一代的。 除非,赵安这个“表叔”成为可以改变规则的话事人。 “.” 看着一脸认真的赵安,王家父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的只是感激。 表哥王万全更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是啊,真要在府学当差做了官,钱家还敢欺负他不成! 赵安做事向来求快,又是自家表哥的事更是怠慢不得,第二天上班就把负责教职工人事的副校长马学正叫进了校长办公室。 “有件事本官昨天想了又想,” 赵安不好直说安排进人的事,便先说了借读生宿舍一事。 将大体思路跟马学正交待完后,不无郑重道:“此事也由你具体负责,要跟牙行那边说清楚,这是关系我扬州读书人考科举的大事,也是省里、府里、县里高度重视的事,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本官叫他们牙行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大人放心,这件事下官亲自去办,绝对不会出差子!” 马学正答应的很爽快也很积极,捞钱的事能不积极么。 “你在府学为官多年,各方面都比本官熟,所以有些事本官只能交给你办,让其他人办本官真的不太放心。” 充分表明自己对马学正的高度信任后,赵安看似随意的问了句:“这几年府学进过人吗?” “进人?大人的意思是?” 马学正没明白校长大人什么意思。 “本官的意思是府试结束借读就要办起来,到时读书的学子多了,以府学现有人员哪里管得过来,所以本官打算在府学新增几个吏职,再招些书办、杂役进来,免得到时候人手不够手忙脚乱的耽误学生。” 说话间赵安抽出府学公文格式纸,一边写一边道:“这件事本官会向省学政衙门提交书面申请,不过你不用等省里批复,先把事做起来,磨刀不误砍柴功嘛。” 一听是要新增吏职招人的好事,马学正一下也来了精神,伸长脖子连连点头:“府学现在事务繁多早就应该增些人手了,大人不提的话下官还准备提呢。” 心里则在打小算盘,自家小舅子一直在家无所事事,不如趁这机会把人弄进府学吃份皇粮。 另外三姑奶家的表弟好像也不打算在杂货铺干了,那就顺便也给招进来,省得三姑奶奶老说自个不帮亲戚忙。 “教化举业乃朝廷首重之事,又是我等教官责任所在,明年是本省乡试之年,我们扬州府的学子能不能在这次乡试一鸣惊人除了本身必须刻苦用功外,全系我等教官是否用心。” 说到这,赵安跟出题老师似的看着马学正,“你说说,如何用心法?” “呃?” 马学正刚要说出自己的见解,话到嘴边却变成:“下官糊涂,还请大人示下。” “就四个字,全力保障!只有对学生全面保障使他们无后顾之忧,才能全身心投入学业嘛。” 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处在桌上敲了好几下表示这是重点中的重点后,赵安明确这次增设的吏职只有五个,书办二十个,杂役五十个。 也就是拢共七十五个到单位上班的名额。 马学正对此没有任何意见,有意见也没用,府学一切事务皆以教授大人意见为准。 “增设的吏员可以在府学原先办事人员中选用,也可在外面招募,不过凡选中之人,吏员一律先交三百两,书办交一百两,杂役嘛就不用交了。马大人,你意下如何?” 赵安的样子看着真像是询问下属意见的好领导。 唔? 马学正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神却出卖了他,恍若无声般在呐喊:“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真的很英明,既解决了府学人手不足问题,也解决了府学当前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 如此教授,放眼天下还有第二个么! 赵安对马屁是天然免疫的,因为他本身就是最好的马屁手,目前尚未找到对手。 事情交待完毕也没什么好说的,随手拿起桌上府衙送来的最新邸报就看了起来。 见状,马学正自是明白校长这是要他出去,忙恭声告退,到了门口却听教授大人又叫住他说了句:“对了,若有个叫王万全的人找你,你直接给他办理校吏手续,至于钱就不用收了。” “是,大人!” 应声之后,马学正鬼使神差的多问了句,“不知这王万全是大人的什么人?” 闻言,赵安放下手中邸报,瞄了一脸好奇的马学正一眼,有些不悦道:“马大人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当好一个称职的属下?” “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提点!” 知道自己多嘴的马学正腰都弯了好几分,心里直骂自己多什么嘴啊,教授大人怎么安排就怎么做呗,没事自找什么无趣呢。 见马学正态度不错,赵安面色稍缓,端起茶碗淡淡道:“本官送你六个字,多磕头,少说话。” 说完,继续看报纸。 报纸上有个劲爆消息,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尹壮图在经过实地调查后,主动上书皇帝说自己之前道听途说,冒渎圣听,将利国利民的议罪银制看成祸国殃民之举,实是罪有应得,请求皇帝将自己下狱处置。 朝议本是处尹壮图死刑且立即执行,但老太爷肚量如海,只是下旨对尹学士进行了口头批评,贬为内阁侍读从轻处理。 从二品的侍郎撸为正六品的侍读,这就是连降六级。 此事,是这期邸报的头版头条。 头条下面则是一则关于扬州从九品学录赵有禄连升五级当教授的官方“报道”。 且很直白写明赵有禄主动缴纳一千两议罪银。 负责邸报的“编辑”没有就该事发表任何评论,就是原文照搬,大意读者自行阅读理解的意思。 其余新闻是关于恩科会试及地方督抚如何给皇帝庆大寿的,千篇一律无聊的很。 第九十五章 老太爷不讲究 - 清妖 - 傲骨铁心 说老太爷不要脸吧,他没把人尹壮图一棍子打死,只是给连降了六级。 说他要脸吧,公然将因行贿而升官的小人物事迹放进朝廷主办的报纸公之于天下,这种事就是他那自诩千古一帝的爷爷也干不出来啊。 议罪银的本质是什么,哪个官员不清楚? 一正一反两个活生生的事迹在报纸上“躺”着,透露的信号是什么? 不就差揪着官员耳朵问他们:“你知道怎么做了吗!什么?不知道,不知道就去看看报纸上的赵有禄!还不知道?报纸头条主人公叫尹壮图!” 这都不是阅读理解了,就是二选一的选择题。 真不知是老太爷自个的意思,还是和中堂给“报社”下的指示。 想到自己的名字从今天起将被全天下官员认识,赵安真是哭笑不得。 好处嘛肯定有,起码老太爷咯屁前这个“新闻报道”就是他的护身符,想动他的人都得考虑一下把老太爷亲自树立起来的榜样给打倒的后果。 要知道老太爷晚年可是特别犟的人,也是特别护犊子的人,更是一个临死都抓着权力不放的人。 抓到什么程度呢,好儿子嘉庆愣是陪着他笑呵呵的看了三年大戏,是谓:“侍坐太上皇,上皇喜则亦喜,笑则亦笑。” 连嘉庆这个皇帝都得装孝子,臣子还想给老太爷上眼药水不成。 你们现在敢否定赵有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否定朕了! 九年内,只要不是造反,赵安绝对稳如老狗。 坏处嘛,也显而易见。 这么一搞除了觉悟高的,其他官员都要集体问候赵安家的女性长辈。 他妈的,你一从九品学官交一千两,我们要交多少! 本来意思下交个三五百两就行,结果愣被赵安哄抬物价搞成三五千两,估计眼下各地官员唾骂赵安的口水合一起能把扬州瘦西湖填满。 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九年后老太爷咯了屁,继任的可是一点也不待见老子的好儿子嘉庆。 老太爷死前最担心的就是儿子给他上个高宗庙号,明里暗里说了多少次,结果前脚咽气,后脚就高宗了。 庙号这事真假姑且不论,但不管是文狱还是议罪银,又或和珅、福长安他们这帮乾隆生前用的人,都是嘉庆上台后给废了的。 可以说乾隆父子有点一脉相传,乾隆登基全盘否定他爹雍正,嘉庆上台同样把老子给否了个干干净净。 连带着赵安的仕途也要跟着玩完。 谁让他是老子树起来的呢。 破局的办法不是没有,有,而且至少三个。 一是拉着和中堂抢先动手,赶在嘉庆下手前先把这位好儿子钉进他老子的棺材板中,大家笑嘻嘻的重新拥立一个皇上。 官照当、酒照喝、钱照收。 二是奇袭紫禁城,来一幕冲天香阵透燕京。 我不好过,你嘉庆也甭想好过。 三是手捧白莲花,化身弥勒佛在人间的唯一代言人亲自下场指导嘉庆元年那场轰轰烈烈的反清大起义。 这个有一定难度,因为白莲教起义有个最大的致命问题,那就是不团结。 各自为战。 八年抗战始终没有形成一个稳定的指挥中枢,也没有将几十万起义军的力量充分调动发挥出来。 赵安如今连白莲会员都不是,短时间内想要将白莲教打造成可以推翻满清的政治势力,难度可比运河奇袭紫禁城大的多。 不到最后一步,他不会这么做,太费脑细胞。 排除以上三个办法,就是弃官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当富家翁。 显然这也不符合赵安个人的一点小小政治追求。 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利用九年安全期尽可能往上爬,顺便培养一支忠于自己的力量才是正道。 放下邸报,赵安想了想,走到隔壁类似校长办公室跟两个书办(秘书)要了把剪刀回到屋中,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在新闻上的那豆腐块报道给剪了下来。 剪下来后拿在手中跟验钞票似的又仔细端祥一番,便要将之按在玻璃下长期保管,结果发现桌上没玻璃,不由扫兴,也觉十分不方便。 只得从书架上抽出一卷老太爷发行的《御制诗初集》,随手翻到某页将报道给夹在其中。 正欲合上时眉头却皱了起来,心道老太爷写诗怎么也不讲究的。 什么叫“既已承明命,宁令为茧丝?” “抗金存气节,匡宋岂高閒”也是能随便写的? 咱大清开国那会也是叫大金啊,身为大金传人,老太爷你抗的什么金?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也就是办不到,要不然赵安怎么也要给乾隆定个文狱,来个举族消消乐。 却不知这会甘泉县学校长办公室中,宋教谕也在看刚刚送来的邸报。 看完尹壮图的报道宋教谕倒没怎么,因为他和丁县尊前两天刚把议罪银给交了,县尊交的是一万两,他交的是五千两。 为了凑齐这笔巨额罚款,真是落得个倾家荡产,钱庄那边就欠了一千二百两,到年底利滚利算下来得还两千两。 好在府试马上要开始,多少也能从考生中回点血,不至于亏的太狠。 见堂堂从二品的侍郎大人因反对议罪银落了个官降六级,宋教谕不仅没生出愤愤不平来,反而没来由的舒坦许多。 再看头条下面的报道,却是气的将邸报一巴掌拍在桌上,端起茶碗“咕嘟”就给闷了。 为啥? 气的呗! 气的只想把邸报撕个粉碎,眼不见心为净。 兀自生着闷气,办公室的门却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县尊大人,头一句话就是:“今天的邸报你看了么?” “看了看了。” 宋教谕赶紧起身让座位给县尊大人,一脸郁闷道:“朝廷这是闹的哪出,这种人这种事怎么能登上邸报刊发天下呢。” 言外之意皇上太不要脸了。 只不敢说出来。 没想到县尊大人却将门给关了起来,有些焦急的走到他面前沉声道:“甭管皇上要不要脸了,你先查查与病死的那个赵有禄同届的学生,今年有几人参加府试?” 第九十六章 校长好人呐 - 清妖 - 傲骨铁心 府学这边,赵安上午基本没啥事,因为他只掌总不管具体落实,要是没字签的话就是看报喝茶,连到各班级巡视都懒得去。 目前府学最重要的工作无疑是府试的事,不过府试的事前任江教授跟府衙那边早就敲定好方案,府学这边按之前定下的规章办就是。 收了前任五千两的赵安不想失信于人,更不想搞妖蛾子,何况新来的知府大人明显瞧不上他,那就更没必要热脸跑去府衙贴人冷屁股了。 其实不想出去的最大原因就是他这个教授身份有问题,因此能不出去就不出去,窝在府学无疑是最安全的。 要知道历史上不少如他这般的假官就倒在“高调”二字。 明明身份学历履历都是假的,非要到这开个会到那亮个相,甚至还到处与人合照给人题字,不抓你抓谁? 只在办公室呆了半天又觉太过无聊,正想着不如提前下班回家重温小娘子故道好抓紧生孩子时,下属复设训导王文和来了。 复设训导是没有品级的吏,也可以叫吏头,于府学主要负责采购这一块。 王文和这几天按马学正意思一直在忙校舍清理和教具采购的事,过来是给校长大人汇报工作进展的。 基本情况可用万事俱备,就等东风来形容。 一听硬件都已落实,赵安自是满意夸了王训导几句。 得到校长大人的肯定和鼓励后,王训导却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状,赵安来了兴趣,连带着腰杆都直了许多,面带鼓励道:“老王这是有事要和本官说?” 迟疑了下,王文和以不太确定的语气小心翼翼问道:“听说大人打算在府学新设几个吏员职事?” “你消息蛮灵通的嘛,这事早上本官刚和马大人通过气,不过具体还没定下来,毕竟是府学的大事,吏员又要报学政衙门,草率不得. 怎么,你对这件事有想法?有想法就大胆说,只要是对府学发展有利的,本官只有八个字,那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可嘛。” 赵安明显在打太极,或者说是在引蛇出洞,以确定王文和是否有向他行贿的念头。 见校长大人这般说,王文和于是鼓起勇气道:“如果大人真的要增设吏职,不知卑职可否推荐一个人选。” 说完,有些紧张的看着校长大人。 校长大人也在静静的看着他,继而微微点头:“这人是你亲戚家的孩子,还是你朋友的子弟?” “.” 王文和一下就尴尬起来,跟前任江教授一样很不适应新教授这般直来直去的行事风格,吱吱唔唔的不好意思开口。 “无须如此,不管是亲戚家的孩子还是朋友子弟,又或什么人,只要有真材实学都可以来府学当差,这次增加人手本官宗旨是面向全社会招揽精英. 这样跟你说吧,本官用人向来唯财是举,也希望你们能够推荐人材,不过这次新增吏职只有五个,本着实事求是态度,本官势必亲自考核报名者,所以最终能否入选府学任职,还是要看各人真本事的。” 怕王文和听不清“财”与“才”的发音区别,赵安把个“财”字刻意加了一点音量。 好不容易有能力卖岗位,不趁机捞钱也对不起老太爷对他的器重啊。 公账,吏员三百两一个相比其它衙门已经便宜的不能再便宜,毕竟教育体系的油水没其它单位多。 那边甘泉县衙一个书办的顶头银都得一百两呢。 当然,公账以外校长大人的私人进项同样不能少。 尤其府学即将在校长大人带领下走商业学校模式,敛来的钱财校长大人又不独享,而是让全体教职员工都从中分杯羹。 那么,你们总不能让校长大人白忙活吧? 朝廷命官都得借钱上班,小吏们没道理独善其身啊。 换个角度,无非是赵安把接下来分给教职工的好处提前收上来一点而矣。 跟老太爷搞议罪银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惜王文和脑子没转过弯来,又或是没听清校长大人说的是“财”而不是“才”,竟真的以为校长大人这次招人要唯才是举,那样的话他推荐的人肯定过不了关,当下悻悻表示这件事他可能没考虑周全,希望校长大人勿怪。 接着便躬身告退。 “那个谁,” 校长大人哪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亲切起身看着一脸惭愧的王训导:“听马大人说你在府学也干了好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官虽是新官上任但也不能不念旧情,这样,本官特别给你推荐之人一个破格录用机会.你晚上把人带到我家,让本官先看看人品如何。” “啊,好,好。” 校长大人这般通融自是让王训导千恩万谢,待其出去后赵安却是撇了撇嘴,心道必须得找个信得过的人给自己当秘书,以后和钱有关的事都让秘书办,省得每回都得他这个校长大人亲自出面。 一来影响不好,二来也怪折磨良心的,三来碰到脑子转不过弯来的也累人。 找谁呢? 竟是想到自己在税课司的小师傅刘小楼,这小子不仅是个童生为人还很机灵,是个替大人收钱的好人选。 正琢磨怎么把刘小楼从甘泉县税课司调到府学上班时,老领导丁县尊和县教谕老宋来了。 “贩盐的事须等个人回来,二位不用着急。” 赵安以为两位老领导是来催他做生意的,结果被告知今年府试甘泉县学子中有三人认得赵有禄,也知道赵有禄死了。 “有什么问题?” 赵安不认为这三个认识赵有禄的学生是自己的威胁,毕竟世上重名的多了,他这个府学教授也叫赵有禄不行么。 “糊涂!” 丁县尊见赵安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气得指着其鼻子道:“你个王八蛋别以为上了邸报出大风头就没人敢动你,告诉你,有心人想查你一查一个准!” “是啊,赵大人,这件事如果解决不好,你的身份随时都有被拆穿的可能。” 宋教谕不像丁县尊这么火大,心平气和指出一个极其严峻的事实。 那就是你赵安出大风头不假,问题你这大风头可是得罪了整个官场,有皇上撑着是没人敢动你,但架不住这世上多的是好奇之人。 要是哪个好奇心重的没事想查查你赵教授底细,也不用费什么事,直接顺着你这监生出身往下查,不就一下查到甘泉县学么。 再接着往下查,你以为冒用赵有禄身份的事情不会被查出来? 尤其今年府试还有三个认得赵有禄的学生参加考试,这要知道副考官跟已经死了的赵有禄同名,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这事当成好玩的事跟家里人说。 你一说我一说的,纸就包不住火了! “这事真被查出来,就算议罪银能保你小子的命,你小子以为还能接着做官!” 丁县尊又气又急,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的他大清早被那份府衙送来的邸报吓的差点没尿出来。 真要事发,他跟宋教谕这官也就到头了。 到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他刚从钱庄借了五千两高利贷,没了知县这顶官帽子他拿什么还钱。 到时还不上钱,那放利子的能饶过他? “那你们说怎么办,总不能把这三个学生都给杀了吧?” 赵安一脸没好气,头也大的很。 “放屁!要是杀人能把事解决了,本县早就动手了!” 丁县尊被赵安这气话气的就差吐血。 “那怎么办,这事又不是我惹的,当时可是您二位死活逼我冒认那赵有禄的!” 赵安也委屈,事情一步步走到今天难道都是他的错,您二位就没错? “二位大人,眼下可不是谁对谁错的事,还是想法子把事情给解决了吧。” 宋教谕无奈只得拉架,免得两位七品官吵来吵去再把府学的人给惊动了。 丁县尊气乎乎坐在那一声不吭,他要有办法解决就不会来找赵安了。 赵安气归气,脑子却在转着,想到什么问宋教谕:“这三个学子学业如何?有没有可能以他们学业不好为由不准他们参加府试?这样不就解决了么。” 答案是否定的。 那三位学生成绩非常优秀,要不然也不可能参加府试。 三个有望通过府试、院试获得生员功名的学生突然被取消考试资格,这种事再借宋教谕十个胆他也不敢。 “不行就给三人来个仙人跳!” 赵安情急之下竟想到设局断人举业,在场一个是知县,一个是县教谕,一个是府教授,三人联手断送三个有污点学生的举业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丁知县和宋教谕都不愿做这缺德事。 这已经不是一般缺德,而是缺大德了。 作为县学主管,宋教谕对自己的学生也是爱惜的,说三人平日表现很好,都是读书的好苗子,家里也均对他们寄予厚望,这要因为他们的事无辜断了举业,良心真的难安。 见状,赵安也觉自己过份了,心念一动有了主意,忙道:“既然二位不想干缺德事,那我这个府学教授就送他们一场造化吧.这么优秀的学生县里和府里哪能不重视,这样,我以扬州府学名义将三人保送进京到国子监当贡生如何?” 确是一场造化,贡生可以不经科举直接授官。 用后世话讲,赵安这是将高中生直接送进比清北还要高一档的学校了。 第九十七章 可以良性循环嘛 - 清妖 - 傲骨铁心 解决麻烦有时候不一定要解决麻烦,只要远离麻烦或暂时冻结麻烦就行。 有能力了再予以一揽子解决。 两位老领导不过是怕三个学生看出赵安这个副考官身份有问题,那就让三个学生远离赵大人便是。 这一远离可把赵大人的便宜占的不轻。 因为赵大人给他们办的是岁贡生,按规定府学每年只能选一人,州学三年选二人,大县二年选一人,小县三年选一人。 也就是成绩特别优秀的学子才能被举为岁贡生,含金量与举人相当,故而又与举人合称“举贡”。 岁贡生入监学习个两三年就能到吏部报到,有的甚至都不必入监学习,报个名办个入校手续就能等吏部选官了。 吏部选官是按照年份先后顺序进行的,岁贡生的主要分配去向就是各省的教官体系,也就是跟赵安一样在教育体系发展,运气好外加有背景的也有直接被授予正七品知县的。 这什么概念? 相当于三个中学生被赵大人这么一搞,两三年后就能跟他们的校长平起平坐,甚至还能和县长称兄道弟。 搁一般人他敢想? 真要按步就班的考府试、考院试,再考乡试、会试. 指不定就卡在哪了。 毕竟科举录取率太低,竞争也实在太过残酷,多少神童都过不了院试那一关。 因此那三位甘泉县学子可不就得感谢赵教授他祖宗十八代么。 只是按规定府里只能选一个,县里也只能选一个,还有一个怎么办? 这就要感谢八十岁的老太爷了,因为老太爷大寿不仅开了恩科会试,还给全国各地的官学赏了不少恩贡名额。 扬州府正好有一个恩贡生的名额。 感觉就跟老太爷知道赵有禄有困难,特意开天恩照拂似的。 也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举贡这办法可行!” 宋教谕是三人中教育这方面的专家,第一个举双手赞成赵教授慷朝廷之慨成全他人的好主意。 作为县学主管,老宋也是希望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能有好前程的。 本质上,教谕就是老师。 世上哪有老师不盼着学生好的。 再者三个岁贡名额全出在甘泉县,说明什么? 说明甘泉县今年的教化质量全府第一,实实在在的一笔政绩啊! 真就是面子、里子全都有。 丁县尊思虑片刻,觉得也没比这法子更好的解决方案了,就是不知道那三位学生是否同意去京师国子监就读。 好处虽然显而易见,可万一那三位学生有雄心壮志,想着乡试、会试一鸣惊人呢。 同考中进士相比,举贡出身又不值一提了。 一个是眼前小利,一个是长远大利,是人都要权衡再三的。 “无妨,三人家境一般,真要有继续举业的想法,那下官便将举贡好处与他家中父母说明白即可,升斗小民知道什么。” 宋教谕不认为这是个问题,表示三个学生真要有想法,那他这个教谕大人就亲自上门做他们爹娘的思想工作。 赵安瞧着没说话,却知道宋教谕不是吹牛皮。 搁他前世要是县教育局长上门跟学生家长说,因为你家娃特别优秀所以县里替你家娃争取了个免试就读且毕业就能选调的好机会,哪怕这学生有望考上清北,只怕那学生家长也是当场答应并激动的放上三天鞭炮。 手续的事赵安这边操办,县学只需配合就行,需要什么材料盖什么章的丁县尊这里一路绿灯就好。 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三个学生的人生,纵是这事是三个学生占了自己大便宜,也让赵安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种被人拿捏操控却浑然不知的可怕感。 丁县尊的脸色又好看了许多,望着主动提茶壶给他们倒茶的赵安,带点小脾气的微哼一声:“赵安,你知不知道为你的事本县操碎了多少心!” “是啊,赵大人,自打你调到府里,下官也是多少晚辗转难眠啊,大白天的也老是眼皮跳。” 宋教谕说的是实话,为赵安这事他真是好多天没睡个好觉了,有时在办公室坐着都没来由的心中一紧。 赵安这边没接话只是专注倒茶,完了将茶壶放回炭炉,转身看了看两位老领导说道:“其实吧,二位完全可以不为我操心的,因为真没那必要。”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出了事我和宋大人能好过得了!” 县尊大人又生气了,不怪县尊不来火,赵安说的那叫啥话! 典型的忘恩负义白眼狼,只顾自个不管他人死活的德性。 宋教谕也是微微摇头,觉得赵安这般与他们说话太没良心,搞的好像皇帝不急太监急似的。 没意思了。 “二位,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二人误会自己,赵安不得不予以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二位如果真不想为我的事再担惊受怕,夜里愁的睡不着觉什么的不若二位把贪污来的钱财都拿给我去买官,这样我当了大官你们不就不用怕了嘛。” “.” 县尊大人和教谕大人差点没把入喉的茶水喷出来:你想的美! 拿我们的钱去给你买官,你赵安是有多缺心眼才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 县尊大人就差啐一口唾沫在赵安脸上了。 “二位也别这么看我,我说的难道不是真话?如今我只是七品教授无权无势的自是担心被人查,可我要当上总督、巡抚,二位说谁还敢查我?啧啧,我不查他们就是好事了,二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安认真讲道理的样子看着特别认真,也让县尊和教谕看的特别无语,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丁县尊想到哪里不对了,他妈的,弄半天你小子是想薅我们羊毛肥自个啊! 我们这哪是当官,分明成了替你小子打工的了! 一怒之下就要发飙,赵安赶紧抬手制止:“二位对我的好赵安其实一直是铭记在心的,所以只要我赵安当上大官,我就免费提拔你们. 嗯,你们升了官再去贪更多的钱拿给我去买更大的官,我就再接着提拔你们嗳,良性循环二位听说过么?” 第九十八章 我是和中堂的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话糙理不糙! 赵安说的是发自肺腑的话,也是真心希望得到两位老领导精神上的支持以及经济上的资助。 毕竟,光靠他一个人得捞到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 这年头可不是大清开国那会,官价直线翻了好几十倍噢。 就搁三十年前买个正八品的县丞吏部明码标价是980两,算上侯补打点费用最多1500两就能拿下赴任,可如今呢? 就这小小县丞起步价就得7000两! 足足涨了四倍。 甘泉县税课司的大使丁大隆不就花了5000两买的正九品位子么,当然,税课司大使是肥差,比其它同品级的位子的确要贵。 普遍行情价的话,九品官一般只有三千两左右,个别特别穷的地区几百两也能搞定。 总体而言,官价不仅要参考地区经济发展差异以及含权、含钱量因素,同时也受大时代影响。 这个大时代因素就是乾隆朝白银大量涌入导致的高通胀。 一句话,啥都贵。 另外,吏部拿出来卖的官以及地方官帮着操作的官一般不会高于四品,四品往上看的就不是钱,而是人脉。 当然,也要有些真本事的。 也就是说如果丁县尊和宋教谕拼命捞够了往上爬的钱,他们的天花板就是四品以下。 且不是一步到位买到四品,得逐级晋升。 不可能你个七品官一下就给提拔到四品的,中间每个品级都要花钱,吏部要打点,帮忙的上司要打点,就算你买到四品官了,前前后后把账一算很有可能不划算。 为啥要这么复杂? 吏部敛财的鬼把戏呗。 盖几次印可比只盖一次印划算。 而且真当上四品官未必就能把前期投资全收回,还是有很多不可控因素的。 最冤枉的就是钱花了,官在呢,人却没了。 总而言之买官是个技术活,里面的水太深,不是脑袋一拍想买就买的。 花钱买官的也都是没背景的,吏部跟上司想怎么盘你就怎么盘,真正有背景的根本不需要花这个冤枉钱。 上三旗出身的满洲旗员就不受吏部拿捏。 当然,汉官也有特例。 比如老太爷钦点的,如赵安这个官升五级的存在。 不在老太爷视线范围的幸运儿,那就只能不断往外掏钱了。 所以,赵安希望两位老领导明白以他们的自身条件是很难爬到高位的,丁县尊估计五品到头,宋教谕是学官更差,能当上七品知县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既然二位进步空间有限,干嘛不把钱给赵安让他快速往上爬呢。 这叫集中钱财办大事! 赵安真当上大官,他们还担心个屁。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就是丁县尊不太服气:“本县堂堂进士升不上去,你一捐监的就能了?” “能!” 赵安不加思索,一脸自豪状:“我可是上了邸报的,谁不让我往上爬,谁就是跟朝廷过不去,跟皇上他老人家过不去!” “.” 两位老领导一个端茶的手腕抖了一下,一个则是跟赵四似的抽了抽腮帮子。 娘的,他还骄傲上了?! 赵安是挺骄傲,茶盖在碗上那么轻轻一刮,提醒另一个事实:“二位想必知道议罪银是往哪交的吧?” 废话! 谁不知道议罪银是送到内务府的。 赵安点了点头:“内务府谁管?” 宋教谕犹豫了下:“好像是和珅和中堂在管。” “那二位说赵某如今算不算是和中堂的人?” 言罢,轻茶入喉,很是清爽。 愣了片刻的丁县尊直接“呸”了赵安一脸唾沫:“你小子算哪门子和中堂的人,你小子什么底细你自个不知道?” “您二位知道,别人不知道啊。” 赵安一点不恼,很淡定的拿出一块手帕把脸轻轻那么一擦,“我一小小从九品官怎么就主动要给朝廷缴纳一千两议罪银的?朝廷又为何连升我五级,还将我的事迹登报刊在邸报让天下都知道?不是和中堂在背后操控还能是谁呢?” 嗯? 县尊和教谕对视一眼:好像是这么回事。 当初这小子到府衙交一千两不是谁都嘲笑他么,结果却让所有人大跌眼界,惊为天人。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此事最大的受益者又是谁呢? 不是赵安,而是主办议罪银的和中堂! 如此反推,这不就是和中堂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嘛。 那么当事人赵有禄又是和中堂的什么人? 不知道,得自个脑补。 反正,脑补的结果绝对有利赵安这王八蛋。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教谕不禁问了句:“那赵大人打算怎么做?” “先把这个府学教授干好,做出点政绩来,二位再帮忙给我凑笔银子,如此我就好往上升一升了。” 赵安说的是先前就定好的升官路线图。 才当上府学教授屁股都没捂热不可能往上升的,所以得做出政绩来获得上司肯定,再想办法搭上和中堂的路子,如此才能光明正大爬上去。 眉头皱了又皱的丁县尊忽的问道:“那你想当什么官?” “河道、漕运、盐业、实权地方正印都可以,佐贰官不行。” 赵安对当官也是有原则的,就是绝对不当别人的助手,那样功劳就成别人的了。 宋教谕有点头疼:“赵大人说的那些官可得花不少银子。” “这不有二位呢么。” 赵安拎起大茶壶上前续水,“只要二位毫无保留支持于我,将来二位或许也能称一声道台大人,藩台大人、抚台大人.” “你小子怎么不叫我部堂大人的。” 丁县尊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心中却对赵安的提议十分心动,这小子如今风头正劲简在帝心,别人又不知他究竟是不是和中堂的人,可不比他和老宋更有前途么。 纵是这小子上去后把他二人给忘了,至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天天担惊受怕,成天忙着给他擦屁股。 侧脸看向宋教谕,发现对方在掐指头算账,很投入的样子。 正想问问老宋在算什么,外面有人敲门了,是府学的马学正带一个供应商过来求见校长大人。 见校长大人屋中有客,马学正自是知趣领着人在外等候。 赵安有些为难的看向两位老领导:“我这要受贿了,二位是不是先回?” 第九十九章 任人要唯亲 - 清妖 - 傲骨铁心 马学正领的那供应商是府学定点饭店的老板,姓黄。 黄老板也是府学最大的债主,账上共欠他家2125两零350文的招待费。 都是哪些招待呢? 有省学政衙门来人的宴请费,有府学自身的联谊费用,有下面州县人员上来公办的费用,不过更多的是学官们的签单费。 倒不是公款吃喝,而是朝廷默许的学官福利,正规开支。 如果按六折兑现的话,黄老板能收回去一千三百两左右。 这就少了近一半,搁谁都会肉疼。 无奈之下只得请马学正带他过来跟新校长求个情。 开饭店的就讲究多了,都不用赵校长暗示直接就往校长桌上递了张二百两的银票。 “小人做的是小本买卖,要是六折结算的话,小人别说挣钱了,这都得亏不少,小人店里还养着一帮人,这要不挣钱连例钱都发不出去,这店就更没法开了.小人这也是实在没办法,还请大人能够通融一二。” 黄老板态度很端正,脸上挂着真诚的笑,腰也弯了有差不多二十五度的样子。 虽然心里可能也在骂面前这个人五人六坐着的年轻大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可对方再没毛那也是朝廷任命的官,不是他这个开饭店的能得罪起的。 “大人,咱们府学十年前就跟黄掌柜打交道了,他家烧的菜不说扬州城数一数二,那也是绝对拿得出手的,尤其他家厨子烧的红烧狮子头那叫一个绝,大人晚上要是有空不妨去尝尝” 早就拿了好处的马学正自是不遗余力替黄老板讲话,要不然这好处拿的不踏实,多少要退一些的。 “是么?那本官抽空得去尝尝了。” 瞥了眼银票面值后,赵校长手中的《春秋》无意掉落正好盖在了银票上面,却是不去拿书而是煞有介事问马学正差人黄老板多少钱。 马学正忙道:“回大人话,府学每年跟他家结两次账,这次结的是去年底到现在的,一共二千一百多两。” 听了这话,赵校长眉头顿时皱起:“怎么差人家这么多的,单子呢,拿来本官看看。” “单子在呢,在呢。” 马学正赶紧示意黄老板把手中那叠三联单“发票”拿给校长大人。 装模作样翻了几张后,赵安竟是没有半点卡人的打算,直接提起毛笔沾了点墨汁就给一一签字了,喜的有点忐忑不安的黄老板就差跪下磕头谢恩。 要知道没校长大人的签字,账单再多它也就是一堆废纸! 何况这还是前任留下的账,新任教授大人不认账也没人说他。 签完字后,赵安将单子递给马学正,吩咐道:“你跟账房说一声,下个月二十号给人家把钱结了。” 不是故意扣着不给,是公账上真没钱。 至于这些单子结完也就彻底核销了,省学政衙门每年是固定拨一笔款给各地府学的,不管超支与否就这么多。 也就是说扬州府学所有的账都归赵安这个校长结,同理,所有开支他说了算,连知府衙门都不必招呼。 “二十号?” 以为能马上拿到钱的黄老板面露为难之色,结果惹得赵校长不太高兴:“怎么,我们府学这么大的单位还能差你银子不成?黄掌柜你要现在要的话,本官让账上马上给你结了,不过实话对你说,本官对狮子头没什么兴趣,你家做的再好本官都是不吃的。” 说完,拿起《春秋》认真翻阅起来,被压在下面的那张银票立时暴露无遗,很是孤单的躺在校长大人的办公桌上。 不知道究竟姓黄还是姓赵了。 见黄老板还不知足,马学正急的在桌下轻踢了了对方右腿:这府学的生意你家还做不做了! 反应过来的黄老板赶紧在那赔不是,总之校长大人您说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哪怕年底再结也行。 实在不行按九折结算也成,还不行就八成,八成! “行了,本官也是苦出身,知道你们这些做买卖的也不容易,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本官到你店里坐坐,尝尝你家的狮子头号是不是真如马大人所言为扬州一绝。” 看在二百两份上,赵校长特意给了一个台阶,待黄老板千恩万谢告退后,却是不快的瞄了眼马学正:“以后不要大白天的把人往我屋里领,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咱们做学官的要给师生树立好榜样,可不能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校风就是学风,明白?”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马学正自是认真接受校长大人的批评,尔后告诉校长大人那个王万全先前来府学了,他按校长大人吩咐给对方办了入职手续,让此人明日正式来府学办差。 “大人,这王万全先前没有在衙门办过差,对府学的事也不太熟悉,因而下官不敢擅做主张,大人您看给他安排个什么职事好呢?” 马学正显然是吸取上次教训,懂得“多磕头、少说话”这六个字背后衍伸的官场奥秘了。 自家表哥,赵安当然得安排个有油水的好差事,微一沉吟问马学正:“现在咱们府学是谁在管后勤.就是谁负责饭堂那一块?” 被告知就是给他家做晚饭的丁厨子。 “老丁?他什么来头?” 说这话时赵安手中的《春秋》又压在银票上面了。 马学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说那老丁也没什么大的来头,就是甘泉县主薄陆书记的大舅哥。 “陆书记?” 赵安知道这人,那天就是陆书记与季师爷到税课司给他办的“借调”,且这陆书记与他也没有过利益冲突,今后也有不少地方需要甘泉县予以配合,这要得罪了陆书记肯定不太妥当,便息了让表哥管理食堂的念头。 不能搞食堂,以表哥的能力让他当教导主任或教务处长显然也不现实,思来想去吩咐马学正道:“这样,你让王万全到隔壁值房当管事,以后府学大事小事都先与他说一声,我有什么事也会让他与你们交接。” 这是什么职务呢? 不是大秘,而是校办主任,大管家的意思。 符合任人唯亲这一要素。 第一百章 好官难得 - 清妖 - 傲骨铁心 让表哥当自己的办公室主任,肯定是赵安为了方便。 为了哪方面方便就不太方便说了。 马学正应该是懂的,并立即明白那个王万全和教授大人的关系肯定非比寻常,因此第二天王万全来报到时,马副校长一改昨天还有点端架子的态度,对人王万全甭提多热情了。 不仅亲自带王万全到校长办公室“报到”,还特地跑“后勤”一趟把王万全的工作服给送了过来。 工作服就是普通吏员穿的衣服,赵安在认证司当临时大使时也穿过,唯一的区别在于这套吏员服前面绣了个“学”字。 单独绣字的还有巡检司和班房的“勇”、“壮”以及绿营的“兵”。 赵安印象中八旗兵的军服好像没有单独绣字。 表兄弟见面自是心照不宣,王万全牢记父亲嘱咐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与表弟存在亲戚关系,故而在赵安面前特别恭敬,一口一个“大人”,搞的赵安都有些别扭,奈何因不可抗力原因只能陪着装一装。 其实赵安这个府学教授另外有个正式称呼叫“老宗师”。 只不过赵安这个教授太过异类,一是学历不过关,二是年纪不过关,所以真没人好意思喊他一声“老宗师”。 包括已经渐入佳境的马学正、童训导他们。 教授边上的教房跟知府大人的府堂、知县大人的县房一个性质,用后世的说法就是校办。 校办现有两个书办外加四个临时工,平时的工作除了整理府学的文册档案,就是负责抄写各种文件传达下去,另外就是替教授处理一些不必亲自出面办理的事务。 起一个上承下达的中转作用,说是秘书处也行。 干的好好的上头突然空降一个王校吏来管他们,而这个王校吏看着根本就不像读书人,很有可能连四书五经是啥都不知道,那四个临时工倒好,两个经年老书办明显有点不服。 结果就是王万全这一天班上下来不仅自个不知道干啥,也根本没将自己摆到“头头”的位置上,就跟个木头人似的傻傻坐在那,与忙碌的六个属下形成鲜明对比。 赵安都看在眼里,他能放心就这么把表哥扔在校办么? 借着去茅房的机会悄悄观察了好几次,等到下班时特意把表哥叫了进来,之后让他明天上班时随便安排那两个书办干活,哪怕让他们扫地擦桌子倒垃圾都行。 “人家是读书人,哪能做这种事呢。” 王万全还真是憨的很,竟没意识这是表弟在替他打造权威性。 “表哥,你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平头百姓,而是府学的吏员,是百姓眼中的官大人,那几个人是你这个王校吏的属下,你说什么他们都要听着,千万不要再看不起自己.另外表弟我现在身边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你得尽快适应下来好助弟弟我一臂之力。” 赵安耐心引导,希望表哥能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如果他连校办的几个“人机”都搞不定,怎么能成为他赵校长的大管家呢。 刘全听说过么? 对,就是那样的管家,总督巡抚见了都得递根烟的存在。 王万全老实归老实,但也不是傻子,只是有些事不去深想而矣,现被赵安这么一点拨,自然明白他到府学当官可不是单纯为了不让舅哥们来找麻烦,而是要帮表弟大忙的。 这还要跟以前一样木木讷讷的,不是枉负了表弟要拉他一把的心意么。 想通这一点,王万全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按表弟吩咐做,旋即又犹豫了下:“要是他们不听我的呢?” 赵安轻笑一声:“不听,你就把他们革了,换听话的人便是,咱们府学最不缺人了,你表弟我到大街上吆喝一圈,想在表哥手下干事的能排到大运河。” “革了?” 王万全一愣,“我哪有革人的权力?” “你有。” 赵安一拍王万全肩膀鼓励道:“反正表哥你明天大胆放心做就是,天塌下来有我这个弟弟在呢。” “噢,好,好。” 有点开悟的王万全回去后,赵安却没急着下班,因为他要加班,且必须加到深夜。 加班的主要内容就是收钱。 除了想和新校长大人做朋友的供应商外,想要到府学上班的有志之士也有很多,昨天晚上就有几拨人拎着大包小包登门拜访校长大人,其中两三拨还撞在了一起,不仅搞的气氛比较尴尬,邻居们看在眼中肯定也要对赵校长指指点点。 有鉴于此,赵安便不打算在家中谈工作,工作上的事最好还是在单位谈的好,总在家中谈工作时间久了肯定会让人误会。 马学正也在陪校长大人加班,因为不少人是他推荐的,同时也跟校长大人汇报了下“宿舍项目”进展。 根据校长大人的指示精神,马学正下午联系了甘泉县宅行,简短说明来意后,宅行负责人当即表示要请赵校长吃饭,并明确表示这个项目不管投入多少资金,宅行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因为,这是事关扬州教育的大事,事关扬州学子能不能走向更大舞台的大事! 作为扬州人,宅行哪怕亏钱都要垫资完成这一项目。 “你办事,我放心,回头本官抽空同他们吃个饭。” 为了工作,赵安也只得答应去应酬一下,毕竟没有宅行的资金支持,借读生宿舍的事哪能这么快就敲定下来。 再者和企业家们打好交道,也是为官之人应该做的。 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嘛。 正就细节与马副校长敲定时,外面有人敲门了。 也不知前前后接待了几拨人,谈了多少话,等到送走最后一拨人时,外面的天早已黑了。 一心陪着校长大人工作的马学正困的都哈欠连天了,但很满足,因为他推荐的人选统统通过了校长大人的面试。 “老马,让你陪了我这么久,辛苦,辛苦啊。” 赵安有点不好意思,拿起手中似乎变得沉重许多的《春秋》,从中抽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在马学正手中,拍了拍对方的右手,满是赞许道:“府学有你这样的好学官,是我这个教授的福气,也是咱扬州学子的福气,更是咱大清的福气啊。” 第一百零一章 灵活又机动 - 清妖 - 傲骨铁心 第二天的杀鸡儆猴还是很有效果的。 年长的李书办对于王校吏的“无理要求”甚是不满,结果撞在了枪口上。 在马副校长说情下,赵安同意给李书办一次机会,毕竟他的本意也不是真的把人开除。 这种在单位干了有年头的老员工能保留还是要保留的,毕竟很多业务上的事情得靠他们去办,换一个人来未必能搞定。 相当于技术骨干。 这也是为何地方官上任可以将吏员拿出来大肆开卖,但书办这一块却基本不动的原因。 有李书办的教训在,校办的工作人员瞬间老实,王万全这个校办主任的人设总算是立了起来,起码表面没有人再敢不把他当回事。 赵安这边没让表哥马上参与他的事,只是让他熟悉府学事务,上上下下先混个眼熟再说。 宋教谕第三天过来的,带来了那三个学生的相关档案,里面县学和县衙的章全盖好了。 不出赵安所料,三个学生的家长对于府县推荐他们家孩子去京师就读可谓是高兴坏了,连带着宋教谕这两天得接着喝三顿“升学宴”。 至于三个学生自己的想法,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叭叭”在学生档案盖了府学教授印章后,赵安叫来教导处的童训导,让他马上派人将这三份岁贡生保送的材料送往京师国子监。 岁贡生保送不经省学政衙门,京师国子监收到学生档案后直接入册,学生凭当地开出的相关证明和路引前往京师入读就行。 只有拔贡和优贡必须参加省学政举行的选拔考试,不过这两种贡生因为人数较多,所以含金量不如推荐名额有限的岁贡生。 路引由甘泉县衙开出,赵安这边开出的就是扬州府学的入学证明,或者叫介绍信。 事情办完,麻烦解决,皆大欢喜。 就是老宋却磨磨蹭蹭的赖着不走,明明都喝了两碗茶,还说口渴的很非要续杯,在那扯东扯西心不在焉的样子。 赵安见状不由笑了起来:“宋大人这是把本官当外人了,若是有事直说无妨你我之间要还藏着掖着,将来如何共患难?” “.” 宋教谕有点无语,弱弱道:“不是共富贵么?” “呃?” 赵安脸上顿时一肃,“能共患难自能共富贵。” 老宋还真是有事。 比较重要的事。 就是老宋觉得既然那三个学生自愿放弃府试去京师读书,那他们留下的三个府试名额是不是可以灵活机动一下。 赵安“噢”了一声,单刀直入:“就是说你把这三个名额卖了?” “大人这话说的,怎么能叫卖呢?” 老宋是正统教育出身的举人老爷,虽然被迫上了赵安的贼船,但心底还是保留了一些读书人尊严的,在那胀红着脸解释道:“下官就是觉得这三个名额浪费实在可惜,县学有不少好学生因为上次县试失手导致无缘府试,所以下官就想着给他们一次机会.” 不待老宋解释完,赵安直接打断他问道:“你就说你一个名额卖多少钱吧。” “下官,” 看着赵安直勾勾的目光,老宋无奈嘣了三个字:“二百两。” “二百两贵了吧,人家要是考不上不白花这个冤枉钱了,到时你跟人家学生父母怎么交待?” 赵安直摇头,府试名额各个州县是固定的,如果学生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府试,那名额可以顺延补录。 只是一个参加考试的机会收人家二百两,这就有些过份了。 二百两能让五口之家过几年呢。 这心未免太黑了。 再者说,连县试都过不了的学生,你指望他府试就能冲上去? 这要考不上你老宋不是给自个找麻烦么! 等等 赵安心头一跳,将身子往办公桌上一倾,直直盯着老宋:“你准人家必过了?” 老宋有点难为情的低声嘟囔了一句:“下官不想办法捞点钱,怎么支持大人您往上爬呢?” 嗳? 这话说的赵安竟是心生一股暖流,二话不说就让老宋把那三个递补学生的名字给他,甲等不太好办,就全部乙等好了。 反正今年恩科录取人数翻一番还多。 “多谢大人成全!” 老宋松了口气,赶紧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名单递了过去。 扫了一眼后,赵安微微点头,童生试是不糊名誊卷的,谁能过谁不能过考官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 他这个府学教授虽然不是主考官,却有个很大的权力,就是“房师”阅卷后定下的录取名单要先送他这里,再由他这个副考官定下最终人选报主考官知府那里。 如此一来,谁是案首知府大人说了算,甚至谁是甲等也可以由知府大人定夺,但谁是乙等就赵安这个副考官说了算了。 要连这个都说了不算,那知府大人说的也不算。 大家掀摊子谁都甭过了的意思。 不过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很小,基本等于零。 因为一旦出了这种事,势必就与“舞弊”二字挂钩,上面肯定要派人来调查,调查结果甭管存不存在舞弊,正副考官都得拎包滚蛋。 损人不利己的事,谁肯干? 当然,为防老宋个不要脸的把个一窍不通的都给“保送”过关,赵安还有些不放心的询问这三个学生平时成绩如何。 老宋赶紧道:“大人放心,都是大差不差的,真要差的很,下官也没脸往上送啊。” 有这保证在,赵安自也不再多问,待老宋走时也交待了件事,说道:“税课司有个叫刘小楼的小伙子不错,你回去跟丁大人说一声,看能不能把这人借调到府学锻炼锻炼。” 宋教谕以为多大的事,不就一个临时工嘛,笑着就给应了。 赵安这边随手收拾了下办公桌,正打算提前下班,马学正过来送了个通知,说明天知府大人他们要来府学。 不是来视察府学关于府试准备工作情况的,而是来参加府学冲刺仪式的。 这个冲刺仪式跟后世高考差不多,每次府试、院试前各地官学都要搞的。 正式开考时全体考生则要祭祀一下孔夫子。 第一百零二章 感谢各位大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扬州府学作为扬州的最高学府,前来出席其府试动员仪式的官员有很多。 地方官这块,扬州知府、同知、通判三位主官是必须要到场的,除此之外两淮巡盐察院署、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这两座设在扬州的盐业衙门也要派员参加,以示对地方教育事业的重视。 后者作为大清最肥的衙门之一,每年还固定给扬州府学“赞助”1200两。 也算扬州府学的金主了。 所在地甘泉县及另一附廓县江都县则不必派人前来,因为他们得去县学参加仪式。 说白了,级别不够。 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的主官就是俗称“两淮盐政”的阿克当阿,其子官明被扬州知府内定为本届府试的案首。 据说省学政衙门也拟将官明定为院试案首,从而使大清能够出现第一个满洲“小三元”,以应乾隆皇帝盛世无双之象。 至于官同学能不能如愿乡试夺魁再冲击会试、殿试,那就全看运气。 毕竟乡试明年举行,而明年皇帝不过大寿。 属于天时、地利、人和少了天时,“三缺一”就不好说了。 但不管怎么说能成为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个满洲小三元还是足以自豪的。 因此,于公于私阿克当阿这位从三品的大员都要来扬州府学搞一搞联谊活动,只不过阿大人这会不在扬州,而是去了新兴场视察一时半会赶不回来,故而只能由副使马维军代表他出席府学的冲刺仪式。 马大人的二公子马志和也在府学读书,不过没有参加今年的府试,原因是马公子成绩太差,差到马大人都不好意思给儿子同府学打招呼搞暗箱操作。 马大人自己的计划是过两年给儿子捐个监生,再花钱买个七品官做做。就是儿子不做官,这些年他也捞了不少,够儿子败的了。 随便败,只要小兔崽子能给他生十个八个孙子就行。 心态还是很开明的。 两淮巡盐察院署的主官就是民间俗称的“巡盐御史”,此职在前明时乃是以京中监察御史充任,定为正七品。后职权日重,凌驾于都转盐运使司之上。 不过本朝康熙年始巡盐御史不再从监察御史中选任,而是从内务府直接调任,或是由内务府出身的官员担任。 究其原因便是清朝并不将盐税视为国库正项收入,而是视为皇家私人进项,不管收多少钱一律进皇帝私人账户归皇家支派使用。 康熙晚年,两淮盐政的职位便一直由汉军正白旗出身的曹寅、满洲正白旗出身的李煦两人轮流把持,二人同时还担任江宁和杭州织造。 也就是江南江北最大的两个钱袋子全归皇帝本人所有。 此事在雍正和乾隆亦成定制。 既然两淮盐政必须是内务府的官员出任,那负责监察两淮盐政的当然也得是内务府的人。 自己人好说话嘛。 真要弄个汉人官员监察盐政,不是自找麻烦么。 现任巡盐御史郑博文便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担任这个职务前不过是内务府营造司的一名没有品级的笔贴式,因为给和中堂的大管家刘全老爷修房子表现出色,刘老爷一开心就给赏了个巡盐御史的肥缺。 都不必跟自家老爷和中堂商量,左右一个七品官而矣。 当然,郑御史每年在任上捞的钱不管多少都必须固定孝敬刘老爷十万两,短于这个数郑御史就得挪窝。 任务还是很重的。 扬州知府方维甸是新官上任的贤臣之后,同知崔景和通判汪鸣泰则是在基层熬了不少年头的技术官僚,前途跟年轻有为的方知府无法相提并论。 上回吏部来人给赵安办理升职手续时,就是同知崔景陪同来的府学,崔同知为人看着倒也不错。 通判汪鸣泰则没见过,至于知府大人,赵安觉得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因为这位方大人明显看不上他。 要不是他把娄老师给拿捏住,说不定真就叫二人联手剥夺他这副考官的权力了。 除了几位文官外,还有个武官也要来府学联动。 这位就是被扬州百姓称为“参府老爷”的游击将军。 游击将军前明那会叫扬州营参将,顺治时改为游击将军,驻地就在扬州北门的老教场,衙署就叫游击署。 参府老爷手下管着整个扬州府的绿营建制兵,大约三千多人,虽然平时基本不和地方衙门交道,但府学的事参府老爷是必须来的。 现任参府老爷姓赵名德汉,祖上是随摄政王多尔衮入关的汉军八旗,还得了个三等轻车都尉的世爵。 就是世事无常,二十多年前乾隆老太爷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要把汉军八旗撵出旗人队伍恢复为民人。 民人,也就是汉人的意思。 一开始老太爷是打算一次性把汉军八旗全撵走,结果反对声音太大,不得不搞成分批出旗。 赵德汉家就是最后一批出旗的,时间是乾隆四十八年。 祖上拼死拼活的好不容易当上旗人,结果子孙后代又给皇帝恢复成汉人,那帮被出旗的心中委屈可想而知。 赵德汉也委屈,好在祖上几代存了不少积蓄,为了不让自个及子孙后代从此沦为民人,就砸了笔钱给自己买了个游击官衔。 驻防在扬州也挺好。 不过带兵打仗什么的赵老爷是不会的,唯一爱好就是跟几个养着的文人骚客吟诗做对子,没事瘦西湖上荡个舟,大运河上喝个酒,勾栏唱个小曲。 小日子美滋滋。 好文,自然就尊敬读书人,如此一来教育界的大事那势必就要参加。 何况赵老爷还是扬州最大的官,他那买来的游击将军可是正三品的大员。 赵安这边,鉴于这也是他担任教授以来的头桩官方大事便格外用心,紧急召集相关人员对相关接待流程作了重要指示。 更是通知黄老板那里做上等席面两桌,中席四桌,燕窝烧烤、鱼翅海参什么的一样不能缺,总之,只吃贵的不吃好的。 另外再请台戏班子,好让前来府学参加活动的领导们酒足饭饱之余有个消化时间,顺便再加深一下感情。 这一算起码三百两开支。 钱不是问题,先欠着呗。 只要是花在刀刃上,钱在赵教授眼里就是王八蛋。 当天下午全校所有教职工在校长大人号召下紧急出动对府学进行卫生大扫除,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一律要打扫到位。 茅房的标准是飞的苍蝇不能超过五只。 好一通忙活,把教职工们累的够呛,效果却是肉眼可见的好。 真就是焕然一新! 第二天,除了代表省学政衙门的娄老师是坐着府招待所公车提前来的外,各方官员就跟事先约定好似的准点坐着官轿于辰时三刻抵达。 跟赵安的三人官轿不同,人家坐的最低都是四人大轿,看着又气派又宽敞,间接又加剧赵安往上升一升的强烈念头。 看着纷纷从轿中下来的“飞禽走兽”,等在府学门口的赵安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或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让他竟是搓着手道:“感谢各位大人百忙之中抽空莅临府学指导,鄙人代表府学全体同僚对各位大人的到来表示真挚的感谢!” 第一百零三章 你一监生还想上天!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一众下轿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均是不太习惯府学赵教授口中他们从未听过的“欢迎辞”。 很别扭。 而且莅临指导又是几个意思? 扬州通判汪大人还特意多看了眼满脸笑容的赵安,如果不是赵安穿的是七品官服,府学人员都站在他身后,还以为这是府学哪个不懂规矩的学生在这乱说话呢。 陪同校长大人迎侯各级领导的马学正、童训导他们也觉尴尬,感觉校长大人这种大白话迎宾方式有损斯文,一点也不体面,只谁也不敢露出不满表情,反而无一例外在脸上挤满笑容。 边上的娄老师却是恨铁不成钢的白了赵安一眼,心道说你小子不学无术吧你小子尽抠老子的字眼,说你有点文化吧,你就不知道用恭候多时四字么! 堂堂府学教授怎么能跟平民百姓般在如此重大场合用口语呢,传出去不怕被同行笑话么。 “有劳赵教授在此亲候了!” 打破尴尬气氛的是代表盐政衙门过来的副使马维军,一看就是个和蔼可亲的学生家长,上前就朝赵教授拱手以表恭敬。 赵安赶紧拱手还礼,尚不知马大人就是他要巴结的学生家长之一。 “未想赵教授竟如此年轻有为,不愧是咱们扬州的老宗师啊。” 第二个开口的是参府老爷赵德汉,就是赵老爷也许没意识到他这客套话对眼前的年轻教授有讥讽之意。 “府试是咱们扬州举子的大事,我等再忙也要过来的,倒是叫赵大人久候了。” “先前一直想来拜访赵大人,只衙门事务太忙” 其他官员也是笑着上前同赵教授一一招呼,不管这位赵教授究竟有学还是无术,人家都是皇上钦点的府学教授,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独知府方大人板着脸冷冷道:“各位既然都到了,这便去学庙吧,免得叫学生们久等,这马上就要府试,学生多学一刻便多得一分把握。” “好,好!” 知府大人发话,众人自是笑着应允,赵安更是懒得跟知府大人假客套,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便步入府学前往学庙。 到地方就见这次参加府试的上百名学子正在学庙前列队,府学的学官和先生们也都在场。 因不是祭祀孔夫子,故而倒没有猪头香案。 学生们显然事先已经被先生们教导过规矩,这会都是秉气静声,没人乱动也没人敢窃窃私语,最多悄悄扭动脖子朝正过来的一众大人瞄上一眼。 不乏心生羡慕大丈夫当如是的。 众官员跟在赵校长身后来到学生边上后,就见学庙前怎么插了根旗杆上书一个大大的“拾”字的? 均是为之不解。 “各位大人,” 马学正代表校长解释这是提醒学生们还有十天就要府试,起一个鞭笞激励作用的。 “原来如此!” 众官恍然大悟,均觉这做法很是不错,各地官学都可以推广一下嘛。 继而集体一惊。 那是什么! 巡盐御史郑博文大人有点高度近视,见身边同僚们都对着学庙墙壁发呆,忍不住走上前去探头细看,结果一看之下豁然变色,失声叫道:“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 “不错,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这就是我扬州府学全体学子的志向,也是我这个府学教授对学子们的谆谆寄望,我希望在此志向激励下,我们扬州学子能在举业这条道路上勇创新高,为家乡父老增光,也为咱们江苏增光” 赵安很认真的向众位官员介绍自己的杰作,并细致阐述这个标语释放的信号、传达的理念,以及他个人对教育事业的理解。 归纳起来,教育的终极目标就是一个“忠”字。 “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就是这个“忠”字最好的体现。 “有道理!” 参府赵老爷一脸的深以为然,“赵教授虽然年轻,于教化见解却远超本官,叫人钦佩钦佩啊。” 经马学正提醒已知面前这位赵老爷身份的赵安忙道:“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当大学士的读书人他也不是好读书人。而为朝廷报效者若不想绘像紫光阁,他又岂是真心报效朝廷?” “嗳!这话说的妙,妙啊!” 肚中一点墨水都没有的赵老爷跟醍醐灌顶似的开了眼界。 其他官员听了这道理,自也是跟着夸赞赵校长用心了,就连一直对赵安有偏见的知府大人都不由微微点头。 的确,哪个读书人不盼着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呢? 读书人若都以此为人生激励,何愁不奋发图强,又何愁科教不兴。 科教兴,则国兴! 再看一脸认真在那与参府赵老爷说“心得”的赵有禄,没来由的倒是顺眼许多:嗯,这个捐监的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往后倒也无须太刁难于他。 省学政衙门的娄老师则是一脸高傲状,压根不参与众人讨论,众人独醉他独醒的鸟样。 也真就他一个独醒了。 小王八蛋这分明是借这帮人之口替他造势呢,巴不得“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明儿就出现在皇上的御案上。 呸,他一个监生也想进文华殿不成! 刚鼓起来的腮帮子瞬间又瘪了下去。 那个捐监的正盯着他看呢。 现场气氛活跃,接下来流程就很顺利了。 马学正代表府学对学生们做了考前总动员,声情并茂很是打动人心,又有两位秀才代表先生们对学生讲了一番读书报效家国的道理,弄得仪式效果非常好。 不少学生激动的都抽泣起来。 可就在众人以为仪式结束时,却有府学工作人员将一块写满字的黑板放到了学生面前,不等众人细看黑板上写的是什么,就见赵教授已经来到学生面前,对一众备考学生扬声道:“现在请各位同学随我一同宣誓!” 宣誓,宣啥誓? 不仅在场的各位官员诧异,就连学生们也是一脸迷茫。 之前先生们讲的流程里没有这个环节啊。 集体疑惑间,赵教授激昂的声音已然在他们耳畔响起:“我宣誓,忠于皇上忠于大清!” 第一百零四章 赵老师的竹杠你也敢敲! - 清妖 - 傲骨铁心 忠于皇上忠于大清! 扬州府学的“主旋律”高考冲刺仪式给前来参加仪式的各位大人留下了极其深刻印象。 书可以读不出来,但忠字必须在心头,这一点真是讲的太好,太好了。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仓促,赵安怎么也要搞个大清开国史座谈会,邀请一众大人和学生们面对面谈一谈大清是如何紫气东来,如何一统宇内,当今乾隆老太爷又是如何缔造如今这盛世,给学生们创造如此好读书条件的。 涉及到扬州方面,重点就要谈老太爷六巡江南对扬州经济、民生的影响,至于十日那些不和谐的东西就不要谈了,容易犯错误。 是否要开设思想教育课程,赵安也在考虑当中,作为府学教授想出政绩最好的办法肯定是大幅提高学生考试通过率,成为全省科举带头羊。 君不见江南那些府学教授升的一个比一个快么。 只是,这个有一定难度,而且需要相当长时间。 除非赵安能把乡试的考卷提前弄到手,不然就算他把后世的衡中模式搬过来,至少也要两三年才能见成果。 两三年太久了,根本不利赵安的快速成长。 因为老太爷还有九年就要挂了。 在这九年内必须将自己的地位提高到保险范围内,至少也得混个藩台当当,不然下场就将很不妙。 嘉庆那龟儿子干爹的人可是不遗余力的。 无法在自身业务范围内创造奇迹一鸣惊人,从而飞黄腾达,那就只能走歪门邪道了。 老太爷晚年最喜欢的是什么? 就是一个忠字! 为了这个忠字,多少嘉庆任命的大臣被老太爷撵走,连儿子的老师也不例外。 由此可见,这个忠字份量有多重。 既然老太爷喜欢忠于他的人,那赵安当然就要高调宣传忠字,把自己打造成大清第一忠臣。 甭管别人怎么骂他不要脸,尬不尬,都不用管,老太爷喜欢就成! 反正他又不是正途出身,捐监的不这么搞还怎么搞? 何况因为议罪银的事,他已经成为大清官场的“共敌”。 保守估计三四品以下官员七八成都是恨他恨的牙痒痒的,基层官员对他赵教授也好不到哪去。 如此,更要大张旗鼓走捷径了。 有捷径不走跟没苦非要吃苦的傻子有什么区别? 官员们的反应也皆被他收在眼底,甭管这些大人们怎么想,起码没一个敢说府学倡导忠字在心头不对。 就连贤臣之后的知府大人也无话可说。 读书人不忠于皇上不忠于大清,忠于谁?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高举忠字旗,高唱爱大清,这就牢牢占领政治与舆论高地了,哪怕他赵安这会东窗事发估计都能把官帽保住。 贪污不要紧,造假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忠不忠! 和中堂要是不忠,老太爷能让他这么放肆捞钱么。 如此简单的道理不加以发挥利用,赵安就甭混官场了。 娄老师却给心中得意的赵安泼了一盆冷水:“你说你一捐监的搞这些东西做什么?你以为这帮人还能替你上书朝廷不成?” 言下之意他早就看穿赵安的心肝脾肺肾了,晓得赵安这小子是在打造“人设”,好让自个再次登上邸报,运气好再来个官升五级。 可惜你小子做的根本都是无用功,因为你小子跟这帮官员没有任何利益瓜葛,人家吃饱了撑的要把你捧上去。 这年头没好处的事,哪个当官的肯干? 何况这帮官员包括那位正三品的参府老爷连给皇帝上折子的权力都没有。 赵安对此的理解是新闻素材有了,就是没地方发表。 没地方发表,就没人知道,那你干个屁啊! 事实嘛的确是事实,只是赵安并不指着这帮官员帮他造势,他心中早有人选了。 便是省里的学台大人。 “我做的这一切并非娄大人以为的钻营之道,实则是我心中真实想法,没有皇上就没有我这个教授,没有人比我更忠于皇上,更爱大清了 所以娄大人您不要对我有什么偏见,府试结束后最迟一个月学台大人最好能过来,要不然,哼哼。” 给娄老师摞下这句话后,赵安热情邀请各位大人在府学走一走、看一看。 到了午饭时间,自是要请诸位大人吃个工作餐。 地点在距瘦西湖只有里许地的四望亭,东家就是给赵校长孝敬了二百两的黄体仁。 从四望亭楼上向东看去是沿湖而建的一片三层小楼,这便是扬州有名的鸣玉坊。 人间烟火气很重的地方,每日华灯初上时坊间各家院子便是一片丝竹和欢笑之声,中间夹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当真是笙歌处处,一片升平景象。 类似北京八大胡同的存在。 大人们的官轿陆续抵达四望亭,没有不来的,因为这也是官场规矩。 坏了规矩,不好。 知府大人下轿后见在这么高档的酒楼吃饭,也仅仅是眉头微皱,然也没有不进的道理。 赵安是最后抵达的,原因自是他坐的是三人轿,比起四人轿慢点。 从轿中跟刑满释放似的下来后,赵安随手叫来跟着走过来的童训导,压低声音问他道:“刚刚本官过来时见有不少姑娘站在巷口,她们是做什么的?” 童训导立时会心同样压低声音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些都是落选的瘦马,因无家可归只得涂脂抹粉,打扮妖冶出入巷口,游离于茶楼酒肆门前讨个生活。” “噢,站街的。” 赵安恍然大悟,“这个我熟。” 不仅熟站街的,还熟“瘦马”。 所谓“瘦马”是扬州畸形娱乐业的产物,因这地方多的是盐商,盐商又富甲一方,如此,就诞生了围绕盐商这一群体的“瘦马”。 被选中为“瘦马”的女孩相当可怜,从小就要挨饿以养成瘦体,此外必须是“三寸金莲”,正常脚是绝对不允许的。 运气好的,颜色未衰之前享尽富贵,运气不好的被大户人家的正妻杖毙、投井,甚至沦落为流莺。 刚才过来时赵安见到的巷口女有很多就是落选的瘦马。 这一群体的命运是很悲惨的,赵安对此也是深表同情,奈何无力改变,只得叹了一声问童训导:“你知道一个瘦马要卖多少钱么?” “怎么,大人也想买一个暖暖脚?” 童训导眼神都变了,有点猥琐。 赵安见了自是不快,当场板脸微哼一声:“胡闹,本官像是那种人吗?.多少钱一个?” “听说一等瘦马要一千五百两以上,二等的也得千两银子,三等的几百两。大人若想买一个,回头卑职替大人打听打听。” 童训导是扬州地头蛇,当的又是学官,自是晓得行情,也有这方面的人脉。 从古至今,教师这一行业对风尘业都是非常八卦的,也是这行业的常客。 赵安“噢”了一声没说什么,他真的只是单纯问问,因他不喜欢小脚的女人,更不可能花钱买个瘦马回来当花瓶。 就他现在的情况,女人越多越不安全。 抬头看了看酒楼牌匾,发现竟是郑板桥题的店名,不禁觉得有趣,有点见到名人的感觉。 负手迈入店内正欲上二楼时,在堂中喝茶的巡盐御史郑大人却起身朝他点头招呼。 “郑大人怎么不上去坐的?” 赵安自是过去打招呼,刚要请郑大人上楼,郑大人却笑着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眼低声道:“赵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通常代表有重要事商量,不方便被外人听去。 自己的私盐买卖还没干,这巡盐御史能有什么重要事和自己说? 带着好奇,赵安随郑大人进了堂下一间空着的包间,落座之后郑大人不无欣赏的看了眼赵安:“赵大人今日在府学带领学子们发的誓言很好,我们读书人理当以忠于皇上为先,如果不忠于皇上不忠于朝廷,那这书读的再多又有什么用那句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的学训亦是叫人拍案叫好,真难为赵大人这等良苦用心” 在那说了一通表扬赵安的话,搞的赵安都有些不好意思。 以为对方就是单纯替自己叫好时,未想对方话锋一转很是神秘道:“赵大人费了这般心血,难道只为让我们这些扬州官员夸你两句?” “这” 赵安不太好接这话,对面见状微微一笑:“赵大人想不想今天的事能被皇上知道?” 嗯? 闻言,赵安差点脱口说想,硬生生止住,做出一脸困惑的表情:“郑大人的意思是?” “赵大人是聪明人,理当明白本官的意思,如果赵大人愿意出一万两,本官可以帮你这个忙。” 说完,郑博文不无自信补了句,“本官是无权给皇上直接上折子,不过本官可以将这道折子交到能在皇上身边说话的人手里,所以这一万两赵大人你花的绝对值。” “.” 不是,你给我写份材料要一万两,疯了吧! 我攒了大半年也不过才攒了一万两啊!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竹杠,而是杀伤力一万点的竹杠,要人命的。 赵安很懵,但更多的是怀疑对面这位巡盐御史能不能把事给他办了。 第一百零五章 出门左拐普通班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一万两真的过份了,单以粮价计算,换算下来起码几百万钞票。 按克重算的话,一克几块钱,差不多也这数。 往上送份材料还不是直接送到最高层手中就要收几百万钞票,要价是有点黑了。 搞的赵安很是肉疼,这要把钱出了不就等于他这大半年白忙活了。 没当官前穷光蛋,当了官还是穷光蛋,这官还不如不当呢。 而且也不确定对方能否把事给办了,故而在那一脸踌躇的样子。 郑大人是什么出身? 内务府包衣出身。 包衣就是伺候主子的奴才,且是世代的奴才。 这个出身决定了郑大人特别的会察言观色,也特别的理解人,就是很会替人着想,要不然能被放到两淮巡盐御史位置上么。 “赵大人你甭嫌贵,跟你老实说,我给你找的那位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贵人,只要那位在皇上身边把你今天做的这些事一说,赵大人觉得这一万两值不值?” 乐呵呵的说完,郑大人忍不住还打趣了赵安一句,“赵大人上回花一千两就官升五级,这回花一万两不得上天?” “.” 赵安动心了,真要有贵人把他的事在老太爷身边提上一嘴,就老太爷那糊涂劲,可不就上天了么。 也不指着跟上次一样官升五级,升个两三级弄个五品官做做也是可以的。 五品官基本就算大清的中层干部了,于地方只手遮天不敢说,但绝对脚一抖地面就要震三震的。 干出点成绩来再花钱猛砸便能冲击省级位置,冲击成功后跟老太爷的直线距离也就两三级喽。 说不得真就能把那根龙头棍请出来号令百万帮众了。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也是可行的,然而赵安还是有顾虑,轻咳一声弱弱问人郑御史道:“不知那位贵人是?” “嗳,” 郑大人右手一摆,一脸不高兴道:“这个你无须打听,总之,你若愿意出这一万两,郑某就替你把事办了。你要不出,这事就当我没说过。 出还是不出你赵大人自个想,毕竟这是你自个的事,我这也是出于好心帮你一把,可不是冲你那一万两银子来的,这一点你赵大人得搞清楚。” 完了,像看嫩雏般瞥了眼赵安,“赵大人刚做官没多久,有些规矩可能不懂,不过时间长了赵大人自然就懂了。” 得,这是一点底都不透。 也是,当中间商的哪个会蠢到让客户越过自己跟甲方直接碰头呢。 官场上不就讲的就是越神秘越好。 如果郑博文不是正儿八经的巡盐御史,赵安估摸这家伙大概率是个政治骗子。 现在看来,多半是政治掮客。 替背后那位贵人捞钱,也替人平事的存在。 思来想去,鼓起勇气问了句:“如果这事办不成,那这钱能退么?” 底线是办不成至少退八千两给他,另外两千两就当你喂你这条狗了。 结果人郑大人二话不说直接起身,一边掸袖子上的灰一边无所谓道:“赵大人如果不相信郑某,那咱们就没必要谈了。” “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郑大人千万别误会。” 赵安被搞的很被动。 寻思有枣没枣打一杆再说,好歹也是个巡盐御史,应该不会收钱不办事。 真敢黑了这一万两,就赵安这小鸡肚肠的性子,肯定趁这家伙下班时打他个埋伏。 只是赵安又不想自个出这钱,便委婉跟人郑大人表示手头没这么多现银,可否通融几天。 郑大人也爽快,给了赵安三天时间筹钱。 为何这么爽快? 因为这一万两也是白捡的! 当年康熙为何要让内务府的人把巡盐御史这个位子也给包办了? 除了方便往内务府捞钱外,就是把这个本该监察盐政的衙门变成如同江南织造一般的特务衙门。 再具体点,两淮巡盐御史实际就是皇帝在江北的耳目,于地方所见所闻都要定期写成报告递内务府管理大臣处,再由内务府大臣捡要紧整理上报御前。 这个制度被雍正、乾隆爷俩给继承了下来。 报告内容除了地方天气、物价、刑名、灾害、舆论及官员隐秘之事,有时候也要报告一些能让上面感兴趣的事。 要不然未免过于枯燥,不易引起重视。 上面要觉得这事报告的好,写报告的人自然会得到奖赏。 引申到赵安这里,其实就是今天府学搞的这些事让郑御史眼前一亮,觉得很有必要报告给上面知道。 要不然上面从其它途径知道扬州出了个“忠教授”,反而要责怪他这个御史办事不力了。 那么,原本就应该报告的事变成收一万两替你报告,这叫什么? 这叫卖了你小子,你小子还得替我数钱说声谢谢呢。 至于为何不是收一千两,非要收一万两呢? 那就是身价问题了。 郑大人的报告是送给内务府大臣和中堂的。 和中堂不值一万两? 刘全老爷那起步价都得三五千两呢。 浑不知自个被郑博文“骗”走一万两的赵安,很是殷勤的请郑御史到楼上雅座用餐。 楼上包间几位大人都到了,围着知府方大人和参府赵老爷在那有说有笑,府学的马学正也在边上陪着。 见校长大人上来了,赶紧悄悄挪到一边,好让校长大人充分融合进这欢快的气氛当中。 工作餐吃的很丰盛,酒桌上盐政衙门的副使马大人还主动跟赵校长谈起他儿子学习成绩。 不是求赵校长做些有违学官品德的事,就是单纯发牢骚,说自家这崽子成天就知道玩,压根没将学业放在心上。 “不瞒教授,我真不指望这小子能有多大出息,但他好歹也给我这个当爹的考个秀才是吧.现在可好,甭说府试了,他连县试都过不去,我寻思实在不行过两年给他捐个监得了。” 几杯酒下肚的马副使并不介意在校长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他没有求校长给他家孩子开后门的意思。 做官其实跟做人一样,只要心中无欲无求,心态就摆的正。 赵安随口道:“捐监的事倒也不必着急,其实若想贵公子学业突飞猛进,我这个教授倒也有点办法。” “噢?” 一听这话马副使顿时上了心,忙放下筷子询问赵教授有什么妙方。 妙方赵安肯定是有的。 无非是集中突击,题山题海外加军事化管理。 这套模式是不能保证学生能考中乡试成为举人,但绝对能保证学生通过童生试成为秀才。 原因在于童生试的考试内容主要都是死记硬背,而乡试及之上的会试考的就不是死记硬背,而是学生对经典的理解。 既然是死记硬背占多,那题海战术当然就有效果。 说白了,只要你马大人舍得让儿子吃苦,赵教授就能把你儿子从一个年级倒数的差生突击提高到年级前十名。 前提是不管学校怎么搞,不管你儿子怎么叫苦,你这个做家长的都不能干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赵安给这个模式安了一个十分现代的名字,就叫童试强化班,并拍胸脯保证只要上了强化班的学生他这个府学教授敢保证九成升学率。 十个学生出九个秀才! “强化班?” 马副使细细琢磨赵校长跟他说的强化办法,越想越觉得对,自家那兔崽子之所以不肯学不就是因为平日对他过于纵容么。 而之前不管是府学还是州县的官学,对学生都有“散养”习惯,就是老师每天除了把该教的教了便不怎么过问学生。 是否能理解,又是否能考出成绩来,完全看学生自身是否肯学,又是否有过人天资。 如此,自然导致大多数学生无法在举业上取得突破。 但若按赵校长说的办法去教,去强化,让学生一天到晚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脑中想的也尽是圣人教诲,能不出成绩么。 “若府学真打算办强化班,还请无论如何给我家那孩子一个名额.” 从前因为儿子不肯学没办法才放开心态的马副使不想失去让儿子走上正途的好机会,委婉表示只要赵校长能将他儿子领上正道,以后有什么需要他马大人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赵安自是求之不得,就强化班思路跟人马副使进一步沟通。 二人对话很快引来对面参府赵老爷的兴趣,好奇询问教授跟盐政副使在聊什么。 马副使自是如实说了。 “童试强化班?” 在座的官员听了马副使转述的强化班学习方式后,不禁都露出了凝重表情,尤其是知府大人更是陷入深思,之后果断开口说道:“赵大人所说的强化育人思路深合本府之心,若府学真要开设强化班,一切开支府里全力支持。” 看着难得支持自己的知府大人,赵安心道便宜你了。 真要十个学生出九个秀才,可不就是你方知府最大的政绩么。 强化班是要搞的,钱也是要收的。 因为赵安想办的是官员士绅子弟特训强化班。 借读费加强化费,不多,一个收五百两就行。 嫌贵,不好意思,出门左拐有普通班。 第一百零六章 生入太和,死入太庙 - 清妖 - 傲骨铁心 有知府大人表态,有众多官员支持,府学搞借读的事自然没有问题,何况府学怎么办学也不关他们地方官的事。 只要不违反朝廷规定的学籍问题,不触及地方官教化利益,谁会多事呢。 何况借读、强化虽是赵安用来敛财的手段,却能从根本上提高扬州府的整体教育水平。 假设以往一年出一百个秀才,今年一下出五百个,你说这成绩会不会让地方官为之集体兴奋,振臂高呼赵校长千岁? 真就是校长站着把钱挣了,地方官也站着把官升了,学生累着把功名考了。 不是双赢,是参与各方全赢。 别提这么一搞,当官的、地方有钱人和士绅都“欠”了赵校长一笔恩情。 没有赵校长大胆的教育革新尝试,他们家那帮玩物丧志的孩子能有机会进市重点,能有机会成材? 做梦想屁吃呢。 考中秀才的学生再有考上乡试、会试的,回忆青少年时期如何迈过秀才这一科举门槛时,肯定要想到在扬州府学的强化岁月。 虽然苦,但真出成绩啊。 搞不好赵安将来还真能成为大江南北人人歌颂的老宗师。 虽然,他不稀罕。 他连文华殿都不屑的进,因为他的理想是生入太和,死入太庙。 爱新觉罗要是不挪窝的干活,只能死啦死啦。 结束愉快的午餐后,赵安回到府学就把马学正、童训导等业务骨干召集到一块,就强化班、普通班做了一个系统性解释,并做了细致划分。 也没啥区别,就是一个收的钱少,一个收的钱多。 初定强化班三个,普通班七个,每班招收学生40人。 这是第一期,第二期明年开春再招。 毕竟,新政策落地都要有个适应时间,总结出经验后才能大力推广。 一开始就一窝蜂的收,很容易忙中出错。 赵安给了个大致参考价,具体由马、童二位拟定。 先前老马已经安排人去江南聘请名师了,等名师们就位强化班就能搞起来。 扬州府学保管有近百年来的童试卷宗,嫌少还能请省学政衙门协调一下江南各府的试卷,总之,有的是试卷供赵安搞题海战术。 前明的试卷没法搞,都被乾隆的禁书政策给焚了。 《四库全书》修撰以来是录多少书便毁多少书,也就是收入库中一本,便要禁毁一本。 录入库中之书也要如修《明史》一样,册册经十人核验,卷卷要百人过目,绝不使任何有损大清的文字于书中出现。 一些重要经典也要加以修饰篡改,方能入库。 前后毁书目录1500余种,毁禁书籍120万卷之多。 书都没了,更别提什么考卷。 就是有遗漏的也是深藏在某个地方,哪里搞得来。 也没必要搞,现有试卷足够。 只是一个新的问题随之出现了,收上来的钱是入府学公账呢,还是另外做笔账。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教导处主任童训导。 很专业的问题。 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不约而同的选择另外搞个小金库。 府学的账一分为二,公账仍由“会计室”掌握,但创新得来的款项一律由校长大人本人支配。 小金库就设在校办,由校长大人刚刚委任的校办主任王校吏负责,收上来的银子则找一家大钱庄存着,这样也好随支随用。 为让属下学官和教职员工们安心,也为充分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赵安定了一个蛋糕分配比例。 如小金库有100两的话,那首先提取20两作为活动资金使用,这笔资金是固定不变的。 剩下80两提出20两用于给全体教职工发工资(涨的那部分),尔后再提20两用于全体教职工的福利。 哪些福利呢? 没具体,反正只要是过节就发东西,不过节校长大人心情好也发。 小至米面油炭,大至猪肉粉条、绸布头花卫生纸,反正只要是教职工们家里用得着的,校长大人都发! 毫不吝啬。 生孩子、娶媳妇也可以发。 也就搞不出计生用品,不然赵校长铁定亲自给员工媳妇们发个套。 想法是福利至少是工资的三倍,唯有如此才能体现他这个校长对员工们的好,也能让员工们对他这个校长发自肺腑、死心踏地的爱戴。 剩下的40两校长大人拿一半,几位学官拿剩下的一半,余下的10两则由全体吏员瓜分。 非常公平公正的分配方案。 方案也表明校长大人没有食言,他真就不是独享,因为100两拢共就落20两到校长兜中。 做官做到如此清廉地步,恐怕大清所有官员加一块也就寥寥数人吧。 另外考虑到教职工也有亲朋好友子弟读书的需要,赵安又特别允许教职工有借读福利。 就是教职工推荐的学生就读可以减半收取学费。 普通教职员工一人一个名额,吏员两个,学官三个。 校长大人无上限。 虽然事情还没搞,但种种福利措施的出台再次将赵校长送上了府学热搜榜第一。 校长本人无意接受员工们的崇拜和感激,因为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给巡盐御史老郑一万两的事。 钱是英雄胆。 赵安实在是舍不得把自己辛苦挣来的血汉钱都交给老郑,因为这笔血汉钱他打算用于贩盐的启动资金,这个买卖初期需要的启动资金不小的。 两个县太爷的加入再小打小闹,挣的钱都不够分的。 没钱怎么办? 很自然的就想到了甘泉县那两位冤大头。 第二天特地派人将二位老领导请到了府学,并将情况简短与二位说了下。 “什么,一万两!” 丁县尊和宋教谕都被这个价格惊住,继而不约而同表示不是他们不愿意帮忙,实在是二人因为议罪银的事已经欠了一屁股饥荒,纵是有心帮赵安打点上面好直达天听也掏不出这钱。 “你们一个是知县大人,一个是教谕大人,区区一万两挤一挤怎么也能凑出来吧?” 赵安不太高兴,想了想可能觉得他这样做是有点对不住人家,便就降了些,意思二位老领导凑个八千两给他也行。 “没有,一分都没有!” 丁县尊一口回绝,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不是他不知道帮赵安直达天听的好处,实是今年县里本来就多事,又是摊派又是水灾的,搞的他这个知县大人收入锐减。 而且为了赵安这王八蛋又贴了一万两议罪银进去,搞的都欠了银庄五千两利子,眼面前真是无能为力。 “要真有贵人能帮赵大人在皇上那提一嘴肯定是好事,就是这钱下官真凑不出来,不过嘛” 宋教谕不敢像知县大人般直接拒绝,于是给赵大人出了个主意,那就是可以去借。 跟钱庄借高利。 借? 赵安愣了下,他之前是打算转正之后跟钱庄借钱看看能不能买个小吏做做,但他如今靠着真本事被老太爷提拔为七品官了,又不急着买官,干嘛要借呢。 钱多蛋疼么。 宋教谕却在那极力介绍借钱的好处,说如今当官的哪个不借钱,这事没什么丢人的。这一万两真能让赵安再升一升,那绝对是占天大便宜的。 “实在不成你就去借吧,大不了本县跟宋大人替你担保,本县先前借的那家钱庄是内务府开的,利息虽然贵了些,但掌柜的蛮会做人,绝对不会给客人添麻烦,甚至客人要有麻烦的话还能帮着解决” 丁县尊也觉得赵安还是借钱的好,要不然拆东墙补西墙的也不是回事,出于好心将自己经常借的钱庄推荐给赵安。 “内务府开的?” 原本没打算借钱的赵安改变主意决定借钱,当天下午就在丁知县陪同下前往那家名为恒利的钱庄。 知县大人带来的客人钱庄肯定要热烈接待,一听还是府学的赵教授那就更加热情了,掌柜亲自出面办理业务,给二位贵客倒茶后便询问教授大人打算借多少。 丁知县开的口,笑道:“石掌柜,赵大人打算借一万两,你们看看能不能少要点利子,本县可是你们的父母官,这点面子肯定要给吧?” “大人的面子自是要给的,利子就给八折吧,不过一万两有点多,赵大人虽是府学教授,但.” 但什么,石掌柜没有明言,无非是府学教授不比地方实权正印捞的多,一万两借出去哪天能还上呢。 “放心吧,赵大人还不上这钱还有本县呢,难道你石掌柜连本县也信不过?” 县尊大人说这话时心中多少有些委屈。 委屈在哪,一时又说不上来。 大抵是觉得自己堂堂知县沦落到给个昔日下属临时工做担保,反差太大吧。 闻言,石掌柜何等精明之人,忙笑道:“既然丁大人开口,一万两就一万两请二位稍候,在下这就让人过来给赵大人签单子。” 说话间,掌柜就要出去叫具体经办伙计过来,一直没说话的赵安却于此时放下茶碗摇头道:“一万两太少了,本官想借十万两,能不能借,不能借的话本官就回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借钱呗,多大的事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众所周知大清乾隆老太爷是放高利贷的行家,京师的当铺、钱庄有三分之一都是老太爷自个开的,格格们要是远嫁蒙古必给当铺一座为嫁妆。 客户群体除了身为臣子的官员,就是兜中有钱的富人。 一般人老太爷看不上。 搁扬州这边,恒利钱庄的客户就是两种人,一是盐商、二是官员。 如果说北京的恒利钱庄是总行,扬州的这家便是分行,除了扬州外,江宁、杭州等富裕地区也都设有分行。 法人代表统一叫爱新觉罗*弘历。 扬州分行是乾隆三十八年开的,不过“注册”本金并不是远在京师的总行拨付,而是直接拿本应为国库正税的榷关收入作为分行启动资金。 清朝在全国设榷关四十处,年正项关税收入为七百多万两,这笔巨款在明朝相当于一年的国库总收入。 一开始榷关收入正项解部,赢余解内库,或“解赴户部转解内库”,只如今一律解内库专放高利。 那老太爷是怎么想起放高利贷的呢? 具体时间不可考,可能就是一开始老太爷觉得直接解往内库的银子太多,堆在那放着有点浪费,加之手头开销比较大,便命内务府将盈余改放高利贷看看能不能钱生钱。 这一放就放出甜头来了,于是又下诏命两淮和长芦盐政每年应交盐课盈余银两不解内库,而以一分五厘息率直接贷给当地盐商。 盐商可是富可敌国的存在,需要借钱么? 不借? 老太爷不高兴直接点了几个总商名字,曰“赏借”。 不借也得借! 虽然规定是一分五厘起息,实际盐商应付的利息高达七分,因为内务府中间过手的官员都要从中扒层皮下来。 再加上老太爷没事就下江南旅游,动不动就打仗,一打仗就要盐商捐输,什么太后大寿、皇上大寿的,导致不少本富可敌国的盐商最后都被内务府的高利贷搞的倾家荡产。 扬州前任总商江春家产据说不下三千万两,躺平都能够子孙后代败个十几代,结果愣是被一笔二百多万两的高利贷断了资金流最后被活活逼垮,由此可见皇家高炮杀伤力有多大。 当然,老太爷对盐商可能过份了些,但对借自己钱的臣子还是蛮照顾的。 能通融就通融,一次性还不上可以分期还,分期还还不上老太爷就会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臣子不会捞钱呢,还是捞钱的速度跟不上还钱的脚步,还是该臣子呆的位子没什么油水导致他还不上? 最后估计是位子有问题,于是生怕臣子还不起钱的老太爷就会习惯性的给借钱的臣子升官,从而确保该臣子所借款项不会成为皇家的呆账、死账。 相当人性化。 跟他爷爷康熙晚年差不多,搞清欠搞到最后还是念在都是老臣份上不了了之。 夹在中间的雍正心就狠了,欠钱还钱,不还就抄你的家。 老太爷的这些烂事在前世赵安是当作笑话听的,但眼下却无疑成了他又一投机钻营的好门道。 因为他知道这个笑话,别人不知道,或者说绝大多数人不知道。 主打一个信息差。 既然老太爷十分照顾借他钱的臣子,那就借好了。 大大的借,多多的借,借到老太爷逢年过节主动给他这个大客户送个挂历、台灯什么的。 最好再赏个内务府第一欠债人的黄背心穿穿。 就跟当年浙江巡抚王亶望在浙江借钱搞的债主人人夸他似的。 不过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是赵安的品级还达不到让老太爷发拜年短信的地步,连瞅你一眼都没兴趣。 起码三品以上才行。 而且就他这七品官能借一万两都得感谢有实权正印的县太爷担保,十万两? 是你这个教授疯了,还是银行疯了? 反正丁知县疯了,差点没起来给赵安两耳光:你这借的哪是银子啊,分明是在借老子的命! 十万两? 一任县令干下来都捞不到这么多,小王八蛋你拿什么还,真当本县和老宋是两条咸鱼任你拿捏么。 “赵大人说笑了,十万两不是本庄不借给大人,实是以大人的俸禄根本没有能力偿还,既然如此,在下觉得大人还是借一万两的好,免得到时候,” 说到这,石掌柜轻咳一声,意思都懂。 上门要债挺难为情的,毕竟是府学教授。 能在内务府开的钱庄当行长,石掌柜肯定有背景,怎么也不可能怕一个小小七品官的。 须知钱庄借出去的每一笔钱,都会计算借贷人有没有偿还能力。 内部有个公式,拿出来一算就知。 一个府学教授一年最多只能捞几千两,撑死算他一万两,这点收入借一万两还行,借十万两? 你够还利息么! 心下直摇头,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的府学教授不是失心疯,就是存心来逗他玩的。 赵安知道光凭信用贷是借不到十万两了,却也不顾及旁边就差拿刀捅他的县尊大人怎么看,很是认真的问人掌柜道:“若本官有抵押物,贵庄可否出借十万两?” “抵押物?” 石掌柜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镜框,“赵大人说的抵押物是?” 钱庄和当铺一样也从事典当业务,只是抵押物的价值必须高于出借数额,因此石掌柜并不认为一个府学教授能拿出价值十几万两的抵押物出来。 真要有这么值钱的东西,卖了不就行了,何必来钱庄借钱付利息。 赵安还真有抵押物,在那脸都不红道:“本官拿扬州府学未来五年的学费收入作为抵押跟贵庄借十万两。” 这个抵押物不仅让石掌柜石化,也让丁县尊目瞪口呆。 “学费?” 石掌柜差点笑起来,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学生能交几个学费?你扬州府学满打满算也就三四百个学生,除去拿朝廷补贴的,余下学生一年能交多少? 二千两、三千两,五千两? 算你一年收五千两,五年也不过二万五千两,你这府学教授怎么好意思借十万两的。 越发觉得眼前这年轻教授是在这胡闹,也不知丁知县怎么把人带他这来的。 “石掌柜可能不知道,下个月府学就要对外招收借读学子400人,届时至少有一万五千两学费收入,明年招收的学子要翻一番,算下来每年都将固定有三万两左右进项,这还不提学子们额外交的住宿费,生活费、教材费、校服费、营养费、踏青费、小灶费” 赵安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最后估了一个数。 “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扬州府学每年光是学子交纳的费用至少五万两,如此,本官以五年进项作为抵押跟贵庄借十万两,掌柜的认为本官有这偿还能力吗?” “.” 石掌柜看了赵安十几个呼吸,因为赵安所说已经超出他对府学的认知,以他的专业知识很难判断此中蕴含的商业前景究竟是否可信。 而商业前景又是否能作为抵押物,他更吃不准。 毕竟抵押的不是实打实的值钱东西,而是尚存于纸面的一个规划,或者说只是对面这位年轻教授对府学前景的一种假设规划。 尚不存在的东西拿来抵押借十万两,除非疯了,不然一般人真做不出来。 石掌柜明显没疯,作为分行负责人,他的收入跟业绩是直接挂钩的,要是这十万两出了事那他的麻烦就大了,弄不好脑袋都得搬家。 借出去的那可是皇上的银子啊! 安全起见就要直接驳了,只隐隐又觉若府学真如对方所设想那般,还真就财源源滚滚收钱收到手软了。 有钱人为了孩子上重点,在乎那几百两学费? 左右为难一时无法给出答复,遂思虑再三道:“赵大人说的这些在下从未听闻,也不知是否可行,不过在下可将此事上报总号,若总号认为大人所说值得出借十万两,那在下自当为大人办理出借。若总号不允,那恕在下帮不得大人了。” “好!” 赵安听后也不废话,直接起身点头道:“不知贵总号最迟多久能给本官一个明确答复?” “半个月。” 石掌柜给出的时间符合这年头消息传递速度的,说是请示总号,实际应该是请示内务府广储司的负责人,甚至有可能直接报给和珅。 赵安对和珅最大的印象不是贪,而是精。 一个商业上的小天才,否则也不至于帮乾隆维持那么久,据说和珅死前一直在酝酿开海禁同西洋贸易的事。 如果是真的,那眼光绝对是这个朝代的顶流了。 教育商业化蕴含的巨大钱景,想来和中堂一眼就能看穿,弄不好还能全国推广趁机大捞一笔。 打钱庄出来,丁县尊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王八蛋你疯了,十万两?你怎么有胆开这个口的!就算你有来钱的路子,这十万两的利子都能压死你,到时还不上你怎么办! 你这是玩火自焚,想死就赶紧跳大运河,别拉着本县!” “不是,老丁你急个啥?还不上就再借呗,多大的事啊。” 赵安好心上前给县尊大人拍拍后背,省得真叫呛死了。 第一百零八章 格局要打开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丁县尊真就差点给呛死,也实在不明白赵安借十万两干什么。 姓郑的御史不是说一万两就行了么? 你老老实实借一万两去看看有没有效果不好,非要抽疯多借九万两! 钱庄真要借你十万两,你晓得那一年利子要多少么! “一分五厘是朝廷定的死规,瞧着不多,可此外还有扣头、转票、折色等着你小子呢!” 县尊大人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扣头”就是砍头息,民间一般四折起步,即借一百两扣40两,实给60两。 “.内务府跟咱们官员打交道不敢这么黑,但也是要扣一折的,就是实际只给90两.你以为真就拿到90两了,不是!” 县尊大人恨的一跺脚,“它还得再扣一成折色!” 折的什么东西,白银纯度呗。 这么一算,如果官营的恒利钱庄真借十万两给赵安这个府学教授,先扣一万两砍头息,再扣一万两折色,赵安拿到手也就八万两。 本金和利息却是按十万两算的! 算下来这就是三分五厘的利息。 哪怕你是要银票不要现银,也按这个数给。 到期还得上,你好我好大家好。 还不上? 甭怕,毕竟是当官的,有的是剩余价值,为了利润最大化钱庄不会往死里逼你,而是会给大人您一个“转票”的机会。 “转票”指将本利折成本金重新算利,即借银100两,三成息,若三个月不还,旧欠条作废,重新签订130两欠条重新计息,最后算下来一年本利得还300两。 比本金足足多出200两! 一般到了“转票”这地步,欠债的官员基本就死定了,活着也不过是替内务府打工的工具人。 当然,能被内务府搞成“转票”的官员级别也有限,品级高的他们也不敢这么玩。 北京城外有个官坟场,里面埋的就是被高利逼死的候补官。 其中有内务府的杰作,但更多是民间商业银行干的。 民间商业银行黑到什么程度? 丁县尊堂堂堂七品正印官都不敢去借! 因为每一家商业银行后面都站着一位制台、一位部堂,甚至一位中堂以及帽子王。 不敢碰,不敢碰啊。 上回老丁在恒利借的五千两约定是一年期归还,因为是老客户钱庄给了个优惠,没给折色,所以实际到手的是4000两,一年后连本带利还6200两。 这要搁成普通老百姓能还得起? 现在赵安嘴一张要借十万两,啧啧,就算钱庄也卖他面子不算折色实打实给九万两,一年光是利息就得还一万五千两。 顶得上县尊干一年的了。 “这钱能借?我看你真是脑子坏掉了,这利滚利下来把你扬州府学当了都还不上!” 县尊大人急火攻心之下猛掐自己人中。 再瞧小王八蛋仍就没当回事,当真是不想活了,要不是担心自己死后老婆孩子受牵连,指定就撞死在小王八蛋面前。 “老丁,不是我说你,钱这东西就是个王八蛋,没了咱就挣呗,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仨先快活起来再说怕他个鸟,它钱庄敢借咱们就敢花,你管它后面还不还的” 见县尊大人真就把帽子摘了要撞树,赵安赶紧收起笑容,一把拉住他正色道:“老丁,我们当官的想要往上爬,缺的是什么?无非政绩和钞票.和银子。 政绩,咱们能做就做,做不了大不了就造假,但银子这东西真没办法造假,因此只有跟放债的先借,不然咱们猴年马月才能升上去?” 其实,赵安想说的是他猴年马月才能升上去,用“咱们”不过是考虑到县尊大人心情。 给县尊大人将帽子重新戴好后,赵安轻叹一声,颇是同情的看了眼面容无比憔悴的县尊大人:“我可不想跟你一样累死累活跟头老黄牛似的,一年到头就捞那么点银子,叫隔壁老外知道还以为咱们大清的官不会捞钱呢。” “.” 县尊大人听的是一头雾水:“谁是隔壁老外?” “邻居,过两年就要来了。” 赵安打个哈哈岔过去,印象中英吉利的老马好像真在路上了,原本是来给老太爷祝大寿的,结果来晚了连个洗锅水都没喝上。 好一阵安抚后,赵安给县尊大人透了个底,他不是失心疯非要借钱庄的高炮,实是真要花钱。 “你哪里还要花钱,又要花这么多钱?!” 县尊大人还在气头上。 “送礼啊。” 赵安一脸惭愧表示他这个府学教授上任也有一个月了,可却一文铜子都没有孝敬过上司,说起来是他这个当属下的不是了。 不是老话说你送多少上司未必记得住你,但你不送的话上司肯定会把你放在心上么。 当然,这个放在心上多半就没好事。 “我刚当官,市场价.官场上的规矩不是太懂,” 跟个小学生似的赵安认真请教县尊大人给上司送礼得送多少。 “.去年本县给制台大人送了一万一千两,抚台大人那边送了九千两,藩台大人是七千两,臬台、学台各送五千两,府台那边是三千两,加一块差不多四万两吧。” 不算账还好,账一算县尊大人脸色更难看了,就他现在的亏空情况今年这钱怎么送法? 你不能去年送了今年不送啊! 这可比直接不送更叫人来气。 越想越是头疼。 赵安这边则“噢”了一声:“大家都是七品官,既然你送这么多,那我也不好低于你,这样,我就按你的双倍送吧,算下来差不多也是八万两,权当借花献佛了。” 短暂的寂静后,县尊大人又疯了:“你傻了,送这么多!” “你看,连你都吃了一惊,上面是不是也要吃惊?这一惊是不是就对我赵有禄印象深刻?对我印象深刻了,是不是有好事就能想到我?” 赵安的送礼学听的县尊大人愣是没敢吭声。 怎么说呢? 味道怪正的,符合收礼的和送礼的人性。 “你不是让御史郑大人替你上折子的么?” 老丁的意思是你这个“忠教授”形象若能直达天听,皇上一高兴不就又提拔你了么,何必还要给省里的大人送冤枉钱。 “你这些年官真白当了。” 轮到赵安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老丁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怎么就不懂的? 皇上高兴提拔你,能提拔你到哪? 七品教授直升军机处? 多半还得在省内打转。 问题来了,你赵有禄靠着给皇上拍马屁不断升官,又不把省里的大人放在眼里,这官你能当得好? 大人们明里不整你,暗里随便掐你一下,一个程序正义都能整得你直不起腰。 做工作处处挨整,处处被刁难,上上下下都不配合,这工作怎么做? 所以,哄好老太爷的同时必须把直属领导们也给摆平,要不然,够呛。 是有些道理的。 县尊大人闷哼一声,问赵安郑御史那三天就要收钱,钱庄现在又没钱给你,那一万两怎么解决。 赵安不敢说自己身上有,只无奈说先从府学账上挪挪,不成跟下面学官借点。 县尊大人又不说话了,可能是怕一开口王八蛋再跟他借。 谁想赵安竟然劝他过段时间也去跟恒利借钱,能借十万两就不要借五万两,总之,借的越多越好。 结果又把县尊大人惹毛了:“放屁!我一家老小都要吃饭,借这么多我拿什么还!” “还不了本金就先还利息嘛,转票就转票,总之他们敢借,咱们就敢拿。” 赵安依旧这套说辞,看着压根不考虑还钱的样子。 弄的县尊大人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老丁,你得这么想,皇上为何允许内务府在外面开钱庄放债?不就是皇上希望挣点利息过日子么,既然如此我们这些臣子当然要借,要不然皇上到哪挣利息?” 言罢,赵安想了想还是给老丁交了个大底,“你说我们要欠皇上个三五千万两,到时就算有人把咱们造假的事捅上去,你说皇上是要我们命,还是要我们还钱?” “嗯?” 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县尊大人的表情看着特别有趣。 “所以啊,甭怕它内务府的利子有多高,只要能借咱们就想方设法借,借的越多越好。叫老宋也去借,谁要还钱了我们就凑钱给他还,还完再借,借完再完把额度养的高高,把债借的多多老丁,你听没听我说话?” 赵安推了下发愣的县尊大人,“你以为咱们背了一身债就要怕他们不成,错了,是他们怕我们!” 半响,县尊大人打了个嗝:“他们是谁?” 赵安朝恒利钱庄方向撅了撅嘴:“还能有谁,内务府呗,哼,真要被咱们仨借出个几百上千万两,他内务府的人得把咱仨当祖宗供着!” “.” 县尊大人脸上的表情再次发生变化,醍醐灌顶的感觉。 想想不对,赶紧拽了下赵老师:“不是,就算咱们能借这么多钱出来,可这钱是皇上的,皇上他能让咱们一直拖着?” 言下之意这债总要还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万一皇上觉得他们仨欠的太多,上门逼债怎么办? “皇上都八十了,他老人家还能活几年?” 赵安还当什么大事呢,随口吐了口唾沫,“债主都死了,我们还的什么钱?” 第一百零九章 谁都不能耽误赵老师 - 清妖 - 傲骨铁心 鉴于老丁现在只是投机阵营一份子,尚未产生宏大史观意识,所以赵安不好跟人家说为了彻底摆脱债务,最好把债主全家干掉,这样才能高枕无忧实现真正的财富自由,并顺利将财富传承给子孙后代,不必担心债主后人起诉他们。 估计真给透一点的话,老丁晚上就能悬梁自尽。 毕竟,传统士大夫出身的老丁思想包袱有点重,且作为既得利益集团成员,很难有跳出自身阶级跟赵老师革老太爷全家命的觉悟。 好不容易拉上船的可不能就这么扔了,地方实权正印官的能量还是相当大的。 想从老太爷开的银行不断贷出钱来,最好的办法肯定是包装,包装再包装。 这就是赵安为什么要把教育产业化概念透过钱庄掌柜汇报到京师总行的原因。 只要和中堂认为这个PPT项目的确来钱快,那他赵有禄不仅能享受到中堂大人的另眼相看,往后也能源源不断把老太爷的银子往自家搬。 因为老太爷还有九年才咯屁,所以这九年赵安肯定是要还钱的,要不然不等老太爷咯屁估计就要爆雷。 借十万还一万,借一百万还十万,总之,跟养卡似的既让银行工作人员满意,又要飞速提升额度成为大清最大的背债人。 与此同时也要不断实现个人价值的提升。 什么才是个人价值的最好体现? 当然是官职和品级了。 七品能借十万两,六品就能借二十万两.当上巡抚、布政不借它个几百万两花花,也对不住这么好的来钱路子。 信息量太大,必须让老丁回去想想,好好消化。 顺便再给老宋洗个脑,形成以贷养贷的三人小团伙。 赵安这边闲逛了一圈便摸到了两淮巡盐御史署,到地名片一递说明来意再塞个二两红包,门房屁颠屁颠就去通报了,不一会就出来毕恭毕敬请赵教授到御史大人办公室坐一坐。 御史郑博文正在写“内部参考”材料,除了日常琐事外就是关于扬州出了个“忠教授”的稀罕事。 别看老郑是内务府营造司包衣瓦匠出身,但人家通过自学成材掌握了书写报告的基本格式,材料写的并不弱于经年老吏。 当着赵安面将材料给他看了。 赵安看后连连点头,老郑这材料写的没有九十分也有八十分,尽管心疼万分还是咬牙将自己工作以来的所有积蓄拿出放在了老郑面前。 按合法工资水平计算,大概是他三百年的工资总收入。 除了两张千两面值的,其余都是五百、三百的小额面值,看着厚厚一叠。 这年头银票纸张、大小看着跟后世的大额港币差不多。 “赵大人痛快,郑某自也敞亮,放心,明天郑某的折子就递进京,赵大人回去等喜讯吧。” 老郑随手将银票捏在手中数也不数就放进了桌子右下方的抽屉中。 抽屉这东西可不是后世办公桌才有的,早在唐宋年间就有了,专门用于存放重要材料,当然也包括值钱物件。 收条没有,承诺没有,就一个回去听讯。 求人办事就这么难啊。 赵安还不得不乖乖回去等消息,没办法,谁让他在京里没路子呢。 如果老郑没有骗他,明天就将材料报送京里,估摸跟钱庄那边就是一前一后。 一边是忠字在心头,一边是捞钱小能手,且有主动缴纳议罪银的先进事迹在前,赵安不敢想象和中堂会如何看他,老太爷又如何个心慰法。 回到司中刘小楼来报到了,是县学宋教谕请季师爷给帮忙调动的。 刘小楼之前在税课司是临时工,赵安特意把人调过来肯定要给人家一个书办待遇,便吩咐副校长马学正给刘小楼办理府学正式工手续,工资拿双份。 税课司一份,府学一份,喜的刘小楼眉开眼笑,跟着赵哥干就是有奔头。 其实刘小楼是知道赵安真实身份的,但他不知道府学上下称呼的“赵大人”档案上的名字却不叫赵安,而叫赵有禄。 表哥王万全被赵安安排当了校办主任,刘小楼却没有被赵安安排在哪个科室,而是直接让他做了自己长随,有什么事让对方跑一跑、办一办,能省他好多事。 刘小楼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被赵安派去下关码头打听孙老四回没回来。 “如果人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我到老地方找他有事商量。” 之前赵安在税课司搞认证时雇了一批青帮的人,刘小楼同这些人打交道时知道赵安也给青帮爷叔递了帖子,却没多想,因为这种事很平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接下来几天赵安没什么事,就是抽空随马学正去同宅行的人吃了个便饭。 酒桌上正式敲定借读生宿舍项目由宅行完全垫资,事后利润则四六分账。 有个麻烦事,就是不是所有租客都愿意为本地教育事业搬家,也有房东趁机涨房租,所以势必要地方协调一下。 赵安为此特意去县衙拜访老丁,老丁也没二话吩咐班房抽了几十个衙役去配合宅行搞清退工作。 就这,还是有些刁钻刺头的。 租房这边不是真舍不得搬,而是希望多得一些补偿。 奈何赵安一视同仁,不愿意给这些刺头多补偿,因为这对同意搬离的租户不公平。 房东这边则是听说府学要搞借读政策,认为学生一旦多了周边的民宅和店铺肯定要涨价,没理由府学吃肉他们连汤也喝不上的。 因而串连不少要集体涨价。 不多,翻一倍。 倒也是市场经济行为。 只是房东们集体涨价的想法不符合赵安利益,宅行那边也不太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加上房东们哪个没有在衙门上班的亲朋好友,白的黑的都有,宅行这边就有点进展不下去。 事情很快汇报到赵安这里,下个月就要大规模招生了,宿舍项目要是不赶紧落实到时学生们住哪? 没地方住怎么收钱? “科举教化是朝廷百年大计,学子更是我们扬州未来,事涉举业大事,岂容这些鼠目寸光之辈耽误!” 在与宅行、甘泉县相关人员的协调会上,赵安先是定了调,然后将一份名单丢在相关人员面前,语气很是强硬道:“从今天起凡是名单上的人一律停止手头事项,俸禄月例也全部停发,让他们去劝家里人同意租房,什么时候做通什么时候再回衙门当差,要一直做不通这差事就别做了。” 最后,强调一声:“不管是谁!” 第一百一十章 这小子是当尚书的料 - 清妖 - 傲骨铁心 名单是赵安请县衙季师爷帮忙弄的。 做工作嘛,肯定要把问题想在前头,不然等问题到了眼面前再解决那就迟了。 未雨绸缪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亡羊补牢不是不行,就是差了点意思。 三方协调会丁县尊没来,代表县衙过来的是季师爷和班房的张捕头。 宅行这边是社会自发组织的协会,不具备官方性质。 自然这个协调会就由正七品官赵教授说了算。 房东都是本县人,谁谁亲戚在哪当差,谁谁亲戚在街面上是个人物人,谁谁亲戚做买卖的,谁谁孩子在县学、府学读书的,很难查吗? 当然不难查,一查一个准。 不管是租客还是房东,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在赵安眼里都是百姓一员。 做百姓工作他不喜欢搞硬的,因为他是当官的,尤其还是个学官。 当官的要跟百姓打成一片,成体何统? 所以必须做工作,做思想工作,做到百姓自个想通为止。 想不通? 接着想。 你以为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么! 只要你还喘气,只要你还要吃饭,就总能在这个复杂的社会当中找到可以拿捏你的东西。 相比做思想工作,弄些青帮分子逼迫人房东同意就显得下乘,且易将矛盾激化。 做事,不仅要达成目的,更要减轻舆论上的影响。 不管怎么说,府学的体面还是要的。 传出去你赵教授领着帮社团分子跟百姓打群架,上面怎么看他? 敢情你赵有禄不是文教授,是武教授不成! 新型解决方案很快就在实践中取得良好效果。 在知县大人的巨大压力下,为了保住饭碗的县衙大小办事人员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去做亲朋好友的工作,最终在一片咒骂声中,签字率很快达到百分之九十六。 余下几家属于可有可无了。 愿意租就租,不愿意租只要不影响宿舍片区大环境,就由他们去了。 抓大放小的道理,赵安还是懂的。 不过这事动静闹的很大,知府衙门也被惊动特意派员过来询问情况,待知是为了扬州举业搞的科举“保障项目”,知府大人破天荒的不仅没有对府学扰民之举提出不满意见,还从府库拨了五百两银子赞助府学。 五百两虽然不多,象征性意义却是极大。 意味着一直用有色眼光看赵安的知府大人终于认可这位捐监的教授了,至少在提高学生举业水平这件事上是毫无保留的支持。 投桃报李,只要知府大人不刁难自己,赵安当然也没必要和人家做对,便不打算在府案首这件事上卡对方。 毕竟,小案首他爹是两淮盐政阿克当阿,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为了感谢季师爷帮忙,赵安特意将宅行孝敬自己的三百两转送对方,并说可以让季师爷也在府学挂个书办领一份空饷,未想季师爷却是拒绝了赵安好意,临走时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赵安道: “当初你说你想跟我学点东西,与你说实话,那时我倒是真想教你点东西,不过这会看来应是我跟你学点东西才对。” 言罢,竟告诉赵安他打算干到年底就跟县尊请辞回乡养老。 “先生正值壮年,何以就生了回乡养老之念?” 赵安很是惊讶,不明白才四十多岁的季先生怎么就想退休了。 做师爷这行可没有年龄限制,只要还能干得动,那都是往死里干的。 无它,工资太高! 一个优秀的师爷一年挣千八百万跟玩儿似的。 乾隆朝不就有位总督大人一年花上亿养一会写报告的师爷么。 干的再差,三五百万收入也是轻轻松松入账的。 所以季师爷这会退休,往少了算也是损失几千万。 看着一脸惊讶不解的赵安,季先生笑了笑:“你真想知道?” “先生家里莫非遇到难事?若是如此可否告诉学生,学生虽只是七品学官,但必尽力为先生解决。” 赵安说的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没有季伯昌拉他一把,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实现阶级的大跨越。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说起来季伯昌真就是他仕途上最重要的贵人,不管什么事都要帮一把的。 这也是为何他把另一贵人丁知县称为“老丁”,但对季伯昌这个师爷仍是恭称先生的原因。 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贵人,但第一个贵人的含金量最大。 没有之一。 “你倒是有心了,不过我家中并无难事。” 季先生摇了摇头,看着一脸真诚的赵安终是说出心里话,“赵安,你要只是个吏员,我倒也不必急着回乡,但你如今却做了朝廷命官,说实在的我是有点担心的。” 听了这话,赵安哪里不明白季先生担心什么,不就是怕他这个“假大人”哪天东窗事发么。 正想开口安慰季先生无须担心,因为他和老丁、老宋已经转型为“以贷养贷”的小团伙,只要借的多就不怕催债的。 季先生已然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你小子将来能走到哪步,不过不管你将来做了什么官,看在你叫我一声先生的份上,日后你若惹出祸来不要把我这个先生说出来就好。” “.” 望着坐上马车离开府学的季先生,赵安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撇了撇嘴,嘀咕一声:“算了,人各有志,大不了等我把老太爷家底掏空给你弄个部堂退休待遇好了。” 府学周边用于出租的民房腾空后,宅行立即组织人手进行清理、改建。 不涉及改动房屋主体,只是进行简单的装修,因此工程量不大,绝对能赶在学生入住前完工。 赵安抽空亲自去看了下,这年头的装修材料没甲醛超标一说,加之又没有油漆,所以也不存在刺鼻气味问题。 基本是满意的,就是走时还是对人宅行提了几点要求,似乎不这么做他就白来了似的。 随着学庙前竖立的倒计时进入尾声,来自扬州府辖各州县的学子在各自学官老师带领下陆续抵达府城。 由于考场设在府学,这两天赵安真是忙的团团转,连晚上回去跟小娘子亲热都是草草了事。 终于,倒计时清零,关系能否考上功名最重要的一关——府试正式开始。 作为副考官的赵安自然同主考官知府大人一起出席了开考仪式,整个仪式流程比县试隆重许多,考场安全的也改由参府老爷派来的绿营兵负责,而不是像县试时由当地衙役班壮负责。 只这些绿营兵看在赵安眼里差劲的很,不仅装备十分落后,营兵也没什么精气神,一个个没精打彩的就跟上班下班似的应付。 难怪几年后几十万清军和白莲教那帮乌合之众都打了八年! 什么概念? 当年吴三桂领着一帮精兵强将跟清军也打了八年! 相当于白莲教那帮乌合之众能跟吴三桂麾下的百战精锐相提并论了。 可能当下唯一还算有战斗力的就是被福康安调往雪区的那支索伦劲旅了吧。 最新的邸报上有关于此事的新闻报道,说老太爷下旨命海兰察为参赞大臣,率巴图鲁侍卫和索伦兵一千余人前往西安归将军福康安统领。 赵安估计清军正式进入雪区得等明年。 原因自是京师还在庆祝老太爷万寿,万寿期间哪里能动兵呢,这不扫老太爷兴么。 另外可能是和大雪封山有关。 虽然对清朝完全无好感,但对乾隆朝最后一次雪区作战,赵安还是给予肯定的。 如果没记错,福康安、海兰察他们就是从雪区归来后陆续病死的。 可能是高原反应后遗症导致。 除了这件事,邸报上还登了个“祥瑞”。 说是浙江巡抚上报朝廷境内发现目前为止大清最长寿的老人,足足一百零三岁! 老太爷得知此事很高兴,命为这个老寿星建“升平人瑞”坊一座,给鞋一疋,银十两。 挺抠门的。 换赵安的话,少说也赏个一千两让人老人和子孙得点实惠。 十两银子够干嘛的。 本次府试流程知府和前任江教授已经敲定,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总计考四天。 监考这块归省里的娄老师负责,考试过程中正副考官除了坐班外便没什么事,他们的主要工作是阅卷定等,且正副考官没有特殊必要是不好到考场溜达的,因为很容易被人联想与考生有私下交易。 赵安这边跟木头人似的坐班时,京师的和中堂在家中与几位内务府官员正在盘账。 和中堂的府邸可是京城除了皇城外最好的风水宝地,座落在前海西沿、什刹海南岸,早前地皮主人是云贵总督李侍尧,后来云南粮储道海宁揭发李侍尧贪纵营私,经查属实,拟“斩监候”。 当年,老太爷又将和中堂的儿子丰绅殷德指为和孝公主(十公主)额驸,便下旨将李侍尧名下这块地皮赏给和珅作为十公主府第。 和珅为此耗巨资建造此府,前后用时四年,去年十公主正式下嫁,中堂一家便入住此府。 这会和中堂与内务府官员盘的是最近各地缴纳议罪银的账。 上期邸报刊发的两则“新闻”取得了和中堂想要的效果,截止目前为止各地解往广储司的议罪银已经多达二百八十万余两,估计后面还能有不低于二百万两的进项。 不过这个数目跟此次给皇帝办大寿导致的亏空还有不少距离,暂时又无法从其它地方挪补,老太爷昨天一高兴又要办千叟宴,还要给来京贺寿的藩邦、蒙古使臣赐礼,这么一搞又要上百万两银子开销。 外加明年要用兵雪区,户部和内务府这边都有点扛不住了。 因此有官员建议下期邸报上可以登两则因为交议罪银被免罪的新闻,以此进一步刺激地方官员缴纳议罪银。 和中堂觉得可行,正要让人去办时,管家刘全拿着一道折子进来想请老爷看一看。 看了眼自个最亲近的大管家,和珅不由笑了起来:“你又收了谁的银子专门替他递本子?” 在场官员都是中堂大人的亲信,没必要避讳。 “老爷您这话说的,奴才哪敢收人银子,就是这本子奴才觉得有意思,所以特地拿来给老爷看看,老爷要是瞧着有趣便留下,瞧着无趣奴才给打回去便是。” 刘全笑着将两淮巡盐御史郑博文的折子递上。 “打回去你收的银子给不给人退?” 和珅伸手接过打开,见是两淮巡盐御史郑博文的折子,只道又是常项奏报便没怎么在意,一目两行的扫了下,最后视线在一个有点眼熟的名字上顿住:“赵有禄?” “中堂不记得了?” 边上有个官员忙提醒道:“就是那个主动缴纳一千两议罪银被皇上连升五级的。” “噢,对,是他,一个马屁精有什么值得上报的。” 说话间,和珅随手将本子丢在边上的茶桌,对郑博文所报“忠教授”一事竟是毫无兴趣,更别提专门拿给皇上看了。 见状,刘全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本子他已经递了,老爷不感兴趣也没办法。 “你们接着说,” 和珅示意几个属下继续说事,未想门房通禀广储司郎中郭连凯求见。 这个郭连凯也是包衣出身,担着广储司郎中衔头实际却是负责内务府在外面开设钱庄、当铺买卖的。 如果说和中堂是老太爷的大会计,那郭郎中就是和中堂的大会计。 很快人就被领了进来,“叭叭”甩袖打千请安后,郭郎中便将扬州刚刚送来的一封书信恭敬递到中堂面前: “禀中堂大人,扬州那边有个府学教授想跟咱们庄子借十万两,说拿什么学费作抵押,扬州那边不敢擅自做主就给报了上来.卑职这边也拿不定主意,故而请中堂大人给做个主。” “一个七品官也敢借十万两,他拿什么还?驳了驳了,以后这种小事你们决定就好,不必报我知晓.等等,府学教授?赵有禄?” 和珅疑惑接过郭郎中手中的书信来看,看完竟是笑了起来:“让这小子做教授屈材了,应该到礼部当尚书嘛。”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老太爷您高兴吗? - 清妖 - 傲骨铁心 尚书一说,和中堂显然是在说笑,但中堂大人对于刚刚才被他判定为“马屁精”的赵有禄却是一改前观,认为确是可造之材。 大白话,这小子脑袋瓜子挺灵活的嘛。 至于这小子在扬州府学大搞忠心教育,还弄出个什么“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的口号出来,在中堂大人眼中就有点过了。 纯纯就是标新立异,妄图以此引人注目,欲图幸进而已。 若换作两榜进士正途出身的官员做这事,中堂大人或许能给点个赞,帮着在皇上那吹两句,但一个捐监的做这事,怎么看都有些叫人别扭。 何况那赵有禄前番因为交一千两议罪银已经被皇上连升五级,这屁股还没坐热就迫不及待大拍皇上马屁,中堂大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成全这小子呢。 要不是考虑这小子刚被自己和皇上树成议罪银“典型”给上了报,中堂大人或许就一巴掌把这小子打成原型了。 你真当本官是高俅、蔡京之辈不成! 若论忠心,本中堂让你两条胳膊你小子都打不过。 只未想这小子标新立异之余倒也有点头脑,其在扬州要搞的“借读”一事恰到好处的挠到了中堂大人痒痒根——缺钱! “扬州府学搞借读收学费这事,你们几个看一看,议一议,看看好还是不好。” 替大清掌了十几年财政大权的中堂大人,岂能看不出“借读”一事蕴含的巨大商业前景,但中堂大人有个好习惯,那就是善于听取众人意见,不喜欢独断专行。 “借读?” 几位内务府官员对这一从未听过的名词均是不解,待一一看过扬州恒利分号所报内容后,干了多年“经济”工作的他们立时就叫起了好。 不叫好不行,没见刚刚中堂大人说赵有禄当教授屈材了么。 这说明什么? 不就说明中堂大人是认可扬州府学搞借读嘛。 脑子坏了才跟中堂唱反调。 “对啊,各地官学若都能放开限制招收学子借读,可不就能给朝廷收上不少银子嘛!” 说这话的是都虞司郎中范涛,此人虽不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家族跟内务府关系却是很近,乃山西有名皇商范家之后。 曾祖便是“八大皇商”之首的范永斗。 所谓“皇商”乃指明末时支持清军入关立下大功的晋商,这帮山西商人被顺治酬功御封为皇商,籍也从民改隶内务府。 至如今,八大皇商有不少后人在朝廷和内务府任职,已然与内务府合二为一。 府存商存,府亡商亡。 其余官员看法跟范涛差不多,都认为若允许各地官学广为招收学子借读,不仅有利地方教化,也能为国库增收,乃一举两得的好事,若将此事于全国大力推广更能极大缓减朝廷的财政压力。 只一个官员提出不同看法,此人就是营造司主事孙彦琨。 这位孙大人认为如果允许各地官学大搞借读,势必会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原本作为公平公正所在的官学会充斥大量无才无德的学生。 “.卑职担心此类学生一多,那些家境贫寒但学业优秀的学子很有可能会因此失去在官学就读的机会,从而无法支撑举业。 另外无才无德学生数量过多必会影响优秀学子学业,良莠不齐便违了朝廷科举取士初衷,望中堂大人三思。” 孙彦琨的意见引起和珅重视,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经历。 当年他被选入咸安宫官学读书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深得老师嘉许,时著名大儒袁枚也曾当面表彰他和弟弟和琳“少小闻诗通礼”。 可即便如此,自负胸有成墨的中堂大人信心百倍去报名参加科举,结果却是名落孙山,由此可见举业之难,学子之艰辛。 “借读”一事本质就是收钱让差生进官学读书,朝廷和地方好从中“渔利”,如此一来,那家境贫寒的优秀学子怎么办? 官学是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可不能真搞的乌烟瘴气。 犹豫间,都虞司郎中范涛却站起躬身道:“中堂,下官倒以为孙大人言之有误。” 和珅抬手示意范涛坐下说话。 “好学子何必借读?” 范郎中的意思学业优秀的学子本来就为官学录取,只要严令地方官学严格遵守这一制度,压根不必担心名额挤占问题。 孙彦琨听后立即摇头表示反对:“范大人如何保证地方为了蝇头小利不去挤占优秀学子名额?又如何确保优秀学子不受劣生影响?” “一是加强对地方官学的监察;二可令地方将招收的借读生与官学生分开教学” 范涛提了几点可行办法,坚持借读一事利大于弊,不可因区区小弊丢了大利。 接着算了笔账,如果一个府的官学多收几百名借读生,一个借读生就算一年收一百两学费,一年也能多收几万两。 全国有多少府?又有多少州县? 又有多少想进入官学读书却因资质不行被拒之门外的? 哪怕一个学生只收十两费用,加在一起一年也有几百万两进项了。 “中堂,眼下国库空虚,多一笔进项总是好的,况这件事对普通百姓也并无多大损害,富人也不在乎这点学费,只要朝廷加强监管,官学因材施教,卑职认为借读一事绝对可行,况读书的学生多了,不也是我乾隆盛世一大佐证?” 范涛最后那句话一下戳中和珅内心,不由点头道:“范郎中言之有理,只借读一事古今中外闻所未闻,本朝亦无先例,我担心若推广此事朝中定有人反对,说我和珅前脚搞议罪银祸国殃民,后脚搞借读大肆敛财啊。” 言罢,苦笑一声,在某些官员眼里,他和珅还真就罪大恶极,高俅再生、蔡京第二。 可这帮官员又哪知道他为大清操碎了多少心。 还好,主子懂他。 “今年是皇上万寿,中堂大人不若将这借读称为皇上万寿恩典,如此朝中谁敢反对?” 晋商后人果然头脑比一般人活一些,范涛出的这主意还真能把满朝文武的嘴巴给堵住。 和珅没有说话,只是在那若有所思。 见状,孙彦琨知道中堂大人这是心动了,暗叹一声没敢再反对。 果然,片刻之后中堂大人就吩咐管家刘全备轿进宫。 皇上身边第一大红人和中堂进宫,哪有侍卫敢拦,畅通无阻便到了皇帝寝宫养心殿,待问太监知皇帝在东暖阁后便步行走了过来。 暖阁外候着的首领太监李玉见和中堂来了,赶紧上前行礼低声道:“中堂,主子在同成亲王、嘉亲王说话呢。” “噢?” 和珅朝阁中看去,没见到十五阿哥永琰身影,只见到十一阿哥永瑆露出一半的身影,点了点头后随口问李玉:“二位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了。” 李玉起身时很自然的收了和中堂递给他的一张百两银票,随口给中堂大人递了个小话:“孙中堂给主子上了折子,推荐朱珪出任四川总督。” 孙中堂说的是军机大臣、吏部汉尚书孙士毅。 朱珪是现任礼部汉侍郎,也是嘉亲王永琰的师傅。 和珅对此事一无所知,不由眉头微皱:“主子是为朱珪的事召嘉亲王进宫的?” “那倒不是,” 四下看了眼,李玉压低声音道:“今儿晌午主子不知怎么就想起端慧皇太子了,难过的很,用过午膳后便叫奴才派人叫二位亲王进宫了。” 端慧皇太子是当今皇帝嫡长子,其名永琏乃祖父雍正所赐,不仅极受祖父疼爱,也最为父皇乾隆喜欢,故而乾隆元年时就被密定为皇太子,谁想过了两年永琏就因偶感风寒夭折。 最喜欢的爱子早夭折,对乾隆无疑是个极大打击,为此五天没有临朝,还把密定永琏为皇太子的密旨公之于众。 只此时永琏夭折已经五十二年,怎的主子突然想到这个早逝的嫡长子的? 和珅觉得事情不简单,再结合孙士毅背着自己推荐十五阿哥师傅朱珪担任四川总督,而四川总督又担负明年用兵雪区的后勤辎重任务,届时必与福康安、海兰察等统兵大将来往密切,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 当下不着声色来到暖阁外跪下请安道:“奴才和珅恭请圣安!” “和珅么,快进来。” 暖阁内的老太爷因为耳朵不太好使,刚开始还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和珅来了,还是十一阿哥永瑆跟父皇说的。 “是,主子!” 和珅赶紧从地上起身轻步迈入暖阁,刚进去却见十五阿哥嘉庆王永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父皇思念大哥之心儿臣岂能不知,只儿臣为弟,大哥为兄,以弟拜兄似乎与礼不合。” 说完,有些忐忑不安的垂下头,不敢正视父皇。 半躺在榻上的老太爷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高兴,并没有理会很是紧张的儿子,而是看向进来的和珅:“你今儿不是不当值么,怎么有空到朕这边来的?” “回主子,奴才听说件事觉得很高兴,便想让主子也高兴高兴。” 和珅笑着上前将两淮巡盐御史郑博文的折子给递了上去。 这道折子他原本不想递的,但这会非递不可。 因为地上跪着的是十五阿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还不如个七品官 - 清妖 - 傲骨铁心 “什么事能让你和珅这么高兴?折子拿来朕瞧瞧。” 老太爷年纪大了翻身不太方便,却不劳边上站着的十一阿哥动手,和珅一个箭步就把老太爷给扶坐了起来。 贵为成亲王的十一阿哥永瑆却是丝毫不介意和中堂替他行孝,在边上面带微笑看着坐正的皇阿玛,还朝扭头看他的和中堂点头示意。 和珅自也点头示意,只目光同刚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十五阿哥略带冷漠不同,其看十一阿哥的目光明显亲近许多。 原因在于和珅将“宝”押在了这位未取名前,便被宫中称为“五福堂阿哥”的永瑆身上。 去年刚被晋封为亲王的永瑆的确赢面最大,因为其封号“成”在满语中为有能力、有才华之意。 而一同被封亲王的十五阿哥永琰的封号“嘉”在满语中则为幸福之意。 从这两个封号不难看出老太爷心许何人,想要成为大清的皇帝必须得有能力,可不是一个幸福之人能担此重任的。 幸福之人只适合做太平王爷。 此外,永瑆福晋是已故大学士傅恒之女,和珅觉得如果不是主子心许永瑆为大清下一任储君,便没必要让永瑆娶傅恒之女为妻。 要知道傅恒尚在的两个儿子福康安和福长安一个手握兵权,替大清南征北战;一个则贵为军机大臣料理部务,去年还接管崇文门税务。 给配了两个有权有势还于军中有极大威望的大舅子,不是主子刻意为永瑆这个未来皇帝培植势力好于登基之后稳固统治又是什么? 另有一事让和珅愈加认定永瑆才是藏在正大光明匾额后的密盒中人,这就是主子不管是南巡还是东巡都带着永瑆。 而十五阿哥永琰就没这个福份,这次父皇万寿都没能跟去避暑山庄,而是留在京中同大学士阿桂一起负责京中万寿庆典相关事项。 主子毕竟八旬老人,自古七十都古来稀,况八十高寿呢。 百岁帝君不过是君臣笑言而矣,真指望主子能活到一百岁? 聪明如和珅为将来打算自然要押宝储君,既认定十一阿哥才是大清下一任主人,自当也要成为新君身边的第一重臣,为此去年特意敲打了下有点不将他放在眼中的福康安。 湖北按察使李天培假公济私,借进京之机顺路用官船运送私人木料给时任两广总督的福康安。 此事本来是小事一件,但和珅想抓住这次机会打击一下福康安,迫使其同弟弟福长安一起成为自己的党羽,便授意时任吏部给事中的弟弟和琳上书弹劾李天培。 折子上来后,和珅在老太爷耳边一吹风,结果李天培被流放到边疆,而倍受老太爷宠爱的福康安也因纵容部下被罚总督俸禄三年、罚公俸禄十年。 这让16岁就成为三品大员,24岁就出任一品要职吉林将军的福康安倍受打击,也深深意识到皇帝虽然对自己无比器重,但与一天到晚就在皇帝身边的和珅相比似乎仍有不及。 为了弥补过往对和珅的不敬,也为缓和双方关系,福康安立即通过弟弟福长安同和珅“讲和”,并授意属员上书夸赞在吏部任给事中的和琳有大才,和琳由此被破格提拔为从四品的内阁学士。 上个月远在西安的福康安再次上书朝廷,意和琳为人稳重,知晓军事,可于朝中帮办西北军务。 一边是自己待如亲子的“内侄”,一边是已经离不开的宠臣,老太爷哪里会不允,和琳由此又被破格提拔为从二品的兵部右侍郎、兼任工部左侍郎。 福家两兄弟也由此同和珅正式结为“同盟”,这个“同盟”也可称为十一阿哥党。 因为十一阿哥永瑆是他们共同的押宝对象。 既然押了十一阿哥的宝,那十五阿哥自然是有多远滚多远,毕竟十五阿哥也在去年被封亲王,朝中有帮人也在暗中押嘉亲王的宝。 迷底正式揭晓前谁也不知道开的究竟是什么,为防万一,和珅只能不遗余力打压十五阿哥,包括围绕在其身边的十五党。 其中就包括十五阿哥的老师朱珪。 正愁不知怎么才能阻止朱珪出任四川总督拉拢福康安这一重要“盟友”时,好巧不巧十五阿哥有点犯傻,没能体察父皇对已经过世五十多年的嫡长子痛惜哀悼以及挽思之情,竟说什么以弟拜兄于礼不合。 和珅便不介意来个落井下石,让十五阿哥彻底失去竞争皇位的机会。 自古忠不离孝,孝不离忠! 既然你十五阿哥不孝,那和中堂只能给你老十五来个大忠榜样了。 两淮巡盐御史郑博文折子中那个“忠教授”无疑和跪在地上的“不孝”十五阿哥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对比,你十五阿哥忠在哪,又孝在哪? 忠孝俱无,有什么资格成为储君! 没来由的中堂大人倒是加深了对赵有禄那马屁精的好感,这小子就跟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似的,总能精准的替他和中堂送上惊喜。 老太爷这边随手想要找放大镜,却发现镜子不在,索性笑道:“朕就不看了,和珅你读给朕听。” “是,主子。” 和珅忙打开郑博文的折子,直接跳过上面的废话将扬州出了个“忠教授”的事洋洋洒洒跟老太爷念了。 “.主子,这个赵有禄先前只是扬州府学的一个小小学录,且还是监生出身,因主子隆恩这才破格升任府学教授,未想对主子、对咱大清竟怀有如此赤诚报效之心,奴才瞧着都欢喜呢 主子您再听这‘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的学训,就奴才这脑袋都想不出呢,要是咱大清的读书人要都以此为志向,咱大清可不就得万万年么.” 说话间,和珅故作无意的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十五阿哥永琰,竟是替十五阿哥求起情来:“主子,嘉亲王跪了有一会了,是不是让他起来说话?” 听了这话,正听的有趣且十分高兴的老太爷就跟小孩子似的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十五阿哥,气乎乎道:“一个七品小官都对朕无比忠诚,永琰,你是朕的儿子,为何对朕反而不如个七品小官,你这是对朕不孝,不孝就是不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赏个同进士待遇 - 清妖 - 傲骨铁心 “皇阿玛,” 跪在地上的永琰被父皇的样子吓的竟是说不出话来,肉眼可见的身子在颤抖。 “皇阿玛息怒,十五弟岂敢对皇阿玛不忠不孝!” 十一阿哥永瑆赶紧跪下一脸惶恐状,心里是不是如此,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主子,您息怒,可别吓着嘉亲王.” 成功挑出老太爷怒火的和珅这会倒是充起好人来了。 “他就是不孝!朕让他去看看永琏,他为何不去?什么叫以弟拜兄不合礼法?朕让他去拜自己大哥有什么错!” 八十高寿的老太爷真跟个小孩子似的脾气说来就来,就差拔胡吹须了。 “主子,您喝碗茶先消消气,让奴才同嘉亲王说两句。” 将桌上的御茶端到老太爷手中后,和珅赶紧扭头对吓坏了的十五阿哥道:“嘉亲王,这就是您的不对了,端慧皇太子早年就被主子密立为太子,这是有名分的,也是天下都知道的事,所以嘉亲王您不是以弟拜兄,而是以臣拜君,此再合礼法不过了.怎的嘉亲王如此糊涂的,还不赶紧给主子认个错。” “对,对,和珅说的对,朕就是这个意思,以臣拜君非以弟拜兄。” 老太爷一脸还是和珅懂朕的老怀欣慰状,再看压根没明白自己什么意思的永琰,不禁又生出闷气来。 “儿臣,儿臣,” 有点缓过神来的永琰刚想开口给父皇认错,却见十一哥永瑆主动开口道:“皇阿玛,儿臣愿替十五弟去祭拜大哥!” 未想老太爷扫了眼永瑆,闷哼一声:“朕让永琰去,没让你去,你掺和什么。” 说的永瑆本来挺直的腰一下又弯了下去。 和珅在边上见了眉头也不由跟着一皱,总觉这事有蹊跷,但真不知主子为何非要让十五阿哥去祭拜永琏这个死了五十多年的皇太子。 训了老十一,再瞧老十五,老太爷虽然没再发作,却还是气鼓鼓道:“朕还没老糊涂呢,你就不听朕的话了!朕要真老糊涂了,你嘉亲王是不是都要嫌弃朕了?” “皇阿玛,儿臣不敢,不敢!” 不擅言辞的永琰也不知如何说才能让父皇消气,只好在那连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的听的和珅都不忍心。 “好了,” 许是永琰的老实模样让老太爷慈父之心又多了几分,放下茶碗缓缓抬起右手摆了摆,“不敢明儿就替朕去看看你大哥。” “是,皇阿玛。” 永琰应了后却是不敢起来。 和珅看了看老太爷,对二位亲王道:“成亲王、嘉亲王,主子让您二位起来呢。” 老太爷没吭声。 不吭声就是默认。 永瑆和永琰这才双双起身,前者恭敬立在父皇边上,后者则站在原地默默不动。 老太爷平复了一阵,抬头问和珅:“孙士毅给朕上书说朱珪这人能任四川总督,你以为呢? 和珅忙弯腰道:“主子,朱珪文章写的是极好的,之前也在福建和山西任过布政,于地方事务倒也熟悉,只并未有巡抚一省经验,且朝廷明年要用兵雪区,四川总督职责极重,奴才怕朱珪未必能胜任此职。” 永瑆听了这话并无反应,站在那的永琰虽垂着头,眉头却是下意识挑了下,继而暗哼一声,知道和珅这是不让自己老师成为封疆大吏。 再想自己无缘无故被父皇痛骂一顿,还指他这个当儿子的不忠不孝,永琰心中更是委屈。 这一委屈自然就想到了父皇说他不如的那个七品小官。 叫什么名字的? 对,赵有禄! 王八蛋,就你忠是吧! 远在扬州当副考官的赵安浑然不知自个竟上了要抱大腿的嘉庆帝黑名单,且还是和珅阴差阳错给弄上去的,若知道估计真就哭笑不得了。 老太爷这边最听和珅的话了,见和珅反对便道:“那让李世杰继续任四川总督,此人早年平定金川有功,是个能任事的,有他在后面,福康安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说完,可能是想到朱珪从乾隆四十一年起回京担任永琰老师后一直在京任职,十几年了也确实该放出锻炼锻炼,这样将来也好辅佐新君。 便问和珅意见。 见主子有意外放朱珪历练,和珅也不好反对,便道:“安徽巡抚何裕城前番奉主子之命来京祝八旬万寿,未想半路病逝,如今安徽巡抚空缺,奴才以为可让朱珪前往安徽就任巡抚一职。” “也好,” 老太爷欣然点头,“你让军机处拟个旨意,就叫朱珪去安徽吧。” 说完,淡淡看了眼低着头一脸认错样的老十五,再看看边上站着的抠门儿子老十一,不禁感慨道:“朕御极五十五年来忠臣孝子见了无数,但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将忠于朕忠于大清作为官学教化首要的,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这句话提的好啊,好,嗯,难得那小小七品官对朕有这份心思,朕就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的?” 和珅忙道:“回主子,叫赵有禄。” “赵有禄?” 老太爷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就是年纪大了不太记住事,这两年尤其健忘的很。 和珅赶紧提醒就是前番主动缴纳一千两议罪银被老太爷您给连升五级的那主。 “原来是他啊,” 老太爷笑了,笑的老人斑都挤成一堆,“难怪能说出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这赵有禄书没白读,也没辜负朕对他的提拔,和珅,你让礼部把这十个字都给朕写在各地官学大门上,往后咱大清的读书人都要以此为志向.对了,那个赵有禄是哪年的进士?朕之前见过吗?” “.” 和珅被老太爷问的愣在那:主子这健忘症越来越厉害了啊,这要再持续下去哪天怕是连奴才我都记不住了。 定了定神,赶紧道:“回主子话,那赵有禄并非进士正途出身,乃是捐监出身。” “捐监出身?” 老太爷也是怔了一下,旋即不以为然道:“朕看这捐监的不比科甲进士差,今年是朕万寿,朕就破个例赐他个同进士出身。”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一举人有什么资格! - 清妖 - 傲骨铁心 科举殿试分三甲,一甲只有三人,称“进士及第”。 第一名状元从六品起步,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正七品起步。 三人无须朝试直接进入翰林院担任修撰、编修等职,起点很高,仕途也很顺利,很大概率荣升部堂、中堂。 二甲录取的进士称“进士出身”,录取人数并不固定,有时录几十个,有时也录一百多个。 起步也是正七品,但除排名最高的“传胪”可直接授予官职外,其余均需要参加朝考选拔,成绩优秀者才能正式授官。 三甲一般录取一到二百人,称“同进士出身”,成绩属于殿试垫底的,要不是殿试有不淘汰人的规矩,就是全部不合格滚蛋的那种。 相比“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的官员起步低的多,只有正八品且很难“留京”工作,大多是被分配到边远贫瘠之地。 后期升职时如果是和一甲、二甲出身的官员竞争同一岗位,必须让位于那些正牌进士,不过要强于举人、监生出身的官员。 也就是说“同进士出身”不是真的进士出身,但按进士出身对待。 好比“如夫人”,如同夫人实则低人一等的小妾。 因此不少同进士出身的官员就耻于提自己的“学历”,因为真的很难听。 搁赵安这边,实际比同进士出身还不如。 因为他是老太爷高兴起来破例赏的“赐‘赐同进士出身’”。 什么个意思呢? 表子都不如的表子。 这种事跟监生出身当老宗师差不多,都他妈的百年不遇。 也就老太爷晚年喜欢骚操作,做事不拘一格,不然真的不敢想。 历史上,有清一代没有参加会试、殿试却被破格赐“赐同进士出身”的其实真有。 这人叫左宗棠。 慈禧老太后给左大帅的特别优待。 要不是左大帅老的提不动刀,天知道会不会冲冠一怒为出身。 不过左大帅好歹也是举人,给赐个同进士出身也说的过去。 赵安呢? 说是监生其实就是个童生,学历对比后世的话,就是个技校中专生。 甭管是不是骂人,赐同进士出身都是来自皇家的隆恩,问题来了,这个赐同进士出身给安在哪一届三甲名单上呢。 不管是进士出身还是同进士出身,都要有完整档案移交吏部的,这样将来吏部选官任官时有个年限参照。 根据任职时间调整职务的意思,你不能把乾隆五十年的进士工作年限等同乾隆三十年的啊。 旨意按程序转到礼部时,可把礼部愁坏了,没法安排! 每届殿试三甲人员名单连同座师、房师早就制成册子人手一份,也在礼部和吏部存了档,这要凭空安插一个,这名单就得作废,那可就麻烦了。 光回收名单册子就够礼部忙活大半年的。 还是和中堂给出的主意,就给安在今年万寿恩科殿试的三甲名单上,为了上上下下都好交待,特点三甲第185名。 三甲就录185个,不能再多录了。 因为中堂大人就是本届恩科的会试正考官兼殿试读卷官。 跟赵有禄这个名字注定要载入史册似的,这一操作又刷新了一个历史。 恩科会试十一月才举行,如今才十月! 也就是说浑不知自个捐监的中专学历已经变成函授本科的赵安,提前一个月就成了乾隆五十五年恩科会试的三甲进士。 哪朝哪代有这好事? 要说好处还有呢,就是这么一搞赵安不仅成了老太爷钦点的天子门生,还直接认了和中堂当座师。 座师什么概念? 跟义父在上差不多。 不敢得罪和中堂更不敢扫老太爷兴的礼部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一顿猛如虎操作后,照规矩派了个笔帖式拿着提前印刷的赵安函授本科毕业证书快马加鞭就奔了扬州。 为了让这张毕业证书看着像那么回事,连毕业日期都给写的十一月。 说实在的,这毕业证书就跟个玩笑似的走快递就行,为何还要专人送达。 无非是礼部基层人员想挣点零花钱呗。 大老远来一趟,规矩百两起步,来回吃住又都是公款,傻子才不出京旅游呢。 扬州这边,学生们埋首奋战四天后,当了四天木头人的赵安终是上了发条,迎来属于自己的工作——阅卷。 由于参加府试的学生有五百多人,因此阅卷需要五天时间。 参加阅卷的俗称“房师”,除了从府学抽的六名老秀才参加阅卷外,还有江都知县郑三万、扬州同知两个地方官一同参加阅卷,另外就是从州县抽调的六名学官。 从州县调学官参与阅卷自是防止府里因为竞争原因做手脚,把人州县学子给强行刷下去。 连同正副考官在内,整个阅卷领导小组成员共十六人。 组长知府大人不参与前期阅卷,负责这项工作的就是赵安这个副组长。 第一天主要批改帖经,就是死记硬背的东西,格式跟后世考卷差不多,写对了就给分,没写或者不对就给叉了。 基本上流水作业,没什么问题。 赵安也拿了些考生卷子来看,看的多了也能背上几句。 第二天和第三天批改杂文,杂文考的主要就是诗赋。 诗赋这东西好与不好各人看法不一,因此定等起来实际全看阅卷老师心情。 这也是最容易舞弊的科目。 最后两天则批改策论。 策论题目是知府大人出的,叫《有复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 啥意思,赵安看不明白,但不影响他煞有介事的在那将已被其他阅卷老师评过的卷子拿来写上自己的评语。 为了体现自己这个副考官的水平,赵安这两天又往大脑里充了不少电,因此评语写的非常专业,之乎者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只是改着改着发现不对,怎么少了一个考生卷子的。 考生叫陈大华,老宋收人家长二百两保证人孩子能过的。 赵安也给打了包票,说必定给定个乙等包过府试,至于院试听天由命吧。 结果等到最后也没看到陈大华的卷子,赵安自然要过问一下,要不然老宋还以为他故意把人卡了呢。 为这小事跟老宋闹出不愉快来可不值当,毕竟他和老丁已经决定和赵安一起刷爆老太爷家信用卡额度。 且还是形成了比利益共同体还牢靠的生命共同体,万万不能得罪的。 当下到阅卷房找陈大华的卷子,最后在一堆被判不及格的卷子中找到了写有陈大华名字的策论卷。 也不是直接就翻找,而是装模作样在那抽检。 这也是考官的权力,防止有些学生卷子因为阅卷房师个人原因故意判不及格。 官方说法叫覆考,就是复查的意思。 “这个叫陈大华的学生答的不错,为何要给他判个四等?这卷子谁判的?” 赵安问的是身边一位正在阅卷的学官。 高邮州学抽上来的阅卷老师,姓吴,举人出身,于高邮州学任训导一职。 四等就是文理有疵者,文理平通者为一等,文理亦通者为二等,文理略通者为三等,只有三等以上才能进入交叉阅卷。 不能进入交叉阅卷的结果就是淘汰。 显然,这个陈大华被淘汰了,除非他的帖经和杂文特别优秀,否则没有翻身机会。 “赵大人,这陈大华的卷子是下官判的,大人自己看看这陈大华写的是什么狗屁不通东西,下官没给他定个六等就不错了。” 吴训导是正八品官,又是在高邮州学任职,与府学没有隶属关系更无利益关系,加之听说府学新任教授是个捐监出身,因此打心眼里就瞧不上。 待见这捐监的将他判为四等的卷子说成不错,不禁就有点来气了。 那样子就跟专家学者被人质疑绣花枕头差不多。 侮辱,严重的侮辱。 “噢?本官怎么觉得这陈大华答的不错的,这卷子本官提了,吴大人且忙便是。” 赵安才懒得跟个参加阅卷的抽调人员废话,拿着陈大华的卷子就要回自己的阅卷房,不想这位吴训导脑子有点迂,竟然很不服气的说卷子既已被他判为四等,若副考官觉得他判的有问题,可让其他房师来断。 就是请大家评评理的意思,不能你赵教授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场的几位阅卷老师都被这边动静吸引,有府学抽过来的,也有地方来的学官,负责人是江都知县郑三万。 郑知县存心看热闹呢,结果被赵安给点了名:“既然吴大人这么说了,那郑大人你来看看这卷子到底答的如何,若真如吴大人所说文理有疵,那本官也不好提上去。” 听了这话,郑三万无奈只得上前接过卷子细看起来,越看越想骂娘,让他判的话直接六等好了,四等都是手下留情。 只将视线从卷上收回时,到嘴的话却成了:“看着虽有瑕疵,但瑕不掩瑜,定四等是不妥,我看能定二等。” 必须二等,因为昨天他刚和赵教授打过招呼,放他江都两名考生过关,为此给了五百两好处给赵教授。 “二等?!” 吴训导愣在那里,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给四等都高了的卷子,怎么就成了二等好卷了? 恰这时省里监考的娄老师路过,听见阅卷房动静也来看热闹,结果不来还好,一来就被赵教授要求判个卷子。 “嗯,啊,噢,不错,不错,这考生所答十分契合考题,文理也通,实属佳卷,定个一等也不为过。” 说完,跟扔烫手山芋似的,娄老师就将卷子塞到赵安手中,同时给了他一个愤怒眼神:这种文理不通的考生银子你也敢收,你小子真猪油蒙了心! 赵安哪怕娄老师的愤怒,他要的是态度,来自省里的态度。 两人的判断真把高邮吴训导弄懵了,江都知县说能定二等,省学政衙门的娄大人则说能定一等,难道真是他看走了眼? 出于对自身专业知识的骄傲,吴训导当场表示异议:“三位大人,下官前后参加了快三十年的府试、县试判卷,就没见过这等不通文理的文章,不知三位大人怎么就判这卷子好了!” 郑知县和娄老师见状双双侧脸,不好意思跟人吴训导杠啊。 树都要皮呢,人还能真不要脸? 他们不杠,只能赵安自己杠了,轻咳一声:“本官是府学教授,难道吴大人认为本官这个教授看不出什么文章好,什么文章不好吗!” “赵大人虽是本府教授,不过据下官所知赵大人实是捐监出身,怕赵大人未必真能看出这文章好还是坏.赵大人真要觉得这文章好,就给下官讲讲到底好在哪里!” 吴训导这就过份了,当众戳人赵教授的软肋,未免太不像话。 也把人赵教授给架住了。 他能说出屁的好来! 求助似的瞥向郑知县和娄老师,二人却不想凑这热闹,一个吱吱唔唔,一个则是沉默是金。 其余参加阅卷的则跟心有灵犀似的不约而同继续认真判起卷来,唯恐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赵安那个气啊,关键时候你们不拉兄弟一把,将来别怪我把你们船给掀了。 头疼之余通判汪鸣泰大人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还带了几位看着像是北京来的公务人员,一进屋就迫不及待拱手向赵教授道贺起来:“赵大人,恭喜恭喜,皇上隆恩,赐大人三甲同进士出身!” “啊?” 赵安一头雾水:什么玩意,三甲同进士? 嗯? 郑知县同娄老师看了看满脸喜色的汪通判以及京里来的几位工作人员,再看看一头雾水的赵安,脸上的神情真就无法用文字描述。 反正跟吃了苍蝇似的。 房中包括胆敢质疑赵教授文化水平的吴训导在内,一众人也跟集体石化般傻傻看着门口的汪通判一行。 这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的还能再赐? “赵大人?赵大人?” 汪通判还以为赵教授欢喜疯了呢,赶紧叫了两声,笑着要将几位京里来的工作人员介绍给赵教授认识。 谁知赵教授却转身看向边上一脸震惊的吴训导,很不客气的哼了一声:“你一举人有什么资格说本官这个进士看不懂文章好坏!”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们都不傻 - 清妖 - 傲骨铁心 啥叫赐同进士出身? 这个出身能为自己带来哪些好处,长远的、肉眼可见的,都得了解一下,心中好有个数。 只是这个问题很专业,赵安不好意思询问别人,那样会显得他这个教授不太专业,所以只能请教娄老师了。 也是,堂堂市重点中学的校长却不知道考上清北有啥好处,传出去能不丢人么。 娄老师却红着脸不告诉他。 脸红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娄老师考了几十年连个举人都没考上,还是主考官见他年纪大破格给录了个副榜保送国子监,这才有了今天的娄教授,结果你赵有禄连个县试都考不过的童生倒成了三甲同进士,学历比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娄老师还高一档,凭什么? 搁谁能不火! 皇上他有眼无唉,真是上了年纪就老糊涂! 尤其赵有禄还恬不知耻的问他同进士和举人的在官场上的具体区别在哪里,气的从来没骂过人的娄老师破防了,抄起桌上一本《大学》指着赵安骂道:“赵有禄,你他娘的是蜡烛啊!讲话不打草稿,你个连县试都考不过的同进士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举人!” 呃? 赵安没想到娄老师会发这么大火,想想这事怪他,先前跟人吴训导说的那话是无意把举人群体给得罪了。 但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单纯希望吴训导能够意识到自己无论是学历还是文化水平,都远不足以同进士出身的赵教授相提并论,所以,别跟赵教授杠,承认事实难道事后还能少你好处咋滴? 别的事赵教授可能不讲究,但在同僚这一块那绝对是舍得感情投资的。 没见赵教授刚拿了函授毕业证书,就给阅卷小组除知府大人、同知大人、江都知县以外所有阅卷老师一人五十两红包么。 “那会什么情况娄大人也不是不知道,当晓得我也是一时气话,怎么可能真瞧不起你们这帮举人呢,尤其娄大人您饱读诗书,满腹才华.” 好一阵连哄带骗后,娄老师脾气便也去了,不去还能怎么办? 对面这小子学历证书再假,那也是礼部专门颁发,上面有大钢印的! 真的不能再真。 你可以说他不学无术,说他投机取巧,说他钻营无道,但你不能说他学历是假的。 摆台面上也是他赵进士大过你娄举人。 所以,不能想,一想真就憋死个人。 放下《大学》闷坐一会后,娄老师还是给赵安讲了同进士出身的好处。 结合娄老师所说,赵安自己捋了下。 首先,没启蒙不上学的一律叫文盲。 上学的一律叫童生,没过县试的童生对标幼儿园,过了县试就对标小学生,过府试则对标初中生,过了院试成了秀才自然就是高中生了。 大体是没错的,因为叫童生试嘛。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幼儿园至高中阶段的学习经历,也就是从儿童到青年的转变过程。 为啥高中生就能享受免税、见官不跪等种种优待? 说白了,识字率低呗。 前世建国那会,初中生当乡长的一抓一大把。 至于乡试考上举人算是进入大专院校,含金量比起童生试超出若干。 考上会试算是专升本,进入殿试大概就算是九八五和二一一了。 那么,赵安这个赐同进士出身理论上应该就是够二一一分数线,不过就读的学校排名垫底,专业也服从调剂那种。 没的选。 那同进士出身的好处是什么呢? 最大的好处就是赵安以后是正途官,升职调迁都按正途办理,不再受到捐监异途学历限制。 理论上,当中堂都没问题。 因为文凭实打实摆在那。 所谓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 三甲同进士出身是无法直接分配到翰林院,但你要是会做官,表现优秀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提拔到翰林院镀个金。 有了翰林院经历,提拔起来就方便多了。 一些因为学历限制而无法任职的岗位也能彻底敞开怀抱等着赵安。 如礼部、吏部的尚书、侍郎规定必须进士出身才能担任,乡会试考官、各省学政也必须是进士出身。 之前赵安是捐监出身根本不可能担任这些高大上的职务,现在不同了,只要他肯努力都能有机会。 此外好处就是进士出身的官员升迁速度较举人、监生要快。 举人出身的官员花十年才能升任的官职,进士出身的四五年就可以,甚至还能再快。 就是花钱买官都不用跟监生、举人那样排长队,直接就排在前面,如果钱足够的话那就是买定离手。 当然,三甲的碰到一二甲的还是要退避三舍的。 具体视具体情况。 眼面前的好处就是赵安这个同进士出身的府学教授可以跟省学台大人称兄道弟,因为大清就这么一个同进士教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举人和举人天然亲近,进士跟进士自然瞧着也顺眼。 哪怕赵安这个同进士水份太大,进士团体也得承认他、接纳他,不然就是不给老太爷面子。 都是进士出身,相互之间肯定要多多照顾。 赵安从前一直想买个河道、漕运、盐政的实缺正印官,但这些正印官除了资金必须充足外也是有学历限制的。 现在好了,搞定资金就行。 “还有个好处,不过这个好处你别想了,你小子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娄老师明显看不起人。 成功激起赵安的好奇:“什么好处,娄大人您给说说看嘛,您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这辈子享受不到这个好处的。” 看了眼一脸求知欲的赵安,娄老师没好气的哼了声:“进士出身的官做到二品以上,死后能得到朝廷赠与的谥号。” 一听是这好处,赵安顿时没了兴趣,别说文正文襄文忠了,他连高宗的庙号都没兴趣。 起步就得是高祖,最好是太祖,世祖圣祖就算了,不好意思。 打娄老师这出来,一路上尽是道喜的。 好在赵安早有准备让跟班刘小楼去兑了一百两铜钱用布袋搭在肩上,只要是道喜的哪怕是扫地阿姨也是一人五十文。 京里来的几位礼部工作人员赵安也没怠慢,给了带队的笔帖式二百两,另外几位一人一百两,又叫马学正带他们去府学定点饭店吃饭,晚上给请几位姑娘,玩完再去扬州有名的澡堂泡个澡,享受三把刀的快乐。 一条龙的服务,包到位的。 所有开销全算公账。 不是赵安舍不得,是他兜中没啥钱了。 知府大人那边听说赵有禄被皇上破格赐了个同进士出身,很是恍惚了一阵,好在有官升五级的先例在,没让知府大人再次破防。 只是略带感慨的对亲信孙师爷道:“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你说这赵有禄是不是妖孽?” 吓得人孙师爷一阵肉跳,赶紧提醒恩主有些话千万要藏在心中,说不得,说不得的。 知府大人自晓得这话说不得,要叫人传到京里皇上耳朵里,别说他是贤臣之后,他就是上三旗的满员,恐怕也要去宁古塔走一趟。 专业水平相当高的吴训导那边就有点憔悴了,跟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没法继续工作,只好告假在招待所休息。 独自在床上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眠,脑海中始终回荡白天发生的事,越想越气,越气这心脏就越不舒服,如果不是下班回来的隔壁学官敲门发现及时,估计吴训导可能就因公殉职了。 赵安听说此事后也是吃了一惊,立即命马学正代表自己给吴训导送上二百两慰问金聊表心意。 对有水平的专业学者,他还是敬重的。 就跟监狱里的牢头都敬重文化人一样。 捐监教授跟进士教授的区别在府试名单上彰显无疑,赵安保送的学子统统过关,当然,两淮盐政阿大人的公子官明同学也是如愿成为扬州府试的案首。 一切都很圆满,皆大欢喜。 就是老丁和老宋有点不太欢喜。 消息跟风似的传到甘泉县衙时,老丁正在忙着审一桩民事纠纷案,待季师爷附耳一说当场就愣了,半天冒出几个字来:“他妈的跟我一样了?” 季师爷点了点头,赵安那小子是跟县尊大人你一样了。 请辞退休念头也愈发强烈,总觉这扬州是一刻都不能多呆。 宋教谕听到消息后先是愣了一会,继而就觉很开心,认为这是天大的好事,然后就找到县尊大人给赵安那是一顿夸啊。 “.大人,这赵安是真有点东西的,咱们跟他干错不了,嘿,几个月就成了进士,再给他几年不得成大学士.下官这几天越想越对,赵大人升的越快,咱们就越安全啊。” 说的正起劲时,县尊大人却狠狠“呸”了口,然后一把拉住宋教谕:“走,到恒利去借个五万两花花。” “五万两?” 宋教谕一惊,“太多了,咱们拿什么还?” “还?为什么要还?” 县尊大人一脸想通了的样子,“皇上都糊涂成这样了,这钱还要还的话,是你傻还是我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放心,赵老师不骗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是啊,皇上都糊涂到把三甲同进士的功名随便赐给个捐监的童生,咱们还替老糊涂蛋省啥钱? 左右皇上他老人家也活不了几年。 再说,这不三个人一起还么。 还不了本金可以先还利息嘛。 赵安那王八蛋不是说欠的越多,内务府的人越不敢催他们债么! 既然如此,怕啥? 五万两搁别人身上是多,钱庄可能不敢放,可老丁和老宋一个是正印实缺县令,一个是县中学校长,且之前在钱庄都有过良好的借还记录,流水拉出来起码五六页那种,属于信用特别好的客户。 所以,钱庄不可能不借的。 就算扣一折砍头息,到手也有四万五千两,拿几千两把先前二人的高炮还上,能落三万多两进兜呢。 一年几千两利息,就这进兜的本金也能还上几年。 而皇上他老人家还能撑几年? 真就是不借白不借。 老宋动心是动心,因为先前被老丁洗过脑了,但总觉借钱这事最好跟赵大人商量下,毕竟三人现在捆绑太深,要叫赵大人知道他俩背着自己去钱庄借钱,面子上挂不住的,也影响三人之间的友谊。 再者,是不是顺便恭贺一下赵大人蒙皇上特赐同进士出身? 人家不相干的都去了,他们关系这么近的不去,叫赵大人怎么想? “县尊,不管怎么说,赵大人能有今天都是我们的功劳,我们作为恩人去祝贺他一下也是应该的,以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 老宋说的很有道理。 县尊大人一想也对,当下便叫门房备车,拉着老丁去了府学。 府学这边,刚刚结束府试的赵安正忙着给各地州(县)衙门及官学发通知。 府学开放借读,欢迎广大学子前来交费就读的通知。 考虑到交通不便问题,正式报名日期定在下周,就是七天后。 招生简章是马学正他们弄的,按赵安要求让印刷作坊弄的跟售楼广告差不多。 正面是借读的五大优势,反面是府学的强大师资,下角是收费标准。 不要九九九,就要九十九的意思。 为了让下面州县帮着推动此事,赵安还以府学名义请求府衙协助,也就是请府衙再给下面发个文件,省得州县不将这事当回事。 知府大人是知道借读和强化教育一事的,前者本来就不关他管,后者则能极大提高学子学业水平,加之这回府试赵安也给足了他面子,而且大家都是进士出身,那就更没理由不帮忙了。 借读是好事,应该报名者踊跃,如果实在不够踊跃,说不得赵安就得卡一卡下面,弄个强制性借读名额出来。 摊派,不来也得来。 马学正和童训导他们听说校长大人都同进士出身了,很认真的建议将这一重磅消息印在简章上,毕竟同进士教授大清独一份,不仅是扬州府学的骄傲,也是全体扬州人的骄傲。 二来也向那些有钱家长传达一个强烈讯号——咱校长可是天子门生! 你们家娃来读书就是天子门生的门生。 含金量,你们自个品。 说的赵安倒真是动心,就是招生简章已经印出来了,要临时销毁再弄新的一来浪费钱,二来时间也来不及。 何况这么劲爆,这么闻所未闻,这么荒唐的消息也不用刻意印出来宣传,这会说不定已经传到县一级了。 再过半个月,全国都能知道。 单独印出来有点多余。 府学听说校长大人荣获皇上特赐同进士出身,上至马学正下至普通教职员工,自都按规矩给校长大人送上祝贺红包。 刘小楼出面收的,说总共收了有七百多两。 赵安本心是不想收属下和员工们的钱,但他要是不收,以后马学正、童训导他们就不好收了。 孔子说过不能因为你有钱所以好心助人就不收钱,这会导致一个严重后果,那就是以后没钱的人就不肯做好事。 别说,夫子对人情世故还是看的很透彻的。 事实的确如此! 上有圣人教诲,下有约定成文的规矩在,赵安便不好破这个例。 刚忙完通知的事,老丁和老宋就来了。 “恭喜恭喜啊,恭喜赵大人获皇上特赐同进士出身!” 两位老领导一进门就堆起笑容道贺,看得出是真心的。 只赵安看了又看,有些不解问二位老领导:“不是,你们就空手来祝贺我?” “.” 无奈,两位老领导只好各自掏了一百两银票出来,见赵校长桌上还放着红纸,一人撕了一块将银票包在里面放在桌上,权作意思。 赵安毫不客气收下随手塞进抽屉,解释道:“我不是真要收你们的钱,只是我这次不收你们的,下次你们升官了怎么收我的?” 嗳! 县尊大人听了这话还是比较舒心的,小王八蛋做事是不地道,但讲起话来句句入耳,叫人中听的很。 落座之后又是一堆客气话,之后直接点题,表示他打算和宋教谕到恒利钱庄联名贷五万两出来。 “早就该去借了,不借白不借嘛。” 赵安还道什么事,一点也没有阻拦。他这边也急着贷款呢,就是钱庄那边还没消息过来,便不好上门催问。 因为这会显得他赵教授很缺钱。 跟银行打交道,再缺钱也得开辆奔驰去,甭管钱到没到手,该给工作人员的好处都得提前给。 抽中华也不行,起步都得大叶子。 见赵安不反对,丁县尊不由松了口气,正想问问钱借出来后赵安要不要拿点去用,宋教谕突然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很是紧张道:“万一皇上真就是个老不死的,一活活到九十九怎么办?” 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搞的丁县尊竟也生出担忧来,挠了挠前额看向赵安:“对啊,皇上万一这几年死不了怎么办?” “咱皇上今年都八十了,自古有几个帝王能过八旬大寿的,又有几个能活到九十?把心搁肚子,放心,咱皇上铁定活不到九十!” 说真的,赵安都想笑出来,鬼知道两位老领导怎么有这愚蠢想法的。 要能做庄,他必定开盘跟全天下当官的赌老太爷活多久。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赵老师也是会武功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问题是赵安知道老太爷只能活到八十九,五年后还会主动禅位给嘉庆,然而这个秘密两位贷款合伙人不知道。 “万一呢?” 宋教谕觉得凡事不能太过于乐观,万一皇上真能活到九十九,光是利息就能把他们压垮,都不带让他们喘气的。 “如果皇上真乃古今第一长寿帝王,借钱这事恐怕要从长计议,要不就别借了?” 县尊大人被宋教谕的“万一”弄的也没什么底气,竟然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紧接着又想到一个大麻烦事,那就是就算皇上活不了几年便蹬了腿,可他们欠的债也不会就此凭空消失啊。 新皇上难道就不跟他们要债了? 他们可以熬死老皇上,总不见得把新皇上也熬死吧。 所以,以贷养贷压根就是个死局啊。 干不得的! 赵安不得不提醒二人:“有件事二位一定要明白,那就是咱们这钱是从内务府借出来的,不是直接在皇上手上借的,说句难听点的,皇上都未必知道咱们借了这么多钱。” 宋教谕听着糊涂:“赵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钱既然是从内务府借的,那” 赵安正说着,办公室门却被人猛的推开,继而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前面的是被自己革了秀才功名的钱家老大钱修文,后面则是被他任命为校办主任的表哥王万全。 “大人,他非要过来,我拦不住他,” 向来老实的表哥被大舅哥的无理取闹气的眼泪都和在眶中,也实是不知道大舅哥是要找表弟麻烦,若是知道的话怎么也不会让他进府学的。 老丁和老宋不认识钱修文,双双转身好奇看着,不知这人有什么事找赵安。 赵安眉头微皱,冷冷看着来者不善的钱修文:“你找本官何事?” 未想钱修文却主动将门给带上,继而一点也不害怕的走到赵安面前冷笑一声:“赵大人认识赵安吗?” 嗯? 这话让打算“以贷养贷”三人组齐齐挑眉,老实巴交的王万全更是吓了一跳:表弟的真名他怎么知道的! 天地良心,这件事他连妻子都没说过,怎么就被大舅哥给打听到的? “你什么意思,本官不太明白。” 赵安临危不乱的样子比起高度紧张的老丁、老宋强了不知多少。 活该三人以他为首。 “什么意思?赵大人就别在这跟我装糊涂了吧?” 钱修文一脸得意将几张按有手印的证明“叭”的拍在桌上,“这些是赵有禄的街坊邻居证词,写的明明白白,赵有禄已经死了大半年!.可不知怎么咱府学的赵教授却跟个死人同名,且跟这个死人还同在甘泉县学读书的!” “咣当”一声,不是什么东西碎了,是高度紧张的宋教谕腿一软连人带凳子翻倒在地。 丁县尊好些,勉强能坐在椅子上,只手抖的厉害,脸也白的可怕。 翻倒的宋教谕把钱修文也给弄得一愣一愣,却未多想,只当二人是赵安这王八蛋的手下。 狼狈为奸的狗官。 赵安吐了口气,瞥了眼桌上的证词,抬头打量要吃定自己的钱修文,淡淡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大人放心,我也不为难你,这次过来就两件事,一嘛赵大人是不是给我恢复一下功名?二嘛我最近手头有点短,要是赵大人能借我个三五千两最好不过,要不然,” 钱修文哼哼一声:什么意思你姓赵的自个明白! “不然你要如何?” 赵安起身将吓的瘫坐在地的宋教谕扶起,都不正眼瞧钱修文。 见状,钱修文火气一下上来,双拳一捏恨恨道:“那就莫怪我去甘泉县大堂告发你冒充赵有禄,到时别说你这官能不能做,我看你小命怕都保不住!” 话音刚落,好不容易站定的宋教谕腿一软又要往下瘫,却被赵安一把拎住,继而将他隆重介绍给钱修文:“这位是甘泉县学的宋教谕,我冒充赵有禄一事便是宋大人替我办的。” “嗳?” 老宋想死的心都有,你小子扯我干什么。 赵安这边又一指坐在那低头认真看书的老丁:“这位是甘泉县的知县丁大人,嗯,我这事丁大人也是知道的,从中帮了不少忙。” “不是,” 老丁无奈转过身来,看了眼有点懵圈的钱老大,讪笑一声:“大堂就不去了吧,你恢复功名的事本县可帮你办了,另外本县个人借你三千两,这事就算了,如何?” “啊?” 钱修文刚要开口,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他脑门猛的一击,继而就觉天昏地暗,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三五千两?三五十两我都不给你!” 赵安拿起手中染血的秤砣再次砸在钱老大脑袋上,接连几下砸的钱老大脑袋鲜血横飞,肉眼可见凹了好大一处。 开始钱修文两腿还抽抽几下,喉咙也跟冒泡泡似的“咕咕”两声,后面直接一动不动。 “勒索我?下辈子吧!” 确认钱老大死的不能再死后,赵安用染血的袖子把脸上的血和白浆一抹,起身站起将浸满污血的秤砣往桌上一放,对着看呆了的两位老领导解释道:“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就是老百姓,我身为学官弄个秤砣以提醒自己对百姓做事一定要公平,嗯,很合理吧。” “.” 浑身是血的赵安吓的老丁和老宋都不敢说话,表哥王万全则因受不了血腥场面“哇”的一声蹲在那呕吐起来。 “此奸生因被本官革了功名蓄意闯入府学欲对本官行凶,本官平日很是注重锻炼身体,正当防卫将其反杀,也很合理吧?届时请二位给做个见证。” 也头次杀人的赵安这会满头大汗十分不舒服,便将官帽解开放在桌上,一边脱血衣一边随口道: “对了,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既然钱是从内务府借的,内务府又是和中堂管的,而和中堂又是出名的大贪官,所以哪天皇上真不在了,我们就帮新皇上除掉和中堂,这账不就抹平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还是县尊专业 - 清妖 - 傲骨铁心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这八个字,赵安再耳熟不过。 问题来了,和珅跌倒的时候,能不能顺手把他仨的窟窿也给填了? 理论上是能的,现实它也能。 为啥? 因为和中堂跌的太快,老太爷前脚走,他后脚也跟着去了。 无缝对接。 这就造成一个后果,那就是和中堂主管的内务府大印没交,公账没交,私账没交,总之,啥都没交。 啥账没有,还啥钱? 估计历史上和珅死讯传到内务府时,不知道多少郎中、主事都在忙着烧账单,好利用和中堂之死把账平了。 没理由皇上发财,底下人不跟着小赚一把的。 对账,对啥账? 账都在和中堂肚子里呢! 皇上你有本事把和中堂再请回来啊! 思路是对的,这要还不对,那只能攻进紫禁城请债主本人包括继承人全部上西天了。 但这个现在不能跟老丁和老宋说,得先捡他们听得懂、愿意干的说。 要不然好不容易打好的窝子就废了。 至于钱修文是必须要死的,他叫出赵安真名那刻,赵安就已经动了杀心。 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没办法,这无赖就是颗不安全的定时炸弹。 今天满足他的要求,明天、后天要不要满足新的要求。 人的贪欲是无止限的,何况拿的还是赵安最致命的把柄。 谁敢保证这无赖“榨光”赵安的经济价值后,会不会转手就是一封举报信呢。 无赖行事,不能以正常人眼光去看。 赵安不敢赌钱修文的人品,作为习武之人,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就只能动手,故趁钱修文不备果断用秤砣敲了其脑袋一下。 死人的嘴才是最安全的。 堂堂府学教授办公室内出现秤砣看着莫名其妙,实际真的很合理,因为这是教授大人用来称受贿所得碎银子的。 这年头一斤十六两,赵安又没练成一把抓的神功,哪知道收上来的碎银子究竟有多少,可不就得秤一下嘛。 前世到银行存钱,正常人不都先把票子数一下再存嘛。 所以赵安不是吃饱了撑的在办公室放杆秤,任何事物的出现都有其合理性。 只是两位老领导看情况应该没听进赵安的话,或者说没有在思考赵安给的解题思路对不对,毕竟这是在杀人现场。 桌上放着满是污血的秤砣,面前站着的是刚刚杀了人的赵安,地上躺着的则是脑袋叫开了瓢的尸体。 弥漫充斥整个屋子的血腥味让两位老领导也是明显出现身体和生理上的不适。 赵安理解二人现在状态不适合谈工作,便走到呕吐完瘫靠在墙角的王万全面前弯腰低声道:“表哥,对不住了,他不死,我就要死。” “啊?” 王万全想开口说话,可一见地上身体都还温着的大舅子尸体,胃中就如翻江倒海般再次狂吐起来。 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反正就是在那吐。 赵安默默起身拎起铜壶给表哥倒了碗水,接过表弟递来的水王万全却没喝,只捧着碗在那发呆。 无奈,赵安只得让表哥再缓缓,回到办公桌看了看一个眼神满是惊惧,一个则略微有了点清明的老领导。 惊惧的是县中的宋校长,有点回过神来的是丁县尊。 “二位缓过来没有,若缓过来等会外人过来时,二位可得替我做个见证,是这奸生动手行凶在前” 死了人,哪怕赵安是府学教授,这事也得经官面的。 如此口供就得统一。 把案子办成铁案,确保钱修文死有余辜。 其实老丁不在现场的话,这案子回头就是他这府学所在地的知县审理,坏在老丁就在现场,且是证人之一,那么为了避嫌这案子多半就得由江都县来审,亦或直接提到府衙审理。 如此必须将钱修文定性为被革功名心有怨恨,闯入府学欲寻教授报复的歹人。 莫说现场有一个知县,一个教谕作证,便只有赵安一人,官面上都得维护他这个教授的权威性。 要不然谁都为了私愤寻官员报复,这官还能当么。 老丁和老宋来府学干什么的? 是谈公事,关于借读一事的公事。 赵安打算让表哥等会就回家,先放几天假,也就是表哥从头到尾不在现场,避免表哥这条线出问题。 已经回过神来的县尊大人看了眼脸上都是血污的赵安,若有所思,提了一个比较专业的问题,那就是钱修文这个奸生胆敢公然到府学敲诈赵教授,会不会还有后手。 就是有同党在外面。 赵安立时想到自家表哥有三个大舅子,除了钱修文外还有两个弟弟。 县尊大人眼中立时闪过凶光:“得马上把钱家那两个弟弟拿到牢中,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此事,都不能活!” 听了这话,瘫靠在墙角的王万全心为之一抖,想为另两个舅子求情,可一想到钱老大很有可能将表弟的秘密告诉两个兄弟,内心顿时煎熬起来。 一边是妻子的娘家兄弟,一边是自家表弟,当真是叫王万全这个老实人难以抉择。 赵安也意识到钱家另两个兄弟可能也会对他构成威胁,忙对县尊大人道:“事不宜迟,老丁你赶紧回衙门发捕票把人拘了。” 把人拘了怎么弄死就不用多说,都不劳县尊大人亲自动手,一个提点班房那边有的是办法把大活人弄死弄残,甚至都能做到叫外人看不出半点痕迹来。 破家县令可不是说说的。 “不急,得把你这边先办成铁案!” 县尊大人突然抄起桌上的砚台朝自己脑门重重来了一下,顿时墨汁混着血水就淌了县尊大人一脸。 这一幕把赵安和宋教谕都看的呆了,没想到县尊大人没完呢,竟是一边撕扯自己衣服,一边朝外嚎了起来:“来人,快来人!” 然后往地上一躺,装成一付受了重伤的样子,想想不对,又抓起早就僵硬的钱老大右手在自己脸上抓了几下。 “这” 赵安没想到老丁会这么专业,再想自己一点伤也没有似乎也说不过去,视线不由落在满是污血的秤砣上。 正犹豫是不是也要给自己一下时,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抢先提起了秤砣,然后传来“哎吆”一声惨叫。 “噗!” 老宋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血中还有一只牙齿。 是老宋早就想拔了的坏牙。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太爷有钱 - 清妖 - 傲骨铁心 教授大人被歹人行凶的事跟插了翅膀似的很快传遍整个府学,引起全体教职员工的震惊和高度关怀。 考虑到不能影响学生学习,赵教授因而严令封锁此事。 马学正、童训导等学官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一个赶紧让人将受伤的知县大人同教谕大人送医,一个则是把府学的保安队长叫来痛骂。 骂的人保安队长也是委屈,在那解释说歹徒是来找校办的王校吏,也是王校吏把人领进去的,所以不关他们保安的事,要追究也应该追究王校吏的责任。 “王校吏?” 童训导朝不远处正在同王校吏说话的教授大人看了眼,把脸一板训道:“现在不是追究谁谁责任的事,总之大人遇刺这件事你们责任很大,告诉你,大人真要出了事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是,是。” 保安队长也是后怕的很,教授大人真要被歹人给害了,他这看大门的再如何委屈也难辞其咎啊。 也是,刚刚被皇上特赐同进士出身的教授大人光天化日在单位被歹人公然杀害,这要叫皇上知道还得了! 龙颜大怒之下,他这个保安队长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问题。 当真是越想越是后怕,明明教授大人安然无恙,行凶的歹人直挺挺躺在地上,保安队长却硬是吓的浑身直哆嗦。 赵安这边正在做表哥的思想工作,事到如今只能劝表哥跟舅子们划清界限,不然这事就永远有后遗症。 王万全当然晓得表弟也是没办法才要对钱家那哥俩下毒手,但已经死了个大舅哥,这要把另外两个也给弄死,他这个当妹夫的怎么也是于心不忍的。 再说三个哥哥都死了,自家那正在坐月子的媳妇不得哭出个什么毛病来。 “.让嫂子难过总比我被杀头,表哥全家流放三千里好吧?” 赵安这话是故意吓唬表哥的,他交了议罪银又刚被老太爷特赐同进士出身,哪怕钱修文真把这事捅到府里省里,也未必能扳倒他这个同进士教授。 官场上有个成语叫“官官相护”,别人不保他,负责一省刑名的臬台大人也得往死了保他。 因为赵安由吏变成官这件事,臬台大人起了一个积极的推动作用。 可以说就是臬台大人给赵安提供的上升通道以及个人表演舞台。 赵安要出了事,臬台大人一个用人不察、识人不明的连带责任肯定跑不掉。 为保自己不因赵安丢了顶戴,臬台大人说什么也要将这件事在省内解决,而不是任由这件事捅到朝廷。 虽说臬台大人只是省里的三把手,前面有抚台和藩台,但臬台大人有个特殊身份,那就是旗员。 除了这个旗员身份,臬台大人还有当江宁将军的女婿,两江地面上谁敢不卖他面子? 再往上,和中堂也得保他。 要不然叫天下人知道老太爷又是破格提拔又是特赐进士功名的“榜样”赵有禄是个冒充的假货,让老太爷脸往哪搁? 就老太爷现在的糊涂劲,就算知道了,搞不好不是摘了赵安的顶戴,而是能直接给钱家来个满门消消乐。 解决不了问题就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了。 老太爷常干这个的。 所以东窗事发其实对赵安影响是有限的。 他之所以直接动手解决钱老大,无非是不想这事闹的太大,因为这事虽要不了他命,却会成为他仕途上的污点。 老太爷不杀他不代表后面还会继续提拔他,哪天老太爷要是清醒过来觉得赵安这事有点堵心,估计京里就要来人请赵安悬梁当阿飘了。 相比预知后果及不可控后果,把人做掉无疑是最稳妥,也是最明智的办法。 之所以吓唬表哥,无非是想让表哥别有什么亲情羁绊,良心不安,配合他把钱家隐患彻底抹除。 果然,表哥被吓到了,在那呆了许久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就是默认表弟的做法。 赵安给表哥放了半个月假,让他回去“避一避”,这边钱家的事都由他这个表弟解决。 半个时辰后,甘泉县的捕快带着仵作就赶到了案发现场。 这是一队,另一队则拿着知县大人在担架上手写的捕票前往钱家捉拿同案犯钱二、钱三。 府学这队是由刑名师爷蒋先生带的队,蒋先生跟季先生都是知县大人的私人顾问,虽不知具体内情,却一折不扣执行了知县大人的吩咐。 因此捕快们办事效率很快,效率快到赵教授准备好的“供词”都无须本人亲口说出,就被整理成文字稿了。 现场勘察工作一气呵成,仵作也是老师傅,把个钱老大的尸体翻了翻,结合现场勘察工作就给出赵教授正当防卫,同县尊、教谕联手击毙歹人的专家论点。 完全符合事实。 没看现场桌椅因为打斗翻了一地么。 不过现场勘察和案卷上却多了把匕首。 一把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匕首。 坐实钱老大带刀蓄意行凶事实! 赵安也不知道是县尊大人授意的,还是捕快们为了把案子办成铁案给写上去的,反正他在“口供”上签了字。 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惊动知府衙门,当天下午知府大人就带着府里分管刑名的汪通判赶到府学,听取甘泉县衙对此案的报告后二人即代表府里对赵教授进行了深度慰问。 分管刑名的汪通判非常认同甘泉县的调查报告,事实是确凿无疑的,就是那奸生钱修文因被府学革去功名心生怨恨带刀前来报复,结果被正在谈公事的赵教授、丁知县、宋教谕联手反杀。 知府大人对这个调查报告也是认可的,因为江都县那边传来的消息表明奸生钱修文可谓劣迹斑斑,实乃地方一害。 所以,赵教授这就是为民除害。 人死了也不用审,直接让汪通判结案,不过知府大人没有将此事上报省里,原因是府学教授在单位被歹人行凶这事被省里知道了,多少也会对扬州治安环境产生些许疑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情一如赵安所料往他预定的方向走,那钱老大真就死了也白死。 钱家老二钱修武是在赌场被甘泉县的“便衣队”带走的,老三钱修德则是在家里被抓。 二人被抓时,老三钱修德明显不知发生什么事,老二钱修武被抓时则一边反抗一边朝一众赌友喊道:“都给我听着,我要出了事,” 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嘴就被一个捕快用刀把狠狠砸了下,不仅疼的让钱修武说不出话来,连带着两颗门牙都被生生砸断。 力道极大,也极阴狠。 显然这是事先被吩咐过的。 甘泉县拿的人自是关的甘泉县大牢,兄弟俩分开关押,当天晚上头上裹着纱布的知县大人就亲自提审了。 没在大堂,就在牢里审的。 老三钱修德真不知发生什么事,用了刑也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老二钱修武起先嘴还硬,等丁知县让人用了大刑后彻底软了,当着县尊和知晓内情的季师爷面老老实实把事情给交待了。 原来钱老大被革去功名后越想越不对劲,总觉那府学教授不会无缘无故帮自家妹夫,于是找到妹妹询问妹夫和教授有什么关系。 因王德发嘱咐过儿子此事不能被外人知晓,老实巴交的王万全便连妻子也没敢告诉,但之前跟妻子说过兴化有个叫赵安的表亲前来投奔父亲,被父亲安排进了税课司,后面的事只字没敢跟妻子提。 钱老大从妹妹这问不出什么,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未想过两天竟得知妹夫竟然到府学当了吏员,不由疑心又起,笃定府学姓赵的跟妹夫家肯定有关系,否则不可能把妹夫安排到府学当差的。 其实到这步钱老大若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转变心态改善同妹夫关系,继而攀上赵安这个府学教授,钱家三兄弟将来或许也能混个官当当。 可钱老大偏偏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咽不下功名被革挨一顿打的气,结果就一头黑的自寻死路。 妹夫这边查不出来,就只能查那姓赵的教授底细。 通过“社会关系”钱老大打听到府学那位年轻教授姓赵名有禄,且就是甘泉县人后,费了好大劲终是查出赵有禄曾在甘泉县学读书,且是通过捐监当的官,便顺着这条线找到了赵有禄老家。 赵有禄父母对找上门打听儿子事情的钱老大有戒备,倒是什么也没说,但架不住邻居有人多嘴告诉钱老大赵有禄早死了。 这让钱老大欣喜若狂,花钱请几位邻居在赵有禄已经死了的“材料”上签字按手印后,便兴冲冲的回到扬州找妹妹问知不知道赵有禄这个人。 钱小妹哪知道什么赵有禄,被大哥问的烦了,想了想说半年前丈夫提过有个叫赵安的表亲前来投奔她公公。 这个赵安跟赵有禄又是什么关系? 钱老大“律师”的专业技能发挥了作用,一通脑补联想后,竟是猜到莫非是赵安冒认赵有禄身份当的官。 只又无法验证此事,索性便到府学来个单刀直入,去之前为防万一将这事跟老二说了,意思赵安真是赵有禄的话,那以后就拿冒认当官的把柄敲赵安的钱。 要不是,就算了。 未想验证是对了,命却跟着丢了。 而钱老二甚至都不知道大哥已经死了。 弄清楚缘由后,丁知县派人把赵安和宋教谕请到县衙,将钱修武交待之事说了。 “这人留不得!” 宋教谕听后立即建议夜里就给钱修武来个暴毙而亡。 很轻松的操作,牢里这方面的专家不要太多。 暴毙而亡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毕竟牢里疫气太重。 县尊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当下点了点头道:“钱家老三虽不知此事,不过其两个兄长接连出事,难保不生怀疑,为防节外生枝,先在牢中关个把月再叫他家中来收尸。” 意思不能两个同时死,得错开。 钱家的背景他也调查过了,别说这哥仨,就是把钱家满门弄死也不会有人替他家喊冤出头。 赵安没吭声,怎么把人弄死是老丁的事,他无须知道详情。 封建时代的牢房可不是一般的黑。 “钱家两兄弟不足为虑,倒是那赵有禄老家的乡邻确是麻烦,若后面再有人查赵大人底细,难保这些人不会乱说唉,就是人太多,不好处理。” 宋教谕对此有点头疼,说话间将白天钱老大拿的几份“材料”随手在油灯上点了。 乡邻这块是个大问题,赵有禄老家是三阳河的,街坊邻居少说也有几十户上百人,总不能把这些人全杀了吧。 不能把人全杀了,又要担心以后还有第二个上门调查的钱修文,真就棘手。 扬州是大清首富之地,纵是有些贩私盐的亡命徒,整体治安环境却是很好,没有什么土匪活动,没法搞土匪洗村的把戏。 再说,为了这事要杀害那么多无辜之人,也着实于心不忍。 看着两位犯难的老领导,赵安想了想问道:“县里这两年有没有大的水利工程?” “水利工程?” 丁县尊不解,问这个做什么。 “县里要有水利工程的话,我看就把这工程放在三阳河,借着修水利之名把当地人全部迁走再分散在各地安置,时间一长,自是无虞再有人去查赵有禄底细。” 赵安的意思一锅端,不是把人全杀了,而是把人彻底端走,让三阳河成为历史上的一个地名,现实中却是无人居住。 这时代交通极不发达,同一个村的人要安置在不同地方,只要相隔几十上百里,别说几年了,一两年彼此之间的联系就会消失。 如此,到哪查赵有禄。 宋教谕眼前一亮:“妙啊,赵大人说的这个办法好的很,下官觉得可行!” “好是好,可搞工程得有银子,县里如今穷的叮当响,哪有钱搞?” 县尊大人说完突的心中一动,再看赵安和宋教谕,三人想的竟是出奇一致——咱们没钱,老太爷有啊! 第一百二十章 县尊有点不厚道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扬州地区也属里下河区域,这不夏天里下河刚闹水灾么,为了防止今后再闹水灾,甘泉县主动筹资大搞水利,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借着修水利为名把赵有禄老家人全打散迁别地安置,这就等于彻底把病灶端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摸到赵有禄老家搞背景调查。 一箭双雕的好事,既给县尊大人落了个好政绩、好官声,又把大家都担心的隐患除了,真要说谁倒霉,大概就是赵有禄家的邻居了。 好端端的住了一辈子突然就要挪窝,搁谁能高兴? 但这事也不能怪赵安,谁让这些个邻居太热心肠呢。 来个人一打听就给出证明,你们不嫌麻烦,跟这事相关的三位大人就头疼的睡不着觉了。 得亏这还是乾隆朝,再往后去个几十年,鬼知道县尊大人会不会心一黑借着通“长毛”名义就把人村子给屠了,甚至连赵有禄的父母也不放过,一了百了! 所以,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的道理是一点不假。 既然决定搞水利工程,那肯定要专业些的,你不能连个图纸都没有脑袋一拍就动工啊。 毕竟这事也要上报府里、省里的。 工部和河道衙门倒无须上报,就跟国道、省道、乡道似的,各级管各级的。 工部和河道衙门出面搞的话,得是重量级的,如黄河、长江、淮河这一级别。 县尊大人拍板明天就让工房将相关资料搞来,再派人实地测量,而他则亲自去恒利把老太爷的银子借来好落实工程款。 讲道理,给百姓修河治水就应该是老太爷出钱,这地方官为百姓修河治水还要跟老太爷借,显得老太爷太不地道。 那借多少呢? 原本县尊大人是打算借五万两出来花花的,现在既然是替老太爷办事,那五万两就不够了,怎么着也得二十万两吧? 怎么分,县尊大人都给想好了。 拿五万两出来做工程款,余下的钱四四二分。 赵安四,县尊四,老宋二。 别看老宋这个“二”有点吃亏,实际却是占便宜的,因为到时还利息时老宋也按“二”来还,压力少的多。 何况,赵安跟老丁都是七品官,老宋不过是个八品官,三人再怎么肝胆相照,也要讲究一个官大官小的。 赵安觉得没问题,这会不把分成比例定下来,后面说不得三人就会因为分赃不匀起内讧。 再坚固的堡垒只要内部出了问题,那就是烂泥一堆嘛。 不过三阳河的百姓好迁,赵有禄父母怎么办。 这事自然交给赵安去处理,谁让他是人家的便宜儿子。 回到家,赵安将事情一五一十跟春兰小娘子说了,当然没说因为身份问题弄出三条人命,也没说是故意把三阳河百姓迁走,只说县里决定在三阳河附近开闸建坝兴修水利工程,因此很有可能要把当地百姓迁走。 单纯的小娘子肯定想不到这事背后的玄机,竟是担心一旦拆迁的话,官府会不会趁机敲诈百姓钱财。 这事是百分百会发生的,这年头一旦涉及官府的事,实际执行任务的小吏们肯定要趁机勒索敲诈百姓,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捞钱的机会。 放在拆迁安置这事上,就算赵安想给三阳河的村民多些补偿,但因这件事不是他直接负责,更不可能跑三阳河去当安置总指挥将补偿亲自发到村民手中,所以有点爱莫能助。 只能跟老丁打个招呼,大差不差,别叫下面弄的太狠,把个好事变成坏事。 这年头别说穷人要被差役盘剥,就是富人也逃不过。 不管哪个地方只要搞工程就一定会征发徭役,管你穷人富人只要是没功名的一律自带干粮给官府挖河堤、拉纤、修水库等。不听话的后果就是被差役当狗一样毒打,还没地方喊冤。 安慰小娘子迁置一事会跟县里打招呼,尽量不让村民受委屈后,赵安便将小娘子搂到怀里在其耳边低语道:“你说我把爹娘送到江南养老如何?” “江南?” 小娘子一怔,“爹和娘在乡下住了一辈子,怕是连府城都没来过,你把他们送到江南去,他们能住得惯么?” “我这不也是想替你那死去的丈夫孝敬二老么,江南可是好地方” 语气是跟小娘子协商,实际赵安根本不需要小娘子同意,他已经打定主意把赵有禄父母送到松江去。 如果不是担心地方太远舟车劳顿易出人命,赵安恨不得把人送到广东去。 越远越好。 “你放心,我会在松江给二老买房子,再给他们买十亩地.将来你若想二老了也能带小小去看看他们,陪二老住住。” 说完,赵安从袖中摸出一本小册子塞在小娘子手中,捏了捏小娘子的软包:“这是昨天府学从学生那收缴的,我觉得蛮有趣,特意拿回来让你看的。” “什么呀?” 小娘子好奇打开一看,顿时羞的满脸通红,这都画的什么呀,黑乎乎羞死个人。 不待小娘子将画册丢到床尾,赵安手就摸上了,小娘子一个激灵就给夹上了,一脸无奈道:“我去洗洗。” “洗洗好,洗洗味道清爽。” 赵安笑着松开小娘子,使劲一拍,继而躺在床上舔了舔嘴唇,十分期待的样子。 小娘子洗完过来,自是逃不脱赵安一阵折磨,完事疲惫靠在床上琢磨他和小娘子彼此都熟的不能再熟,每回也都是毫不保留释放,怎么老是不见肚子见涨的。 莫不成前身这主有问题? 还是因为他雀占鸠巢无法使女子见喜? 嗯,雀占鸠巢? 这个成语让赵安下意识看了看小娘子的鸠巢,正欣赏时,小娘子却在边上弱弱道:“夫君,您要不要纳个妾?” 这声“夫君”叫的很自然,可见小娘子这会芳心早已被赵安摘下。 “纳妾?” 赵安愣了下,不知小娘子怎么想到为他纳妾的。 “我与夫君在一起有些日子了,却始终不能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 小娘子解释到一半,太累的赵安已经酣睡起来。 第二天到县衙找老丁研究水利工程的事,起先谈的很好,突然有些纳闷道:“老丁,我和你都这么熟了,为啥你老是不让我见见你家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叫您一声爷爷不过份吧? - 清妖 - 傲骨铁心 讲真,老丁都跟赵安准备一起刷爆老太爷信用卡额度了,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比通家之好还要铁,既然两人的感情已经好到跟一家人似的,那怎么这么久了老丁都不让赵安见见家人的? 于礼不合啊。 又不是外人,对吧? 赵安这边名义上有妻有女,实则孤家寡人一个,天天过来就等于全家一起来了。 老丁这边家里人口很兴旺,上任时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外加五个孙子、三个孙女,还有侄子一家全过来了。 夏天时女儿女婿也来了,外加老家雇的长随家丁,大大小小加一起足足四十多口人。 问题是老丁这么多亲人,赵安一个都没见过,甚至都没见过老丁媳妇。 这就有些过份了。 莫非你丁县尊表面一套、暗地一套,根本不想和赵教授掏心掏肺? 否则,为何这般做法? 甭管什么时代,作为合伙人都没理由不将家人介绍给合伙人认识的,除非你心里有鬼。 老宋可能也意识到这一点,遂在边上点头道:“丁大人的家眷赵大人确实没见过,等会不妨见一见,毕竟通家之好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话说的赵安深以为然,朝老丁拱了拱手:“县尊,我赵安虽然年纪小一些,但终归是他们的长辈,放心,该有的红包不会少的。” 县尊大人眉头却是紧皱,一脸警惕的看着赵安,微哼一声:“说工程的事,你扯我家人干什么?你我之间的关系你我知晓即可,何须让他们知道。” “也是,” 宋教谕扭头看向赵教授,眼神似乎在说我们仨的关系难道不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么,既然如此,何必要同丁知县家人打交道。 万一丁家哪个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再把他仨的关系给说漏了,那可不就要坏事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我们仨要出了事,难道二位的家人就能独善其身?” 赵安提出的是一个极其严重的现实问题,那就是和尚跑不了,庙也跑不了。 “这” 宋教谕脸色一黯,城门失火哪有不殃及池鱼的道理。 “赵安,你究竟想干什么?” 县尊大人将手头工房呈上来的里下河地区水文图拍在桌上,“莫名其妙!” 这一拍把坐在边上的宋教谕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见县尊大人生气了,赵安无奈只好如实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娶个媳妇。” “啊?” 宋教谕怔在那里,“赵大人不是有媳妇了么?” “那媳妇是赵有禄的,不是我的!再说那媳妇哪里是我愿意娶的,不是你和老丁非要塞给我的?告诉你俩,得亏我爹妈死的早,要不然让他们知道我娶个寡妇当媳妇,指不定得从坟里爬出来骂我不孝呢!” 赵安的样子看着十分委屈,七分假、三分真。 是有点委屈,大好处子之身被一个生过孩子的妇人所毁,心里怎么也是不好受的。 “呃,” 宋教谕有点理亏,想了想问道:“那赵大人打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赵安却是没回答,而是直接问县尊大人:“老丁,你有几个闺女?” 县尊大人竟是出奇的没恼,一脸看透你小子的样子,在那不无得意的哼哼一声:“本县就一个闺女,不过叫赵大人失望了,本县闺女的孩子如今都能跑了。” 赵安顺嘴就是一说:“没事,男孩女孩?要是女孩的话我不介意叫大人一声泰山大人的。” 话音刚落,县尊大人就气的站起指着他鼻子骂道:“赵安,你太放肆了!不要以为本县真就任你摆布了!你若再敢这般无礼,本县拼了不当这个官也要你好看!” “赵大人是有些过份了,县尊大人的女婿年轻有为,书也读的甚好,明年乡试或许就能中举,届时前途不比赵大人差.” 宋教谕不说还好,一说倒让县尊大人更加不高兴:怎么,我那女婿考不上举人,本县就要拆散他两口子,再把闺女许给他赵安不成? 赵安却没就此打住,反而看着甚是着恼的县尊大人又问道:“你闺女孩子大了没办法,那你最大的孙女能出阁了么?” “小王八蛋,你究竟想干什么!” 县尊大人操起桌上一堆文件就劈头盖脸的砸向赵安。 赵安也是出奇的没躲,任凭一堆纸张在他脸上如天女散花般“炸”开,完了不无真诚道:“县尊大人勿恼,实不相瞒,在下只是想叫您一声爷爷。” “滚!” 县尊大人气的就要找东西再砸,还好被宋教谕一把抱住:“县尊息怒,县尊息怒!” 同时不断给赵教授使眼色:没见丁大人被你气着了么,赶紧走啊! 赵安才不走,因为他就是奔联姻来的,昨夜小娘子说纳妾的事原本听着毫无兴趣,今早起来仔细一琢磨纳不纳妾无所谓,但要是能娶到老丁的孙女,老丁这辈子就别想翻出他的五指山。 为啥非要娶老丁孙女呢,因为甘泉县兴修水利工程是个大政绩,到时只要舍得砸钱,老丁说不得能比他快一步升官。 眼下是知县,老丁跟他关系良好,这要升成知州、知府什么的,老丁还能保持现在这颗初心么。 人心这东西最不可测。 万一升了官的老丁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失去再进一步的动力,难保不生出干掉赵安的心思。 所以,得给双方的关系再加一道保险。 叫您一声爷爷,您这当爷爷的总不能指使人把孙女婿干掉吧。 “丁大人,我堂堂同进士出身的教授,叫你一声爷爷不过份吧?你也别以为我是想占你便宜,事实上若你肯把孙女嫁给我,你我之间才能走的更长久。” 联姻的意义所在,不劳赵安多解释。 老宋听着有道理,却摇头道:“赵大人若能和丁大人家结亲,好事是好事,不过赵大人明面上是有妻子的,怎么也不好叫丁大人孙女给赵大人你做妾吧?” 赵安纠正道:“我说了,那是赵有禄媳妇,不是我赵安的媳妇,现在想聘丁大人孙女为妻的是赵安,就是站在你们面前的我,明白不明白?” 说完,补了一句,“老丁你要把孙女嫁给我,我跟老宋就全力支持你往上爬。”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来做担保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没骗县尊大人,只要他肯把孙女嫁给自己,赵安这两年全力保他上位。 要知道县尊大人今年四十七了,这岁数在后世还是处级的话,混个厅级也就到头了。 但在这年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老太爷还有九年好活,这九年只要舍得砸钱,也找对路子,县尊大人是有可能到省里坐把交椅的。 毕竟,县尊大人可是真同进士出身。 学历很硬的。 赵安自身条件也不差,除去冒充身份这一块,其它简直就是秒杀同龄人的存在。 哪朝哪代它也没有二十一岁的同进士府学教授啊! 老太爷那边更是挂了号的,论前途不比老丁你个真进士还要亮眼? 用拐过弯来开始当媒人的老宋话讲,这样的孙女婿县尊大人您打着灯笼都挑不到噢。 不是高攀,是便宜你丁家了! 而且赵安的确没有成婚,律法层面上属实未婚青年,清白的很。 至于一起生活的那个赵有禄媳妇也没啥,当妾看不就行了。 男人嘛,哪个没有三妻四妾的。 县尊大人您自个不也养着两小妾么。 所以,赵大人自个给自个提亲这事不是莫名其妙,而是恰到好处。 既能实现双方利益的再次巩固,也为县尊大人您指明新的方向——下一步就该您上去了。 要不是自个没女儿也没孙女,老宋铁定抢在县尊大人前面把赵安这女婿抢了。 被老宋这么一劝,县尊大人是有些动摇。 因人老宋说的不假,只要赵安身份不被戳穿,前途比他这个爷爷要好的太多。 自家大孙女今年也已经十六,上个月夫人还说得给孙女找个婆家,女大不中留嘛,正愁怎么给孙女物色个好夫君,这好夫君就主动上门了。 嘿,这事不能细想,一细想这不就天作之合么! 不管怎么看,这事对县尊大人只有利没有弊。 反正都上了赵安这条贼船,自家孙女就算嫁给别人,将来出事了也少不得受牵连,不如就嫁给赵安得了。 这小子坏是坏了些,但做人还是不错的,尤其脑袋瓜子灵活。 没来由的,县尊大人脑海中就不断闪现赵安的优点,连带着表情都缓和许多。 再想对方刚才明确表示会全力支持他往上动一动,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只先前明确表示反对,这会突然同意有点下不来台,便闷声道:“这件事本县得问问夫人意见,若夫人不同意的话,赵大人就另聘娇妻吧。” 赵安当然也给台阶下,表示坐等佳音。 也根本不问老丁孙女长啥样,因为他娶的不是老丁孙女,说白了“娶”的就是老丁这个实权正印县令的升官“潜力”。 老太爷那里赵有禄肯定是挂上号了,要不然就不会破格赐个同进士出身待遇下来,但除了这个函授本科证书外,老太爷没跟上次一样给赵安再来个官升几级。 说明,要么是老太爷忘了这茬,要么是和中堂那边不想让赵安升官。 或者说,不能让赵安升的太快。 估计可能跟赵安搞的府学商业化一事有关。 他要升官调离扬州府学,府学的商业化不就半途而废了么。 还真被赵安猜中了,但只猜中了一半,因为和中堂也没搞过教育商业化,因此想看看扬州府学这个“商业化”到底能办成什么样。 要是效果的确很好的话,就以此为样板全国推广,顺便也能以扬州府学的实际效益去堵朝中反对势力的嘴巴。 县尊大人这边把水利工程的具体情况简单说了下,就是在现有河道基础上进行拓宽、开引河,建闸坝,将淮安到扬州的里运河作用发挥出来,这样不仅能实现里下河地区洪水往江流,也能提高河道运输能力。 综合起来就是能搞,绝对能搞。 算账的话,县尊大人有可能不赔钱,反而能挣一笔钱。 因为地方官主动修水利是好事,省里和府里多多少少要拨一点银子下来,这边再召集城里的富户有钱人捐输一下,底下的老百姓们再摊派一点,这不工程款大头就有了么。 已经不是一石二鸟,是一箭三雕了。 干,必须干! 当天下午赵安就陪县尊大人去恒利钱庄了。 不是约好一起去的,只是凑巧钱庄派人通知教授大人京师总号回消息——教授大人的借贷申请获得批准了。 那便顺路同县尊大人一起去办领钱手续。 因上次就是丁知县带赵安去借的钱,所以钱庄的石掌柜对和丁知县一起来的赵教授并没有多想,吩咐柜台给赵教授办理抵押担保手续。 赵安按柜台要求拿着府学公章和个人私章在一堆文件上叭叭一阵乱盖,然后又是签名又是按手印的。 属实高利贷的场面。 正忙着呢,隔壁传来石掌柜惊讶的声音:“大人借二十万两是为了给百姓修河治水?” 屋内传来县尊大人的朗朗声音:“不错,本官借钱就是为了修河治水,身为一县父母,若不能为百姓做点实事好事,本官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不瞒大人,这当官的跟咱借银子多了去了,有为上任的,有为垫亏空的,有为迎来送往的,有为周转的,可如大人您这般借银子是为了给地方做实事,在下真是孤漏寡闻。” 钦佩之余,石掌柜却表示这银子没法借,因为根据丁知县的任职年限和任内收入综合计算,到期有很大机率还不上这笔钱。 二十万两太多了,要是三五万两他马上就能开票。 一听借不了这么多,老丁的势头可能泄了,连带着说话声音都小了起来。 赵安正要过去问问情况,柜台伙计却问他道:“大人,手续办好了,您是要现银还是要银票?” “银票吧。” 赵安将伙计给泡的茶碗放到桌上,可不敢要现银,一是没地方存放,二是要现银的话必须折色,得亏一大笔。 伙计笑道:“好,那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账上给大人取票。” 赵安点了点头,很快伙计就将九万两银票取来请赵教授清点,扣了整整一折砍头息。 “不必了,你们这么大钱庄难道还能欺骗客人不成。” 赵安笑了笑,将银票一把抓起走到隔壁屋,看了眼正一脸为难的石掌柜,随手就抽了一张五千两银票塞在对方手中,轻笑道:“丁大人借钱是为百姓做实事,还请掌柜的通融一下,实在不成就由本官替丁大人做担保如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将老赖当到底! - 清妖 - 傲骨铁心 五千两?! 赵安这出手差点没把石掌柜眼珠子给惊出来。 因为人一年工资连福利加一块也不到一千两,就这还是因为钱庄是内务府开的,他本人也隶属内务府的包衣籍,搁其它民营钱庄分号的掌柜一年收入顶天也就五六百两。 说白了,官营放贷机构福利待遇相对民营就是要好。 结果,扬州府学的赵教授一出手就给人五年工资加福利,而且这钱还是刚刚才从柜上借的,人掌柜能不懵圈么。 老丁也懵啊:这孙女婿脑子又烧坏了不成,就算给好处你给个三五百两不就行了,五千两啊,钱多烧的慌不成! “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回过神来的石掌柜不敢收这五千两银票,太多,真的太多,多到他都不敢拿。 “没什么意思,就是请掌柜的给通融一下,行个方便,毕竟丁大人这是为百姓做事。” 赵安就没见过行长不收钱的,这行长要不收钱,那么多坏账、呆账、死账哪来的。 前世种种经济案例告诉他,跟行长打交道千万别拐弯抹角的,直接用钱砸就行。 五千两不够就一万两! 只要给的好处突破对方的心理极限,“叭叭”就能盖章。 小章一盖,这钱不就出来了么。 不管是搞经济还是搞工程,抓住“人”才是重点。 抓不住“人”,你经济理论再好,工程质量再好都是不行的。 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更是第一生产工具! 亘古不变永恒真理。 想要源源不断从老太爷家把银子搬出来,光以贷养贷肯定不行,因为有个还款周期在,这个周期导致来钱速度太慢,且有一定的还款压力。 你不可能这个月刚借十万两,下个月又借十万两的。 就算能借,上个月的利息要不要给? 一积累,催收短信一多,压力能不大嘛。 想要来钱快,还款压力又轻,持续时间还得长,至少能拖到老太爷咯屁,唯一办法就是在钱庄发展内鬼。 也就是跟恒利扬州分号不熟悉,要不然上到眼前这个掌柜,下到柜台伙计,赵教授能把他们全家老小的生活开支都给包了,另外在江南一人给买套小别墅。 想要出国的话,赵教授想想办法就是。 缅甸、安南、暹罗好像跟大清没有引渡条例,过去挺安全的。 实在不放心,英吉利、法兰西的路子赵教授也能帮你搞定,提前帮你过上买办的幸福生活。 闲的没事干宣传一下反清复明思想,英吉利佬真要动了心,教授大人这边也不介意当回带路党。 要说大清也真够夭寿的,前世时甭管哪国鬼子打过来,必定要打一面反清复明大旗,诚邀汉地好汉一起驱逐鞑虏。 第一个吃反清复明螃蟹的就是英国佬,干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吸引不少反清复明好汉跟着一起干,尤其江浙地界反清思潮强烈,沿海百姓都乐意给英军提供物资,而士绅们也大多保持中立。 搞的清军跟英军开战前先把境内汉人屠一遍。 结果英军倒成了汉人的解放者(镇江),甚至还想帮汉人解放南京城。 要不是道光及时转过弯来立即投降签和约赔钱通商,持续两百年的反清复明地下事业还真能叫英国佬给搞成了。 远的不谈,先谈近的。 既决定把石掌柜拖下水,送出去的银票就没往回收的道理。 赵教授便打起官腔笑咪咪道:“掌柜的不收,莫不成是看不起本官?” 石掌柜忙道:“不敢,不敢,赵大人是皇上隆恩特赐的同进士,再借在下一万个胆,也不敢瞧不起赵大人您呐!” 恒利钱庄是内务府开的,作为扬州分号的负责人,掌柜的消息比知府大人都要灵通,早在礼部人员尚未抵达扬州时,他就已经得知皇帝特赐赵有禄同进士出身待遇了。 当时就判断总号那边极有可能同意放贷十万两,因为这位赵教授正“当红”。 且总号传来的消息表明和中堂对扬州府学借读一事颇感兴趣,两件事一结合,再加上赵教授是因主动交一千两议罪银被皇上树为“典型”官升五级,那眼前这位年轻府学教授的“含金量”就不能以实际任职的收入计算了。 潜力很大,毕竟入了和中堂眼,后面很有可能还会升官。 如此有潜力的官员,石掌柜吃饱了撑的要得罪他。 “不敢便收下嘛.往后我与丁大人与贵号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呢,好多事都得请掌柜的从中斡旋帮忙,这五千两算我与丁大人给掌柜这个朋友的见面礼,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权当个意思。” 赵安不由分说再次将银票塞在掌柜手中。 “使不得,使不得,” 石掌柜本能的就要再次退还,右手却被赵教授抓住,低声道:“掌柜的可否里屋说话?” “这” 犹豫了下,石掌柜请二位七品官到他办公室坐一坐。 落座之后,赵安先开的口:“若掌柜的能帮忙,日后有用得着本官和丁大人的地方,但请开口便是。” 老丁坐在那没吭声,因为真弄不明白准孙女婿这是打的啥主意。 “赵大人,不是在下不肯帮忙,实是丁大人要借的二十万两太多了,若是少些在下这边倒是能办,但二十万两已经超出我的权限,真没法办啊。” 什么意思呢? 就是总行给石行长不必请示直接办理的贷款额度只有五万两,超出这个数必须上报总行审批。 总行那边算盘珠子一拨就知道甘泉县令根本无力偿还这笔巨款,如此怎么可能批呢。 赵安眉头微皱:“那本官为丁大人担保也批不了?” 石掌柜苦笑一声:“赵大人借的十万两是拿府学未来五年学费作为抵押总号这才给批的,但以大人实际进项而言,这担保您做不了。” 言外之意你一府学教授一年才几个工资,凭什么给人担保二十万两。就算他这边批了,总号也不会批。 总号不批,说啥都没用。 “能不能做,掌柜的给句痛快话。” 赵安没说话,又给添了张五千两的银票。 “这?!” 石掌柜的神情不是震惊,而是无比疑惑的样子。 见状,赵安笑了起来:“怎么,掌柜的难不成以为我和丁大人拿了贵庄的钱跑掉不成?” “赵大人说笑了,二位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跑呢,又能跑到哪里去,就是,就是,” 石掌柜是真心犯难,倒不是怀疑面前二位命官借钱跑路。 赵安不动声色将刚取出的五千两银票往石掌柜面前轻轻一推:“石掌柜,我也不为难你,只是希望在不违反贵号放贷原则下,掌柜的能给我和丁大人一些方便即可。” 稍顿,又给抛出一颗诱饵:“今后不管是丁大人还是我,只要是从贵号借出的银子都取一折给掌柜的作为辛苦费,如何?” “啊?!” 石掌柜惊了,许久喉咙咽了咽,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那就是丁知县借这二十万两是真的给百姓做事? 赵安轻咳一声:“丁大人是想往上动一动,所谓兴修水利不过是个由头。” “噢,” 石掌柜恍然大悟,借钱买官这就说得通了,这年头怎么可能有主动给百姓做事的官呢。 活见鬼。 踌躇一番后,又有些担心道:“二位大人能确保这钱一定能还上?” “不用石掌柜担心,贵庄背后可是内务府,我与丁大人有几个胆子敢借皇上的银子不还?” 赵安笑着将桌上的银票对半一迭,“拍”在石掌柜手中,“凡事都有个变通,掌柜的想想办法便是。” “这” 思索再三,石掌柜给想了个办法,就是一次性二十万两哪怕有赵教授担保,总号都不可能批。 但要是将这二十万两分成四笔,也就是每笔五万两,那他这边直接就能给办了。 赵安看了眼老丁,心道把老宋拉上他们也才三个人,还少一个呢。 到哪再拉一个撸小贷的? 忽的想到娄老师。 府试结束后娄老师应该回江宁的,不过娄老师可能难得出来一趟没急着回去,而是在扬州跟友人到处游玩,这会说不定在瘦西湖荡小舟呢。 正好把他拉过来一起撸小贷,反正也不用他还钱。 确认分成四笔就能借出来后,赵安拉着老丁告辞,刚出钱庄老丁就有想法了:“有了石掌柜帮忙,这钱就来的快,我看贩盐的事别做了,那买卖风险太大,万一叫人发现要砍头的,别挣两银子到时全给打点了。” 赵安则坚持贩盐买卖必须做,一是钱借出来不能搁那玩啊,花出去的钱才是钱,要不然就是一堆废纸。 二来贩盐表面是为了挣钱,内则实是赵安有计划的对青帮进行渗透和改造。 他想弄个私人武装力量出来。 想要将老赖当到底,除了把债欠的连债主都吃惊外,手里最好有枪杆子。 如此,才能确保债主不敢逼债,要不然债主没事就派人上门催收,这官哪当的安稳。 就跟薅老太爷羊毛似的,先撸小贷再撸大贷,这武装力量也是先从小的弄起,慢慢变成大的。 大到债主都得带上好烟好酒跟赵大人商量这债的事,而不是直接起诉把赵大人弄成黑户。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东西没问题 - 清妖 - 傲骨铁心 被赵安从瘦西湖找到的娄老师一听要自己出面借钱,血压差点给飙上来。 任凭赵安怎么劝说,死活就是不借。 能借么? 借一万两到手九千两,一年却要还一千五百两,五万两一年光利息就是七千五百两,把娄老师全家卖了都不够还的。 赵安又不能跟娄老师透露太多撸老太爷小贷的好处,只能连哄带骗,可娄老师就跟吃了他办公室秤砣似的铁了心不配合。 哪怕赵安拿明啊清的威胁,娄老师也是不借。 在借钱这块,娄老师真就相当有原则。 宁死不借! 大概是长痛不如短痛。 跟借高炮这个长痛相比,全家消消乐可不痛快的多。 “老娄,帮帮忙行不行,只是要你出个面,又不要你还钱,你怕什么?” “怕什么?我怕你小子没钱还!” “我堂堂七品官能差这点钱?” “你不差钱叫我借什么?” “.” 赵安被娄老师的精明弄得无言以对,只好使出利诱法,即娄老师只要出面借钱,钱一到账就给他提一成好处,就是也给五千两。 “五千两?” 娄老师的表情跟钱庄的石行长差不多,震惊之中带着困惑,半响面带古怪的看着赵安:“你借这么多银子莫不成想贩鸦片?” 贩鸦片? 赵安一愣,这玩意利润的确很高,进口一箱能卖出十箱的价格,真就一本万利的买卖,问题是前世教训告诉他,这玩意不能碰。 而且这玩意说起来挺荒唐的。 前世英国佬为了鸦片跟清政府干了一仗,讽刺的是此后鸦片倾销地的中国反而成了全球最大的鸦片种植和出口国。 原因是太平天国运动搞的清政府财政大破产,为了延续寿命不得不大力发展本土烟土。 北至蒙古东三省,南到云贵、两广、海南岛,到处都长满这玩意,堪称家家户户种大烟。 这种饮鸩止渴在短期内效果拔群,清廷不管是赔款还是造园子、买军舰、练兵,很大一部分银子都是靠卖鸦片得来的。 更绝的是由于中国地大物博,原材料供应充足,人力成本低,再加上有积极的鼓励鸦片发展政策,于是清朝末年的时候外国鸦片生意基本上都被“中国造”挤死了。 有统计说当时全世界80%左右的鸦片供应来自于清政府,逼得欧美各国相继推出法案禁止百姓吸食鸦片。 亏的不能再亏的英国佬更绝,组织当时全世界的所谓文明国家召开了一个禁毒大会,为了不让东方的鸦片继续祸害西方人民,直接把鸦片定为毒品! 妈的,这摊子老子我不要了! 可以说,英国佬和清廷在鸦片这个问题上最终选择的是同归于尽政策。 此事也充分说明清廷的不要脸,用某些清廷高官的话讲,反正抽死的都是汉人和洋人,关我们满洲人什么事。 这会乾隆朝的中国已经成了鸦片在亚洲的最大倾销地,只是清朝官方明面上对鸦片是禁止的,所以鸦片都是私下贸易。 由于利润太大自然官商勾结一起发财,因此各地官府对鸦片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完全放任不管。 上回赵安在甘泉县衙就看到有衙役吸食这玩意,也没见老丁这个县尊大人制止。 可能是老丁没有意识到鸦片后果,也可能是收了鸦片商人的好处。 搁娄老师眼中,这世上比高利贷还要来钱的买卖就是贩鸦片。 所以自然就认为赵安借钱是要干这买卖,不然他干什么买卖能赶得上高利贷那可怕的利息上涨速度。 赵安不能告诉娄老师他要拉两个县太爷合伙贩私盐,顺便打造一支姓赵的私人武装对付债主,只说自己搭上了内务府和中堂线,那边递话来他要能孝敬个十万八万的,就能给往上提提。 娄老师听后足足呆了有几十个呼吸时间,继而恨的一跺脚指着赵安鼻子骂道:“咱大清的吏治就是你这种人败坏的!有你这种当官的,百姓何其苦噢!” 赵安委屈啊,关他什么事? 天地良心,自打他当上官以来,做的可都是为百姓服务的好事啊。 的确是。 搞借读是为了让更多孩子有书读,搞水利工程是为扬州百姓解决水灾。 而且吏治这东西不应该是地方实权正印官的事么,跟他这个学官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管也管不着啊。 “老娄,你这次帮了我,等我升了官也帮你弄个府学教授干干,这不比你在省里强?我知道你是想干事的,就是一直没有机会.” 跟哄老丁把孙女嫁给自己一样,赵安又忽悠起一心想办事却没机会办事的老娄。 娄老师最后怎么做的呢,就是长叹一声承认买官也是暴利买卖,起码于合法性这块比贩鸦片要正规的多。 因为,朝廷允许。 “五千两我就不要了,你要是真能升官,” 轻咳两声化解内心的尴尬后,娄老师意思自己年纪不小了,要是死前能当一任知县就知足了。 赵安估了下,富裕地区一任知县没个几万两怕是搞不定,但贫困地区的知县几千两说不定就能办下来。 当下一口应了,然后迫不及待就把娄老师带到了恒利钱庄。 “赵大人!” 石掌柜没想到赵教授这么快就把人带来了,因为一万两辛苦费缘故很是热情招待,只是听了娄老师身份后却又犯起难来,说没法给娄老师办贷款。 “这怎么又办不了的?” 赵安心中有点不悦,他可是给了石掌柜一万两好处,你要不肯办事便把钱退了,他拿这一万两去砸下面柜台伙计和出纳会计,估计也能实现无限撸小贷的效果。 实在不成拿这一万两去恒利京师总号托人把你这个分行长开了也不是不行。 “赵大人别误会,” 石掌柜也怕赵教授误会他收钱不办事,解释说娄老师虽然也是七品教授,但他是在省学政衙门任职,明面看起来和主管扬州教育的赵安平级,但手中的实际权力却是远不如赵安这个一把手的。 说白了,你厅里的处长能跟市里的局长比实权么? 要知道在钱庄认知中,权力大小永远是决定含金量的最主要因素。 没有之一。 按市场行情的话,娄老师最多能借五千两。 没办法,谁让他们这种在省衙门当差又不是正印的官员只比候补官强一点呢。 “娄大人有什么抵押物么?” 石掌柜大概是不想退钱,所以在那想办法了。 赵安忙看向娄老师,两眼过后就不再看了。 问都甭问,弄不好老娄还是住的集体宿舍呢。 “田契房契,或是值钱的字画、古董都行,要是名下有铺子更好.” 不知娄老师情况的石掌柜给列了一通能够抵押的东西,但娄老师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老家倒是有三间快倒的茅草屋,你钱庄要收的话他没意见。 得,石掌柜算是弄明白娄大人是什么货色了,看着赵教授连连摇头,意思不是他不帮忙,是你带来的这位大人真的拿不上台面。 别说五万两了,就是五百两他都得考虑一下。 赵安起身朝里屋使了个眼色:“石掌柜,咱们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就借一步吧。 石掌柜跟着赵安进了里屋,帘子刚落下,赵教授就一只手搭在其后肩压低声音道:“抵押物的手续是不是在你这办就行?” “不错,只要东西是真的,价值也超过所借款项,我这边就能给办.只是那位娄大人什么都没有,这就难办了。” 掌柜的瞥了眼外面越看越穷酸的娄教授,微叹一声。 赵安也朝外面看了眼,继而沉声对人掌柜道:“娄大人名下是有些产业的,光在扬州就有几间铺子,另外还有良田千亩,这些加起来肯定超过五万两。” 石掌柜听后不由惊讶道:“娄大人真要有这些东西,刚才怎么不说?” 继而就见赵教授目带深意看着自己,心中不由一突,下意识便摇头道:“庄里得见到地契房照才能下银子,没有这些东西我就是再想帮赵大人也不成啊。” “放心,地契房照什么的我去请丁大人帮忙弄,” 赵安轻轻一拍掌柜后肩,“你这边走个过程就行,放心,少不了你五千两。” “.” 屋内静的都能听见石掌柜“扑通”乱跳的心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掌柜的这边不出问题,这事就没人知道,再说,我和丁大人、娄大人都是朝廷命官,难道还能为这点银子弃官潜逃不成?” 许久,方听石掌柜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地契房照一定要做的真,县里户房和税课司都要有章在上面,这样就算将来被总号查出不对,我这边也能推托责任。” “放心,出了事绝对和掌柜无关!” 赵安就差拍胸脯保证。 明知赵教授的话未必能全信,石掌柜却不得不信,因为对方给的好处真是太多太多,多到他都无法拒绝。 索性将牙一咬,心一横:“只要东西没问题,我就上报总号给娄大人放十万两!”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帮里决定老师你升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放贷的需要资产证明才能把钱放出来,这点完全可以理解。 问题是这年头的资产证明统一由地方衙门出具凭证,如赵安之前工作单位的税课司四房就是专门负责给人办房产证的。 土地证则归户房办理。 税课司和户房则向知县大人负责。 换言之,只要知县大人同意,弄一堆假资产证明出来完全没问题。 因为,不管是户房还是税课司,都是吃知县大人饭的。 不听知县大人话,跟砸自个饭碗没有任何区别。 而这年头的资产证明跟学历一样又不联网,也就是唯一可以查证资产是否真实有效的凭证就是地方衙门出具的田契和房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它鉴别渠道。 如此,赵安自然要打信息差,利用一切手段去刷老太爷的信用卡,直到刷爆为止。 要不是考虑自己现在的地位无法保障一切“合法收入”,也无法向上面解释合法收入来源,别说内务府的钱庄了,就连民间的商业小贷赵安都要去撸一把。 今天组团在江苏撸,明天去江西撸,后天去广东撸 撸来撸去弄不好都能把老太爷的盛世给撸爆。 将给娄老师办资产证明的事跟老丁一说,后者都无须赵安解释就自个悟了,自言自语道:“照你这个法子,我把小玲珑山馆办到自己名下不就能跟钱庄贷个二百万两出来?” 听的赵安一阵无语。 那小玲珑山馆(个园)可是扬州城最大最豪华的园子,主人是两淮地界有名的大盐商马氏兄弟,因其所处是寸土寸金的黄金地带,加之光园子装修就花了上百万两,市场价值至少五百万两起步。 拿去钱庄抵押个二百万两绝对没问题。 问题是这么有名的园子圈内人谁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从姓马的变成你姓丁的了。 何况,那盐商的势力比你这个知县大人不知大多少。 想想就算了,眼下这阶段只能叫撸小贷,等地位和实力上去了才能融资。 临走时怕老丁想不开,还特意摞了一句:“慢慢来,将来咱们欠的多了,你要乐意就拿避暑山庄去抵押好了,不比小玲珑山馆有牌面?” “.” 听的老丁一阵眩目,好在没多想,只当是小王八蛋在逗他开心。 已经下水的老丁办事效率很高,让季师爷把税课司大使丁正隆和户房张管事找来,简单几句话,两位负责人尽管心中存疑却不得不按照县尊大人吩咐去弄一套假资产证明出来。 只第二天季师爷就向县尊大人请辞,任凭县尊大人怎么挽留,季师爷都是去意已决,无奈,县尊大人只得将季师爷今年工资给结了,安排人备车送季师爷去码头乘船渡江返乡。 等赵安知道这事时,季师爷早就过了长江,追都追不上。 一番叹气后,不得不接受自己人生最重要的贵人就此离他而去。 府学借读的招生简章已经发到各州县,得益于知府衙门的配合,这事声势搞的很大,已经有不少生活在扬州的土豪到学校给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报名上学。 马学正他们按校长大人意思象征性安排这些报名的学生做个入学测评,结果发现十个有九个都是差生。 文理完全不通者! 但这不影响府学给家长的考试反馈结果都是文理略通,加以教导有望文理全通。 听的人孩子浑身带劲,家长更是喜出望外。 差生的借读费是比较高的,400两一个,这么高的报名费却没有浇灭家长们的热情,反而让他们有种物超所值感,甚至是一种自豪感。 结果短短三天就有超过一百名学生报名就读府学,学费收了足足四万两。 照这迹象下去,招满400个学生不得收上十万两? 赵安都被震惊了,觉得自己太过保守,还是远远低估世界第一大都会城市的有钱人对教育的渴望,以及对教育的重视。 兴奋的都睡不着觉的马学正、童训导他们甚至已经在规划把府学周边一些建筑拆掉,大举扩校! 赵安觉得扩校的想法不错,一来可以将好的学生和差生分开,二来也能扩大财源。 集团办学,下辖实验中学、高级中学嘛。 学校扩建后,是不是也能趁势推出学区房的概念? 把教育产业化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好给和中堂打个样? 赵安觉得不能急,得慢慢来,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在扬州干多久,所以得藏着点,要不然以后玩啥。 孙瑞打通州运送漕粮回来了,听说赵安找他便让人到府学传了个口信,说是让赵安到香堂找他。 写完给家乡两个小伙计包大为和杨小栓的信后,赵安让刘小楼把信给寄了,换上便服独自雇车去了青帮在扬州分舵的所在地。 之所以换上便服,自是不能让人知道他堂堂府学教授成了社团分子。 这事太过丢人,饶是脸皮厚如赵安也是要面子的。 哪曾想刚踏进香堂,就见里面的一众帮会分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贵客到,开中堂!” 旋即最中间那扇紧闭的大门就给开了,再往里一瞧,好家伙各式各样的青帮成员站了怕有上百个也不止。 有看着文质彬彬的,有满脸横肉的,有桀骜不驯的,有阴狠毒辣的,当然也有慈眉善目的。 孙瑞孙老四也在其中。 赵安的师傅,也就是那位白癜风重症患者“爷叔”张宝发也从椅子上站起,主动上前迎接赵安,满脸堆笑道: “智安,好事,好事啊!户部知道你被老太爷赐同进士出身,特意报请四庵老太爷免了你我师徒六年互访,准你为我青帮正式弟子,且由朱寺庵老太爷提议升智安你为本帮扬州分舵少君!” 青帮以师徒传承,内部管理也是如此,但具体职事并无统一称呼,因而就笼统称管事者为“爷叔”、“少君”、“小老大”、“法将”等。 这些称呼实际也是按辈份来的。 赵安这个“少君”实际就是扬州分舵仅次于“爷叔”张宝发的二号人物。 本舵几万帮众的“二号位”。 搞的赵安有点懵,他怎么就成了少君小爷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好佬”赵少君 - 清妖 - 傲骨铁心 莫名其妙就成了“少君”小爷,赵安肯定有点思维卡顿。 其实这事一点不稀奇,因为物以稀为贵。 青帮出过李卫这个幕后总督帮主,也出过乾隆这个皇帝老太爷,唯独没出过有文化的进士老爷。 百万帮众不是没有读过书的,当年李卫改造青帮时还替青帮建了几所帮学(义学)专门扶持帮内子弟读书考科举,但几十年下来最高学历也就是个举人。 如今好了,普遍文化水平偏低的青帮突然出了个同进士出身的帮众,上至四庵老太爷,下至普通帮众,哪个脸上没光? 虽说这个进士老爷水份太大,但文凭是实实在在的嘛,而且也是实打实的府学老宗师,正七品的朝廷命官! 这不消息传到朱寺庵老太爷那,老太爷一高兴就给赏了个“少君”待遇。 最高兴的还是张宝发这个便宜师傅了,拉着还有点懵的赵安就给三祖上香,这回倒没把老太爷的龙头棍画像请出来。 走完流程,张宝发便将一块绿色长方形竹牌递给赵安,上面刻有“江淮泗扬州头”六字,此外还刻了个看着像是三角形的小旗标志。 为啥是竹牌不是铁牌、铜牌,估计跟青帮从事漕运走船有关,不忘老本的意思。 这牌子便是扬州分舵二号人物“少君”的令符,有了这块牌子,理论上赵安就能号令扬州分舵的青帮帮众为他做事。 不过有张宝发这个“爷叔”在,赵安觉得自己这个“少君”可能跟“同进士出身”差不多,纯属荣誉称号,当不了扬州分舵家的。 事实也是如此,四庵的老太爷们再欢喜帮里出了个大学生,也不可能让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大学生当分舵负责人,而且这大学生明面上还是个学官。 为这大学生弟子仕途着想,也为青帮将来着想,老太爷们都不可能让这大学生实际负责帮务。 一切都要避着些的。 毕竟乾隆老太爷这三十多年来不喜欢青帮行事“高调”,以至连帮主都不准青帮选。 这要知道自个破格特赐功名的赵有禄是青帮成员,老太爷不得肺气炸了? 弄不好又得收拾青帮一顿。 那样好事就变坏事了。 四庵的老太爷们哪个不是人精,能犯这低级错误? 搁赵安这边,他这个“少君”还真就是青帮荣誉成员的意思。 面子大于里子。 看着毕恭毕敬给三祖上完香的进士老爷徒弟,“爷叔”张宝发心里乐的跟什么似的,帮里那帮跟他不对付的听说他张宝发收了个进士老爷做徒弟,哪个不是羡慕嫉妒恨。老太爷们更是把他夸上天,说不定明年他就能冲击六部侍郎的位置了。 礼毕,想到一事问赵安道:“对了,智安,你到底是叫赵安还是叫赵有禄?” 这事是糊涂着,刚开始听说皇上特赐扬州府学教授赵有禄同进士出身,张宝发压根没当回事,因为不关他的事,也不知赵有禄这个人。 未曾想过几天码头那边传来消息说府学的赵教授要找孙瑞。 哪个赵教授? 还不知赵安已经从学录升为教授的张宝发一头雾水,不明白孙瑞怎么攀上府学教授了,好奇之余便叫人去打听。 结果才发现被皇上特赐同进士出身的府学教授正是给他递帖子的学录官赵安,惊喜之余赶紧将这事作为自己的“政绩”上报。 跟张宝发这帮人,赵安肯定不会说自己有两张身份证,只是解释这两个都是他的名字,不过赵有禄是学名而已。 你理解为一个大名,一个小名也行。 这个解释很合理,当初赵安也是这么对孙瑞说的。 “原来如此,户部那边还是用你赵安这个名字吧,改来改去也是麻烦。” 张宝发没多想,拉着赵安来到香堂中间,对一众帮众点了点头,顿时包括孙瑞在内的帮众集体弯腰朝赵安拱手作礼:“属下参见少君!” 黑压压一片。 这副社团架势搞的一直在学校教书育人的赵安有点不适,不知是让众人不要客气还是应该做什么。 还好有张宝发这个便宜师傅在。 “都看清少君长啥样了吗?往后遇见少君怎么做,你们都知道吧?” 跟媒婆介绍小伙子似的,张宝发就差让赵安转三圈给帮众看仔细了。 这也是应该的,不认清少君长啥样,下回撞见把人打了怎么办。 又给赵安介绍了几位分舵主事后,张宝发便让孙瑞先带赵安到后堂。 今天香堂来这么多人可不单单是为欢迎赵安这个少君贵客的,而是聚在一起商量分舵大事。 这事不仅跟官府有关,也涉及扬州分舵六万帮众的饭碗,张宝发一人没法拍板,必须召集所有码头负责人和主事商议。 赵安虽是少君,但上面老太爷发过话尽量不要让赵安参与帮中事务,免的官场上有人拿此事说话影响赵安前程。 加之赵安对帮里的事也不懂,张宝发自是没必要让他参与。 也是保护赵安的意思。 堂堂进士老爷跟帮会混在一起,形象是不好的。 倒是想听听什么事的赵安也不好意思留在这,便跟孙瑞到了后堂,拿了凳子随意坐了问道:“师兄,你这次押运漕粮怎么这么久的?” 孙老四却在那苦笑一声:“你如今成了本帮大好佬,以后在你这大好佬面前我连坐的位置都没有,哪还敢受你一声师兄啊。” “大好佬?” 赵安笑了起来,扬州方言中“好佬”指在某一方面有突出本领的人,就是场面上的“人物人”。 也可以理解为有本事的能人。 “大好佬”就是特别牛的意思。 “师兄莫拿我开心,若非师兄引我拜师递帖,哪有我这个少君啊.” 赵安起身将孙瑞拉着坐下。 贩盐这事最重要的就是交通物流必须畅通,而青帮就是眼下最大的物流集团,放着现成的物流集团不用是傻子。 赵安又不想贩盐这事成为扬州分舵的营收项目,只想拉上孙瑞弄票人背着分舵干,这样利润就不用分给分舵。 不管什么买卖,它再暴利也架不住分的人多啊。 只这事需要一个好的切入点,不能一上来就跟孙老四挑明说,便与其聊起运漕粮的事。 没想一提到运漕粮的事,孙瑞就是一肚子口苦水,恨声道:“妈的,这趟漕粮运的亏大发了,弟兄们一个子不挣不说,还倒贴了不少,这次回来有的弟兄都得卖老婆孩子才能把亏空顶上!” 孙瑞说的情况让赵安有点纳闷,你们青帮是负责运输的,把货运到地方拿运费走人便是,怎么还有倒贴一说的。 当下来了兴致,细细询问关于漕运的事。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那漕运压根不是人干的事! 青帮压根不是替人运货的卡车司机,想拉就拉想不拉就不拉,而是清廷指定的漕运承办单位,也就是必须对漕粮运输负全责的事业单位。 出了事,清廷直接追责青帮,具体到哪帮船出的问题,那这帮船的运丁连同青帮的漕工重则杀头,轻则坐牢。 运输过程也跟唐僧取经似的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首先粮食装船这一块就得受地方官吏盘剥,每条船固定25两孝敬费。 不给这钱,你这漕船的任务就完不成,完不成,后果自己掂量。 给了孝敬,粮食装满北上先经淮安漕运衙门验粮这一关。 “验的根本不是粮,就是银子!” 孙瑞气乎乎道,“船往它漕运衙门码头一停,甭管有理没理就得先交落地钱,那帮验粮的还得给他们折帮钱才肯上船来验,验完还要给验米费” 按孙瑞说的,光是在淮安,漕船就要被漕运衙门以二十多种名义收费,折合到每条船最低都要四十两一艘。 且这笔钱还不是什么苛捐杂税,而是朝廷承认的正规收费,全名叫“兵胥对比费”。 “淮安这边还好,那通州才是鬼门关!你漕船到了地界就得等待验收入库,什么时候验收,什么时候入库,全他娘的钱说了算,你就是弄堆沙子入库,只要银子给到位那也是上等的白米! 甭管当官的还是跑腿的,全把咱们当猪看,妈的,弟兄们跑这漕船哪里是为了挣钱,是为了少赔钱!” 孙瑞是真气,这次之所以耽搁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就是卡在通州一个姓白的粮道经纪手中。 粮道经纪不是官,而是通州负责验粮的坐粮厅招募的书办,这帮书办却一个比一个厉害,因为全是仓场总督衙门官员的亲戚。 手底下管着的人比县太爷都多,少则七八百个,多则上千个。 这些人养着干什么的,就是刁难漕船的。 不给好处,弄个百多号人往你船头一站,不打也不闹,反正就是叫你验不了粮。 没办法,为了不误验期只能任由粮道经纪勒索。 孙瑞就被那个姓白的经纪勒索了2800两才得以将所带帮船成功入库交验。 也就是说从漕粮征收、交兑、行运、交仓,每一个环节都给官员提供了中饱私囊的肥沃土壤,围绕漕运的相关衙门,以及沿途地方无不从中分杯羹,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寄生于漕运的吸血官僚链条。 导致的后果就是往通州运一斤粮,实际百姓需要担负的是三斤粮。 多出来的两斤哪去了? 各级官员吃了呗。 明明漕运对漕工而言就是鬼门关,根本不挣钱的买卖,为何却有百万漕工以此为生呢。 赵安想到了这个问题,便问孙瑞:“师兄,咱们都是帮里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不信弟兄们跑船时不带点东西?” “带,哪能不带?” 孙瑞如实说了,漕船是可以夹带南方土特产运到北方出售补贴费用的,朝廷也允许这样做,不过规定每船最多携带180石货物。 这个土特产显然也包括私盐。 只是运丁为了挣钱往往严重超载,如此一旦遇到急风船毁人亡不在少数。而且就算能偷偷夹带走私货物,到头来把账一算基本也是不挣钱的。 没办法,从扬州到通州这上千里运河两岸遍布“吸血鬼”。 就连那闸门过坝的都得狠狠收你一笔钱。 不挣钱却能维持,青帮是如何运转的。 道理很简单,那就是清廷默认沿运河两岸的娱乐业归青帮经营。 如果不是这些娱乐项目能给青帮带来大量利润,青帮拿什么去填漕运的亏空窟窿。 说白了真正从漕运获利的除了官员小吏外,就是青帮的管理层。 底层的帮众就是帮免费苦力,饿不死的苦力。 大家都能挣钱的话,那这钱就不好挣喽。 正想诱导孙瑞跟他干贩盐的买卖,便宜师傅张宝发跟个舵里主事过来了,看张宝发的样子似乎很不高兴。 “爷叔,” 孙瑞赶紧起身。 赵安见状也要跟着站起,却被张宝发拍肩示意不必起来。 一块来的主事刚刚张宝发跟赵安介绍过,是分舵管账房事的丁九,赵安理解为白纸扇性质。 有没有功名在身就不清楚了。 “爷叔,漕运衙门让我们填补六万两亏空,扬州二、扬州三那帮人又不肯出这钱,总不能让头帮出吧?” 丁九说的扬州二、扬州三和头帮就是青帮扬州分舵控制的粮船队伍,以帮计算,一帮八十条船左右。 此外各帮还有香火船、客船,以及用于内河运输的小船若干。 “漕运衙门这回是有点过份了,每年咱们的孝敬都不比其它堂口少,凭什么要咱们填补这么多?爷叔,这钱不能给!” 说话的是亲身经历过运粮之苦的孙瑞。 “不给?” 丁九摇头苦笑一声:“孙老四,这银子要不给的话,你信不信人漕运衙门能让咱们几万人没饭吃?” “他敢,真当咱们青帮是纸糊的不成,泥人还有三分性呢!” 孙瑞的泼皮性子明显上来,估计可能是刚刚跟赵安诉苦的原因。 也是,在扬州地界上混得十分开的人物,结果出了扬州随便来个穿制服的就把他弄得死去活来,心里不憋屈才怪。 “民不与官斗,你拿什么跟漕运衙门斗,人家可是捏着咱们饭碗的,坐下!” 张宝发没好气的看了眼孙瑞。 边上丁九却将视线落在赵安身上,犹豫了下道:“少君,这件事本不当与你说,毕竟少君也是官面上的人,只是这回漕运衙门跟咱们要六万两确实太多了,舵里眼下根本拿不出,少君是扬州的府学教授,不知能否出面同漕运衙门打个招呼?” 闻言,张宝发不快的看了眼丁九:“你都说了少君是官面上的人,这种事怎么能让他出面?” “爷叔,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吗?” 丁九叹了口气,往年漕运结束漕运衙门都会找各种理由让他们出钱,每回他们也都捏着鼻子认了,但这回不知漕运衙门怎么搞的,竟然要扬州三帮出六万两。 这钱实在太多了,舵里真拿不出。 打招呼? 赵安觉得丁九高看自己了,因为他压根不认识漕运衙门的人,且这衙门又没有官员的孩子在扬州府学读书,他这个校长没法共享权力啊。 见赵安面露为难,丁九也知这事有点强人所难,只苦于漕运衙门要的六万两着实太多,一时也是没了主意。 张宝发在那想了想,说实在不成就从淮安分舵借点银子把这事先应付过去。 “师傅,” 赵安开口了,不是借钱给张宝发应付漕运衙门,而是好奇问这六万两到底是漕运总督发红头“文件”要的,还是漕运衙门哪个官员给递的话。 两者是有区别的。 要是前者的话,可操作的余地基本没有。 后者的话,有商榷余地的。 丁九告知并非总督大人发文,而是漕运衙门内的理漕参政吴德松放的话。 理漕参政是五品官,比赵安高了三级,也是漕运衙门仅次于总督的官员。 二把手发话让青帮扬州分舵填六万两亏空,很有可能就是总督大人的意思。 所以,不管是张宝发还是丁九,都不认为私下找吴参政求情会有什么好结果。 赵安点了点头:“往年漕运衙门也要这钱?” “要是要的,不像今年这么多,去年只要了一万六千两,也不知今年怎么回事,竟然涨了三倍有余。” 张宝发甚是头疼,实是不知哪里得罪了漕运衙门,该上的规矩他哪样都没落下的。 爷叔都没办法,孙瑞哪有什么办法,斗又斗不过人家,只能在那生闷气。 这时,却听边上的“大好佬”赵安开口给出了个馊主意:“师傅,我看不如找几个弟兄去查查那个参政大人家在哪里,有几个老婆孩子,孩子又在哪读书当差,倒也不必真动他们,就搁他吴大人家附近转悠转悠,他家老婆孩子只要出来咱们弟兄就跟上。” “.” 赵安的馊主意听的“爷叔”直冒冷汗。 丁先生也叫骇了一跳,真没想到堂堂府学教授竟然胆子这么大。 孙瑞也叫惊住:“大好佬,你这么搞,人吴大人不跟你拼命?” “咱们几万帮众,他跟谁拼命?” 赵安有点不理解三人想法:咱们是黑帮啊,黑帮做事能不能不讲规矩?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们才是最唬人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理漕参政听着是漕运衙门的二把手,实际是个文职差事,就跟在府堂、县房上班的工作人员一样,既没有单独衙署,也没有专门保卫,最多出行有个四抬官轿,其之所以能拿捏青帮,无非是身上那套五品官服以及身后的漕运衙门起的威慑作用。 抛开官服和单位不谈,他吴参政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对付普通人,当然得出动社团了。 这不比衙门见效快? 作为荣誉成员,青帮的事赵安可以问也可以不问,具体到漕运衙门这件事就可以不问,因为与他没多大关系。 为何非要问,又给出个“馊主意”呢,因为赵安隐隐觉得这事可能就是他弄出来的。 搞不好就是他那一千两议罪银导致赎罪券价格疯涨,漕运衙门那帮官员为了响应皇上号召,只得拼命到处勒索弄钱。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主管漕运的衙门不把手伸向下辖运输单位,往哪伸? 事实还真是如此。 就是他赵少君坑苦了青帮诸位“爷叔”们! 不仅坑自己人,也坑苦了上面的大人们。 一个从九品小官都交了一千两,上面大人们要交多少? 甭管有罪没罪,将来又是否准备犯罪,反正大江南北的官员这段时间都在拼命敛财,好按自己品级标准把议罪银给交了。 尤其最新邸报刊了两篇新闻报道。 一是闽浙总督伍拉纳前番因治下邵武营守备余朝武、营吏黄国材等侵饷冒领事,部议伍拉纳不以实报当革职流放。 结果这位伍制台因向朝廷缴纳议罪银十三万两,上特命宽之。 另一则新闻也是来自福建,说福建水师提督黄仕简因侵吞台湾军需饷银,部议死罪。 没办法,黄提督只好学总督大人主动交银,且一交就是二十万两,成了乾隆五十五年议罪银榜单上的榜一大哥! 效果出奇的好,上命摘花翎,罚三年俸,留任。 黄提督一年合法收入是4200两,一下交20万两,不吃不喝也得47年才能还清! 这钱哪来的? 皇上难道真不知道? 可事实不管是伍总督还是黄提督,都因交钱免罪。 这两桩活生生的事实一经邸报公布,让原本只想应付一下的各地官员们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些地区甚至掀起了比比谁交的钱多的“运动”。 攀比之下,赎罪券的价格真就炒上了天。 连带着漕运衙门这边对青帮扬州分舵的勒索也从一万六千两变成了六万两。 真就一枝回旋镖! 即便事情真是自己弄出来的,赵安也不可能出钱替分舵平事,除非他这个“少君”变“爷叔”,真正统领扬州分舵。 又没法出面跟漕运衙门打招呼,请人托人都托不到,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发挥黑帮本质。 不是瞎搞,起一个投石问路效果。 如果那六万两是漕运总督要的,这事没的商量,分舵这边想办法凑银子就是。 如果是这位理漕参政背着总督大人要的,那这事就得说道说道了。 不是不给,但起码打个对折是吧。 你吴参政真要心黑的没边,那就别怪帮里兄弟天天给嫂夫人拎菜,替大公子背书包,替小姐买月事带了。 这龌龊事还真就叫你吴参政没办法,谁让这事是你背着总督大人干的呢。 扬州分舵几万弟兄,你能抓几个? 莫不成你吴大人真要把事搞大,传到总督大人耳中? 办法,赵安给了,干不干就是“爷叔”的事了。 张宝发不肯用这个办法去探探这事的深浅,赵安真就爱莫能助。 爷叔很头疼啊,因为这种公然威胁当官的事情,他打入青帮以来就没干过。 人吴大人可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真能叫他们吓到? 正犹豫时,丁先生突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道:“少君的法子倒不是不能做。” “哪里能做了?” 张宝发好奇看向石寺庵派下来的丁九。 丁九忙道:“爷叔,我在石寺庵时听老太爷们说起过一件事,就是当年李卫公在时,总理事务大臣鄂尔泰的弟弟鄂尔奇仗着是户部尚书、步军统领,对李卫公诸多刁难,后来李卫公上书弹劾鄂尔奇坏法营私,先帝雍正爷看在鄂尔泰面上赦了鄂尔奇,可爷叔你猜怎么着? 那鄂尔奇一个月后就在家中被人勒死了!老太爷当时说这事就是李卫公让咱们老帮主派人去干的!” 事情到这还没完呢,按丁九说法鄂尔泰这个大清朝的“宰相”明知弟弟是被李卫弄死的,可作为哥哥鄂尔泰愣是不敢报复李卫,还要舔着脸去巴结讨好李卫这个外臣,你说怪不怪? “还有这事?” 张宝发听的目瞪口呆,转念一想他这几十年一直在“基层”打转,没进过六部也没进过四寺庵,帮里那些隐密事不知道也正常。 “李卫公是能人,狠人,他鄂尔泰就算是宰相又如何?还不是得怕咱李卫公!” 孙瑞说这话时一脸自豪。 “不,鄂尔泰不是怕李卫公,他是怕李卫公手里的刀,这把刀就是咱们青帮。” 赵安轻笑一声,“说句难听点,当年雍正爷要不是有咱们青帮支持,他能斗倒其他几位阿哥?那鄂尔泰也是如此,就算他贵为总理事务大臣,官做的仅次于皇帝,可咱们青帮有百万之众,只要咱们青帮想收拾他,总能找到机会弄死他,弄不死他,弄死他家人,弄死他的亲信总成吧?除非他朝廷派兵把咱们给剿了,要不然咱们就跟附骨之蛆般盯着他,他能好受?” “.” 张宝发这个“爷叔”被赵安这半开玩笑的话听的竟是不敢吱声。 丁九听了这番话却是说了个让张宝发更吃一惊的事:“难怪庵里有人说乾隆爷当年也怕李卫公,后来就想办法把李卫公给毒死了。” 呃? 这什么说道。 有说道的。 李卫在直隶总督任上感了风寒,当时才登基不久的乾隆帝闻讯立即派遣御医到府诊治,结果御医走后的第三天,李卫因病去世,享年五十一。 这是巧合么? 结合鄂尔泰这个宰相都怕李卫,那么刚登基立足未稳的乾隆同样怕李卫也不是不可能。 李卫有什么能让皇帝和宰相都怕的? 除了青帮这百万帮众,还有什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要让教父失望 - 清妖 - 傲骨铁心 很多事不能细想,一细想这历史就要变样子。 雍正朝有名的贤臣李卫其实就是满清最大的黑帮分子! 经其改造的青帮不仅是活跃在大江南北的准军事化组织,还兼具特务作用。 而李卫本人在没有捐官前,就是徐州丰县一个家中特别有钱的混混。 一个混混被贵人看中突然飞黄腾达,其为人处事乃至性格必然不会因为地位的提升而改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 就跟赵安似的,哪怕当上七品的府学教授,他也不可能真和“老宗师”一样处处之乎者也,开始修炼所谓的文学内功,言谈举止更多的还是遵从本性。 所以,丁九说李卫利用青帮除去政敌这事可信度极高,也正因控制青帮这一庞大组织才让百官对李卫生心忌惮。 因为混混出身的李卫做事注定不择手段。 他可以不顾官场规矩直接让人弄死你,或者弄死你的家人,任你官当的再大,也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总有松懈疏忽的那天。 估计雍正死前把李卫从江南调到直隶,或许也有打压李卫,以免李卫利用青帮在江南坐大的意图。 试问,一个百官都害怕的李卫,刚上台的乾隆他能不害怕? 李卫死后,乾隆几次下江南,大概率有肃清李卫遗毒的因素,不然也不会莫名其妙把李卫在西湖的神像给撤掉。 理由是李卫非纯臣。 臣子被皇帝认为非纯臣,这臣子大概率要么有谋反意图,要么就是让皇帝担心的睡不着觉。 “青帮之父”李卫之死也让青帮彻底失去“霸气”,再被乾隆几套组合拳下来,便成了今天这幅有气没力的鬼样子。 就跟军统没了戴局长差不多。 想让青帮重振雄风眼下是不可能的,赵安只是单纯的想让青帮恢复一点黑帮本质。 甭讲规矩! 只要事情没有大到清廷必须派兵围剿你们的地步,都可以做嘛。 规矩是当官的定的,你非要守人家规矩,到头来苦的不是自个么。 只有打破规矩,才能打开乾隆老太爷替你们关上的那扇新世界大门。 真要把这扇大门重新打开,地下的教父李卫应该特别欣慰。 事业后继有人嘛。 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且从中尝到好处就能惯性发展下去,赵老师再良性引导一下,未必不能让青帮重新成为令百官乃至皇帝都要忌惮的势力,甚至于成为第二个明教。 漕运衙门的吴参政就是最好的试金石。 官不大,五品,拿来练练手最好不过。 真要是一二品的大员,还没法练呢。 敢不敢做,就看你“爷叔”张宝发了。 分舵“白纸扇”丁九的意思是能做,做总比不做的好,反正又不是真的杀了那吴参政。 万一吓出效果来,这不就能省一大笔钱么。 张宝发还是有些迟疑,看着自己平白捡的进士老爷弟子,没什么底气的说道:“真吓吓吴大人,这事就有的商量?” 赵安点头道:“我看可以试一试。如果那位吴大人主动派人找咱们,师傅就同他谈,也不是不给,只是要他吴大人少要一些,双方都有个台阶。” 至于到底要交多少那是张宝发的事,赵安不做这个主,免得这位便宜师傅以为他这个少君徒弟要欺宫逼主。 未想张宝发却是担心道:“如果吴大人不找咱们呢?” 看了看张宝发那张白的吓人的脸,赵安也是无奈道:“那师傅想办法凑这六万两吧。” “好,那就试试!” 决定碰碰运气的张宝发一指孙瑞,“这事老四你去办,找几个精明能干的,记住,只是吓吓,千万不能动手,真要惹出什么乱子来,就由你孙老四扛!” 孙瑞忙点头道:“爷叔放心,我有数,出不了乱子。” 见状,赵安对张宝发这个便宜师傅心生几分轻视,作为指使者却不愿承担后果,这“爷叔”当的怕是会让下面不服气的很。 眼下也不可能更没必要把张宝发扳倒,便借口府学还有事起身告辞。 张宝发忙道:“丁九,你替我送送少君。” “好!” 丁九赶紧起身送赵安。 没打前堂出去,而是走的后面小门,到得门口赵安止步,笑着问三十多岁的丁九之前在帮中何处供职。 丁九忙道:“好叫少君知道,在下之前在石寺庵供职。” 石寺庵是负责传授帮规,授予新进人员义气千秋、帮中礼节所在,相当于就职前的培训基地,六部之一的礼部为该庵直辖。 用朝廷机构形容的话,石寺庵的老太爷应该是以礼部尚书衔入内阁的大学士。 莫看石寺庵看着没什么权力,实则很大,因为所有青帮正式成员都必须在该地接受正规培训。 赵安前世某最高学府的存在,反正不比国子监、翰林院差。 一个黑帮组织弄的跟朝廷架构一样,要怪就怪李卫这混混不学无术。 当然,也可能是出于正规化的需要。 一直以来赵安都不知道青帮的四庵六部在哪,这会见了石寺庵过来的人,自然要打听一下。 “先前四庵六部所在是不能与少君说的,只现在少君却是能知道了,” 丁九直言朱寺庵和刘寺庵在浙江,黄寺庵和石寺庵在安徽,六部也在各自庵堂所在。 他之前任职所在的石寺庵就在安徽省府安庆。 不是尼姑庵,而是寺庙。 以寺庙为外衣掩盖帮会活动。 “少君将来有机会到外地任职的话,可到各庵拜见一下老太爷们,要知道少君可是本帮难得一出的进士老爷,各庵老太爷们可欢喜少君了。” “若有机会定是要拜见老太爷们的!” 跟丁九客套几句后,赵安就此离去,因时间还早便没雇车,而是跟普通人一样边走边逛,半道却见前面有衙役拦着行人不让过去。 再见前方有妇人哭号之声,看着好像还戴着孝。 好奇之余便问边上看热闹的百姓前面出了什么事。 “钱家你知道吧?那钱家老大带刀进府学要刺咱们的老宗师,结果被府学的人给当场杀了,衙门的人说钱家老二和老三也是同党就把人都拿进了牢里,哪曾想钱家老二在牢里暴毙而亡 衙门的人叫钱家到牢里领尸,钱家不肯,这不张罗了一帮亲戚要去衙门闹呢。” 看热闹的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正朝这边过来的钱家人,“前头那个就是钱老大的媳妇,这娘们凶的很,平日街坊邻居谁个得罪了她,她能在人门口骂半天。”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绝还是老太爷 - 清妖 - 傲骨铁心 有点失算。 原以为把钱家男人弄死,孤儿寡妇的闹不出啥事,没想钱家大儿媳还是个悍妇,竟然带着公婆、两个弟媳把这事给闹大了。 由于钱家的案子没有对外详细公布,加上百姓天然同情弱者,因此钱家这帮戴孝的妇孺搞的动静很大,不少无知百姓由于正义感爆棚自发参与其中为钱家呐喊,殊不知已然“助纣为虐”。 现场人数已经超过几百人,且看着越来越多,负责拦阻的十几个衙役有点搞不定局面,赵安知道不妙,赶紧拔腿闪人,一路小跑先进了甘泉县衙。 原以为县衙已经一级戒备,老丁他们已经成立应对突发状况的指挥小组,谁想老丁和老宋在书房悠哉喝茶呢。 书桌上放着户房和税课司临时赶制的一批价值远超二十万两的资产证明。 全是娄老师的。 纸张新,墨迹新,章印更新,红通通的看着十分刺眼。 看到一头汗水的赵安冲进来,宋教谕不由疑惑:“何事让大人这么火急火了?” “你们不知道?” 望着两位稳如老狗的伙伴,赵安有点哭笑不得。 “知道什么?” 老丁端起茶碗一脸奇怪。 赵安急道:“钱家那帮人快要闹到衙门来了,你这县尊大人还有闲心喝茶?” 县尊大人一脸不以为然:“我道什么事呢,一帮妇人能闹出什么,回头叫刑房的人吓唬她们一下,把尸体领回去就是。” 宋教谕也点头道:“再让刑房跟牢里说一下,不要钱家交钱了,县里特意照顾。” 赵安不知道这两位是真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还是在这逗他玩,急道:“你们可别小看群众.别小看百姓的力量,外面不光是钱家那几个妇人,还有不少百姓呢,县里不把这事压下去,他们跑府里怎么办?” 老丁依旧没当回事,因为府里对钱家的案子已经定了性,钱老大蓄意报复教授,钱老二、钱老三就是同党,要不是钱老二暴毙,相关案卷都弄好了。 “赵大人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钱家那几个妇人翻不了天,她们就是闹到省里也没用。” 宋教谕上前给教授大人倒了碗茶。 接过茶碗,赵安脱口道:“省里没用,她们要进京告御状怎么办?” 几乎是下意识说出告御状三个字,因为这是他前世上告者必为之事。 “告御状?” 老丁和老宋先是一愣,然后双双笑了起来,好像这事是天大笑话。 “不是,火烧屁股了,有什么好笑的!钱家真要告御状,咱们就算没吃羊肉都得一身骚。” 钱老大这事翻不了,铁证如山。 但钱老二和钱老三却是有问题的,前者毕竟没有直接参与行凶,且无缘无故死在大牢,难免惹人遐想是不是因为知道什么给灭了口。 那钱老三更是被两个兄长牵连的无辜之人,如果不是为了彻底杜绝后患,按赵安意思当把人放了的。 所以真要叫钱家把案子闹大,上面肯定要派调查组下来,纵是影响不了案件走向,这不也是没事找事么! 那调查组下来没个几千两能打发掉? 钱多烧的慌。 “放心,钱家告不了御状。” 老丁将茶碗放下,慢条斯理道:“皇上十多年前就说了,凡聚众上告之案,皆因朝廷太过爱养黎元,体恤备至,这才使民渐生骄纵,是以稂莠不除,嘉禾不殖。” 什么意思呢? 告御状可以,老太爷也给你解决,但是解决完之后你们这帮上告的也得统统杀了。 原因是老太爷认为上告无好人。 最近的一起告御状事件发生在乾隆四十三年,当时直隶井陉有个叫梁绿野的秀才因为百姓请命,与叔叔梁进文、好友李望春、李馥等人联手上告知县周尚亲侵占民财。 经历重重险阻后,梁绿野的状纸终是递到了老太爷手中,老太爷很重视该案,特派女婿福隆安前往井陉调查。 调查结果表明梁绿野所言属实,知县周尚亲在任期间确实贪污欺压百姓,不仅如此,知府方立经和总督周元理在处理此事时也存在严重失职。 证据充足,老太爷没二话便判了。 井陉知县周尚亲因贪污受贿被判绞刑; 正定府知府方立经颠倒是非被革职查办; 直隶总督周元理因玩忽职守被降为三品候补官员,派往正定府修筑兴隆寺以赎罪。 就在梁绿野等人为老太爷的英明神武拍掌叫好时,老太爷却以“奸民聚众告官,刑诛必加”为由判梁绿野等斩立决。 不仅如此,所有上告者的家产一律抄没,男丁被贬为官奴,女眷则被贬为官妓。 83岁的梁进文、年仅47岁的梁绿野,以及其他三十余名参与上告者,在老太爷判决令下来后全都在井陉县当街斩首示众。 此案经邸报刊发全国后,大清再也无人敢告御状。 这就彻底解决问题了。 所以,老丁和老宋压根不怕钱家上告,因为告到最后她们是死路一条! “.” 赵安彻底懵了,纵是他知道老太爷晚年糊涂的很,也没想到老太爷会糊涂到这地步。 转念一想,老太爷这做法看着荒唐,实则不就是彻底打断汉人敢于反抗官府的“基因”,希望汉人能够逆来顺受么。 这才是大清统治的基础。 天天聚民抗官,动不动就上告的所谓义士,才是大清统治最大的威胁。 “钱家纵是不敢上告,可她们这一闹惹得不少百姓跟到衙门,任由他们在外面胡说八道也不是个事。” 赵安希望老丁赶紧把这事处理掉,免的让钱老大杀教授一事成为扬州舆论的焦点。 上了热搜不知有多少吃瓜群众拿放大镜瞄他呢。 他这教授经得起瞄么! 老丁同意,给出的方案是命班房出动所有捕快、差役、丁壮把百姓强行驱散,顺便把钱家那几个女人拎回家去。 “不妥!” 赵安担心这么做会引起百姓的众怒,尤其当他们面把钱家女人提走,很容易引发万人围攻县衙的大戏。 毕竟,这种事往往伴随大量谣言,而百姓天生就易为谣言蒙蔽,群情激愤之下难保不出大乱。 何况真出了万人围攻县衙这种事,你老丁这县令还能当下去? 老丁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了,不无紧张道:“那你说怎么办?” 赵安想了想,道:“钱老三不是没死么,先放他出去让他劝家里人回去,另外县里再给他三百两银子。” “要是钱家拿了银子还要闹呢?” 老丁当了这么多年县令,不认为涉及到人命的事三百两就能解决,而且这次给了三百两,钱家尝到好处知道一闹就有糖吃,下回再来这一出怎么办。 “若钱家就此偃旗息鼓则罢,反之,不管钱家提什么要求县里都答应下来,回头找人把钱家送去府里的疠所去。” 赵安说的“疠所”,就是这年头收容麻风病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章 赵老师不是一个人战斗 - 清妖 - 傲骨铁心 送疠所,还是赵安两世为人,心软,不愿多出人命。 搁老丁,估计直接就把钱家几个妇人收押在牢,弄不好到最后能让钱家灭门。 封建时代关押女犯的牢房,那黑暗程度比男牢还狠,只要进去了不管你原来什么身份,除非家里打点及时,要不然百分百就会成为狱卒的玩物,甚至白天坐牢晚上却被带去青楼当兼职的。 命运比选不上瘦马的姑娘还惨,身不由己。 灭钱家门这种事,老丁也绝对干得出来,没见他不动声色就让人弄死钱老二么。 归根结底,赵安心还是太善,做不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境界。 火烧屁股了,老丁还能怎么办,当下叫来负责刑名的蒋师爷让其到牢中劝说钱老三,另外让户房给取了张三百两银票。 赵安不便到牢中便叮嘱蒋师爷一定以诱之以利,讲明利害关系。 钱家已经死了两个男丁,你钱老三要还不知好歹非要把自己小命也给弄没了,那就不能怪赵教授心狠手辣。 说起来这事真不怪他,谁让钱老大自个头铁非要往枪口上撞呢。 虽说真正的违法者不是钱老大,而是他这个假冒他人身份做官的赵教授。 但事情既然走到这一步,讨论谁有罪谁没罪没有任何意义,相互间还是认清现实的好。 你钱老三再牛,也永远斗不过赵安这个同进士出身的教授! 因为赵教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三个人! 三个当官的。 外围还有一个教授和一个知县,再给赵教授几年时间,估计官官相护这个成语能被教授大人玩出新高度、新花样出来。 蒋师爷很快就到了牢里,让狱卒把饿的没什么力气的钱老三提到值房单独谈的话,期间还让狱卒给钱老三弄了半只烧鸡补充一下营养,省得等会放出去时跟个病唠鬼似的。 谈话结果还算圆满,相比两个在道上混久了就误以为自个很牛掰的哥哥们,钱老三要务实的多。 接受了县里开出的条件,却提出两个要求。 “钱修德说一是让县里给他安排份差事,二是让他大哥的儿子到咱们县学读书。” 说完钱老三的要求后,蒋师爷便不说话,因为做主的人不是他。 “这个嘛,” 县尊大人刚要发话,赵安却抢先说道:“无妨,答应他!差事的事县尊大人给安排一下,读书的事有劳宋教谕了。” “好!” 老丁和老宋彼此看了眼没有异议,不怕钱老三提要求,就怕钱老三不提要求。 因为提要求本身也是双方互信的一个保证。 你提了,我办了,那以后就不提了。 你提了,我不办,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你再闹,你就占理。 带着县里的保证蒋师爷再次去了牢房,未几钱老三就被放了出去,特意给换的一身新衣服,由两名事先安排过的衙役送了出去。 见到突然被放出来的丈夫,钱老三的媳妇又惊又喜,接下来的剧情就出现大逆转了。 当着围观百姓面,钱老三主动辟谣,继而直接同媳妇将年迈的老爹、老娘给拉了回去。 没了两个老的“助阵”,钱家大儿媳顿时也息了火,在几名换上便衣的差役好心劝说下终是带着没什么主见的老二媳妇先回家。 当事人都回家了,围观的百姓还起个什么哄? 全当看大戏了。 一场有可能发生的围攻县衙大事件就这么被化解掉。 衙门内三位当事人倒是没有举杯庆祝,而是在研究那堆伪造的资产证明。 “也就是说只要咱们能够不断拿出地契房照,就能不停从钱庄把银子贷出来?嘿,这要可以的话,咱们就借他个几百万两出来!有几百万两,买个道台干干说不定都成!” 望着桌上这堆新的“资产证明”,老宋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有光。 这么简单而又粗暴的骗钱法子,他怎么就想不到的! “恒利那边最多也就二百万两银子,你一股脑借出来他恒利不得关门?” 赵安笑着拍了拍这堆假房产证,假土地证,“借钱这事得细水长流,也不能总是我们这几个人借,后面得弄些新人去借,要不然人总号迟早发现问题。” “新人?” 老丁和老宋双双一怔:什么意思? “赵大人的意思是找别的官员跟咱们一起干?” 老宋觉得这事不靠谱,他跟县尊大人上赵安这条贼船可不是自愿的,实是走投无路硬着头皮上的。 别的官员又没他们那大麻烦,怎么可能充当借贷工具人呢。 赵安却摇了摇头:“新人未必就是新官,也未必就是人,我是说未必就是活人,死人也可以。” “死人怎么行?” 老宋直摇头,觉得这有点太荒唐,匪夷所思了。 “死人怎么不行?” 赵安随手拿起一份房照,很认真说道:“只要这些东西是真的就行,二位要知道钱庄那边看的可不是人,而是这些。” “.” 老丁和老宋对视一眼,好像脑中又增加新知识似的。 “先不说别的,你把这些东西拿去从钱庄把钱先借出来,我和宋大人这边明后天分别去借,等钱全借出来后咱们再商量.” 老丁的意思借这么多钱出来除了水利工程外,其它钱怎么花三人得商量着办,不能由赵安一个人说了算。 起码要确保他们有个知情权,不至于借这么多钱出来最后给打了水漂,那样到期还上钱会死人的。 赵安自是没意见,收起桌上的假资产证明装进事先准备的牛皮袋中,正要去招待所找娄老师去撸小贷,县尊大人却叫住他很是和蔼道:“都饭点了,吃过饭再走不迟。” “没事,我不饿,早点把钱借出来早点安心。” 赵安嘴里说着人已经往屋外去了,县尊大人又开口了,轻咳一声:“难得夫人备了一桌酒菜,你吃过再走嘛。” “啊?我真不饿,” 赵安扭头却发现县尊大人的样子怎么那么扭捏,跟个大姑娘似的。 嗳? 脸怎么也红了? 正纳闷呢,老宋过来轻轻一拽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道:“县尊留大人用饭,大人就留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丈母娘不得相相女婿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才叫好女婿!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丁14岁的时候家里就给他张罗娶了媳妇,16岁生的大儿子丁太,18岁生的二儿子丁平。 两儿子名字起的挺好,合一块叫太平。 老大丁太15岁时,当时已经考上举人的老丁也给儿子张罗娶了媳妇,没过两年老大媳妇就给老丁添了个孙女,如今正好16岁。 这年头女子14即可出嫁,换作国女也就是旗人女子则13岁就要参加选秀,一些旗人家庭为了避免女儿被选入宫中,就提前在12岁时将女儿嫁出去。 相对后世,这年头女子生产时间也早,如老太爷他爷爷康熙他娘就是14岁生的康熙,康熙首任皇后赫舍里氏也是11岁入的宫。 老丁是读书人,自然不存在重男轻女思想,加之又是长孙女,欢喜的不得了,名字都是老丁这个祖父给起的。 叫丁婉清,出自诗经“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这名字比起民间的春啊兰啊艳啊桃啊的不知好了多少。 一听就是大家闺秀。 可能是老丁在科举上把子孙的运气全用光了,所以两个儿子都止步于秀才,无法在科举更进一步。 乡试这一块,老丁一个知县可搞不了暗箱操作,起码得学台和抚台联手才行。 老丁考中进士出来当官后,很自然就把儿子、儿媳带在身边,一大家子住一块其乐融融挺好,反正一切开销都是衙门的。 大儿子丁太替父亲管账,二儿子丁平还想在举业上拼一把,每天便都闷在家里读书,打算后年回老家参加浙江的乡试。 家里上上下下都是老丁的夫人王氏在管,这王氏比丈夫小一岁,因县太爷夫人吃穿不少故保养还算得体,四十多岁的人看着也就比三十多的儿媳老了那么一丢丢。 那天赵安提出要娶自家孙女,老丁分析利弊后觉得可以,只孙女们向来是祖母王氏照顾,且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由他祖父一人说了算,故而便将老大两口子叫来把事给说了。 老大的意思父亲觉得行就行,老大媳妇李氏多问了些情况,得知那赵安比自家女儿大了五六岁就有些不乐意,可一听人家是皇上特赐的同进士府学教授,李氏瞬间就通了,觉得这个女婿将来一定有前途,自家闺女嫁过去后说不定还能当上诰命夫人。 老大两口子没意见,老丁也乐意,这事基本就九八不离十了。 但有个问题,就是赵安是以赵有禄身份当的官,明面上妻子是赵有禄的老婆罗氏,那现在到底是娶妻还是纳妾。 都是自家人,老丁也不瞒,将事情前因后果给儿子儿媳说了。 丁太一听自己闺女嫁过去可能是做小,顿时不高兴了,把老爹狠狠数落一通,弄的老丁这个当爷爷的很是尴尬。 老大媳妇倒是有点通情达礼,认为这事不能怪公公,而且那赵安也不是真的娶了妻子,那罗氏母女最多算是个拖油瓶,不能真当赵安妻子看的。 因此这桩婚事结是要结的,没办法,谁让这件事关系赵、丁两家利益呢。 真要出了事,丁家这头老的老、小的小,谁能脱得了干系。 被媳妇这么一说,老大丁太无话可说,只是不甘心自个女儿明面上仍是过去做妾。 读书人的傲性上来,当着父亲面数落道:“世上哪有县太爷孙女给人做妾的道理!” 相比有点迂腐的儿子,老丁看的还是很开的,别说县太爷孙女给人做妾了,那知府老爷的亲闺女不也给人将军做小妾呢么。 官场之上,妻还是妾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 只是这话也不是他这当父亲的能说出口的,父子意见不统一,事情就有点僵。 最后还是祖母王氏给出了个主意,就是孙女嫁可以,但不跟那罗氏住一起,须得另外安顿,且赵安须以本名明媒正娶自家孙女,该有的规矩一样不能少。 换言之,丁家这头是正妻,罗氏那头算妾。 妻妾也不见面,省得自家大孙女觉得委屈。 老丁觉得可以,虽然麻烦些,但总比让孙女受委屈好吧。 就是有点遗憾这事不能大肆操办,除了家里人谁都不能知道,要不然没法解释他县太爷的孙女怎么就成了府学赵教授的小妾。 家里思想做通后,那就得见见新女婿了。 这不,祖母王氏亲自操办的一桌酒菜,除了老大两口子,老二两口子外女儿女婿也在,另外还有侄子两口子。 孙女婉清那边也不能瞒着,由母亲李氏同婶娘张氏还有姑姑去做“工作”。 婉清知道家里要给她物色夫君,只才十六岁的她哪里做好为人妻、为人母的准备,一心盼着在家里多呆两年,未想家里这么快就给她找好夫君了,小丫头当真是又羞又急。 三个女性长辈做了好半天工作才把小丫头说通,只小丫头也提出自己的要求。 就是得让她看一下对方,要是满意她就嫁,要是不满意她就不嫁。 老丁也是疼孙女,若孙女真不想嫁他这当爷爷的难道逼着嫁不成,便同意了下来。 肯定不能让赵安跟自家孙女单独见面,这于礼法不合,于是就在饭厅布了张屏风,让孙女在后面观察过来的赵安。 赵安这边经老宋提醒是丈母娘相女婿,赶紧收拾了下,开开心心的跟老丁过去了。 到地一见好家伙,不是满满一桌菜,而是满满一桌人。 甭问,肯定都是自个的长辈。 哪个是老丈人,哪个是丈母娘呢? 不劳赵安主动问询,老丁侄子丁友就给介绍了。 准丈人丁太两口子看赵安还觉不错,彼此微微点头同时悄悄瞥了眼屏风后面。 老丁这边轻咳一声:“赵大人不是外人,就不必多客气了,坐下吃饭吧。” 赵安闻言忙“哎”了声,之后想到什么却是赶紧从袖中捏出刚才就数好的一迭银票恭恭敬敬奉在准丈人两口子面前:“父亲,母亲,孩儿这次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这一万两乃是孩儿对二位的一点心意,还请父亲母亲笑纳!”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人好办事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一万两白银不管是按米价算,还是按后世的金属克重算,也就几百万钞票。 虽然这年头的一万两能在京师买几套大院子,在扬州也能买几十套房子,但赵安觉得房价不适合作为白银价值的参照物。 要以房价参照,后世京师二环一套四合院动辄几亿,难道这意味一万两值几十亿不成。 显然不值,故而他习惯用粮价折算白银能够“兑换”多少前世使用的钞票。 不管粮食产量多与少,粮食价格在任何一个时代除了天灾人祸外,波动比例都是不大的。 折算结果大致正确。 出手就是几百万,搁赵安前世绝对是身家上亿“大好佬”了。 “大好佬”娶老婆给个几百万见面礼,不多。 反正这钱也是老太爷出的。 大清最忠诚的臣子讨老婆,老太爷好歹给出个份子吧。 再说这钱是给丁家的,给丁家跟给自己家有什么区别。 大孙女一过门,事情一办,这不两家就成一家了么。 皇天后土,有啥好计较的。 大不了过段时间再去借好了。 问题是准丈人两口子哪见过这么多钱,就跟拍电视剧似的两口子直接忘词,傻傻愣在那看着年轻有为的霸道赵总不知说什么。 导演在边上再急也没用。 还是老丁见怪不怪,开口替儿子儿媳圆了场:“收下吧,小赵不是外人。” 嗯? 这声“小赵”听的赵安下意识瞄了眼县尊大人,心道你要这样叫我,以后我们就各论各的了。 银票是丈母娘收的,表情倒没有眉开眼笑什么的,但看女婿的目光明显亲近多了。 当真是越看越顺眼,越顺眼越喜欢,越喜欢越要看。 至于一个府学教授哪来一万两的,就不在丈母娘考虑之中了。 就算有想到,那也是女婿有本事。 官场嘛,不就那回事。 自家公爹这些年贪的可不止这个数。 越是能贪,越说明有本事! 不会贪,你当的什么官? 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去。 “父亲、母亲,孩儿敬你们一杯!” 准女婿很会来事,一点也不像别人家的准女婿上门哪哪都不适应,哪哪都拘束,先是不喝酒,再是喝也只能喝一点,反正赵安那叫一个放的开。 放到什么地步呢,反正准丈人是被准丈母娘扶走的,再喝下去指定趴桌上。两个叔丈人最后也是口齿不清了,走路直打飘。 老丁这个太丈人也没好到哪去,差点跟孙女婿称兄道弟。 “你酒量咋这么好的?” 有点晕乎乎的老丁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官场老油条喝不过赵安这个嫩雏。 赵安可不敢说前世是酒精考验的战士,只笑着道:“爷爷,您孙女婿我天生就能喝酒,老话说的好,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爷爷您要认我这个孙女婿,咱兄弟就干了这碗!” 得亏丁家人都散了,要不然赵安这准女婿肯定被扔出来。 啥玩意! 喝点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你跟太丈人称兄道弟,跟老丈人怎么处? 总之,赵安以个人独特魅力征服了丁家这帮老的,小的有没有被征服当天不知道。 第二天才知道。 当是被征服了。 老丁派人送来孙女的八字,又问赵安要了八字,大概是合一合算个良辰吉日的意思。 赵安也同意另外买房供丁家大孙女,也就是他的正妻居住。 因为赵安没有爹娘,婚礼所有事情由丁家安排,要多少彩礼开价就是,成亲时多少回一点就行。 这事也没瞒春兰小娘子,只小娘子听说他娶的是县令的孙女,顿时就有些自卑,继而心情不免忧郁起来。 显然是觉得自己这个村妇且还是嫁过人的寡妇不及人县令家的孙女。 而且照这样安排看的话,她明显就是妾,而不是妻。 这让一直被赵府下人们喊“夫人”的小娘子有点难过,感觉就跟原本站在潮头上,突然就坠下般。 “你勿要多想,我说过照顾你们娘儿俩就一定会照顾到底,她有的你都有,我这个夫君肯定一碗水端平,不会有了新人就把你这个旧人忘了的。” 将小娘子搂进怀中后,赵安很自然的就摸起人家肚子:“你们俩啊,从现在开始就要比一比谁先给我生个儿子。” 话音刚落,小娘子似受到什么刺激,竟学着那画册中女子一下蹲了下去,不待赵安反应过来就给咬上了。 暴风雨来的很猛烈,跟洪水泄闸似的哗的一下就喷了赵安一脸。 风大雨大,读书声也大。 伴随“噗嗤”一声,一颗好大的冰雹精砸中小娘子。 小娘子人虽累的很,腿却是怎么也不肯放下来。 赵安瞧着奇怪,转而便也明白怎么回事,在边上咯咯笑着。 小娘子被笑的脸红,扭过头不想理赵安。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顺其自然就好。” 赵安看着甚是欣慰,想让小娘子别太累着自己,小娘子却不应,无奈由她去了。 这会若有外人进屋,那场面当真是不成体统的很。 许久,小娘子有些幽怨的问了句:“你娶了妻,以后我算是你什么人?” “你也是我的妻啊。” 赵安笑着刮了刮小娘子鼻子,“怎么,吃醋了?不是你让我再找个女人么。” “我又没让你娶县令家的孙女。” 小娘子这话说的可哀怨了,配合那楚楚动人的过来人表情,要不是怕把小娘子好不容易滑进去的孩子带出来,赵安指定要再次梦回故里。 “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将来,你想有丁大人帮忙,你夫君我以后是不是有好多事便好办了。” 赵安笑着穿好衣服让小娘子自个在家中休息,直接拿着资产证明去了恒利钱庄。 不用娄老师亲自到场,手续已经直接把当事人简化了。 石掌柜心照不宣的将这堆资产证明锁进钱庄“保险箱”,随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借贷材料让赵教授过目。 赵安翻了翻,就拿娄老师的小章“叭叭”盖了起来,完事直接替娄老师签的名。 整个流程效率高到不能再高,从头到尾没超过半柱香时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客户赵老师 - 清妖 - 傲骨铁心 朝中有人好办事,行里有人更好办事。 钱庄的高效让赵安觉得物有所值。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道理,那是一点不假。 老丈母娘那边被一万两弄的眼都花了,眼前这位石行长不同样也是如此。 一切搞定,现在只要扬州分号这边将材料上报总号审批即可,因为资产证明全有,石掌柜拍着胸脯说最迟半个月就能获批。 也就是说半个月后赵安的账户上又要多一大笔进账,而石掌柜同样也会得到一万两的好处。 “就有劳掌柜的了!” 赵安很高兴,掌柜也高兴,一高兴自然就要喝杯茶聊一会再走,也算是彼此加深一下感情,方便日后进一步合作。 赵安肯定不会跟人石掌柜聊教育方面的事,只捡对方的专业聊。 聊着聊着就聊到内务府放贷业务上去了。 按石掌柜说法,内务府在京师有好几家钱庄,另外典当铺少说有五六十家,加上其他王爷、大臣以及民间开办的,整个京师大大小小钱庄加当铺合一块能有上千家。 这么多家金融公司挤在京师,业务方面肯定竞争激烈,因此与各地分号不同,京师总号压力很大。 扬州分号的伙计是当地雇佣,而总号的伙计都是内务府直接派出,掌柜更是由内务府的郎中、员外郎等司员担任。 真正的行长大人。 不过行长大人们压力很大的,因为每年都要被内务府考核。 考核什么呢? 当然是绩效了。 完不成绩效的行长大人得自个掏腰包垫上,完成超过的则有奖励。 奖励通常有两种,一是现金奖励,二是升官加薪。 “前天收到总号消息,说咱们内务府名下玉当号的主事穆克善大人因超额完成今年的出借收益,皇上得知此事龙颜大悦,将穆大人由从五品的主事直接提拔为从二品的户部侍郎,往后我再见到穆大人得尊称一声部堂喽。” 说这事时,石掌柜别提多羡慕了,可惜他虽是内务府包衣出身,但于府内并无多少人脉,否则也不至被派到扬州这边的分号主事。 相比能天天跟内务府大臣打交道的总号掌柜们,他这个分号掌柜只有羡慕的份,更别说能像穆克善那般一飞冲天,从一小小主事变成朝中重臣。 从五品升为从二品,这就是连升六级? 听的赵安都一愣一愣的,即便敌我阵营分明,也不得不佩服老太爷的确是位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好领导。 说提拔就提拔,说升几级就升几级,不带半点含糊,也压根不考虑什么朝廷用人制度。 突然就坐火箭的上去,哪个当部下的不喜欢? 搁他赵安不也是坐了回火箭么,要怪就怪他起步低,这要高个几级的话,说不定这会都在省里开会呢。 乾隆朝,二十一岁的封疆大吏、将军都统有的是。 没办法,谁让老太爷他就喜欢年轻人的。 想了想,赵安笑着端起茶碗,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只要完成内务府定的任务,掌柜的也能升到总号,甚至同那穆大人一样入朝为官?” “这” 石掌柜笑了起来,“理是这么个理,不过赵大人高看在下了,就在下这身份纵是升到总号也不过是替大人们办差跑腿的份,怎可能如穆大人般有这泼天富贵呢。” “嗳,掌柜的何必自轻?凡事都有命数,万一掌柜的哪天也叫上面看中呢?” 哈哈一笑后,赵安装模作样品了两口茶,略作迟疑道:“有桩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石掌柜忙道:“赵大人要问什么?” “贵庄作为分号,不知庄上现银有多少?” 赵安意思是你恒利扬州分行账面上总共有多少储蓄金可供外借,他好心中有个底。 别撸着撸着把你给撸倒闭了。 你倒闭不要紧,问题是总行肯定要来查查你怎么爆的雷啊。 这一查,可不乖乖隆地冬了么。 “这个,” 石掌柜先是有点为难,毕竟这是钱庄的“商业机密”,可一想自己收了面前这位赵教授莫大好处,还帮他做假蒙骗总号放贷,双方之间哪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说的。 当下坦言分号用于放贷的银子是从扬州和淮安两处榷关的钞关银,每年固定都有六十余万两节余可供钱庄出借。 但钱庄每年收取的利息必须解往广储司内库,现在扬州分号账面上能够出借的白银数量并不多,只有一百七十余万两。 这数目跟赵安的估计差不多。 照此推算的话,内务府用于放贷的银子不得上千万两? 那清廷一年国库总收入又是多少? 赵安算不过来,因为他探不到底,只知内务府的官员跟外朝官员数量一样有几万人之多,也就是说内务府实际也是个单独朝廷,只不过这个朝廷专为皇帝一人服务。 而内务府这个朝廷又“霸占”了清朝所有能赚钱的买卖,包括关外的东珠、皮毛、牲畜,关内各地的钞关海关,织造盐政什么的。 这要搁在明朝,想都不敢想。 经济活力这一块,也必须承认清朝比明朝厉害,那老朱家一年就收几百万两银子,内廷想派个太监出来开矿都被骂的狗血淋头,哪像大清的皇帝直接连盐铁茶税都归内库呢。 崇祯一年也别多,给他两千万两银子估计都能实现光武中兴了。 “搜刮”这块,大清确实厉害。 不过清廷维持统治两三百年的代价,自然是民无活力,吃糠拉稀,如过两年就要过来的英国使者老马所言:“占人口大多数的贫困百姓,过得是入不敷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日子,到处都是没有衣服穿的穷人,河道上飘浮大量饿殍的尸体,帝国的核心地区已经是流民遍地,民变四起。” 赵安现在世界最繁华的大都会扬州,压根就没到过其它地方,因此尚未亲眼目睹其它地区百姓的惨状,眼下他也没有济世济民的能力,只能选择“独善其身”,先把老太爷的羊毛薅光。 都聊到庄内储蓄金了,其它事更不是秘密。 石掌柜说分号的大客户主要是盐商,其次才是当官的。 而当官的借的最多一笔是漕运总督去年借的八万两,如赵安这种级别官员几千两顶天了,也就是他拿学费抵押,总号觉得有利可图才给批的十万两,要不然想都不用想。 有抵押物的则另算。 总体上,盐商借银占到四分之三,官员借银只占四分之一。 民间普通富人借银可以忽略,不是没有,只是少的可怜。 而石掌柜作为分行主事,每年固定要完成的绩效是二十万余两。 也就是年利一分八厘。 老太爷定的利息标准是一分五厘,这边却是以一分八厘作为考核指标,超出的三厘干什么的? 福利呗。 几万官员外加几十万包衣组成的内务府不用开工资么,大人们不要福利么。 全给老太爷一人花,他能花得了么! 只是过去这个绩效很容易完成,现在有点困难。 原因是盐商们被老太爷杀鸡取卵太狠,导致现在盐商都不敢跟内务府借钱,要不是石掌柜是去年才来扬州有两年“缓冲期”,这会估计都愁的吃不下饭。 说起来赵安借的十万两,娄老师借的十万两,外加老丁和老宋打算借的十万两,这三十万两贷款每年的产生的利息就有三万两,一定程度缓减了石掌柜的业绩压力。 这也是为何石掌柜愿意造假的原因。 又有好处拿,又能减轻绩效压力,傻子才不干呢。 赵安点了点头,故作不懂问钱庄这边是否也经营一些项目,从而通过这些项目收益来充抵绩效。 石掌柜摇头道:“上面只允许庄里出借,不准参与具体营生。” 大概可能是怕赔本。 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哪怕是内务府的皇商他也不敢说只进不出,前些年不就有个皇商拿老太爷给的十万两本金去恰克图收皮毛,结果被北方来的老毛子商团的倾销货赔了个底朝天么。 还好,老太爷没杀这皇商,只是让内务府查抄他家所有不动产,然后让他家分期还款。 年纪大了心善,留了个余地。 赵安为何跟人石掌柜聊这个,不就是打算通过石掌柜把老太爷钱偷偷弄出来做买卖么。 借鸡生蛋。 最好是连利息都不用给的那种老母鸡。 眼下肯定不好提这茬,毕竟石行长才刚上船,得把他拉到河中央才能提。 这样,他想下船也没法下。 跳可以,救生圈不给,你自个有本事游回去。 不游,大家就搭伙撸老太爷,反正借的又不是你的钱,对吧? “时辰不早了,本官还有些事要做,就不耽搁掌柜了的,” 赵安笑咪咪的站起,却没急着走,而是又掏出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在人石行长手中。 “赵大人这是?” 石掌柜有点糊涂,他的提成不是一万两么,这怎么就变成一千两了。 “这一千两劳掌柜的给兑成小票,庄里不管是伙计还是谁,每人五十两,余下的请掌柜喝茶。” 说完,都不待人掌柜代庄里员工客气一下,直接抬腿走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考卷可以复印么? - 清妖 - 傲骨铁心 撸了十万两小贷,到手只有九万两,准丈母娘那边给了一万两,朋友石掌柜给了一万两,这又给了一千两“小费”给钱庄工作人员,赵安手里不到七万两。 花钱速度果真如流水。 而半年前,他还为了一顿几十文的饭钱叫人伙计给揍了一顿呢。 今昔对比,赵安现在的状态颇具爆发户气质。 但也不是真的人傻钱多,因为花出去的钱都将通过某种方式再次回到他手里。 想要做大做强就一定不能吝啬,尤其对银行这边表现的不仅要像个不差钱的土豪,还得是个对工作人员无比关怀照顾的“大老板”。 赵安打算年底请钱庄工作人员分批出去旅游一趟,江南的苏锡常,浙江那边的杭州、嘉兴景色也不错都可以逛逛,条件允许的话组团进京玩几天也不是不行。 逢年过节烟啊酒的标配,管理层的小别墅,瘦马什么的也可以配。 反正只要银行有需求,赵安都满足。 因为这些其实也是金融投资。 不过投资的是人而矣。 相比直接投资什么买卖,投资人的回报率才是最大的。 眼下赵安手头两个投资项目,一是银行这边的感情投资,二就是对太丈人老丁的投资。 水利工程一旦启动,赵安就准备利用教育界的力量替老丁吹风造势,万民伞什么的也请人给他弄,再花钱雇些群众演员,将老丁包装为一个为民办事的大清官。 就跟当年的于成龙一样。 之后就是给省里和吏部砸钱,争取让老丁当上灭门的知府。 扬州这边不现实,新来的那位方大人是老太爷亲自给点的将,太远也不行,因为太远帮不了赵安忙。 周边几个府,如淮安是最好的。 知府是从四品官,这个官职吏部一般不随便卖,得省里有人保荐,前后算下来估计要花不少银子。 打钱庄回到府学,刚进办公室没多久,副校长马学正就来汇报工作了,进门之后跟做贼似的把门给带上,然后就将厚厚一迭账本摆在了校长大人面前,压低声音道:“大人,这是这几天府学收的借读费,大人您过目一下!” “噢?招了多少学生了?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我这个教授倒像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要你们去做,辛苦辛苦啊。” 赵安笑着点头放下手中邸报,打开账单看了起来,却没兴趣看前面,而是直接翻到最后的“总计”,发现这几天的学费已经收了八万多两,很配合的给了马副校长一个略微吃惊的眼神。 马副校长等的就是校长大人这个表情,在那咧嘴乐道:“泰州、东台那边的学生明后天过来报名,下官估算报名结束,借读费用能收到十万两,另外住宿费用和宅行结算后也能入账上万两,此外大人说的学生统一穿衣,统一吃饭这些也能收上不少钱来。” 话语间,马副校长难掩兴奋。 能不兴奋么? 前几任老校长在时,府学每年固定就万把两进项,每年都亏空几千两,结果赵校长一来瞬间就是十万两进账! 这哪是赵教授啊,分明就是赵财神。 最绝的是府学压根没出什么成本,这银子就哗哗自个来了。 也不知赵大人这脑子都装的什么,前面那帮教授怎么就想不出来的! 啧啧,赵大人要是早来两年,大伙不早就发家致富了。 “学生家长.为人父母者都望子成龙,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嘛,人家父母肯花大笔银子把孩子送我们府学读书,我们府学就不能辜负人父母的期盼,一定要认真提高孩子们的成绩,不管从前学业有多差,都要让他脱胎换骨,哪怕考不上功名,也要成材成人。” 扬州有钱人对于府重点中学这块金字招牌的“盲目”追求让赵安深感满意,果然,不管什么年头,学生家长的钱最好挣。 合上账本,却让马学正从学费中拿三万两出来到钱庄兑换成银票,吩咐道:“你以府学名义上交省学政衙门七千两,给知府衙门送五千两,再给下面的州县各送两千两,余下六千两给各州县的教谕们一人送一千两。” “这是为何?” 马学正有些不解也有些肉疼,明明府学自个挣的钱,凭什么要给省里和府县呢。 “往后咱们府学跟省里和下面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借读这事又不是今年办了明年就不办,若要地方上配合府学,咱们就不能光吃肉不让人家喝汤。” 赵安的解释实际可以用“独财不肥”来解释。 也是市场经济的一个道理。 任何事情只要有人做了,并且的确有很大收益,那么市场上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做这件事的人。 借读这事在扬州搞的沸沸扬扬,收费标准也是透明化,把账一算就知府学从中挣大发了。 既然府学能搞借读,那下面的州县学是不是也能搞? 到时为了抢“财源”,难保各地的县学不出台限制转校令。 所以,必须提前把这些麻烦解决掉。 解决麻烦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有肉大家一起吃了。 至于为何给省学政衙门送七千两,则是确保省里对扬州府学的“创新”不反对,要不然省学政衙门一通文件下来说扬州府学乱来,要求立即停止借读,这事就不好弄了。 除非赵安现在就请和中堂来做外援,要不然还真斗不过坐省里第四把交椅的学台大人。 至于府学内部教职员工们如何分这蛋糕,赵安之前就定过比例,说话算话,绝不多拿的。 不过作为“活动资金”的那笔钱,只能校长大人一个人支配。 安排完这件事,赵安在马学正等校领导陪同下同刚刚从各地新招聘过来的老师们亲切见面。 府学在江南招了十二位“名师”,在苏北各地招了二十多个,都是当地风评不错的好先生,有悄悄从县学挖来的,也有是自己开私塾的。 除了工资涨一倍外,赵安还考虑老师们个人情况,也就是若有家属想随校的一律给安排在府学干活。 基本就是照搬后世的人才引进办法,能给到的福利全给。干的好,教出的学生考上秀才和举人比例高的,给个学官编也不是不行。 总之,赵安就跟老太爷一样,只要下面人干出令他满意的成绩,他这老虎机绝对腾腾往外开火车,西瓜、双星、双七随便炸。 校长大人同新老师们的头一次见面肯定不差事,赵安让马学正安排财务一人包了十两红包,亲手发到每位老师手中。 虽然这种做法很粗俗,看着与他这个教授大人身份不符,却搞的会谈气氛非常融洽,一众新来的老师对年轻有为的赵教授也是称赞有加。 哪个当老师的不喜欢钱? 快结束时赵安又询问众位老师还有什么困难,只要他这个教授大人能办到的肯定给办。 结果有个带家眷过来的江南老师说分配的“宿舍”太小,他一家四口住的十分不方便,而且公房的茅厕较远,卫生环境也不好。 “对,对,” 赵安忙看向马学正,“咱们府学的公房都是几十年前盖的,有些甚至都是百年前的,先生们哪里能住这种老破小的公房呢,你们几个商量一下,议一议,是不是在附近买块地皮新建一些公房?” 马学正同一众学官自是连连点头,表示马上将这事安排上工作日程,争取尽快完成校长大人提出的这一事涉全体教职工福利的好方案。 反正现在府学有的是钱,买块地皮盖房子一点困难也没有。 “一定要把这件事当成府学的头等大事来办,一定要让老师们对咱们扬州府学的教化、居住、生活各方面都感到满意,这样老师们才能踏实教书,学生们才能受益匪浅.” 校长大人很高兴,又问哪些老师教强化班,又哪些老师教普通班。 强化、普通的概念,童训导他们早已向全体教职员工灌输解释过。 了解大概后,赵安又提出尖子班概念。 就是把府学有望能冲刺考上举人的生员集中到一起,给最好的读书环境,配最强的老师团体,务要争取明年乡试上扬州府学能够一鸣惊人,力压江南群雄。 这不仅关系赵教授个人政绩,也关系扬州府学能不能在大江南北打出名堂来。 名声响了,借读的学子才多嘛。 上次马学正他们说要扩校,当时赵安就有规划府学一校、二校、三校的想法了。 只是分校建的再多没有生源也是白瞎。 所以,眼光从现在开始就不能局限在扬州本地,而是要放眼大江南北了。 想要外地学生来扬州借读,打再多广告给再多优惠都不及乡试夺魁来的好。 之所以让娄老师帮忙请省学台大人到扬州府学指导工作,除了想获得直接上司的高度认可,年终考评给个上上等外,赵安也有请学台大人帮忙提高扬州府学举人录取率的想法。 说白了就是舞弊,乡试舞弊。 科举舞弊这东西封建时代从来不缺,也一直都有,爆出来的好多,没爆出来的更多。 无非看谁保密工作做的好,谁运气差。 老太爷这会都八十岁了,属于老糊涂蛋那种,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气性和精明,加之整个大清官场现在都处于集体混沌期,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员都在想方设法捞银子,那么在乡试中搞搞小动作也是很合理的。 只要钱砸的够多,把可录可不录的那帮“中等偏上”成绩的秀才录上去,理论上其实不算舞弊。 就是不知学台老宗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否肯收钱办事。 以府学名义给省学政衙门上交七千两就是赵安的一次试探。 如果省里笑纳这笔钱,那说明学台大人起码不是个迂腐的人。 人不迂腐,事情就有望向好的方向前进。 结束与新老师会谈后,赵安在回办公室路上突然停下对马学正等人道:“盖公房的事你们一定要抓紧,房子多盖一些,到时候若外面有人买的话就高价卖给他们。” 嗯? 众学官集体为之眼前一亮。 想了想,赵安又吩咐马学正以府学名义给府里打份报告,看看府里能不能给府学免费拨块地。 扬州府学座落扬州城最繁华地带,周边土地都是有主且值钱的很,想要免费拿地基本不可能,除非赵安脑袋一拍把府学迁到城乡结合部去。 其真正目的是想让知府大人帮忙同地主们好生协商,争取能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拿到地,这样到时卖房的利润就多了。 回到办公室继续盖章看报,如此无聊而又快活的日子过了三天后,省里忽有通知过来,说让赵安到学政衙门开会。 赵安一直以为学政衙门在江宁,其实搞错了,学政衙门不在江宁而在江阴。 江苏巡抚衙门和按察衙门也不在江宁,而是在苏州。 在江宁办公的省级衙门只有布政衙门一个。 开什么会? 不明情况的赵安赶紧找到打算明天回去的娄老师,望着对本职工作一无所知的赵安,娄老师摇了摇头,解释道:“府试结束省里便要组织院试,哪些府先考,哪个府后考得抽签决定,省里这是让你去抽签。” “抽签啊,” 赵安松了口气,也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只要这会不是他开的,而是别人通知他去开,眼皮就老是跳。 条件反射似的。 估计是担心会开到一半闯进一帮人给他上铐子。 院试是童生试的最后一关,由省学台大人担任主考官,不过不是将考生集中到省里,而是仍在各府考试,届时学台大人依次过来主持,叫做“宗师案临”。 由于卷子是省里统一出的,学台大人又无法做到同时有若干分身到各府,故而院试采取的是抽签制。 抽到前面的就在前面考,抽到后面的就在后面考。 了解这一规则后,赵安很自然的脱口就道:“那我扬州要抽到在后面考,是不是可以把前面的考卷复印弄一份过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抢押卷车不太行 - 清妖 - 傲骨铁心 嗯. 娄老师的表情怎么说呢,就是跟见了外星人差不多。 你他妈的猪脑子啊,这种事情也能想得出来! 理论上如果苏州府先考,扬州这边后考,真可以利用时间差把苏州考过的考卷“复印”一份过来。 这么一来,扬州考生等于开卷考试,那录取率能不噌噌上涨么。 现实中不可能。 为啥? 因为各个府抽签顺序除了代表抽签的教授本人知道,省学政衙门知道,其他人不知道,而结果也不对外公布。 抽的不是什么一二三四的先后顺序,而是抽的考试日期。 也就是说就连抽签的教授也不知道他抽到的这个日期是先考还是后考。 而且童生试最终考中生员的人数是与当地府学教授“政绩”挂钩的,换言之,谁他妈吃饱了撑的牺牲自己成全你扬州。 最后,考卷是由省学政衙门印刷并派军队护送到各地府学,开考当天才打开“保险柜”取卷,考完之后所有考卷也都迅速回收,阅卷判卷时也会有省里人员现场“监卷”,防止有人誊抄试卷。 一切完毕后学台大人还会亲自点验考卷,发出去多少份就必须收回多少份,少一份都不行。 如此一来,哪有供你赵教授“复印”的操作空间。 “这么复杂的?” 赵安听的头大,好奇多问了句:“那考卷是由省里派兵护送,还是我们扬州派的兵?” 这个问题让娄老师不得不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去抢好了。” 可以抢的。 武装护卷人员不多,也就三百人,不过是江苏最精锐的绿营兵,隶巡抚标兵中营。 “娄大人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抢考卷啊。” 赵安讪笑一声,意识到这件事可操作空间的确不大,因为他没有足够人手去抢押卷车。 后世高考试卷开考后能泄露,那是因为有高科技信息传输工具,这年头哪有那玩意。 想要成功复印考卷,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就是他得抽到下下签,最好是让扬州最后一场开考,确保有充足时间进行操作。 这要直接抽了个上上签第一个开考,那这事就完完。 第二,就是得买通至少一个府学教授,以及两到三个阅卷房师,此外也得买通现场监卷的省学政官员。 前者是随机性,很难保证成功。 后者,因为要买通的官员太多,需要的资金恐怕没个几万两搞不定。 三瓜两枣的谁跟你干这杀头的买卖? 除非,能直接买通学台老宗师,一步到位可能就便宜的多。 那么,本届江苏学台老宗师是哪位呢? 是乾隆十九年一甲第二名榜眼,曾任内阁学士、会试同考官,工部、礼部侍郎的胡高望。 按娄老师说法,这位老宗师可是爱才如命的人。 是才,不是财。 只要是人材,胡老宗师就特别看重,甚至不惜动用特权栽培扶持他认为的人材。 不过胡老师有个毛病,就是特别喜欢咬文嚼字,十分的老古板。 老古板倒无所谓,只要他也爱财就行。 赵安以府学名义给省学政上交了七千两,只要这七千两胡老宗师没退,或许这次院试真能成为乡试的提前演练版。 为了做足功课好去省里不在老宗师面前出洋相,赵安又问了些娄老师去省学政衙门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相应的一些规矩后,死活给人娄老师丢下一千两“别敬”,又说第二天要过来送送娄老师,结果娄老师钱收了,但也死活不要他赵教授送。 原因是避嫌。 院试在即,娄老师作为省学政衙门官员不方便在公众场合同某地学官太过亲切。 “应该的,应该的。” 赵安连连点头,当下告辞。 江苏学政衙门为何在江阴而不在江宁或苏州,倒不是清廷故意在国初反抗最激烈的地方设立学署,搞什么文化阉割什么的,实是沿袭前明旧制。 早在明万历年间,江苏学政衙门就迁到了江阴,因为这地方人文荟萃,又有“江海交汇”的地理优势。 另外,也是彰显学政的独立地位,避免衙署设在省级衙门过多的地方受到“大员”们的干扰。 省里通知是让赵安七天后到江阴衙署报到,这意味明天也得启程出发前往江阴。 从娄老师那出来后,赵安来到一家名为四海的客栈,这家客栈也是他给家乡两个小伙伴安排的临时落脚点。 直接给了柜上一个月房钱后,赵安又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吩咐掌柜等人来后将银票兑成碎银给包、杨二人。 又借来纸笔给两个小伙伴留了封信,要他们到了后就在客栈住着,该吃吃该花花,他这边有事外出,回来后就来找他们。 打客栈出来没回府学,而是去县衙找老丁告诉自己要出差的事,意思你大孙女得等我回来再送过来。 老丁这边自然通情达礼,拉着准孙女婿坐下说在城东看中了套别墅,价格不贵,房主看在他知县面子上只要一千六百两就能卖。 里面设施齐全,拎包即可入住。 赵安不喜欢操心这些小事,让老丁全权做主,所有花销事后他都给报。 老丁满意点头:“婚期请人算了,下个月二十六是好日子,你看如何?” “可以。” 赵安没二话,他出差最多半个月,二十六号赶回来当新郎绝对没问题。 老丁这边正在忙水利工程的事,已经派户房和工房的人去三阳河通知村民拆迁的事了,意思赵安这边赶紧把赵有禄父母弄走。 赵安自是说了自己打算,就是把俩老的安置到江南去,这样最为稳妥。 老丁自是同意,收起桌上的一堆工程文件就准备到前堂县房安排人做事,却见赵安不动,不由问道:“怎么,还有事?” 赵安真有事,就是想跟老丁这边拿三万两。 老丁有钱,刚跟老宋在钱庄一人贷了五万两出来,因在石掌柜审批权限内,所以直接就批了。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你身上不是有钱么?” 老丁不太愿意拿,因为他这边也要走个形式,就是得先拿几万两出来作为工程启动资金,这样士绅富户们才没话说。 赵安实话实说:“头次出差,身上不揣两钱我心里没底,你先给我拿,回头我那笔款子下来再支给你。” 说的是以娄老师名义办的那十万两违规贷款。 县尊大人是知道这事的,想了想便将前天刚从钱庄贷出来的银票数了三万两给准孙女婿。 赵安直接就给收在怀中,一点客气也没有,这让老丁很不舒服,微哼一声:“你那笔银子下来后得早点还我。” “还什么?” 赵安很纳闷,“你大孙女嫁人,你这个当爷爷的不给嫁妆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哥,别扒我官服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跟老丁纯属逗乐了,赵安怎么可能借他钱不还? 回到府学叫来马学正、童训导等一众属官,就府学工作做了几点指示后,校长大人便提前下班回家将自己要出差的事跟小娘子一说,小娘子立即就给收拾衣物了。 当夜自是一番缠绵。 次日一早,府学安排的陪同人员就来了。 一个是童训导,主要负责校长大人出行的吃穿拉撒以及和省学政衙门对接、沿途地方驿站招呼之类的琐事。 四个骑马的带刀护卫用以彰显校长大人的官威,避免校长大人被不开眼的刁民殴打。 外加一个车夫。 一行七人。 从扬州去江阴无需过江经镇江,而是走陆路至泰州至靖江县过江。 这个靖江县虽然位在江北泰州境内,行政上却属江那边的常州府管辖,相当于常州在江北的一块飞地。 教授大人的公车坐着还是比较舒服的,一行人出城后便往靖江方向赶去。 两百多里赶了三天便到了靖江县城,沿途村落看起来跟扬州那边并无多少区别,百姓生活状态很平稳,也就是相对太平的那种。 住的不是旅店,而是官驿。 除了付草料钱,其它都免费。 靖江县非扬州府管,赵安这个扬州府学教授自是没必要专门上门拜访,一行人直接到江边码头等候过江客船。 眼前长江在赵安眼里太熟悉不过,因为后世这里建起了一座跨江大桥——江阴大桥。 凡苏北百姓过了这座大桥便有回到家乡的亲切感,哪怕家乡离着还有二三百里。 反之,则就生出背井离乡之感。 渡船到了后,童训导安排车夫将马车赶上船,因赵安一行是官员,不需船老大发话一众过江的乘客也是自觉“礼让”。 可能是赵安这个官太过年轻,引得不少乘客好奇观望,童训导见状便要吩咐护卫斥责百姓无礼,却被赵安笑着制止:“为官者不扰民也。” 独自立在船头感受大江浩瀚之感,诗兴是有,就是作不出来。 就算能作,大抵也就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水平。 江阴和靖江隔江对望,过江即是江阴县城。 百多年前,此地爆发了有名的“江阴保卫战”,让后世无比敬仰的抗清三公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公带领全城百姓率先打响江南抗清第一枪,于城中没有任何援兵的情况下足足坚持八十一天! 此役,清军出动后来被封为亲王的博洛、尼堪,及降清汉奸孔有德等数万之众。 面对数万清军,江阴百姓浴血奋战,青壮男子死光,老人孩子出来,后来就连监狱的囚犯、妓院的女子也上城助战。 直至城破,江阴全城百姓无一退缩,无一逃跑,无一乞降,举城殉节,最后仅十三老妇护七岁以下三十八名幼童幸存。 七岁以上皆就义。 有江阴不知名女子死前留诗云: “腐胬白骨满疆场,万死孤城未肯降。 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悲哉,壮哉! 省学政衙门通知赵安七天报到,赵安却提前三天赶到,倒不是为了去祭祀三公,因为这是非法的。 之所以提前到,无非是为了探路。 探探那位胡老宗师的路。 因而吩咐众人进城之后不去学政衙门的“招待所”,就在城中随便找了家客栈住着,之后便让童训导去打听学政衙门对于扬州府学上交七千两一事有何“热议”。 没让童训导空着手去打听,而是给了他三百两作为活动资金。 有钱好办事,晚上的时候童训导就打听出准确消息了,便是学政衙门收了那七千两。 说是衙门收,不如说是胡老宗师收更确切些。 这让赵安心头一定,第二天便持帖正式拜见胡老宗师。 学台作为省级大员是合衙办公的,跟知府、知县一样家居一体,两不耽误。 到门房表明身份并给了五两门包后,赵安很快就被领进了一间看着像是侧堂的地方。 “赵大人请在此稍候,老宗师这会正与苏州、常州等地的教授谈话。” 带赵安进来的人显然是老宗师身边人,因为举止投足是以平等姿态对待赵安这个七品教授,而不是跟下人似的对赵安有什么恭维。 估计可能是老宗师的什么亲戚子弟。 “有劳了,” 赵安笑着将早就备好的小牛皮袋从袖中摸出塞在那人手上,“这是下官给老宗师的一点心意,还望足下能代为转交。” 小牛皮袋中放了两张五千两的银票,袋子外则附了张二百两的银票。 里面的是老宗师的,外面的是眼前这位大兄弟的。 大兄弟瞥了眼附在袋子上的银票,给了赵安一个大大的笑脸:“那赵大人在此先用茶,在下这就替大人转送。” “好,好。” 赵安不迭点头,待人大兄弟走后很是舒坦的坐下饮茶。 前面给了七千两,这边又是一万两,合一起一万七千两,这数目绝对称得上惊人了,不信他胡老宗师不为之动摇。 只要动摇,后面就好办了。 然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胡老宗师现身,正想出来找人问问胡老宗师到底在忙啥时,刚才那位大兄弟来了,却是通知赵教授到前堂开会。 “老宗师让大人这就去,请!” 人大兄弟很客气,脸上的笑容也很真诚,看样子是老宗师那边给发了什么话,所以对赵教授特别热情。 “好,请足下前头领路!” 赵安心中大定,跟着对方便去了衙署前堂,到地一看堂上还坐了几位穿七品补子官服的官员,估计是其它府的教授以及学政衙门的官员。 娄老师不在,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又想到哪位笔友,陪人游山玩水去了。 正中端坐的老人必定是胡老宗师,因为那身从二品的官服看着再显眼不过。 赵安不敢有任何耽搁,上前“叭叭”甩袖跪下行礼:“下官扬州府学教授赵有禄参见老宗师!” 只礼毕却未听老宗师让他起身,正疑惑时,耳畔传来胡老宗师的声音:“老夫一生为官清廉,平生最痛恨行贿受贿之人,且刚刚还与你们这些教授说举业乃国之重事,今次不论是院试还是明年乡试,我等学官都当清廉奉公. 正所谓检点行囊一担轻,事事堪持天日盟!倘若为那黄白之物污了考场,坏了举业,尔等心中怎么安生,又如何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皇上!” 言罢,没等赵安反应过来,老宗师便怒拍桌子喝道:“赵有禄,你身为府学教授却向老夫行贿一万两,莫不成是要老夫与你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不成! 你道老夫这奉旨钦差提督江苏学政拿不了你吗!左右何在,摘了这人官帽,扒了他的官服,送江阴县牢听参!” 第一百三十七章 老宗师很硬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夭寿了,送个礼还把自己送进号子了! 打破脑袋,赵安也想不明白老宗师这是唱的哪一出。 是嫌少? 还是说真的廉洁奉公,视金银为粪土? 不应该啊,真要不收钱,各地知府、知县怎么就年年给省里各位大人送孝敬的。 老丁这个江北首富知县不是每年都要给制台、抚台、藩台、臬台、学台送钱么,一送都是几千两起步的啊! 没理由到他这边翻倍给却被当行贿给抓了的! 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而这个误会必定大到老宗师非要拿他开刀的地步。 什么误会呢? 赵安想不出,因为他跟老宗师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哪里有什么误会。 百思不得其解就很想同老宗师面谈,奈何老宗师是直接动用钦差提督学政的权力把他官服给扒了,然后便扔进这暗无天日的江阴大牢。 接连三天不管不问,既没有狱卒来教赵安“规矩”,也没有人来提审他,就这么扔在牢里。 唯一好处是住的标准单间,不用和其他犯人挤在一块唱铁窗泪。 吃的也真是狗都不如,别说菜里没有一滴油了,就连汤里都没油啊! 三天吃下来,差点没便秘。 单间卫生条件也是差的出奇,方便什么的都是就着墙角那满是骚臭味的尿桶解决。 草纸? 做梦呢。 要么就拿垫在地上的干草擦,要么就拿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竹筹子刮。 都不想的话,你瞅瞅是左手干净还是右手干净。 那种与世隔绝的滋味也真是不好受,但凡听到半点脚步声,赵安都会下意识朝外看去,可就是没人过来。 还好,熬了三天终是有人来探望他了。 是好下属童训导。 可能知道牢里伙食不行,童训导特意带了只烧鹅给校长大人补补身子。 三天没闻到肉味的赵安那个馋啊,抓起就啃了起来。 “大人,您慢点吃,别再噎着了。” 看着带领府学发家致富的校长大人落到这个地步,童训导心里相当不好受。 “唔唔,我吃,你说,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赵安一边说一边拽下鹅大腿就往嘴里塞。 他是真饿着了。 童训导忙道:“卑职从学政衙门打听的消息是说老宗师给朝廷上折子要参大人。” “参我什么?” 赵安将不剩一点肉的鹅腿骨抽出随手丢在墙角,打了个饱嗝有些紧张看着童训导。 按童训导打听来的说法,就是老宗师说什么院试在即,扬州府学教授却公然向他行贿,简直就是混账透顶,因而上书朝廷请求革去赵有禄的功名与官职。 折子在赵安下牢第二天就由折差快马送京了,这会估计已经到了山东地界,追都追不回来。 “大人,现在怎么办?您要不要卑职带话给夫人?” 童训导是好意,就是这好意有点给校长大人办后事的样子。 没办法,校长大人才七品官,人老宗师却是二品官,斗不过啊。 事实也是确凿,据说校长大人被抓后,老宗师就将校长大人送的一万两银票当众展示,大概是警醒其他教授不可如此的意思。 校长大人却隔着木栅一把抓住他的手,两眼死死盯着他:“老童,你还当不当我是你们的教授?” 搞的人童训导有点紧张,四下看了眼低声表示只要朝廷的革职令没下来,那校长大人永远是他心目中最好的教授。 “好,你马上派人到苏州的臬台衙门,就跟臬台大人说扬州赵有禄有难,请臬台衙门过问一下,最好把我提到臬司大牢去。” 说完,赵安就从贴身小兜中摸出两张大额银票塞在童训导手中。 是两张面值各五千两的,显然是要把一万两送到臬台大人手中。 不等童训导询问为何要找臬台衙门,赵安又吩咐道:“另外,你亲自回扬州去找恒利钱庄分号的石掌柜。” “找他干什么?” 童训导有点糊涂,这么大的事找钱庄的人干什么。 “这个你不要问,反正你跟石掌柜说我被省里的老宗师下在江阴大牢,让他赶紧将这消息快马传到京师总号,务要让和中堂知道!” 这回说完赵安倒没从怀中小兜往外拿银票,而是很郑重的握住童训导的手补了一句,“你跟石掌柜说,我赵有禄要出了事就没钱还账上,到时他也麻烦!” “噢,噢。” 童训导似懂非懂不迭点头,想着教授大人真的完蛋,府学那边换新教授的话大伙可能就没法发家致富,便赶紧按教授大人吩咐去做事。 牢里再次恢复平静,就这么又苦熬了两天后,又有人来探视赵安了。 是娄老师。 “我刚回来就听说这事了,唉。” 望着已经蓬头垢面的赵安,娄老师没来由的竟有一阵快意涌上心头,说真的,要不是赵安以他名义跟钱庄借了十万两,这事他铁定袖手旁观。 不过除了来看看这小子,娄老师似乎也无能为力。 赵安这边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问老娄:“老宗师这是吃错什么药,非要参我?” “不知道。” 娄老师回答的很干脆,想想安慰赵安道:“你不是交了议罪银么,大不了革职罢了。” “.” 赵安领了娄老师好意,无奈道:“我要是被革了职,你借的那十万两只能你自己还了。” 娄老师沉默了许久,也是无奈道:“老宗师都给朝廷上折子了,我也无能为力这次的事估计跟老宗师嫉恶如仇有关。” 娄大人意思是你赵有禄是捐监出身,又靠着投机取巧交议罪银当上的府学教授,还莫名其妙被皇上赏了个同进士出身待遇,这事搁别的官员眼中最多也就是羡慕,但搁学官眼中却是对读书人,对科举取士的莫大讽刺。 所以,老宗师多半为是了维护科举公平,也是维护纲纪法理这才代表天下学官出头整治赵安。 要怪就怪你赵安自个送上把柄,不把老宗师为人摸透就傻乎乎的拿银票上门,不弄你弄谁。 “再怎么说我也是皇上提拔起来的,他姓胡的老东西打狗还要看主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不怕皇上恼他多事!” “老宗师是皇上钦点的榜眼,又是皇上钦点的散馆一等.” 娄老师不觉得赵安这身份能跟老宗师比,尤其老宗师翰林院散馆以来一直出任各地乡试考官、会试同考官。 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宗师在皇上心中份量很重。 “老宗师还是皇上钦点的嘉亲王老师,王爷七岁就跟着老宗师启蒙读书了我看你这回怕是要倒大霉。” 娄老师深深叹了口气,不是为赵安叹的,而是为自己叹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赵大人,恭喜,您又升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没想到胡高望这个提督学政还是日后嘉庆帝的老师,真就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虽说他“赵有禄”是老太爷提拔起来的,但骨子里还是站在嘉亲王这边的。 谁让正大光明匾额后面放的是嘉亲王名字呢。 又没法找个梯子上去把名字换了。 理论上也操作不了,因为嘉庆是老太爷没死就给禅让传的位,不是死后诸大臣一同去取的名字。 要是后者几个大臣一商量,或许现场就能改了。 基于嘉庆已经是铁定的债主继承人原因,赵安便一直想日后帮嘉庆除掉和珅,顺便把他的账也平了。 哪曾想,嘉庆的腿毛还没见着,倒被他小学老师给收拾成这鬼样子。 冤,真冤。 “你外面有什么门路没有,或是有什么人能帮上你的,若有,我尽量帮你去联系打点。” 娄老师心里比赵安还苦,他只是在学政衙门享受七品待遇的上班人员,没什么实权,更休说能够影响从二品学台大人。 何况参劾赵安的折子都发出去了,当真是是爱莫能助。 总不能为赵安这破事去向自己的座师孙中堂求救吧。 这要换成别的事,娄老师可能厚着脸就写信了,但赵安行贿是事实,人赃俱在的东西,叫他怎么好意思开口跟孙中堂说。 一想到赵安这次多半要丢官,那心里更是苦的比苦胆还要苦。 “我已经让人去活动了,娄大人放心,我真要丢了官也会想办法把你那十万两还上。” 赵安挺同情被自己“绑架”的娄老师,所以不为难他,只让对方帮自己疏通一下牢房,给他换个干净的便桶,另外再给拿些草纸来。 其它的,对于现在的赵安而言不重要。 只要饿不死就成。 他江阴县再黑,也不敢让一个待参的学官死在他牢中。 这些娄老师作为学官肯定能办到,当下照赵安要求跟牢里打了招呼,未几就有狱卒过来给赵安办了,甚至还送了一床新的被褥过来。 被困在牢中的赵安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度日如年等待消息。 外面学政衙门也在等消息,等皇帝关于参本的批复意见。 赵安虽是七品学官,但人事档案归吏部和礼部共管,胡老宗师凭借钦差提督权力能把人暂时控制起来,但只要吏部和礼部没有正式“文件”下来,理论上赵安还是扬州府学的教授。 相当于赵安现在只是被关在拘留所,得判了后才能移送监狱。 现在就是案卷移交法院等判阶段。 搁清朝正规说法就叫“听参”或“待参”。 学政衙门内部对赵安这件事也是议论纷纷,很多官员认为老宗师这是借“赵有禄”整顿江苏“教育界”的风气,确保国家根本之重的举业不被任何外来因素“污染”。 但也有官员从中看到老宗师这件事干的有风险。 众所周知,“赵有禄”可是皇上破格提拔且特赐同进士出身的幸运儿,这才当上同进士几天就被老宗师以行贿为名拿下,皇上会怎么想? 恨,哪个不恨赵有禄? 要不是赵有禄,大伙在议罪银这件事上能那么被动么。 可哪个又敢在这节骨眼动赵有禄? 没见和珅利用议罪银正大肆敛财呢么,动了赵有禄这个议罪银好榜样,不就是打了和珅的脸面么。 和中堂在皇上那里说话比皇子都好使! 也就老宗师有这胆量,换作别的学官,甚至是总督巡抚,都未必敢这般做。 所以,皇上到底如何处置这件事,大多数官员认为五五开。 弄不好老宗师有可能搬石头砸自己脚。 外面人能想到,家里人自然也想到。 那日领赵安入学政衙门的“大兄弟”其实就是老宗师的侄孙胡秉望,其也不无担心提醒叔祖皇上有可能的过激反应。 叔祖却是无动于衷,甚至都不与侄孙谈那赵有禄半句,只是负手站在窗口若有所思状看着北方。 一个月前,北方的学生给他送了一封信,信中让师傅好生替他出口恶气。 这个学生从七岁到十三岁一直跟着他学习五经,直到乾隆三十九年他奉旨提督湖北学院,方改由侍讲学士朱珪、工部侍郎谢墉教导。 这个学生就是从前的十五阿哥,如今的嘉亲王。 作为王爷的启蒙老师,胡高望没理由拒绝学生的请求,况这个赵有禄确是太不像话,于扬州竟将府学办成集市般。 把读书当成买卖,这不是祸国么! 于公收拾赵有禄是对国家负责,于私也是对学生嘉亲王的支持。 而他胡高望作为嘉亲王的老师,天然就是十五阿哥一党,他没的选。 臬司衙门就在苏州,按道理三四天就能有准信过来,但过了七八天也没见臬司衙门派人来,这让赵安感到不安,隐隐觉得那位得了自己大便宜的臬台大人可能“抛弃”他了。 可能性很大。 臬台是正三品,江苏学政则是从二品,让正三品跟从二品打擂台,且双方根本就是两个体系,人臬台大人都不知从何插手,如此选择漠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官场之上讲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过往情份可以有,但要让当事人为难,那过往情份便如往事一般灰飞烟灭了。 童训导去扬州找石掌柜,石掌柜再派人进京,一来一去起码得二十天左右,要是中途再出什么变故,指不定就要个把月。 倒也适应环境的赵安知道自己成天胡思乱想也没用,索性就在狱中安稳呆着。 呆着呆着就不对劲了,因为都十一月底了也不见任何消息传回,老丁他们也没来看自己,娄老师也好像消失般。 时间来到十二月初八,还有二十二天就要过年了,江阴大牢冷的叫人直哆嗦,要不是赵安身子骨强壮,估计一场重病跑不了。 这日赵安如往常一样孤独坐在地上看着头顶上方气孔发呆,辫子由于长久时间没有打理早就凝结在一起,味道更是异常难闻,凑近了直熏人天灵盖。 外面隐约传来炮竹声,掐掐日子今天好像是腊八。 再想老丁原定上个月二十六号让大孙女过门,结果新郎官却在这里蹲苦窑,赵安鼻子不免有些发酸。 倒不怪老丁不来看自己,因为他是地方官,明清都有规定地方官除重要事务,否则不准出县城。 如此,老丁怎么可能跑江阴来看他呢。 就是你本人不来,派个亲人过来也行啊。 我可是你准孙女婿啊! 也不知老丁究竟在干什么。 赵安心道他要能出去,老丁在外面想办法替他活动就罢了,要是一点力也没出,那就别怪他新婚夜辣手摧残他大孙女了。 一想到这,下意识朝下看了眼,没来由的咽了咽喉咙。 天寒地冻的,小鸟也冷的很,偏没地方取暖,唉。 长叹一声,挠了挠头,有点痒,估计是牢里的虱子跳蚤有不少在他头上安家的原因。 挠着挠着,感觉好像捏到什么,赶紧用力,旋即头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叭搭”声,听着特别清脆也特别叫人解压。 指甲盖一扒拉,果然是只吃的饱饱的跳蚤。 跟弹烟屁股似的随手那么一弹,远处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赵安没在意,狱卒们经常在牢房瞎转悠。 只听着听着不对,因为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且听着不是一个人的脚步,而是好几个人的脚步。 疑惑之余转过身朝牢外看去,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七品官跟两个看着像师爷的人,此外是一个赵安之前见过的狱卒。 “还愣着干什么,快开门!” 来的是江阴知县毛大年,示意狱卒将牢门打开后,这位自打赵安入狱就没出现过的知县大人一点也不嫌弃牢房的脏臭,竟是直接来到坐在那的赵安面前,“叭叭”袖子一甩就跪了下来:“下官毛大年参见赵委员!” 牢外的师爷和狱卒见状忙也跟着跪了下来。 “.” 赵安被这架势弄的有点懵,半响问那毛知县:“你刚才管我叫什么?” “赵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刚收到京里消息,皇上提拔大人做咱们江苏的督学委员!恭喜赵委员,贺喜赵委员!” 毛知县脸上的笑容跟春天的花儿般灿烂。 “什么委员?” 赵安依旧一脸懵:清朝有这官职? 有,真有! “委员”,不是清朝正式官职,属临时委派办事人员,本身没有任何品级,而是看所委派的办事员之前是什么官衔。 如果委派的是封疆大吏,那就是一二品委员, 如果委派的是六七品的主事,那就是六七品委员。 别看委员没有固定品级,但手中的权力很大,因为委员的另一种说法是钦差办事大臣。 惯例,任职委员者交卸差事后必获提拔。 因而毛知县知趣的就提前以下官自居了。 听了毛知县解释,赵安“噢”了一声,知道这件事必是和中堂出了力,心定高兴之余不由想到害自己入狱的胡高望,便随口问那毛知县:“老宗师知不知道此事?” 结果被毛知县告知老宗师前天就接到旨意进京任兵部右侍郎去了。 嗯? 老太爷这什么操作?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做官要有原则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太爷的操作是叫人看不懂。 举报人调到京师任兵部右侍郎,被举报人则赏了个督学委员的职事。 看着有点不着调。 这举报到底有用还是没用? 没用! 这不是赵安的分析,而是江阴知县毛大年以及得知此事官员的集体分析。 不仅没用,而且老宗师胡高望还输了。 为啥输了? 表面看提督江苏学政和兵部侍郎是平级,由地方调到京城任职显然比平调要好,但学政是地方实缺大员,只需向皇帝一人负责。 兵部侍郎则是部里的副官,上面不仅有汉尚书管着,还有满尚书压着,再上面还有分管的军机大臣。 涉及到具体军务又牵扯到八旗都统衙门,前线的总督、将军、都统,所以侍郎几乎很难干涉部务和军部,大部分是充为筹钱筹粮官用的,最多有一点人事上的建议权。 说白了,除非以侍郎衔到地方任总督、巡抚,不然这个兵部侍郎就是个摆设。 相对负责一省教育的学台,油水更是少得可怜。 且让一个出仕以来一直做学官的老宗师到兵部当官,看着不仅是莫名其妙,更是有点叫人哭笑不得的感觉。 甭问,胡老宗师这回真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反观被举报的赵有禄不仅没有被革掉扬州府学教授一职,还额外赏给“委派该员督办协理江苏学政事”衔头,这什么意思? 就是说赵有禄现在不仅是扬州教育界的一把手,同时还肩负巡视江苏各府教育事业的职责。 怎么个巡视? 自由发挥。 以七品学官巡视一省学政应该也是大清首例,老太爷真就给开了个大大外挂。 另外,督学委员同提督学政一样都可以直接给皇帝上折子,这可是四品以上(御史除外)官员才有的特权。 也就是说往后赵安有什么好想法想跟老太爷汇报一下,再也不必经他之人之手“转述”,直接给老太爷发个衣麦尔就是。 两相一对比,赵教授不就赢麻了么。 江苏的官员再怎么愚钝,也知道赵委员才是简在帝心的那位,前途无量啊。 胡高望的调令几天前就下来了,接到调令时老宗师不无失望长叹一声,然后默不作声让家人收拾东西离开了工作两年之久的江苏。 连临别属员应该送的别敬都没要。 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那种。 如此做法,可能是老宗师自尊心作祟。 赵安的释放令外加暂署委员令还没到江阴,消息是知县毛大年的“坐京”提前送回来的。 事涉老爷所在县,那“坐京”自是将消息打听的明明白白,甚至还打听到这件事背后有朝中当红重臣和中堂的影子。 得知事情出现逆转,毛知县自然一改先前“中立”的观望态度,赶紧带人到牢中亲自迎接赵委员出狱,并立即安排赵委员沐浴更衣。 天寒地冻的肯定要到澡堂洗澡,知县大人一句话澡堂就成了赵委员一人专属。 整个包场。 泡在热气腾腾大池子里的赵安,那叫一个享受。 把自个好生打理一遍后,又叫来搓澡师傅一通操作,掉落的泥丸少说一斤起步。 换上干净的一套内衣后,那身被老宗师命人扒掉的官服就给送了过来。 是娄老师送来的。 这段时间娄老师没到狱中探望赵安,不是觉得赵安无法翻身,而是被老宗师派到松江处理当地的府试舞弊案,忙了大半个月才回来。 本是想过来看看赵安的,偏是陪伴他几十年的老妻生了重病,实是抽不出时间来。 换上官服后,赵安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瘦成什么样,乾隆朝这会玻璃镜已经普及,以前人用的铜镜早被淘汰,可惜这个澡堂服务精神不到位,竟没给客人配镜穿衣。 没有镜子,只好问娄老师自己现在“颜值”如何,整个人显得是精神焕发,还是依旧憔悴。 娄老师如实回答,就是看着显瘦,精神不算焕发,就是瞅着特别兴奋。 是个中规中矩的回答,符合赵安现在的状态。 “二位大人,请用茶!” 边上有眼力好的伙计将早就泡好的茶碗端了过来,赵安随手端起一碗茶并示意娄老师坐下说话。 “姓胡的老东西被朝廷调走,朝廷让谁来做咱们江苏的老宗师?” 做了督学委员,赵安就比较关心新的顶头上司是谁,要还是胡高望这种头铁的,那就得转换思路,不能一昧拿钱开道。 娄老师却说朝廷没有委任新的江苏学政,今年的院试由巡抚大人代管。 新学政估计明年才来。 江苏巡抚就是两年前通过弄虚作假骗得老太爷好感的福崧,这会还代理两江总督一职,属于两江地界上的第一人。 江宁将军只是奏折排名比两江总督高,实际权力则远不如两江总督。 因是代理原因,所以福崧实际不在江宁的两江总督办公,而是在苏州抚台衙门办公。 赵安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旗员,弄不好还是满洲上三旗的,要不然不会又任巡抚又代理总督的。 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喉后,赵安问出自己在牢中一直放心不下的事。 就是他前后给胡高望孝敬的一万七千两哪去了。 颇是紧张问人娄老师:“这笔钱有没有可能返还给我呢?”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钱倒是没有被胡高望带走,却被这位高风亮节的老宗师上交到巡抚衙门去了,也就是落到了巡抚福崧兜中。 娄老师意思这笔钱赵安就别想了,全当花钱消灾。 赵安能怎么办,总不能上书请老太爷帮忙跟福崧要钱吧。 要可能会要,但肯定直接转老太爷账户了。 也没必要为这一万七千两得罪抚台大人。 当务之急是调整心态,看看这个督学委员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 刚和娄老师出得澡堂,江阴毛知县就客气的要请赵委员吃饭,同毛知县在一起的还有位七品官。 不劳毛知县介绍,这位七品官就主动自我介绍起来,却是常州府学教授郭东阳。 毛知县和郭教授很是热情邀请赵委员吃饭,盛情难却,加之又是同僚,赵安自然要给面子。 同娄老师上了毛知县安排的马车后,帘子刚放下却低声问娄老师:“等会我收这个毛知县和那个郭教授多少银子合适?我当官没多久,一些官面上的规矩不太懂,尤其这方面的事尚糊涂着,娄大人可得提点我一二才行。” 一脸求知的态度。 是好事。 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而是收费标准的事。 往上送可以不按标准来,钱越多多越高兴嘛,但你收下面的最好按标准来。 因为不是每个官员都像你赵教授这般敞亮,舍得投资的。 第一百四十章 送礼的规矩 - 清妖 - 傲骨铁心 之前赵安请教过老丁给上级如何送礼,老丁说是说了,但说的比较笼统。 如其去年给总督府送了一万一千两,但这一万一千两并不是一次性送的,而是分作数次送。 结果就让赵安以为必须一次性送这么多,理解错误这就容易出差子。 这不叫人老宗师以行贿为由给拿了么。 “.朝廷允许官员给上司送礼只有三节两寿与红白喜事,冰敬、炭敬。所谓‘三节’乃指端午、中秋、年节,‘两寿’指官员及夫人生日。红白喜事你应该明白,就是上司家中有喜事,不管是添丁还是纳娶都叫喜事,白事嘛” 娄老师为人清高不收礼,但做了几年官,于官场上的规矩还是知道的。 “咱们江苏是大省、富省,节礼数目要远超其它省份,如给总督大人的节礼至少1200两,门包、茶仪各100两,这就是1400两起。而巡抚大人那边则是1000两,门包茶仪各50两.” 拿总督为例,一年“三节两寿”五次合法收礼就是七千两,冰敬、炭敬也是800两起步,再加上总督府内红白喜事要是多的话,那就得一万两起步。 这还是指一个官员的孝敬,摊到整个两江官场,四年任期下来要收多少? 除去开支,几百万两进项是有的。 当然,这要是云贵、陕甘,那就又得打个对折了。 毕竟,地区经济不同。 重点来了,照娄老师的说法除了三节两寿和红白喜事、冰敬炭敬外,当下级的哪怕给上司送一文钱都叫行贿! 没错,赵安犯的就是行贿罪! 因为他送礼的时间不对。 摊上个存心要找你麻烦的上司,这冤大头你不当谁当? 而且就是合法送礼也不能瞎送的,都有规矩。 为了让赵安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以后别在这方面再吃糊涂亏,娄老师给举了个这两年江苏官场的活例子。 “三年前松江府金山县的叶知县上任时正好是中秋节,于是让师爷备了1100两银子送到时任江苏巡抚闵鹗元府上。 结果闵抚台不仅没收,还派人到金山把叶知县当场训斥了一通。打这之后叶知县就屡被府里刁难,三年任期没到就被革职了,为此不仅没有把上任前欠的高利还了,还又拉了不少饥荒,以致革职没多久就活活气死。” “这是为何?” 赵安觉得没问题啊,不是说巡抚的节礼就是1000两外加各50两的门包茶仪么。 没多送也没少送啊。 “礼多人也怪呗。” 娄老师微哼一声,说下属给上司送礼,有直接上司和间接上司之分。 知县与知府、知府与布政使属于直接上司;知县与按察使、布政使、巡抚则属于间接上司。 “如果一个知县平日里无故就给间接上司送礼,那就要犯众怒,为同僚所不容的。” 说话间,马车颠了下,应是压到砖块之类。 赵安不太理解这个概念:我送我的关你们鸟事?钱多烧的慌也犯法不成! 见状,娄老师摇头道:“道理很简单,好比你金山知县送了,同级别的奉贤、南汇两位知县要不要送?今年送了明年又怎么办?本不应送的礼,结果因为你金山县乱送导致大伙都得往外掏腰包,你不犯众怒谁犯?” 这么说赵安懂了,旋即觉得不对:“扬州甘泉县的丁知县与我关系极好,他为何每年都要给总督、巡抚、按察乃至学政衙门送钱的?” 按娄老师说的,这些官员跟老丁就是间接上司关系,无须送的。 可老丁说的很明白,每年光是给省里几位大员就送了多达四万两的孝敬。 这不就是娄老师说的犯众怒么。 结果人娄老师又教了他一个知识点,那就是首善之县不同于其它州县。 什么叫首善之县呢? 说白了就是某府最富的那个县。 作为最富有的县,该县照规矩就得比其它县多送,要不然凭什么让你在首善之县当知县? 江北这边是甘泉充当冤大头,江南那边的冤大头是常州府的无锡县。 每年都要比其他县多出几万两。 总结起来就是大清官场交际应酬极为繁杂,名目多得数不过来,且都有一定的规矩和诀窍。任何级别的官员,都不能破坏前辈们建立起来的潜规则,一旦出了圈,轻则卷铺盖走人,重则弄不好都得吃牢饭。 具体到赵安身上,他跟胡高望这个老宗师是直接上下级关系,可以送礼,但学台的收费标准是节礼600两,门包茶仪各20两。 把朝廷允许的所有合法收礼项目全加一起,赵安一年也最多送胡高望七千两。 结果,你送了七千两不说又送了一万两,不拿你开刀拿谁开刀。 只不过这事背后有嘉亲王掺和,除了胡高望这个当事人知道,没人知道而已。 现在江阴县和常州府学教授要请赵安吃饭,照规矩吃完饭肯定有表示。 两人跟赵安又不是直接上下级关系,收人多少呢? 督学委员是钦差性质,所以各府州县的官员要么不送,要送就得按学政级别送。 不多,800两外加各30两的门包茶仪。 果然,酒足饭饱之后,也不知谁给赵安塞了两个大红包。 数目果然是娄老师说的860两。 回去的路上,赵安不断捏这两个大红包,眼神怪怪的。 看的人娄老师不禁好奇。 “咱江苏大小有七十多个县,这要每个县我都去督个学,一圈下来是不是就能收上五六万两?” 赵安的小算盘敲的霹雳叭拉的。 “你跑了看看。” 娄老师懒的搭理满脑门子都是钱的赵安,因为这事一点不现实,七十几个县跑下来估计一年都不够! 赵安一想也是,不免遗憾没有桑塔纳代步,要不然开出去溜一圈啥事不做就几万两进账,时间短、来钱快,真快活的很。 由于督学委员是朝廷临时委派性质官员,没有单独衙署,扛着牌子走到哪,哪就是委员办公地,跟巡回法庭差不多。 吏部工作人员又没到,赵安便只能跟着娄老师去住学政衙门的招待所。 等了两天没等到吏部来人,倒是把两江地界的大神给等来了。 署两江总督、江苏巡抚福崧大人来江阴县视察工作。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赵来了没有? - 清妖 - 傲骨铁心 朝廷暂未委任新的江苏学政,旨意要求署两江总督的江苏巡抚福崧暂管学政事。 也没什么事让福大人管的,就是今年全省组织的院试。 福大人本身没有参加过科举,走的是满洲翻译科转内阁中书的路子,这条路子也是朝廷为国人特设的入仕之道,如此便导致十个旗员至少八个是翻译出身。 但这不影响福大人对今年省内院试的重视,因而百忙之中特地前来江阴学政衙门视察一下院试的相关工作。 毕竟朝廷让他代管学政事,院试作为各省仅次于乡试的头等科举大事,福大人不来看一下多少说不过去。 按惯例院试于每年八月举行,今年因为老太爷万寿庆典开恩科多取士缘故,因而江苏的院试便推到十一月中至十二月中。 院试的抽签仪式之前在胡高望主持下已经结束,由于代表扬州抽签的赵安缺席缘故,扬州便被胡老宗师定在了最后一场。 如今已经完成院试的有苏州、松江、徐州、淮安、常州五府,尚未完成的有江宁、镇江、扬州三府。 省级学政衙门不可能因为学台大人不在岗就停止运转,日常工作主要由衙门内部的提调司、监试司、考试司负责维持运转。 娄老师就是监试司的举人教授。 接到抚台大人要来学政衙门的通知后,学政衙门上下就做了紧急动员,在衙所有学官一大早就在衙署外侯着。 所在地的常州知府、江阴知县,包括府县两级学官也俱是坐车赶到,请赵安吃了一顿饭又提前给了860两“年礼”孝敬的常州府学教授郭东阳也在。 可能是早就收到风声巡抚大人要来,这位郭教授压根没回去。 虽然吏部的官凭还没送来,但随着消息传播人人都知道赵教授已经升级为赵委员。 督学委员虽不是朝廷经制官,但手中握着的权力在教育界又相当大,因为随时随地可以给老太爷打小报告,因而哪怕赵安没有实任,学政衙门的几位主事学官还是默契的邀请赵委员到衙门与他们一同迎侯巡抚大人。 跟送礼一样,迎侯上官也讲规矩的。 谁站前面,谁站后面,谁代表单位先说话,那都是非常讲究的,一点都不能乱。 所以,麻烦来了。 没有实任的赵委员是代表学政衙门站在前面恭候巡抚大人呢,还是以原职府学教授身份排在后面呢。 几位举人出身的学官叫这事弄的有些烦燥,把赵委员排前面吧,有种“出师无名”感,毕竟人事档案、工作证什么的都没发。 把人排后面吧,又怕惹赵委员不高兴。 赵委员要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的。 没见巡抚大人见了都要客气三分的老宗师悄无声息打包回京了么。 明明成了阶下囚的赵委员如今就是江苏教育界的风向标,甚至说江苏官场的风向标也不为过。 一起一落间释放的信号太过明显。 一个无法判明风向的官员,无疑是不合格的官员。 所以,几位学官商量后统一意见就是请赵委员代表学政衙门迎接抚台大人的视察。 意见由娄老师转达。 “嗳,我何德何能代表学政衙门?” 面对学政衙门的好意,赵安却是坚决推辞,表面理由是不合规矩,且就算他的工作证发下来,人事程序走完,也不能真将自个当学政老宗师看啊。 实际是担心给巡抚大人留下雀占鸠巢的不好印象,万一巡抚大人和前任胡老东西私下有什么利益往来,那他这明晃晃的在人眼前晃悠,不是自讨没趣么。 别到时候巡抚大人再来一句:“你个捐监的同进士有什么资格在本官面前充宗师?” 难为情么? 赵委员坚决不肯代表学政衙门,学官们无奈只好按赵委员意思将他排在了下属单位负责人一列中。 站在赵安旁边的就是常州府学教授郭东阳。 见赵委员跟自己一样站在后面,郭教授明显有些气愤,看着前面一众“省厅”处长们的眼神就五个字——狗眼看人低! 巡抚大人出场,牌面肯定很大,一路敲锣打鼓还不知几时到,闲着无事赵安便同郭教授谈起院试的事来。 常州几天前就考完了。 就是任凭赵安怎么旁敲侧击,人郭教授就是不肯把话题往考卷上引,这让赵安觉得这人没意思,心道你别以为送我八百两我就不去常州督你的学了,等过完年你看我怎么找你麻烦,到时你要不给我行贿,我就跟老太爷告你的状! 正得意自己有打小报告特权时,远处驰马奔来几名官差,人没到就扯着嗓子喊了:“巡抚大人到,众官恭迎!” 一听这声音,前面的学官哗拉啦就跪了下来,赵安见状赶紧也跟着跪。 学政衙门前顿时黑压压跪了一片。 赵安跪下后本能就探头朝前方看去:乖乖,这巡抚大人出行还真他妈的有牌面。 一眼看去仪仗队、衙役营兵、侍从护卫怕是有几百人之多! 浩浩荡荡打南边过来,就跟一支小型军队差不多。 什么红绿伞盖、官衔牌、水火棍的一应俱全。 离的近了,再瞧巡抚大人的座驾更是八人抬的大轿! 比赵安那个三人抬的小轿不知大了多少。 把个赵安看的眼红万分,下意识就嘀咕一句:“大丈夫当如是啊。” “赵委员说什么?” 边上郭教授侧脸明显有些疑惑。 “啊,没,没什么。” 赵安轻咳一声,学着前面的学官们把头低下。 耳畔传过一阵脚步声后便听轿子落地,继而有个声音响起:“诸位免礼。” “谢抚台大人!” 跪在前面代表江苏教育界的学官们赶紧带头站起,赵安这边跟郭教授等人也跟着起来。 由于前面学官有两个长得比较高,导致赵安看不清巡抚大人长啥样,又不好垫脚伸长脖子看,只好将双手抄进袖中取会暖。 今天温度可能零下有好几度,阴冷阴冷的。 提调司的郑姓学官代表单位对巡抚大人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万分感谢,都是些官面套话,赵安听的耳朵都腻了。 正嫌那郑学官话太多,应该赶紧把巡抚大人迎进去,这样大伙就不用在外面被西北风吹时,耳畔传来声音:“督学委员赵有禄来了没有?”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抚台大人真是知心人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下官在!” 一听巡抚大人点了自己名,不用别人介绍,赵安赶紧大声唱应,主动报道。 前方巡抚大人听了赵安唱应,面露喜色道:“请赵委员到前面来。” 继而淡淡瞥了眼那几个代表学政衙门的举人学官们,似乎是对学政衙门将皇上“特地”从牢中捞出来的督学委员安排在后面有所不满。 几位学官哪能不知道抚台大人意思,偏没法说这事是赵委员自个强烈要求,他们拗不过。 只能尴尬的站在那低头不语。 “下官赵有禄参见巡抚大人!” 赵安这边上前“叭叭”就是两袖一甩,屈膝就跪,动作一气呵成,熟练无比。 落地时甚至还有“扑通”声,尔后就是标准的清代官员磕见礼。 腰垂的低低,脑袋离地面就隔个帽檐距离,屁股则是高高撅起那种。 娄老师教的。 说磕见的官员级别越高,那屁股就要撅的越高,不然就是对大人们的不敬。 也不知打哪传下来的规矩,害昨天晚上赵安在床上演练了五分钟。 “赵委员请起,” 五十二岁的巡抚大人一脸福相,不仅脸有福相,整个人都有福相——一标准圆嘟嘟的胖子。 胖到那肚子看着起码怀胎九月。 只让赵安意外的是,这位福大人竟伸手亲自扶他起来,这一幕让在场官员无不侧目。 唔? 赵安被搞的也很“荣幸”,觉得巡抚大人之所以如长辈般和蔼可亲,多半是因为那一万七千两缘故。 换作是他,谁给他一万七千两,别说和蔼可亲了,就是披麻戴孝、摔盆打幡,顶替当新郎官他都干。 近千万钞票呢。 钞票没有,不要提什么尊严和志向。 有钞票,尊严和志向才值得人尊重嘛。 细细打量一番赵安后,巡抚大人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先前臬司衙门跟本抚说过赵委员写的一手好文章,是个年轻有为的好苗子,值得好好栽培,今日见了赵委员果然一表人材,皇上对赵委员又极为厚爱,假以时日,赵委员必是我大清的栋梁之材啊。” 得,额其纳不是啥事都没做,应是找巡抚大人捞过人,可能因为不是一个“系统”的原因没能把赵安捞出来。 也有可能是两个老狐狸在观望风向。 现在风向明了,其中一只老狐狸就来“表功”了。 只赵安清楚他能出狱肯定不是苏州那边起的效果,而是京城那边。 但并不耽误他在巡抚大人面前一番自谦,并隐约表达感谢之意。 “赵委员既是朝廷委派督办协理本省学政事,本抚也奉皇上之命暂管学政事.” 一番场面话后,抚台大人在众人及赵安簇拥下当先迈入学政衙门,并于大堂就座。 堂中早安排了几座炭炉,效果不说如沐春风,至少比外面暖和了十几度。 赵安鸡贼,想找个离炭炉近的地方站着,因为两手冻的冰冷。 未想那边巡抚大人刚落座,就吩咐左右道:“赵委员是本省督学,岂有站着的道理,去,给赵委员搬张椅子来。” “嗻!” 当下有侍从给赵安搬来椅子,赵安配合的露出受宠若惊以及无功不受禄的谦逊感,连连推辞,却被巡抚大人强令坐了。 这一幕再次让堂中包括常州知府在内的官员眼神为之一凝,只是人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笑容,所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大人们眼神之细微变化。 一边娄老师跟个局外人似的将一切看在眼里,挺羡慕赵安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完美融合在一张脸上的。 想来,这也是种本事。 再想这小子一个捐监的能当上钦差委员,还他妈的是协理学政的督学委员,不由更是佩服,同时心头很是失落。 一种读了几十年书却不如大字不识一个文盲的失落感。 巡抚大人这次过来主要是检查院试的事,这边学政衙门自然要将各府院试情况一一汇报。 由各司负责人一一陈述。 总体就是得益于当今圣上的盛世,江苏教育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各地生员录取率再创新高。 其中以苏州的录取率最高,共录秀才126人,而往年苏州最多只七八十人。 赵安听在耳中眉头微皱,因为他扬州往年最多才录取五六十人,今年就算有恩科加成因素在内,最多也不过录七八十人,这就比苏州少了三分之一多。 回头省里将各府总录取率一对比,苏州的教授肯定又拔头筹,明年乡试再稳住第一势头,不升也要升了。 把心一横,决定过完年就派人去苏州府学重金求子。 三倍工资来不来,不来就五倍,看你苏州有多少名师! 倒也不至于因为苏州优秀就要针对人苏州府的校长大人,他赵安不是那种小人。 边上常州府考的也不错,录了九十六个生员,因就在现场还被巡抚大人夸了两句,倍有荣焉。 却不知赵委员都看他三次了,这要再看第四次,常州府学的老师们估计就要集体跳槽。 汇报完考完院试各府成绩,自然就要说没考的三府,主要是组织方面的事。 事先都敲定的东西,格式化流程,赵安也没用心听,直到巡抚大人满意起身要参观一下学政衙门,并又点了赵安的将:“赵委员陪本抚走走可好?” “大人吩咐,下官岂敢不从!” 赵安忙上前陪着这位福大人参观起学政衙门来。 巡抚大人为何要特意参观学政衙门,因为江阴这座学政衙门规模极其宏大,内部美景众多,有江南第一衙署美名。 难得来一趟,巡抚大人自然要看看。 赵安也是头回深入学政衙门,陪巡抚大人走了一会就觉这衙门真的不错,不知不觉就走到学庙边上,看着学庙内的众位先贤,巡抚大人肃然起敬,继而随口问左右:“今年院试老宗师出的策论题是不是与用人有关?” 一幕僚忙上前道:“回抚台话,今年策论题为‘伊尹佐汤、傅说辅高宗、吕望遇文王,论用人之道’,学生以为这是老宗师希望考生通过举先贤之例,阐述人才选拔于我大清的重要性。” 唔? 赵安不禁看向巡抚大人,发现对方正盯着孔圣画像入神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做谁的狗腿 - 清妖 - 傲骨铁心 院试分正试和复试两场,正试所考为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各府正试所考内容皆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死记硬背的东西,只试帖诗看考生个人发挥。 这个试帖诗相当于赵安前世的高考作文,作文写的好拿分多,前面的填空选择只要错的不是太离谱,基本都能过关。 真正决定考生命运的是复试。 复试除考四书文一篇外,均需默写《圣谕广训》,这两项是必考,大概占总分三成。 余下七成只看一样东西。 经文或策论。 有的府复试时可能考经文一篇,有的府则考策论一篇,经文和策论相比县试、府试占分极大,类似一百分的卷子要占七十分。 因而考生能否成功被录取为秀生,基本就看所作经文和策论是否合考官心意。 不合考官心意,写的天花乱坠都没用。 已经考完院试的五府复试时考的都是经文,余下三府则考策论。 这是胡高望在时就定下的,谁知要“案临”三府时,朝廷一道诏令却把他调回京城任职,结果不仅江苏教育界为之震动,也使得原本早就应该开考的三府考试日期又给拖延下来。 朝廷没有委任老宗师,只叫江苏巡抚代管学政事,也就是说接下来三府院试案临的老宗师就是巡抚大人。 而巡抚大人是知道考卷内容的。 那么,这显然是“官方剧透”。 有了准确的策论题目,也知道这是让考生以先贤为例阐述选拔人才于国家重要性,那扬州考生只要不是蠢的偏题,照本宣科的举举其他例子,再洋洋洒洒一通,基本都能拿大分。 如此一来,扬州的生员录取率自然会大大提高。 巡抚大人为何要透露考题呢? 赵安觉得那一万七千两应该不至于让巡抚大人亲自下场,因为怎么看性价比都不高,而且自己与巡抚大人没有任何利益往来,就算对方捕捉到老太爷对他赵有禄挺上心,最多也就客气一下不找他麻烦,没必要以抚台之尊做这示好“巴结”之事。 答案很快就来了。 在一座充满人文气息的凉亭中眺望远处江景时,巡抚大人图穷匕现,面带笑容道:“听说你扬州府学在搞学子借读是吧?搞的还挺不错,扬州府上报藩台衙门说今年府学进项堪抵过往十年,若各府都照此办理,朝廷不仅无须拨付地方官学办学钱两,甚至还能将此进项盈余收入太仓以为国需。” 赵安面色不变,认真听着。 扬州府学搞借读财源滚滚这事瞒不了人,方知府向上面汇报一下也是正常。 未想巡抚大人话锋一转,竟是让赵安以督学委员身份在全省各府大力推广借读,但各府学收取的借读学费统一入省藩库。 藩库是布政衙门的省级银行账号,钱入了藩库就属国家的。 巡抚大人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 不过各省教育机构是独立于各省行政体系的,不管是巡抚还是布政都管不了学政,唯一跟学政打交道的是布政使司。 原因是需要协调一些教育经费。 江苏有八个府,除北边的徐州、淮安较穷外,其余六府都是富的流油。 若全面推广借读,将那些地主傻儿子招入官学读书,抚台和藩台对过账,认为每年至少能给省里带来不低于二百万两的进项。 甚至有可能更多,因为江苏地界有钱人太多,且对读书太重视。 不管是江南还是江北,有钱人都是一抓一大把。 花点钱让子侄到官学镀个金,对于这些有钱人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因为有了官学读书资格,哪怕举业无成,也有资格在地方衙门谋缺。 但巡抚和布政无法直接插手教育的事,因而就将主意打到了赵安这个督学委员头上,意通过赵安这个委员抢在朝廷新任学台大人上任前把事情做实,从而给省里开辟一条新的财源。 想让赵委员配合,肯定就要给人家一个甜头,一个利益驱动。 这不,官方泄题送你赵委员一场政绩了么。 巡抚大人就差表示只要你赵委员听话,案临你扬州时全部给你打勾,作文也全部满分。 赵安没有当场表态,巡抚大人也没有当场要他表态,但巡抚大人一个幕僚却在事后拉住赵安,低声道:“将借读学费由各省藩库收取是朝中阿中堂的意思,赵委员你心中要有数。” 哪个阿中堂? 如今大清朝的领班军机大臣,地位比和中堂还高,实质的“首相”阿桂呗。 不过阿中堂跟和中堂十分不对付,平日除老太爷召见议政外,从不与和中堂有任何往来。但凡站在御阶旁,阿中堂也一定离和中堂有十几步的距离,以示“愕然独立”。 有时和中堂主动与阿中堂商谈政事,阿中堂也只是随声应付,不移一步。 这些不是秘密,朝野皆知。 两世为人的赵安更清楚,阿桂斗和珅嘛。 首相阿中堂的意思,江苏率先执行,这么看来署两江总督的福崧应该是阿桂的人。 赵安面临的选择题就是做和中堂的狗腿,还是做阿中堂的狗腿。 换作别人,可能当下就要抱阿中堂大腿了,但赵安依旧没有给那代表巡抚探底的幕僚准话。 因为他觉得阿桂能知道扬州借读的事,京师那边关于此事肯定已经沸沸扬扬,弄不好就是和中堂给放的风声。 而老太爷对于教育产业化多半没意见,要不然阿桂就不是让江苏这边想办法“国有”化,而是强烈抵触了。 进而就想到自己这个督学委员帽子给的很有深意了。 如果说阿桂代表的是“公家”,那和珅代表的就是老太爷个人。 跟公家干,还是跟私人干? 当然是跟着私人干有前途了! 跟公家干,你阿桂能给我想要的么。 主意拿定,巡抚大人也结束在学政衙门的视察工作,队伍浩浩荡荡前往江宁主持院试去了。 江宁考完就是镇江,扬州是最后一站。 巡抚大人一走,赵安就提笔给副校长马学正写了封信。 信中说今年策论是伊尹做汤,赋税辅高中,吕望遇龙王,让马副校长赶紧组织考生加强这方面的学习。 第一百四十四章 赵大人地道! - 清妖 - 傲骨铁心 就在赵安在江阴等候吏部工作人员过来办手续时,礼部给全国包括国子监在内所有官学下了文件。 相关文件是直接发到江苏学政衙门的,由于学政大人空缺,代管学政事的巡抚大人去了江宁,因此学政衙门就将这份文件送到了住在招待所的赵委员处。 相同的毛病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学政衙门的事各位自个商议就好,上面有什么吩咐各位看着办便好,本官虽蒙皇上钦定为本省督学委员,负责协理本省学政事,但毕竟是临时委派差事,诸位无须事事与我相商.” 赵安以没有实任为由客气了一下,在众学官强烈要求下才装作为难样看起文件。 然后精神一下焕发起来。 文件内容就一条,要求各地官学将“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这十个字,作为校训刷(贴)在学校最显眼处。 这十个字谁提出来的? 不就是他“赵有禄”么! 原以为马屁没拍成功,没想老太爷还记着这茬呢。 啧啧,这十个字全国一推广,不就坐实他赵有禄忠的不能再忠了么。 以后再有人敢举报他赵委员,那就是对老太爷大大的不忠! 因为老太爷不会看错人的! 你说赵委员不忠,不就是说老太爷有眼无珠么。 成功占据道德制高点的赵安略作思索状,便将文件递给提调司的郑学官:“你们也看看吧。” 郑学官接过忙仔细看了起来,看完略微有些不可思议却不敢发表意见,而是将文件又递给其他几位学官看。 娄老师不在,因为他老妻好像快不行了。 老俩口相互陪伴了一辈子,临了肯定要陪老妻最后一程。 赵安现在不方便过去探望娄夫人,打算办完履职手续以督学委员身份带领学政衙门一众同僚前往探望,这样显得郑重些。 如果娄老夫人等不了,那就代表学政衙门上门送挽联,奉奠仪,总之,务要给足娄老师面子。 有可能的话,赵安还打算给老太爷上道折子,把坚持科举五十几年不放弃的娄老师包装一下,看看能不能唤醒老太爷同情心,给娄老师安排个实权官做做。 娄老师其实也没啥野心,就想临死弄个知县做做,这点小要求赵安必须要满足的。 正好他督学协理江苏学政事,那么给老太爷汇报一两个教育界的优秀工作人员也属本份。 几位看过礼部“红头”文件的学官表情很好玩,可以说集体古怪的那种。 赵安对此表示理解,这句口号提的确实有些过了。 也就老太爷八十岁了,搁七十岁时也不至于糊涂到要全国所有学校都刷这条口号。 要知道各地官学同时也是各地学庙所在。 学庙是什么? 学庙就是学宫,说白了就是孔子庙,里面祭祀的都是大儒先贤。 哪朝哪代它也没敢在学庙乱刷口号的,结果到了你乾隆朝,唰唰就是十个字。 是说你乾隆比大儒先贤牛一些,还是说你乾隆爷将来也要成圣呢? 反正,正经人都觉这事办的挺不要脸。 不过老太爷连“十全老人”都笑纳了,跟他讲脸皮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赵安这边自然是乐见此事全国推广,同时也估计教育产业化的暴风雨应该快要来了。 也不知这事会给后世造成什么影响。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后世搞的么,似乎没什么影响。 “既是朝廷要求,你们就转下面办理吧。” 赵安很想在学官们面前嘚瑟下,告诉这帮人那十个字就是他给老太爷提的,除了这句口号还有忠于皇上忠于大清的高考冲刺仪式,想了想还是忍住嘚瑟劲。 做人,低调些好。 众学官哪里敢不照办,前脚刚走,后脚赵安等了好几天的委任状终是送了过来。 给赵安送官凭的是吏部文选司的一个拜唐阿,另一个则是礼部的一个笔帖式。 江苏本省没有陪同人员,因为学官独立于本省官僚体系。 如果赵安任职的是知府知县,那么接到调令后首先就要去布政衙门和巡抚衙门报个到,然后由省里派人陪他一起到地方就职。 如此做法,是防止有人冒充。 这种事情过去有发生过。 拜唐阿是在京各衙门管事而无品级者,相当于吏员,不过这个职务只供旗人任职。 和满洲翻译科、笔帖式并称国人三大岗,升迁速度都快于汉官。 不过跟侍卫比起来,又小巫见大巫了。 如果说大清朝有十万个官员,那至少八万个是国人。 八比二的比例。 这个比例直到咸同年间才被打破。 因为太平军那是真杀啊。 所以,说清朝是满洲人的清朝和汉人无关,并不是对这个王朝的歧视偏见,而是事实。 文选司很厉害,这个厅级单位负责全国文官的职位分配、升迁调补,不过仅限四品以下官员任命,四品以上由满汉尚书直接管理。 每年卖多少官,也是由文选司说的算。 得罪了文选司的人,或者是打不通文选司关节,能把官员磨的一点性子都没有。 文选司过来的拜唐阿叫索迪,三十岁不到的样子。 礼部的笔帖式叫明禄,二十出头。 上次赵安被老太爷升任扬州府学教授时是吏部来人在单位做的“交接”,这回礼部也派人过来,自是因为赵安被老太爷赏了督学委员差事。 督学委员是钦差性质,两部共同重视也在情理之中。 但同上次不一样,这次好像正规许多。 要给赵委员“照相”! 不是真的照,而是在赵安的委员官凭上详细描绘他的相貌,脸黑还是白,毛多还是少,有没有痣,是高钩鼻还是平短鼻,都要详细写上。 官凭委任状一共三份,一份交本人,一份留吏部留存,一份送礼部备档。 如果是地方官的话,还得送一份到藩台衙门。 一切办完,赵安拿到了自己的委员任命状。 临时补充的绘像栏墨迹很新鲜。 惯例,给工作人员的红包是一百两一个,随从三十两一个。 赵安没按惯例来,分别给了索迪、曹安逸各300两,两人带来的几名随从则都是一百两。 “赵委员地道!” 旗人出身的索迪操的一口正宗京片子,很自然的将银票揣进袖中。 代表礼部的那个叫明禄的笔帖式则笑着走到赵安身边,低语道:“赵大人,有一人要见见你,不知赵大人现在能否抽身?” “噢,是谁?” 赵安疑惑自己刚拿到证,怎么就有人要见他的。 明禄轻声道:“是内务府的包衣佐领全德全大人,这会在驿站等着大人。” 包衣佐领是从四品官。 一个从四品官大老远从京城跑来江阴见自己,政治信号太强烈,强烈到赵安一刻不敢耽搁就随明禄去见这位全佐领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之下是和中堂! - 清妖 - 傲骨铁心 江阴驿站在城外,离赵安住的学政招待所有十几里路。 匆忙之间也没法让学政衙门给调车来,赵安就以委员身份让招待所提供了一辆公车。 因知道要见赵安的是谁,索迪等人没与赵安一起去驿站,只明禄陪着过去。 车夫是招待所的老员工,驾驶技术一流那种。 一上车,不等明禄坐好,赵安就从袖中摸出张百两银票塞在人手中,持下礼诚恳请教道:“明兄,不知全大人找在下所为何事?” 一声“明兄”叫的很自然,也很亲切,半点不违和。 是真心讨教,把自己摆在对方之下,不敢有半点怠慢,更不敢有丁点轻视。 因为赵安知道在京里大单位任职的吏员,那消息比督抚都灵通,而且眼前这位又是国人出身,别看现在只是个跑腿办差的笔帖式,弄不好回京之后就能官升几级外放实权官。 要不然怎么说笔帖式是国人入仕三大岗之一呢。 乾隆朝以笔帖式出身升为封疆大吏、尚书侍郎、将军都统的大有人在。 潜力太大。 因此真就要客气对待,免得无意间把人得罪。 这种人,弄不死你也能把你折腾够呛。 “赵委员年纪轻轻,对为官之道倒是精通,难怪能让皇上同和中堂如此看重。” 明禄看都不看银票就给塞进兜中,面带微笑说了句,“赵委员可知朝廷为何要将陷你入狱的胡高望调离江苏?” “在下实是不知,还请明兄提点!” 赵安隐约猜到点原因,但在人京片子面前最好是装作不知道才好,这要样样猜到,如何显出人的神通广大嘛。 花花轿子众人抬的道理,哄着抬着奉着供着,绝对没错。 哪怕是个连品级也没有的基层人员。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通天抬头纹。 明禄却是笑了起来:“赵委员莫不成是在这揣着明白与我装糊涂?” “不敢,不敢。” 赵安几乎是毫不迟疑又给明禄塞了个大红包。 是常州府学教授郭东阳提前送给他的“年礼”,足足860两。 这借花献佛的规格就高到天了。 拜唐阿、笔帖式这种级别在京时收红包最多也就几两,了不起二三十两,且一般收不到什么红包,因为他们主营业务是出售内部消息。 对接的就是各地官员派在京中的“坐京”。 按消息涉及官员品级计价,如只是五六品官员的消息,三十两最多。 这要是事涉地方督抚,则能卖上百两。 不过需要单位内部平分。 因此能落到兜中的钱并不多,这就促使各部的基层办事人员向往“出公差”,因为出趟公差最少都是一百两起步。 就跟官场送礼一样,一般没有官员会打破这个规矩,因为那会导致官员开支增大,而且也会让京城这帮基层工作人员因为被喂的太饱生出更大的贪婪之心。 如此倒霉的还是地方官。 偏赵安是不讲规矩的人。 准确说,是他爆发户的气质所致。 有钱,舍得给。 反正不是他的钱。 甭管是谁,哪怕就是个马夫,就赵安这性子高兴起来也能赏人十两八两的,避免哪天他赵大人要是上了战场,不会被马夫直接拉到敌营去献俘。 这种事,历史上可是有的噢。 先前在招待所办手续给了三百两,一上车又是一百两,这回更是八百多两,加一起都快一千三百两了,赶得上明禄出十趟公差的。 而平均下来,明禄这种部里的小角色一年最多出三次公差。 没办法,部里人太多,上面的侍郎分派不过来。 总让那么几个人出差,容易引起众怒。 “巨资”面前,原本好像看淡风云的明禄虽然没有动容,但眼神明显滞了一下,继而微微点头道:“我一部里跑腿的赵大人都能给这么多,想来赵大人给学台老宗师行贿一万两的事是真的了。” “.” 这话叫赵安怎么接? 明智选择就是陪笑,甭搭茬,且看你小子怎么说。 “你们汉人有句古话叫千里做官只为财,我大老远从京里过来图的不也是些零碎花头么,既然赵大人如此大方,那我也不能叫赵大人说我们京里人不懂事。” 将红包坦然收下后,明禄讲了两件事给赵安听。 第一件事是他被胡高望拿入狱中是和中堂上报的,这跟赵安猜测一致。 第二件事是皇上调胡高望进京任职,是不想这位老宗师在江苏指手画脚。 “据我所知,赵大人在扬州府学办借读的事已被和中堂禀于皇上知晓,皇上为此召见了本部堂官,询问此事意见。” 说话间,明禄挪了挪屁股。 招待所的公车内部空间有限,他个子高坐着时间长了不太舒服。 赵安好奇道:“部里怎么说?” 明禄没直接答,而是笑着反问一句:“如果赵大人是本部堂官,那赵大人如何就这事回对皇上?” “.皇上能为这事专门召见堂官,自是皇上有意推行借读,我们做臣子的理当支持。” 赵安的立场非常鲜明,老太爷说啥都是对的,做啥都是好的,做臣子只有执行再执行这一途。 嗯,谁是老太爷,他就支持谁。 “赵大人猜的不错,皇上是想将借读一事于各省推广,不过朝中也有不少大人反对,所以皇上打算让你们江苏先做” 按明禄说法,江苏这是要成为教育产业化的试点,而这个试点工作就由借读一事的始作俑者赵安来推进。 因为扬州府学办的确实不错。 不然,老太爷不可能再一次突破规矩赏赵安个督学委员差事的。 也就是说,赵安接下来的工作不是别的,就是把教育的油水榨出来,越多越好。 “只要赵大人把这件事办好,或许哪一天在下在部里见到大人都不稀奇。” 明禄这话显然是场面客气话,赵安在江苏干的再好也不可能提拔到部里任职的,最多升个一两级。 “那就承明兄吉言了!” 赵安脑子在转,正想问问明禄朝中都有哪些官员反对借读一事,前方传来车夫“吁”的一声,却是到驿站了。 当下与明禄下车,有驿兵见赵禄身穿七品官服忙来询问何事,待知是来拜会京里来的全大人,忙引赵安二人过去。 全大人是从四品官,住的肯定是驿站上等房舍,外面还有几名随从守着。 通禀身份后,赵安一个人入内见的全大人,发现这位全大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相貌看着十分忠厚那种,典型的国字脸,非常有气质,看着像是能做大官的。 手上还戴了个绿宝石戒指。 “下官赵有禄参见全大人!” 毕恭毕敬给全德行礼后,坐在那手中拿着本书在看的全德缓缓打量了眼低头跪在地上的赵安,“是索迪陪你来的,还是明禄陪你来的?” 声音听着竟有点娘化。 就是不像其相貌表现出的那般粗壮,而是有点像兔儿哥的声音。 给人的反差极大。 赵安如实说道:“回大人话,是明禄。” “那明禄应该都跟你说了,且起来吧。” 全大人放下手中书,直接了当道:“中堂的意思是要你在江苏把借读的事马上做起来,所收费用一律入内务府.你们江苏新的学政明年五月才会派任,有这几个月应该够你做了。” 赵安犹豫了下:“禀大人,抚台大人也曾找过下官。” “福崧?” 全德这个从四品的内务府包衣佐领对江苏巡抚竟一点客气也没有,“他找你做什么?” 赵安赶紧将福崧的要求说了。 全德听后微哼一声:“官学的事归学政衙门管,你是江苏的督学,无须理会他抚台衙门。” 话是这么说,赵安心里没底啊,有点忐忑道:“福大人毕竟是本省巡抚,且署理两江总督一职,下官要是不遵他的吩咐,万一福大人,” 话还没说完,那位全佐领就打断了他,直视赵安眼睛沉声道:“赵有禄,本官问你,在你心中谁是咱大清朝的天?” 赵安想都没想脱口便道:“当然是皇上他老人家!” “那这天之下呢?” “是和中堂!” “你一捐监出身的小小学官能有今天,靠的是谁心中可有数?” “是和中堂!” 赵安依旧不加思索的回答倒把全佐领给愣了一下,继而淡淡道:“你既然知道,还担心什么?且放心去做,福崧背后纵是有阿桂撑腰,但他真要坏了中堂好事,阿桂也救不得他!” “是,大人!” 赵安不得不应下,因为他明白自己没的选,当下欠身:“大人若无其它吩咐,下官就先告退。” 未想全大人却问道:“两淮盐政阿大人的公子是不是在你扬州参加童试?” 赵安点了点头,说那位阿大人的公子是扬州府试、县试的案首,有望成为院试案首,如此就将是咱大清的第一位满洲小三元。 原以为眼前这位代表和珅的内务府包衣佐领是让他确保阿公子当上小三元,让老太爷高兴高兴,未想这位全大人却转了转手上的绿宝石戒指,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吩咐道:“院试时你把这位阿公子给我刷下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单章求个月票 - 清妖 - 傲骨铁心 现在新书月票榜第十名,并不比下面的大佬们高多少票,因此请大家能够再给本书投一些票,确保能落个第十名拿两千块奖金。 赵委员是有钱,可他的钱我拿不到啊。 诸位好汉要是肯帮忙,赵委员当上中堂那天,不用大家在吏部门口排队,直接官服官凭走快递寄给你们。《清妖》第一百四十六章 单章求个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全大人,不好意思,我卖了你 - 清妖 - 傲骨铁心 把人刷下来? 赵安被全德的要求弄的有些迷糊,大清出个史上第一的满洲小三元不是很应今年老太爷万寿庆典的景么。 听说那位阿大人也是内务府司员出身,这不跟你全大人是一个单位出来的,两人之前肯定有过交结,纵是关系不太好,也没必要在背后坑老同事孩子吧。 大人的恩怨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大大的关系。 因为全大人觉得两淮盐政这个位置应该让他也做个两三年。 论出身,全大人是满洲镶黄旗,阿克当阿则是满洲正白旗,虽然都是上三旗,但白旗较黄旗肯定要矮一些。 论学历,全大人是翻译科举人出身,而阿克当阿则是笔帖式入的仕,满洲翻译举人的含金量再不及汉人的乡试举人,比起可以花钱买的笔帖式那也是强的没边。 论功劳,阿克当阿一直在内务府内打转,出任盐政前根本没有地方任职经验,而他全德二十岁就跟着大军从征过缅甸、金川,凭借实打实的军功才被提拔为从四品的佐领。 这一点,无尺寸军功的阿克当阿如何比? 盐政是众所周知的肥差,哪怕在任上不贪,每年都有三十万两白银进项。 这笔钱来自于盐政的陋规,也就是朝廷默认盐政每年合法收入三十万两。 又哪个盐政任上不贪,不收受盐商好处? 阿克当阿任两淮盐政已有四年,内务府这边都称其为“阿财神”,所谓“过管之应酬,无减五百金者,交游遍天下。” 什么意思? 阿大人吃顿饭至少五百两起步! 因为有钱所以好朋友特别多,大江南北到处都是阿大人的好朋友。 只要是内务府来人,甭管阿猫阿狗都有红包,且都是二百两起步,这就使得到扬州盐政衙门出差成了内务府底层办事人员争抢的好差事。 阿大人还有个特别嗜好,就是喜欢吃鲥鱼,每到鲥鱼出产季节,盐政衙门就有专门的五艘小船负责打捞新鲜鲥鱼,船上置有炉灶,鱼上船后马上由厨师烹饪,等船上岸时鱼正好煮熟。 每年光是吃鱼钱阿大人就得花费上万两银子。 阿大人也是个十足戏迷,除了国忌之日,盐政衙门无一日不唱戏,绝对是江淮戏剧界的大金主,不知养活了多少戏班子。 总之,阿大人的消费水平除了皇家,似乎天下没有哪个官员能与之比肩,包括被人称为“二皇帝”的和中堂。 如此奢华,如此肥缺,自是引得不少官员虎视眈眈。 全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与阿克当阿早年一同在内务府任职,为了上进自己报名随大军出征,险些将小命丢在金川,虽然凭借勇敢当上从四品的佐领,但跟靠着巴结和中堂当上两淮盐政的阿克当阿比,双方差距无疑天壤之别。 不甘,自然就想取而代之。 在全大人个人努力下,终是获得和中堂垂青,同时也为另一位中堂大人所看重。 这位就是几天前被老太爷以综理部务有功,著加太子太保衔的军机大臣福长安。 福长安在外人眼里这几年同和珅走的极近,可谓一对为奸的狼狈,但福长安又不同于其他和珅党羽必须依附和珅,因为其本身也是朝中一股势力的代表。 其兄福康安手握军权,统领大军,是大清军界说一不二的存在。 说福康安现在就是大清的军界领袖也不为过。 老太爷年纪大了,聪明如和珅也在为将来做谋划,因此想让弟弟和琳跟福康安一样也成为领军大将,掌握兵权,这样兄弟俩一在内、一在外就能确保安虞无恙。 只和琳之前干的一直是文职,由文转武难度很大,但只要军界领袖福康安肯帮忙,以两家的能量肯定能把和琳“变”成和大将军。 知道和珅心思的福长安自是愿意帮忙,因为他同和珅捆绑太深,只是这个忙不能白帮。 去年被老太爷赏了崇文门税关的福中堂也看上两淮盐政这个肥差。 不过现任盐政阿克当阿是和珅给保的举,每年都要给和珅孝敬五十万两,没有充足理由很难让阿克当阿让位。 且和珅将盐政视为私产,换其他人上去肯定不行,故而一心想取阿克当阿代之的全德就步入了福长安视线。 说白了,全大人是个典型的“两面”人,一面姓和,一面姓福。 由他接替阿克当阿,和珅那里不会太反对。 而阿克当阿的儿子官明在扬州接连成为府试、县试案首的事早就传到京里,福中堂的意思就是不能让阿克当阿再出风头,因为他儿子要成了大清第一个满洲小三元,老太爷肯定要高兴坏了。 一高兴,阿克当阿的盐政位置怎么动? 教育的事,当然要由教育界的人来办。 这不,全大人把这事交给赵安办。 江苏教界育的学官把赵委员当根葱,在他全大人眼里,这根葱都没资格往猪鼻子上插。 因为这根葱能有今天,全是和中堂! 一个毫无根基的幸进小子,又哪里知道这内中的弯弯绕绕。 赵安是不知道全大人的小算盘,但他在回到扬州后没有马上回府学,也没有去找老丁、老宋他们,而是一身便装雇车去了盐政衙门。 如果不是其出示的官凭委任状,看大门的都不可能让他进。 正在办公的两淮盐政阿克当阿听说朝廷新委派的江苏督学委员上门拜访,不由很是疑惑,因为他跟这位赵委员没有什么交结。 其子官明虽是在扬州考的童生试,但属于挂名,根本不在县学、府学读书。 盐政跟教育又八竿子打不着,那赵委员找他为了何事? 带着不解,阿大人在内堂亲切接见了赵安,开口就是常规场面客套话:“什么风把赵委员吹到我这盐政衙门了?贵客,也是稀客啊,来人啊,给赵大人奉茶。” 赵安这边却是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阿大人,下官有一事不得不与阿大人说。” “什么事?” 见赵安一脸郑重样,阿克当克更是疑惑。 “京里有位叫全德的全大人让下官在院试时将贵公子拿下。” 说完,赵安站在那打量已经变色的阿克当阿。 他不喜欢这位阿大人,但更不喜欢那位全大人。 因为,他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下官想开盐业公司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不知道全德的底细,也不知道全德跟和珅绑定有多深,但他知道阿克当阿与和珅之间的关系肯定比全德更近。 因为,阿克当阿是从三品的两淮盐政,全德只是从四品的内务府包衣佐领。 这两个官职就能表明谁与和中堂更近。 既然阿大人与和中堂关系更近,赵安没理由舍近求远替全德充当枪手,而且这位全大人似乎有点自视甚高,不把他这个深得老太爷欢心的委员大人放在眼里,完全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架势。 对此,赵委员嘴里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有点念想的。 他可以逢上司就跪,也可以见人就给红包,但不意味赵委员内心深处没有一把可以燃烧并吞噬一切的打火机。 再者,内定官明为扬州童生试小三元也是扬州官场的集体意志反应,虽然这个意志是以知府方大人的意志为首,但也充分表明了扬州官员的态度。 赵安要是不顾这个集体意志听从全德吩咐,以督学身份强行拿掉官明的小三元帽子,那无疑就是得罪了整个扬州官场。 刚刚和知府大人缓和的关系必为之重创,也把现任两淮盐政往死里得罪了。 所谓祸不及家人的道理。 你赵委员对本官再有意见,也不当拿孩子的前程报复,对吧? 你这么做了,那就休怪本盐政施以对等反击。 一个富的流油的从三品大员要狠下心来对付一个七品委员,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而现在的局面又比较复杂。 教育产业化这块大蛋糕虽然是赵安亲手做起来的,但现在已经被老太爷、和中堂关注,同时也被朝中的其他大人物盯上,如此一来,赵安即便把这块蛋糕做的再大再精美再好吃,落到他嘴里的估计也就是一丁点表层奶油。 大头与他是无缘的。 现在各方争论的焦点应该是大头归国库,还是归内库。 两派的代表人物无疑就是阿桂同和珅。 赵安唯一的好处就是这块蛋糕能成为他履历表上相当显眼的政绩,对于日后进一步提拔有莫大好处。 不管是老太爷还是和中堂,对于能替他们挣钱的官员都是毫不吝啬的。 只是这个好处眼面前拿不到,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发酵,才能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官帽。 那边老太爷的羊毛可以继续薅,但就赵安现在的地位哪怕弄出个以贷养贷的小团体,也只能撸小贷,而做不到大范围的金融集资。 银行那边可是有官员借贷含金量计算公式的。 资产证明可以造假,但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突然涌现大量资产证明,除非赵安这个团伙把总行也给买通了,要不然必定被人怀疑。 所以眼下只能先小打小闹。 但赵安又必须要有钱,因为甭管哪个年头干什么事,哪怕就是造反,他也得有钱支撑! 没有经费,你连志愿者都招不到。 这就逼的赵安必须将贩盐这个买卖快速提上议程,并且必须做大做强,成为可以稳定并持续不断为其提供资金的财源。 想贩盐,得罪现任盐政是什么道理? 不仅不能帮全德坑老同事的儿子,还要把全大人的剩余价值也榨出来。 这个剩余价值就是全大人所体现的对立面。 思考再三后,赵安决定到盐政衙门告密,因为这是最好的榨汁办法。 直接把全德连骨头带渣全卖给阿克当阿。 阿克当阿能当上两淮盐政,不可能没有两把刷子,如果事先不知政敌手段可能中招,但现在知道对手如何出招,他若不能化解并反杀对手,也枉被称为“阿财神”了。 一句话,赵安选择站队阿大人。 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 阿大人这边对内务府和朝中动向肯定比赵安更加了解,因此赵安刚告完密,阿大人就意识到这是全德或者说全德背后的人想动他这个财神。 官明的小三元看着是喜事,实则是小事,但千里江堤毁于蚁穴的道理,阿大人岂能不明白? 表面看来是全德他们不希望小三元的风头,让阿大人这个老子在老太爷那边也跟着沾光,实则是一次试探。 政治上的试探,也是对两淮官场的一次试探。 官明的小三元一旦被成功阻击,势必会让两淮官场对此讨论纷纷,从而引出一个强烈信号——阿克当阿莫非不行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连儿子的小三元都保不住呢? 哪怕京师的老太爷同和中堂没有换人的意思,也架不住舆论热点搅动的大潮,届时再有重量级人物下场借某种事由发难,阿克当阿的两淮盐政或许真就保不住。 因此,阿克当阿现在必须力保儿子的小三元不失。 可他是盐官,无法干涉学官的事。 但面前这位主动前来“告密”的七品委员不正是眼下江苏境内最有实权的学官么。 级别低,然实权重。 对方又为何将这件事透露给自己? 吃顿饭就要花五百两的阿大人很自然想到什么,轻叩桌面几下,说道:“本官身为两淮盐政,对地方教化向来重视,前番听方大人说府学意征用周边土地盖公房,此是好事,本官可向府学捐输八千两用以兴建公房,不知赵委员意下如何?” 八千两,差不多是过去扬州府学一年的办公经费。 不愧是阿财神,出手就是大方。 未想眼前的年轻委员大人却摇头道:“府学兴建公房一事,下官已经筹得相关钱款,无须盐政衙门捐助。” “噢?” 阿大人若有所思重新打量起赵安来,有些猜不透面前的督学委员为何不要钱的。 难道只是单纯来跟他示好不成? 教育、盐政,可是两不相属的。 片刻,阿大人拿定主意,笑着对赵安点了点头:“此间并无他人,赵委员若有什么想法但请直说,只要本官能办到的必尽力而为。” 赵安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也是开门见山道:“既然大人这么说了,那下官便斗胆请大人行个方便。” “什么方便?” 阿大人目露不解之色。 没什么方便,就是赵安有个亲戚想从事盐业,又苦于没有门路,所以想请阿大人在今年纲引原定份额中能计划外特批一定数量的盐引下来。 盐引,就是食盐销售许可证。 有了食盐销售许可证,就不是走私盐,而是光明正大开盐业公司。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财神也抠门 - 清妖 - 傲骨铁心 盐引,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硬通货,堪比黄金白银。 盐引,就是钱。 再准确点形容,每张盐引都是一张支票,可立即兑换的那种。 因而有的盐商拿到盐引后根本不直接贩盐,而是将盐引转手再卖给其他人,就这么从中空手套白狼赚一大笔钱。 盐引的审批核发机关是盐政衙门,虽然清廷规定各地盐场的盐引数目是“死”的,即不得多发、少发,但由“盐引”引发的贪污舞弊却是层出不穷,根本禁绝不了。 没办法,利润太大。 最近的就是乾隆三十三年的“两淮盐引案”,此案盐政衙门上下勾结“超发”盐引,从中克扣、提留“引银”高达一千六百余万两。 相当于清廷国库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一千多万两被下面的官员和小吏瓜分掉,老太爷连个铜板都没落到兜中,能不火大么! 结果就是大量官员被抓捕问罪,其中就包括纪晓岚这个后世知名的“铁齿铜牙”。 即便如此,于计划外超发盐引仍是各地盐政衙门保留不变的经典项目。 只是由过去的明目张胆超发,变成现在的低调超发,规模肯定也不如从前那般惊人。 而且也弄了若干由头名义“包装”超发的那部分盐引,如前年长芦盐政衙门就弄出了个“残疾”盐引补贴。 什么意思呢,就是有个盐商骑马时不幸摔断了腿,这个盐商平日给盐政衙门的孝敬不少,官员们一合计便以该盐商是“公伤”残疾为由,给人多批了五千张盐引。 这盐商也懂事,转手就拿出一半利润回报众位关心他的大人们。 赵安之前想贩私盐,是因为他没法成为窝商,也没法成为运商,更没法成为场商,至于总商更是想都甭想。 如此,只能铤而走险效仿黄巢、张士诚这些前辈从官商口中夺食。 但现在,赵安有点看不上黄、张之辈了,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入编,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两淮盐业一把手。 也真得感谢全德全佐领送上来的这次机会。 全大人不想着坑人家儿子,赵委员怎么可能直接攀上盐政一把手呢。 是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有了合法盐引就能到产盐区跟灶户直接买盐,再贩往指定行盐地区,中间无须担心官府盘查缉捕。 盐的价格,赵安在东台监考时侧面了解过,盐商从当地灶户手中收盐的价格为每斤两文,但只要把盐运出去,哪怕在江苏地面都能卖到十倍利润,而淮盐的主销售地并不是两江地区,而是湖北和湖南。 于这二省,淮盐的价格能暴涨到六十余文一斤,利润三十倍还多。 盐引这块,两淮盐区一引为344斤,长芦盐区为300斤。 也就是说如果拿到一百张银引就能从产盐地买到三万四千斤盐,就在江淮地区销售的话,最低也能赚到600多两,拉到外地则能赚到一千八百两左右。 盐的成本则为七十两不到,算上运输成本、人力成本,最多也就二百两。 将近十倍利润。 暴利程度跟鸦片有的一拼,甚至比鸦片还要厉害。 因为人可以不抽鸦片,但一定要吃盐! 说白了,手中的盐引越多能拿到的盐就越多,如此赚到的利润就更多。 现在就看阿大人愿不愿意计划外批一些盐引给赵委员的亲戚了。 批一些盐引出来对于阿大人来说,肯定小事一桩,但阿大人却表现出为难的样子,然后叫来了主管盐引分配的运司处主事吴德松。 吴主事四十岁左右,看着颇是精明,整体给人的感觉则是十分亲近的样子。 就是那种不管到了哪里都能和人称兄道弟,坐下天南地北乱侃一通的存在。 行过礼后,吴主事就开口问阿大人唤他这个“卑职”有何事。 阿大人随手拿起桌上的鼻烟壶嗅了嗅,尔后方问吴主事道:“今年纲引可有节余?” 吴主事忙道:“回大人话,今年纲引早在九月份就已分发给各家总商,当时司里给大人过个目的,朝廷和内务府那边也奏销过。” 言下之意今年计划没了,而且都报到上面了,这事阿大人您是知道的啊,怎么这会倒问起来了? 看了眼对面的赵安,阿大人放下鼻烟壶有些为难道:“赵委员所求之事若在年初,本官随手也就给办了,只如今已是年底,纲引节余早就没了,所以赵委员所求之事着实叫本官有些为难啊。” 赵委员? 吴主事好奇打量了眼赵安,心道莫不成是前阵被老宗师打进牢里,又突然被放出来的府学赵教授? “正是不好办,下官这才斗胆请大人您给通融通融的。” 赵安说话时腰略微向前倾了倾,脸上是请阿大人费费心帮帮忙的样子,心里则是老阿你有点不地道啊,难道你真想让你儿子与史上第一个满洲小三元擦肩而过? 阿克当阿点了点头,看向下属吴德松吩咐道:“赵委员是清贵学官,难得到我盐政衙门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这个盐政都不能让人赵委员空手回去,这样,你带赵委员到司里去,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赵委员批一千张盐引出来。” 稍顿,又补了句,“若实在不行,便从明年纲引预提一千张交赵委员。” “一千张?” 吴主事愣了一下,赵安也愣了下。 前者发愣原因是盐政大人这么说,那赵委员肯定是盐政大人的关系户,可作为关系户只给一千张盐引似乎抠门了吧。 后者是直接嫌少,才一千张,够塞谁的牙缝? 算下来往顶天了卖,也不过才挣一万多两。 只刚想争取阿大人再多批点,对方却端起桌上的茶碗了。 送客的意思。 赵安有点无语,觉得阿克当阿也有点瞧不起人,一万多两就把自个打发走,未免太便宜了吧。 真当他赵委员是过来要饭的? 无奈,只好跟那吴主事前往运司处,忙活一通拿到了一千张盐引。 正准备拿这些盐引先回去干一票时,吴主事却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道:“赵大人若嫌一千张少,我这边可以给大人再想想办法。” 第一百五十章 赵大人,你黑户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想想办法? 那就是一定有办法! 赵安肯定希望盐引越多越好,因为这东西是需要交到产盐区盐引批验所的。 交多少引,拿多少盐。 既然决定走合法化渠道卖盐,当然就要遵守相关流程,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很知趣提出请吴主事到饭店吃个饭。 工作上的事,饭桌上谈最好。 顺便也要了解一下贩盐的整个流程,以及还需要和哪些机构打交道,要喂饱哪些人员。 督学委员请吃饭,吴主事当然要给面子,因为他不单单是想从赵委员这弄些好处,也有事请赵委员帮忙。 饭店嘛,就是府学定点那家。 上回府学搞冲刺仪式时来观礼的官员中午就在那吃的饭,菜品不错。 赵安又想到盐政衙门好像有几个盐官子弟在府学读书,于是便想请吴主事出面替他邀请这些学生家长一起吃饭,转而又想这是自己跟吴主事的第一次“交流”,有外人在场的话有些话不太方便说。 最好是跟吴主事建立良好业务合作关系后,再组个盐官局,从而实现教育界和盐业总公司的“联动”。 吃饭时间定在晚上,打盐政衙门出来后,赵安就雇车去了给包、杨两个小跟班定的四海客栈。 问了客栈人员两人住哪个房间后,直接就去敲门。 “谁啊?不是说过不用叫姑娘的么,怎么又来问了?你们烦不烦的?” 门后传来的声音让赵安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脚下门缝,没有熟悉的小卡片。 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包大为那张无比吃惊的脸。 “安哥回来了!” 反应过来的包大为兴奋的跳了起来,差点撞着脑袋。 “谁回来了?啊,安哥来了!” 躺在床上正无聊的杨小栓听到动静翻身下了床,发现门口站着的正是安哥后,高兴的连鞋子都没穿就奔了过来。 “安哥,你可把我们俩等急死了,怎么你出去这么久的?” 两个小伙伴一人一只手将赵安拉了进去,生怕赵安飞走似的。 “事情有点多给耽搁了,怎么样,你们俩在扬州呆的可习惯?” 赵安笑着坐在床边打量包、杨二人,发现两家伙比以前胖了些,尤其包大为都养出小肚子了。 杨小栓咧嘴傻乐:“习惯习惯,就是安哥你老不回来,我们又没事做,都快闲死了。” “你闲个屁,附近的姑娘都被你找了个遍,” 包大为嘿嘿直笑告起状来,“安哥,你给咱们留的钱有大半都叫小栓给嫖了,搞的天天有人过来问要不要姑娘,烦死了。” “烦个屁,你不是也弄了?安哥你别听大为瞎说,我就找过几次,没花多少钱。” 杨小栓脸有点红,被包大为说的不好意思了。 “没事,钱不就是用来花的,能花钱就能挣钱。” 赵安笑着拍拍床边,示意两个小伙伴坐下。 刚坐下,包大为就迫不及待问道:“安哥,你给我们写信让我们俩来扬州做事,要我们做什么事啊?” “是啊,一收到安哥的信我跟大为就跟家里借了路费过来了。” 杨小栓也是一脸好奇,不知道赵安要他们做什么事。 “是要你们做事,不过不是给别人做事,而是给我做事。” 赵安收起笑容,一脸认真状:“我要你们俩开个盐号,以后做卖盐的生意。” “盐号?” 包大为一呆,“开盐号的都是大好佬,我们俩哪能做。” 杨小栓也摇头道:“是啊,安哥,开盐号要好多钱的,听说还得跟衙门有交情,要不然衙门不让卖的,偷偷卖的话要抓起来蹲大牢的。” “我让你们开盐号自然就能开,衙门那边我来解决,对了,我改了名字叫赵有禄,你们以后在外人面前管我叫赵大人,私下里叫我安哥。” 说完,赵安又叮嘱一句,“记住,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说我叫赵安,更不能说我们是兴化来的。” “啊?” 包、杨二人双双愣住:安哥怎么成大人了? 赵安点了点头:“我现在是朝廷委任的督学委员,也是咱们扬州府的府学教授,七品官。” “啊?!” 两个小伙伴一个惊的站了起来,一个则呆若木鸡的看着赵安。 “安哥,你当官了?真的假的,不是拿我俩开心吧?” 包大为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也想不明白跟他俩一起偷鸡摸狗,斗殴打架的安哥竟然能当官。 杨小栓更是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安哥这种人也能当官? “我当官的事以后再跟你们说,现在你们俩拿这张银票去钱庄兑一千两银子出来,之后在城中租家大一点的门面,再到税课司去办个执照,就叫兴隆号。” 赵安说话间摸出张一千两银票塞在包大为手中,交待道:“就用你大为的名字办,以后你跟小栓就是兴隆号的大掌柜和二掌柜。” “.” 望着手中的一千两银票,再看安哥认真的表情,包大为不信也得信了。 因为安哥不当官哪来这么多钱的。 “安哥要我们当掌柜我们当,可我俩不会做生意啊,别再把安哥的生意给赔了。” 杨小栓接受了安哥当官的事实,但对于做生意真的不懂,在那一脸为难样。 “谁天生会做生意?放心,我另外会找人帮你们。” 赵安起身拍了拍两个小伙伴的肩膀,“你们现在就去兑银子找铺面,办好后再去甘泉县的税课司注册,我这边还有事要办,过两天我再来找你们。” 也不管两个小伙伴有没有消化这些信息,赵安便出发去下个地方——恒利钱庄。 因为穿的便服到地方后柜台伙计没认出他来,待知是府学赵大人赶紧将掌柜的请了出来。 “赵大人,你说你借钱就借钱,可不能一出事就找在下的麻烦啊唉,不成大人还是把钱还了吧,在下实在是不敢再跟大人您打交道, 哪怕大人您不还利息也成!至于在下拿的钱,在下自个给补上账便是,往后大人要借钱的话请去别家,本庄恕不接待!” 望着一脸笑容看着自己的赵安,石掌柜的样子看着想哭。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请个旗人来唬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恕不接待是什么意思? 撸小贷刚起步,这征信还没爆呢,你倒要给我限额了? 赵安不喜欢石掌柜这个态度,感觉就跟好不容易办个信用卡,结果一看额度只有500块的样子。 “掌柜的说这种话太见外了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人石掌柜心情到底如何,赵安就直接进人办公室一屁股坐了下来,顺手还给自己泡了碗茶。 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 见状,石掌柜索性把心一横,进屋闷声道:“赵大人,在下先前话说的很明白,本庄不再接待大人,大人还是想想办法把之前借的十万两还了吧。” 赵安端起茶碗轻笑一声:“石掌柜,我实话跟你说,我如今根本就没有钱还贵庄。如果石掌柜真要逼我还钱,那就请再借我十万两,这样我就能还上之前的欠债了。” “.” 石掌柜叫这话气的差点没噎住,站在那沉着脸看着很委屈的样子。 是很委屈。 放债的被借债的威胁办事,搁哪说理去? 赵安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掌柜面前,脸上的笑容转而变成诚恳状:“我这次能出来掌柜的是出了大力的,赵某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小人,这五千两是赵某给掌柜的谢意。” 说话间,变戏法似的将早就准备的一张五千两银票塞在了石掌柜手中。 “赵大人的钱在下可不敢再拿了,烫手啊。” 看着出手贼吓人的赵安,石掌柜叹了口气道:“不是在下不想和赵大人打交道,只是在下不想天天担心大人您哪天再出事,也不想被大人您牵着鼻子走。” 赵安讪笑一声:“江阴的事纯属意外,赵某也不想的,不瞒掌柜的,赵某当时能想到的救命恩人也就掌柜您了。掌柜的要是不出手,赵某恐怕这会还在牢中蹲着呢。” 这是实话,赵安认识的人里能通上和中堂专机电话的有两个,一个就是眼前的石行长,另一个就是收了他一万两的巡盐御史郑博文。 姓郑的属于收钱办事,双方交情不深,不确定是否肯帮忙,情急之下赵安只能将希望放在石行长身上。 选择是对的,赵安能出狱石行长出了大力,可以说这力出的比给自己办事还要大。 不仅把赵安下狱的事通知到了和中堂那边,还写了几封信给京中的内务府同僚帮忙活动,为此欠了不少人情。 没办法,赵安真出了事,不仅钱庄这边要出现一笔大额烂账,要是这小子嘴不牢再把造假资产证明的事捅出来,他石掌柜的小命也要跟着完蛋。 还好赵安出来了,要不然石掌柜都不知道怎么好。 把事情前后仔细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和这小子切割的好,免得后面再出什么事把他给坑了。 赵安这边求人办事必须送礼,哪怕事后送也必须送,绝不能让人对他有半点看法。 用五千两巩固一下和石行长的感情,这钱送的不冤。 随手将银票放在桌上后,赵安轻声一笑道:“想来掌柜应该知道赵某被皇上委任为本省督学委员了吧?” 石掌柜没吭声,但事情他是早就知道的。 “前些天内务府的全大人去江阴找过我,要我这个委员在本省各府推广借读一事,赵某有个想法,不知掌柜的有没有兴趣听听?” 说完,也不管人石掌柜想不想听,就自个说了:“借读一事是和中堂交办的事,赵某肯定要办,但赵某也想从这件事得些好处,所以想跟掌柜你一起做后勤生意,如何?” “后勤生意?” 石掌柜不是对做生意有什么兴趣,而是对后勤这个说法不太理解。 “就是做学生的生意。” 赵安直言他打算以督学委员身份吃下江苏各府所有府学的食堂生意。 但他这个委员又不能直接出面,因此想让石掌柜出面来办。 “我扬州府学食堂一年少说都有上万两进项,八个府的府学食堂一年十万两应该有的,掌柜的出面承包,我这个委员来批,挣来的钱五五分成,如何?” 赵安一脸笑容的看着神情起了些许变化的石掌柜。 若一年真能挣十万两,五五分成就是五万两,这个利润多的有点吓人。 有点心动的石行长闷声道:“这么好的买卖,赵大人随便叫个人出面办便是,何必要找我?” “掌柜的可是内务府出来的,有内务府这块金字招牌,地方上谁敢与掌柜争?” 赵安看上的就是石行长背后的那块大招牌。 虽说他是在江苏教育界有实权的委员,但各地府学本身就存在大量利益小集团,全面推广借读肯定会让各地府学的生源暴涨,那样一来食堂一定赚大钱。 他能想到,别人也会想到。 想要把这块依附在借读政策上的蛋糕吃下来,就必定得有块硬招牌。 谁硬得过内务府? 石掌柜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赵安趁热打铁上前道:“石掌柜,你我是朋友,我出了事掌柜的帮我,掌柜的出了事,在下同样也会全力相助。做生意也是如此,有钱大家一起挣嘛.掌柜的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石掌柜没有当场表态,而是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未几,取了一迭银票放在赵安面前:“这是赵大人之前以学政衙门娄大人名义办的十万两借款,扣除一万两共九万两,赵大人点点。” “不用点了,” 赵安随手抽了张一万两的银票放在一边,敲了敲余下八万两:“这八万两烦请掌柜给我换成其它钱庄的票子,再以我名义送给和中堂,至于这一万两则是掌柜的抽成,在下说话算话的。” 愣了很长时间后,石掌柜将一万两的银票连同那张五千两的银票默默放进抽屉,之后吐了口气道: “赵大人说的后勤生意能做,不过我这个分号掌柜未必能镇得住地方,这样,我写封信给我妹夫,他是江宁驻防八旗营的佐领,由他和我共同出面承包各地府学食堂,应该没有人敢与我们抢。” 第一百五十二章 档案我要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石掌柜的妹夫叫八十六。 那拉八十六。 有点像山本五十六。 鬼知道咋起的这名。 八十六是满洲镶白旗人,祖上顺治年间就被调至江宁驻防,到他这已经是“驻七代”了。 乾隆四十年以领催身份被抽至攻打小金川,回来后给升了佐领。 满洲八旗佐领是正四品,比内务府包衣佐领高一等,于八旗系统中相当于大校军官。 不过八十六做人有些耿直,不太善于经营上司关系,导致升佐领十几年了也没能再进一步,平日也没什么进项,家里经济条件不太行。 作为大舅哥的石掌柜寻思包食堂这买卖不仅来钱快,而且不存在任何非法勾当,实打实的正经买卖,便想拉那耿直的妹夫一起干,这样既能把家里条件搞上去,也能有钱活动关系。 同时也能有效威慑竞争者。 属于一举三得了。 一听是个军官,赵安这边自是一口应了,巴不得石掌柜介绍更多的军官给他认识,倒没存什么坏心,就是单纯仰慕这些为大清保家卫国的英雄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大幅提高这些英雄们的收入水平。 当下让石掌柜赶紧给那位在“皇军”当大佐的妹夫八十六写信,如果八十六那边没问题,他过完年就先去江宁推进府学借读,到时八十六打报告他来批。 搞定江宁,其它地方就更容易搞了。 也没心疼那连过手都没过的八万两,给和中堂送礼,就得大手笔。 要么不送,要送就得让和中堂印象深刻! 不过石掌柜多了个心眼,友情提醒赵委员以你的身份地位哪来八万两送礼的。 “借的啊。” 赵安给了石掌柜一个灿烂笑容,“和中堂应该知道我在庄上借了十万两,掌柜的不用担心这件事,只要替我把这八万两送到位就行。” 说完,起身告辞。 留下石掌柜在那胡思乱想。 跟钱庄借高利贷只为给和中堂送礼? 这什么操作? 和中堂又会怎么想? 这钱怎么感觉就是出来转了一圈又回去了的 不对,钱原本是皇上的,现在却成了和中堂的。 嗯. 望着远去的赵大人背影,石掌柜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这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啊! 赵安这边跟石掌柜告辞后马不停蹄就赶到了饭店。 到地方后因为没有穿官服同样没被伙计认出来,等他自报职务后伙计赶紧将掌柜请下楼。 “赵大人?!” 黄掌柜显然听说府学教授去省里开会被老宗师“办”了的,但应该不知道赵教授不仅刑满释放,而且还成了督学江苏的钦差委员。 故而一脸惊讶的样子。 “黄掌柜别来无恙啊,” 赵安笑了笑,让对方在楼上开个雅间包厢,校长大人今天要招待贵宾。 上楼时又吩咐仍在发懵的掌柜:“另外请掌柜派人到府学跟马学正说一声,就说本官回来了。” “是,是,大人!” 黄掌柜不敢怠慢,赶紧安排伙计去府学通知。 府学离饭店不远,没用半个时辰马学正就带着童训导赶了过来,看到明显有些清瘦的校长大人,二人表现的相当激动。 “知道大人出事后,下官愁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还好大人洪人有大福,好人有好报,下官得知大人回来可欢喜了” 马学正欢喜的样子一点不假,因为人眼中都含泪。 喜极而泣,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童训导那边也是哽咽连连,几次说话都被幸福的泪水打住。 赵安很欣慰,告诉两位好下属他等会要宴请盐政衙门的主事吴德松,让他二人做个陪。 继而问了些府学情况。 府学这边并没有因为赵安下狱受到波及,已经完全上了正轨,等院试结束就能放寒假了。 “好!” 赵安点了点头,“我们扬州府学能不能在这次院试中一举压过江南,就全看这次院试结果了。” 闻言,马学正忙低声道:“大人,您说今年院试策论题是伊尹佐汤、傅说辅高宗、吕望遇文王,论用人之道?” “不错,就是这个,你们组织学生突击没有?” 作为校长,赵安还是关心学生们的。 “突击?” 两位好下属没理解什么意思。 赵安解释就是有没有组织人员给学生重点讲这策论题目,然后举一反三之类的。 马学正忙道:“接到大人书信后,下官就连夜组织老师们研究这题目,该与学生们讲的都讲到位了。” “不能光研究这个题目,你们明天再出些关于用人的其它题目让学生们研究复习,这样我们扬州就是押中考题,而不是.” 赵安轻咳一声,意思你们俩应该懂。 “明白明白!” 两位好下属心照不宣的直点头。 外面伙计来报,说有位姓吴的大人来了。 赵安忙让伙计将人请上楼,并将自己常务副校长和教导主任介绍给吴主事认识。 言语间委婉表示两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一番客套寒暄后,宾主落座。 伙计将早就准备的精美小碟冷菜给端了上来。 “热菜等会再上。” 赵安叫住准备让厨房上菜的伙计,看了眼童训导,后者忙起身给人吴主事倒了一碗沏好的茶。 “盐引的事还请吴大人帮帮忙,事成之后赵某必有重谢。” 面带微笑间,赵安就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推到了吴主事面前。 “这” 吴主事犹豫了下没有接那张银票,而是说道:“赵大人的事在下肯定帮忙,不过在下也有件想请赵大人帮个忙。” “好说好说,为官之人理当互帮互助嘛,今日我帮吴大人,明日吴大人帮我,一团和气,热热闹闹的最好不过。” 说完,赵安看向两位下属,“二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马学正忙笑道:“可不就这个理么,都不帮忙这官做的岂不是太无滋味。” “官场如人情,这人情有来有往才能久远,不来不往哪来人情的?” 童训导笑着给校长大人和吴主事将酒杯倒满。 见状,吴主事也就直言了。 却是有个侄子21岁了,本来是在淮安那边念的书,也成功考取了秀才功名,可是上半年因与同学去了趟青楼被人举报,结果府学教授奏请省里老宗师把他侄子的功名给革了。 这一革,就把人革废了,如今窝在家中天天睡在床上,父母急的团团转,当叔叔的知道这事肯定也不好受,就琢磨着能不能请赵委员帮个忙,把他侄子的功名给恢复了。 “这样啊,” 赵安点了点头,看向马学正随口吩咐道:“你明天以我名义写份公文送到省学政衙门,让他们将吴大人,你那侄子叫什么名字来着的?” 吴主事赶紧道:“叫吴国栋。” “吴国栋,好名字,国之栋梁嘛。” 赵安随手一指马学正,吩咐对方让省学政衙门把吴国栋的学单快马加鞭送来。 “孩子还小,犯的又不是什么大错,前任老宗师处罚如此之重确实不太妥当,吴大人放心,本委员亲自将你侄子学单污档取出销毁,并发文淮安府学恢复你侄子的就读资格。” 言罢,赵安端起酒杯:“干杯!” 第一百五十三章 谁不办就办谁 - 清妖 - 傲骨铁心 眼下江苏教育界必须搞政治正确。 谁是正确的一方? 赵委员! 谁是不正确的一方? 胡老宗师! 反对吴老宗师在任定下的东西,甭管好还是坏,就是正确。 反之,不正确。 事情就这么个事情,风向也是这么个风向。 谁认为不对的,不妨看看胡老宗师现在哪里上班。 而督学委员在学政空缺状况下,是有权力恢复或革除某人生员功名的,甚至特殊情况下还能代行学政之权,只不过事后需要礼部审核而已。 这就是吴主事为何请赵安帮忙的原因。 不过吴主事还有个担心,那就是他侄子这事是淮安府学教授上报的学政衙门,如果淮安的教授顶着不办怎么办。 “那就好办了,淮安不办,那本委员就办他淮安。” 赵安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督学委员不仅管学风,也管学纪呢。 市重点的校长,有几个屁股没问题,一查一个准。 淮安真不配合的话,赵安不介意让那位教授成为自己履历上第一个被查的贪污官员。 反贪这块,他是认真的。 因为,他赵委员不仅没有贪过朝廷一文钱,还为朝廷创造了财富,属于真正办事的清官,而不是尸位素餐吃拿卡要的贪官。 至于说他这个清官干嘛要送礼贿赂,这也有讲究的。 哪朝哪代他也没规定清官不能送礼,对吧? “多谢赵大人!” 有赵委员的准话,吴主事还有什么说头,举杯干了呗。 那赵委员所求之事呢? 热菜来的时候,也给痛快交了底,就是私下还能再给赵委员弄三千张盐引的“配额”。 一千张盐引少说也能赚几千两,再来三千张卖的再便宜也能让赵安挣上两万两,卖高价的话甚至还能翻一倍。 吴主事这手笔比阿克当阿这个盐政大人还大。 典型的位低能量大。 赵安承情,借着劝酒的功夫将那一千两银票先塞人吴主事兜里,并表示事后还有重谢。 马学正和童训导这会才明白原来校长大人有亲戚要贩盐,后者好奇问人吴主事:“朝廷每年配给两淮多少盐引?” 几杯酒下肚的吴主事是敞开话匣子了,一边吃一边道:“两淮地区盐引数量国初那会为一百四十多万张,现在则增发到二百二十万张。” “二百二十万张?那得产多少盐啊!” 童训导惊的嘴里的油水都顺着嘴角往下流了。 赵安也吃惊,两淮地区盐引真有要两百多万张,那就意味盐商要每年销售七八亿斤盐,按一斤盐卖三十文算的话,这都两千多万两了! 何况一斤盐最高能卖到六十几文。 乖乖,难怪说盐商富可敌国,真不是虚的。 而且这两百二十万是官方配给,私底下又超发多少呢? 当年两淮盐引大案的涉案金额可是一千六百多万两,等于在官方配额外增发了上百万张盐引,难怪老太爷被气的蛋都散了。 好奇之下问吴主事这两百多万张盐引到底发给哪些人了。 其实也不用问,答案明摆着,除了盐商还能有谁。 准确说是八大盐商,为首的是个叫黄均太的人。 据吴主事说,黄均太每年固定拿八十万张盐引,其余一百四十万张则由另外七位大盐商平分。 马学正点了点头:“我听说这位黄老板吃一碗蛋炒饭都要花五十两银子,修个园子花了六百多万两,啧啧,说黄老板是咱们大清首富都不为过。” 首富? 赵安若有所思,他这四千张盐引跟八大盐商比起来就是个笑话,但是做人得有梦想,他兴隆号将来未必不能做大做强。 只要他能把盐政衙门跟内务府搞定。 这事不急,先定一个小目标做起来再说。 “别看盐商们风光,实际也苦,这些年来光是军需报效咱们扬州城的盐商就捐了四千多万两,长芦那边才两千多万两.” 吴主事跟盐商接触多,了解情况也多,在那端着酒杯唏嘘,说这些年来盐价之所以不断上涨,就是因为盐商不断被朝廷要求捐输,这才将捐输成本摊到盐价里去了。 说话间打了个酒嗝,好心对赵安道:“赵大人亲戚之前贩过盐?如果没有的话,光有盐引可不行,得找个运商挂靠,要不然盐运不出来的。” 运商,就是专门负责运盐的商人,有专门船队和一套人马。 不过赵安这边有最大的物流集团青帮,倒也无须跟运商打交道。 只听吴主事这说法,那运商似乎有点欺行霸市,就是必须要用他们船,不用你就没法把盐运出来的意思。 赵安利用青帮可不单单为了赚钱,而是想借此打造属于自己的私人武装力量,如此就不可能和运商合作。 看来,这合法卖盐还得打一场架。 后面只问了吴主事一些业务上的事,了解凭盐引到产盐地取盐后,要出场、过坝、过桥、过关、过所。 所谓过,实际就是交钱。 每过一地,都要交。 少则几两,多则几百两,跟漕运差不多,一趟盐走下来至少要交上千两。 这个成本无疑也被盐商摊到盐价里去了。 谈的差不多,明天赵安就能派人到盐政衙门领那三千张盐引。 因为赵安这属于小打小闹,吴主事不可能把盐引行销地开到湖北、湖南去,指定的就是在淮安、徐州一带销售。 不能越界销售,不然会被当地的盐商“制裁”。 散席时已是深夜,赵安给了童训导一个眼神,后者立即安排车辆将吴主事送到了瘦西湖边的烟花地。 所有花费第二天走府学公账。 马学正要送校长大人回家,赵安没要,直接坐饭店车回的家。 到家时已是深夜,门房老秦早睡着了,赵安没叫醒老秦悄悄进的院子。 视线中,他与小娘子住的房间竟还亮着灯。 隔着窗户小娘子的身影隐约可见,不时抬手不时垂手,似在绣着什么东西。 赵安轻手轻脚来到窗户,食指嘴里一抹便朝窗户扎去,透过小洞发现小娘子果然在绣东西,不时还拿手摸摸肚子,脸上是那种特别甜密,特别幸福的笑容。 怀上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老丁,你智慧高了啊(补更) - 清妖 - 傲骨铁心 小娘子真怀上了,因为这个月的月事没来。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肚子里肯定有孩子。 一想到自己能比县令家的孙女先给夫君诞下子嗣,小娘子连做梦都是开心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丈夫”在江阴出事。 收到消息的马学正严密封锁了校长出事消息,避免府学因为校长大人出事人心惶惶。 这件事之前在饭店时马学正说过,赵安还夸了马副校长两句。 关键时候就要有果决的行动力嘛,所谓特殊时期行特殊手段。 不封锁消息万一学生家长们觉得赵校长完蛋,这借读的事八成要黄,指不定就要到学校来闹着退钱了。 赵安哪有钱退? 钱都给他分蛋糕了。 聘请来的老师们弄不好也会打退堂鼓,担心拿不到工资卷铺盖走人。 老师都没了,谁教学生? 总之,这事的影响很大。 因此赵安对马副校长的能力评价上升不少,觉得可以做自己的接班人。 就是下一任扬州府学教授。 他这个教授干不了多长时间了。 娄老师说过委员是临时委派性质的官员,期限一到朝廷就会收回委员权限,而出任委员的官员十个有九个会被提拔。 赵安的学历不太硬,年龄也不大,资历这一块也弱的多,所以老太爷不可能把他提拔为一省学政的。 娄老师给了两个较为靠谱的分析,一是赵安凭借推行借读政策有功调到国子监任职,这是学官最好的晋升出路。 在国子监镀个几年金有很大机会进翰林院的,进了翰林院散馆评价要好的话,弄不好就能当上侍读学士。 要能混到这一步,就真有望出将入相了。 再差,也能混个三品官退休。 第二个可能就是学官转地方官。 赵安现在是七品教授,还是相当于钦差办事大臣的督学委员,所以不会直接转任同品的知县,这不属于升迁而属于贬职了,故有很大可能会提拔一两级到直隶州当知州,又或是当直隶厅的厅长。 知府、道台,不用想。 品级太高,权力太大,多少人侯着排队呢。 可赵安觉得为什么不能想? 你不能按正常人角度去看老太爷啊。 万一老太爷觉得小赵挺会替他挣钱,又忠又孝的真给赏个道台玩玩呢。 前些年老太爷发过一次疯。 把个大头兵直接提拔为正二品的总兵。 官升十四级! 所以,凡事都有可能。 为了确保自己能再一次被老太爷眷顾,成为大清官场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这不,赵安刚给和中堂孝敬了八万两么。 现在就让时间去发酵吧。 也不打算把自己坐了一个月牢的事告诉小娘子,事情已经过去,自己也没出事,说了反而会让小娘子难过。 蹑手蹑脚突然进屋从后面抱住小娘子,这个举动把胆子不大的小娘子吓的张嘴就要大叫,还好被赵安一把捂住,待发现抱自己的是夫君后,小娘子的欢喜劲比马副校长他们还要多上几分。 这时候做什么好? 搂着说话? 不,必须亲热。 小别胜新婚。 为啥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怎么和? 还不是一日解千愁么。 赵安憋了那么久,心里早往外泛邪火了。 结果小娘子硬是捂着不让碰。 怕火气太大的夫君太过用力,再小产什么的。 把个赵安急的连哄带骗说轻轻的肯定没事,最后又妥协退让说只进个头就行。 说了一大通口水,总算是如愿。 小娘子是真担心,伸手硬给赵安掐住一大半。 跟控场似的。 整个过程如同播放速度慢了几倍的电影,最后要来时赵安实在受不了拼命一撅。 瞬间圆满。 事毕,打怀里摸出两根怕有两许重的金簪子插在小娘子头上。 童训导送的。 老童心蛮细,知道校长大人可能忘了给夫人买礼物,就把原本要送给自个相好的金簪子拿来孝敬校长大人了。 “你说你只进个头的,刚刚怎么非要全进去,万一伤了孩子怎么办。” 小娘子一边清理一边埋怨,不时摸摸肚子。 赵安瞧着好笑,这才个把月最多是个胚胎,用得着这么紧张么。 抱过来搂在怀里恩爱一番,又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女儿小小后,方才满意睡去。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就直奔甘泉县衙去了。 找老丁算账的。 赵安到时,老丁还没起床呢,待知准孙女婿回来了赶紧穿衣服来到书房。 一见面,老丁都没开口呢,赵安就气鼓鼓道:“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来看我就算了,可你好歹派个人来看看我啊,你知道我在牢里一个多月是怎么过的吗!告诉你,我差点没被饿死!” 老丁被说的一愣,继而轻笑一声:“有什么好看的,你又死不了。” “呃?” 赵安被老丁轻描淡写的话弄的无语。 “你是皇上提拔的人,功名也是皇上特赐的,内务府和中堂那边也搭上了线,是皇上能让你出事,还是和中堂能让你出事?那位学台大人也是,好端端的跟你较什么劲啊,结果老宗师变成侍郎,亏大发了。” 老丁没好气的打了个哈欠,他起床气很大的,要不是准孙女婿扰了他清梦,换别人的话指不定就要打上几大板子。 赵安挺无语,半响嘀咕一句:“你现在的政治智慧挺高的啊。” “.” 老丁也是无语,没听懂什么意思。 随手拿起鸡毛掸子扫起书桌的灰尘来,边扫边道:“你赶紧去收拾收拾。” “干嘛?” 赵安换的可是裁缝铺做的新官服,穿的也是新官靴,小娘子瞧着都说精神,还要怎么收拾。 老丁将鸡毛掸子放下,以长辈口吻告诉赵安房子买好了,家里东西也全备妥了,今天就成亲。 “这么急?” 打量了眼已经用爷爷目光看自己的老丁,赵安想了想,弱弱问道:“你这么急让我和你孙女成亲,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委员大人将来是做抚台、制台的料?甚至还有可能做部堂,做中堂,所以你就趁我现在便宜低价买入,想把我套牢在你丁家?”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又当新郎 - 清妖 - 傲骨铁心 说真的,要不是和赵安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老丁能马上叫人把赵安弄到牢里,然后堆上几麻袋活活憋死这龟孙。 你瞅瞅,这说的是人话么? 当初可是你小子自个跑上门死皮白脸要娶我家大孙女,可不是老子我犯贱非要把大孙女嫁给你。 什么叫我丁家要套牢你? 家丑不可外扬。 算了,老丁这做爷爷的能跟没大没小的孙女婿一般计较? 真没法计较,所有事情全准备好了,就等入洞房。 要不是这猴崽子在江阴出事,亲事早成了。 再说,这个时候说不嫁,老丁脸上也不好看,也没法跟儿子儿媳解释啊。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猴崽子说话难听归难听,有一点老丁也是承认的。 那就是猴崽子应该比他这个爷爷更有前途,照目前情况来看,只要皇上能再活个十几年,猴崽子弄不好真能混个大官当当。 如此一来,自家孙女不吃亏。 赵安见好就收,乖乖听从老丁安排,毕竟和丁家结亲对于今后开展工作有好处。 明年六月吏部有常规官爵出售,到时看看能不能给老丁集资个五品官,给老宋和娄老师分别买个七品实权知县干干。 成亲的准备工作一直是丁家在负责,流程仪式也是丁家包办,赵安只需出场走个形式就行,时间还早倒也没急着就去当新郎官,而是将自己从盐政衙门弄到几千张盐引的事说了。 “世人都说当官好办事,不过有些事你能办就办,不能办就把盐引退给人家,别事情办不成再落人把柄。” 求学官办事无非“功名”二字。 想到扬州马上就要院试,老丁自是担心赵安别猪油蒙了心跟人搞出科举舞弊案出来,那样他纵是有皇上包庇恐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赵安想双方不是外人,便如实将自己把全德卖给现任盐政阿克当阿的事说了。 为何出卖的目的也说了,就是想借助阿克当阿开正规盐业公司,而不是之前设想的那般挖老太爷墙角,偷偷摸摸的是没法做大做强的。 “就是这位阿大人太小气,只给了我一千张盐引,还不及下面主事给的多呢。” 一提到这事,赵安就来气。 外面都说阿克当阿是财神,只要是人就有红包拿,结果他赵委员选择站队你财神爷却只得了一千张盐引好处,说破天也是你阿克当阿不会做人。 两淮盐引官面上可是有二百多万张的! “阿大人不是小气,而是不想害你。” 老丁的理解跟赵安完全不同,认为阿克当阿之所以不肯给赵安大笔盐引,不是盐政衙门拿不出,而是怕赵安会遭到盐商集团的集体攻击。 盐的道道,人家盐商早就划定好的。 外来户想从盐上弄钱可以,盐商们大人大量不会计较,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私盐贩子。 但私盐贩子加起来卖的盐也不及盐商零头,而且都是背地里干。 你赵委员身为朝廷命官突然手中冒出一大笔盐引,还堂而皇之要在盐这块蛋糕上插一脚,这不是明着挑衅盐商么。 行会都抱团排斥外人,况有权有势的盐商集团。 赵安仔细一琢磨确实也有这方面因素,但盐这个东西他肯定是要碰的。 经济学上,越是没钱银行越是不肯借你钱。 反之,越是不缺钱,银行却拼命要借你钱。 延伸到赵安这边,撸小贷迟早要上升到金融集资,从二三十万的小买卖变成几百乃至上千万的大交易。 那么,想要包括官营钱庄在内的金融集团高高兴兴把钱借给他赵大人,赵大人自身就必须有几个大集团公司。 上市的那种,一看就不差钱。 教育的大蛋糕目前来看轮不到他赵安,只能在盐这块想办法。 八大盐商好像从来不是固定的八家,扬州首富也好像没有规定必须是哪一家。 盐商的势力看起来是很庞大,但赵安记得刚来扬州时刘小楼带他去逛东关时曾说过现在盐商日子不好过。 不少盐商表面风光,实则背地里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为此家破人亡的不少。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把盐商当猪杀的老太爷。 明年清军要在高原用兵,虽然出动的兵力不多,但后勤这一块却是个无底洞。 不出意外,开春之后盐商们肯定要被打招呼捐输军需,说不定届时就会有人不想干。 这就是赵安的机会。 所以他现在必须把盐业公司开起来,哪怕规模小的可怜,起码也算是个盐商。 没有盐商这个身份,他是没法去竞争官商的。 只有成为官商,才能真正发大财。 因为,四年后白莲教就会在湖北发动起义,而湖北是淮盐的指定行销区。 盐价必会因为起义暴涨无数倍,且会持续八年。 这可能也是两淮盐商在漕运中止前最后的发家机会。 明知某支股票会暴涨几十倍,赵安岂能不梭哈一把。 当然,他不可能跟老丁说白莲教的事,只说得想办法在盐业立足。 老丁是知县,他是督学委员,凭借各自能量扶持兴隆号先站稳脚根问题并不大。 老丁没有反对赵安的计划,但他现在抽不开空,因为水利工程的事已经进行,并催促赵安赶紧把赵有禄父母弄到江南去。 赵安当然没二话,之后听从老丁安排当新郎官。 实际过程完全是听丈母娘李氏安排。 由于赵安无父无母,李氏这个丈母娘又太喜欢这女婿,结果整个流程搞的赵安感觉好像做了丁家上门女婿差不多。 因保密需要,除了丁家和宋教谕以外,赵安娶老婆这事竟没一人知道。 老丁这个县尊遗憾,赵安这个委员也遗憾。 能不遗憾么,少收多少红包啊。 娶妻,可是红白喜事里的“红”,朝廷允许铺张大办酒席收取红包的。 一切都是按娶正妻仪式办的,直到入洞房前赵安都不知新娘子长什么样,只觉有点小。 才十六岁,能不小么。 丁家的长辈都在,赵安得陪着,直到酒席散了方才回房。 屋中就小新娘子一个在,赵安童心发作趴在门缝偷偷看老丁大孙女在干嘛,是不是偷偷摘了红布在那偷吃东西什么的。 结果还真发现小新娘子没老实坐在床上等他揭盖头,而是趴在床上手里把玩什么玩具。 瞧着好像是瓷瓶做的小人,可能还有机关,不时发出“叭叭”的清脆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压箱底 - 清妖 - 傲骨铁心 “你在玩什么,能和我一起玩吗?” 突然推门进来的赵安把床上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跟个受惊小兔似的先是双腿猛的一蹬,接着就出于自我保护意识本能的缩了起来。 赵安也愣了一下。 不是老丁孙女太丑,而是出人意料蛮好看的。 不过他那三十出头的丈母娘李氏模样就挺标致,老丈人相貌也端正,两口子生出来的女儿又能丑到哪里去呢。 小姑娘身段明显没长开,看着有点瘦,只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整体感觉跟邻家调皮丫头差不多。 若长开的话,绝对不输已经生过孩子的春兰小娘子。 这一点,赵安确信。 他看人的眼光就没出过错。 “我没玩什么.我爹我娘呢?” 小姑娘偷偷见过赵安,知道这是祖父给自己找的如意郎君,只此时脸上不是羞红之色,而是很慌张的样子。 赵安眼尖,注意到小姑娘将刚才的玩具好像塞到被子里去了。 “爹娘和祖父他们都回去了婉清,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你有什么好东西得和夫君我分享,藏起来干什么?” 赵安是大哥哥,大哥哥嘛必须主动,笑着就将手伸进了被窝,结果一下就把小姑娘刚刚“研究”的玩具找了出来。 单看外表是瓷做的两个小人,看着很精致,赵安还以为是这时代的摆件。 旋即发现小人底部构造特别明显,一阴一阳,并且此时的状态处于完全融合状。 阴阳归一。 嗳,这个有意思! 赵安想拿近些细瞧,结果触动机关,“叭”的一声后两小人底部脱离。 再一按机关,“叭”的又合在一起。 会心般发出笑声,知道此物大概就是类似启蒙书的存在。 扭头再看老丁的宝贝大孙女,早就羞的把整个脑袋钻进被窝了。 小姑娘是真害臊,臊的都不好意思见人。 小人是母亲下午送她上轿时塞在她手中的,说是家里的压箱底,让她到婚房后务必拿出来看一看。 一开始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以为是镇邪的东西,还觉得挺有趣,哪想碰到机关两个小人会那样“叭叭”的。 虽说还小,到底也十六的姑娘了,哪能不清楚母亲将“压箱底”交给她的意思。 再想晚上就要学这压箱底小人动作配合夫君完成周公之礼,那心呐是既有点期盼,又无比紧张。 可能后者多一些。 毕竟,让一个吓人的东西进那小小的地方,应该很疼的。 “别再把自己闷坏了,出来吧,对了,你今天没吃东西是吧,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不管有没有感情,眼前这小姑娘都是自己的正妻,且年纪小脸皮薄的,赵安哪好意思继续逗她,说话间已经来到门口,想了想却又从怀中摸出本书回到床边,将书轻轻放在小姑娘露在外面的右手中。 “这本书是先贤圣人教的夫妻道理,你拿着看看。” 说完,赵安轻轻拍了拍新娘子的小手,到厨房给她弄吃的。 这套院子是老丁买的,地段不错,就是面积不大,总共五个房间,外带厨卫。 院中还有口水井。 房主是半卖半送给知县大人的,老丁拢共也就花了几百两。 由于赵安孤家寡人一个,女儿女婿家里肯定是丈母娘包办,连带着伺候小两口子的“保姆”也是丈母娘安排的。 保姆叫张妈,丈夫是老丁家的门房老李。 平时手脚勤快,做的饭菜也很可口,婉清小时候也一直是张妈在带,便被李氏安排过来照顾女儿。 因是“私宅”不能公开,自然也不方便安排门卫车夫什么的,那样太过显眼。 好在院子离县衙不远,有什么事张妈到衙门说一声就行。 闺女还小,李氏两口子肯定没事也要过来看看。 听姑爷说小姐要吃东西,张妈赶紧做了两个可口小菜,赵安给端到房中的。 进屋就见小姑娘看自己眼神怪怪的,再瞧自己给她的精编启蒙画册被扔在床尾,心中好笑却装作无事人般将饭菜放下。 小姑娘可能真饿了,在那犹豫了十几个呼吸有些不情不愿的走到桌边,之后默不作声吃了起来。 赵安也不说话,只在后面静静看着。 此时的心态怎么说呢,怪怪的。 怪的原因自是前世如婉清这种年纪的女孩尚在保护期,谁要乱撕保护膜就得吃牢饭。 然这个年头这个年纪的女孩做妈的都有。 那么是入乡随俗呢,还是养养看呢。 赵安最终的选择是顺其自然。 反正他不强迫,婉清要是主动他也不拒绝。 想是这么想,可当蜡烛吹灭两个人都很紧张的假装睡觉后,小姑娘却弄假成真,真睡着了。 搞的一直在被动等候的赵安很是无语,继而轻轻伸出左臂将小姑娘头枕在上面,脸颊轻贴,闻着那淡淡的香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哎呀”一声,赵安瞬间被惊醒,结果发现外面早就天亮了,而小姑娘正在盯着他看。 “怎么了?” 赵安被小娇妻看的有点发毛。 “你夜里对我我们俩有没有” 小姑娘也不知如何开口,着急的样子很好玩。 “噢,你是说这个么,没有。” 赵安将放在枕头下的小瓷人摸出,一按机关两个小人“叭”的就合在一起。 “没有?” 小姑娘不太相信,因为她可是被赵安搂着睡了一夜。 母亲一直说她睡觉死,被人抱走都不知道,夫君要是夜里对她做什么,她又哪里能知道。 “真没有。” 赵安一脸无辜,觉这个时代启蒙知识还是太少,太委婉,太隐讳,搞的十六岁的姑娘都不知道有没有过。 小姑娘显然不信,赵安无奈只好道:“那你疼么?” “疼?” 小姑娘摇摇头,“我不疼啊。” “你不疼就是没有。” 赵安有点哭笑不得,早知道婉清啥都不懂,就应该让春兰给她来个事前培训的。 未想小姑娘却紧张起来:“那你快让我疼。” 这什么要求? “母亲说了,起床后张妈会来给我验红,这样我就正式成为你赵安的妻子,以后只要我没有犯妇德,你就不能休我。” 小姑娘的样子很认真。 第一百五十七章 香堂公议 - 清妖 - 傲骨铁心 有要求,肯定要满足,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小娇妻。 何况,不满足的话小姑娘怕要哭鼻子。 因为这好像是她母亲的要求。 无奈,赵安只好发扬大哥哥作风,手把手一点点的教。 很累,真的很累。 由于小妻子太过紧张,老喊疼疼疼的,两个人在那磨合了快半个时辰才算是成功。 接下来的状态小姑娘开始跟鬼哭狼嚎差不多,后来安静了。 为啥安静的? 赵安说了句跟“来都来了”差不多意思的话吧。 别说,想着“来都来了”,小姑娘渐渐也有了点状态,竟觉不太疼了。 可能是心理作用起的效果。 事后张妈按主母吩咐以女方长辈身份进屋验红,尔后将早就铺在床上的染红白巾锁进盒中郑重其事交到赵安手中。 起初,赵安只觉这仪式有点无聊,但当他接过盒子时,突然觉得盒子很沉。 是一种责任的沉。 老祖宗一代代传下的规矩,怎么可能是无聊呢。 让张妈好生照顾婉清后,赵安便去府学上班,虽然他是校长大人没人管得了,但天天旷工也有点不像话。 刚到门口就见表哥王万全拿着几样东西要出门,一问是去府衙送材料的。 赵安在江阴出事时表哥就回府学上班了,马副校长并没有因为校长大人出事就对王主任百般看不顺眼,依如校长大人在时尊重王主任。 表哥这边也不知道赵安出事,每天在校办认真做事,越来越像一个校办主任了。 见四下无人,赵安叫住表哥询问钱家现在什么情况。 表哥说打钱老三被衙门释放后,钱家就没有再闹,可能是怕再闹连老三的命都保不住。 钱老三现在被老丁安排在县衙刑房办事,没有编制,但有点小权力,界于治安队长的角色。 钱老大的儿子则被老宋安排在县学读书。 赵安交待过老宋,如果钱老大的孩子是读书料子就栽培一下,不能因为钱老大缘故就把人孩子前程悄悄抹杀掉。 什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话,赵安不在乎。 在他看来,就算钱老大的儿子考上状元于他的威胁也近乎于零。 说白了,钱家那俩兄弟罪不致死,赵安事后多少有些愧疚,便想补偿在钱老大儿子身上。 没有告诉表哥自己昨天同甘泉县令孙女成婚的事,想着还是等自己调离扬州再将此事说与他们听。 于这世上若说还有血缘关系,也就表叔一家了。 娶妻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和表叔说的。 给表哥由吏转官的事,赵安打算趁着督学委员权力有效期没到前办,过完年就办。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嘛。 此时校门口进出师生不少,赵安不便和表哥多说,让表哥自去忙后便要回学校。 计划上午抽空同全体教职员工见个面,省得员工们老想念他这个校长。另外再安排后勤部门采购年货,务要让员工们过个好年、肥年。 下午则同参加院试的学生们见个面,给他们好好讲讲用人道理。 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是有些不像话的。 门口的保安队长却悄悄走到校长大人身边,提醒校长大人远处有两个人在朝他看。 “大人,这两个人有点鬼鬼祟祟,要不要卑职把人拿住送县里盘问?” 校长大人上次在办公室被歹人袭击这事弄得保安队长有点风声鹤唳,已经暗中安排人手把那两家伙给包了。 “不必,那两人我认得。” 赵安真认得那两人,是青帮的家生子任朝阳和庄迎九。 二人可能知道赵少君是官面上的人,不敢直接过来喊人,注意到赵少君发现他们并过来后,二人赶紧迎了上来。 赵安并没有马上和二人说话,而是故作随意的拐入一巷角方才停下问跟上来的二人:“什么事?” 任朝阳忙抱拳道:“回少君,是爷叔让您赶紧过去香堂一趟。” “现在?” 赵安眉头皱了下,不是没时间,而是不喜欢那个张宝发跟吩咐属下似的要他随叫随到。 如果这样玩的话,赶明就要找机会请张爷叔提前退休才行。 “是,爷叔让我俩务必请少君马上过去。” 任朝阳点了点头。 庄迎九则一指不远处街角:“马车就停在那里。” 赵安朝街角看了眼,问二人道:“知道爷叔找我什么事吗?” “是为孙四爷的事。” 说话的是庄迎九。 孙四爷说的是孙瑞。 赵安有些疑惑:“孙瑞怎么了?” “孙师兄叫漕运衙门的人抓了,那边要咱们舵里拿十万两出来了事,要不然就把孙师兄定成绑匪上报刑部问斩。” 说完,任朝阳有些悲愤,“孙师兄是替舵里办事,出事了舵里就应该赎他回来,可爷叔好像不愿意出钱,舵里有些师兄气不过要求开香堂公议,这不爷叔就让我们俩过来请少君过去。” “上车再说。” 赵安没有迟疑当先走向街角,任、庄二人见了赶紧跟上。 庄迎九赶的车,任朝阳则在车里将事情详细跟赵安说了。 不知道是孙瑞火候没掌握好,恐吓弄成了实质威胁,还是那位理漕参政是个硬骨头,根本不怕社团分子,反正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把孙瑞连同几个派到淮安的青帮成员给抓了。 漕运那边态度很硬,意思扬州这边不出十万两的话,那孙瑞几人铁定没命。 负责扬州分舵的爷叔张宝发则不肯出这笔钱,因此现在不仅是漕运衙门和扬州分舵在较着劲,分舵内部的三帮主事们也因意见不一吵的不可开交。 想要解决这事,只能开香堂公议。 作为扬州青帮“二号”人物的赵安,自然就要出席这个公议。 而且他还一定得去。 谁让是他出的馊主意呢! 到得香堂,便见气氛紧张,两拨人立场分明的正在吵闹。 作为负责人的爷叔张宝发则坐在当中椅子不发一言,上面庵堂派下来的“白纸扇”丁九则面无表情站在三祖画像之下。 “少君到!” 任朝阳扯着嗓子给赵安报名,堂中顿时为之一静。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赵老师讲话就是硬气(月票加更一)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一众帮里主事对赵安这位特赐同进士出身的少君还是很给面子的。 以致赵安一入香堂,耳畔便尽是“少君”的热情招呼声。 有几个长的五大三粗的帮众还学着秀才样子给赵老师鞠躬。 看着不伦不类,却也显真心。 “智安,你来了啊。” 张宝发这个爷叔不仅是扬州分舵的主事人,也是赵安的师傅,自是不必像众人一样招呼。 其身后的丁九则是朝赵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看其脸色,不太好看,应该是孙瑞那边挺麻烦。 “各位兄弟,赵某入帮时间不久,平日与兄弟们走动也少,以致不少兄弟赵某都不认识,若有什么地方赵某做的不周到,又或缺了礼数什么的,还请各位兄弟海涵!” 在社团活动中心,赵安自然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有点社团气质,不然斯斯文文的有点撕裂感。 学着众人样在那朝这个拱拱手,朝那个抱抱拳。 不管认不认识,脸上笑容都很灿烂。 别说,效果还不错。 原本争吵不下的两方人马一下有了和气,连带着气氛也开始“破冰”。 这就是官的好处。 搁赵安前世,两帮混混拿着砍刀要开仗,所长路过跟双方打个招呼,能不给面子么。 村民家中办事情,还必须要把队长这种连芝麻都算不上的“人物人”请去喝酒。 况赵安这个教育局长呢。 百万帮众就出了你这么个宝贝同进士疙瘩,任谁都要高看一眼。 “智安,你坐,大伙也都坐,既然少君来了,咱们就公议吧。” 张宝发示意赵安坐在他左侧一张空着的椅子,堂内另有十二把交椅,有资格坐着说话的都是帮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基本都是扬州分舵所辖三帮船的各自负责老大。 为何事公议,先前来时路上任朝阳已经说过。 公议,说白了就是举手投票。 哪边票多,就按哪边意见办。 现在起争执的是扬州头帮和三帮的人。 头帮认为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孙瑞等人赎回来,因为孙瑞等人去淮安是替帮里做事,没理由见死不救。 这要见死不救的话,以后还有谁愿意替帮里出面办事。 传出去江湖上的人能笑死他们青帮。 不同意的则是扬州三帮的人,理由是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而且孙瑞等人是被漕运衙门认定为绑票的绑匪,在不清楚孙瑞等人到底是为帮里做事,还是自个糊涂为私利冒险情况下,帮里没有出钱赎人的义务。 二帮这边中立,就是怎么都行。 头帮于分舵的影响力要高于二帮和三帮,因为扬州城内的嫖赌生意头帮至少控制了五成。 换言之,头帮成员大多已经脱离漕运老本行,改为从事娱乐服务业。 不乏逼良为娼,欺行霸市的。 因头帮这边收入多,地盘多,人也多,所以渐渐在分舵影响力就高于二帮和三帮那帮穷哈哈,已经有向黑社会转型的迹象。 赵安怀疑前世上海青帮就是这些头帮后人转过去的。 头帮为何愿意出钱赎人,因为孙瑞就是头帮的人。 但头帮这边非要把赎银摊在三帮头上,也就是由三帮共同筹钱把人赎出来。 理由也很充分。 这件事的根本原因是漕运衙门要的那六万两,没有这六万两就没有后面的事。现在漕运那边改要十万两,分舵又无法解决这事,那只能大家伙一块出钱把事给平了。 要不然,谁有好日子过? 漕运衙门也无须动什么手脚,就明年淮安验粮时把扬州的船卡一下,分舵上上下下估计要死不少人。 三帮也困难。 这次运粮到通州路上,三帮沉了三条船死了几十个兄弟,给死难兄弟家属的抚恤金都没着落,怎么可能愿意出这钱。 真要答应头帮摊钱,那就得跟下面的弟兄挨家挨户收。 这年关岁底的,到哪找钱? 帮里不少兄弟连过年给婆娘孩子剁块肉的钱都没有! 这还要他们出钱,谁能开得了这口。 不过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并非三帮,而是爷叔张宝发这个分舵主事人。 不管哪帮,所得盈余都归分舵统一支配。 张宝发连六万两都舍不得出,怎么可能让他拿十万两出来。 而且这位爷叔也有道理,什么道理? 孙瑞办这事时他就嘱咐过,若出了什么事一切后果自己负责。现在真出了事就当按规矩办,好汉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帮里。 如果孙瑞几人的小命能帮舵里省下几万两,那这事肯定就是划算的。 只是这个心思张宝发又不能明说,便放任三帮和头帮吵,也不发表自己看法,只说解决不了就公议。 如此,就能完全将他这个爷叔摘出去。 “既然少君到了,大家吵也不是办法,公议吧!” 头帮有人等的着急。 赵安没说话,只是看了眼张宝发,后者微微点头低声道:“智安你是官面上的人,帮里的事你要来,但可以不掺和。” 言下之意让赵安可以选择沉默,不支持任何一方。 就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在丁九主持下一众主事开始投票。 一人发两颗豆子,一红一黑。 红的是同意赎人,黑的则是不同意。 把豆子捂在手里丢进罐子就行。 很传统,也很公平的投票方式。 未想二帮的人直接弃权,说结果是什么二帮没意见。 剩下头帮、三帮和分舵几个主事投。 赵安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支持头帮那就得罪了三帮的人,支持三帮就得罪头帮人,所以这个票他不想投,但又不能坐视孙瑞等人被漕运衙门弄死。 因为他还要利用这家伙替他办事呢,何况这祸是他“惹”出来的,没理由听张宝发的置身事外。 正寻思如何解决时,耳畔传来丁九的声音:“少君,请领下豆子。” 赵安这才发现丁九走到自己面前,递到自己面前的掌心中有一红一黑两颗黄豆。 微一沉吟,赵安缓缓起身对一众看着自己的帮众道:“各位兄弟,赵某认为这件事不必公议,因为人必须要救,但钱也绝不能给!一个铜板咱们都不给!” 第一百五十九章 漕运罢工(月票加更二) - 清妖 - 傲骨铁心 人要救,钱却不给? 包括张宝发在内的一众漕帮成员都叫赵安这位“少君”的狂话惊住。 “少君,要能这样的话大伙何必在此公议?” “漕运衙门掐着咱们脖子,这次孙老四他们又惹了大祸,怎么可能这般好说话。” “少君入帮时间短,好多事情不晓得,咱们跑船的有三怕,第一怕的就是这漕运衙门啊” “少君想法是好的,只这件事漕运那边占着官理,根本不会跟咱们讲道理,我看大伙还是继续公议吧。” “.” 支持赎人的也好,不支持的也好,对赵安这位少君的狂话都持统一意见——根本不可能! 堂内嗡嗡的议论纷纷。 张宝发也在那微微摇头,自家捡的这个便宜徒弟上回出了那么个馊主意,结果害的孙老四他们陷在淮安,眼下又当众说这种狂话,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太年轻。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可不能让他再胡说八道。 正要起身把赵安的意思往好心却不知隔行如隔山方面引时,却见便宜徒弟径直走到中间环顾众人扬道:“诸位兄弟能否听赵某这个少君说两句?” 闻言,众人这才停止议论,纷纷看向赵安这个帮内第一“文化人”。 “师傅!” 赵安先转身朝身后的张宝发抱了抱拳,尔后方重新转过去对众人道:“各位兄弟,漕运那边难道真是因为孙瑞等人就狮子大开口要咱们舵里十万两?” 不等有人接口,直接摇头道:“就算没有孙瑞他们,漕运衙门依旧会跟咱们要钱,可能要八万两,可能要六万两,也可能要五万两,可不管他们要多少钱我们都给的话,请问各位兄弟,下回他漕运再要,我们给还是不给? 所谓万事开头难,这次他漕运衙门凭空勒索我们几万两,我们给的话就等于给他漕运开了个好头,我这个少君敢说下回他们还会要,而且一定要的更多! 因为那帮狗官的胃口是永远喂不饱的,一次两次舵里能咬咬牙凑了给,三次四次呢? 难道弟兄们往后就天天被他漕运衙门当冤大头宰?” 赵安这番话基于青帮角度出发,不管头帮还是二帮、三帮,所有人都是青帮的一份子,漕运那边真要不停勒索敲诈,对于扬州分舵所有人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故而很自然就引得在堂帮众的共鸣,就连支持给钱的头帮中也有人觉得这例子不能开,因为这就是个无底洞,填不饱也塞不满。 “少君,你说的道理弟兄们不是不明白,只是咱们不给不行啊,那漕运衙门勒着咱们脖子呢。” 说话的是三帮一个叫徐霖的主事,因为常年在运河带着手下船工行船,皮肤晒的极黑,不过身子长得却是孔武有力,有点像会功夫的苦力强。 很能打的样子。 二帮也有人道:“少君,这要不给钱孙老四他们活不了不说,咱们也就彻底得罪了漕运衙门,往后分舵就难了。” 赵安却摇头反问道:“为什么就一定我们难,而不是他漕运衙门难呢?” “少君的意思我咋听不明白的?” 徐霖将辫子往脖子一盘,一脸困惑不解。 赵安却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朝爷叔张宝发抱拳道:“师傅,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弟子斗胆请爷叔通知全舵弟兄,从明天起停止所有货运,也禁止任何南方来的货船北上!” “啊?!” 堂内惊声四起。 张宝发更是被吓的一哆嗦:“智安,你昏了头了,这可是运河,本帮要断了运河,朝廷就得把咱们连根拔起!” “少君,这可是造反,干不得,干不得的!” 头帮有个靠经营妓院发财的嫖字头主事骇的脸都白了。 “少君,您就是官大人,可别拿我们这帮苦哈哈说笑了。” 坐在张宝发左手第三张椅子上的分舵主事慌的拿帕子直抹汗。 “师傅,各位弟兄,赵某的意思不是真断了运河,而是让运河上那些给京里达官贵人送年货的船都给我停在扬州,如此用不了几天京里的达官贵人就会责问漕运衙门,到时他漕运衙门是要小事变大,还是大事变小呢?” 赵安冷笑一声,“漕运是督漕的衙门,结果连运河畅通都确保不了,倒要看看是他漕运衙门无能透顶还是盘剥咱们漕帮太狠,要不然咱们怎么会罢船停运.这事闹的越大对他漕运衙门就越不利!” “对啊,又不是把漕粮停了,怕什么!” 徐霖有些激动,因为他想到一事,“去年德州帮的杨老大连给朝廷运的饷银都敢抢,咱们只不过不做工,不出船,有什么不行的!” 杨老大说的是青帮在北方分支德州帮的一伙人,这帮人胆大包天到竟然打劫运送饷银的漕船,还被他们给得手了,整整抢走饷银十八万两。 军饷被劫,惊动的可不是地方官府,而是兵部、刑部、总督、提督了。 清廷动用大股军队沿德州一线搜查饷银和劫犯下落,结果查了半年也没查出来。 最后是德州帮内部分赃不均起了内讧这才东窗事发,以杨老大为首的三百多德州青帮成员被清廷处死。 但德州青帮依旧存在。 因为,清廷没法把德州漕帮赶尽杀绝,那样会导致漕运中断,而这才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徐霖说德州的事,有人则提到了江淮那边的事,说凤中二帮的弟兄在爷叔带领下把粮道给围了五天,目的是让粮道给他们凤中二帮涨工钱。 最后,巡抚出面调和同意上涨工钱事情才结束。 并无任何漕帮人员被抓捕。 “少君说的不错,官府就是欺软怕硬!咱们扬州三帮合起心来也给他断几天货运,到时难的就是他漕运衙门,不是咱们!” 一直站在张宝发身后没说话的“白纸扇”丁九走到赵安身边,“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他漕运衙门当咱们扬州三帮是软柿子,那咱们就硬一回叫他漕运衙门看看,这大清朝能不能离了咱们漕帮这帮兄弟!” 第一百六十章 运河我为大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丁师叔说的没错,没有咱们漕帮兄弟,它北京城都得往外抬死人!” 徐霖胆大到说出这种话,爷叔张宝发听的脑袋都大了,可不少帮众却觉徐霖这话讲的一点错没有。 要不是漕帮每年花费九个月时间将大江南北的漕粮源源不断运往京师,京里的皇帝吃什么,王公大臣吃什么,那八旗大兵、包衣奴才又吃什么? 真要断了漕运,北京城最多撑三个月就得饿死人,不迁都大清朝都得完! 当年明朝怎么完蛋的? 不就是李自成的农民军攻入山东断了漕运么! 如此一想,就不是漕帮离不开大清和官府,而是官府和大清离不开漕帮。 “妈的,干了!凭什么它漕运衙门不拿咱们当人看!这回不把它漕运压下来管咱们叫爹,以后咱们漕帮就得当它漕运一辈子孙子!” 性格冲动的徐霖一吵嚷,堂内半数帮众都叫说的热血上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豪气冲天的很。 效果无疑就是赵安想要的。 如果不是时机不成熟,他必定振臂一呼:“咱们漕帮兄弟只要团结起来连大清都能干翻,以后弟兄们到紫禁城开香堂!太庙唱小曲,文华殿中推牌九,乾清宫中开帕屉!” 谁怕谁! 你大清有百万八旗子弟,我漕帮也有百万帮众! 真叫赵安把青帮彻底控制改造成功,谁是老太爷还没数呢。 请赵安过来的任朝阳也来凑热闹,扯着嗓子朝徐霖喊道:“小老大,漕船是朝廷的官船,如果那些商人的货船不肯停下非要北上,我带弟兄们驾漕船去撞他们的船,就说他们毁坏朝廷官产要他们赔偿!不赔钱的话弟兄们凿了他们的船!” 真就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混混子。 热血早上了头的徐霖眼前一亮:“好小子,有种!” 得了小老大的夸,任朝阳不禁把腰杆挺的老直,觉得很有面子。 边上的庄迎九考虑的更多,插嘴道:“各位老大,商人的货船好停,可运河上还有内务府、织造衙门的船,总不能把这些官船也给截停了吧?这些船可是给宫里送贡品的。” 听他一说,有人当场就冷静了下来:对啊,商人的船好停,给宫里送贡品的船怕是不好停,弄不好真要被扣上造反帽子的。 可不把官船也给停了,似乎影响力就要小的多,漕运衙门未必就感到压力。 漕运那边没压力,分舵这边就有大麻烦了。 万一漕运调兵镇压扬州三帮怎么办? 赵安开口了,要停就全停,不管是商船还是官船,只要是北上的船,哪怕是空船都给它停了。 但肯定不能拿漕船去撞人家官船,而是要动脑子。 怎么动? 运河沉船是自然现象,紧要口弄几条船互撞一下搁浅水道不是很正常么。 漕帮的人别的不在行,在运河却跟梁山水泊的阮氏三兄弟差不多,一个个浪里白条的。 丁九却摇头道:“少君,不必这么麻烦,让弟兄们在运河里暗设铁索连环就成,保管它一条船也上不去!外人也绝计看不出来是咱们弄的手脚。” 赵安点了点头,再看一众上头的帮众都在商量怎么暗设铁索连环了,议着议着劲头更足。 “对了,漕运衙门还欠着咱们分舵运漕粮的钱,就趁这次机会跟他们要钱!” “漕运那边一天不放人,咱弟兄们就一天不动船!” “这回咱们扬州三帮要把漕运衙门压服了,六帮一百二十八帮半老大们哪个不竖大拇指说咱们扬州有种!” “.” 积极支持赵安这个少君断运河主意的多是二帮和三帮的人。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 不怎么支持的显然是靠经营灰色产业发财的头帮众人,因为害怕惹出大事来。 丁九作为庵堂派在分舵的“师叔”,明显也站在了赵安这个少君一边。 眼看二帮、三帮明天就要断运河,主事的张宝发不得不出面“弹压”,否则真这么瞎搞的话下面的帮众或许没事,但他这个分舵主事的肯定要倒大霉。 然而事态似乎已经不由他控制,因为他那个便宜徒弟再次号召帮众了。 “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傲贱,诈不欺愚!咱们漕帮的十大帮规第五条就是不准江湖乱道,这个道是什么?就是道义!本帮弟兄有难帮里却见死不救,这就是乱道!” 大义凛然说了这番话后,赵安立即转身朝张宝发作辑:“师傅,十规十戒说三祖传留安清道,义气千秋传万古!孙瑞等人是帮里弟兄,咱们若不顾弟兄死活便是犯了十规不讲义气戒,还请师傅带领本舵全体兄弟与他漕运衙门斗到底!” “智安,” 张宝发刚要开口训斥,便宜徒弟却又掉头对丁九道:“丁先生,我知有兄弟不愿为帮里兄弟出头,也知有兄弟怕那官府如怕豺狼,但今日之事我这个少君只说一句,我们漕帮的根基就是兄弟,兄弟出事不闻不问,我漕帮还有何脸面于江湖立足!” “少君所言甚是!” 丁九看了眼那些不是面有难色就是脸有惧色的头帮众人,朝张宝发一拱手:“爷叔若有为难处,便请公议定夺!” “对,公议定夺!” 徐霖等三帮众人毫不犹豫上前将手中的红豆丢进了丁九手中的罐子,二帮的人见状也纷纷上前丢入红豆。 头帮这边也有几人迟疑之后上前丢下红豆。 无论张宝发同头帮另外未投票的主事们丢不丢,事情已经成定局。 因为,他们不够票了。 除非张宝发以分舵主事身份强行阻止此事,那这件事就必须由四大庵的老太爷来处理。 事情闹到老太爷那里,张宝发这个“爷叔”必定无法再在扬州呆下去。 因为,他服不了众,以后在帮里也要被人耻笑。 无奈的张宝发看了看头帮那几人,铁青着脸将手中的红豆也丢进罐中。 见状,二帮、三帮的人立时爆发欢呼声,那徐霖更是激动的挥舞右拳高喊:“断运河,断运河!” “断运河!” 赵安也将丁九递来的红豆丢进罐中,继而直接越过张宝发对众人喝道:“传爷叔话,明日起运河不得见船,不得见板,不得见人,本帮兄弟有违令者,香堂处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少君的底牌 - 清妖 - 傲骨铁心 张宝发认为赵安是便宜徒弟,赵安则认为张宝发是便宜师傅。 便宜师傅其实挺看重便宜徒弟的,毕竟有个同进士出身的学官当徒弟是他这个老流氓的无比光荣。 说出去贼有面子。 可便宜徒弟却觉得这个便宜师傅有点拿不上台面,不仅办事小家子气,还明显自私自利的很,颇像前世上海青帮的一些就知道收人红包却不给人办事的老爷叔,故而早在心里把这个便宜师傅打入“冷宫”。 这次,他是故意把张宝发架起来的。 借爷叔的名头办自己的事。 这一架把张宝发搞的就骑虎难下了,偏又不能阻止断运河,因为这会让他在帮里威信大跌,又见丁九等人积极支持赵安这个少君,无奈之下只得默认既成事实,祈祷漕运衙门那边感受到压力赶紧派人过来“和谈”。 只要把孙瑞他们放了,张宝发愿意把之前漕院要的六万两出了。 总比出十万两要好吧。 若赵安知道这位便宜师傅的想法,定会给其冠上投降主义的帽子。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底。 这次,赵安想搞把大的。 不仅仅把孙老四他们捞出来,更要借“此役”打响他在青帮的名头,至少在扬州分舵要形成以他赵少君为主的青壮派势力,从而控制扬州三帮这几万帮众为他做事。 既然公议决定要断运河同漕运衙门打对台,那肯定要有个周密的计划,也就是要有个统一指挥中心。 白莲教起义军跟清军打了八年没有成功的原因,就是因为缺少一个统一的指挥中心。 包括清军入关那会的南明各路抗清势力也是如此。 所以,赵安再不懂军事,也要坚守统一指挥这个底线。 即这次行动只能有一个发号施令的中枢,不能令出两头。 在其主张下,由分舵、三帮各自出人作为指挥中心成员。 中心名义上的领导者是张宝发,但这位爷叔显然不愿充当指挥帮众跟漕运衙门对着干的领头羊,借口年纪大精力不济将“指挥权”给了丁九。 估计还心存幻想,认为事情真闹大了办砸了,到时漕运衙门追究起来他还能有个辩解机会。 没有给赵安这个二号人物,显然便宜师傅心中对便宜徒弟生了怨气。 丁九是石寺庵派下来的“代表”,和张宝发都是伦字辈,不过丁九的师傅是石寺庵的老太爷,所以丁九在扬州分舵的实际地位类似监军(监舵),确保扬州分舵能够听从四大庵的指挥,也确保给四大庵的“孝敬”不被分舵私吞。 也可以说丁九就是扬州分公司的财务总监。 名义上赵安这个少君是扬州分舵的二号人物,但实权这一块应是丁九排第二。 不过这个财务总监却在第一时间请少君主持对抗漕运衙门的全面“工作”。 “我入帮时日不多,辈份也不及丁师叔,还是由师叔来安排的好。” 赵安必定要谦虚一下,哪怕他巴不得发号施令。 丁九则以主意是少君出的,帮众对少君也多敬服为由坚持请赵安主持。 赵安便也不再推辞,一付临危受命的果决状。 “少君,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漕运那边” 屋中只有赵安和丁九二人,丁九虽然支持对漕运衙门采取强硬态度,但也不得不提出一个担心——事情办砸了怎么办。 或者说丁九是在请示赵安这个少君要把事情闹到什么程度,每个程度的对应解决方案又是什么。 如果漕运衙门一直不低头,难道扬州三帮就一直在那阻断运河不成? 这是一个合格的谋事人。 做事是要谋而定之,一拍脑袋就上马干,干着干着就很容易发现问题不少,到时要么半途而废,要么就得投降主义了。 “我说停才能停,我没说停就不能停。” 赵安说了自己态度,紧接着却又说了一句,“你放心,这件事我有数,只要帮里把事情闹大,就算是漕运总督他也得低头。” “噢?” 丁九知道赵少君是官面人,也是皇帝特赐的同进士出身,但这个身份真的能帮助扬州三帮对抗从一品的漕运总督。 能! 因为赵安有向老太爷打小报告的权力。 为了获得这位在扬州分舵有很大影响力的白纸扇支持,赵安拿出自己的底牌,坦言自己被朝廷委任为督学委员,有向皇帝直接上书奏事的权力。 “漕运的事与我学官毫不相干,那我这个学官上奏朝廷指责漕运衙门渔肉漕工,致使漕工生怨以致运河交通为之中断,你说朝廷是相信他漕运总督的辩解之辞,还是信我这个与他漕运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旁观者?” 赵安起身给了丁九一个充满鼓励的微笑,“放心大胆做便是,天塌下来有我这个少君呢。” 也算是高级知识分子的丁九无须多想,就知道少君这个中立客观的第三方对于事件的导向和定性具有多大的权威性和影响力。 只要皇上不认为扬州青帮是造反,那漕运衙门的压力就大到没边了。 来到设在香堂边上的指挥中心后,赵安看了眼一众小组成员,没有任何废话就做了详细安排。 二帮负责掐断长江入运河段,三帮则负责掐断扬州至淮安段,头帮这边则负责造舆论,就是将漕运衙门过往对漕工的欺负敲诈无限放大,务要做到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人人都知道这次运河停摆事件是漕运衙门的错,而不是漕帮的错。 三帮各司其责,所有行动消息每天必须三报至香堂。 安排一切后,赵安环顾众人:“各位还有什么疑问?” 三帮的徐霖第一个大声道:“没有!” “那好,” 赵安点了点头后,却是拿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沉声说道: “这里一共是一万五千两,凡参加断运河的兄弟每人拿五两,剩下的给帮中日子实在难过的兄弟们,最少一人一两,我们不能因为断运河这件事让兄弟们的老婆孩子连饭都吃不上。” 言罢,不无诚恳道:“也是我这个少君对弟兄们的一点心意。”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赵老师是拜二哥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罢工,是需要钱的。 因为漕工们也要吃饭。 一天两天能坚持,时间长了谁受得了。 赵安估计想要让漕运衙门低头,罢工期最少得十天,甚至有可能半个月。 罢工的主力是以直接走船的二帮、三帮为主,两帮的帮众基本都是苦哈哈,再加上还有老婆孩子要养,让他们停一两天没问题,停个十天估计就要饿死人了。 罢工断运河又是赵安这个少君发起的,在张宝发这个“爷叔”明显消极对待情况下,赵安这个罢工发起人只能自掏腰包提供经费。 不能光叫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的道理。 任何时代没有经费支撑,光靠人的一腔热血可以干事,但绝对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赵安能走到今天,靠的不光是对历史的投机,更多的是他本身的知识水平和眼界相对这个时代的绝大数人而言,都是顶级专家水平。 其实后世随便一个高中生来到这个时代组织起义,起步都是杨秀清的水准。 大学生来的话,便是一个个鲜活的唐宗宋祖。 这就是信息爆炸的好处。 后世的各种历史其实也都是教人如何造反的教材。 多看几本,舍得一身剐,都能把皇帝老子拉下马。 哪怕实操再差,当个李自成、洪秀全也没问题。 断运河这件事不仅是赵安“窃取”青帮扬州分舵指挥权的一次大胆尝试,也是一次关于“造反”的演习。 只不过演习的是组织与行动力,而不是两军对垒、攻城拔寨。 整个扬州分舵控制的漕工有近四万众。 一万五千两分给四万人肯定杯水车薪,好在头帮所辖的帮众无须给钱,因为头帮已经转型娱乐产业,帮众比二帮和三帮有钱。 何况断的是运河,没让头帮的混混们把青楼、赌坊、烟馆也给断了。 这个头帮跟二、三两帮的区别有点像丐帮的净衣和污衣。 所以头帮在赵安心中是需要拿掉的夜壶,也是漕帮身上的一块腐肉。 二帮、三帮这种有组织的基层苦哈哈们才是他真正需要的军事力量。 不是所有人都出动断运河,而是由二、三两帮各出五百人分段实施“瘫痪”工程。 这一千人类似机动队的性质,也是这次断运河的主力军,一人给五两保障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相当有必要。 不然人在“前线”却要担心家里老婆孩子没饭吃,动不动就要往家跑,这仗还怎么打。 余下一万两则是稳定需要,确保断运河这件事不会让因此接不到活干的帮众发牢骚。 算是误工费的意思。 不少了,漕帮底层漕工一年工资只有六两,不是实在没有别的事可干的人是不会当漕工的。 工资太低加之鱼龙混杂,这才让漕帮向着社团转型。 望着桌上的一万五千两银票,“指挥中心”内的成员无不动容,包括被迫参与断运河的头帮两个代表。 丁九当即质疑道:“这是舵里的事,怎么能让少君您出钱呢!我去跟爷叔说一声,由舵里买些米给参加行动和生活困难的弟兄家送去。” “真要出钱的话,我们头帮可以拿一些。” 说话的是经营赌坊的头帮主事安顺,这人跟头帮其余主事相比多了不少义气,有一种“集体荣誉”感。 深知自己能有今天不是他自己有什么本事,而是舵里给了他机会。 因此一开始就主张凑钱赎人,不能让帮里弟兄寒心。 赵安朝丁九、安顺点了点头,道:“舵里怎么安排我不管,但这件事既是我这个少君提出来的,就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说话间将银票塞在丁九手中,让这位“财务总监”兑现发放下去,尔后看向一众指挥小组成员们,轻笑一声:“我这个少君到船上跟人干架不成,但拿点钱出来在后面给兄弟们鼓个劲是没问题的。” “少君心意我们知道,可少君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且这件事是舵里公议决定,要出钱也应该舵里出,弟兄们没理由拿少君的钱!” 说这话的是三帮头脑最热的老大徐霖,手下管着三四千号漕工,本身是运丁出身。 运丁就是负责押运漕粮的运兵,康熙初年每条漕船设有十名运军,但后来改为一名,余下九名从民间招募水手充之。 也就是说一条船上的十名运丁实际只有一个领头的有编制,其余都是临时工,这就给了漕帮发展壮大的机会。 如今整个运河上不管是哪帮的漕船,上面的运丁全部都是漕帮成员,代代相传。 漕运总督衙门那边给朝廷造册的运军总数是三万四千余人。 规模十分庞大。 只不过因为老太爷担心有人利用运军起事破坏漕运这条大动脉,便有意分化打压漕帮,使得漕帮如今形成几十股大小不一的力量,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隶属。 上面的四庵老太爷们则是有名无实,跟吉祥物似的摆在那,能做的也就是收收各舵的“份子钱”,管管江湖上的事,调解一下各舵矛盾,其它方面有心无力。 因而三万多运军根本无法形成凝聚力,以致于明明是一支规模庞大的军事力量,反过来却被漕运衙门和各地官府压制。 运漕粮过关卡时,随便哪个小吏都能把运军们当狗训,运军胆敢有什么不满,等待他的必定是层层刁难,生不如死。 徐霖所在的三帮之所以不同意出钱赎回被漕运衙门关押的孙瑞等人,不是他们不讲义气,实是因为太穷。 帮众被城里人称为“棚子里头的”。 指的就是二帮、三帮成员因为没钱买房,就在运河边搭建木棚居住,久而久之形成大量棚户区。 “棚子里头的”显然是带有侮辱性的称呼,跟赵安前世上海人管外地人叫“苏北人”、“江北人”一个意思。 “钱这东西就是王八蛋,今天没了明天再挣便是,但兄弟们是有今生没来世,大伙别看我这个少君当的是学官,就以为我跟那些酸秀才一样满口之乎者也的. 这钱我这个少君既拿出来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大伙不拿的话就真不把我这少君当兄弟看了。” 说完,赵安哈哈一笑,“不瞒各位,我平日拜的可不是孔夫子,而是关二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撞了个将军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扬州段运河又称里运河,与长江交汇在瓜洲。 瓜洲设有闸口一座,如同“梭形小岛”将运河口分割为两股支流,一流往南、一流往北,以此避免船只出入过于拥挤导致发生碰撞事故。 负责切断瓜洲口北上船只的是分舵所辖的二帮成员。 带队的是老大叶志贵,这人并非漕帮“家生子”,老家是安徽滁州的,七年前因与人斗殴将人打死被迫跑到扬州躲藏。 后为生活加入漕帮跑船,因为人好勇斗狠很快就在漕工中打出名堂,被上面看中为其在漕运衙门买了个运丁身份。 有了官方身份,叶志贵更是胆大,经常带着帮众偷偷把漕米放到路过的商船上,然后诬陷人家偷盗漕米。 商人为了息事宁人只得破财消灾。 除了敲诈勒索,叶志贵等人还经常借故拦住河道,跟过往船只明目张胆收取过路费,有时还公然打劫行凶。 手中至少有三条人命,对官府可谓毫无畏惧之心。 这种人跟头帮的混混们比还要恶劣,然而由这种人带队“瘫痪”漕运大动脉的运河最是合适,换别的本份帮众未必有这个胆。 接到主事传话舵里决定断运河同漕运衙门“扳扳手腕”后,叶志贵果然没有丝毫犹豫就接下任务,选了100名帮众带着四条装满沙子的漕船驶向瓜洲。 瓜州段因与长江连接原因不好暗设铁索拦船,因此二帮在得到“指挥中心”命令后,几个主事商量了下,决定采取撞船这一手段达到截停北上船只的目的。 于长江口撞船再将船只沉在闸口前需要一定的“驾驶”技术,因此叶志贵挑的都是有十几年跑船经验的帮众。 其中有几个是跟着他做了不少谋财害命勾当的狠角色。 为避免麻烦,撞船必须显得极为真实,因此抵达瓜州后叶志贵就在等风向,如此事后就能声称是风大导致无法操控船只,而非故意撞船。 哪怕漕运衙门明知是漕帮搞的鬼,只要没有真凭实据,漕帮都能抵死不认。 只叶志贵一行抵达瓜洲时并无大风,便将船停在距离闸口三四里的地方等待,众帮众无聊便在各自舱中赌钱耍乐。 等到中午时在外面观风向的帮众方喊道:“起风了!叶老大,起风了!” “干活了!” 听到喊声的叶志贵将牌九往桌上一推从舱中走出,果然刮起了东北风,赶紧将各船帮众召集到岸上开“动员会”。 “舵里的意思大伙应该晓得吧?这次咱们要是再不拿出点狠劲出来,漕运衙门那帮狗官就更不把弟兄们当人看了!” 说完,叶志贵让人将上面主事发下来的五百两银子取出来,“钱是上面的少君给的,一人五两,拿了钱就得做事,不过这回咱们帮里是跟漕运衙门斗,有谁害怕的现在就给老子滚!” 话音刚落就有跟叶志贵干过违法勾当的帮众笑道:“叶老大这话说的瞧不起谁?漕运衙门算个鸟,弟兄们早就憋着劲要跟他们干了!” “难得帮里硬气一回要替弟兄们出头,谁要怂了就是狗娘养的!” “.” 众帮众纷纷上前拿银子,哪怕就是知道干了这事弄不好要被杀头,这会也都硬着头皮上了。 别无选择。 若此时退出,不说心狠手辣的叶志贵放不放过他们,就是能活着回去往后全家老小也没法活。 漕帮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见众人都领了银子,叶志贵点了点头:“那就干活,少君说了,事成之后请弟兄们在扬州城逛三天窑子!” 手一挥,带头上船。 未多时,四条漕船便向闸门驶去,“乖乖”排队过闸时风已经刮的很大了,不少船只驶出运河后都是小心翼翼,可叶志贵他们却借助风向一边将船驶向北上的入口处,一边在船上大呼控不住船。 其余船只见状纷纷避让。 想要造成运河口瘫痪不能撞小船,必须得捡大船撞,因此刚从长江驶来的一艘大船就成了叶志贵的首选目标。 只是离近了却发现那船好像是官船,不知道是哪个衙门的。 “老大,怎么办?” 操船的帮众见那官船十分气派,担心船上是朝廷大官,这要撞了万一淹死在水里可就麻烦了。 叶志贵犹豫了下,但见风势似乎有减弱迹象,旋即把心一横:“撞!王爷来了也得撞!” 手下听了这话自也不啰嗦,猛的一打船舵,装满沙子的漕船立时笔直朝那官船快速驶去。 远处官船发现有几条漕船不受控制的朝他们驶来,船头的几名士兵立时大呼小叫起来,拼命朝漕船打旗。 可漕船不仅没有减速,连转向也没有,仍是笔直朝他们快速“滑”来。 “不好!” 船头的一名军官赶紧去舱中将正在午休的大人叫起:“将军,要撞船了!” “撞船?” 睡的正香的将军不是旁人,正是奉旨回京的福州将军魁伦。 老太爷特旨叫他回京问话的。 因为魁伦被闽浙总督伍拉纳弹劾好声伎,制行不谨,就是这位福州将军一天到晚逛青楼,根本不问政事。 魁伦为了自保只好上奏参伍拉纳逼勒属吏财贿,复纵海上汪洋大盗,以致海盗船云集五虎门外都不问。 总督和将军互相弹劾,事情就闹大了,远在京中的老太爷也不知谁对谁错,而伍拉纳同和珅又是姻亲,因此便让魁伦回京问话。 魁伦无奈只好离开福州启程前往京师,所乘这条官船是两江总督衙门专门为过江督抚要员准备的公船。 署两江总督的江苏巡抚福崧昨天晚上还特地设宴招待过境的福州将军。 因喝多了,导致原本早上就过江的将军大人直到中午才出发,上船便睡,未想睡的好好的船倒要撞了。 惊慌之下,魁伦赶紧跑出船舱,未等到他前头查看情况,就听船首传来撞击声,尔后整条船剧烈晃动了一下,把没站稳的魁伦直接甩倒在地,脑袋“砰咚”一下结结实实撞在甲板上。 撞的太狠,导致将军大人没觉得太疼,就是晕乎乎的。 迷迷糊糊间就听有人在喊船要沉了,吓的将军大人晃晃悠悠的摸到船边翻身就跳了下去。 动作娴熟,速度很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当官的讲什么义气 - 清妖 - 傲骨铁心 被老太爷压制打压了五十年的青帮,还是有很大底蕴的。 扬州段运河南北两段的“瘫痪”工程被执行的很好,就是南段在执行时出了点差子,反馈回来的消息说是把一个大官给撞的落了水。 还好,那位大官被手下人及时救上岸。 人没死,但水估计喝的不少。 大官是谁,目前没有准确消息传回指挥中心。 实施撞船的帮中兄弟在自导自演溺水后均是悄悄撤离现场,估计闸门那边的巡兵还以为人都淹死尸体飘长江去了呢。 这场突发的撞船事件导致瓜洲段北上船只全部被“截停”,其中就有往京师送贡品年货的织造衙门官船,目前至少有两三百条船只被迫停在瓜洲。 无论是官船还是普通商船都是怨声载道,但并无人怀疑这场“车祸”是人为。 瓜洲闸那边的负责官员正在组织人员“抢修”,但抢修难度很大,因为这是在运河和长江交汇口,水文环境导致作业难度比内河大了无数倍。 乐观估计也得七八天才能抢修成功。 北段运河主要是在邵伯段执行的瘫痪工程,用的是暗设铁索手段,三帮主事徐霖亲自带人做的,截停的船只数量跟南段差不多。 不过这会三帮的人却在高邮段“劝返”北边过来的船只,用的同样是前方出“车祸”理由。 扬州段运河南北两端同时出车祸,外人眼里是巧合,漕运衙门那边肯定知道不是巧合。 但这正是赵安要让他们知道的,不知道这台大戏怎么唱下去。 “指挥小组”成员们有担心,不是担心漕运衙门做什么过激反应,而是害怕大官落水这个意外会导致此次罢工事件性质发生变化。 赵安却认为这是好事。 因为这更加佐证此次撞船事件是意外,而非人为。 那位大官应该是进京述职的,现在这么一耽搁肯定要上折子解释为何“迟到”,如此老太爷那边就会知道有这么个事故。 有事故这个因素在,除非罢工无限期进行招来清廷高层怀疑调查进而镇压,否则压力就是漕运衙门单方面的。 一切仍在按计划有条不紊进行中。 除了瘫痪运河外,就是制止非漕帮人员上路“驾驶”。 制止的重点目标就是从事食盐运输的运商。 这些运商实力都很强,拥有单独船队和武装护卫力量,如果他们不顾漕帮劝说非要出船,就会带动其他被漕帮威胁停止货运业务的商人也出船。 如此一来,就无法达到全面中断扬州段运河的目的,也会让淮安的漕运衙门判断扬州漕帮力量不足畏,从而不肯低下高贵头颅来和谈。 赵安只允许两种船作业,一是渔船,二是渡船。 “劝阻”这件事是交给头帮办的,因为头帮就是混混和打手的组合,这个时候不发挥夜壶作用还待何时。 事情进行到第三天时,张宝发露面了,意思运河都停了三天,是时候派人跟漕运衙门谈一谈了。 见好就收的意思,别真的把事闹大。 他已经听说有朝廷大官被撞入水差点淹死的事,当时吓的脸都白了。 见赵安没吭声,张宝发直接看向丁九吩咐道:“就由你代表本舵去淮安同漕运衙门的人商谈,现在就去。” 然而丁九并没有听从这位爷叔的吩咐,而是转头看向赵安:“少君的意思呢?” 赵安摇了摇头,朝对自己明显有不满的张宝发道:“师傅,弟子觉得火候未到,还得再等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你这个少君把本舵所有兄弟全推入火坑不成!.记住,我才是舵里当家的,不是你这个少君!” 忍了三天也被架空了三天的张宝发怒火中烧桌子一拍,喝令屋内头帮主事安顺,“丁九不去,你去!你就跟漕运衙门说这几天是我们不对,请他们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们计较,只要他们肯把孙老四他们放回来,我扬州分舵愿意出六万两。” 顿了顿,“最多八万两。” “这” 安顺却是一脸为难的站在那。 见状,张宝发不由更气:“怎么,你们头帮也不认我这个爷叔了?还有你们二帮、三帮的,若认我这个爷叔就照我的吩咐去做!” 二帮、三帮的两个主事被张宝发说的也站了起来,均是一脸为难之色,一前一后开的口,意思帮里都做了动员,所有弟兄也都动了起来,事情刚才开个头就停下来,下面弟兄怕是对舵里有意见。 开弓哪有回头箭的道理。 丁九也道:“爷叔,就是要谈也得等漕运那边找咱们谈,我们现在过去谈我看漕运那边不仅不会答应爷叔说的数放人,反而会说我们闹事在先要的更多。” 安顺则硬着头皮道:“是啊,爷叔,少君是官府的人,对官府的门道比我们清楚,咱们听他的肯定没错。” “你们还知道他是官面上的人?” 见三帮的人都向着自家捡的便宜徒弟,张宝发有种大权旁落感,一指赵安道:“赵大人,帮里的事情你最好少掺和,要叫漕运那边知道是你赵大人给出的主意,怕是你赵大人得有大麻烦。” 智安都不叫,一口一个赵大人,这位爷叔看来是真的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欺宫逼主”了。 丁九等人听了张宝发这话,目光都有些凝重,显然是担心有人真出卖少君。 “师傅,我赵安既入了本帮,那就生是漕帮人,死是漕帮鬼,只要帮里兄弟看得起我这个少君,我哪怕为此丢官也无冤无悔!” 赵安的声音斩钉截铁,他说过他是拜关二哥的,那就必须将义薄云天的精气神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 “好,好,赵大人真是看得起本帮,我这个师傅能有赵大人这般好弟子,当真是几辈子积来的德!罢了罢了,你们要同漕运斗就斗吧,我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反正到时死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张宝发怒极反笑,面色铁青拂袖推门而去。 “少君,” 丁九心中有些不安,紧张的看着赵安。 安顺几人同样如此。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赵老师也是混混 - 清妖 - 傲骨铁心 众人的担心谁都不敢说出口,那就是爷叔会不会出卖自己的徒弟。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无论是出卖师父还是出卖弟子都等同欺师灭祖,按帮规要三刀六洞扎得透心凉的。 但谁敢保证爷叔他不会这么做呢。 师徒二人在断运河这件事上的态度可是截然相反的,万一舵里按少君吩咐做事却把事情办砸了,漕运衙门第一个要报复的肯定是身为分舵主事人的爷叔。 打一开始,一切行动都是以爷叔名义发布的,除了高层主事外,下面的弟兄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是少君的主意。 为了自保,爷叔或许会猪油蒙心呢? 众人都不吭声。 赵安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没有点破这层窗户纸,镇定自若让众人按原计划继续做事。 “除非漕运那边主动找上门,否则这件事绝不能停!” 说完,赵安补了一句,“至于我的身份会不会被漕运知晓,大家不用担心,纵是知道也无妨,我这边自有安排。” 众人听后只能点了点头,少君都这么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他们也不好说。 赵安打算回去休息一下,再看看府学有没有事,庄迎九火急火了过来通报一个消息,说是头帮的人在下关码头跟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哪帮人这么胆大敢跟咱们漕帮打?王瞎子还是李二秀才?” 安顺说的王瞎子不是真瞎子,而是跟人打架瞎了一只眼的王来喜。 这人早年就是个街头混混,后来不知怎么就发迹为扬州道上的大好佬,手底下有好几千人跟他混饭吃。 主营产业是开烟馆,称得上是扬州地面上最大的鸦片贩子。 李二秀才是真秀才,做瘦马生意发的家,如今控制着瘦西湖那边至少四成青楼产业,非常有钱。 前年江西闹旱灾,不少百姓为了糊口不得不卖儿卖妇女,李二秀才就带人去江西买女孩回来训练当瘦马,一次就用船拉回来九百多小女孩,可见财力之雄厚。 相比王瞎子名声太臭不同,李二秀才在扬州百姓当中的口碑不错,因为这人乐善好施,经常捐钱救济贫民,夏天里下河水灾时李二秀才就自己花钱从外地运粮数千石发给灾区百姓。 江都县学的孔庙也是李二秀才捐建的,此外还捐银一万两购1200亩良田用作江都县学的学田。 江宁布政衙门为此特意为李二秀才向朝廷请求表扬,结果老太爷给赏了个六品官帽。 当然,这官帽是候补。 李二秀才也不可能真去当这六品官,但凭借这侯补官的的身份不仅在在道上混的风生水起,跟官员们也是打的火热。 保护伞不少。 于扬州道上也稳压王瞎子一头。 而这两人都有实力能跟漕帮较量,毕竟漕帮于扬州虽有四万帮众,但真正从事社团活动的也就几千人。 安顺估计是漕帮这边不让出船影响到了王瞎子或李二秀才的生意,这才起了冲突。 未想庄迎九却说不是这两个扬州城的大好佬,而是一个叫焦正的带人同漕帮干了起来。 “这个焦正什么来头?” 赵安没听过这个人名。 安顺皱眉道:“焦正是运盐的,少君,这人有点麻烦。” “为何?” 赵安示意安顺坐下说话。 安顺没坐,站在那说焦正势力很大,手里有四只船队,每只船队都有上百条船千余号人。此外焦正在海边还有两座盐场,给其制盐的灶户有上万人。 “.单是焦正咱们漕帮也不怕他什么,只是这焦正背后是总商马家” 安顺说的总商马家就是现在的八大盐商之一的马振伯,其父马日琯康熙年间就在扬州从事食盐生意,家产能以千万两计,不仅如此,马振伯十几年前因向金川前线捐输白银125万两被老太爷赏了个二品顶戴。 是仅次于被老太爷去年弄破产了的总商江春之后的又一红顶盐商。 江春是一品顶戴。 不过这个一品顶戴以及六次迎驾的光荣历史也没让老太爷手软一下。 焦正自己就算是“一霸”了,后面的总商马振伯更是最大的红顶盐商,有说法是别看明面上的盐商首富是黄均太,实则真正的首富是马振伯。 马家的存银能有几千万两,不过因为马振伯为人低调不像黄均太那么“显摆”,所以外人看着就黄老爷更牛一些。 漕帮现在正跟漕运衙门斗,这再和焦正以及背后的马家发生冲突,对漕帮肯定是不利的。 因此安顺的意思是派人把码头的帮众撤回来,再由他代表漕帮到焦家拜个门,尽量争取焦正对漕帮“罢工”事业的支持,如果实在不能就给焦正个面子,让他家出船便是。 赵安不置可否,看向丁九:“丁师叔怎么看?” “眼下是关键时候,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丁九的意思跟安顺差不多,都想避免与盐商势力发生冲突。 二帮和三帮那两位主事也不想同焦正发生冲突,因为都知道这个焦老板的厉害。 赵安若有所思,问安顺头帮这边最多能调动多少人手。 安顺说能调动两千人左右,因为头帮经营的产业较多,不可能把人都抽过来参与断运河的。 “码头那边焦家人来了多少?” 赵安问的是来报信的庄迎九。 “大概有千把号人。” 庄迎九是估的,他也不知道焦家到底来了多少人,就知道码头那边黑压压的都是人。 赵安点了点头问安顺:“如果我们和焦正斗,他焦家最多能调多少人过来?” “这三五千人应该能有。” 安顺有点吃不准,更摸不透少君想干什么。 “那就同他焦家斗一下,头帮人不够就从二帮、三帮调!通知下去,二帮、三帮在家兄弟都去码头,能带刀就带刀。” 赵安起身将自己的少君令牌丢在二帮和三帮主事面前,“再跟弟兄们说,只要去的一人发一两银子,别管对方多少人都给我打,打死打伤都有舵里和我这个少君负责!” 说完,扭头吩咐庄迎九:“你去甘泉县衙求见知县丁大人,请他今日不要管码头的事。” 第一百六十六章 爷叔,你太值钱了!(月票加更三)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不管焦正势力有多大,背后的总商马家势力有多大,赵安都要跟他碰一下。 谁让焦正是运商呢。 盐政衙门的吴德松跟赵安提过运商的事,这运商说白了就是赵安前世垄断客运交通的黑恶势力。 不想用运商船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打怕他们,要不然就没完没了。 赵安本想明年跟运商斗,未想倒送上门来个代表。 正好杀鸡儆猴。 其实这事真不怪人家焦正找上门来,而是赵安发动漕帮断运河把人财路也给断了。 离过年没多久了,百姓家只要条件稍微允许就会咬牙买些肉菜用于腌制,这就导致食盐销量大增,尤其是生活在城市里的有钱人需求量更大。 哪怕再穷的百姓到年底也会想方设法多买一些盐,因为平日里舍不得多吃。 结果盐商、运商摩拳擦掌要大赚一笔,你漕帮却莫名其妙不让人行船,人能不跟你急眼么。 一急眼,那就各自摇旗喊人打呗。 谁打赢了谁说的算。 打群架,赵安是不怕的,因为漕帮有的是人。 真要往狠了打,说句难听点的,三个混混也赶不上一个漕帮的苦哈哈。 因为,苦哈哈们除了力气以外一无所有。 何况这群苦哈哈实际是一群有组织的民兵呢。 搁五十年前,这群苦哈哈还是江苏、浙江、安徽境内最强大的准军事力量,阿哥们争皇位都得拉拢这群苦哈哈。 在“指挥中心”的统一调度下,光是人数漕帮就占了绝对优势,而且码头是漕帮的主战场。 于底层帮众而言他们不是去打群架的,而是保卫地盘,保卫自己的饭碗! 让庄迎九去通知老丁别多事,就是想一“架”定乾坤。 不然官府介入就达不到效果。 甚至还会让局面更加不利于漕帮。 毕竟,漕帮在官面上的势力比不上那帮盐贩子,太多官方势力介入进来会让事情变得一团糟,甚至脱离赵安的掌控范围。 “打?少君,真的要打?” 安顺可是知道焦正以及那帮盐商厉害的,担心真和焦正打的话会引来盐商势力的反扑。 四面树敌对漕帮而言是十分不明智的事。 “打!” 赵安态度很坚决,“我说过事情没结束前任何船只都不能进运河,不管是他焦正还是王正、李正,都不行。” 丁九皱了皱眉:“少君,这件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这位白纸扇的意思是漕帮平日与盐商也有一些合作,这次也确实是漕帮切断运河交通有错在先,倘若真要和焦正打,那以后盐商恐怕就不会再和漕帮合作。 二帮的主事代表杨鹏举也道:“是啊,少君,平日运盐的忙不过来也会叫咱们弟兄帮着运的,这要是把他们得罪了往后弟兄们就少了条财路。” 三帮主事代表江熙建没说话,但应该也是和杨鹏举差不多的意见。 “各位为何会这么想?” 看了几人一眼,赵安提出一个问题,他们漕帮明明船多人多,是大清朝最大的物流集团,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从手指缝里讨饭吃,而不是坐着就把钱挣了? “少君的意思是?” 丁九一脸吃惊,“打趴那帮运商,盐以后由咱们漕帮来运?” “为何不可?” 赵安冷笑一声,“运河上的买卖,难道不是谁拳头硬就是谁的吗?” “对啊,只要咱们漕帮够硬,他们盐商就得求咱们,要不然他们的盐休想进运河!” 安顺到底是做青楼生意的嫖头,一下就领悟了少君的“精神”。 运盐的利润那可是比让姑娘卖还要来钱啊。 激动之下立即表示头帮要不惜一切代价跟焦正拼。 “妈的,我们连漕运衙门都不怕,还怕那帮运盐的!” 三帮主事江熙建兴奋的一拍脑门,“咱们明明就坐在金山上,结果守着座金山看人家脸色要饭,要不是少君说,我还想不到这一点呢!” “要打就打狠的,打死几个,叫那帮运盐的以后看到我们漕帮就害怕!少君,二帮听你的,我这就回去调人去码头!老江,走!” 杨鹏举“霍”的起身,拉上江熙建就迫不及待回去叫人了。 “少君,您是读书人又是官面人,这种事情您不好出面,就由我安顺替少君掌个舵!” 安顺也拱手回去摇人,打架争地盘的事向来是他头帮冲锋在前,没理由让二帮、三帮的人干头帮的事。 事情很快就在香堂传开,没一会就传到了“爷叔”张宝发那里。 一听便宜徒弟竟然安排二帮、三帮的人去码头跟运商焦家火拼,这位重症白癜风患者气的一把将手中茶壶摔在地上骂了起来:“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不来请示我,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叔了!” “爷叔,这件事是少君安排的。” 说话的是张宝发的随从兼护卫蒙德,加入漕帮前干过镖局的镖师,手底下功夫很硬。 “什么少君,姓赵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师傅!不行,我不能让这小子把分舵毁了!” 愤怒到了极点的张宝发突然一把握住蒙德的右手,“你现在就去漕运衙门,告诉总督大人说这几天的事都是赵安在蛊惑帮里弟兄,另外告诉总督大人,赵安就是咱们扬州府学教授赵有禄。” “啊?” 蒙德一惊,“爷叔,赵大人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弟子啊,这么做是不是.” “姓赵的根本就没把我当师傅看,我算是看明白了,老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小子不是想饿死我这个师傅,他是想取代我这个师傅!” 愤怒让张宝发白的可怕的面容近乎扭曲,“哼,他不仁,我不义,我是收拾不了他,但总督大人能收拾他,快去!” “好!” 蒙德无奈应声,转身时却突然趁张宝发不备,一记重拳砸在张宝发心口之上。 毫无防备的张宝发被这一拳砸的往后连退了七八步方才止住,继而喉咙一咸,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喷了出来。 “蒙德,你干什么!” 身子剧烈颤抖的张宝发惊恐看着向他再次逼来的蒙德。 “爷叔,您别怪我,赵大人给的太多了,五千两,整整五千两啊,有这么多钱我哪里去不了,哪里不能快活!” 未等张宝发叫出声来,蒙德又一记重拳砸在其胸口,尔后看着难以置信心有不甘的“爷叔”身子一软,缓缓倒地。 三天前,少君找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他一张可以在各地通兑的银票。 整整五千两。 这张银票让他三天没睡好觉,以致眼睛布满血丝。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个比一个狠 - 清妖 - 傲骨铁心 望着倒在地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便宜师傅,赵安眼中噙满热泪,想放声嚎哭。 理智告诉他这不是好的演示办法,因为他与张宝发的师徒关系时间并不长,双方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且因断运河一事张宝发在闹“情绪”,现在他这个跟师傅对着干的徒弟表现跟死了老子似的,反而会让有心人怀疑。 弄巧成拙。 正确做法是三分悲伤,六分愤怒,一分疑惑,同时配以一定程度的颤抖。 因此,赵安的双手始终捏成拳状,但是抖不起来。 可能是没有正规学过表演的原因,拿捏不到那个点。 科班和非科班到底是有区别的。 留在香堂的帮众挤满了屋子,一个个在那咬牙切齿咒骂着,基本都是扬州本地人,因此骂人的话听在赵安耳中特别有趣。 听着听着不觉得有趣了,因为这些人好像是要他断子绝孙。 “少君,爷叔是被人用重物捶击胸口而死!” 两个经验丰富的帮众在仔细检查过尸体后得出这一结论。 相对比较准确。 “凶手是谁?” 赵安问出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然而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们发现爷叔时尸体早已凉透,判断至少死了有一个时辰。 面色冷峻的丁九环顾众人:“今天谁和爷叔在一起?” “九爷,不是我们。” 众人纷纷摇头,有人忽的叫道:“好像是蒙德!” “蒙德?” 丁九扫了眼人群,发现蒙德并不在其中,便问众人蒙德去了哪里。 有帮众道:“一个时辰前我在门口见过蒙德,他说爷叔派他出去做事。” 丁九追问:“爷叔派蒙德出去做什么事?” 那帮众摇头说不知道,丁九又问其他人可知此事,结果也无人知晓。 见状,丁九皱了皱眉头,走到赵安身边低声道:“少君,蒙德嫌疑很大,得马上派人把他抓回来。” “好!请师叔现在就派弟兄们去找,蒙德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得给我把他找出来!” 赵安的表情近似咬牙切齿,心里则很安定,算算时间,蒙德这会早就离开扬州城了。 这年头啥都没联网,杀个人找个地方随便躲一躲十个有八个能不被发现。 五千两,不是小数目,蒙德这家伙只要不是自己作死,快活到死没问题。 不过赵安也没想到蒙德会这么快动手。 装作无意瞄了眼地上的张宝发尸体,猜测这个老爷叔定是吩咐蒙德干些对自己不利的事,这才逼得蒙德动手。 丁九这边叫来几个帮众吩咐几句后,几人立即分头行事。 这时有帮众忽的说爷叔被杀这事得报官,结果被其余帮众一通怒骂,无非是漕帮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官府来管了。 要叫江湖朋友知道漕帮报官,不得让人大牙笑掉。 赵安默默听着没吱声,这会真要报官的话,官府发个通缉令快马在周边交通要道张贴,蒙德那家伙还真有可能落网,如此一来自己就有大麻烦。 还好,江湖规矩比天大。 丁九这边安排人将张宝发的尸体抬到后院,又叫人去江宁通知张宝发的家人,顺便再买口棺材将尸体放进去。 做完这些后,丁九将赵安请到了“指挥中心”,一脸凝重道:“少君,爷叔被杀这件事有点蹊跷。” 赵安立时表情跟进:“师叔有什么发现?” “蒙德是爷叔身边人,跟了爷叔七八年了,怎么会无缘无故要杀爷叔呢?会不会是有人收买了蒙德?” 说完,丁九抬头看向赵安。 赵安心头一突,已然做好对灯发誓的准备。 他真没有杀爷叔。 然而丁九下一句话让他再次放松下来。 “少君,你说收买蒙德的会不会是焦家?” 丁九的推测非常正确,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焦家势力再大,跟拥有四万帮众的漕帮扬州分舵相比也是不及的,因此焦家采取斩首策略使漕帮这边群龙无首,进而一一击破,迫使漕帮认输停止断运河是非常合理的。 对焦家而言,花一笔钱就能除掉漕帮主心骨可是很划算的。 运商起家的焦正,财大气粗的很。 赵安赞同丁九的分析,但留了一点余地,就是不排除此事并非蒙德所为,真正的凶手另有他人。 丁九却道:“少君,不管幕后指使者是不是焦家,对我们而言都是一个机会。” “师叔的意思是?” 赵安作认真倾听状,但怎么看都有点一把手听取下属汇报的架势。 “不如将爷叔的死就扣在焦正头上,让焦家血债血偿!” 丁九目露凶光:“要么不打,要打,就把焦家连根拔起!以后所有的盐都由我们漕帮运,别的运商要么加入我们漕帮,要么就灭他们满门!” 咝! 赵安被丁九的狠辣惊住,下意识说了句:“这么干,官府肯定要找咱们麻烦。” “江湖上的事江湖了,没有苦主,官府不会多事,就算知道是我们漕帮干的又如何?难道官府还能把咱们漕帮灭了不成!” 丁九很有信心,因为这不仅是江湖规矩,也是经验。 同时也是一种启发。 来自赵少君的启发。 不是漕帮离不开大清,是大清离不开漕帮。 以前张宝发在时舵里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这个不敢得罪那个不敢得罪,但现在张宝发不在了,舵里几万弟兄正在跟漕运衙门斗,那再跟盐贩子们斗一斗也没什么大不了。 一个是死,两个也是死,不如豁出去拼一把。 要成了,那就是给扬州几万漕帮兄弟打下一座金山,真正的金山! 赵安在沉思。 他的开打是有针对性的开打,就是打趴以焦正为首的运商,为漕帮正式进入盐运奠定根基。 但丁九的打法是全面开打,是真要人命的打法,即便这种事情有所谓江湖规矩在,可以不担心官府界入。 但动辄就要灭人满门还是太过于阴毒了。 许久之后,缓缓起身:“将爷叔的尸体抬到焦家,要焦家让出一半生意给咱们,若焦家不同意的话,舵里抽死签,杀光焦家所有男丁!” 第一百六十八章 穷鬼能上天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不想把事做的太绝。 不是妥协主义,不是投降主义,更不是妇人之仁。 而是务实主义。 真按丁九说的动辄杀人满门,一家两家还好,次数多了官府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不管是盐商还是运商,背后都是官府,不过是各自挂靠的“山头”不同而已。 漕帮这边真要咄咄逼人妄图把所有运商赶尽杀绝,那必然就会逼得运商联合起来跟漕帮干到底。 到最后,即便漕帮赢了,损失也必然很大。 因为你漕帮敢灭人满门,运商这伙黑恶分子同样也会灭你漕帮的满门。 要知道漕帮的底层帮众大多住在运河边的棚户区,一场人为大火的话得死多少老弱妇孺? 有多少帮众能承受这个后果? 除非漕帮这边一开始就将所有运商定为暗杀目标,同时发动,全部端掉,彻底除根。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起码现在做不到。 因此,赵安必须给头脑过于发热已然有“佐倾冒险主义”的丁九刹刹车、降降温。 出来混,求的是财。 只有求不到财,才要命。 张宝发到底是谁干掉的,只有赵安自己清楚,现在外人眼里你焦家正调动人手跟漕帮在码头械斗,那么张宝发的死自然就是你焦家干的。 辩解没用,事实明摆着,谁是张宝发之死的最大受益者,谁就是凶手! 抬尸上门,划下道道,你焦家自己看着办。 道义这一块也彻底扭转。 之前是漕帮不对,不该断你焦家财路,现在则是你焦家给个说法了。 没有说法,便不是利益相争的斗殴打群架,也不是争地盘,而是你死我活! “好,听少君的!” 丁九也意识到扩大打击面对现在的漕帮没有什么好处,毕竟眼下漕帮实际是两线作战。 一线是文,一线是武。 文自是对漕运衙门,武是对焦家。 当下表示由自己带人抬尸前往焦家,如果焦家不同意让出一半生意给漕帮,马上开香堂抽死签,看看焦家有多少血够流的。 只要焦家这个出头鸟服输,其他运商就好办了。 赵安却看向墙壁,发现没有地图后不免有些遗憾,继而沉声道:“不能现在就过去,得先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什么意思呢? 就是下关码头的械斗必须要声势浩大,让焦家将手头能够动用的人手全调过去,如此焦家“大本营”就会空虚,漕帮这时候再聚众抬尸上门的话就会对焦家形成巨大压力。 喏,这就是专业人士。 社团斗争他也得要懂兵法嘛。 “两手都要硬,码头那边必须打赢,只有如此才能让焦家服输!” 说到这,赵安询问丁九分舵账面上还有多少钱。 丁九告知有五万多两。 “传我这个少君话给弟兄们,不要怕打死人,也不要怕死,只要是为帮里冲锋陷阵受了伤的一人给五十两,死了的给一百两!残了的往后帮里养着,每个月拿五两。” 顿了顿,问丁九他这个少君能否做这个主。 “爷叔不在,少君说了算!” 丁九毫不迟疑就支持了赵安的决定,当下同赵安来到香堂告知留守帮众“爷叔”之死可能和焦家有关。 众帮众得自是群情激愤,纷纷嚷着要找焦家报仇。 人心士气绝对可用。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丁九更进一步道:“少君的意思是焦家一年靠运盐能挣几百万两银子,让出一半生意给咱们,舵里一年就能多上二三百万两,其他运商也学焦家的话,咱们漕帮以后就有的是钱,谁敢再叫我们是棚子里头的!” 对啊! 没意识到这一点帮众跟开了光似的,一个个醍醐灌顶。 复仇光环再加利益驱动,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要跟焦家血战到底。 赵安趁热打铁:“这场仗不是替我这个少君打,也不是替舵里打,是替弟兄们自己打!往后能不能吃香喝辣的,就看弟兄们手条子够不够狠!” “少君放心,咱们漕帮没孬种!” 众帮众摩拳擦掌,颇有众志成城感。 “听少君的,打!” 丁九一声令下,因张宝发之死暂时瘫痪的香堂指挥中心再次快速运转起来。 此时的焦家那边也有点焦头烂额,因为码头不断传来消息说漕帮的人不断增援码头,双方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且动了刀子。 作为运商大户,焦家跟盐商一样也在江都县购地建的园子,虽然不及盐商园子豪华气派,也绝对算得上是豪宅了。 “老爷,码头那边漕帮那伙穷鬼人太多了,弟兄们怕是顶不住!” 说话的是焦正的“头马”陈三,以前是个私盐贩子。 “一帮穷鬼还能上天不成!” 五十多岁的焦正纵是一身富家翁装束,依旧掩盖不了其凶狠气质,冷冷吩咐陈三:“去把城里咱们的人都调过去,告诉弟兄们漕帮断了咱们财路,要是打不赢这年就没法过!” “好,我亲自带人过去,倒要看看这帮穷鬼怕不怕死!” 常年带队跑船运盐的陈三也是个亡命徒,二话不说就去做事。 焦正长子焦衡待陈三走后,不无担心道:“爹,听说漕帮这次断运河是和漕运衙门扳手腕,咱们现在跟他们往死了斗,万一漕帮记恨咱们怎么办?” “张宝发就是个活鬼,这活鬼斗不过漕运衙门的,要不了几天漕运就得调兵收拾这帮活鬼,有什么好怕的。” 焦正丝毫没将漕帮放在眼中,何况这事他占着理,你漕帮跟漕运衙门再不对付,也没理由断他们的财路。 焦衡知道这个理,但还是担心漕帮那边人太多,因此建议父亲是不是去参府衙门请参府老爷调些兵到码头弹压漕帮。 “江湖上的事惊动参府老爷做什么?传出去漕帮还以为你爹怕了他们呢。” 焦正让儿子放心,漕帮那边也就一口心气的事,只要他焦家坚持到底,怕是不到晚上张宝发那个活鬼就要过来跟他打招呼了。 “你让账上支一万两,凡是去码头的兄弟一人发二两” 正交待时,门外管家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老爷,不好了,棚子里头的打上门了!”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焦正哈哈一笑,“我就说张宝发个活鬼撑不住,走,去会会这活鬼去。” 结果跟焦正想象的不一样,找上门来的不是要来打招呼的活鬼张宝发。 而是死鬼张宝发。 上千号穿着白衣丧服,手拿丧棒的漕帮穷鬼,密密麻麻站在死鬼张宝发的棺材后虎视眈眈盯着焦家大门。 第一百六十九章 父母妻儿帮里养! - 清妖 - 傲骨铁心 焦家大门口突然涌来上千号社团分子,住在焦家附近的邻居们肯定被惊动。 这些邻居无不是非富即贵的存在。 担心出事自然要派人去报官,但派出去的下人却无一例外被拦了下来。 赵安做事很周密的,知道焦家住在富人区,即便焦家自己不报官,邻居们也会替他报官。 官府介入的话,这事就不好玩了。 就算焦家认怂,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大人的面子,总要给的。 不给大人们面子,大人们就要给你“面纸”了。 赵安现在是一心要替漕帮扬州分舵谋福利,只有让扬州这四万漕帮成员人人都爱他这个少君,他这个少君才能成为他们真正的掌舵人,然后再让下一个分舵也来爱他. 如此,才能当上老太爷,再有龙头棍在手. 不敢想,不敢想啊。 想要人人爱,除了免费发片,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提高大家的收入水平,改善大家的居住环境。 涨工资的意思。 钱从哪里来? 赵安不生产钱,因为他没有铸币权。 单一个扬州分舵就四万人,他得薅多少老太爷羊毛才够? 所以,只能充当钞票的搬运工。 抢! 焦家是赵安抢劫的第一个目标,谁让他焦家非要当出头鸟呢。 没什么心理压力,也不存在良心不安。 运商,也就比土匪好一点。 抢焦家,跟打土豪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为防止事情发生变故,赵安特意吩咐丁九安排人手把焦家附近三里所有路道都给封了。 不是设路障封,而是跟信号灯交通员似的友好劝阻。 理由随便编,前方正在施工此路不通什么的。 社团做事也要低调嘛。 我跟你友好,你不跟我友好,那拳打脚踢肯定避免不了。 这个其实也是一种见识。 不管干什么事,闲杂人等都要劝走,拍照摄像你想都别想。 为了拿下焦家这条大鱼,赵安亲自上的阵,不过没有在前面,而是躲在人群之中。 没办法,好歹也是个教育局长,得收着些。 漕帮只有一样好,就是人多。 一千人随随便便就给调了过来,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清一色孝布缠头,前面的帮众则人手一套孝服,为此甘泉县境内好几家布庄的白布都给买光了。 效果无疑很好,焦家人明显被震住,护院打手什么的表面尚能保持镇定,内心实则慌的一批。 没办法,漕帮来的人太多了。 整个焦家上上下下男丁加一块也不过上百人。 能调动的人手全都去了下关码头,眼下根本抽不回来。 漕帮真要一窝蜂的上,这些护院打手绝计撑不过十分钟。 “爹,” 被漕帮戴孝架势吓到的焦衡轻轻拽了拽他爹的衣服,而他爹脸上却没有任何慌张。 这就是“打天下”跟“坐天下”的区别。 一拳一脚打出如今这片家业的焦正胆气,可不是生下来就在糖罐中的儿子能比的。 只见他淡定自若的朝漕帮众人抱拳道:“不知贵舵张大当家何在,今日你漕帮如此穿戴到我府上又是所为何事?” 回答他的是丁九的厉喝声:“你焦家害死了我们爷叔,今日要你焦家血债血偿!” “张宝发死了?!” 焦正愣住,这才晓得摆在他家大门口的棺材里装的就是活鬼张宝发。 这个意外显然打了焦正一个措手不及,再联想漕帮把张宝发的尸体抬到他家门口,不就是说是他焦正杀了张宝发么。 争归争,打归打,下面人死几个也没事,但把对方的主事干掉,这事可就远远超出焦正的掌控了。 弄不好漕帮得跟他焦家不死不休。 意识到这一点的焦正立即看向丁九:“这位莫非是九爷?” 丁九微哼一声。 焦正眉头微皱,却不得不上前拱手道:“九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丁九冷冷道:“不必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焦正能说什么? 无非是说张宝发不是他杀的,请漕帮不要将张宝发的死扣在他焦家头上,同时表示马上派人将下关码头的弟兄叫回,漕运帮边有什么伤的残的死的,他焦正可以给予补偿。 总之,“人死为大”的意思。 丁九听后再次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们焦家杀了我们爷叔,我漕帮吃饱了撑的要来讹你们不成!” “杀人偿命,今日要你焦家血债血偿!” “不是你们杀的,是谁杀的!” “今日你们焦家不给我们漕帮一个说法,大家手底下见真章!” “.” 几个事先被丁九授意过的帮众激动的指着焦正痛骂起来。 知道自己说不清的焦正心下着急,他的人都在码头,漕帮这边真要冲进他家替张宝发报仇,那他焦家怕是要被灭门了。 事后官府问起来,漕帮随便找几个替死鬼交差,再给官府一笔钱就能了事。 他焦正活着那些当官的跟他称兄道弟,真死了那帮当官的不吃他焦家绝户饭才怪。 念及此处,不禁泄了几分气势,对丁九道:“贵帮张大当家的真不是焦某所害,这一点请贵帮无论如何也要相信焦某!” 稍顿,“今天码头的事是焦某不对,贵帮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焦某能办到的断不让贵帮为难。” 丁九等的就是现在,当下微哼一声:“既然焦爷这么说了,本帮自会查明爷叔到底被谁所害.不过焦爷的买卖以后得让我漕帮吃一半,不然今天的事本帮绝不会罢休!” “丁九,你好大的胃口,一半?” 焦正气的笑了起来,“张宝发活着都不敢开这口,更何况他的死与我焦家无关,你们漕帮别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一年轻人的声音:“漕帮兄弟何在!” “在!” 上千人齐声喝应,惊的周围趴在围墙上看热闹的“邻居”掉下好几个,也把焦正身后的一众护院打手给吓了一大跳,有几个甚至骇的往后退了几步。 “今日就于爷叔棺材前抽生死签,凡中死签者,父母妻儿帮里养!” 那年轻人的声音喊完,就见漕帮人群中走出数人抬着两大筐子竹签摆在张宝发棺材前。 漕帮规矩,抽中死签必做事。 杀人。 今日所杀,只有焦家。 第一百七十章 你有几杆枪?(月票加更四) - 清妖 - 傲骨铁心 抽签必做事。 赵安摆明立场,要么焦家让出一半“股份”给漕帮,大家以后合伙做生意,你一声赵老板,我一声焦老板,一起发财。 要么焦家今日满门见血,留女不留男。 事后官府会不会找漕帮麻烦那是赵安的事,你焦老板反正是看不到也管不到。 虽然赵安内心承认搞当众抽签有恐吓焦家成份在内,但只要焦正不退让,他也无法阻止灭门惨案发生。 套用前世的话,来都来了,不杀几个人像什么话? 若抽了签他这个主事的却瞻前顾后缩起来不干,以后也别在漕帮混了。 故而局面对赵安而言,实际也是骑虎难下。 他只能赌焦正不敢赌! 有新消息传过来,码头那边的漕帮彻底占据上风。 焦家从各地抽过去的打手面对人数是他们数倍的漕工,不能说是不堪一击,但也仅仅撑了不到半柱香时辰就如乌合之众般被漕帮一边倒碾压。 漕工们用于碾压焦家打手的武器并非刀斧铁棒木棍,而是他们的吃饭家伙——竹篙。 二帮有个叫百里云龙的小老大带着手下两百多号兄弟,用竹篙结成圆阵生生将四百多号焦家打手们逼的跳进了运河。 寒冬腊月的,淹不死也冻得这帮打手够呛。 不过有个大麻烦是赵安不知道的,那就是下关码头发生的这次涉及人数过万的大械斗引起了扬州“相关部门”的注意。 帮派仇杀不是稀罕事,为了争地盘闹出人命更是寻常,只要别给官府找事就行。 但规模这么大的械斗还是扬州历史上的第一次,深深刺激到扬州相关衙门内心那根敏感的弦。 因为,械斗在官员眼里就是造反的“导火索”。 前两年被平定的台湾林爽文起义便是源于一场械斗。 从大陆过去的天地会同台湾本土雷公会发生了一次大规模械斗,结果引来清军镇压,最终促成林爽文大起义。 再之前清军在西北镇压回兵,也是因为回人新老教派之间发生械斗从而导致叛乱。 所以,械斗一旦成了规模,地方官府无疑是十分害怕的。 扬州知府衙门、江都县衙、甘泉县衙以及指挥扬州地区驻军的参署衙门,此刻都在派人调查此事。 甘泉县那边因为赵安打过招呼,所以老丁只是装模作样问了问,知府衙门和参署衙门却紧张的很,生怕这场械斗再演变为反清起义。 同样也在关注此事的还有盐政衙门。 漕帮断运河已经三天,这些衙门如果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真就是一群废物了。 然而不管是盐政衙门还是知府衙门,在这三天时间内都没有派人要求漕帮停止“罢工”,甚至都没来问一问漕帮有什么诉求,反而如无事人般保持沉默。 赵安对此的理解是官员的劣根性在作祟。 只要事情不到我头上,随便你们怎么玩。 我不拆你台,也不会帮你的意思。 估计都想看漕运衙门的笑话。 但漕帮这次却在码头跟焦家发生大规模械斗,这就让想看漕运笑话的官员们坐不住了。 赵安在这边搞当众抽死签,知府衙门和参署衙门已经派人到漕帮分舵提出强烈“抗议”了。 不过就算他知道也顾不上,眼下不把焦家制服,此事的反噬就会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负责抽签的帮众已经将生签死签打散混在一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安也紧张到了极顶。 但他赌对了。 焦正果然不敢赌,准确说是不敢冒险。 没有人会拿一家老小性命去赌对方是不是在吓唬他。 或者说焦正也意识到这件事自己必须退让,因为漕帮暗中主事的那个人已经回不了头。 何况,漕帮现在占了力量的绝对上风,他的人根本对抗不了。 抽签仪式在最后一秒被按下暂停键,焦正同意让出自己经营的一些“线路”给漕帮,前提是漕帮获得这些线路的“营运资格”后再也不得拿张宝发之死“讹”焦家。 在赵安授意下,丁九带领几名主事同焦正入府谈判。 不怕焦正关门杀人,他只要敢这么做,上千名漕帮成员能把他家踏平。 半个时辰后,丁九等人出来了。 焦正给出的方案是可以让两条“线路”给漕帮,这两条线路属于焦家的80条盐船也归漕帮。 一条是往湖南的线路,一条是往徐州的线路。 “这两条线焦家每年能挣多少运费?” 赵安只知道各地盐价,并不知运输这一块的利润情况。 丁九知道,保守估计一年运费在120万两左右。 一百二十万两与赵安要的焦家一半线路营业额肯定有差距,起码有一百万两的差距。 “少君,这应该是焦正的底线了。” 丁九建议见好就收,因为这已经是他和焦正来回拉距数次谈出的最好结果,如果坚持多要很难保证不会把焦正逼的狗急跳墙。 另外说了件事,就是在焦家他看到有几个护院背有鸟铳。 “鸟铳?” 赵安皱了皱眉,清廷是严禁民间私藏马甲、盾牌、火炮、弓弩的,也禁鸟铳,不过鸟铳这一块在某些情况下会网开一面,如防贼、防兽。 但抬枪是绝对禁止的,私造私藏抬枪者,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员一律处斩,原因自是抬枪威力比鸟铳大很多的原因。 前世时看过纪大烟袋写的书,里面好像就有民间持火枪的事,能被老纪堂而皇之写进书里,说明民间持有鸟铳之类的火器在乾隆晚年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事了,要不然老纪也不敢给他的家奴配两杆火铳。 焦家护院把鸟铳都取了出来,说明焦正已经做好渔死网破准备。 但也可能是故意让丁九他们看到的。 考虑片刻后,赵安对丁九道:“你去跟焦正说,让他一次性赔偿我漕帮白银三十万两,另外我不要去湖南的线路,要湖北的。如果他答应,我漕帮往后绝不与他为难,若不应,” 赵安微哼一声:“你便明着与他说,他家鸟铳难道还多得过我漕帮弟兄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清不能没有赵老师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要湖北的线路,不仅是为了发几年后的战争财,也是为了搭上白莲教。 历史上的白莲教起义没有统一指挥中心都能跟清军打八年,前后消灭清廷从十六省抽调的数十万兵力,清军方面包括都统、提督、总兵在内的将领阵亡四百多人,用于平乱的资金更高达两亿多两白银。 八旗、绿营这两支清廷正规军也因此退出历史舞台,清廷从此被迫依靠地方团练镇压起义。 可以说,正是由于白莲教起义军给清廷的重创,才让世人彻底看清清廷的外强中干,引来了西方列强,也催生了太平天国运动。 没有赵老师,白莲教都这么厉害了,赵老师再随便点拨几手,白莲教估计能把老太爷跟他的接班人血抽干。 问题来了,白莲教这么狠,大清也没人了,这烂摊子谁能收拾? 答案呼之欲出。 除了赵老师,还能有谁! 不是赵老师谦虚,他真可以当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帮大清再一次伟大的。 养寇自重的把戏,赵老师会的不能再会。 请洋大人过来让大清提前跪下,赵老师也会。 狠起来,他能自个花钱去西洋雇一支雇佣军过来炮轰大沽口。 总之,只有老太爷想不到的,没有赵老师不敢做的。 赵安手上给清廷准备的药丸至少有七八颗,不管服用哪颗,都能叫老太爷和他的接班人欲仙欲死。 想要完成整体战略布局,就必须提前搭上白莲教的线,在其内部扶持几个代理人,至少要实现对起义军部分力量的绝对掌控,再以这支绝对掌控的力量实现对起义军的整合。 看情况,要有能推翻清廷的机会,赵安就不装了,直接下场。 要是还不能够,那就曲线一下,把掌控的起义军招安成“官军”,先成为大清最大的军阀头子再说。 要不然,不太好办。 毫无保留的不留后手去扶持白莲教,弄不好最后会替他人做嫁衣。 因此,湖南那条线赵安不要,他就要湖北这条线。 湖北,是白莲教起义的首发地。 有正规运输船队,再有能在湖北卖盐的销售许可证,暗中往湖北输入一些只知有赵老师而不知有老太爷的忠实帮众参加白莲教,计划就大大的可行了。 张宝发活着的时候说过漕帮三祖出自罗教,这个罗教也叫白莲教,所以漕帮实际跟川楚地区的白莲教有很大渊源。 只不过漕帮这一支由于李卫的操作被清廷收编了而已。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嘛。 没理由湖北的兄弟扯了旗,江淮的兄弟干瞪眼不帮个场子的。 跟焦家多要三十万两补偿就是掩盖必须要湖北线路的真实意图,只要焦家让出湖北线路,那三十万两赵安可以不要。 说白了,这三十万两就是个幌子,用于让焦家讨价还价的。 焦正让护院将家中私藏的十几杆鸟铳取出来,是故意让丁九他们看到的。 用意是借此表明焦家也有“一战”之力,希望漕帮不要咄咄逼人。 结果这个意图却变成了枪多还是人多的选择题。 十几杆鸟铳同时打出去最多伤到十几人,但外面的漕帮穷鬼有上千人。 饶是焦正年轻时以心狠手辣著称,这会也不得不低头。 开枪的后果,可比漕帮在他家门口抽死签还要严重。 丁九代表赵安给焦家半个时辰考虑时间,期间,不断有从码头逃回来的焦家人被漕帮扣住,其中几个头目性质的被赵安下令送进了焦家。 得知码头那边一败涂地,自己调去的人被漕帮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后,焦正知道自家已经没有实力同漕帮再斗下去。 他一家老小现在就是漕帮的人质,只要他焦正敢说个不字,代价就是他焦家被灭门。 横了一辈子的焦正只能签下府前之约,同意让出湖北线路给漕帮,并一次性补偿三十万两白银。 到底是干了几十年运商,焦家的底气很足,三十万两白银都不需去钱庄兑取,直接就让下人从家中库房搬出来的。 不出意外,焦家肯定还有存银的地窖。 这几乎是有钱人的通病,太平时节还好,一到乱世全成了爆金币的老表。 在赵安的正确领导和指挥下,漕帮同运商黑恶势力代表的焦家战斗取得初步胜利。 线路营运资格方面的事由丁九同焦家对接,今日漕帮已经展示出足够凝聚力以及强大的实力,焦家如果事后反悔不服的话,那就别怪漕帮真的灭他满门了。 焦家自己调来的马车将三十万两白银送到了漕帮分舵,赵安也守信带着张宝发的棺材撤走。 回到香堂,兴奋的丁九询问赵安如何分配焦家给的补偿银,其意少君出了大力,之前还自掏腰包给了帮里兄弟一万五千两,这次说什么也要拿五万两给少君的。 “钱,我就不要了。” 赵安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是之前看到二帮、三帮的兄弟不少都住在运河边的棚子房,那里不仅条件脏乱差,还有水灾火灾风险。 其意将焦家给的“赔偿款”全部用于购买地皮给帮里兄弟盖房子,一家一套,青砖瓦房、三间两厨。 青砖瓦房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平民房屋,三间屋子外加一厨房一茅房。 二帮三帮约有三万人左右,按一家一套,一套十五两左右成本算的话,得四五十万两。 但这是大规模建房,成本这一块肯定要少很多,三十万两勉强也能够。 且可以分批盖房,先给最困难的帮众盖,之后再给其他帮众盖。 舵里现在有了两条运营路线,钱这一块不成问题。 听了赵安的设想,丁九不禁动容,继而点了点头走到外面对一众正在热闹述说今日之事的帮众大声叫道:“弟兄们听着,少君说了,焦家给的钱舵里不拿,全给弟兄们盖房子,盖最好的青砖瓦房,家家三间两厨!” “.” 短暂的沉寂后,聚在香堂的二三百名帮众不约而同单膝下跪,朝正走出来的赵安齐声吼道:“少君高义!”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少君来了,世道变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钱要花在刀刃上。 给漕帮底层帮众盖房子,是赵安早就有的想法,因为这是最直观也是最有效的拉拢人心办法。 因为他太了解一辈子乃至祖辈几代居住在棚户区的那些人的心理想法。 这些人对于房屋的渴求远甚于对其它事物的渴求。 突然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且看着才像是人住的房子,对于棚户区的贫民而言,无疑就是老天爷给他们最好的恩赐。 所以,赵安必须当这个老天爷,当所有帮众都感激涕零、感恩戴德的存在。 没办法,钱再多对他都没有意义,唯有将钱转化为一股能量才有意义。 有了能量,他才能把老太爷派来的催收打跑。 建房子是第一步,这一步因为焦家赔偿的三十万两白银可以马上做起来。 漕帮是靠船吃饭,新建“小区”肯定不能远离运河,那样会导致帮众“上下班”不方便,所以地皮这块得让老丁协调一下,争取能够低价拿地,减少开支。 赵安规划的下一步则是解决漕帮子弟入学难问题。 众所周知,“棚子里头的”孩子想要上学是很难的,第一是家里没钱供养读书;第二就是本地学校对城市边缘子弟天然有歧视。 漕帮的底层帮众在扬州“市民”眼中,其实就是农民工的存在,这些苦哈哈连一家温饱都无法保障,怎么可能有钱供孩子读书呢,因此漕帮成立以来帮中子弟在举业上最好的成绩就是出了两个举人。 而大多数孩子根本没有念书的机会。 李卫当年为了拉拢漕帮针对性的开了几所义学,但这几所义学都建在江南和浙江境内,解决的也是主帮子弟上学难问题。 主帮成员都是温州、台州人,也就是控制长江以南运河一直到杭州段的漕帮势力。 扬州、淮安这一片活动的漕帮属客帮,成员是皖北、江北人。 李卫“重南轻北”的主要原因是其任职浙江巡抚、浙江总督时间较长,而江南的反清地下势力活动比江北更为“猖獗”。 赵安前世武侠中经常出现的世外高人甘凤池就是江南人,据说这人曾协助吕四娘闯入清宫行刺雍正。 《儒林外史》中的义士凤老爹写的就是甘凤池。 不过此人在被李卫抓获后就变节了,把自己所在以及知道的反清组织全出卖给了李卫,进而引发江南案。 通过此案,李卫利用江南的漕帮主帮可以说是将江南的反清地下组织全部拔掉,为清廷巩固江南统治立下汗马功劳。 既然李卫都知道给漕帮的主帮解决子弟上学难问题,赵安自然有样学样,也要解决客帮子弟上学难问题。 有些事根本就不是见识不见识的问题,单纯就是做不做的问题。 鉴于目前自己影响力只在扬州分舵,那赵安肯定就要利用督学委员、扬州府学教授身份开办一所专供漕帮子弟念书的学校。 一可以提高自己在漕帮当中的影响力;二则是可以影响到漕帮的下一代,使得这些白纸一样的漕帮子弟能成为赵老师跟催收干仗的好帮手。 经费这块肯定要老太爷出,没理由赵委员自掏腰包的。 这事也能算是赵安这个督学委员的政绩,毕竟也是学官份内之事,对地方教化和稳定能起到积极正面作用的。 老太爷再糊涂,也不可能不批。 搞定居住和教育这两个硬件,再实质提高帮众收入水平,工资不断往上翻,扬州分舵必然就是赵安的基本盘,四大庵的老太爷来了都不好使。 就问漕帮成立几十年以来,有谁像赵少君这般全心全意为帮众服务的? 没有,绝对没有! 赵少君不但没拿帮里一文钱,甚至还往帮里垫钱! 高风亮节都不足以形容少君的伟大。 只能用伟大啊伟大来形容。 定下给帮众盖房子福利后,赵安便以少君身份去慰问探望码头械斗受伤的帮众。 悄悄去的,带着银子去的。 下关码头这场令扬州相关衙门都感到心惊的大规模械斗,双方不可能没有死伤,漕帮这边死了十六人,受伤的有一百多。 焦家那边不清楚,但死伤肯定比漕帮要多的多。 漕帮有自己的医馆,伤员都被送过来集中医治。 听说少君来看望大家,轻伤员都撑着坐起,重伤不能动的也以激动的眼神看向年轻的少君。 “不要动,不要动。” 赵安的样子像极了领导,真心关怀下属的领导,一个个看过去,每个重伤员那边都要多停留三五分钟。 “弟兄们是为舵里受的伤,舵里不能对不住他们!” 原先赵安定的是受伤的给五十两,死了的给一百两,但现在有焦家赔款外加每年有百万两利润的营运线路在,于是当众宣布:“受伤的弟兄舵里每人给一百两,死了的弟兄每人给二百两,另外死了的弟兄妻儿老小一律由帮里养,你们有没有意见?” 问的是丁九和随同过来的两个香堂主事。 “少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丁九手一挥,立时有帮众将早就准备好的银子抬了过来,当场给伤员们发放。 一百两的“慰问金”对于平均工资只有六两的受伤帮众而言,也无疑是一笔巨款。 过去爷叔在的时候,给帮里做事受了伤的最多拿十五两汤药费,可少君这里一给就是一百两,两相一对比,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望着沉甸甸放在手边的银袋,无论是重伤员还是轻伤员,又或是抬他们过来照顾的帮众,看向少君的眼神无一不发生重大变化。 赵安没有多作停留就去看望死难帮众的家属,同样把银子带着,他要亲自发到家属手中,安慰她们的同时听取她们的诉求。 他承认,这是形式主义。 但必须承认,这个形式主义是有相当必要性的,因为这个形式主义将会让他赵少君在漕帮的形象无限拔高。 拔高到无人能撼动他在扬州分舵的地位。 与此同时,少君要给帮里盖房子的事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扬州分舵炸开。 正在高邮湖带人“劝返”北边过来船只的徐霖接到消息后,当即将这桩大好事告知在场的数百手下,激动之余朝停留在半里处的几条漕运衙门的官船一指,恶狠狠道:“少君说过没他的吩咐,谁都不能打咱们这过,王八羔子敢强闯,弟兄们就跟他们拼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老师,人家说我们造反怎么办? - 清妖 - 傲骨铁心 准备强行“闯关”的是漕运总督直辖亲兵“漕标”水师营的人。 漕运总督作为从一品大员节制兵丁共3400人,分左、中、右、城守、水师七营。 除这七营兵外,运军也归漕运总督节制。 只是由于运军被漕帮渗透且分布在上千里运河段原因,导致运军只能当作押船护卫人员使用,根本无法有效集结执行军事任务。 所以,运军实际名存实亡。 不过漕运总督也可调动沿运河一带驻防的绿营,从二品副将以下都可调遣。 前明和清初时,漕运总督还兼凤庐巡抚,管理现在江苏长江以北和安徽部分府州县,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 只如今却不能干涉地方事务,只对各省的督粮道有一定职权影响。 运河被断这么大的事,作为主管单位的漕运衙门怎么可能不知道。 早在第一天就有被漕帮劝返回淮安的船只向漕运衙门通报了消息,一开始漕运衙门也以为运河真的发生沉船,还派人过去准备和漕帮一起组织“抢修”。 但派去的人员却被漕帮给拦着不准接近,带队的巡漕叶主事长了个心眼绕到附近询问村民是否知道运河夜里有船只相撞,结果村民回答不曾听说,也没看见。 那叶主事又见漕帮人员对其“口多微词”,神情也极不友好,且对打捞沉船十分不积极,知道事情不对赶紧回淮安上报。 因不敢确定就是漕帮在故意阻断运河,叶主事措词用的比较委婉,以怀疑为主。 省得把话说死万一与事实不符,上面再把他训了。 现任漕运总督管干贞是乾隆三十一年的二甲进士,仕途很顺,在翰林院当了两年编修后就出任御史、侍郎,去年三月出任的漕运总督一职。 管总督为官是非常清廉的,担任御史谏官时纠劾满汉大员无所顾忌,出任漕督一年多以来也以干练公允著称。 有一件事就能证明管总督是清官。 眼下大清有两个总督没有向老太爷缴纳议罪银,一个就是这位管总督,另一位则是四川总督李世杰。 得知运河被断有可能是漕帮私下做的手脚后,管总督当即委派理漕参政吴文运前往调查处置。 这位吴参政就是勒索漕帮扬州分舵六万两的那位吴大人,孙瑞等人也是其下令抓起来的,随后便以孙瑞等人涉嫌绑票为由将对漕帮的勒索金从六万两提高到了十万两。 没办法,总督大人清廉不肯交议罪银,漕运衙门其他官员得交啊。 因为他们屁股不干净。 没钱交怎么办? 只能跟下属单位漕帮伸手要呗。 不用太复杂分析,吴大人就知道运河被断这件事是漕帮在弄鬼,目的就是想让他妥协把人放了再少要一点银子。 吴大人是什么人? 从五品的官! 当官的能向黑恶势力低头? 大怒之下的吴大人连现场都没去,直接找到漕标副将温庆让他调动水师“打通”运河。 温庆和吴参政关系极好,这次跟漕帮要的银子也有他一份,因此二话不说便派手下千总郭万带三百水师营兵乘船前往处置。 漕帮知趣把人撤走让过往船只通行就罢,不撤走的话,温副将的意思杀上几个敲敲山震震虎。 回头再给被杀的漕帮成员安个水匪名义,还能领个小赏报个小功。 美的很。 千总郭万带兵赶到高邮段时,运河积堵的船只已经长达七八里地,船东和商家都是怨声载道。 其中也有不少官船,还有个因老母去世归乡丁忧的官员也被“截停”了下来,急的在船上直跺脚。 在连续两次派人要求漕帮人员撤走无果后,郭千总没了耐心下令强攻。 这运河,什么时候由漕帮这帮穷鬼说了算的! 扬州这边,赵安有点麻烦,因为知府衙门和参署衙门给漕帮发来严重“照会”,要求解释下关码头械斗的事。 如果漕帮无法解释大规模械斗的事,两个实权衙门不排除采取进一步行动。 赵安为此找到老丁商量此事。 老丁这才晓得赵安这个孙女婿竟然加入漕帮当了什么少君,漕帮断运河的事也是其一手主使,恨其不争,哀其不幸,然事已至此只能给出了主意。 就是赶紧打点这两个衙门。 给参将赵德汉送五千两,给知府大人那边也送五千两,然后再让漕帮那边出十几个顶罪的到他甘泉县衙出告自首,他这边象征性的弄一弄,事情就能摆平。 毕竟,焦家都服输了,知府大人和参署老爷没理由替焦家出头,非要把这次两方人马的械斗性质上升到一定高度。 至于断运河这事,老丁的看法是只要不触及那两个衙门利益,也不造成百姓惊慌,市面为之萧条,倒也能跟漕运衙门斗一斗。 毕竟,事情真闹大了,漕帮固然倒霉,漕运衙门那边更倒霉。 现在就看谁沉得住气。 赵安自是采纳老丁意见,回去让丁九安排人给两个衙门送钱,并让丁九坐镇指挥中心继续执行断运河任务。 他这边可能抽不开身过来指挥,因为巡抚大人后天就要来扬州主持院试。 巡抚大人也倒霉,由于瓜州那边运河口被卡,不得不绕路走仪征过江来扬州。 院试是赵安这个督学委员兼扬州府学教授今年工作上的头等大事,可不敢请假什么的。 又交待丁九几句,刚要走,三帮的主事徐霖却火急火了赶回香堂,告诉少君和丁先生他们跟漕标的人打起来了。 “曹标?” 赵安一愣,“曹标是谁?” 徐霖忙道:“少君,漕标不是人,是漕运衙门的兵,归总督管的。” “总督的兵?” 这个突发情况让赵安也是怔住,继而开口第一句却是问徐霖:“咱们的弟兄有死伤没有?” “那倒没有,” 徐霖摇了摇头说他带去的弟兄没事,因为漕标的人根本不经打,两方人还没接触,漕标的兵就吓的把船掉转方向跑了。 丁九担心道:“少君,漕运那边敢派兵过来说明现在还没怕咱们,这次没在咱们弟兄手上讨得了好,下次可能就要派更多兵过来了。” “不用怕,让弟兄们跟他们干,让三帮那边再抽点人手过去,绝计不能让他们冲到扬州来!” 这才几天,断运河传导的压力还没到京师达官贵人那边,赵安不可能被漕运衙门一吓唬就收手的。 “少君,事情怕是有点棘手了,” 徐霖犹豫了下,“漕标那帮人逃跑的时候大呼小叫的,说咱们漕帮造反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县尊大人也要进步 - 清妖 - 傲骨铁心 造反? 赵老师是想造反,可目前没这个实力。 所以这就是诬陷。 双方都没有实际接触,一个喊你瞅啥,另一个回答瞅你咋滴,结果喊你瞅啥的那个一边说没事,一边撒丫子跑了。 算啥? 漕运衙门那帮废物兵摆明就是要给漕帮扣顶造反的大帽子! 你漕帮要是害怕就乖乖投降认输把钱交了,不害怕的话这帽子有本事就戴着。 这就有点叫人头疼了。 造反,可不是开玩笑的。 有点阳谋的意思,如何破这个局? 赵安第一时间找到老丁寻求帮助。 听了孙女婿所说,老丁真急了:“你个小王八蛋做事之前能不能问问我的意见?这下好了,漕运衙门给你漕帮戴上造反的帽子,我看你如何收场!” 赵安能怎么说,无非事情闹到这份上,你这个当爷爷的就别骂孙女婿不懂事啥的,赶紧帮忙出出主意。 要不然他这孙女婿被漕运衙门按死,你这个当爷爷的能有好?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个大活鬼!” 老丁气归气,多年县令的职业生涯还是让他迅速给孙女婿定了方针,拿了大方向。 “第一,扬州城乱不得,城里要乱了,你漕帮不反也是反!” 老丁的意思是不明真相的百姓要是听信漕帮造反这个谣言,扬州城连带周边地区肯定要大乱。 一些平日对官府不满的人弄不好真能造起反来,地痞流氓们也肯定会趁机出来打砸抢掠。 富人也必然如惊弓之鸟般举家出逃,那样一来,不管漕帮有没有造反,各级官府都会出动军队先平息事态。 如此,你漕帮是反还是不反? 反,等着镇压。 不反,同样等着镇压。 纵使不会把你扬州分舵连根拔起,大小主事小老大们却是一个都跑不掉的,包括你这个穿着七品官服的少君。 真到那一步,有的是人把你赵委员给卖了。 所以现在赵安要做的就是组织人员立即对扬州市面进行“封控”,一旦发现有人纠众出来闹事就马上把“火苗”掐灭,绝不能让造反的谣言扰乱扬州城的秩序。 只要城中不乱,各级衙门就不会做出过激反应。 当了好几年县令的老丁太了解同僚们的德性,火不烧自家屁股,能把热闹一直看到底。 “我这边会让县里班壮全出去帮你漕帮一起稳定市面,另外我亲自去知府衙门上报你漕帮和漕运衙门起冲突的事,尽量帮你漕帮说些好话,只要知府大人不偏向漕运衙门,这事就有的商量。” 说完,老丁又让孙女婿也派人到知府衙门、参署衙门、盐政衙门、巡盐御史衙门递状子,状告漕运衙门过往对漕工屡多欺压,克扣钱粮,以及勒索十万两白银这件事。 反正就是把这些年漕帮受到的所有委屈都整理成材料,快递给扬州城所有部门,包括赵安担任教授的扬州府学。 “不是要这些衙门真的管你漕帮这事,而是要让这些衙门知道你漕帮没有造反,是被漕运衙门逼的走投无路,这才做了些过激之事,明白?” “明白,明白!” 赵安连连点头,到底是当知县的,老丁的职业素质还是不错的。 老丁这边想了想又让孙女婿再调些帮众赶往高邮段,一边做出积极打捞沉船疏通航道的表象,一边做好抵御漕运衙门增兵的准备。 如果漕帮自个顶不住,那漕运衙门就会再无顾忌。 只有强硬手段行不通,漕运衙门才会考虑软的。 “对了,我听说抚台大人后天会来扬州,到时你安排帮里妇孺拦路告状,众目睽睽之下,抚台大人不可能不接你妇孺状子的抚台大人只要收了状纸,又见你们漕帮确实没有造反,肯定要上报朝廷。” 老丁断定江苏巡抚这一上报,肯定就要和漕运总督打口水官司,运河中断又的确影响到京里达官贵人的年货和收入,几方面因素传导的压力下来,漕运总督必定要被皇上训斥。 “高,高,爷爷您真是又高又硬啊!” 除了又高又硬,赵安实在想不到还能用什么称赞老丁了。 “以后有什么事先跟我说,不要自个一拍脑袋就去做,你才当几年官?官场上好多道道你晓得个屁。” 老丁一脸没好气的样子。 “是,是,爷爷教训的是。” 赵安肯定是一脸受教自省的样子。 正准备去按老丁吩咐的办,未想老丁又冒出一句来:“这件事你就不要参与了,回府学老老实实当你的教授。” 赵安很是为难:“我是漕帮的少君,这件事又是我发起的,我要不出面帮里会怎么看我?” “不是还有我这个爷爷吗?” 老丁一脸郑重状,“过两天本县会亲自出面同漕运衙门商谈,替你漕帮争取一些好的条件。” 嗯? 赵安心生怀疑,老丁不像是没事找事的人啊。 老丁被孙女婿看的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你们漕帮的人也是本县的子民,事情既出在本县管辖范围内,本县岂有坐视不理,任由子民被人欺压的道理?” “.” 赵安很是认真的盯着老丁看了又看,“县尊大人您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说你聪明你这会犯什么蠢!” 老丁不装了,“要是这么大的事能由你爷爷我平息,上面会怎么看我,皇上又会怎么看我?” “县尊您这是想借此机会升官啊。” 赵安心生佩服,老丁竟然能从这件事捕捉到升官的机会,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卧龙。 老丁被这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孙女婿面前苦笑一声:“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难道你要我一直做县令?难得这么好的机会能让你爷爷我出个风头,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言罢,说出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因为,他丁承恩是知县,是朝廷命官。 朝廷官员出面,事情性质必然要淡化许多。 说白了,老丁是要趁机给自己打造爱民如子、为民请命,不畏强权的人设。 “皇上要是一高兴给我升个几级,咱们不就不用花钱买官了么?这银子省下来给你和宋教谕买官,不好吗?再不济拿去还利息也是好的嘛。” 老丁考虑的非常周到,相当全面。 第一百七十五章 妥协的艺术 - 清妖 - 傲骨铁心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爷爷您真是萧何再世,张良复生啊!” 赵安对老丁的评价值不断飙升,老丁这次说的不错,机遇往往和风险并存。 在外人眼里漕帮跟漕运衙门闹事,只要不触犯自己利益,能不沾边就不沾边,省得没事惹一身骚。 但在想进步的人士眼里,这却是能让仕途再上一个台阶的大好机会! 如果老丁能替方方面面把漕帮摆平,一个能吏的评价是绝计跑不掉的。 有了能吏评价,纵不敢说扶云直上飞黄腾达,升个一两级肯定没跑。 这样既实现升官目的,又把买官的钱给省了,何乐而不为呢。 “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你祖父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哼哼,要不是着了你的道,你以为我堂堂.算了,不提这个,你给我说说你的想法。” 孙女婿佩服的眼神让老丁有些得意,转而却做起孙女婿工作来。 就是漕帮这次闹事的诉求是什么,底线又是什么,掌握这些他才好出面代表漕帮去同漕运衙门谈。 赵安陪笑道:“不错,爷爷去谈最好,您是为民请命的地方官,漕院那边则是激起民愤的封疆大吏,一个知县,一个总督,世人往往倾向于弱者,这么一来,舆论高度不就被爷爷您占的死死的。” “什么舆论高度?一天到晚哪来这些不着调话的.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跟总督比,我这个小小知县是弱的不能再弱,也正因如此,他堂堂总督大人总不能说我这个为民请命的小小知县也造反吧?” 老丁胡子一顺,一脸做大事的认真表情状,“他漕院再强也得卖我这小小知县面子,否则这事闹大就不是它漕运衙门鱼肉漕工的事,而是它漕运衙门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地方官放在眼里,得罪的不是我甘泉县一个,而是地方上所有知县!” “有道理!” 赵安眼前再次一亮,老丁出面不管用不就说明漕运衙门不鸟地方么,这样很容易激起地方官对漕运衙门的集体厌恶和反制,江苏官场乃至整个运河一线的地方官都将无条件支持老丁这个“强项令”。 矛盾也从漕帮和漕院之间的矛盾,转移为地方官跟漕院之间的矛盾。 矛盾转移,就意味漕帮这边暂时安全。 不然漕运衙门硬扣个造反的帽子在漕帮头上,是有点让人心惊肉跳的。 只想想不对,“爷爷既然有此念头,为何还要孙儿组织人到抚台那里告状呢?” 言下之意多此一举了,万一巡抚大人也存了这个念头要出这风头,那你这个甘泉知县还玩个屁。 老丁微微一笑:“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不懂。” 赵安坦诚摇头,自认不学无术,这是他最除了散财以外最大的优点。 老丁无奈解释道:“这话出自《尚书·虞书·大禹谟》,意只要你不自夸才能,天下便无人能与你争高低;只要你不自夸功劳,天下便无人能与你争功绩。” “噢,” 赵安点了点头,一脸讨教,“可这与爷爷有何关系?” “我意无须太过在意名利得失,成功与否,只要认真做事,总会为人知晓。是你的功劳跑不掉,不是你的功劳抢也抢不来。” 老丁这话显然是在说巡抚大人怎么搞是他的事,反正他这县令认认真真做事就行,难道巡抚大人还能抢他小小知县的功劳不成。 “为什么孙儿却觉得这是爷爷您害怕斗不过漕运衙门,所以变着法让巡抚大人替你先上个折子给朝廷,这样你才敢出面跟漕院斗?” 赵安的理解角度有些刁钻,刁钻到爷爷老丁不想和他说话。 有这方面因素,但不是主要因素。 老丁的真实意图是抚台大人只要跟漕运总督打上口水官司,那作为间接下属的他再跳出来跟漕运衙门斗,一来在抚台大人那能得个勇于任事的评价;二来真出了事巡抚大人也不可能不拉他一把,毕竟老丁是他的人。 江苏巡抚跟漕运总督可不是一个单位。 老丁替自己买个保险,确保上司会力挺他的意思。 这件事胜算极大。 漕帮闹,江苏地方官场反对,京里达官贵人骂声一片,跟漕运息息相关的各行各业也在骂,难道漕运衙门真敢冒天下之大不违死撑下去? 漕帮的诉求就是赵安的诉求,其实也不多,就三个。 一是把被关押的孙瑞等帮众释放;二是不得再敲诈漕帮十万两;三是将之前欠漕帮的运粮费用予以结清。 这笔费用大概有七八万两,摊下来,大概每个帮众有二两左右。 老丁听后直接做主道:“放人没问题,十万两我看对个折,五万两吧。至于积欠费用就不要提了。” “不行,绝对不行!” 赵安摇头,照老丁这意思三个条件也就满足了一个条件,他的底线是至少要满足两个,如此才能以胜利者的姿态光临他忠实的社团组织。 “赵安,你是我孙女婿,我这个当爷爷的难道还能坑你不成?听我的,这件事你必须退让,反正那个张宝发也死了,你只要把你漕帮的人救出来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哪个帮众敢不服你?至于给漕运衙门多少银子,你不说,下面人谁知道?” 老丁又讲了一番大道理,漕帮对赵安而言是利用的工具,没必要为了这个工具把漕运衙门往死里得罪,跟张宝发之前的态度一样,见好就收。 赵安利用此事在漕帮站稳脚根,老丁利用此事给自己挣个能吏评价,漕运衙门那边失了面子赢了里子。 三方皆大欢喜的事,没必要非要让哪一方脸面尽失。 典型的官僚思维,站在现实角度出发考虑的结果。 只是老丁根本不知道他这孙女婿内心的那团野心有多大。 赵安坚持必须至少满足两个条件,否则漕帮就无限期罢工。 “既然你非要坚持满足两个条件,老夫也没有办法,这样,你看可好?” 老丁提出一个变通办法,就是将第二个条件和第三个条件当作一个条件来办。 赵安不太理解:“县尊的意思是?” 老丁露出神秘笑容:“老夫的意思是漕运衙门可以结清欠你帮里的运费,但你这个少君也必须满足他们的胃口,如此两全齐美,如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和中堂捎话来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丁断定漕运衙门那边不可能满足赵安提出的三个条件。 因为,漕运是官,漕帮是民。 哪怕压力再大,漕运衙门都不会无条件“投降”。 “今日你扬州分舵罢工,漕运衙门同意你们的条件,那下次淮安、济宁、杭州也闹事,漕运衙门是不是也要同意他们的条件?都同意了,以后漕运衙门这个官还怎么管你们漕帮这群刁民?” 老丁说的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只要扬州分舵这场斗争取得压倒性胜利,漕帮其它地方的分舵肯定会觉得我也行。 弄不好就会发生“多米诺骨牌”效应,就是分布在运河上千里地段的漕帮各级组织纷纷效仿扬州分舵搞罢工,向漕运衙门提出各种条件。 那样性质就严重了,跟造反还真没什么区别。 因为,清朝大动脉漕运会真的被瘫痪。 “.动不动就停工停船阻塞运河,是不是说以后运河由你漕帮做主了?告诉你小子,就算漕运衙门同意,朝廷也不会同意!你漕帮人再多也是一群乌合之众,是打得过绿营还是打得过八旗?做事也不动动脑子!” 为了自己,也为了孙女,老丁必须指出不妥协的后果。 因为这关系的已经不是漕运衙门脸面,而是大清朝的脸面。 所以,这件事必须在朝廷没有正式介入前,也就是影响还没有大到一定程度前,赶紧以妥协换取漕运衙门的实质让步,大家面上都好看。 当然,具体由他代表漕帮去淮安谈,且谈判结果暗箱操作。 对外只公布无关紧要的内容,主要内容保密。 不过不是现在谈,得让漕运衙门感受到压力,不然他去也白去。 压力这一块自然得漕帮能扛得住漕运衙门的“反击”,让运河扬州段继续瘫痪下去,从而引发各方关注。 赵安沉默了,他知道老丁说的是事实。 朝廷也好,漕院也好,都要脸的,怎么可能无条件签字投降。 那帮当官的只要刀没架在他们脖子上,说什么也不可能向帮穷哈哈跪下,最多施舍点。 事实归事实,心里就是气不过,不甘心斗争刚开始就半途而废,那样跟张宝发有什么区别。 不由嘀咕道:“照你说的,我拿银子给他们,他们再拿银子给我,有什么区别?” 意思按你老丁的建议妥协,不还是只满足了三个条件中的第一个条件么。 让他怎么跟帮里解释。 这回把鸡血打起来的可是他这个少君,帮众们干的热火朝天,叫他怎么停。 没台阶下啊。 “怎么会没区别呢?” 老丁一脸你又不懂了的样子,“你拿出来的银子进的是漕运衙门官员的个人腰包,他们拿给你的银子却是朝廷的钱,你说有没有区别?” 唔? 这么一说是有区别,而且区别很大。 虽然看着两边都没出钱,但实际上是漕运衙门满足了赵安两个条件,而不是他一个条件。 “人救回来,欠你帮里的运费也给了,你还要怎么样?” 老丁表示至于给漕运衙门孝敬多少钱,可以由他去谈,去争,不可能真给十万的。 要不然,要他干什么。 谈判结果对外肯定保密,就是漕帮这边也不知道漕运衙门跟他们要多少钱,只知道在少君的带领下,漕运衙门被迫结清欠他们的运费。 如此一来,你赵少君在漕帮底层帮众眼中,已然就是大英雄了。 还想怎么着? “你漕帮吃的就是漕运这碗饭,真跟漕运衙门结下死仇,人家天天盯着你,你还能天天罢工停船不成?听我这个爷爷的,肯定没错,我还能害你不成。” 老丁的思想工作做的相当到位,又指赵安刚刚帮漕帮从焦家手中抢到两条营运路线,有这两条营运路线在,不仅漕帮多了一条财路,赵安这边也能把贩盐的事做大,没必要为了点小钱跟漕运衙门置气。 你赵安说到底是官,以后还要混官场,不能真堕落到跟漕帮这种夜壶混在一起。 眼下你官小没人在乎,也没人理会你跟漕帮厮混,以后官做大了还要跟漕帮纠缠,难保没人拿这做文章搞你。 你当你是李卫不成。 “你要实在想不通,你就跟帮里说漕运衙门三个条件都答应,我这想办法再给弄些地契出来去恒利借几万两帮你把钱交上,这样两边都过的去。” 老丁是真心想要解决孙女婿惹出的这桩大麻烦,要不然不会主动提出薅老太爷羊毛。 “.” 妻子祖父的良苦用心终是感动了赵安:也是,反正给的是老太爷的钱,有什么想不通的。 当下不再犹豫,照老丁吩咐回香堂安排丁九调人做事,确保扬州市面稳定,确保各大衙门都知道漕帮的苦,也确保漕标无法打通运河。 同时组织妇孺准备拦巡抚大人的官轿,务要让巡抚大人收下漕帮的状子。 最重要的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漕帮没有造反。 焦家的事让赵安在分舵权威暴涨,所交待的事被丁九不打任何折扣的执行了,这位“白纸扇”也压根没问少君如何解决漕运衙门说他们造反的事。 因为,少君的样子一看就是胸有成竹。 少君当官的都不怕,他丁九又有什么好怕的。 又交待几句后,赵安回到府学准备院试和接待巡抚大人的事,这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泡碗茶,恒利钱庄的石掌柜就来了。 一见面石掌柜就抱怨教授大人真是贵人事忙,他都来府学三趟了也没找着教授大人。 赵安以去下面州县“视察”为由含糊过去,问石掌柜找他何事。 以为是石掌柜那个在江宁驻防八旗当佐领的妹夫有消息过来,未想却是京里的消息。 “赵大人让我办的事已经办妥,和中堂特地叫人捎话过来,这不,我是特地过来给大人传话的。” 赵安人虽不在校长办公室,但办公室里的火炉却是十二时辰不息的,想来是马副校长有过专门交待。 内外温度差让石掌柜很自然摘下头上的皮帽。 “和中堂说什么?掌柜快说!” 赵安这边已经站了起来,前倾后撅,耳朵竖的高高,一脸紧张。 “大人不必担心,是好话。” 石掌柜一脸的笑容,“中堂的原话是赵有禄不错,懂规矩,会做事,叫下面照应些。”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赵老师又发钱了(月票加更五) - 清妖 - 傲骨铁心 用差不多价值四千万钞票的八万两银票换回帝国副相一句“不错,懂规矩,会做事”的八字评价,赵安认为值了。 何况人和中堂还让下面多照应他些。 光这个“照应”二字,起码就值回八万两本钱。 要知道和中堂的家产可是相当于清廷十年收入的,至少八亿两起步。 也有说价值十二亿两的,各种说法都有,综合下来不会少于七亿两。 实实在在有史以来古今中外第一富豪,后世大美利坚一字并肩王那位在和中堂面前都不够瞧。 清廷能同白莲教打上八年财政没破产,估计后面几年军费就源于和中堂的留下的“遗产”。 当真是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所以,八万两在别的官员眼里是一笔能让他心为之狂跳的巨款,在人和中堂眼里也就勉强抬下眼皮。 但人和中堂却为了这笔小钱特意让人捎话给赵安,这表明什么? 表明中堂大人是很看重你赵有禄的! 石掌柜表达的意思差不多,认为赵大人在和中堂那里已经属于能站在门外等候召见的存在。 四品以上才有的待遇。 “有中堂大人这句话,今后赵大人在官场上必然无人敢得罪,顺风顺水,前途无量啊,说不得过上三五年,赵大人或许就能成为我大清最年轻的知府老爷。” 石掌柜是真心替赵校长开心,赵校长爬的越高,他这边的业务就越安全嘛。 没说赵校长会成为最年轻的知县,是因为最年轻的知县已经有了,康熙五十六年的陈留武。 这人当知县时正好20岁。 比赵校长还小点,何况赵校长刚被朝廷委任为督学委员,按规矩任满肯定要高升,说人家能当最年轻的知县那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好话,赵安爱听,只是觉得石掌柜还是有点看不起他,凭啥是最年轻的知府而不是最年轻的巡抚呢? 老太爷可是最喜欢用年轻人的,二十岁左右的一二品大员多的是。 转念一想,知道石掌柜为啥这么说了,还不是因为他不是国人(满洲)么。 一个汉官二十来岁能当上主政一方的知府,哪怕是在老糊涂的乾隆晚期也属于奇迹。 “本官有前途,掌柜的也有钱途嘛。” 笑着请石掌柜落座后,赵安忽的问了一句,“既然中堂大人让下面照应我一些,那是不是说我以后可以跟贵庄借更多钱?” 如果额度真的涨了且不须总行批的话,赵安现在就去全借出来。 不借白不借。 反正老太爷过完年还能活八年,只还八年利息对赵安来说问题不大。 呃? 这一点石掌柜还真没想到,出于朋友好意提醒赵校长别想太美。 中堂大人看重你是希望你把借读这件事在江苏推广,从而为下一步的全国推广提供成熟的模版和经验,而不是让你无休止从内务府往外掏银子的。 另一层含义是别以为中堂大人不知道你是借花献佛,之所以没说什么,还不是因为借读这事搞好了,你赵委员也能从中得些好处把欠皇上的账还了么。 中堂大人不怕你贪,也不怕你不还钱,就怕你做不了事。 只要能做事,一切都好说。 “大人现在最好不再跟庄上拿钱,要拿也得等大人高升,那样我这边也好办些。” “放心,我为难谁也不会为难掌柜的,我们之间可是朋友。” 赵安有一茬没一茬的跟石掌柜闲聊,聊着聊着,石掌柜就发牢骚了,说漕帮那帮苦哈哈不知道为啥把运河霸占了不让人出船,害的扬州不少生意人都快急死了。 生意小的还好,大不了多花点运费走陆路,生意大的那真是杀人的心都有。 赵安知道瘫痪运河不仅会影响到京师和南方的贸易,也会影响扬州这一片商人,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能争取将对民间的影响降到最低。 “听说是漕运衙门欠了漕工运费,这不马上要过年了么,漕工急了就跟漕运衙门掐了起来” 石掌柜是扬州金融界的,估摸也有从赵安这个大人处打听消息的意思。 赵安自是帮漕帮说话,他不说明天整个扬州城也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漕运衙门那帮人我知道,平日里对漕工运丁们是有些过份,但就算漕运衙门不对,漕工这次做的也太过了,这么明目张胆跟漕运衙门对着干,我怕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漕工。” 石掌柜的看法显然是大多数人的看法,毕竟民不与官斗嘛。 却不知坐在他面前被和中堂称为“懂规矩,能做事”的赵校长才是此事幕后的大BOSS。 漕帮的事赵安肯定不会跟石掌柜多说,二人又闲聊了一会,石掌柜也就知趣告辞。 待其走后,赵安赶紧提笔写讲话稿,之后叫来马学正和童训导等人召开关于院试和接待抚台大人的工作会议。 参加会议的还有在校的其他学官。 校长大人动不动就旷工的事,马副校长他们已经习惯。 赵安认为这个习惯很好,因为他实际上已经将府学的日常工作完全放手给了马副校长,不仅仅是因为他身兼多职顾不上来的原因,更多的是给马副校长成长空间,好让他能够在校长大人高升后顺利接手府学。 关于院试和抚台接待工作马副校长他们早就拿出相应方案了,赵安这边只需装个模作个样就行。 工作会议嘛,肯定很枯燥,象征性的讲了突出重点狠抓落实之类的废话,又要求府学上下全力保障院试的顺利进行后,赵安轻咳一声,看了看都在认真倾听自己讲话的属下学官们,不无高兴道: “今年是乾隆五十五年,这一年不仅是皇上的八旬万寿喜庆年,也是我们扬州府学的丰硕成果年,在这短短一年,府学的变化诸位都切实看在眼里,我相信诸位同本官一样内心都是无比欢喜的 当然,这一成绩的取得离不开诸位对我这个教授的支持,也离不开诸位对府学灌注的心血,因此,本官决定从府学公账拿出一些钱来酬谢诸位,那个谁,” “卑职在!” 马副校长赶紧起身。 “坐,坐,账上还有多少钱?” 赵安抬手示意马副校长坐下说话。 马副校长忙道:“回大人话,账上如今还有六万多两。” “那好,” 赵安合上讲话稿,“那就支两万两,按先前定的规矩,给大伙分了吧,忙了一年了,也该我这个教授给大伙表示表示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们是为朝廷聚钱 - 清妖 - 傲骨铁心 利润分红是赵安搞借读时就定好的政策,如今政策开了花结了果,府学上上下下为此出了不少力,很多事赵安这个校长就是拿个主意,具体办事的都是这帮学官,忙前忙后累的不轻,没理由不兑现当初的承诺。 “仁义礼智信”这一块,赵校长主打的就是信字。 无信而不立。 和珅已经看出借读这一被事实证明过的巨大商机,要求赵安明年在江苏全省推广借读,所收取的借读费用一律入内库。 朝中首相阿桂也在打借读费用的主意,让其心腹江苏巡抚福崧要求赵安将借读费用归入国库。 代表老太爷的和珅与代表朝廷的阿桂之间,赵安肯定选择和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赵安是靠议罪银发迹的,也是人家和珅把他从牢中捞了出来。 没有和珅就没有他的今天,因此不高举和中堂的大旗,他赵安就未免太不是人了。 但又不能把所有利润全交给内务府,那样就真是替人做嫁衣了。 后世各地学校搞借读,地方虽然收走学费大头,但学校也落了个实惠,这才积极配合。 学校不挣钱,校长不乐意,老师不乐意,连带着给师生们提供后勤保障的工作人员也不乐意。 都不乐意,怎么推进落实借读政策? 因此现在赵安要做的就是如何将教育商业化这块蛋糕,切一块下来留给各地的学官和学校工作人员,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说白了,就是得马上制定一个高福利的教育工资制度出来,让教育体系的所有人都从中受益,确保赵安调离教育系统后,这个系统不仅不会出现“人走茶凉”现象,还会无限怀念赵委员。 同时利用推进借读政策机会顺便再设立一个类似奖学金的机制,专门扶持优秀学生冲击举业。 双管齐下。 可惜,赵安不敢明目张胆用自己名字冠名,不然赵有禄这个名字在教育界怕是比老太爷都好使。 这是非常有必要的一件事,因为背后是一块很大的“人心”市场。 学官虽然处于大清官僚体系的边缘,于朝堂、地方事务没什么发言权,但学官对于学生有天然影响力,而学生又是官僚集团后备军。 这就形成一个事实逻辑。 只要学官和老师们人人夸赞赵委员,那学生们也会认为赵委员是好官。 等这些学生中的优秀分子举业有成当上官员后,一个现象就会出现。 那就是官场上将会有一批青壮派官员默默支持赵委员,哪怕这些年轻官员不支持赵委员变身赵莽篡夺老太爷的家产,他们也会保持沉默。 沉默,就是支持。 而直接受益的学官们转岗之后,对赵委员那必然是更加拥戴。 一个学党无形之中就出炉了。 明年的学费收入正式上缴,意味今年扬州府学的收入他赵校长可以独断。 现在扬州府学的教职员工因为招人增岗原因,已从原来的101人扩至215人。 赵安让马副校长支取的两万两是一次性发给这215人的福利,按级别高低分配,最低的扫地阿姨都能分几两。 年货什么的也由府学统一采购,这笔开销不大,千把两足够。 工作会议结束后,赵安便把马副校长、童主任叫到办公室开小会。 “高工资、高福利?” 听完校长大人所说,马副校长和童主任均是一头雾水,因为他们不知道工资是什么,福利是什么。 赵安自是解释工资就是官员的俸禄,老师和工作人员的月例。 这一块之前赵安上任时就改革了,老师工资涨一半,工作人员工资涨三成。 但现在这个制度有点问题,因为府学搞借读原因从外地重新招了一些名师过来,而这些名师的工资是在原工资水平上翻了两到三倍的。 这就导致扬州府学原先的老师工资水平是大大落后于新招老师工资水平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 赵安提出的解决办法就是教龄和绩效双结合,按老师们的教龄定下基本工资,再根据老师们的绩效成绩发放补贴。 老师的绩效自然是教书水平了,你书教的越好补贴越大,反之,补贴就少。 另外再给外地老师一些探亲补助、交通补助,家属补助,使之工资水平不低于原先承诺的薪酬。 马副校长在那算账,最后算出的结果是老师们的工资普遍将达到一百八十两左右。 相当于以前老师工资的三倍。 普通工作人员的工资也将上涨到五十两左右。 非常高了,因为县太爷每年的法定工资也就几十两。 这还光是工资,福利呢? “老师们哪个不生病?生了病要不要请郎中看?老师们为什么生病,还不是为了我扬州举业,为了我扬州学子的前途嘛” 赵安意再设生病补贴,大病五十两,小病五到十两,不管是老师还是工作人员都享受。 “冬天冷夏天暖的,当官的有炭敬、冰敬,老师们也要有嘛,再穷不能穷教育.科举。” 赵安在那掰指头一下又给定了几个福利出来,综合下来这些福利都值百两左右。 听的马副校长和童主任直咋舌头,乖乖,这工资和福利制度要是出台的话,扬州府学怕是大清收入水平最高的学校了。 不过也没什么,谁让咱府学现在有钱呢。 有钱不花是王八蛋,做好人谁不会啊。 “按我说的拟个章程出来,我用印,以后成定制,明年全省所有府学都照此办理。” 说完,赵安顿了顿,看了眼两个忠心的好下属,将明年借读费用必须上缴内库的事给透露了。 “啊?” 童主任最先反应过来,失声道:“要是全上缴内库,这高工资、高福利不就没钱发了吗?” 马副校长不以为然道:“上缴内库当是盈余,岂有全上缴的道理?真要全缴了,这府学也不用办了。” 赵安点了点头,马副校长说到点子上了,真要全部上缴的话,他给定这么高的工资和福利干嘛。 “你们在借读一事上都是出了大力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咱们为官之人拿的是朝廷俸禄,不好跟老师们一样高工资、高福利,所以本官的意思还是得两本账,一本给外人看,一本只能咱们自己人知道。” 说到这,赵安端起茶碗呡了一口,意味深长道:“我等皆是朝廷命官,所做亦朝廷大事,故而莫以为聚财是为我等私利,实则乃为君父分忧,为朝廷做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 死工资要不得 - 清妖 - 傲骨铁心 聚财是为君父分忧,不是赵安说的,是和中堂在嘉庆元年被官员质问时光明正大说的。 赵安这里只是提前引用一下,并且用的不是和中堂说的“我”,而是“我等”。 这个“我等”有赵校长,有马副校长,有童主任,以及府学所有在编人员。 以后,这个“我等”还会包括江苏教育体系的所有官员,乃至江苏官场所有工作人员. 总之,这个“我等”就是赵安要团结的对象。 团结的目的诚如他所言,就是替老太爷分忧,替大清朝做事。 不把当官的养肥了,谁做事? 听着别扭,好像歪理,实则是真理。 校长大人的意思很清楚,不要对私设小金库有抵触心理,觉得对不起朝廷什么的,要坦坦荡荡的设,因为我们私下分钱也是为了替朝廷做事嘛。 这个道理不单单扬州这边要知道,江宁、常州、苏州等府学的工作人员们也要知道。 大家都这样做,那就不是贪污挪用,而是规则。 谁破坏这个规则,谁就是大家共同的敌人。 老太爷也不能例外,对吧? 千里当官只求财,况大伙也是实实在在为老太爷做了事的。 凭什么你们地方官就能大捞特捞,我们搞教育的就守着那死工资过日子? 共情这东西一旦产生,潜规则就能变成合法的制度。 “本官的委员任期最多明年下半年,届时朝廷或许对本官另有安排,如果本官到其它地方任职,扬州这边的重担二位就要挑起来.” 赵安给透了底,马副校长和童主任就是他在扬州教育界的代理人,要不然赵安吃饱了撑的要把你们喂这么饱。 马副校长和童主任肯定也知道他们已经和赵委员挂钩,如果没有赵委员撑他们,他二人估计很难接手府学。 至于二人如何转正成为教授和学正,自不用二人操心,赵委员有向皇上举荐优秀教育人材的特权。 一个七品官,一个八品官,皇上都懒的问。 怎么做两本账,又怎么把账做的叫内务府查不出来,这个就不用赵委员再手把手教了。 各种名目多的是。 就是借读学费这一块也能采取明收、暗收两种方式。 明着收你一百两,暗地里再叫家长赞助个五十两用于府学宿舍维修,教室门窗修补,老师加班补习,哪个家长不肯给? 都不用府学下正式文件,学生放假回去时一人发一张通知单就行,不带钱回来的老师点个名罚你站半天,当家长的难道忍心让孩子受这委屈? 总之,赵委员对付土豪家长的手段多的是。 也不叫劫富济贫,就是简单的市场调剂,只不过是以教育名义做的调剂。 钱这东西,不流通不转起来,是带动不了地方发展的。 该开的会开了,该发的福利发了,该交底的也交了,赵安又在府学负手检查了半天,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后便让两位好助手去工作,叫来这些天一直闲着没事干的跟班刘小楼,随手从抽屉抽出一张二百两银票递给对方。 “大人,这是?” 刘小楼可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很是好奇的在手里捏了又捏。 赵安笑了笑,让对方拿钱去江南的松江府买一套院子,无须太大,有五六间房就行。 考虑赵有禄父母年纪大了,生活方面肯定要方便些才行,因此赵安吩咐刘小楼地段不用太好,不过周围要有菜场,要有药铺、米铺等生活设施。 扬州这边虽是江北,但繁华程度不弱于江南,普通地段一般民宅单屋价格十两左右,五六间带院子的话最多七十两。 如果有水井的话价格就要贵的多,不过也不会超过一百两。 当然,豪华别墅那种性质则是另外的价。 老丁给孙女婿买的那套院子就是精装修的,地段也是在繁华地带,即便房主半卖半送老丁也花了好几百两。 松江那边房价跟扬州大致差不多,买的普通民宅二百两绰绰有余了。 “剩下的钱你在松江那边玩几天,赶在年前回来就行。” 赵安这就是让刘小楼拿公款去旅游嗨皮的意思。 “哎!” 刘小楼高兴的就差跳起来。 安排完这件事,赵安去了甘泉县学找老宋。 是请老宋帮忙去三阳河村给赵有禄父母做工作的,过完年二老得打包去松江生活。 眼下是没法搬家的,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着也得让人在老家过完最后一个年。 现在就逼二老去江南有点不近人情。 况老丁那边也说过几天三阳河的拆迁工作得停下一段时间,因为县衙派去的拆迁安置人员也要回来过年的。 赵安不能去的原因是怕被邻居们看出不对来。 “大人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老宋自是一口应下,然后希望院试时赵安这个督学委员能稍微照顾下甘泉县学生。 “只要大差不差能照顾的我肯定照顾,你我之间又不是外人。” 赵安答应的贼爽利,可老宋要知道他只把考题泄露给府学参加院试的学生,估计能气的找老丁告状。 真不怪赵安没把当他朋友看,实是考试舞弊这东西范围越小越好,而且他这次是真希望扬州府学的秀才录取率比往年高一大截的,如此就能作为他这个教授的优秀政绩写入档案。 要是把考题也给下面州县透露一下,那竞争就激烈了。 毕竟录取比例是固定的,赵安不可能不倾向于自己担任校长的府学。 打老宋那离开后,赵安就去四海客栈找包、杨两个小伙伴。 漕帮的事耽搁他好几天,也不知这两家伙有没有把营业执照和铺子办下来。 路上明显能察觉市面有些萧条,不少店铺门前都聚了一帮人在那讨论运河停摆的事,赵安对民生很重视,发现受到影响的都是一些非生活必需行业,卖米卖油卖菜卖肉的影响不大,心下便定了许多。 其实这就是小农经济的反应。 扬州本地人的吃喝都来自于附近农民提供。 因此断运河影响的只是扬州的“对外贸易”,对本地人的生活没有多大影响。 经过一家卖头花铺子时,迎面走来三个看着有点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边走边对两同伴兴奋道:“听说没,漕帮造反了?走,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捡点东西发个小财。” 同伴听的一愣:“真的假的?棚子里头的造反了?城里咋没动静的?” “没打过来呢,等打过来就有好戏看喽。” 话音刚落,就冲出几名混混一把将三人按倒在地,为首的是赵安认识的漕帮家生子任朝阳,只见这小子拿出绳子就给那仨年轻人捆上,一边捆一边骂道:“漕帮造没造反我不知道,不过你们三人造反我是知道的!” 说完,朝一众兄弟喊了声:“抓住反贼三名,走,送衙门去领赏!” 第一百八十章 这个场合我能去吗? - 清妖 - 傲骨铁心 这也就是听信谣言凑热闹性质,教育一下就行,把人送衙门去干什么? 反贼这罪名,你不把人仨小年轻给吓死的。 赵安觉得任朝阳他们做的有些过份了,便出面干涉。 少君的突然出现让任朝阳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少君一直在香堂同丁先生在一起的呢。 赵安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只是问任朝阳为何把人送衙门去。 任朝阳嘿嘿笑道:“少君,是衙门那边跟咱们说的,说只要送一个反贼过去就给咱们兄弟三两赏银。” “衙门?哪个衙门?” “甘泉县衙啊。” 赵安一愣:“你是说甘泉县衙的人让你们这么做的?” “对啊!” 任朝阳点了点头,见少君好像不太明白其中道道,忙低声道:“少君不懂了吧,衙门那帮人指着这事弄钱呢,就说这三个家伙送过去,一个人不交个十两八两他能出来?咱们送的越多,衙门那帮人赚的就越多。” “.” 有发国难财的,有发战争财的,有发天灾财的,这发的叫什么财? 赵安有些无语,不知道老丁为何纵容捕快班壮搞这敛财的事。 对于不明真相的无知百姓,还是要以教育为主,惩罚为辅嘛。 只要没有实质打砸抢掠,就跟坐车没系安全带一样,口头警告一次也就得了。 现在倒好,稳定市面竟成了衙役捕快趁机敛财的机会,这就叫人哭笑不得了。 却是冤枉老丁了。 或者说老丁也管不了。 因为,这是人衙门中人的合法收入。 要知道衙役工资很低的,扬州这边作为富裕地区算是高的,摊下来县衙给发的工资一年也就七八两,比漕帮那些苦哈哈好些。 工资少怎么办? 只能捞偏门。 级别高的收取娱乐产业的保护费,级别低的收收路边小贩的保护费,反正变着花样要钱,就连正经办案都得收钱。 最高兴的就是发生命案,因为一旦发生命案,尸体附近的百姓都得交钱,不交就把你当嫌疑人带回衙门冤枉你是杀人凶手,最后得交一大笔钱才能出来。 以致不少地方的百姓发现尸体后第一时间不是报官,而是赶紧把尸体偷偷运到其它地方,不然肯定要被办案的衙役敲诈。 这么一搞,衙门到哪破案去。 这年头的命案的破案率也就比零强些。 没办法,清朝只给知县、主薄、县丞三人发工资,其他人包括吏员全是县太爷给开工资,县太爷一年又能捞多少? 所以,只能默认下面乱搞呗。 老丁真要跟个大清官似的把下面人看的死死的,他这个知县估计能被追债的逼的跳楼。 因为,他开不出可以保证衙役不乱来的高工资、高福利。 老丁这个县官都管不了,赵安怎么管? 他这会去跟老丁说不能让下面这样乱来也没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不了不把人送县大牢,直接押到其家里要钱。 “少君,这事你甭管,也管不了,他衙门吃肉,咱弟兄们也跟着喝点汤。” 任朝阳嘻皮笑脸的,想到什么忙又道:“少君你以后可不能一个人出来!” “怎么?” 赵安疑惑。 “焦家吃了咱们漕帮这么大亏,他能服气?就算明里不敢找咱们漕帮麻烦,暗地里指不定怎么想呢,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虽不认得少君,但少君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不行我带几个弟兄跟着少君。” 任朝阳的提醒是对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焦家不敢正面跟漕帮冲突,花钱买几个杀手弄死你漕帮主事的,你漕帮还能咋滴? 爷叔死了有少君领着大伙干,少君死了谁带大伙干。 纵是焦家没这个胆,你也得提防别的势力。 毕竟,漕帮这回断了很多人财路。 被任朝阳这么一说,赵安觉得是要给自己组个私人卫队,三班倒二十四小时护卫那种。 但任朝阳他们这种混混不适合干保镖,便打算回头从二帮、三帮的底层帮众找一些不怕死还能打的出来当护卫。 事情是县衙搞的,漕帮弟兄也跟着喝了汤,而且这件事也是为了稳定扬州市面,纵是有些副作用总比城中谣言满天飞好吧。 无奈,赵安只得让任朝阳他们把人送去县衙,自个独自找到四海客栈的两个小伙伴。 那仨小年轻可冤枉的很,哭着喊着自己没造反,可这会喊的再冤也没用。 进了衙门不交钱,一通手段下来,炮打紫禁城的方案都是你搞的。 包大为和杨小栓事情办的不错,兴隆号的营业执照在甘泉县税课司办了下来,注册费用不多就二两六钱,但要去的红包费用却有十几两。 租的铺面在东关,二人领着安哥去看了,前铺后宅格局,算下来有大几百平,租金是二百六十两一年,签的是五年契约,先给三年租金。 原来租铺子的是做菜籽油生意的,因而一进去闻到的就是油香味。 是个好兆头,有油水嘛。 “你们俩把后面几间房收拾一下,然后把客栈的房退了,以后就住这,我会找些人手过来帮你们,等过完年我们兴隆号就开张。” 说话间,赵安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到盐政衙门领老吴额外弄的三千张盐引,忙让大为和小栓先忙活,赶紧叫了车奔盐政衙门。 刚到人衙门大门口,就见盐政衙门里涌出不少急慌急了的官员,有坐轿的,有坐车的,向着南边奔了过去。 赵安正疑惑时,有人叫他:“赵委员!” 扭头一看,不是吴德松是哪个。 “赵委员,你怎么现在才来?” 吴德松的样子看着也很急,“盐引的事您明天再来,这会我得跟阿大人他们去接魁大人。” 赵安好奇询问:“哪位魁大人?” “就是福州将军魁伦,魁大人是奉旨回京问话的,哪曾想几天前过江时坐的官船出了事,在瓜州缓了整整三天,这不缓过来就来扬州了么阿大人得知魁大人过来叫咱们盐官都去迎呢。” 吴德松着急出发,不想跟赵安解释太多。 赵安却一把拽住对方,一脸请教道:“你们盐官能去迎魁大人,我这个学官能不能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就是赵有禄?打!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不是去凑热闹的,而是想打听情况。 清朝中央军八旗部队在东南有四位上将总司令,排第一的是江宁将军,第二是杭州将军,第三是福州将军,第四则是广州将军。 四位上将总司令各拥有一座满城,辖驻防八旗兵丁不等。 四座满城也是清廷用于殖民东南监视汉官汉民的堡垒,驻扎在其中的八旗兵类似赵安前世驻防在碉堡岗楼里的鬼子中队。 绿营则相当于伪军。 中央军的上将总司令是大大的人物了,然而这么一位大人物过江时却遭遇“车祸”差点淹死在长江,你说这位总司令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要再听说运河扬州段瘫痪了,肯定会起疑心,万一查出点什么在老太爷那瞎嚼蛆,漕帮可不就要倒大霉么。 所以赵安肯定要去看看,摸摸情况,要是魁总司令没事最好,有事的话就得赶紧想办法解决。 盐官能去,学官能去么? 理论上没有问题,迎侯过往高级官员并没有品级、单位限制。 可以理解为赵安这个扬州教育局长听说中央军上将来了,特意代表扬州教育界人士热烈欢迎。 很给中央军上将面子的。 因为,学官虽无实权,但很清贵。 带兵将领向来喜欢和教育界人士打成一片的,互相吹吹捧捧嘛。 赵安前世民国那些军阀每到一地,首先见的就是当地的教育人士,出钱办学校都是上赶着上,花多少钱都不带眨眼的。 问题是赵安穿的是便衣,就这么去好像不太好。 吴主事建议赵委员赶快回去换官服,要不然有点不成体统。 时间却是来不及了,赵安便说自己跟在盐官队伍后面,不上前凑热闹。 吴主事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影响,福州将军是从一品大员,扬州地界能跟他说上话的也就从三品的盐政大人,从四品的知府大人,另外从三品的参署老爷也有这个资格。 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赵委员虽然是朝廷委任的督学委员,但他只是七品头衔的委员,按官场规矩是没有资格同将军直接对话的。 除非将军大人点名要和赵委员交谈。 也甭单独雇车了,赵安直接搭的吴主事顺风车。 迎接地点是扬州南门,赵安和吴主事到的时候城门外已经有不少单位派人赶来,一眼就看到扬州知府方大人在同参署赵老爷在闲聊。 两淮盐政阿克当阿与副使马维军到了后先交谈了一番,继而便笑着过去同知府、参署打招呼去了。 人群中还有赵安熟人——收了他一万两的巡盐御史郑博文。 郑博文也瞧见赵安了,笑眯眯的过来打招呼:“赵大人也来了?怎么没穿官服的?” “郑大人都来了,在下敢不来么听说魁大人要来,一时着急没来得及换。” 赵安面上堆满笑容的跟郑博文寒喧起来,因魁伦还没到便东拉西扯闲聊,很自然的也聊到了运河的事。 让赵安意外的是,这位巡盐御史竟然比较同情漕帮,认为漕运衙门责任很大,应当“自省”。 “我再看几天,要是淮安那边还是不能安抚住漕工,这件事我就得上折子了。” 郑博文说到这忽想到赵安好像被朝廷任命为督学委员,便笑着问道:“赵大人如何看这事?” 赵安自是倾向漕帮,说了一通道理,无非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皆为运河,运河又是大清南北交通经济命脉,关系京师百万国人生计,哪能轻易“瘫痪”。 之所以扬州段发生这样的事,无非漕运衙门平日鱼肉太狠激起漕帮反抗。 出于地方稳定考虑,出于国家经济考虑,漕运衙门无论如何也要采取安抚手段,而不是一味强硬,那样事态容易往不可控方向发展。 “英雄所见略同啊!” 见赵安跟自己一样的想法,郑博文意思要过几天运河还不能恢复交通,那他这个巡盐御史便同督学委员一同上折子参漕运总督一本。 赵安求之不得,当即道:“理应如此!” 跟漕运没关系的盐官、学官都参你漕运衙门一本,看你漕运衙门如何解释。 这边不知怎么又扯到扬州瘦马了,正说着,前头有人传话说福州将军马上就到。 未几,果然南边出现一支队伍。 排场很大,护卫的有八旗参领一名,佐领两名,领催、骁骑校各四人,另有马甲兵48人,绿营兵120人,除此之外就是些文职人员,整支队伍大概200人左右。 这要在福建省内,将军出行是与总督等同的,随同人员起码上千人。 也就是奉旨回京问话这才轻车简从。 赵安和郑博文不约而同选择往后靠,不去和盐政、知府抢风头。 将军马车抵达后,就见早就等的着急的阿克当阿同方维甸等人上前给福州将军行礼,赵安这边远远看的不太清楚不知那位魁总司令是如李逵般黑旋风,还是笑面虎般的人物。 身边议论的人也没说魁总司令落水的事,倒是有人说后日抚台大人要来主持院试的事。 因没穿官服,不少官员都不认识赵安这个新任督学委员,瞧见了只当是哪位官员的随从。 前方盐政、知府、参署等扬州主官们同将军大人客套一番后,自是簇拥将军大人进城。 饭店是知府定的,谁让知府才是扬州地面意义上的东主。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就走了过来,这时赵安才看清魁总司令相貌。 跟李逵有的一拼,又黑又胖,还有两个大眼袋,看着好像睡过头似的。 见魁总司令心情不错,赵安暗松口气,他就怕魁总司令一下车就大骂扬州地方无能,废物,致使刁民漕帮作乱什么的。 没事便想偷偷开溜,未想知府大人眼尖竟一眼从人群看到了他,先是一愣,愣的原因是怎么赵教授穿便服过来的。 继而也没多想,笑着朝赵安招手道:“赵大人还不过来参见将军大人。” 无奈,赵安只好从人群中挤出上前“叭叭”甩袖给魁总司令磕头行礼:“下官扬州府学教授赵有禄参见魁将军!” “啊,是教授嘛,好好,快快免礼,” 心情大好的魁总司令一听地方学官也在,高兴的抬手示意对方快快起来,旋即心中一个“咯噔”,好好的笑脸瞬间转换为勃然大怒:“你就是赵有禄!王八蛋,来啊,给我按住这专好拍马屁的狗官,打!”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是替和中堂挨的打! - 清妖 - 傲骨铁心 当众打学官?! 别人不敢干的事,魁总司令敢干,因为他虽然好色,把个将军办公室直接开在福州城的妓院里,但为人却是非常正直,非常廉洁,可以说是清的不能再清的官。 整个福建官场就找不到第二个比魁总司令还清廉的官! 好色和贪财有时候不一定是合作关系。 前者只是个人爱好,后者才是违法乱纪。 身为清官,魁总司令平生最痛恨的是两种人。 一是贪官,二是小人。 这赵有禄,在魁总司令眼里就是小人,典型的小人! 不打一顿,难泄心头之火。 赵安这边叫吓到了:不是,我给你磕个头,你好端端的打我干什么?! “嗻!” 几名八旗兵应声一拥而上将没反应过来赵安给按倒在地,容不得他半点反抗。 “.” 在场官员皆叫这一幕惊住,实是不知道过境的福州将军这是吃错了什么药要打地方学官。 巡盐御史郑博文跟盐政衙门主事吴德松眼都看直了,但二人神情明显不一样。 前者是兴奋,真是兴奋,眼睛都冒光,就跟后世发现大新闻的小报记者般。 后者则是摸不着状况的那种,然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有点别溅我一脸的感觉。 最先反应过来的两淮盐政阿克当阿犹豫了下,上前低声对魁伦道:“将军,赵有禄乃是学官,又是朝廷委任的督学委员,当众杖责怕是有损朝廷颜面。” 这是要还赵委员给他通风报信的恩情。 “本官就是要当众打他,不打他损的才是朝廷颜面!” 魁总司令的看法同阿大人完全不同,在总司令看来不打这种小人,朝廷的颜面才是丢的光光。 区区七品学官,别人不敢打,他堂堂从一品的满洲将军难道还不敢打? “将军,不知赵有禄到底犯了何事,以致将军如此动怒?” 虽然不是赵有禄的直接上司,起初对赵有禄十分憎恶的知府方大人也不知发生何事,但下意识就想为赵有禄求个情。 因为这小子虽是捐监出身,但在府学所作所为对地方教化还是起到积极作用的。 不久前还将府学收取的借读费用以支持地方发展名义给了五千两府衙,于公于私,他这个知府大人都要替其求个情。 扬州绿营驻军总指挥、参署游击将军赵德汉也是跟赵教授吃过饭、喝过酒的,当时就觉赵教授是个大大的好官,因此觉得过路的这位福州将军有点欺负人,不给扬州地方面子。 但人是满洲将军,他一从三品的绿营游击将军在人面前屁都不是,哪敢多嘴? 搁从前没出汉军旗那会,他也不够瞧。 尴尬的站在那,求情也不是,不求情也不是。 魁总司令微哼一声,问知府方维甸:“这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主动缴纳一千两议罪银的赵有禄?” 方大人迟疑了下:“确是此人。” “那打的就没错!” 魁总司令一肚子火,议罪银这事他知道是和珅弄出来的敛财把戏,但只要不过份象征性的交个几十几百两也就算了,哪曾想冒出个九品芝麻官给交了一千两,皇上那还给连升五级。 结果和珅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明里暗里暗示官员们只有多缴议罪银皇上才高兴,皇上高兴了你们将来真要犯了事就能高高挂起,轻轻放下,搞的各省官员不得不多缴纳议罪银。 就他所在的福建官场,伍拉纳那个狗总督就交了十三万两,水师提督黄仕简则交了二十万两! 钱哪来的? 还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伍拉纳那狗贼身为总督自己交巨额议罪银就算了,他还公开威胁下面的州县官员也要多交,凡不缴纳议罪银的一律派兵锁起来。 结果福建官员们为了凑齐总督大人要求的巨额议罪银,只能变着法子盘剥百姓,把福建老百姓祸害的不轻。 整个福建官场就他魁总司令这个福州将军象征性的交了一百两,伍拉纳知道后自是怨恨,认为魁伦不给自己面子,便上书皇帝说魁总司令天天嫖青楼不务正业。 魁总司令一气之下便上折子揭发伍拉纳一伙在福建贪污。 官司就打到了皇上那。 然后不知怎么的,魁伦就被要求回京问话。 为何是魁伦回京,而不是伍拉纳回京,魁伦一肚子数。 和珅搞的鬼。 因为和珅同伍拉纳是亲戚。 但别人怕和珅,他魁伦偏是不怕,要斗就斗到底。 就不信皇上他真老糊涂了,把个大清朝让给和珅这二皇帝做主! 千不该万不该,阿克当阿为了保下于他有恩的赵委员给提了一嘴,阿大人说的是:“这人同和中堂应该有些关系。”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魁总司令更是怒火中烧:“打的就是他和珅的狗!” 这话在场很多官员都听到了,可谓是人人色变,寒噤不敢言。 赵委员真被打了。 两个八旗兵按着他,生生被当众打了二十大板。 打完,魁总司令看都不看疼的脸都扭曲的赵安,扬长而去。 将军这一走,知府方大人他们也只好跟着走,根本就没人敢上前把赵委员扶起来。 等人走的差不多,方才有个人过来好心好意将趴在地上疼的压根爬不起来的赵安给扶了起来。 是巡盐御史郑博文。 “赵大人?” 望着赵委员那疼的满头汗水的脸,郑御史颇是心疼。 赵安半边身子架在人郑御史身上,抽动脸颊咬牙问了句:“魁伦姓什么?” “呃,” 郑御史轻咳一声,“魁大人姓完颜。” 刚说完,就见赵委员指着城门洞子大骂一句:“完颜魁伦,我日你祖宗!” “.” 郑御史很尴尬,不好接这茬,全当没听见。 赵安不甘心啊,一手紧紧捏住人郑御史扶他的手,悲苦道:“今天的事郑大人也看到了,他完颜魁伦打的不是我赵有禄,他打的是和中堂,是和中堂啊!郑大人你可要替我跟和中堂说一声,咱们不能就这么被人欺负啊呜呜!” 委屈的竟是哭了出来。 怪叫人心疼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打的好,打的妙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委员成了扬州官场的笑话,讨论热度一度超过运河停摆。 别的衙门如何笑话赵委员,教育系统的人管不着,但他们是不能笑话赵委员的。 因为,没有再比赵委员更关心下属的好大人了。 教育界对委员兼教授的赵大人被打一事,表现出的团结可以用同仇敌忾来形容。 要不是叫人打赵委员的是福州将军,府学弄不好就要组织学生们去抗议了。 魁总司令叫手下打的那二十板子也很结实,结实到赵安是趴在抬架上被抬回去的。 受了伤肯定要医治,于是在家“住院”期间,前来探望的各方人员络绎不绝。 老丁和老宋是第一拨前来探望的。 得知孙女婿被福州将军当众杖责后,老丁也是气的浑身直哆嗦,这一回倒不是气孙女婿没事瞎凑什么热闹,而是气那福州将军太不懂规矩。 你品级再高、官再大也是个过路的,既没有对扬州府的管辖权,更没有对学官的管理权,凭什么动地方的人?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你魁伦好歹也是个从一品将军,没理由不懂啊。 着急之下拉着老宋就赶来探望孙女婿,没敢把这事告诉儿子儿媳,怕两口子知道再吓出个病来。 过来时,郎中正在给孙女婿上药,边上站着个年轻女子在帮忙,应该就是死鬼赵有禄的遗孀。 这会当算是孙女婿的小妾。 一看孙女婿屁股青一块红一块,有几处都发黑了,老丁气不打一处来,恨恨一拍桌子:“魁伦欺人太甚!我要上折子参他!” 上什么折子? 你一七品官连给通政使司递本子的权力都没有,得经上官转呈。 哪个上官吃饱了撑的要帮你跟福州将军打擂台。 除非将军大人他落了难。 这边宋教谕却语出惊人:“打的好,打的妙!” “嗯?” 趴着的赵安同老丁不约而同看向老宋:你瞅瞅,这是人说的话? “是打的好,是打的妙嘛.” 见二位好“战友”误会自己,老宋赶紧解释道:“他魁伦不是当众说打的就是和珅的狗么,现在狗被他打了,你说当主人的会不会来气?主人一来气,他魁伦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老丁轻咳一声:“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宋大人用词方面还是要注意一下的,什么狗不狗主不主的,我这孙女婿那可是龙那可是经天纬地的栋梁之才,岂是狗能比的?” “你们二位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被郎中上药疼的直哆嗦的赵安没好气的看了眼老丁和老宋,刚要说话屁股就是一疼,不禁“唉吆”一声。 “轻点轻点,你哪个医馆的,知道这是谁吗?毛手毛脚的也能当大夫?” 训了两句郎中后,老宋弯腰凑在赵安耳边道:“赵大人放心,他魁伦打的就不是您的屁股,而是和中堂的脸面。哼,和中堂什么人? 他能就这么被魁伦当众羞辱,我看用不了多久魁伦就得倒霉,到时大人您也会因祸得福,弄不好和中堂手那么一抬,大人您就得再升上那么一升了啧啧,这要打的是下官屁股多好啊。” 一脸的羡慕。 “.” 赵安懒得跟老宋啰嗦,不过挺认可老宋的分析,因为郑御史在送他回来的路上给透露了一件事。 那就是闽浙总督伍拉纳是和中堂的亲戚,福建巡抚浦霖、布政使伊辙布、按察使钱受椿这些地方大员也都是清一色的“和党”。 为什么福建这么多和党成员在呢,因为和珅想要在福建泉州设闽海关,同广东的粤海关一样与西洋人贸易。 所以福建的官员必须是听话的同党才行。 另外则是消化福康安平台“果实”。 福大将军也是倒霉催的,刚当上闽浙总督把林爽文起义平定,还没来得及跟属下分享胜利喜悦就被紧急调到广东对付安南的西山阮朝去了。 算是老太爷手下唯一得用的救火队长。 福康安一走,和珅见缝插针就在老太爷那里保举了自家亲戚伍拉纳接任闽浙总督,上下一通其手就把福建官场以及平台的果实都揣进自家兜中。 郑御史的“坐京”打京里也传来一个消息,说是伍拉纳跟魁伦这个将军掐上了,互相告对方的黑状,所以老太爷特地把魁伦叫回京问话的。 因此,魁伦对和珅那是一肚子气,这就合理解释为何要棒打自己这条“狗”了。 因为在人魁总司令眼里,你赵有禄就是靠巴结和珅当上的官,弄不好就是和珅授意你主动交议罪银的。 主人都不怕,还怕你这条狗? 虽然被打的很惨,但赵安还是挺佩服魁总司令的,印象里乾隆朝除了阿桂、王杰敢跟和珅斗一斗,其他人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包括被吹上天的刘罗锅。 纪大烟袋那边则根本就是和珅的小跟班,两人好到穿一条裤子。 狗屁的铁齿铜牙。 “行了,你们也不用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正好我最近也累了,休几天病假抚台大人那边应该不会说什么。” 赵安心态很好,老丁本来就不要他出面掺和漕帮的事,院试那边又是萧规曹随一切照章做事,便是福崧这个抚台大人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程,根本不需要他赵委员亲自上手。 所以,窝在家里看看风向也好。 郑御史那边帮他上折子了,这回没要钱,因为郑御史觉得自己作为和中堂的坚定拥护者之一,必须同横行霸道的魁伦划清界限。 这会折子应该由专门折差快马送京了。 接下来几天,“住院”中的赵委员收到的花篮、慰问品连门房都摆不下。 都是府学教职员工们送来的,红包登记薄也写的满满。 都是心意,不收不好。 江苏巡抚福崧过来时听说赵委员被过路的福州将军打了,却是没有上书朝廷替赵委员鸣不平,因为他是阿桂的人。 魁伦虽然不是阿桂的人,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福大人还是知道的。 进扬州城时福大人被漕帮组织的妇孺拦下喊冤告状,当着那么多人面福大人只能收下状子,然后叫来扬州知府方维甸,参将赵德汉等官员询问运河情况。 因各自收了漕帮五千两孝敬缘故,代表文官的知府和代表武官的赵德汉均对漕帮罢工事件持中立看法。 但言语中还是表达了对漕运衙门的些许不满。 毕竟马上要过年了,漕运衙门连运费都不给漕帮结清是有些说不过去。 不管什么原因,地方的稳定都是重中之重,何况漕帮还不是一般的组织,真要把漕工逼急了,谁敢拍胸脯说不会出事? 鉴于地方稳定是头等要务,加之漕运总督管干贞跟福崧没有什么纠结,福崧便如实将事情上报朝廷。 这也是迄今为止第一道关于运河停摆相关情况调查的正式奏折。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主子,奴才的狗被人打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京师,昨儿下了一场大雪,以致京师一夜之间银妆素裹。 这场大雪令得刚过完八旬万寿的老太爷诗兴大发,一大早就叫太监传话十五阿哥嘉亲王、宠臣和珅、军机大臣董诰、吏部侍郎刘墉以及最小的皇子十七阿哥永璘等人陪他去逛丰泽园。 丰泽园乃老太爷祖父康熙为期望大清年年丰收特意修建的,不过园名却是老太爷这个孙子给写的。 之前的匾额因为年代久了叫大风给吹跑了。 嘉亲王永琰不久前刚祭祀其大哥端慧皇太子回来,为了弥补自己未能体察父皇之心的“不孝”过失,永琰还特意写了首诗悼念早逝的皇兄,在皇兄坟前哭的非常伤心。 老太爷听说后很高兴,让内务府拨了一座当铺给嘉亲王府。 因是临时起意,故而仪仗都是从简,只百多名侍卫、十几个太监护着老太爷过去。 老太爷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坐的自是十六人抬的大轿,轿中生有炭炉,人于其中如沐春风,丝毫不觉寒冷。 接到通知的皇子、大臣则直接赶到丰泽园等候。 老太爷一到,皇子大臣便来磕拜,老太爷笑着让众人免礼,在和珅搀扶下迈入幼时无比熟悉的园子。 于园中逛了一会,便来到菊香书屋。 “这座菊香书屋朕幼时便在此读过数月书,当时皇祖还常常过来考校朕的功课,现今回想起来已然一甲子还多过去了,每每忆及皇祖音容笑貌,对朕的谆谆教诲,朕都沥沥在目.” 望着菊香书屋前祖父康熙亲笔题写的“庭松不改青葱色,盆菊仍靠清净香”对联,老太爷的思绪瞬间回到孩童时代,瞧着竟是双眼湿了许多。 想来是思念圣祖爷了。 只陪同过来的儿子和大臣们谁也听不懂老太爷在说什么,还是和珅在那一字一句将老太爷的话重复给众人听,众人方才明白老太爷刚才说的是什么。 入冬后,老太爷耳朵越发聋了,说话也越发不清晰,如果不是和珅在,老太爷都没法跟臣子交流。 上了年纪就是这样,不服老不行。 只老太爷越是离不开和珅,就使得和珅地位越是无人可撼动,加之首席军机大臣阿桂这两三年也不大问军机处的事,真就使和珅成了大清朝实实在在的“二皇帝”。 就连和珅所在的正红旗主、康亲王永恩见了这位和中堂,都得客客气气,不敢仗着旗主身份对和珅有半点怠慢。 有回路上康亲王轿子同和珅迎面一起,这位王爷竟让轿夫主动给和中堂让路,吓的和珅赶紧从轿中下来请王爷先行。 帽子王都如此,别人更可想而知。 不过和珅在皇阿玛那里如何得宠,又如何操弄权柄,十七阿哥永璘都无所谓,反正皇阿玛不太喜欢他,要不然也不会给哥哥们都封王,独给他一个贝勒爵位。 哥哥们分府时钱庄、当铺、田产皇阿玛一给就是一堆,到他小儿子除了一座当铺什么也没有,永璘能不气么。 今儿要不是皇阿玛派人召他过来,他才懒得出来跑呢。 天寒地冻的,在家烤炉子不好么。 存了这念头,永璘从头到尾都没往父皇身边凑,跟不存在似的。 十五哥永琰看在眼里,也怪心疼这个小弟弟的,但父皇的安排他也没办法,又见和珅跟父皇肚子里的虫子般能准确无二说出父皇所说的话,在那陪着父皇谈笑风生,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他已经有两个师傅折在这狗奴才手中。 要不是和珅使绊子,朱师傅这会就应该是四川总督,胡师傅也不至于从一省学政调到兵部坐冷板凳。 现在和珅为了保他亲戚伍拉纳又把手伸向了魁伦,这让永琰恨的更是咬牙切齿。 因为,魁伦可是他看中的人。 那边老太爷诗兴来了,吟了两句:“左艺蔬畦后弄田,园名丰泽缅尧年嗯.” 可能是上了年纪思维也随之迟钝缘故,下面两句一时想不出来,和珅见状忙请老太爷进去喝杯热茶暖暖心窝。 进的是位于菊香书屋内的紫云轩,一座看着很是优雅的四合院。 在院门处,老太爷忽的停了下来,指着门上“紫云轩”三字问众人:“有谁知道皇祖以紫云定此间名是何意?” “回皇上,臣以为圣祖爷取紫云命名此处,取的当是我大清自东方入主中国,此紫气东来之意。” 说话的是一路都在充当“配角”没几句台词的刘墉。 最近两年刘大人倒霉的很,先是主持国子监期间发生乡试舞弊案被御史弹劾,后因作为上书房总师傅监督师傅、皇子读书不利被老太爷训了一通,尔后一道圣旨从协办大学士、直隶总督降为吏部侍郎。 老太爷八旬万寿的酒席也没请刘大人过来喝一杯,把刘大人在家都快愁死了。 因此今天突然被老太爷召来陪同逛园子,刘大人的内心无疑是十分激动的。 老太爷能想着他,说明他刘大人还有进步的空间。 站在刘墉旁边的是军机大臣董诰,此人乃前工部尚书董邦达长子,与其父有“大、小董”之称。 写得一手好字,当年会试时名列一甲第三,得中探花,老太爷却亲自将其改为二甲第一,作金殿传胪。 看着是降了一名,实则是明降暗升。 因为二甲第一名待遇要比探花郎好。 之后董大人仕途也是极顺,不到四十岁就出任军机大臣管理户部一直至今,两次被老太爷图绘紫光阁,可见老太爷有多么喜欢他。 只是作为分管户部的军机大臣,董大人这会心情没刘侍郎那么激动。 心头很重。 今年这场规模远超过往、热闹非凡的八旬万寿节庆是七天前落下帷幕的,户部和内务府共同统计用银一千六百八十五万余两,比之老太爷七旬大寿多用了二百六十余万两。 虽然各省督抚“孝敬”了二百多万两,不少工程也是由各省督抚直接承担过去,但用银数量之大也让国库无比吃紧。 开春就要用兵高原,四川总督李世杰已抽调驻防成都的八旗兵500人,绿营兵2600人,投降的金川降兵千余人开赴高原,年后还要陆续再派些绿营过去,加上福康安指挥的索伦兵,以及前年就派在高原的营兵,预计动用兵力一万五千人左右。 这一万五千人看着不多,但高原用兵可不是平地征战,所费十分惊人,当以十五万人计算才行。 账一算起码得大几百万两银子开销,又等不及明年夏税,钱从哪来? 而和珅明明收取各地官员的议罪银多达数百万两,只这钱入了广储司却跟铁公鸡似的一毛都拔不出来,气的董诰前几天就跟和珅吵过一架。 和珅不给,他有什么办法。 心忧国事的董中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趁老太爷心情好提上一两句,说不定就给准了。 未想老太爷这边夸了刘墉两句就进紫云轩喝茶了,喝着喝着可能是实在想不到下面两句诗怎么写,竟对和珅道:“走,到你家瞧瞧朕的宝贝闺女跟女婿去。” 皇上要到自己家看女儿女婿,和珅那叫一个喜啊,赶紧通知侍卫安排下去。 董中堂无奈,只得先按下此事不表。 和珅家离丰泽园不远,没一会老太爷的大轿就停在了和家门前,早接到通知的和府众人赶紧上前参拜,为首的正是去年才成亲的和珅长子丰绅殷德与老太爷最疼爱的女儿十公主。 二人也真是好一对郎才女貌。 再次看到宝贝女儿,老太爷自是心情大好,左手拉着女儿,右手拉着女婿入府便享天伦之乐去了。 陪着逛园子的皇子大臣自也跟着进去,和府一时热闹无比。 和珅这边自是忙前忙后,虽与老太爷是亲家公,可不敢真以亲家公身份自居,又自觉将“主角”让给儿子儿媳,于边上如一家翁般慈祥无比。 时不时的陪着老太爷发出爽朗笑声,聊些家里事,只管事刘全没什么眼力界的偷偷给自家老爷悄悄塞了什么东西。 和珅看完,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旋即想到今日老太爷光临自家,天大的事也不能扰了老太爷兴致,便让刘全先退下。 这件事他明天再处理。 未想,老太爷却瞥见自家宠臣脸色有变化,他聋归聋,眼没瞎呢。 不禁放开宝贝十公主的手,笑着问和珅:“出了什么事,叫你这般难看?” 嘉亲王永琰同刘墉等人闻言也向和珅看来,好奇的很。 和珅赶紧摇头:“主子,没事,奴才脸色好看着呢。” 说完挤出笑容,看着一点不假。 却让老太爷不高兴了,欲起身却有点吃力。 “父皇,” 十公主见了赶紧上前搀扶皇阿玛起身,尔后又扶皇阿玛走到家翁面前。 “到底出什么事了?” 老太爷的声音不大,却充满魔力,不容质疑的魔力。 和珅无奈,目光有意无意扫了眼正看着他的嘉亲王,把心一横竟是说道:“主子,外面有人把奴才的人给打了,还说打的就是奴才的狗!” 第一百八十五章 老太爷不糊涂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太爷不高兴了。 和珅是他的好奴才,打了他好奴才的狗,不就是打了他这个主子的脸面? 哪个王公大臣这么不开眼的! 和珅老实说了,打人的是回京问话的福州将军魁伦,被打的是不久前刚被老太爷特赐同进士出身的扬州府学教授兼江苏督学委员的赵有禄。 魁伦? 坐在妹夫丰绅殷德边上的十五阿哥永琰心中一紧:这人怎么这般不懂事的! 前番胡师傅便是因为收拾那赵有禄被和珅算计调到兵部坐冷板凳,魁伦这边本就因和闽浙总督伍拉纳互参才被和珅设计回京问话。 有和珅在父皇那边进谗言,问话结果多半不利魁伦。 永琰正想方设法要帮魁伦过问话的关,结果魁伦反而于回京途中当众杖责和珅的狗腿子,他心中这口恶气是出了,可和珅会善罢干休? 父皇又会如何看这事? 须知那赵有禄不仅是和珅的狗,他还是父皇亲自树起来的“典型”! 官升五级、特赐同进士出身这两点,已然说明父皇对此人的偏爱。 或者说,是给了和珅天大面子。 魁伦打了这么一个“典型”,那不是打和珅的狗,是连父皇的脸也打了。 想到这里,永琰只觉呼吸都有点难受,知道魁伦这次怕是有大麻烦。 因为他差点也被这个赵有禄害的担上一个“不孝”罪名。 偏是无能为力,就跟眼睁睁看着自家羽毛被人一根根拔光般痛楚加无奈。 将军打学官? 刘墉看了眼一脸委屈的和珅,赵有禄这人他是知道的,吏部给办的府学教授和督学委员的手续,身为吏部汉侍郎他刘大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人。 何况,这还是个登过报的“名人”。 马屁拍的别具一格,跟额其纳给皇帝上的“十全老人”不遑多让。 至于福州将军魁伦,刘大人与他是半点交结也没有,只知道这人喜欢逛窑子,早些年在大小金川出过力,当过四川建昌镇总兵。 平定金川后,皇上召见出征的八旗将领,得知魁伦乃忠良之后便破格授其福州将军一职。 除此,刘大人对魁伦就不甚了解,所以明智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好不容易皇上能想到自己,可不能因为乱说话再叫皇上给打入“冷宫”。 为了掩饰,还把茶碗端在手中喝了两口。 董中堂那边则是眉头皱了皱,不发一言,他知道这件事魁伦办的有点“糙”,哪怕对和珅再不满,也不当对沿途所经的地方官员这般侮辱,更公然说人家是和珅的狗。 学官,代表的可是读书人脸面。 哪怕这个学官真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也真就是和珅的走狗,也不是你魁伦能教训的。 前江苏学政胡高望的下场在那。 只是若魁伦因此事落难,也不是董中堂愿意看到的结局,如今大清朝缺的就是魁伦这种有血性,不愿同和珅之辈同流合污的官员。 真要让魁伦被和珅扳倒,于大清可不是好事。 沉默间,已然在寻找如何“营救”魁伦的办法。 老太爷的女婿丰绅殷德今年16岁,14岁时被授御前大臣兼散秩大臣,正一品。 不过因年纪尚小,丰绅殷德对朝中事务不甚熟悉,也不知魁伦是哪个,赵有禄又是哪个,只觉这魁伦有点过份,怎么能把地方学官说成是他父亲的狗呢。 这要当着他这固伦和硕额驸面说这话,反手就是一个嘴巴上去。 十七阿哥永璘则自顾自的品尝和府点心,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偶尔趁众人不注意时,还偷偷瞄人和府侍女几眼。 “主子,那赵有禄自被主子破格赐予同进士出身,任事并无过错,魁伦虽是将军,但如此当众杖责地方学官实属越制,又将矛头直指奴才我,奴才实是委屈,不知哪里叫他魁伦这般轻贱.” 和珅不愿放过彻底拿下魁伦的机会,本来并无多少胜算,毕竟伍拉纳他们贪污是事实,弄不好是各打五十大板。 但魁伦却犯下这等蠢事,那就不要怪他和珅落井下石,顺手推一把了。 解决了魁伦,福建那边的事就好办的多。 儿媳十公主听了家翁所言,心中似有不合意见,但终是未开口,只小心翼翼将年迈的皇阿玛搀到座上。 老太爷对这个自己六十五岁才生下的宝贝女儿当真是疼的不能再疼,去年为了让宝贝女儿风光出嫁,直接把乾清宫给腾了出来,就在世祖爷亲题“正大光明”匾额下举行的婚礼。 给的嫁妆更是其她女儿的十倍,单陪嫁的器玩就值六百多万两,另外还让内务府拨了帑银三十万两。 当天,在京文武百官全部来送,二品以上官员手奉如意珠贝拜辞公主轿前,首席军机大臣阿桂年老位尊也不能免。 可以说这位十公主所得宠爱莫说大清有史以来不曾有过,放眼中国历史都没有第二个了。 “波罗,你别站着,坐下陪父皇。” 老太爷拉着宝贝女儿的手都不舍得放开。 “波罗”是十公主在宫中的小名,宫人们都叫她波罗公主。 “父皇,你尝尝这个,可甜了。” 十公主端起点心挑了一块好嚼的喂入父皇嘴中,老太爷则跟个孩童似的张嘴,嚼完咽下肚还张嘴给女儿“检查”,看的众人都“自发”在脸上浮出笑容。 见状,和珅知道不好再说魁伦杖打赵有禄的事,未想老太爷可能是刚想到魁伦是谁,示意女儿坐下后说道:“魁伦这人朕知道,性子是粗了些,干出这种事来不奇怪。” 听老太爷语气,竟是没有怪罪魁伦的意思。 这让和珅有些意外。 嘉亲王永琰见状心中一喜,忙道:“父皇,魁伦是忠良之后,此番虽有些越制,但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和珅逮到机会,“王爷说的这个情有可原是指哪方面?” 永琰一滞。 没法说,总不能说和珅同父皇搞出来的议罪银是祸国殃民的坏事,魁伦看不下去这才教训那个靠议罪银升官的好“榜样”么。 尹壮图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呢。 “皇上,魁伦祖父查弼纳与其兄观音保一于和通泊力战殉国,一于征讨缅甸死于军中,二人皆是我大清忠臣良将,今魁伦所为固然有些不妥,然看在其父祖为我大清出生入死份上,臣以为不必过于苛责,稍加诫勉便是。” 替永琰解围的是军机大臣董诰,其所说的和通泊之战是雍正年间清军对外最大的战事,京中八旗家家发丧。 征缅之战于八旗损失也是极大,名将明瑞便是没于此役。 “朕记得,前些年魁伦进京时朕曾问过他话。” 说话间,老太爷嗓子眼有些不适,十公主见状忙给父皇递上痰盂。 一口老痰吐出后,老太爷明显舒服许多,笑着看向和珅:“别站着,坐下说。” “是,主子。” 和珅忙小心翼翼坐下。 老太爷这边又问了:“魁伦是为议罪银的事打的那赵有禄?” 和珅迟疑了下,点头道:“回皇上话,是为这事。” “魁伦为人虽粗,做官却是清廉的,要不然伍拉纳也不会只参他喜声伎,不过这也没什么.” 说到这,老太爷看向董诰,“军机处拟个旨,按你说的训戒一番便是,另外叫魁伦早点进京,莫在路上耽搁,朕还有好多话问他。” “是,皇上!” 董诰赶紧应下,心头也松了口气,看皇上这意思肯定不会对魁伦太过惩罚。 嘉亲王永琰更是大喜过望,只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刘墉那边倒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皇上这还是头一次没顺着和珅的意思“办人”,是皇上没老糊涂呢,还是说魁伦有什么地方值得皇上高看一眼。 真就百思不得其解。 和珅这边就不好受了,却也不敢违背老太爷的意思,只得说道:“主子,那赵有禄平白无故被魁伦当众杖责,” 没等把话说完,老太爷随手捏了颗蜜饯塞在宝贝女儿手中,“赏他十两银子,让他好生养伤就是。” “.” 和珅没想到老太爷会是这么处理,忍不住提醒道:“主子,赵有禄是江苏的督学委员,明年奴才让他在江苏为朝廷和主子做些事,今被魁伦这般羞辱,奴才怕他这差事不好当。” 言下之意江苏官场定然耻笑赵有禄,甚至还会有人觉得是他和中堂要不行了,过路的将军这才敢打他的“狗”,连带着指望赵有禄在江苏全省推进借读增加内库收入一事有可能会遭到地方官员的强力反对。 一环套着一环呢。 老太爷记忆力不大好了,回想有那么十几个呼吸功夫,才记起和珅跟他说过的“教育产业化”一事,不由“噢”了一声:“那你说怎么办?” “奴才以为当派个太医去扬州给赵有禄治伤,另外再赏他个阿哈身份,如此做起事来也顺手些。” 和珅说的“阿哈”就是内务府包衣。 既然魁伦说赵有禄是他和珅的狗,那就坐实这件事。 如此一来,借读收上来的钱也能名正言顺入内务府的账。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成奴才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扬州。 赵委员“住院”期间,院试工作由江苏巡抚福崧大人全面主持,在府学全体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下,扬州教育界今年最后一桩大事得以顺利结束。 考试结果非常感人,扬州共录生员104人,比往年翻了差不多一倍,仅次于江南苏州府的126人,位列全省第二。 不少学生考完之后激动的大哭,一问方知是教授大人组织的突击押题活动没有白费功夫,果真命中今年院试的策论题。 这使得因为“住院”而无法亲临考场给学生们加油打气的校长大人威望又涨了个涨停板。 至少涨了百分之二十。 院试的案首依旧是扬州官场指定的“小三元”官明。 当天巡抚大人就将大清开国以来终于出了个满洲小三元的好消息汇报给了朝廷,唯一的遗憾是“小三元”没有在万寿节期间诞生,不然就更应景了。 盐政衙门那边知道盐政大人公子高中小三元后,自是热闹非凡,阿大人办公室门口是排着队来恭喜的。 阿大人出手大方,只要来贺喜的不管是谁,一律十两红包打底。 结果盐政衙门的工作人员偷偷动员自己的亲朋好友来薅盐政大人的羊毛。 好在,阿大人是财神爷,根本不在乎这些小钱。 儿子当上“小三元”可是能有效稳固他盐政地位的。 虽然今年院试有恩科加成导致录取人数大增,但用抚台大人的话讲,扬州这次院试还是考出了高水平、高质量的,只要继续保持下去,明年乡试扬州说不定能给全省教育界一个大大的震撼。 结果一出来,马副校长第一时间冲到校长家报喜。 校长大人这会已经能坐在椅子上接客了,就是不能坐的太重,时间长了也不行。 罪遭的不轻,连房事都停了好几天,没办法,屁股不能撅。 睡觉都得躺着,把春兰小娘子看的心疼死了。 正妻那头还不知夫君出了事,老丁两口子给瞒的死死的,只说孙女婿最近忙院试的事无法回家。 “录了一百零四个,全省第二?” 赵安满意点头,虽然没能争取全省第一,但第二也不错,明年乡试再接再厉嘛。 哪有一碗饭就吃成胖子的。 这次院试虽说有舞弊成份在内,但做事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扬州生员录取率能破记录,不正说明他在府学搞的改革是成功的嘛。 这就为明年全省推广借读政策奠定了基础,可以有效驳斥对借读有质疑的官员。 如果不是借读,扬州能考得这么好? 教育资源这一块必须大力开发才行,哪能守着摇钱树却不知道摇钱下来呢。 “大人对府学所做的一切大伙是看在眼里的,如果没有大人的高瞻远瞩.” 马副校长在那将府学取得的巨大成绩全归功于校长大人领导有方,丝毫不提他的贡献。 “不能这么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没有你们的付出,光我一个人有什么用?” 赵安笑着示意马副校长坐下说话。 “学生们考的好,我们这当学官的高兴,学生父母也高兴,这样,你从账上支一笔钱,凡考上生员的学生一人发二十两,另外再给十斤猪肉,十斤羊肉,白面一袋、油一桶,让学生们回去过个好年,过完年回来安心备考乡试。” 说到这,赵安想到什么忙又吩咐马副校长,“没考上的学生也要照顾,钱就不发了,给他们也发同样的东西,来年再努力嘛,孔夫子不说过失败乃成功之母嘛,不能因为一两次的失败就否定一个学生. 咱们搞教育的要始终牢记一点,只要学生肯交钱.只要学生肯读书,咱们做学官的也好,做老师的也好,都不能放弃他们!” 说话间想起身活动一下。 “是,是,大人放心,府学宗旨就是有教无类。” 马副校长不停点头,见校长大人起身时有困难赶紧上前作势要扶,同时心头纳闷圣人在哪本书说过失败是成功之母的? 回去得翻翻经典才行,要不然跟不上校长大人脚步了。 赵安忙摆手示意不必如此,他还年轻,受些皮肉伤没什么打紧的。 于屋中踱了几步后,问马副校长:“对了,抚台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赵安打算带点银票去拜见一下巡抚大人。 难得巡抚大人来一趟,虽说自己已经选择站队和中堂,但也不希望跟巡抚闹出什么矛盾来,也希望巡抚大人能明白自己的难处,不要在工作上刁难自己这块“夹心饼干”。 为了明年能顺利把和中堂交办的事做好,赵安准备给巡抚大人送份大礼——学区房建设。 在全省府学和知名书院旁建设成套住宅,再将这些住宅跟“名校”借读挂钩。 也就是想要到名校读书,除了要交借读费外,还得购买这些住宅,要不然不给上。 将教育真正搞活,为大清的国库和老太爷的内库创收。 这个法子绝对来钱快,谁让中国不管哪个朝代,只要不是乱世,做父母的都望子成龙呢。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深深烙在汉人骨子里的。 马副校长说巡抚大人结束院试后就去了知府衙门,好像在同知府大人商量运河的事。 运河停摆的影响越来越大,南北两端被迫停下的船只多达几千艘,对扬州市面的负面影响也开始增多。 已经有不少商人“组队”到知府衙门告漕帮的状。 总商黄均太代表八大盐商请求巡抚大人能够出面调和漕帮和漕运衙门,尽快让运河恢复交通。 盐政衙门也已派人去淮安同漕运衙门接触,都希望这次运河停摆事件能和平解决,而不是漕运衙门采取强硬手段导致事态升级。 毕竟,光扬州的漕工就有数万之众,万一真打起来很难说其它地方的漕工会不会声援扬州,尤其淮安那边的漕工数量更多达十万人。 署两江总督的江苏巡抚福崧是倾向于替双方调和的,因为一旦事态升级到不可挽回地步,那不仅漕运总督要倒霉,他这个江苏巡抚也要跟着受牵连。 前年漕帮凤中二帮几千人把粮道给围在衙门五天,一度传出漕帮造反消息,吓的前安徽巡抚何裕城出面协调给漕工涨工资,事件才得以平息。 何裕城为何不敢采取强力措施把漕帮驱散? 还不是担心逼反漕工,酿成地方大祸。 现在福崧面临的情况跟进京给老太爷贺寿死在路上的何裕城几乎一模一样。 只要有些理智的就不会盼着事情闹大。 问题是漕运衙门那边可能是“面子”原因仍跟漕工僵着,就在扬州举行院试时,漕运总督管干贞听信下面汇报再次调派漕标两营兵欲强行“打通”运河。 结果与漕工在高邮段大打出手,上千名配备武器的漕兵被三千多手持竹篙的漕工打退,这次事件双方都有伤亡。 漕标那边死了五个人,漕工这边则有十几人受伤。 很明显,漕运总督所辖的漕标根本不是漕工的对手,因此漕运总督管干贞便要调动扬州、淮安的绿营驻军帮助镇压漕工。 但这需要江苏巡抚福崧的批准。 福崧肯定不会发兵镇压,只象征性的要求扬州知府出面同漕工协商,能否先“恢复”运河,或者说允许一些商船通行。 替赵安指挥行动的丁九没有答应,坚持漕运衙门结清欠他们的运费才肯“出工”。 表面上,漕帮是绝不承认是他们故意“瘫痪”运河的。 这一点,赵安对丁九强调再强调,一切都是意外。 见漕帮坚持要漕运衙门给钱,知府方大人也是无奈,此时下属甘泉知县丁承恩却站出来说愿意替漕帮到淮安跟漕运衙门协商。 方知府自是求之不得。 老丁昨天启程去的淮安,去之前到赵安这边来过。 赵安也以旁观者身份给老太爷上了一道折子,折子中没提自己被打的事,只说漕运衙门欠漕工运费不给,导致漕工无钱过年,把运河中断的责任全推在漕运衙门头上。 “你帮我打听一下巡抚大人什么时候走,另外走公账给我买一些拿得出手的礼物,我好拜访一下巡抚大人.” 赵安这边正安排着呢,童训导风尘仆仆带了一人过来。 是恒利钱庄的石掌柜。 “赵大人,恭喜恭喜啊,京里传来消息,皇上赏大人内务府包衣公中籍,往后大人就是我们内务府的人了!” 石掌柜是发自内心的替赵委员欢喜,因为往后赵委员就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内务府包衣公中籍?” 赵安愣在那里,这是哪的身份证? “大人?” 马副校长以为校长大人欢喜过头了,因不知石掌柜是什么人,照惯例摸出几两碎银子就塞在人手里算作“报喜钱”。 童训导也是喜笑颜开,校长大人入了内务府包衣籍,往后那前程可就大大的顺利。 包衣,高他们汉官一等呢。 石掌柜也愣了下,却是笑着接过报喜钱,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赵委员在那“呸”了一口,骂道:“他妈的,我成包衣奴才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个奴才当的好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大人的话可没人敢接。 也就是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要不然赵安也不敢说这话。 石掌柜觉得赵大人是不是对“包衣奴才”有什么误会,所以没意识到赏包衣籍的“含金量”有多大。 于是,得替不明状况的赵大人解释下什么是公中佐领。 “咱大清的八旗佐领有四种,一是勋旧佐领、二是世管佐领、三是互管佐领、四就是公中佐领” 按石掌柜说法,勋旧佐领指清朝建国初期率部来归的部落酋长,这些人的佐领之职由子孙世袭; 世管佐领则是指不是部落老大,只是带了一些人来投的,同样佐领之职子孙世袭。 互管佐领则指一佐领内有两到三个女真老姓的,就由这几个女真老姓的人轮流承袭佐领之职。 公中佐领则是由各佐领多出的人丁以及降人增编而成,佐领一职由皇帝直接任命。 听了石掌柜解释,赵安不由点了点头:“照掌柜的这么说,这八旗的佐领之职只有公中佐领的任命归皇上,其余佐领的任命皇上管不了?” 石掌柜“呃”了一声,尴尬一笑:“也可以这么说。” “这么看来,八旗内部存在很多山头喽。” 赵安有点遐想,不过这个遐想是对的,由于清朝在关外立国时滚雪球发展太快,导致八旗内部存在很多山头。 也就是非建州系的女真势力极其庞大。 这也是为何清初有八旗“反清复明”,到了清末又有大量旗人不想爱新觉罗回到龙兴之地的原因。 除了这些旗人也饱受爱新觉罗压迫(权力斗争失败)外,就是他们的权力来自于世袭,而非来自于爱新觉罗。 非公中佐领的佐领,可以说从上到下全是一家人。 有人造爱新觉罗反的话,亲戚们不上也得上,因为败了整个佐领都会遭到血洗。 就跟汉人造反诛三族差不多。 清朝强大这些非建州嫡系佐领跟着喝汤,清朝要倒霉,这些带资进组的肯定第一时间闪人。 不过非公中佐领大多集中在下五旗,只有上三旗才是爱新觉罗的铁杆粉丝基本盘。 “山头?” 石掌柜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赵安也没解释让他继续说。 “入关之初,顺治爷就将上三旗包衣奴才全划归内务府管理,不过赵大人别以为咱们这些人真就是奴才,因为咱们这些奴才不仅伺候皇上还能出来当官,且能当大官,大学士、总督巡抚什么的,就属咱内务府的奴才当的最多了。” 说这话时,石掌柜可自豪着呢。 “眼下咱们内务府有九个满洲佐领,12个包衣汉军佐领,18个公中佐领,其他则多为管领,赵大人您入的是第十七公中佐领,我家是第九佐领的. 圣祖爷那会打下台湾的施琅,大人知道不?他家跟我家一样都是第九佐领,现任靖海侯施秉仁跟我小时候一块和过泥巴呢” 石掌柜说话间看了眼给自己几两报喜钱的马副校长,大概是在表达你看我像是小角色么? 马副校长这会才晓得石掌柜大有来头,不是讨喜钱的小厮,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害怕自己把人给得罪了。 好在校长大人似乎和这位关系很好,否则也不会当人面表露对当包衣奴才不满情绪了。 “管领什么意思?” 童训导好奇点有点不一样。 石掌柜笑道:“管领就是犯了事的官员家小被罚入内务府服劳役、做苦差的,跟咱们这些出身佐领的相比,这帮人才是最苦的。” 言罢,再次抱拳祝贺赵校长:“国初那会民人转包衣的很多,咱内务府的八大皇商就是那会转的,但本朝乾隆爷赏包衣籍的不多,大人真就简在帝心啊!” 见状,马副校长跟童教导主任赶紧也跟着恭喜起来,赵校长不懂事,他们能不懂么? 包衣奴才,那可是大大的好啊。 以前的江南织造曹家,李家,不就是包衣奴才出身么。 赵安这边虽是笑着接受众人道喜,但内心并不高兴,因为包衣奴才这四个字实在是叫他无法欢喜。 老太爷也是的,你要赏的话,直接赏个抬旗不行么。 赵安也不是不能接受当“鬼子”,结果“鬼子”没当上,弄了个骑自行车的便衣队干活,落差就有点大了。 便衣队苦啊,不仅要挨八路的黑枪,还得挨太君打。 两头不是人。 只事情已经发生,只能认命。 “老石,这里没外人,马大人和童大人都是我的心腹,你就给我说说我当这个包衣奴才究竟有什么好处?” 赵安问的是实在话。 石掌柜忙道:“好处多了去了,首先大人当了奴才,大人的子孙后代就都是奴才,比民人高贵着呢!” “.” 这个好处被赵安直接忽略,将来要么债主死全家,要么他死全家,没中间路可走。 石掌柜又道:“有了包衣身份,大人今后选官时吏部会优先授官。” “这个好!” 赵安眼前一亮,“那还用花钱了么?” 石掌柜轻咳一声:“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什么意思呢,就是有了包衣这个身份相当于赵安在银行拥有大客户待遇,但该送的钱还是要送的,只是有优先交钱权而已。 别小瞧这个优先交钱权,那可是多少排队候补盼也盼不到的好处。 “有了这个包衣身份,大人今后在本省官场必将如鱼得水,只要是咱们内务府出来的人都会与大人交好.” 这个好处应该是“抱团”的性质,内务府包衣出身跟科举、八旗翻译、笔帖式、侍卫、捐官一样都是清朝的正规做官渠道,因为地位特殊原因包衣出身的官员们自然就要互帮互助,不然肯定要被其它渠道的官员打压。 “.这么跟大人您说吧,咱内务府干的差事都是前明太监们干的,刘谨、魏忠贤大人知道吧?那都是咱们的前辈!” 石掌柜越说越形象了,一拍脑袋,“差点忘说了,皇上还专门派太医到扬州来给大人疗伤呢,有这两件事在,本省官场哪个还敢怠慢您赵大人!” 嗯? 赵安精神头子上来了,二话不说朝着北方屈膝便跪,“咚咚”三个响头:“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老太爷,奴才什么时候能给您老来上一刀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要爬一起爬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宋是被赵安特地叫来的,还以为赵大人叫他什么事呢,结果人刚进屋赵大人就拿了个十两红包给他,然后跟他说自己如今不是汉官了,而是皇上的包衣奴才。 算是正式进入皇家体系,或者说帝国最高决策层的边缘的边缘。 所以红包老宋必须收着,沾沾喜气的意思。 之后说的一番话总结起来就是以后你和老丁的“颗粒度”需要重新对齐一下。 向赵包衣对齐! 无条件的那种对齐。 因为向赵包衣对齐,就是向皇上对齐,谁让赵包衣如今是皇上的奴才呢。 那嘚瑟劲气的宋局长差点脱口就骂:“你个奴才,神气什么!” 不敢骂,不敢骂的。 皇上的人,哪好骂。 拿了红包汇报了赵有禄父母搬家的事,在老宋不遗余力的劝说下,赵有禄父母同意过完年到外地生活。 二老唯一的要求是走时希望赵安能带春兰母女送一送他们。 “应该的,应该的。” 赵安点了点头,很认真的问老宋:“你没有恐吓二老吧?” “大人这是什么话?下官好歹也是一县教谕,怎么会做那种事!” 老宋坚决否认此事。 “我不是说恐吓不对,只要结果是对的,怎么做不重要,特殊时期要行特殊手段嘛。” 赵安话锋转的老宋不太跟得上,接着又询问了三阳河村的拆迁及安置情况。 老宋说在工房和刑房的不懈努力下,目前三阳河村已经拆了一半,余下一半原则上都同意拆,但得过年之后再拆。 过年不动兵,自然也不动房。 “百姓对于县里兴修水利是支持的,所以县里派工房和刑房的人过去跟百姓一说,大都举双手赞成,说县尊是个真正为百姓做事的好官,他们绝不能因小家而坏了大家.” 宋教谕说的眉飞色舞,好像这个好官是他而不是县尊大人似的。 赵安敏锐察觉不对:“工房的人去我理解,刑房的人去做什么?” “这” 老宋表情有点不自然,半响讪笑一声:“大人刚才说了,只要结果是对的,怎么做不重要,谁去做更不重要嘛。” “嗳?” 赵安赞赏看了眼老宋这个老机灵鬼,轻咳一声:“县里修水利是好事,但也不能因为这是好事就牺牲百姓的利益,我的意思是安置一定要到位,不能让百姓因为支持县里搞工程生活难以维继,到了新地方生活条件总不能低于老地方嘛。” “大人放心,县尊大人那边盯的紧,下边不敢乱来的。” 老宋说安置分两种方式。 一是县里给他们在其它地方拨地盖房,再跟当地协调一些土地供拆迁过去的百姓耕种,原则上要多给一些。 比如原先这户在三河阳有五六亩地,那到了新地方后就给七八亩。 购地费用由县里统一出资。 二是给予“现金”补偿,村民拿了钱后可以自己选择在哪生活,只要不出扬州府就行。 赵安听后表示满意,然后跟老宋提出自己的意思,就是动员县学一些“笔杆子”给丁县尊为民谋福这件事写些文章,造造声势,好为老丁的进步出份力。 要先在甘泉县各界掀起大的舆论,把“老丁是个好县长”送上县热搜第一,然后借着这股舆论热潮再到府、到省,乃至到朝廷。 不管哪个年头,官员的风评对于官员的进步都是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 而风评这东西,实际是可以人为制造,且非常轻松的。 赵安有这方面经验,不拿来牛刀小试一把有点浪费。 老宋听的很认真,也是头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赵大人所说“舆论”二字对于官员有多么重要。 赵安想了想忽又吩咐老宋道:“抚台大人不是在我们扬州么,这样,你马上回去准备几把万民伞。” “万民伞?” 老宋愣了下,万民伞这东西是地方官离任的时候由当地士绅富商送的,意思父母官在时像伞一样庇护一方百姓。 送的越多,越表示这个官有面子。 如果这个官是被撤职或者降职,当地还有人送伞,甚至拦轿,则说明这个官绝对是个清官或者好官,对百姓有情有义。 是个造势的好工具。 另外一个则是德政碑,那玩意相比万民伞制作比较复杂,工艺也麻烦,临时弄不方便,所以赵安给省了。 “丁大人去了淮安,一时半会回不来,这万民伞总得他回来再组织百姓送吧?” 老宋言下之意是不是急了点,而且时间点也掐的不好,最好是过完年开春送,因为那个时候正是工程全线开工之时。 赵安却摇头道:“万民伞不是送给丁大人的,是送给抚台大人的。” “啊?” 老宋一头雾水:不是说“包装”县尊大人让他好升官么,怎么却把万民伞送给跟此事毫无关系巡抚大人的? 赵安不解释,只继续对老宋说道:“你是县学的宗师,县里的士绅肯定要卖你面子,你组织多一些士绅,再花钱雇一些百姓跟着一起送。钱嘛,你从县学账上支一些,不够的话我从府学账上给你拨一些。” 顿了顿,强调让士绅百姓给巡抚大人送伞时,一定要说是感谢巡抚大人为扬州百姓兴修水利,预防水灾,别的不用说,更不用提老丁的名字。 老宋迟疑道:“县里修水利的事巡抚大人怕是不知道。” 赵安轻笑一声:“抚台大人是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老人家不会问么?抚台大人问了便知丁大人的事,如此丁大人是不是就入了抚台大人眼? 老宋,你要记住,不管做什么事,功劳再大也是上面领导有功,明白?抚台大人有了面子,回头是不是就得照顾丁大人?我们捧一个人,未必直接捧,有时捧他的上司比直接捧他还有用。” “嗯?” 老宋由衷赞道:“大人高见!难怪皇上会收您当奴才!” 不是讥讽的反话,是实实在在的好话。 赵安欣然受之,把抚台大人这么一捧,老丁再替漕工跟漕运衙门协商成功,想不升都难啊。 什么叫同党? 同党就是大伙一起往上爬,而不是光我爬,不带大家爬。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能让太医白来 - 清妖 - 傲骨铁心 好的领导,是可以让一支质量不太好的团队实现质的飞跃的。 因为好的领导,除了头脑灵活外,必然有一套正确的战略理论用以指导团队。 巧的是,赵安各方面都符合。 “我们必须先让丁大人上去,他是正牌三甲进士出身,不是我这个同进士出身能比的。” 赵安对此很有自知之明,即便他这个同进士出身是老太爷特赐,在文凭领域仍然处于鄙视链的底端。 越是升的快就越“显眼”,很容易被人针对。 所以,让老丁这个质量不错的同党先上去很有必要。 起步阶段能发挥比他更大的作用。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抚台大人对丁大人产生深刻印象,有了抚台大人的赏识,丁大人就能‘diu’的一声上去!” 赵安指了指屋顶。 宋局长懂,就是不懂“diu”是什么意思,可能是扬州方言中的拟音字吧。 丢? 宋局长没来由的闪出邪念来,在他老家“丢子丢了”可是极其香艳的事。 “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当初李制台在本府下辖泰州当巡检时,也是因为督抚看重这才飞黄腾达。” 宋局长说的李制台指的是现任四川总督的李世杰李大人。 这人早年在家乡是个放荡不羁的主,家里花钱给他捐到江苏当了个九品巡检,专门负责缉盗。 结果李世杰查案有一套,反正不知怎么查的,短短一年就成功破获几桩大案,由此得到时任江苏巡抚庄有恭的重视,上奏时任两江总督的尹继善欲将李世杰破格提拔为从五品的知州。 尹继善肯定不会不给巡抚面子,只朝廷有规定九品官想要升到从五品知州,除有督抚要员为其“担保”举荐外,还要向吏部捐纳一笔钱款。 后来这笔钱就是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一同出的,从此李世杰步入仕途快车道,如今已然是加兵部尚书衔的四川总督。 九大封疆排名第三。 第一是直隶总督,第二是两江总督。 但以兵权而论的话,刚经历大小金川之役,如今又要负责高原远征军的四川总督却是名符其实的第一。 “就是嘛!一个九品捐官的都能通过督抚举荐当上从五品的知州,丁大人这个正牌进士凭啥不能原地飞升?操作得好,莫说知州了,知府也是做得嘛。” 赵安很有信心帮爷爷实现岗位的跨级别调动。 钱,他们是没有,但老太爷家是开银行的。 行长还是自家兄弟。 别说十万八万了,就是二三十万都能通过自家兄弟贷出来。 升了官,还怕还不上利息? 政绩嘛,正在搞。 甭管真的假的,有这么一回事就行。 为民谋福、为民请命的清官形象,不比李世杰的“破案小能手”形象更有逼格? 有些事不能细想,他李世杰凭什么一年时间就能屡破大案? 要知道这年头刑侦手段可是落后的不能再落后,破案主要靠打。 屈打成招的恐怕要占一半还多。 因此赵安觉得李大人当年可能就是个泰州雷洛,让下面社团出人头替他刷的政绩。 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因为李大人捐官前压根没有破案经验。 属于一张白纸。 你让后世随便一个初中生到局里子去破大案,哪个破得出来? 大学生都破不了。 故而造假可能性极大。 当然,不排除李大人天生神捕,是个干刑警的好材料。 只这个可能性极低而已。 赵安提出:“今后我们只要专注三件事即可。” “哪三件?” 宋局长认真倾听。 “第一,搞钱;第二,搞人;第三,搞政绩。” 赵安言简意赅。 宋局长听后重重点头,是这个道理,一点不假。 三样在手,官场我有。 “老宋你不要着急,老丁上去后我就着手替你活动一下,嗯,你是举人出身不能上的太快,那样太显眼,你看要不先弄个实权知县做做?” 宋局长为人不错,干事也爽利,是时候给其也规划一下职业生涯了。 “大人真是下官的再生父母啊!” 老宋激动的就差给赵大人磕一个了。 赵安自是好生勉励,让他依计行事,闲着无事觉得能够动动了,便招呼春兰小娘子入房。 未过几时,房中传来一声惨叫。 屁股上有处尚未愈合的伤疤因为用力过猛给挣开了,吓的小娘子赶紧要推开夫君替他包扎上药。 “无妨,轻伤不下火线!” 抱着破就破了的想法,赵安继续耕田。 都紧要关头了,这会就是赵有禄复生来抓奸,也得在边上等一下,让他冲完刺再说。 三亩地犁完,好家伙,真就是浴血奋战。 只浴的不是小娘子血而已。 赵安自我安慰这样也好,太医来了正好有事干,不然都快好了太医不白来了么。 巡抚大人那边的“坐京”传递消息明显比内务府这边慢了一步,第二天巡抚大人才知道被魁伦打了一顿的赵有禄“升”了。 “你是说皇上派太医到扬州给赵有禄疗伤,还赏了他内务府包衣籍?” 抚台大人面色凝重,如果事情是真的,说明这个赵有禄真就百分百是和珅的人,如此一来,阿中堂的算盘可能就要落空。 也就是说自己白送了一桩人情给赵有禄。 亏还是不亏? 应是不亏,毕竟赵有禄给胡高望行贿的一万七千两落进自己腰包了。 左右童生试的事,算不上舞弊。 看来得重新考虑借读费用一事了,正思索间,外面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听着很是喜庆,跟哪家娶媳妇似的。 只抚台大人喜静不喜动,这次来扬州也不是住的知府给安排的住处,而是住在前总商江春家被充公的一处园子。 以为真是接亲队伍,抚台大人虽烦也没有发作,未想那吹吹打打声音更近了,听着好像就在园子外。 不由皱眉吩咐门外伺候的随员:“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若是百姓嫁娶,叫他们速速离开,勿扰了本抚清净。” “嗻!” 一个随员刚应声,却有激动声音传来:“大人,大人!扬州士绅百姓给大人您送万民伞来了!” “噢?” 抚台大人闻言“嗖”的一下站了起来,“速与本抚去接万民伞!” 第一百九十章 老太爷不高兴 - 清妖 - 傲骨铁心 事情发展皆在赵安掌控之中。 莫名其妙被扬州士绅百姓送了万民伞的抚台大人高兴坏了,当天就召见扬州知府询问甘泉县兴修水利为民造福的事。 待知甘泉丁知县代表扬州方面去淮安同漕运衙门协商漕工一事后,抚台大人高度重视,为尽快解决运河停摆对南北贸易的影响,也为进一步降低漕工动乱风险,抚台大人批示扬州方面要全力支持甘泉县的“调停”工作。 具体为扬州府筹集白银八千两,省里调拨一万两用于“调停”专项资金。 最后吩咐扬州知府将甘泉县兴修水利一事写成正式报告递交省里,省里会酌情批给一定工程费用。 当日,抚台大人更在其考察全省官员的《良官志》里添上了甘泉知县丁承恩的名字,后批八字:干练清廉,可堪大用。 淮安那边,老丁一开始没什么进展。 因为漕运总督管干贞根本不知具体情况,完全被理漕参政吴文运给欺骗了。 吴文运被漕帮扬州分舵搞的也是骑虎难下,他与漕标副将温庆背着总督大人连续调兵两次想要“打通”运河,结果两次都被团结起来的漕工击退。 由于漕标官兵死了几个人,这事就没法瞒着了。 只是在给总督大人汇报时,吴文运仍是坚称漕帮故意瘫痪运河敛财滋事,并说漕帮胆敢聚众跟官兵为敌已存反象,若不果断肃清,捕拿为首者,它日必为朝廷心腹大患。 只字不提这次漕帮扬州分舵闹事是因为他吴参政索要太狠。 运河是不是漕帮故意切断且不论真假,漕工聚众致死官兵数人却是真的。 漕运总督管干贞任御史时都无畏满汉要员,今日又岂能为刁民所挟,加之属员一昧蒙骗于他,使得这位总督大人对局势产生错误判断,竟行文江苏地方驻军要求出兵镇压。 结果江苏巡抚福崧严令各地驻军不得听从漕运衙门调动,使得急于镇压漕工的漕运总督无兵可用。 无奈,管总督只得上书朝廷称扬州段漕工多为不法之徒,平日便敢于光天化日之下打劫过往船只,今日更是聚众公开与官府对抗,擅断“国家动脉”,若不加以严惩必会滋长不法之徒气焰。 总督大人的奏折跟江苏巡抚的奏折是一前一后到的京师,巡抚折子在前,总督在后。 中间还有一道奏折也是说扬州漕运乱象的。 这道奏折便是刚刚当上“包衣大”的督学委员赵安所上。 “包衣大”是内务府内对赵安这个督学委员兼府学教授的准确称呼。 因为内务府规定没有品级的包衣,统称“包衣下”,在外做官但品级不高的则统一称为“包衣大”。 包衣大上面则是包衣佐领,包衣参领。 按内务府的规矩,不管你这个包衣在外面做什么官,官居几品,于内务府内仍归包衣佐领统辖。 相当于前世赵安在外面当了市长,但他一家老小户籍仍在村里面,所以村长说啥就是啥,他这个市长在村长面前是没有发言权的。 一种变相的奴隶管理制。 当然,事实上没几个村长敢对市长指手划脚。 同样,内务府内也是如此。 你这个包衣真要做了大官,甭管是佐领还是参领都得看你眼色行事。 规定是规定,心眼却是活的。 尤其公中佐领这块非世袭,所以真惹得本佐领内那些当大官的“包衣大”不高兴,这个佐领是极有可能被拿下的。 唯一能让赵安这个“包衣大”必须百分百服从本佐领指挥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大清到了生死边缘,内务府包衣佐领总动员。 不过到这一步,“包衣大”们似乎有更多选择空间。 摆在老太爷面前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看法”,代表江苏官场的巡抚福崧、代表江苏教育界的赵有禄;代表漕运衙门的总督管干贞。 两方所奏天南地北,到底谁在说谎? 扬州运河真实情况又是什么? 到底是漕帮刁恶不法,还是漕运衙门鱼肉太甚? 此时扬州运河中断的后果已经在京中显现出来,不仅王公大臣等着的南方年货迟迟不到,内务府这边给皇室供应的年货也都卡在了扬州。 市面上准备发一笔年货财的商人们更是叫苦不迭,但上上下下不是在骂漕工,而是在骂漕运衙门。 就连和珅对漕运衙门也是诸多不满。 之所以如此,无非都知道漕运衙门这个官平时就做的过份,只是一直以来无人在老太爷面前说而已。 现在有人说了。 “包衣大”赵有禄作为第三方的中立委员在折子里严厉批评漕运衙门。 “.漕运乃国家经济大事,然多年延袭下来已形成诸多弊端,漕运之利上不归国家,下不属百姓,其间中饱私囊者大有人在,上至贪赃枉法的高官大吏,中有无数层层关卡巧取盘剥,下到多代世袭的船户割锯赢利,许多帮粮船舵设教立派,敛财滋事…… 臣听闻运丁需支付各种名目费用供漕运衙门及沿途关卡索取,如水次之苦、过淮之苦、抵通之苦等,一趟运粮下来,运丁苦、漕工苦、百姓苦,独官吏不苦” 赵安的奏折洋洋洒洒有几千字,除了开头以完全中立角度看待运河停摆对扬州地面影响外,后面是则全是孙瑞上次在他面前诉说的运粮苦。 当然也提了下漕帮的非法行径,这样折子看着就更加客观。 和珅早就看过这道折子,之所以拿到东暖阁单独读给老太爷听,是因为和珅认为这道折子所说非常贴切事实,漕运弊端确是太多。 扬州这次爆发的运河停摆事件就是这些弊端的一次“病发”。 老太爷之前已经听过江苏巡抚和漕运总督的折子,这时听了“赵有禄”的折子,不禁道:“和珅呐,朕记得赵有禄是捐监出身,是朕特地赏了他个同进士出身是吧?” 和珅忙道:“回主子话,确实如此,现赵有禄入了内务府包衣公中籍。” 老太爷“噢”了一声,抬了抬手:“难得他有这番见解,传朕的旨意,叫他去淮安看看管干贞到底在做什么。” 和珅怔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主子,赵有禄是七品的督学委员,叫他以什么身份去看看?” “兼个巡漕御史吧。” 老太爷精神已经不济,打了两个哈欠,颇是有些不快道:“再给漕帮那帮人传话,就说朕说的,漕帮这是要把持漕务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当奴才没福利 - 清妖 - 傲骨铁心 巡漕御史也是七品官,跟督学委员一样都有巡视、查察、纠劾、章奏权力。 就是可以打小报告,直达老太爷案桌的小报告。 没有定制,有时四人,有时六人,有时十多人,乾隆十七年就在通州一地增派巡漕御史四人。 说白了,老太爷爱派几个就派几个,都察院管不着,吏部也管不着。 真叫你们管了,老太爷管什么? 御史按规定只能由进士担任,赵有禄是特赐同进士出身,这方面是符合规定的,不算太过越格。 和珅揣摩老太爷意思,应该是让已经成为内务府包衣的赵有禄去淮安看看实际情况,弄清楚此事真相上报,因为没有比奴才更值得信任的人了。 两淮地界倒是还有两个奴才,一是盐政阿克当阿,一是巡盐御史郑博文,但这两人都没有向朝廷递折子反映扬州运河乱象,说明这两个奴才要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就是和漕运那边有什么私下勾当。 有些奴才在外面当官当久了,难免和地方产生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遇事便不敢直言。倒是一些新奴才敢于如实奏禀,不畏权贵。 无疑,赵有禄这个奴才够新的,加之其第一时间就给朝廷上报扬州运河乱象,分析的还很有条理,瞧着是个懂行的,老太爷自然就想让这个新奴才多担一些担子。 另外,魁伦说赵有禄是他和珅的狗,自家狗能被皇上看重多委些差事,于和珅而言肯定是好事。 起码表明在老太爷心上他和中堂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 当下按老太爷意思吩咐下去。 赵有禄兼任巡漕御史由军机处安排都察院办手续,漕帮这边却是得通知署两江总督的江苏巡抚福崧代为传话。 因为老太爷赐给漕帮的信物龙头棍锁在两江总督衙门内。 和珅对漕帮的事不太了解,只知老太爷早年下江南时和漕帮有过交道,具体什么交道就不清楚了。 老太爷也似乎不愿跟人提及早年和漕帮的事,估计有什么隐秘在里面。 听宫里老人说,被废圈死在冷宫的那拉皇后之死似乎跟漕帮有关,说是老太爷带那拉皇后南巡时跟漕帮一个女人打的火热,那拉皇后看不下去规劝了几句,结果惹得老太爷暴怒,一气之下将那拉皇后给废了。 究竟是否如此,和珅也不敢细探,因为那拉皇后之死是老太爷心中的一根刺,谁要敢在他面前提那拉皇后半个字,老太爷必定要暴跳如雷的。 扬州这边赵安正在接受何太医的诊治。 在场的还有马副校长,以及陪同何太医过来的扬州同知崔大人。 除了何太医外,内务府也来了个两个工作人员,是给赵安办理加入奴才行列手续的。 因为就是普通工作人员,级别不够,所以由同知崔大人出面陪同就够了。 把人领过来介绍一番后,崔同知便先行告辞,年关将至,封衙之前尚有许多事要办。 能当太医的肯定有两把刷子,简单看了下赵委员的屁股后,何太医就命随员取来药箱,从中取出在京时就调配好的药给赵委员“糊”上了。 一股透心凉的感觉。 一看就是好药,估计里面含有薄荷成份。 其实双方都清楚这不过是个象征性的看病仪式,皇上之所以派何太医过来,无非是让江苏官场对赵委员的身份价值重新评估。 潜台词应是:“有禄是朕的人,你们给些面子,别再找他麻烦,要不然朕很不开心。” “有劳太医了!” 屁股清凉的赵安很懂做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轻飘飘就落进何太医兜中,陪同其来的四名随员则各一百两红包。 远超正常规格。 “赵大人受的是皮肉伤,好生调养一番就行,没什么大碍的。” 何太医大老远来一趟当然不能空手回去,见赵委员给的是五百两,心中顿时乐开了花,须知他在京中就是去王公大臣府上看病,红包最多也就一百多两左右。 最抠门的就是成亲王永瑆了,去年王爷福晋生病,他受太医院指派去王府给福晋诊治,结果堂堂亲王就给了他一包点心外加五十文铜钱。 就这,成亲王还表现的特别大方样子,气的何太医出了王府就大骂成亲王小气鬼。 当然,是在心里骂的。 跟成亲王比,赵委员这简直就是帽子王、太子待遇了。 这边见太医给“包衣大”瞧好病了,两名内务府的工作人员赶紧过来给赵大人办手续。 就是简单的户籍转移登记手续。 赵安之前按石掌柜说的准备好了相应材料,户籍、身份证、学历、官凭什么的一应俱全。 见赵大人材料准备充分,两名工作人员也不二话,现场办公。 效率很高。 能不高么? 一人二百两呢! 赵安这边想了想,问其中一名工作人员:“不知本官入了内务府籍,京中可有什么安排?” 关姓工作人员不解:“大人说的安排是指?” 赵安不好意思直说,马副校长见状忙替校长大人解围,指安排就是房子,工资,福利什么的。 工资福利这个其实指的就是有没有跟八旗一样的“铁杆庄稼”。 理解过后,关姓工作人员笑道:“赵大人如今只是挂名公中第十七佐领,除非大人进京任职,否则京里是不给大人提供住处的,至于俸禄,大人虽是七品委员但领的却是府学教授俸禄,这块由布政使司衙门代发,内务府那边是没有大人例钱的。” 关姓工作人员还有句话没说,就是你赵委员就是进京任职,三品以下也是没资格享受朝廷分房福利的,得自个花钱到内务府的房产部门买、或租。 说白了,啥都没有,就是空有个“奴才”的好名声。 其实有这名声就够了,一般人谁敢得罪皇帝的家奴? 登记的也是“赵有禄”及其妻罗春兰、女儿赵小小三人,赵有禄的父母并没有被抬入包衣籍,仍是民人籍。 这一块实际是给“赵有禄”日后表现机会,表现好的话就能将爹娘也由民转奴。 算是个荣誉性质。 跟黄马褂、花翎差不多。 手续办完,赵安自是看向马副校长,郑重交待:“何太医同关、张二位大人难得来扬州,本官这又身子不便,就由你替本官招待三位,务要使三位宾至如归,对我扬州留下大美印象。”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赵老师送礼 - 清妖 - 傲骨铁心 第一个上门恭喜赵委员荣获乾隆五十五年唯一“包衣奴才”荣誉称号的是巡盐御史郑博文。 这人也是内务府的“包衣大”,不过走的是和珅大管家刘全的路子。 郑御史很懂规矩,送上一百两“花样”。 “花样”是在吏部排队等官那些人给吏部捐纳的买官钱、及给工作人员的孝敬,官面上叫“捐花样”,后来这玩意在京里官场迅速普及起来,哪怕不是当官、升官,只要是值得庆贺的事都得给捐个花样。 变着花样送礼的意思。 赵安这里虽不是升官,但和升官的性质也差不多,因此郑御史自然就给捐个花样。 这次特地过来主要是巩固一下“包衣大”之间的感情,毕竟扬州地界的官场就他和赵委员出身相同,都是内务府的包衣出身。 两淮盐政阿克阿当虽然也是皇上的奴才,但人家是上三旗满洲正白旗出身,比内务府所属汉军包衣要高好几个档次,平时“玩”不到一起。 阿克当阿这人为人不小气,出手很阔绰,就是有个缺点,那就是骨子里是看不起非上三旗出身官员。 这一点不经常跟阿克当阿打交道的官员可能感受不到,可郑博文是经常跟盐政衙门打交道的巡盐御史,哪里不清楚这位阿财神的“洁癖”。 因而,不怎么跟阿克当阿玩,热脸贴人冷屁股干嘛呢。 倒是赵委员这边会做人,懂规矩,现在又被皇上赏了包衣籍,明显被和中堂看重,郑御史自然就要过来亲近。 同为“包衣大”,他们不抱团谁抱团? 赵安自是热情接待郑御史,寒暄之余自是感激老太爷感激和中堂,感谢大清朝什么的。 总之,自己能有今天靠的不是个人努力,全是组织栽培。 同时暗示自己与郑御史既然出身相同,那今后就得互相扶持。 这一点正合郑博文心意,双方无疑又近了一步。 不过郑博文看着比较精明,又没有把柄在赵安手里,所以赵安暂时没有把他拉下水的计划。 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聊着聊着就聊到运河,郑御史说了一通市面如何萧条,扬州城一点过年气氛也没有,有不少商人被迫滞留扬州后,便道:“事情闹的越来越不像话了,参漕运衙门的折子我已经写好,赵大人这边打算什么时候上本?” 赵安的折子实际早上了,这会却含糊说过两天就上。 “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这事要再拖下去,来年漕运、盐运都得受影响,万一朝廷听信漕运衙门调兵镇压漕工,两淮地界恐怕就不得安生,不知多少无辜百姓要受无枉之灾、妻离子散.” 听郑博文这语气,还是个忧国忧民的主,这让赵安不由高看一眼。 不管是不是装的,能动不动把百姓利益挂在嘴边的,都是当官的好材料。 转念一想,漕工真要造反肯定就要杀官,先杀哪的官? 不就是扬州的官么! 好家伙,这是担心自己掉脑袋才采取“绥靖”政策,强力安抚啊。 不过能想到这一点的也是聪明人。 第二个来恭喜赵安荣登奴籍的是老宋。 万民伞的事老宋组织的不错,抚台大人甚是欢喜,总共花费才一千多两,走的也不是县学和府学的账,直接跟那些士绅“摊派”了。 当然,这个“人情”老宋是要还的。 还的方式主要是县学能拿朝廷“奖学金”的禀生名额,以及不拿补贴的增生名额。 这些名额虽然对学生的举业并无大的帮助,但毕竟是个荣誉。 而且荣誉拿多了,就有资格保送国子监。 相当于后世这个竞赛获奖那个竞赛拿第一,然后靠着加分给送入清北的意思。 国子监的含金量不比清北低,只要出来就能做官。 不过起步很低,大多科级。 对于举业成绩不是最优秀的部分士绅子弟而言,保送入监这个正途出身可比捐监这个杂途要好得多。 因为他们有钱,后面可以为子弟拿钱买官进步。 故而禀生和增生名额向来都是秀才阶段的暗箱操作重灾区。 对穷人家孩子很不公平,只客观来讲穷人家的孩子就算保送入监也不会有大的前途。 原因是穷人家的孩子拿不出买官的钱,想要在官场上更进一步,唯有贪污受贿一途。 要么就是被贵人看中破格提拔。 唯有科举能够坚持走到会试的穷人家孩子,才能保持一点初心,成了天子门生的他们也比其它途径得官更快,提拔更快,少花许多冤枉钱。 好比赵安这个有包衣奴才加成的特赐同进士出身跟正牌科举一二甲进士一同选官的话,肯定是人家一二甲进士优先。 他最多比三甲同进士强些,还得看他会不会做人。 不管怎么样,科举的含金量还是很大的。 老宋这边怎么还人情,赵安不管,也不好管,这是人老宋的“一亩三分地”。 大家关系再好,也不好插手人家地盘上的事,何况还是替你赵委员办的事。 老宋这次过来除了恭喜赵大人当上奴才,还特地拿来不少夸赞丁知县的文章,是他动员县学师生写的。 赵安随手拿起几篇看了下,指了其中一篇文章道:“这个后面最好加两句。” 老宋忙道:“加什么,大人请说!” “就加大清朝的富强离不开丁知县这般用心做实事的好官!百姓的富饶也离不开丁知县这种好官的努力付出!嗯另外,就说丁大人为官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努力把一件件小事做细、做好、做到群众.做到百姓满意,朝廷满意,皇上满意。” “大白话?” 老宋愣在那里,这种写法也行? 赵安轻笑一声:“你这些文章写给谁看的?” “自然是百姓啊。” “既然是写给百姓看的,自用当大白话,你文诌谄的百姓如何听的懂?” 赵安让老宋回去选几篇不错的“文译白”,然后雇人在城里不经意的散布解读这些文章,一点点的为老丁高升造势。 白话文乾隆朝这会实际已经普及,市面上就有不少白话,如《儒林外史》及被解禁的《红楼梦》。 也就是实在没空,要不然赵安自己就捉刀替老丁写上两篇了,编个煽情点的故事引发百姓共情。 老丁这会在淮安不在甘泉,要不然铁定会有知县大人跳大运河勇救落水漕工孤儿的桥段,亦或在停轿抢救车祸伤员什么的。 造假这玩意,赵安拿手。 又陆续接见了几位来恭喜送礼的府学下属后,赵安收拾了下,他也得去送礼。 抚台大人明天要回苏州,今天再不去拜会就显得他赵委员不懂事了。 马副校长给准备的礼物整整一车,价值七百多两,名贵的老山参就有两根。 光这两根辽东老参就花了二百两,内务府的货,托石掌柜关系拿的。 穿上官服,叫上轿夫、护卫便向抚台大人住处赶去。 出发时没忘嘱咐马副校长替他到府衙领下半年的教授工资。 钱不多,但是他的合法收入,没理由不去领。 到得巡抚大人住处,远远就叫轿夫落轿,整了整仪容便一脸恭敬的过去递帖子。 门卫那边自是替赵委员通禀,不一会就有人过来领赵委员入内,带来的礼物也被相关人员搬了进去。 赵安是懂规矩的人,进门时就给发了门包和小费。 巡抚级别的门包是160两,总督是200两,这笔钱不是给守门工作人员的,而是作为督抚合法收入要上账的。 小费才是门卫私人进项。 赵安给的小费是40两,由当值的六名工作人员平分。 换言之,没有200两你连巡抚大人面都见不到。 别说赵安这个七品委员得交,就是巡抚本人也得交! 福大人过去在浙江当巡抚时去见前闽浙总督富勒浑大人,除给规定门包200两外,也是额外给了80两小费才进的门。 甭管清官、贪官,都得守这个规矩。 抚台大人住的园子是前盐商总商江春的,花八百万两修的,老太爷南巡时住过两次,不过随着江春倒台这园子自是充了公。 听说知府衙门打算拍卖这座园子,只因价格太高没拍出去。 坊间传言是其他有钱的盐商是嫌这园子晦气,所以不敢买。 又不能空着,便作为接待省里及朝廷要员的“大酒店”,里面还给安排了二十几个拿工资的工作人员呢。 在编。 抚台大人这会正在跟幕僚说事,刚收到朝中坐京传来消息,皇上打算过完年让军机大臣、吏部汉尚书孙士毅实任两江总督一职。 也就是抚台大人这个“代总督”没能去掉代字。 具体情况还不明确,传来消息只说阿中堂替福大人争取了但没有成功。 幕僚们猜测抚台大人没能去代成为制台大人的原因,可能是和珅在搞鬼。 要不然凭借阿中堂的身份,皇上怎么可能不听取他的意见。 抚台大人也是这么想的,正郁闷着门房来报江苏督学委员赵有禄求见,已经听说这赵有禄被皇上赏了内务府籍,再结合其被魁伦杖责一事,自是明白皇上的用意。 便让人领他进来,却吩咐先把人谅着。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的原因。 谁让这赵有禄是和珅的人呢。 “如果年后皇上真打算让孙中堂到两江来,有些事就得提前准备,不能让孙中堂过来说我这个抚台的不是” 这边抚台大人正交待着,外面亲随来报:“大人,那个赵有禄说春节将至,特给大人呈节礼八千两。” “八千两?” 抚台大人原本有点板正的脸色如被空调暖风吹过似的,一点点舒缓下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人,您很缺钱? - 清妖 - 傲骨铁心 抚台大人一年法定工资是155两,另给禄米155斛。 一斛为五斗,一斗米约十五斤,也就是说另外再拿一万多斤米。 两样加一起工资大概不到300两。 不过工资和福利看着虽低,但巡抚每年养廉银有12000两,此外加上三节两寿、红白喜事、冰敬炭敬什么的,一任巡抚下来起码也有几十万收入。 所以,八千两怎么可能让抚台大人跟被送了温暖似的呢? 答案在于抚台大人实际很穷。 没办法,外面欠的债太多。 不是欠别人的,是欠老太爷的。 抚台大人很倒霉。 任浙江巡抚时清查府县亏空有八十八万两欠银,米七十四万石有奇,朝廷规定下属亏空过多上司有连带偿还责任,结果抚台大人就背上了将近五十万两的债务。 这笔债明面上是老太爷给宽免的,实际是抚台大人跟内务府借高利贷还上的。 过两年老太爷南巡,两浙盐商捐输六十万两用于修海堤,这笔钱老太爷一个子没拿全给抚台大人用于搞工程,只是两三年下来工程连动工炮都没放过。 问题是钱没了。 这账自然算在抚台大人头上,谁让他不严格落实财政预算制度的,而且对工程相关人员监督不利。 加上前番借的高利贷,这就欠上百万两了。 老太爷倒也心软,让抚台大人分期偿还,怕他还不上又给调到山西当巡抚,再给迁阿克苏办事大臣,后移叶尔羌参赞大臣。 为啥给安排在西北任职三年,那地方不是穷么? 原因很简单,当时西北正用兵,后勤这一块有油水,而且皮毛生意也能挣大钱。 老太爷心跟明镜似的。 与其油水被不差自个钱的官给贪了,不如给欠自个钱的,反正最后还是得回到朕手里。 这叫经济的辩证法。 几任官做下来,抚台大人收入还行,就是还差了三十多万两,没办法,老太爷只好把他又调回富裕的浙江。 不然,这债何时能还上? 这回还好,靠着京中及时通报消息,抚台大人及时借钱借米填仓解决上任留下的亏空问题,老太爷一听浙江经济工作做的很好,各项指标都位列全国第一,一高兴便给抚台大人调到江苏任巡抚,同时署两江总督。 江苏比浙江还富。 老太爷的意思大概是:“喏,朕给你的油水越来越多,你自个看着办吧,不能老拖欠朕啊,朕八十的人了,总得有个体己养老钱不是?你福崧总不能等朕死了才还朕的钱吧?” 从非国家角度出发看老太爷的话,真就是个好领导。 好是好,问题是抚台大人当初在浙江是紧急跟民间高利贷借的钱,这钱利滚利可吓人着,因此别看抚台大人如今位高权重威风八面,实际却是仍欠了多达七十余万两白银的巨额债务。 还不能不还,因为浙江那帮放贷的背后是京里两位帽子王。 这年头没个硬后台,谁敢借钱给巡抚? 知县能破家,知府能灭门,这巡抚能干什么? 能给你全族扣个谋反帽子! 往阴谋论里想,当年说不定就是那两位帽子王提前给抚台大人透露的消息,时间紧任务重,逼的抚台大人不得不从二位王爷开办的钱庄借高利贷“填坑”。 所以,八千两的春节贺礼对于抚台大人而言,真就是一笔能让他芳心为之一荡的数目。 年关年关! 百姓不好过,当官的更难过。 抚台大人为啥不等漕帮的事解决再回去,非要明天就急着回苏州,不就是因为浙江老板来要债了么。 这节眼骨多一个铜板它都是好的。 奉上八千两节礼的赵安如愿见到了抚台大人。 出手能跟两淮盐政阿财神有的一拼,八千两拿出来时眼都没眨一下。 因为对赵安而言这都是小钱,没见他上回直接送了八万两给和中堂么。 巡抚大人怎么也值八千两的。 那自己没钱怎么办? 这个问题赵安没想过。 不需要想,事实明摆着:是老太爷家银行倒闭了,还是他赵委员胆变小了? 尚书侍郎他不及胆子大啊。 再说钱这东西本就是王八蛋,但要是给到王八蛋手里,那就负负得正不是王八蛋了。 赵安清醒的很,福崧虽然是阿桂的人,然而不管是阿桂还是福崧,那都是手握实权的大佬,不是他这个小小包衣委员现在能得罪得起的。 没见阿桂活着时始终都压和珅一头,一直是位列第一的首席军机大臣么。 而福崧还是个现管,江苏地面上的真正话事人,赵安明年想在全省推广借读的事得指着人家给他开绿灯呢。 要不然巡抚一个红头“文件”下来,地方官们有几个敢不听的! 借读本质是将一个地方的有钱家长集中起来“圈钱”的意思。 如果地方官不配合,抵制借读,不允许辖区学生外出学习,家长们再有钱他赵安也没办法把人集合起来“圈”着宰。 如果不能在明年上半年把这件事圆满执行完毕,他在和珅那里的印象和价值必定会随之下降。 要是被和珅判断为只能做小事,不能做大事,那官场赵安铁定混不下去。 因此,对福崧这个现管,赵安必须百分百服务到位。 不是当两面人,而是要在夹缝中求生存。 “下官江苏督学委员赵有禄参见抚台大人!” 入屋,赵安“叭叭”甩袖毕恭毕敬行礼,磕的很标准。 别说,有了“包衣奴才”的荣誉称号,赵安隐隐还真有了那么点奴才风范。 “免礼,来人,给赵委员看座。” 抚台大人比起被调到京里坐冷板凳的胡老宗师强的不是一丁半点,不仅笑着让赵委员起身,还好心让人给赵委员搬了只椅子。 八千两给的不冤。 “多谢抚台大人!” 赵安以微动作起身,后小心翼翼落座,仍是半边屁股沾着,以示对抚台大人的绝对尊敬,尽量将自己脑门贴的“和党”标签藏一点起来。 正寻思抚台大人会如何开场,自己又如何接话时,却见抚台大人盯着自己打量又打量,然后一脸好奇问道:“赵委员很有钱吗?” “.” 这个问题弄的赵安颇为尴尬,因为真不好回答。 说没钱,你送个春节贺礼就是八千两,钱哪来的? 说有钱,万一抚台大人跟他借钱怎么办? 而且,这钱又是哪来的。 有钱没钱,都不好说。 只能心照不宣。 电瓶大人您收下,千万别问怎么来的,要不然大家都麻烦。 抚台大人那边则是自顾自的“啊”了一声,轻笑一声:“对,赵委员在扬州府学搞借读是挣了不少钱,唉,还是你们学官好啊,想到什么挣钱的只要不违背朝廷大政方针都能去做,且钱挣的还光明正大,任谁挑不出来理. 不像本抚要做什么事,藩台衙门看着,臬司衙门看着,朝廷的御史也看着,上上下下都盯着,搞的本抚想挣点钱都无从下手” 就跟打开话匣子似的,抚台大人一会哭穷,一会说工作难,一会说监督严,一会又说朝廷给的任务太重.. 赵安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这哪里是个从二品巡抚对七品学官该说的话,听着怎么像是村里人年三十跑到打工回来的村民家探听外面钱好不好挣的架势。 越听越像,忍不住就想摸一包平日舍不得抽的中华散一根给抚台大人。 “借读一事本抚原先是和你商量能否归藩库收取,但现在你入了内务府公中籍,本抚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抚台大人这会说到正事了,言外之意他不会在借读一事上为难赵委员,这就是互相给面子了。 虽然和珅让他无法从抚台成为制台,但他不可能因为这事跟魁伦一样瞧“赵有禄”不顺眼。 皇上的态度摆在那呢,作为江苏官场的第一人,他福崧可不能犯这糊涂。 别看眼下皇上没拿魁伦怎么样,可和珅是什么人? 你魁伦当众说打的就是和珅的狗,和珅能饶得过你? 抚台大人可不想跟魁伦一样被皇上身边第一宠臣盯上,更不想给阿中堂惹麻烦,中堂大人年纪也大了,很多事情已经有心无力。 说句难听点的,哪天阿中堂不在,这大清朝不就和珅这个“二皇帝”说了算么,现在跟和珅把梁子结死了,将来连缓和余地都没有。 犯不着。 就说眼前这个包衣赵有禄,与他这抚台大人其实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加上这次八千两节礼,算下来他这个抚台大人已经拿了人两万五千两。 伸手不打送礼人,开口不骂送礼人,抚台大人这点人情事故还是懂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官做的这么大。 现在还说些什么呢? 抚台大人也没什么想说的,自己的意思对方当是明白,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未想,那谦卑坐着的赵有禄却将腰往前倾了倾,认真看着抚台大人弱弱问道:“大人是不是很缺钱?若是缺钱的话,下官或许能帮大人想想办法.多了没有,给大人弄个上百万两怕是不成问题的。” 嗳?! 这话说的。 抚台大人怎么站起来了? 不受控制的站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有禄,你个小天才! - 清妖 - 傲骨铁心 抚台大人很激动,不受控制的激动,因为真要有上百万两的话,他欠的高利贷就能全部结清! 这高利贷,抚台大人真是背够了,也是伤够了。 打乾隆四十七年到现在足足背了八年,没完没了,挣点银子全叫钱庄拿走,苦的抚台大人是打碎牙齿和血吞。 偏有苦说不出! 恨就恨自个当初接任浙江巡抚时,前任王亶望那王八蛋下了狱,害的他这匆匆上任的根本没时间清查旧账,盘点仓库,结果一年后被下面官员给坑苦了,啥都没干就背了五十万两债。 也怪他太懒,懒的整整一年时间都不知道下基层走走看看。 说冤也冤,说不冤也不冤。 反正,挺惨的。 试问,大清那么多总督、巡抚,哪个有抚台大人这么惨的? 没有,绝对没有! 连“之一”都没有。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抚台大人能给您老弄个上百万两,穷怕了的抚台大人他能不激动么! 要不是身份摆在这,肯定就要主动请赵委员上座,并亲自给赵委员泡茶了。 “赵委员说的这个办法是指?” 抚台大人的态度非常端正,就跟小学生听老师上课差不多,眼神流露的不仅是好奇,还有对新知识的渴望。 “下官的意思是深挖教育深挖举业资源,整合全省举业体系.” 这个那个一番后,赵安将教育和住房相结合的商业想法无偿送给了抚台大人,这也是他本来就打算送给抚台大人的“福利”。 跟进步不能光自己进步也要带别人进步一样,做官嘛,也不能光自己捞钱,也得请大人们也跟着发财。 只有大家都发财,气氛这一块才能到位,将来出了事,大人们才能想着拉你一把,而不是往茅坑里再丢上两块砖头。 这要一个省的官场全跟赵委员称兄道弟,那这个省的官员不是赵党也是赵党。 若一省变一国,赵委员想不进太庙都难啊。 说白了,做官如做人,要的不仅是圆滑,更要有照顾到所有人利益的能力。 只要所有人都受了你赵委员的好,你赵委员就能好的发红、发紫、发黑! “学区房?” 抚台大人对这个名词很陌生,也觉很新鲜。 他活这么大,都不知道科举这一块其实是个聚宝盆、摇钱树啊。 只知科举舞弊能来钱,未想不用舞弊、不用贪污,就能站着把银子给挣了。 嘿,有意思。 难怪眼前这个捐监的能被和珅看中入了皇上眼,确实有两把刷子。 “大人,准确说是学位房,就是买了房子的可以免借读费到府学读书,不管有无生员功名都可以,你就是家里没子弟上学也不紧,因为可以将房子卖给有需要的学生家长学生父母从中谋利,如此,这学位房自然是供不应求的,大人这边自也是财源滚滚。” 赵安还不算太缺德,因为他没打算先垄断一批学位房再高价转卖,而是将这部分利润让给当地的士绅。 当然,抚台大人要是心黑“我全要”,那他也没办法。 至于买了学位房进府学读书的学生“资质”如何,赵安根本不考虑。 他又不是真的想科教兴大清。 如何确保教育质量不下降,那是学官们考虑的事,现在,他只关心怎么才能把领导们全“讨好”一遍。 “不错,不错,是个好主意!来人啊,给赵委员看茶!” 抚台大人不迭点头,赵委员不是叫他巡抚大人贪污受贿,而是正大光明做生意,叫什么来着? 对,深挖“教育资源”,将这块产业做大做强。 比起借读来,这个学位房生意可能还要好。 因为,是真有房子在那。 不算空手套白狼。 抚台大人喊看茶,自有伺候的下人端了一壶好茶上来。 “赵委员请用茶!” 抚台大人笑的跟春天的野花似的,心动之下叫来心腹账房吕先生商量此事。 赵安则面带谦卑捧着茶碗在那,不喝。 大人看茶那是意思,哪能真喝呢。 吕先生不是绍兴师爷,而是抚台大人从京里带来的老人,家里早年是汉军旗的,出旗后在京里做字画买卖时同抚台大人结识,后便跟着抚台大人做事。 吕先生为人很精明,一直帮着抚台大人打理名下生意,深受抚台大人信重,因此在官场上很吃得开,想巴结抚台大人的官员往往都得先巴结吕先生。 因而吕先生个人收入水平相当高,一年能有三四千万钞票进项。 在浙江和江苏分别纳了个小妾,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 听完抚台大人说的学位房生意后,吕先生却给出不同意见,认为赵委员的想法是好的,但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甚至根本就没法搞。 “.各地府学是与文庙连在一起的,就拿苏州府学来说,苏州府学占地仅次于曲阜孔庙,乃江南诸学之冠,自唐宋至今有千年历史,内中建筑众多,很难容纳大量借读学子入内读书,如此这学位房建的再多又有何用?” 吕先生所说是事实,苏州府学是千年“名校”,历任学官都注重“校园风景”建设,把个府学修的跟江南园林差不多,再加上府学入读名额有限,因此真正用于教书的教室反而没多少。 让苏州府学把学校内的大量风景楼给拆了改建教室,估计学官们肯定不乐意。 没有足够多的教室,你借读生再多又有什么用。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苏州府学位于苏州城的黄金地段,周边全是密密麻麻的商铺,一块空地都没有! “学位房跟府学借读名额绑定的话,那这房子就必须建在府学边上,且一盖起码得几百间,这得多少地皮?那些商家又皆是逐利之人,岂肯搬离原址?若用强,必民怨沸腾,故而学生以为这事得不偿失,还请大人三思!” 作为心腹幕僚,吕先生必须提醒恩主这件事潜在的巨大风险。 苏州可不是扬州,不仅是省城所在,还有织造衙门,真为了盖学区房大规模逼迫百姓让地,肯定会让自家恩主的风评一落千丈。 苏州要注意影响,江宁那边难道就不要注意了? 得更注意! 常州、松江也有很多退休官员在老家居住,朝中江南籍的官员也多,这些人的意见都是要重视的。 总之,强力推进学位房建设不可取。 别最后钱没挣到,反倒把顶戴弄没了。 起码在江南几府不可取,江北倒是可以做做。 只这样一来,收入就要少许多。 赵安在边上默默听着,没开口说话,事实上他确实疏忽了吕先生所说的两点。 之前他在扬州府学外面是打着教育名义腾空租户改建宿舍,而不是把房子扒了,这才没什么阻力,更没什么影响。 你真的大规模动迁看看? 有的是扯皮官司等着你。 “先生所言甚是,本抚是有些考虑不周了。” 抚台大人摇了摇头,看向赵安不无遗憾道:“赵委员的主意是好,但如吕先生所言真做起来却难,本抚不能为了一己私利使本省士绅对本抚皆有怨言。” “大人,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 赵安屁股微抬。 “噢,赵委员有何良策?” 刚被浇息了兴奋劲的抚台大人兴趣立马又恢复了点。 “原址无法修建学位房的府学,只要抚台大人不反对,下官这个督学委员可以将这些府学迁到人少地多的地段,如此自是不费什么周章。” 说完,赵安的屁股又微微落了点下去,始终保持那种恰到好处的卑恭。 挺难为他的。 “嗯?” 抚台大人和吕先生都被这一大胆想法惊呆:迁校? “对啊,可以将府学和文庙迁走啊!” 抚台大人一脸怎么他就想不到这好主意的样子。 吕先生则是眉头微皱,开口依旧反对:“赵委员说的府学搬迁怕是不行,无故擅动文脉,不管是地方还是朝中必定有人反对,皇上那里怕也不会同意。” 这一说,抚台大人的脸色顿时又凝住。 赵安却道:“我大清到本朝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各地府学虽是历朝文脉留存之地,但多在城中热闹繁华所在,一来学子不得清净,二来道路也是拥堵,不利城中格局” 什么意思呢? 打着舒缓城市交通,还学生朗朗读书环境名义迁校。 抚台大人脸色瞬间再次舒缓下来,他的巡抚衙门离府学不远,府学那边一放学周边“交通”堵塞情况就相当严重,加上小摊小贩穿梭其中,那路就更加难走。 有时连官员的轿子和马车都得靠边停。 如果把府学和文庙迁到别的地方去,无疑将极大改善“交通难”的问题。 但这却不是赵安提出迁校的最重要理由,他还有一个杀手锏。 “据下官所知,本省府学皆为前明旧校留存至今,虽说前明已亡百余年,但民间复明之心仍是不绝学子入府学读书定会知晓府学过去,又见碑刻楹联尽是前明年号,学子日日都见,很难不会心生怀念前明之心。” 说到这,赵安顿了一顿,续道:“下官听闻当年圣祖爷平定三藩时,云南就查出府学藏有永历伪朝典籍,圣祖即命云南学宫全部迁新址重新,旧学宫改作义仓或衙署。 有此先例在,我江苏完全可以照搬,新建学宫一律仿盛京式样,远离旧城碑林,明伦堂悬《圣谕十六条》,再立本朝名臣牌位,斩断前明于本朝教化之影响.“ 简而言之,赵安的意思以消除明朝在大清教育体系的任何痕迹为搬校的最大理由,有这个大义在,谁敢反对? 老太爷知道了都得叫好,因为这是老太爷毕生从事的工作。 只是老太爷光考虑表面文字,没考虑把根断掉。 “妙,妙,妙啊!” 抚台大人又起身了,仍是不受控制的起身,没办法,赵委员这个小天才太他妈的天才了。 把个挣钱的买卖硬包装为大清千年教化做贡献的大好事,还极其准确命中皇上的命门,皇上一高兴,说不定过完年孙中堂就不用来两江了。 这缺德事赵安也不想干的,可要不把府学搬出来,他的借读也不好搞。 吕先生怎么看这事? 怎么看这事不知道,但看赵委员的眼神却是很亮,但吕先生又不得不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先搬哪座府学。 “就先搬苏州!” 抚台大人一锤定音,苏州府学作为江南诸学之冠必须得为全省府学打个样。 苏州都搬了,其它学校不搬的话,那就是不给巡抚大人面子。 作为幕僚,吕先生见恩主心意已决,便就具体事项提出问题。 其认为府学搬迁容易,但搬到新地方肯定会让师生感到不方便,周边设施如果不齐全的话,师生难免有怨言。 人嘛,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总会产生依赖性,冒然到一个新地方工作生活,怎么也是不适应的。 尤其各地府学都在“市中心”,突然搬到城郊结合部,搁谁乐意呢。 赵安刚要开口说基础设施可以慢慢搞,至于生活方面根本不是问题,因为学校在哪,商贩就在哪。 开始可能不方便,有个几个月时间保管新学宫附近样样都有,直接带动新学宫附近的经济发展。 至于老府学,不拿出来卖,还等什么? 这又是一大笔钱。 里外这么一倒腾,鸡滴屁想不高都难。 甭管哪方面,都是全赢。 老太爷有钱拿,国库有钱拿,地方有钱拿,当官的更有钱拿,学生们也能有好学校上,百姓们也能跟着挣点小钱,赵安更是能实现政绩的巨大突破. 嗯,谁亏呢? 好像没谁亏。 因为也满足了人傻钱多的学生家长“望子成龙”愿望嘛。 赢麻了! 正要开口呢,抚台大人可能是嫌吕先生哪来这么多问题的,在那略带不快的说了句:“搬迁府学是利民利国的大好事,谁反对?都嫌到新地方不好,本省教化如何才能再.对,赵委员刚才说的那个再创新高提的好。” 说到这里,抚台大人像是豁出去般,把心一横:“这样,本抚把巡抚衙门也迁过去,倒要看看谁还说话!”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抚台大人留饭 - 清妖 - 傲骨铁心 干! 谁说满洲人才少的! 眼前的抚台大人就是大大的人才啊! 抚台大人带头做榜样的干劲让赵安尤为激动,干事情嘛,就得大干特干,敢想敢干! 别人敢干的我要干,别人不敢干的我也要干! 总之一句话,干就对了! 行政中心迁走,名校迁走,妥妥的苏州要有新区崛起啊。 用闯将来形容抚台大人的孤注一掷最贴切不过。 就这份魄力,绝对能评乾隆五十五年最优秀巡抚。 吕先生的问题又来了,搬迁和新建学宫的资金从哪来。 省里可没这个钱,抚台大人更是穷的叮当响,指望朝廷拨款想都不用想。 没银子,这事怎么弄法? 哪怕是在不要钱的荒地盖房子,建筑材料、人工成本、运输成本也要现金结账的啊。 不说巡抚衙门,就说新建一所府级学宫,所需资金最低也得二三十万两,弄不好就得五十万两。 再加建学区房,道路等配套设施,整个一套弄下来估摸不会少于一百万两。 没办法,江南那边啥都贵。 “哎,这个?” 一到具体问题,抚台大人的老毛病就发作了,就是知道这个问题,但就是不知道如何去解决。 要不然能八年二品大员干下来,还欠着高利贷么。 往好了说,是抚台大人对自己要求过于严格,不与民争利;往坏了说,就是抚台大人这官当的一点不称职。 都从二品巡抚了还欠钱,你会不会当官? 但这回,抚台大人却在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了小天才赵委员。 不知为什么,抚台大人这会对赵委员的脑袋瓜子莫名就有很大的信心。 果然,赵安屁股抬起给了抚台大人一句特别中听的话:“大人,吕先生,咱们不是没银子,而是有很多银子。” “噢?” 抚台大人下意识起身离座来到赵委员面前,一脸愿闻其详的样子。 吕先生也是一脸好奇,不知道这个刚当上包衣奴才的督学委员所说的很多银子在哪。 赵安道:“大人,既然要新建学宫,那老学宫自当出售,再以出售得来的钱款去建新学宫,如此不必省里出一文钱,也无须学政衙门出钱,更无须抚台大人费心。” 不说老巡抚衙门地皮值多少钱,就说苏州府学作为江南诸学之冠、仅次于曲阜孔庙的天下第二学宫,不卖个大几百万两都对不住这两个荣誉。 不卖,搁那改公园不成? 赵安这边继续说道:“抚台大人可放出风声对外出售苏州学宫,邀请江浙富商前来竞买,谁出价高就卖给谁。” 这年头有钱人就喜欢修园子,盐商们修的园子动不动就是几百万两,现在让他们花差不多的钱买一座现成的江南第一“豪宅”,估计能抢的打破脑袋,最后成交价有可能突破千万两。 天下第二学宫能卖千万两,第一的曲阜孔庙呢? 老太爷的房子又能卖多少? 不能想,一想就兴奋。 吕先生听后却摇头道:“苏州学宫太大了,哪个富商能买得下来?” “整座买不下来,那就把府学一分为二,或为三,分开卖便是。” 实在不行就改为小别墅群呗。 反正风景现成,地段又杠杠的,不怕没人买。 要不是不在苏州工作,赵安都想给自己买一套。 说完,看向抚台大人,“可让买主先交三成定金,大人拿着这定金去建新学宫和学区房,下官以为应是绰绰有余的。” “有道理。” 抚台大人不由点了点头,继而眼神有些疑惑,“那余下七成呢?” “.” 赵安没吭声,吕先生目中则是闪过几道精光。 这哪是上百万两的生意,这怕得上千万两了吧! 光江南就有四座历史悠久、占地极广、风景极好的学宫等着卖呢。 尤其江宁那座还是前明国子监,朝天宫! 可以说江南文脉之最。 拿出来卖的话,啧啧,估计京师的达官贵人都要心动。 嗯. 抚台大人没就这个问题继续,而是也提了一个比较专业的问题,那就是旧学宫出售需要时间,但新学宫又要马上动工建,这中间存在时间差。 也就是旧的没卖掉前,是没有钱建新学宫的。 专业问题自然得由专业人士来解决。 赵安这个小天才又给抚台大人献上一个奇谋,建议将学宫和学区房包给某位富商承建,不过建设资金得这个富商自个来垫,等盖好了后再将学区房作价打包卖给这位富商,抚台大人拿钱全身而退。 房子则由富商出售,卖多少是人家的事,又或给这位富商一些学区房抵扣工程款,余下部分等旧学宫出售成功再给予结清。 总之,整个工程其实完全可以不用抚台大人出一文钱的。 完全的空手套白狼。 “这” 抚台大人看向赵委员的目光只能用恐怖如嘶来形容了,吕先生那里也是叫这想法惊若天人。 震惊之余,吕先生疑惑道:“商人真能按赵委员说的不要钱先干?这可不是小数目。” 言下之意商人见垫资太多,可能不敢担这风险。 抚台大人想了想,道:“本抚想办法先筹一些银子出来,省得商人们担心再误了工期。” 赵安摇头,给抚台大人送上一句至理名言:“大人的决策就是真金白银,大人的官服顶戴更是两江地面最大的担保,有这两样东西在,商人怎么会担心拿不到钱呢?他们只会担心自己分不到新学宫承建这杯羹。” 行政中心和名校搬到一个新地方意味着什么,赵安这个两世为人知道,那精明的商人就不知道? 其实有个办法他没说,那就是总包下面再来分包。 不过不管哪个年头做建筑商的,必定有分包流程,只是说法不同而已。 赵安自己打算从漕工中选上几千人改行干建筑队,这样不仅能解决部分漕工生计问题,还能通过这支建筑队打造出一支符合他标准的工程兵队伍。 好比杨秀清的烧炭工。 毕竟,百万漕工这个规模太大了,运河再长也难以供养,必须给漕工多弄点挣钱路子才行。 巡抚大人对于这个想法是什么态度呢,没说啥,只是挥手命门外伺候的下人:“去跟厨下说,今天本抚要留赵委员用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赵大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抚台大人专门留饭,且亲自坐陪,这得多大面子? 从四品的扬州知府都没这面子! 抚台大人专门吩咐留的饭,厨房那边肯定得用心,菜做的相当丰盛,可谓是淮扬菜的精华了,有些菜市面上甚至都见不到。 再加上精心布置的包厢,给赵安的感觉就是来到了顶级会所。 所以,当官就得当大官,要不然怎么能充分享受劳动人民的辛勤果实呢。 作为下官,上了酒桌的赵安是懂规矩的,能让抚台大人给他敬酒? 落座之后先是陪着抚台大人和那位吕先生就搬迁细节展开探讨,待头道菜上来后忙拿起公筷先给抚台大人夹菜,再给吕先生夹菜,最后才是自己的。 旋即便起身敬酒。 总之,把抚台大人陪的很开心,就连不胜酒量的吕先生都喝的有七八分醉。 高兴之余的抚台大人对小赵委员也是愈发看重,人小赵委员不仅脑子活,还特别懂礼貌——但凡敬酒必定站起,双手举杯腰微弯,碰杯时更是两手端杯腰更低,杯口绝对不高于抚台大人的杯口。 怎么说呢,言谈举止真就是个讲究人啊,难怪臬台那边也对小赵赞不绝口,也不知被调到京里坐冷板凳的胡老宗师是怎么想的。 这位胡老宗师实际是非常坏规矩的,因为官场讲究开口不骂送礼人,更何况把送礼的当场拿了呢。 都要这样搞,哪还有人敢送礼? 故而胡老宗师虽然在京任兵部侍郎,但其“名声”在江苏官场却是很臭的。 “本抚明日回苏州先与苏州府议一下.” 借着酒劲,抚台大人吐了点真话,就是他觉得现在的盘口已经不是先前说的百万两概念,而是要大几百万两,甚至可能上千万两,毕竟江苏学宫全国最好。 真要把江南那几座最低都有三四百年历史的学宫打包出售,那白哗哗的银子就跟水似的流过来了。 这么大的盘口巡抚大人是不好独吞的,会把他撑死。 所以得和下面的知府们把蛋糕一起分分,有了地方上的全力支持,工程进度才能快起来。 另外,也得争取两江地界上另一条“地头蛇”江宁将军永庆的支持。 永庆不是“永”字辈的宗室,其隶满洲正白旗,有个二等伯的爵位,乾隆五十二年前江宁将军希铭病死任上,老太爷便派从征准噶尔立有大功的永庆接任江宁将军。 这位永大将军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纳了个小妾,岳父就是如今升任江苏臬台的前扬州知府额其纳。 严格来说江宁将军和江苏臬台是同一股势力。 那么争取这股势力的支持就相当有必要了。 江宁将军虽然实权不如两江总督,奏班排名却在总督之上,又是两江地界最大的旗人要员,有了他的支持任何反对搬迁学宫的声音都能被有效压下去。 至于臬台嘛,那更是要拉拢争取的。 谁让臬台有“纠官邪”的权力呢。 上千万两的盘口,这过手的官员哪个不拿点? 你不拿我不拿的,抚台大人怎么拿? 都拿了,臬台衙门却拿不到,人臬台大人可不就得找点工作干干么。 “大人英明!” 赵安当然支持抚台大人实施“雨露均沾”政策,这意味以他为代表的学官体系也能从中捞取好处。 江苏地界的主要官员要都能在新老学宫“交替”工程中得到好处,作为这个政策的幕后建议和实际推动者,赵安的人脉也会随之变广、变宽。 京里有和中堂罩着,省里有巡抚大人撑着,不敢说横行两江地面,在江苏当个官场不倒翁是没问题的。 所以,有位名人说的好:“干工作,就要让领导满意,同事满意,群众满意。” 谁能掌握这个“三满意”,谁就能无往不利。 抚台大人这边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不无紧张的竟是一下握住赵委员的手:“这件事和中堂知道吗?” “大人放心,和中堂并不知晓此事,” 赵安赶紧给抚台大人宽心,意味深长说了句,“这是抚台大人的想法,非下官的主意。” 喏! 抚台大人就差伸出大拇指了,哈哈一笑道:“若为官之人都像赵委员这般主动为上分忧,天下何愁不大治。” 赵安牙疼,换个别的不对付的官员说这话,文字狱立马给你搞起来。 你这话啥意思? 咋滴,老太爷的乾隆盛世还不是大治? 你当老太爷这五十五年皇帝白干了! “赵委员年纪轻轻就有这么见识,做人又这般实诚,真是难能可贵,待事了,本抚必向朝廷举荐赵委员担任要职.” 喝的有点高的抚台大人晃晃悠悠竟是起身主动端起酒杯要敬赵委员,吓的赵委员赶紧跟着站起,刚要把腰低到抚台大人胸口位置时,来了个抚台身边的工作人员凑到抚台大人耳边要说话。 这举动惹的抚台大人十分不高兴:“小赵大人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是,大人。” 随员不敢怠慢,忙道:“京里传来皇上口谕,要大人您问问漕帮那伙人是不是想把持漕务。” “漕帮?” 皇帝的口谕让抚台大人酒醒了两三分,揉了揉两侧太阳穴,皱眉吩咐一边的吕先生:“明日你派人去漕帮的几个庵堂给那帮主事的递话,轻重什么的他们自个去悟。” 吕先生忙应了。 赵安见状故作好奇问道:“大人,皇上传这口谕,是不是跟咱们扬州漕帮有关。” “除了这事,还能为什么事?那漕运衙门也真是的,都不让人安生过个年。” 抚台大人对漕运衙门是有很大意见的,见那来递话的随员还站着,不由摆手道:“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那随员却道:“大人,还有个消息,不过这消息跟赵委员有关。” “什么消息?” 抚台大人好奇,赵委员更好奇。 “朝廷让赵委员兼任巡漕御史,到淮安替皇上看看漕运衙门到底在干什么,小的估摸京里过来的人应该在半路了。” 随员刚说完,抚台大人便是一脸若有所思状,继而不无兴奋道:“小赵大人,好事,好事,皇上这是打算大用你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兼职越多越好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太爷让自个兼巡漕御史替他上淮安看看情况,赵安自是同意的。 反正他已经有了个督学委员的兼职,不怕再兼个巡漕御史。 抚台大人刚才那话说的半点不假,老太爷可能真的要大用他,因为兼职越多,越说明这位官员能干。 人和中堂不就兼了几十个职务么。 他赵委员也不求多,兼十个八个就行。 不是逮着一个能干的往死里使唤意思,而是压担子,多多压担子的意思。 让没本事的下台靠边站,让有能力的多干事,这才是正确的用人之道。 不过老太爷让抚台大人给漕帮的高层递话,问问漕帮是不是想把持漕务,这显然是个很严厉的问话了。 但这边又让自己去淮安看看漕运衙门在干什么,就又有点耐人寻味。 为啥不派其他正经官员去,非让他这个刚当上奴才的去呢。 赵安估计可能是跟自己上的折子是听取基层汇报如实描述漕运情况有关,当然,更有可能是他这个新奴才的信任度要高于一般官员。 那边训漕帮高层,这边调查漕运衙门,两相一结合,老太爷的态度就很明确了——稳定为主。 符合上了年纪的老人求稳心态。 那到淮安怎么个调查,报告又怎么写呢? 赵安心中是有想法的,但觉得有必要请教抚台大人,哪怕象征性的请教也得请教。 于是酒宴之后来了场茶会。 别说,一碗清茶入肚,那酒意果然去了许多,连带着脑子都舒服的很。 抚台大人没开口,是吕先生先向漕运衙门开的火。 按吕先生的说法,漕运衙门跟盐政衙门、河道衙门并称“三大肥衙”,在吏部捐官买官的大多希望到这三大肥衙任职。 “.漕运油水就是勒索漕工运丁,逢关过卡,运米入仓,沿途过闸,闸夫需索,一船一闸,不下千文” 吕先生说的漕运苦,赵安是清楚的,甚至比吕先生了解的更多,但这不影响他以学生姿态认真倾听。 抚台大人见状,心下更是赞许,无非小赵大人足够谦恭,做事有分寸,不打无把握之仗。 接过吕先生话头,抚台大人开口道:“小赵大人有所不知,其实漕运那边最肥之处并非勒索漕工运丁,而是粮仓,以次充好、变卖漕粮、中饱私囊已然常态,朝廷屡禁不止,究其原因便是从中谋利官吏实在太多,抓不绝、杀不绝。” 抚台大人这话如果用“前赴后继”这个成语形容可能更恰当。 吕先生则笑道:“小赵大人可知北方最大的酿酒场在何处?就是这漕运的终点通州。据我所知,通州城中有大烧酒胡同、中烧酒胡同、小烧酒胡同,还有东麦芽胡同和西麦芽胡同,酿酒的作坊足有数百家,那酿酒的粮食从何而来?又是谁把这些粮食卖给酒坊的?” 答案么,就不用说了,都懂。 巡抚大人总结一点,正是因为漕运衙门及沿途官吏对漕帮克扣太狠,才酿成这次扬州运河停摆事端。 “其实漕运远不如海运,若以海船运粮不仅比漕运方便,成本也要小很多,元朝时南方的粮食就是通过海运到大都的。” 吕先生是博学之人,指出明朝之所以停海运改以漕运,主要是明朝担心若走海运要么雇商船,要么造海船。 雇商船的话又担心商船不受控制,调动不便;直接造船的话花费巨大,而且额外还得组建水师保护船队,无疑使成本居高不下。 “前明之所以走漕运,主要是船只都捏在地方官府手里,运河所经城镇也有军队驻扎,如此不仅可运粮,也可运货,使南北货物互通有无。” 吕先生接着指出一点,明朝之所以弃海运走漕运,最大的原因是治黄河与漕运是一体两面。 即修缮运河同时可以一起治理黄河,降低河工成本。 “若一味改行海运,则治河官员就不会考虑运河行船,用不了多久运河便会淤积,一旦大水之年必酿洪灾,轻则百里受灾,重则千里无人。” 听完吕先生所言,赵安心里补充了一个意见,那就是明朝走漕运可能更多的是想解决沿运河两岸百姓的生计问题。 这条两千多里的运河沿岸可是有上千万人口靠漕运吃饭的。 如果漕工没饭吃必然闹事,甚至造反。 所以有漕运为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说法。 巡抚大人也提了相同看法,故而尽管前明和本朝都有官员提倡恢复漕粮海运,但朝廷怕出事,始终下不了决心。 “纵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这漕运也当整治了,否则任由积弊重重积压,下官看这运河两岸迟早要出大事。” 赵安一脸忧愤。 为国为民的忧愤。 但这和他利用漕工造反的想法并无冲突。 “难啊。” 抚台大人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道:“多少官吏吃着漕运这碗饭,整治漕运就是砸人饭碗,莫说你只是兼着巡漕御史,就是本抚都惹不起噢。” 话说的也苦,没办法,漕运和地方是两条线,他这个署两江总督、江苏巡抚还真管不了运河上的事。 只能为地方稳定考虑,尽量替双方协商。 这件事扬州府已经交给甘泉县办了。 只眼下那甘泉县并无好消息传回。 赵安这边认真请教,意思他之前一直担任学官,对漕运这一块的事务不太熟悉,可皇上偏要给他加担子,那就不得不去淮安走一遭。 如此,抚台大人是不是给他几个锦囊,到时好随时打开随时用。 “漕运衙门那一块,小赵大人过去了不可态度激烈,要懂得运用一个和字。至于漕工这边也不能一昧同情,须知漕帮中人蓄有凶器,屡屡聚众行凶,一呼百应,个别地段个别人员甚至狂妄到不将官府放在眼里,若对此类恶徒不加以严惩,日后动辄如今天这般,这运河只怕消停不了。” 抚台大人的意思有两个,一是官与官之间以和为贵,尽量争取漕运衙门退让一些。但对漕帮这块,替他们争取一些利益同时也要注意打击帮内狂徒。 唯有如此,才能让地方安定,也能让皇上高兴。 赵安为难了,他一个巡漕御史有什么能力打击漕帮恶徒? 抚台大人是什么人? 得了你赵委员如此大的恩情,能不给你点支持。 让吕先生拿了自己名片(官帖)给赵委员,另外让人写了份公文,大概意思是赵委员可以调动扬州和淮安两地的绿营打击漕帮不法之徒。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终于像个官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巡漕御史职责很大的,所有职责加起来类似赵安前世的督察处、政风室、ICAC、查贪局、清廉会、廉政署等。 同时,巡漕御史有部分调兵权力。 因为巡漕御史同巡盐御史、巡农御史这三个职务的前身就是明朝的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可见其位高;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可见其权重;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可见其职宽;御史犯罪加三等,可见其责严。 故而抚台大人这才给了“兵权”于小赵大人。 当然,抚台大人的目的肯定不是希望小赵大人调兵镇压漕帮激化事态,只是希望小赵大人在实际巡事时能够有针对性的打击一些漕帮狂徒,起到杀鸡儆猴效果。 漕运衙门那边再适当让一步,运河停摆事件就能得圆满解决。 这也是过往官府对这种涉及人数过多事件的惯用处理办法,哪怕事前不处理,事后也要算账的。 再是对漕运衙门不满,身为江苏巡抚的福大人也是见不得漕工敢组织起来对抗官府的。 因此示意小赵大人这边可以对首要分子出重拳打击。 为啥抚台大人不自己动手呢。 说白了就是不想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真亲自下场,漕工们的怒火弄不好就从漕运衙门转移到他这个江苏巡抚身上了。 小赵大人身份就很妙了,无论是学官还是御史都不归地方管,由他出面打击最合适不过。 赵安这边对“打击”二字也是十分重视,打击谁呢,可能跟抚台大人的想法不太一样。 漕帮狂徒是要打击的,但打击谁,不打击谁,却是有讲究的。 所以赵安很感谢抚台大人对他工作的支持,他准备利用这个机会从上到下把漕帮扬州分舵“整肃”一遍,实现其对漕帮扬州分舵的绝对掌控。 换个说法,就叫清洗。 清洗张宝发遗毒,树立赵少君在分舵的绝对威望。 第三天,就有京中都察院工作人员赶到扬州,这次陪同都察院工作人员到府学给赵委员办入职手续的是知府方维甸。 方大人必须出面了,因为巡漕御史这个职务很了不得,权力很大。 再结合“赵有禄”之前的临时委任督学委员一职以及包衣奴才身份,方大人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赵有禄要“飞”。 仕途潜力很大。 巡抚大人走时方大人去送行,上车前巡抚大人特意对其说了一句:“你们扬州出了两个好官啊,一个是为民造福的甘泉县,一个就是你们府学的小赵委员,你这个知府要对他们好生栽培。” 听巡抚大人意思,明年肯定要向朝廷保荐这二人,这就使得方大人必须重新审视二人进而调整心态,因此决定亲自陪同京里来人去府学给小赵委员办入职手续。 以此表明自己这个知府对小赵委员的重视,另外也是因为这次来的是都察院这个专门“盯咬”官员的机构。 都察院前来扬州宣布朝廷任命的工作人员规格很高,不是之前吏部和礼部来的笔帖式、拜唐阿等普通工作人员,而是吏房的主事高得银,这是个正六品的官职。 高主事学历很高,乾隆四十八年二甲进士出身,实习期满后直接分配在都察院工作。 属真正的清流。 其所在的吏房是都察院的核心组成部门,掌握御史及本衙工作人员的人事档案,通常任满考核优秀的话,有极大概率能升任正四品的左右佥都御史,即便不能升任外放出去也是从五品的知州起步,亦或调至六部任郎中,打熬个十年左右,通常都能成为重要官员。 是汉官清流仅次于翰林院升迁的好岗位。 高主事这次代表都察院来扬州除了给新晋巡漕御史赵有禄办理入职手续外,也是过来“考察”赵有禄这个人的。 是左都御史纪昀大人的意思。 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堂官,满左都御史是曾任两广总督、湖广总督的舒常,其与阿玛舒赫德图形紫光阁并列平金川前五十功臣。 与六部一样,堂官都以满为尊,汉为次。 纪大人对“扬州出了个赵有禄”十分感兴趣,加之和珅对这个赵有禄不遗余力的栽培,就更让纪大人对赵有禄产生好奇。 本来双方工作没有交结,但老太爷突然让都察院给赵有禄授一个巡漕御史的兼职,这就使得纪大人就成了赵有禄的直接上司。 作为直接上司,纪大人当然得对这个在老太爷那里颇红的下属格外上心。 要不然马屁都被这小子拍光了。 赵安之前问过抚台大人身边的吕先生当以什么规格接待都察院工作人员,吕先生给出一个很重要的意见,那就是高一档。 这个“高一档”是在常规红包基础上提一档给,赵安听取了这个意见,但不是高一档,而是高了三档。 送了这位高主事整整一千两的红包。 带来的两位随员则各给一百五十两,护卫四人每人则是八十两。 这钱不是赵安私人出的,而是走的府学公账,是可以正式报销的那种合法礼钱。 “清流”只是说在监察部门工作的人员身份清贵,于朝中事务有很大发言权,但这不意味“清流”不收钱。 京官本就不比地方官富,这清流日子更难过。 像高得银这种考上进士被分配在都察院工作的“清流”收入其实是很低的,平日还得经常跟同事、同年、同乡吃饭聚餐,又得参加各种诗文会扩大人脉,每年光“社交”开支就得二三百两。 而高主事的实际工资一年只有六十两,养廉银也不过八百两,再加上不时要寄钱回老家奉养双亲,自家生活开支,以及时不时招待来京打秋风的穷亲戚,一年下来兜中基本不落钱,甚至还要借钱过年。 所以,清流官员也是京师当铺、钱庄常客,“银行们”都愿意做清流的生意。 去年老家一个地主遇到麻烦事请高主事帮忙,高主事便写了封信给老家知县。老家那边知县收到高主事的信自是给这位清流面子,立即出面替地主把麻烦事给解决。 为此,高主事获得地主回报是150两白银,乐的他当天晚上就偷偷换了便服跑前门胡同快活了一晚。 其实那位地主遇到的麻烦事当地的举人也能办,但付出的代价要远高于进士,因为举人得赔着笑脸去见县里的实权人物,要请客吃饭走流程,整个一套下来没个几百两根本不行。 然而像高得银这种进士出身的京官,只需一封信就能搞定。 属物美价廉,那地主当然请他帮忙了。 这也充分说明地方官对京官都有一种“敬畏”之心,因为谁也不知道京官哪天会不会变成他的上司,或者在朝中火箭似的上去,成为可以左右地方官命运的存在。 这一点在扬州知府方大人身上也体现出来,明明比对方高了几品,但方大人对高主事却是特别客气,一口一个高大人,唯恐哪里怠慢了这位在都察院工作的清流。 高主事这边按常规拿了赵安给的红包没有当场看,只是让一起来的工作人员给赵安办理官凭手续,借口方便去了茅房。 进了茅房,赶紧打开红包,发现里面竟是张一千两的银票后,高主事的样子怎么形容呢。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这一千两真如一场及时雨,替高主事一下解决年关难过的大问题。 再次回到赵安办公室时,虽然看着还是一板一正,但眼神无疑温和亲切许多。 赵安这边领了巡漕御史的官凭,随口问一位工作人员巡漕御史的衙门在淮安哪里。 结果被告知他没有衙门办公。 不是他这个巡漕御史是临时委任,而是就没有。 准确说,四十五年前有,现在没有了。 江淮地面上原本是有一个专门办公的巡漕御史,只是乾隆十年后规定都察院不再往淮安派设专员,因此淮安地界的巡漕御史成了漕运总督、河道总督的兼衔。 也就是说在赵安之前整整四十五年,淮安都没有巡漕御史,所以,也就没有专门的御史衙门。 更没有专门护卫随员以及属官。 跟督学委员一样,赵安依旧是光杆司令一个。 这让赵安有些郁闷,却不敢在面上表现,办完手续就请知府大人、高主事去吃便饭。 大鱼大肉自是不在话下,吃完本是要安排高主事接受商务招待的,毕竟扬州瘦马名闻天下,人高主事大老远来一趟不给安排就是他不懂事了。 赵安自个不嫖,但他喜欢请人嫖。 没办法,风月场所是眼下官员增加感情的好途径。 哪怕老太爷再三规定官员不许出入此类场所,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太爷只说不让出入风月场所,没说不能把姑娘带出来啊。 扬州有不少不对普通人营业的顶级场所,出入此中的非富即贵。 不挂牌,当然就不叫嫖了。 未想知府大人那里也有相关安排,赵安肯定不好和知府大人争,回到府学屁股还没坐热,马副校长却奔了过来,说是府学外面来了一大帮营兵,带队的把总指名要见校长大人。 “当兵的?” 赵安疑惑,他没调兵啊,这兵哪来的? 带着不解来到学校门口,一问才知这帮营兵是参府衙门派来专门护卫小赵大人到淮安调查的。 是抚台大人走前特意给小赵大人安排的“惊喜”,因为抚台大人知道巡漕御史是个空架子,这才贴心的给小赵大人送上一套仪仗。 带队的把总叫侯封,名字听着很喜庆,反过来就是封侯,大概其出生时父母对其寄予很大的厚望。 但估计封不了侯了,因为三十几岁的人才混了个七品把总。 听着是个七品官,实际管辖兵丁也就三四百人,从这点看应是个营长级别。 权力是远远不如同为七品官知县的。 侯把总显然也知道自己这个七品官没法跟人家文官比,因此对自己要保护的赵大人特别客气,直接执的下礼。 其带来的一百名营兵算是扬州驻军能拿得出手的精锐,只是在赵安眼里这些兵真就一言难尽。 精神面貌奇差无比,武器装备看着也是老旧,赵安怀疑营兵们背着的鸟铳能不能打响都是问题。 说这帮兵是民团都有点羞辱民团了。 但这是人抚台大人和参署老爷的好意,赵安必须要领,想了想,吩咐马副校长从府学公账支五百两,给侯把总一百两,下面几个哨官一人二十两,营兵们则每人给三两。 掂了掂银袋后,侯把总高兴的朝手下喊道:“还不谢赵大人赏!” “谢赵大人赏!” 还没出工出力就拿了钱的一众营兵喜笑颜开,没精打采的瞬间满血复活,队伍都站的有点像样了。 果然,有钱啥都好说。 让马副校长暂时安排侯把总一行在府学休息等候后,赵安坐马车去了漕帮扬州分舵香堂,除了询问最新情况外,就是要丁九给他调几个能打的作贴身护卫。 也没什么最新情况,就是僵着,漕运衙门跟乌龟似的不动,负责断运河的漕帮兄弟也只好不动。 看看谁耗得过谁。 一听少君要找护卫,丁九忙给推荐了一个人,此人就是不久前率领手下漕工用竹篙把焦家打手打的落慌而逃的百里云龙。 “百里云龙?” 赵安点了点头,因为百里云龙这名字一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且有实战的战绩证明,就是他了。 丁九忙安排人去把百里云龙叫来,待人过来后,赵安才发现这位高手相貌平平,又黑又瘦,不到三十的样子。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以少击多的高手。 转念一想人不可貌相,便笑着对不明状况的百里云龙点了点头。 丁九这边将意思一说,百里云龙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回去挑了十名身手好的手下跟随他一起保护少君安危。 除了百里云龙十人,赵安又要了任朝阳、庄迎九二人用于跟扬州分舵、淮安分舵联络。 队伍凑齐后,赵安也不等明天了,直接启程前往淮安。 坐的是马车,前面是骑马的侯把总同四名手下,后面是步行的营兵,打着的是都察院送来的“钦命巡漕监察御史”长牌,另外还有回避牌,队伍看着还是颇为气派的。 坐在马车里的赵安也是头回生出我终于像个人,不对,像个官的自豪感。 心喜之余,时不时的掀起车帘以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巡视着路旁每一座建筑,每一个行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赵大人是好官! - 清妖 - 傲骨铁心 淮安在前明时是仅次于南京城的两江行政中心,很阔。 因为那时的漕运总督不仅兼着凤阳巡抚一职,还管理跨数省达3000多华里的运河沿线,是名符其实的朝廷要员。 若明朝有总督排名的话,漕运总督最多位于南直隶总督之下。 这就使得总督衙门驻节所在的淮安城是事实上的省会,经济方面的鸡滴屁远高于南边的扬州。 如今虽然因为漕运总督被剥夺巡抚地方权力导致淮安不再是江北的政治中心,但其繁华程度也不是其它地方的省会可比。 赵安一行是沿运河北上淮安的,不是直接马不停蹄去漕运衙门,而是走走停停。 为啥? 因为,赵御史要实地调查情况。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老太爷说的是看看漕运总督在干嘛,这个就必须在“看看”上做文章。 当然,赵安的少君身份是严格保密的,除了任朝阳、百里云龙等人知道他实际是漕帮在官府的“内线”外,其余人员一律不知,普通帮众更是不知。 因此一路赵安都是以巡漕御史身份同沿途漕工接触,接触过程如果有新闻报道的话大致是这样描写:“.赵大人精确把准社会脉搏,充分听取各方面意见,,,走访中,赵大人多次指出,多次强调” 官话寥寥几句,实际上赵安的调查工作做的很详细。 真就代表朝廷近距离接触漕工,倾听他们的委屈,了解他们的诉求,代表朝廷对漕工进行慰问,表示一定会将实际情况反应给朝廷,争取让漕运衙门尽快结清拖欠的工钱。 在高邮段,赵安甚至走进漕工在运河边搭建的棚户房同漕工家属们亲切交谈,丝毫不嫌弃空气中充斥的刺鼻难闻臭味,走时还命人将路上购买的几百袋米面给漕工家属们发放。 几趟走访下来,赵安人还没到淮安,运河两岸就已经满是赵青天来了,大伙就有救(钱)了的传闻。 对于赵大人老是停下跟漕工接触,还放下官架子同漕帮的妇孺“座谈”,职业军人出身的侯把总觉得没必要,按他的想法这次漕工敢于闹事就是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上面调兵把聚在一块的漕工一冲,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哪里需要当官的这般“低声下气”跟他们协商。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么?” 赵安问的是坐在路边等他这位御史大人上车出发的绿营官兵们。 “呃?” 营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回答赵大人的问题。 有个哨官大着胆子道:“赵大人,我们侯大人说的没错,闹事的就是刁民,对付刁民不能跟他们好言好语,就得跟他们亮刀子,要不然刁民们还以为官府怕了他们呢。” 听了这位哨官的话,不少营兵附和点头,朝廷养着他们不就是指着他们对付刁民的么。 坐在对面以赵御史随员身份跟着的百里云龙等人见状,自是心中不满,但没有发作,因为他们现在不能暴露他们是漕帮的人,那样就会暴露少君身在官府心在帮。 赵安笑了笑,随手指了一位营兵亲切问道:“小兄弟,你老家哪的?” “回大人话,小的老家是宝应县的,离这边不远。” 被赵安点名的那个营兵十七八岁的样子,比较激动的样子,因为这是官大人在问他话。 赵安点了点头问这营兵:“那本官问你,如果你的家人替人干活不仅拿不到工钱,还被雇主叫人打一顿,你会怎么办?” 那营兵想都没想脱口就道:“小的当然是找他们算账了,哪有干活不给钱还打人的道理!” “可按你们官长的话讲,你找人家算账就是闹事,闹事就是刁民,对付刁民就得亮刀子,如此一来,就得由你们这帮当兵的去对付所谓的刁民,你觉得这在理吗?又像话吗?” 赵安的样子有点像做思想工作的政委。 事实上,他就是。 只不过眼前这帮营兵不是他的兵而已。 小营兵愣在那里,其他营兵也被赵安这个说法弄得“思想”有些混乱。 “本官出身贫寒,想来诸位绿营兄弟家境也好不到哪去,要不然能出来当兵?所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嘛.将心彼心,兄弟们是穷苦人出身,那漕工也是穷苦人出身,都是穷苦人出身,又何必穷人难为穷人?” 赵安笑着看向侯把总和那几位哨官,“几位同本官一样都是替朝廷效力,但几位有没有想过咱们这辈子能替朝廷效力,但咱们的后人难道也当能替朝廷效力?若不能,也是平民百姓。 百姓受了欺负要寻公道就是刁民的话,那咱们的子孙后代总有一天会被官兵以镇压刁民名义杀害的。 为了避免此事发生,咱们这些当官的就要设身处地替百姓着想,只有始终将百姓利益当作头等大事来办,世上才不会有那么多枉死冤魂啊。” 言罢,环顾一众竖耳倾听的营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道理,弟兄们若不懂的可找人问问。” “大人,” 侯把总咽了咽喉咙,有点羞愧,因为赵大人这番话说的太在理了,他能当官,他儿子、孙子难道也能当官。 总有不当官的后代,总有遇到不公的时候。 真若按他之前的想法,石头总有一天会砸在他后代头上。 “赵大人是好官,那欠人钱不给的漕运总督才是坏官!” 喊这话的是被赵安点名问话的小营兵,如同往人群里丢了颗炮竹,赵大人才是好官的叫喊声瞬间响成一片。 先前只因拿了赵大人赏钱才卖力的营兵们,这会看赵大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哪朝哪代他也没有赵大人这般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呐! 上车前,赵安对仍有羞愧感的侯把总不无深意道:“我们为官之人必须要上接天线,下接地气。” “大人说的这个天线是指?” “地气”侯把总懂,“天线”是什么玩意。 赵安笑而不语,只是抬手指了指天。 侯把总想要进步,就自己悟。 谁是天,谁又是天的线? “天线”刚刚释放的信号除了表明穷人不欺负穷人外,也在传达一个重要信号,那就是不是同根生的可以煎一煎。 第二百章 赵大人不收礼 - 清妖 - 傲骨铁心 巡漕御史代天子巡狩,有专奏之权,位卑而权重。 所以途经地方官必须要懂事,因为这些地方官都是和漕运有“业务”往来的,皆属巡漕御史监察对象。 赵御史下榻的高邮大饭店是高邮州衙专门招待上级和过往官员的定点酒店,论豪华程度当排高邮第一。 赵安本意是不惊动地方,轻车简行,随便在城外找家小旅馆凑合一下就行,这样花费也少,毕竟他这次出巡的所有费用好像没地方报销。 花公家的不心疼,花自家的难免有些肉疼的。 但高邮知州郭连得知朝廷新任的巡漕御史途经高邮,竟不顾自个贵为正五品知州亲自带人到城外“堵”御史队伍。 “堵”的实在是太过热情,热情到赵御史都不好意思薄人家面子,而且人郭知州还拿朝廷制度说事。 就是御史出行吃住用度本就是由地方安排,哪能让御史自个出钱呢,回头叫朝廷知道高邮怠慢御史,连个接待都没有,叫他郭知州脸往哪搁,又如何跟朝廷回复此事。 总之,御史节俭是好事,但也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 赵安一想也是,无奈只好听从郭知州安排,下令队伍转向入城住宿。 一下车,映入眼帘的就是足有三层楼高的砖瓦木质豪华大饭店,不禁眉头微皱,对已经落轿来到边上的郭知州道:“郭大人,这地方太过奢华,本官身为监察地方的巡漕御史住这里不太合适吧?” “咦,有甚不合适的!赵大人莫要多想,凡过往本州官员皆是住的此处,一视同仁,州里对赵大人绝无特殊对待” 郭知州老家山西的,说的一口醋话,长的也跟赵安前世的小品演员郭达似的,很有喜感。 来都来了,不住这豪华大饭店再去找地方,不也是瞎折腾嘛。 赵安便不再多想,带领众人入住。 身为御史的他自然住的最好房间,随员和营兵们也都叫高邮方面安排的十分妥当。 赵安满意,只刚住下未有多久,却是命人在饭店大门张榜。 榜文内容大意是本御史为官清廉,视金银为粪土,故沿途所经衙门无论是官是吏,一律不得送礼,各种陋规也一律不准。谁要给他送礼,轻则骂出门去,重则上本参劾。 语气十分严厉。 告示一贴出,酒店的人就将告示内容第一时间传到州衙。 州衙瞬间议论纷纷,有一刚入州衙的小吏对榜文内容赞不绝口,对同僚道:“这位赵御史绝对是一难得清官!” 旁边一在州衙干了快三十年的老书办则微笑道:“我看未必,这位赵御史摆明是要收礼的,如果真不让送何必出此告示,这不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众人闻言这才醒悟过来,不过这事跟他们无关,因为他们没有资格给御史送礼。 有资格的是知州、州同、州判三位大人。 三位大人已经知道了赵御史贴榜表明不收礼,但三位大人态度一致,那就是必须送礼,且要送份大礼。 没办法,作为运河沿途重要城镇的高邮方面,在漕运这一块屁股不干净。 不过他们不是克扣漕工的钱,而是变着法子从漕粮上弄钱。 办法就是征收百姓漕粮时采取各种手段多收粮,每年得到的“银米羡余”都有五万两左右。 大人们搞钱,下面小吏衙役也搞,办法多为踢一脚。 就是在粮米过斗之时故意用力踢,使斗内粮食压实从中多取。 虽然朝廷规定征收漕粮时倘有淋尖、踢斛等弊端,州县随时查拿,严行惩办。如有徇私隐瞒,粮道严参究治。 问题是上下都在从漕粮中弄钱,谁来惩办,谁来究治? 这已经不是个别官吏行为,而是围绕漕运的整个官僚体系行为,想要彻底整肃除非把所有官吏全杀了。 问题是把官吏都杀了,谁给朝廷办事呢? 这就是个死结。 谁又能保证新委任的官员不贪呢? 屁股不干净,又担心新来的巡漕御史找麻烦,那就只能想办法解决这位御史大人了。 送礼,是高邮方面采取的唯一手段。 那送份什么大礼给赵御史,确保赵御史不会乱向朝廷打小报告呢? 三位大人一合计,找了个精明的饭店工作人员借着给赵御史服务空当问赵御史属什么。 赵安那边不以为有什么“诡计”,只以为是人服务员好奇,一边擦脸一边随口说自己是属老鼠的。 结果第二天郭知州就来送了他块五斤重的金老鼠。 看着特别新,明显是连夜请工匠现制的。 这会金银比价是一比十,一两金能兑十两银子,一斤金子约十六两金,所以这就是近千两的大礼。 远超官员之间正常来往礼钱,绝对是高几档对待了。 望着大金老鼠,赵安也不知说什么,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半响嘀咕一声:“本官其实是属牛的。” “.” 这就搞的郭知州很尴尬了,难不成真要给赵御史再打块大金牛不成,那代价可就有点大。 临时赶制也来不及,因为赵御史马上就要启程前往淮安。 一咬牙,给赵御史又送了三千两银票。 不是行贿,是临别雅敬。 赵御史的队伍出发了,前脚刚走,不收礼的榜文就被知州大人命人撕下。 很开心的撕下,赵御史金子和银票都拿了,除非他坏规矩不要脸,要不然巡漕报告必定没有高邮方面的事。 车里的赵安只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何他明明张贴榜文说自己不收礼,地方官偏是还要给他送礼的。 难道是他没有将意思表达清楚? 要知道他是真不想收礼的,收来收去不都是民脂民膏,那送礼的最后还不是把成本摊百姓头上。 他这边多收一两,百姓头上的担子就多一两啊。 只郭知州将金老鼠和银票都拿出来了,不收的话对方肯定会以为他对高邮方面不满,快过年了,总不能让人家提心吊胆过年吧。 而且赵安这次北上淮安是准备“收拾”漕运衙门,而不是把地方官们也给搂一遍的。 主要敌人和次要敌人,他还是分得清的。 主要敌人必须打击,次要敌人则是可以拉拢的嘛。 收拾完主要敌人,就能腾出手对付不愿被拉拢的次要敌人。 终极目标就是没有敌人,只有朋友。 于是,本着一团和气原则赵安只得把礼先收下来,等明年再退回去就是。 为避免再有官员给他乱送礼,入住宝应县的时候赵安就没有命人张榜。 结果晚上宝应知县文吉祥就带了张千两银票过来拜会赵御史了。 文知县收入不及州里,宝应也不是甘泉、江都那种富裕县,一千两对文知县而言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文知县还是名人之后,祖上就是南宋有名的民族英雄文天祥。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议论的,不管谁的后人,如今都是亡国奴。 头铁的根本没有后人存世。 “文大人心意本官领了,但这银票本官绝不能收!” 赵安是坚决不收的,不管文知县用什么理由送这钱都不收。 没办法,文知县只好道:“知赵大人为官清廉,本县不当送这钱,只这钱却不是送给大人的,而是本县代表全体士绅百姓捐赠给府学的。” 什么说法? 有说法的。 在赵御史的带领下,今年扬州童生试不仅圆满举行,且考出了历年最好成绩,身为扬州的一分子,宝应知县倍感自豪,所以必须为府学取得的成就表示一点心意。 这一千两就是宝应方面捐给府学用于明年学子冲刺乡试的保障金,哪怕给学子们多买些毛笔,多买些纸张都是好的。 教育这一块是赵安一直以来十分重视的领域,既然文知县这钱是捐给教育的,那他作为府学教授就必须要拿。 当然,是替学生们拿的,所以也要替学生们感谢一下文知县。 当天,文知县亲自坐陪在宝应大饭店用了顿便餐,不算太丰富,县里结账不到二百两。 吃的赵安非常满意,因为宝应大饭店的厨子是从淮安清江浦请来的,那地方的厨子专门替官府烧菜,手艺没的说。 酒足饭饱便打宝应出发,队伍又多了辆马车,车里是宝应方面赠给赵委员及随行人员的一些地方土特产。 赵安不在意这些东西,吩咐侯把总给绿营弟兄们分了,喜的一众营兵又是打心眼里把赵大人给夸了一遍。 用一句话形容营兵们的想法最恰当不过——“跟着赵大人就是吃香喝辣。” 车过宝应,便到了淮安地界。 淮扬一体化,沿途百姓生活水准差不多,看着不算太穷,有些地方砖瓦房出现频率还很高。 田野都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给人一种极目海天宽之感。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赵安调研路线是沿运,而运河因为是商业大动脉原因造就沿途无数城镇,故而生活在运河两岸的百姓收入水平较高。 往里深入的话,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管康乾盛世水分有多大,总有相对富些的地方嘛。 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赵御史又停下调研了。 这次调研的不是漕工,也不是百姓,而是被迫滞留运河的客商。 客商们早被运河中断折磨的快要疯了,一听是朝廷派来的巡漕御史大人了解情况,自是纷纷围了上来准备诉苦。 “本官这次代皇上巡视漕运,就是要来听真话,不是来听假话的!” 赵安给这次调研谈话定了个基调,要听真话。 这是个巧妙的话术,客商们只会在一个情况下不敢说真话。 那就是畏惧官府。 哪个官府? 漕运衙门呗。 结果在赵安的有意引导下,客商们积压已久的怒火立时全部喷向漕运衙门单方面,取得了赵安想要的效果。 客商们反应的大量情况也很快成了赵安前往淮安的“黑材料”,如果漕运衙门头不铁的话,这些黑材料自然不谈。 可要头还铁的话,那这些黑材料就要出现在老太爷面前了。 队伍刚抵达淮安,就有早接到通知的漕运衙门工作人员前来迎接了。 可能是赵御史一路专门同漕工接触的事引起漕运衙门不满,尤其什么赵御史来了大伙就有救了的话,更是显得漕运衙门是多大反派似的。 所以这个迎接看着就像是应付了事,工作人员对赵安这个巡漕御史也缺乏基本的敬重,就连侯把总他们都看不下去,要不是赵御史阻止,肯定要把那几个小吏教训一顿。 “淮安是漕运衙门的地盘,咱们到人家的地盘就得入乡随俗,他们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我们只需多听多看,无须多说。” 这话是说给任朝阳听的,进城后任朝阳得去联络淮安的漕帮分舵打听孙瑞等人的情况。 赵安担心孙瑞他们是不是叫漕运衙门弄死了。 因为人是被以绑架罪名移交给了淮安府,这年头的牢房环境很是恶劣,死上几个人再正常不过。 要是人死了,那赵安作为扬州分舵的少君就必然要强硬,否则没法跟舵里交待。 要人还活着,那就得听从抚台大人意见,在和的原则下取得对敌胜利。 赵安这个巡漕御史没有专门衙署,所以淮安这边给安排的就是住在漕运衙门。 前往漕运衙门路上,赵安刻意留心淮安城的构造,发现淮安城比扬州大的多,且还是三座城相连,不仅有新城、旧城,还有联城。 这种城池格局就使得攻打淮安变得很困难,除非调动大量工兵爆破作业,否则光凭火炮强攻是没有办法迅速破城的。 前明那会淮安城就不是被清军攻破,而是驻守此处的明将刘泽清主动放弃,结果使得后方的扬州失去屏障。 快到漕运衙门时,前方忽的出现很多百姓,远远看着甚是热闹,且有不少营兵在维持“秩序”,不准百姓靠近漕运衙门。 但围观百姓并不肯散去,拥挤在衙门四周导致交通大堵塞,赵安一行自然被挡了下来。 “前方出了何事?” 赵安打马车掀起车帘询问带路的漕运衙门工作人员。 那工作人员刚要回话,便听前方有熟悉的声音响起:“甘泉知县丁承恩泣血磕见总督部院大人,请总督部院以淮扬黎民为重与漕帮议定公平脚价,疏通运河使南北客商不再滞留江淮,若得准,下官愿领煽惑之罪即刻就死!“ 已经跪了半天的老丁说完便当场昏厥,手中仍紧攥着他以鲜血写就的《呈漕运衙门运河调停事端书》。 第二百零一章 来将报名! - 清妖 - 傲骨铁心 什么? 地方官泣血上书为民请命! 这是大头条,要上全国热搜第一的大头条! 新闻和政治嗅觉都非常敏锐的赵安立即下轿要一看究竟,他是代表皇帝巡漕的御史,漕运衙门哪个工作人员敢拦着他? 而且这帮工作人员也被那个什么甘泉县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巡漕御史赵大人到,闲杂人等回避!” 侯把总同一众营兵很卖力的在那表现,以求突出小赵大人的高大形象。 自古以来,年轻总代表青春朝气,成熟则代表老奸巨滑。 不少围观百姓被一脸正气且无比年轻的赵御史吸引,再结合之前传闻运河来了个赵青天,顿时就有百姓激动叫了起来:“是赵青天来了,是赵青天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漕运衙门周边看热闹的百姓都知道淮安城来了个“赵青天”,对今日之事的好奇心更甚,以致被动静吸引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漕运衙门派出的兵丁都有点难以招架了。 “听见没,百姓们叫咱赵大人赵青天呢!” “我就说赵大人是好官嘛!百姓的眼睛亮的很!” “.” 替赵大人开路的营兵们倍感自豪,连带着“开路”动作都变得相当文明,那骄傲劲就跟瞬间化身张龙赵虎差不多。 侯把总挺直的腰杆看着跟展侍卫也没啥两样。 百里云龙等贴身护卫心中更是充满得意,因为这个青天是他们的少君! 赵青天? 赵安自个则纳闷啥时候他成青天大老爷了,估计是沿途调研表现出来的为百姓服务精神,以及亲民现象赢得了广大群众发自肺腑的信任和拥戴。 所以说,百姓是最朴实的群体。 稍稍搞个形式主义,就能赢得他们的心。 这个形式以后得多搞,没有形式哪来内容的? 莫小看形式主义,因为肯形式主义的官员那都称得上把百姓放在心头的! 连出行都让百姓回避的封建官员可不懂形式主义的厉害,又有几个把百姓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不过满清历史上有几个青天? 好像官方认定有两个,一个是于青天于成龙;一个是施琅之子施世纶。 都是康熙朝的。 于青天是在广西发的迹,施青天就是在扬州和淮安两地发的迹,据说此人断案特别厉害,为此清代的文艺工作者还给写了本《施公案》,影响力很大。 跟《包公案》有的一拼。 两位青天最后也都当上了封疆大吏,前者是两江总督,后者是漕运总督。 由此可见,“青天”这个形象对于仕途发展是有莫大好处的。 赵安觉得自己若转任地方官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搞出一些奇案来,杨乃武跟小白菜也行,刺马案就算了。 不能老靠拍马屁和商业理念升官,也得在刑侦领域上有所表现。 给老太爷同和中堂留下一个有禄是个比较全面的小能手印象。 当然,带兵打仗,谋朝篡位什么的,赵安都行。 真就是多功能的穿越小行家。 既被百姓欢呼为青天,赵安自然就要表现出青天的样子,一路过来不时抱拳对围观百姓点头示意,在发现一个妇人手中牵着的小女孩因为人太多被挤的摔倒时,更是第一时间停下将那小女孩抱起。 “大婶,人多,要看好孩子,娃还小,要丢了可不好找。” 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额头后,赵安将小女孩还给其母亲。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因为赵安根本不是在表演,完全就是本能反应。 然而这一举动却令在场围观百姓无不暖心敬佩,可惜这时代没有拍手礼,否则必定掌声雷动。 经历这一小插曲后,赵安终是在侯把总等人簇拥下穿过拥挤人群,来到挂有“总督漕运部院”匾额的漕运衙门大门外。 为何叫总督漕运部院呢? 因为漕运总督必兼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而这两个官职一般会被敬称为“部堂”、“部院”,所以漕运总督出行仪仗,官衔灯笼皆署“总漕部院”四字,于官场上尊为“漕台”,又因可以领兵也被尊为“漕帅”。 赵安过来时,漕运衙门工作人员正在“抢救”前来呈血书的甘泉知县。 躺在地上的老丁却迟迟未醒,再见其手中紧紧攥着的血书,作为孙女婿的赵安心中不由一紧,担心老丁别真的出了事,赶紧上前查看。 “让开,让开,给御史大人让个地方!” 刚才被弄得一肚子气的侯把总带着几名哨官上前,不由分说就将漕运衙门的人往边上撵。 “你们干什么,没见我们在救人吗!” 说话的是漕运衙门下设机构的监兑主事齐某,甘泉县泣血求见总督大人本与他不相关,奈何他正好出门送文件到淮安府,撞上了就不能不管。 只他与大门口的工作人员都不懂医术,七手八脚的都没能把这个知县弄醒,心下急的不得了。 万一这个扬州来的知县真死在漕运衙门外面,这事可就真的闹大了。 总督大人铁定要被御史弹劾,朝廷震怒之下,这漕运衙门上上下下恐怕就是人人自危了。 为了前途,也为了铁饭碗,齐主事必须拼尽全力抢救这个给他职业生涯带来重大危机的鸟知县。 “本官是朝廷新任巡漕御史,略懂些医术,你们且退到一边。” 赵安抬手打断要开口呛人的侯把总,缓步上前,虽穿的只是七品官服,但却隐隐散发天子之气。 对,代表老太爷的天气。 “这,.” 齐主事看了眼周围众人,不敢与巡漕御史顶撞,便起身道:“既然大人懂医术,那便有劳大人了!” 说完,想到什么,竟是伸手去拿老丁紧紧攥在手中的血书。 然而拽了下却是没能拿出来。 “赵大人让你们走开,没听见吗!” 侯把总可是七品武职,在七品文职面前不够看,于这只有九品的小小主事面前却是有绝对官威。 一挥手,几名手下立时将那主事连同漕运衙门的保安人员全驱赶到一边,早有精明的人悄悄溜进衙门通禀上官。 老丁手中的血书也被侯把总拽出交给了御史大人。 乖几! 还真是血书,拢共有好几百个字,老丁真是下了血本! 这边赵安示意侯把总等人不必近前,确认没人能听见他说话后这才弯腰蹲在老丁身边,一手摸脉搏,一手去翻老丁眼皮,同时轻声道:“别装了。” 手还未碰到老丁眼皮呢,老丁就醒了,然后瞪了孙女婿一眼:“你来这么快干什么?” 言下之意他好不容易想到这个能惊到江淮官场,震惊朝野的妙招,你这个孙女婿总得让他多演一会吧。 “我这不是怕你死了连累我丁忧么。” 赵安伸手扶老丁坐起,一脸关切。 “你丁忧个屁!我死了跟你赵有禄八竿子也打不着!” 老丁有些不甘心,他原本是打算躺到漕台大人亲自过来的,结果被赵安这么一搞,节奏明显就卡顿了。 就跟办事办到一半,突然夫人不让弄了差不多。 “不是,这血书真是你用自个血写的?” 赵安打量血书,写的很好,非常有文采,不愧是正牌三甲同进士出身。 “哼,漕运衙门那帮人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给他们来点大动静,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老丁特别窝火,因为他信心百倍代表扬州府、代表漕工来淮安同漕运衙门协调,结果来了几天除了一个小主事接待外,一个正经官员都没见到。 显然,漕运衙门这个与地方独立的官衙体系根本没将他这个甘泉知县放在眼里。 或者说,他这个知县没资格跟漕运衙门对等谈判。 急的老丁是团团转,就这么灰溜溜回去他不要面子么? 心一横,来了这一出。 为此,流了小半碗血。 “放心,这么大动静,漕台大人就是聋子也知道了。” 赵安宽慰老丁他的行为绝对有效果,话音未落,效果来了。 从大门里面走出几名五六品的官员,当先的正是漕运衙门二把手、理漕参政吴文运。 吴参政一行可谓是气势汹汹,一到门外就对着坐在地上的老丁喝道:“丁承恩,你甘泉县乃扬州府属,于我漕运衙门有何关系,今日你在此闹事真当我漕运衙门奈何不了你吗!” 边上有一六品郎中也出声吓道:“漕台大人乃是钦命总督漕运部院,你若再敢放肆,小心漕台大人请出王命旗牌法办于你!” “王命旗牌”乃清朝授予督抚提镇的重权,凡犯重罪必须立即处决之人皆可以旗牌行事,如同奉准皇命。 非犯重罪之人无论官民,四品以下,皆有捕拿入狱参奏之权。 二人意思老丁这个扬州来的知县再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就休怪漕台大人动用皇命特权办了你。 别说,老丁还真被吓的一个激灵。 “漕台大人的王命旗牌能办甘泉县,却不知能否办我这个代天子巡视漕运的御史,若能,请几位这就去请王命旗牌来!” 赵安微哼一声,“若不能,几位大人姓甚名甚,官居何职,还请一一报来,本官好向皇上说说几位的威风!” 第二百零二章 是这么个情况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当着自己面恐吓妻子祖父,跟打自己脸有什么区别! 赵安必须铤身而出,跟漕运衙门这帮黑恶势力斗争到底。 你漕运总督有王命旗牌不假,可我这个巡漕御史也是代天巡狩! 有本事就把我这个七品御史也办了。 办不了,那赵安就得行使打小报告的正当权利。 那个谁谁谁,自己报名,省得本御史翻你们工作证,倒要看看谁给你们的勇气如此怠慢群众,不对,如此怠慢地方官员! 问题是,谁敢把头一昂报名? 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和总督一样有专奏权力的御史。 有斗争,就有妥协。 不过这回妥协的不是赵安,而是漕运衙门一帮官员。 说一千道一万,巡漕御史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给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是跟朝廷、跟皇上过不去。 “既然丁知县无甚大碍,那不如同赵大人一起进去说话?” 提议的是理漕参政吴文运,大概意思跟“借一步说话”差不多,大家都是为官之人,没必要在公众场合闹的这么难看嘛。 “正有此意!” 于是,赵安同老丁被领进了漕运衙门。 他以为自己跟老丁要见的是漕运总督管干贞,未想却被这帮官员东绕西拐的带进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明显远离漕运衙门权力中心,如果不是同在一道院墙内,赵安还以为是被带到哪间小黑屋呢。 却是不怕的,他是老太爷特任的巡漕御史,还是江苏的督学委员,他漕运衙门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把他给“闷”了。 你当玩阴兵借粮,火龙烧仓呢。 隐隐猜到这是要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谈。 既然是谈,赵安心中便有数了,然而谈话气氛却非他想象的一团和气,而是充满火药味。 并且在这间办公室的除了漕运衙门的几位文官外,还有一位武将,看官服顶戴当是个从二品的副将,于绿营体系中仅次于正二品总兵。 如果说总兵是少将军长,那这个副将就是大校师长,官不小了,论品级的话也是在场官员最高。 应该是漕运总督直辖漕标的最高指挥员。 不错,此人正是先后两次调兵跟漕帮对抗的副将温庆。 为啥在这里谈话,而不是去总督办公室谈话呢。 原因是总督大人不在衙门,几天前出差了。 到洪泽湖视察大堤去了,这洪泽湖可以说就是为运河而生,湖里的水不仅要确保运河水量,同时也是运河的一个重要航运枢纽,高峰时每天过往的船只多达上千条。 康熙年间因为黄河淮河交汇水位暴涨,为了确保运河畅通河道便不断加固东岸的防洪大堤,结果使洪泽湖成了“悬湖”。 湖深十米左右,东岸大堤外的地面却才四到八米高,因而民谣说“倒了高家堰,清淮不见面”,意思洪泽湖东岸大堤要倒的话,不仅整条运河完蛋,整个淮安以北地区全部要沦为水之国,连带着淮河、黄河都会改道,进而引发更大洪灾。 今年里下河发水灾时,洪泽湖那边就有险情,搞的漕运衙门很是紧张。眼下值冬季枯水期,总督大人便特意带人前往调研是否要组织民夫明年加固东岸大堤。 接连几天一直在大堤上风餐露宿,是个实实在在做事的官员,忙的也实在是顾不了运河这边。 毕竟,大堤垮了可比运河在闲时中断几天要严重的多。 而且今年的漕粮运输任务已经结束,加之听信下面人员的报告,总督大人这才选择先处理大堤的事。 赵安这边肯定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一直以为漕运总督是个狗官、贪官,因此已经准备参这位总督部院一本。 带他和老丁进来的理漕参政吴文运在温庆耳畔低语几句后,温副将再次看向赵安的眼神不由凝重起来,然紧接着却将目光看向老丁,沉声道:“甘泉县,今日你写这道血书有什么用意,又是谁指使你写的?” 赵安心下一沉,这个话问的什么意思? 怎么着把为民请命的老丁当成捣蛋的了? 你们要这种居高临下态度的话,那就不用谈了。 老丁这边却是没多想,忙起身坦言并无人指使他,他写这道血书的目的只是希望能引起漕台大人对运河中断的重视,能够早日通过协商对话方式解决这次运河中断事件,因为这次运河中断不仅对扬州“经济”产生重大影响,也让许多依赖运河为生的百姓生计受到影响。 出于地方稳定考虑,甘泉县理所当然要出面替漕工争取。 “甘泉县的意思这次发生的事都是我漕运衙门的错了?非要我漕运衙门低头才行?” 温副将显然不接受这个说辞,脸色很阴沉。 吴参政也愤声说道:“我漕运衙门已经查清,此次扬州漕工乃是受人指使故意沉船运河,致使南北联通无故中断,此行为无疑已经触犯国法,若我漕运衙门不严厉惩治这帮胆大妄为的狂徒,置朝廷法纪颜面于何处!” “据下官了解,今次事件明明是漕运衙门克欠漕工脚费所致,何以倒成了漕工受人指使故意断截运河?若漕运衙门如数支付积欠漕工脚费,下官以为此事根本不会发生。” 老丁肯定要站在漕工那边,提出只要漕运衙门肯结清漕工欠费,其它事情他都可以代表漕工与漕运衙门协商。 这就是暗指赵安那三个条件了,只是漕运衙门看不起他这个知县,所以一直没法同他们谈。 并委婉表示运河再断下去你漕运衙门的影响才是最大的,而不是那帮漕工,也不是他这个甘泉县。 吴参政看了眼其余几位官员,别看他们表面强硬,实际压力也很大。 一是事情已经闹到皇上派巡漕御史过来调查,可见运河中断影响有多恶劣。 二是总督大人临走时反复交待他们要尽早解决运河中断的事,这要再拖下去难保他们对漕帮做的那些龌蹉事东窗事发,即便朝廷不知此事也会因为漕运衙门迟迟无法解决问题,而对漕运衙门上下官员的能力产生质疑。 弄不好是要摘顶戴的。 只是现在骑虎难下,因为漕帮连漕标官兵都敢打,且一直没有低头迹象,这让习惯耍官威的这帮官员觉得太过丢面子。 用赵安的话讲,什么时候杨白劳也敢教训黄世仁了。 尤其今天甘泉县竟公然到漕运衙门呈什么血书,更让这帮官员觉得太过丢人。 不是不想妥协,而是如同一条大船在江洋行驶,惯性迫使船头很难迅速转向。 也是抱有侥幸心理,认为漕工那帮苦哈哈撑不了多长时间,毕竟马上要过年了,运河停了漕工们也失去生计来源,家里老婆孩子饿的嗷嗷叫的能撑多久? 到时还不得乖乖来求漕运衙门赏他们饭吃。 现在的“谈话”主要是希望甘泉县不要再顶着为民请命的大帽子闹事,也希望皇上新任的这位巡漕御史能体谅漕运衙门的苦衷,不要一昧替漕工说话。 大家都是为官之人,哪有当官的不替当官的说话,反而替泥腿子发声的道理。 “甘泉县不可偏听偏信,本衙并无克扣积欠多少脚费,纯是漕工借机生事,欲图勒索本衙!此等歪风邪气断不可涨,今日若退一步,明日是不是要本衙退三步,退五步,往后这漕运由他漕帮说了算,而不是本衙说了算!” 说这话的是屋中一个主事,颠倒黑白的说辞却是义正言辞说出,毫不脸红。 “若丁知县真为国为民,这会理当回去劝说漕工不要同本衙对抗,及时打捞沉船恢复运河才是正道。” “丁大人的初衷是好的,但有些事丁大人了解的不比我们多,或许亦被漕工中的奸滑之徒所蒙蔽,不如这样,丁大人现在回去让漕工先恢复运河,我们过完年可以派人去扬州与漕工商量脚费一事.” “.” 几名漕运衙门官员你一句我一句的,全是说漕工不对希望老丁回去先做工作。 老丁哪能听他们忽悠,断然表示只要漕运衙门马上结清欠费,他就立即回去做漕工们思想工作。 赵安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多看多听少说的架势。 “甘泉县,你到底是朝廷的官还是漕帮的官!你们扬州的漕帮已然聚众藏械对抗官兵,本官先后两次派兵前往镇压,结果反被你们扬州漕工打的丢盔弃甲,官兵死伤十数人,如此无法无天不是造反又是什么!你一昧替这帮反贼说话,莫非你甘泉县才是这帮反贼的幕后指使之人!” 武夫出身的温副将没那般耐心,见老丁油盐不进不由恼的一拍桌子,想给对方扣个大帽子吓唬一顿,继而却是一愣,疑惑看向摸出小本子手中拿个怪怪笔在那记什么的巡漕御史。 吴参政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不由好奇问道:“赵大人,你在写什么?” “噢,温大人刚才说我大清的漕标官兵被漕工打的丢盔弃甲,还死伤十数官兵,此事非同小可,本官必须记下上报皇上,朝廷也好早日调兵协助贵衙镇压那帮胆大包天的反贼。” 赵安一脸煞有介事。 第二百零三章 赵大人该换顶轿子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 温副将头有点疼:不是,这事汇报不汇报跟你有啥关系? 赵安不理会温副将怎么想,以极其不满口气对老丁道:“听温大人所言漕工造反确实属实,且这帮反贼实属厉害,否则何以温大人接连两次被反贼所败,我朝廷堂堂官兵叫反贼打的丢盔弃甲! 此事已不是地方可以处理,本官先前不知,现在知了就得立时上报朝廷调派大军围剿!否则贼焰日炽,地方必为贼人践踏,江淮地界承平百年之久,百姓安居乐业,本官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百年盛治毁于一旦!” 运河更系我大清国脉所在,若被贼所据断了明年漕粮,京师重地也为之动摇!这后果谁能承担!真若叫贼人成势那般,我等百死也不能赎啊! 丁大人若再替反贼说话,一昧歪曲真相,本官不得不怀疑丁大人是否真与那反贼私通!” 说到最后,赵安已经激动的难以抑制脸上的忧国忧民之情。 这番话把老丁气着了,不顾文官身份“豁”的起身道:“赵大人,你别血口喷人!本县对大清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与反贼私通!” “丁大人若未与反贼私通,何以专替反贼说话,又替反贼呈那颠倒黑白的血书,丁大人难道不是挟贼自重!” 赵安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放屁,放屁,放你妈的屁!” 老丁气的一点斯文都不要了,一下蹦的老高,“就算漕工反了,也是他漕运衙门的兵无能,怯战畏敌,遇贼即溃,这才使漕工气焰嚣张!倘若官兵奋勇,又岂会把事情拖到现在!事情从头到尾跟本县有什么关系!” 这话听在一众漕运官员耳中,尤其那温副将耳中,当真是万分难堪。 “你是扬州的知县,造反的是你扬州的漕工,你不知道谁知道!” “漕运归漕运衙门管,他们打起来我怎么知道!” “你就是托辞,身为地方官却不知地方聚众造反,你失责,你无能!” “事情是他漕运衙门惹出来的,关本县什么事!” “那你来干什么的!” “本县是受知府大人委派前来调停此事!” “.” 爷孙俩在那互相攻击,你一句我一句的,漕运衙门的人根本插不上嘴。 “算了,丁大人有无通贼,本官难下定言,也不欲与丁大人在此浪费口舌,今日唯将所见所闻写成奏疏呈递皇上,是非公直由皇上定夺!” 赵安微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刚到门口,耳畔就传来温副将焦急之声:“赵大人,请留步!” 站在门口的一名漕运衙门小官更是箭一般跨步挡在了赵安面前。 “你们这是何意?” 赵安目中有惊怒,“本官是皇上委任的巡漕御史,你们要对本官干什么!” “赵大人勿要多心!” 吴参政轻咳一声,看了眼几名下属官员:“你们几个先退下。” “嗻!” 几名官员心照不宣默默退出。 “赵大人,漕工这件事咱们坐下喝杯茶,慢慢说,慢慢说。” 吴参政老油条般过来热情请御史大人回去落座。 赵安身子是不情愿回去的,心态却是愿意的,所以在一阵半推半辞间也不知怎么又坐了回去。 抬眼见老丁气乎乎站在那,不由微哼一声。 吴参政见状忙借着倒茶的机会隔开二人,待茶倒完,方见老丁也已坐了下来。 对面的温副将脸色不太好,不过不是之前板着脸的难看,而是很尴尬的难看。 “漕工造反属实,这件事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官身为巡漕御史若不将此事如实上报朝廷,本官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对得起身上的官服,对得起百姓的厚望吗!” 赵安端起茶碗又放下,一身正气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 温副将开口了:“这个,先前本官可能有所夸大,漕工未必真是造反。” “不是造反那是什么?若不是造反,何以官兵要先后两次镇压,又死伤十数人的?” 赵安的问题比较尖锐。 跟个职场新人似的老想戳破老板的新衣。 “这” 搞的人温副将都不知怎么说,只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光顾着扣大帽子,结果把这桩丑事给泄了出来。 这件事目前连总督大人都不知道啊。 这要叫人捅到朝廷,皇上怎么看他? 只怕他这副将不光是当到头的问题,多半得往宁古塔走一遭。 这还算好的,怕就怕发到军前以罪人身份发用,那就连活路都没了。 事情捅开的后果温副将承受不住,吴参政这里也扛不住。 因为主张强硬出击的就是他这个理漕参政。 “赵大人,丁大人,你我为官之人最紧要的是替朝廷排忧解难,出现问题就去解决问题,而不是给朝廷添麻烦,让皇上操心。” 吴参政的意思你赵御史真要把夸大的消息上报,朝廷肯定重视,到时必然从各地调兵前来镇压,这开支可就大了。 不管漕工是否真的造反,这外地的兵过来肯定要捞战功,那事情就没挽回余地,漕工那边为了自保肯定真的造反,届时江淮大地才真是糜烂一片,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所以,事情不能真往大了报,得往小了说,越小越好。 “只要运河及早贯通,百姓客商生计不受影响,漕工那边也能有个说法,本县绝计不会多生事端。” 老丁先开口表的态,刚刚与孙女婿唱那么一出,无非是让漕运衙门软下来,现在人家态度软化,他这边自是要顺水推舟。 毕竟他是来协商解决矛盾,而不是来激化矛盾的,真情真闹到不可开交地步,他想要的“能吏”职称就下不来。 赵安这边不置可否,只在那作沉思状。 见状,吴参政和温副将对视一眼,后者目中闪过几分肉疼,但终是点了点头,旋即请赵御史到隔壁细商为由将赵安领到隔壁屋。 刚入内,一张面值三千两的银票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塞到了赵安手中:“赵大人身为巡漕御史,眼下寒冬腊月的还在外奔波实是辛苦,也是时候换顶暖和的软轿了。” 温副将的表情是诚恳的,态度也是真诚的。 第二百零四章 走,一块借高利去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三千两,不是小数目。 相当于给赵安的比亚迪换成劳斯莱斯了。 温副将出手不谓不大方。 然而这钱赵安却不能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他能不明白? 这会拿了温大人三千两银票,等会怎么要他们往外大出血呢。 漕运衙门欠漕工的运费可是有七八万两的,这笔钱在账目上到底是发了还是没发? 账上没发是最好的,哪怕年三十叫财务加急去银行打款都行。 衙门要打款,钱庄息业了也得开门办下。 可要是账上显示发了,银子也拨付到位,但作为乙方的漕帮却没拿到这钱,那这笔钱哪去了? 不就是被漕运衙门上上下下这帮人给私分了么! 赵安怀疑多半是被私分了。 如果不能让漕运衙门结清拖欠的运费,赵安领导的这场同漕运衙门的斗争就是无果而终,根本无法将他赵少君的强硬“话事人”形象立起来,于扬州分舵树立绝对的威望。 于底层普通帮众而言,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帮内高层同漕运衙门的龌蹉勾当,只知道漕运衙门欠他们运费没结。 就跟后世打工人一样,厂里怎么和官府打交道他们一概不知,但是厂里欠了他们多少工资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谁给他们拿到工资,谁就是他们的大救星、大恩人。 赵安充当的就是这个带领工友讨薪的“出头鸟”。 话糙理不糙。 别看这笔运费拿到手后底层帮众最多一人发个二三两,但这二三两就是赵少君能扛起重担,能顶得住压力,能带领扬州分舵兄弟勇敢走下去的人设最大光环。 因此,赵安不可能被三千两亮瞎眼睛就此选择收工,那样对于他的人设影响太大,也会削弱他好不容易利用焦家树立起来的威望。 温副将的理解是年轻的御史大人可能嫌少,想想也是,这小子最近风头很劲,听说还由民籍入了包衣奴才籍,前途不可谓不光明。 看刚才那架势也有股“干”劲,那么为了三千两就把光明前途搭上,这小子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 解决问题的方案只有一个——加钱。 温副将心一横加了两千两,这就整整五千两。 真不少了,去年他温副将连克扣军饷外加衙门分红也不过才拿了不到二万两,五千两占了他年收入的四分之一! 如果把温副将形容成一个国家的话,那就是给赵御史的封口费就占了这个国家鸡滴屁的百分之二十五还多。 赶上军费和教育费了。 加钱同时委婉表示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赵御史在给皇上的报告中划去漕标打了败仗的事,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发生,漕运衙门一直是以宽容心态在同漕工对话,只是因为双方利益诉求差距太大,才导致对话始终没有成功。 “大人的意思我懂,只是这让下官很为难啊。” 赵安知道温副将诚意满满,毕竟他要把漕标连漕工都打不过的事上报,别人或许要拖一段时间才出事,但他温副将肯定第一时间被调离工作岗位接受朝廷审查。 要知道老太爷登基以来对打败仗官员的处置力度是相当大的,纵是平日再得宠的满洲旗员吃了败仗,也是说杀就杀,说抓就抓的,说流放就流放的。 况一汉官,且是连民工都打不过的汉官。 与其说温副将拿钱封口,不如说是拿钱买命。 就是不知道温副将有没有交议罪银,如果没交的话,还真有大麻烦。 不过这不是赵安关心的,他这次来是要一揽子把事解决掉的不是来收礼的。 再者区区五千两就让他收手,不划算。 要是加个零的话,或许也能就这么算了,马上要过年了,再耗着真没意思。 不够的话,大不了跟老太爷借点,羊毛出在羊身上嘛。 之前老丁就有过这个念头,赵安也是默认的。 只是老丁过来淮安后不被漕运衙门重视,根本没人和他谈,所以这个宁可损失自己也要成全大局的想法没法实现。 “只要赵大人这边没问题,其它地方就没问题,这一点赵大人放心便是!” 温副将给赵安吃了颗定心丸,他吃败仗的事连总督大人都不知道,皇上又怎么会知道呢。 你不说,我不说,就是说了也往小了说,不就皆大欢喜么。 江淮地面上能够给皇上递折子的官员就那么几个,理论上这些人都不上报,那事情就不存在。 至于死伤官兵好处理的很,给些抚恤、伤残钱封口便是,狠一点这些人的军籍都能从花名册上抹掉。 反正空饷名额多的是。 运河风大,官兵正常训练翻条船淹死几个再正常不过。 且这也能充分说明他温副将不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是严格落实朝廷军训制度,严抓训练。 训练中死伤几个人有什么好说的。 总比上了战场全军覆没要好吧。 “按理说大人心意下官不拿不好,但大人须知一点,皇上是因运河中断一事让下官过来看看,如果这件事不能马上解决,纵是下官这边为大人隐讳些,难保朝廷不会派其他人过来。” 赵安意思很明确,你温副将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配合把漕工摆平,恢复运河交通,不然京里的调查组就会源源不断过来。 届时,你能出多少个五千两? 那调查组难道都能被你收买? 凡事要治本,光治标的话,你温副将银行存款再多也不够孝敬的。 “赵大人说的甚是,此事本官会与吴大人商量,漕工那边绝计不会再拖下去。” 温副将这话不是骗年轻的赵御史,而是觉得这事真不能再拖了,要不然鬼知道搞成什么样。 皇上这回派个七品御史来看看,他能搞得定,下回要派个部堂、中堂过来,他拿命去搞定啊。 要是来的是王杰、钱沣那种,他脑袋都保不住。 “既然大人这么说了,下官也只好.” 赵安轻叹一声默不作声收下银票,没办法,他不拿的话温副将肯定担心他给朝廷如实打小报告,事情就会卡在他这里,而不是向着解决漕工利好方向前进。 虽然赵安什么话也没说,但温副将的心情立时就如艳阳天般清朗起来。 收下银票安了对方心后,赵安却是有话要问了,首先问的是漕运衙门欠漕帮的运费是多少。 温副将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差不多有八万两。 赵安立即追问这八万两过账没有。 “这” 温副将吱吱唔唔,他虽然不管漕运衙门具体运行,但每年漕运分红都有他的份,且份额不小,岂能不知这笔钱的去向。 “大人若不说实话,那下官这银票却是不好收的。” 赵安随手就要将已经入兜的银票取出。 温副将忙道:“赵大人也不是外人,这些事与你说说也无妨,” 据其说法,这八万两早就被漕运衙门官员私下分了,他就分得六千两。 所谓漕运分红实则就是指每年从漕帮各分舵得来的孝敬,此外就是漕运衙门下设机构在运河沿线对过往漕船、商船的盘剥收入。 这块蛋糕盆子很大,每年都是以数百万两计的。 加之官吏从中私捞的收入,拿一个九品小吏来说,每年私捞和分红数目都不会少于几千两。 所以,漕运衙门才被称为三大肥衙之一。 淮安这边还算差的,通州那边的坐粮厅、仓场总署的九品小吏,每年收入都是以万两计。 有的经纪一年干下来能捞十几二十万两,比知府老爷还快活。 因为那边漕粮私卖是常态。 以致京里的八旗国人每年都得吃不少掺沙子或发霉的粮米。 钱已经走完法定报销程序,官面上根本不存在欠运费一事,且银子都被分了,那这八万两运费谁给? 老丁的“一换一”方案也行不通,因为两相抵扣不了。 总不能真要自己替漕运衙门这帮贪官垫八万两吧。 赵安有点不甘心,正琢磨着呢,隔壁屋传来老丁愤愤不平的声音,似乎和那位理漕参政吵了起来。 赶紧同温副将过去“劝架”。 老丁真和吴参政吵起来了,自打孙女婿被温副将叫去谈话,吴参政就开始做他思想工作。 吴参政其实早就知道老丁代表扬州府和漕帮过来与他们协商的,只是之前不愿理会这个小小知县。 现在却不得不重视这小小知县,因为这知县连血书都搞出来了,加之朝廷新任巡漕御史也来了淮安,时间由不得他再耗下去。 老丁趁机提出赵安的三个条件。 第一就是漕运衙门把扣押的漕帮扬州分舵人放了,这个吴参政一口答应,人虽然被关在淮安府衙,但他给淮安府打过招呼,所以人没被弄死。 第二就是免去前番对漕帮的勒索金十万两,这个吴参政在犹豫之中。 应是对免多少还是全免存疑。 第三就是结清漕运衙门欠漕帮的运费,这个吴参政不同意,他的底线是人可以放,也能免一些“孝敬”,但所谓欠运费一事绝不存在。 账面上这笔钱已经发了,也已经发了,叫他到哪再凑这笔银子去。 总不能把分了的银子再挨个收上来吧。 他肯,下面那帮人也不肯。 事情要被总督大人知道,他吴参政绝没好果子吃。 所以吴参政给出的方案是由漕帮高层自己出八万两来解决运费问题。 老丁肯定不答应啊,你漕运衙门一个子不出他不白来了么,那血也不白流了么! 坚持要漕运衙门出五万两,他再协调府里和漕帮凑三万两出来把事情先解决掉。 两人你争我执间,吴参政气的说了句:“本官堂堂理漕参政能与你这知县坐在这里说话,乃是给足你面子,莫要不识好歹。” 结果把老丁给惹毛了,你个参政算个屁,你知道我孙女婿是干什么的吗! 怒而摔碗,一点面子都没有吴参政留。 赵安跟温副将进来时,地上又多了个碎茶碗,是吴参政砸的。 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官员在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有点不像话。 “二位这是发的什么脾气,万事好商量,都是为官之人,还是当以和为贵嘛。” 温副将笑着上前将站着对峙的参政和知县大人给劝的坐了下来。 “丁大人何以跟吴大人这般?” 赵安以局外人身份好奇询问,实际是想从老丁这里了解吴文运的底线是什么。 老丁当即将事情给说了下。 “漕运衙门根本不欠漕帮运费,丁大人却坚持要衙门结清这笔费用,纵是本官有心解决此事,也是有心无力。” 吴参政一脸铁青,殊不知温庆已经将那八万两去向说于赵御史听。 温庆这边有些尴尬,想了想将吴参政拉到一边低语几句。 “你什么都说了?” 吴参政眉头紧锁。 温庆则道:“他收了我五千两,不是外人。” 吴参政点了点头,为难道:“那这事怎么办?我到哪给他们凑五万两去。” “漕帮那边要是拿不到运费,这事还得拖下去,总不能真拖到总督大人回来吧?” 温庆也是头大,早知道漕帮这次敢豁出来跟他们闹,那就不当听吴文运的去敲诈漕帮的扬州分舵,结果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这边二人正觉棘手,那边赵御史在和丁知县商量几句后也开口说话了,大意不管事实如何,如今既然漕帮咬死要漕运衙门结清欠费,为免事态扩大,漕运衙门这边还是先拿银子出来把事情解决掉。 “.二位大人,恕下官直言,事情再拖下去二位大人怕是难逃干系.这五万两二位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凑一凑,余下三万两丁大人这边想想办法,否则纵是下官愿意帮助二位,恐也难保二位周全。” 赵安这话不是威胁,而是提醒。 “赵大人的意思本官明白,只是五万两实在太多,叫本官到哪里去凑。” 吴文运态度软化自是跟赵安收了温庆五千两有关,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 温副将也为难表示钱太多了,而且这钱是被漕运衙门除总督以外所有官吏私分的,没理由叫他和吴参政两人掏钱啊。 赵安想了想,道:“下官有个提议或许能解决二位的大麻烦。” “什么提议?” 吴、温二人目光都叫赵安吸引过去。 “二位可以漕运衙门名义去借钱,明年想办法慢慢还就是,若二位不便在淮安借,下官可以介绍二位大人去扬州借。” 这次轮到赵安的态度诚恳,目光端正了。 第二百零五章 这么坑人有点缺德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百姓没钱难办,当官的没钱好办。 去借啊! 以漕运衙门名义借个五万两,不跟在饭店吃饭打个白条一样轻松简单么。 这年头,什么都会倒,就衙门它倒不掉! 有衙门在,还担心还不上钱? 赵安为啥介绍吴、温二人到扬州借,也是好心,因为异地借款的保密性很强,不容易被同事和上级领导发现。 毕竟,不管是老太爷的银行,还是其它王公大臣、民间商人的金融机构,彼此的客户信息是不存在联网一说的。 要是银行内部有人配合的话,同样的资产证明其实是可以到几家银行贷出远超于资产本身价值巨款的。 玩大发的话,甚至有可能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即一家钱庄的倒闭有可能引起整个行业的瘫痪——钱庄、当铺的关门潮。 要知道老太爷现在可是把金融放贷业务当成大清的支柱产业在运行,光京师大小钱庄、当铺就有几千家,所以金融这块要是破产的话,大清的富人阶级包括老太爷都得破产。 穷人破不了产。 穷人他没存款,与金融机构的业务只是单纯的典当棉袄、棉被什么的过日子。 广大农村地区的放贷业务更是被当地的地主富户垄断,这些人的高利业务跟金融并不挂钩,就是你打欠条我放贷,到期不还收你家房和地,老婆闺女也拉走的那种。 原始,且血腥的借款业务。 当初明朝的崩溃就缘于财政的破产,是收不上税导致的国家财政破产,而非富人阶级破产。 这就是两个极端。 不过赵安不是在打无声的金融战争想消灭大清的富人阶级,宣告老太爷实际已经破产,他真是好心想帮吴、温二人解决眼前的棘手问题。 因为,他早就看出漕运衙门的黑手就是这一文一武。 打击对手的办法有很多,“搞掉”无疑是最下层的。 最上层的手段则是将对手拖进自己的阵营,直接也好,间接也好,只要对手能坐下来和他一块喝碗茶,和和气气的商量就行。 上本参吴、温二人可能会让二人丢官,但对于解决漕帮问题并无多大臂助,因为官僚集团是有强大惯性的。 换人过来解决,多半要扯很长时间皮,最终结果也未必能有现在好。 赵安这边也没什么时间耗下去,真要耗到年后,“罢工”弄不好真要被定性为造反了。 时间拖的越久,针对漕帮的调查就会越多,拔出萝卜带出泥,届时他“赵少君”暴露的风险也会成倍增加。 另外,老太爷已经质问漕帮四大庵高层。 那帮庵里的老太爷压力下来,他这个“少君”是顶不住的,至少眼下顶不住,因为给帮众的福利还没落实。 所以,化敌为友,在双方利益并无大多大损失前提下和平解决争端,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也是抚台大人所说的“和”字。 区区一个“和”字,恰恰就是官场真谛奥妙所在。 官官相护的本质就是这个“和”字。 而官官相护有时并非指贪官勾结在一起对付受害人,而是官员之间为了维护“体制”和官员体面的一种相护。 对与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丢了官老爷的脸。 只是借钱的提议让吴参政和温副将都有些踌躇,难以下定决心。 要说五万两对于他们的家底而言其实不多,两人一咬牙自掏腰包也能凑上,问题是谁愿意把自个的钱拿出来办公家的事? 当官是为了求财,不是破财的。 这要当了散财童子,那这几年官不是白当了么。 可不出这五万两,事情就解决不了,一拖再拖的后果二人也承担不了。 故而吴参政和温副将此时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 既想解决问题,又舍不得自个出钱,更不想借钱。 “眼下当务之急是恢复运河,其它事在这件事面前都是小事,二位可要分清哪头重、哪头轻,万勿糊涂!” 赵安必须在炉子上添把火,把漕运衙门这对黑手引向未知的深渊。 “只要漕运衙门愿意出五万两,本县担保漕工绝对不会再闹,如果再闹,一切后果由本县承担!” 老丁也适时来了个助攻,他来时知府大人就找过他,告知抚台大人同意省里出六千两,府里出八千两用于漕工“维稳”,漕帮那边再出一万六千两就能凑够三万两。 所以,不存在经济压力,只想赶紧评上“能吏”职称,好为自己的仕途添砖加瓦。 “扬州恒利钱庄是内务府开的,掌柜的跟我有些交情,二位若是愿意借的话,我可以请掌柜的免去二位借款的折色、扣头,全当朋友间的帮忙,如何?” 赵安的样子看着真心为吴、温二位大人着想,看在老丁眼里却是在诱使二人往火坑里跳的样子。 难道孙女婿是想把从五品的理漕参政、从二品的副将大人也拉下水,一起薅皇上的羊毛? 嗳? 老丁若有所思,虽然无法明确孙女婿的用意,脑海中却浮现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要是当官的都欠皇上钱不还会是什么后果。 要么就是拖着变成呆账、死账不了了之,要么就是换个豁免官员债务的皇上? 似乎可行。 一个拉一个就是两个,两个再拉两个就是四个,四个再拉四个就是八个. 老丁不吱声了。 害怕的不敢吱声。 孙女婿那边仍在做吴、温二人的工作,最终,在孙女婿以大局为重的苦口婆心劝说下,吴、温二人同意借钱,并由吴参政随同赵御史前往扬州借款。 很急,马上办的那种。 没办法,运河等不了。 温副将这边则跟淮安府打招呼把扣押的孙瑞等人放出,丁知县则负责将漕运衙门愿意结清欠费的好消息告知漕工,督促漕帮恢复中断的运河交通。 事情到这里,算是一个双方都过得去的结果。 为防夜长梦多,赵安亲自陪吴参政前往扬州恒利钱庄借款。 恒利钱庄这边,石掌柜正在跟伙计们通知过年放假事宜,假期是腊月二十五到正月二十,也就是钱庄一关就是二十五天。 除留守看库人员外,其余员工全部回家过年,就是石掌柜自个也要回京跟老婆孩子过个年。 腊月初钱庄这边就盘库了,应收款、未付款什么的账目都做了,只等腊月二十四盖印封存。 赵安的到来让石掌柜颇为惊讶,又见随其一同来的吴参政眼生,不由好奇也不便当众询问,便请二人到自己办公室坐。 一进屋,赵安就表明来意,希望石掌柜这里能给吴大人批五万两,折色、砍头息的就不要提了,全当卖他赵大人一个面子。 一听是漕运衙门的理漕参政,石掌柜赶紧行礼,继而却是说道:“赵大人的面子在下肯定是要给的,不过以漕运衙门名义借款,莫说五万两就是五十万两都能办得出来,只是须漕运衙门部院正印方可,不知吴大人可带了正印?” 这话是多问的。 总督部院的正印肯定在总督手中,怎么可能在理漕参政手中呢。 “没有正印的话,这笔钱不好借的,” 看了眼给自己递了个眼色的赵安,石掌柜建议吴参政不妨以自己名义借,以他从五品且是漕运官的身份,五万两账上立马就能批。 “吴大人,你看?” 赵安不好替吴参政做主,询问对方的意思。 吴参政肯定摇头拒绝:“不成,这是衙门的事,怎么能让本官私人借呢?” 赵安皱眉道:“要借不出这笔银子,漕帮那边怎么办?漕工要是认为官府言而无信的话,这事恐怕就难以善了。” “这?” 吴参政也是头大,五万两对于漕运衙门来说不是大钱,对他个人而言却真就是一笔巨款了。 平白无故摊上一笔巨额债务,任谁都要考虑再三的。 赵安见状索性道:“这样,吴大人就以私人名义先借,我给大人做担保,如何?” 说话间看了石掌柜一眼。 石掌柜会意过来忙道:“吴大人这么大的官,不用赵大人担保都行的。” 赵安点了点头,又开始做吴参政的思想工作。 无非丁知县那边已经去做漕帮的工作,只要银子到位漕工肯定不会再闹,但要是没银子到位不仅丁知县那边会被动,漕工们也会觉得被官府耍了,难不成真要让事情演变为朝廷调大军来围剿不成。 这个后果他吴参政能扛得住? 真正的官逼民反啊! 说的吴参政有些稳不住了,犹豫了下问石掌柜是否除了利息外不要折色、扣头。 “吴大人放心,只要大人及时还款,折色、扣头都给大人免去,权当在下与大人交个朋友,赶明在下到了淮安也能叨扰大人一二。” 石掌柜挺会说话的。 “大人,万事俱备,就差东风,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赵安的样子看着很是焦急。 “罢了,既然赵大人都这么说了,本官就私人借五万两。” 吴参政终是被说动同意私人借款,赵安生怕他反悔赶紧给石掌柜使眼色,后者立马带吴参政去办手续。 没用半柱香借款手续就给办好了,银子直接装车送去甘泉县衙,由甘泉县统一交给漕帮。 赵安请吴参政放心,他会亲自去甘泉县监督这笔钱是否落到实处。 “那就有劳赵大人了!” 事已至此,吴参政还有什么好说,当下赶回去同温庆商量明年如何偿还这笔借款连同利息。 待吴参政走后,石掌柜赶紧过来询问赵安:“这位吴参政和大人您很熟么?” 言外之意不熟的话为何让自己卖他这么大的情份,又免折色又免扣头的。 按钱庄正规手续办的话,折色一成,扣头一成,那吴参政最多拿走四万两,而不是五万两全款。 赵安走到门口带上办公室的门,转身对石掌柜意味深长道:“吴大人这笔贷款这笔借款你给我用用心。” 石掌柜不无疑惑道:“赵大人的意思是?” 赵安冷笑一声:“我的意思是要确保吴大人不仅还不上这笔借款,每年的利息还得滚到他根本还不上的地步!” “啊?” 石掌柜愣在那里,半响为难道:“姓吴的是理漕参政,那可是个肥缺,他要来还钱,我总不能不收吧?” 意思他这里恐怕无法满足赵大人的要求。 赵安坐下轻叩桌面:“跟他订的还款日期是什么时候?” 石掌柜忙说定的是上半年还一半款跟利息,下半年则还另一半款跟利息。 赵安微微一笑:“那好办,到他还款那天,你们钱庄关门所有人出去玩几天,费用我出。到时候收他姓吴的逾期费,逾期一天收一千两,逾期十天收他一万两!” “逾期?” 石掌柜好半天才明白这词什么意思,但表示不好搞,因为钱庄是内务府开的,不是他自个开的,无缘无故怎么能随便关门,一关还是那么多天。 “你是掌柜,怎么办才能让姓吴的还不上款,让他的债务变多,合同上抠抠字眼总是有办法的。” 赵安不认为石掌柜这个行长连这点小伎俩都想不出来。 “办法有是有,只是,” 石掌柜提出担心,那吴文运不管怎么说都是从五品官员,钱庄要是这么刁难他,对方要是一怒之下不还款怎么办。 “从五品官怎么了?他借的是皇上的钱!只要你这边程序没问题,就不怕他不还。” 赵安哼哼一声,“他要真敢不还,你就找人去漕运衙门闹,倒要看看他还不还。” “咱们这种搞法,姓吴的岂不是要被玩死?” 石掌柜不知那位吴参政跟赵大人有何过节,非得这么坑人家。 “不把他玩死,他怎么以贷养贷?” 赵安拍了拍石掌柜肩膀,“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要不了一年这位吴参政就是咱们的朋友,到时候咱们能通过他赚更多银子。” 遗憾这时代没有相关技术,要不然赵安肯定要请吴参政拿工作证站在那摆姿势。 不如此,这位从五品的参政大人怎么能加入光荣的撸小贷队伍呢。 第二百零六章 催收与反催收 - 清妖 - 傲骨铁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还有十几天就是乾隆五十六年了,离老太爷退位禅让还有四年,离老太爷驾鹤西游还有八年。 八年看起来长,实则很短。 如果不能在这八年把老太爷家的资产全部清零,赵安就得面临无休止的催收。 对付催收无非两个途径,一是组建反催收队伍;二是让债主派不出催收队伍。 所以,赵安一方面要组建以青帮为基础的反催收队伍;另一方面则要着手对老太爷家的催收队伍进行渗透。 表面上是要把理漕参政吴文运拉进撸小贷的团伙,增加大家的刷卡额度,实际是想把与其狼狈为奸的漕标副将温庆拖下水。 温副将指挥着直属漕运总督的绿营标兵,同时也是名义上的运军最高指挥官。 从二品副将资历是够的,有机会随时会升正二品的总兵,再进一步就是从一品提督。 也就是说温副将这个大校师长随时能升少将军长、中将兵团司令。 这个资本足够赵安拉拢,哪怕温副将实则就是个酒囊饭袋。 可赵安需要的不是能打的将军,要的就是这种废物将军。 真要能打的话,将来请他们收手退休也是麻烦。 若温副将也能一块撸小贷,不仅其指挥的绿营队伍不会成为老太爷的催收队伍,至少不会真的天天上门骚扰赵安,赵安组建的反催收队伍也能在温副将的“庇护”下发展壮大。 当年李卫改造青帮时将训练好的帮众以巡检名义安置在江浙各处,赵安这边自是能利用温副将把直属自己的青帮武装力量以“官军”名义安置在运河两岸。 甚至,直接安排在老太爷眼皮底下的通州。 要不然,他没有任何名义训练帮众的,除非等几年后白莲教起义,嘉庆开放汉族官员搞团练。 但真等到那时候就迟了。 总之,事事都要走在前面,文官要抓,武官要抓,包衣奴才得抓、八旗老爷更要抓,所有人都要抓,大伙一起合起心来撸老太爷的小贷。 走一种崭新的、前人从未走过的、具有高质量发展、可持续性且破坏力相对较小的造反之路。 试问,胜利不属于这样的队伍,它又属于什么样的队伍呢? 这个想法,赵安还真不是开玩笑。 别人能摸石头过河,他为什么不可以直接架座桥呢。 甭管这条路走不走得通,试试总是好的。 真走不通再掀桌子也不迟。 信心百倍的赵安在甘泉县衙见到了老丁,老丁情绪明显比孙女婿还要高涨,因为他刚刚被知府大人接见,得知已经和漕运衙门协调成功,知府大人很是夸赞了他,并透露抚台大人对他甚是看重,明年有望再进一步。 漕帮那边也已经谈好,明天把银子送去,漕帮就立即恢复运河,帮助滞留在南北两端的客商通航。 “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宋大人那边什么都跟我说了。” 老丁看孙女婿的眼神比儿媳李氏看女婿还欢喜,还亲切。 “只要爷爷能升上去,孙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赵安分析明年抚台大人多半会保荐老丁升任知州,且是江苏境内的知州,因为抚台大人虽是代理两江总督,但实际人事权这一块仅限江苏,安徽和江西那边抚台大人管不着。 除非他去代成正。 江苏布政使司下辖的直隶州只有三个,一个是海州(连云港)、一个是通州(南通),一个则是江南的太仓州。 高邮、泰州等州则是散州,级别比直隶州低一等,一个是正五品,一个是从五品。 老丁现在担任的是上等县甘泉的知县,如果调为散州知州虽然品级提高,但权力和油水却是不及甘泉知县的,又不可能从知县直接提拔为知府,因为从四品官员的任命权统一归吏部。 地方督抚只能保举从四品以下官员。 故而老丁自个分析自己多半也是升任海州知州或通州知州。 排除太仓州的原因是他之前任官一直在江北,不会冒然调到江南,另外就是太仓那地方相当富裕,不知多少人盯着,纵是有抚台大人保荐估计也轮不到他。 不管海州还是通州,对赵安来说都一样,他都能利用老丁的知州身份把盐光明正大的贩过去,同时也能搞海上走私贸易。 不过相对通州还是海州好一点,因为那边可以直接跟日本走私。 前世听过日本好像铜产量非常高也非常便宜,所以明清两朝常用白银到日本购买铜,因此老丁若上任海州,他便能走海州从日本大量走私铜回来挣差价。 只这个计划暂时不用跟老丁说,毕竟老丁到底升什么官尚是未知数。 督抚保举归保举,该给吏部交的钱还是不能少的,只不过相对直接买官要优惠许多,且不用排队。 不然老丁自己买的话,哪怕是在任知县也得跟候补官一样排队轮期,最多不用抽签。 五品官的话,吏部明码标价不到一万两,经手工作人员的花样费用大致也这个数,加上其它开销,老丁估计有两万两应该够了,甚至还能少许多,毕竟他是抚台大人保举的官。 钱,老丁自个手头就有,无须孙女婿赞助。 说话间问起吴参政贷款是否办妥,赵安告知办妥,但不是以漕运衙门名义办,而是以吴参政个人名义办。 坦言自己打算坑死这个吴参政,什么套路贷、裸贷都给他来一遍,让这位吴参政好好体验一把后世的高利从业人员的智慧结晶,然后在其快崩溃时拉其下水。 当然,是用老丁听的懂的说法解释相关套路。 “.人一旦被债务压的喘不过气来,咱们扔给他一根稻草他都当救命恩人般抱着,然后就得听我们摆布,这种引人上钩下套的法子也叫杀猪盘。” 跟老丁,赵安自然实话实说。 听了孙女婿对吴参政的设计,老丁不禁沉默,半响轻咳一声,问了句:“你小子给老夫说实话,老夫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被你当猪杀?” 第二百零七章 革债主的命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丁不该问这话的,因为在孙女婿心中,他从来不是猪,而是一只凤雏。 事实上双方能结成盟友兼亲戚关系,并非赵安刻意设计,而是纯属巧合。 或者说,是老丁把自个一步一步逼上孙女婿贼船的。 当初他要不给赵安造假身份证,假学历,讨假老婆,能有今天? 所以,今天的赵委员、赵御史、赵教授,全是你丁县尊当初所为结的果。 怎么能说赵安设了个杀猪局坑你呢。 “祖父您说这话,不仅是对孙儿的侮辱,也是对祖父您自个最大的侮辱!” 赵安必须纠正老丁错误的思想,“孙儿与祖父之间可谓汉时刘邦之于萧何,三国时刘备之于诸葛亮,唐时李世民之于长孙无忌,宋时赵匡胤之于赵普,明时朱元璋之于李善长,又如鱼儿离不开水,岂是什么猪狗虫豸可比的,望祖父莫要再自我菲薄,寒了孙儿之心!” 因为有些生气,端起老丁的茶碗来了个一口闷。 “.” 老丁郁闷的直揉太阳穴,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说不出,又有千言万语要骂却骂不出。 胸口跟堵了块大石似的,别提多难受。 半开的窗台忽的“吧嗒”一声猛的合上,却是外面起了大风。 窜入屋中的冷风激的老丁一个哆嗦,再也忍不住指着孙女婿骂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话要叫外人听去,你我有几颗脑袋够朝廷砍的!你要死自去寻死,莫要害我!” 话音刚落,宋教谕推门而入,也是一脸紧张状:“赵大人,慎言,以后千万要慎言,隔墙有耳,须防隔墙有耳啊!” “.” 老丁一怔,下意识朝宋教谕身后看去,发现没有别人这才安下心来。 “赵大人年轻气盛,自视甚高可以理解,但赵大人先前那话自比实在是太过大胆,幸好是被下官听见,若被别人听去,恐大人杀身之祸不远矣!” 老宋一脸恨铁不成钢看着赵安:说你年轻糊涂好呢,还是说你大言不惭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好呢。 你自比帝王,把县尊大人比作谋士良士,那他是什么? “你如今也是做官之人,稳重二字不知吗!宋大人不是外人,叫他听去无妨,换个人听去,你我还能安心于此稳坐?” 老丁坐在椅子上兀自生着闷气,什么萧何李善长的,王八羔子讲话不打草稿,尽把他这个爷爷往火坑里带。 “二位勿用多想,赵安心中绝无它念,唯盼与祖父、宋大人携手共进,使赵、丁、宋三家永世辉煌而已,与国同休的那种。” 赵安干笑一声,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说什么呗,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你这鬼话与外人说去!” 老丁心中积压已久的怀疑终是爆发,“当着宋大人面,你与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想干什么?孙儿实是不知,还请祖父您示下。” 赵安一脸糊涂,不明白老丁今天是怎么了,跟吃了呛药差不多。 “你说干什么?” 老丁怒而起身,指赵安拼命拉他们下水去借内务府的高利贷,打的不是薅羊毛主意,而是打着造反心思。 “造反?县尊大人莫吓我!” 宋教谕叫老丁的说法吓了一跳,脸都骇白了,借个钱怎么还跟造反挂上钩了,这叫他到哪说理去。 “孙儿何时要造反了?” 赵安也是一脸委屈,认为老丁小题大作。 “你没造反的想法?” 老丁冷笑一声,起身走到孙女婿面前,双眼死死盯着道:“我问你,你拉咱们借皇上那么多钱,到时还不上怎么办?” 赵安不以为然道:“皇上都八十岁的人了,能活几年?” “皇上没了,这债就能消了?就没人跟我们要债了?” 老丁抛出问题的关键一环。 “对啊,咱们就算年年还利息,可本金它没还啊,就算皇上他老人家驾崩,新君登基后还是要咱们还钱的啊,这,我们哪有钱还.” 宋教谕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不管赵安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再如何个以贷养贷,归根结底本金这一块始终是存在的。 哪天债主不让光还利息,叫本息一起还,怎么办? 赵安看了看气鼓鼓的老丁,再看看一脸茫然的老宋,轻笑一声:“咱们借钱是干什么的?借钱是用来买官升官的啊,只要咱们官做大了,还怕没银子还债吗?” “也对,” 宋教谕松了口气:对头,他一八品教谕欠个一两万两能愁的睡不着觉,可当要上四品、五品官,这一两万债它还是个债么。 “若你是这般想法,为何要设计坑害吴参政?” 老丁没被忽悠住,言下意思以贷养贷,借钱升官是他们三人的秘密,但你赵安为何又要拉那个学政衙门的娄学官、漕运衙门的吴参政下水。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都要学了去,内务府有多少银子够借的! 宋教谕这才知道漕运衙门的吴参政也被赵安的“杀猪盘”给设计了,顿时心生疑惑。 “你若不说实话,休怪我这个当祖父的与你翻脸!” 老丁态度很坚决,因为他在漕运衙门时就想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联想。 赵安无奈只好道:“孙儿之所以多拉点人一起借内务府的银子,其实是想给我们三人买一个保险.保险,你们懂吧?” 解释“保险”的意思后,赵安讪笑一声,续道:“如果光我们三人欠皇上钱,那这钱不管多少到最后肯定要还的,但要是三十个、三百个、三千个官员都欠皇上钱呢?” 老丁微哼一声:“难道就不用还了?” 宋教谕一时没拐过弯来,想的是哪有这么多官员缺钱用的。 “有能力当然要还,可没能力还呢?” 赵安抛出一个反问。 老丁没好气道:“不还还能怎么办,难道他欠钱的敢造反不成!” “不,不,不,” 赵安一连三个不字,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对老丁道:“如果这么多官员都欠皇上的高利贷,那孙儿觉得这就不叫撸小贷,而叫革命,革债主的命。” 第二百零八章 今后工作方向要明确 - 清妖 - 傲骨铁心 革命?! 何为革命,改变天命之意。 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还革债主的命? 债主是谁! 老丁面若寒霜,老宋则吓的噤若寒蝉。 没办法,赵安的爆炸性“论点”真能要他二人的命。 赵安这边心态则是相对轻松的,因为他觉得事情已经到这一地步,是时候给两位盟友指明今后工作方向了。 也就是必须给这个以贷养贷团伙弄个政治纲领出来,确保在今后的工作中能统一思想、狠抓落实、突出重点。 打造梦工场,开办训练营,绘好时间表,写下决心书、布牢防火墙、立好主心骨、冲上主战场 一鼓作气勇攀新高峰,实现个人命运和国家命运的双改变。 姑且称为“双改工程”。 工程前景是乐观的,因为内外优势俱有。 内优是以赵安为首的撸小贷团伙能凭借薅老太爷羊毛步步窃取大清朝的官位实权,进而腐蚀渗透大清的催收队伍,将忠于老太爷的官员通过各种杀猪盘变成背负巨额债务的职业背债人,大家一起反催收。 外优就是四年后会爆发一场烈度不低于三藩起义、太平天国运动的白莲大起义,撸小贷团伙完全可以利用这场打了八年的战争获得地方团练的兵权,将原本汉族官员几十年后才能获得的军权提前拿到手。 东南互保升级为汉地十八省联保。 有了纲领,有了骨干,有了资金,有了人手,内优外优就是改朝换代的代名词。 时间点卡的也刚刚好。 糊涂年迈的老话事人把着大印、账本不交、年轻富有精力的新话事人如傀儡一般每日在那陪笑。 这时候赵安带人挥舞西瓜刀要在紫禁城插旗的话,肯定有搞头。 不过老丁和老宋的心态可能崩溃了,二人精神状态明显不佳。 赵安对此表示理解,所以给予二人充足消化和吸收时间。 片刻之后,老丁以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孙女婿一眼,尔后幽幽说道:“老夫数十年寒窗苦读方有今日,好孙婿,莫要害我,我连孙女都嫁给你了,你就算不看在老夫面子,看在你媳妇面子也当饶我丁家满门。” 潜台词你要玩自己玩,爷爷我年纪大了就不奉陪了,实在不成你姓赵的写封休书就是,我丁家绝不跟你多要一个子。 “赵大人所想实是匪夷所思,下官实在是不敢苟同,还请赵大人高抬贵手放下官一马,下官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所欠之款还上。” 老宋语气近乎乞求了。 他玩不起,真的玩不起。 打一开始,他同意撸小贷的目的是借钱升官,不是造反啊。 这完全是两码事,怎么也不可能混为一谈的。 “怎么还?你跟县尊大人借的可是四笔二十万两,算上利息现在要还的话,你至少要拿十二万两出来,不是我小看宋大人,你能拿得出这笔钱?若你能拿出这笔钱,今后赵某绝不为难于你!” 赵安给老宋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迟了,说什么都迟了,你已经背上了巨额债务,就凭你那点工资和灰色收入,干到死你也还不上。 没钱还,你就算不跟着一块革命,内务府的催收人员也能把你皮给剥了。 老宋委屈啊,天可怜见,他是一文钱都没见到,全被县尊大人拿去搞工程了。 早知如此,是打死也不趟这混水的。 这哪里是薅皇上的羊毛,分明就是透支自己的未来和老命。 欲哭无泪,他一县教育局长拿命去革命啊! 专业实在不对口。 见老宋被吓的快要哭了,老丁气不过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王八蛋,你打一开始就在算计老夫和宋大人,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如果不是我们,你能有今天!” “所以我要带着二位一起革命!” 赵安面不红、心不跳,主打的就是一个诚实。 要飞一起步,光他一个人飞没意思。 “我们倒罢了,可皇上对你如此重用,你这样做对得起皇上吗?” 老丁气的一跺脚。 “连我这种人皇上都能重用,你说咱大清朝还有救吗?” 赵安脸皮厚,不在意妻子祖父怎么说他。 “你!” 老丁滞的险些血液倒流。 “其实二位也不必如此大惊小怪,你们也真误会我的意思了,二位想啊,我们是从内务府借的钱,管内务府的是和珅,只要我们赶在皇上驾崩前不断借钱买官,努力把官升上去,成为大官,到时候帮新君干掉和珅,这账不就平了么。” 可能是觉得太过于刺激老丁和老宋两位盟友了,赵安嘻皮笑脸的指出一条也能解决债务问题的路子。 这实际也是他想走的一条路,因为他不确定老太爷驾崩前这八年自己能干到哪一步,要是到时没有反催收能力,就只得让和中堂把账本带到下面去。 银行都倒闭了,还个屁钱。 只是,赵安不知道他走不了这条路。 因为,他已经上了十五阿哥的黑名单。 所以,这个想法纯纯的一厢情愿。 “嗳,对啊!” 老宋倒是又被赵安忽悠住了,天下人哪个不知道和珅这个二皇帝是个大贪官,新君登基的第一件事多半就是拿和珅这个二皇帝开刀,要不然如何树立新君的威望。 不把和珅一党势力从朝中清洗掉,新君如何施展皇权君临天下。 只要是人都能猜到当今皇上一旦驾崩,和珅断然没有好果子吃。 如此一来,只要操作得当,他们在内务府银行的借贷信息完全有可能被删除的。 没欠条,还什么钱? “对个屁!” 老丁气的又是一哆嗦,“他都要革债主的命了,你还指着他忠于大清忠于皇上!他就是一狼子野心的反贼,我们不能再上他的当!” “老丁!” 赵安无奈摇头,缓步走到老丁面前,沉声道:“祖父明鉴,孙儿真不是要造反!孙儿之所以如此行事,只因大清眼下已经积弊重重,不出孙儿所料的话,最多三四年这天下就要大乱,如果我们不早做准备,届时必死无葬身之地啊!” 第二百零九章 老太爷只能靠我们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丁是三甲同进士出身,老宋是举人出身,都是受过良好传统士大夫体系教育的,加之又都是大清朝的“命官”,让他们跟着撸小贷买官发财二人一百个乐意,可让他们彻底抛下忠君爱国包袱轻装革命,除了利诱外,就是要给二人营造一股强大的危机感。 只有意识到危机即将发生,这个危机也绝对会影响到他们自身,两位传统官僚才有可能改变立场,接受“新”东西,从而成为革命的一员,亦或直接成为革命的领路人。 清末反清革命成功不是因为武昌的新军率先造反,而是因为随后十几个省份都宣告独立。 这些宣告独立的省份领路人就是当地转变思想的士绅官员。 如果不是这些省份响应武昌起义,单凭武汉三镇根本亡不了清廷。 忠于清廷的官绅为何转变立场支持革命,无非是对清廷失望,对国家的未来有巨大危机感。 所以,危机感利用好的话,起码能拉走老太爷一半的队伍。 坑蒙拐骗搞套路贷、杀猪盘让官员背上巨额债务还不上是小危机,让他们知道即使有钱还却没命继续当官才是大危机。 “孙儿听人说眼下有白莲教徒于河南、湖北、四川、陕西秘密传道,这白莲教崇奉无生老母与弥勒佛,说什么弥勒佛未来会改造天下,使穷者不再穷,富者不再富,愚民信者极多,因而该教从者日众.” 赵安拿出来的危机就是四年后的白莲大起义,准确说,他给出的是真正会发生的危机,只不过这场危机在他嘴里要变得更严重,即影响范围不再局限于原来的四川、湖北、陕西、河南三省,而是大半个中国,甚至是整个中国。 起码李自成的规模才行。 非如此,不足以达到“耸人听闻”效果。 不够骇人,老丁和老宋就未必有危机感。 “.祖父想来知道这白莲教历来便与官府为敌,元时有韩山童率众于黄河造反,明时有唐赛儿,蔡伯贯、徐鸿儒等教,本朝也有山东王伦、河南刘松先后两次举事,虽朝廷屡次打击该教,然该教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眼下各地白莲传教已经泛滥” 按赵安的说法他是在运河调研时从一些漕帮底层帮众了解到白莲教相关情况的,并明确指出他认为白莲教很有可能会在这两年于川、楚、陕交界的山区发动起义,因为这片地区最近涌过去大量饥民,也就是各地官府口中的流民。 保守估计有百万之众。 而流民就是白莲教最好的兵源,可能在起义爆发之初就会有十几万乃至更多的义军蜂涌而起。 “今上登基至今已满五十载,如今直隶田亩十之七八尽为旗人所有,江浙膏腴之地半入盐商之手,官场上下无不贪腐成灾,难有清廉任事之人! 前浙江巡抚王亶望、湖广总督陈辉祖都成了刀下鬼,可朝廷抄出多少银子?不过是州县仓鼠的零星皮毛! 如今闽浙总督伍拉纳连台湾民变都敢瞒报,结果却靠缴了议罪银留任,二位说说,这天下还有救?更莫说那敢于奏陈议罪银祸国的尹壮图不仅无功反而革职的下场了!“ 赵安洋洋洒洒直指老太爷的昏庸,将老太爷的卖官和赎罪政策归于吏治腐败的根源。 吏治腐败了,土地兼并又严重,百姓过着食不裹腹的生活,“邪教”又到处传播吸引愚民加入,皇帝更是个八旬糊涂老儿,怎么看,一场大乱就在眼前。 “一旦白莲教再次造反,祖父以为朝廷能遏制得住?届时恐怕大江南北到处都是烽烟四起,为官之人又哪里是安全之处呢?” 赵安轻叹一声,“孙儿可不希望到时候被乱民捆缚吊死于城头,亦或将孙儿脑袋割下悬于旗杆之下。” 老宋被赵安说的这个大乱可能惊的呼吸都短促许多,作为县教育局长他肯定是熟读史书的,不分析还好,一分析眼下这乾隆盛世不就是王朝覆没前的情景么。 光一个吏治腐败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老丁却不为所动,皱眉道:“纵是你说的是真,造反的也不过是些邪教流民,人数再多又能如何,官兵一至必飞灰瓦解,何虞之有!本朝入关以来,造反本就层出不穷,又哪次能颠覆我大清江山社稷,况这小小白莲。” “祖父觉得如今这官兵还能用?” 赵安摇头苦笑,“依孙儿看来,如今这官兵早就腐朽不堪用,见贼而逃者为上勇,望风而逃者为中勇,误听而逃者为下勇,否则,何以他漕运衙门的标营亲兵连一帮漕工都打不过呢。” 老宋听后点了点头,一脸深以为然:“这倒也是,别说漕运衙门的兵了,就是咱们扬州绿营都烂的叫人看笑话。” 老丁闻言不由瞪了眼老宋,哼了一声:“纵是绿营无用,我大清也有八旗!” “八旗?” 赵安笑了笑,“祖父难道真以为京中那帮八旗子弟还能上战场打仗?据孙儿所知,如今八旗能用的不过是一二千索伦,其余只怕比那绿营还烂。” 接着说了件事,就是朝廷明年要大举用兵高原,为此福康安、海兰察等八旗名将都去了西北,而那高原海拔极高,平原之人待久了必有毛病,因而断言纵是高原平定,那出征的八旗将领回来后身体也必出问题。 故而赵安笃定白莲教真要造反,京里的老太爷面临的局面不仅是无兵可用,更是无将可用。 “绿营不能打,八旗也没人,那白莲真要造反的话,朝廷拿什么镇压?” 老宋这个问题提的好。 “我们这些汉官啊,朝廷无兵可用,又不能坐视贼势大成,不出我所料的话,朝廷必定放权给我们这些汉官,让我们征招地方乡勇以成团练镇压白莲匪军,所以我们得提前准备,多多借皇上的银子买官买大官,不然到时我们就没资格组建团练。” 说到这,顿了一顿,“手里有了兵,二位觉得欠皇上那点银子他老人家好意思跟咱们要吗?” 第二百一十章 不行就反清复明 - 清妖 - 傲骨铁心 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乱事一起最先倒霉的就是当官的,想保证自个脑袋不被人摘去,就得有自保之力。 怎么才能有自保之力呢,当然就是撸小贷,不停的撸、多多的撸,因为撸的越多才能有银子买官,买大官! 也才能有足够的钱去做生意挣钱。 没办法,因为就赵安、老丁、老宋三人的品级和实际位置,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四年时间内发育成功。 按部就班的话,四年后恐怕知县还是知县,教授还是教授。 只有拿钱开路,利用老太爷的政策漏洞壮大自身,最后把老太爷干趴下。 跟打游戏似的卡BUG。 官升的越高,能够整合利用的资源就越多,而资源是随时能转换为“刀把子”的。 有了刀把子,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解决。 欠点债又算什么呢? 逼急了,把债主命给革了,公司破产重组呗,多大的事。 资源要是少怎么办? 那就多拉点人一起撸啊! 团结力量大嘛。 赵安的纲领和路线始终是紧密相连,一环套一环,相辅相成。 只不过同传统反清模式那种伟光正、苦大仇深、激昂口号不一样而已。 算是赵安对反清斗争的一种大胆创新。 甭管什么办法,能革了满清命的就是好办法。 老丁动摇了,真的动摇了。 但老丁的动摇不是想参与孙女婿的撸小贷革命,而是单纯的被“自保之力”四个字打动。 大清眼下的局面是有点糟心,瞅着真有王朝末年景象,虽然朝堂上的事老丁不甚了解,可他作为基层官员哪里不知各种积弊,更知吏治早已经烂透,因为他自个就是贪官。 要不是甘泉是世界第一大都市扬州的附廓县,指不定百姓要被他盘剥到什么程度。 外地情况远比甘泉这边严重的多,这几年流民情况也是愈发严重。 而皇上却沉浸在八旬万寿喜悦中,根本不愿正视他的帝国已经沉重的难以运行。 所以,很难说孙女婿分析的大乱不会发生。 如果不提前准备,万一这场大乱真的以燎原之势席卷大江南北,他们这些朝廷命官结局堪忧啊。 明末那会,多少当官的被造反的泥腿子砍了? 又有多少士绅富户被泥腿子满门拔起! 难道真要他丁承恩学那些前辈一死报国么。 只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便在那沉默以对。 赵安见了也不催,三人中老丁的文凭学历最高,得让这位正统知识分子好生思考一下,老丁一旦想开,所发挥的能量和作用就会成倍数的上涨。 没见农民起义一旦有了旧官僚加入,立即鸟枪换样么,从流寇往正统王朝大踏步前进。 再者,赵安的路线还是比较激进的,所流露的造反思想并不合传统士大夫思维习惯。 尤其是被满清殖民教化了上百年的知识分子们。 老宋这边却比老丁积极的许多,或者说开明的许多。 其摸着下巴有些困惑道:“赵大人,就算您说的这一切都会发生,可咱们眼下官职太低,乱事又未起,朝廷不会允许我们私下招募乡勇团练,那乱事真起来的话,咱们不同样没自保之力?” 意思是他想提前准备,可怎么提前准备,他一县教谕难不成还敢私募乡勇不成? 他今天敢这么做,明天就得全家消消乐。 没有兵,说什么都是空的,比纸上谈兵还不靠谱。 赵安看了眼老宋,默默伸出手指蘸了点茶水,在老丁办公桌上写了一个字。 “漕?!” 老宋一脸不解,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丁却眉头一动:“你是说漕帮?” 赵安摇摇头:“是漕工。” 漕帮和漕工区别可大了,前者是社团组织,三教九流乌烟障气,后者却是有组织的苦哈哈。 什么人才是最合适的兵源,赵安门清。 “我是扬州分舵的少君,明年我打算着手编练漕工,先练三千人,再以这三千人为基础扩练,等到白莲造反时要确保我们手中至少有一万精锐漕兵可用!” 赵安说出自己的计划,通过和漕运衙门斗争这事他已经在扬州分舵树立绝对威望,又通过和运商焦家的斗争为扬州分舵拿到一条往湖北运盐的路线,再加上运费和给漕工盖房子这些事,可以说扬州分舵已经被他拿捏的死死,以他现在的威望从几万帮众中挑选三千漕工出来训练完全没有问题。 暂时可以分开练,用各种表面说的过去的名义暗中训练。 等把漕运衙门那对黑手彻底拖下水,就利用漕运衙门把训练好的漕兵以各种名义安置在各地,如撒豆成兵般,需要时就能立即召集出一支随时能拉上战场的精兵。 而他自己则想尽一切办法往上升官,同时赚钱养这支私兵,等白莲乱事一起湖北那边烂成一锅,没人敢去那边当官时他再毛遂自荐,如此就能“近距离”获得团练的官方授权,这样不仅有了合法练兵权力,也能使他在清廷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从而获得晋身资格。 当然,赵安没说自己也会暗中操纵白莲起义,确保对部分起义军的掌控。 说出来怕这事就崩了。 “祖父,有了这支漕兵,我等进可助朝廷平贼,退亦可保一方平安,封侯拜相亦非不可能.” 赵安继续忽悠老丁,因为先得让老丁把甘泉县巡检所让出来给他练兵,却发现老宋脸色有些不对,不由奇怪:“宋大人在想什么?莫非觉得我所言不对?” “不,不,下官.我.” 老宋吱唔两句,“下官是在想我们汉官要是有了兵权恐怕不是好事。” “为何?” 赵安和老丁同时挑眉。 “咱大清毕竟是满洲人的大清,咱们汉官要是练了兵助朝廷平乱成功,朝廷肯定会卸磨杀驴,到时候.” 老宋心情也挺复杂,赵安觉得有兵在手能跟皇上商量一下债务问题,可万一皇上他不跟你商量呢。 汉官拥兵可是大清大忌,乱事未平没办法得用你,乱事平了呢? “那就打一仗吧,我等未必不能反清复明。” 说话的是老丁。 第二百一十一章 造反的理论指导 - 清妖 - 傲骨铁心 嗳? 老丁这是典型的右倾机会主义啊。 步子跨的太大。 怎么就扯到反清复明去了呢。 赵安得给老丁降降温,不要太过狂热,本质上咱们依旧是欠债不还,让老太爷刷卡时为零,从而实现大清公司的产权置换,借壳上市,跟反清复明没多大关系。 朱家人又没出力,怎么能让他朱家当法人代表呢,难道仅仅因为其祖上有开公司的经验? 这纯纯就是笑话。 “反清复明”那玩意就是个口号,骗骗别人就算了,可不能把自个给忽悠住。 这口号其实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华夏正统史观的表现,跟清、明这两个国号没有任何关系。 白莲教起义跟太平天国运动都证明这个口号实际已经不具备鼓动人心的作用,只能作为一种辅助宣传材料使用,比如用在讨满檄文上。 却不知老丁真是这么想的。 因为,孙女婿给他画的饼太大了。 勾起老丁作为传统士大夫隐藏在心底的那个梦——“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这八个字同“既寿永昌,受命于天”一样,是每一个汉族男人都挥之不去的一个梦想。 灭胡、称帝,二选一,或者双选。 以前没有机会,现在似乎有机会。 白莲教真若起事并且如同孙女婿报告分析的那般迅速成势,席卷数省乃至大江南北,这不就又是一个明末乱世再现? 也可以说是另一个“三藩之乱”。 历史给了汉人复国很多机会,但历史又给汉人开了一个天大玩笑,无论是明末还是三藩时期,清廷都不是堂堂正正击溃汉人的“复国军”,而是汉人复国军内部的种种意外让清廷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孙可望与李定国的内讧,郑成功于南都的意外之败,吴三桂在衡阳的早逝. 可以说是一次次的遗憾。 这回呢? 提前数年准备,阴蓄实力,利用给清廷平乱的机会壮大自身,掌握一支精兵的同时控制住地方实权以为根据之地,完全有与清廷一较高下的实力,就绿营跟八旗现在的德性,打起来未必就没有胜算。 甚至完全可以同白莲起义军“合流”,从而形成更大的反清浪潮。 南明那会明朝的正规军不就同李自成的顺营、张献忠的西营合流了么,合流结果显而易见,差点就把清廷打了个对穿。 不过,可能是受一百多年反清复明思想影响,老家浙江那边这种思潮一直没有杜绝的因素,老丁还真想再复大明。 这跟满脑子“是人都能当皇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思想的孙女婿相比,无疑是典型的“复古派”。 或者说老丁是个保守派,认为只有以朱明为号召才能推翻窃夺中国的满清政权。 但这个保守复古派对赵安而言相当激进了。 激进到已经开始代入“地方实权大员”角色的老宋都一愣一愣的:八竿子都没影呢,县尊大人您就要跟朝廷干架了? “反清复明日后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积蓄实力,以待大乱,若无实力,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赵安用“务实主义”把过于激进的老丁思想往回拉。 换句话说:“爷爷,咱们现在可是一穷二白,您就甭想着打倒美帝国主义了,还是先安心搞生产自救吧。” “我等功名都是朝廷给的,朝廷纵是有一万个不好,我等都不当有反心.” 老宋的意思反清复明要不得,喝水不忘挖井人,县尊大人您悠着点,大清对刁民们是不友好,对咱们这些当官的还算不错,别脑子发热成不成,是忠于大清还是怎么滴,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嘛。 看了眼老宋,老丁脸上的潮红之色慢慢褪去,视线落在孙女婿脸上:“你说下去。” 赵安当然得说,提出“三个阶段”策略。 相当于在纲领以外提出具体的军事和政治指导,帮助撸小贷团伙走向人生巅峰。 “赵大人,什么是三个阶段?这阶段又是什么?” 作为县教育局长,老宋越发觉得自个词汇量不够,总是无法第一时间明白赵大人说的啥玩意。 赵安则问:“有地图吗?” “有!” 老丁拿出的是扬州府地图,江苏的地图没有,全国地图更没有。 不管哪个朝代地图都是重要战略物资,除了中央朝廷外,地方不许私藏全国地图的。 府州县这一级,因为河道、河工、地方志原因可保存本地舆图,但不是后世那种详细地图,而是看着很抽象的那种山川水势城池图,根本无法测算比例的那种。 就这种地图那都是机密级的,没办法,造反的农民大多只对家乡熟悉,一旦远离家乡没有当地人配合的话,他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又怎么知道哪条道是通往战略要地,哪条路又是围剿官军必经之地呢。 所以,造反的第一步就是找地图,一幅精准地图有时比一万士兵都好使。 让赵安对着一幅抽象山水图在那大谈特谈,就跟对着南京地图大讲柏林之战般牛头不对马嘴。 而且看着实在是不伦不类。 他是很重视这次三人会谈的,因为他觉得这次三人会谈很有可能在历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 意义不下于刘备的隆中问对。 索性在老丁办公桌上抽了一张空白宣纸,提起毛笔刷刷就给画了幅大清堪舆图。 海棠叶中国地图,各省都用线条框好一目了然。 这玩意没什么自豪的,是个初中生都能画得出来。 却看的老丁和老宋目瞪口呆,尤其当赵安用毛笔在江边圈上一圆圈写下扬州二字后,二人看向赵安的目光跟惊如天人差不多了。 “这是咱大清的地图,不敢说全对,大体如此。” 放下毛笔,赵安一边吹着未干的墨迹,一边得意欣赏自己的杰作,如果不是考虑老丁和老宋的认知接受能力,法兰西、美利坚、英吉利在哪,肯定要添上去的。 “大人从何得知这地图的?” 老宋发出疑问,老丁也是一脑门问号,据他二人所知这赵安没到兵部进修过啊,那他怎么知道大清舆图的。 难道此人祖上是前明遗老? 否则,何以能知这等秘事。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统一认知 各自准备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接下来我讲的二位可要认真仔细听,因为这关系我们将来能否安身立命!” 赵安随手拿起一根老丁没用过的毛笔猛的一拔后,毛笔顿时变身指挥棒,且精确落在了湖北、陕西、四川三省交汇处。 “二位请看,此处即川、楚、陕三省交界之处,一百多年前李自成余部便在此地坚持抗清直到康熙年间.” 赵安确信白莲教起义的源头就在这片有着悠久抗清历史的三省交汇处,那里有座圣山叫茅麓山,有座圣碑叫“圣帝行宫碑”。 老宋睁大眼睛看了又看,提出疑问:“这跟大人说的三个阶段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所说的第一阶段即起义前的准备阶段,咳咳,也就是白莲造反前阶段。” 白莲造反前阶段三人是有任务的,就是要不遗余力撸小贷把老太爷的银子借出来买官,利用各自身上的官服掩护练兵的事,同时也要利用老太爷的本金做生意扩大财源,因为练兵养兵是需要钱的,且是一笔巨款。 就跟厂里打工一样,老板一个月发三千块,打工仔也就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谁操心你产品质量好不好。 但老板一个月发一万块,那打工仔肯定要替老板上上心啊。 这要一个月给发三万,老板放个屁都是香的。 想要士兵卖力,就得发足工资,最好是发高工资。 不然一个月几百块,凭什么给你卖命? 有句话说的好,叫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听着可笑,未尝不是事实。 前世没有江浙买办财阀支持,光头他凭什么能为全国名义霸主。 说一千道一万,搞钱才是正道。 此外,就是把每一个打交道的官员都往团伙里拉,毕竟三人的资源是有限的,想要把这件事干的天衣无缝、滴水不露,就必须得到更多官员的支持与掩护。 最好是形成一府、一省官场互相勾结,官官相护,把老太爷瞒的死死。 “白莲造反前,我们要尽可能的以江苏为根据,就是我们三人最好都在江苏做官,因为江苏这地方富,容易捞钱,并且在白莲乱事起来后不会首当其冲二位觉得如何?” 赵安放下指挥棒,想听听老丁和老宋的意见。 “下官没有意见。” 老宋表态支持赵大人关于白莲造反前准备阶段的任务布置,因为这个任务布置很有针对性,也具有可操作性,不是那种脑袋一拍就上马的工程。 老丁则提出一个较为专业的问题,那就是借钱买官没问题,反正朝廷有这个制度,大不了用钱砸,反正花的是皇上的钱。 但是,如果仅仅是练两三千人私兵,莫说明年他有可能升任知州,就是眼下这个知县也能设法解决。 无非多设两个巡检所,把衙门三班换一遍,再以乡勇联保名义摊一摊,漕帮那里本来就有“运丁”这个正规官军名份在,练个两三千人完全没问题。 但要按赵安的计划三年内练出不低于一万人的精兵,那就远超出地方官职权范围了。 再怎么在衙门下设武装机构增加人手,也不可能养这么多兵。 武器又从何处而来? 如此规模人数的私兵,又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除非三人中有一人文转武,担任总兵、副将之类的高级武职,再通过“腾笼换鸟”方法把原有的营兵裁撤掉,换之以漕兵。 这个不用想了。 三人都是文官,两个七品,一个八品,江苏又是太平地,文转武没有任何机会,况还要升那么高。 赵安提到了漕运衙门那个漕标副将温庆,只要将这个人拉下水,那就能实现藏兵意图。 武器嘛,也可以由漕衙门衙门解决。 “我看难,” 老丁摇了摇头,吴参政那边被孙女婿哄进了杀猪盘,可温副将却站在岸上鞋子都没湿,怎么下水? 又怎么肯跟着他们干这大逆不道的事。 “事在人为,温庆那里明年我来想办法,只要他温庆是个人,总有拉他下水的法子。” 赵安兜下拉军方人物下水的任务,只要老丁和老宋明年按部就班升职就行。 老丁这边巡抚大人多半保荐,准备好银子就行。 老宋这边明年四月吏部有小捐,到时看有没有江苏境内的知县正印发售,有就买一个。 没有,看情况再说。 这是白莲造反前准备阶段的三人主要工作任务,总结起来就是借钱、买官、挣钱、养兵、拉人下水五步曲。 白莲造反后则是第二阶段。 “平乱必有功,有功必有赏!” 赵安的意思说穿了很简单,就是这一阶段利用平乱的机会大力向朝廷举荐自己人,有战功如实报,没战功就造假战功,利用吏部、兵部正大光明的将自己人安插在各地为官。 这些自己人到任后继续操作,直到形成一支强而有力的地方武装集团。 总之,打着平乱的旗号搞暗箱操作,不择手段将撸小贷团伙做大做强。 “江苏、江西、安徽、浙江、湖北、湖南,是这一阶段我们要重点发展的区域。” 赵安指出尤其是江苏和浙江,必须通过几年的平乱战事将地方文武尽可能搞成自己人,如此即便将来有事,也能以江浙财赋重地为自保之地。 老宋盯着地图看了又看:“若白莲教打不到这些地方呢?” 赵安刚要开口,老丁就摆了摆手:“有赵大人在,这些教匪怎么会打不到呢。” “呃?” 老宋心有所动,“养寇自重?” 第三阶段是什么,赵安看了看老丁不说话,老丁看了看老宋不说话,老宋看了看赵安也不说话。 似乎都不想进入第三阶段,又似乎只要完成了第一、第二阶段,他们完全不必知道第三阶段是什么。 总之,第三阶段是个谜,谜底最好不要揭晓。 思想,就此统一。 任务,分工明确。 目标,清晰可见。 不统一也得统一,谁让三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不知道我们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但我知道只要二位与我同心,我们就是欠下千万两巨债,债主他也不敢跟我们大声讲话。” 赵安推开窗户,外面已经飘起鹅毛大小的雪花。 第二百一十三章 老丁,咱们融资吧 - 清妖 - 傲骨铁心 运河事件能够及时快速解决,主要归功于三个功臣,一是理漕参政吴文运,二是巡漕御史赵有禄,三是甘泉知县丁承恩。 赵安给老太爷的正式报告中重点突出了理漕参政吴文运和甘泉知县丁承恩,认为这二人在运河“抢修”过程中表现出了不俗的工作能力,并且相当务实。 尤其是甘泉知县丁承恩不辞辛苦,始终以百姓利益为重,连日奔波于扬州、淮安两府,为运河恢复通航起到了不可抹灭的作用。 当然,报告也提到了一些弊端,但赵安认为这些弊端是可以慢慢解决的,因为有老太爷的英明领导。 至于自己在此次事件所起的作用,赵安用的是“循例行事”、“无尺寸之劳”等谦虚字眼,丝毫不提自己的功劳。 但在结尾却指出漕帮成立数十年以来有部分帮众为了抱团谋生,已然滋生恶习,甚至发展为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致使原本作为雇主的朝廷反而在一些特定区域成了“弱势”。 并指漕帮染指运河两岸“娱乐”黑色产业,时常因为地盘利益发生械斗,更有买卖贩运人口的,而地方官不无充当此类帮众“保护伞”的。 因此赵安在报告中希望朝廷能够加大打击力度,最好是成立“专案小组”重点打击。 提上这么一嘴,自然是赵安希望老太爷能暂时保留他巡漕御史兼职,最好让他当江淮地区的专案小组长,这样就可以利用老太爷的授权打击江淮地面的漕帮“黑恶势力”。 大白话则是——“不服从我的统统干掉。” 赵安也想进军娱乐业,包娼包赌听起来不好听,但这颗社会毒瘤根本没法拔除,且利润惊人,没理由不掺和一脚。 漕运衙门给朝廷的正式报告中则突出巡漕御史赵有禄,认为这位御史对于解决此次运河“停摆”事件起到了好的作用。 扬州知府给省里的报告则重点突出了下属甘泉县。 恒利钱庄的五万两银子到位后,老丁去知府衙门领取省、府协调的一万四千两,赵安打了条子给实际主持扬州分舵工作的丁九,要求对方从分舵公账支取一万六千两用于运费发放。 丁九看到条子后二话不说就命人去钱庄兑出现银,老丁那边也很顺利的从府衙拿到了协调资金。 为了进一步突显老丁“能吏”形象,赵安提议搞一次公开的发放运费仪式,即由老丁全权代表漕运衙门、扬州地方给漕工们发“工资”。 这次仪式搞的很好,不仅邀请了同知崔大人出席,还邀请了盐政衙门、参署衙门一些官员出席,极大提高了老丁个人形象。 赵安没去,而是在府学主持了乾隆五十五年学期总结会议,会议结束府学正式关门歇业,正月十八再重新营业。 会上,作为校长的赵安重点表扬了江副校长、童教导主任,以及为扬州府学今年童试立下大功的老师们。 同样只字不提自己的功劳。 会后,即安排全体教职员工领取过节福利。 一点也不嫌麻烦的在那亲自给员工们发放米面油菜肉,整整忙活了半天。 晚间,江副校长汇报工作,主要是府学今年收益和明年计划开支情况。 明年府学最大的开支就是修建公房,这个是赵安之前拍板决定的,其它就是关于乡试准备、借读完善等事。 一一汇报完后,江副校长却提出一件事,就是今年借读盈余如今账面上还有三万多两,而府学明年的借读收入要上缴内务府,所以他建议将这笔三万多两的盈余费用分了。 校长大人拿一半,其他人拿另一半。 不然明年万一内务府派人查账的话,弄不好这三万多两会被内务府的人给拿走。 “大人要是同意的话,下官就让钱庄的人把银子都提出来,不过钱庄那边可能要扣一些费用。” 江副校长算过,一次性提取三万多两钱庄要扣除将近两千多的手续费。 “怎么扣这么多的?” 赵安皱了皱眉。 江副校长解释说钱庄那边支取现银数量有一定限制,超过限制就要扣钱。 一千两要扣六十两左右。 赵安点了点头,问之前存款时钱庄给的利息是多少。 被告知是六厘,即存一万两一年期,届时可得利息六百两,但钱庄对外放一万两一年期,每年利息则有一千五百两左右。 这个利息是法定的,实际各大钱庄银号在实际经营时收取的利息远超法定标准,就内务府开的那个恒利钱庄表面是遵从法定利息标准,实际却有扣头、折色等变相手段收取高利息。 “这开钱庄倒是个好买卖。” 赵安没说是否把银子支出来私分,而是在第二天找到一脸春风的老丁,提出他们三人合伙开家银行。 “钱庄是来钱快的好买卖,别的钱庄客人来存钱,一年只给六厘,我们给八厘九厘,这样一来肯定能吸引不少人来存钱,到时我们手头能用的钱就更多了。” “开钱庄?” 老丁被孙女婿这一大胆想法惊住,“开钱庄可是要本钱的,少说也得十几二十万两,咱们哪来本钱?” “过完年想办法跟恒利借。” 赵安给出解决方案,借老太爷的钱开他们自己的银行,从而变相吸收民间“游资”壮大自身。 老丁却摇头道:“能开钱庄的背后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有钱人,信誉比咱们好,干这行时间也久,咱们这会开钱庄,就算利息给的高,谁敢来存?” 言外之意你这跟开个假衙门有什么区别,那有钱人哪个信你。 没有客户,这钱庄开的有什么价值。 “.祖父届时让县里所有端衙门饭碗的必须在咱们钱庄存钱,我也让府学所有人把钱存咱们这。” 赵安觉得老丁还是没能紧跟他的节奏,你是谁? 县太爷啊! 县太爷发话全县吃财政饭的必须把钱存某家银行,谁敢不存? “县里以后所有的例钱发放都由咱们自家钱庄发,明年我让全省府学所有借读费用也全部交到咱们钱庄,不出一年咱们钱庄肯定打响名头!” 行政存款,赵安会。 第二百一十四章 赔钱赚吆喝 - 清妖 - 傲骨铁心 借鸡生蛋,总要有个蛋。 有了蛋才能孵出更多的鸡,有了更多的鸡就有更多的蛋。 清朝可没有金融牌照一说,只要有钱是人就能开银行。 既然如此,赵安没理由不进军金融界。 一家新成立的钱庄银号想要短时间打响名头,站稳脚根,除了官府扶持别无它法。 这种做法也是后世金融产业的常规手段,国内国外通用。 只不过眼下金融这个概念还没深入人心,各种金融花样没诞生,或者说还在嫩芽阶段,所以听在老丁耳中自然大为稀罕,觉得挺异想天开的。 “本县吏员、衙役、书办上千人总是有的,每年祖父为此要付出数万两才能养活这些人,而这些人除了从祖父这里拿钱,私下里也变着花样捞钱。” 赵安毫不客气指出,甘泉县只要是吃衙门饭的,哪怕平日没有正式工资的三班人员,一年下来都能捞上几十两,而稍微有点权力的更是几百几千两捞。 就拿税课司的大使丁正隆讲,他买这个位置花了五千两,那自个又要挣多少? 凭什么这些人通过老丁挣了大钱,却把钱存别人家钱庄呢? “孙儿觉得与其让这些人的银子存别的钱庄银号,不如存在咱们这,这年头百姓最看重什么?无非一个官字!” 赵安让老丁自己想,如果你这个县太爷亲自带头在某家钱庄存入一笔钱,是不是你的下属都会觉得这家钱庄靠谱。 这要还不自觉学县太爷,那县里就发文件要求工作人员自觉存款。 存钱嘛,存哪家银行不是存? 何况新银行给的利息还高,谁脑子坏了要跟县太爷唱反调,砸自个饭碗? 实际也可以不必这么不要脸,只要将衙门包括工资在内的日常开销全委托钱庄办理,那么潜移默化之下这家钱庄就会成为拿工资人员存款的“默认选项”。 真往不要脸干的话,利用官府权威强行指定商贩定期存款也行。 正常商业竞争搞些人员去拉存款,发些鸡蛋、米面小福利吸引老百姓存款什么的,赵安也不是不会。 “是人就有亲戚,有朋友,亲朋好友要全在咱们钱庄存钱,这得多少人?一传十,十传百,祖父您说咱们这钱庄到时能吸收多少银子进来?” 保守估计光甘泉县一地吸收的民间存款恐怕就能多达上百万两银子。 甚至还有可能更多。 没办法,扬州有钱人就是多。 “听你这么一说,这钱庄还真能开一家。” 老丁被说动了,也觉放着这么好的资源条件不利用是挺可惜,皇上的银子借是好借,可因为他们官职原因终归借不了太多,但要自家有个钱庄在的话,那要用钱的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毕竟他们现在处于第一阶段,需要很多很多钱。 老是借的话,不提借不借得出来,手续也是麻烦,哪有自家钱庄随用随支来的方便。 但旋即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如果真要给出超出其它钱庄的利息,那每年要给存户的利息就是一笔巨款,他们拿什么维持。 “这个祖父尽管放心!” 维持的办法有很多,赵安开钱庄的目的不是贪图存户的本金,而是想利用存户的钱生钱。办法多的是,光一个涉足盐业就能解决利息问题,况来钱的法子还有很多。 “过完年我们就把钱庄搞出来,今后不管我们在哪做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分号开过去!” 赵安信心百倍。 怎么让新成立的分号在当地金融市场打响名头,照搬甘泉经验便是。 反正第一步就是让所有吃官粮的先往钱庄存钱,不存立马砸你饭碗。 钱庄开的越多,吸收进来的存款就越多,有海量钱财在手,练兵的开销就不是问题。 “只要咱们实打实的给付利息,口碑一出,谁不来存钱?” 见老丁还在犹豫,赵安抛出一个特别现实也值得深思的问题,“如果百姓的银子都存在我们这,祖父觉得到时朝廷找咱们麻烦,这民心是朝廷可用呢,还是咱们可用?” 这个问题其实是前浙江巡抚王亶望在浙江跟有钱士绅借钱的套路。 效果很好,老王被抓后浙江士绅都还说王大人好,希望朝廷给王大人一次戴罪立功机会。 要不然,谁还他们钱? 老王之所以搞砸,无非是手里没有刀把子。 赵安这边则是吸取老王教训,不管是借钱还是吸收民间资金,本质都是为了打造刀把子。 有刀把子在手,官吏的心、百姓的心又必须跟着你走,届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噢?” 老丁醍醐灌顶,没想到开钱庄还有这好事,当下不再犹豫果断拍板过完年就开钱庄。 “对了,钱庄叫什么?” 老丁希望给新开的钱庄起一个响亮的名字,让老百姓一听就觉大气,值得信任的那种。 未想孙女婿给出“咸丰行”的建议。 “咸丰,普天之下丰衣足食的意思,不仅好听好记,还能有好兆头,祖父以为如何?” 要不是怕嘉庆没了,赵安肯定盗用十五阿哥的帝号。 不得不说,满清历代皇帝的年号取的都挺不错。 “咸丰?” 老丁细细琢磨,点头认可孙女婿的建议。 赵安说过完年就同恒利钱庄的石掌柜商量此事,争取能从钱庄贷出二十万两用于咸丰行的启动资金。 “石掌柜能同意?” 老丁担心同行是冤家,怕石掌柜知道他们要开钱庄搞竞争不肯借钱。 “同行未必是冤家,” 赵安则说可以跟石掌柜达成深度合作。 什么意思呢? 石掌柜想办法把老太爷的银子借给他们搞发展,他们则可以将有大额贷款需求的客户介绍给石掌柜,双方各取所需。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放高利?” 老丁觉得钱庄最大的收入就是放高利,这要不放高利的话钱庄损失会很大的。 “高利不放,我们只做平民借款业务,百姓只要愿意跟咱们钱庄借款,我们只收他一分利。” “一分利?” 老丁纳闷,给的利息都是八厘、九厘了,这借钱却只收一分利,不是赔钱赚吆喝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借花献佛,八大人笑纳 - 清妖 - 傲骨铁心 是赔钱赚吆喝,但赚的除了吆喝外还有人心。 现在的金融市场完全就是高利贷市场,因为连皇帝本人都在靠高利贷发财,所以根本不存在良性的金融环境。 赵安便想推出让农民和普通市民能够接受的“低息贷款”,为咸丰行积攒口碑和人气同时,也为咸丰行赢得底层民众之心。 要知道清朝农民收入总体少的可怜,一家子辛苦干一年总收入不会超过32两白银,但家庭支出却超过35两白两。 这多出来的三两白银看着不多,然而这三两白银却在事实上成为压在农民身上的债务大山。 年成好能勉强维持,年成不好只能陷入高利贷死循环,天灾人祸的话就得卖儿卖女。 “富人、生活过得去的百姓把钱存咱们这,咱们给他们高利息,这些人就得盼着咱们好,不能让咱们垮,这是民心。 反之,咱们把钱借给穷人,同样收他最低利息,如此穷人肯定会对咱们感恩戴德。真有那么一天,咱们就赦免穷人的债务,如此穷人也一定会支持咱们,祖父须知这穷人的心也是民心啊。” 穷人的心当然是民心,真要和清廷干架的话,冲锋陷阵去卖命的就是穷人和穷人的孩子。 想让穷人帮你打天下,你就得一开始就注意“施恩”,而不是事到临头抱佛脚搞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一套。 其实还有一点赵安没说,那就是高利这玩意利润是大,但你也得考虑放出去收不收得回。 放给官员富商还好说,这要放给平民百姓到时没钱还,强行催收的后果可是很恶劣的。 赵安不想让咸丰行背上跟民间高利贷一样的臭名,他还指着咸丰行将来能摇身一变成为国家银行呢。 所以打一开始就得把咸丰行包装为老百姓信得过的银行。 穷人能借多少钱? 三五两,最多十两了不起了。 且穷人之间也有亲戚互帮的习惯,真正到钱庄借钱的少之又少,精确到甘原县每年能放出去一万两就了不得了。 但这一万两却能让咸丰行跟镰刀似的收割底层民众之心,能让底层民众在“聊天”时说上一句咸丰行不错,口碑发酵起来就会让有钱人主动把银子存进咸丰行。 等于花一万两打个广告。 纵是这一万两借出去收不回来,这买卖都是划算的。 因为,赵安需要的是有钱人的存款。 或者说,他要的是数目庞大的本金。 “名为做生意,做的却是人心的生意。” 老丁微微点头,不得不承认孙女婿相当有远见,与其说是做生意,不如说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挣不挣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棋子在谁手里。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只要这些人都支持他们,实现第三阶段就不是空话。 当下拍板明年衙门开印之后就把咸丰行办起来,手续什么的他亲自来办。 其实也没什么手续,就是清廷规定新办一家钱庄银号需要五家联保。 扬州城内的大小钱庄、当铺虽不及京师多,但也有一两百家,找几家替县太爷开的银行担个保还是很容易的。 本金这块由赵安去跟恒利的石掌柜谈。 “老夫这边还有事,你要有空就去见见你岳父岳母,他们昨天还跟老夫嘀咕你跟婉清成亲后都不知道回来看看。” 说话间,老丁收拾了下衣帽,看着像是要出衙门办事。 赵安好奇询问老丁这是干什么去。 “快过年了,老夫特意让人买了些东西去养济院看望那些孤寡老人,宋大人说明年是老夫仕途关键年,无论如何也要让上面知道老夫有多亲民。” 说话间,老丁已经出了屋子,却不知屋内的孙女婿看着他的背影肃然起敬。 果然是正牌三甲进士,不仅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 能吏、亲民、有这两个荣誉职称在,想不升都难。 却是没时间去探望岳父岳母,因为他真得去恒利钱庄一趟,倒不是为了撸老太爷本金,而是石掌柜昨天让伙计捎信给他,说他那个在江宁八旗当佐领的妹夫那拉八十六来了。 八十六表面是带妻子来扬州看望大舅哥,实际是冲着大舅哥信中的食堂生意来的。 他这几年在江宁过的相当不如意,仕途不顺心,家里经济也紧张,因而对于大舅哥所说的食堂生意很是上心。 这人也是赵安目前为止接触的唯一中央军的军官。 佐领是四品官,相当于大校。 绿营这边从二品的副将也不及八旗佐领来的威风。 先前参署衙门派来保护赵御史的把总侯封等人已经交差回去,这会就是百里云龙带着十名手下帮众充当“少君”安保人员。 赵安出了县衙便让众人跟他去恒利钱庄,到地后发现钱庄虽然没有关门但实际已经停止业务。 有伙计识得赵大人,赶紧将他请了进去。 正与妹夫两口子说话的石掌柜一听赵大人来了,自是热情招待,将赵安身份介绍给妹夫。 未想妹夫八十六却连屁股也没抬,只看着赵安点了点头。 自恃甚高的样子。 大概是觉得赵安虽然兼着御史和委员职事,但毕竟本职是个七品教授,哪怕是个包衣奴才也不值得他这位正四品的八旗佐领高看一眼。 倒是八十六妻子也就是石掌柜的妹妹石氏起身冲进来的赵安微笑点头示意。 石家是内务府包衣籍,同旗人一样女眷不怎么避外人。 这就把石掌柜弄的尴尬了,心道难怪妹夫打金川回来就一直在佐领位置上不挪窝,这为人处事不是一般差,而是差的很了。 他明明说过这赵大人如今在和中堂那里很受宠,也很受皇上器重,要妹夫对人家客气些,哪想自己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 心中不由有些来气,但毕竟是自家妹夫还能当场发作不成? 正要开口圆场,赵安却笑呵呵的取出盒子,从中摸出块金老鼠递在八十六妻子石氏手中:“再过几天就是汉人说的鼠年,下官也没什么礼物孝敬八大人和夫人,这块金鼠权当下官提前给八大人和夫人拜年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八哥,咱得有钱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金鼠不是高邮郭知州送给赵安的那块五斤重的大老鼠,而是赵安回扬州后让金店专门给他订制的一批“礼鼠”。 一共订了二十只,每只一斤重,一斤十六两,市价一百六十两。 二十只礼鼠连上加工费,总共花了不到三千四百两。 为啥订这么多? 不为啥,过年了嘛,出手一只金老鼠不比红包来的阔气。 为了应景,赵安让金店在每只老鼠肚子上都刻上“有禄有寿,有福有喜”八字。 有禄排第一。 喜气洋洋,也很有牌面的很。 这刚见面就送出一只价值一百六十两的金鼠,且对方还是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中央军团长,赵安的算盘肯定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没办法,八十六这个人必须要拉拢,且要大力拉拢扶持,原因无它,四年后江宁八旗是围剿白莲教的中央军主力之一。 身为中央军团长的八十六不可能不带兵上前线,如此就有必要跟八十六搞好关系,通过利益将其发展为撸小贷团伙成员,配合赵安提出的第二阶段发展规划。 都说官场有人好办事,同理,军中有人他也好办事。 就说赵安想在起义爆发后到前线做官,无论是做地方官还是做后勤粮草官,又或是文转武,都得有军方中人替他说话才行。 中央军的将领给朝廷打个报告说某某官可用,不比赵安自个吹牛皮说是韩信复生、张良再世效果强。 工资方面,八十六这个正四品佐领每年固定工资是105两,另支禄米105斛,算起来相当于每年固定工资四百两左右。 没有养廉银,因为八旗这一块只有在京八旗三品以上大臣才能领取养廉银,额定是八万六千两,也就是所谓的旗员养廉制。 三品以下官员“待大臣分后若有节余匀给”。 驻防八旗这块只有将军、都统、参领有养廉银,其余一律没有。 倒不是说旗员混的没有汉员好,而是旗员本身就隶属于八旗这一军事体系,全家老少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都有一份几十两的铁杆庄稼,另外旗员很多有世袭爵位,这又是一份固定工资。 如八十六这种不在外任职的军官,如出征的话能拿随甲银,平日虽无养廉银但也有固定空额可吃。 算下来,一年工资加起来一千两是有的。 这是基于“老实人”前提,不老实的利用旗员身份在外替人平事、做买卖的那收入就可观了。 要是外放任职地方的,那年收入都得千万钞票起步。 旗员转任地方按制加一级用,也就是说八十六要不当这个中央军团长“转岗”到地方,起步就是从三品,跟扬州参署老爷赵德汉一个级别,但赵德汉见到他得老实执下礼。 遇有战事,八十六这个中央军团长可以直接把绿营总兵顶在前面当炮灰,他在后面督战的。 问题是八十六不仅是个“老实人”,还是个不懂人情事故的“老实人”,在单位里跟上司的关系处的很差,跟同事们也玩不到一块去,加上又是长子得养着一大家子几十口人,那他这点工资肯定不够花。 每到年底,也常往当铺跑的。 所以跟着丈夫一直过着入不敷出日子的石氏看着那么大块金老鼠,内心肯定是欢喜激动的,但知道丈夫不发话这金老鼠再怎么大,她这个妻子也是不能拿的。 下意识的便看向坐在那的夫君,继而目光又看向哥哥。 兄妹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石掌柜虽没有说话,目光却分明告诉妹妹可以收,隐含的意思就是赵大人不是外人,这金老鼠既拿出了来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石氏却仍是不敢,因为丈夫没有表态。 八十六开口了,眉头微皱:“我与赵大人初次相识,怎么好收赵大人这么贵重的礼物,还请赵大人收回去。” “八大人这是把下官当外人了?” 赵安呵呵笑道,“八大人有所不知,我与石掌柜是至交好友,虽与大人初次相见,但你我之间绝不是外人,下官也是久闻八大人威名啊!” 说完,朝石氏看去,厚脸皮道:“下官托个大,叫夫人一声嫂子可好?” 话音刚落,石掌柜不满意了:“怎么能叫嫂子呢?你我兄弟,这不是姐姐、姐夫么?” “啊,对,对!” 赵安一拍脑门,“瞧我这论的,是姐姐,姐夫!” 不由分说便将金鼠塞在石氏手中,“姐姐要是看得起我这个弟弟,别说这小小金鼠,明年给姐姐打头百斤重的金牛都是小事。” “.” 石氏叫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不敢拿。 石掌柜见状直接从赵安手中接过金鼠放在妹妹手中:“人赵大人都叫你姐姐了,你要再不收,不是叫人赵大人难为情么?” “哥,我,” 石氏为难着。 当哥哥的哪里不明白妹妹的小心思,竟是朝妹夫微哼一声:“八十六,外人唤你声八大人,捧着你。怎么着,你八大人也要我这个大舅哥捧着哄着不成?” “大哥这话说的叫我往哪里站?” 八十六再不懂人情世故,也不会让自个妻兄难堪,讪讪起身,却是不知说什么好。 “那就不要摆这幅脸,实话跟你说,你那个佐领一年才挣几个钱?也四十岁的人了,你就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可你不能让我妹妹,让我外甥跟着你过穷日子吧? 这次赵大人提议拉你一起做生意,不是你这个佐领大人有什么了不起,是人家卖我面子,实话跟你说,这买卖也不是离了你就不成的!” 石掌柜明显是对八十六这个妹夫来了气。 “哥,你少说两句。” 石氏心疼丈夫,不愿兄长当着外人面数落丈夫。 “少说两句?我为啥少说两句,当初爹死活要把你嫁给他,说跟着他八十六有好日子过,可你这日子过的怎么样,你自个心中没数吗?” 石掌柜越说越来火,说什么他这些年来私下偷偷接济了妹妹多少钱,这些你八十六难道不知道。 眼看八十六脸色涨红起来,赵安赶紧打断石掌柜,上前对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的中央军团长道:“姐夫,我听石大哥说起过您当初在金川是亲自披甲冲阵这才升了佐领,说起来那就是响当当的英雄汉,可姐夫您要知道一文钱它难倒英雄汉啊! 这年头,手头没钱,是龙它得盘着,是虎它得卧着,心里憋屈没用,就说姐夫这仕途吧,这会要有个几万两在手,姐夫您早就升上去了,将军都统咱们不敢想,这参领协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就是我亲舅子 - 清妖 - 傲骨铁心 八十六的心态无疑是复杂的。 一方面是自尊心受到打击,另一方面又是手头紧日子难过的现实。 这次来扬州同大舅哥商量合伙做生意,除了妻子石氏劝说外,也是八十六自个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诚如大舅哥所说,他都四十岁的人了,难道这辈子真就在佐领这个位置上终老不成。 想当年他出征大小金川临阵披甲带领死士去夺那帮前明遗民的碉堡,一战成名得授佐领是何等的风光。 可十七年过去,他并未从佐领这个位置挪升一步。 十七年的岁月不仅磨平了他心中的勇武血气,也让他八十六看清人间冷暖。 没有钱,就连大舅哥都能指着他鼻子数落! 这要有钱,大舅哥能这样,敢这样吗! 一时之间,心中既是不平也是委屈,更多的则是对自己不得意人生的愤恨。 同时也迫切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赵有禄说的不假,别说几万两,就是有几千两能给上司送礼,他这会早当上三品官的参领、协领了。 一次送上几万两,副都统当不上,运作外放提督也不是不可能。 说一千道一万,做人得有钱,做官更得有钱,没有钱,什么都是假的! 念及此处,对大舅哥信中说的食堂生意更是上心,只是碍于颜面又不好主动开口,尤其自己刚刚对赵委员表现的不够“礼貌”。 说起来,真不是他自恃甚高,实是旗人与生俱来的“傲骨”作祟,倒驴不倒架。 骨子里就是看不起汉官和包衣奴才。 但人汉官和包衣奴才偏偏混的比他好,比他有钱,日子过的比他潇洒,这叫他到哪说理去?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他自个身上。 一个不知变通,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在官场上注定是要到处碰壁坐冷板凳的。 “难得八哥打江宁过来,石兄,我们是不是边喝边谈?” 时机这块,赵安掐的很准,因此提议酒桌上谈,三杯酒下肚的效果比在这苦口婆心劝一万句要强。 吃准八十六不可能拂袖而去,真要有这份傲骨,也不会主动来扬州了。 没见他妻子石氏看到金老鼠时的眼神么。 家里真不缺钱,当家的主妇能这般经不起“诱惑”? 石掌柜自是安排,让伙计点了酒楼“外卖”送到他住处。 大舅哥请喝酒,这做妹夫的可不能不给脸,半推半就之下,八十六被石掌柜和赵安给“架”到了酒桌旁。 石氏给三人倒的酒,这“姐姐”虽说三十好几生养了几个孩子,但样貌身材倒也看得过去,给赵安一种后世烟酒店老板娘的熟悉感。 比起丈夫八十六来,石氏更拿得出手的感觉,可能与石家出身内务府包衣奴才有关。 当包衣奴才的不管男女,都要有眼力,没点眼力界主子能看中么。 在大舅哥跟赵安的轮番劝酒下,八十六很快就四杯下肚,话匣子也明显打开。 “八哥,不是小弟喝了两杯酒就在这胡说八道,眼下咱大清朝干啥都得银子开道,没银子,身份再尊贵又能如何?” 赵安一边说一边起身给八十六倒酒。 “福康安知道吧?” 石掌柜打了个酒嗝,给了个助攻,“这位福大将军十六岁就当了户部侍郎,镶黄旗满洲副都统,二十岁跟阿桂去打金川,半年不到就当上正白旗满洲都统,二十四岁就当将军,总督、尚书、内务府大臣哪个没当?可就这么个大人物,他还不是被户部小吏给敲诈了一万两?” 这事八十六听说过,说前年福康安打两广回来到户部报销军费,结果福康安白天去户部办手续,晚上户部一个小吏就来跟他索要一万两银子的手续费。 福康安是什么人? 他能受这窝囊气,让人把那来索钱的小吏给轰走,结果本来应该报销的军费硬是拖了他半年之久,不管他以什么理由催问户部,甚至在皇上那边埋怨,皇上也多次催促户部给予报销,户部那边就拖着不给办。 反正什么理由都有,搞的皇上都没脾气。 后来有人指点福大将军这银子必须给,福康安才不情不愿的交了一万两“手续费”,没过几天几十万两军费就到账。 石掌柜说这事的目的无非在“点”自家妹夫,你看人福康安官做的那么大,可办事照样得拿钱开道,你一小小佐领又有什么资格自视甚高,瞧不起他看不起你的。 你是有权呢,还是有钱呢? 两样都没有,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哥,他就这么个性子,死心眼,真要想得开早升官了。” 石氏的语气有些埋怨。 八十六听在耳中心中亦不是滋味,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所以这年头有钱就是王道,没钱,任你如何英雄好汉都是寸步难行!” 赵安趁热打铁将承包学校食堂的好处给八十六讲了,保守估计哪怕只承包江宁府的几座名校,一年下来都能挣上三五万两银子。 “本钱不用八哥你出一个子,只需担个名,有什么麻烦事八哥这边出个面就行,挣得的钱咱们三人平分,八哥以为如何?” 赵安是督学委员,八十六是中央军团长,两人明面上都不好出面承包食堂,所以“法人代表”得石掌柜来当。 准确说,石掌柜打申请,赵安审批,地头蛇这块则由军方代表八十六摆平。 这个中央军团长混的再不如意,拎出来也不是杂牌军、保安团敢得罪的。 “别想了,这么好的买卖你到哪找去?听我的,这事就这么定了,过了这村可真没这店,我这个大舅哥还能坑你不成?” 石掌柜肯定是想促成三方合作的,在那极力劝说妹夫别再想有的没的,赶紧把你那佐领的招牌折现变成银子才是正经。 “有了钱,以八哥的能力升官晋爵不是小事一桩么,兄弟我虽然只是个七品官,没多大本事,但在抚台大人那边倒是能说上几句话,八哥要是不嫌弃,兄弟我明年就帮八哥在抚台大人那边说几句,总不能让八哥真当一辈子佐领吧。” 江苏巡抚管不了江宁驻防八旗,但帮一个佐领在将军那里说几句话搭个桥、牵个线还是可以的,何况江宁将军他岳父还是赵安的“老领导”额其纳。 只要八十六肯入伙,赵安肯定帮他在白莲起义前弄个三品参领做做。 八十六这边放下酒杯,看了眼妻子石氏,又看了看大舅哥,最后视线落在一脸真诚的赵安脸上,闷声道:“我这人不会说话,只要赵大人拿我当姐夫看,我就拿赵大人当亲舅子看。”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跟老太爷一个段位? - 清妖 - 傲骨铁心 这顿酒喝的很愉快,打开心结重新认知自我的八十六获得大舅哥跟赵安的一致认可。 当官不搞钱,当的屁官,何况这钱还是通过自己双手努力挣来的合法收入。 虽说承包食堂也有走后门利用职权之便谋取私利之嫌,但比起直接贪污受贿肯定要强的多。 起码在这个时代绝对称得上是自主创业的典范了。 定下合作意向,也确定好合作框架和合作方式,剩下来就是合作细节。 也就是这个食堂怎么开法,由谁管理,由谁负责财务,由谁负责采购。 做生意从来不是赵安的主营业务,他经营的是人心和人脉,所以对于细节上的事向来都是放手不具体过问。 石掌柜能当行长,自然也能当食堂经理,具体人事安排就由石掌柜全权负责。 启动资金不用八十六出,由石掌柜和赵安各出三千两,过完年石掌柜专门抽空去江宁招募人员。 抚台大人那边是以苏州府学为突破口搞新区大建设,“卖旧建新”没个半年时间他搞不定,因此赵安估计动到江宁这边起码得后年,所以没必要等抚台大人,自己先把借读的事在全省推一下,把嘴面前的肥肉吃进肚先。 后面的扯皮官司让福崧跟和珅打去,他不掺和。 反正你老校区也好,新校区也好,师生都要吃饭。 只要学校不倒,食堂就不倒。 主打一个稳健。 “大哥,” 未想在听完大哥和赵安的具体安排后,石氏却提出一个请求,就是食堂的人事这块她能不能包下来。 不是说要当人事经理,而是想当招工的中介。 而这工,不是别人,正是江宁满城的旗人妇女。 “姐姐的意思是招募旗人女子替咱们干活?” 赵安被惊住了,觉得石氏想法有点匪夷所思,旗人是什么人? 那是拿铁杆庄稼喝茶遛鸟,不用从事任何工作,每月固定从有关部门领取一笔数额不菲工资的顽主啊! 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寄生阶级,与国同休的寄生阶级。 怎么听石氏意思,那旗人都穷的要让老婆闺女出来干活了? “赵大人把我们旗人想太好了,宗室和觉罗是有朝廷养着,吃喝不愁的,可咱八旗哪里都姓爱新觉罗?” 说话的是石掌柜,旗人的情况他这个包衣奴才了解的多些。 据他讲,旗人工资分“坐粮”和“行粮”两种,“坐粮”相当于底薪,“行粮”则相当于福利补贴,而这个福利只在出征时才有发放,没有仗打则旗人只拿基本底薪。 除此之外,旗人每个季度还可以领取“季米”一次,相当于季度奖金。此外就是一些福利,比如“喜事给银十两,丧事给银二十两”。 综合下来,一个普通旗人在不出征时每年的工资和福利最多九十两左右,大致跟一个知县的法定工资等同。 赵安觉得这工资水平相当不错了,扬州这边因为富裕加水土好,农民一年能挣个二三十两,可其它贫穷地区农民一年只能挣个十几两,甚至还有二三两的,两相一对比,一个旗人一年工资就是贫农的十到二十倍左右,这么好的待遇到哪找去。 而且旗人的工资是无论男女、老幼都能拿的! 一家五口计算的话,一年下来就是几百两,小康的不能再小康,怎么可能还要老婆闺女出来干活呢。 石掌柜笑着摇了摇头:“赵大人有所不知,明面上旗人俸禄是挺高,但首先得是正式旗丁才能拿这么多。” 什么意思呢? 就是入关到现在,旗人的数量已经暴涨了几倍,但朝廷实际不需要这么多旗兵,所以大多数旗人男丁是选不上正兵马甲、步甲的,只能充当预备役性质的“余丁”,小孩子则叫养育兵。 “余丁”一年只能拿十几两汉人所说的铁杆庄稼,妇人和养育兵拿的更少,且又生活在消费水平较高的大城市,所以那点工资根本不够用,为了维持生计,不少余丁只能去从事被旗人鄙视的农、工、商等职业。 只有王爷贝勒们才能潇洒活着,啥都不用愁,每年朝廷光是给王公贵族的工资福利就有上千万两。 赵安恍然大悟,难怪老太爷把几十万汉军八旗撵出去,这要不撵的话老太爷根本养不起啊。 就这剩下的满蒙八旗还有几百万人口,就算统统按余丁发工资,一年都得几千万两,还不谈红带子、黄带子们。 蛋糕就这么大,只能先尽着基本盘,如此必然导致八旗内部贫富差距过大。 底层的旗人除了放下高贵的身段自谋出路,还能干什么? 搁家有一顿没一顿的活着? 旋即觉得不对,因为清廷为了保证八旗的军事能力,似乎不允许旗人从事任何职业。这个直到清朝晚期才彻底解禁,但那时离清朝灭亡也没多久了。 “我给赵大人讲个故事,赵大人就明白了。” 石掌柜端起小酒杯轻咂一口,说几年前有个正白旗的人原本在内务府当差,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赶了出来没了生计。 “这人没办法,就骗人说自己和妻子是民人,也就是汉人,然后把自己跟妻子以十六两的价钱卖给正黄旗一户有钱人家当奴才。 那家男主人好打人,动不动就打这两口子,结果这两口子被打的受不了就跑了,没过多久又被抓了回去。没办法,这人只好说出自己其实是旗人,吓的那正黄旗的男主人赔了他一百两,这才把事给了了,要不然这人到都统衙门状告旗人买旗人为奴,正黄旗那家吃不了兜着走。” 石掌柜说这种事虽然不多,但能出现说明什么? 说明底层旗人日子真不好过,真要比较生活水平的话,说句难听点的,他们内务府的包衣要比下五旗那帮底层旗人快活多了。 “京里那帮人再不好过还能有我们不好过?” 许是酒意上头,八十六话也多了起来,说京营八旗比他们日子好过多了,起码还有祖上跑马圈地留下的旗田能供他们挥霍,而他们这些驻防八旗却啥也没有,只能领着死工资过日子。 这要出征还好,起码有各种福利,立了功还有奖赏,但自打用兵大小金川后,江宁八旗就一直没有出动过,除了将领军官们日子过的去,下面那帮人穷的叮当响。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反正我们江宁这边就有不少旗人偷偷出去打家劫舍,给外城的汉人打工的,还有把老婆闺女拉到秦淮河卖的,说是自个作践自个,可不这么做,这日子怎么过?” 说到这,八十六冷哼一声,明显是对现状不满。 这个现状既有他自己不得志,也有如今底层旗人日子艰难的因素。 “我家邻居德松那个混球,没选上马甲,却在自家门后面挂块肉皮,每天早上出门就拿肉皮往嘴上抹一下,完了拎着鸟笼,哼着小曲儿就往外走,碰着人打招呼,说什么这肉啊吃着太腻歪了,得出来溜达溜达,消化消化.” 这话是石氏说的,可能是觉得那个德松太好笑,石氏自个被自个说乐了。 “.” 赵安可是见了西洋景了,老太爷还没死呢,这大清的基本盘就堕落成这样了。 不过印象中这江宁八旗好像在围剿灭白莲起义军时表现不佳,后来太平天国运动直接被太平军给屠了个精光,从这两件事倒能看出江宁八旗真的已经腐朽不堪。 也间接说明八十六两口子说的不假,这江宁的底层旗人已经开始自谋出路,为了生活无所不用其极。 当一个军事化组织内成员开始为了生计奔波,还指望他卖命维持这个组织? 套用后世话讲,一个月几百块,你卖什么命啊。 “下面的旗人挺惨的,我就知道好多家婆娘偷偷在城外给人缝补衣裳,要是我这个佐领夫人出面招一些妇人到食堂干活,也无须给多少工钱,只与民人一样,那些妇人肯定乐意,男人们也不会说话。” 石氏是很认真说这件事的,别的佐领她顾不上,但本佐领她还是想尽可能照顾些的。 反正都是招人干活,招旗人跟招民人有什么区别。 上面知道了又如何? 你是给发钱还是给安排活干。 要连这都管,你们怎么不去查查秦淮河边有多少旗人老姓女子在那陪汉人喝花酒的。 八十六挺支持妻子这个提议的,都是本佐领的人,知根知底的,用起来顺手,管理起来也方便,不怕闹什么妖蛾子。 也算他这个佐领给下面人的“福利”,省得下面老是说他这个佐领没本事,不关心下面人。 “我看可以。” 石掌柜觉得可以的最大原因不是旗人妇女比汉人女子有多么能干,而是觉得食堂里的旗人多的话,那就更加没人敢打他们主意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安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地方的底层旗人包括他们的老婆孩子都悄悄替自己打工,那他这个发工资的是什么呢? 老板? 答案很明显,他就是老板。 这不就跟老太爷一个段位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小别胜新婚 - 清妖 - 傲骨铁心 给旗人发工资跟老太爷一个段位,理论上是这样。 现实中,赵安最多只能当个区域经理。 因为,他不可能替老太爷把几百万旗人全管上的。 甚至,他都不可能把江宁满城的旗人全安排上。 江宁满城在顺治时设立,当时就常驻八旗兵5000人,家属则多达三万余人,如今百年过去,加上周边的京口、乍浦等小型满城,江苏这一带的旗人总数不会低于十万。 后世江苏之所以没有旗人存在,无非是太平军屠了一拨,革命军又屠了一拨,两拨下来江苏自然无旗人了。 就是有也是自觉改当汉人的惊魂之鸟们。 整个南方差不多,这也是南方胡化程度不严重的原因所在。 而老太爷为了养活江苏这十万旗人,按全部“余丁”发工资的话,一年都得二三百万两。 事实上加上将军、都统等军官的工资,正兵马甲、步甲的工资,驻军的常规开销,单江苏一地每年旗人开支至少都要五百万两。 满清在京师以外大小满城总数近三十座,光这些驻防满城的旗人就多达百万之巨,再算上京师规模更为庞大的旗人,每年光是给旗人的工资就多达数千万两。 两相一对比,前明养的那些宗室都不及清廷一两座满城开销大。 说什么明朝藩王在就藩地占了多少良田,却不知河北、天津、京师、河南、山东两省北部的良田全部都是旗人的。 生活在这些区域的汉人只有充当旗庄农奴的份,所以才有“逃人”一说。 如此庞大开销,赵安得开多少食堂才能容纳这么多就业人口,又得开多少食堂才能挣上这笔巨款。 也就是清廷刀把子够硬,杀起人来无所顾虑,一开始就把北方良田全部圈了,再把南方的士绅地主抢了遍,但凡换个朝代它都活不过二十年。 不过赵安却毫不犹豫答应了石氏请求,不是觉得自己真能当老太爷,就是单纯的想通过劳务关系和江宁的中央军将士们搞好关系。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嘛。 回去的路上,赵安忽的想到“裙带关系”这个说法。 中央军将士的老婆女儿在他的公司上班,他这个老板通过这些女职工跟中央军将士们称兄道弟,这不也是裙带关系的一种演绎么。 回的不是府学的家,而是老丁给他买的那套带水井的精装修院子。 自打被奎伦当众打了一顿后,赵安一直没有回过家,老丁让他去看看岳父岳母,估计是孙女婉清老是见不到新婚郎君回去跟爹娘诉过苦。 做爷爷的虽然知道孙女婿因为什么没回去,但现在伤也好了,事也办的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就有点不像话。 老丁还指着明年抱上大重外孙呢。 法理角度上,丁婉清才是赵安明媒正娶的妻子,春兰小娘子只不过是附带的套餐,买一送一那种性质,加之和老丁关系摆在那,哪怕春兰小娘子肚中怀了赵安的骨肉,于公于私赵安今年春节都得陪正妻婉清过的。 快到家门口时,赵安忽的让停车,之后取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塞给充当他贴身保镖快半个月的百里云龙。 “你把这银票去钱庄兑了给兄弟们分一分,快过年了我这少君也没什么东西给弟兄们,这点钱权当一点心意吧。” 赵安对丁九介绍的这个百里云龙还是满意的,虽然没见过其身手,但这半个月来安保工作百里云龙做的是相当到位的。 甚至夜里还能布置“明哨”、“暗哨”两层安保措施,可见心思之密,赵安准备明年让百里云龙参与练兵,慢慢培养其成为军事人才。 “保护少君是弟兄们份内之事,哪能要少君的钱呢!” 百里云龙说什么也不肯收赵安递来的银票。 赵安笑道:“保护我是你们份内之事,我给弟兄们拿点钱则是我的心意,这是两回事,不能论到一块去。” 不由分说将银票塞在百里云龙手中,“大过年的,弟兄们哪个不是一家子老小?拿这点钱去割点肉,买点布,给婆娘买点脂粉,让孩子们过个好年不好么?” 言罢,又让百里云龙等人不必再保护自己,等过完年他会通知众人“上班”。 少君执意如此,百里云龙也没什么好说,留下一弟兄替少君把车赶到家后便带着弟兄们回香堂交差。 一下车,赵安就见门房老李和保姆张妈在院子里忙活,应是打扫卫生迎新年的意思。 “姑爷回来了!” 老李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是赵安,高兴的赶紧丢下手中的扫帚奔了过来。 张妈也赶紧朝屋内喊了一声。 “谁回来了?” 丁婉清从屋中快步奔出,视线中消失不见的夫君站在院中正笑眯眯看着她,刚想冲上前去,但只迈了一步却微哼一声扭头又回了屋子。 赵安讪讪,知道婉清这是小丫头性子犯了,不知道小别胜新婚的重要性。 也可能是刚食的髓还没知味,没品出那个欲罢不能的味道来。 让张妈和老李接着忙后,笑嘻嘻的就进了屋,却见小丫头自顾自坐在床边抱着只狸猫在抚摸,根本不抬头看他这个丈夫。 “怎么我回来你不高兴的?” 说话间,赵安挨着婉清坐了,瞧那只猫有点眼熟,旋即想到好像在老丁家看到过,想来是婉清之前养的。 小丫头抬起头却来了个开门见山,微哼一声:“你最近是不是在那个姓罗的女人那?” “嗯?” 赵安怔住,岳父岳母把这事说给女儿听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小丫头脸上明显不高兴,“告诉你,我还偷偷去看过那个女人。” “这个.这件事我其实早就应该跟你说的,只是,只是,” 赵安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毕竟这件事说起来太过复杂,也算是桩奇案。 “算了,你不用跟我说那么多,反正我是你赵安的正妻,那个女人只能做小。” 小丫头将怀中抱着的狸猫往地上一放,忽的脸有些红,声音也一下小了许多,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看的赵安一头雾水实是不知道小丫头究竟想干嘛。 就这么“僵”了有几十个呼吸,小丫头这才鼓起勇气瞪了赵安一眼:“你毛笔里还有墨水么,有的话都给我,我可不能让那个女人母凭子贵。” 第二百二十章 租个办公室 - 清妖 - 傲骨铁心 县令的孙女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说话那叫一个雅。 可能是新鲜,小丫头不停向赵安这个郎君请教问题,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搞的赵安跟个老师似的,不过却很有耐心在那释疑解惑。 真正做到了不厌其烦,甚至还举一反三。 因为,教导这方面知识对男人而言是很有乐趣的一件事。 若干新知识进入大脑后,婉清终是没了研究兴趣,转而好奇夫君现在究竟是干什么工作,怎么老是动不动就往外跑的。 “爷爷也是当官的,怎么不见爷爷一天到晚出去跑的?他是七品官,你也是七品官,总不成你这个七品官比爷爷还大,还忙吧。” 小丫头对最近独守空房怨意未消,也是,刚成婚第二天就不见了新郎官,搁哪个新娘子乐意。 “话不能这么说,祖父的七品官是省里代管,为夫这七品官却是朝廷和皇上直管,不一样的不过为夫这七品官当的是苦啊,就跟一块砖似的,哪里需要往哪搬” 既然婉清知道自己的事,赵安也不瞒,将自己身兼三职的事给说了,并说过完年很有可能要全省各地跑项目,估计夫妻俩见次面都得个把月。 “上面催的紧,不是为夫要把你留在家里,实是不把事做了,上面就会找我麻烦,到时爷爷那也会有麻烦,为了咱们家不惹麻烦,为夫只能委屈你了。” 赵安叹了口气,虽说和婉清没有感情,但这年头夫妻双方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撮合的,两口子从陌生到相熟再到相爱、相亲都是需要时间的。 也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种不是没有,只是很少。 不像后世的爱情自由、婚姻自由,收了彩礼都可以说不。 “我不管,娘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是你赵安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你去哪我就去哪,你要敢再把我扔家里不管不问,我就去找那个姓罗的,哼,我不好过,她也别想过好。” 小丫头的刁蛮劲一下上来,说完还不忘猛的一掐赵安的笔杆,“我都没嫌它脏。” 言下之意她这个正妻已经很大度了,赵安这个丈夫得了便宜是不是也要卖个乖。 “行行行,带你,带你。” 赵安能怎么办,只能先答应下来,等过完年再说。 不过想到一事也是麻烦。 就是他如今身兼三职,但督学委员和巡漕御史没有相应办公机构,导致他只能在府学的教授办公室处理各方面的事,这不仅影响他身兼三职的“官格”,对他实际开展工作也有影响。 尤其联络不方便,总不能老让漕帮这种社团组织去府重点中学找他这个少君校长说事,或者请中学的人帮他们传话吧。 身为朝廷命官的赵安,也不太方便老往漕帮的分舵跑。 思来想去同婉清好生休息后,便去府学找到正忙着封印闭校工作的马副校长。 “下官正准备去找大人呢,” 马副校长正准备找校长大人要教授大印,不然各种文件没法落实。 不管哪个衙门、哪个机构年前都要封衙的,封衙最主要的一个手续就是正印官盖印。 没有这个手续,衙门封不了。 赵安随手将自己的教授大印交给马副校长,背负双手边走边道:“本官现在不仅任着本省的督学委员,也兼着巡漕御史,所以本官现在肩上担子很重,也时常觉得难以胜任。” 马副校长忙笑道:“大人身兼多职,是朝廷和皇上对大人的看重,也说明大人的能力卓越,下官想担多些担子都没这本事呢。” 赵安停下脚步打量很会说话的马副校长一眼:“明年办完全省借读事后,本官就向朝廷举荐你接任府学教授,到时你可别埋怨本官给你压担子。” “大人恩德,下官没齿难忘!” 要不是赵安拦的快,马副校长肯定要磕一个。 “你是本官用的人,本官自是希望你官运亨通,” 赵安吩咐马副校长明年让学生家长把各项费用全交到一家名为咸丰行的钱庄,以后府学发放工资也全部走这家钱庄。 单独在咸丰行开个账号的意思,省得这边收了学生钱再往钱庄存,麻烦。 操作起来不难,府学的会计跟咸丰行的会计对接一下就行。 之前府学账面上节余的三万多两也一律转存咸丰行。 “咸丰行?” 马副校长疑惑怎么没听过这家钱庄的,但不敢多问,诚如校长大人说过的那句话,为官之人多磕头、少说话,上面说啥就是啥,准错不了。 走到校长办公室所在的小楼后,赵安若有所思。 见状,马副校长忙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在想什么?” “马大人,你说本官如今身兼多职,再在府学办公处理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而且府学这边也实在是有些不方便,毕竟本官交际颇广,这人员进进出出的未免影响不好。” 赵安给出的语气是询问式。 校长大人说这话什么意思? 马副校长得好生想想,首先校长大人问他合不合适,那必须是不合适的,因为要合适的话校长大人不会多此一问。 其次,校长大人坦言自己交际广,接触人多,“社会人员”经常来学校找校长大人说事,那肯定有损教授体面。 两样一综合,校长大人的意思是什么就很明显了。 “是有些不合适,下官认为当在外面以府学名义或买或租几间院子让大人单独当差听事,这样各方面都方便些。” 马副校长的命题答卷做的很好,至少六十分。 “嗯,” 赵安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省得扰了府学清净,毕竟学宫所在.只是在外面买房子的话还是有些不方便,来人拜访本官总要请人家吃顿便饭,总不能为此再雇些厨子下人吧。” “那下官就给大人包家酒楼?” 马副校长不确定校长大人是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包家酒楼的开销比雇些厨子下人要贵的多。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有点小麻烦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的意思就是包家酒楼。 准确说,包一家集住宿餐饮、娱乐休闲为一体的酒楼作为他赵大人的专门办公场所。 也可以叫活动场所。 不是为了自个享受,真是为了工作方便,因为没这么个地方很多机密会议没法开,很多工作也没法开展,也无法将各种资源有效整合。 这年头没有电话手机,安排什么人做什么事都得靠口头传达,赵安在扬州还好,若不在扬州的话这个通讯就相当不便,因此必须有个专门办事机构充当他的“传话筒”,起一个承上启下作用。 相当于赵大人办公室的意思。 或者说赵大人私人派驻某某地办事处。 今后赵安有什么事直接通知办事处安排,下面人有事也到办事处直接汇报,再由办事处专门通讯人员将信息第一时间传到赵安这里。 如此不仅大大提高工作效率,也能利用这个办事处构建一个情报、人脉网络,帮助赵安解决各种争端。 哪怕赵安将来调离扬州,这个办事处也要依旧稳定发挥作用,确保人走茶不凉。 从指挥体系角度来看,扬州这个办事处实际就是“小贷党”在扬州的指挥分支,除了要执行赵安这个党魁的任务,还要全方面拉拢扬州当地官员下水,如此关键时候这个指挥分支就能承担扬州府的作用。 如果全国每一个省、每一个府、每一个州县都能有这么个办事机构,说不定就不用武装夺权了。 大家把账本拿出来算一算,然后请老太爷下台就行。 既然办事处要起大作用,肯定不能是大排档、路边小旅馆那种档次,起码也得四星起步,毕竟,赵安这个七品官归朝廷直管,位卑而权重,不是地方上的七品官能比的,搞一点排场是有必要的。 档次低了未免就显得过于寒碜,不知道的大人们还以为赵大人没钱呢。 没钱,谁跟你混? 没钱,谁敢借你钱? 谁又敢把钱存你家银行? 商业需要包装,它造反也得包装啊! 其实扬州那些盐商搞的私人会所就挺合赵安心意,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跟马副校长说。 因为有点过于腐败。 这就是赵安保守了,有啥腐败的? 前番把他赵委员当众打了一顿的那个福州将军就把青楼当作将军署,前世更有若干高官把五星级酒店当办公场所的。 跟这些人比,赵大人他一点不腐败。 再说这也是为了工作需要,跟腐败扯不上关系。 事实上,自打当官以来,赵安不仅没拿过百姓一个铜子,还不断往里贴钱,所以说谁腐败都行,就是不能说他赵大人腐败。 做事嘛,论心不论迹。 马副校长的领悟能力还是很强的,很快就琢磨出校长大人的真正用意,二话不说就将这事当成头等大事去办。 哪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马副校长还是决定哪怕是年三十晚上也得给校长大人搞定这件事。 校长大人的事就是府学的事,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校长大人! 府学不差钱。 赵安这边签了些文件后,就去漕帮扬州分舵听取丁九等人的工作报告。 运河方面在漕帮大力抢修下已经恢复航运,隶属扬州分舵的漕工在领取舵里给的辛苦费、安家费以及漕运衙门给的运费后,情绪高昂同时都在传颂少君的伟大。 这个伟大不仅仅是少君带领他们同漕运衙门的斗争取得胜利,更是因为少君是真心实意为全体弟兄谋福利。 帮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别的不说,就从焦家抢来的那条运营线路和盖房子的事,便足以让全体帮众对少君感恩戴德了。 在场的除了丁九还有二帮、三帮一些主事在,其中就有在运河南北同时动手“瘫痪”航道的叶志贵跟徐霖。 前者是个十足的不法分子,前科劣迹斑斑。 后者虽也凶狠,但跟叶志贵比算是良家子了。 漕帮有百万之众,藏污纳垢在所难免,估计杀人犯都窝藏了不少,但眼下赵安也没必要对帮内黑恶分子进行清洗。 因为,这些胆大包天的狂徒实际也是造反的主要力量。 历朝历代的起义,不管是农民起义还是什么起义,敢先动手的都是凶徒,而不是良家子。 所以,对于漕帮的凶徒,赵安原则是他管事之前犯的事既往不咎,他管事后再若杀人越货,那就不要怪他少君心狠手辣。 除了二帮、三帮的人,头帮也有两个人在,一个是刚被淮安府衙放回来的孙瑞,一个是头帮的主事安顺,就是那位靠嫖发家的主。 孙瑞从丁九口中已经知道是少君做主营救的他,这会少君来了自是上前跪拜磕谢。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谢不谢的?难道将来我出了事叫官府抓了,弟兄们就不管我了?” 赵安笑着将孙瑞扶起同时给在场的一众主事打了个“预防针”。 “哪个狗官敢抓少君,他不怕我们几万弟兄掀了他狗官的天灵盖!” 说这话的是经常带人抢劫过往商船的叶志贵,福州将军魁伦差点被他淹死在长江口。 赵安哈哈一笑:“那可不成,这样搞的话咱们漕帮不真成他漕运衙门口中的反贼了么?” 徐霖嘿了一声:“反贼就反贼,狗日的官兵是打得过咱们还是怎么滴?要不是少君让收着点,我能带弟兄们把漕运衙门给占了!” “行了,越说越不像话,就你徐老二狠是吧?少君难得过来,大伙都到香堂听少君吩咐。” 丁九见众人说的过火,赶紧上前打岔。 赵安点了点头,扫视众人一眼,有些奇怪:“头帮怎么就你们两位的?” 问的是头帮主事安顺和徐瑞。 “这” 安顺看了眼丁九,犹豫是不是如实说。 孙瑞也吱唔着,看来头帮那边肯定有事。 赵安眉头微皱看向丁九:“出了什么事?” “有点小麻烦。” 丁九示意少君跟他进去,待赵安与众人进了香堂后,丁九方道出头帮有人打焦家让出的那两条线路主意。 打主意的是头帮几个在城中混的很有名堂的“人物人”,黑白两道通吃的那种。 第二百二十二章 快刀斩乱麻 - 清妖 - 傲骨铁心 事情没什么复杂的,就是主要靠黑产、灰产挣钱的头帮老大们看上了少君替全舵抢来的营运路线,也想开货运公司。 没办法,这两条营运路线实在是太来钱了,一年挣个百八十万两跟玩似的。 尤其湖北那条线路的终端是汉口,而汉口是湖北、湖南两省的盐业总批发市场,清廷又规定这两个省只能购买淮盐,其它地方的盐不允许在当地发售,而淮盐运到汉口都能翻二十倍价格出售给当地的盐业分销商,所以这条路简直就是棵摇钱树。 当初若非漕帮势大,焦家面临灭门之祸,否则说什么也不可能把这棵摇钱树让出来的。 自古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如此巨额利益,自是让头帮那帮自诩混得开的老大们动心。 其实头帮本质上已经脱离漕帮业务,帮众大多是当地的地痞无赖,收入来源于各种黑产灰产,跟仍从事漕船业务的二帮、三帮完全是两个“阶级”,双方的贫富差距很大。 头帮那些老大们之所以还打着漕帮旗号行事,无非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平日里给爷叔们点孝敬,爷叔们有什么不好出面办的事也多交由头帮去办,双方各取所需。 也就是说眼下的头帮正在演变为赵安所认知的青帮,什么恒社、荣社、仁社的。 由于头帮有钱有势,因此在舵里的话语权很重。 张宝发的死虽让赵安这个少君“窃取”了扬州分舵的指挥权,焦家和漕运衙门的事也让赵安在舵里站稳脚根,赢得人心。 但这个人心主要来自二帮和三帮的底层漕工,头帮那些老大主事们对赵安这个少君并不“感冒”,原因一是他们的业务范围与漕运实际已经切割;二自然是这些人本身就是地方上混得开的大好佬,根本没必要“臣服”于谁。 张宝发生前同头帮老大间的关系也类似于合作关系,而不是主从关系。 这次二帮和三帮在赵安指挥下跟漕运衙门斗,对头帮经营的各种产业也是有很大影响的。 运河中断这段日子,扬州城的娱乐产业消停不少,头帮控制的一些货运业务都遭到重创,如果不是同在漕帮大旗下,加之有焦家让出来的巨额利润,很难说头帮会支持赵安这个少君提出的断运河计划。 现在漕运衙门的事解决了,头帮老大们自然就想将焦家让出的两条线路拿到手中,说什么他们为了支持舵里利益受到很大损失,舵里就应该将这两条线路给他们用作补偿。 带头的老大叫陈公,跟张宝发一样都是伦字辈,名下经营的产业主要是赌档、货运,养着不少打手,在扬州地界势力仅次于王瞎子和李二秀才,道上公认的大哥。 无论是辈份还是势力,这个陈公都是扬州分舵新话事人的强力竞争者。 “.码头跟焦家人打,头帮也调了不少人过去,所以陈老大他们的意思是舵里把两条路子给他们头帮经营,头帮每年给舵里十万两。” 丁九是昨天知道这件事的,本是想派人去请少君过来商量,未想少君自个来了。 赵安没有表态,而是问二帮、三帮的主事怎么看这事。 三帮的主事江熙建呸了口:“他妈的,焦家的路子是舵里打下来的,他们头帮凭什么抢去!十万两?他们头帮当我们不知道焦家路子一年能挣多少钱!” “头帮过去吃香的喝辣的,哪管过咱们二帮、三帮的弟兄?码头那场架要不是我们二帮、三帮兄弟齐心,就凭他头帮能打得过焦家?十万两就想打发咱们,他头帮做梦想屁吃呢!” 二帮的主事杨鹏举一脸不乐意,他早打听过了,不说湖北那条路子,就往徐州那条路子一年单运费就是三十多万两,还不提可以夹带私盐过去卖,这么块大肥肉头帮只拿十万两出来就想独吞,真是欺负二帮、三帮没人么。 “什么陈老大李老大的,惹急了老子,我带人闷了他!” 叶志贵一脸凶相,财帛动人心,这家伙为了几十两银子就把人客商沉了运河,况这上百万两的买卖。 头帮真敢独吞,他就敢杀人,管你什么辈份,又管你什么人。 安顺和孙瑞作为头帮的人虽觉得陈老大他们不地道,但也不好说什么。 二人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已经表明态度,就是希望以和为贵,都是漕帮弟兄没必要为了钱内讧。 赵安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徐霖:“徐兄弟怎么看?” “我?” 徐霖愣了下,摇头道:“焦家路子是少君带大伙抢来的,怎么安排少君说了算,其他人没资格安排。” “对,听少君的,少君说啥就是啥!” 一帮主事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赵安,赵安沉思片刻问丁九上面的庵堂有没有决定谁来担任扬州分舵的“话事人”。 “尚没有消息过来。” 丁九认为照过去规矩上面要么让张宝发的儿子“子承父业”,要么就是在扬州分舵选一个辈份高、威望足的老大担任爷叔。 一般不会“空降”,各地分舵和庵堂虽是隶属关系,但分舵实际是各自为政,除非特殊情况,要不然上面的老太爷不会派一个没有根基的人过来领导分舵,因为来了也服不了众,站不住脚。 赵安点了点头,问道:“如果我这个少君不答应陈老大他们的要求,他们会怎么做?” “这” 丁九迟疑了。 徐霖不服气道:“怎么,头帮还敢不认少君不成!他们不认,我们二帮、三帮认!” 二帮主事杨鹏举道:“少君若有为难,这件事不如让我们去跟陈老大谈,倒要看看他头帮是不是真要吃人不吐骨头。” “对,我们去谈,不能让少君为难!大不了跟他头帮摆个场子,看看谁人多!” 一众主事纷纷叫嚷起来。 安顺见状,眉头紧锁,知道这件事弄不好会导致漕帮内部一场火拼。 “要谈也是我这个少君谈,” 赵安开口了,吩咐丁九通知头帮老大们到香堂商议营运线路的事,说完看向叶志贵跟徐霖,“人来了,你们俩负责抓,来一个抓一个,不管是谁直接拖到后面处死。” 言罢,目光落在安顺和孙瑞脸上,“这里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是官 - 清妖 - 傲骨铁心 谁给自己找麻烦,赵安就解决谁。 其实让出徐州那条路给头帮用作补偿或者说安抚头帮不是不可以,但赵安知道头帮那帮老大的胃口绝不会止于徐州那条路,他们想要的是利润更高的湖北线路。 而这条线路赵安是绝对不能让出的,因为这条线路不仅是“小贷党”能否成功上市的关键,也是他拿来增加底层漕工收入和福利的,唯有保障漕工没有后顾之忧,这些苦哈哈们才能心甘情愿跟他少君干到底。 另外这条线路也是赵安准备给白莲教输送人才和物资的地下交通线,以此暗中扶持一支力量为己用,如此更不可能把这条线路交给头帮那帮老大经营。 一个想要,一个坚决不能给,有什么好谈的? 与其跟头帮那些老大扯皮浪费宝贵时间,甚至引发扬州分舵的内讧,不如快刀斩乱麻。 利用支持自己的二帮和三帮把头帮彻底清洗掉,这样不仅有利对扬州分舵的绝对掌控,也能把头帮名下的黑灰产业全部收入囊中,多一个能稳定提供资金的盘口。 说干就干,不必预谋,更不必制定什么详细计划,直接动手就是。 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次行动的执行者,或者说是赵安的帮凶。 事情结束后,这些人也就彻底与“少君”捆绑为共同利益体,以后扬州分舵就真正姓了赵。 “敢不敢?” 这话是问执行杀人计划的叶志贵跟徐霖。 “少君发了话,我叶志贵陪着就是,反正我手上有好几条人命,不在乎多几乎个老大的!” 心狠手辣的叶志贵看赵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到底是当官的,下手就是狠。 不过这样最好,省得那帮老大们仗着有钱人多势众不把二帮和三帮放在眼里。 “官兵我都杀了两个,少君说我敢不敢!” 徐霖抽出插在靴子内的匕首吹了口气,“就怕来的人太多,我和叶兄弟控制不住。” “我派人通知时会让他们错开来香堂。” 说话的是丁九,不动声色的给少君的杀人计划打了个完美补丁。 赵安看了其一眼,微微点头,无声胜有声。 打张宝发死那会,他就知道丁九跟自己一样都是“少壮派”,眼下的漕帮也唯有“少壮派”们敢于改变现状,替漕帮争取巨大利益同时也为自身带来莫大好处。 “那就没问题了。” 徐霖将匕首往腰带中一插,不再开口。 其余人却是一脸惊讶,尤其是头帮出身的安顺,觉得纵是那帮老大们胃口太过贪婪,但罪也不至死啊,怎么就闹到要杀人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无奈硬着头皮劝道:“少君,本帮是严禁同门相残的,若被上面老太爷知道这件事,怕是要请龙头棍对我们执行帮规。” 这话让跃跃欲试的江熙建、杨鹏举等人都愣在了那里,趁头帮老大们不防把人干掉容易,但一下杀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不被上面知道。 庵堂老太爷们真把龙头棍请出来,那他们这帮人可就没有活路了。 这事似乎是有点冒险。 “头帮那些老大拐卖妇人、卖鸦片、开赌坊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哪一桩不是犯了我漕帮大戒,少君正是替本帮执行帮规,清除害群之马,有什么好说的!” 同为“少壮派”的丁九又一次力挺赵安,指头帮老大们不经舵里允许便要强抢舵中产业,这就是欺师灭祖、不顾同门死活的行为,按规矩舵里就得收拾他们,要不然这帮规不就成了摆设。 “少君从焦家拿那两条线路回来,不是为了少君自个,而是为了我们扬州分舵几万弟兄拿的!挣的每一个铜子都是全体弟兄的,不是哪一个人的!” 丁九的话瞬间引起在场众人的共鸣。 “对,是他们头帮不顾同门死活,少君这才替我等主持公道的!” 叶志贵恶狠狠盯着安顺和孙瑞,“你们俩个也是头帮的,是不是想通风报讯!再要废话,老子先把你们宰了!” 与此同时,徐霖默默移了两步,正好将大门给堵上,右手也放在了腰间,随时都能拔匕首出来。 其他人见状也一个个目露凶光。 安顺被吓的面色立时苍白起来,下意识看向孙瑞,后者脸色也很难看,估计内心倍受煎熬。 赵安将二人反应看在眼里,上前几步对安顺道:“那些老大的产业以后由你安顺和孙瑞接手,赚取的钱财你们留三成,其余七成全部上交舵里,由舵里统一分配给二帮、三帮的兄弟。” “啊?” 安顺心头猛的一跳,别说三成了,就是两成都能叫他数钱数到手软,再见那叶志贵和徐霖等人正凶狠盯着自己,哪敢再多想慌忙就道:“那些老大罪有应得,属下愿听少君驱使!” 赵安微微点头,视线移向孙瑞,后者却是开口道:“少君,这些老大手下人很多,不乏亡命徒,要知道他们的老大被杀,我怕这些人要搞事。” 三帮主事江熙建闻言附和道:“不错,头帮有上万之众,真若闹起来恐怕也是大麻烦。” “怕什么?” 徐霖微哼一声,“咱们怎么打焦家和官兵,就怎么打他们头帮!” 杨鹏举哈哈一笑:“那倒是,让咱们手下漕工兄弟读书识字他们干不了,让他们打架却是一个比一个上心。” “话是这么说,真打起来动静太大,官府肯定要插手,江湖上的人也肯定会笑咱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丁九不认为内讧是个好选择,上次漕帮跟焦家在码头大打出手已经惊动官府,为此还被扬州府衙和参署衙门警告多次,事后他奉少君意思给这两个衙门各送了五千两好生解释才把事给平了。 这要是漕帮自个再大打出手弄出人命来,衙门那边必定会介入此事,到时不知道有多麻烦。 “放心,头帮的人没机会闹事。” 说话的是赵安,朝众人微微一笑,“各位别忘了我这个少君可是当官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主打就是快 - 清妖 - 傲骨铁心 巡漕御史不能光说好话,不说坏话,因为御史的主要职责其实就是指出官员工作中的不足之处,以及地方存在的种种社会弊端。 所以赵安给老太爷的报告中就明确提到漕帮有不法之徒需要严厉打击,否则发展下去容易酿成大祸,威胁漕粮运输进而动摇国体。 那么赵安手里刚好有抚台大人的调兵文件,抚台大人也希望他能对漕帮的不法势力进行打击,那就趁此机会刷点政绩,帮大清朝好好整顿一下治安环境,清理一下盘踞在运河的毒瘤。 第一个先叫谁呢? 丁九认为先把实力最小的崔老大喊过来,实力最大的陈公留在最后。 兵法上叫剪除羽翼。 干掉其他人,哪怕陈公不来香堂开会,其也独木难支。 赵安却反其道行之,提议先干掉实力最大的陈公。 兵法上叫群龙无首。 看来兵法的最好解释权实际是赢家说了算。 派去通知陈公来开会的是庄迎九,到地方时陈公正在跟几名亲信商量利用焦家那两条线路贩私盐的事。 陈公心黑着,不仅要把盐商的运费挣了,也要打着运盐的名头卖自家的私盐。 这年头,谁会嫌钱多呢。 几名亲信的意思是把焦家在这两条线路上的原班人马招至麾下,这样不仅能把业务马上做起来,还能节省不少开支。 焦家现在有点一蹶不振,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经此一役已经有不少人转投其他势力门下,陈公现在伸出橄榄枝的话是可以吸引一批焦家人马跟他混的。 跟其他老大们的蛋糕份额也基本确定,陈公占大头拿四成,其余六成其他几个老大平分。但线路必须由陈公的人负责,原因就是私盐这一块有巨大利润。 其余老大不是不知道陈公的小算盘,但每年啥都不干就能分个十几二十万两的,他们也乐意。 毕竟没有陈公带头向舵里施压,他们未必能分到钱。 “阿爷,现在舵里明面上是丁九当家,实际是那个少君在暗中主事,虽说阿爷给舵里交十万两,可那个少君跟丁九也不是傻子,未必就肯把路子交给阿爷。而且这个少君听说还是官面上的人,他要不同意的话,阿爷总不能用强吧。” 说完的是陈公义子陈全,一直帮陈公打量生意上的事。 “不是当官的还不好办呢,” 陈公不屑一笑,“你给我准备一份厚礼,明天我去拜会下这位少君,大不了给他一份干股,你见过哪个当官的不喜欢钱的?” 陈全一想也是,刚要问义父准备哪些礼物,门房过来说舵里派人请老爷去香堂商量焦家那两条营运路线的事。 “看来丁九已将咱们的意思告诉那位少君,也好,先过去听听那小子怎么说。” 自打张宝发接任扬州分舵话事人以来,陈公就一直没去过香堂,因为他打心眼里瞧不上张宝发。 但这次无论如何要去的,哪怕他准备私下收买那个当官的少君。 当然,如果那位少君识大体主动将线路给头帮最好,不仅能省下一笔钱,还能让这件事变得名正言顺,而不是他头帮仗着势力大“欺负”舵里。 当下带了义子陈全几人坐车前往香堂,刚下车就见不久前被漕运衙门抓进大牢的孙瑞过来迎接。 陈全认得孙瑞,不禁笑道:“孙老四你可比从前瘦了不少,看来在牢里没少遭罪。” “别提了,妈的,这次能捡条命出来就不错了,还指望不掉膘?” 孙瑞笑着给从车上下来的陈公行礼,“丁先生和少君刚才还问爷叔来了没有呢。” 陈公点了点头,问孙瑞除了少君和丁九,还有谁在香堂。 “二帮和三帮有几个老大在,” 孙瑞朝香堂看了眼,压低声音道,“爷叔,二帮和三帮好像不愿意把焦家的路子给咱们头帮。” “那帮穷鬼不愿意就行了?舵里的事还轮不到他们说话。” 陈公摆手示意孙瑞不必搀扶自己,“丁先生和少君什么意思?” 孙瑞低声道:“少君那边没什么意见,倒是丁先生嫌十万两太少,想让咱们头帮再加一点。” “噢。” 陈公心中有了数,示意义子陈全等人同他进去。 “爷叔,您慢着点!” 孙瑞赶紧在前边带路,跨过大门却拉住要跟义父一起进香堂的陈全,“爷叔过去谈就行,我们俩到边上跟弟兄们喝两杯。” “这?” 陈全不知可否看向义父。 陈公见状随手一挥:“去吧,别贪杯。” 根本不疑那香堂完全是给他设的一场鸿门宴。 打香堂那边正好过来一个三帮的主事,远远就打了招呼:“陈老大来了,丁先生他们在等你呢,我这有事就先回了。” “好,你忙你的。” 陈公微笑朝那三帮主事点头示意,看着无比熟悉的建筑,信步往香堂走去。 远远就见香堂坐着几人在说事,待走近便抱拳朝内朗声道:“久闻少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 没等陈公把客套话说完,大门左右两侧突然各闪出一人来,一个不由分说用胳膊勒住陈公的脖子,另一个则猛的将其双腿抱住。 “呃” 脖子被勒的死死的陈公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也完全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人飞快往香堂后院拖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哪个是那个当官的少君都不知道。 就在陈公已经窒息的快要晕死过去时,脖子突然一松,突如其来的“自由”让陈公本能的大口呼吸起来,继而意识到什么刚要大声叫喊义子陈全等人,脖间突然一凉,瞬间的疼感过后,一道血柱从其前脖喷出,鲜血将半壁墙溅的都是。 叶志贵在后猛的将陈公往前一推,伴随“扑通”声,陈公整个人砸在墙上,两只手拼命的捂住喉咙,目光满是惊恐。 “没救了,走!” 徐霖用袖子擦去匕首上的鲜血,面不改色同叶志贵回到香堂。 赵安看了二人一眼微微点头。 徐、叶二人对视一眼后走向不远处的厢堂,未几传出桌椅板凳倒地声。 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 香堂内悬挂的三祖绘像前,赵安同丁九等人继续用茶。 第二百二十五章 出重拳 - 清妖 - 傲骨铁心 实力最大的陈公从过来到被杀,时间短到众人手中的茶碗都没有凉。 没有想象中的搏斗拼命,有的只是无声的恐怖。 甚至于堂堂老大连问一句为何杀我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快字使得这场临时起意的“预谋杀人”变得超级有效,也令参与此事的一众成员感到无形的压力。 这股压力不是来自接下来的几个目标,而是在那一边喝茶一边与众人闲聊的少君。 少君的表现过于云淡风轻,好像几条鲜活的人命只不过菜市场贩卖的几条活鱼,说杀就杀,没有半点迟疑。 这与少君的年龄完全不符,也与其官面上的身份格格不入。 看着,就像是个过于冷静的天生杀人狂。 不过,这种人天生就是干大事的。 在座的几位主事包括丁九之前想过很多跟头帮斗的法子,就是没想过把人头帮老大们一锅端。 现在看来,这一锅端才是最好的解决法子。 人死了,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明年舵里主要有三件大事,第一件大事就是给弟兄们盖房子,第二件是把焦家那两条路子用起来,这第三件嘛,我打算抽几千兄弟组个建筑行,到江南去接一些工程。” 赵安说的江南工程自是指抚台大人过完年就要动工的苏州新区建设,通过这些建筑工程为漕帮带来收益同时,将参与建筑的漕工打造为一支合格的工程兵部队,随时能拉上战场从事工兵作业。 从事漕运直接业务的二帮、三帮有三万多人,连同家属则有十万之众,跟江宁驻防八旗人口总数差不多。 扬州分舵事实承担的是扬州、通州以及相邻的安徽天长一带的米粮输京任务,单这些地方的漕粮运输实际不需要这么多人,也就是扬州段漕运业务是处于饱合状态,搞的很多漕工无法做到“全勤”,加上漕运衙门和地方官府、沿途关卡的盘剥,导致漕工收入极为低下,一年只有几两银子收入,一家老小生活在极度贫困线以下。 有鉴于此,赵安自是要抽出一些人改行从事其它工作,将单纯从事水上交通运输的二帮、三帮打造为从事多种业务的集团。 建筑业是首选,因为都是出力气。 “江南那边巡抚衙门的关系我已经打通,只要人过去就有活干,例钱也绝对不少,别的我不敢多说,去的兄弟一年挣个五六十两我这个少君是可以打包票的,你们意下如何?” 说完,赵安放下茶碗面带微笑看着二帮、三帮的几位主事。 “一年能挣五六十两?” 在座的主事们无不为这个高工资惊住,那可是他们手下漕工兄弟一年收入的十倍啊。 二帮的江熙建好奇询问到江南干什么活能有这么多例钱。 赵安如实说了,就是去替巡抚衙门盖学宫、盖新衙门以及配套的学区房、基础设施等。 从无到有打造一个新区出来单建筑工程这块至少要两到三年时间,也就是说赵安只要通过抚台大人把工程包几个下来,单苏州一地就能容纳至少上万名漕工就业。 不过他只准备在苏州安排四千漕工从业,因为也要考虑当地建筑行业从业人口的需求,再者他也不可能把漕帮扬州分舵抽空。 只要一天没树反旗,漕运这个基本业务就不能中断。 “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二帮、三帮各出两千人过完年就去苏州,吃住什么的我这边会和巡抚衙门协商,不会让弟兄们过去没着落。” 赵安环顾众主事,“我这个少君官虽然当的不大,但既然弟兄们看得起我,认我这个少君,那我就必须让弟兄们过上好日子,要不然我这个少君还不如不当。” 主事们无不为之动容,正要高赞少君,外面有人来了。 是一个长的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进香堂就嚷了起来:“嘿,我来早了么,怎么其他人一个没到的?陈老大呢?” 话音未落,同样被粗臂扼喉,双腿抬起,箭一般拖到后面。 等叶志贵跟徐霖这两个“刽子手”再次回到香堂时,赵安方好奇扭头问丁九:“刚才那个是谁?” 丁九道:“是智字辈的许三混子,浑人一个。” “噢。” 赵安点了点头,“下一个是谁?” 丁九说下一个应是魏老大,开了几家烟馆和窑子,手底下有几百号人。 “那就等这个魏老大吧。” 赵安重新坐下,让丁九负责焦家那两条线路,抽一些精干帮众从事押运任务,赶紧把两条线路运营起来,以后两条线路挣的利润扣除运营成本节余的舵里留一些作为活动资金,其余的用作全舵弟兄的分红。 “要让所有弟兄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咱们扬州分舵以后不是哪个爷叔的分舵,是所有弟兄们的分舵,舵里挣的每一个铜子都是弟兄们的,老大们可以挣钱,但挣钱同时也要让手下弟们吃的好,穿的好.” 一通收买人心的话后,那个魏老大来了,穿的跟个富家翁似的,一进香堂就满面堆笑抱拳准备打招呼,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被拖到了后面。 路过赵安身边时,赵安还给了这个魏老大一个真诚的笑容。 等魏老大被叶志贵和徐霖拖到后院时,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和遍地血泊把魏老大魂都惊飞了,刚被放下就想求饶,结果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抹了脖子。 一个又一个,前后头帮七个主事就这么被自己人干掉,一个个都死的稀里糊涂,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 后院墙角尸体已经堆了快有三十具。 这么多尸体让平常百姓处理的话根本不可能,但漕帮作为一个社团组织,内部自有相关人员专门负责善后。 “收拾一下运到船上拉到长江,剁了喂鱼,手脚干净些,别给舵里添麻烦。” 吩咐完几个香堂直属办事人员后,丁九回到香堂却发现少君在给三祖上香。 很虔诚的在上香。 三拜之后,赵安将香插进香炉,带着叶志贵、徐霖、孙瑞等人上了自己来时马车,待从马车再次下来时,已然是一身官服。 车是停在扬州驻军指挥中心参署衙门外。 赵大人要在扬州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治安整治运动。 重拳打非。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人,我们可以过户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扬州驻军指挥官前明那会叫扬州营参将,顺治时改为从三品游击,驻地就在城中的老教场。 整个扬州驻军人数并不多,只有不到三千人,除扬州城驻了两千人外,其余一千人分散在下面州县驻汛。 多的百十人,少的只有三四十人。 绿营体系中,从三品游击已经属于高级将领,再往上就是正三品参将,从二品副将、正二品总兵。 总兵以上则是从一品提督。 提督统领一省营兵,位高而权重,故而有些省份是以巡抚兼任提督。清廷于全国共设提督22员,其中13人都是旗员,只有9人是汉官。 江苏驻军相比其它省份较多,如果算上漕运总督衙门的漕兵,整个江苏单是绿营兵就有四万人,加上驻防八旗的话论驻军人数应是全国之最,比之西北的陕甘还要多。 而邻近的安徽和江西两省加一块也只有万余驻军。 江苏驻军原因多的原因自然是因此地为朝廷财赋重地,又是漕粮北输的关键节点,除此之外,境内还有南京这座反清复明人士心中的圣地,故而必须驻重兵加以防范。 当然,也与国初江苏百姓抗清最为激烈有关。 文字狱这块,江苏也是重灾区。 现任扬州游击赵德汉是汉军出旗的最后一批人,花钱从兵部买的这个参署老爷,本身于兵事一窍不通,唯一爱好就是跟几个养着的文人骚客吟诗做对子,逛逛青楼妓院。 这一点倒跟福州将军魁伦很像,可能是旗人的通病。 府学举行高考冲刺仪式时,赵德汉作为驻军代表应邀到府学出席过仪式,对赵安这个有为的年轻教授印象很好,所以一听是赵教授来了赶紧让人请进去。 “赵大人可是我这参署衙门的稀客啊,请都请不来,今儿是哪阵风把赵大人吹到我这来了?” 快五十岁的赵德汉待人非常和睦,虽然不懂兵事,但下面的兵对这位参署老爷却都亲着,因为参署老爷打上任到现在拢共就去过军营三次,每次去也不是为了点名校兵,而是给官兵们送酒送肉的。 营兵工资很低,加之又是驻扎在国际大都市扬州,所以扬州的这帮营兵私底下都有兼职,这要换个严厉些的游击老爷,这帮营兵肯定被收拾的不轻。 奈何赵老爷压根不问手下的兵平日都干些什么,完全是散养状态,只要不给他惹麻烦就行,这种上司搁谁不亲近? 待人处事方面,赵老爷那更是没话说,反正扬州官场上没人说赵大人坏话的,文人骚客们更把赵老爷夸上天,不夸张的赞一声儒将,夸张一点的赵老爷直接就是关二爷再世。 其实这种带兵的将领搁太平年代倒也没什么,但搁乱世的话那指定是爆装备的主。 还好,现在是太平年景。 “.早前下官就一直想来拜会大人,只大人可能也有所耳闻,朝廷那边不断给下官加担子,搞的下官忙于皇差分身无术,今日前来亦是为了公事,还请大人能够相助下官一二!” 简单客套几句后,赵安便开门见山了。 “公事?” 赵德汉有些疑惑,不知道赵安说的公事指的是什么,但这不影响他热情邀请赵教授坐下说话。 赵安落座之后,微微欠身:“大人想来听说漕工和漕运衙门的事了吧?” “略有耳闻。” 赵德汉让人奉茶,有些奇怪道:“不是说这件事已经消停了嘛,怎么,那帮漕工又闹妖蛾子了?” “那倒不是,” 赵安摇了摇头,直言抚台大人回苏州前让他这个巡漕御史暗中查探漕工背后是否有人操控,经他不辞辛苦调查果真发现这件事背后存在着一个“阴谋颠覆大清”的黑恶团伙。 “这帮反贼平日无法无天,打家劫舍、害人性命乃是家常便饭,尔今公然聚众藏械对抗官府,若再不严惩必为朝廷大患!” 赵安出示抚台大人的调兵文件,要求扬州驻军配合他这个巡漕御史打击隐藏在漕帮当中的反贼们。 有抚台大人的调兵文件在,赵教授又的确是朝廷委任的巡漕御史,且漕帮这次胆敢中断运河和漕运衙门打擂台摆明是有人背后操盘,不排除一些反清分子隐在其中煽风点火,于公于私赵德汉这个参署老爷都当无条件配合。 然而,赵老爷却犹豫了起来。 犹豫的原因是赵安摆在他面前的一张名单,名单上有个他很熟悉的人——魏海。 这个魏海不是赵老爷的什么亲戚,而是赵老爷的供货商。 因为,赵老爷吸大烟的。 不仅他这个参署老爷吸,手底下的营兵吸食大烟的起码有两三百人。 朝廷是禁止吸食烟土的,但禁令却是一道空文,民间烟土早已泛滥,开烟馆的为了不被官府查抄自是想尽办法收买官员作为他们的保护伞。 赵老爷就是魏海的保护伞,每年不仅自身从魏海那里获得免费烟土,连带着还从魏海那里拿了不少孝敬。 有这么层关系在,赵老爷当然就要思考一下眼前这位年轻的赵教授凭什么说人家是反贼,还要自己派兵把人家的窝点手下全抓了。 “这些人的罪证确凿无疑,不少人利用漕帮身份掩护于扬州包娼包赌,买卖人口,一个个颇有身家,若能打掉他们,不仅能为朝廷为百姓除害,还能收取他们的家资以为国用。” 一个执法者突然对执法行动表现出犹豫,或者说抗拒姿态,以赵安的经验必然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这个执法者屁股不干净。 想让一个屁股不干净的执法者去执法,那就必须给其画一个大饼,也就是用足够的利益去动摇他的底线。 “据下官所知,皇上对漕帮这次闹事极为不满,若不杀上几个为首者,下官这个御史也交不了差。” 不动声色间,赵安点了点名单上两个人名,“这两个贼人名下产业颇多,大人若有兴趣的话,下官查办之后可让地方将这些产业做到大人名下。”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这不是一般反贼! - 清妖 - 傲骨铁心 “想我大清自顺治元年定鼎中原迄今一百余载,经圣祖仁皇帝、世宗宪皇帝、当今皇上四代励精图治,方有今日海晏河清,宇内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 然这世间总有冥顽不化之徒,视我大清为异族胡邦,总想反清复明,恢复所谓汉家正统,哼,这帮人有公然扯旗造反的毛贼,也有如名单上这些贼人般潜伏市井暗中串连,随时蠢蠢欲动 此次运河中断,下官以为表面是漕工不满运费被扣,实际却是藏身于漕帮当中的反贼势力对我大清发起的一次不成功袭击” 赵安对反贼的痛恨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这不仅是他个人对大清、对老太爷的热爱表现,也是借此希望赵老爷不要犯政治上的错误。 打击漕帮内部黑恶势力这件事,事实上朝廷和省里都在重点关注,这会你赵老爷要是不配合,那就不要怪他赵御史秉笔直书,说他无法调动当地驻军打击漕帮黑恶反贼势力。 为啥驻军不肯出动? 因为指挥官不同意。 指挥官为什么不同意? 你赵老爷是希望皇上考虑这事呢,还是巡抚大人考虑呢。 “今天,不管这些反贼藏的有多深,势力有多大,下官都立誓与他们不共戴天,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帮反贼连根拔起!” 说到激动处,赵安忍不住站了起来,慷慨激昂,“总之,绝不能让反贼破坏我们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成为反贼的护身符! 我们要狠狠抓一批,狠狠杀一批,不管是谁都不能动摇我们的决心,要负责任的向皇上、向朝廷、向扬州的百姓们交出一份满意答卷!” “.” 望着吐沫星子满天飞的赵教授、赵委员、赵御史,参署大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给刹了个车,“教授大人,我们能不能不讲这么虚,你就说事成之后分我多少银子就成。” 赵安脱口就道:“扣除上报的,余下你我五五分。” 赵老爷效率很高,签发令箭后不到一柱香时辰,收到通知的扬州营两名千总、四名把总就紧急赶到了参署衙门。 因不知何事,几名军官都是一头雾水。 “赵大人,你怎么在这?” 来的四名把总中就有曾经带兵护卫过赵安的侯封,见赵安也在参署衙门忙过来打招呼,并询问赵安出了什么事。 赵安微笑点头:“什么事,等会你们参署大人会说。” 侯封“噢”了一声便没再问,未几,就见参署大人过来了。 一脸正气的参署老爷首先就定性了漕帮内部存在一股反清势力,现在驻军就要出动抓捕这些反贼。 接着又指出赵安这个巡漕御史的重要性,要求参加行动的官兵人等一律听从赵安指挥。 “嗻!” 六名军官同时应声,旋即拿到各人要负责查抄的名单。 参署大人一脸铁面无情:“过去之后不管是谁一律拿下,若有抗捕者就地处斩!” 赵安补充道:“本官已经派人通知扬州府和甘泉、江都二县,你们只管抓人,不用担心其它的事。” “嗻!” 众军官再次应声,不敢怠慢,赶紧分头调集士兵前去抓人。 赵安作为巡漕御史,也是此次行动指挥官,自是亲自带队,所带领的那队营兵就是侯封那帮人。 一听是跟赵大人去抓反贼,这帮营兵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浑身带劲,都不用赵安做打击黑恶的战前动员。 目标是第一个被杀的头帮老大陈公的老巢,隐藏在江都县富人区的一处豪宅。 表面是豪宅,实际是个装修非常豪华的赌坊,孙瑞说光这家赌坊每天的流水就多达数万两,利润起码三成。 陈公能在漕帮迅速崛起,这家赌坊功不可没。 甭管哪个年头,有钱就有人。 营兵冲进这家赌坊时,里面正在赌钱的客人少说也有六七十号人,突然冲进来的官兵把这帮赌客吓坏了,以为是官府来抓赌的,不是吓的呆立在原地,就是一窝蜂的朝后面跑去。 动静很快引来赌坊人员,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气势汹汹从楼上冲下来,指着带着手下冲进来的侯封鼻子就骂道:“你们哪个衙门的,知道这是谁的场子吗!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跑我们这来闹事!” 管事身后过来的一群打手中有人认得侯封,不禁叫出声来:“侯把总,你输钱归输钱,也不能跑来砸场子啊!你要这样搞,回头我可带人到教场找你还钱了。” 这话把侯封弄的很是尴尬,没想到施老三这个混球也在这里。 耳畔却传来赵大人的声音:“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帮反贼都给本官抓了!敢拒捕的,格杀无论!” “嗻!” 侯封下意识一挥手,一众营兵立时上前就把这群人给拿了,有人跑,但真没人敢抄家伙拒捕的。 这来的可真是官兵! “侯把总,我就是个看场子的,什么时候成反贼了,你可不能血口喷人!赶紧叫你手下把我放了,大不了我跟上面说少收你点利息!” 施老三也被抓了起来,情急之下朝侯封直叫唤。 搞的侯封不仅尴尬,也难为情,毕竟欠人赌债这种事太丢人。 赵安出面了,看了眼闹腾的那个家伙,问侯封:“这个反贼你认识?” “我,” 侯封不知如何回答,吱吱唔唔的。 那施老三却不乐意了,朝穿官服的赵安嚷道:“这位大人你别冤枉人,我施老三这辈子什么都干过,就是没干过反贼,你们当官的没这么冤枉人的!” “冤枉?” 赵安打量了眼一脸不服气的施老三,“本官说你是反贼你就是,来啊,拖下去!” “嗻!” 几个营兵立时上来就要把施老三往外拖。 施老三急的大喊:“冤枉,当官的冤枉人,我不服,我要告状,我要告御状!老子就不信这天下就没王法了!” 嗯? 赵安的神经被挑动了,“敢告御状的已经不是一般反贼,来人啊,去把他爹娘、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本官锁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瞅谁都像反贼 - 清妖 - 傲骨铁心 啥玩意,这就要抓我全家? 施老三懵了,你这当官的也太不讲理了吧! 然而瞬间却是怂了,因为这当官的看起来真是惹不起,没见年纪轻轻眼神却凶狠的跟头狼差不多么。 这家伙哪冒出来的,怎么之前没见过的? 好奇归好奇,害怕归害怕。 官字一张嘴,跟当官的顶嘴不是自个找不痛快? 赶紧认怂吧,免得全家老小真被人扣个反贼帽子一锅端。 人一旦怂了,恐惧之心便骤起,施老三于那苦苦哀求:“大人,小的不告了,不告了总行了吧!” “不告了,你拿本官消遣呢!” 赵安可不惯着这自个找霉头的混混,右手一扬,竟是吩咐按着那混混的两名营兵:“将这反贼头子押出去就地处决!” “就地处决?!” 施老三魂都叫惊飞了,“大人,小的不告了,真不告了,您就饶过小的这一次吧!” 过度惊惧之下,牙关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动,两条腿更是像打了麻药似的僵在那。 “赵大人,这小子应该不是什么反贼,是不是?” 侯把总心是好的,知道施老三跟反贼扯不上关系,虽说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必要给人扣顶反贼帽子把人杀了。 游击大人的意思有拒捕者格杀无论,这不是没拒捕么,乡里乡亲的下这么狠的死手有点说不过去。 看了眼明显算不上职业军人且明显跟地方交道太深的侯封,赵安意味深长道:“侯把总,对付反贼朝廷向来主张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唯有如此方能震慑宵小,确保我大清的长治久安.大是大非面前,侯把总莫要糊涂,今日之事皇上看着,抚台大人也看着呢。” “这” 一听朝廷和省里都在关注此事,侯封知道自己不能做好人了,无奈只得朝手下点了点头。 那施老三顿时就被营兵用力往外拖去,这架势分明就是真冲砍头去的,把个施老三吓的跟杀猪似的在那嚎叫,苦苦哀求侯把总救他一命。 奈何被树了典型,人已被赵大人点了名,哪有他生还的机会。 侯封能做的就是叹口气。 赵安一脸冷酷无情之余,心下却是盘算下次要缺钱再搞地头蛇的话得异地调兵,这样效果最好,省得沾亲带故,他来求情你来打招呼的麻烦。 今天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见血的,不见血的话事件性质就不严重。 很简单的道理,反贼他能不反抗吗! 不反抗的能叫反贼? 现在就看哪些人倒霉撞枪口,比如拖到外面的这个混混就纯纯属于撞枪口,只要他不是陈公黑恶势力的骨干,就算被抓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偏平日油惯了,公开质疑第一次亲自率众执法的赵大人,那赵大人只能好人做到底,让他到下面混了。 “别杀我,别杀我!” 未几,外面传来施老三一声惨叫,这倒霉的混混真叫当反贼头子给砍了。 这一幕把赌坊众人包括没来得及跑的那帮赌客惊的是七魂丢了六魄,好几个胆小的赌客当场腿脚一软瘫倒在地,还有个更是被吓的抽起了羊角疯,嘴里不停往外吐白沫。 同赵安一起过来的徐霖对此有经验,上前一把掐住那赌客的嘴,在其后背猛的拍了几下,那赌客这才停止抽抽,呆呆坐在地上。 脑中必定是三连问号。 赵安朝孙瑞看了眼,后者立即上前指出赌坊众人中算得上陈公骨干的几个人,几人当场被营兵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大人饶命,我们不是反贼,不是反贼!” 几个平日走路都要横着走的黑恶骨干这会跟被人抽了筋似的,求爷爷告奶奶的。 扫了这帮面色苍白,小腿肚子猛哆嗦的黑恶分子,赵安手一扬就给扣上反贼帽子,拖出去就地处决。 侯封这次执行的倒是爽快,没有迟疑就让手下营兵照办,结果眨眼间外面的院子又多了六具尸体。 只是侯封心中也在打鼓,不仅是觉得这些被杀的反贼似乎有点名不符实,整个抓捕行动也透着诡异,更觉一下杀了这么多人,回头会不会出事。 这可不是打仗,杀良冒功没人问啊! 地方上要有官员将此事捅上去,别说他侯封小小把总了,就是参署老爷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杀上几个反贼怎么显出反贼的凶狠,显出你们这些官兵的英勇?” 赵安给了侯封一个鼓励的眼神,“放心大胆按本官吩咐做,本官呈给皇上的折子中必有你侯把总奋勇迹,到时你侯把总谢我都来不及。” 换个说法就是报告我早打好了,功劳也给你定好了,你不卖力办事还等什么? 有前番报告的基调在,死些人对老太爷而言根本不是事,只要能确保地方稳定,确保漕帮不再闹事即可。 至于死的人中有没有无辜的,上了年纪的老太爷应该没兴趣了解。 只须保证这件事做的没有“苦主”能上告,能给老太爷打报告的那几个大人们也集体保持沉默,那这场针对漕帮内部头帮势力的打击,就是一场针对漕运反贼的镇压行动。 赌坊内此时跟白色恐怖似的,“工作人员”吓的牙发抖不敢说话,赌钱的更是骇的腿哆嗦,后悔自己今儿不应该来赌钱。 查抄之前赵安就命营兵把赌坊前后门都给围了,两侧院墙还留有士兵防止有人翻墙逃跑,行动事先又没有“内鬼”打电话走漏风声,因而可谓一网打尽,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只这会不少参与行动的营兵都叫赌桌上散乱的银锭吸引了目光。 财帛动人心啊。 那明晃晃的银锭谁瞅着不眼红,何况这些同样可以说是低收入人群的绿营兵呢。 赵安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迅速做出两个安排。 “所有赌资全部充公,由侯把总代为保管,事后将数报给本官便是。” 这个安排让侯封连同手下军官们都是眼前一亮,心有灵犀的带人赶紧将银子往袋里装,赵大人这哪里是让他们代为保管,分明就是让他们赚上一笔的意思。 事后报数,一千两报个二百两顶天了! 众营兵心中对赵大人的亲近血条嗖的一下又高涨了两百点,离跟赵大人到紫禁城观光也就差了几百点。 赵安再努努力,这帮营兵看到老太爷都能嗷嗷叫。 其实于赵安而言,桌上这几千两散碎赌资根本不算钱,给就给了,全当辛苦费。 他看上的是赌坊的“本金”,也就是陈公这些年通过赌坊赚取的利润。 孙瑞已经带了两个赌坊伙计去账房了,如果账房搜不出太多陈公的非法资金,那就到后院把他陈家老小全拷问一遍。 既然打击了,就要打击彻底。 杀人夺宝。 搜剿的非法资金赵安准备上交四成给老太爷,余下六成取四成同参署赵德汉平分,还有两成用于打点扬州府衙及相关机构,确保做成经得起朝廷检验的铁案。 二是所有人员全部押回府学,赌客也带走。 府学因为放寒假原因已经空校,正好拿来关押反贼,不然扬州城再大还真没那么大地方关押这么多人。 赵安自个定的死亡名额是一百个,蹲苦窑的是三百个,余下看各人悔罪表现。 就是交罚金。 交钱回家,不交钱的弄到东台县海边干几个月苦力。 与此同时,扬州城各处黑产、灰产都被驻军强行冲击。 参与行动的绿营兵跟脱缰的野马般冲进青楼妓院、赌坊烟馆,以及从事非法业务的各种场所,整个扬州城都被这一大规模行动惊动,官府和各级机构与这些产业有紧密联系的大有人在,因此绿营的查抄行动让地方官府颇是措手不及,也乱作了一团。 让赵安也始料未及的是,原本是定点清除的行动渐渐有点扩大化了,原因是参与行动的绿营兵素质太差,竟然发现这个抓反贼的行动是可以让他们快速致富的好路子。 没办法,谁让行动是突然起意,事先没有跟绿营兵强调“纪律”,且是让绿营充当主力。 这些穷哈哈们见了钱,能不集体兴奋么。 一兴奋,西瓜芝麻一块捡了,反正都是趁手的事。 这一来就苦了查抄场所周围的无辜百姓。 “闪开,闪开!”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见到一下子涌来这么多营兵吓得退到街道两边,以为营兵只是过路,正好奇互相询问营兵来干什么的,没想这些营兵却是将他们挨个逼到墙角。 “身上带银子了吗?” “没…没…” “这家伙是反贼,拿下!” “别….别…军爷,小的身上带银子了!” “看什么看,还愣着干吗,一看这人就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还按着人家做什么?快放了…” “军爷,小老儿腿脚不便,不过是慢了一步,你为何要抓小老儿?” “若不是你这老儿碍手碍脚,前方那几个行迹可疑的反贼会跑得了吗?不抓你抓谁?” “.” 被绿营兵勒索敲诈的百姓至少上百人,而被查抄的场所更是闹的鸡飞狗跳,接客的姑娘们不乏吓的光着身子出来尖叫的,客人们翻墙头的、躲茅房的、藏床底下的,闹出不少笑话来。 有几家场所发生了拒捕事件,死了人之后参与行动的营兵们更是无所顾忌,踹门声此起彼伏,尖叫声、求饶声都没停歇过。 一家被查抄的烟馆里,几个刚刚过足了瘾的客人呆若木鸡看着绿营兵,一个胆子大点的硬着头皮问道:“军爷,什么事,究竟什么事啊?” “没事没事。” “没事,干嘛把我们手绑起来?” 待几个客人都被绑好后,绿营兵们才露出笑容:“我们怀疑你们是反贼,现在奉命捉你们回去!” 一听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反贼,客人们吓坏了大喊冤枉。 他们就是来抽几口烟的,怎么就成反贼了呢! “几位军爷,江都县马捕头是我大哥的好兄弟,我们经常在一块泡茶的,他可以做证我不是反贼,军爷要不信就把马捕头叫来一问就知。” 有个小聪明想到了关系网,结果话音刚落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刀把,“你就是把县太爷叫来也没用,说你是反贼就是反贼!” 其他几人见状都是一凛,哪敢再说认识什么人。 那几个绿营兵也不管那么多,扯起绳子就要把几人带走,被拴在最后面的那个看着像读书人的男子见状没办法了,只得对身边一营兵压低声音道:“军爷,我爹是县太爷。” 那营兵听后哈哈一笑:“你爹是县太爷,我爹还是皇上呢!” 其余同伴闻言看了过来,一听这还有个认县太爷当爹的不禁起哄,把那男子推来推去的。 “几位军爷,我真没说谎,我叫丁平,我爹是甘泉县令丁承恩,你们要不信的话派个人去甘泉县一问便知!” 丁平急坏了,让爹知道他偷偷抽大烟总比被这帮当兵的当反贼拉走好吧,真要被抓走,谁知道是死是活。 哎,老话说的不假,秀才遇上兵,真有理说不清! 带队的哨官正押着烟馆掌柜一伙人过来,见手下们还没带人走不禁骂了两句,这帮营兵被头一骂顿时把怒火撒在丁平身上,连踢带踹把丁平跟另外几个抽烟的用绳子拖了出去。 上面刚刚通知把抓捕的反贼统统送到府学去,走到半路迎面来了另一队人。 那哨官眼尖看到过来的有侯把总,赶紧过去打招呼。 “这是赵大人!” 侯封笑着让那哨官跟赵御史见礼,赵安笑着点了点头朝那哨官队伍看了眼,心头一突赶紧问那哨官:“你们抓的是什么人?” 那哨官一脸得意道:“回赵大人话,都是反贼!” “反贼?” 赵安轻咳一声,“未必吧,本官瞅着怎么有几个不像是反贼的。” “啊?” 侯把总跟那哨官听的都是一愣,一时没弄明白赵大人什么意思。 赵安无奈对二人道:“我叔丈人要是反贼,我这个侄女婿是什么?” 说完,一指被用绳子绑着双手跟在队伍后面的丁平,示意赶紧把人放了。 这是自家实在亲戚,宁放走一千也不能抓一个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铁面无私赵大人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大人的叔丈人肯定不是反贼,必须要放,不然按赵大人的逻辑他这个侄女婿就算不是反贼,也是反贼亲属,正审不过关的。 正审不过关,怎么能当抚台大人、制台大人、中堂大人呢。 连自家亲戚都不能照顾,这大人还不如不当! 放人,马上放! 这件事赵安自个不便出面,便叫侯把总将丁平带到一边偷偷放了,至于叔丈人抽大烟这事赵安觉得还是先告诉妻子婉清,由她决定是否回家跟父母、祖父说。 他这个侄女婿不好多嘴。 大烟的危害赵安是门清,但眼下民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危害,只是单纯的将抽大烟当作一种休闲放松服务。 或者说在大多数人眼里,大烟就是香烟,不存在毒品一说。 英国人在中国卖,在自己本土也卖。 清廷真正决定禁烟的原因也不是大烟导致中国人成了“东亚病夫”,因为占人口绝对多数的汉人越是“病夫”,越能让以“小族临中国”的满清统治者放心。 根本原因是每年两千多万两的贸易顺差变成了每年千万两的逆差。 不挣钱,那就打吧。 没想洋鬼子不仅船坚炮利,还懂兵法、懂人心,打着打着竟然要扶持汉人反清复明,彻底动摇满洲人统治的根本。 结果吓的清廷赶紧投降签约,烟税反而成了满清最大财政收入,成功替摇摇欲坠的清廷续了命。 不得不说,历史的真相挺讽刺。 丁平是老丁的次子,有秀才功名,正值壮年,明年还要回浙江参加乡试,作为侄女婿,赵安肯定希望叔丈人能成功考上举人、进士的。 因为这意味小贷党又多了一名干将。 但抽大烟这个习惯赵安无法接受,如果丁平不能改掉这个陋习,纵是考中进士赵安都不会将其拉入核心组织,最多算个外围成员。 那边好好的学校突然被改作“监狱”,马副校长和童主任他们收到赵校长让人送来的条子后全都懵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况还是全体教职员工眼中的好校长吩咐。 没办法,马副校长只好照做,组织员工们将教室桌椅临时清空作为牢房使用。 很快,第一批犯人就被送了过来。 马副校长和童主任他们看了又看,怎么也无法将这些犯人同反贼联系在一起,最多也就是帮“社会人员”。 送来的犯人越来越多,没一会就关了十多个教室,怕有好几百人。 瞅这架势,估计教室都不够用的。 而且这些所谓的“反贼”用肉眼观察就知道不是,内中就有马副校长认识的两个社会上的朋友。 那两个朋友也看到了马副校长,喊着请马副校长救他们出去,这让马副校长很是为难,因为那帮营兵不归他管。 救吧,没这权力。 不救吧,也认识好多年了,没事称兄道弟的,见死不救太不仗义。 正犯着难,校长大人过来了,亲自押了一帮犯人过来的。 童主任先过去跟校长大人说的话,意思府学是学宫所在,而学宫是用来传道授业教化学生的,改作关押犯人的监狱是不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学宫是教化之地,教化学生、教化犯人有什么区别?” 赵安不以为意,他是江苏的督学委员,省里现在又没老宗师,学政衙门那帮举人学官哪个敢管他的事。 打击漕帮黑恶势力又是巡抚大人交办的重要任务,纵是打击范围大了些,也过于扰民,冤枉无辜者肯定也有,但这也不是地方官们能多嘴的。 马副校长这会也过来了,不敢对校长大人的决定有所质疑,而是打听起自己的“朋友”怎么被当成反贼抓起来的。 “你说的是哪两个人?我问一下,如果不严重的交点罚款放他们走。” 忠心下属的面子赵安肯定是要给的,像马副校长这样懂事知趣的下属这年头不多了。 马副校长赶紧说了那两个人名字,赵安听后点了点头叫来孙瑞询问这两个人情况,得知这两个人虽是黑恶骨干,但顶多算是小头目,抓不抓无所谓。 顺水人情。 当场就打条子让马副校长去关押二人的教室把人提出来,一人交五十两罚款走人。 这边又吩咐营兵将黑恶势力成员同搂草打兔子一块抓来的嫖客、赌客以及其他人分开关押。 “嫖客一人交三两,赌客一人交五两,至于其他人嘛一人罚二两,实在没钱的关两天再放。” 赵安指定童主任领几个学官专门在府学会计室收罚款,票就不开了,但每个交钱的都必须写一张自愿交钱认罚书,确保放走后不会想不开搞翻案。 刚安排完这件事,江都郑知县坐着轿子匆匆来了,很急也很担心的样子,因为郑知县是专门过来给陈公说情的。 说穿了,郑知县就是陈公这个黑老大的保护伞,不过郑知县这会只知陈公家的产业都被营兵给抄了,陈家人也都被抓走,却不知陈公本人在哪。 猜测多半也被抓到了府学,这才想着跟赵教授打个招呼。 “听说赵大人下令把陈公抓了?实不相瞒这个陈公跟本县有点渊源,赵大人能不能看在本县面子,大事化小?” 由于搞不清楚陈公究竟干了什么事惹来这场大祸,郑知县来的路上就做了要陈公大出血的决定。 就是拿几千两出来换取赵大人的原谅,甭管犯的什么事都一律化小化无。 “陈公犯的是造反死罪,郑大人这是要替反贼说情?就算陈公不是反贼,郑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来为犯人说情打招呼,这不仅触碰了大清律法红线,更丧失了为官之人应有的原则! 不是本官不给郑大人面子,实是本官身为巡漕御史要对得起朝廷和百姓,拼着这顶官帽不要,本官也坚决不办人情案,请郑大人哪里来哪里去,本官不送!” 一脸铁面无私的赵安说完拂袖便走,留下江都县在那一脸呆愕:你不办人情案,府试的时候收我钱干什么? 第二百三十章 先进办法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一向讲究做官就得一团和气的赵安当然会选择性执法,卖人郑知县一个面子,要不然怎么体现官官相护这个成语呢。 问题是陈公人都被他杀了,名下非法所得一律充公,且被他在报告中定性为天字一号大反贼,所以郑知县面子再大这事也没法办。 好在就是个江都县,这要知府大人也过来打招呼,那这事就真棘手了。 好在知府大人今年刚来扬州,于地方关系网还没铺开,没时间和地方上的社会闲散人员有过多交结。 且知府大人是贤臣之后,除随福康安大将军出征台湾,其余时间一直在京中为官,没被各种社会上的不良风气吹过,所以与地方上的黑恶势力应该是水火不容的。 这一点赵安猜对了。 听说赵安这个巡漕御史调动营兵查抄城中黑色产业,抓了不少地痞流氓后,知府大人很高兴,不仅要求知府衙门配合此次打击行动,更把几个到他这里想为被抓人员说情的吏员给狠狠训了一通。 等到确切消息过来,说这次绿营抓的都是漕帮中的老大,而这些老大被巡漕御史认定为有“阴谋颠覆大清社稷”嫌疑,不仅知府大人认为抓的好,连带着一些保护伞们也叫这个罪名吓的望而却步,不敢出面打招呼。 “阴谋颠覆大清社稷”的嫌疑很有可能是真的,漕帮前一阵的确聚众截断了运河,小道消息说漕帮还和漕运衙门的兵打了一场,双方都有死人。 这都跟官兵打仗了,不是造反是什么? 事涉造反,平日交情再好,孝敬再多,利益再如何盘根错节,这会都得明智作壁上观。 不敢沾上一点的,要不然就是黄泥巴在裤裆解释不清的。 而且怎么看,今天这事都是秋后算账。 弄不好还有漕运衙门在背后撑腰。 为了点身外之物得罪漕运总督、巡漕御史,谁乐意? 这两位那都是能给皇上直接打报告的。 所以,与扬州城百姓的骚动不同,官场上这会竟是出奇平静,除了不明所以的江都县傻乎乎的过来打招呼,其他官员是有多远闪多远。 郑知县这边在赵安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后肯定来气,可他这个知县管不了扬州绿营,更管不了身兼多职的赵安,只能铁青着脸灰溜溜回去。 坐在轿子里越想越气,偏无计可施,又不敢把赵教授受贿的事说出来,因为行贿人是他,且还是因为府试的事情。 这要捅出来,怎么也够一个科举舞弊性质,就老太爷的尿性满门消消乐倒不至于,斩监侯是板上钉钉。 无奈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未想半路迎面来了另一支队伍。 是甘泉知县丁承恩的轿子。 两位附廓县路上碰见了,肯定要双双停轿下来打个招呼。 郑知县先问的丁知县干啥去。 丁知县一脸严肃:“参署衙门和巡漕御史抓获了一批反贼,知府大人让本县过去协助办案,年后相关案卷要报到朝廷.知府大人的意思是一定要把这案子办成铁案,不管是谁只要是与反贼有勾结的一律拿下,胆敢为反贼说情的一律按通贼罪名惩治。” “.” 郑知县听的头麻了。 府学那边,根据赵安的指示,绿营兵将数百名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给单独关到一边,然后让这帮“池鱼”交钱写认罪认罚书回家。 童主任那边代表校长大人威胁“池鱼”说什么不交钱认罚的就别想回去过年了。 这话一说,本就被吓的不轻的“池鱼”们立即认罪认罚乖乖交钱。 毕竟,大过年的谁不想回家跟老婆孩子过。 却也有几个犟种认为自己没有犯法,官兵没有权力抓他们,所以他们也没理由交钱。 可能是童主任几个学官讲话太过斯文,给了这几个犟种敢大声质问的勇气,结果动静传到赵安这里,皱眉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童主任忙指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家伙道:“大人,这人不仅不肯交钱,还说官兵抓他是错的,咱们给他补偿才对。” “你们要没错,为啥让我们交了钱就能回家?” 见来了个穿七品官服的,不肯交钱的几人虽然还犟着,但气势明显弱了下来。 赵安打量了眼童主任指着的那人,问边上维持秩序的一名府学工作人员:“这人在哪被抓的。” 那工作人员翻了翻登记薄,道:“回大人,这人是在香春楼被抓的。” “噢,那就是嫖客了。” 赵安再次打量那人,发现这人隐隐有点官威,就是有领导的那股气质,起码科级的那种,不禁又问这人叫什么名字。 工作人员低头再看,说登记的名字叫胡有方。 赵安听后猛的一喝:“胡有方!” 结果那个自称叫胡有方的中年人两秒后才有反应。 赵安心中有了数,随口吩咐道:“派人去知府衙门、盐政衙门、参署衙门.凡是扬州大小衙门都让他们过来认人,本官倒要看看这个胡有方是哪个单位的!” 言罢,盯着那“胡有方”道:“大清律严禁官员在外狎妓,若叫本官查出你是为官之人,必扒了你的官服。” 话音刚落,那胡有方就抖了一下:“我交,我交,我认罪认罚!” 赵安微哼一声示意这家伙到一边写认罚书去,目光移到第二个犟种脸上。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在赌坊被抓的。 “大人,小的就是平民百姓,你不用查小的,小的也不是不想交钱,实在是小的没钱,实在不成大人我就关小的几天,只要给饭吃就行。” 赵安听后随手一摆:“通知他家里人过来,父母在就父母来,父母妻儿都在就全来,去的时候跟他家里人把事说清楚,我们抓他的目的不是为了罚钱,而是为了挽救他,教育他,让他知道错误。” 话说完,那年轻人犹豫了下决定还是认罚交钱的好。 其余几个见状瞬间清醒,再也不敢犟。 “记住,是人就有软肋,只要拿捏住他们的软肋,他们就得乖乖交钱。” 这话是低声对童主任说的,赵安心中很是得意,对付不愿交钱的人先进办法多的是。 也真不是为了这点罚款,而是真想让这些人远离不健康的东西。 第二百三十一章 生擒乾隆,活捉和珅 - 清妖 - 傲骨铁心 说一千道一万,被抓到府学的“池鱼”如果用比例形容的话,至少八成是有原罪的。 这个的罪指的就是黄、赌、毒。 清朝允许青楼产业合法,但规定官员不能去,所以吃官饭的都能拿这个捏死他。 平民百姓碰到这桩事最怕的则是脸面。 脸面问题不仅是许多事件的核心问题,也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手段。 识趣的交钱走人,不识趣的一个通知单位和家属,绝对够你喝一壶的,传出去亲朋好友、邻居知道了也难为情的很。 也就是赵安并非真的想整顿吏治,认真查的话保管这帮“池鱼”存在相当数量的官饭人员。 不过给“池鱼”们定的罚款金额是相当人性化的,三两五两的谈不上敲诈,主要就是起一个警示作用。 童主任统计下来拢共也就收了七百多两,这对决定深挖黑恶势力成员钱包的赵安而言,都懒得往自家口袋装,索性叫童主任拿这笔钱去城中各大酒楼、饭馆买酒买菜,犒劳参与抓捕行动的绿营官兵。 真看不上这点银子,因为光那个陈公的个人非法所得起码十万两,几个老大的现金外加名下产业价值,保守估计也有上百万两。 除去上交给老太爷的,再你分他分的,赵安至少能落十万两进兜。 这还是针对性的选择了几个黑恶头头执的法,要是把扬州城的黑恶势力全打一遍,估计实际收益能翻好几倍。 只赵安没时间无差别攻击,也没有借口对非漕帮一系的社团打击,总不能也冤枉人家造反吧。 解决完“池鱼”,剩下来的就是随时会被打成反贼的黑恶势力成员,目前在押的有六百多人。 除去在香堂被干掉的三十多人,抓捕时被杀的二十多人,赵安还需要至少四十名谋逆骨干,也就是还需要四十颗脑袋。 丁九那边正在和安顺等人拟定详细名单,主要就是陈公、魏海等人手底下的骨干,把这些人干掉其余的喽罗马仔基本就树倒猢狲散,掀不起任何风浪。 赵安现在的麻烦是怎么把这桩有众多漕帮成员参与的谋逆大案做成铁案。 不仅要足够铁,还要足够靠谱,免得相关案卷报上去再被刑部、都察院的人发现哪里不对,搞个调查组下来彻查。 那样的话,要么花大钱收买调查组,要么赵安只能跑路。 没办法,这案子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出来的,哪里经得起查。 正琢磨时,老丁过来了。 听了孙女婿的意思,老丁却是笑了:“安徽李自平案听说过没?” 赵安不解:“李自平是谁?” 老丁嘿嘿一声,说这李自平就是个普通乡民,只因邻居死了替邻居家送丧事名单,结果路上被当地官兵给扣了,那名单直接被当地都司诬为反贼名册,结果就是170余无辜百姓在未经核实情况下便遭斩首。 “这案子糙不糙,随便找两个当事人一问就清楚的事,你猜这事最后怎么弄的?当地参与经办此案的官员全部加官晋爵,那一百七十多个无辜乡民死了白死,别说朝廷没人怀疑,就是省里、府里都一口咬定铁案无疑!” 老丁怎么知道这案子的,当地的知县是他的同年,两人一直有书信来往。 那知县明知此案是冤案,却改变不了结局,心灰意冷之下辞官回乡,算是个有良心的。 可这年头越是有良心的官员越倒霉! “当年湖广总督永常为邀功,把售卖假诏书的马朝柱一伙定为反清复明的反贼,强行派兵围剿杀死无辜乡民两千余人,更把马朝柱一家两百多口人杀了个精光,事后坚称马朝柱一伙只是骗人钱财的知县被皇上下旨斩首,称马朝柱一伙冤枉的江西巡抚鄂昌也被皇上下旨赐死。” 老丁说这两桩谋反大案什么意思? 意思孙女婿现在搞的谋反大案跟这两桩案子比,屁都不是! 只要你能把扬州地面上的官员嘴全部堵上,这案子就是铁证如山。 哪怕京里有人怀疑也不用担心,因为皇帝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要敲打不听话的漕帮。 只要打的是漕帮,你管打的是谁。 赵安点了点头,老丁说到点子上了,不管他怎么弄,其实老太爷那里都是能通过的。 但他还是决定把案子做的更真实一些。 造反嘛,肯定有纲领、有组织、有细节。 纲领这一块,赵安已经弄好,即从被杀的陈公家抄出绣有“统掌山河,普安社极,即受天命,福禄永昌”字样的黄单。 又从一些人家中抄出军械数百件,制造火药原料的硫磺几百斤,鸟枪抬铳十几杆,铁甲一付、棉甲三十多付。 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赵安空口白牙在那胡编乱造,而是徐霖带人揍漕标时缴获的战利品,正好拿来栽赃隐害。 “这个陈公自号天王,另有魏海、于七等人称东南西北王,还有什么天官正丞相、地官正丞相什么的,约定明年八月十五便行起事,祖父以为如何?” 好家伙,赵安直接把太平天国那套组织体系给搬了过来。 为什么是明年八月十五起事呢,因为民间谣传八月十五吃月饼,杀鞑子。 老丁赞道:“不错,无知小儿妄自称王,有这王号在,又什么天官地官的,任谁都不会怀疑。” 细节这一块,自然是相关人员的口供。 如何获取口供,赵安的做法是让人拿写好的口供读给“反贼”听。 亲自挑了个骨干成员带到校长办公室,叶志贵跟徐霖充当讯问帮手。 这骨干成员经孙瑞、安顺等人证实,经常以还债为名将欠债人的妻女强行带到妓院,为此至少有两名欠债人的妻女上吊自杀。 对付这种人,赵安自然不会手软,十八般经验全部用上。 第一天,那骨干成员相当硬气,不管怎么用刑怎么打,都咬死不承认自个是反贼。 第二天,依旧硬气,就是被折磨的没了什么精神。 第三天,尽管又饿又疼,这家伙还是咬死没有谋反。 第四天,在经历漫长的七十二小时后,这骨干成员的防线终是崩溃,一边拿头撞凳子,一边哭嚎:“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招,天王陈公跟我说,明年八月十五利用往京里运漕粮的机会偷袭紫禁城,生擒乾隆,活捉和珅!” 六一请个假 - 清妖 - 傲骨铁心 愚蠢!真是愚蠢!这些人被这假情侣骗了还要帮她说话,不割你韭菜割谁的韭菜? 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下,见到一个奴隶撞了晟王,一时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一边目不斜视下着台阶,一边打马虎眼般笑了笑,不予理会这些人。 因为高媛媛生病的缘故,今天顾北早早的就宣布了收工,随后便带着张丽一起去了医院。 顾北的这番话,李成儒倒是听明白了,休闲和运动,就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不能混在一起,否则的话,一旦到了岔路口该往哪边跑? 通过「魔力解析」提高空气中的声音震动频率,从而达到扩音的目的。 看着阿尔托丽亚远逝的高挑背影,俞清在骂骂咧咧中也开始行动了,直到走到那作为自己“出生地”的山洞上,他才平复了下来,用心刻画着自己的宏伟蓝图。 “既然你说是就是吧,我现在既不馋你的身子,也不馋你的家境,咱两也就没啥可说的了。”马宁儿也不再反驳她的观点,顺其自然好了。 阮若霖听着,并不觉得意外,她对顾北还是有所了解的,做事从来都是规规矩矩,不会做那种蛮不讲理的勾当。 如果真是另一个世界的怪物来到了这个世界,将会成为一支异军突起,世界的格局就会发生变化。再也不是神羽族和人灵族,两族独大了,苟且的魔族或许能够趁乱崛起。 骨断筋折,兆奂伤的很重,但比起外在的伤势,更受伤的是他内心的骄傲。 唉!李丹回过神来,暗叹口气,对陈璇强笑一下,说道:“那……那我明天再来。”说着,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夏熏,一边摇着头一边转身向外走去。 徐丰祥到底还是熟悉欧阳仲华,他这么一说,欧阳仲华也同意了。 见李美儿始沉默不语,尹轻雪已经知道李美儿是真的下了决心了。 不然,当初教廷远征军也不会败得那么惨,三名红衣大主教饮恨陨落在了这方土地上。 前后三条裂缝所在的位置相对一致,同时裂缝的模样也是一样的,不仅如此,长廊其他的布景也是大体相同,经过详细对比后洛天可以确定这条长廊以十里为一个节点,每过十里距离长廊的模样就会重复。 “你想放弃和我的约定吗,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终有一天要和我在同一个境界上公平一战,你也说过要和我分出谁才是真正这个时代的最强天才,那时候的话都不算数了吗?”洛天问道。 这样场合的酒会自然不会有喧嚣,可四周围的各种声音,在我耳廓中都变得无限放大。 天机子一脸正经,根本不似说谎,可是王木听着这话,一时间,也是十分无语,自己六色金丹修为,招谁惹谁了,竟然搞得西洲之人要来追杀自己。 另外一点,古族的肉身可以加工成各种食物使用,这样一来同样能够提升人类的身体的素质。 莫莫久久的仰望着那泽,眼神专注而勇敢,然后,伸出手轻轻触摸着他的发梢,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那泽有肢体接触,看着那泽由惊讶转为惊喜的目光,她有种被需要的感动。 饭桌上的碗筷都已经摆放好了,我一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寒冰城一战,林帆此刻便是整个帝国的核心,帝国的第一高手。在整个帝国的玩家心中,林帆,已经成为了一个不败传说。 童恩这回不敢走神了,她放下心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地陪宇豪下了两盘棋,只在关键时刻让了他几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以二比一险胜了自己。 “诶,怎么赢的?”杜鹃抓着江遥的手晃了几下,突然意识到失态,红着脸放开。 其实,他对香莲姐也是有些想法的,只是,他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王香莲脸蛋好身材棒,人也很勤劳,只是她是克夫的硬命,村里的人都很忌讳。 “谢就免了,就是以后见面时别像不认识似的。”他有些揶揄地说。 她用纸巾沾去额头、脖子上的冷汗,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儿神经过敏,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神经过敏了,她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回来?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低头从草地上捉起一只蚂蚁,放在手心,对着它自言自语道。 如同繁星般散落在摩尔城周边区域的暴龙精英们,终于在等待了三十分钟之后,在行会频道听见了暴龙会主的声音。 李飞说的平静,轩辕奇却知道,李飞这是真生气了,想想李飞的实力,他干脆不说话了。 擂主也是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我,这种酒罐子,看到谁上来喝酒估计他都会觉得很开心,毕竟都是同道中人。 他这边是开始闭关了,却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暗杀,正在开始。 在我将白纱和鬼姑娘的事情给他们从头讲了一遍,以鬼姑娘最后对白纱说的那一番话作为结尾的时候,气氛就如我所预料的一样,变得十分压抑沉重了。 这头嗜尸犬奔跑到了北川所在的大树前不远的位置,随即减慢了速度。 等到众人离开,李飞向回走了几分钟,这是他之前发现的一只高级妖兽,拥有初级体力天赋的花斑虎。 而紫罗看向此时脸色苍白的舒妃,心疼不已,娘娘什么时候承受过如此痛苦,而且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娘娘的第一个孩子。 话说,这种事情,用得着自己来说吗,不是应该早就知道,或者提前学会,在出来行动的吗? 眨眼间便离开万古雪域,此时夜灵儿依偎在夜奕怀中,往自己嘴里塞一颗果实,又向夜奕嘴里塞一颗,唇齿间溢出甜味,还有心房溢出的甜味,周围充满甜蜜的气息。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官升的糊涂 - 清妖 - 傲骨铁心 铁一般的事实证明赵安的策略完全正确。 不管什么样的反贼,哪怕内心强大的可怕,让他几天几夜不睡觉,连小时候偷人家桃子都能一骨脑交待出来。 先进办法立即推广,由此获得大量铁证。 却是毫无道德负罪感,甚至还有一种成就感。 究其根本,表面是在制造一桩冤案,实则却是替扬州百姓除害。 为了加快进度,老丁从县衙调了一帮专业人员过来帮忙,由刑名蒋师爷坐镇,忙活到腊月二十六时已经形成一个完整的证锯链。 仅口供就多达二百余份,用纸多达五千余张。 定下主犯陈公、魏海等九十七人,从犯一百六十人。 赵安原本是定主犯一百人,从犯三百人的,老丁这边给打了个折扣弄成一百六十名从犯。 倒不是老丁心慈手软,而是快过年了,衙门上上下下都盼着放假呢,这再搞下去得搞到什么时候。 “头帮主心骨已经被你一扫而空,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没必要多增杀戮。” 老丁觉得真报上去三百从犯,以皇帝的性子肯定一个不留的,故而把罪恶多端的报上去即可,其余罪不至死的还是留条命吧。 赵安没意见,就相关案情写了两份总结报告,一份交折差快马送京,一份则快马送往苏州巡抚衙门。 又去知府衙门就案情相关做个简报。 按理巡漕御史办的案子无须知会当地官员,但案子毕竟发生在扬州,牵扯人员太多,于情于理都得跟人知府大人通个气。 听完赵安的通报,知府大人对案件总体是持肯定态度的,只是对一事有些不明白,就是生擒乾隆可以理解,擒贼先擒王嘛,可活捉和珅几个意思? 赵安解释道:“据反贼交待,他们认为和珅是助纣为虐的大汉奸,所以必须诛杀。” 府台大人身边的谢师爷听后不可思议:“和中堂明明是国人,怎么成汉奸了?” 赵安给出的解释是反贼都是帮愚民,哪知和中堂老姓钮祜禄,只以为和中堂姓何名珅。 解释相当合理。 其实赵安是在拍马屁。 拍和珅的马屁。 “生擒乾隆,活捉和珅”这句口号听着叫人来气,但静下心来细想,和中堂铁定会感到十分荣耀。 是一种表面否定,实则肯定的雅屁。 折差是各地驿站专门递送奏折至京的人员,沿途换马不换人,确保奏折能在最快时间送到御前。 但就算如此,赵安的折子抵京时已经是腊月三十,也就是除夕夜。 京师各大衙门政务早在七天前就全部暂停,唯一还在运转的衙门就是收受各地奏折以及军情的通政使司。 不过一般奏折通政使司都会压着等年后再递,除非十分重要的奏报。 造反,属于重要奏报,因而第一时间赵安的折子就被送到了军机处。 军机处肯定是要运转的,只不过定下轮值制度,通常是一满一汉。 今日当值的满军机大臣是福长安,汉军机则是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孙士毅。 两位中堂大人这会没什么事,便在暖阁值房内下棋。 棋艺明显孙中堂更高一筹,福中堂接连输了两盘,却也不恼,乐呵呵的嚷着跟孙中堂再杀一局。 此时屋外皇城方向传来爆竹声,是老太爷带着皇子、皇孙在“踩岁”放爆竹,结束后老太爷还要在保和殿宴请来京过节的蒙古王公。 保和殿冷的很,群臣考虑老太爷上了年纪建议改在暖和的乾清宫举行,但老太爷执意于保和殿宴请,因为这是圣祖爷在世时定的规矩。 君与臣于寒风中饮宴举杯,乃满洲勇毅习俗之传承。 老太爷晚年对满洲传承下来的各项规矩很是看重,但凌晨到奉先殿祭祖的事还是听了群臣劝说,改派皇十一子、成亲王永瑆代替自己率领皇弟、皇侄、宗室大臣前往。 这让不少官员从中嗅到强烈信号,一时之间成亲王永瑆市场行情看涨。 进暖阁递折子的军机章京是海成,这位仕途有点高开低走。 乾隆三十七年海成就已经是江西巡抚,六年后却转任喀喇沙尔办事大臣,五年前被召回京师任军机章京上行走,同时兼屯田司员外郎。 从二品巡抚大员到如今的四品章京,海成明显是被老太爷冷落了。 自知仕途也就到此为止的海成在军机处表现的也相当低调,进屋后给两位中堂大人打千请安后,便将刚刚收到的折子给呈了上去。 “哪里发来的?” 福长安接过折子打开,扫了几眼便将折子递给孙士毅。 孙士毅看过之后道:“前番扬州段运河的事我就觉得有问题,现在看来那漕帮确是有问题。” 福长安点了点头:“皇上这会在同皇子皇孙们踩岁,孙中堂留在这,我去说吧。” 言罢,福长安拿上折子,披上暖袄独自进宫。 一路耳畔皆是炮竹声,到地后就见一大帮皇孙们在平台点炮,皇上则坐在暖轿中笑呵呵看着儿孙们。 有眼尖的内侍见福长安过来,赶紧对皇上道:“主子,福中堂来了。” “什么?” 鞭炮声太响加之耳朵已经不好使,老太爷没听清。 内侍只好再说了遍,又指了指过来的福长安。 “噢。” 老太爷抬手招呼福长安近前,“今儿除夕,你没事早点放值回去吧。” “主子,有件小事。” 福长安将奏折递进暖轿。 老太爷没有不高兴,而是拿过内侍递来的放大镜打开折子来看,因为老太爷知道不是重要的大事福长安也不会来打扰他和儿孙同乐。 一字一句看过后,老太爷合上折子对福长安道:“涉案的谋逆之人全部斩首,另外那赵有禄案子办的不错,传朕旨意叫侍卫处赏给他件黄马褂,叫他替朕好生督着粮道。” “嗻!” 福长安应是应下了,但除了听清斩首、黄马褂外,其它话都没听的怎么真切,好像说了粮道。 什么粮道? 回到军机处值房,孙士毅询问皇上处理意见。 “皇上说涉案之人全部斩首,再赏办差的赵有禄件黄马褂,” 说到这,福长安犹豫了下,“另外升那个赵有禄当江苏的粮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军机处照办 - 清妖 - 傲骨铁心 粮道,专掌督运漕粮。 前明那会于各省布政司都置一员粮道,正四品。 清则在漕运各省设置,除江南设两名粮道外,其余各省都只设一员。 粮道于行政上归巡抚直接领导,业务上则归漕运总督领导,相当于有两个婆婆。 但正因为头上有两个婆婆,反而让粮道职权变得更重,因为实际工作中巡抚和漕运总督反而因为对方原因推卸自己对粮道的“领导权”。 结果就形成了事实上的粮道“两不管”,粮道又有专职衙门,本身品级又高,对地方官还有“考粮权”,因此粮道在省里排名虽低于抚台、藩台、臬台、学台,但油水这一块却比臬台、学台要高。 另外粮道除负责本省漕粮业务外,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负责收储、支放驻防本省的八旗、绿营兵粮。 换言之,粮道就是一省驻军的后勤部长。 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粮道说不给你粮,你就没粮! 这就使军方也不敢得罪粮道,什么兵备道、分巡道、盐法道之类的同级道员权力都不如粮道。 江南的两个粮道一是苏松粮道,最初管辖苏州、松江、常州、镇江等府及太仓州的粮务,现实际负责江苏全省粮务。 另一个江安粮道最初管辖江宁、安庆等十府的粮务,现则实际负责安徽全省粮务,只不过仍叫江安道。 从这点来看,江宁倒更像是安徽的省府所在。 “赵有禄虽说兼了督学委员、巡漕御史两职,但本职是扬州府学教授,这是个七品官,一个七品官冒然提拔为正四品的粮道,福中堂,皇上怎么想的?” 作为吏部尚书,孙士毅对于这个任命是持怀疑态度的。 不是怀疑福长安敢假传旨意,而是对这个任命本身质疑。 担任漕运各省粮道的官员首先必须是二甲进士出身,且必须具备州县经验,还要精通钱粮刑名事务。 吏部选拔粮道时还有个门槛,就是必须在州县任职超十年者。 如此严格原因是担任粮道的官员政绩突出一般可直升按察使、布政使,或直接进京任户部侍郎。 换言之,粮道是入部的首选岗位。 这么重要的岗位,就随随便便给个七品官,还是个学历文凭水份太大的七品官? 孙中堂觉得这未免太不像话了,不管皇上再怎么看重那个赵有禄,也不能这般坏了国家制度。 “这” 福长安心中也虚,因为他的确没听清皇上说的是什么,只听到了粮道二字。 结合皇上叫侍卫处赏件黄马褂给那赵有禄,就自以为是的认为皇上要升赵有禄当粮道。 可被孙士毅这么一说,隐隐觉得可能是自己听岔了。 那赵有禄这会兼了巡漕御史职务,而这个职务本身就是监督粮道。 所以,有没有可能皇上说是让赵有禄好生监看粮道,防止再出现漕帮闹事导致运河中断这种事呢? 可能性不是一般大,而是很大! 只福中堂也是要脸面的人,他怎么能承认自己听错皇帝的话呢,因为这不仅说他无能,也是说皇上年纪大了口齿不流利,导致臣子听不清他老人家在说什么。 为了自个脸面,也为了皇上脸面,福中堂只能将错就错,坚持皇上意思就是要赵有禄当江苏粮道。 皇上他现在越发老糊涂了,只要把这事拖上一段时间,到时皇上他自个都想不起来当初说的是监粮道还是升粮道。 “赵有禄是皇上特赐的同进士出身,这次皇上又让他担任巡漕御史,足见皇上打算大用此人且这赵有禄也确有才能,所上折子对漕运弊端了如指掌,这次又破获漕帮反贼大案,皇上酬功破格提拔任用,有什么不妥?” 福长安说这话时面带微笑,丝毫不虚的样子,以免孙士毅看出其目中闪烁真跑皇上那问个明白。 “破格提拔不是不可以,但一个七品官破格提拔到四品官,还是一省粮道,我总觉得不妥。” 孙中堂觉得还是问个清楚的好,若皇上坚持这么做,他们做臣子的也只能照办。若皇上能听得进劝以国家制度为重则是最好。 赏功酬功不是不可以,七品官提拔到六品,甚至五品也不是不行。 一下提到正四品怎么看都有些过份了。 也隐隐怀疑福长安是不是听错了,毕竟皇上现在说的话除了和珅外,其他人听的都迷糊。 见孙士毅铁了心不信自己说的,福长安也急,担心孙士毅真跑皇上那去问,万一结果是监看粮道而不是升任粮道,那他福长安丢面子是小,一个假传旨意的罪名铁定跑不掉的。 无奈之下只得说不如请在家休息的和中堂再去问问。 “也好!” 孙士毅同意了,因为没有人比和珅更能准确听出皇上的意思。 当即派了个笔帖式去将在家也忙着过年的和珅给请了过来。 和珅家离皇城不远,很快就一头雾水的到了军机处值房,听了福长安和孙士毅关于此事的不同说法后,和珅看了眼福长安,后者目光有些闪躲,顿时心知福长安怕也吃不准主子说的是什么。 微一沉思,便笑着对孙士毅道:“既然孙中堂觉得这事不妥,那我就去问问主子的意思。” “有劳和中堂了!” 孙士毅虽不是和珅一党,但与和珅相处也无什么针对,面上还是相当和气的。 就是同和珅不对付的首席军机大臣阿桂在明面上也是如此。 唯一同和珅鼻子不对鼻子、眼不对眼的是上书房总师傅、掌管礼部的“状元宰相”王杰。 “小事而已。” 和珅笑了笑便去宫中,福长安想跟着说几句,但见孙士毅看着自己想了想还是老实留在值房。 和珅这边离开军机处后却压根没有进宫,而是在乾清门闲坐了一会,看了眼天色觉得差不多了才返回军机处。 孙士毅赶紧问道:“和中堂,皇上是真要升那赵有禄任粮道?” “不错,皇上旨意赵有禄升江安粮道,年后派员赐其黄马褂以示奖赏。” 说完,和珅看向福长安,“军机处照办。” 第二百三十五章 都是福中堂的功劳 - 清妖 - 傲骨铁心 江安粮道驻地江宁。 康熙年间考虑实际管辖地区,又于徽州置安徽宁池太广道、庐凤两道分担江安道职责。 拆江南为江苏、安徽两省后,有官员建议将江安粮道迁至安徽首府安庆或徽州以方便统一管理粮道事。 但因安徽南部府州县的漕米都走运河,且江宁城的驻防八旗米粮全赖江安道统筹拨给,为了方便旗粮调度,清廷一直将江安粮道衙门留在江宁城。 另一重关键考虑则是江南地区深受明朝统治思想的长期熏陶,尤其是凤阳、南京等地作为明朝的关键据点,反叛情绪极为顽固。 安徽建省以后,巡抚、布政、按察等主要衙门一直在江宁办公,直到十几年后彻底消灭中国大陆的抗清势力,安徽省级机构方才离开江宁。 独留下粮道这个关系驻防八旗口粮的“钉子户”仍在江宁办公。 在不确定福长安听到的是“督着粮道”还是“督粮道”的前提下,和珅选择后者,因为福长安是他在朝中最重要的党羽。 真傻乎乎的去老太爷那里求证,万一是“督着粮道”,福长安的面子肯定下不来,也会让老太爷觉得福长安不行。 孙士毅要是借题发挥的话,很有可能导致福长安调离军机处,那样一来和珅在军机处的影响力无疑要小了许多。 军机处现有六位军机大臣,首席是阿桂,其次是和珅、福长安、董诰、王杰、孙士毅。 阿桂跟王杰都跟和珅不对付,孙士毅和董诰则与和珅维持表面关系,只有福长安唯和珅马首是瞻。 因此福长安要因这事被革去军机大臣一职,和珅在军机处可就独木难支了。 那赵有禄又是福州将军魁伦口中他和珅的“狗腿子”,这“狗腿子”还一次性给他孝敬了八万两,据和珅了解钱是从扬州内务府钱庄分号借的,用的是扬州府学未来五年借读收费担的保。 虽说内务府可以从扬州府学收取这笔借款,但和珅觉得借读费用明年本就应全部收归内务府,所以赵有禄这是拿内务府的钱还内务府的债,羊毛最后还是出在内务府。 这不仅薅了老太爷羊毛,连他主管内务府的和中堂羊毛一块薅了。 不过和中堂挺开心,因为这证明赵有禄这小子真的挺精明。 想到明年还要靠这小子在江苏推广借读,老太爷又的确给赏了黄马褂,中堂大人自然跟着锦上添花。 左右是个四品官,不管对还是错,就这么办吧。 老太爷那里就算事后觉得不对,和珅也有办法解决。 之所以没有让赵安当苏松粮道,是因为苏松粮道驻地就在苏州,如果赵安在苏州当官,肯定要与同在苏州的巡抚衙门打交道。 江苏巡抚福崧是阿桂的人,和珅不想赵安的工作被福崧掣肘,也不想因为同福崧过多接触导致赵安被阿桂一派拉拢。 所以,改任江安粮道最是合适。 另一方面原因是安徽有两个同样肩负粮道职责的道员,如此就能避免赵安因为业务不精导致安徽漕粮业务受到影响。 这一点,还是存了公心的。 孙士毅没有怀疑和珅根本没去皇帝那,见皇上确是要赵有禄出任江安粮道,无奈之下也只能暗自叹息。 福长安以当值满军机大臣身份分别给吏部,江苏巡抚衙门、安徽巡抚衙门发去公文,要求办理相关手续,落实朝廷关于人事调动的精神指示。 赵有禄升任江安粮道,现任粮道章攀桂就得挪窝。 许是为了补偿章攀桂,福长安便问主管吏部的孙士毅哪些省份有缺。 孙士毅说江西按察使年限到了,章攀桂任江安粮道数年并无差错,可升江西按察使。 和珅没有意见,同意这个安排,待过完年让吏部以正式报告形式奏请皇帝。 眼瞅着快到皇上于保和殿宴请蒙古王公大臣了,两位当值的军机大臣得去一人,和珅作为皇帝最宠信的大红人肯定也要去。 结果就是身为汉臣的孙士毅留守,福长安同和珅先到保和殿准备。 途中,看着十九岁就以工部右侍郎兼正黄旗汉军副都统,明年才满三十岁的福长安,和珅不无告诫道:“以后主子说什么你若听不明白的,不妨问明白,切勿自做主张。这粮道说起来只是个四品官,错了就错了,这要是巡抚、布政也这般错法,那可真要出大事的。” 福长安“噢”了一声,表面像是听进去了,实际压根没当回事。 和珅也是无奈,京里留传一个说法,说福长安才是老太爷的私生子,福康安则是用来遮人耳目的。 也有说福康安和福长安这哥俩都是老太爷的私生子,当年兄弟俩的母亲经常进宫,久而久之身为姐夫的老太爷相中了舅妈,生下福康安、福长安两兄弟。 也因如此,被戴了绿帽的傅恒另两个儿子都娶了公主为妻,独这兄弟俩没有。 虽然老太爷一直没对和珅说过这哥俩的事,但和珅怀疑这两兄弟可能真是老太爷私生子,没见老太爷把崇文门税务都给了福长安么,哥哥福康安那里更是握着大清的兵权。 兄弟俩一个二十几岁当大将军、一个二十几岁当军机大臣,哪朝哪代有过这般恩宠的。 恐怕也就汉武帝时的卫青、霍去病这对舅甥能比了。 只是同哥哥福康安相比,福长安明显轻佻的多,今天这件事换作别的大臣打死也干不出来,偏福长安胆子比天大,在没听清主子说什么前提下就敢随意决定一个四品官归属,这会也不知后果有多严重。 真就是个纨绔子弟。 若非福长安是自己在军机处最大的帮手,和珅才懒得替他擦屁股。 这边福长安跟着和珅到了保和殿,没同和珅一样去和进京过年的蒙古王公大臣打招呼,而是偷偷找到当值的一名侍卫,吩咐道:“你派人去我府上对管事的说,要他派人去扬州跟那个赵有禄说,他能做江安粮道是我跟皇上推荐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怎么又连升五级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扬州,大年初六,距离大小衙门正式开衙上班还有十四天。 各衙门封衙时间不一,有腊月二十封衙的,也有拖到二十五六才封的。 算起来,假期最少的都有二十几天。 这一点相比后世就人性化了。 不过这是官吏的福利,普通百姓可没这么好待遇,一般过了初六就要为一年生计奔波忙碌了。 今天,是赵安请客。 请客地点是马副校长年三十晚上才给他定好的花满楼。 这家档次在扬州算是四星级,不是租的,而是马副校长以府学名义直接从老板手中买下来的。 花了整整4200两,老板拿钱走人,员工一律留用,今后一应开支由府学承担。 主体建筑是座三层小楼,后面是有几十间屋子的大院,集餐饮、住宿、会议招待于一体,不远处还有几家档次不错的青楼,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直接点外卖,省去不少风险。 由于酒楼就座落在瘦西湖畔,故而开窗就能看到瘦西湖。 属于湖景房了。 名义上花满楼是扬州府学用于接待领导来宾的定点宾馆,属府学的固定资产,但实际使用者是校长大人。 因为过年原因产权还没过户,马副校长的意思是校长大人为府学发展出了大力,所以这家酒楼必须经由税课司过户到校长大人名下,也算是府学全体工作人员对校长大人带领他们发家致富的一点小小心意。 “本官为人清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名下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就是本官住的房子都是府学的公房,好嘛,你们现在把个价值几千两的酒楼过在本官名下,这不是为我好,而是害我知不知道!要叫人知道此事,本官如何解释?” 赵安对于腐败问题是很重视的,所以拒绝了马副校长好意,转而吩咐将这家酒楼产权过户到正妻丁婉清名下。 “丁婉清是谁?” 马副校长头次听说这人名,压根不知校长大人实际有两个身份证,两个老婆。 赵安不解释,这让马副校长有点困惑,小心翼翼道:“若大人不愿将这酒楼挂在名下,下官以为不如挂在夫人名下。” 这个夫人指的是赵有禄的遗孀罗春兰,官面上罗春兰才是赵安的妻子,内务府民转奴转的也是罗春兰母女。 作为赵安正妻的丁婉清则不具备任何合法身份,甚至连两人的婚书都是老丁偷偷摸摸办的。 不具备合法身份,丁婉清自是不享受作为官员夫人带来的一切便利和好处。 这也是赵安愧疚所在,因此便想将这份愧疚转换为物质对婉清有所弥补。 因此听了马副校长建议,立即不悦道:“本官为官以来除了以廉洁自居,从未利用职权之便为夫人、为任何亲戚谋取私利,这一点你们当是看在眼里的你现在把酒楼挂在夫人名下同挂在本官名下有何区别?你是不是非要给本官戴上一顶贪官帽子才高兴!” “大人息怒,下官绝不是这个意思!” 马副校长被训的不敢再乱提建议,在那自我反省:教授大人说挂谁名下就挂谁名下,我这咸吃萝卜淡操什么心。 见马副校长态度端正,赵安不由意味深长道:“你的心意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但是我们为官之人除了多磕头、少说话,也要注意影响。能够避免的麻烦要提前避免,不然将来万一有什么不顺的地方,这些事弄不好都会成为我们脖子上的绞索。” “明白,下官明白!” 马副校长一边点头,一边警醒自己赶紧把名下的那些东西过户到亲戚名下,免得真出了事叫人家查出来一锅端了。 这竟是悟出狡兔三窟的道理了。 对花满楼,赵安是满意的,遗憾的是不能挂牌。 如果挂牌的话,全称应为“钦命巡漕御史、江苏督学委员衙署”。 一听就比较大气。 只是这两个职务都没有资格拥有独立衙署办公,就算有,理论上一个应在淮安,一个应在江阴,跟扬州八竿子打不着。 这就是兼职太多,本职却太低的缺点。 初六这天请的客人是马副校长排的名单,主要是扬州地方大小衙门的主印官、佐贰官,包括各机构的主事官。 反正扬州城八品以上的官员都收到了赵御史专门送来的请帖。 不是赵安铺张浪费,而是官场规矩。 平日不请可以,大过年的一定要请的。 不仅赵安请,别的官员也在请,前天赵安就去吃了知府方大人的酒席,昨天则是巡盐御史郑博文请的。 按品级权力排的话,其实第一个应该请的是两淮盐政阿克当阿,不过阿大人年前就回京跟老婆孩子团聚了,最快也得元宵节后才回来。 这个不违反制度,因为衙门封印期间不是地方主官的官员们,是可以走亲访友的。 盐政衙门本就独立于地方官府体系,且管的又是盐业相关事务,不涉及地方具体,阿大人这位财神利用年假回京一趟理所当然。 要知道阿大人可不是空手回去的,听说装特产的船只就多达二十余艘,到了京里还不知给王爷大人们上贡多少。 哪一块都不能落下的。 与其说阿大人是利用年假回京探亲,不如说是京里的关系户们等着阿大人来送礼。 从三品的两淮盐政“轮空”,那么第一个请吃饭的自然是正四品的知府大人了。 同为七品官的巡盐御史郑博文排在第二,是因为他这个御史也是代天巡视的意思,不是同知、通判、知县这些地方官能比的。 赵安作为新晋巡漕御史自是排第三,恰好有了办事处,索性就大操大办。 毕竟,过年请吃饭可以说是官员之间的一次情感交流,也可以说是各大衙门趁这机会互相碰个头,大家熟悉熟悉方便今后开展工作。 表叔王德发一家没请,一是他们不是官,二是因为大年初一一整天赵安都是带着婉清在表叔家过的。 婉清也懂事,执行的是儿媳妇礼,一点也没因为自己是知县孙女摆架子,赵安看在眼里自是高兴,晚上例行公事的时候特意延长了五分钟,以示奖励。 带给表叔的礼物不算多贵重,另外给表叔、表大妈各封了一百两红包,又封了个五十两红包给表哥的儿子。 其实赵安可以随随便便就拿个三五千两给表叔,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表叔虽然也在税课司当差,算是一个小人物人,但为人比较老实,属于那种单位的技术骨干,任劳任怨那种。 一下给这么多钱表叔反而会让他对表侄为官感到担心,而且赵安也是希望表叔一家能够小康平安,不希望跟着自己做什么大事,担惊受虑的。 表叔也显然没打算从做官的表侄这里得到什么回报,言语间都是希望赵安能够做个为百姓做事的好官。 漕帮那边赵安是初二一个人过去同丁九、徐霖、叶志贵他们吃的饭,席间主要就今年漕帮发展做了具体规划,另外就是商量接手被打击的头帮产业。 不管是黑产还是灰产,赵安意思全部收下来,但鸦片馆却让出去给参署老爷赵德汉。 怎么经营由安顺和孙瑞负责,赵安对他们的要求是不得再买人贩子拐来的女童,不得欺行霸市,即便在经营中需要“武力”,也尽量避免伤人。 二帮和三帮则准备抽人从事线路运营和建筑行的事。 抽人训练这件事,赵安暂时没有跟丁九他们说,因为需要老丁在衙门上班后统计下甘泉县所属的武装机构有多少人员,再将这些人员裁撤换上抽选出来的漕工。 即先以官府名义训练一些人,再以这些人为骨干训练更多人。 给漕工盖房子和为漕工子弟解决读书难这两件事,也被赵安当作乾隆五十六年的头等大事督办。 老丁那边已经给赵安物色了两块地皮,赵安让丁九找两个懂行的去看看,再跟地方的建筑商们合计如何把房子盖的又好又快。 由于是自己第一次大规模邀请地方官员吃饭,菜单这一块赵安亲自把的关,凉菜八碟,热菜十六道,点心四道,一共八席,每席十位客人。 此外又摆酒席十桌,用于招待官员的随从。 红包也准备的齐全,官员随从一人五两,轿夫、车夫则一人一两。 官员这一块根据品级给节敬,五品以上的一人一只金老鼠外加一百两节敬。 五品以下七品以上的统一给只金老鼠,节敬没有。 七品以下的节敬是没有的,因为这些人的品级没有赵安高,所以是赵安这个大人给他们发红包,一人五十两。 整个开销算下来,这顿饭至少要花到三千多两。 大头主要是专门订制的金老鼠,市场价值一百六十两白银。 送五个出去就是九百两了。 马副校长意思校长大人是代表府学请的客,所有开销都应该由府学实报实销。 赵安却主张自个出钱,没别的原因,他现在有钱。 打击漕帮内头帮黑恶势力的总收益虽然因为过年原因没有统计出来,但查抄的现银有二十多万两,查封的不动产有几十处,保守估计有上百万两。 从这笔钱中拿出三千多两用于请客吃饭,就是老太爷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而这些产业收益如何分配,也是赵安请客的目的。 参署衙门肯定要分,扬州府和江都县、甘泉县这两个地头蛇也要分一些,有资格给老太爷上折子的阿财神和郑御史也要招呼到位,只分赃的事不好摊开来讲,只能私下协调。 第一个到的客人就是年前有相当深合作的参署老爷赵德汉,赵老爷不但自个来了,还把扬州驻军的千总、把总、哨官级别的军官们都带了过来。 连同随员浩浩荡荡三四十号人,给足了赵安面子。 赵安笑容满面亲自下楼去接,啥话也不说就给拿红包。 一众本就发了大财的军官红包拿的喜笑颜开,看赵大人跟看亲人差不多。 文官方面,盐政衙门请帖派过去六张,实际只来了三人,一个是副使马维军,一个则是私下给赵安弄了三千张盐引的吴德松主事,一个则是运判宋简。 老丁和老宋肯定,江都县的郑知县也是早早就到了,由于上回摸不清情况瞎打招呼险些惹祸上身,郑知县这会还心有余悸。 府里三位大人是一起到的,巡盐御史郑博文也是前后脚到的。 加上府学的学官,上百人齐聚一堂,也是热闹非凡。 恭喜发财、过年好什么的,听着就叫人欢喜。 酒楼负责人过来请示赵大人是否开席,赵安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笑着让厨房准备上菜,他这边则按名单请相关人员落座。 谁坐首席,谁次席,谁陪座,都是细节。 和马副校长正忙着请人落座,留在府学值班的童主任却带了一帮人火急火了进了花满楼,不等赵安询问,就见一身穿黄马褂的侍卫从童主任身后闪现,继而将手中一卷圣旨高高捧起,扬声喝道:“巡漕御史赵有禄接旨!” 这一声喝喊把楼内一众官员都给吓了一跳。 赵安更是一个激灵快步上前叭叭耍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无比恭敬道:“奴才赵有禄在!” 那侍卫是个正五品的三等侍卫,一幅高高在上的架子打量了眼赵安后,即将圣旨展开当众宣读:“.漕运乃国脉所系,江南漕务尤关民生。巡漕御史赵有禄秉忠尽职,查办漕帮逆党,肃清奸小,靖安地方,更以圣道教化黎庶,敦风化俗,实为朕分忧之良臣. 今特破格擢升为正四品江安粮道,授其黄马褂,原有委任尽皆保留,望尔其益励忠勤,夙夜匪懈,务使漕政清明,民风淳厚,不负朕简拔之意。 钦此!” 侍卫宣读完毕,俯身将圣旨递到赵安手中时,脸上却变了个神情,满面堆笑道:“恭喜赵大人高升粮道!” “啊?啊!啊!” 缓过神来的赵安赶紧接过圣旨,纳头便磕高喊感谢老太爷十八辈祖宗,自个定为大清朝的繁荣添砖加瓦什么的。 那侍卫手一挥,顿时随员将一件崭新的黄马褂送了上来。 楼内一众官皆叫旨意惊呆:这又连升五级了?! 那边马副校长早机灵的上来请人侍卫连同随员吃席,侍卫也不客气,呵呵一笑跟马副校长去坐主桌那桌。 结果原本坐在首席的知府大人说什么也不肯坐,非要把首席让给京里来的侍卫大人。 你请我请,你推我推的,把个官场礼节文化表现的淋漓尽致。 赵安这边捧着圣旨看着黄马褂心潮澎湃时,那边在第二桌首席落座的御史郑博文却起身悄咪咪过来,凑到赵安面前一脸殷勤笑道:“赵大人高升粮道,可喜可贺,这是下官的一点喜敬花样,还请赵大人笑纳。” 言罢,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在赵安手中。 这顿饭吃的有点亏,收了个一百多两的金老鼠,却给出五百两,整整亏了三百多两。 对于爱财如命的郑御史而言,真就是肉疼的很。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清优秀官员 - 清妖 - 傲骨铁心 爱财如命的郑御史肉疼,视金钱如粪土的赵御史则很激动,不是一般的激动。 四品粮道啊! 什么性质? 相当于一个省的粮食厅长。 粮食在这个年代是镇国之宝,是一个国家能否长治久安的压舱石,现在,赵安做了这个压舱石,某种程度上已经达到大清中层官员的顶峰了。 老太爷还额外给赏了个黄马褂,这什么性质? 那是荣誉称号! 黄马褂往身上一穿,赵安就是活脱脱的全国优秀粮食厅长。 不带半点水分的。 黄马褂好啊,好到什么程度呢? 江苏省内就连巡抚大人也不好意思参他。 因为,参黄马褂跟参老太爷有什么区别? 省里开会,他这个四品官也是有资格举手的。 你说这么好的事怎么就突然砸到自个头上了呢,事先一点风声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真是. 搞的赵安都有点不好意思薅老太爷羊毛,挖老太爷墙角,造老太爷反了。 隆恩真他妈的浩荡。 早知道弄桩冤假错案能有这么大好处,就不该听老丁的,把扬州城的所有黑恶势力全打成反贼,名单拉个上百页出来,这不就直接进部了嘛。 却不知他这四品粮道压根就是无中生有,将错就错出来的。 老太爷压根就没想升他的官。 全是人福中堂听岔了,下不来台给整的这么一出。 问题赵安不知道啊,反正瞧给自己升官的圣旨那叫一个美,再瞧荣誉加成的黄马褂更是那个美,再瞧一块送来的四套官服,嘿,美上加美。 所以,当官就得当大官,因为当了大官待遇一下就上来了。 小小七品教授就一套官服,为了换洗方便只能自个掏钱请裁缝照猫画虎做一套。 听过当官的得自己花钱做官服的么? 咱大清就这样。 人分三六九等,这大清的官同样也分三六九等。 作为吏部直管几乎不拿出来卖的四品官,享受的待遇能让四品以下官员羡慕嫉妒恨。 别的不说,单官服就整整四套,帽子、官靴也都是两套。 四套官服一套是在正式场合穿的朝服,一套是日常办公穿的补服,一套是出行用的行服,还有一套是办喜事用的吉服,且都是由江宁、苏州、杭州三织造订做,用料相当讲究,做工无比精良。 考虑天气原因,官帽一个是冬天戴的暖帽,一个是夏天戴的凉帽,上面无一不是用的青金石顶。 可惜没有花翎,有点美中不足。 没办法,朝廷有规定,文官只有巡抚兼提督衔及派往西北的办事大臣才能戴花翎,武官虽然五品以上都可以戴,但除因军功赏戴者外,离职即摘除。 整个扬州地面只有从三品的参署老爷赵德汉帽子上有根花翎,其他人一律没有。 除了轿子规格,出行仪仗、护卫人员都大规模调整外,工资也高了不少。 法定四品官一年工资是105两,外加105斛的粮食,此外有养廉银6000两。 当然,这个养廉银不是统一的,而是根据地方经济发展不同来定。 富裕的江苏养廉银无疑是全国最高的,同级别甘肃的四品官一年养廉银只有江苏一半。 算上正规收入的各种敬、仪,赵安不贪不抢的话一年合法收入至少四百万钞票。 还没说粮道不仅是个实权衙门,还是个肥水衙门,赵安再不贪,他往这位子一坐面前摆个碗,一年少说也能弄个几万两花花。 人逢喜事精神爽,缓过气来的赵安赶紧热情招待京里来人。 虽说对方只是个正五品的三等侍卫,但人是旗员,且还是老太爷身边的直属安保人员,按朝廷制度旗员外放文职一律升一级,外放武职则升两级用,升官速度也远超汉官,所以保不齐人侍卫大人哪天就成赵安上司了。 赵御史突然就高升粮道,虽说江安道实际管辖的是安徽和江宁的督粮事,但毕竟是一省粮道,驻地还在江宁,在场官员哪个敢说自己不会调到安徽任职。 所以,都不用谁倡议,这边喝着酒,那边就纷纷把喜敬给供上了。 等赵粮道启程前往江宁,在座官员还得准备一份别敬,江宁那边的粮道衙门则有到任规等着赵粮道收。 反正,不折腾,就这么两个位子挪一挪,至少大几千两进兜。 最开心的人无疑是老丁和老宋了。 一个为孙女婿高升打心眼里欢喜,一个则已经幻想自己的美好将来。 赵大人升四品粮道一分钱没花,省下来的钱不给他老宋花给谁花? 最别扭的是谁呢? 府台大人! 半年前上任时这赵有禄只是个监生,任的还是小小九品学录,连个芝麻官都算不上。 可这家伙就跟走了狗屎运似的噌噌往上升,短短半年时间就从九品官升到四品官,活脱脱的官升十级。 本朝历史上除了十几岁的满洲旗员直接任侍郎、副都统的,恐怕就属赵有禄升官最快了。 就李卫公当年也是花了两年时间才升的道员。 不过李卫公起点高,直接重金买的从五品郎中,比赵有禄的九品学录本身就高了几级。 而且李卫公只当了一年道员就升任布政使,两年升巡抚,三年升总督,从这点来看还是比赵有禄要强的。 嗯? 府台大人心中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正在给京中侍卫敬酒的赵有禄:这小子别再成第二个李卫公啊。 很有可能,当今皇上对宠臣的提拔速度并不下于其父世宗宪皇帝。 和珅不就是活脱脱的例子么。 赵有禄虽不是旗人,可他好像入了内务府包衣籍,成皇上的奴才了。 这么一寻思,刚刚还矜持着的府台大人莫名的就端起酒杯恭喜赵御史高升粮道,一通高度评价外加赞赏的话听的赵安都有些不好意思,没啥好说的,感谢知府大人,我干了你随意。 不胜酒量的府台大人见状也只好一口闷,结果众人见府台大人今天放开了,竟是一个接一个劝酒。 把个府台大人喝的连路都走不稳了,是赵安同老丁把他架到轿子上去的。 上了轿子的府台大人可能真喝多了,竟死死抓住赵安的手:“你能有今天,全是本府的功劳啊,全是本府的功劳啊” 啊了啊的,睡着了。 听的赵安一头雾水:我能有今天全是我自个的努力,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八旗银行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真不知道府台大人跟自己的进步有毛的关系。 不过还不如不知道,因为府台大人当初没安好心,纯纯的坏心给办的好事。 知道的话,这份友谊难免多了些尴尬,双方都难为情,弄不好还能反目成仇。 客人走光了,剩下的就是自己人。 京里来的三等侍卫哈克山连同随员被马副校长安排住进了贵宾套房休息,马副校长又安排伙计去最近的青楼点了几个外卖,因为哈大人他们大老远从京里过来肯定疲倦的很。 点名给哈大人请个瘦马来,地方特色。 没这道菜,京片子们说不定还不高兴。 “.哈大人那边给了四百八十两,随行人员给的都是一百二十两,都是提着给的,明日下官再安排哈大人他们在扬州城游玩一番,走时再给他们装上一车特产.” 马副校长的安排相当到位,如果不是要他接手扬州府学,赵安铁定把人带去江宁上任。 他现在身边真缺一个能够替他把方方面面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办公室主任。 升官是好事,但官当的越大,身上的担子就越重,连带着很多事就无法亲力亲为。 所以,需要“狗腿子”替他处理这些琐事。 “狗腿子”虽说是个贬义词,但不管当清官还是当贪官,身边都必须要有“狗腿子”。 要不然,玩不转的。 就拿迎来送往接待这一块来说,没个办公室主任替你赵大人打理,你赵大人总不能自个去点外卖吧。 想着自个不能光杆司令去江宁上任,赵安便琢磨要带哪些人过去。 护卫这一块漕帮那边的百里云龙等人可以直接充任,但师爷、幕僚、打杂等人员还得物色。 老丁这个七品知县上任都带了几十号人,赵安这个四品粮道上任没道理不带人的。 带人赴任本来也是官员的特权,朝廷给的福利,不用白不用。 真带那么几个人去上任,估计江宁那边的官员都得笑话他赵粮道没人。 两个小伙伴包大为和杨小栓暂时没法带去江宁,因为二人得帮赵安把贩盐的事搞起来。 刘小楼可以带,只做不了主任角色,只能帮着跑跑腿做些小事,贴身随从的干活。 谁能帮自个总掌粮道衙门处理一切事务呢,赵安想到了对他有恩的季师爷。 可惜季师爷担心被牵连早早溜了,要不然跟老丁打个招呼把人借走,自个到江宁上任后不仅能快速接管工作,还能利用季师爷身份同江宁官场打成一片。 这就是当下官员所用师爷都是绍兴人的好处。 丁九这个白纸扇其实也很有办公室主任风范,奈何得替赵安留在扬州掌管分舵,根本分不开身。 赵安最后想到的是岳父。 岳父丁太是正儿八经秀才出身,这会在帮父亲老丁管账,所谓亲不间疏,先不僭后,没理由不帮女婿忙的。 而且,赵安也能趁此机会给岳父安排个官面身份。 既讨了老丁欢心,也讨了岳父欢心,妻子婉清那边也没话说,一举多得。 就是不知岳父两口子愿不愿意跟女婿去江宁,回头先问问老丁的意思。 孤家寡人的赵安,这会只能先把妻子娘家人用起来。 至于外戚干不干政的事,八字没一撇,想那么远干什么。 童主任过来报告说客人们给赵大人高升送的喜敬加一块有四千多两。 也就是说这顿饭不仅没花钱,还赚了千把两。 人情往来嘛,添一点是正常的,何况赵大人是连升五级窜到正四品道台大人位置上的。 身上还罩了件黄马褂,稍微有点眼力界的都得自觉往外掏钱。 赵安让年前从松江买房子回来的刘小楼把喜敬收了,就存在酒楼账上用作活动资金。 那边老丁和老宋不断朝他使眼色,赵安知道这二位是要和他谈论今年的工作规划。 高升是好事,但突然的高升也将原定乾隆五十六年的系列规划给打乱了。 当下上了三楼包间。 一番发自肺腑的恭贺后,老丁询问孙女婿你这去江宁上任了,那咸丰行还开不开的。 “开,为何不开?” 赵安都吩咐马副校长将今年扬州府学的借读费用全存咸丰行了,哪有不开的道理。 “那你这一走,谁来打理咸丰行?” 老丁提的问题很现实,钱庄随便注册,问题是谁来替你打理这个钱庄。 也就是需要金融方面的人才负责赵安这个民间银行。 这方面人才老丁是没有的,赵安也没有,便道马上请恒利钱庄的石掌柜帮忙推荐几个。 老丁却担心孙女婿到江宁上任,石掌柜这边未必帮忙,毕竟人走茶凉。 他恒利扬州分号与江宁官场可没有贷款业务往来。 赵安当下将石掌柜同他承包学宫食堂的事说了,意思他同石掌柜已经结成牢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不怕石掌柜不帮忙。 老丁听后不由放心道:“如此甚好,我这正担心恒利那边不肯借银子给咱们开钱庄呢。” 赵安说石掌柜回京过年了,得正月十五后才能回来,反正他去江宁上任也得正月底,等石掌柜回来几人坐下合计一下,弄些假证明再借个十万两用于钱庄启动资金。 这边跟老太爷的银行借钱,那边自己开银行吸收民间游资,看着矛盾,实则一点不矛盾。 站在预备造反的角度来看,拿老太爷的钱干老太爷的事,逻辑上相当自洽。 一直光听不说话的老宋突然开口道:“这咸丰行不仅要开,而且还得在江宁开个总号!” “江宁开总号?” 老丁不解,就他们这点启动资金能让咸丰行在扬州立足脚跟就牛大了,怎么还跑江宁去开的。 哪有这么多资本到处开花,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江宁那边钱庄、银号不比扬州少,孙女婿当的又是实际负责安徽漕粮的江安粮道,江宁官员没几个鸟他的。 不能行政存款,你新开的钱庄到哪拉存款维持经营。 “县尊别忘了江宁驻防八旗的米粮开支全是由江安粮道筹措拨给,” 宋局长一个你们应该懂的眼神,“赵大人给八旗粮,他八旗不得把银子存赵大人这?” 第二百三十九章 长话短说,给钱吧 - 清妖 - 傲骨铁心 思路打开,宋局长的提醒还真有现实可行性。 八旗也是人,虽然内部贫富差距也大,但相比汉人他们仍是相对富裕的阶层,如今的钱庄银号又不是过去那种存款不给利息的,那八旗老爷们手里一旦有了闲钱往哪存呢? 不会放在官营钱铺的,清廷设立的官营钱铺主要是用来调节民间铜钱流通。 一旦民间流通的铜钱价过高,户部就会叫官钱铺用银两向当铺、民营钱庄、银号收进制式铜钱后再向市面抛出,以平钱价。 另外,就是太平年景各地常平仓所贮米谷过多的话,也通过官钱铺出售变成银两。 这个也是户部小吏弄钱的好来源。 也就是说现在真正意义上属户部(财政)的大清国有银行没有存借款业务,只负责发行货币和保证货币价值。 理论上,官方承认的货币只有铜钱,白银和黄金都不属法定货币。 只是由于金银稀缺性,才导致法定货币是铜钱,但事实上白银、黄金也在大量流通,且形成了一个较为稳定的兑换价。 这个跟后世任何国家都差不多,尤其黄金。 真正存借款的是民营银行。 老太爷的内务府银行也属私人开办,只不过这个私人姓爱新觉罗。 江宁驻防八旗是人上人不假,不过套用赵安前世的话讲,江宁驻防八旗是赵安这个粮食厅长的直接业务联系单位。 厅长家开银行,你业务联系单位不往里存钱,这是看不起厅长大人呢,还是说你们这帮驻防旗人牙口太好,一斤大米一两沙子的吃着不亦乐乎? 掺沙子还算好的,给你发十斤米掺三斤发霉的,你又能怎么办? 别说驻防八旗了,就京里有抬头通天纹的她也得乖乖拿回家。 要不然通州那边哪这么多酿酒作坊的,一个不入流的经纪一年都能挣上十几万两的。 漕粮这块,天生的腐败土壤。 官面上,粮道衙门有的是手段刁难你驻防八旗,又不是打仗误期要砍军需官脑袋的。 江宁将军出面也没鸟用,没见位极人臣的福康安都得给户部小吏孝敬一万两么。 咱大清官场这会不讲别的,就讲人情世故。 所以,存哪不是存? 厅长大人又不是不给利息,对吧? 宋局长的提醒跟八十六媳妇石氏招募旗人妇女干活有异曲同工之效。 先前赵安开银行除了吸收民间游资为造反积蓄资金外,也是想利用银行套牢有钱的汉族干绅,现在可好,老宋的提议更进一步直接把中央军将士的钱也给吸收了。 保安团也好,伪军也好,夜袭队也好,太君也好,我全要的意思。 将来老太爷一只手就把赵安打趴没话说,吸收多少钱全给人家吐出去,自个躺那随便老太爷凌迟还是活剐。 可要赵安能把老太爷这只伸出来的大手抽回去,然后问一句中央军将士们:“你们还要不要存款了?” 或者振臂一呼:“弟兄们,政策好了,存款一律翻三倍!” 就是赶上好年头,赵大人放水的意思。 那场面,戏剧效果绝对拉满。 说白了,不管是当权还是造反,就两样东西。 钱袋子和刀把子。 自个没有不要紧,变着法子把对手的钱袋子和刀把子弄来也可以。 “老宋你这个提议提的好啊,” 刚要夸宋局长有萧何潜质,童主任那边来敲门了,说是有个叫度满的京里来人要见赵大人。 这个度满是随三等侍卫哈克山一起来的,赵安一直以为这家伙是哈克三的随员,毕竟人是正五品的侍卫,带些随员过来旅游再正常不过,待见了面才知道人度满背后另有大人物。 “福中堂?” 赵安下意识就将度满所说的福中堂当成福康安了,“福中堂不是领军出征高原了么,怎么会想到下官的?” “赵大人,在下说的这位福中堂不是福康安大将军,而是太子少保、正红旗满洲都统、内大臣、銮仪卫掌卫事大臣、户部尚书、兼理行在兵部事务、文渊阁大学士、崇文门税务总办福长安福中堂!” 度满口中一系列官衔是赵安想都不敢想的存在,而这些存在却无一例外指向一个天之骄子——虚岁三十、实岁二十九的福长安。 震惊之余,赵安脑海中冒出“尔泰”的形象,没错,是这小子了。 他哥叫“尔康”嘛。 “尔泰”这小子是跟嘉庆从小一块长大的,所以关系特别好,奈何十几岁从政后不知怎么就跟和珅混到一块了,还是和党之中仅次于和珅的二号人物。 嘉庆突袭时,跟和珅一起跪在老太爷棺材前守灵的就是“尔泰”福长安。 某种程度上,福长安跟和珅一样都属顾命大臣——索尼、鳌拜那个级别的。 可能念着从小情份,又可能福长安真有可能是老太爷私生子,嘉庆没杀这小子,而是让他到牢中跪视和珅是怎么自杀的,吓得这小子屁滚尿流。 说实在的,也就嘉庆行动太快,跟赵安临时起意干掉头帮那帮老大差不多迅速,导致和珅连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要不然鹿死谁手很难说。 其实和珅也挺倒霉的,事实上这位精明的和中堂得知储君是嘉庆后就开始着手老太爷驾崩后的事,免得自己被嘉庆当肥猪宰了。 干的很成功,不仅拉拢住军中巨无霸福康安,还把自己的亲弟弟和琳扶持为了仅次于福康安的二号军方人物。 尤其和琳非常替兄长争气,明明是文官偏骁勇善战,而且行事节俭很受士兵爱戴,跟福康安关系也处的特别好。 此事也表明和氏兄弟对老太爷驾崩后的新君清洗早有预见,不然和琳不会这么卖命。 因为,掌握兵权是唯一能够震慑新君不对和家动手的办法。 而嘉庆在军方毫无根基,甚至指挥不动任何军事将领,不是和珅阻挠,而是老太爷不允许。 理论上只要福康安同和琳牢牢握着军权,哪怕老太爷死了,嘉庆也绝对不敢乱来。 偏老天爷跟和珅开了个玩笑,他一力拉拢扶持的两位军中擎天柱都在嘉庆元年镇压苗民起义时死了。 福康安先死,其主帅位置由和琳接任,未想和琳三个月后受瘴气染病身亡,年仅42岁。 清廷自个对外说福康安是因为积劳成疾病死,不过福康安的侄孙在家族日记中却写叔叔是被苗人诱杀,并以此攻击是和珅同他叔叔有隙,这才不肯如实向朝廷奏明叔叔死因。 实际是和珅替他富察家保脸面,也是替大清保脸面。 堂堂军方头号人物被一帮苗民给诱杀,传出去丢不丢人? 福康安是不是被苗民诱杀,赵安不在乎,反正他不会提醒这件事,因为福康安死了才符合他的利益。 蜀中无大将,廖化才能做先锋嘛。 没办法,谁让苗民起义和白莲起义是一前一后无缝对接的。 保住福康安那是给自个找不痛快。 “尔康”的战绩水份再大,人也是老太爷晚期事实上的军方一号人物,威望很重。 如果平定白莲教起义是由福康安坐镇指挥,那不管八旗还是绿营肯定调度自如,估计用不了八年,一两年就能把白莲教灭了。 准备借白莲教上市的赵安当然不愿意看到这局面,所以坐视福康安同和琳死于苗人起义是最明智的做法。 问题是他与福氏兄弟毫无交结,那“尔泰”派人来找自己干嘛。 和珅知道这事么? “下官何德何能竟劳福中堂牵挂,下官实是.” 不确定对方目的前,赵安只能一脸激动的在那表示自己“受宠若惊”,区区贱名竟劳元婴强者挂念,当真是无以为报。 “赵大人,你知道你这个江安粮道是谁在皇上那给你保荐的么?” 度满明明就是个拜唐阿,表现出的官架子或者说气质比赵安这个四品粮道还要大,不说起身跟赵粮道客气几句吧,直接大喇喇的坐在那,举止派头很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巡抚大人呢。 “这” 赵安自是不会跟狐假虎威之人一般计较,在那故作思考状,旋即疑惑道:“莫非是福中堂?” “难怪内务府那边说赵大人是聪明人,果真一点就透,是个机灵人。” 度满微微点头,打量了有些诚惶诚恐的赵安,继而食指轻叩桌面,淡淡道:“既然赵大人知道是福中堂在皇上那递的话,保的你这场富贵,那咱就长话短说,福中堂的意思是赵大人照规矩给就行。” 照规矩? 赵安一头雾水:“恕下官愚钝,不知这规矩是指什么规矩?” “赵大人是捐官蒙皇上幸进出的仕,吏部那没打过交道,有些规矩赵大人是不知道,那我就直说了吧。” 度满笑了笑,径直起身踱了两步,“吏部大捐正四品道员售价是一万六千五百两,加上给吏部官吏的捐花样,喜钱,行情怎么着也要三万两,不过我们福中堂念赵大人是个人才,还是和中堂看重的人,所以收你两万两不过份吧?” 第二百四十章 没事,福中堂也放贷款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吏部出售的官职分“大捐”、“小捐”。 “大捐”即指四五品官职,这类官职只有逢到大事时才会拿出来出售,如太后大寿、皇帝大寿,又或国家发生大的战争,遇到大的天灾。 四品以上官职也有拿出来发售的,只不多而已。 乾隆三十六年太后过八旬大寿时,为了筹措太后大寿开支所需银两,户部便请老太爷破例拿出几个从三品的官缺出售,其中就包括肥的冒油的两淮盐运使,不过给限了个任期,就是只能干两年。 就这两年盐运使任期,不知有多少土豪为之挤破脑袋,搞的吏部直接搞起“竞拍”,最后是以四十三万两落的锤。 “大捐”不是常例,通常十到十五年才能遇上一次,且不管卖什么官都不会卖吏部的官。 原因是吏部作为六部之首,权责重大,如果连吏部的官职都能随意买卖的话,那整个朝廷无疑将陷入混乱。 所以吏部的缺是打死不卖的。 正四品道员就是在吏部能够买到的最高官职,一般出售的都是六七品的“小缺”,这些“小缺”也大多非正印官,即便买到正印官也要侯补。 就是等现在干活的那个正印官调离或退休才能补上。 因此,一些有钱的侯补官员为了早点上任,就花钱请吏部把前任想办法搞掉。 有些侯补的等着实在着急便私下找前任商量,给对方一笔巨款让对方提前退休。 对于年纪大了进步无望的官员而言还是非常划算的一笔买卖。 另外有规定和尚和道士不能买官。 老太爷六十大寿时,有个叫明心的和尚把寺里积攒多年的银子全拿到吏部买官,冒名王德勋买了个实任知府的正印肥缺。 等于一市之长。 结果因为明心当了多年和尚没事老在堂上念什么佛号被人怀疑,这才东窗事发被枷号两个月,遣戍黑龙江。 纯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安对吏部卖官的规矩是不懂,但多年反诈经验让他本能对这个度满生出怀疑。 福中堂怎么也算是元婴级别的大人物,这么大的“大好佬”就这么派人明晃晃的跟官员收索贿赂? 不带一点遮掩? 完全不符合一般人对元婴大好佬的认知。 就好像百姓眼里皇上的扁担怎么也得是金子打的,那么大的官直接伸手要钱,怎么看都不太合理。 如果度满不是跟三等侍卫哈克山一起来的,赵安铁定把这家伙当“京骗子”拿下。 两万两不多,和中堂那边赵安一次就孝敬八万两呢。 所以,如果事情是真的,那福中堂绝对算是地道人。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赵安可不希望被人骗,因此以筹钱为借口出去跟老丁说了这事,问其此事可信度有几分。 “六分。” 老丁不排除这个度满是骗子,因为之前有人冒充过福家兄弟名头在外招摇撞骗。 “五年前,京里有个叫副天保的无赖泼皮,因与福康安的家奴是邻居,平日里从家奴的吹嘘中了解到一些福康安的声势和排场,以及情状嗜好,觉得有机可乘,于是便召集京里数十名不务正业的无赖痞子,打着福康安的牌子旗号出京讹诈州县。” 赵安笑道:“这几十个无赖痞子多半是旗人,他们碰瓷厉害着。” “除了旗人破落户,谁敢这般明目张胆?” 老丁也笑了起来,续道那副天保为了避免被有见过福康安的地方官员识破,一路上都称福大帅偶染小恙不便见客,所以不见任何人。沿途州县官员也不敢多问,只是争相行贿以谋攀附巴结,副天保一行所获颇丰,事后搜剿的贿银多达三万余两。 赵安好奇:“那副天保一行是怎么被识破的?” “这帮人胃口太大,不知及时收手,竟从江北一路招摇到湖南辰州,结果当地知府清安泰乃是福康安一手举荐提拔的人,见恩公到来当即求见。 可副天保一行却以各种借口百般阻挠,清安泰心下生疑遂强行闯入内室,揭开帐子锦被,这才发现是副天保扮作福康安躺在床上。” 据老丁讲,清安泰将副天保一伙全部抓获后便将事情上报朝廷,老太爷下旨升清安泰为衡永郴桂道员。 问题是这种事涉当朝重臣的事怎么扬州的知县都知道的,那是因为福康安主动上书朝廷要求将此事登报公之天下,好让地方官们不再上当受骗。 算是官场现实版的反诈防骗公告。 行骗的副天保一行是怎么处理的呢,除副天保被斩首外,其余旗人无赖好像也没怎么处理。 没办法,都是八旗子弟总不能都杀了吧。 真把这些人全杀了,那给骗子行贿的官员怎么处置? 那可是几十个州县官员! 朝廷培养他们容易么。 把主犯砍了,再给各地官员提个醒省得再上当受骗得了。 有人敢打福康安名头招摇撞骗,自然要提防有人打着其弟弟福长安名头行骗,但如何才能分辨这个度满是不是骗子呢。 赵安便想去问问那个来传旨的三等侍卫哈克三,老丁却说这事赵安不方便出面去问,由他去问好了。 这就是缓冲的意思。 赵安这个当事人直接去问,万一是真的,肯定会让度满不舒服,觉得赵粮道看不起他。 换个不相干的人问,最多就是求证,双方都有余地。 毕竟,求证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 当下老丁就去贵宾房去找哈克三求证,敲门时哈大人刚把送来的瘦马裤子脱了在那欣赏三寸金莲,听到敲门声虽有些不悦,还是穿好衣服过来开门。 “下官甘泉知县丁承恩参见哈大人!” 老丁毕恭毕敬给人哈侍卫行了礼。 “丁知县找本官有事么?” 屋里有瘦马,哈大人肯定不会让老丁进屋说话。 老丁斟酌一番开口问道:“哈大人的随员是不是有个叫度满的?不知其与福中堂有何关系?” 闻言,哈克三似乎早就料到什么,不由轻笑一声:“是赵粮道让你过来向本官求证的吧?” 老丁赔笑,不予承认,也不予否认。 “度满确是福中堂的人,叫赵粮道放心便是.丁知县若无事,本官先歇着了,今日这酒喝着倒是多了。” 说话间,哈大人还打了个哈欠,心里痒痒着实是不欲浪费时间。 “那哈大人您歇着,下官先告辞!” 老丁不敢耽搁,赶紧下楼将求证结果告诉孙女婿。 “这么说来,度满确是福长安的人,那这两万两赵大人可得出,可不能为了这两万两把福中堂给得罪了。” 说话的是老宋,觉得两万两弄个道台当当绝对划算。 老丁意思差不多,花两万两跟福长安搭上线肯定是好事,因为人跟和中堂一样都是朝廷的大人物。 兄弟俩的能量合一起,是能跟和中堂、阿中堂扳扳手腕的。 有了和中堂,再有福中堂,那他跟老宋挪窝的事也就好办了。 赵安点了点头,再次找到度满,并不是直接给钱,而是在那一脸为难表示自己为官清廉,此前一直任的七品官,收入有限,虽然十分感激福中堂的提携,但要他一下拿两万两出来还是非常吃力的。 赵安的意思是可不可以先给个三千两,余下的等他上任后再给,不行就给福中堂打个欠条。 为啥这么麻烦呢? 因为福长安能直接派人跟自己要钱,说明这位中堂大人极度不要脸,也极度贪婪。自己这边真要毫不犹豫就拿出两万两来,福长安还以为他多有钱呢。 这要就此被福长安盯上,赵安觉得弄不好自个就被福长安当取款机用了。 他可不想挣两钱都叫福长安敲去。 他现在可没实力对元婴大好佬说不。 所以,有必要哭穷,不能露富,省得被这么一位元婴大好佬盯上。 讲真,他宁愿跟收钱就办事,办不了事还退钱的和中堂打交道,也不愿意跟“尔泰”这个不要脸的长期共事。 为了让度满充分体谅赵安这个穷官的为难,自觉奉上银票一千两,希望对方能在“尔泰”那里替他美言几句,说说好话。 同时取出一张三千两银票的头期款,度满要是同意的话,他现在就打一张一万七千两的欠条,保管不让福中堂失望。 度满瞥了眼桌上的两张银票,却是只收那张一千两的,没收三千两。 赵安见了心头一紧,不知道度满什么意思。 未想度满却笑了起来,摆手道:“没事,赵大人不必担心钱的事,因为中堂大人知道你也拿不出这笔银子,所以早给你想着了. 赵大人去江宁上任粮道后,会有人到衙门与大人签个借款单子,赵大人可以一次还清,也可以分期还,什么时候还都行,不过嘛,大人得出些利子而已。” “.” 赵安目瞪口呆:这是要给我放高利贷? 妈的,难怪说福长安是老太爷私生子,这爷儿俩还真一个模子出来的。 不过,这爷儿俩恐怕做梦也没想到,他赵有禄是专门撸小贷的! 只要你敢贷,我就敢借! 第二百四十一章 福中堂的大礼包 - 清妖 - 傲骨铁心 “盖清国官吏,每逢旨简授一缺,其赴任时,非数千金不能敷衍,故只得仰给于票庄。” 这句朝鲜使臣给国内奏报意思是凡大清朝的官员只要上任,必定要和钱庄高利贷打交道。 因为,有太多亏空和太多孝敬、太多支出等着官员。 除非这个官员家世一流,又或者家中特别有钱,否则谁也逃不脱高利贷的魔爪。 搁赵安这边,高利贷于他就是宿命,是他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大山。 老太爷带头放高利贷给官员,王公大臣们自然有样学样。 福中堂跟老太爷一样也经营着一家私人钱庄,专门从事官员放贷业务。 视角转到福中堂那边,堂堂中堂大人跟你要两万两多不多? 不多! 因为中堂大人给你弄的是吏部大捐的顶流,正常行情没有三万两根本拿不下来。 须知四品粮道那可是厅级的顶配,努努力一下就能进部了! 所以只收你小子两万两,你偷着乐去吧。 但福中堂做事又特别人性化,考虑赵有禄之前只是当的七品官,收入有限,怕他拿不出这么多孝敬,便特地给江宁的“福记银行”打招呼,说只要赵有禄到江宁上任,你们就拿合同去衙门跟他办手续,这两万两连同利息以后就拿赵有禄的工资还。 试问,这种人性化待遇,哪个官员不感激涕零? 不如此做法,四品粮道的泼天流量赵安拿什么接? 因此赵安很感动,觉得福中堂真是送上门来的肥羊,好家伙,这还有主动送上门让他薅的! 不把你爷儿俩毛薅光,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职业撸小贷的。 二话不说就同意福中堂拿工资分期还“孝敬”的人性化安排。 “赵大人是聪明人,也是明白人,不枉我家中堂大人于皇上那里破格保荐你任这个江安粮道。” 度满满意点头,只让赵安有些意外的是,对方还有套餐等着推销给他。 “赵大人这次去江宁上任,其实开支很大的,照规矩抚台衙门、藩台衙门、臬台衙门、学台衙门的四衙招呼孝敬你要给吧?” 度满比了个数,“江苏这边我不太清楚,不过直隶那边四台衙门的孝敬哪家都不会低于一千二百两,这就快五千两了。” 赵安没吭声,因为江苏这边的四台衙门孝敬比直隶要高的多,这次去江宁任职估计得大出血。 其实也冤枉,因为江安粮道明明就是安徽的官,只因驻地在江宁就要按江苏官场的孝敬给,这要按安徽官场给的话能省不少钱。 未想度满指除了四台衙门的孝敬,还有一笔大开支等着他。 “京里的军机大臣、上下两班章京、通信办折者、与粮道相关的户部、漕运衙门、通州的仓储侍郎、坐粮厅等,赵大人这个新上任的粮道难道不要孝敬,多者一千五百两,少者五十两,以次递减” 度满给赵安算了笔账,就是他这个新粮道给京里领导的孝敬、同僚间的招呼钱算下来也要大几千两。 你可以不给,到时中堂、部堂大人们对你江安粮道工作有什么不满,那就没人能帮你了。 通州那边,七八品官你这个四品粮道都得打点到位。 为啥? 乾隆四十八年老太爷亲自规定各省粮道必须亲督漕粮至通州交盘后方回本任,惟山东粮道上下趱运待漕督押送尾帮抵临清,然后回任。 啥意思,赵安这个四品江安粮道在江苏、安徽地界是个人人物,权力很大,但你每年都得跟押运官似的去通州一趟。 通州啥地方? 天子脚下! 小小四品官,人家九品小吏都不把你放眼里。 想顺顺利利回去,就得乖乖往外掏钱。 跟押运漕船的运丁一样,没有不交钱的选择。 加上四台衙门的,就得一万多两开支。 这还没完呢! “赵大人是扬州人,扬州在京官员都算赵大人同乡,如今赵大人高升四品粮道,那在京的同乡京官赵大人难道不打点,不招呼? 这一打点招呼,少的十几两,多的上百两,又是一笔开支。还不能少,须知有时同乡胜过同年百倍,其中道理我不说赵大人自个也能想明白。” 度满微微一笑,“另外赵大人上任之后,前任留下的亏空也要赵大人解决,可赵大人一年俸禄加上养廉银也就六七千两,别说应付这些规矩,就是还中堂大人的钱都不够。” “这” 赵安叫说的确实头大,没想到这粮食厅长还是个散财童子,话说他手上是有点钱,但要这般散法,底裤都能叫扒光。 原以为官越大收入就越高,没想到这官当的越大开支也越大。 唉,这大清的官当的可真苦。 根据度满的“指点”,他这个江安粮道上任后少说得准备三万两到处撒一圈才行,连上福长安的两万两高利贷,好家伙,堂堂粮食厅长啥都没干呢就背上五万两巨债! 他得贪多少才能回本啊。 何况,赵安是拒绝贪腐的好官。 这时耳畔又传来度满充满“魔性”的话:“如此,赵大人是不是得先借一笔款子,不然到时这些开销拿什么给?” “.” 赵安吞吞吐吐,表示他一年俸禄加起来也就几千两,叫他到哪借这么多银子应付开支。 放心,福中堂都给你考虑到位了! “中堂大人知你不易,所以准你可借十万两赵大人放心,这十万两无须赵大人任何抵押担保,只要赵大人签字盖章即可。” 度满适时送出高利贷的大礼包。 纯信用贷? 妈的,你哪是度满,你分明就是度小满啊! 赵安开了眼界,“尔泰”那小子格局挺大啊。 问题来了,这么大笔高利贷,叫赵安拿什么还? 他总不能跟人度经理说自个立誓当好官、当清官,死也不当贪官吧。 未想人度经理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还不上不打紧,只要赵大人心中有我家中堂就行。”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小子上任后,什么事都听我家中堂便行,我家中堂要开心了,说不定能让你只还本金,不用还利息。 福中堂真是这么想的,因为赵有禄这个粮道在他眼里,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原因无它,江安粮道手里握着价值上百万两“漕粮”的支配权。 众所周知,漕粮是肥肉。 那么大块肥肉,福中堂能不想办法吞一块?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伙想不想当官? - 清妖 - 傲骨铁心 听话听音。 什么叫还不上不打紧,只要心里有中堂就行? 甭问,赵安知道他这个还没上任的粮食厅长已经被福长安盯上了,要不然这小子不会这么好心给他来个全家贷的套餐。 一个粮食厅长被朝中主持国事的中堂看中倍加照顾,难道真是他赵厅长能力突出到中堂大人都要顶礼膜拜么。 答案显然不是,因为中堂大人看中的是粮食,而不是厅长。 事实的确如此。 安徽一省去年征收的漕粮是180万石,正常年景一石粮价格在一两三钱左右,折合下来安徽去年给朝廷报的征收漕粮价值在230万两左右。 但安徽实际征收的漕粮却是翻倍的,只不过多征收的漕粮全进了地方官吏腰包,手段就是踢斛淋尖、谎报损耗、折色勒索等。 给京师运的那180万石漕粮跟唐僧肉似的,沿途关卡勒索,大小官员从中贪墨,加上自身运输损耗,导致漕粮抵京的成本暴涨三倍,也就是所谓“一石漕粮抵京,九斗入贪囊。” 价值230万两的漕粮最后把账一算事实上价值多达700万两,朝廷却只能得到价值70万两的漕粮,其余漕粮及其产生的价值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不止安徽如此,所有漕运涉及到的省份都是如此。 如此巨大的一块肥肉,居于庙堂之中的福中堂当然想啃一口,但中堂大人不屑在下游啃些碎沫残渣,他想直接在上游连肉带骨头咬下一大块来。 想要在漕粮的上游下手,就必须依靠有调度分配权的粮道衙门。 粮道最大的权力就是“批条子”。 说起来漕粮这个产物跟后世的特定经济有很大相似。 所以“条子”跟盐引一样,都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有了“条子”就有钱。 只要赵安肯配合,利用手中职权不断替福中堂“批条子”,将原本应输送到京师的漕粮就地截胡给“福记公司”,那一年给福中堂弄个百十万两花花跟玩儿似的。 风险? 啥风险? 甘肃那帮王八蛋虚构旱灾贪污赈灾粮折银上千万两,要不是一个偶发的小意外,鬼知道。 何况,这是福中堂的买卖,谁敢指手划脚。 弄清楚这一关节,福中堂就不是好人,而是一个坏的流脓的家伙。 十万两的信用贷跟漕粮这块肥肉一比不值一提。 只是人度满经理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意思也点的很到位,赵厅长能怎么办? 照办! 不照办还能怎么办? 十万两高利贷也签,还是那句话,你敢放,我就敢借。 “赵大人这么爽快,在下也不能差了事,请赵大人放心,中堂大人那里在下能帮衬的绝对帮衬。” 度满经理的推销工作很到位,加之得了一千两好处费,回京之后肯定会将赵厅长大夸特夸。 这不叫投桃报李,这叫人情往来。 哈侍卫那边第二天在马副校长的陪同下游玩了扬州的著名景点,都是老太爷几次南巡地方盐商突击修建的人造新景点,其中有几处还是完全仿照京里园林建的,看的哈侍卫是大开眼界,流连忘返。 次日心满意足带着一大车土特产回京,这趟公差出的绝对划算。 赵安亲自给送出城的,临别时又奉了一只金老鼠作为“别敬”,把个哈侍卫搞的挺激动。 根据哈侍卫带来的吏部任职相关手续通知,赵安赴任江宁的日期是正月二十八。 之所以是月底,不是请风水先生看的日子,而是因为江宁各大衙门的开衙时间都是正月二十。 此外,现任江安粮道章攀桂给赵安腾地方也需要吏部的批准。 过完元宵节,军机处得向老太爷正式报告“章走赵上”的事。 也就是走个形式,不虞有什么变故。 老太爷如今手抖眼花,耳聋口齿不清,已经难以单独批阅奏折,故只能让和珅替他处理全国各地的折子。 这也是和珅“二皇帝”名头的由来。 一些看不惯和珅的大臣,如首席军机阿桂就上奏皇帝可选一二亲王予以“培养”,就是希望皇上能让皇子们代行批示奏章,这样不管是哪位皇子成为将来的储君,都能积累足够多的治国经验,交接之时不致手忙脚乱。 但如阿桂这般重臣也不敢妄请皇帝立太子,因为几年前有个叫金从善的秀才于御驾返京途中拦路上书,请求皇帝尽快立储。 虽然老太爷承认金秀才言之有理,却以“干豫天子家事”罪名将金才就地处斩,此事过后再无人敢在老太爷面前说半句立太子的事。 老太爷倒是给了阿桂面子,这几年时常锻炼几个皇子,但就是不让皇子顶替和珅的工作。 不知道是真的信重和珅,还是防着儿子们上演夺嫡大戏。 各种报告都是和珅替老太爷批复,报给老太爷看的折子也是和珅挑选过的,区区四品江安粮道的任免肯定无须惊动老太爷。 别说和中堂,福中堂那边就能给过了。 扬州官场这几天也一直没平静,没办法,赵安一个七品官突然高升四品粮道的事太过爆炸性,爆炸到这几天官员拜年见面第一句就是:“知道那小子又升了吗?” 第二句则是:“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升的?” 怎么升的? 赵安知道也不知道。 这话听着矛盾,实际不矛盾,因为他真不知道是怎么升的。 准确说,不知道福长安那小子为何看上他,难道就因为他是和中堂的狗腿子? 外边怎么议论,赵安管不了,也没兴趣管,这几天除了忙着分打非的赃,就是在走前把扬州这边的事给安排妥当。 首先就是府学接班人的事,为此特地给老太爷上了一道折子。 除了将自己担任扬州府学教授以来扬州教育事业取得的突破成就聊表一番后,就是提出自己蒙皇恩升任江安粮道,那么按规矩当辞去扬州府学教授一职,故向朝廷推荐现任府学学正马副校长接任自己的教授一职。 理由当然是马副校长工作负责,办事认真,对于府学革新各项事宜推动积极,是一个可以大胆提拔、放手任用的干实事官员。 在老丁提醒下,赵安又在折子中请示自己既任江安粮道,原有江苏督学委员、巡漕御史两个兼职朝廷是打算撤去,还是继续保留。 老丁估计孙女婿的巡漕御史职务多半是要撤消的,因为粮道本身就是督粮职责,无须再加御史兼衔。 分析江苏督学委员这个职务朝廷可能会保留,毕竟和珅还指着他在江苏全省推广借读,而江宁府的教育产业经济价值并不弱于苏州,充分挖掘的话能给内务府带来不少收入。 就算要撤,也得等赵安把江宁的教育完全商业化后,这会撤了那赵安作为安徽的官就没资格插手江苏教育界的事。 赵安认可老丁的分析,折子写完就交折差快马送京,之后将自己有意请岳父到江宁帮自己处理庶务的事给说了。 因过年原因,没把叔丈人丁平抽大烟的事跟婉清说,打算临走时再说这事,省得大过年的丁家再闹的鸡飞狗跳。 “你高升粮道,身边是得有信得过的人帮忙才好,你赵家那头又没什么人,只能我丁家出人了。” 老丁欣然同意长子一家跟孙女婿去江宁上任,这不仅表明丁、赵两家是牢不可分的盟友,也能顺便给长子谋个编制。 粮道衙门是正四品单位,丁太也有秀才功名,不能直接任官,当个典吏是没问题的。 女婿是粮道一把手,过个一两年不经考核直接举荐岳父为官不是手拿把掐么。 如果不是小儿子执意要走科举正道,老丁肯定也让小儿子走这条官场捷径。 为了让孙女婿跟长子一家到了江宁后能够尽快适应下来,老丁又主动提出可以再派几个老家人跟他们一块去。 “多谢祖父!” 赵安自是求之不得,顺便将负责贩盐的兴隆号两个小伙伴跟老丁说了,请老丁这个县尊大人能够多照看他们,毕竟包、杨二人以前没做过生意,有老丁这个县尊出面做他们的“保护伞”,哪怕一开始小打小闹都行。 主要是把路子摸熟,把贩盐的道道搞清楚,等赵安在江宁站稳脚跟再投入资源做大做强。 孙女婿的事就是他丁家的事,老丁没有不应的道理,说不成自个从户房和三班找几个精明的去兴隆号帮衬包、杨二人。 江湖上的事由漕帮负责解决,官面上的事由老丁这个县尊解决。 赵安没有意见,让老丁今年一定要把水利工程搞起来,不能光打雷不下雨弄个烂尾工程在那,因为这关系抚台大人对他的举荐。 “孙儿这江安粮道是安徽的官,虽驻江宁,但江苏的事孙儿恐怕有心无力,祖父这边要多与府台大人走动,省里几台衙门该打点的一定要打点到位,万不可小气。” 老丁手里有笔款子,倒是无须赵安给他留钱,兴隆号和咸丰行一旦办起来大量社会资金就会朝“小贷党”集中,老丁届时需要用钱直接内部转账即可。 老宋那里,赵安意思仍是到四月份吏部小捐名单出来后花钱买一个正印实缺,不走巡抚大人路子,也不走和珅、福长安的线。 原因是赵安已经被外人视为和珅狗腿子,如今又和福长安搭上线,巡抚福崧那边更是关系极近,属于脚踏三只船。 如此,老宋没必要再搭谁的线,直接硬碰硬拿钱砸就是。 又请老丁等县衙开印后把巡检司那边清理一下,他打算调些漕帮得力的属下充实巡检司,如此就能以官方名义先训练一批骨干。 巡检是九品官职,所辖的巡兵多的二三百人,少的只有几十人。 通常是用于缉私查盗,官府有事仅凭衙役无法压制或维持时就会出动巡检司的巡兵,若巡兵和衙役都不顶用,那就只能出动驻军。 类似地方保安部队。 甘泉县是人口大县,所辖巡检司有巡兵二百五十人,赵安意思保持原有花名册不变的情况私自增加一百人,形成三百五十人的编制。 一应开支由“小贷党”自行解决,反正本来巡检司的开支也是县太爷承担,不占用清廷的“军费”。 只有刀把子才能对付催收的道理,老丁自是明白,二话没说就把这事当成今年工作的头等大事来办。 安排完这些事,赵安又抽空去了漕帮,告知丁九等人自己将往江宁任职的事,众人听后自是一番恭贺。 “我打算带些人去江宁,要不然到了那边没个使唤的人可不行。” 赵安将包括百里云龙、庄迎九、任朝阳等在内的二十人名单开给丁九,又叫丁九举荐几个有秀才、童生功名的帮众跟他一起去江宁。 这是打算用自己人替换掉粮道衙门原有的办事人员,把粮道衙门打造成一个据点。 另外则是让丁九务要落实他这个少君之前制订的若干福利,不能让他赵少君给帮众留下一个光吹牛不兑现的负面形象。 “少君放心便是,江宁离咱扬州不过一江之隔,舵里有什么事保管少君第一个知道,少君有什么事递个话来,舵里几万兄弟连夜过江给少君撑足场子!” 说话的是二帮的徐霖。 赵安被徐霖的话逗笑了:“你们几万人过江,还不把人江宁的八旗老爷吓坏了?朝廷还真以为我们漕帮又造反了呢。” “造反就造反,只要少君能让弟兄们过的好,弟兄们就没一个孬的!” 徐霖这狂话刚说完就被丁九给严厉骂了一通,赵安在边上也是摇头苦笑,将甘泉县可能“重组”巡检司的事给说了,意思让丁九选一些精壮的帮众到时去巡检司“上班”,也算是给弟兄们多条养家糊口的路子。 说完,看了眼徐霖道:“我跟甘泉县的丁大人关系不错,届时舵里花点钱给你办个巡检职务,你可不能丢了舵里和我的脸,叫人丁大人笑话。” “我当巡检?” 徐霖愣住,“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也能当官?” “有银子就行。” 赵安拍了拍徐霖肩膀,又看了眼叶志贵、江熙建等人,很是郑重道:“今年我这个少君除了带领大伙过上好日子,也打算给大伙弄几身绿营的官服穿穿,你们觉得如何?”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凭什么就我是真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不是给漕帮这群人画大饼,而是的确想给这帮人弄身绿营的官皮。 倒不是想把这帮人弄到自己直属的粮道衙门任职,因为粮道衙门属文官系统,主要负责漕粮征收、储运管理及调拨,属专职道员,衙门本身不节制任何军队,只有兵备衔的道台才有权调度辖区内的绿营驻军。 赵安没加兵备衔,就是个专职粮食厅长,自然没有绿营的节制调度权,更没有委任绿营军官的权力。 但每年漕粮运输时,粮道衙门可以行文省里要求调遣绿营或专门差勇组成临时押运队伍,这个临时押运队伍其实就是漕运衙门直属的“运丁”。 “运丁”由于漕帮的渗透早就名存实亡,因此各省粮道只能自己临时从各“单位”抽调人员组成押运队伍。 理论上这支临时押运队伍任务结束就要解散,抽调人员或就地解散、或回本单位,但要是任务一直不结束,那这支押运队伍就可以一直“在编”,只要粮道衙门负责抽调人员的吃喝拉撒和薪水开支就行。 赵安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不仅要把江安粮道衙门打造为一个顽固的“反动据点”,也要利用这个衙门的合法职权训练一支骨干力量。 老丁这边利用巡检司编练350人,他这个四品粮道衙门组织的押运队伍起码也得1000人,如此官面上就有一千多人的武装力量可以使用。 回头渗透漕标,再看看粮道衙门在安徽省内下辖机构有没有合适编制能够利用,如此就能解决至少三千人编制问题。 距离苗民起义、白莲起义还有四年时间,好好利用这四年钻各种漏洞,卡各种BUG,赵安是可以合法编练出一支万人左右精兵的。 吏部那边有大捐、小捐,兵部同样也有官职卖。 只是受传统文贵武贱思想影响,加上兵部出售的武官都是绿营没什么油水的底层职务,所以一般人不会去买。 相比八旗军官,绿营军官无论是权力还是收入都明显不如。 侯封这个驻扎在国际大都市扬州的七品把总就欠了一屁股赌债,虽然可能跟侯封烂赌有关,但也侧面表明绿营底层军官收入十分有限。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和平年代,没人吃饱了撑的去买苦哈哈的绿营底层军官,但赵安就是这个吃饱了撑的。 和平,即将结束。 赵安打算明年吏部和兵部放榜卖官时,斥资给漕帮的小老大们集体换上一身官服。 程序上不麻烦。 吏部和兵部对买官人的相关审核材料很好弄,有老丁这个现任甘泉知县帮忙,江洋大盗都能给他造假成甘泉县优秀捕头。 实在不行赵安这个四品粮道也能给漕帮这些履历有问题的老大们包装为安徽省十大杰出青年、安徽省粮食厅优秀员工。 反正户籍档案、学历文凭、刑事记录不联网。 给这帮老大们重新弄一堆新身份证都行。 吏部那边买官的门槛是监生,因此下游是捐监,上游是买官,必须捐了监才有资格买官,由此形成一道完整产业链。 不好听的话就是公司先卖个假文凭给你,你再拿这个假文凭到公司来交钱上班。 对,交钱上班。 能不能回本,就看你业务精不精了。 只要不造反,不搞出大的民情来,上级是不会管你的。 相比吏部,兵部这边门槛就低了,不是作奸犯科的良家子都可以买,而且基本不用候补。 给银子就上。 有徐州和湖北的两条营运路线在,钱这一块根本不是问题。 优先考虑的肯定是包括江苏、安微、江西三省在内的两江地区,其次是湖北、湖南。 也无须买多大的官,七品把总就足够。 七品把总看着只是个营长级别,却是绿营最基层的骨干,不管干什么都是由把总带队且一线负责。 所以,要能在两江地界的绿营买上几十个把总,真要起事的话,上面的提督、总兵、副将想调兵都调不动。 反而这些基层军官能在第一时间把手下的士兵拉到指定区域。 架空的道理。 当年清军对付南明军队采取的就是收买下面将领架空上面公啊伯啊的,结果导致南明不少抗清的高级将领被手下反水军官给绑到清军那里去。 所以,赵安觉得与其花大价钱拉拢收买高级将领下水,不如把这笔钱拿出来去买便宜的不能再便宜的基层军官岗位。 漕帮这边因为自己的几次优秀表现已经形成足够威望,顺水推舟把这帮信服自己的帮会分子运作成绿营军官,再通过这些军官把漕帮成员安插在连、排、班一级,牢牢掌握基层指挥权,于将来无疑是大有好处的。 关于此事,赵安这边是先通个气,让这帮老大们心里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突然当上官洋相百出。 老大们的反应是什么呢? 少君简直就是天父天兄下凡啊! 不仅一心一意帮弟兄们谋福利,还想方设法让弟兄们当上体面人,这等少君,他不比如来佛祖更值得全体弟兄敬上三柱香? 徐霖那激动的直觉与其香堂挂三祖绘像,还不如挂上少君的像呢。 本质上,让老大们穿官服,也是少君给帮里谋的福利。 安排完漕帮的事,赵安还有件是重要事要办,那就是监斩。 刑部的公文下来了,凡涉嫌谋逆的漕帮反贼一律问斩,不必等秋后,由扬州知府衙门、参署衙门、巡漕御史督办。 特事特办的意思。 老太爷对谋逆看的十分重,凡查办谋逆、禁书等案表现得力的官员事后都会得到提拔,这就导致地方官屡屡制造关于谋逆的冤假错案。 老太爷本人也热衷办理冤假错案,且尤其喜欢办宗室的冤假错案,搞的宗室成员“爱不聊生”,以致传出老太爷并非满人,实是汉人的谣传。 文官爱办文狱,武官自爱办谋反案。 只如今是不是冤假错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桩漕帮分子参与的谋逆大案已经得到朝廷的认可,扬州不少官员都认为赵安的高升跟督办这桩谋逆大案有关。 此案的副作用是扬州地面的黑恶势力打年后就开始收敛起来,估计是害怕哪个官员为了捞取政绩再把他们这些“漏网之鱼”扣上造反帽子扫一遍。 身穿黄马褂的赵安跟知府大人一起到的大校场,知府大人那天可能喝多了“断片”,因此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对赵粮道说过什么,但态度明显改观,具体表现就是有意无意的落了赵粮道半步。 大概是赵粮道身上的黄马褂起的作用。 这件扬州官场独一无二的黄马褂十分亮眼,以致从三品的参署老爷赵德汉都自觉请赵粮道坐中间。 相关处决名单呈了上来,待处决人犯统统被从府学提了过来。 没人喊冤,不是没冤枉,而是所有人的嘴巴都被赵老爷下令打脱了臼。 省得行刑的时候他喊你喊的吵得老爷心烦。 行刑时辰一到,一批批的犯人被如狼似虎的营兵拖进校场,有小吏装模作样在那验证一番后,随着三通炮响,两百多颗人头依次落地。 此案为扬州有史以来处决人犯最多的大案。 府台大人明显不适眼前血腥画面,中途多次以出恭为由“调台”,以免被这一幕幕血腥画面弄的肠胃不适。 赵安坐是一直坐着,但等最后一颗人头落地后想起身,双腿却麻的怎么也站不起来。 胃中也是翻江倒海,心中更是有一种淋淋感,就是哪都不舒服。 就好像那行刑的大刀不是砍在人犯脖子上,而是不断的在切割他的喉骨。 又像是有把锯子在他的腿骨上不断来回拉,却始终锯不断的感觉。 很渗人。 搞的赵安心生悔意,觉得自己不应该造这么大的杀孽。 “赵大人?” 侯把总见情况不对赶紧过来搀扶赵粮道,赵安这才一点一点缓过来。 “大人初次监斩难免有些不适,习惯就好。” 侯把总一路将赵粮道扶到停在大门口的轿子旁,等候在此处的轿夫见状赶紧掀起轿帘。 赵安正要上轿却见有绿营的人正在收一些百姓的钱,那些百姓交了钱之后就被领进了校场。 这一幕让赵安想到鲁讯笔下的人血馒头,然而事情却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绿营趁机发笔小财。 也是衙门规矩,犯人家属想要领回犯人尸体,必须交纳五到十两不等费用。 如果尸体无人认领,衙门则会将尸体送到义庄处理。 赵安无心过问,命轿夫起轿回去。 回的是府学公房,也就是和春兰母女住的房子。 赵有禄父母被老宋从乡下请了上来,原是要直接送下关码头坐船去松江的,但赵有禄父母却坚持要见一见儿媳和孙女,老宋没办法只好把人带了回来。 赵安在轿中将黄马褂和四品官服给换成了便服,目的是不想让赵有禄父母知道他这个冒名顶替的成了朝廷大官。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万一赵有禄父母生出贪心怎么办? 纵是二老是老实人,赵安也不能不防,故而自己升官的事连春兰小娘子都没有说。 到家时,春兰正陪着二老在厅中用茶,老宋这个“媒人”也在陪着。 赵安进屋以儿子身份给二老恭敬磕头,一人奉上十两红包。 只他的到来让正抱着孙女的老赵两口子明显有些“抵触”,或者说没办法亲近,以致中午饭吃的很“夹生”。 原因是春兰有了身孕,虽说才三个月,但可能体质原因,看着已经鼓了。 对此,赵安能够理解,毕竟春兰是赵有禄的妻子,纵是二老那边早有心理准备,陡的看到自家儿媳给外边男人怀了孩子,这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便将团聚时间留给二老和春兰母女,将老宋拉到一边给其塞了张三百两银票,意思到了松江后把这张银票给二老,生活方面总要过的去。 老宋收下银票,这次是他主动要求送赵有禄父母去松江的。 怕让别人送,万一路上赵有禄父母无意说漏了嘴,没事找麻烦。 松江那边生活用品赵安都让刘小楼买全了,二老过去直接拎包入住便可,老丁为了让此事更加稳妥,直接让户房把赵有禄父母的户籍给吊销了,改姓陈,籍贯也改到了县城木儿巷。 等去了松江,关于赵有禄父母和老家的一切痕迹就完全被抹除。 二老前脚被老宋接走,后脚房子就被衙门组织的施工队给扒了。 根据施工图纸,赵家所在的村子将被一条新开挖的引河一分为二,从此再无三阳村。 “你去时正好经过江阴,若有闲的话替我探望一下学政衙门的娄大人,年前娄大人的夫人病重,这会也不知在不在了” 赵安正跟老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那边春兰突然过来说她想带小小去松江跟公婆住一段时间。 “你有了身子,怕不太方便吧。” 赵安看了眼春兰有三个月身孕的肚子,不太希望她跟着长途跋涉的。 春兰却不吭声,只在那捏着衣角。 见状,老宋识趣出去。 “你这是怎么了,这件事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 赵安起身将春兰拉着坐下,“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你有了身孕,路上颠簸的很,万一伤了胎气怎么办?” 春兰却仍是不吭声,跟她平日表现截然不同。 赵安意识到什么,眉头微皱:“婉清来找过你?” 小娘子微嗯一声。 “她跟你说什么了?” 直觉告诉赵安婉清那小丫头估计没什么好话跟春兰说。 果然,小娘子委屈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她说夫君你过几天就要离开扬州去江宁做官了。” “噢,” 赵安抬手拭去小娘子脸上的泪水,有些紧张道:“她是不是不让你跟着去?” “不是。” 小娘子却是摇了摇头,“她说我能带小小一起去。” “这不挺好的么,以后我们三人就住一起好了。” 赵安笑了起来,心道婉清那小丫头还是有主母风范的,知道关键时候不能给他这个相公添堵。 未想小娘子的泪水却是止都止不住,在那抽泣道:“好什么好,她说我去可以去,但到了江宁城我不能再当赵夫人,得她来当。” 赵安莞尔:“她怎么当?我是赵有禄,又不是赵安。” “可她说,你能叫赵有禄,她就能叫罗春兰,我才是丁婉清要假就一起假,凭什么我们是假的,就她是真的” 小娘子哭的梨花带雨,“她说我要不答应,就不让我肚子里的孩子姓赵。”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是大腿,是铁拳 - 清妖 - 傲骨铁心 有问题就要解决,家和万事兴嘛。 赵安回到别墅找到婉清,质问她:“你不让春兰肚子里的孩子姓赵,那姓什么?” “随便姓什么,总之不准姓赵。” 小丫头知道事情败露不仅没有心虚,反而相当“强势”。 望着虚岁才十七的小丫头在那作出一幅母老虎的样子,赵安哭笑不得:“你这不是蛮不讲理么?” “我怎么蛮不讲理?娘说你年纪轻轻都当四品官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当藩台、抚台,将来弄不好还能当部堂、中堂呢凭啥你当官的好处都叫罗春兰得去,我这个正妻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小丫头所说好处应指朝廷给四品以上官员夫人的诰封。 也就是民间所说的诰命夫人。 夫人实际是不能乱叫的,礼部规定一品二品官员的正妻才能叫“夫人”,嫡母叫“太夫人”。三品叫淑人,四品叫恭人,五品叫宜人,六品叫安人,七品以下为孺人。 无封无品则叫娘子。 按明清两朝定制,五品以上官员功绩超群者的妻子有机会能得到皇帝的封赠,有了这个封赠,官员的正妻也享受一定的政治待遇,若在京为官则诰命夫人可以进宫参加宫中宴会。 这对于官员妻子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荣耀和体面。 很多时候有诰命的夫人于地方影响力很大,仗着丈夫的权势和本身的特权直接插手地方事务,甚至为了点钱财把清廉的丈夫拉下水,导致家庭式塌方腐败,最后夫妻被一锅端。 前明话本中诰命夫人一般都是反派角色出场,不是包庇娘家侄子,就是棍打鸳鸯。 许世霖他那个蛇精母亲是例外。 婉清年纪尚小,显然不会有“腐败”这方面的想法,单纯的就是气不顺。 也是,丈夫年纪轻轻就高升四品粮道,将来仕途不可限量,任谁一琢磨都觉得在背后做个隐身妻子不划算,这不小丫头品出味来就开始闹妖蛾子了么。 也可以理解为小丫头是在为自己争取合法权益。 当然,不排除岳母李氏从中起了不好作用,也能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嘛。 女婿要就是个七品官,岳母那边或许不会有太多想法,可如今女婿“吱溜”一下高升四品粮道,那岳母为了女儿将来考虑递些悄悄话也是人之常情。 此一时、彼一时。 “.就算朝廷给诰封也是春兰的,毕竟她才是赵有禄的正妻,没有赵有禄这个身份,我也当不了这个官,你说你没事图那门子虚名做什么,听话,乖,咱不争那个虚头巴脑的,回头为夫给你买香奈尔” 赵安觉得婉清年纪小好哄,在那使出糖衣炮弹,甚至轻解罗衫准备一棍子把问题的苗头直接敲死。 “不行,这事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未想小丫头却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边死死拽着裤子,一边给赵安两个选择。 要么赵安同意以后由她顶替罗春兰行使正牌夫人权利,要么赵安把罗春兰这个法定层面上的正妻休了,然后重新娶她一回。 雀占鸠巢的另一种解释。 “你把罗春兰休了娶我,我再帮你纳春兰为妾,这样以后家里我做主,你好好当你的官就行。” 小丫头认真的样子颇有一种十八岁太奶奶重生的味道。 律法上赵安是可以休妻再娶的,这样小丫头就能名正言顺成为赵有禄的正妻,享受丈夫官员身份给她带来的一切荣耀和好处。 原妻被休之后基本是老死不相往来,但赵安要是把原妻再重新纳为妾的话,律法层面上似乎也没有相关禁止条例。 清律只规定:“凡以妻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为妻者,杖九十,并改正。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 所以,小丫头帮丈夫钻了律法漏洞——把罗春兰休了迎我为正妻,我再帮你纳罗春兰为妾,完美避开所有法律束缚,实现新的偷天换日。 不愧是县令大人的孙女,脑子就是活。 “女子无才便是德,老祖宗诚不欺我。” 望着也算是个初中生的婉清,赵安一脸没好气,他这想方设法卡老太爷的BUG,结果婉清这花空心思卡他的BUG,老话怎么说? 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讪讪收回要解裤子的双手,嘀咕道:“你知道像我这种年轻官员最怕的是什么?” “什么?” 小丫头不解。 赵安叹口气:“作风问题。” “什么是作风问题?” 小丫头是真不懂,不是装不懂。 “就是无缘无故休妻呗。” 赵安解释他不是不想配合婉清钻律法漏洞,实现妻妾的完美对调,实是现在有多少人盯着他,眼红着他,更不知有多少人盼着他出事。 “你说我现在要把春兰休了,朝廷会怎么看我?活脱脱一个当世陈世美啊!你是希望为夫把这官越做越大呢,还是希望为夫跟你收拾包裹回兴化种地去?” 理想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赵安给沉浸在美梦中的小丫头浇了一盆凉水。 作风问题是小事,但架不住这种事情往往是政敌整治对手最好的武器。 似乎老太爷就挺不喜欢官员休妻另娶的。 真要按小丫头说的做,这事万一传到老太爷耳朵里,恐怕和中堂、福中堂再替他说好话,老太爷也不会再待见他,弄不好就是一撸到底。 虽说认识耶稣,但不到最后一步赵安真不想麻烦耶稣。 被赵安这么一说,婉清也意识到事情似乎无法朝她设想的最好方向走,无奈只得放弃“上位”想法,转而坚持要假一起假的想法。 反正到了江宁后说什么这粮道衙门上上下下都只能管她叫夫人,罗春兰必须是妾,任凭赵安怎么哄都不肯退让。 气的赵安脱口道:“你说你好好的县令孙女不当,当什么乡野村妇,我看你脑子有病。” 小丫头针锋相对:“好好的赵安不当当什么赵有禄,你脑子也好不到哪去。” “.” 赵安怒了:“你要不听话我就揍你了!” “有本事你就打!” 小丫头丝毫不惧,一把拽过赵安虚张声势挥在半空的拳头就往自己肚子上敲:“你打,你打,看看你赵家太爷、老太爷、老老太爷们晚上会不会来找你!” 赵安哪舍得打这个小娇妻,却是下不来台,只好转移话题一脸纳闷:“我打不打你跟我家老亡亡有什么关系?” “老亡亡”是江淮地界对老祖宗的一种方言说法,清明过冬家家户户都会在家里烧几个菜,门前烧上点纸钱,请“老亡亡”们回家吃顿饭。 对祖先的一种悼念仪式。 “因为我肚子里这个才是你赵家嫡孙!” 小丫头眼神透着的是无比骄傲的神色。 赵安一惊:“这个月的月事没来?” “娘找大夫给我把过脉,八成是有了。” 说话间,小丫头摸了摸自己肚子,眼神有骄傲,更有一种母性的光辉。 婉清有了身孕赵安肯定高兴,但又有点愧疚,因为小丫头今年虚岁才十七,这么小的年龄就做了母亲,也不知生产时顺不顺利。 按他原先想法过两年再生育最好,奈何这时代没有那方面的工具,想避都避不了。 总不能让他用鱼肠、羊肠吧。 这下还有什么好说,不为小丫头肚子里赵家的嫡脉,也得考虑“老亡亡”们的感受啊。 “依你,都依你,过家家嘛,谁过不是过。” 笑嘻嘻的把婉清哄进被窝,研究起孩子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最后又提出孩子还小,自个这个当爹的想进去看看孩子长啥样。 跟春兰那边则是另一番哄辞,无非婉清年纪小让着点,他这个做丈夫的肯定一碗水端平,尽可能两头大。 春兰还是好哄的,毕竟出身摆在那,知道自己再怎么争也争不过县令家的孙女,何况自己还是个带拖油瓶的寡妇。 赵安能真心待她们母女,视小小为己出,已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份。 退一万步讲,如果不是赵安,她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女人嘛,有感性的一面,但更多的是现实一面。 加之赵安不遗余力的安抚,只能默认去了江宁后自己失去“夫人”身份。 自是不再委屈的提要和小小去松江的事,赵安这边则是让人备车送赵有禄父母去码头。 原是想让漕帮安排一条船专门送的,但老宋为保密起见执意雇了条客船,赵安把人送到时,一身便服的老宋在船头与船夫闲聊,看着就好像一个去江南探亲的普通人。 临上船时,赵有禄他爹赵四喜看了眼这两天一直对自己极尽孝顺的赵安,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便拉着妻子陈氏上了船。 客船驶离很远,春兰仍是抱着小小在岸上依依不舍。 赵安答应春兰等孩子出生后抽空带她去松江看看二老。 赵有禄父母走那天是正月十九,石掌柜已经打京里结束年假回来了。 晚上在花满楼碰的头,老丁也来了。 赵安将自己打算和丁县令合伙开钱庄的事跟石掌柜说了,意思请石掌柜帮忙贷个十万两用于钱庄启动资金,另外再介绍点金融人材给丁县令,回头咸丰行有什么贷款业务就介绍给石掌柜。 石掌柜这都跟赵安紧密合作了,这件事自然帮忙,几句话就确定了合作方针。 接下来自然是吃喝。 席间,石掌柜说了在京里听来的几桩消息,一是高原那边廓尔喀兴兵直犯日喀则大肆烧杀抢劫,驻藏大臣保泰临阵退缩竟上奏想把两位主要喇嘛移至青海,意思放弃高原。 朝廷闻报把保泰狠狠骂了一通,又命福康安与参赞大臣海兰察、奎林率两千索伦兵从西安立即出发进入高原,连上先期已经进驻高原的一万六千绿营兵,朝廷此次共计调兵近两万于高原,而各地为此役征发的民夫则多达十万之众。 估计这场仗至少得打上一两年,耗银甚多。 赵安听着糊涂,不是说高原这仗是福康安、海兰察领索伦兵打的么,怎么现在看来高原的清军主力是一万多绿营的。 估计是老太爷给福康安和八旗刷的战绩,直接抹杀了这一万多绿营兵的功绩。 赵安想到了一个人,清朝中期两位汉人名将之一的杨遇春。 这人现在应该也在高原。 另一个则是杨芳,道光年间平定张格尔叛乱的将领,很能打的一个人,可以说是道光年间清军头号名将,然而就是这位名将在鸦片战争时却想出用马桶对付英军,沦为大笑话。 杨遇春和杨芳年龄相差不多,两人现在应该都没发迹,可惜离赵安太远,要不然倒能拉来为己用。 第二件事是关于和中堂的,福康安领军出发后,和珅便向老太爷建议其弟和琳改任正蓝旗汉军副都统前往福康安军中负责后勤军需。 老太爷准了,还给和琳授了兵部左侍郎兼工部右侍郎衔,方便和琳总理高原大军后勤事务。 小道消息说和珅派弟弟去高原除了锻炼刷军功外,也是想让和琳接任年迈的李世杰任四川总督。 如此形成兄在朝、弟在野的格局。 赵安知道这是和珅染指军权的开始,挺成功,可惜福康安同和琳早死。 第三件事则是关于赵安的。 石掌柜放下酒杯,笑道:“宫里有人说当时皇上并非让赵大人督粮道,而是督着粮道,是福中堂听错了。” “啊?” 赵安跟老丁都叫石掌柜这话听的愣在那里。 “听错了?!” 老丁一头雾水: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正四品道员任用,还带听错的? “你的意思我这粮道当不成了?” 赵安的脸也白了,这高高兴兴正准备去上任呢,扬州官场的喜敬、别敬都收了,总不能灰溜溜的再给人退吧。 石掌柜忙道:“赵大人放心去江宁赴任就是,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有和中堂在,这事板上钉钉了。” “老石啊,以后说话一气说完,你瞧把我吓的。” 赵安舒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毛巾狠狠拭了把脸。 石掌柜想了想,却提醒道:“不过大人去了江宁后有件事须提防些。” “什么事?” 赵安擦毛巾的手下意识抖了下。 “大人任的江安粮道归安徽巡抚管,安徽巡抚朱珪是十五阿哥嘉亲王的老师,这人与和中堂向来不对付,大人心里得有数。” 石掌柜是好心提醒,赵安心中却是定当的很,正愁不知怎么搭上嘉庆这条线,现在好了,把朱老师哄开心了不就能抱上嘉庆大腿么。 未想,石掌柜还有消息没说呢。 “对了,我听内务府的人说先前把大人弄下狱的胡老宗师也是嘉亲王的师傅,另外那个打了大人二十板子的福州将军魁伦据说跟嘉亲王走的极近。” 石掌柜不无担忧,“有这两个人在,我担心朱珪会对大人不利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打死不去开会(本卷终) - 清妖 - 傲骨铁心 胡高望、魁伦、朱珪. 没有相关人物的履历档案,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很难,甚至于一头雾水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但只要把相关人物的人事档案摊开来检查一下,看看他们都在什么时期做过什么官,再看看相关人员都和哪位人物有共同交结,抽丝剥茧幕后黑手很容易就能扒出来。 很明显,幕后黑手是嘉庆。 赵安大怒,他说怎么给上司送礼送出桩牢狱官司,热情迎接过路将军反挨一顿打的,原来根子出在嘉庆这龟儿子身上。 很是郁闷,因为他跟嘉庆一点交结也没有,实不知嘉庆哪根筋搭错了要往死里弄他的。 为了搭上嘉庆这条线,他还安排倒霉的吴卫平去京师国子监当老师,目的就是希望吴老师能够寻找机会潜进嘉庆的“潜邸”,等嘉庆上位后吴老师跟着水涨船高反哺他赵安一口。 未想,这都上了嘉庆的黑名单。 着实冤枉的很。 事后跟老丁分析此事,老丁认为多半是嘉亲王吃了和中堂的瘪有气没地方撒,就拿赵安这个和中堂树立的典型开刀。 相当于被狗主人骂了一句不敢还口,偷偷摸摸的踢了人家狗一脚。 没想到和珅连个七品狗腿子也要力保,结果就是嘉庆把他的启蒙师傅胡高望给坑了。 魁伦这边虽说没被皇帝下旨训斥,但进京之后一直没有被皇帝召见,大概是冷一冷的意思。 这一冷也不知冷多久呢。 且魁伦的政敌伍拉纳还是和珅的亲戚,估计这个冷板凳少说也要坐上一年。 一文一武都是因赵安出的事,嘉庆能不记恨赵安? 巧了,赵安该死不死的又跑人嘉庆另一个老师地盘当官,弄不好新仇旧账一起算了。 因此老丁担心孙女婿这个江安粮道当的不太平,要知道安徽巡抚朱珪不仅是嘉亲王的老师,还是朝中清流领袖,粮道、布政、巡抚、内阁学士、侍郎都干过,履历相当亮眼,不出意外将来肯定能被尊称为中堂大人。 被这么一位大人物以及背后的嘉亲王盯上,孙女婿的日子能好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不了我不与朱珪打交道。” 赵安倒没放在心上,朱珪的巡抚衙门在安庆,他的粮道衙门在江宁,两边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老老实实完成粮道工作,朱珪这个巡抚权力再大又能如何。 再说正四品官员归吏部直管,任免都要老太爷钦定,只要和珅这个二皇帝不倒,朱珪这个巡抚在组织程序上就不可能扳倒赵安。 最多就是打打小报告,有和珅这个过滤器在,你朱珪就是天天给老太爷发伊妹儿也没用啊。 既然如此,有什么好怕的? “这件事你不要掉以轻心,朱珪这人厉害着。” 老丁告诉孙女婿朱珪背后是清流的巨大能量。 清流领袖除了朱珪这个安徽巡抚外,还有个东阁大学士,掌管礼部,加封太子太保的状元宰相王杰。 王杰牛到什么程度呢,和珅这个二皇帝都得讨好他。 老太爷对王杰这个自己钦点的状元也是好到离谱,让其出任上书房总师傅,如果说朱珪是十五阿哥嘉亲王的班主任,那王杰就是副校长兼教导主任,所有皇子皇孙见了他都得喊声师傅。 王杰跟和珅不对付,嘉亲王也受和珅气,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因此不排除王杰也是潜在的“十五党”。 总结起来就是朱珪这个巡抚扳不动你,王杰这个中堂也扳不动么? 王状元要是豁出去,和珅都保不了你。 “这” 赵安神情变得凝重,王杰这家伙是有两把刷子的,白莲教起义除了清廷调集全国兵力围剿外,王杰的怀柔政策也起到了关键作用,很多义军就是被王杰招安收编成官军,加之嘉庆主导的团练政策,导致白莲教的几支骨干队伍被孤立,最终走向败亡。 于公,王杰为满洲人献策献力,是赵安的大敌。 于私,王杰怀柔白莲教会破坏赵安的上市大计,同样也是大敌。 谁主导镇压白莲教义军,谁就能从中收获巨大利益,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晚清时期的曾、左、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赵安现在的一切图谋其实都是为了获得镇压白莲教起义的主导权,但有王杰这个中堂在,主导镇压肯定轮不到赵安,没办法,谁让赵安资历太浅。 所以王杰必须除去,哪怕这人是个好官,因为这不是人品的事。 只现在考虑这些有点远,当务之急是如何确保嘉庆的班主任不会受学生指使找自己麻烦。 赵安意见拿钱砸,不信他朱老师不爱钱。 一万两够不够? 不够就加,加到你朱老师承认赵有禄是安徽省优秀粮食厅长为止,最好再把这个厅长介绍给自己的学生。 赵安不介意抱着嘉庆大腿痛骂自己过去是猪油蒙了心,以后一定改头换面誓死维护嘉王爷于大清的领导权。 “这不是钱的事,” 老丁摇了摇头,“朱珪这人是出名的清官,当年我进京赶考时就知其大名,正可谓半生惟独宿,一生不言钱.这种人,你敢送钱给他,他就敢不经朝廷把你给办了。” 不是吓唬孙女婿,有胡高望的前车之鉴在,朱珪还真能快刀斩乱麻,把生米做成熟饭。 人死了,讨论理亏不理亏的有意义么。 晚清不是有个叫丁宝桢的巡抚把太后的小相好给砍了的么。 事后太后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朱珪也是巡抚,封疆大吏,未必不敢做丁宝桢的前辈。 所以拿钱去砸朱老师是下下策,就跟主动递上刀把子请人家在自己脖子上来一下差不多。 大清朝,贪官满地走是事实,但也有那么几个清官的。 朱珪就是其中之一。 清官,一般胆子都比较大,因为政治上没有任何污点,所谓行的正坐的直。 有足够底气敢办贪官不敢办的事。 反而贪官因为底气不足,做事便缩头缩尾,顾虑这顾虑那的,结果往往因为不够果决把自己脑袋给弄没了。 “他朱珪只是安徽巡抚,又不是有王命旗牌的两江总督,我这个四品官他说杀就杀?杀了我,他这个巡抚怕也当不成。” 赵安不信朱珪这个传统士大夫敢越过体制乱来。 “不要拿你自个的命去赌人家敢不敢。” 老丁意味深长看向孙女婿,“当今皇上已经八十岁,用你的话说皇上还有几年好活?朱珪真不经朝廷把你砍了最多革职罢官,可你莫忘了朱珪是嘉亲王的老师,嘉亲王要成为新君的话,能不启用他的老师?而你,死了白死,有冤都没地方叫。” 赵安怔住:“祖父也觉嘉亲王有望承继大宝?” “二选一,你说呢?” 老丁说的这个“二选一”是天下皆知的事,无非成亲王和嘉亲王挑一个,其他皇子不具备任何竞争可能。 五五开,机会很大的。 赵安眉头微皱:“看来咱们必须紧跟和中堂,要不然嘉亲王成了皇帝,我和祖父都要完。” 老丁却冷笑一声:“嘉亲王真成了皇帝,你以为和中堂还能稳居朝堂当他的二皇帝?恐怕到时和中堂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言下之意和珅都自保不了,怎么指望他来保下面的“狗腿子”。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老丁嘣出了这一句。 赵安疑惑:“祖父的意思是?” “你既然得罪了嘉亲王,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嘉亲王承继大宝。” 说完,老丁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一脸决绝:“我们得押宝成亲王!只有成亲王成为新君,才能确保你我立于不败之地。” “.” 赵安没想到老丁打的这主意,不禁提醒道:“万一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放着的是嘉亲王名字呢?” 老太爷十几年前再次密立皇储的事世人都是知道的,只不知是哪位皇子。 当时老太爷健在的儿子有七人,其中永瑢、永珹在乾隆二十四年、二十八年分别过继旁支不可能为储君。 乌拉纳喇氏皇后所生的永璂,由于母亲被废也不能被选立。 剩下有可能的就是永璇、永瑆、永琰、永璘四人。 永璇、永璘明摆着不被老太爷宠爱,所以实际上的竞争者明眼人都知道是永瑆和永琰两个,也就是“二选一”。 老丁提议押宝成亲王没错,但前提是储君人选没有被确定,那样可以通过各种夺嫡办法阻止嘉亲王上位。 然而事实上储君名单是确定的,就是太子爷十几年前就定了,这会斗的再狠,到时把名单拿出来一读,你就是成亲王稳居上风也没用啊。 跟道光立咸丰差不多,明明鬼子六优势最大,朝野支持者最多,可偏偏还是咸丰胜出。 鬼子六能怎么办? 还不是得乖乖称臣。 “这个?” 老丁愣在那里,如果正大光明匾额后放的是嘉亲王名字,那押宝成亲王有个屁用。 除非 “皇帝驾崩,当由王公大臣开启密匣确定新君人选,当年先帝驾崩时便是由庄亲王允禄等王公大臣开启密匣,这才确定当今圣上继位。若不出意外,当今皇上驾崩时也当如此,若开启密匣之人与嘉亲王不和.” 说到这里,老丁顿了下来。 赵安知道老丁是指即便储君已定,但只要和珅势力足够大,仍是可以篡改皇帝遗诏,改嘉为成的。 权臣系列套餐而已。 众所周知和珅与嘉亲王不对付,和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嘉亲王上位吧。 所以,这事还是有操作可能的,就看和珅有没有这个胆子。 赵安承认理论上能篡改遗诏,但有件事必须提醒老丁:“皇上说过只做六十年皇帝,如今皇上已做了五十六年皇帝,再过四年若皇上没有驾崩是不是应该禅让新君?若是禅让的话,谁敢篡改新君?是和珅敢,还是那帮帽子王敢?” “这就麻烦了。” 老丁眉头也是紧锁,皇帝健在情况下篡改储君名字根本不可能,因为皇帝虽然年纪大了,其威望却是丝毫不减的。 别说和珅了,就是十个和珅也不敢。 储君真是嘉亲王,又无法阻止,对于“小贷党”而言将是致命的结果。 因为“党魁”被嘉亲王盯上了。 “在孙儿看来,与其押宝谁当新君,不如自强,祖父难道不知道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么?说一千道一万,只要咱们拳头够硬,刀把子够锋利,管他嘉亲王还是成亲王,就是当今皇上又能奈我何?” 一力破十会的道理,赵安相信老丁比他明白。 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把精力投入到重点领域,做大做强才是王道。 “眼下离皇上禅让还有四年,有和珅和福长安关照咱们,嘉亲王再恨我也没用,等到咱们实力强了,他就是亲王变皇帝,咱们也不用在乎他。” 嘉庆当皇帝都时不时的被人行刺,要真不懂事的话,赵安不介意让他当亲王的时候也定期被刺客照顾。 老丁点了点头,知道孙女婿说的没错,世上所有麻烦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只不过他们现在的实力很弱小,所以一个安徽巡抚就让他们如临大敌了。 不禁问道:“朱珪万一真受嘉亲王指使寻你麻烦,你怎么办?” “祖父放心,孙儿打死也不去安庆开会!” 赵安说真的,他真决定苟。 你朱珪不是嘉亲王的班主任么,你大,你了不起,我承认我现在惹不起你,那我躲着你行不行? “孙儿任内绝不离开江宁半步,他朱珪总不能没事跑江宁鸡蛋里挑骨头吧。” 说话间,赵安给老丁添上茶。 老丁有些不放心,朱珪可是一省巡抚,不是执掌学台衙门的胡高望可比,万一受嘉亲王指使非要找自家孙女婿麻烦,以孙女婿现在的官职是很难对付的。 朱珪是有兵部侍郎加衔的正二品巡抚,赵安则是正四品粮道,双方品级虽然只差了三级,但权势差的却是天壤之别。 一省巡抚找你这个粮道麻烦,鸡蛋里真能挑出骨头的。 也是一力破十会的道理。 “妈的,朱珪真要咄咄逼人,我就找人把他做掉!” 赵安急了,我不按套路出牌总成了吧。 本卷终。 第1章 我与贪官不共戴天!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是正月二十六日启程前往江宁赴任的,此前二十四号京里给他的折子回了批复,如老丁所料赵安的巡漕御史兼职被革去,但保留江苏督学委员兼职。 马副校长如愿升任扬州府学教授,为此连夜给忙着搬家的校长大人送了一只纯金打造的小棺材。 寓意很好,升官发财。 赵安很喜欢这个礼物,开心收下,对马副校长寄语一番,希望其能扛起扬州教育这面大旗,将教育产业化的精神执行到底。 “借读一事和中堂非常看重,估计用不了多久内务府就会派员前来扬州考察” 赵安对马副校长是很看重的,便将话挑明了说,那就是和珅如今对能搞钱的官员非常有兴趣,所以马副校长接班后无须太多大动作,只须萧规曹随,从学生家长那里收来白花花的银子“孝敬”给内务府,那马副校长这个七品教授弄不好跟前任一样也能坐上仕途快班车。 马副校长激动表示:“下官能有今天,都是大人的恩德!下官在此恭祝大人如竹破土节节高,似水行舟步步顺,青云直上九重天!” 听的赵安很是开心,示意马副校长转正之后帮表哥实现吏转官,九品、八品都行。 也不用特意开后门,按组织程序给表哥捐个监,再上报省学政衙门增设学官一员即可。 现在江苏没有学台大人,所以上报省学政衙门的所有公文都要转赵安这个督学委员处,到时直接批个“可”字就行。 表哥的先进事迹材料就不用赵安费心了,马副校长会搞。 原本马副校长是想在花满楼办个送别宴的,邀请府学全体教职员工给校长大人送行,赵安却以过于铺张浪费为由让马副校长折现。 老丁那边给孙女婿配备的家人随员多达15人,都是赵安岳母李氏精挑细选的,岳父丁太对去江宁帮女婿“掌家”也非常开心,因为不仅能帮女儿女婿忙,也能给自己弄个编制。 四品的粮道衙门肯定比七品县衙机会更多。 女婿是衙门一把手,怠慢谁也不能怠慢他这个岳父。 赵安是先出发的,带的是丁九给他挑的漕帮那帮人,其中有四个有秀才功名的漕帮子弟。 听说是跟着少君去江宁的衙门办事,这四个虽有功名但混的都不如意的漕帮子弟自是欣喜万分。 赵安也的确是要栽培四人,到了江宁后就把四人转为吏员听用。 婉清和春兰母女得等赵安那边安顿好再同丁太等人一同过去。 出发那天收到消息,一直空缺的两江总督有了人选,不是抚台大人福崧如愿去代转正,而是朝廷命军机大臣孙士毅出任两江总督。 赵安对这位孙中堂没印象,也不知军机大臣下来任总督属于平调,还是下放。 最后觉得应是高升才对。 因为孙中堂在军机处排名末尾,让一个排名末尾的副首相下来当管理三个省的封疆大吏,且这三个省还有一个是全国最富裕的省,怎么看都比排名最末的副首相划算。 不过两江总督虽负责江苏、江西、安徽三省事务,但赵安这个安徽粮道只与漕运总督打交道,与两江总督没有任何业务来往,顶头上司也是安徽巡抚,所以两江总督是谁跟他关系不大,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除了漕帮众人,就带了刘小楼去的江宁。 按规矩安徽方面是要派员陪同赵安上任的,一是证明官员身份为实,不是冒牌货;二是要组织前任、现任的交接。 只安徽首府在安庆,时间上来不及,所以赵安要去两江总督衙门的“人事处”表明身份,总督府确认相关文件、手续无误后再派人陪同赵安前往粮道衙门接任。 舟车一番后,赵安一行抵达江宁。 “大人,前面就是中华门了。” 说话的是骑马的百里云龙,这人之前为帮里事务经常来往江宁城,对城中很熟悉。 “噢?” 赵安掀起车帘,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远处高大的城墙,而是被称为中世纪世界第七奇迹的大报恩寺琉璃宝塔。 这座宝塔毁于天京事变,眼下却是中外人士游历金陵的必到之处。 前世赵安来过江宁,知道总统府就是两江总督衙门所在,而驻防八旗居住的满城实际就是前明的皇城。 眼前的中华门外就有南京名盛之一的雨花台,此地是中华门的屏障所在,不管是进攻南京还是保卫南京,雨花台都是必争之地。 只赵安对中华门没什么兴趣,他的兴趣是南京的另一座城门——仪凤门。 因为仪凤门才是南京的死穴。 这是太平军用无数人命得出的结论。 江宁城中除两江总督衙门外,还有负责江宁及长江以北府州县的江宁布政使司衙门。 江苏也是全国唯一设立两个布政使司的省份,另一个是驻地在苏州的江苏布政使司,该布政使司负责江南的府州县。 赵安的江安粮道衙门则位于集贤街,入城后车队直奔总督衙门。 下车后,赵安就发现眼前的总督府看着和后世的总统府完全不像,估计应是太平天国运动后重建原因。 总督府的“人事处”可不敢刁难四品道员,加之早就收到吏部的相关文件,因此手续验证的很快,随后便由一名六品官员陪同赵安前往粮道衙门。 现任粮道章攀桂已接到朝廷旨意调往江西任按察使,行李早就打包好了,就等赵安过来办理交接手续。 交接的主要是账目,粮道衙门经费支出明细,所辖各大粮仓明细,以及粮道下属机构人事花名册等等。 其它倒好,就是章攀桂留下的账面亏空多达三万多两。 如果是朱珪、王杰等有名的清官交接,肯定会把账面亏空原因查个清楚然后上报朝廷。 这样就可以不必承担亏空,但后果是前任必须把亏空补上才能走,补不上的话轻则下狱,重则杀头。 江苏巡抚福崧当年就是因为交接浙江巡抚时前任王亶望已经下狱,导致他无法全面清点,稀里糊涂就办了手续,结果凭空背上几十万两亏空的巨债,还到现在也没还清。 赵安是立志要做清官的,但他也有一个为官要一团和气的原则,所以不可能坑前任章大人,毕竟对方是高升去江西做三号位,将来说不定还能打上交道,故而粗略看了下就直接给签了。 也就是默认这三万多两亏空算他的。 见赵安爽快签字默认亏空,章攀桂自是大喜,连带着态度也亲切的多,以一个前辈口吻指点赵安这个后辈如何当好粮食厅长。 赵安自是虚心受教,一番客套后,章大人正式卸任走人,赵安这个新道员则抖擞精神准备干活。 没急着召见粮道衙门属官,而是安排刘小楼等人把行李搬进衙门,把办公室、住处都收拾出来。 好一通忙活后方才召见属官。 粮道衙门下属官员有正五品的押粮同知两人,只这两位押粮同知一个驻地在安庆,一个在徽州,只每年督运漕粮时才会来江宁。 于粮道衙门日常办公的官员只有正六品的管粮通判一人,正八品的库大使两人,此外就是典史八人,攒典十二人。 典史和攒典就是基层办事人员,科级。 加上衙门充门面的衙役30人,车夫8人,门房4人,厨子3人,整个粮道衙门加一块不到50人。 都不及老丁甘泉县衙的办事人员多。 不过四品衙门不可能就这么点人,直属的最大粮仓江宁库那边办事人员有好几百人。 这个江宁库就是专门给驻防江宁的八旗老爷们调拨旗粮的。 粮道的油水也不是县令能比的,虽不像盐政、河道、漕运、教育这四个独立于地方官系统,但却是地方官系统最肥的岗位。 老丁之前跟赵安说过,道府第一肥缺就是陕西的督粮道,年入陋规超20万两白银。 孙女婿的江安粮道年入陋规怎么也有十万两往上的。 陕西是穷省,粮道这么肥的原因是因为西北战事所需的粮草均由陕西方面负责。 年入陋规是合法收入,但开支也大。 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一个道理。 很快,粮道衙门属吏全集中到了赵大人办公室。 一众属吏对新任粮道大人都很好奇,因为这是上过报的大人物,也让众人恨的牙痒痒的人物。 再见如此年轻,不由生出轻视之心,一个个跟猫看耗子般打量着赵安。 按规矩,新官召见属员第一步是点名,就是把人认下。 未想,赵安开口第一句却是:“抬上来吧。” 抬什么? 就见百里云龙等人将一口用纯铁打造的小型棺材抬入办公室。 棺材很重,起码几百斤。 这是? 一众属吏都被棺材惊住,不知道赵安这是什么意思。 “今后,这口棺材就摆在本官值房,希望诸位以棺材上所刻引以为戒,若有违者,这口棺材就是诸位的栖身之地!” 顺着赵安的手势,众人这才赫然发现棺材上竟刻着“贪官污吏,誓不共戴天”九个大字! 马副校长送的那口纯金小棺材则在里面静静躺着。 第2章 坦白就从宽 - 清妖 - 傲骨铁心 安徽巡抚朱珪是嘉庆的班主任,嘉庆又盯上了自己,为免阴沟里翻船,赵安必须自保。 除了不去安庆开会,自保的最好办法就是给自个弄一顶清官的帽子戴戴。 一个江宁百姓、安徽百姓乃至整个两江百姓和官场公认的清官。 大大的,特别大的那种。 唯有如此,才能让朱珪投鼠忌器。 因为,只有贪官才会残害清官。 没办法,谁让朱珪是顶头上司呢。 赵安还真不敢去赌朱抚台手条子不够辣。 也就是乾隆、嘉庆两朝和珅、纪晓岚、刘罗锅等人被演义电视剧弄的名头太响,搞的赵安对朱珪这个隐藏在乾嘉两朝的大BOSS了解不够。 若其知朱珪被嘉庆紧急召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劝嘉庆灵前动手,快刀斩乱麻把和珅同福长安控制住,估计都得盘算向老太爷上折子辞官了。 也就是说决定先发制人的并非嘉庆,而是他的班主任。 朱大人是说干就干,后果是啥压根不考虑。 得亏是成功了,要不然铁定跟鼓动朱允文削藩的那帮文臣一个下场。 要打造清官形象自保,光一口棺材是不够的,那叫沽名钓誉。 唯实实在在的做清官,清廉奉公同时也要在衙门内部开展反腐行动。 确保朱珪拿他这个清官没办法,也没法从属员那里寻找把柄强行扣帽子。 我不贪不占不亏不欠,你朱大人还要再找我麻烦,那就是纯纯私人恩怨,莫怪赵安不走寻常路了。 漕帮扬州分舵几万人,里面本就藏了不少亡命徒,找几个来打你朱抚台的黑枪是没问题的。 那个三帮的叶志贵不就差点把福州将军魁伦给淹死在长江口么。 这种人,品行是坏,但只要利益到位,干啥都敢。 有鉴于此,上任后的这场见面会被赵安现场改为廉洁奉公会,以示他与腐败不共戴天的决心,给江宁官场乃至整个两江官场一点小小的记委震撼。 也算是他给两江官场放的第一把火。 这把火必须要足够旺,要旺到冒烟,要旺到炽热化,旺到两江官场刷新对他赵有禄的过往认知,继而佩服有加。 “尔等既在本官手下做事,今后须谨记清、慎、勤三字!” 赵安一挥手,早就准备好的刘小楼立即将一张写有“清慎勤”三字的大纸当众展示。 “何为清?清如竹也!尔等俸禄虽薄,然可保家门清白。人生在世,清白二字足矣!要那多黄白之物有何用!昔年海瑞卒时家中仅余俸银八两,布袍数件,然海瑞卒之日,白衣冠送者填巷!” 赵安拿海瑞举例自是希望一众属吏能以海瑞为榜样,虽然他自己的榜样是和珅。 两者并不冲突。 “何为慎?慎若履冰也!尔等经手钱粮刑名,当思一案之误可毁百家,一银之贪足污终身!何为勤?勤比晨鸡也!天道忌巧,唯有案无留牍、狱无冤滞,方不负头顶乌纱。” 言罢,赵安一掌拍在铁棺材上,慷慨激昂道:“今日本官有三问于尔等,一问尔等可敢说过去经手账目无分毫之差!二问尔等可敢拍着胸脯说未拿官家一针一线!三问尔等行事可敢称问心无愧!” “.” 堂内鸦雀无声。 不是敢不敢的事,而是新来的这位年轻道台大人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哪有第一次见面就在这不断撕人耳朵的道理。 然却没有几人将赵大人这番话听进去,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又哪个新官上任后不标榜自个为官清廉的呢。 早就习惯了。 等过段时间,赵大人估计都得拿这棺材装银子。 故而不少人表面装作认真倾听状,一幅受教状,心中则盘算给这小子拿多少到任规,后面又得孝敬多少才能把职务保住。 除了京师,各地衙门上至省里,下到县里,吏员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想要保住工作就得交钱。 这也是朝廷给官员的福利,要不然那么多亏空支出到哪弄银子。 看赵有禄这小子大讲廉洁的劲头,估计不会少要。 “民脂民膏刮不得,头顶青天欺不得,身后史笔改不得!为官清廉是我等做人底线,突破这条底线我等枉自为人!” 赵安这边还沉浸在廉政教育中,不是无实权表演,而是真有权在这大讲特讲。 一众属吏,除了两个在外地的押粮同知及堂内的那个正六品管粮通判赵安没办法现场查办,须搜集证据上报处理外,其余典史、攒典有一个算一个,赵安说让谁下谁就下,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只是想要粮道衙门成为两江官场最清廉的衙门,从而给自己的清官形象加成,光教育是不行的,得有专门制度。 巧了,赵安是制度这方面的专家,因此当场就给粮道衙门定下“十不准”规矩。 “今后一律不准用衙门公帑购买外面任何私人物品!” “除例行迎来送往外,任何人不准接受外面人的宴请,也不准将个人在外面吃喝费用拿到衙门报账!” “今后所有人不得利用三节两寿名义向本官送礼送钱!本官的到任规和喜敬、节敬一律免除!” “不准将衙门的公车拿出去私用!” “不准打着衙门名义在外面吃拿卡要!” “.” 其它几个“不准”归纳起来就是不准出入私人会所或接受管理服务对象宴请、旅游、娱乐等活动安排。 第十个不准则是不准赌搏。 为了贯彻十不准,赵安是拿自己开刀的,他这个道台从今天开始连朝廷默认的合法收入都不取。 他只给别人送,毕竟不能坏了官场规矩。 “此十不准,若有人胆敢违反,不管是谁,本官必将他一撸到底!” 赵安态度坚决,有那么一股铁血青天的味道。 除了“十不准”,还要求今后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员一律在衙门食堂吃饭,有品级的最多开个小灶。 也就是取消粮道衙门定点招待饭店、旅馆及特殊服务。 “侈靡之无度,饮食其一也。本官今日当尔等面定下规矩,就是本官吃饭最多四菜一汤,不许额外添菜,当值期间也禁止饮酒” 随着赵安的又一次挥手,刘小楼将早就写好的“十不准”榜文贴在了办公室门口的空白墙壁上。 “现在所有人!” 赵安竟要求所有属员跟他一起大声朗读这“十不准”,无奈一帮属员只能硬着头皮在那跟着读。 听的没资格过来参见道台大人的衙门临时工们目瞪口呆:夭寿了,这不准那不准的,这官还怎么当? 一众属员心中更苦,不知道姓赵的是不是跟他们来真的,真按这些要求来,这日子还咋过噢。 有心急的已然在心中开骂了:你他娘的要当清官,也别拿咱们垫脚啊。 逼急了爷,爷还不伺候你呢! “这些条文尔等要熟记,本官会不时抽查尔等,若有人无法熟记,趁早卷铺盖走人。” 可能是第一次有实权表演,赵安意犹未尽,竟是命人当场备下笔墨,刷刷挥毫写下一副对联。 上联是“升官发财请往他处”,下联是“贪财耍奸勿入此门”。 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赵安心中甚暖:“来人啊,将这副对联给本官贴在衙门大门口。” 话音刚落,刘小楼赶紧跑过来将墨迹未干的对联小心翼翼拿去张贴。 “.” 众属吏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说话,眼神却无一不是在说:“妈的,离了大谱,这小子吃错什么药了,给我们整这一出!” “大人这副对联写的甚好!衙门不是给什么人升官发财的地方,更不是贪财耍奸小人的乐土!” 说话的是管粮通判郑符阳,这个正六品官职是粮道衙门仅次于道台大人的官,道台外出时衙门日常工作便由通判主持,加之郑符阳在粮食系统干了不少年头,因此有资格问出心中疑惑。 什么疑惑呢,就是这对联的横批是什么。 众人这才想到赵大人还没写横批呢。 “横批便是,” 赵安微微点头,提笔写下四个大字——“百姓为大!” 放下毛笔,环顾一众被震撼到的属员不无深意道:“皇上登基时曾颁上谕明示天下,谓治天下之道莫先于爱民,此意即百姓为大。” 说完,竟是命人取来自己被赏穿的黄马褂,毕恭毕敬将黄马褂叠平摆放在棺材上,之后“叭叭”袖子一甩,屈膝于地,无比虔诚道: “奴才谨记主子百姓为大教诲,今日立誓不取属员、百姓一钱,若有违背,请主子治奴才欺君之罪,悬首藁街以儆贪墨!” 音落,“咚咚”三个响头。 起身,转身看向一众真被惊住的属员,仍是一挥手,继而包括通判郑符阳在内的所有属员手中就多了一份承诺书。 关于任职期间谨守律法,绝不贪赃枉法的承诺书。 另外则是一张通知书。 通知凡粮道衙门吏员以上人员,一律主动交待过去有无贪墨之事,若有主动坦白,道台大人绝对从宽处理。 若有却不肯坦白者,道台大人事后发现一律就地免职,法办。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思。 第3章 好官赵有禄 - 清妖 - 傲骨铁心 江宁布政使司衙门位于秦淮河边的瞻园,此园为“江南四大名园”之一,早前是明太祖朱元璋称帝前的吴王府,后赐给徐达为中山王府。 现任江宁布政使是满洲正白旗出身的福昌,这位藩台大人名义上归江苏巡抚节制,实际独立负责江宁及长江以北府州县事务。 去年江宁布政使司所辖各府给朝廷上缴的赋税是760万两,但江苏布政使司所辖各府上缴给户部的赋税则是985万两,排名全国第一。 如果把两个布政使司的赋税加一块,则比隔壁的浙江多出整整一倍,是第九名的广东四倍。 实际上,江苏一个府的赋税收入比偏远地区的广西、云南、贵州等全省的收入还要高。 也正因为江苏如此巨富,故而才于该省设立两个布政使,人为分裂,不使江苏齐心缘故。 一个省缴纳的赋税占了全国赋税收入的五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换哪个朝廷都得严防死守。 新任江安粮道一上任就大搞廉洁的事很快传遍江宁城,最先知道此事的就是江宁布政使福昌。 福昌老姓赫舍里,论起来康熙朝的权臣索额图还是他三爷爷,同众多旗员出仕一样,福大人也是通过翻译科进的官场,不过三十年宦海生涯下来方才成为一省藩台,算起来这升官的速度明显较同龄人慢了许多。 福大人有个爱好,就是特别喜欢穿前明的汉服,藩台衙门内还建了一座戏楼,没事就请昆曲班子来唱曲,最爱听的还是《桃花扇》。 满洲官员私下穿汉服倒没什么,因为当今老太爷最喜欢的事就是穿汉服,写汉诗,听汉曲。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不过福大人好就好在老太爷的三个爱好他只学了两个,汉诗这个却是从来不写的。 如此这官当的就稳如老狗,成功避开文狱高发期。 须知文狱高发期时,不少满洲督抚都因写诗叫老太爷咔咔一咔咔了。 既然写诗那么危险,那就不写呗。 如果写字也危险,福大人弄不好连字都不写。 给朝廷的各种奏折、文书都是让幕僚师爷们看了又看,确认没半点问题才敢上报的。 主打就是一个稳健。 好事下属将粮道衙门发生的新鲜事告知藩台大人时,藩台大人正在办公室内让裁缝量身材,可能是过年大荤吃的太多,导致藩台大人体重又上了一个档次。 少说也有280斤。 过于肥胖导致藩台大人连上茅厕都吃力,每回都得由两个伺候丫头扶着去,因为太胖导致擦屁股也难,所以善后的事也得由两小丫头做。 “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财耍奸勿入此门?百姓为大的横批?还带了口铁棺材上任?” 听了下属汇报,福大人不禁笑了起来,“那赵有禄靠的是议罪银幸进上来,魁伦当众骂他是和珅的狗腿子,这种人立誓当清官你们信么?反正本官是不信的。” 下属自是随声附和:“明摆着沽名钓誉,正经人谁弄个棺材上任啊。” “拾人牙慧,东施效颦而已,当年圣祖朝有个叫彭鹏的便在衙门大堂摆了一口棺材以示清廉,不过这彭鹏倒真做到廉洁奉公,被圣祖爷赞为同于成龙、张伯行并肩的廉吏,后来官也做到了广东巡抚.” 福大人示意已经给他量完腰围的裁缝退下,随手捏起棋盘中的一枚小卒子,笑道:“这赵有禄拾人牙慧,又是个监生出身,没有和珅刻意提携他,莫说四品粮道了,就是七品小县他也当不上.这小子要能跟彭鹏似的做到巡抚高位,本官把这盒棋子都吃了。” 话音刚落,门房来报,说是新任江安粮道赵有禄命人持帖递衙,并奉礼单一份。 “他安徽的官拜我做什么?” 福大人纳了闷,江安粮道衙门虽驻江宁城上百年了,但一百多年来历任粮道均不与江宁官场打交道,更休说主动递帖送礼的。 原因是朝廷有相关制度,不同省份官员之间是不可以私下交结的,因为若被查出很容易被御史弹劾结党营私。 除非是为了公事,但一个新上任的安徽粮道跟江宁布政有屁的公事来往,你好歹也得干上一段时间再说啊。 下属不禁疑惑:“这赵有禄莫非身边没人提醒,不知这关节?” 建议将帖子同礼单退回,免得给藩台大人惹麻烦。 藩台大人沉吟片刻,却让门房将帖子和礼单拿来瞧瞧。 好奇坑的他多交了一万两议罪银的赵有禄给他送的什么礼。 单纯好奇。 东西很快拿了过来,帖子没什么,就是官场名片,自报家门的。 礼单也是制式的那种,打开之后所送礼物一一列在单上,使人一目了然。 只藩台大人打开礼单后却是面色微变,因为礼单内没有写任何礼物,只粘贴了一张八千两的银票。 这张远超官场规矩的巨额银票让福大人有点失神,随手捏起一块点心递进嘴里,却险些把门牙给崩了。 哪是什么点心,赫然是那枚过河小卒! 粮道衙门内,车夫朱大钱牢骚满腹:“不是,我就一赶大车的,写啥承诺书?” 负责此事的郑典史不耐烦的将承诺书往桌上一放:“这话说的,你朱大钱是不是咱粮道衙门的人?你一家几口吃的喝的不是衙门的?你要敢说自个不是衙门的人,那这承诺书就不用你写。” “是归是,可我又不是当官的,叫我写啥承诺书?我又能承诺个啥?” 朱大钱不敢把饭碗砸了,但又真觉自己没必要跟当官的一样写这玩意,试问他一车夫能贪什么赃,能枉什么法。 “承诺的东西多了,比如承诺不接受亲友请托找衙门中人办事,承诺不替外面人搭桥牵线从中收受好处,承诺不准私下用衙门的车做你自家的事,不准把衙门的东西往家里带.” 郑典史一口气说了好几条,都是新任道台大人制订的细规,非常细。 且都是有针对性的。 条条打在朱大钱这个车夫的软肋上。 别的不说,你朱大钱这些年来敢说没把衙门的办公用品、喝剩的酒水往家带?没拿衙门的车替你自家拉过人,搬过东西? 相关细则要求不仅粮道衙门内部工作人员要承诺,下属机构、管理对象也要全部照此办理。 人人廉洁,廉洁人人。 除非你不吃衙门这碗公家饭,要不然谁都要以廉字当头。 “郑头,这玩意写了真有用?” 朱大钱脑壳都被说疼了,按这些要求做的话,就衙门给的那点死工资要他一家老小日子怎么过。 别小看他这车夫工作,事实上在街坊邻居那里特别有面。 他跟人家说自己是给道台大人开车的“司机”。 “有用没用上面说了算,你操这心干什么,你要么写,要么收拾东西回家。” 郑典史也是憋着一肚子气,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要不办上面就要办他。 朱大钱嘀咕道:“可我不会写字啊。” 郑曲史没好气道:“我帮你写,完了你自个写名字,按手印别告诉我你名字都不会写!” 朱大钱无奈“噢”了一声:“名字倒是会写的。” 这边郑典史正帮朱大钱写承诺书,厨房那边掌勺的王厨子也是头大,因为他也被要求写承诺书。 “张头,我就一做饭的厨子,我能贪什么?又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这个厨子贪的?这到底是你张头意思,还是那位新来道台大人的意思?” 王厨子有理由怀疑张典史是在借机敲诈他,打着新来道台大人名义从他身上弄点好处。 这话明显让张典史不高兴了,桌子一拍:“你没贪?衙门里的米,油、面、菜,哪样你没往家带过!我都不屑得说你,你倒自己跳起来了!实话跟你说,这厨子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咋的,我粮道衙门离了你就要吃生米,喝稀汤了不成!” 恐吓起了效果,王厨子哪敢丢工作啊,忙道:“别介,我写,我写不成嘛。” 比车夫朱大钱好些,真会写字。 待其写完,张典史点了点头:“这两个月手脚干净些,那位毕竟刚上任,等着拿人立威杀鸡儆猴,你别自个撞上去,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放心,我有数。” 说完,王厨子从腰包取出一枚三两重的银锭塞在张典史手中,张典史扫了眼便揣进兜中,旋即目光落在负责洗菜的宋妈脸上。 吓的宋妈一哆嗦:“我一洗菜摘菜的也要写这劳什子承诺书?” “道台大人说了,只要是吃咱衙门饭的不管是谁,都要写!” 张典史起身来到有些慌张的宋妈面前,“前几天你往家拿了一块几斤重的猪肉,你以为真没人知道?” “哎呀,你们咋能冤枉人呢.” 宋妈瞬间跟个泼妇似的就要叫喊冤枉,来一遍撒泼打滚,证明自己手脚绝对清白。 结果被张典史一句话给震住:“这是你那相好的说的。” 宋妈相好的是谁呢? 在食堂负责采购的老李,进了多少东西,用了多少东西,老李能没数? 要不是宋妈你没事让老李快活,老李能让你把东西往家偷? 老李现在哪呢? 被新来道台大人的随员带去盘账了,说是盘这半年食堂的采购账,看看哪些采购是必要的,哪些是不必要的,从而控制经费使用。 其它部门也有不少人被带去盘账,看得出,新来的道台大人是真要从根本上杜绝铺张浪费,整治吃喝风。 对此,整个粮道衙门包括门房、车夫在内所有工作人员,没一个叫好的。 反正这几天衙门上下被折腾的够呛,又是承诺书,又是反省书的,真可谓是官无宁日,吏无安生。 谁也不知道道台大人这把廉洁奉公之火要烧到什么时候。 但有一点却让所有工作人员敬佩,那就是道台大人说到做到,的确没有收受全体下属的到任规。 而且吃喝还真如他自个所说,就是四菜一汤。 “清、慎、廉”三字也真真切切被道台大人体现在方方面面。 每天必定是第一个早起,也必定是最后一个才睡,前任交接留下的各种事务也被道台大人一一办理,使得衙门风气有明显改观。 这天,住在粮道衙门附近集贤街的居民一大早开门就被眼前一幕惊住。 原本落满枯枝落叶的脏乱大街竟变得一尘不染,一家居民在门口乱堆乱放的杂物也被衙役们一一清理干净。 居民们惊讶之余不禁询问熟悉的衙役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有忙着运送垃圾的衙役伸手抹了把额头汗水,笑道:“今儿是粮道为民日,我们道台大人带着我们给百姓做好事呢。” “粮道为民日?” 居民不解,这是啥玩意。 “对,以后逢三六九都是为民日,只要我们道台大人在衙门,他都会亲自出来替大伙做些实事。 我们大人说了,当官的心里就要装着百姓,而百姓无小事,所以哪怕我们干的就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百姓高兴,我们就要永远做下去!” 说话的是扮为衙役的百里云龙,一直在等居民询问好将少君教他的话大声说出来。 百里云龙的话引得周遭居民们议论纷纷,无不感慨世上竟有这么好的官,感慨这粮道为民日专门为百姓而立,感慨过往高高在上的大人竟然主动拿起扫帚替百姓扫大街。 叽叽喳喳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寻找新来的道台大人,都想知道这么好的官长什么样。 在集贤街住了几十年的老人都在感慨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带人扫大街的官! 在衙役的指点下,居民们很快发现了正在远处埋头干活的赵大人。 赵安没有在意远处纷纷向自己射来的目光,只在那专心干活,这时刘小楼却来劝说道:“大人,这活这么赃,您还是换套衣服吧。” “换套衣服,糊涂!” 赵安吃力将装满垃圾的担子挑在肩膀上,狠狠瞪了眼刘小楼,“换了衣服,谁知道我是大人?” 言罢,腰杆一直,挑着担子大步流星向垃圾“回收点”奔去。 朝阳下,青金石顶的官帽不断闪着亮灿灿的金光。 沾满灰尘的黄马褂与周遭景象显得格格不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亲切。 “这真是个好官呐!” 这是一位年过八旬的集贤街路人甲的评价,不说客观,反正很真实。 第4章 赵大人都感动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让百姓叫好,做点百姓看得见的小事即可。 就是一些简单的形式。 越简单,越有效。 无须宣传,只需让百姓看到就行。 一个耳闻目睹,胜过千言万语。 听粮道衙门的人说,道台大人打算下个月拿自己的俸禄组织民夫把附近一条有上百年历史的臭水沟整治一下。 这条沟因为年久失修变成了一条臭气熏天的污水沟,夏天蚊蝇滋生,疾病蔓延,居民常年生活在污水中生病的人不少。 由于沟两岸没有护栏,每年都有大量儿童掉进沟中溺亡的惨剧。 若能整治重修,无疑是一桩造福百姓的大好事。 消息一出,莫说集贤街的居民轰动,连带着整个江宁城都轰动了,当日就冲上江宁热搜榜第一,城中话题讨论度相当高。 一些居民还特地跑到粮道衙门打听这事是真是假,粮道衙门相关工作人员明确回答是真的。 真是真的! 因为这是赵安实际调研后作出的决定。 要有好名声,光带人扫大街不行,还要干两桩实实在在替百姓造福的大事。 也就是门面工程。 没办法,赵安虽是主管漕粮的粮食厅长,但这个职务有个缺陷,就是不属于地方主官,所以无法干涉地方事务,管辖的只是和漕粮有关的业务机构,这就使他不能到百姓家走一走、看一看,从而制造更大的好官效应,更无法通过审案断案给自己塑造一个青天形象。 大白话,由于职务的限制,导致赵安很多奥斯卡级别的演技无法发挥。 既然没法偷鸡取巧,那就来点真家伙。 把粮道衙门附近这条长达二三里的臭水沟整治一下,两岸弄个绿化带,整体花费不大,但效果却大。 本质上跟让老丁弄水利工程一样,都是通过工程塑造能干、清廉、为民的好官形象。 工程资金赵安自筹,不管筹多少俸禄肯定要是捐出来的。 不仅他这个道台大人要主动捐,下面属吏也要捐。 整个安徽粮食系统的官吏都要捐。 不捐,就两停。 停工作、停工资。 赵安算了下,光一个粮食系统工作人员捐款就能解决一大半的工程款。 别看他这粮道衙门工作人员才几十个,下面府州外派机构以及下设粮库、管理对象加一块,好几千人呢。 一人捐五两,都有几万两可用。 消息被证实后,好家伙,居民们纷纷赶往粮道衙门想近距离看看要为百姓做这么大好事的赵大人长啥样。 可惜,赵大人实在是忙,没办法出来和百姓零距离接触,互动什么的,却是发话给门房不得阻止百姓围观衙门,甚至还贴出一张告示。 这张告示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是啥告示? 是说为了保障衙门附近的交通顺畅,外来车辆可临时停放粮道衙门内部的操场。百姓若有三急,可以使用衙门内部的公共茅厕。 这告示一出,莫说百姓惊诧,就连江宁各大衙门也是集体惊呼不可思议。 哪朝哪代它也没百姓随便进出衙门的道理啊! 你个安徽粮道这么搞,叫我们这些“友商”怎么办? 第一个发牢骚的就是江宁附廓上元知县孔庆光,孔知县是圣人之后,现任衍圣公孔宪培是他的亲叔叔。 也因了这层关系,孔庆光才得以在江宁城做知县。 虽说附廓知县头上的婆婆太多,但架不住这附廓县油水大啊。 安徽的粮道干什么跟你上元知县八竿子打不着,孔知县为何跑到府里叫苦,原因是上元县衙就在离粮道衙门不远的升平桥。 粮道衙门要修的那条臭水沟就归上元县管。 “大人,他安徽的官管起我江宁的事,算什么?是显得他姓赵的能干,还是说卑职这个知县不称职?卑职看他赵有禄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肚子牢骚的孔知县又说赵有禄带口棺材上任,领人扫大街这些都是做样子给百姓看的,目的就是哄得百姓夸他是个好官,骗个好名声。 实际真能是个好官? 百姓不知道,官场哪个不知道他赵有禄是靠议罪银飞黄腾达的。 议罪银什么玩意,谁不知道? 指着这种投机取巧的小人真替百姓做事,还不如指着他圣人之后少收俩钱呢。 现任江宁知府李尧栋是乾隆二十八年的进士,入仕之后就在江宁当知县,除中途调往镇江当了三年知府,其余时间均在江宁任职,可谓是地道的“江宁通”。 只同孔知县态度不同,李知府竟然表示上元县那条臭水沟早就应该修了,你上元县不修,人粮道衙门替你修,你这知县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孔知县当即表示委屈:“大人,不是卑职不肯修,实是县里拿不出这钱。再说,这也不是修不修的事,而是他赵有禄分明借此事搏取名声,显得江宁城就他这个安徽粮道在替百姓做事.恕卑职直言,他赵有禄是好官、是清官,那咱们是什么?” 翻译过来就是你赵有禄分明就是想踩着我们肩膀往上爬! 知府大人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赵有禄真把那臭水沟修了,也真如其上任所言与贪腐不共戴天,那用不了多久其名声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到时皇上一听赵有禄如此能干,肯定会大力提拔。 反过来,皇上又怎么看他们这帮江宁官员呢? 所以,绝不能让赵有禄这个安徽官修它江宁的臭水沟! 要不然真成了这小子往上爬的垫脚石了。 当下便前往藩台衙门状告诉安徽粮道越权,希望藩台衙门能发文安徽方面,责令安徽粮道别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未想大腹便便的藩台大人却对赵有禄称赞有加,说这人虽然年轻,也非正途出身,但其在扬州任府学教授时就将扬州教育质量带上了一个新台阶,处理扬州运河事端时表现也很突出,查办了漕帮内一众不法分子,深得皇上器重。 “身为粮道却能想着为驻地附近的居民造福,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再者,给百姓做事就是给皇上做事,修沟的事我看你们江宁府也不能干看着,叫人家笑话咱们江宁官员不做事。” 藩台大人竟指示江宁府可与粮道衙门协商共同整治臭水沟,为表对此事的重视,藩台大人特拨藩库存银三千两用于整治。 “.” 知府大人叫藩台大人搞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位打上任以来只知收钱听曲的主怎么突然就想着为民办事了。 “沟不臭、水又清,咱大清才能民安国泰享太平嘛。都是替朝廷做事,何必分什么安徽、江宁的。” 藩台大人态度摆在这,知府大人哪敢违逆,只得讪讪回去落实。 粮道衙门这边,赵安在忙着内部整顿。 承诺书所有工作人员都写了,那位正六品的管粮通判郑符阳更是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多字,态度十分诚恳,就差说以后他这位通判大人上班只穿打补丁的裤子了。 “这家伙裤子打了补丁,我打啥?” 赵安没好气的将郑通判的承诺书放进抽屉,他觉得郑符阳明显是在拿他这个道台大人开涮。 别看字写的多,总结起来就是一堆假话。 所有下属包括车夫、轿夫、厨子的承诺书全都空话连篇,没点实质。 要不然,怎么到现在也没收到一份坦白交待材料的。 看来,还得深挖。 必须揪出几个作为典型严办,不如此,怎么显出他这位道台大人对腐败零容忍的决心。 次日,粮道衙门的全体工作人员便惊讶发现道台大人办公室隔壁屋子挂了个牌子,叫粮道清吏司。 清吏司,工作人员们懂,户部专设机构,用于清查各省钱粮的机构。 道台大人在单位内部设清吏司,很明显是要调查相关人员是否贪污了。 瞬间,衙门气氛变得极为紧张。 因为谁也不清楚道台大人打算清谁。 赵安任命漕帮四秀才之中的韩杰修、肖思成出任清吏司主事,吏员编制,要求二人马上开展清吏司的工作。 韩、肖二人早前在扬州一个是教私塾的,一个则是在米铺替人算账的,要不是赵安把他们作为“子弟兵”带到江宁栽培使用,二人这辈子估计跟衙门都打不了交道,也压根不知如何开展这个清吏司工作。 “把人一个个叫过来,让他们主动交待。” 赵安给出工作的具体办法。 “万一他们不交待呢?” 韩、肖二人觉得这帮衙门的老油条们肯定嘴严的很,怎么可能主动交待自己的问题,除非严刑拷打。 赵安放下笔,看着无任何官府办事经验的二人,微微一笑道:“不是让他们交待自己,是让他们交待别人的问题。” “啊?” 韩、肖二人呆住:这什么操作? “照我说的去做,不管是谁,只要他交待出一个人来就让他回去,不交待就一直扣着,不给饭吃,也不准他们上茅房,更不准他们睡觉。” 说话间赵安起身将洗过的黄马褂套在身上,“百里云龙会安排人配合你们。” “大人,这么做会不会有胡乱攀咬冤枉的?” 提出这个担心的是一直教书的韩杰修,问题显然有点书呆子了。 “这衙门从上到下除了本官,统统抓了肯定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抓一个肯定有漏网的。” 赵安让韩、肖二人放心做事,他现在要去视察江宁库,回来后要看到所有人的材料。 江宁库是江安粮道下属的最大粮库,也是两江地面最大的储粮仓库,这座仓库就是专门调拨驻防八旗口粮的。 换言之,江宁城这十万旗人有没有饭吃,全看江宁库有没有失火。 除了安徽要往该库输送漕粮外,江苏那边也有相应指标。八旗所需粮食以粟米、粳米为主,兼配小麦,每年需拨付五十万六千石于八旗。 清制一石是28公斤,也就是说每年要给江宁旗人将近三千万斤粮食,折合下来人均不到三百斤。 这仅是口粮,不提工资。 开支很大。 如此重要仓库,肯定是赵安这个新任粮道下基层视察的第一站。 重点是查亏空,就是粮库里面的存粮是不是如交接时账目显示那般。 查粮,赵安懂,粮库这块一般是空仓作弊和白票盗粮两种手段。 空仓作弊就是在粮仓底层铺谷壳,表层堆粮应付检查;白票盗粮就是小吏私刻印章开白条,夜间偷运官粮出去卖。 重点就查这两个,几乎一查一个准,因为没有管粮官吏不贪污的。 让一个年俸才三十一两的八品库大使管理价值几十万两、上百万两的粮仓,有几个能顶得住巨额利益诱惑的? 以仓养官,几乎是历朝历代通病。 为免惊动江宁库做手脚,赵安事先没有派发任何通知,带了管粮通判郑符阳及一众护卫轻车简行便杀到了位于西华门外的江宁库。 突然驾到的粮道大人吓了守门卫兵一跳,赶紧就要入内通传,赵安哪容他们通风报信,直接带人入库。 原是想当场命人开仓验粮,未想进去后却被眼前一排又矮又破的平房给吸引住。 走近了一瞧,好家伙,这排搁后世都能定为危房的平房竟是江宁库的办公房。 左边第一间就是库大使程大德的值房。 一个国家级重点粮仓工作人员的办公室竟如此寒碜激起了赵安的好奇心,当即推开库大使值房,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墙壁,堆满杂物的书柜,以及一张两条腿下垫有砖头的办公桌。 除此之外,屋内还有个暖炉,炉子上搁的水壶一看就是老物件,明显包浆了。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闯进来的赵安吓到了程大使,由于高度近视,程大使不得不在鼻梁上架了一副厚厚的玻璃眼镜。 通判郑符阳忙道:“这是新任道台赵大人,还不参见赵大人!” “啊?!” 程大使一个激灵,赶紧放下手中尚未吃完的半碗面条,上前“叭叭”甩袖就给赵安打了个千:“卑职江宁库大使程大德参见大人!” 赵安神色动容了,因为程大德不仅裤子膝盖上打了两个补丁,高高撅起的屁股上也缝了块大黑布。 再瞧其上面的官服,虽没有打补丁,但无论是袖口还是领口都明显有缝补痕迹。 这是个清官呐! “你这条件这么差还坚持工作,难得难得,必须评本衙的廉洁先进个人!” 赵安感动,发自内心的感动,今年粮食系统的先进个人就是程大德了。 第5章 真廉者畏人不知 - 清妖 - 傲骨铁心 先进个人是啥? 当事人糊涂,陪同过来视察的郑通判也一头雾水。 赵安不多作解释,只细细打量跪在面前的程大德,示意对方起身同时不无亲切道:“你身上这套官服穿了多少年了?” 程大德忙道:“回大人话,卑职这身衣服穿了有十年了。” 赵安诧异:“都破成这样了,为何不换套新的?莫不是朝廷的俸禄都不够你做套新衣?” “卑职俸禄足够做套新衣,只卑职出身贫寒,自小穷日子过惯了,不论衣服还是其它,但能继续用的便用着,扔了实在有点可惜。” 说到这,程大德有点不好意思,“不瞒大人,便是贱内都笑话卑职抠门。” “难得啊,” 赵安欣赏点头,扭头对郑通判道:“我大清国富民强,这江宁又是本朝最为繁华所在,在这么一座物质生活极为丰富的地方当差,程大德同志 程大使却能将一件打满补丁的官服穿了十年,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为官之人难得可贵的朴素之风,由此小节足见大德有大德!” “大人说的甚是,这程大德在江宁库干了十多年,任上兢兢业业,从无差错,深得几任道台的器重.” 郑通判自是附和了一通好话,他身为管粮通判是各库大使的直接顶头上司,下属被道台大人夸赞,他这个上司脸上也有光嘛。 赵安这边已经走到程大德的办公桌,一边摩挲不知包浆多少年的桌面,一边感慨道:“对于程大德这种清廉官员,我们是要大力提拔的,今后凡我粮道衙门所属官吏晋升任免,均要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廉者优先,绝不能带病提拔,谁把贪官提拔上来,谁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话说的很重,听的郑通判眼皮没来由的就是一跳。 “如此简陋值房,若非本官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是一库大使办公所在.” 看着眼前连村主任办公室都比不上的值房,赵安愈发欣赏,只欣赏归欣赏,都说群众的眼睛雪亮,赵大人的眼睛同样也雪亮,肯定不会被程大德的表面所欺骗,是不是真能评上今年的先进个人,还得看这座占地有几个中学大的江宁库实际存粮情况。 要是大奸似忠,赵安可就得把人请到规定地方去了。 这次突击过来的目的就是打江宁库一个措手不及,防止火龙烧仓现象发生。 这玩意在乾嘉时期可是相当盛行的,后世有过统计,光嘉庆一朝全国粮仓意外失火就多达127次,其中121次发生在朝廷查账前。 也就是说只要朝廷派人清查粮库,那粮库多半就会失火。 然而事后被惩处的官员却是寥寥无几,估计嘉庆的“仁宗”庙号跟反腐不力也有关系。 上下一团和气,你不仁谁仁? 突然转身对程大德大喝一句:“程大德,本官问你,这江宁库经不经得住查!” 程大德反应很快,一脸自信:“大人放心,本库账目清晰,存粮一粒不差,不管大人怎么查,卑职都经得住查!” “好,那就验库!” 赵安雷厉风行,当下要求程大德通知在库所有值班人员集中。 “嗻!” 程大德不敢怠慢,赶紧出去命人敲钟。 听到钟声,江宁库大小办事人员全部赶来集合。 除150名看库兵丁外,江宁库共有工作人员360人,其中有编制的只有十几人,其余全是临时工。 今日当值的有170余人。 赵安没说任何废话,直接下令开仓验库。 往常验库都是抽选,赵安却要求一个库一个库的验。 验的办法很简单,从上面往下扒一两米,看看底下堆的是粮食还是沙子又或其它。上面扒完再用粮库特有的验粮器插进底部,抽出来检查是否为稻米。 三十多座大库整整查了半天时间,结果却是全部满库,并无空仓作弊现象。 账册也对得上,除了交接时前任留下的一万五千石亏空,其余数目都对,这让赵安松了口气。 当初和前任交接的亏空总价是三万多两,这个亏空赵安认了,但要实际亏空不止三万多两,那他也不能白当这个冤大头。 最大的江宁库没出问题,这就给了赵安一颗定心丸,其它粮库纵是有问题也大不到哪去。 心情大悦之下再瞧那为人朴素的程大德是越看越欢喜,不禁生出提拔之心,要将其列为粮道系统的典型,再利用这个典型在安徽粮食系统狠狠刮一股反腐风,从而将自己塑造成反腐有力的清官,逼的那朱珪不敢动自己。 在此之前,却提出到程家看看。 一听道台大人要到自己家看看,程大德忙道:“卑职家里过于简陋,怕招待不周.” “要什么招待,你两口子吃什么,本官就吃什么。” 赵安是一定要到程家看看的,免得这老小子在自个面前装穷,家里却是住的豪华大别墅。 不把这程大德的底细摸清冒然提拔,要出了问题他这个厅长不成了粮食系统的大笑话。 郑通判笑道:“大人要去你家看看,你前面带路就是,好歹也是个库大使,总不能家里的米缸舀不出几碗米吧。” 郑通判都这么说了,程大德哪敢再磨叽,忙请大人们到他家一坐。 离的倒也不远,步行里许路便到了。 是位于“城郊结合部”的那种农民自建房,带了个小院,周围住的不是在码头卸货的苦力,就是在江上打鱼的渔民。 进院之后,就见一老妇正在那里晒鱼干,正是程大德的妻子张氏。 见上班的丈夫突然回来,还带了两位大人过来,张氏表现的很是紧张,端着晒鱼干的簸箕不知如何是好。 “赵大人、郑大人要在我家吃个便饭,你别傻愣着,赶紧去张罗几个菜。” 说话间,郑大德摸出几枚铜钱递给妻子。 “不用出去买,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本官见这鱼干就不错,叫你夫人弄些放锅里蒸一蒸,我和郑大人对付两口就成。” 赵安笑着走进程家大屋,里面摆设也很简单,但特别干净,看得出张氏是个勤快的妇人。 又观察了下程大德两口子的卧室,同样简朴,并无任何异样。 不由看了眼郑通判,微微点头道:“看来这程大德确是个清廉能吏。” “别人下官或许还会怀疑,但程大德这人下官是从不疑他手脚不干净的。” 郑通判对下属是予以高度肯定的。 “清官之清在表,贪官之贪在骨;伪廉者畏人知,真廉者畏人不知。” 看着外面同妻子在院中摘菜的程大德,赵安由衷道:“这个程大德经得起检验,我们这些当领导.我们这些当上司的不能对不住人家,回头本官上折子保举他。此外,清廉这一块我们不能光讲不抓,也不能抓大放小.” 兴致来了,与郑通判就粮道系统反腐做了深入交流,希望能得到这位副手的鼎力支持。 郑通判的态度也很坚决,道台大人指哪,他就打哪。 听的赵安甚是满意,那边程大德两口子已经把饭菜做好。 简简单单。 白饭一盆,蒸鱼干一盆,清水白菜一盆。 别说,就这么简单的饭菜,赵安却吃的十分可口。 考察的也差不多了,赵安便准备回城,起身时却感尿急,便问程大德茅房在哪。 程大德说了后,赵安笑着过去,回来后随口问恭候着的程大德:“你这房子住了多少年?” “回大人话,卑职在这住了也有十年了。” “十年?” 赵安原本面带笑容的脸突然一黑,猛的一喝:“住了十年,怎么你家那茅房看着却是许久未用过,坑中也没有多少便溺堆积的!” “啊?!” 程大德一愣,屋中正在收拾的妻子张氏也叫吓的呆住。 郑通判也愣住,却是没明白这茅房跟程家住多久有什么关系。 “程大德,本官问你,这房子你到底是住的十年还是三天五天!若不如实交待,本官便要拿你回去问个明白!” 赵安话意刚落,院外冲进一众带刀护卫,看了眼为首的百里云龙,赵安吩咐道:“你带几人到附近问问百姓,这院子究竟是不是程家的。” “嗻!” 百里云龙忙领了几人出去打听。 再看程大德已然面无血色,屋内其妻张氏更是吓的直接瘫倒在地。 “大人是说这房子不是程家的?” 郑通判脸上阴晴不定,忽的上前狠狠打了程大德一个耳光,“说,这房子到底是是不你家!” 程大德纵然心虚,却是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 赵安也不着急问,转身迈回屋中坐下。 未几,百里云龙便将打听到的消息报了上来,这院子几年前就没人住了,几天前刚被程大德两口子租下。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说么?你不说,本官也有办法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到时别怪本官不给你机会。” 赵安有点恼火,要不是他也是农村长大知道茅房细节,今日肯定被程大德这老小子给骗了。 程大德却仍是不肯开口,看样子是要一个人扛了。 意识到江宁库肯定有问题的赵安立时起身吩咐左右:“重新验库,把库中粮食全给本官扒出来,我倒要看看这江宁库究竟有没有问题!” 一听要重新验库,郑通判心中不由一跳,赶紧道:“大人,这天快黑了,验库的事是不是明天再说?” “明天?” 赵安冷笑一声,“我怕这晚上就有人过来做手脚了。” 郑通判无奈,只得应了,耳畔却传来程大德的声音:“不必重新验库了,大人想知道什么,卑职如实说便是。” “如此最好。” 赵安重新坐下,让程大德如实招来。 结果一听吓了一跳,那江宁库实际亏空严重,账目存粮三十六万石有余,实际存粮却只有二十七万石,整整少了将近十万石。 十万石粮食按江宁市价最低来算也值十二万两银子! 比赵安交接时默认的亏空足足翻了四倍有余。 程大德是用什么办法瞒过赵安检查的呢,很简单,用的是双层仓。 所谓“双层仓”就是在粮仓中间用木板隔开,上下左右皆实,就是中间实际是空的。 除非把粮仓全扒开,要不然根本发现不了。 一座粮仓几十万斤甚至上百万斤粮食,谁吃饱了撑的真把库中清空检查? 而这个仓中仓做的又极为精巧,上下左右皆保证两到三米为实,所以赵安哪怕围着这仓不停的戳捅抽查,也发现不了内中玄机。 “好一个仓中仓!” 赵安恨的牙痒痒,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帮家伙竟然弄了个仓中仓出来,害的他险些阴沟里翻船。 然而程大德接下来的话却让赵安怔住,对方竟道:“卑职承认仓里粮食少了十万石,但大人最好不要查。” “为何?” 赵安神情阴晴不定。 “这十万石粮食有一半落了章大人兜中,章大人如今高升去了江西,就算大人把这事报上朝廷要求彻查,没几个月也不会有结果。但大人如果把这十万石亏空认下来,有卑职在,今年漕粮入库时完全可以把这十万石的窟窿补上,到时大人跟章大人一样再落个实惠,何乐而为呢?” 按程大德的说法,赵安要不认,首先漕粮这块大肥肉他吃不上,而且还坏了规矩,在官场上落个不通情达理的名声,以后怎么混呢? 你认了,不须本人出面,下面人就帮你弄好一切,拿了钱得了好处,到时再跟下一任交接。 一任接一任,谁也不点破,因为游戏就是这么玩的。 赵安不置可否,只好奇询问程大德怎么知道提前租个房子蒙骗自己的。 程大德老实说道:“大人一上任就大讲廉洁,这个不准那个不准,卑职又岂算不到大人要来查验?又岂不迎合大人好廉之心?” “.” 赵安无语,又问江宁库的值房总不成也是提前弄成那鬼样子的吧。 这倒没有,因为江宁库的值房一直就这么破败。 原因是整个库所有人都在忙着偷粮卖钱,谁管你办公室好不好。 “莫说我江宁库了,就是其它各库包括衙门的大人,哪个不从这库粮捞钱,大人要办就把所有人都办了,光办卑职一人有什么用?” 反正事发了,程大德也豁出去了,“恕卑职直言,大人您真要当个清官,我们这些下面人帮衬着大人把这清官当上便是,不过大人您要不给我们下面人活路,那大人就算是个清官,您这道台也干不长。” 第6章 使清官不如使贪吏 - 清妖 - 傲骨铁心 整个安徽粮食系统在编人员不过百,实际做事的却有几千人,这几千人哪个手脚干净? 就是那替粮库装卸搬运的苦力、看粮的库兵还私下偷米呢,况手中有权的官吏。 自古守着金山不盗者能有几个? 大家都盗你不盗,又如何能在单位安身立命? 真清廉者,早被同僚给排挤走了! 所以,整个安徽粮食系统其实从上到下都烂到根了。 抓了一个程大德,还有千千万万个程大德,如此,有屁用? 还不如默认亏空,保持现状,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话听着是威胁道台大人,实际程大德只是讲了个事实而已。 赵安真要在粮食系统全力反贪,打造所谓廉洁衙门,要求自己清廉同时也要求整个体系都清廉,那么结果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美好,反而极大概率会因强力反腐把自个官给弄丢了。 因为,没有下面人配合,你这个道台大人拿什么完成朝廷的各项考核任务? 每年上百万石漕粮转运,你道台大人自个扛不成? 不管哪个衙门实际办事的都是下面小吏,这些小吏通过技术性垄断把持衙门上上下下所有运转业务,没有小吏帮着办事,甭管什么大人都是玩不转的。 小吏也好,普通工作人员也好,临时工也好,半夜三更起来拉磨图的是什么? 钱财二字。 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 抱起团来与你这四品道台针锋相对,你又能如何? 前几年江苏某知县欲查亏空,书吏连夜焚毁账册,之后集体反诬县令治县无方,结果这位知县因治县无方被罢官。 陕西有个按察使是满洲旗员出身,因不通律例判牍皆出师爷之手,后师爷受贿篡改案卷事败,该按察使以“昏聩失察”革职。 广西、云南那边有巡检、典史与知县不和暗中纵容盗匪,导致县令因剿匪不力去职。 总之,不管你官当的有多大,下面属吏不跟你一条心,就有的是办法坑你这个领导。 真以为当了厅长就能为所欲为? 花花轿子得众人抬,没了众人,你这轿子连门都出不去。 “恕卑职直言,朝廷要的是漕粮,倘有延误则西北缺饷,八旗缺米,嗷嗷待哺之下,大人如何同朝廷解释?卑职知大人清廉不假,但大人若不能按期解运漕粮,于朝廷眼中,大人这清官跟蠹虫有什么区别?” 程大德的话听的赵安有点振聋发聩。 说的还挺他妈有道理,我这反腐再厉害,工作完不成有鸟用! 督粮才是他这个道员的本职工作,反腐只是业余爱好,为了这个业余爱好把本职工作给耽搁了,你不下台谁下台? 不禁陷入沉思。 略感棘手,一方面是要打造清官人设自保,免得被嘉庆班主任一刀切了;一方面又必须承认现实根本不可能把安徽粮食系统的腐败肃清,真要大力整顿,多半就会被下面的人联手给架空。 令不出集贤街! 甚至都不出办公室。 真到那份,难道要他跟老太爷报告说奴才无能,搞不定下面人么? 但凡想要在官场上混下去,哪怕是事实也是打死不能上报的。 报上去,就是自绝仕途。 见状,郑通判也适时进言:“朝廷向来以事功论优劣,州县钱粮、河工赈济,皆需实绩。世宗朝李卫督浙,虽纳门包、收冰敬,然海塘坚固,商路畅通,此所谓浊而能润。” 言下之意粮道系统腐败是事实,但只要下面这帮人能帮道台大人把事做了,大人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廉洁当然要讲,但也就限于讲讲,抓抓小的,千万不能当真搞的满城风雨,上上下下怨声载道,那样对大人今后开展工作可是相当不利的。 须知再有三个月就要转运漕粮了,到时下面人真摊手不干,大人您这官还能当下去? 弄不好连脑袋都能被朝廷摘了去。 误了漕期那可是死罪! 赵安眉头微皱,知道这位郑通判屁股肯定不干净,弄不好就是眼前这个科级库大使的保护伞。 少了的十万石粮食一半进了前任腰包,余下的一半哪去了? 必定是上下联手分了! 作为粮道衙门仅次于道台大人的二把手,郑通判的银行存款怕是能有好几万两。 按他原先想法先把下面的苍蝇拍死,再把上面的老虎干掉,这样单位内部即便还有问题也不大,能经得住朱珪的查。 另外还能通过反贪把这帮家伙的非法收入缴出来,额外增加一笔收入。 现在看来,苍蝇拍根本没法往下拍,因为下面没一个干净的! 真把手下全办了,他这个厅长也完了。 赵安的神情变化看在程大德眼中,知道有门,不禁又提醒道:“大人可知本省前任巡抚闵鹗元?又知闵大人缘何调任它处?” “闵鹗元?” 赵安没听过这人名字,又哪里知道这位抚台大人怎么调走的。 现任抚台福崧却是熟悉的,就差哥俩好了。 “闵大人同大人一样都以清廉自居,两次考绩位居天下巡抚之最,上任江苏初始便严查属下州县钱粮亏空,结果遭全省抵制 各府县联合拒绝巡抚衙门派员清查,有的府县更是拖延递交账目,后常州知府王士棻联合六知府告闵大人苛敛虐民,朝廷便以失察属吏为由将闵大人调离江苏。” 说到这,程大德饶有深意看了眼赵安,“皇上难道不知闵大人冤枉?然明知闵大人冤枉却仍将其调离,又是为何? 卑职以为无外乎麻烦二字。 若皇上力保闵大人,则江苏府县官员七成要被查办,这得牵涉多少人?一下查办这么多官员,这江苏的事谁来办? 所以,只能将闵大人调走,否则这江苏官场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赵安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本官要不听你的,闵大人的下场就是本官的前车之鉴?” “大人听也好,不听也好,卑职都是就事论事,只其中利弊大人怕是要三思才行,毕竟大人年纪轻轻就贵为四品道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若因一时糊涂做了有损仕途之事,大人日后难免后悔未听卑职所言。” 说完,程大德有意无意瞥了眼郑通判,后者眼皮微微下垂。 “本官若不三思呢?” 赵安起身走到程大德面前,微哼一声:“本官办不了别人,倒是能把你给办了。” 程大德却是不惧:“大人纵是真要查办卑职也杀不了卑职。” “噢?” 赵安不怒反笑,“你一八品官哪来勇气说这话的?真当本官这个道台不曾杀过人吗?” 程大德竟也笑道:“大人于扬州所为卑职略有耳闻,知大人行事果断,然大人不要忘了您能交议罪银,卑职自然也能交。朝廷设立议罪银制乃是给卑职这等人一个自赎机会,大人要办,卑职认罪便是,大不了收拾东西回乡种地去。” “.” 赵安不由再次打量五十多岁的程大德,觉得这家伙脑袋瓜子挺灵活啊。 要办此人,程序上是赵安将人拿下制成相关案卷移送安徽按察使司衙门,按察使那边定罪之后再上报刑部批准。 他这个四品道台是没有权力直接把人砍了的。 不过有议罪银这个BUG在,通常定罪都是减一等或减二等执行。 最后结果还真能跟程大德说的差不多,回家种地去。 “使功不如使过,大人真想做些实事,不如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机会。卑职虽说无甚本事,却也在粮道干了快三十年,各种门道卑职再是熟悉不过,大人若有心,卑职愿受大人驱使!” 程大德这是主动给道台大人递上一个小板凳,新官上任啥也不懂的道台大人眼下最缺的就是他这种样样都懂的“蛀虫”。 没有他这种人指点,就今日双层仓的事,赵安想破脑袋也猜不出。 “大人若想做些事,此人却是用得着。” 郑通判开口了,“有此人帮忙,其它地方的伎俩根本瞒不过大人。” 赵安开口了,却是问程大德从这十万石存粮中捞了多少。 程大德竟然还真说了:“卑职所赚不过辛苦钱,一年下来不过万两左右。” “一年万两?” 赵安怔住,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八品科官,捞起钱来比六七品的官员还狠。 没来由想到前世有个自来水公司经理贪污上亿,换算成银子的话,这就是一二百万两。 总督巡抚捞的都没这不入流的经理贪的多。 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偏又奇的真实,奇的可爱。 清官人设是一定要打造的,系统反贪也是要进行的,但郑通判刚才所说给了赵安一个启发,那就是他未必真要得罪所有人,只需有针对性的查办一些即可。 内部斗内部,从而确保操刀的那部分成为他赵道台的基本盘,也能让他的廉政行动有实例可以当成政绩上报。 此外被清洗掉的位置也能顺理成章用上自己人。 思索片刻,沉声对程大德道:“将你任内所犯诸事一一写出,本官或考虑给你戴罪立功机会。” “好!” 程大德没有任何迟疑便写了,写的却均是他自个盗卖库粮的事,只字不提其他人。 仔细看过程大德的“自供状”后,赵安淡淡道:“本官不信就没有其他人与你沆瀣一气,损公肥私。” “卑职已经事发,何苦拖累他人?与其将他人拉下马来,不如卑职一人扛了便是,将来大人万一高升它处,卑职说不定还能回来接着干。” 程大德的回答真的实在,实在的不能再实在,以致赵安都对其刮目相看。 真就是把官场智慧琢磨到家了。 对这在粮食系统干了三十年的老油条竟是英雄惜英雄了。 将手中几页供状在程大德面前晃了一晃,面无表情道:“你可知有你这份供状在,本官随时能都法办于你?” 程大德身子微躬:“大人无须吓唬卑职,大人想要的无非是卑职的把柄,左右卑职斗不过大人,不如将这把柄拱手交与大人,如此大人可放心使唤卑职,卑职也能放心供大人差遣。” 打量了眼快要入土的程大德,赵安不动声色将其供状收好,摞下一句:“七日之后你到衙门来见本官。” 言罢,负手径直离去。 留下程大德与他那吓的六神无主的老妻。 许久,缓过神来的张氏不无担心道:“这姓赵的万一翻脸再与你算账怎么办?” “不会!” 程大德说的很坚定,“他若想办我,刚才就办了,何至于让我七天之后再去见他。” “也是。” 张氏点了点头,知道丈夫这一关是过了,就是刚才真被吓到了,现在想起来还后怕着。 “你莫用为我担心,为夫在这粮道衙门干了三十年,什么官没见过,能安稳到今天无非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上面好什么我就给什么。” 程大德握住老妻的手,“这位赵大人好名,我就投其所好便是。” 回城途中,赵安询问郑通判:“这程大德为人甚是精明,何以一直都是库大使的?” 郑通判轻笑一声:“粮道上下,还有什么地方比一库大使更有油水?况此人捐监出身,上面没人提携又能升到哪去?” 赵安“噢”了一声没说什么,待回衙门后忽的叫住准备回值房的郑通判:“明天早上本官要看到你的自供状,否则上奏朝廷参你管库无方,失察属吏以致偷盗库粮多达十万石!” “啊?” 郑通判愣神间,道台大人已经走远。 回到值房,韩杰修与肖思成便将今日被他们“请”到清吏司的相关人员的供状呈了过来。 三十多份,均是互相揭发的。 其中通判郑符阳被揭发最多,有十二份都指其贪污受贿。 “大人,现在看来这位郑通判才是本衙门的大贪,是否将这些供状汇总整理上报?” “不用。” “不用?” 韩、肖二人一头雾水,材料如此充足,大人何以不惩办这等贪官的? “使廉吏不如使贪吏。” 望着桌上那堆交待材料,赵安若有所思。 第7章 欢迎加入小贷党 - 清妖 - 傲骨铁心 廉有廉的好处,贪有贪的好处。 廉吏于民有益,贪吏于赵安有利。 赵安是要窃夺老太爷家产改朝换代的,如此,似乎用贪吏要比廉吏更有效果。 因为廉则无把柄。 无把柄,又如何驱使这廉吏做那谋逆之事呢。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邪的道理。 偏赵安要走的是廉吏眼中的邪路,这就天然矛盾。 想让一个清廉奉公的传统士大夫抛弃忠君爱国理念跟着造反,难度不是一般大,毕竟满清占领中国已有一百余年。 一百多年的各种阉割洗脑包括频发的文狱大案,导致这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的读书人深信紫气东来就是华夏的政治正确。 反清,则是最大的不正确。 一些地方这种正确到了何种程度呢? 连学宫里的孔夫子都剃发留了辫子! 一些偏远地区的百姓甚至不知唐宋元明,只知有清。 赵安前世尚有满清都亡了上百年还有不少人为这个王朝唱赞歌,誓死维护这个异族侵略政权,一听到谁说满清不好就给人扣破坏帽子,况眼下是满清实实在在的殖民时代。 越是清官,对这个理念就越是笃信。 满清国初所谓四大廉吏的于成龙、彭鹏、张伯行、田文镜哪个不是对清廷忠心耿耿。 自古以来,清官绑定的就是忠臣二字。 所以,指望清官造反跟母猪上树差不多。 除非赵安从娃娃抓起,培养扶持一批反当下政治正确的储备人材,否则,他很难利用清廉官吏挖老太爷墙角。 哪怕再欣赏这些清官,旧朝未灭新朝未立前都无法用之。 没办法,双方根本对立! 贪官则不然。 贪官的道德天然具有灵活性,时高时低,而低的时候占多数。 于贪官而言,利益第一,其它第二。 虽然贪官也有忠臣,但大多数贪官与忠臣二字是绝缘的,否则也不会一到王朝末年大量官员投降。 贪官首先顾的是自家利益,其次才是国家利益。 前明末期便是如此。 顺来降顺、清来降清。 代表人物就是被称为中国第一世家的曲阜孔府。 所以贪官只要有把柄落在赵安这个顶头上司手中,赵安就能很顺利的驱使他们做事,也极易引导这帮贪官一步一步走向“不归路”。 等到这帮贪官发现自己上了赵大人反清贼船时,为了自保,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一头走到黑。 因为那个时候再揭发的话已经迟了。 反亦死,不反亦死,不如反一下试试,说不定赵大人真能黄袍加身呢。 这便是使廉不如使贪的道理。 既然不可能把安徽粮食系统的官吏全部拿下换上自己人,赵安自是选择发挥贪吏的主动性,把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拉上船。 仅事实而言,这就是明显的妥协。 然而对贪吏的妥协与赵安给自己打造的清官人设并不矛盾。 我不阻止你们贪,但我这个道台大人可以不贪。 或者说,赵安可以把所谓的贪变成一个制度上让你们正当光明享受的待遇。 只要你享受这个待遇,那你就得替本官做事。 等把这帮贪官的价值挖掘干净,咱们再议一议退休的问题便是。 “要继续深挖,加大力度!” 赵安给清吏司新的指示,就是继续在单位内部开展揭发运动,除了作为省直的粮道衙门,接下来范围还要扩至所有下属单位和业务管理对象。 争取半年内将粮食系统所有工作人员过一遍,如果有必要的话把与粮食系统打交道的商人也过一遍。 同样采取分别谈话的保密式办法。 人性这块,让你主动交待问题你多半死扛不交待,但让你交待同事的问题,又替你保密,就没几个死鸭子了。 同时,被揭发的官员挨个到清吏司接受审查,将揭发材料与他们对质,要求这些官员承认自己的罪行并写下悔罪认罪书。 悔罪认罪书说白了就是这帮人的把柄。 谁不听招呼,整理卷宗移送按察使司蹲号子去。 谁听招呼,粮食系统内上升通道就无条件对你敞开,优秀员工、年度杰出官员等荣誉称号,赵安可以无限量批发出来。 反正粮食系统他说了算。 清吏司是赵安新设机构,主事的韩、肖二人是他从扬州带来的漕帮子弟,自然一切都以少君为中心。 即使韩、肖二位秀才不知道少君为何说使廉不如使贪,但只要能帮少君做事,二位秀才表现还是十分积极的。 另外两个秀才被赵安分别派在了衙门内部两个“科室”熟悉情况,百里云龙带来的一众护卫也被安排为衙役,均享受粮道衙门的正式工待遇。 等岳父丁太他们过来后,赵安就要设立类似府堂一样的办事机构,通过这个办公室机构将粮道衙门的权力集中到一处。 想要半年内把安徽粮食系统过一遍,光靠韩、肖二人肯定不够。 赵安的办法是从“过关”的小吏中挑人充实清吏司,从上而下清,一边清一边充实人手,确保清吏司这个新设机构成为粮道系统的“尚方宝剑”。 不能过关的则移送法办,该革职的革职,该送进去的送进去。 第一个过来写悔罪认罪书的是通判郑符阳,来时两眼圈黑的跟大熊猫似的,胡碴子都长了许多,可见昨天夜里肯定没睡。 也是,“单位”一把手指名让自己交待问题,而这个问题又确实存在,搁谁能睡得着? “大人,下官,” 实在不知道怎么说的郑通判进了办公室后,便小心翼翼将熬了一夜方才写好的“自供状”递上。 “这次是本官私下与你的谈话,你不用过于担心,放心,你我之间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心态放好些,莫如此紧张,搞的本官好像针对你似的。” 赵安面带微笑抬手示意郑符阳坐下谈。 既是谈话就说明双方有很大缓和机会,所以气氛不能僵,而笑容能确保气氛温和。 “大人面前哪有下官的座。” 郑通判眼皮子跳的很,哪敢坐下,颇是紧张盯着桌上的自供状,不知道这份自供状能不能获得眼前这位年轻道台大人的认可以及“原谅”。 “嗳,郑大人的字写的不错啊。” 赵安笑着拿起自供状看了起来,片刻眉头微皱,因为郑通判这份不到五百字的交待材料中,除了自认与江宁库盗卖存粮负有一定责任外,其它贪赃之事只字不提。 就是只承认被发现的问题,其它问题一律不交待。 通篇看完,赵安不置可否,随手放下自供状,端起茶碗轻饮一口,仍是面带微笑看着一脸紧张的郑通判,不无和蔼道:“郑大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对本官说吗?” “啊?没有,没有,除了江宁库的事,下官绝无其它问题,且江宁库的事是前任章大人交待的,下官身为属员不敢不办,望大人明鉴!” 郑通判脑袋连摇了几下,言语也颇是委屈,一种身为属员被上级要求违规办事却不得不办的无奈感。 “是么?” 赵安脸上笑容不减,但眼神却变得犀利许多。 “大人若是不信下官,大可派人调查下官,下官若有欺瞒大人甘愿领罪!” 郑通判表现的颇为激动,一脸潮红色。 赵安点了点头,随手从抽屉拿出一叠材料扔在桌上,淡淡道:“郑大人若无其它问题,那这些是怎么回事?” “这些是?” 心生疑惑的郑通判随手拿起一份材料来看,发现是举报他去年底在衙门内部采购上贪污白银1458两的材料。 没来由的心为之一突,赶紧拿起另一份来看,看完面色大变。 竟是有人举报他与江宁商人勾结,将漕粮低价变卖给商人从中获利多达七千余两的事。 再看一份,心跳的更是厉害。 竟是揭发他命人直接将数千石漕粮送到他小舅子在城中开设的酿酒坊,事后以损耗为名将这几千石粮食做了亏空账。 还有一份揭发材料更指他这个管粮通判不仅在城中买有多处房产,还接受某库大使送的瘦马两个,为掩人耳目将这两个瘦马分别藏在两处,对外声称一个是自家妹妹,一个是侄女。 连看几份后,郑通判已经不敢再看下去,心跳的就差从嗓子眼嘣出来了。 真是慌了。 因为这些事都是事实,除了衙门内部的几个亲信知道根本没有外人知道。 却如此堂而皇之摆在道台大人办公桌上,说明什么? 说明他那几个亲信把他给卖了! “这些都是怎么回事,郑大人能对本官说说吗?” 一直在观察郑符阳神情的赵安一脸玩昧看着对方,从这些揭发材料来看,正六品的管粮通判存款恐怕不会低于十万两。 难怪说盐政、粮道、河工是三大肥衙。 老丁那个甘泉县是江北首富之县,一年到头弄是能弄到几万两,可扣除开支人情孝敬等,实际落进兜的也就万把两。 而郑符阳这个通判因为不是地方主官,所以开支和孝敬要少许多,加上很多收入都是通过做假账和盗卖,所以干一年的实惠比老丁这个正印知县要强的多。 “这,这这都是一派胡言,这都是欲加之罪,这都是小人对下官的诬陷中伤,大人万万不可轻信!” 明明事实确凿,郑符阳却仍旧咬牙不肯承认。 贪官的通病。 表现出的激动样子看着还真就无辜。 “郑通判!” 赵安不能再惯着了,猛的黑脸拍了桌子,“郑符阳,你是在对抗组.你是坚决要对抗本官对你的审查吗!这一桩桩、一件件,你难道真要本官一一与你对质不成!若你执意如此,那今天就不是本官与你私下谈话,而是本官代表朝廷对你的正式问询!你也不用与本官再说什么,且去安庆同臬司衙门的人说!” 喝罢,“来人!” 顿时冲进几名身穿衙役服的护卫。 “尔身为朝廷命官,头顶青天白日,脚踏三尺黄土,竟敢行此鼠窃狗偷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安愤而甩袖,“本官先摘了你的顶戴,行文臬司衙门、藩台衙门,倒要看看谁能护得了你!” 话音未落,就听“扑通”一声,郑符阳已然吓的跪倒在地,连磕数个响头:“大人息怒,息怒!下官知罪,知罪,还请大人饶过下官这一回!”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赵安怒气未消,却挥手示意护卫退下。 见状,郑符阳于地上膝行两步:“大人若能宽恕下官这一回,下官愿献上一半家产!” “你当本官是什么人!本官为官以来从不拿他人一文钱,今又怎么会拿你的臭钱!” 赵安微哼一声,面上仍有怒气,但态度明显缓和许多。 “先前都是下官猪油蒙了心犯了糊涂,还请大人恕罪,恕罪” 郑符阳磕头如捣蒜,知道自个再不能端正态度,一场弥天大祸便从天而降。 “罢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赵安轻叹一声,上前弯腰扶起郑符阳,“自古为官难,为官不易,你与本官一样都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本官不忍你寒窗苦读到头来却落个牢狱之灾,且再与你一次自供机会,若真能坦白,本官便如对那程大德般予你一次赎罪机会,望你好生珍惜。” 珍惜,郑通判真的珍惜,再次呈上来的自供状多达两千余字,内中列举自己出任管粮通判四年以来多达十桩违法乱纪事。 “这份自供状本官且收着,望你好自为之。” 赵安满意点头,当着郑通判面将其自供状连同十几份举报材料放进“公文包”。 “大人便是下官的再生父母,下官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往后但有差遣,大人吩咐便是。” 郑通判这会的态度明显比之前端正的多。 “你我同僚,往后共事长着,不必如此。” 赵安上前亲切拍了拍郑通判肩膀,“你先前说的一半家产有多少?” “啊?” 脸颊猛抽之后,郑通判咬牙表示愿意孝敬道台大人白银两万两。 意思几年通判干下来也就捞了四万两。 这个数目明显不老实。 赵安却是随手一摆,笑道:“本官不要你的银子。” “那大人的意思是?” 郑通判一脸不解。 “你拿一万两出来跟本官合伙做点买卖。” 赵安一脸认真,“我跟八旗那边有点生意来往,郑大人若愿意,这一万两算你两成股,如何?” 第8章 全国大卖 - 清妖 - 傲骨铁心 二月,江苏巡抚福崧上奏朝廷称苏州经百年发展,城中士农工商人满为患,城内建筑更是拥挤,已经严重滞约当地商业发展,故为统筹发展考虑,请朝廷同意苏州新增外城,即设立“新区”。 折子中提出将设于城中书院巷的巡抚衙门和江南诸学之冠的苏州文庙一并迁入“新区”,以使“新区”能够快速发展。 福崧折子抵京时,乾清宫中八十一岁的老太爷正在召开御前军事会议,主要议的是为入高原作战军队筹措钱粮事宜。 参加会议的除了几位军机大臣外,还有成亲王和嘉亲王两位皇子。 元宵节后,两位皇子都接到父皇通知,要求今后皆在军机处行走参与军国大事,成亲王永瑆兼理工部,嘉亲王永琰兼理刑部。 外界普遍猜测这是老太爷开始培养“接班人”了,且“接班人”不是成亲王,就是嘉亲王。 整体上,成亲王永瑆行情看涨,因为其大舅哥福康安被老太爷授“大将军”衔出征高原。 乾隆朝将军名号除十三处驻防八旗将军外,数十年来只四人因战事临时获授将军号。 一是乾隆三十四年以经略大将军出征缅甸的大学士傅恒; 二是以定边、定西将军衔平定大小和卓、大小金川的阿桂; 三是任征缅大将军死于缅甸的明瑞; 四则是以征南将军衔平定台湾林爽文造反的福康安。 四人中,傅恒与福康安是父子。 今老太爷以福康安为“大将军”出征高原,乃事实上以福康安为大清军队最高统帅,无论是八旗将军还是临授将军号的,皆归福康安节制。 如果老太爷不是要成亲王永瑆接班,何以让其大舅哥福康安以大将军号统领全军? 这不分明就是让福康安护他妹夫接班么! 莫说外界这般看,就是永瑆自个也这么看,因而接旨于军机处行走后事事都表现积极,兼理的工部诸事也都亲力亲为。 反观弟弟嘉亲王永琰因得不到和珅同福长安的支持,于军机处几乎只有听没有说的份,所兼理的刑部诸官有事也多不与永琰商量,使之甚为苦恼,偏是不敢表现出来,很是郁闷。 今日参加御前军议,永琰也如往常般沉默寡言,倒是永瑆时不时的奏上两句。 首席军机大臣阿桂并未参会,一是年事也高,二是几天前阿桂之子、工部右侍郎阿必达去世,令得这位大清首相极为痛苦,难以视事。 老太爷特地命人赏阿桂饼一匣,谕旨让他“善自宽慰”,在家静养。 并无宗室帽子王在场,原因是老太爷登基以后对宗室强力打压,夺走了帽子王们不少权力,使得帽子王如今更像是吉祥物,再不是国初那会能够影响皇位归属的“选帝侯”。 宗室表面服服贴贴,私底下对老太爷皆是不满,各种流言诽谤不断,尤其大言不惭说老太爷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而是什么汉人陈老倌的崽。 更有甚者,还说老太爷实际是圣祖爷扒灰的结果。 理由是世宗皇帝死都不跟圣祖葬一块,而老太爷一登基就把皇陵定在了圣祖爷边上,又不断否定世宗皇帝,打压世宗皇帝留下的官员,于各种场合也只赞圣祖爷,从不夸世宗皇帝一句。 典型的忤逆。 反正打老太爷登基到现在,各种关于老太爷的诽谤就没断过。 老太爷一开始还查禁严打过,后来见打不过来也就随它去了,反正宗室再怎么闹腾也掀不出什么风浪。 前线大军钱粮去年就开始筹措,为此还给江浙一带摊派了不少份额,四川、陕西诸省从去年开始也一直在为出征大军准备,所以具体细务这块没什么好议的,各官各司其职而已。 现在议的是谁来总理大军后勤。 按惯例入高原作战当由四川总督负责大军辎重,只现任四川总督李世杰年后连上两道折子称年老多病,希望朝廷批准他辞官归乡。 李世杰是个能臣,两任四川总督,为朝廷平定大小金川立下汗马功劳,四川又邻近高原,前番更从四川调拨上万营兵入高原驻扎,因此由李世杰继续总理大军后勤最好不过。 奈何李世杰已经病重无法下床,朝廷再如何倚重也不能罔顾人情,强迫病重之人视事,故而福长安建议由已经出发前往高原的汉军副都统和琳接替年老多病的李世杰任四川总督。 这个建议却遭到军机大臣王杰的反对,认为和琳此前并无督抚经历,去年才从吏部给事中骤提为内阁学士、兵部右侍郎。 因此纵有才能也当历练一两年才能任总督之职,况这次赴高原作战不比以前,情况很复杂,和琳未必能扛得起这重任。 万一因为大军后勤出了问题导致前线兵败,或进退两难,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王杰的反对自是让福长安心下恼火,出人意料的是和珅竟然附和王杰,说弟弟和琳的确无法担任此重任,还是于军中同大将军福康安多学本事的好。 “李世杰病重,和琳资历任事不足,那谁人能接任四川总督?” 说这话的是成亲王永瑆,说完还特地看了眼和珅,却发现和珅对王杰的反对似乎真没意见,不由寻思和中堂的真实意图。 由于福长安原因,和珅对永瑆明显比永琰亲近,年后在老太爷那里都夸过两次永瑆办事得力了。 军机大臣董诰上前道:“按理说孙士毅署理过四川总督,又参与平台湾林爽文反,讨安南国阮惠谋反,由他再去四川较为合适,只如今孙士毅去了两江,人尚在途中总不能再诏他改任四川吧。” 半倚在龙椅上的老太爷听的有些迷糊,不禁侧脸问侍立在边上的和珅:“他说什么?” 和珅忙大声道:“回主子话,董大人说孙士毅出任四川总督合适。” 老太爷“噢”了一声:“朕记得前两天孙士毅不是来宫中同朕辞别么?” 顿了顿,一脸疑惑,“他去哪了?” “.”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一个个心中唏嘘:皇上(父皇)的确老了。 “主子,孙士毅去两江了。” 和珅见老太爷身子微动,忙上前搀扶。 “两江啊。” 老太爷点了点头,在和珅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刚要开口却感喉咙异样,正准备让内侍奉痰盂,站在和珅身后的永瑆已将痰盂奉上。 一口浓痰出来后,老太爷舒服许多,缓缓走到众臣面前:“你们刚才议的什么?” 众人皆是微愕,没想到过完年皇上的记忆力竟衰退了这么多,无不心中难过。 和珅自是将所议之事再次说出,尔后恭请主子圣断。 老太爷皱眉想了想,吩咐道:“让李世杰再任数月,若实在不行再委他人,至于和琳,叫他安心在福康安处办差。” “嗻!” 和珅应下,刚要让人去军机处拟旨,内侍来报说军机处又有折子来。 递折子来的是递补出任两江总督孙士毅军机大臣缺的内阁学士兼户部侍郎、御前大臣的满洲人松筠。 此人之前一直在吉林、库伦办理同俄国人贸易差事,在任期间并不扰民,也善待俄方民人,使得俄国方面无理由寻衅,老太爷高兴边疆无事便将松筠召回京师任职。 这回属于破格提拔入军机处,故名列最末。 只这样一来,原本军机处三满三汉的格局被打破,成了四满二汉的格局。 松筠拿进来的是两道折子,第一道折子就是江苏巡抚福崧的。 “福崧放着好好的衙门不用要建新的,还要把苏州学宫迁出城,美其名曰方便地方,臣看分明就是劳民伤财,多此一举!” 松筠隶的是蒙古正蓝旗,非满洲上三旗出身,不能以奴才自居,故以臣自称。 不过其虽隶蒙古正蓝旗,却是正宗满洲人。 老太爷那边没拿放大镜看,而是和珅在读给他听。 听了松筠所言,王杰立即附言:“皇上,这福崧未免太异想天开,臣只问这新修城墙的银子从哪里来?新建衙门和学宫的银子又从哪里来?是他福崧自个掏银子出来,还是要藩库、国库出?若是前者,臣不说什么。若是后者,臣请皇上驳了福崧所请。” 这回老太爷因离臣子近倒是听清了,但可能是思维跟电脑宕机样老化了,反应有些迟钝,并没有同过去一样当场给出反应,竟是有些无助的看着和珅。 和珅先是将老太爷缓缓搀扶到龙椅上,尔后方转身对王杰道:“王大人看过折子么?福崧说的很明确,可将学宫和巡抚旧衙出售给商人,以出售所得用以修建城墙、新衙,如此自是不必地方和户部出钱,说不得还有盈余。” 言罢,又扭头对老太爷道:“主子,苏州府学占地极大,可谓江南园林之首,福崧要是出售这园子的话,奴才觉得怕是能卖不少银子。” “能卖多少银子?” 老太爷浑浊的眼神中竟是多了些光彩。 “福崧在折子里说把苏州府学拆开出售,最少也能卖几百万两。” 和珅的声音说的特别大,不光是为了让老太爷听清楚,也是为了让王杰他们听清楚。 “几百万两?好,好。” 老太爷接连点头,“高原用兵开销极大,你跟福崧说让他卖个好价,多缴些银子到国库。” “皇上,学宫乃科举教化重地,历代文贤圣脉所在,怎可轻易出售!” 王杰听不下去了,同样科举出身的董诰也听不下去,双双出列反对江苏巡抚出售学官“谋利”,认为江苏这一先例一开,各省全跟着效仿怎么办? 教书育人之地,怎么能同买卖挂钩呢。 有损不是的读书人的体面,有损的是朝廷颜面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是有多缺钱呢。 “这?” 老太爷叫王杰、董诰说的没了主意。 “主子,福崧此举利国利民!” 福崧明明是阿桂的人,和珅却毫无保留支持其卖学校、卖衙门的奏请。 理由是现有衙门、学校无一不是在城中繁华之地,且因历史原因都占地极广,尤其江浙一带的学校都是集园林之大成。 “王大人可知江南一座园林能卖多少银子?” 和珅轻声一笑,“少则一二百万两,多则七八百万两。我听说有富商为修园子耗资千万两,就这仍是有价无市。为何?地方不同。” 意思是说江南富商都喜欢在城中繁华地带修大别墅,可繁华地带大多都是有主之地,所以富商们想买都没地方买。 就是有钱没地花。 所以福崧此举无疑想富商所想,急富商所需,操作好了能为朝廷创大收的。 就拿苏州府学来说,卖个大几百万两,再拿个百十万两出来修建新城,不就能为朝廷创收几百万两么? 去年江苏布政使司给朝廷交的赋税不过九百多万两。 什么概念? 相当于福崧这一卖一建就给朝廷增加一个布政使司的赋税收入。 西南数省加起来给朝廷交的也没这个数! 如此赚钱的好事,为什么不支持? 和珅做事向来对事不对人,他知道福崧是阿桂的人,但这不影响他支持这桩利国利民的好事。 何况,只有府学重建才能提供大量借读学位,这也符合他在全国推行借读为内库府增收的意图。 要不然都招不了那么多学生,怎么收人学生家里的银子。 阿桂去年就跟他争过借读费用,现在好了,福崧这么一搞,卖学校的收入远比借读要高,他阿桂还有什么话说? 不待王杰开口,便跟老太爷道:“主子,若是各地都能如此效仿,奴才以为国库岁入恐怕能以亿两白银计,我大清无论是版图还是国富都将远迈汉唐!” “好,传旨让福崧好生办,不必有什么顾虑,朕准了。” 老太爷甚是开心,他老人家再糊涂这账还是会算的,并说了一句让王杰等人实在无语的话:“朕以为只要是能为国库增收的,能卖的都可以卖,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 第9章 臣弹劾赵有禄 - 清妖 - 傲骨铁心 去年万寿节开支多达一千余万两,搞的老太爷如今手头太紧。 要是高原没有战事的话倒也能维持,毕竟议罪银收了不少,皇家银行于各地放贷的利息收入也不错,加上国库每年几千万的赋税收入,省着些花绝对是够的。 但这高原战事一开,户部初步估计需用银1100万两,且这个估价是建立在战事一两年便能结束的前提下。 若时间拖的太久,那就不是千万两能解决的了。 自老太爷登基以来不断用兵,仅平定准、回两部用兵五年,耗帑银三千万余两;前后两次用兵地仅百里的大小金川耗帑银七千万余两;用兵缅甸又耗银一千万两,前几年用兵台湾耗银一千六百余万两,用兵安南又是近千万两. 国库每年收入四千万两,若单是用兵耗银朝臣也无话可讲,毕竟国家大事,只老太爷这辈子好游山玩水,每到一地必建行宫,光直隶、山东、江南、浙江四省行宫就多达27座。 这些只住几天的行宫哪座不花几十万两银子? 每次出巡纵是有商人“赞助”,哪一次不花上百万两? 杭州织造局那边准备一次老太爷驾临的花费,便相当于杭州城三年的赋税总和。光是老太爷用的餐具就要求全部纯金打造,一顿饭的餐具价值够普通百姓家吃上百年。 老太爷还特别爱讲排场,有次在苏州见一园林不错,便让人在宫中原样建了一个,耗银200多万两,相当于广西和贵州两省的岁入总和。 更不提太后大寿、皇帝大寿的铺张排面,动辄用银千万两。 老太爷还特别爱吃江南的螃蟹,要求江苏每天必须供应鲜活大闸蟹至京,江苏那边只得派出快马疾驰送蟹至京,每天耗费上百两银子。很多螃蟹送到时实际已经死了,但内务府却照样支出。 一年光是吃螃蟹就得吃掉上万两。 而老太爷一顿最多吃两只。 搁昆山那边,两只螃蟹四文钱,这还是穷人吃的东西,富人不吃这玩意,嫌咯嘴。 总之,老太爷年轻时还好,年纪越大这开销越大,到如今完全没有节制。 五十年“败家”下来,国库早已入不敷出。 几年前老太爷觉得宫里瓷器不够精致,就让景德镇御窑厂开发新品种。工匠们没日没夜地烧制,失败品堆积成山。 算下来烧出一件成功的精品,要浪费掉几十件甚至上百件,这些废品最后都成了御窑厂的“瓷器山”,户部算过账,单烧瓷浪费的银子便多达一百余万两。 这么搞,国库哪还有存银。 眼下又要大举用兵高原,对老太爷而言,这银子就更加宝贝了,要不然也不会支持和珅把议罪银弄成定制,在江苏试点借读政策。 用兵这一块,老太爷是舍得从内库拿钱的,也是不吝封赏的。 江苏巡抚福崧呈上卖学校创收的新奇构思,可以说一下就挠到了老太爷的痒痒窝。 真如和珅所言,若把江浙那些有几百年甚至千年历史的学宫打包出售,得替国库增加多少收入? 少说也得几千万两啊! 有这几千万两,大清国富远迈前朝是肯定的,很多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老太爷如今想法很简单,也很现实,只要能给朝廷弄到钱,不危及大清的长治久安,于百姓也无损失,有什么不能卖的? 又不是说把学校卖了不建。 学生嘛,有地方读书就可以了,未必一定要在原来地方读嘛。 可惜已让孙士毅任两江总督,否则老太爷必定要让福崧去代成正。 和珅这边趁热打铁,画龙点睛道:“主子,福崧折子中还说了,新建学宫要仿盛京式样,远离旧城碑林,明伦堂高悬圣祖爷的《圣谕十六条》,再立本朝名臣牌位,彻底斩断前明于本朝教化之影响.奴才以为此举才是固我大清万年之良策,各地理当效仿才是。” “噢?” 没想到福崧还有此用意的老太爷一脸欣慰,“这个福崧还是有点见识的,不枉朕多番栽培于他,江浙一带的学宫皆是前明所留,确需从根本改善。传朕旨意,授福崧双眼花翎,赐银五十两。” 得,这话一出,纵是王杰也哑了火。 再反对的话,指不定和珅就能说他心系前明,要在民间保留反清复明火种呢。 “父皇圣明!” 永瑆及时给皇阿玛送上一份大礼,说是要在买卖街开家茶馆,收入全部上交内务府以为国需。 买卖街是老太爷去年万寿节时在圆明园福海对面同乐园设的一条商业街,只要外面街上有的东西买卖街都有,什么衣物、古玩、小吃应有尽有。 摊主都由太监充任,货物由内务府统一组织采购,明码标价售卖,所得归内务府。 买卖街的客户主要是妃子、皇子、公主、阿哥以及王公大臣。 很是热闹,老太爷没事时就会穿汉服去逛买卖街,那些太监摊主均将老太爷当成普通客人接待,让老太爷好生过了把民间瘾。 估计也和老太爷上了年纪过往熟悉之人皆不在,以致倍感孤独冷清有关。 老人嘛,都喜欢热闹,贵为皇帝也是如此。 内务府在这条买卖街的投资是三十四万两,每天利润不等,多时有三四百两,少时只有几十两。 上下都知道这买卖街就不是挣钱不挣钱的事,而是能不能让老太爷高兴的事。 只要老太爷高兴,哪怕每天赔个几百两都不是事。 和珅就在买卖街开了家古玩铺,卖的都是自家精挑细选的好东西,而大客户就是老太爷。 和中堂的东西卖给别人一万两起步,搁老太爷这边肯定对折拦腰砍。 挣谁的钱也不能挣老太爷的钱啊。 何况,钱最后都是进内务府的账,而老太爷买去的古玩它也搁内务府存放。 就一过家家,不存在亏不亏的事。 永瑆的及时表态一下就引得老太爷十分开心,点头道:“难得你这孩子有心,父皇也不能拂了你的心意,嗯,且授你总谙达管满洲都统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嘉亲王永琰更是呆若木鸡。 因为,总谙达管满洲都统事的另一个说法就是满洲八旗各大都统衙门均归成亲王管! 这不就是太子吗! 和珅同福长安更是心头狂喜,愈发笃定正大光明匾额后面放着的就是永瑆的名字。 “圣慈曲宥,逾格栽培,儿臣惟有夙夜冰兢,勤修厥职,方不负父皇天恩!” 永瑆这边激动的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有意无意瞥了眼弟弟永琰,得意之情一闪而过。 王杰等人看成亲王的眼神也明显不对了,谁能想到献上一座茶馆就能获得太子特权呢? 老太爷做事,真就不拘一格,叫人摸不透。 福长安笑道:“成亲王的茶馆开张,奴才几个肯定要去捧场的,成亲王到时可别拿高沫充那雨前龙井给奴才们喝啊。” 身为军机大臣的大舅哥以“奴才”自居,一下就凸显永瑆的“储君”身份了。 老太爷却是不予纠正,只微笑看着颇是激动的永瑆以及面色并无任何变化,心中却是委屈无比的永琰。 “主子,买卖街归内务府管,奴才又兼着内务府大臣,成亲王都捐了一座茶馆,奴才怎么着也得再开家酒楼吧?到时主子您可不能不赏光啊。” 和珅笑着锦上添花。 “朕喜欢吃淮扬菜,你那酒楼请几个淮安清江浦的过来,那地厨子做的菜地道。” 老太爷乐的额头皱纹都堆到一块了,殿中气氛显得很是轻松。未想老太爷紧接着话锋一转,竟对众人讲起廉洁的道理来,说国库如今财政紧张,大小官员都当节俭,不能再铺张浪费。 “一钱一粟当思惜。圣祖朝张伯行曾言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此言你们也当共勉,正所谓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 环顾一众军机包括两个心态各异的皇子后,老太爷缓缓走到御桌,和珅见状赶紧磨墨,原以为老太爷是诗兴来了,想再写一首劝节俭的诗篇,未想老太爷在宣纸上却是写下“清慎勤”三个大字。 “清则公正廉洁,不取不义之财;慎则决策周密,言行自律;勤于政务,体察民情,为官之人若能做到这三字,则朕之福、百姓之福。” 言罢,老太爷命军机处传旨颁谕全国以此三字刻石悬于大小衙署,以为警示。 新递补进军机处的松筠听了老太爷这话,不由下意识看向手中另外一道折子,竟是开始犹豫是不是递上去。 永瑆注意到松筠表情,不由笑着问道:“松中堂,这又是谁的折子?” 闻言,和珅转身看向松筠:“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地方上连着给皇上报两件喜事么?松大人,还不说与皇上听。” “这” 松筠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躬身道:“禀皇上,安徽巡抚朱珪弹劾新任江安粮道赵有禄沽名钓誉,上任竟携铁棺材一口,此为张死谏之名于衢市,效汉臣汲黯卧治故智,实乃借棺椁为晋身之阶又劾该员所辖漕粮亏空逾官定三倍,仓廪朽坏未修,反强迫粮道属史逼捐,名为修河,实为贪污,此外该员还” 说到这,松筠吞吞吐吐不敢说的样子。 老太爷不悦道:“还什么?” “还,还,经查,该员还将清、慎、勤三字贴于大堂,要衙门属员每日早晚大声诵读十遍,声音稍弱即行打骂,官威之大使属员苦不堪言” 说完,松筠提心吊胆的看向御桌。 宣纸上的清、慎、勤三字墨迹未干呢。 第10章 卖家当 - 清妖 - 傲骨铁心 赵安不知道顶头上司朱珪向朝廷打了他小报告,真不知道,因为他上任个把月以来朱珪一直没发文要他去安庆开会,也没派人过来看看,好像不知道属下粮食厅长已经换人似的。 搞的赵安也卸下几分戒备,怀疑嘉庆的班主任可能没收到学生的小纸条要“办”他这个粮食厅长。 朱珪不来找麻烦,赵安自不会送上门,双方就这么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挺好。 最近赵安也很忙,忙着收拾躺平式工作人员。 什么是躺平式工作人员呢,就是“十不准”老是背不上却不当一回事,每次都在那笑嘻嘻说下次一定背全的人员。 等到了下次厅长再抽查时,依旧这套说辞,妈的,老脸都不红。 好歹也是在省直系统上班,区区十条规矩却老是背不上,你说赵安这个领导来气不来气。 又不是叫他们背监规三十八条。 领导权威是什么? 领导的权威就是我说什么你们就干什么,我让你们往东你们绝不能往西! 为了充分体现自己这个道台的权威,一气之下,赵安选择体罚。 一条背不上的小手伸出来打五下,两条背不上来的打十下 别说,这法子还真是有效,两三次下来赵安再抽查的时候,一个个背的滚瓜烂熟。 果然,这人呐就是记打不记好。 就是搞的赵安这个厅长名声不大好,外面有人说他体罚下属,还说他在食堂吃饭时公然打了下属两个大耳光,一点没把属吏当人看,于粮道衙门内只手遮天,活脱脱的土霸王。 赵安承认自己打了下属两耳光,但不是如外界传言官威太大,看谁不顺眼就打。 他又不是神经病,对吧? 打人的原因是这个下属竟将没吃完的饭菜直接倒了,而且赵安一开始也没打他,只是要这下属把倒进垃圾桶的两个包子捡起来重新吃掉。 那下属可能觉得当着这么多人面有点难为情,在那吱吱唔唔的就是不肯捡。 一气之下赵安就打了这攒典两耳光,然后让这家伙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这也是赵安上任粮道以来开除的第一个员工。 经此一事,衙门内的浪费风气一下就被刹住,原本每天五十多两的食堂采购费用一下降到了三十多两。 这说明之前每天都有三十两左右的公款被浪费了。 积少成多,一天省三十两,一年就能省一万两。 这还是粮道衙门本身省出来的费用,要下面各库、各机构和管理对象都能如此节俭,一年得替朝廷省下多少开支? 也是赵安取消定点饭点,杜绝吃喝风的结果。 搁前任那会,光一个粮道衙门一年吃喝都得大几万两! 下面又要吃掉多少银子? 赵安决定将此事单独写成报告上呈老太爷,给老太爷省钱就是替老太爷挣钱嘛。 眼下朝廷正大举用兵高原,开销极大,能省一文是一文。 半个月前经慎重考虑,赵安组成以管粮通判郑符阳、江宁库大使程大德为首的工作组到所辖各库、各机构巡视审查。 目前工作组主要是检查安徽北部府州县的粮库,下一阶段则检查安徽南部。 赵安要求郑符阳、程大德务要查清查实,不仅要让厅里完全掌握全省粮食储备情况,也要对查抄出来的贪污偷盗现象予以严惩罚。 给了五个指标。 即必须抓五个管库官员杀鸡儆猴,有效刹一刹粮食系统的腐败风,同时也为他这个道台贡献点政绩。 查库这个工作比较复杂,也比较耗时,全省挨个查下来至少三五个月。 急不得。 谁过关,谁不过关,要看他们的自供状写的如何。 这一点,赵安是比较重视的。 第二件事就是任命刚刚抵达的岳父丁太为粮道衙门台署主事。 这个台署主事相当于办公室主任,定编吏员级,待运转一段时间后赵安再着手提升编制,同时解决岳父的官职问题。 为全面发挥台署性能,赵安在单位内部大刀阔斧改革,将过去管粮通判负责的各机构职能一律转为台署负责,也就是今后基层不再一级级向上汇报情况,而是直接汇报到台署,如此确保赵安这个道台不被下面架空。 只是这种做法无疑是收了下面官员的权力,抵触反弹极大,因而眼下也只是在江宁试点,没有马上推广到安徽全省。 第三件事就是号召粮食系统包括官员在内所有工作人员捐出一个月俸禄,用于整治粮道衙门附近的臭水沟。 该整治工程江宁府和上元县都派人和粮道衙门谈过,赵安亲自接见的相关人员,对于粮地合作整治方案非常支持,目前上元县已经招募民夫开始第一步的清淤工作。 别看只是一条臭水沟,整个工程弄下来也得几万两银子。 江宁府和上元县咬牙拿出一万两,余下的钱得粮道衙门拿。 为了支持改造工程,赵安不仅号召全省工作人员捐款(事实上直接扣发),自个更是捐出半年俸禄,合计72两。 朝廷规定官员俸禄于每年二月初一、八月初一领取,即一个领上半年工资,一个领下半年工资。养廉银则由各省自定周期,通常按季或半年发放。 省府官员的工资到布政使司库房领取,需呈加盖官印的关文。 州县官员的工资则到府级官仓领取,由知府监放。 州县以下官员工资由州县自行发放,发多发少也由州县自行决定。至于吏员和临时工,全看县太爷当年捞的多不多,心情好不好。 要是心情不好一文钱不给的也不是没有,反正在官府办差的谁也不真指着县太爷发的工资过日子。 有些精明的县令就利用这一点不给下面人发工资,一年能省下不少钱进兜。 粮道衙门这一块因独立于地方行政体系,所以官员工资是由户部指定地方藩库发放,吏员和临时工的工资则由赵安这个道台自个解决。 这也是亏空的一大由来,因为安徽粮食系统这几千工作人员的工资户部是一分不给的,全靠道台自筹。 按五千工作人员算,一人一年发二十两,这就是十万两了。 事实上每年需要支付的工资多达二十余万两。 想要把位子坐踏实,赵安首先就得找二十多万两用于发工资。 你说这官累不累? 不累! 道台大人手中可是握着价值几百万两白银的漕粮呢。 给下面人发工资好弄,但赵安自个的工资难搞。 户部规定各省督粮道的养廉银得到淮安的漕运衙门领取,无须本人亲自去,每年规定时间漕运衙门会派人将这笔钱送过来。 正式工资这块则由当地的布政使司库房支取,别的省好说,赵安这边又不同,他的工资不是由安徽布政使司的库房发,而是江宁布政使司代发。 这显然是考虑安徽粮道却在江宁办公的原因。 既然向全省粮食系统表态捐出半年工资,那赵安当然就要去江宁藩库领这半年工资。 一码归一码,他钱再多也得把这个高姿态完美呈现出来。 人刚到江宁藩台衙门,藩台福昌大人竟是主动接待,命人直接将赵安的七十多两工资拿了过来,都无须赵安办什么手续。 如此热情,双方心中有数。 赵安来江宁上任后只给一个人送了礼,就是这位管着江宁和长江以北州县的福昌大人。 原因是他的私盐、钱庄、徐州那条线路都需要福昌大人“包庇”一二。 福大人很是热情,说什么都要留赵粮道用个便饭。 赵安盛情难却自是答应下来,毕竟往后要同福大人打好多交道。 那边厨下备饭,这边福大人跟赵安闲聊,起先聊的都是赵安在粮道衙门推行廉政行动的各项举措。 福大人对这些举措很是赞赏,对赵安本人更是做出高度评价,就差说赵粮道是本朝第一廉吏了。 听的赵安心头暖洋洋,正欲回赠藩台大人一顶帽子,未想福昌突然低声道:“赵大人听说了吗?朝廷同意抚台大人出售苏州学宫,所得除修建新的学宫外均缴国库。” “噢?” 赵安还真不知这事,因为他在京里没有派驻“坐京”人员,安庆和苏州也没有坐省的,不过已经让岳父安排这些了。 卖学校建新区的办法本就是赵安提供给江苏巡抚福崧谋利的,福崧那边既然动手了,那赵安就得赶紧组织漕工去包工程,以建筑队名义打造一支工兵出来。 只在福昌这个江宁布政面前却是装作不知,且想听听福昌对此事的看法。 虽然他不归福昌管,但江宁这里情况比较复杂,大神太多,做事还是要谨慎些的。 结果福大人却以商量的语气对他道:“苏州学宫能卖,赵大人说咱们这江宁学宫是不是也能卖?若本官没有记错的话,赵大人似乎还兼着咱江苏督学委员一职,只要赵大人点头,咱们就把这江宁学宫也对外出售。” 说到这里,福大人顿了一顿,面带亲切笑容补了句:“你我二人可以私下将这学宫盘下来再出手,所得五五分账如何?” 第11章 赵大人多费心 - 清妖 - 傲骨铁心 私下把江宁学宫盘下来再出手? 赵安的第一意识福大人这不就是想借机侵吞朝廷资产么。 江宁学宫可是前明的国子监,后世的朝天宫(徽京博物馆),那地方历史足有上千年,占地极大,可以说是东南第一文脉圣地。 要出售的话,得卖多少钱? 好家伙,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江苏巡抚福崧在苏州卖学校好歹也是价高者得,相对比较公平,只要你有钱谁都可以竞买,搁江宁这边藩台大人直接暗箱操作了? 赵安非常吃惊,原以为他的思维已经够超前,没想到堂堂一省藩台比他还超前。 私下盘,意味着必定低价出售,手续办完程序完妥后再正大光明拿出来高价出售,这中间的利润有多大,赵安都不敢想。 不过很刺激,也很带劲。 那种感觉一下就来了,以致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了倾,就跟坐在对面的藩台大人是厂长似的,而他则是聆听厂长指示的会计。 “赵大人以为如何?” 福昌面带微笑看着眼前这个大半年前还只是个区区九品学官的幸运儿。 京里传来的消息表明这小子跟和珅、福长安都有关系,之前在扬州搞的府学借读入了和珅眼,因此虽任安徽粮道但江苏督学委员一职并未卸下,而要出售学宫必须学官负责人点头。 眼下江苏没有学台,制度上临时差遣的督学委员就是江苏教育界的一把手,也就是说只要兼任江苏督学委员的赵安同意,藩台衙门马上就能请第三方评估江宁学宫的经济价值,然后启动出售事项。 另一方面,没有学官的点头,苏州的抚台大人未必敢向朝廷上折子。 毕竟,各府的学宫不归地方官管。 所以,福昌猜测赵安很有可能早就和苏州的抚台大人暗中勾结,达成出售学宫谋利的意见,既然如此,那苏州能卖,江宁凭什么不能卖。 好事不能尽他福崧一个人吧。 “这” 虽然福大人所想正是赵安所求,但面上仍是迟疑,疑惑问道:“不知这江宁学宫能卖多少银子?” 房地产这一块尤其豪宅园林的行情价,赵安不是太清楚,只听人说扬州的小玲珑山馆是盐商马氏兄弟出资二百万两购得,之后又耗银不低于二百万两重新装修了下,内中各种奇珍异石均价值连城,由此使小玲珑山馆成了两江地界最贵的豪宅。 马氏兄弟去世后将这座豪宅出售给了另一富商汪雪疆家,但成交价是多少外界并不清楚。 坊间猜测可能在五百万两左右。 五百万两什么概念,换算成后世钞票估计得好多亿了。 这么多钱买座园林,绝对是划算的。 后世苏州那边有土豪在郊区还花十亿买别墅呢。 而别墅跟园林可是两个概念。 真把江南那些已经成为保护文物的园林拿出来卖,估计都得几百亿起步,别说国内的富豪了,就是国外富豪都得连夜飞过来抢一抢。 园林,就是身份的象征。 江南园林,可比京师那的破落胡同四合院有排面的多。 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产物。 小玲珑山馆交易价五百万两左右是坊间猜测,赵安估计差不了多少,这会的扬州是世界第一大都市,如果大清有富豪榜的话,前一百当中至少有三十个出自扬州。 国际大都市的房价本来就高,加上有钱人多,物价高涨因素,五百万两的成交价是极有可能的。 买得起的大有人在,毕竟存款多达上千万两的盐商不是一两家。 江宁虽是前明旧都,人文底蕴很强,但经济这一块是赶不上扬州的,尤其城内的好地方皇城被圈为满城,这就导致江宁城中的房价要低于扬州,连带着豪宅市场也大不如扬州。 但也低不到哪去。 赵安现在迫切想知道把朝天宫卖了到底能赚多少银子,值不值得他和福昌这个江宁布政勾结起来共同侵吞朝廷优良资产。 福昌显然对地产行情有过调研,当下笑着问赵安道:“随园赵大人知道吧?” “随园?” 赵安摇头表示不知,印象中江南四大名园是南京的瞻园、苏州的留园、拙政园、无锡的寄畅园。 这个随园是什么还真就不知。 也不怪他不知,因为其前世所知的名园都是完整保留下来的,事实上有很多比那四座名园还要有名的园林都毁于战火。 随园就是其中之一。 见赵安不知随园,福昌有些意外,不由问道:“圣祖朝时的江南织造曹寅,赵大人应该知道吧?” 赵安赶紧点头,曹雪芹家嘛,知道,大名鼎鼎的很。 福昌轻笑一声,说这随园过去就是曹家的园子,曹家的姻亲富察明义死前对家人说过这随园实际就是《石头记》一书中的大观园。 刘姥姥看的眼花的那座园子! “曹家败落后这园子落在接任江宁织造的隋赫德手中,隋赫德将其改名为隋园。不过没过多久隋赫德也被查抄,这园子就荒废了下来乾隆十三年袁枚以三百两白银购得此园,更名为随园,袁枚死后也葬在此园。” 据福昌说,袁枚死后他的子孙继续经营随园,因随园声名远扬,许多人慕名造访欣赏园中景致。由于参观者众多,导致随园的门槛都被踩坏,每年都要更换一两次。 “凡两江地界典试提学以及将军、都统、督、抚、司、道,来金陵必游随园,若逢乡试之年,应试士子总有一、二万人,而送考者、贸易者,又有数万人,合而计之,乡试之年游随园者十万人左右。无乡试之年也有五六万之多。” 说话间,福昌笑着端起茶碗,“袁家后人倒也精明,凡游园者必收取铜钱,多则数十文,少则十文,又于园中设宴所供官员富商请宾宴客,一年下来凭这园子坐收数万两,如此,赵大人觉得袁家要是卖随园,需多少银子能得?” 赵安认真盘算了下,不太确定道:“要是袁家每年坐收数万两,要想买下这随园恐怕得一二百万两?” 这个数字是按袁家三十年收入算的。 也是后世通行的买断式算法,即每年收入乘二十年,或三十年。 “差不多这个数。” 福昌让幕僚调研的市场行情价跟赵安的估价差距不大。 赵安忽的咂舌:“这随园如此值钱,那袁枚怎么只以三百两就购得了!” “不奇怪。” 福昌给出的解释是随园先后两任主人出事,所以在官员富商眼里这园子很不吉利,这就导致当年曹家花八十多万两修的且接待过圣祖爷的园子无人敢接手,自然价值陡降。 但再降肯定也不是三百两就能买到的,光地皮就得几万两了。 也没其它特殊原因,就是袁枚用三百两购得这园子时,其担任的正是江宁知县。 言外之意这桩交易原本就是暗箱操作的结果。 显然,是袁枚这个知县利用职务之便侵吞了属于朝廷资产的随园。 “袁枚只是区区知县,如此蛇吞象安能不为人揭发,其又死去多年,其子孙坐拥此园年入数万两白银,又何以无人揭发?” 赵安不是不知道县令一级侵吞朝廷资产有多狠,就是不解这袁枚人早就死了,怎么这桩明目张胆侵吞朝廷优良资产的事没爆出来的。 福昌脸色有点古怪,继而问了赵安一句:“听说赵大人同京里的和中堂关系很近?” “这” 赵安也不知怎么说,只道和珅是他赵有禄命中的贵人,点到为止。 福昌当然不会刨根问底,于那轻笑一声:“若说和中堂是赵大人的贵人,那这袁枚就是和中堂的贵人。” “噢?” 赵安一脸恭听下文状。 “.当年和中堂在咸安宫学读书,其师吴省兰便与袁枚交好,多次在袁枚面前夸赞和中堂才华出众,袁枚便往宫学观之,结果和中堂对答如流,深得袁枚喜欢,当众盛赞和中堂日后必成大器,又为和中堂题诗一首,令得和中堂名噪京师。” 福昌说的这件事不是什么隐秘事,京里人都知道,而且当年贵为和珅老师的吴省兰如今却拜和珅为师,一点脸面都不要。 这吴省兰现官居礼部右侍郎,其兄吴省钦则官居都察院右都御史。 兄弟二人皆为和珅一党。 袁枚与吴氏兄弟同时又是大清文坛的翘楚,同那明末钱谦益一样为文坛老宗师。 若单纯因这层关系,袁家未必保得住随园。 还有一层更深的关系。 “和中堂所娶之妻冯格格乃朝中重臣英廉孙女,结了此亲后和中堂仕途大顺,未过多久便飞黄腾达,那赵大人可知这桩亲事是谁替和中堂做的媒?” 赵安斟酌道:“莫非也是那袁枚?” “以和中堂如今的权势,试问,谁敢打袁家和这随园主意?” 福昌笑而不语。 赵安默然,如果福昌所言属实,那和珅根本就不是凭借御前巧对飞黄腾达,分明就是身为文坛大佬的袁枚、吴省兰等人给和珅铺的路,其更多的是利用了文坛舆论和妻子娘家势力这才成功入了老太爷法眼,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那句“典守者不得辞其责”,和珅照样能成功。 没办法,后台和势力摆在那呢。 况且和珅也的确长的帅,有才华。 感慨之余注意力不由回到重点,那朝天宫到底能卖多少钱。 福昌痛快给出幕僚们早就调研好的市场价,其道:“江宁学宫乃前明国子监所在,若拿到外面出售至少能卖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 赵安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位置比较偏僻的随园都能卖二三百万两,这朝天宫就只能卖三百万两? 脱口便道:“福大人请的哪个皮包公司做的估值?” “嗯?赵大人,你说的这皮包公司何意?” 福昌听的一头雾水。 “呃” 赵安意识到串台了,赶紧岔开,询问为何随园能卖二三百万两,这朝天宫却只能卖三百万两的。 须知两者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如果随园能卖三百万两,朝天宫的价格至少翻两倍,六百万两才合适。 要知道那可是东南文脉精华所在,甚至可以说有龙脉在其中的。 真拿出来卖的话,有钱人不得抢疯? 岂是你包衣奴才曹家的老园子能比的! “赵大人有所不知,这江宁学宫虽依山而建,因山制宜,气派宏伟,实是江宁城中一处好地方,然毕竟是前明国子监所在,影响颇大,因此纵是出售恐也无多少人问津,故价格反而要比随园低。” 福昌的意思是说随园那是单纯的商业经济,买家卖家觉得合适就能交易,但朝天宫就不同了,出售的话得考虑政治成份在内。 虽说这几年文狱几乎消失,但谁敢说把前明国子监买回去当豪宅,不会被人举报心怀故明,这才砸重金购买呢。 价格便宜,或许有钱人能赌一下。 价格高了,纵是有心想买的人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弄不好就是有市无价。 另外就是朝天宫的建筑大多称不上景观,只单纯是地段好,所以相比园中景观多达二十多处的随园反而不如。 真被人买去肯定重新装修,这无疑增加买家负担。 以朝天宫的占地面积重新装修搞成园林的话,没个二三百万两银子怕也弄不好。 总之,在福昌看来三百万两的评估价相对是比较合适的。 听着是有点道理的,赵安不禁沉思片刻,继而征询道:“福大人的意思是你我私下出三百万两把这江宁学宫买下来?” 本是想说他根本拿不出一百五十万两。 未想,福昌却是摇头道:“不,是你我各出五十万两把这学宫买下来。” 赵安怔住:不是说市场价三百万两么,怎么现在又成一百万两了? “三百万两是别人买的价格,你我买的话只需一百万两。” 福昌微微一笑,“只要赵大人同意,剩下的事都由本官处理,那五十万两也由本官替赵大人出了。待寻得买家,本官说话算话,所赚皆与赵大人平分。” 言罢,又意味深长道:“京里那边,还请赵大人用些心思,免得好事成了坏事。” 第12章 赵大人莫非皇上私生子? - 清妖 - 傲骨铁心 福昌的意思再直白不过。 将估值三百万两的朝天宫以一百万两的低价内部消化掉。 这一百万两不用赵安这个督学委员掏钱,由福昌个人解决。 钱肯定不可能是福昌真掏个人腰包,估计他也拿不出这钱,最大的可能是福昌已经联系到了买主。 有人早就把支票开好了。 也就是说有人愿意出三百万两买朝天宫,甚至可能更多。 福昌现在做的不过是把有签字出售权的赵安拉下水,要不然他这个江宁布政无法越过江苏教育界把不归他管的名校打包给卖了。 除去给朝廷上交的一百万两,剩下的二百万两,福昌和赵安各拿一百万两。 但这二百万两不是就这么装进二人兜中,后续两人必须各自再拿钱来孝敬各自背后的“大腿”,确保这桩江宁有史以来最大的房产交易不会成为又一桩甘肃冒赈大案。 那案子牵连官员数十人,涉案总督一人、巡抚两人、布政三人.案涉价值一千六百多万两,乃大清开国以来第一贪污大案。 老太爷被这案子气的差点提前驾崩。 为免好事变坏事,所以必须要把上面打点好,如此一来真正能落进二人兜中的实惠最多五十万两。 甚至还要少。 因为除了上面的嘴要堵,下面的嘴也要封。 江宁府的学官和工作人员是不是也得跟着喝点汤? 江宁城中其他官员是不是也要意思意思,不能独乐乐,得众乐乐。 光顾自己吃肉不给别人喝汤导致好事变坏事的例子可多了去。 福昌的意思江宁府学那边由赵安这个督学委员去做工作,不管赵安用什么手段,都要确保府学上下对卖校一事保持沉默。 江宁将军和江宁府、上元县、江宁县包括其他相关机构由他这个藩台大人去摆平。 赵安没有马上给出答复,他觉得一下贪污两百万两有点过份,这数目够得上“特别巨大”了,能判死刑的。 而且也不知福昌背后的大腿是谁,自己好不容易阴差阳错的当上四品道员,可不能因为这点小利栽了。 不管是一百万两还是五十万两,于他眼中真就小利。 因为,他要薅的可是老太爷的私人存钱小猪罐。 苏州那边是巡抚福崧一人在办,并没有分钱给赵安,而且福崧主动向朝廷报告卖学校这事,显然是准备将卖校所得大头上交国库。 不是不想贪,而是福崧另有学区房这块蛋糕,所以没必要冒那风险。 可福昌这边并不知建设学区房的好处,也不知迁学校、医院、衙门能带动地方经济发展,就单纯想贪卖学校的钱,这风险就很大了。 正犹豫着,福昌开口了:“赵大人不用担心。事实上我们这是替朝廷分忧,赵大人想啊,这学宫若不卖的话,搁那跟分文不值有何区别?但若卖了的话,便能实实在在替朝廷赚取百万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见赵安似乎不想掺和此事,福昌心下有点发燥,索性更进一步道:“赵大人可知皇上前几天说过什么?” “老.皇上说过什么?” 赵安很好奇。 “皇上说只要能为国库增收的,能卖都可以卖,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为此特授抚台大人双眼花翎一根,让他于苏州好生办事。” 福昌语气不无羡慕。 本朝获赐单眼花翎者百多年间不过数十人,能授双眼花翎者更只十几人,而那三眼花翎更少之亦少。 圣祖朝施琅平定台湾郑氏有功获靖海侯爵,然施琅却愿以此侯爵换取单眼花翎一根,可见花翎之珍贵。 福崧有了这根双眼花翎,纵是总督大人亦要客气他三分。 福崧是怎么得的这根双眼花翎? 向皇上建议卖学校创收得来的! 他福崧能卖,福昌自然能卖。 作为第二个看到风口的“猪”,福昌自是不奢望也能得一根双眼花翎,所以就想给自己来点实在的。 赶在退休前再捞它个几十万两。 只这事必须眼前小子配合才行,他若不配合,福昌也只能干瞪眼。 喔? 赵安心中大动,觉得自己真是这帮满洲旗员的贵人。 去年扬州知府额其纳因为自己的天下第一折高升按察使,现在抚台大人因为自己的卖校创收办法获赐无比尊贵的双眼花翎,苏州城中三位大佬两个得了自己恩惠,若再与眼前这位江宁布政友好合作,江苏官场他不就能横着走了? 同时亦是羡慕福昌的信息渠道,连老太爷说过什么都能知道,足见这位胖藩台在京中人脉经营极深。 不知背后到底是哪尊大神,显然不是和珅也不是福长安,否则早就挑明了说。 老太爷的表态也很有意思,什么叫能卖的都能卖? 步子跨的这么大了么? “皇上都说能卖的都能卖,又有抚台大人出售苏州府学在前,赵大人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福昌被赵安的迟迟不表态弄得心火有点大。 “下官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赵安一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反正就觉这种直接侵吞朝廷资产的事自个最好不要干。 “我知赵大人要做清官,可赵大人这清官怕是做不得。” 福昌摊牌了。 赵安一凛:“大人的意思是?” 福昌沉声道:“事到如今,本官便与赵大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据本官所知,你们安徽的巡抚朱珪大人参了赵大人一本。” 赵安惊住:“朱大人参我什么?” “参你赵大人沽名钓誉,大耍官威.” 福昌竟是将朱珪奏章内容说了个七九不离十。 听的赵安目瞪口呆:好家伙,之前以为朱珪没收到学生的小纸条搞他,未想朱珪早就派人盯着他了。 这小报告打的真是颠倒黑白,不顾事实,完全是以有色眼光看人。 深吸一口气,不无紧张问福昌:“皇上怎么说的?” 福昌却是笑着摇头:“放心,皇上若听信朱珪所奏,本官也不用与你在这商量学宫的事了。” “什么也没说?” 赵安一脸委屈,“朱珪如此诬陷于我,颠倒黑白,皇上难道就没下旨斥责于他?” “没有。” 福昌回答的很干脆。 的确没有,当时老太爷真就一句话没说。 “这” 赵安眉头紧锁,旋即明白老太爷为何不收拾朱珪了,因为朱珪是老太爷给儿子嘉庆留的人。 真要因这事收拾朱珪,那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全天下嘉亲王绝对不是储君么。 要不然,怎么可能动储君的老师呢。 “赵大人,本官其实挺佩服于你。” “福大人何出此言?” “因为赵大人和皇上一样,都写了清慎勤三字。再看赵大人年龄,升官之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上当年南巡时留下的私生子呢。” 福昌这话明显是开玩笑。 第13章 讨债阿哥 - 清妖 - 傲骨铁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藩台大人开玩笑,道台大人当回事了。 算一算,老太爷这辈子下过江南六次,前面三次就算了,年龄对不上。 后面三次一次是乾隆三十年,一次是乾隆四十五年,最后一次则是七年前的乾隆四十九年。 如果老太爷在乾隆三十年于江南留下私生子,那今年是乾隆五十六年,则这个私生子虚岁二十七或二十六。 赵安今年二十二,年龄也对不上。 不过,年龄这东西对赵安而言不是什么硬性要求,档案袋抽出来改一改不就行了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赵安的个人档案要求如实填报的选项,就没一个真的。 别说,冒充老太爷私生子似乎有搞头。 老丁说两年前有八旗混混冒充过福康安,那帮家伙要不是因为碰上福康安提拔的官员被识破,估计能一路骗到云贵川。 搁赵安前世那么发达了,冒充将军、官员的骗子也是一大堆,很多地方官府还当了真,不少都是骗了很久才被发现。 这年头可比前世落后的多,运气好装的像的,一蒙一个准。 而且赵安不是冒充福康安,他是直接冒充老太爷私生子,除了老太爷这个当事人,谁能识破? 私生子的故事也很好编,乾隆三十年那次南巡可是发生过皇后断发这桩大事的。 那拉皇后断发事件被老太爷定性为皇后疯了,可好端端的皇后怎么就疯了? 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吃瓜的结果都是老太爷在杭州看上一位女子,要封她为妃,皇后一气之下断发抗议,结果引发废后风波。 那拉皇后被废饿死,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老太后都出面了,但那个杭州民女却没了下文。 合理推演的话,老太爷玩了人家又不能把人家带回宫,那人家是不痛恨负心人一气消失,结果发现珠胎暗结,没办法只能独自在乡野抚养儿子呢。 二十年后,女子带着遗憾去世时会不会跟儿子吐露真相,让他赴京寻爹呢。 嗯? 这个故事版本听着怎么这么熟悉的? 小燕子啊! 性别改一改,不是还珠格格,而是讨债阿哥。 想到这里,赵安竟不知不觉露出会心的笑容。 没办法,这故事太可乐了。 还尼妈的珠。 不过这种事得云里雾里,不能点破,得营造出像那么回事,却谁也不敢戳破皇帝新衣的感觉。 就是地方官们觉得赵安真是皇上私生子,可谁也不敢去求证,同时也不敢得罪赵安。 万一是真的呢,对吧? 不是真的,他妈的大半年连升十级? 这待遇除了福家那几个小子,还有谁? 只要官员们有这想法,赵安于官场上就能如鱼得水,进退自如。 真求证也不怕,反正,他没说过自己是老太爷私生子,一切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结果。 “大人莫要拿下官逗趣了,不瞒大人,下官出生后就不知家父是谁,是家母含辛茹苦将下官抚养长大” 赵安现场编了个故事。 故事大概内容就是母亲在他十岁时病逝,临终时让一对姓赵的夫妇代为抚养他。 这对姓赵的夫妇自是赵有禄父母,二老已被老丁彻底抹除一切官方户册痕迹,人也被秘密送到松江安置,就这年代的找人手段,人死了也未必找得到。 福昌越听越觉新鲜,不由好奇:“那赵大人之前不姓赵?” 赵安摇头:“家母从未告知下官家父姓甚名甚。” 福昌“噢”了一声:“那令堂是如何称呼赵大人?” 赵安犹豫了下,随口编了个小名道:“家母管下官叫五福儿。” 有寿、有财、有喜、有福、有禄。 可不就是五福儿么。 问题赵安这随口扯的小名又把人福大人吓一跳,因为福大人知道有个人的小名叫“三福儿”,那人就是如今领军出征高原的大将军福康安。 这个“三福儿”的小名只有一人敢叫,那就是当今老太爷。 而福大将军的弟弟福长安则被老太爷亲切唤为“四福儿”。 三福儿、四福儿,这来个了五福儿 搞的福大人脑壳嗡嗡响:他就随口一玩笑,没这么巧的吧? 赵安不知福大人脑壳响,在那继续编:“.养父出资供我读书,下官有禄这名字是母亲临终时告诉养父的,但不知为何母亲依旧不肯告诉我父亲姓名,唉。” 说到这,赵安难过的叹了口气。 “.” 福大人这会脑壳不是嗡嗡响了,而是跟被惊雷劈了下似的。 因为当今皇上也有一个汉名。 叫元寿! 此名乃圣祖康熙爷所赐! 元寿、有禄、五福儿 福大人深深看了眼面前这位年轻的道台大人,咽了咽喉咙轻声询问赵安今年多大。 赵安却是一脸为难:“不瞒大人,其实下官也不知下官究竟多大。” “呃?” 福大人有点懵。 赵安解释道:“养父跟下官说过我实际是乾隆三十一出生的,但家母在时却说下官是乾隆三十四年出生的,所以下官实是不知哪年出生。” “原来如此。” 福大人点了点头,好奇追问赵安可知母亲是哪里人。 赵安却摇头说他也不知生母是哪里人,只知母亲说话跟扬州人不同,有点像南边的。 南边的? 福大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苏杭二地,因为老太爷几次南巡在苏杭二地留下不少风流佳话。 忽的想起一事,笑着问道:“若本官没记错的话,赵大人是捐监出身?” 提到这个话题,赵安有些不好意思了:“下官本是想走科举正途的,只去年新任府台大人却要县里为我保监,其后为我捐了个九品学录。” 福昌点了点头,这事他是知道的,当时只觉额其纳给个童生保监有点莫名其妙,现在看来,那额其纳似乎知道点什么。 当下又不无好奇道:“赵大人区区九品官为何要向朝廷缴纳千两议罪银呢?” “这” 赵安迟疑再三,终是鼓起勇气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并无这千两银子,乃是京中和中堂托人送给下官的。” 第14章 赵有禄后台大大滴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一个九品学官主动上交千两议罪银,从而一下成了全国典型,连升五级。 这种好事,真是天上掉下来的? 正常人的思维应该是这样想:“哪这么好的事,肯定有黑幕!” 两江官场上本就有不少人怀疑赵安这个议罪银典型是和珅幕后操纵,因此纵使恨赵安入骨也不敢收拾他,现在赵安大大方方说出,不过是对这个怀疑做个回应。 反正过路的福州将军魁伦也说他是和珅狗腿子,那就顺势而为,将和中堂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只是,这个回应依旧是骗人的。 那一千两是他敲诈的东台知县,而不是和珅托人给他的。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福昌不可能去找和珅询问此事的真假。 两人真碰到一起都不会提这事,这就叫规矩。 官场上的默契。 都说破了就没意思了,凡事都得靠悟。 这一悟,不就有操作和联想空间了。 堂堂帝国副相为何不树立其他人为典型,偏要树立一个远离京师的九品芝麻官当模范呢? 还堂而皇之的上了大清朝的每日头条,啧啧,这芝麻官是您和中堂的亲戚,还是和中堂您背后那位的亲戚? 要不然至于这么宣传么。 想,好好用屁股想! 后面还有个官升五级外加黄马褂呢! 一年不到连升十级,中途还因行贿蹲过大牢,结果毫发无损出狱,办他的一省老宗师则被紧急调回京,导致一省学政竟然空缺至今。 七品府学教授加督学委员差遣,这本就是破天荒的事,再加巡漕御史衔,甚至能直接调动绿营抓捕漕帮反贼. 这些,难道仅仅是因“赵有禄”是和珅狗腿子? 这些又单纯是一个“狗腿子”能做到的么。 如果不是赵安自己在故意诱导福昌将他和老太爷下江南的风流事联系在一起,恐怕自己都信了。 真得信。 爹亲娘亲比不上老太爷亲啊。 赵安能有今天,可不全托老太爷的福么。 也就老太爷年纪大了,要不然指定抽他一桶血验一验。 “.若非和中堂点拨下官,下官又岂能有今天” 赵安对和珅的感谢之情一眼就能看出是真,反正只字不提老太爷。 越是不提,人福大人就拼命的用屁股乱想。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嘶!此子恐怖如嘶!” 心都跳了起来,也后悔了。 后悔啥? 后悔脑子瓦透了么,竟想着拉五福阿哥一起侵吞朝廷资产! 难怪五福阿哥迟迟不肯表态。 这破事做的,跟哄人儿子偷老子的钱有什么区别。 别看这会福昌人模人样站在那,实际就差汗流浃背。 原本和蔼可亲胖乎乎的脸蛋,此时跟中风般肌肉变得无比僵硬,想笑笑不出,想哭不敢哭。 不怪福大人就这么被绕了进去,实是赵安编的故事比《故事大王》还精彩,哪怕福大人他哥福尔摩斯来了,推理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帝国南方正在快速崛起的新星、体内流淌着高贵爱新觉罗血液、迄今为止最伟大的皇帝乾隆陛下的私生子——五福儿阿哥!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五福儿阿哥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成为另一个三福儿、四福儿。 炙手可热,权倾天下的存在。 没办法,老太爷对私生子就是偏心。 因为没办法给他们皇位,只能给他们旁人难以企及的权势。 一想到五福儿阿哥弄不好就会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福大人悔的肠子都快九转了。 “大人这是怎么了?” 赵安他妈的明知故问。 福大人能怎么说,只能由衷感慨:“和中堂真是大人的贵人啊。” 注意! 藩台大人说的是“大人“,而不是“赵大人”。 少一个字,代表的意思就不同了。 正愁怎么解除双方合作贪污的事,未想五福儿阿哥却道:“之前大人说的事,下官觉得可以,只是江宁学宫新址一事,大人得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赵安决定配合福昌卖朝天宫,因为他本来也有把江宁府学迁出来的打算,要不然借读、学区房包括食堂后勤供应链不好弄。 问题是新府学设在哪呢? 卖的是地皮和建筑,没说把江宁重点高中连老师带学生一起打包卖给民营企业家啊。 赵安的态度变化令福昌紧绷的心弦为之一松,赶紧说关于新府学场地他早有打算了,就是把布政使司衙门在城中的一处空闲场地利用起来,稍微装修一下改一改就能成为新的江宁高中。 那地方原先是八旗兵的一处校场,雍正朝那会弃了不用,占地极大,比现在的朝天宫大了足有数倍,莫说容纳一个新江宁高中了,就是再建座江宁大学都绰绰有余。 赵安点头认可福大人这一安排,表示江宁学宫那边由他去做思想工作,但新学宫场地建设这些事情也由他主持。 毕竟,他兼着江苏督学委员,不能当甩手掌柜。 福昌自是求之不得,表示藩台衙门全力配合,只要是五福儿阿哥的需求,藩台衙门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上。 赵安满意,双方吃饭。 饭间不谈公事,只谈风花雪月。 酒足饭饱,告辞走人。 藩台大人的钱粮师爷老陈及时闪现,摸着山羊胡笑咪咪问道:“看样子,那赵有禄同意了?” 福昌点了点头,却是吩咐陈师爷:“江宁学宫不管卖多少钱,都拿出来平分,不可瞒着他。” “这?” 陈师爷呆住,他已经给恩主找了两个买家,一个愿出360万两,一个则愿出380万两。 这要全拿出来平分,一下就少了好几十万两啊。 “照我吩咐做便是,” 福昌不无告诫道:“此子大有来头,不是你我能唬弄的。” 陈师爷不解:“这赵有禄不就是靠巴结和珅得的势么,左右一个四品官,大人谨慎些是应该,倒也不必如此忌惮于他吧?” “你不懂,与你也说不明白。” 福昌摆了摆手,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钟山,凝立许久,忽道:“不过有了此子,我们在江宁不管做什么都能安心些。” 第15章 娄老师成大腿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福昌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赵安真是皇上私生子,那和其“勾结”在一起肯定能捞取好处,出了事也能把赵安顶在前面。 万一这个“五福儿”跟“三福儿”、“四福儿”似的年纪轻轻就位居中堂,于他福昌更是好处多多。 总之,有百利而无一害。 如此,福大人自是想抱紧五福儿这条大腿。 赵安这边虽将福昌给绕了进去,但不知福昌已经完全“陷”进去,且把他当成一条可以抱紧的大腿。 若是知道肯定啼笑皆非,因为他哪有能力把一省藩台收为小弟。 忽悠福昌的目的不过是希望对方“误会”自己身份,从而能为他的不法勾当提供便利。同时也借助福昌影响更多的两江官员,让这帮官员为他所用。 摇旗呐喊也好,狼狈为奸也好,总之,只要老太爷不出面澄清,赵安就能利用“五福阿哥”的名头去拉更多官员下水。 想要出售江宁学宫,首先必须把新学宫建好,赵安打算亲自去新学宫看看,好好规划一下,等新学宫弄的差不多再去做江宁府学相关人员工作,确保这桩房产交易能够圆满进行,为老太爷凭空增加百万收入。 回粮道衙门途中得经过两江总督衙门,朝廷新任的两江总督孙士毅于半月前就职,孙制台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行文淮北各府州县,要求严缉私盐,保障官府盐税收入。 近些年来安徽地界私盐买卖猖獗,已经严重影响安徽一省的税课收入,同时也引发大量社会治安问题。 孙士毅重点打击对象是盐帮。 盐帮同漕帮一样都是大型社团组织,只同漕帮只活跃于两江地区不同,盐帮组织遍布全国各地,甚至关外都有盐帮身影。 可以说,只要是盐能到达的地区,都能看到盐帮身影。 此外,跟漕帮被“招安”给予合法编制不同,盐帮一直独立于清廷管理体系,且比漕帮更为凶恶。 属于官府严打对象。 有盐帮成员从长远考虑“洗白”替盐商服务,有的则继续前辈老路继续与盐商官府为敌,直接从事地下私盐买卖。 盐业暴利,这就导致不少走老路的盐帮成员为了利益铤而走险,不择手段,完全不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 小打小闹还好,不管是盐商还是官府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坏就坏在人心不足蛇吞象。 孙士毅上任就打击私盐的导火索是淮北地区发生盐帮聚众伏杀缉私官兵大案。 凤阳府上报说领头的两个人一个叫谢鸿仪,一个叫杨彪。 二人均是盐帮成员,勾结灶户从淮北海州、盐城等盐场直接收购私盐数十万斤,经水陆联运销往洪泽湖及周边州县。 分工相当明确,已经形成一条跨省贩盐网络,组织成员上万人。 淮北地区的凤阳、泗州等地的盐业市场几乎被私盐占据三分之二,严重侵蚀盐商和官府利益,故在盐商支持下凤阳府派兵抓捕谢、杨二人。 结果风声走漏,谢、杨二人一不做二不休竟带领上千帮众伏击了凤阳府派来的抓捕官兵,导致官兵死伤二百余人。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私盐贩子,而是聚众谋反了。 案情迅速惊动两江官场,新上任的两江总督孙士毅怒不可遏,行文安徽巡抚衙门要求重兵抓捕谢、杨二贼,并在徐州、凤阳等要冲之地增设关卡,悬赏千两要谢、杨二人的脑袋。 这些事是在淮北地区巡库的管粮通判郑符阳在公文中顺便向道台大人汇报的,赵安没放在心上,因为他的工作是粮食而不是食盐,所以贩私盐的闹的再狠只要不抢夺漕粮便跟他这个粮道无关。 没必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二来赵安自己也要从事食盐经销,扬州那边兴隆号在老丁的帮助下已经营业,走的是正规合法经销模式,待把市场摸熟才能扩大经营。 能获得合法盐引最好,不能的话赵安才转作地下食盐经销商,如此和各地的私盐贩子虽有利益冲突,但大家却有一个共同敌人——盐商。 如此,不仅没必要自相残杀,反而还可以尝试合作,一块对付盐商势力。 挖盐商墙角本质上也是挖老太爷墙角。 因为,盐商是老太爷资金盘的重要注入方。 盐商少赚一两银子,老太爷那里起码少得一百文。 同理,官府的盐课收入少一两,清廷的国库就少得一两。 现在唯一让赵安提起兴趣的就是保管在两江总督衙门内的那根龙头棍,可惜,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无缘一见,更休说把棍子拿出来整合四分五裂的漕帮。 丁九来过信,说上面四大庵的老太爷派人到扬州调查前任舵主张宝发死因,同时对扬州分舵去年断运河之事提出批评。 鉴于赵安先下手为强把头帮那帮老大定成反清复明分子,所以上面的老太爷也顺水推舟默认事情都是头帮弄出来的。 如今的麻烦是老太爷们的意思扬州分舵要推举一个新的“话事人”。 而这个“话事人”朱寺庵的老太爷指定由张宝发之子张安乐继承。 张安乐是张宝发的长子,虽是漕帮出身但之前一直在江南经商,做的是丝绸和茶叶生意,有一点身家。 子承父业原本也是漕帮内部继承的一个惯例,除非张安乐退出竞争,否则有朱寺庵老太爷支持,接任其父留下的舵主之位也是顺理成章。 丁九担心张安乐要是坐上舵主之位会影响赵安这个少君于分舵的地位,为此联合二帮、三帮向上面庵堂建议由赵安这个少君接任舵主之位。 四大庵那边还没有意见过来。 赵安给丁九的回信却表示他无意竞争舵主之位,这个舵主最好由丁九担任,或从二帮、三帮主事中选一个。 言外之意作为朝廷官员,他这个四品粮道还是在幕后遥控指挥扬州分舵的好,直接上台影响不太好,而且也不方便。 丁九也觉这样最好,眼下正与二帮、三帮的人商量由何人出来选。 赵安已经给苏州的抚台大人福崧去信,希望由他的建筑队承包部分新抚衙和学宫的建筑工程。 这种小事福崧没理由不答应,赵安便让丁九挑选人员分批前往苏州。 不出意外,三月工地就能正式进场。 赵安现在坐的官轿是四品官员才能坐的四人抬轿,锡顶黑幔,里面空间相较之前坐的那顶教授轿子要大的多,且安有暖炉,居于其中很是舒服。 也让赵安真真切切感受到当官的惬意。 除四名轿夫外,前面是六名开道衙役,后面跟着的是百里云龙等几名身着衙役服的护卫人员。 排场并不大,很朴素,不是规格不允许,而是赵安刻意如此。 铜锣开路是没有的,因为那是地方主官才有的特权。 像赵安这种省直衙门的一把手,不享有铜锣开路特权。 于轿中正在思考如何推进江宁学宫出售事项时,队伍却停了下来,继而有声音传至耳朵:“轿中可是江安赵粮道?” 赵安听这声音很是熟悉,赶紧掀起轿帘探头去看,竟是老熟人娄老师。 “娄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江宁,怎不去找我的?” 赵安赶紧从轿中下来,前些日子老宋送赵有禄父母去松江回来时,受赵安嘱托专门去江阴探望娄老师,未想被学政衙门的人告知娄老师人不在,其夫人也于去年底病逝。 赵安以为娄老师是因为相伴一生的妻子去世难过,这才暂时放下工作到其它地方散散心,未想却是来了江宁。 娄老师的样子看起来是有些憔悴,好在精神状态不错,对下轿的赵安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总督衙门低声道:“恩师就任两江,书信召我过来。” “恩师?” 赵安一愣,两江总督孙士毅怎么成娄老师的恩师了。 “赵大人有所不知,” 娄老师解释自己当年虽未考中举人,但却被时任主考官的孙士毅录为副榜举人,之后举荐其到国子监学习,后更为他同江苏学政打招呼分配工作。 因此,于娄老师眼中孙士毅不是他恩师又是什么,虽说两人年纪相差不过几岁。 呀! 赵安开了眼了,没想到娄老师背后还有条这么粗的大腿。 他和娄老师关系这么铁,那娄老师的大腿不就是他的大腿么,如此,是不是也当尊称孙制台一声“恩师”才对。 想到这里,不由心花怒放。 两江总督看起来不及入常的军机大臣,实际权力却比排名末次的军机大臣要高,这等大腿要是抱上,两江地界除了个江宁将军、江苏布政外,其余大佬就全了。 忙问娄老师他那孙恩师召他来做什么。 “恩师召我至总督衙门任职文牍房经历。” 娄老师表情很是平静。 却把赵安再次惊住,因为文牍房是专门掌管总督衙门文件起草,收发及机密文件的专职机构。 相当于秘书处。 如此,不就是说娄老师现在就是江苏、安徽、江西三省的秘书长了? 这. 娄老师本身就是大腿啊! 第16章 请总督大人监督我 - 清妖 - 傲骨铁心 两江总督府文牍房经历是六品官。 大清官制中,六品官是个比较独特的存在。 除特殊情况,六品官一般无法出任主官,只能在各大地方衙门任职类似于幕僚性质的辅助官。 类似后世的市直机构一把手。 但屁股决定脑袋。 在知府衙门任职经历跟在总督衙门任职经历可不是一回事,二者手中权力差的可是天壤之别。 娄老师这个总督府秘书处长是直接服务于总督大人,某种程度上的确算是三省秘书大总管。 三省给总督府的相关公文均送文牍房,而这些文件报告在被总督大人看到前,娄老师作为文牍房一把手得先做下处理。 有点像前明的内阁。 换言之,娄老师不想让总督大人看到的文件,总督大人就很难看到。 因此,若有人买通娄老师,就能确保对其不利的文件始终到不了总督大人手中。 所以,任职文牍房经历的必定是总督大人亲信,由此可见总督大人对娄老师的器重。 作为两世之人,赵安比谁都清楚“大秘”的重要性。 踏足甘泉县官场时,他的梦想就是成为县太爷的“大秘”。 因为,不少大人物仕途起点都是“大秘”。 而且,当“大秘”最大的好处就是所服务的官员升的越高,作为“自己人”的大秘也会跟着快速进步。 人之常情,谁都愿意提拔自己欣赏的人。 待在身边久了,往往也有感情。 是提拔一个知根知底与自己有感情的下属,还是提拔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且十分陌生的官员,答案是明摆着的。 未想,赵安自己没当上大秘,倒是貌不惊人的娄老师摇身一变当上了大秘,还是连巡抚、藩台都要看重的总督府大秘,真就给了赵安大大的惊喜。 转念一想,也是人治的结果。 如果新任两江总督孙士毅不是娄老师的贵人恩师,娄老师这辈子恐怕都与此重要岗位无缘。 那娄老师出来干什么的? 赵安以为娄老师是出来找房子住的,赶紧提议由他给娄老师提供一套金陵小别墅,娄老师拎包入住即可,一切开支包括物业费都算他的。 “不是,我要你房子做什么?” 娄老师没想到赵安当了四品粮道后还是这般拿钱砸人,十分不屑。 作为总督大秘,娄老师住处就在总督衙门内,这样可以确保随传随到,怎么可能在外面找房子住呢。 赵安一想也是,眼珠子一转提出另一贴心建议,就是娄夫人已经去世,虽然娄老师今年也五十多了,但男人嘛只要没挂在墙上对女人都有一定的需要。 “娄大人喜欢年轻些的,还是年长些的?只要娄大人说,我马上让人去安排.放心,我在外面给娄大人您租个宅子,娄大人您抽空出来暖暖脚” 赵安的样子看着就跟带老丈人上浴城差不多。 “赵有禄,你好歹也是个四品道台,至于这么对我低声下气的么?” 娄老师没好气的白了赵安一眼,“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嗳,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就算是以前,我待娄大人那也是赤子之心啊,有什么好事我没想着大人您?” 赵安一脸讪笑,拉着娄老师就往附近酒楼走,说什么也要请娄老师撮一顿。 娄老师却是不肯去。 赵安拉了两次娄老师都无动于衷,似乎想与赵安这个新晋的四品粮道保持一定距离。 相比去年,娄老师这回腰杆子也似乎硬了许多。 虽说娄老师不好名利,为人清廉,对世间可恶之事十分看不惯,更不喜官场那套规矩,但新任总督大秘这个身份还是让娄老师无形之中多了几分从前没有过的“傲气”。 这份傲气体现在此时,无疑告诉赵安你以后离我远点,你那点腌臜事我不想参与。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 无疑,这是身为学生的娄老师对恩师孙士毅最好的报答方式。 因为他很清楚赵安行事太过下作,且经济上有严重问题。 何况,他现在已经升为六品经历,无须赵安再帮他捐官。 赵安这边肯定不可能放过成为总督大秘的娄老师,有娄老师在总督府帮他“卧底”,两江地面上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如此就能快速应对,不至于被动。 好比安徽巡抚朱珪上折子参他,这要是朱珪的大秘也是小贷党成员,肯定会加以劝阻,劝不了也会提前告知赵安。 因此,是绝对不允许娄老师跳船的。 “娄大人,您也不想您在扬州借高利的事被总督大人知晓吧?” 赵安使出杀手锏。 当初他可是让老丁以娄老师身份证伪造资产证明贷的款,这事要传到总督大人耳中,后果娄老师自个掂量。 “你!真就一个无赖!” 娄老师无奈,微哼一声跟着赵安去了酒楼,的确不敢让恩师知道自己与“赵有禄”有过交结,更不敢让恩师知道他这个学生在外面借过高利贷。 须知官员在外借高利贷,必定经济有问题,一个经济有问题的官员怎么能担任总督大秘这么重要的岗位呢。 要叫孙士毅知道特意召来当大秘的学生经济有问题,肯定会很失望。 进了酒楼,赵安叫来掌柜好酒好菜上一通。 主打一个专点贵的。 这酒楼离总督衙门不远,平日做的就是总督衙门和各地来江宁公干的官员生意,食材不仅新鲜还很昂贵,好多都是赵安见都没见过的。 伙计们也很有眼力界,上完菜就自觉退出,一点也不讨人嫌。 望着满满一桌山珍海味以及热情在替自己斟酒的赵安,娄老师的心态也很复杂,他很清楚赵安为何“缠”着他,无非是知道他成了总督“大秘”,便想从他这里获得一手消息,也替他在总督大人那里说好话。 但他真不想因为赵安让他与恩师孙士毅之间纯实朴素的师生关系变味。 “娄大人,吃菜吃菜。” 赵安一点也不顾娄老师感受,在那笑嘻嘻的替娄老师夹菜。 娄老师拿起筷子又放下,微哼一声:“恩师待我恩重如山,我不会做出对不起恩师之事,我劝你息了那点心思吧。” 言外之意你赵有禄别在我这挖空心思,因为我不可能答应你的。 “娄大人,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赵安也是一脸正色,“你可知我上任粮道以后所订十不准中第五条是什么?” “.” 娄老师哪里知道赵安说的什么东西。 “就是不得为任何人请托说情打招呼!我本人如此,凡我粮道衙门官吏也皆是如此。” 说完,赵安变戏法似的从兜中掏出一张“十不准”规定递到娄老师手中,“娄大人要不信,不妨将这十不准带给总督大人看,便说是我赵有禄恳请总督大人监督我有无落实这十不准,若我赵有禄没有做到,不用总督大人发话,我自个向朝廷上辞呈!” 第17章 赵大人欢迎您 - 清妖 - 傲骨铁心 娄老师出来是采购一些个人生活用品的,未想东西没买成,倒带了张“十不准”回去。 明知这是赵安借他之手想在总督大人那里捞一个廉吏评价,奈何赵安以扬州高利威胁,不得不违心替他“扬名”。 赵安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但娄老师清楚这小子的最后一次永远是“下一次”。 看在过去情份,只要不违背良心,不损害恩师利益,娄老师便也捏着鼻子认了。 回到文牍房,正思索如何将这“十不准”拿与恩师看时,又如何替赵安“恰到好处”说话以满足其扬名目的时,安徽臬台衙门却送来一份重要公文,说是查获白莲教成员洪宝与盐匪谢鸿仪、杨彪等私通。 据那洪宝招认,乾隆四十年在安徽组织传教的白莲教首刘松逃脱的两个弟子刘之协、宋之清二人都从外地潜逃回安徽境内秘密召集旧部,所图甚大。 盐匪杨彪就是刘之协的弟子。 不久前淮北盐匪伏杀官兵一事娄老师是知道的,当时就觉不可思议,现在一看盐匪极有可能和在安徽消失十几年的白莲邪教“合流”,知事情重大不敢耽搁,赶紧将公文亲自送到恩师处。 其恩师两江总督孙士毅正于办公室内给皇帝写关于整治基层粮书小吏的报告。 新官上任必须要放火的总督大人意在江苏、安徽、江西三省派遣专员彻查各州县鱼鳞册,同时严厉打击基层那帮盘剥勒索百姓的小吏,如此不仅能整顿吏治,还能替国库有效增加收入。 此外,总督大人打算将他任两广总督时与福康安一同办的盐业改制办法在两江试点,只是两淮盐商势力太大,不是两广的盐商能比的,故而想先请示下皇帝,免得遭到盐商抵制。 盐商背后的势力实际是内务府,内务府的当家人是和珅,因此哪怕孙士毅贵为总督,也不敢冒然推进盐业改制。 因为,这次他没有福康安的支持。 刚写到一半,门外传来学生娄三强求见的声音。 “是大真么,进来吧。” 总督大人放下毛笔,面带微笑看向推门而来的娄老师。 “大真”是娄老师的表字。 对娄老师这个算不得学生的学生,总督大人是相当看重的,否则也不会将文牍房这么重要的职事交于娄老师。 其实当初总督大人之所以点了娄老师为副榜举人,实是受《儒林外史》中那个范进中举的影响,对经历差不多的娄老师心生同情。 《儒林外史》成书于乾隆十四年,一直在民间秘密流传,并未被当作文狱禁书封杀,因而不少官员都看过此书,孙士毅也是其中之一。 当年虽是因同情点的副榜,年近六旬的娄老师为人还是深得总督大人赞许的,这些年总督大人虽一直在京任职,对在江苏学政衙门任职的娄老师私底下还是颇为关心的。 前后两任学政对娄老师的“评语”都不错,从其它途径则得知娄老师任职以来始终朴素,不管是道德还是为官都没有问题,甚至因为不肯同流合污被同僚排挤。 因此,就任两江的总督大人这才将娄老师破格调任总督府任六品经历。 倘娄老师在学政衙门风评有半点不好,这个重要岗位肯定轮不到他。 “老师,这是安徽臬台衙门刚刚送来的文书,说是安徽境内白莲教死灰复燃.” 说话间,娄老师将手中文书恭敬放到桌上,之后向后微退两步,欠身恭立。 “白莲教?” 总督大人皱了皱眉头,此教自创教以来便与官府为敌,历朝历代都深恶痛绝。 乾隆三十六年山东有白莲教分支混元教在教主王伦带领下于运河畔造反,一举攻破漕运重镇临清,迫使漕运中断,若非朝廷及时派兵镇压,险酿大祸。 只王伦虽伏诛,但各地仍有白莲教众活动,官府屡禁不绝,一些地方只要白莲教不造反便由他们去了。 看完安徽方面的报告,总督大人仔细回想道:“我记得乾隆四十年那白莲教主刘松不是被充军甘肃了么?” 娄老师忙摇头道:“学生不知此事。” “你那时还在刻苦求学,不知正常。” 孙士毅缓缓起身,其所说的白莲教主刘松之所以没被凌迟处死而是充军,乃是因其被抓时并无实际谋反举动,时任安徽巡抚正是后来被江苏官场集体排挤走的闵鹗元。 闵鹗元为人谦和,不愿拿没有发生的谋反案染红自己顶戴,对左右道:“吾发垂白,奈何灭人族以求晋身。” 因而将刘松案淡化处理,除了刘松本人被流放外,其余教众都没有受到惩治。 刘松的两个大弟子刘之协、宋之清也因此得以逃往外地。 之前孙士毅署理四川总督时听闻刘松已经病死于甘肃,若此事为真,那白莲教现在的当家人大概率就是他那两个逃脱的弟子。 算起来二人潜逃外地已经十几年,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 孙士毅猜测跟安徽这些年不太平有关。 这几年皖北地区的凤阳、颍州二府因黄河泛滥频发灾荒,境内有不少流民。 而流民恰恰最易受白莲教蛊惑,加之刘松当年在淮北经营数年留有不少教众,有一定的“群众”基础,若事实果真如此,那刘之协和宋之清多半是想借助其师刘松旧部起事。 结合被抓获的洪宝供认盐匪多有白莲成员,双方合伙伏击官兵一事,总督大人越发笃定白莲教要在安徽起事。 当下吩咐娄老师以总督府名义发榜缉捕刘之协、宋之清二人,同时行文安徽巡抚、布政、按察三大衙门,责令加大对民间白莲教徒的缉捕查禁行动。 “凡捕获教徒一律重惩,不可姑息!此外,着安徽于亳州增设关卡,严加盘查,尤其涡河水运重之又重,不可忽视。” “涡河水运?” 娄老师不解恩师为何如此安排。 “安徽境内风声一紧,白莲教匪多半无法活动,为师估计他们可能会从涡河由亳州向河南商丘,或湖北麻城潜逃。那些地方都是穷山僻壤,官兵搜捕极难,若叫这些教匪潜进去,不出数年必成我朝心腹大患。” 说完,孙士毅想了想重新坐下,给湖广总督毕沅写了封信,大意安徽境内发现白莲教匪活动,提醒湖广方面将两省交界处看紧,免得安徽的教匪跑到湖广去。 写完,封好唤人快马发出。 “老师,白莲邪教之所以无法禁绝,乃是其擅于蛊惑流民,学生以为若能及时安抚流民,使之恢复生产,又有几个流民愿意背井离乡追随那白莲教。” 娄老师大胆提出自己的看法,认为打击白莲教固然重要,但解决淮北地区的流民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否则,那流民一日不能回乡耕作,便一日都是潜在风险。 孙士毅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大真所言甚是,不能使流民安定,便是治标不治本。只当下吏治腐败,基层粮书小吏肆意盘剥百姓,地方官只顾捞钱不问百姓疾苦,长此下去,难保不出大乱。” 言罢,将自己有意全面整顿两江吏治一事给学生透露了点。 娄老师听后心中一动,忙将袖中迭好的“十不准”取出:“老师若欲整顿吏治,学生以为这十不准或可派大用。” “十不准?” 孙士毅好奇接过,首先映入眼帘的第一条就是今后一律不准用衙门公帑购买外面任何私人物品。 “除例行迎来送往,任何人不准接受外面宴请,也不准将个人在外面吃喝费用拿到衙门报账。” “不准将衙门的公车拿出去私用。” “不得为任何人请托说情打招呼。” “.” 十条看下来,总督大人一脸惊喜:“好个十不准,若官吏皆以此为准则约束自身,吏治岂能不清明!” 历来整顿吏治都是派出御史巡察,或责令上官严加看管,或鼓励百姓揭发,从未出过如此细则供各级官府执行,以致整顿效果甚微。 风头一过,那基层官吏依旧我行我素。 今若能以此“十不准”作为官吏的行为准则强制推行并行考核法,基层吏治定能焕然一新! 兴奋之余当即询问这“十不准”从何而来。 娄老师忙道这“十不准”是他外出时听城中百姓所说,乃是新任江安粮道对衙门属吏的约束规定,因觉这“十不准”条条命中基层官吏弊病,故而抄录一份带了回来。 还将赵安带一口铁棺材上任,搞什么粮道为民日,衙门向百姓敞开等事给老师说了下,目的是加深老师对赵安的印象。 “江安粮道衙门?赵有禄?” 孙士毅怔住,那赵有禄他再了解不过,靠着主动缴纳议罪银被皇上连升五级,更被和珅列为典型“宣传”,后来也不知皇上怎么回事让赵有禄督粮道。 这事他还有过质疑,怀疑是福长安听错了,奈何和珅确认皇上的意思就是如此,无奈这才命吏部给办的任职手续。 这么个人,能搞出“十不准”? 和珅用的人,他能是清官? 总督大人是不怎么相信的。 娄老师见状,心中一凛,不敢再替赵安“张目”,担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未想,孙士毅却忽道:“大真且去换套便服,与为师去看看那赵有禄是否沽名钓誉之徒。” “是,老师。” 娄老师赶紧回去换衣,心中却是忐忑万分,他不相信赵安那小子真能做到清廉自身同时还能有效约束下属。 这万一叫恩师发现赵安是说一套做一套,那自个可就跟着倒大霉了。 这会也没后悔药吃,只能盼着赵安真如其所言立誓当清官了。 总督大人微服私访不是新鲜事,早些年在外地任职时,孙士毅就喜欢微服私访,期间还发现过两桩冤案。 当今老太爷也喜欢微服,原因是微服可以零距离观察民间动态,也能看到平日看不到的一面。 很快,一身便服的孙士毅便带着娄老师和两名护卫坐上马车前往粮道衙门。 “若守门之人问起,便说我们是去粮道衙门办米贴的。” 总督大人想的很周到,学生虽说赵有禄的粮道衙门允许百姓随意出入,但出入总要有个理由,总不能没事也能被放进去吧。 “米贴”是粮道衙门将多余漕米出售时与商人定的一种补贴政策,这个是朝廷允许的规项。 马车很快到达粮道衙门,下车后总督大人却发现有一帮工人正在将衙门口摆放的两尊石狮子运走。 好奇心驱使之下,一副商人模样的总督大人过去询问工人为何要运走这两尊石狮子。 “噢,里面的道台大人把这两尊石狮子卖给我们了,说卖狮的钱可以为百姓多做一些实事。” 因石狮子太重,工人小心翼翼搬运唯恐失手摔坏,顾不得跟总督大人多说什么。 大门口又有一帮人抬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娄老师上前一打听,好家伙,说是粮道赵大人把衙门内平常用不到的东西全打包卖他们了。 “说这样一能节省地方,二来也能给衙门增加收入,衙门多一两银子可用,国库就能少拨一两银子出来,百姓也能少一两银子负担。” 娄老师内心也是比较震撼的,不知道眼前这一幕是赵安特地安排人做给他们看的,还是这小子真的在大刀阔斧搞清廉。 “.” 总督大人若有所思,同娄老师三人向衙门内走去,到了门口却下意识止步,目光看向边上两名面带微笑的衙役,正要说明来意,未想其中一名衙役摆手道:“你们有什么事直接进去找人办便是。” “二位不问问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总督大人被搞的有点不会了。 “有什么好问的?” 那衙役笑道:“我家道台大人说了,衙门就是给百姓办事的,既然是给百姓办事的那拦着百姓做什么,这不莫名其妙么. 哪怕百姓没事过来借衙门的茅房,我家道台大人也是欢迎的,因为衙门就是让百姓方便的嘛。” 第18章 两江第一能吏 - 清妖 - 傲骨铁心 粮道衙门向百姓全天候开放,甚至连衙门内部茅房都允许百姓使用,这无疑让传统士大夫出身的总督大人感到深深的震撼,同时也觉不可思议的很。 自古以来,衙门乃朝廷威权所在,官员更是朝廷之象征,大小官员出行必鸣锣开道,所谓州县三响、道府九响,总督十三响。 总督大人虽为官清廉,但出行也是八抬大轿、旗牌伞扇、肃静回避、上千武弁持械,队伍浩荡多达数里,以营造万人避让之势。 总督衙门更是门禁森严,寻常人等想见总督一面难如登天。 未想,这四品粮道衙门弃官威不用,不顾朝廷体统,将衙门公然对百姓开放,这是何等心态? 莫非那赵有禄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眼里除了朝廷就是百姓? 否则,安能做到如此? 总督大人不由陷入深思。 娄老师则被衙门两侧门柱上的对联吸引。 上联谓“升官发财请往他处”,下联谓“贪财耍奸勿入此门”。 横批“百姓为大”。 再看不时出入衙门的百姓,娄老师不禁也佩服起赵安来,那小子任扬州府学教授时便在学庙刷上“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的校训,这会又题写如此对联于衙门口,哪怕真是做样子给外人看,这份心思也是难得的。 因为无论是扬州府学的校训,还是粮道衙门的这幅对联,都是朝廷最需要的精神。 哪怕赵安刻意而为,最多被人私下腹诽厚颜无耻,却不能说其做的不对。 真能做到表里如一,朝廷又岂能不重用于他? 事实上,朝廷的确在重用这小子,否则不可能一年不到就连升十级的。 仅论做官这一点,娄老师自认是远远不及赵安的。 表面看是偷鸡取巧,但这鸡又偷的堂堂正正,叫人不得不佩服。 “百姓为大。” 总督大人也注意到了这幅对联,结合所见所闻,竟是动摇了些许对那赵有禄的偏见,觉得此人虽有和珅党羽之嫌,却未必真就是和珅那类人。 “或许只是表面文章,做做样子与人看。” 娄老师还是担心赵安纸糊在外,无法表里如一,觉得有必要给恩师打个预防针。 未想,总督大人却感慨道:“纵是表面文章也比不做文章要强。” “这?” 娄老师细细领悟恩师这话,越思越觉有理。 连表面文章都不做的官员能好到哪里去? “走,进去看看。” 大开眼界的总督大人当先迈入粮道衙门,未及到各处细看,耳畔便传来一声亲切的声音:“几位是来办事的么,若是办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在下。若是参观,各位请便,只请各位莫要打扰本衙正常工作。” “工作?” 总督大人正诧异“工作”是什么意思时,一小吏模样的年轻人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胸前赫然挂着一块书有“导办员”字样的胸牌。 “你是?” 总督大人盯着对方胸牌一头雾水。 那年轻人见怪不怪道:“在下本衙典史周朝山,也是今日本衙当值导办员,几位若是办事的话定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如此可以询问在下,在下必将为几位一一指点,省得几位跑来跑去的。” “噢,” 娄老师恍然大悟,继而上前低声道:“不知导办门包多少?” “门包?” 周朝山赶紧摇头,“本衙赵大人上任之初便定下不得收受门包规矩,在下若收取几位门包,明日几位怕是就看不到在下了。” 不要钱? 娄老师和总督大人对视一眼,俱是吃惊。 须知门包陋规乃朝廷允许官员的合法进项,莫说四品道台,就是二品抚台、一品中堂这门包也是照收不诲的。 那富裕地方的县令有的门包一年能收上万两,穷县一年也能有千两。 这钱,收着一点都不烫手。 未想,赵有禄竟连这不烫手的钱都不拿,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如今这大清,不收钱的官员屈指可数啊。 纵是总督大人都做不到。 “几位是?” 大门又有人过来,周朝山只得催问一句,若几人不是办事的话他得去招呼新来的人。 没办法,新来的赵大人定的规矩太多,他们这帮属吏要不照规矩做的话,轻则罚钱,重则革除。 为了饭碗,大伙只能先忍着。 不过那赵大人有一点好,就是虽然这不准那不准的,却给衙门直属机构大小办事人员涨了三成工资。 虽说涨的这三成工资比他们平日收取的好处少得多,但毕竟是“合法”收入,拿着心安。 而且经赵大人这么一折腾,别说,粮道衙门倒成了江宁百姓口中的好衙门,连带着对粮道衙门的人都是客气的不得了。 那种发自肺腑的尊敬和客气,粮道衙门的人是能体会得到的,以致出门在外都是腰杆笔直,倍有荣焉。 娄老师忙道他们是来咨询米贴事宜的。 “那你们去东边第二间值房,里面的人会告诉你们的。” 周朝山笑着点头,径去“接待”新来的群众。 也不知赵大人为何喜欢把百姓称为群众的。 几次开会都对他们强调群众无小事。 这边娄老师陪着总督大人去了那办理米贴的办公室,进去发现里面有两个书办在办公,不等他们上前询问,其中一书办就起身热情接待。 从头到尾脸上笑容不绝。 咨询结束,那书办竟拿出一张表格让几人“打分”,说十分最高,一分最低。 “分数越高,说明几位对我们的服务非常满意,分数越低,则说明几位对我们的服务不满意,那样我们就要改进,争取下回让几位非常满意。” 总督大人给了娄老师一个眼神,娄老师立即在这表上填上拾字,意思非常满意。 原以为这样就行了,未想那书办又要娄老师留下工作单位、地址联系方式,说回头上面会抽查回访,确保打分真实有效。 总之,听的总督大人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那赵有禄竟能想到这些约束属吏的手段来。 别说,效果很好。 搁从前百姓到衙门办事,第一步先递门包,第二步再递纸笔费,交两次钱后才能给办事。办事过程中百姓也都是跟受气小媳妇似的在那粗气都不敢喘,一切都由书办小吏说了算。 现在,真正做到官民一家亲,光这个办事态度就值得学习。 若天下所有衙门都如江安粮道衙门这般做事,百姓再苦他也不会怨官府,如此,又怎么可能受那白莲邪教蛊惑与朝廷为敌呢。 下意识的,总督大人便想将粮道衙门的先进经验加以推广,用以整顿两江地界越来越坏的吏治。 出来后,总督大人又被值房门口边上挂的小木牌吸引住。 木牌上没写什么字,就贴了五朵看着好像笑脸似的小标签。 再看其它值房,有贴三朵的,有贴四朵的。 还有一间一朵没贴。 不禁觉得奇怪,好奇过去一探究竟,人还未走近,就听里面有人在训斥:“道台大人再三要求微笑服务群众,你们为何不照此办理? 你们是对道台大人的规定抵触,还是对群众有什么不满?再这样下去,不说你们这个月的绩效能不能拿到手,我看你们这差事也不用干了.” 凑近一看,三名书办满脸通红的站在那低头认错,接着不约而同大声背诵起来:“食公俸之人当思百姓不易.” 前后大约不到百字,句句围绕百姓二字,句句不离百姓二字,听的总督大人头皮都要发麻。 这比抓十个百个贪官都更让人触及心灵。 “老师,你看那?” 娄老师伸手指向远处的粮道大堂,那边有一些百姓正在围观什么,蛮热闹的。 “去看看。” 总督大人当即移步,到了地方不由怔住,原来是那大堂内摆了一口铁棺材。 棺材上赫然刻有“贪官污吏,誓不共戴天!”九个大字。 围观百姓们站在一条红布拉的“警戒线”外无不唏嘘,都说新来的粮道大人是难得的清官,安徽百姓有福了。 总督大人微微点头,却不见那赵有禄身影,便让娄老师叫住一衙役询问,结果衙役告知今天是粮道为民日,所以道台大人出去为民做事了。 “不知赵大人如何为民做事?” “你们来时看到衙门附近那条臭水沟了吗?” 衙役指了指外面,笑道:“我们赵大人就在那臭水沟带头清淤呢。” “噢?” 娄老师震惊,因为他跟赵安“分手”才一个时辰,这小子就跑去清淤? 是未卜先知料到总督大人来暗访,还是那小子真就把为百姓做实事当成为官准则? 否则,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干上了? 当下将情况告知总督大人。 “堂堂四品官带头清淤?” 总督大人的两名护卫发出质疑,怀疑这位赵粮道多半是装装样子搏取名声的,说不定就在那出个场,压根没干活。 娄老师没吭声,因为也吃不准。 “是不是,看了便知。” 总督大人轻笑一声,于好奇心驱使下带着三人前往清淤现场。 赵安不是神仙哪知道前脚走,后脚总督大人就来暗访,送走娄老师后就来参加清淤了,因为今天不仅是粮道为民日,也是臭水沟改造工程的启动日。 江宁府和上元县相关官员来了不少,围观的百姓也特别多,如此绝佳演出机会,赵安怎么可能不利用呢。 到地方二话不说卷起裤腿,拎起下属准备好的铁铲在江宁府、上元县一干官吏吃惊目光中带头跳进臭水沟,踩着那齐膝深的污水一铲一铲将淤泥铲出堆进竹筐中。 此时虽春暖花开,温度相对还是很低,赤着双腿站在满是腐臭的淤泥中,那滋味可想而知。 然而,赵安自始至终都没有皱眉,也不是挖几铲就让属下代劳,而是如一头孜孜不倦的老黄牛般默默干活。 不去看江宁府官员惊的快掉下巴的神情,也不去看岸上围观百姓激动的目光,就是默默干活。 也从不去想现场的焦点在哪。 因为,焦点就是身穿黄马褂的他。 江宁府和上元县的官员被赵安这架势弄的尴尬了,跳下去一块干有损体统,不下去站在岸上又似乎说不过去。 现场除了上元县组织的民夫外,还有不少居于臭水沟附近的居民自发参加清淤,赵安的带头作用令得现场“干群”关系极为融洽,干劲十足。 “大人,百姓们都在朝您竖大拇指,说您是这江宁城最爱百姓的好官。” 负责挑泥的百里云龙偷偷给少君汇报了下舆论热点。 “嗳,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值百姓如此夸赞,再说我做这些事也不是为了百姓的叫好,而是尽一个为官之人的本份。” 赵安并没有抬头去“享受”百姓们崇拜的目光,只是用袖子擦了把额头汗水,深呼吸一口用力将铁铲插进淤泥中,正要铲起时,岸上人群忽的骚动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赵安以为人太多引发践踏,心中一急刚要吩咐百里云龙带人去维持秩序,却见一个熟悉身影出现在岸上。 不是江宁藩台福昌又是哪个! 藩台大人可能是匆匆赶到,顾不得慌忙过来参见的江宁府一干官员,竟也是当场卷起裤脚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目光中也跳进了臭水沟,艰难走到赵安面前一把夺过他的铁铲:“老弟,你先歇着,让老哥我干一会。” 不等赵安回过神来,福昌就把铁锹夺了过去。 “.” 赵安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飘过:妈的,福胖子你敢抢我风头! 偏是不好发作,却又不能真去歇息,只得挥手示意百里云龙将扁担给他,配合身穿二品藩台大员官服的福胖子在那上演为民做事的戏码。 藩台大人都下去干活了,岸上还有哪个官员敢站着。 哗拉拉跟下水饺似的,江宁知府、上元知县.凡是肩膀上带花的不管是官还是吏,全都跳进了臭水沟。 百姓欢呼声四起! 官呐,这才是为百姓做事的好官呐! 不远处,一身便装的总督大人叫这一幕看的竟是微微颤抖起来:本朝开国一百余年,何曾有过这样的好官! 赵有禄,当为两江第一能吏! 第19章 你当清官,我们怎么用你 - 清妖 - 傲骨铁心 福昌可不知道总督大人下来微服私访,而是听说赵安带人去清淤后想了又想主动过来参加义务劳动的。 用福大人的内心话讲便是:“五福儿都这样了,我要不这样,以后怎么那样呢。” 再说,一省藩台主动放下身段替百姓清理臭水沟,也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嘛。 一生求稳的福大人肯定不会失算。 鼓励官员带头劳动其实是大清的优良传统,早在顺治爷那会就出过相关规定,顺治爷更是带头亲耕以为全国官员表率。 圣祖康熙爷在京南郊外亲持犁器一气耕了一亩地,当时现场约有万人观看,大学士李光地特为此作文勒石,以志其事。 到了世宗雍正爷,专门和妃嫔扮成农夫蚕妇于田间耕作。 本朝老太爷有点懒,但也多次下旨鼓励官员带头劳作。 当然,几位先帝爷所耕之地都是内务府提前筛细的田土,这样能确保先帝爷们轻松耕作,另外还得精选24名老农协助扶犁并培训礼仪,要不然老黄牛不配合很容易伤着先帝爷们。 程序虽繁琐,劳动成果与付出不成正比,但做样子总比不做样子好吧。 有大清优良传统在,又是五福阿哥发起的工程,福大人当然不能退缩。 效果很明显,其风头一度力压始作俑者“五福阿哥”,成为现场唯一的焦点,百姓的评论指数呈几何级上涨,俨然就是今天江宁府的热搜头条。 没办法,村长带头干活肯定比不上乡长参加有看头,乡长干的再起劲他也不及县长下水来的劲暴啊。 况福大人是一省之长。 谁官大,谁就好,谁就是舆论焦点。 这既是百姓的纯朴认知,也是舆论的尿性。 结果就是福大人双赢。 一加深与“五福阿哥”的感情;二搏了个好官名声。 赢的“五福阿哥”脑壳大,好比自己搭了个草台班子,结果刚开嗓麦克风却被别人抢了去,搞半天全替福胖子做了嫁衣,心中相当不爽。 转念一想也是好事,他一个人表演很容易被人扣上“做秀”帽子,但江宁当官的都来表演,那叫什么? 那叫吏治焕然一新! 官爱民,民拥官。 还有什么风评,什么政绩赶得上这六个字。 保持下去,说不定就是“江宁新军”于大清政坛的崛起。 换个说法,小贷党之外横空出现一个江宁派。 看福昌这架势,明显是奔党魁去的。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省之长的福昌能够主动跳进臭水沟替百姓干实事,无疑是社会的一大进步,也有利于官场风气的革新。 只要能给百姓带来一点好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好,赵安都愿意积极去推动。 大事做不了,便从小事做起。 就是福大人一口一个“老弟”叫的赵安十分不适,俩人分手有半天么? 这就称兄道弟了。 自个虽然编故事误导福胖子瞎联想,可《故事会》再好看它也赶不上《读者》和《知音》来的洗脑啊。 过于热情,非奸即盗。 放工时,按理应该福大人走在前面,赵安这个粮道跟在后面,未想福大人却将C位硬是让给赵安,死活要让“老弟”先上岸,看的江宁知府李尧栋、上元知县孔庆光等官员无不心头震撼,不知本省藩台大人为何如此谦让于安徽粮道的。 真是活见鬼了,须知二者那可是一点领导关系都没有的。 就跟前朝的剑斩不得本朝官差不多。 让一众江宁官员瞠目结舌的一幕随后出现,浑身都是淤泥的藩台大人上岸后却将随员打来的一桶擦洗热水先端给赵粮道。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受宠若惊的赵安惊归惊,却是坚决不接福胖子端来的热水。 “老弟给百姓做了这么大好事,我这个当老哥的给老弟端桶水怎么了?老弟如此态度让老哥有点心寒,莫不成老弟真要拒老哥于千里之外?” 福大人不由分说便将热水桶放在赵安面前,尔后将随员递来的毛巾奉上。 “这” 无奈之下,赵安只得接过毛巾先洗。 莫说他想不明白藩台大人为何如此,在场的官吏们又哪一个能想得出来? 一个个均是一头雾水,实是不知发生什么。 数日之后,军机处接到两江总督孙士毅的折子。 这是孙士毅由军机大臣“下放”两江总督后的第一道专折,收发的军机章京相当重视,第一时间送到了军机大臣值房。 今日当值的军机大臣是和珅同福长安。 和珅正在处理翰林院的事,因为昨天老太爷又给了他两个兼职,一是兼翰林院掌院学士,二是充日讲起居注官。 这使得和珅身上的兼职从36个增加到38个,职权几乎涵盖朝廷大小事务,虽名义上仍是副相,实际权势远比首相阿桂多得多。 兼职越多,责任就越多,和珅不敢辜负老太爷的宠信和器重,加班加点处理新兼两职事务,忙的可谓不可开交。 递折子的军机章京有眼力界,遂将折子送到了相对轻松的福中堂这边。 “何处递来的?” “回中堂话,是两江总督的专折。” “噢?” 一听是孙士毅发来的,福长安忙打开来看。 “臣两江总督孙士毅谨奏:查江安粮道赵有禄,自莅任以来,洁己奉公,勤恤民隐。督办漕粮,革除兑运积弊,严禁胥吏苛索. 其尤可称者,身居钱粮要职,而廨舍萧然,仆从不过数人。臣密访舆情,士民皆称其蔬食布衣,无异寒素,属官亦畏其明察,莫敢以苞苴干请。 皇上尝云清慎勤三字,居官缺一不可,今观该员之操守,实堪媲美前贤,可谓廉吏、能吏之典范” 折子最后,孙士毅竟是请求朝廷对江安粮道赵有禄褒奖,以为天下官员榜样。 通篇看完,福长安一脸疑惑,扭头看向正在批示公文的和珅,不解道:“和中堂,赵有禄不是你的人么?这小子什么时候跟孙士毅搅和到一起了这小子要当清官,咱们怎么用他?” 第20章 老太爷睡了没?有急事! - 清妖 - 傲骨铁心 福中堂说的很自然,因为他就不是一个清官。 如果大清有贪官排行榜,那和中堂肯定名列第一,福中堂则名列第二。 这几乎是朝堂公开的秘密。 敛财手段无非工程贪墨、钱粮截留、受贿分赃,以及利用职权之便从事各种产业。 福中堂名下光是在京师和盛京的豪宅就多达三十六处,其中数处规制远超亲王。 此外京师金融行业有二十余家钱庄票号都是福中堂控股的,眼下大清最大的私人银行通州钱店就是福中堂独家经营,业务遍及全国各地,年创收达千万两之巨。 前年首相阿桂同幕僚就估过和珅同福长安的家产,得出的结论和珅家产当顶大清国库年入十数倍,福长安的家产则至少抵五年岁入。 这是阿桂的保守估计,事实二人家产可能远超其估算,动产不动产加起来,当以十数亿两白银计算。 不过和珅家产虽远超福长安,但那是和珅多年经营所得,福长安的家产却是短短数年积聚而成,以年平均敛财速度计算,福长安的业务能力明显超过和珅。 一件小事便能看出福长安的贪婪,内务府库存辽参6斤,但福长安家里却囤积了680斤辽参,辽参市价与黄金等同。 由此可见福长安胆大到了什么程度,而这件事老太爷是知道的,偏是一点不追究。 和珅有时都羡慕福长安,怀疑福长安才是老太爷私生子的传闻极有可能是真的,否则何以如此纵容福长安敛财。 反观政治地位更高,手握大清军权的福康安,其家产远不如其弟,为了贴补军用甚至偷偷走私木材。 兄弟二人一比较,似乎也印证传闻属实。 如果不是想要拉拢手握军权的福康安为己用,和珅多半不会和福长安走的这么近,毕竟福长安少年得志,十六岁就出任正红旗满洲副都统、武备院卿,领内务府大臣事,行事不仅狂妄且十分愚蠢,做事从不经大脑,口不遮拦,一个典型的“猪队友”。 如果将来继位的新君不是福长安的妹夫成亲王永瑆,而是嘉亲王永琰的话,福长安铁定没有好下场。 当然,和珅也是如此,因为他这些年一直押注在永瑆身上,为此做了不少得罪永琰的事。 好在,看老太爷意思,明显储君就是永瑆,这让和珅心安不少。 去年和珅看中了康熙朝权臣明珠的宅子,便几次派人向明珠后人成安示意让其将宅子出售给自己,结果成安死活不答应。 和珅甚为恼火,却也无奈,因为他不喜强夺人产物。 未想前几天老太爷忽的问起明珠这宅子,听语气似乎是想将这宅子赐给成亲王永瑆。 前番老太爷让永瑆以总谙达身份管满洲八大都统事,现在又想赐明珠旧宅给永瑆,无不透露永瑆才是储君的强烈信号。 和珅揣磨上意,便想罗织罪名将成安下狱,好顺理成章将宅子腾出,奈何老太爷又新赏两个职事,搞的和珅实在腾不出手办这事。 这会又听福长安说自己用的赵有禄跟去两江的孙士毅搅和在一起,不禁好奇让福长安将折子拿给他看。 福长安一边起身将折子送过去,一边嚷嚷道:“和中堂,这赵有禄要不是你的人,我吃饱了撑的给他升官,嘿,这小子真要拿筷子吃咱们的饭,完了却砸咱们的碗,那和中堂可就别怪我要这小子好看了.主子一年不到能给他升十级,我就能让他打回原形!急了我,让这小子滚到宁古塔去也不是不成!” 大大咧咧,一点也没遮掩,好像军机处的满汉章京、笔帖式们都是他的人似的,听的和珅眉头微皱,却是无可奈何,只默不作声打开孙士毅的折子细看。 看完,也觉诧异。 和珅之所以大力提携赵安,不仅是其主动缴纳千两议罪银给全国官员带了个好头,也是因为其“教育产业化理念”能够帮内务府增加收入填窟窿。 所以,哪怕赵安是个贪官,和珅也一样会重用。 他用人,从来都是求才不求德。 未想,照孙士毅的说法,这小子不仅能办事,还他妈的清廉无比,活脱脱的当世于成龙,这就叫和珅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不贪财,那一千两议罪银是哪来的? 不捞钱,前番跟扬州恒利钱庄借的十万两高利贷,这小子怎么还? 难道真是拿那扬州府学未来五年借读学费充抵。 这么一算,这小子明显就是个人精。 可一个人精,怎么就跟清廉挂上钩的? 一个清官,他能想到借高利贷斥巨资向当朝副相行贿么! 和珅百思不得其解,越发有点看不透“赵有禄”那小子。 福长安也是一肚子郁闷,他可是让人特意跑扬州“点”过赵有禄,为此还特批了十万两额度供这小子开支,为的便是这小子上任后能当他福中堂的提款机。 结果你给我来这么一出? 你他妈不贪,爷我要你有个蛋用啊! 放下折子,和珅看了眼一脸不满的福长安,笑着道:“福中堂,难道清官不好么?” “好个鸟!” 福长安一脸没好气,“我可是在这小子身上花了心思的,和中堂你可别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 “噢?” 和珅愣住,询问福长安在赵有禄身上花了什么心思。 “这” 自知失语的福长安吱吱唔唔,不好意思说。 见状,和珅岂能猜不出福长安多半是在打漕粮的主意,不禁正色道:“有些钱可以挣,有些钱是挣不得的,漕粮关系我朝根本,我劝你最好不要打这主意。” 一听这话,福长安来了劲,说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多少官吏盯着漕粮这块大肥肉,是个官就能咬上一口,凭什么他不能掺和的。 和珅也不知怎么跟福长安解释,想了想提手端起茶壶,指着茶碗道:“漕粮好比这茶壶,这茶碗好比朝廷,只要朝廷这碗水能倒满,这壶中茶水是倒了洒了都不紧,反正能让其他人也跟着喝一口,但若你福中堂也想倒一碗,这茶水就不够分了。” 就是个生态链的比喻。 围绕漕运的既得利益阶层不仅有朝廷官员,也有沿途百姓、商贩,维持现在的漕运平衡某种程度上就是维持大清稳定。 所以明知漕运弊端太大,朝廷也没法取消,原因就在“稳定”二字。 但你福长安出手的话肯定就会打破这生态平衡,因为,那帮侵吞漕粮的官员谁有你福中堂狠? 三瓜两枣你福中堂看得上? 大头落到你福中堂手里,别人吃什么喝什么? 又不能不吃不喝,最终结果就是本就负担过重的百姓被盘剥的更加厉害,很容易引发民变动摇国本的。 福长安被和珅说的讪讪:“说那小子的事,怎么扯到我了。” 和珅点到为止,目光移到孙士毅那道折子,沉声道:“廉吏无为,不若贪吏有为;贪而能济事,胜于清而废政。” 福长安不解:“什么意思?” “若清官不做事那就不如贪官,若贪官能做事,则胜于那不做事的清官。” 和珅也挺无语,福长安跟他兄长福康安一样都是老太爷打小在宫中养大,也是和皇子一块受的教育,怎么这见识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 “中堂能不能说明白些,云里雾里的叫人听不明白。” 福长安有些尴尬,和珅说的他确实不太明白。 “这个赵有禄据我了解是个能做事的,只要他能做事,是清是贪并不重要。真要是既能做事又不贪的好官,也是朝廷和主子的福气,我们完全可以放手大用,如此也显得你我知人善任。” 和珅这话是有感而发,他本人就是因为能办事才被老太爷看中飞黄腾达,可惜,当了大官后他没有守住清廉这一底线。 但在大清朝做官,这清廉又毫无意义。 他和珅真是清官一个的话,恐怕也走不到今天。 “照中堂意思,还真要到主子那给赵有禄请赏不成?” 下个月就要过三十岁生日的福长安仍是有些不舒服,觉得这样也太便宜赵有禄了。 也不知江宁那边贷款放没放,要是没放得赶紧派人通知收紧“银根”,把赵有禄的额度清零。 和珅也在思考,不过却是在寻思孙士毅怎么替他的人向皇上“叫好”的,是赵有禄真的值得孙士毅为其表功,还是这位孙中堂去了两江后改了心意,想同他和中堂交好,以求重回中枢呢。 正寻思着,福长安突然“嗳”了一声:“和中堂可记得安徽巡抚朱珪那道折子?” “朱珪?” 思绪被打断的和珅抬头望向福长安,后者却是“嘿嘿”一声:“朱珪那道折子是参赵有禄沽名钓誉的,于任上大耍官威欺压属吏.孙士毅的折子却说赵有禄堪为廉吏、能吏表率,那安徽巡抚和两江总督必定有一人说的不是真话,中堂觉得这说假话的会是谁呢?” 话音刚落,就见和珅眉头一挑:“主子这会歇了么?” 第21章 真以为朕老糊涂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太爷这会没歇着,在陪愉妃说话呢。 愉妃是皇五子永琪的生母,比老太爷小三岁,今年七十八了。 宫里的规矩,凡五十岁以上的妃嫔不再列入侍寝名单,即“撤绿头牌”。 那七十八岁的愉妃怎么就被老太爷翻了牌子呢,乃因老太爷如今身边不仅无人说话,也是愈发思念过去的“旧人”,以及相继早逝的几个皇子。 除端慧太子永琏外,老太爷最思念的就是皇五子永琪。 五阿哥永琪这孩子不仅脑子聪明,学问也广,满语、汉语、蒙语都很熟练,骑马射箭也是样样精通,甚至弹琴下棋、写字画画也是手到擒来。 可谓大清开国以来最出色的皇子,堪称五项全能,也是端慧太子永琏去世后皇子中最拔尖的一个。 乾隆二十八年圆明园突然起了大火,睡梦中的老太爷被困在里头,别的阿哥都忙着自保往外逃命,没一人想到皇阿玛。然而永琪这个五阿哥却一股脑儿地冲进火里,硬是把命悬一线的皇阿玛给背了出来。 这事儿让老太爷心里头特别暖和,决定要把永琪当接班人好好栽培。 可惜没过多久,永琪就得了附骨疽病。 老太爷为了给永琪祈福,破例把才24岁的永琪封为了荣亲王。 当年老太爷被世宗雍正爷册封为和硕宝亲王时是23岁。 可见永琪如果能逃脱这场大病,必定能成为储君。 但永琪没这福份,次年即去世。 永琪的死让老太爷十分痛心,随着年龄上升,对永琪也是越发思念。连带着这份思念之情便转到了永琪生母愉妃身上,这才打破惯例召愉妃陪寝,无关风月,单纯是想儿子了。 “当年要不是永琪这孩子,朕怕是早已死在圆明园.朕当时是想将江山交给永琪的,可惜这孩子.唉.世人都道朕乃长寿帝君,是上天赐朕的莫大福份,可朕这些年来不断白发人送黑发人,朕心中苦啊要永琪这孩子还在的话,今年也五十了,都能见到重孙” 说到情深处,老太爷的眼泪都落了下来。愉妃亦是哽咽,默默将脑袋靠在丈夫肩上。 两位同样耳聋眼花的老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互诉彼此对儿子的思念之情。 “主子,” 首领太监李玉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打断屋中这叫人有些伤感的画面。 “什么事?” 老太爷眉头微皱,看向伫立于门外的李玉。 “回主子,和中堂同福中堂求见。” 李玉小心翼翼着,也埋怨和、福二位中堂不该这时候求见主子,主子要是不高兴了,他这个管事太监肯定要挨骂。 可那两位中堂又不是别人,他要不来通报的话,两位中堂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么。” 老太爷是有点不高兴,并不打算去见和珅同福长安,只想同愉妃好好呆一晚。 愉妃却劝道:“皇上,许是他们有什么军国大事要奏报,皇上还是去看看吧,不能因臣妾误了国家大事。” 闻言,老太爷也怕是高原那边有什么战报传来,他已决定四年后禅让新君,这场高原大战很有可能就是乾隆一朝最后的大战,可不能出什么闪失。 无奈轻抚老的早就没了姿色的愉妃脸庞,和声道:“你在这等朕,朕去去就回,今儿你哪也别去,就在这陪朕。” “是,皇上。” 愉妃起身替丈夫穿戴,未几,老太爷便移步来到暖阁,不等和珅、福长安上前跪拜行礼便哼了一声:“你们就不能让朕好生呆一会,是外面天塌了不成。” 和珅跟福长安不知今儿老太爷特地把愉妃叫来,要知道肯定不会挑这节骨眼过来。 因为老太爷二十多年都不曾召过愉妃陪寝了。 见老太爷不太高兴,和珅知趣不言,福长安则上前义愤填膺道:“主子,奴才福长安告安徽巡抚朱珪欺瞒圣听,请主子严厉处罚!” “朱珪?” 老太爷一边在李玉搀扶下缓缓坐上暖炕,一边不悦道:“朱珪又怎么了?” “主子,您看这道折子!” 福长安忙将两江总督孙士毅的折子递上,不无愤慨道:“朱珪说赵有禄沽名钓誉,孙士毅却说此人廉洁奉公,奴才以为二人必有一人欺瞒圣听,且必是朱珪无疑!” 一点心计没有的福长安直接断定朱珪“说谎”,是谓先声夺人。 只要老太爷认可这个先声夺人,就能利用孙士毅这道折子把朱珪彻底拿下,如此嘉亲王那边再无羽翼可用。 和珅目的也是如此,虽说老太爷现在明显偏向成亲王永瑆,但答案没从正大光明匾额后取出,谁也不敢断言嘉亲王永琰就一点机会没有。 为防万一,须彻底斩断永琰的左膀右臂,断其在朝堂根基,这样四年后“开盘”时就算冒出个大冷门,也能确保永琰那小子对他和中堂俯身听命,从而保全和氏一门不致被永琰当肥猪杀了。 福长安个愣头青要当出头鸟打先锋,和珅自是乐得如此,因此依旧没有开口,只注意老太爷神情变化。 不过从老太爷步伐及神情来看,状态似乎不错,看着明显比从前清醒许多。 便给福长安使了个眼色,让其不要再说,先听听老太爷怎么说。 老太爷这边并没有露出福长安期待的怒色,只拿放大镜一字一字去看孙士毅的折子,看罢,合上折子放下手中放大镜,抬头看向恭立的福长安,却是说了一句:“四福儿,朕什么时候说过赵有禄督粮道的,你四福儿现在学会假传朕的意思了?” “啊?奴才.” 福长安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却不知如何辩解。 和珅见状心头也是一跳,赵有禄任粮道这件事可是他跟老太爷“确认”的结果,这要翻出来不存在此事,那他和珅同样也是犯的假传圣旨的死罪啊。 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未想老太爷紧跟着摆了摆手,看似不满实则喜爱的对福长安道:“起来吧,往后不要嘴快,朕没那么老糊涂呢。” 第22章 赵大人,上面要考察你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太爷这是不糊涂,还是糊涂呢? 说不糊涂,假传旨意连个罚俸都没有,直接轻飘飘揭过。 说糊涂,却知道四福儿听岔自个意思擅自做主给人升了四品道台。 和珅觉得老太爷这不是糊涂不糊涂的事,而是对四福儿太过宠爱缘故。 福康安这个“三福儿”一年到头难得有几天在京,其余时间都在外面领军打仗,结果动不动就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罚俸降级,而弟弟“四福儿”自出仕以来哪怕犯了再大错都没被老太爷骂过半句。 老太爷还把之前由和珅兼管的崇文门税务也交给了四福儿。 崇文门税关年征税额规定是十万两,这十万两不是充入国库,而是用于后妃脂粉钱。 但实际征收税额在五十万两左右,为全国八大钞关之首。 和珅接管崇文门税关时,除每年固定给后宫十万两外,其余盈余虽然也落了些进自家腰包,但怎么也给内务府十几万两的。 结果福康安接管崇文门税关后,大肆提升税额,且让人随意扣押出入商旅货物肆意勒索,以致崇文门税关被京师百姓讥称为“鬼门关”,耗子过关都得交一文。 实际征收的税额比和珅在时要多了一倍,也就是每年征收的税额达到百万两左右,但这百万两除了给后宫十万两,其余钱福长安一个子都没上交内务府,全进了他家开的通州钱店。 有官员向老太爷反映过这个问题,老太爷怎么处理的呢? 把反映问题的官员降级调到外地。 搞的朝野没人再敢揭发福长安贪腐。 这会甚至连“矫诏”都轻飘飘一句话不作处理,可见老太爷对“四福儿”有多么偏爱。 不是亲儿子才有鬼! 不过如此也好,老太爷越是偏心“四福儿”,“四福儿”才越能发挥其打头阵的先锋将价值。 这边福长安也是如蒙大赦,首领太监李玉也是个晓事的,上前笑着扶他起来,宽慰道:“福中堂,主子说了,往后中堂您可不能再嘴快了,主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呢。” “啊,啊。” 福长安有些后怕,低头不敢正视老太爷的眼睛。 老太爷瞧着又好笑又好气:“朕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你这般怕朕做什么?” “主子,奴才我.” 福长安一脸既委屈又忐忑的样子,好像犯错的小孩站在那扭扭捏捏。 “你要有你哥一半胆量,朕也不至于把你留在身边。” 老太爷微微摇头笑着抬了抬手,李玉赶紧端上一碗清心汤。 饮了两口后,老太爷放下汤碗看向一直不曾开口的和珅:“若朕没记错的话,当初朕是想给这赵有禄连升十级,是你和珅劝朕改升的五级?” “回主子,确实如此。” 和珅点了点头,当初要不是他考虑影响不太好,那赵有禄早就是四品官了。 老太爷点头道:“那现在赵有禄升任四品粮道也没什么,本来就当升四品嘛,况这赵有禄办事也算合朕的心意,就说那清慎勤三字,你和珅跟在朕身边也有二十年了,怎么就想不到的。” “奴才愚钝!” 和珅能说什么,老太爷这话明显是帮他亲儿子开脱呢。 子债父偿? 不过也该这赵有禄升官,世间有几人能和老太爷想到一块去? 不得不说,这小子福份和运气皆是上乘。 老太爷又发话了:“外面都说赵有禄是你和珅的狗腿子,朕看未必,真要说是谁的狗腿子,也当是朕的才对。” 听了这话,福长安又打了鸡血,赶紧道:“主子,朱珪所奏同孙士毅折子所说完全不同,一个说好,一个说坏,奴才觉得这事蹊跷,要么是朱珪欺瞒圣听,要么是孙士毅蒙骗主子。” 到底是被吓过,“四福儿”不敢再像先前那般武断。 和珅打了个助攻:“孙士毅为人主子是知道的。” 言外之意这事多半是朱珪在说谎。 未想老太爷却摇头道:“朱珪为人朕也知道,一个连钱都不爱的人又怎么会欺瞒朕。” “.” 和珅不知如何接话了。 问题有点罗生门。 两江总督和安徽巡抚为人都是老太爷认可的,但二人对同一个官员的看法却是南辕北辙,这什么情况? 要继续坚持朱珪撒谎,很容易让老太爷联想到朱珪身后的嘉亲王,继而就牵涉到储君之争。 和珅不敢再言,内中忌讳太多。 福长安却不知此间厉害,在那自以为是道:“奴才觉得这事肯定有一个在欺瞒主子,主子最好派人查一查的好,省得叫人蒙骗了。” 老太爷听后沉思片刻,竟同意福长安的意思,让和珅派人去江宁看看那赵有禄到底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和珅不敢擅做主张,小心翼翼问道:“主子以为当派何人去江宁的好?” 老太爷想了想,道:“前户部尚书曹文植之子曹振镛翰林考绩位列三等,文才可造,人品上佳,擢其为侍讲学士,叫他去江宁一趟。” 顿了顿,又说了个人,是御前二等侍卫谟尔赓额。 谟尔赓额的父亲额勒登保曾以马甲身份出征缅甸及大小金川,累功擢升为头等侍卫。前几年随福康安镇压台湾,今年又跟从福康安出征廓尔喀,目前暂摄驻高原大臣一职,乃福康安重要帮手。 老太爷让额勒登保的儿子谟尔赓额同曹振镛一起去江宁“考察”廉吏赵有禄,显然是想让谟尔赓额有个历练机会,差事办的不错的话可能会提拔任用。 包括曹振镛也是如此。 “叫二人秘密访查,不可使江宁知道。” 老太爷不放心的叮嘱。 “嗻!” 定了人选,和珅也不好多言,当下同福长安恭声告退。 老太爷也累了,于暖阁休息一会,方命李玉搀扶他回愉妃处。 和珅同福长安出宫回到军机处便起草了给曹振镛同谟尔赓额的密旨,当班章京前脚发出,后脚和珅却吩咐福长安道:“你派人去江宁跟赵有禄说一声,皇上要派人访察他,让他好自为知。” 第23章 太子爷流落民间? - 清妖 - 傲骨铁心 在翰林院上班的曹振镛和在乾清门上班的谟尔赓额接到旨意后不是马上启程离京,而是按照流程先向各自单位报备,然后到军机处领相关批文。 这些批文是方便二人必要时与沿途官府对接用的。 往常流程走下来一天即可,但这次曹、谟二人却是等了三天才拿到批文离京。 不知什么缘故。 因是密访,二人均扮作去江南采购的商人,也未携带随员家仆。 谟尔赓额是御前侍卫,精于马术,故一路都是骑马。 曹振镛是进士出身的文人不会骑马,因此坐的是马车。 车夫是内务府的包衣。 其实由京师南下最舒服的是交通方式是到通州坐船,只曹、谟二人嫌船速太慢还是选择走陆路。 马车速度虽比坐船快,相较骑马又慢了许多,为迁就曹振镛,谟尔赓额只能刻意放缓马速,这就导致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对于这次密访,谟尔赓额没有多想,只当寻常差事来办,抱着出来玩一趟的心态。 其之所以能成为御前二等侍卫,乃是其父随福大将军征台有功老太爷恩赏缘故,未当侍卫前谟尔赓额是内城胡同有名的“串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甚至还会同人到外城碰瓷汉人弄些银子花花。 说白了,一个凭借父荫才当上正四品侍卫的八旗纨绔子弟。 若非旨意,谟尔赓额根本不可能同进士出身的曹振镛产生交结,因为二人的圈子完全不同。 因之前一直在京城生活,谟尔赓额对京师以外的情况了解甚少,途中吃饭住宿都是曹振镛出面,他倒也乐得轻闲。 与谟尔赓额把这差事当旅游态度不同,曹振镛对于这趟差事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其父曹文植几年前就是不愿与和珅为伍,这才以母老乞归养。 父亲如此,身为儿子的肯定不会与和珅同流合污,任职翰林院期间,曹振镛只一门心思干好本职工作,从不钻营官场门路,更刻意与和党中人保持距离。 而这次南下密查的对象赵有禄于京里大小也算是个名人,毕竟一年不到连升十级于朝野也是桩大新闻。 何况那小子还上过报,被皇上特赐同进士出身。 只羡慕者多,厌恶者更多。 正牌进士出身的曹振镛对赵有禄的评价就是幸进小人。 外界传闻这个赵有禄是和珅的人,曹振镛亦是如此认为,否则怎么可能一年不到先后两次连升五级呢。 皇上现在却让自己去密查和珅的人,这释放的什么信号? 难道说是皇上要对和珅动手? 曹振镛很快推翻自己的猜测,因为和珅如今正当红,一点倒台迹象都看不出。 那这次密访多半是皇上听说了赵有禄什么事,这才让他和谟尔赓额去江宁暗中调查。 故而曹振镛便给这次密访定了基调,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如实上报,自己不发表任何看法,免得惹祸。 毕竟赵有禄背后站着的是他父亲也不敢与之相斗的和珅。 连日车马颠簸后,曹、谟二人到了高邮,此地属扬州府管辖,离扬州已是极近。 正是三月春光大好时候,沿途地里开满油菜花,这让一直生活在京师的曹、谟二人看的十分惬意,心胸都好像开阔许多。 “当年咱大清兵就是沿这运河一路南下,所向披靡,那明朝的兵将连个象样的人物都没有,一听到咱大清兵至就望风而逃,只扬州那边有史蛮子守了下,结果半天不到就被咱大清兵攻下,为了吓唬江南的明朝小朝廷,豫亲王下令把扬州城给屠了,那明朝小朝廷吓的直接开城投降了” 谟尔赓额的祖上就是当年随多铎南征的八旗兵,靠着先登之功晋的领催,作为后人,谟尔赓额说起这段历史时自是无比自豪。 车内的曹振镛身为汉人,听着这些事多少有些别扭,却还是不时附和谟尔赓额几句,言语之中对守扬州的史可法很是推崇。 原因是老太爷修了《贰臣传》后,对明朝的一些忠臣都给予了高度肯定,允许民间祭祀这些殉国的忠烈之士,朝堂之中也能讨论这些人。 此时已近正午,二人肚中都有些饿,见前方官道边有饭馆茶楼,便叫车夫过去停车吃饭。 马车刚停,就有肩上搭着白毛巾的饭馆伙计过来热情招呼:“几位爷是住店呢还是吃饭?” “吃饭。” 谟尔赓额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递给伙计,吩咐其将马牵到后边喂些豆料,等会结账时一块算钱。 曹振镛则带车夫先进了店,看了眼墙上菜单随口点了几道菜便坐下喝茶。 “曹先生,这些都是什么菜?” 谟尔赓额进来后被墙上菜单吸引,好奇询问曹振镛。 “这道菜是淮扬特别有名的膘汤,猪皮风干油炸做的汤” 曹振镛老家是安徽的,十五岁以前一直生活在安徽,直到乃父于京师定居方迁了过去。 安徽人在淮扬做生意的特别多,扬州城中的盐商大半就是安徽人,受这些人影响淮扬菜也传入了安徽,所以曹振镛对淮扬菜是有些了解的,便笑着给谟尔赓额介绍起来。 这边来了个伙计上菜,随口问道:“二位口音听着像是京里来的?” 谟尔赓额刚要说是,曹振镛却抢先开口道:“我二人是山东人。” “噢。” 伙计点了点头,将菜一一放好后提着盘子便回了后厨,拿起一张写在纸上的相貌偷偷朝外看了又看,旋即悄悄从后门溜出跑到运河边,对几个正闲着无事的漕工道:“跟舵里说,少君说的人出现了!” “好!” 为首的一名漕工二话不说翻身上马,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舵里。 曹振镛同谟尔赓额吃完饭又歇了片刻,便让车夫继续赶路。 途经扬州城时因谟尔赓额执意要进城逛一逛祖宗先登的发迹之地,曹振镛无奈便陪着其逛了下,这一逛又是一天。 殊不知二人身后早被有心之人跟着,去了哪,看了什么,买了什么都被一一报到了江宁。 次日,曹、谟二人来到下关码头准备坐船渡江。 刚好有一艘过江的客船要出发,船上还刚好空出足够位置安置三人连同马车。 “三位要晚来一会,怕是要等下班船了。” 船老大招呼船工将曹振镛坐的马车拽上船,谟尔赓额直接牵马上的船,扫视了船上众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些平民百姓,将马系在船边后兀自坐了下去。 “撑船!” 随着船老大的吆喝声,几名船工奋力用竹篙将船撑离码头,向着江口缓缓划去。 下关码头到江口有段距离,跟大车行似的,船上来自不同地方的客人很快就攀谈起来。 说的都是各地的新鲜事,后来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当今老太爷六下江南的事了。 “.我听人说,皇上每次下江南都化名黄老爷微服私访,有次在苏州,皇上碰到了当地才女陈姑娘,这陈姑娘啊不仅人长的漂亮,琴棋书画还样样精通,皇上被陈姑娘迷的不行,许诺带人陈姑娘进宫当妃子.” 说话的是一个看着有六十来岁的老头,边上的乘客被老头说的故事吸引住,忙问那陈姑娘有没有被皇上带进宫。 那老头却遗憾道:“皇上是想带陈姑娘进宫的,可咱大清朝有规矩,汉人女子是不能进宫当妃子的,太后那边也不同意,所以皇上只能忍痛离开陈姑娘。” “呀,那太可惜了。” “听众”们唏嘘不止,都觉陈姑娘错过一桩大富贵,也有觉得皇上未免有点负心了。 曹振镛则好奇打量那老头,因为这件事是真的。 他在翰林院就专门整理过一些关于皇上南巡的秘档,里面说皇上返京三个月后突然下旨苏州建造八座贞节牌坊,此事便与那陈姑娘有关。 除了老头说的这位苏州才女陈姑娘,曹振镛还知道皇上在苏州山塘街听曲时还结识了个名叫苏小婉的歌女,此女因评弹技艺及“暗讽官场腐败”的胆识被皇上青睐有加,为此专门让江宁织造衙门将本应入库的太湖珍珠、苏绣锦缎被转赠苏小婉。 这些南巡秘档和织造衙门密档都有记录。 此外,扬州盐商给皇上献了个名叫柳如烟的才女,皇上还特意为其题诗“二十四桥烟雨锁,不如卿卿一局棋”。 本已破落的柳家因为女儿被皇上看中,不久后就恢复了世职。 除了这些宫中秘档所记,皇上在民间还有其她“相好”,可惜这些相好的没有一个被带入宫中册为妃嫔,原因就是汉人女子不得入宫的祖训。 另外就是因为那拉皇后强烈反对,为此不惜闹出断发事件,打这之后皇上虽然每次南巡还是风流事不断,但真就没有再动过纳这些民间汉女为妃的念头,与那些汉女风流过后,都是给些钱财打发。 那边老头又说了些关于皇上南巡的趣事,有的是真,有的则完全是编造的,曹振镛见怪不怪,无意去戳破老头的谎话。 平民百姓知道什么,不就图一乐,没必要小题大作。 这时却有一四十多岁的妇人插嘴道:“你们知不知道皇上有个儿子流落在民间。” 本看热闹的谟尔赓额闻言不由看向那胡说八道的妇人,正欲起身斥责,却被曹振镛轻轻拽住,低声道:“都是些民间牵强附会之事,不值你这御前侍卫动怒,由他们说去。” 谟尔赓额这才作罢。 那妇人可不知船上有御前侍卫,对着一众“八卦”的乘客讲了件事。 就是皇上第四次南巡时就在扬州结识了一位姑娘,并且不顾太后反对要将这姑娘带进宫,结果遭到皇后娘娘的强烈反对,闹出帝后反目之事。 “.那姑娘本就无意入深宫,再加上皇上和皇后因为她闹的不可开交,不愿皇上再为她和皇后争斗下去便咬牙不告而别,听说后来皇上找了她很久” 听众中有人好奇问道:“莫不成这姑娘离开皇上时已经怀了皇上骨肉?要不然你怎么说皇上有亲儿子流落民间的呢?” “对!” 那妇人点头道:“那姑娘走时的确怀了龙种,生下来一看还是个大胖小子,可惜皇上不知道这件事,否则那大胖小子就是皇子了算起来,这位皇子也二十出头了。” 谟尔赓额实在听不下去,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是我娘给那位姑娘接的生。” 那妇人转头看向认为其是胡说八道的谟尔赓额,“这事好多人都知道。” “简直一派胡言,纵是宫里不许你们.不许汉人女子入宫,那女子都有了皇上亲骨肉,皇上怎么可能让她留在宫外。” 谟尔赓额直觉可笑。 那妇人却道:“因为那姑娘是瞒着皇上偷偷走的,皇上也找不到她。” “这位大婶,这世上当娘的都盼着孩子好,若你说的是真的,那姑娘怎么忍心让儿子失去皇子身份呢?” 曹振镛笑着提出自己的一点小小专业看法。 未想妇人却说那姑娘不愿孩子进宫成为皇子,只想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所以给起了个小名叫安儿。 “我知道先生不信,可先生又不是皇上,怎知这事不是真的呢?” “这” 曹振镛愣住,是啊,他又不是当事人,哪知道皇上当年有没有在民间汉女体内留下“果实”。 万一真有一两个被皇上宠幸过的汉女偷偷怀上龙种呢。 无风不起浪,这妇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听着是像那么回事。 转而自嘲一笑,他堂堂翰林侍讲学士怎么也信这些村野妇人说的鬼话呢。 民间还说宋朝狸猫换太子呢,可事实上人刘太后乃一代贤后,又说什么陈世美负心第一人,殊不知人陈世美两口子恩爱着。 见那妇人还在跟人说那皇上私生子的事,船上的人都已聊到皇上私生子有没有皇位继承权的事,实在又好笑又好气,懒的理会,兀自靠在那打起盹来。 一盹醒来,客船已到江中。 不禁为眼前这浩瀚大江所吸引,情不自禁想到了滚滚长江东逝水。 第24章 藩台大人又乱想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客船过江停靠的码头极其热闹,跟个大集似的,卖什么的都有。 此地属镇江府,还需一日路程才能到江宁。 从扬州去江宁有两条路可走,另外一条是走仪征六合至浦口过江。 国初清军过江就是走的那条路,曹振镛一行因是走运河过江自是没必要兜到六合去。 上岸后,谟尔赓额就被各种叫卖的小贩吸引,本就年纪不大的他花了几个铜子买了包不曾吃过的点心要分给曹振镛。 曹振镛笑着不用,四下看了起来,都道江南好,这江南还真是好。底层百姓的面貌看着比其它地方要精神许多,商业气氛也浓,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 反观北方的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区,多数男子都是赤裸上身劳作,瘦弱可见肋骨,一家子七八口人挤在低矮土屋中,出门都得轮流穿裤子,大部分百姓家中甚至连饭桌都没有,只能蹲在锅边上进食。 条件那叫一个脏乱差。 “食糠秕、啃树皮”现象即便不是灾年也很普遍,地方经济和商业活动也是有气无力那种,与江南地区的活跃状态形成极大反差。 若以淮安为分界线,则淮安以北可谓穷困潦倒,淮安以南则无比富庶。 这让曹振镛很是感慨,然而曹学士感慨更多的不是为何其它地方百姓活着比死了还累,而是感慨投胎在江南才是好命。 起码,饿不死。 一同过江的乘客有的在码头停留买些吃食,有的则已经上路继续旅途。 先前那个说皇帝有私生子流落民间的妇人则与同行之人在码头一家“中介行”询问什么,看样子是找活干的。 江南地界凡交通要道都有各种牙行设有“办事处”,目的就是方便招工。 招工的最大来源是常州、苏州、松江等地的纺织作坊,作为清朝出口最受欢迎的产品,纺织业俨然就是清朝第一工业,江南各地从事纺织业的工人起码有上百万。 一个江宁织造衙门,一个苏州织造衙门就能看出纺织业于大清经济体系的重要性。 因急着去江宁密访,曹振镛同谟尔赓额只在码头做了短暂停留便继续上路,然而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俩前脚刚离开码头,先前一同渡江的乘客们就神奇般的又回到了船上,然后船老大拿出一袋碎银子和铜钱便给众人分发起来。 说皇帝南巡故事的是扬州的说书先生,说皇帝有私生子流落民间的是扬州唱花戏的,算是专业演员,其余人不是漕工假扮,就是漕工们的家属,谈不上演技贵在真实。 虽然不知道上面让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只要是少君的吩咐,众人都乐意为之。 浑不知进入高邮就被一双无形大眼死死盯着的曹持镛一行,于途中在一处风景不错的山脚下吃的午饭,期间没有与任何人有过交流,只当时一同在店里吃饭的两桌人全是赵安安排的“特约演员”。 至傍晚时分,曹振镛同谟尔赓额方看到前方矗立的江宁城墙。 看这江宁城,再看周围群山,真就虎踞龙盘之势,难怪前明朱元璋以此定都。 进城之后,二人便打算找客栈住下,结果连找几家都说客满,最后在一家距离江南贡院没多远的龙门客栈住下。 这龙门客栈取的是“鲤鱼跃龙门”之意,每到乡试年客栈必然爆满,都得提前一个月才能订上房间,只如今未到乡试期,因此龙门客栈的生意就有些淡。 办理入住手续时有点麻烦,因为江宁是八旗驻防的东南重镇,又是前明故都,所以官府对住宿人员盘查较为严格,因此客栈方面必须如实登记客人信息,而且还得看客人的户籍身份证。 衙门那边也会随机抽查,防止有作奸犯科之辈潜于城中作案。 曹振镛同谟尔赓额是化名前来密访,自是不会登记真实姓名和工作单位,以前在京里横惯了的谟尔赓额嫌麻烦,来了性子对人前台道:“又不差你房钱,何来这多事的?爷在京里.” “没事没事,我们登记便是。” 曹振镛及时打断要摆谱的额尔赓额,只他和额尔赓额可没有临时身份证可用,但并不影响前台最终还是给三人办了入住手续。 因为曹学士私底下偷偷给前台塞了几枚当十铜钱。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拿到房间钥匙后,曹振镛赶紧拉着额尔赓额这个纨绔子弟上楼,后者嘴里还嘀咕这南边的汉蛮子忒多事,这要搁京师,哪个不开眼的汉人敢这么刁难他。 曹振镛能说什么,只能苦笑一声不予搭理。 额尔赓额嘀咕一阵后许是觉得也没意思,便到曹振镛房中询问当如何密访那赵有禄。 “先从民间着手,” 曹振镛建议打明天起便出入各种茶馆酒肆,这种地方出入的客人一般都是底层平民,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且都喜欢议论时政、讨论官员,很容易就能打听出那赵有禄的为官风评。 “这么麻烦的?曹大人,咱们何不从粮道衙门直接入手?” 谟尔赓额觉得曹振镛的办法太繁琐,也太浪费时间,不如二人偷偷找几个粮道衙门小吏直接询问。 他二人可是钦差,谅那些小吏也不敢骗他们。 “官吏一体,若那赵有禄是贪官,则手下所用必定是贪吏,蛇鼠一窝,互相包庇,岂能有真话说与我们听。” 曹振镛觉得谟尔赓额的想法太过天真,又听谟尔赓额口音太过“京片子”,便建议两人分头调查。 心还是蛮细的。 前江苏巡抚长麟曾微服扮作茶客在苏州茶馆打听长洲知县劣迹,结果因为其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被人告发,差役过来直接将人抓到县衙打了十大板子。 长麟气的大怒,打完也不走,直接叫嚷让知县过来,结果知县过来后方知手下把巡抚大人给打了,当场吓的尿了一裤子。 京师那边的口音跟江宁这边截然不同,因此曹振镛担心谟尔赓额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很容易被有心之人识破盯上,且他们打听的还是身为四品道台的官员,真要走漏风声为赵有禄所知,这密访效果就差了许多。 而他自己则因小时候在安徽住过十几年,所以能说一口地道的安徽话,加之江宁城中安徽人又特别多,故扮作茶客不用担心身份被识破。 但总不能让谟尔赓额就在客栈闲着吧,毕竟这位御前侍卫恐怕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想了想,曹振镛建议谟尔赓额以御前侍卫身份直接拜访江宁布政、江宁知府等官员,从官方渠道打听赵有禄为人。 因为,赵有禄是安徽粮道,与江宁本地官员没有交结,也没有利益往来,所以这些官员的评价反馈也是真实可信的。 “也好,我明天就去藩台衙门。” 谟尔赓额乐得如此,直接跟江宁官场接触不仅能从正面打听赵有禄为人,还能从拜访的这些江宁官员手里得些好处。 他可是正四品的御前二等侍卫,就这身份莫说藩台衙门,就是巡抚衙门也得对他客客气气,怎么着也得给他个百八十两意思意思吧。 定下分工计划,次日二人便分头行事。 曹振镛出入江宁城中大小茶肆打听,谟尔赓额则大摇大摆骑马去了江宁布政使司,到地后直接出示御前侍卫铁牌,吓的守门兵役赶紧将其请了进去。 江宁藩台福昌因为太胖原因导致睡眠质量十分好,管家叫了几次都没能把老爷叫醒,不得不推门而入搁老爷耳边喊了几声。 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叫醒,福大人的起床气可想而知,但听了管家所言也是惊住:“你是说宫里的侍卫要见我?” “是,老爷。” 管家说已经安排那侍卫在客厅用茶了。 “宫里的侍卫莫名其妙见我干什么?” 福昌一脸狐疑,这种事是不合组织规矩的,即便是侍卫在没有旨意前提下也不得随意见他这位地方大员。 但要说有旨意,这侍卫也不当是孤身一人来见他。 狐疑间还是让丫鬟给他穿衣,既紧张又奇怪的来到客厅。 “福大人!” 谟尔赓额起身是起身了,但并没有行礼,因为御前侍卫无须向地方官员行参见大礼,他们代表的是皇家颜面。 福昌知道这规矩,微笑上前请人侍卫重新坐下,询问为何事找他。 谟尔赓额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福大人打听一个人。” 一听是来打听个人的,福昌立时松了口气,问谟尔赓额要打听何人。 “就是这江宁城中的江安粮道赵有禄,不知福大人可了解此人?此人为官如何,是好官还是坏官?福大人若是知道,还请如实告知在下。” 谟尔赓额问的相当没水平,连旁敲侧击都不会,显然跟他那纨绔性子有关。 “赵有禄?” 福昌“啊”了一声:“这人我了解,是个不错的好官,为官也相当清廉,年少有为的很。” 说完,忽的心头一动,身子微微前倾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是皇上派你来打听赵有禄的?” 第25章 豆腐青天赵有禄 - 清妖 - 傲骨铁心 谟尔赓额去藩台衙门时,曹振镛也在城中闲逛,最后在一家离江安粮道衙门隔了两条街的茶馆点了壶茶坐下。 这家茶馆看着并不起眼,出入其中的也都是贩夫走卒,如此给客人提供的茶水肯定不是什么好茶。 好在,曹振镛的心思根本不是喝茶,自是不在意茶好茶坏。 选在这里,也是因为方便打听。 开始茶馆客人并不多,但到了响午客人便多了起来,茶馆也变得很是热闹。 茶客们谈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谈论江宁官场的,更休说谈论曹振镛的目标人物赵有禄。 听了片刻,曹振镛寻思这样不行,得主动出击跟邻座的几位客人打听一下赵有禄。 此地离江安粮道衙门就隔了两条街,附近人没理由不知道新上任的赵道台的,只要能搭上话,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容易就能聊开。 是好,是坏,百姓的眼睛最亮! 正琢磨如何不引人注意的切入时,门口却来了三个背着包裹的庄稼汉,一进来就要伙计给他们一壶最便宜的茶水。 有茶客见这三人风尘仆仆,便好奇问三人从何处而来。 “我们是打滁州过来的。” 说话的是三人中较为年长的男子,看着四十来岁的样子。 “滁州的?” 柜台上的掌柜闻言朝三人看去,“听说你们滁州今年又遭灾了?” “是啊,老家打去年底到现在一滴雨都没下过,地里的庄稼都快绝收了,我们在老家实在呆不下去,就寻思来江宁城找点活干干,省得在老家饿死。” 中年男子说话间伙计将一壶茶拎了过来,不待伙计动手中年男子就拎起茶壶倒满三个大碗,跟同伴端起“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这是有多渴啊? 曹振镛细细打量三人,发现三人脚上穿的都是草鞋,有一个怕是鞋底子都要磨破了。 淮北今年闹灾的事他在京里也听说了些,但地方上报的情况似乎没有三人说的这么严重,现在看来定是地方官为了政绩瞒报灾情。 不禁轻叹一声,暗自摇头。 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吏治腐败,地方官们欺上瞒下。 好在安徽巡抚朱珪是朝中有名的清官,有朱大人在,纵是安徽灾情严重些也能及时救济。 有一上了年纪的茶客看了三人样子忍不住唏嘘道:“这阵江宁来了不少你们滁州的人,好多都是一路要饭过来的,唉,这老天爷不让人活,这人呐还真就不好活。” “可不是这理么,家家户户都在要饭,要不是赵大人顶着巡抚衙门的压力把库里的粮放给百姓,指不定得死多少人呢。” 说完,中年男子将茶碗放下拿脏兮兮的袖子把嘴边一抹,伸手又到怀里摸了两枚铜钱搁在桌上。 伙计刚想将两枚铜钱收下,掌柜却道:“算了,他们也不容易,这壶茶算我请的。” “啊?那怎么好意思,喝茶给钱天经地义,掌柜这铺子也是小本买卖” 中年男子是个忠厚人,执意要伙计收下茶钱。 掌柜见状打柜台走了过来,将两枚铜钱硬塞在那中年男子手中,笑道:“我祖上也是滁州的,说起来我们是半个老乡,这请老乡喝壶茶有什么大不了。” 言罢,随口又问道:“你刚才说的把库里存粮放给百姓的赵大人是哪位?” “是我们安徽粮道赵有禄赵大人,赵大人可真是好官呐!” 说话的是三人中最小的年轻人,不无气愤道:“那帮看库的明知咱们百姓没粮吃,却死活不肯把粮食放给百姓,上面的巡抚衙门也说什么库粮不能轻动,谁要擅动就杀谁的头!可掌柜知道赵大人是怎么说的吗?” “赵大人说什么了?” 不仅掌柜好奇,茶馆内所有茶客都好奇那赵大人说了什么,纵是曹振镛也是竖起耳朵迫切想知道答案。 “赵大人说仓谷再重要,也不及百姓的命重要,只要能活百姓的命,哪怕朝廷事后杀他的头,他也无怨无悔.要不是赵大人及时下令开库放粮,我们村上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 年轻人说完朝一众茶客激动叫道:“各位说赵大人是不是好官!” 话音刚落曹振镛隔壁桌的一茶客就起身道:“若你说的是其他人我是不信的,但你说的这位赵大人我却是信的,因为赵大人的确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又有一茶客拍案道:“不错,这位赵大人我也知道,自从他上任粮道以来,可着实替我们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我家门前那条臭水沟大伙知道吧,就是赵大人带头整治修理的,赵大人还为这条河起了个新名字,叫惠民河!” 说到这,那茶客顿了顿,“啥叫惠民河,就是给咱们百姓实惠的河!要是天底下当官的都像赵大人这样一心给咱们百姓实惠,那这世道得好成啥样!” “要说赵大人呐,你们没谁比我更了解的。我家邻居就是在粮道衙门当的差,听他说赵大人为了替咱百姓办实事把自个的俸禄都捐了,结果家里一大帮子人没了吃喝用度,为了贴补家用,赵夫人竟从外面偷偷拿些女红活回去做。” “老齐,你说的这事都哪年老黄历了,有件事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就前几天经常在菜场捡菜叶的那个妇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是谁?” “就是赵大人的丈母娘!” “啊!” 茶馆里惊声一片,堂堂四品道台的丈母娘都得出来捡菜叶,这赵大人得清廉到什么程度。 莫不是海瑞海青天复生? 曹振镛也叫茶客们说的这些事惊住了,怎么也无法将一幸进小人与茶客们所说的清官好官联系到一起。 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啊! 可偏偏这些事是从百姓口中说出,由不得他不信。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茶客们的议论仍在继续。 “我还听说赵大人每天三餐只吃豆腐清汤,所以有人管他叫豆腐道台。” “赵大人为了方便百姓到衙门办事,不仅把衙门大门给拆了,还定了死规矩,谁敢收百姓一文钱门包,就让谁滚蛋!” “粮道衙门大堂那口铁棺材你们看过没有,赵大人说了如果发现谁贪赃枉法祸害百姓,就把这人尸骨烧了放棺材里面,一直堆满为止。” “我可是亲眼看到赵大人好几次带人给附近居民打扫卫生,挑水劈柴的。” “赵大人就给我家挑过水,到饭点时我娘拉着赵大人非要请他吃饭,可赵大人却是死活不肯在我家吃饭,最后不得已才喝了我娘端的一碗水,说什么当官不为民办事,不如回家卖烧饼。” “赵大人说做人做官都要跟豆腐一样清清白白,只要心中装有百姓,百姓就会心向朝廷。” “.” 一桩桩、一件件关于赵有禄为民办实事的事迹不断击打着曹振镛的内心,令得这位前户部尚书之子的官二代陷入深深迷茫。 赵有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大人这种好官才是四品官,朝廷对他也太不公平了,照我说像赵大人这样的好官清官,得做总督巡抚才对!” “对,赵大人官做的越大,咱们百姓就越有福!” “我等有幸能与赵大人这样的青官同处一片青天之下,实是我等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啊!” “.” 茶馆里每一个客人脸上散发的都是无比崇敬之色,也是发自肺腑由衷的赞扬一心为民的赵有禄。 此情,此景,令得曹学士久久不能消化。 粮道衙门内,被百姓赞誉为“豆腐青天”的赵安正在吃饭。 在值房吃的。 今天是道台接待日,赵安亲自接见各地前来粮道衙门诉苦诉冤的百姓。 粮食系统不存在什么刑事冤案,就是多征少征以及敲诈勒索的琐事。 但赵安的态度是百姓无小事,哪怕再小的事只要找到他,都要第一时间处理。 忙的是天昏地转,以致连吃饭时间都要拿出来处理事情。 吃的还真就是一碗咸菜炖豆腐,一碗豆腐青菜汤,以致前来诉冤的百姓都看的为之难过。 有百姓关切道:“赵大人,您这天天吃豆腐,身体能扛得住么?还是吃点肉吧。” “本官有穿有住还有豆腐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老乡,我们为官之人少吃一顿肉,你们百姓就能少一分负担啊。”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忙了一天的赵安是腰酸腿疼,好在接待日很是圆满,现场处理了七件事,此外批文下发处理五件。 百姓相当满意。 回到后衙,婉清就一脸不高兴的迎了过来,嗔道:“我哪会做什么手工活,你看看我这手都叫针戳成什么样了.我不做了,要做你让罗春兰去做,反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谁做不是做。” 说完,伸出细嫩右手给丈夫看,果然右手扎破了好几处,赵安看的很是心疼,一边将婉清小手合在掌心,一边道:“不行你就和娘一起去捡几天菜叶吧另外下次再做豆腐时别用猪蹄汤炖了,我都吃腻了,换成鸡汤炖,有营养。” 第26章 要谢就谢皇上! - 清妖 - 傲骨铁心 江宁藩台衙门这边,压根没社会经历的谟尔赓额竟坦承自个是奉密旨前来江宁察访赵有禄的。 还说来的不是他一个,还有翰林院侍讲学士曹振镛。 也就是说皇上为了调查赵有禄,不仅派出身边的贴身保镖,还派了一个相当于皇办副主任的贴身秘书过来。 仅从调查规格而言,这虽然不是最高配置,但无疑也是相当重视的。 福昌的理解是私生子事关皇家颜面,如果派宗室大臣前来调查,搞的沸沸扬扬对皇上的影响不好。 而且事情传开,很容易让世人觉得皇上有点陈世美,就是有点薄情寡义,否则怎么可能让亲骨肉流落民间呢。 所以,皇上这才刻意降低调查组的规格,以求减少舆论的负面影响。 那么调查的目的是什么? 表面来看是向地方打探赵有禄为官风评如何,实际是为进一步提拔重用作铺垫! 一生求稳的福昌既先入为主知道皇上用意,自然毫不迟疑高度推崇赵安,尽捡好话说,就差给这位五福儿阿哥扣上大清第一清官、两江第一能臣的美誉。 谟尔赓额不发表任何意见,作为毫无利益关系的中立第三方,他的任务就是如实奏报。 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老实记录在案,不发表个人看法。 这点,倒是不蠢。 谈话结束,福昌很来事的命人奉上二百两程仪,拿了银子的谟尔赓额很是高兴,开开心心告辞。 未几,陈师爷就过来向恩主报告情况,说来调查赵粮道的御前侍卫打藩台衙门离开后就去了江宁知府衙门,看样子是要继续打探关于赵有禄的事。 “果然如此!” 藩台大人一脸老谋深算,“看来赵道台用不了多久就会高升,说不定我大清朝继年羹尧之后又要出一位年轻的抚台大人了。” 年羹尧当巡抚时是29岁,这赵有禄官方档案是22岁,22岁就能当巡抚? 陈师爷难以置信,认为纵是赵有禄背后有和珅这条大腿,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就被重用为巡抚的。 巡抚那可是管理一省的封疆大吏啊! “为何不可?” 藩台大人觉得这再正常不过,因为另外两个皇上的私生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三福儿”福康安16岁任从二品户部右侍郎、镶蓝旗蒙古副都统,与巡抚平级。两年后也就是福康安18岁时以户部侍郎充军机大臣,副首相级别。 “四福儿”福长安15岁任正红旗满洲副都统、领内务府大臣事,这个职务比巡抚高一级。虽然比哥哥进军机处任职晚了五年,不过福长安也是20岁就在军机处行走了。 见习军机大臣意思。 此后兼管户部、兵部、内务府、銮仪卫,内大臣、御前大臣. 如今身上的兼职仅比和珅少一些。 有两位福哥哥打的好样,“五福儿”22岁出任巡抚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真要论起来,皇上明显还亏待了五福儿呢。 照三福、四福的晋升速度,五福现在至少也得是巡抚,或者进京任侍郎才对。 福昌怀疑这是因为皇上是去年才知道有这么个私生子的缘故,而且也同这个私生子是汉人民女所生有关,如此就导致五福儿如今的升官速度远低于另两位“福儿”。 陈师爷这边叫恩主的判断弄的简直是惊掉下巴,失声道:“大人,纵是此人真大有来头,他终归是一汉人,怎么可能” 言外之意朝廷对汉人官员的任免选拔是有天花板的,那赵有禄背景再大,也不可能二十出头就当巡抚,怎么也得三十往后。 通常情况下,汉人担任巡抚的年龄一般都是四十左右。 年羹尧之所以29岁就出任巡抚,是因为此人并非汉人,而是汉军镶白旗出身的旗员。 旗员和汉员的任用能一样么。 “赵粮道不是汉人。” 藩台大人轻声一笑,告知陈师爷去年赵有禄被皇帝恩赏籍入内务府包衣公中籍,所以现在赵有禄已经不是汉人,而是属于半汉半旗的“香蕉人”。 论亲近程度,内务府的包衣籍可比满洲下五旗更近皇帝。 此事也让藩台大人越发笃定赵有禄就是皇上私生子,入内务府包衣只是第一步,下一步皇上必定会将其抬入满洲上三旗。 早些年皇上身边的纯惠皇贵妃苏氏原先便是民籍汉人,后被皇上赏内务府包衣籍,再全家抬入的满洲正白旗。 搁顺治、康熙、雍正三朝,抬旗恩典通常是先抬入汉军八旗,再抬入满洲八旗。 很少直接抬入满洲八旗。 本朝乾隆爷打破了这个惯例,予抬旗恩典都是先入内务府包衣,再寻机晋满洲。 原因是汉军八旗被裁撤怠净,事实上已不存在汉军八旗,故而只能让内务府的包衣公中佐领充当这个抬旗的“拐点”,或者说是台阶。 不过内务府包衣抬入满洲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必须有军功。 军功在别人那里或许是天大难事,但在“五福儿”这里,藩台大人觉得就是几封奏报的事。 花花轿子众人抬,谁吃饱了撑的跟皇子过不去呢。 陈师爷也有点懵,要恩主判断正确,那赵有禄的背景真就通天了。 可什么样的背景能年纪轻轻出任封疆大吏,更惊动宫中侍卫前来暗访呢? 一年连升十级,皇上特赐同进士出身,赏包衣籍、赐黄马褂. 再加上自家这位从二品的藩台大人对赵有禄的刻意巴结,陈师爷再怎么反应迟钝也摸到了点门道,不禁咂舌道:“莫非这赵有禄同宫中有关?” 还真能有关系,毕竟皇上几次南巡风流事不少,有皇子蒙尘遗落民间并非不可能。 见陈师爷也猜到这一点,藩台大人顿生知己感,却郑重其事道:“此事先生心中有数即可,切勿外传,事涉皇家颜面,我等最好装聋作哑,免得惹来无枉之灾。” “是,是,学生明白,明白。” 做了几十年师爷的陈师爷如何不晓得此间利害关系,那赵有禄哪怕真是皇上的私生子,他们也不能公开议论。 这叫为尊者讳。 除非哪天皇上主动认亲,要不然“赵阿哥”的身份就只能永远沉在水里不能浮上水面。 都知道,就是不能挑破。 不管怎么说让亲生骨肉流落民间,都是皇上怎么也推卸不了的过错。 帝王,是永远不能有错的! 如此,赵阿哥恐怕这辈子只能享受阿哥身份带来的种种好处,而不能堂而皇之的进入族谱,更休说承欢皇阿玛膝下了。 惊叹真相之余,陈师爷却是浮出一个念头来,那就是赵阿哥新任粮道没多久,身边似乎没有得力的师爷帮衬。 自己恰好有几个好友正在找工作,若是能推荐过去,水涨船高不说,也能就此和赵阿哥搭上线,岂不美哉? 旋即想到那位御前侍卫去了江宁府,而江宁知府李大人的幕僚师爷跟自己都是好友,大家都是同一个“朋友圈”,须得赶紧派人去提醒一声,免得李大人不知这中间的门道乱说话,影响前程。 那边谟尔赓额继续负责任的从官方途径打听赵有禄风评。 曹振镛跟他说过要多听多看,不能偏信一家之言。 所以,江宁城中大小衙门谟尔赓额打算都跑一遍。 接待他的是江宁知府李尧栋,一听侍卫大人到他这里是打听安徽粮道的,李知府就犯了难,因为他和赵有禄除了惠民河工程有过交结,其它并无来往。 要说那赵有禄好吧,有点不甘心,因为那小子可劲把自己塑造为清官,获得江宁百姓一致赞誉,把他们这帮江宁本地官员给衬托的一无是处。 着实可恨。 要说不好吧,看这侍卫架势肯定还会到其他衙门打听,自己净捡不好的说也不妥。 斟酌一二,旋即定下基调,就是不怎么说好,也不怎么说坏。 中庸之道。 虽然江宁府的说法跟藩台大人的说法有点不同,谟尔赓额却没有表现多少惊讶之色,只认真倾听。 谈了片刻,师爷却闪现在侧厢很是着急的给府台大人使眼神,见状,李知府便借口方便过去一看究竟。 未想师爷却将一纸条塞入其手,打开来看,上面只写了八个潦草小字——“只能说好,不能说坏。” “何人送来的?” 李知府疑惑看向自家王师爷,不解其意。 王师爷忙道:“藩台衙门陈先生命人送来的,说是藩台大人的意思,若大人不照这纸上说的做,他日恐有祸患。” “这?” 李知府莫名其妙,他不说那赵有禄的好话就大祸临头了? 世上哪有这道理。 只思虑再三,再次回到厅中时话锋就立时转了:“说起来本官虽与赵有禄不熟,但其上任以后为百姓做的一些好事,本官还是知道一二的” 谈话结束后,李知府不无感慨道:“倘若咱大清朝的官员都如赵有禄这般一心为民,不仅是百姓的福份,也是朝廷和皇上之福啊。” 谈话结束,照例李知府奉上纹银160两。 谟尔赓额开心收下,前往上元县衙。 上元知县孔庆光是孔圣后人,得知宫中侍卫前来赶紧隆重来见,待知目的,当场便道:“赵大人是我辈学习之榜样,也是我为官之人当争先效仿的廉吏典范” 孔知县的师爷也是绍兴朋友圈的一员。 上元县如此,江宁县更是如此。 大小几个衙门晃下来,谟尔赓额收获的不仅是对赵有禄的五星好评和赞赏,还是满满一大袋纹银。 本是应该回客栈同曹振镛会合的,却被远处满城吸引,一想这城中除了江宁官员外,不是还有个江宁将军么。 没打算去两江总督衙门探访,因为离京时军机处有过嘱咐,此次密访要绕过两江总督衙门。 原因不知。 两江总督衙门不能去,没说江宁将军那也不能去。 满汉虽不隶属,但同在江宁城,江宁将军多多少少也应该听闻过赵有禄的事。 毕竟,这人是正四品道员,虽是安徽的官,但于江宁城中却仅次于总督、将军、布政,乃实实在在的四号位。 当下掉转马头直奔满城。 有宫中侍卫铁牌和身份证明在,自是轻松进入满城,同样顺利进入将军府。 同福昌一样,现任江宁将军永庆也不知宫中侍卫找自己干什么,待听对方是向他打听驻于城中的安徽粮道赵有禄为官如何,永庆不禁犯了难,不是不肯说,而是真不知道赵有禄是谁,因为他平日几乎不出满城,跟外城官员更是没什么交道可打。 都不知道是哪个,如何评价。 正欲实话实说时,永庆的幕僚董师爷却在其耳畔低语一句,永庆听后恍然大悟,继而轻笑一声道:“你问的这个赵有禄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谈话过程中,江宁将军就差以人格担保赵有禄是个可堪大用的干吏能臣,希望谟侍卫能如实向皇上汇报此人。 谟尔赓额从江宁布政使司衙门、江宁知府衙门、上元县衙门乃至江宁将军府得到的反馈都是惊人一致——赵有禄是好官! 曹振镛自己从两家茶馆,一家酒楼了解到的信息也表明赵有禄是举世无双的清官能吏。 如果说官官勾结,整个江宁官场都被赵有禄收买这才说赵有禄的好话,倒不是不可能。 但那赵有禄难道还能把整个江宁城的百姓都给收买不成? 事实确凿,赵有禄的确是好官。 谟尔赓额的意思这就回京向朝廷如实汇报,曹振镛却本着小心谨慎念头决定再去粮道衙门看看。 百闻不如一见嘛。 其实也是心中对一个幸进小人突然变成人人称颂的清官廉吏实在不解,很想亲眼见见这个一年连升十级的幸运儿到底长啥样。 谟尔赓额叫曹振镛这一说也勾起好奇,便与之一同前往粮道衙门。 据百姓说粮道衙门不禁百姓出入,甚至为了方便百姓进去办事把大门都给拆了,二人到地方果然发现粮道衙门它赫然没大门! 再看百姓也是正常出入,根本无人阻拦,好奇之余拉住一出来办事的衙役,询问为何拆了大门不设门房,难道不怕歹人进去行刺么。 “贪官污吏才怕歹人,我家赵大人是众所周知的清官好官,怕什么歹人?” 衙役说完,以为二人是进衙门办事的,还好心给指了路。 “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曹振镛嘴里如此说,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这为官之人真要一点官威都没有,也是有损朝廷颜面的,也不合圣人教化。 说话间同谟尔赓额欲入衙门内瞧个究竟,这时却有一年轻人扶着一位老妇从衙门内走出,边走边道:“老人家,您千万不用谢我,要谢也是谢皇上,要不是皇上让我赵有禄担任这江安粮道,我赵有禄又岂能为你们百姓做事呢.这篮鸡蛋还请老人家带回去,我赵有禄是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 说话间,将左手提着一只装满鸡蛋的竹篮塞到老妇手中。 第27章 停止工作,接受调查! - 清妖 - 傲骨铁心 真人真事。 赵安承认自己有演的成份,但同时也可以拍着胸脯说他的确给百姓做了很多实事、好事。 比如眼前这个老妇就不是他请的剧团演员,而是真实群众。 赵安在接待期间得知老妇的儿子是在粮库搬卸时不慎被粮袋砸伤死亡,接连两任库大使都不予处理,也没有赔偿,更没有上面官员过问此事,导致老妇的儿子至今尸体都在棺材中无法下葬,因为买不起墓地。 其实这件事赵安完全可以不用管,清律没有工伤赔偿的相关规定,只说官办工程发生伤亡事件的,监管官员需受笞刑和降级处分;民间雇工伤亡,雇主承担相应民事赔偿。 老妇之子是在粮库搬粮受伤死亡,雇主是作为官府的粮库,不符合民间雇工伤亡赔偿条件,而官府对官办工程发生的伤亡是不负责赔偿的,只是对负责官员有惩戒。 也就是说即便赵安依法办事,老妇也得不到赔偿,他只能对江宁库相关人员做出笞刑或降级处置。 但这样做显然无法解决问题,接待时还得知老妇为了这件事曾到江宁其它衙门也反映过情况,结果无一不是被没有管辖权搪塞回来。 不能怪这些衙门,江苏的官的确管不了安徽的事。 道台接待日是赵安为了解决粮食系统内诸多问题专门设置的,不是做样子给百姓看的,所以这件事既然反映到他这里,那肯定要设法圆满解决。 因为他如果再不解决,很难说老妇会不会到更高级别的衙门反映问题。 如行政体系上的领导安徽巡抚衙门,业务体系上的领导漕运总督衙门。 哪怕事情是出在前任手里,且法无规定,但真让老妇到那两个衙门反映,于他这个现任官也是有些影响的。 尤其安徽巡抚朱珪是嘉庆的班主任,前不久刚刚在老太爷那给赵安上过眼药水,这要让朱珪知道此事,很难说朱老师不会借题发挥,给赵安扣上一个无能的帽子。 何况,他上个月顶着压力以督粮道名义行文淮北各地粮库,要求开仓放粮。 此事的执行者是在淮北地区巡视的通判郑符阳,关于淮北灾情严重的相关报告也是郑通判快马加鞭传回江宁的。 郑符阳的报告中指个别严重地区“寸草不生,举目荒凉”,“饥民十日卖一儿,五日卖一妇”,正是这些让人细思极恐的字眼迫使赵安立即下令放粮。 制度上,督粮道是无权下令开仓放粮的,督粮道管辖的粮库不仅是调节全省粮价的重要一环,也是各省用于赈济求灾的储备粮,需要由省级衙门统一调度。 真要放粮的话,程序上也是由地方官先报到府里,府里再报到省里,省里研究后再上报户部,户部奏请皇帝批准后再发文省里,省里再要求督粮道和地方予以落实。 整个流程下来,最快也要25天左右,而等灾民拿到粮食,则恐怕得一个月以后了。 交通和通讯水平以及官僚的执行效率摆在那。 事实上,赵安完全可以不管安徽灾情,毕竟他只是粮食厅长,不是安徽巡抚。 真饿死大片灾民,闹出民变什么的,也是安徽巡抚朱珪首当其冲,他这个粮食厅长私底下做些小动作拖一拖的话,弄不好就能让朱珪直接下台。 但,赵安没有这么做,也不耻这么做。 这么做,与前明的东林党有何不同。 为了一己之私,置国家百姓利益不顾,这本就是赵安极为唾弃之事。 诚如他给通判郑符阳的信中所说,“仓粮再重也不及百姓命重”,天塌下来由他这个道台大人一力扛之。 于是,在没有省里公文同意情况下,赵安下令淮北、淮南大小粮库13处统一放粮给百姓。 此举,有效缓减灾情,活人无数。 但后果却是库粮大面积亏空,粮道衙门内部统计显示至少亏空了70万石,而安徽全年给京师应输漕粮仅为142万石。 相当于赵安将一半应在五月送往京师的漕粮就地发给灾民了。 擅自开仓的结果清律也写的明明白白——“丢官自补粮款”。 就算丢不了官也要自补粮款,所以事后赵安个人得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来填这个亏空。 填不了,就不是丢官的事,而是杀头的事。 因此当赵安决定不经请示就开仓时,衙门内部一些机构负责人就劝说他慎重再慎重,哪怕再等几天也行。 “此何时也?犹拘泥于常法乎?速开仓!若朝廷问罪,吾家变产抵偿!” 深知早一天放粮和晚一天放粮关系无数人命的赵安,顶着丢官压力,不顾属员劝说,也不顾岳父丁太劝说,强行下令开仓。 岳父丁太无奈只好劝女婿让灾民领粮时打借条,等到了秋后再让灾民拿粮还,这样能少一些亏空。 “春天受的灾,秋后哪有粮还?还了粮,这冬天吃什么?莫不成叫灾民们明年继续受灾?” 赵安何尝不知岳父是为他好,但涉及百姓性命,也容不得他有半点官僚主义作风。 已经做好自填亏空准备,也相信朱珪即使再不喜欢他,也不会拿他开仓放粮一事来攻击。 朱珪,也是清官。 清官,岂不爱民? 好的方面是,得知粮道擅自开仓放粮后,安庆方面并没有发文斥责,而是命各地积极赈灾,看来这位朱老师没那么糊涂。 赵安这边则在收到京里通知后忙于应付考察二人组。 作为官员,解决问题是基本业务能力。 有问题要解决,没问题制造问题也要解决,否则如何显示出官员的业务能力和水平呢。 老妇的问题赵安处理很快,当天就责令江宁库工作人员给老妇送上其子死亡抚恤金120两,另外安排老妇在粮库的食堂烧饭做菜,以解决其长期生活困难。 老妇对这个处理结果是相当满意的,因为她之前也听说过一些做工死亡的赔偿,大多只是给十两左右的后事料理费,有良心的额外再给几两生活补助。 最多十五两左右。 现在新来的道台大人一次性给了她120两赔偿,不得不说这位百姓都说好的道台大人确是个大好人。 赵安这边在处理完老妇的事后,又调来相关档案,研究发现打清朝开国以来,整个安徽粮食系统发生过的因公伤亡案件多达数百起,但没有一起获得正式赔偿的。 唯一一件可算是赔偿的案例发生在康熙四十六年,一个车夫送粮时因马受惊摔断大腿落了个终身残疾,时任江安粮道破例赐了这个车夫一袋白面,外加一碗燕窝粥。 这个不算赔偿,当算恩赐,算是有良心的了。 整个安徽粮食系统在编、不在编的工作人员加一块约五千余人,实际替安徽粮食各机构干活的民夫苦力则有数万之众。 每年一到漕粮督运期,这几万人就会连轴转,确保安徽能完成朝廷下派的征粮、储粮、运粮任务。 也就是说赵安这个粮食厅长如果进行系统总动员的话,他是可以动员几万民夫苦力的。 而这几万民夫苦力替他这个粮食厅长干活却是一点保障也没有。 虽然上上下下对此都没有意见,甚至民夫苦力们也没有获得赔偿的意识。 但赵安还是决定出台安徽粮食系统的第一份工伤处理条例,规定凡因公受伤或死亡的粮库工作人员,包括临时雇工都有获得粮道赔偿的权力。 伤残赔偿视伤残程度赔付。 死亡赔偿这一块则是人均年收入乘十五年。 江宁地区和安徽地区的百姓人均年收入相差很大,江宁百姓一年收入十五两的话,安徽最多三两。 若按地区差异赔偿,安徽地区的民夫苦力显然要吃大亏。 人命虽然不能用金钱衡量,但除了金钱似乎也没有别的衡量方式。 赵安能做的就是一碗水端平,不管是江宁人还是安徽人都是一个价,故直接以厅长身份给各地下辖机构发“红头”文件,规定死亡赔偿金统一为120两,不分地区。 赔付也由粮道衙门直接拨给,不走地方,免得地方小吏再吞没。 另外为了防止小吏们担心上报伤亡会被惩戒,结果对辖区内的伤亡隐而不报,使得工伤补偿成为一纸空文,赵安又通知各下辖机构伤亡五人以下不对负责官员问责。 尽可能让这份有史以来第一份工伤补偿条例能起到正面积极作用,给粮食系统的底层务工人员一份实实在在的保障。 此事正在推进中,效果暂时还看不出。 今天老妇专门从家里给赵粮道送篮鸡蛋以表感谢,赵安事先根本不知,等知道后赶紧从办公室出来亲自接见老妇,说什么也不愿收下老妇这篮鸡蛋。 笑话,他能要百姓的东西吗! 就这篮鸡蛋能跟老太爷的一根毛比吗! 当官也有一年了,赵安可以摸着良心说他就没拿过百姓的东西! 说我是贪官? 谁配,谁敢! 不曾想,这一幕恰巧被考察二人组看到,赵安也觉尴尬,好像搞的他故意弄这一出似的。 虽然,他曾故意安排岳母李氏出去捡菜叶,以提高他廉吏的含金量。 不过这也是跟前世某官学的。 你说巧不巧,暗访的记者镜头恰到时机的捕捉到了县官母亲在街上捡垃圾的一幕。 惊人不? 感人不! 堂堂县官的老娘在街上捡垃圾,小城居民个个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清官啊! 凭借此事,该官荣获优秀县官评价。 后东窗事发,世人方知一切都是戏。 比起这位,赵安实在多了。 要知道,丈母娘捡来的菜叶还真被他天天和豆腐一块烧汤吃了,一点没浪费。 “赵大人,您这么好的官,就是吃我两颗鸡蛋又怎么了.” 老妇感动的直落泪:这么好的官,当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老人家,” 当着考察二人组的面,赵安准备再煽个情,进一步凸显他在百姓心目中的份量,未想伴随急促马蹄声,数十名绿营兵勒马衙门前,继而哗啦啦翻身下马,为首乃一绿营千总,手持公文刚要喝问门房,就见前方正搀扶老妇的赵安穿着四品道员服,顿时上前道: “奉巡抚大人命,江安粮道赵有禄摘顶戴,居衙门不得外出,待审!” 话音刚落,几名营兵气势汹汹冲上前将一头雾水的赵安按住,不由分说便摘了他的官帽,吓的老妇失手脱落手中竹篮,鸡蛋滚了一地,踩了一地。 “保护大人!” 衙门内百里云龙等护卫见势不妙,纷纷冲了过来,好几个已经拔刀在手。 曹振镛和谟尔赓额也被这一幕看愣,不知发生何事。 “住手!” 发话的是赵安,喝令百里云龙等不要动手后,鹰一样的眼睛扫过那绿营千总,冷冷道:“本官乃四品督粮道,巡抚大人无权查办我。” 曹振镛心道确是如此,巡抚是没有权力直接查办道员,只能向朝廷上折子弹劾。 那绿营千总道:“赵大人,不是下官故意如此,实是巡抚大人已向朝廷上书弹劾于你,下官是按规矩做事。” 赵安眉头微皱,微哼一声:“抚台大人纵是弹劾我,按制朝廷查清之前本官仍正常履职,你们哪来胆子敢摘我顶戴!” 那千总点头道:“赵大人有所不知,巡抚大人是摘参于大人。” “摘参?” 曹振镛同谟尔赓额都是一惊,因为大清的弹劾分指参、察参、查参、特参、摘参五种级别。 指参、察参乃最轻弹劾,通常弹劾行政失误或轻微过失,处分多为罚俸、降级留任,不影响职务行使。 查参、特参为中等弹劾,涉及履职疏忽或能力不足,官员要被正式调查,但在调查结果出来前仍保留职位继续做事,等结果出来查实无误后才会革职。 而摘参则是最严重的弹劾,只针对重罪,当事官员需立即摘顶戴停职待审,期间不得干预一切公务。 也就是就地看押。 处置结果多为死刑或发遣边疆。 动用摘参,通常都是你死我活了。 要么被摘参的下台,要么发动摘参的下台。 赵安也没想到朱珪竟对他动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摘参,愤怒之余亦是好奇,问那千总:“本官犯了何事,巡抚要摘参于我?” 得到的回答是他赵有禄借开仓放粮救民为名,实行隐瞒亏空事实。 换言之,因为亏空太大,所以你赵有禄才未经请示擅自开仓。 朱珪敢行摘参,必定是有证据的,否则不会如此行事。 第28章 打招呼 行方便 - 清妖 - 傲骨铁心 安徽粮道被巡抚朱珪摘参一事很快传遍江宁城。 收到消息的娄老师震惊之余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给了恩师、两江总督孙士毅。 “摘参?” 孙士毅为之惊愕,放下手中公文不无诧异道:“本朝非重罪不得摘参,朱珪以摘参弹劾赵有禄,莫非赵有禄真犯了不可宽恕的死罪?” 着急之下问学生到底发生何事。 “老师,朱珪参赵有禄身为督粮道未得允许擅自开仓放粮为罪一,以放粮救民为名实隐瞒亏空为罪二,故以此两罪摘参于赵有禄,现赵有禄已被摘顶戴囚于粮道衙门。” 娄老师将了解到的情况说了。 过来摘顶戴囚人的是安徽按察使司衙门派来的人,不带个人恩怨,只例行公事而已。 “赵有禄上任江安粮道不过数月,能有什么亏空?就是有,亦是前任所留,关他何事?” 孙士毅摇了摇头,觉得朱珪不是咄咄逼人,而是有点走火入魔。 作为曾经的军机处副相,孙士毅自是清楚朱珪为何与赵有禄为敌,也清楚朱珪背后的嘉亲王与和珅不对付,结果赵有禄这个朝野眼中的和珅“狗腿子”跟着受了池鱼之殃。 未来两江之前,孙士毅也不喜赵有禄这个幸进之人,但通过上次微服私访已经改变对此子的观感,无论其出身如何,又是否真受和珅提携,其为官却是值得世人肯定的,堪为廉吏表率。 仅因为赵有禄是和珅的人就执意对付,甚至不惜动用摘参,孙士毅觉得作为朝野清流名望翘楚的朱珪有违圣贤教诲,多少有点是非不分。 细细分析,多半是嘉亲王咽不下那口气。 毕竟,为了这个赵有禄,嘉亲王已经“折”了两员大将。 听了恩师所言,娄老师松了口气,旋又担心道:“纵是亏空与赵有禄无关,其未经旨意擅自开仓一事怕也难逃朝廷惩处。” “若真是为民,赵有禄便不会有事。” 孙士毅给出的是不同看法,其举了个例子,也是督粮道擅自开仓放粮的例子。 乾隆二十六年山东德州洪水围城,督粮道颜希深此时恰好外出公干,满城百姓无粮可食,其母便代子做主命开仓放粮,事后颜希深将此事揽下自摘官帽听候朝廷处置。 时山东巡抚亦照规矩上书弹劾颜希深,然老太爷却说颜希深一心为民可堪大用,擢升四川按察使,后再迁湖南巡抚、贵州巡抚、云南巡抚,因积劳成疾卒于任上。 “若无此事,大真觉得这位颜大人后来能任数省封疆吗?” 顿了顿,孙士毅又举一例,同样是发生在山东,不过主角比起颜希深这位封疆大吏要有名气的多。 此人便是“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 郑板桥任潍县知县时遇大饥荒,人相食,同样未经申报就命开仓赈灾,属员苦苦劝说,郑却道:“此何时?若辗转申报,民岂得活乎?上有谴,我任之!” 结果救活万余人,离任时数万百姓感活命之恩十里相送。 而老太爷同样也未处罚郑板桥,并在次年出巡山东诏郑板桥为“书画吏”,与大学士高斌和都御史刘统勋等共同参与筹备天子登泰山诸事。 简而言之,开国一百余年来因灾情擅自开仓放粮的官员事后即便会被弹劾,也无人因此丢官甚至送了性命的。 只有那些假借灾情之名以开仓放粮为借口大肆敛财的官员才会被从重处置。 如前些年案涉价值白银一千六百万两的甘肃冒赈大案。 因此孙士毅并不担心朱珪参赵有禄擅自开仓救民会被皇帝处置,而是担心朱珪所参的第二条罪名。 “赵有禄是否知道亏空一事,又是否有意借放粮隐瞒亏空以便填账?若不知,则无罪,最多疏忽;若知,则明知故犯,此罪大也。” 即便是两江总督也无权直接过问此案,因为案件当事人一个是巡抚,一个督粮道,要查清弹劾是否属实只能京里派钦差前来。 而自己不久前又刚刚向朝廷上了一道夸赞赵有禄的折子,这时更不能插手此事,思来想去,孙士毅吩咐娄老师道:“大真,你替为师拟个折子,将安徽灾情详细报于朝廷。” “是,老师。” 娄老师知道这道折子表面是向朝廷汇报灾情具体,实际是“围魏求赵”。 只有让朝廷知道安徽灾情严重到什么程度,当朝诸公和皇上才能理解赵有禄紧急放粮的无奈和迫切。 这边孙士毅“围魏救赵”,那边江宁布政使福昌也在派人打听具体情况,得知前来江宁奉命摘“五福儿”顶戴的是按察使司衙门的人,遂一边以私人身份给安徽按察使写了封信,另一边则派人将带队的千总韩锐朋给请到了藩台衙门。 江宁藩台请自己吃饭,这让韩千总受宠若惊,安排手下对“犯官”赵有禄严加看查后,即前往藩台衙门赴宴。 宴席十分丰盛,冷菜热菜甜点好几十道,看的韩千总眼珠子都花了。 藩台大人也是极其朴素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不顾身份尊贵竟主动给韩千总夹菜劝酒,搞的韩千总心头暖洋洋的。 洒过三巡,藩台大人一个眼色,陈师爷忙抱来一盒子摆在韩千总面前,打开来看,是金灿灿的十枚金元宝,每枚足有十两重。 “这” 韩千总叫盒子里的金元宝惊住,惶恐起身表示无功不受禄。 藩台大人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表明这百两黄金是送给韩千总的,他也不是替那犯官嫌疑人赵有禄说情,只是单纯打个招呼。 什么招呼呢? 赵有禄要跟什么人通信,什么人要给赵有禄递话,请韩千总睁只眼闭只眼,莫要做那讨嫌的人。 “这次虽是你们安徽朱巡抚摘参赵粮道,但事情未水落石出前,韩千总做好份内之事即可。” 陈师爷笑咪咪的将盒子直接塞到韩千总怀中,那边藩台大人适时端起酒杯。 犹豫再三,韩千总放下盒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话不在多,意思就行。 只要“犯官”不逃跑,其它事都没什么的。 粮道衙门那边,几名安徽按察使司衙门的兵丁被人连扇了几个耳光,却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因为扇他们耳光的是江宁驻防八旗的八十六大爷。 第29章 我们满洲不答应! - 清妖 - 傲骨铁心 待罪听审的赵安是能听到外面动静的,只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待怒气冲冲的八十六推门而入,再瞧后面跟着几个面红耳赤的绿营兵,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无非太君要来看自己,守门的伪军不让,结果太君生气甩手给了一人一个大耳光,伪军不敢还手,只能在那哈依哈依的。 这场面,前世影视剧看多了,不奇怪。 一见到赵安,八十六就悲愤道:“赵大人,听说朱珪那个奸贼冤枉你,摘了你的顶戴不说,还叫人把你囚了不让人见,我八十六气不过就来看看!” 说罢,朝跟在后面的几个绿营兵又怒骂道:“你们跟姓朱的说,大清是咱们满洲人的大清,他姓朱的一个汉官说了不算,我们满洲人说的才算!赵大人就是咱大清最好的官,他姓朱的要敢残害忠良,我们满洲人第一个不答应!” 喝罢,让几个绿营兵滚到一边,别影响他和赵大人说话。 “.” 几个绿营兵你看我,我看你,摄于八十六的满洲大佐身份,只得无奈灰溜溜退下。 打了白打,得罪不起。 赵安见了好笑,道:“八十六,我听说朱珪可是嘉亲王的老师,你这般说朱珪,将来要是嘉亲王当了皇上,朱珪就是帝师,到时你八十六怕是没好果子吃。” “啊?” 八十六先是一愣,继而咧嘴一笑,“放心,嘉亲王当不了皇上,他姓朱的这辈子也甭想当上帝师。” “噢?” 赵安好奇八十六怎么这般笃定的。 八十六也纳闷:“赵大人不知道皇上下旨授成亲王为总谙达统领满洲八旗事?” “还有这事?” 赵安愣住,他真不知道这事,因为最近太忙导致没怎么看大清日报。 总谙达统领满洲八旗事换个说法就是监国太子,要不然不可能一个亲王统管八个满洲八旗都统衙门的。 满八旗,可是清朝的根基所在。 老太爷把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成亲王永瑆,释放的信号任谁都要押注永瑆。 然而储君明明就是嘉庆,老太爷却不断给落选者上光环,这摆的什么龙门阵? 权力的平衡,还是权力的游戏? 不管是哪个,都充分说明老太爷太鬼。 表面看着好像在拿成亲王永瑆开涮,实际是把包括和珅、福长安在内的所有人都给涮了一遍。 或许也有提防嘉庆的意思。 给另一个落选的儿子大权,就能避免禅让后的新君架空自己嘛。 你这个儿子不听话,我还有另一个备胎儿子嘛。 结合老太爷在禅让大典那天不肯交龙头棍(玉玺)就能看出,老太爷他压根不是老糊涂小孩子心性,而是老糊涂了都死把着权不放。 龙头棍最后还是刘罗锅哄骗拿给嘉庆的,要不然嘉庆这个新君连个皇帝象征都没有。 如此,一手打压继承人,一手扶持非继承人,就显得特别合理。 连远在江宁的八十六都断定储君不是嘉亲王,足见老太爷这一手玩的那叫一个高明。 真就骗了全天下的人。 “赵大人,你被关着不方便,有什么话要往外递的我给你递去。” 这是八十六过来的真实目的,汉官不敢干的事,他这个满洲佐领是敢的。 也是没办法的事,府学食堂的事刚有点进展,赵大人就被人参了待审,这要真给革了职,那食堂的生意不就泡汤了么。 为食堂的事,他和妻子可是私下做了不少事,哪能说黄就黄呢。 未想,赵安却摇头道:“八十六,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规矩就是规矩,既然规矩要我解职待参,不得与任何人接触,更不得对外通风报信,那我就谨守规矩,免得外人说我不懂规矩,再参我一本。” 八十六急了:“赵大人,这次摘参你的朱珪可是安徽巡抚啊!这规矩,你该守时就守,可这会这规矩万万不能守,真守了不正中那姓朱的下怀!” 稍顿,犹豫了下还是低声问道:“赵大人,我听将军府的人说那姓朱的是参你明知库中亏空却还是以救灾为民为借口放粮,目的就是清库平账,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说呢?” 赵安看了一脸真心关心此事的八十六,轻笑一声:“若你八十六也怀疑我,那人朱大人参我一本不很正常么。” “这” 八十六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有些不好意思道:“赵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这事弄不好是要有大麻烦的,大人须得赶紧拿出章程来,免得过于被动。” 言下之意赵大人您要真是明知故犯,那赶紧上下打点,通风报信的事就由他八十六做好了。 至于打点所需的银子,您赵大人得赶紧想办法凑。 只要朝中关系打点到位,凭借和中堂在皇上那的份量,朱珪未必就能把你给参倒。 又说自己已派人过江将此事告知大舅哥石掌柜。 赵安点了点头,八十六能想到送信给内务府“代表”石掌柜,说明他是真心关心自己,也是有心了。 石掌柜知道此事后肯定也会派人进京活动。 八十六见赵安迟迟不予自己明确答复,也不让自己做什么事,心下还是很焦灼的,忍不住道:“赵大人,这件事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到底有没有麻烦?” 看着八十六关切眼神,赵安想了想,开口淡淡道:“既然八十六你这么问了,那我就给你透个底.放心,天塌不下来。” 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八十六松了口气,要是赵安表现的比他还紧张,那就说明八成是犯了事。现在看来,安徽巡抚摘参的罪名都是无中生有,纯纯是冤枉忠良。 “你能来看我,我心中感激,只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掺和,毕竟朱珪是巡抚,于此地耳目众多” 赵安将八十六送到门口便止了步,因为除了吃饭上茅房,他被要求寸步不得离开办公室。 “那好,赵大人你多保重!” 八十六抱了抱拳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门外一幕惊住。 不知何时,粮道衙门外跪满无数百姓。 无人哭泣,无人喧哗,有的只是对豆腐青天无声的支持。 第30章 好圣孙 - 清妖 - 傲骨铁心 京师,军机处。 通政使司刚刚呈上一道有趣的折子,是浙江巡抚上报的,说是宁波招宝山数日前于暴雨中惊现三条巨龙缠斗,一龙重伤坠亡,龙肉为当地百姓分食。另两条龙又接着缠斗,后双双飞入东海消失不见。 有一山民获那重伤之龙的龙颌骨,卖给当地富商得20两白银。 现任浙江巡抚长麟是宗室出身,此前在江苏做过巡抚,后因时任浙江巡抚的福崧治库有方署两江总督,加之还有亏空没能还上,老太爷便让福崧与长麟这两个大区“经理”对调了一下。 今日当值的军机大臣是和珅同董诰。 军机大臣各自有分工,董诰分管的就是户部汉尚书事,同时兼武英殿总裁,两次图形紫光阁。 在军机处排名第五,排名高于分管礼部的王杰,以及接替孙士毅入军机处的松筠。 浙江方面上报这条关于龙的奇闻趣事让董诰不禁想到三年前一桩旧事,其对和珅道:“乾隆五十三年,江苏上报太湖渔民目睹三条巨龙缠斗,一金龙、一白龙、一青龙,后金龙以一敌二获胜,渔民称那金龙张牙舞爪,夭矫无比,至风雷平息后方消失现浙江又报有三龙缠斗,莫非与太湖那三条龙有关?” “噢?” 和珅接过董诰递来的折子,看后不禁笑道:“这世上哪有龙,长麟怎么能将这种无稽之谈奏于朝廷呢,真若有龙,为何不将那龙颌骨送来京师?我看那所谓龙颌骨多半是山民用别的牲畜骨头蒙骗富人的把戏。” 放下折子,又笑着说道:“去年安徽也报潜山遭雷暴袭击,劈死池中巨蛇及柳树藏匿的猴形怪物,说什么此蛇乃真龙属渡劫失败,在我看来全是一派胡言。” 地方上报这些志怪传闻,和珅是一点也不信,“政治”嗅觉极高的他同时吩咐董诰道:“这折子打回去,不可奏于皇上知道。” “这?” 董诰显然没有和珅“专业”,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和珅解释道:“真有三龙,那我大清谁是金龙,谁是白龙,谁又是青龙,这次重伤坠亡的又是什么龙?天无二日,况三龙?” 听和珅这么一说,董诰立时警醒,暗骂浙江巡抚长麟也是糊涂,怎么能将这种传闻当成正事上报朝廷呢。 真要递上去,皇上肯定大怒。 和珅这边继续处理手头公文,统军出征高原的大将军福康安上奏称所部战马数量不足,请朝廷予以调拨。 这种小事自也不必惊动老太爷,和珅直接以老太爷口吻拟旨陕甘总督勒保,命从麾下甘肃绿营调1500匹供福康军使用,另外责青海办事大臣奎舒通过青海蒙古王公再从各旗采购3000多匹马供索伦达斡尔兵骑用。 又责令陕甘、四川方面于进高原路上多设传递文书信息的驿站,派绿营兵和当地蒙古兵共同驻守,以确保消息通畅。 处理极为得当,并无任何不妥。 拟完,放下笔,准备闭目休息一会,章京又呈两份专折进来。 一份是安徽巡抚朱珪的,一份是两江总督孙士毅的。 前者竟是摘参江安粮道赵有禄未经允许擅自开仓放粮,并以开仓放粮救民为名实行隐瞒亏空事实,请求朝廷从重处置赵有禄。 后者则是上报朝廷安徽今年多地发生旱灾,有地方整至大半年没下过一滴雨,以致旱情严重,个别地区已经人相食,卖儿卖女卖妻则为普遍现象。 孙士毅折子里只是关于灾情的具体情况,并未指安徽方面救灾不力,看着只是一份很是客观的报告。 和珅看过之后,皱眉问那呈折子的章京:“这两道折子是怎么送来的?” 那章京忙道:“回中堂话,安徽巡抚的是专折进京,两江总督的是折差快马。” 专折进京一般分两种,一种是按正常渠道发往京师,即专折进京,走的是驿道,通常三到五天。 另一种则是类似八百里加急的折差快马,最快两天就能送达。 和珅听后若有所思看向董诰:“董大人怎么看这两件事?” “督粮道未经允许擅自放粮乃大罪,不过若是出于救民目的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只是,” 有些话董诰也不便明言,因为安徽巡抚参的可不是赵有禄私自开仓,而是参的是赵有禄借放粮名为民行隐瞒亏空事实。 两件事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何况众所周知,那赵有禄是你和中堂的人,如此,叫他董诰怎么说? “和大人,是不是递上去?” 安徽巡抚朱珪是“摘参”督粮道赵有禄,按规定军机处必须第一时间将折子呈到御前供皇帝决断。 和珅没立即答复,而是召来一笔帖式,问其皇上现在何处。 笔帖式道:“禀中堂,皇上在撷芳殿考察诸位皇孙学业呢,成亲王、嘉亲王、仪郡王他们都在呢。” “你退下吧。” 和珅摆了摆手,撷芳殿是专门供皇孙学习所在,皇上会定期过去审阅皇孙课业,此时也是祖孙情浓之时,因此犹豫现在去撷芳殿奏事会不会惹皇上不高兴。 董诰知和珅顾虑所在,然“摘参”当事双方一个是巡抚,一个是粮道,又事关安徽灾情,兹事体大,故认为即便皇上不快,身为臣子的他们亦当如实奏禀。 和珅沉默片刻,同意去撷芳殿奏事。 董诰虽与他不是一路人,且时常在一些事情上与自己持不同看法,但相比王杰此人明显圆滑的多,因此倒不虞董诰会偏帮朱珪说话。 因二人都被老太爷赏紫禁城骑马特权,故双双骑马前往撷芳殿。 撷芳殿中,老太爷正在考校年仅十岁的皇孙绵宁学业,这个绵宁便是嘉亲王永琰的嫡次子。 因永琰嫡长子两岁便夭折,因此绵宁实际就是永琰嫡子。 对绵宁这个才十岁的皇孙,老太爷明显喜欢的很,特命礼部右侍郎汪廷珍、翰林侍读学士徐颋担任绵宁的课外辅导老师。 除了绵宁外,在撷芳殿学习的还有去年已故质亲王之子绵庆,仪郡王次子绵懋等人。 这些都是尚未成年的皇孙。 成亲王永瑆的几个成年儿子都不在撷芳殿学习,其次子绵懿过继给早逝三阿哥永璋,袭了贝勒爵。 四子绵偲则过继给十二阿哥永璂袭贝勒爵,如今在名下的只有长子绵勤、三子绵总。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老太爷偏爱永瑆,因为别的兄弟生的孩子没一个过继的,只有永瑆生的才过继给已故兄长们为嗣。 老太爷这时随手翻开《论语》,指着其中一句问绵宁:“克己复礼,此句何解?” 绵宁侧头想了想,以稚嫩的童声大声道:“孙儿以为,此意乃指克制私欲方能归复周礼。如皇祖每日寅时起身批阅奏章,便是克己;修订《四库全书》以彰文治,正是复礼。“ “噢?说的好,说的好啊!” 绵宁的回答让老太爷颇为满意,很是高兴的对边上伺立的几个儿子包括几位专门教皇子读书的老师道:“绵宁这孩子很像朕小时候啊,朕记得当年圣祖爷也是这般考校朕的,不过朕当时的回答可不如绵宁这孩子。” 此话一出,成亲王永瑆立时色变看向弟弟嘉亲王永琰,却发现这位弟弟脸上只挂着对儿子称许的淡淡笑容,一点也没有因为儿子获得皇阿玛称赞喜形于色。 八哥仪郡王永璇注意到永瑆变色,却是微哼一声,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对哪个弟弟当皇帝,将来又哪个侄子当皇帝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他知道皇阿玛不待见自己,本身也是瘸子,根本无缘皇位,索性就超脱做个局外人。 皇阿玛要他陪衬就陪衬,不要他陪衬就回家喝酒抱美女,这个心性和只被封为多罗贝勒的十七弟永璘很是相似。 “皇上,这是几位皇孙的课本。” 将几位皇孙平日课本呈上的是不久前刚从国子监调到撷芳殿充当“助教”的博士吴卫平,此人去年才进京任的职事,一开始安排在国子监当博士授课,后来选给皇孙授课“助教”时别的博士都嫌苦,这吴卫平却是自告奋勇,自然而然被派了过来。 同讲师不同,这助教的活很累。 与其说是助教,不如说是打杂,不仅要帮讲师们备课,还要照顾皇孙们生活,都是些琐事。 这职事在前明是由太监充当的,也就是所谓“大伴”。 本朝不用太监,故多从翰林院和国子监挑选博闻之士,且必须是进士出身。 撷芳殿是皇孙学习所在,不是皇子学习所在,故哪怕是“投机”愿来者也少,毕竟这“投机”年限未免太长,弄不好皇孙没成为皇子前,自个就挂了。 吴卫平愿意来的原因其实就是他年龄大了,仕途发展基本等于零,所以真就无所谓。 不过吴卫平在撷芳殿对嘉亲王之子绵宁却是十分照顾,以致小绵宁十分喜爱这位吴老师。 吴老师呈给老太爷的皇孙课本,小绵宁也是第一份。 这个看着很平常的举动却让边上的嘉亲王多看了吴老师两眼,老太爷这边自然也是拿的绵宁课本来看,见小绵宁字写的端正,功课做的也甚是不错,不禁越发喜欢,拉着小绵宁的手道:“待秋天,皇祖带你去木兰骑马打猎好不好?” “好!” 小绵宁的声音回的很大,因为他听阿玛说过皇祖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 把个老眼昏花的老太爷逗的皱纹都多出好几道来。 纵是永瑆这个伯父也是对侄儿露出肯定的笑容,撷芳殿中不管私下涌动的是什么,表面来看无疑是爱新觉罗大家族的一场亲子大秀。 可惜,和珅同董诰不晓得好歹的过来坏了这场家庭亲子秀。 “这个赵有禄怎么净给朕惹麻烦的!” 老太爷果然很不高兴,连和珅递上的折子也不看。 “主子,朱珪是摘参赵有禄,奴才不敢压着不报。” 和珅一边解释,一边将两江总督孙士毅的折子打开,“安徽那边的灾情也很严重,孙士毅说有些地方已经人相食了,若孙士毅所奏为实,则赵有禄擅开官库放粮情有可原。至于朱珪所奏其以放粮为名掩瞒亏空,奴才以为可着人彻查。若为实,请皇上从重处置。若不实,亦请皇上还他公道。” “安徽灾情这么严重么,怎么先前安徽没报的?” 老太爷皱眉,让和珅将孙士毅折子读与他听。 和珅自是大声读出。 董诰在边上没吱声,只是若有似无的看了嘉亲王永琰一眼。 未想,老太爷忽的也看向嘉亲王:“永琰,朱珪是你的老师,安徽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有什么意见?” 永琰忙上前恭声道:“父皇,朱珪是儿臣的老师,儿臣不敢言老师长短。” 老太爷点了点头,为师长讳乃圣人教道,不管永琰说老师好还是说坏,都是有违学生之道的。 董诰开口了,道:“皇上,臣以为当派人到安徽查看灾情,若两江总督所奏属实,则户部当立即调拨赈灾款项,不可使百姓流离失所。” 老太爷点头道:“你管着户部,就让户部派人去安徽看看。” “臣遵旨!” 董诰应下。 成亲王永瑆却开口道:“皇阿玛,安徽的灾情固然重要,但一省巡抚摘参一省督粮道也是本朝闻所未闻之事,儿臣以为这件事也当查清,免得混淆视听。” “奴才也是这个意思。” 和珅见老太爷要起身,赶紧上前搀扶,未想老太爷却摆手示意不用他扶,而是搀着嘉亲王之子小绵宁的手缓缓来到屋外,继而竟是弯腰问小绵宁:“皇祖考考你,这件事换作是你当如何处置?” 小绵宁没想到祖父出了这么一个问题给他,一时有些错愕,本能看向阿玛,却见阿玛朝自己微微摇头,也不知阿玛这摇头什么意思,便道:“皇祖,安徽的巡抚参安徽的道台,孙儿觉得这个安徽是有问题的,不如让别省的官去查这事,省得安徽的官勾结隐瞒皇祖。” 听了孙儿这个回答,老太爷也是愣了下,继而哈哈一笑:“那你觉得让哪个省的官去查安徽好?” “当然是邻近的省了,安徽邻近的省是?” 小绵宁歪了歪头,“是江苏么,皇祖?” 第31章 本官来迟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颍州府同相邻的凤阳府都是旱灾较严重地区,上个月安徽代布政使荆道乾便已前往凤阳就地指导地方救灾。 荆道乾也是安徽布政使司衙门乾隆二十五年迁离江宁至安庆的第七任藩台,此人从州县官累迁至安庆知府,屡次代理徽宁池太道,管理芜湖关,深得巡抚朱珪信任,上疏推荐其升任山东登莱青道。 不过因安徽今年旱灾严重,故朱珪向朝廷建议荆道乾暂不前往山东任职,而是暂代安徽布政使协助巡抚全面救灾。 这也是朱珪的一个小算盘,如果荆道乾救灾有功,那多半就能实任安徽布政,结束安徽长达两年藩台空缺的局面。 荆道乾上任后以激浊扬清为己任,深知救灾的重点是整顿地方吏治,只有地方吏治清明才能确保救灾粮分放下去,因此于地方巡视期间推荐廉吏崔映淮、李如珩等人,又弹劾拿下了数十名贪官污吏。 关于督粮道赵有禄以开仓放粮救民为名实行隐瞒亏空,并私下将库粮高价出售给商人一事,便是荆道乾收到相关检举后汇报给巡抚朱珪的。 朱珪得知此事怒不可遏,立即向朝廷上书摘参赵有禄,同时也亲自前往颍州指导救灾。 抵达颍州时已是三月下旬,沿途过来时地方农作物皆因缺水干死,道路两侧的树皮都被扒光,一眼望去连个绿色都很难看到,大量百姓为讨生路不得不结伴到未受灾地区逃荒要饭。 安徽省府所在的安庆及庐州、徽州等地上报的数据表明,至少有数十万灾民涌入这些地方,导致未受灾地区物价大幅上涨,治安环境也随之恶化。 庐州知府更是向巡抚紧急汇报,称再有灾民涌入庐州的话,那不是灾区的庐州也将成为灾区。 且有情报显示,在安徽消失十多年的白莲邪教死灰复燃,趁机蛊惑灾民抢大户,食大户,已然有了起事迹象。 据称,当年白莲教首刘松逃脱的大弟子刘之协已经继任掌教,并在外逃这十几年间在河南、湖北、四川、陕西发展信徒数万,同时开创新教义,宣称什么“红阳劫尽,白阳当兴”,承诺凡入教者都可“分田地,免赋税”,吸引大量贫农入教。 之前被官府抓获的白莲教徒洪宝不仅供称白莲教和淮北盐匪合流,还提到一事,说是那刘之协在亳州买了个男孩叫王双喜,骗教徒说这个王双喜乃明朝后裔“牛八”,宣称将辅佐其夺回江山。 “牛八”合为朱字,显然刘之协欲以朱明号召教徒反清,同时还指其师傅刘松的养子刘喜儿为弥勒佛转世,将来保辅牛八。 不过刘之协却未得到刘松另一个大弟子宋之清的支持,据洪宝供称宋之清在河南另立李三瞎子为“真弥勒”,立李三瞎子子卯儿为“牛八”,同时自创新教名西天大乘教,教徒亦有数万之众。 近年来“牛八”二字屡见各地奏报,四川去年便上奏朝廷说有白莲分支收元教首王应琥及其师傅艾秀等人为招诱信众,散布“弥勒佛转生河南无影山张家,扶助‘牛八’即朱姓起事”。 朝廷令四川缉捕王应琥、艾秀等,但可能是消息走漏,王、艾等人窜入山区难以搜寻。 总的来看,白莲教于各地分支多达十几支,都以“牛八”蛊惑人心,且都立了所谓“真弥勒”,不过各自为政,彼此互不统属,典型的一盘散沙,难以对清朝统治构成威胁。 用一些官员的话讲便是小打小闹,难成大事。 只要不过份,甚至有些官员都不将白莲教当一回事。 但这次白莲教在安徽死灰复燃,又碰上安徽灾情严重,流民多达数十万,真让白莲教利用了这几十万流民,谁敢说不会重现当年红巾军的盛况。 故朱珪一方面加大救灾力度,一方面行文各地增派官兵多设关卡,阻止流民四出,尽可能将流民“圈”起来。 这一“圈”虽然让外出的流民人数下降不少,却带来一个恶劣后果,那就是流民外出逃荒或许还能有条生路,但被“圈”则只能等死。 因为,没有粮食。 朱珪不是不知道他这一圈会死很多人,但诚如庐州知府所说,任由流民涌出去,那整个安徽就将成为灾区。 一个省的百姓都成为流民的话,再有白莲教蛊惑其中,真有可能动摇大清根基的。 什么是大局,朱珪比任何人都清楚。 为此,朱珪不仅动用安徽境内的绿营兵围圈流民,同时以巡抚身份行文各地,命地方士绅组建团练协助官府“维持”秩序。 所谓团练,即由地方士绅出资出粮招募壮丁健勇代官兵保卫乡里、缉防盗贼,也有随营征讨者。 康熙年间曾短暂允许民间设团练,后被取缔。 朱珪重启团练的大胆举措一定程度上缓减了安徽面临的流民压力,但治标要治本,没有足够的粮食这个举措也维持不了太久。 除非,官兵能把灾民杀光。 作为清流翘楚的朱珪显然不会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当下唯有竭尽全力救灾。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身为巡抚的朱珪也难辞其咎。 安徽灾情早在去年底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来,当时就有地方官员指出明年灾情有可能加重,提醒上面早作应对,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只是朱珪未将这些官员的“警告”放在心中,认为过完年就会大范围降雨,届时哪来的灾情。 未想,年后安徽的灾情竟发展到如此严重地步。 作为巡抚,朱珪对此是很自责的。 来到颍州后,朱珪第一时间听取颍州官员对灾情的汇报,随后不顾车马劳顿来到附近受灾地区查看。 于一处村庄被正在排队取水的村民吸引,从车上下来,朱珪发现村民们用于取水的只是一口积水只有膝盖深的池塘。 地方里正告诉巡抚大人,这口池塘是方圆二十多里地唯一的水源,而生活在这一片的百姓有上千人。 僧多粥少,故而每天只允许村民取两瓢水用于活命,浇水灌地是想都不用想的。 至于百姓以何为生,里正没说,也不敢说。 他们这里离府城较近,多少还能得到官府的一些救济,勉强活着不成问题,再往远处,乱坟岗都被挖的骸骨遍地。 望着眼前腐草混着淤臭的池塘,朱珪不禁陷入沉思,继而迈步来到塘边,从一正取水的村民手中接过瓢舀了半瓢水便要喝。 随行的颍州知府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巡抚大人,低声道:“大人千金之躯,这水喝不得!” “百姓能喝得,本官为何喝不得?” 朱珪抬手制止,将那半瓢浑水缓缓靠近嘴巴,未饮便先闻到一股淤臭味,旋即当众啜饮一口。 良久,皱眉,只觉嘴巴、喉咙乃至胃里都在泛着臭味,极度的恶心令得巡抚大人几乎作呕。 然而取水的村民看到这一幕却是惊呆,几个白发老者突然跪下,继而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的跪在地上,虔诚看着手中端着半瓢水的巡抚大人。 朱珪哽咽了,将未喝完的水轻轻倒入边上一村民的水桶中,扬声对村民们道:“本官来迟了,来迟了啊!” 颍州知府衙门,夜已很深,巡抚大人的屋中却仍亮着灯光。 屋内,一布被一布褥,残书数本。 这是朱珪为官四十年来所坚持的,不管到哪,都只带这三样东西。 此时朱珪正伏在案上写给朝廷的折子,除请户部调拨赈灾钱粮外,也请朝廷能够免除明年安徽大部分府州县的钱粮,予民休养。 墙上则挂着朱珪亲自题写的“养心、敬身、勤业、虚己、致诚”五箴言,这五箴言同样也挂在其学生嘉亲王永琰的书房内。 当年朱珪任永琰师傅时,除儒学经典外,私下避开传统经学,秘密传授永琰驭臣之术,为此还专门给永琰撰写了一本《治平宝鉴》,内中全是剖析历代帝王剪除权臣的案例。 老太爷有次察觉朱珪异常召其质询时,朱珪以讲授《贞观政要》搪塞,老太爷虽有些不满,但终是没有将那本《治平宝鉴》销毁,如今这本书仍在永琰案头上。 屋中还有一人,乃朱珪长子朱锡经。 朱锡经乾隆四十四年中举人,不知为何朱珪不让儿子继续参加会试,而是带在身边历练。朱珪也未替儿子谋取官身,一直以来朱锡经都是以幕僚身份跟随父亲做事。 写完给朝廷的奏折后,朱珪示意儿子将折子命人发出,未想折子刚刚发出,安庆的家人将却一封京中密信快马加鞭送了过来。 密信是嘉亲王永琰发来,信中嘉亲王告诉其师皇帝命江宁布政使福昌调查师傅所参赵有禄之罪是否属实。信末则有些担心询问师傅那赵有禄所犯之罪到底是否属实。 看过密信后,朱珪将信随手递给儿子。 朱锡经忙细看,看完眉头微皱道:“父亲,皇上让江宁布政查赵有禄的事,似乎是不相信父亲所参。” 朱珪摇了摇头:“我摘参赵有禄,按理朝廷是要派人彻查的。” 言下之意皇上的安排并无问题,也是国初定下的地方回避制度。 即案涉巡抚这一级别的官员,则巡抚所在省份官员需回避,由皇帝指定邻省总督、巡抚或朝廷尚书级别的官员进行彻查,避免地方包庇。 当年浙江巡抚王亶望的案子,就是由“邻居”闽浙总督陈辉祖初审。 赵有禄不是巡抚,只是正四品的江安粮道,摘参他的又是顶头上司安徽巡抚,因而按制度由布政、按察这一级别的邻省官员初审即可。 朱珪并不担心江宁布政福昌会包庇赵有禄,因为身为旗员的福昌与赵有禄并无任何交结,双方之间更无利益往来。 而且赵有禄所犯之罪也是确凿的,安徽布政荆道乾接到检举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检举人,乃事涉粮库的经办小吏,口供都是做实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动用摘参这一有可能伤及自身的弹劾手段对付赵有禄。 福昌只要亲自核库,再审问检举小吏,案情便一目了然,届时赵有禄不死也得发遣宁古塔。 朱锡经知道父亲手里有赵有禄犯案的证据,倒不担心赵有禄会脱罪,只是担心道:“父亲,王爷似乎有点焦虑,担心父亲拿不下赵有禄,父亲是不是写信宽慰一下王爷?” 朱珪沉吟片刻,却是提笔写下“不喜不怒,沉默持重,唯唯是听,以示亲信”十六个大字,命儿子明日寄给嘉亲王。 尔后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碗,沉声道:“历来灾情都说天灾人祸,但这人祸却甚于天灾,就说这赵有禄身为督粮道却利用灾情大肆敛财,掩填亏空,这等贪官污吏若不除之,我大清的吏治何时才能转变。” 朱锡经犹豫了下,道:“父亲,孩儿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珪不快道:“你我父子,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朱锡经微微点头,大着胆子道:“父亲,依孩儿来看,今日吏治腐败根源全在皇上,尤那议罪银制一开,这吏治便如江河日下难以收拾。若想吏治清明,孩儿觉得恐只有新君登基方能清涤。” 说完,有些惶恐,因为这话说的有点大逆不道。 未想,父亲却深以为然赞许道:“不错,皇上老糊涂了,早就失了过往锐气,以致吏治腐败,和珅、福长安之辈祸乱朝纲,百姓苦不堪言幸好,如今已是乾隆五十六年,离六十年只剩四年。” 稍顿,直言不讳道:“若为父没有料错,四年之后新君必是嘉亲王!” 闻言,朱锡经愣住:“父亲何以如此肯定?” 朱珪淡淡一笑:“都说和珅是皇上肚中的虫子,皇上想什么他都知道,却不知这世上真懂皇上心思的不是他和珅,而是为父我。” “若嘉亲王能登大宝,确是社稷之福,不过.” “不过什么?” “孩儿观嘉亲王待人仁厚,只宽柔多失纲,整顿吏治需帝王坚强,孩儿怕嘉亲王到时做不到这一点。” “不错,嘉亲王为人是过于宽厚,不过为父早已想到整顿吏治的办法。” “父亲指的是?” “乱世用重典,唯重启文字大狱方能整饬吏治。” 朱珪掷地有声。 第32章 赵大人,您受惊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江宁,江安粮道衙门。 被囚于衙门中的赵安虽然被勒令停止一切工作,但依然在尽一个粮食厅长的本份,心系灾区的他就当下安徽灾情写了个报告,要求各地向没有出来逃荒的灾民直接发放粮食,而向逃荒出来的灾民施粥而非直接发粮。 如此既可防止哄抢也能控制救济成本,另外就是以工代赈,组织灾民修水利、运粮草,以劳力换口粮,避免养惰耗财。 报告中只字不提自己的冤屈,同时建议朝廷加强官方对流民的“控制”。 这个“控制”不是派出官兵对流民进行约束或弹压,搞封、卡、关那一套,而是在流民中组建半官方性质的领导机构,以小队、大队编组,以亲情、乡情为纽带,选出其中的长者来领导队伍。 地方官府若能消化灾民的则予以消化,不能消化的则派人引导灾民队伍向能消化地区“迁徙”。 这样不仅能避免灾民在移动过程中被白莲教等反清组织蛊惑利用,成为颠覆大清江山社稷的反动力量,也能给予灾民一定口粮保证他们不会饿死在逃荒途中。 赵安提出与安徽邻近的江苏、河南、湖北、江西等省份也要着手组织对灾民的“消化”事宜,或给予短期救助,或给予介绍工作,使灾民能够通过双手劳动活下来,而不是成为当地的治安压力。 此外,赵安指出民间救助组织对救灾也很重要,当令各地官方动员当地富户士绅捐钱捐粮,帮助灾民度过眼下难关。 是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同舟共济,共度难关,谱写一曲大清的赞歌。 正写着,办公室的门却被推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提着一个鱼篓有些不安的站在外面。 负责看管赵安的千总韩锐朋自从那日受了江宁布政福昌宴请后,果然大开方便之门,只要赵安不出衙门,其它事情韩千总都让手下睁只眼闭只眼。 两位老人可能先前没见过赵安,因而在那小心翼翼问道:“您就是豆腐青天赵大人?” 豆腐青天? 赵安莞尔,不知自个何时被冠上这荣誉称号的。 不过很好,非常好。 豆腐嘛,一清二白。 配以青天,再形象不过,是他想要的那种味道。 一个豆腐青天,胜过一万个优秀官。 不远处几名看管的绿营兵对这一幕见怪不怪,因为这些天来不仅衙门外面来了不少百姓为赵道台叫冤,还有不少百姓特地过来给赵道台送东西。 前几天就有一个茶楼掌柜过来给赵道台送雨前的茶叶,可赵道台死活不收,最后那掌柜急的实在是没有办法,就跺着脚道:“赵大人您每回下去查仓只饮白水,说官俸已足,不可再取民一线,老汉知大人您是清官,可今日这茶叶算老汉强卖给大人的!” 说罢,那掌柜将茶叶直接放在桌上转头就跑,赵道台喊都喊不住,无奈之下只好将茶叶收下,但转瞬却叫家人到外面问那半斤茶叶值多少钱。 家人说值四钱多银子,赵道台便让家人将这四钱多银子于夜里偷偷放在茶楼门缝。 听说掌柜天亮发现那四钱银子时哭的都成了泪人。 附近居民听说此事更是人人赞叹,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江宁城中都在传颂豆腐青天的美名。 就连之前对赵安擅自插手地方事务给百姓治理河道的上元孔知县听说此事后,都不禁对左右感慨道:“这位赵大人虽出身不足,但观其事迹,本朝胜过他的屈指可数,能与赵大人同城为官,也是孔某的荣幸。” 继而写了封信给自己在曲阜当衍圣公的亲叔叔孔宪培,意请叔叔能上书朝廷为赵有禄鸣冤。 信中同时暗指江南传闻这个赵有禄极有可能是皇上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 孔知县如何知道这事的? 是他的幕僚师爷从“朋友圈”得知的。 消息来源很可靠,乃出自藩台衙门。 若衍圣公出面为“五福儿”鸣冤,朝廷必极为重视,若能就此替“五福儿”洗刷冤屈,孔知县便能就此也搭上赵阿哥,于仕途大大有利。 否则,怎么可能无利不起早呢。 昨天又有个杀猪的扛半片猪肉来到衙门,说是听说赵道台为了百姓餐餐只吃豆腐青汤,他心中实在是敬佩,不忍赵大人为了百姓瘦了身子,便送来半片猪肉让赵大人开开荤。 赵道台当然是不要的,结果那杀猪的也是将猪肉直接摞在桌上就跑,急的赵道台直跺脚。 事情传开后,江宁城的百姓跟什么似的不是往衙门送鸡蛋,就是往衙门送点心的,搞的粮道衙门跟个菜市场似的,鸡啊鸭啊什么都有。 把个赵安急的泪水和在眶中,几次来到衙门口劝说百姓不要再送东西,可百姓们却是不依,无奈之下赵安只好让人在门口摆了个桌子,要送东西的百姓主动登记,否则东西他一律不收。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赵道台打算先记着账,回头再还给百姓。 唉,这官真就是清的不能再清了! 安徽按察使司衙门派来的营兵也不是冷血之人,更不是是非不明之人,眼看百姓如此拥戴爱护赵大人,哪个不知赵大人是真被冤枉的。 但这是上面的事,他们也是照上面吩咐做事,纵是再同情赵大人也无可奈何,只盼着朝廷能够早点查清赵大人的冤枉,还赵大人一个公道。 别说,赵大人不仅是个清官,做人做事也真是不错,百姓送来的东西他都让人拿到食堂供全体工作人员食用,连带着这帮营兵也有份。 每天早上赵大人还在衙门内跑步,说什么强身健体才能更好报效朝廷,报答百姓。结果就是现在每天早上这帮看管的营兵都会自觉跟着赵大人跑步,千总韩锐朋更是带头跑。 赵大人记性也好,两三天下来就能准确叫出每个营兵的名字,一点官架子也没有,以致看管和被看管的都打成一片了。 这也是为何两位老人能直接找到赵安未被人拦下的原因。 见两位老人上了年纪,赵安忙放下笔起身来到门口,亲切道:“老人家,我就是赵有禄,不过不是什么豆腐青天.你们这是?” 其中有一老人忙将鱼篓放到赵安面前,有些局促道:“赵大人,这几条鱼是我们从惠民河捞的,要不是大人你主持修河,这惠民河里全是污水淤泥,哪来清水活鱼我俩听说大人遭了奸臣陷害,便特地抓几条活鱼来让大人尝尝鲜” “是啊,是啊,让大人您尝尝鲜。” 另一位老人不迭点头,很是心疼的看着面容颇有些憔悴的赵安。 赵安憔悴的原因是昨天夜里先去了婉清房,被小丫头索要两次方放他去的春兰屋子,结果晚上春兰倒没索要,但到了早上却还是榨了回汁。 搞的赵安一夜都没睡好,没办法,只能硬挺。 看了眼鱼篓,见里面都是巴掌大的鲫鱼,赵安心中很是感动,却道:“老人家,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鱼你们还是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老人见赵安不收,忙道:“大人,这鱼是我俩在河里捉的,不是花钱买的,大人您就收下吧!” 另一老人亦激动道:“是啊,赵大人,您就收下吧!像您这样的好官,小老儿活这么久都不曾见过,送您几条鱼又算什么呢!” “两位老人家的心意,我赵有禄领了,但我真不能收下这鱼.” 一大早的岳父还没在衙门口“出摊”,赵安也不好让两位老人家去登记,只能表示不收。 未想两位老人见赵安不肯收他们的鱼,其中一个不禁气道:“大人莫非嫌这鱼腥?它比粮仓里的老鼠还干净!” “大人是好官,我俩才给大人送鱼,大人要是贪官,别说送大人鱼了,就是送大人根鱼刺,我俩都觉亏的慌!” “两位老人家,我,我.” 见两位老人对自己真情流露,赵安也着实不忍,轻叹一声:“那好,这鱼我就先收下。” 两位老人这才重新欢喜起来,赵安遂将二老送到门口,未想要回办公室时,自己曾经帮助过的老妇却步履蹒跚来了。 一见赵安,老妇竟是立时拔下耳间铜环以草秆刺破耳垂,尔后对看呆的赵安道:“民妇无银簪珥相赠,唯以残耳证明!大人若贪,民妇愿双耳尽豁!” “老人家!” 动容的赵安上前紧紧握住老妇双手,胸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觉语言的力量实在渺小,无法表达他此时那波澜壮阔的心绪。 这一幕令得一众营兵也是惊呆,一个老妇人愿以双耳尽豁证明赵道台不是贪官,那赵道台若是贪官的话,这天下哪里还有清官! 其中一个营兵实在是忍不住振臂叫道:“赵大人是冤枉的,是冤枉的!” “对,赵大人是冤枉的,他是好官!” “.” 一众和赵安朝夕相处的看管营兵们你一言,我一语诉发着心头对赵青天的支持,以及对陷害赵青天的朱奸臣的痛恨。 “.” 千总韩锐朋眉头紧锁,担心手下这般乱喊会给他惹来无妄之灾,毕竟陷害赵大人的是巡抚大人,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存在。 正犹豫是否喝斥手下时,远处忽有童谣自街尾传来:“赵青天,白米饭,豆腐汤,不要钱粮只要贤” 中午吃饭时,桌上除了必备的豆腐外,多了一盆红烧鱼。 赵安是五味杂陈吃的这顿饭,因为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替百姓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得到百姓如此赤诚的拥戴和爱护。 各方面反馈的消息都表明,他这个豆腐青天于江宁城中已是天字一号人物,反观摘参自己的安徽巡抚朱珪,俨然就是戏台上的白脸奸贼。 听说江宁文艺界也发动起来正在编写关于豆腐青天的剧本,用不了多久两江地界的戏曲工作者都将参与进来。 这个听说,是听亲信说的。 因为,剧本是赵安自己写的。 在赵安精心组织下,舆论导向完全站在他这一边,现在,他要等的就是舆论的继续发酵,以及京师的反应。 曹振镛和谟尔赓额并没有离开江宁,而是一直居住在贡院附近的龙门客栈,应也是等候京里的消息以及进一步指示。 二人的密奏也应该进了京,从二人表现来看,当是对赵安持正面肯定评价。 总之,能做的赵安都做了,能表演的赵安也表演了,能动员的也都动员了,现在就看老太爷怎么处置了。 能不能把嘉庆的班主任拉下马,也全看这次。 睚眦必报不是好事,但赵安也是有仇不隔夜的性格。 他不惹嘉庆,嘉庆却老来惹他,不施以还击,嘉庆还真当他赵有禄是泥人做的不成。 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这次还击,虽然让自己彻底与嘉庆这条大腿无缘,但赵安不后悔,毕竟嘉庆真正手握重权还得等八年。 哪怕当了皇帝也得有四年的过渡傀儡期。 老太爷一天不咯屁,这大清朝就轮不到他嘉庆做主。 何况不把朱珪老想阴自己的顶头上司拉下马,不管睡觉还是做工作总是不踏实的。 哪怕老太爷护着接班人的班主任,这次也要让朱珪知道他赵安绝不好惹! 正思索今后如何开展对嘉工作时,紧闭的房门却被无声推开,继而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福大人?” 赵安惊讶起身,没想到福昌会来看他。 作为省级要员,福昌是知道朝廷规矩的,按理说不当在这个节骨眼来见他这个被摘参的“犯官”。 哪怕心里支持他赵安,也当避嫌,否则叫人参一本不划算。 正欲开口询问福昌来的目的,未想福昌却是抢先一步来到赵安面前,一脸的关切道:“赵大人,您受惊了!呀,大人您瘦了不少啊。” “.” 福昌的态度让赵安心生狐疑,结果对方紧接着就一脸义愤填膺道:“朝廷让我来查大人的案子,大人有什么冤屈尽管与我讲,我福昌拼着这官不做了,也要为大人您讨回公道!” 请一天假 - 清妖 - 傲骨铁心 今天为丰富情节,在安徽实地考察,4000字明天䃼。《清妖》请一天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通知 - 清妖 - 傲骨铁心 原本以为下午五六点能到家,可及时工作更新,未想途中耽搁,到家时已经九点(一路一直在开车)实在是疲惫不堪,无法更新。 昨天和今天欠的八千字更新明后天肯定会补上,本月亦无外出计划,准备恢复每天六千字以上更新。《清妖》第34章 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当官的,不可以这样 - 清妖 - 傲骨铁心 朝廷旨意江宁布政福昌全权调查赵有禄涉粮案,既是全权调查,福昌自然要与当事人谈话。 即“初审”。 这个“初审”不同于衙门审理案件要上堂,而是密室谈话。 在调查结果未出来前,赵安即使被摘顶戴待审,也不能被完全当犯官对待,仍旧享有一定的待遇。 不然,早枷上驴车送京了。 何况,赵安编的《故事会》完全把福昌给带到了沟里,真认为这个一年连升十级的幸运儿是老太爷流落在民间的“五福儿”呢。 如此心态,全程与其说是福昌奉旨问话,倒不如说藩台大人是同“赵阿哥”亲切会见,气氛轻松的像是个茶话会,或者说是访谈节目。 “喝茶,喝茶。” 这是福昌第五次请喝茶,茶叶是他带来的,说是杭州进贡给老太爷的雨前龙井。 只这贡茶再好喝,品在赵安嘴里都不如外面茶馆掌柜送他的好喝。 完全心理作用。 百姓的东西和老太爷的东西给赵安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同旨意一同送到江宁的还有安徽巡抚朱珪的弹劾副本,副本如今就在赵安手里,一边喝茶一边在看。 根据副本内容显示,出事的是归赵安这个督粮道直接负责的泗州五河水次仓。 水次仓是各地同漕运有关的储粮库,设于水陆交通极其方便的地方。除水次仓外,各省还设有归州县官员直接管辖的常平仓,此外就是民间士绅管理的义仓、社仓。 制度上,赵安这个粮食厅长对水次仓有说一不二的管辖权,然而各地常平仓除省里直辖的几座大库以外,其余的常平仓赵安这个厅长均只有业务指导权,而没有直接领导权。 无论是人事还是业务都由地方自主,所以粮食系统以外的官员们大多是不鸟赵安这个没有隶属权的道台大人。 五河水次仓规模较大,库存漕粮是35万石左右,根据揭发人所说库粮实际不足30万石,亏空有五万石左右。 材料显示赵安身为督粮道明知五河库亏空严重,却仍利用救灾之名强行发粮,名义是发了35万石粮,实际只发了18万石于百姓,其余11万石则私下高价出售了粮商。 没灾年景下,安徽整体粮价是一两二钱一石粮,赵安出售给粮商的价格是二两七钱,翻了一倍还多。 如果揭发材料属实,意味赵安侵吞了大约价值二十五万两左右的朝廷资产,此外掩盖了五万石粮的亏空。 揭发人不是别人,就是五河水次仓的库大使范文同。 麻烦就在于这里,如果是别人揭发的,那这件事的可信度就会低很多。 但范文同是五河库的当家人,所有粮食进出账目都在他手里,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人跳出来公然揭发,证据这一块肯定是不利赵安的。 也就是此事绝不可能是无中生有,应是板上钉钉。 那么想要替“五福儿”洗清冤屈,福昌认为首先就得从这个范文同身上着手。 放下茶碗,身子微微前倾,小心翼翼道:“赵大人可认识这个范文同?” “不认识。” 赵安摇了摇头,坦言自己上任不过数月,只顾得查访江宁及周边各库,尚未来得及去安徽其它各库视察,因此跟这个范文同连面都没见过。 “这样啊,” 福昌点了点头,询问当初是何人在五河主持开仓放粮的。 “是衙门的管粮通判郑符阳。” 赵安简单说了下情况,就是接到郑符阳关于安徽灾情严重的报告后,本着百姓性命大于天的理念,他这才不等上级同意就命各仓放粮。 此事从头到尾都是郑符阳在主持,因为灾情如军情不能耽搁,真等他这督粮道去到灾区,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呢。 “噢?” 福昌眼前一亮,提出一个假设,就是有没有可能是这个郑通判假借赵安这个粮道名义私自行事,结果被五河库大使范文同举报到了巡抚衙门。 这个可能是存在的,合理的解释就是粮道心善,结果下面人黑了心趁机敛财,不知情的小吏却以为是粮道大人的授意,这才越级向巡抚衙门揭发。 然而赵安却摇头道:“郑通判为人我是信得过的,他断然不会假我名义行那敛财勾当。若此事真是郑通判所为,那我甘愿接受朝廷处置。” 说的很是坚决。 问题是如果那个库大使没有说谎,那五河库的确存在重大问题,如此就必须有人出来背锅,否则对赵安这个粮道是非常不利的。 “赵大人信任属下是没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福昌不觉得敢越级上报巡抚衙门的小小库大使是无中生有构谄粮道,因此便想把那个姓郑的通判推出来顶罪。 这样上上下下都好交待。 “福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郑通判乃我属员,倘因利害关系便将其推出顶罪,衙门上下如何看我,官场之中又如何看我?” 说话间,赵安缓缓起身踱步到福昌面前,“福大人与我关系亦好,若将来有那么一天我也因利害关系对福大人不利,大人您又如何看我?” “这” 福昌没来由想到自己诱使对方出售江宁学宫一事。 “福大人,你我为官之人贵在上下相济。居上位者,当体恤僚属,如春风化雨,不以威势凌人,不以小过责众;处下位者,宜竭诚辅佐,效犬马之劳。至若友朋相交,尤须肝胆相照,患难与共,虽斧钺加身而不易其志。” 说到这,赵安不无深意看着福昌,“今世人多趋利避害。上司刻薄寡恩,下属阿谀取容,朋友利尽交疏。然唇亡齿寒,我等为官当存仁恕之心,为友须怀金石之志,如此,才能上下和谐,友道昌明。” 总结起来什么意思呢? 就是当领导绝不能害下属,当下属绝不能出卖领导,当朋友更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天塌下来也自个咬牙扛,绝不做害下属、害领导、害朋友的人。 只有这样做人,才能确保团结。 而团结,必定力量大。 “这件事,福大人还是亲自去五河调查一下,正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赵安给出自己的建议,福昌于其在这跟他搞暗箱操作,不如去五河实地调查。 说不定调查的结果会有惊喜呢。 第34章 福中堂的助攻 - 清妖 - 傲骨铁心 “我相信福大人定能查清真相,还我一个公道。也请大人放开手脚去查,不要因为担心我而束手束脚,我赵有禄行得正、坐得直,问心无愧,又岂会怕那奸小之辈的诬害构陷! 好叫福大人知道,我赵有禄自为官以来便不留败笔与骂名,所谓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外人疑我骂我者不乏少数,然我赵有禄只竖持一条 回到房间里的白浅看着上官澈,一句话也不说,却仔细的打量着他。 终于下到了谷底,但是谷底的情况更是糟糕,石开被浓烈的源气挤压的想要动一下身体都感觉千万斤的东西被在身上沉重无比。 她一边温柔的整理吴媚杂乱的头发,一边为她打开木枷,解开琵琶锁,一边对她说:“我知你心已死。 柳姨娘刚开始就觉得情况不对劲了,眼下见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连忙跪了下去:“还请老爷明鉴,妾身怎么可能会害瑶儿,这么多年来,妾身一直视瑶儿为己出,都是是有眼可见的。”柳姨娘委屈不已。 魏宏的到来斗篷下的人并没有停顿,而是亮银色的结界更加的明亮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 “这……”古风本来习惯性微闭的双眼谁也没有想到能争得这么大,在石开破掉了这面冰墙的时候,古风的眼睛整整比平时大了十倍都不止。 歆兰青禾淡淡的看了地上的春情,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也就跟了出去。 而燕娜一向是个眼高于顶,自恋又高傲的人,对闻名四国的慕白早就心心念念,并曾扬言,四国之中唯一能配得上她的男子,只有上官慕白。 海琳什么都听孙雨辰的,她立刻表示赞同。宋琪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听到风天行的回答不但是罗嘉,罗炜也是一下坐正了身子,怪不得此人说话的口气如此的狂妄,这风天行风王爷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先不说身份,就那一身的境界修为足以让他跟任何人口出狂言了。 即便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身毒大贵族,若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度,彼此间也未必能听懂对方的“方言”。 直到太子仪仗行远,早已远远等候多时的王侯权贵和公卿将相们才纷纷举步,登门道贺。 巽加胆敢在征伐百乘之时违背密约,累得大汉骑军凭白多增伤亡,那必是要好生给个交代,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不用,我开车来了,你给我个地址,我自己去就行了。”江辰说道。 “咳咳,是呀雨姐,要不然我岂能有这样的实力?”江辰微笑道。 黎筱雨对这件事是非常看重的,如今她拿这件事情来打赌,那充分的说明了,黎筱雨自认为自己是肯定不会输的。 “对,但是吃了你的包子,但是现在我已经把包子钱给你结了,一码事归一码事,那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补偿给她的医疗费,还要给她道歉呢?”李谷雨说的理直气壮,可是包子店的老板听到这句话,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不宜迟,不单单是要救人,当然杨真也想得到四口诛仙剑,这样他的实力可以再次提升,甚至提升至无法想象的高度。 昨晚他意识模糊,感觉就要被冻死了,突然一尊美妙温暖的躯体抱紧了他,给他无限的温暖,柔软旖旎清香的温柔乡,让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处理了这一切之后看着已经彻底和龙脉,甚至是和外面世界都没有一点连接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嵘黑的事情显然还没有完全解决掉,但是起码现在从根本上已经将这个隐患暂时的去除掉了。 第35章 你们好大的胆子 - 清妖 - 傲骨铁心 “如果不是赵大人这个活菩萨下令开仓放粮,让我们百姓有口饭吃,二位恐怕也住不到我家了,因为我一家老小都得出去逃荒,不然留在家里只有等死。” “听人说,当官的擅自开仓放粮是死罪,二位看着不像一般人,懂的当比我这个种地的多,二位说像赵大人这样的好官朝廷真的会治他的罪么?” 三十多岁的老乡是个实 老龟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又走了出去,不多时,一道身影冲天而起,蹿出大海,向着洪泽湖而去。 锦君于巨大的帝凰印后,弯弓搭箭,悄无声息的将箭尖指向假林柒。 轰击炮、火箭等高爆弹药的出现,注定要让欧洲的战争更加的惨烈。 刚才姜欣护她的事,比什么都让她高兴。哪怕全世界与她为敌,她还有一个姜欣可以相依为命。 乔如月想过凭丘静兰的人脉可能会帮她找到刚好要出售的四进院,万万没想到,会离黎府这么近。 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再看向镜中的自己。这哪像是什么新娘,根本就是一个逃难的难民。 李家李傻大也走出远门,看着赵婆子道:“儿子都被人休了,还好意思上门拜托前儿媳给现收养的孙子安排一份差事。 按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只要天气稍微回暖,双方大概就会展开一场大战了。 好歹她还有结婚证在手,她到时再去周倚君那里抢婚,不一样可以打这些施家人的脸? 那边的学姐似乎气的不轻,经历了前面的一番交往后,敖夜觉得,自己做自己,才是开心和自由的,想太多反而徒增烦恼。 沈浅菲不觉得自己重回一回,还会过上辈子那么困苦的生活,所以,外婆放在荤油坛子里的油梭子让她都包了蒸饺。 倒不是林毅玩心大起,反而是因为现在并不能确定这火焰和手掌之间的融合到底到了什么层次,故此才用这样的方法来检验一下罢了。 两人连夜赶路,天亮之时终于到了客栈,这正是斯然与玄铮约定的地方。 但敖夜的手臂狠狠抱着她的肩膀和上半身,敖夜修长又健硕的手臂甚至都放到了她的嘎吱窝的地方。 不说别的,  就论现在,  这场战争的局势已经被注定了,  卡尔威战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徐孤兰也是慌不择路了,她脑子飞速旋转着,清点起众多宾客送的贺礼来。 可如今事发了,沈建明才知道,靠山也没用,现在是树倒猢狲散。 一旁围观的弟子此时看着兵败如山倒的双重门,脸上难免有些不忍,故此又是有着一些人出声道,虽然声音毫无掩饰地传进林毅耳内,但却是没有见着有丝毫的动作。 内容:我听不懂今天上课的所有内容。我不想话别人提起这件事。诺伊尔今天发来私信说他今天竟然听懂了课上讲的所有内容,我什么也不想回给他。真是讽刺。 卡玛多真正的浴血奋战,拼尽了全力与刘云飞战斗。前面没有拿出来的单手斧也被他拿出来。猛虎扑食的高高跃起压向地面的刘云飞。 中场休息时间,记者当然又跑上来提问,当然被保镖队和那位宣传部部长劝开了。 吴乐可是记得罗德大叔是堂堂匠神遗族,不用想这个就是他们本族的秘藏技艺了。 “这房子很长时间没卖出去了,我真担心没人买了,这房子面积够大,位置够好,凌先生如果想买的话,我们再商量一下。”张海笑的很灿烂。 第36章 大清是赵阿哥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能够证明“五福儿”盗卖库粮的证人上吊死了,于福昌而言肯定是好事。 因为死无对证。 完全可以上报该案揭发人乃挟私诬告,后因知朝廷派钦差彻查,担心真相查出这才畏罪自杀,一了百了。 如此既可以洗刷“五福儿”的冤屈,也能给安徽巡抚朱珪一个台阶下。 虽然朱珪是摘参“五福儿”,但也是被奸 没人看到到他此刻的表情,嘴角的微笑像是满城繁华盛开,一瞬间眼底似锦如墨翻滚,下一秒便化作一片晴朗,如同天边流光的云霞,绚烂一片。 沈月尘选了一件缎织掐花对襟褙子和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都是她平时鲜少穿着的华丽料子。 看着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愧疚,又看着他终于恢复到往日那般的清冷,甚至是木然,好像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是什么事情都又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玩家们越发的激动,很多玩家由于情绪异常亢奋,被系统视为身体出现问题,自动踢下了线。 朱锦堂一提起这件事,不免有些激动,每次和西洋人做生意,他都能有所收获,西洋人的思维敏捷开放,总能发明好多新奇的东西出来,而且,他们还很聪明。 轻叹了一口气,巫凌儿坐到了床上:“羿崲,枢晟哥哥!你们现在……一定很痛吧?”身为骄傲的天宫皇子,或许这辈子就没有吃过什么苦,这会子,却是为了巫凌儿而受重伤,甚至连伤后都得不到应该有的治疗。 “巫凌儿!你给我闭嘴!”赢哥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后,连做着几个深呼吸这才调整好了心情。什么?蚯蚓要怎么呼吸?那你自己问赢哥去,只要你不怕被勒毙就可以了。 “之祥你又帮她!”李成寻有些不满的瞪了范之祥一眼,看向巫凌的目光更加不善。 舒靖容坐在院子之内,现在突然觉得他们自己要了客栈这唯一一个单独院子,真是明智之举。 “三弟身子可好了,不知今日有何事?”元朗轻咳了一声,先关怀了一声。 第三魂环闪亮,两片紫色蛛网同时喷吐而出,带着浓郁的紫气笼罩向赵峰,那蛛网在空中飞速扩张,完全封死了赵峰的逃跑路径。 “你去哪儿了。”一声急切的关怀声后,庄若施被一把拉进了秦闻邀的怀中。 盂瑾一等哑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她竟无视了殿下?秦闻邀一勾唇,回了轿子。 以唐宣如今的修为仍不能操控魂魄中的八首吞天鸦灵性,但却可以使其护体,不被旁人观测。 之前出去的两个战王跪地,他们给骨帝丢人了,更坏了骨帝大事,不敢起身。 “金子嘛,我当然见过,我们龙宫最不值钱的玩意,你没见过?”锦鲤转头,分明是疑惑还有这穷鬼的表情。 瞬间一个R晶状毒刺,直接便将卢锡安毒的全身发寒,甚至全身冰化。 他还没念紧箍咒,猴子竟然痛叫起来,唐僧抬头看天,一脸幽怨。 这东西,不能留,但可以中种下黑莲因果种子,尤其过程中被人连续夺取了鸿蒙精气,虚弱之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不同的缘故,因为雾枝是她旧友的缘故所以白煦从身份上来讲与希尔德算是平级,而理子则仅仅是血奴什么的? 强大的精神力量冲击,一瞬间便将夜月真司困在了幻术中,南斗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 第37章 谁是皇上忠于谁 - 清妖 - 傲骨铁心 福昌敢说幼子守灶,陈师爷哪敢说,而且这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那么荒诞。 可赵有禄身上发生的荒诞事还少么? 皇上这些年行事就不荒诞么? 去年为了弥补国库亏空公然将议罪银定为常制,公然允许官员可以花钱赎罪,后又以避免官场无人可用为名,将贪腐立案标准从1000两提高到1万两,再规定贪污 李亚男不行,账目亏损一点,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暗自捅她刀子。 杨彪见刘协面呈慌张之色,忙安慰道:“陛下无需多虑,那兖州曹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此来必然是喜报。”刘协也不敢多想,但愿如此,忙穿戴整齐,与杨彪、王允来到朝堂之上。 战家家主、霸枪门宗主等前来恭贺之人,感受到上空的神魂之力,已经远超星魂境初期的攻击,几人的内心之中,忍不住地流露出一缕叹息。 “根据我们安插在巫刹门当中的探子来报,最多一个星期,他们就会抵达我巫启门。”巫誊毫不隐瞒。 那老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忽然,就看到他的双眼爆发出一道光芒,打在了秦乎胸口的石棺内。 “诸位勿急,暂且说来!”刘备见得如此心中隐隐料到洛阳恐有闪失,但寻思洛阳外有张济大军,内有马腾在,想必不会与函谷关一般如此紧急。 “天生阴体,受死。”一道道大喝声响起,五个鬼圣同时飞了出来。 良久之后,道缘徐徐收回灵力,睁开眼睛沉思不语,两道剑眉紧紧皱在了一起。 只不过,叶重现在可没有空,与这些家伙一般见识,只是装着没有听见。 她买礼物之前,这男人都跟她撕破脸,微信好友都给拉黑跑路了,她怎么可能给他买礼物。 而后他就去了时间阵法,神婴分身早就在时间阵法了,有了材料和圣品能量石,分身准备突破到上位下位神了。 仅仅是涉及到分田,就是一大堆问题。搞一刀切,弊端很多,但是优点在于简单,想要钻空子有难度;细分好处很多,但是缺点在于繁杂,繁杂意味着容易出错,钻空子的可能性大。 如果她真的说出这样的条件,那就别怪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了。 两人走到湖边的一座别墅前,对照了一下门牌号,才终于按下了上面的门铃。 视人命如草芥,杀人犹如呼吸一般自然,这就是两人切身的体会。 黄忠不由得有些寒冷,忽然城墙之上再次传来了响声,此刻的黄忠已经是退开了,不过他犀利的目光依旧是能够看见这城墙之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东西,黄忠目光扫过,哪里都是他熟悉的身影,都是他的同僚。 一开始如果跟叶锦幕没有任何关联的话,他们说不定还能够直接诉说对叶锦幕的感情。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有了其他的关联,那么他们任何想要表白的做法,就都会有了很大的顾虑。 “恩,这个是,伊鲁卡老师。”鸣人发现所有正在战斗的木叶忍者之中,自己在乎的人只有一个,木叶中忍教师,海野伊鲁卡。最重要的是,伊鲁卡正冲在最前面。 “先不管这个,马上回龙族,无影神尊至今还未出现,不要被那混蛋有机可乘!”龙天魂说道,虽然天命神尊离开了,但是无影神尊若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话,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第38章 有禄,朕之福啊 - 清妖 - 傲骨铁心 老太爷这会在养心殿听取工部官员关于宁寿殿工程的汇报。 宁寿殿早在十年前就动工营建,宫中都知道这是老太爷给自己建的“太上皇宫”。 老太爷早就颁旨天下登基满六十年就退位,因此提前修建太上皇宫是很有必要的。 同在殿中的还有老太爷身边的一号红人和珅,以及工部尚书彭元瑞、吏部侍郎刘墉。 一亿六千万?刚才你不是才一亿四千万吗?吕晓幕有点皱眉,难道? 在殷商大世界的北方,无尽冰原深处,有着一座通体透明水晶般的寒冰山峰,一峰擎天,好似冰锥般倒插在寒冰地面上,险峻无比,散发着浓郁的凌厉冰寒威能。 不过林宇还是想也没想就摇头拒绝了,其实对他来讲,这一次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查理这一次绝对是会吓破胆了,绝对不可能会留下来的。 此时的他,正坐在冰冷的石质“王座”上,接近半透明的黑色岩石,像是名贵的黑曜石。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彻底的摧毁虚空虫族之源,然虚空恢复自动愈合的能力,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斩断虚空虫族之源,才能大大的缓解目前的境地。 回到部队之后,自然是马不停地率部赶到孔捷独立团所驻扎的大同一带,准备对日军的基地实施打击。 如今提起铁面修罗,别说那些寻常高手,便是袁鸿都感到心悸。上次他想刺杀季阳,结果被游坦之发现,差点被他打成一堆冰渣子。 近距离看到死人,多少有些冲击力,而且浩哥那个疯子还在对着他开枪。季阳一手提着老酒挡枪,一手把步枪对准浩哥那边点射,把他打得龟缩起来。 走了十多分钟,徐氏来到自家的玉米地里,穿过一片玉米找寻季河生。走着走着,徐氏突然听到了微弱的呻吟,那种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猝不及防的郑伦,被打得惨叫一声险些从碧眼金睛兽背上跌下,脸上已挂了彩。 那一次,神农青雉怒发冲冠,巨斧惊人,即便是家族之中的长老在场,都是没能拦下他。他知道,因为陈琅琊对自己动了手脚,而且还跟他斗战均色,所以神农青雉已经彻底的愤怒了。 t拿着狼牙手电往四处照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秦风咳嗽了一声,往篝火旁走去。 孔祥笑道,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波动,葛红兵也知道,孔祥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剧烈的疼痛直接将二筒折磨的死去活来,只听“噗通”一声,直接轰然跌倒在地,开始痛苦地满地打滚起来。 发布三场下来,桓震只顾在落卷之中翻来捡去,倒也给他寻得了十几个经义八股狗屁不通,时务策论却甚有建言的考生。他一个个记了名字年貌,待到开闱散场之后,便令人去考院外拦住,请到抚院衙门说话。 这四个字让春风醉雨楼艰难挤出,哪怕再淡定的石梦都难免和其她姐妹同样的表情一目瞪口呆。 其实要离开很简单,关键就是有一柄好的法器就可以了,可是天生翻遍全身上下,甚至连万佛灯都拿出来了,也没有找到一样。 布尔妮瑟羽也知道浮屠为难,没有多说,但是另一面是自己的亲生姐姐,她会袖手旁观吗?可浮屠呢,现在的他,或许才是最为苦恼的吧。 第39章 这就进部了? - 清妖 - 傲骨铁心 松筠是满洲翻译生员出身,由于能干颇得老太爷赏识,三十岁那年从五品的户部银库员外郎破格提拔为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此后接连几年都在库伦办理同俄国人的贸易事,之前与和珅没有任何矛盾。 因此其进言令得同在殿中的董诰、彭元瑞、刘墉侧目。 显然,松筠是在阻止老太爷对赵有禄进行封赏。 赵 林逍和魔灵魂相溶,林逍知道魔肯定听到了林逍说的话。他之所以不回复林逍,是因为对他恨之入骨,不愿搭理林逍。若不是林逍横‘插’一手,魔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 戎长风好笑地看她要怎样,她果然失望了,进门太着急,连他穿着西装还是睡袍都没顾得看,上手就摸。 包括拉里和莫德在内,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场中笑容满面的君阳,嘴角抽搐了下,有一种给君阳一巴掌的冲动。 车子大概跑了五六分钟的时候,远处透出点光来,再向前行,警备部那青灰色的岗楼在夜色中浓如墨黑,巍峨地伫立着,岗楼高处悬着鬼魅般的探照灯,一道又一道的极光扫过来扫过去,隐隐有狼狗的吠声在凶狠地咆哮。 对于工匠,吕世开始努力改变着这些人的待遇,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地位上的,尤其是有着吕世特殊干系的张家二郎也成为工匠中的一员,更让工匠营被无限制的重视。 怕有遗漏,出发之前难免要各处检点一番,罗副官已是晓得少奶奶离去,故他亲自入卧房替四爷检点查看。 “为什么那么谨慎呀,杀了就算了,还能让其它的队员明白,这就是当叛徒的下场。”等甘超走了石勇说。 怒吼声传向远方,所有的魔兽在听到这声怒吼时,全身都瑟瑟发抖起来,而一个正在往这个方向拼命前进的壮硕身影,在空中却猛的一顿,差点掉下来,连忙调整身形,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向前行去。 “再看看,如果他真要硬抢的话,咱们就先出手收拾他,然后跟聚宝斋解释一下,大不了让胖子把他的钱都赔给人家。”凌紫薇道。 水妖的声音中透出一股高傲的意味,不过就是这种感觉,让君阳十分的不爽。 本来是什么水平,就穿什么水平的衣着,他们光明正大的,没有什么好尴尬的。 谁都没有怀疑过肖明哲的,因为这所私立学校,除了有钱的,就是学习好的。 慈郎非常擅长截击,而且他所谓的球路就是没有球路,不管对方的球怎么来他都会采取先上网再说,然后根据对方打出来的球临场判断回击的方式。 简奕被看得很不自在,倒是樊思荏彷若无人地专心处理着他的伤患处。 现在她似乎很累一样,坐在石头阶梯上歇息着,低着头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非钰倒没注意到她的目光,笑过之后,思忖着玉兰的事儿实在难以开口,得回去仔细思忖一下再行动。 旋即,李浩然冷笑着,将她撇下,自己坐在了窗下,离初锦远远的。 出了屋子,看着院子里和滚滚、来福玩耍的契哥儿、滋滋,龙腾眸子里都是温柔。 甚至可以说,如果是在其它学校,像芥川慈郎这种无时无刻都在睡觉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入网球部这样的体育类社团。 毕竟,这座神秘墓穴实在是太顺利了,而他也并没有找到墓主人尸首或是棺木,这里面可能还有其他什么未知的东西。 第40章 大人,我那个知县? - 清妖 - 傲骨铁心 刘墉的羡慕嫉妒可以理解,清朝进士平均考中年龄为34岁,这意味大多数官员仕途起点就是34岁。 当然,这是汉员,旗员不在此列。 汉员新科进士通常外放知县或部院任职,以外放知县为例,想从七品知县熬到从二品布政,需经知县、知府、道员、按察四个阶段,每个阶段都顺风顺水的话再以四年任期计至少需要十六 倒不是韩歌不给她们用,而是她们也没提过这个问题,韩歌也不化妆,平常也没太在意这个事。 这种剧一般电视台如果没魄力的话,也不太敢独播,大都选择两家电视台联播,平摊风险,共得收益。 这时在大厅里说的眉飞色舞的一个武者,就张云海,正是叶林这段时间结识的一个,修为也是先天后期,跟萧默然一样,但是在比武大会前面的筛选中就被淘汰了下来。 代表黑暗的神链无比契合从此改名勾魂使者的那人的躯壳,死亡与他的意识紧密相连,烈焰更是化作了灵气量子形态作为一切的支柱。 “倾城,不在这里多玩几天了吗?最好过完年再走。”王月荷笑道。 一行人就这样再一次上路了,没了后面拖着的武器车,马车的行使速度明显上去了。 就在青木长剑飞射至修士身前一丈处之后,宋征的低喝之声立即响起,而后只见青木长剑顿时改变了飞行的轨迹,嗖的一声直接插在了修士脚下。 就在威尔逊提着东西想要去结账的时候,超市二楼的入口出现在他面前。 垂下的头颅骤然抬起,天魔的瞳仁染上不详的黑芒,暴虐的眼神聚焦在心魔身上,像极了一头盛怒的雄狮。 当然杨帆对自己这身装扮不大适应,但确实把他的身材气质衬托得无可挑剔。 王梓怡丢下一句话出了更衣室大门。郑一一两行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下来。 李言可谓是一脸轻描淡写的,为三叶、阿七等四人,提出一些打人的意见。 孙雪如猜测男孩可能也是个傻子,但她没有告诉张家人,在张家人眼中,这个大孙子哪哪都好,而且聪明绝顶。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你知道后果。滚出神殿!“再次的大声怒斥。 也正事因为出现的很突然,使得没有注意的众人,直接是被吓了一大跳,发出几声尖叫声。 “属下在想有什么是属下能帮上忙的。”翠儿的声音带着几分迫切。 待众人离开,苏仁也是向赵丰轻声道谢。虽然赵丰没有帮上什么忙,但是赵丰能为他出头,他还是要感谢的。 苏酥纤眉轻皱,沿着血迹延伸的方向一直往前走,最终在一家客栈前停下脚步。 尹昊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罗德为何性情大变,也没问道关于自己师傅项天歌的事情。不过就像罗德最后所说这些种种问题只有回到拉贵尔回去问他的师傅项天歌了。 对于熊猫萌萌的话,宁枫笑着点头,大脑的多次基因强化的开发不仅仅是增长宁枫脑域某方面的功能,更是大大增强了他脑神经的调解,超强的神经调节让他的睡眠质量自然比普通人要高出很多倍。 惨叫声此起彼伏,前方居然潜伏着大批的黑暗强者,其中不乏禁忌之列。 如此其乐融融的景象,徐铮忽然有些惆怅。他想到了宁静,也想到了陈夕。若是这两人都以一样的身份聚在这里,那才是真正的其乐融融了。 第41章 百姓怪累的 - 清妖 - 傲骨铁心 前世赵安看仙侠小说,里面有半步元婴的说法,也就是实际修为未到元婴境界,实力却比金丹大圆满要强,比元婴稍弱那么一丢丢。 这个半步元婴说法搁赵安身上最是恰当不过,简直就是量身打造的说法。 如果说从二品是部级标配,那正三品就是厅级的最高配置。 以厅级最高配代理部级一省之长,怎么着也得是候 “很好,辛苦你了,老吕,真相大白之后,我请你喝酒!”秦扬笑着对吕征卿说道。 楚晓佳娇嗔的白了秦扬一眼,责怪道:“饭菜还没有弄好了!”俏脸上已经是一阵阵的绯红。 汗,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起来社团在做赔本生意,难道社团不是xing质,而是慈善基金,居然会不忍心? 端木轩冷眼望着天鹰战队的东方越,为什么这家伙也来了?难道说这次的任务需要两个队伍完成? 神级强者之间的差距也是很大的,也是和圣阶强者之间那么大的差距。 “这是什么门派,怎么这么强大。”说话的是一个刚出世没多久的老古董,也是一个大势力的高阶武者。 到了六楼的楼梯口,隐约的听见从震天训练房里传出來对练的喊叫声。 而且灵石这种东西只有一些大门派才会拥有,自己想也没用,即使真的发现一个灵石矿脉以自己天道门的实力也根本保不住。 黑珍珠号原地休整两天后,从新再出发,两天的时间,足够萧羽从新在布置一个魔法阵。 在和岩甘佣兵团分别后,大家集体去军方交付任务的时候,李彦才第一次注意到他们今天的收获,先前捕杀海魔兽的时候他光顾着释放魔法和冥想了,根本没留意这些琐事。 司徒萧的脾气敬远是比谁都清楚不过的,他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车。 上面写的的确是公司下一季的计划,虽然不是很详细,但已经有了明确的指导方向。 “带了医师,只是出门太急了。”她脸颊上的红霞已如火烧。左手拂颊,只希望降降温,不必那么羞怯。却不由自主地,连心跳都有些抑制不住。 宋端午跨步间出了电梯,先是朝着于依娆等人微微的鞠了一躬,角度不大,还不到三十度,但是这仅仅是类似于点头的动作,就已然能把宋端午的敬意表达出來了,因为宋端午猜得到,别人给他还礼的时候,角度是更大的。 而老刘头到现在都记得有一次他无意间问自己师傅,自己这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大师兄是个怎样的人时,他师傅先是叹了口气,后來又说了一句十分无可奈何,但里面又颇有欣慰的话。 若妤看着面前那似乎有些怒的君无遐,微微一怔,好像眼前这人越发不像是那个总是漫不经心嗜着戏谑的笑的人了。 “你先在这里呆一会,别到处乱跑,我去叫一辆马车。”虽然知道她已经睡着了,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他还是嘱咐她一翻,才走开。 虽然今天沒能马上就浸泡月亮井,但联军成员终于目睹了月亮井的情况,也算是了却了一个心愿,所以大家的心情都不错,回去的路上都有说有笑的。 上次他一时心血来潮,亲自动手做了一份大餐的事情可是他一生的污点,作为直接受害人,胖子哈吉对于此事可是一直念念不忘,李彦如果再不离开的话,指不定胖子哈吉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呢。 第42章 绰号“赵白条” - 清妖 - 傲骨铁心 滁州是安徽直隶州,知州比散州高一品,为正五品。 乾隆二十五年以前,安徽布政使司衙门一直设在江宁,与江宁邻近的滁州得益于此,经济发展相较淮北地区要好的多。 这次滁州也受了灾,灾情相比淮北等重灾区稍轻,赵安将之标为中灾区,又因滁州邻近江宁缘故,虽有不少滁州灾民到江宁逃荒,但整体灾情可控。 其实现在的林空就有点像当年的诸葛孔明,明明势单力薄还要强作镇定,倘若黄猛不管不顾,召集四周天魔星修士与林空殊死一战,恐怕最后落荒而逃之人就不再是他黄猛了。 江米塞满了莲藕孔洞,切片码放得整齐,浇上玫瑰卤,甜蜜不粘牙,冰镇以后十分适口。 “你别扯开话题了。现在要原谅你的人不是我,是受了惊吓的柳家,先不管亲事,你把蛇带去吓到人就得跟她们说对不起。”阿瑶说。 为什么永远到了妻妾,谈婚论嫁的话题,阿瑶就不再像之前一样,要么是激烈反对,要么就是现在这样沉默以对。 “一字电剑丁坚!”云逸朗声一笑,身为一个剑客见到同道高手不由见猎心喜。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动静之后,时玉这才睁开眼睛。只见头顶一片蓝天,桃枝斜斜。 但是现在这些人出来了,没有了石碑的保护,那些高级生物是绝对不会放过这场盛宴的。 老人实在是太老,浑身上下枯瘦如柴,浑浊的眼睛充满了迷茫,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暗暗比了个数,莫行乐惊得下巴都没合上,半天挤出一句:“你们南浔真有钱……行了,你给我三十两,我去搞定这件事,不用担心交恶。”他揉揉阿瑶的头,阿瑶当即就从袖里掏出五十两银票交给莫行乐。 苻坚乘坐云母车来到军阵中心,高高在上,左右环视,见己方兵士一望无际,回头又见苻融带领骑兵在军阵之后蓄势待发,满心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便高声下令—全军后撤。 浔震远给夜白开启了世界的一扇窗,虽心中早有猜测,可在确切知晓后,又是另一种感受。 叶道心很是霸气,不容林媚儿回答,直接上前牵住了林媚儿的手。 一路阻碍的丧尸像被碾压的西瓜一样,然而陈浩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一路上看到丧尸还不算什么,问题是之前正常的生物全部都变异了。 “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好好的养伤了。”穆成看着这些跪舔自己的人,心里特别的满足。 张冠长忽悠起人来比叶珣有过之而无不及,弄得天皇即打不过德川家族,却也不至于被德川家族所灭。 张虎的话语极其讽刺,阴冷地盯着费钱,脸上勾勒出一丝残酷的笑。 才听到王凯惊呼的同时,身为真正的医师,聂瑾儿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张爱莲边上。 “你要是不住就赶紧走,有的是人要租!”她真是从骨子里没看的上我。 别看被蒙古人追杀的望风而逃,可突厥人不管走到那,却也一样能征服那,这也是贴木儿帝国的由来。 面老板向宗阳说了几句,留下宗阳愣在门口,自个回铜锣巷面店照顾生意去了。 盛世想到这里,就赶紧翻找sh新闻社的电话,他找了半天,找到了sh新闻社总裁的电话。 章田楷自始至终脸上的笑意就没收敛过,别说来这么点社会流氓,就算来的是老美贝雷帽特种部队,他也不会为李辰担心。 第43章 不是欠钱,是存款! - 清妖 - 傲骨铁心 新来的暂署藩台大人以黄马褂起誓,更将自己的前程压上,何况还能先拿一半粮款,粮商们把账一算,得出的结果就算藩台大人翻脸不认账,他们最多承担初次运粮款的一半风险。 但要是藩台大人言而有信,那对粮商而言不仅将获得巨大利益,还能与这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藩台大人建立良好合作关系,于他们今后生意拓展同样也 看着冥河送到面前的他的本命元神,鲲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冥河,什么时候冥河这么好了,他还没开口,竟然就把本命元神还给他了,怎么感觉有点不真实。 看着端到面前的那碗黑乎乎的东西,王大山退缩了。“这个要不腊梅你先来?”王大山对身后的腊梅道。 这玉简看起来就知道,很有些年头了。凌渡宇用神识一扫,就看到里面只是描述傀儡人有什么样的功用什么的,其余的就没有了。也对,要是有的话,这样的东西吴三寿怎么可能送给自己。 此时此刻,冷寒轩的心里比莫克己还要恐惧千百倍,早已没了之前的气势,甚至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原本叶家有十几个武师境界强者,可是在栖霞山脉一战叶家损失大了,死去了六七个武师强者,而且还有一个太上长老。 酒卓之后,墙角靠窗的位置,同样有人在抚乐歌曲,只是对方弹的是古筝,东声悲鸣,满含无限哀凉的意境。 班濯惊叫出声,堂堂十大宗派的弟子,怎的与一个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大罗天派越来越不长进了。 而且要送给的这个三大爷也不是李建设的亲大爷,更不是李乘的亲爷爷,而是李建设爷爷的堂兄弟,这关系如果放在外地,老乡都是亲的情况下,也就不算远了,但是在老家,关系就稍微远了一点。 等到赵括苍起誓完毕,陈铮一掌把他拍飞,不等身体落地,赵括苍借势逃之夭夭。 却不料,他们两人之间的传音对话也逃脱不了梁天神念捕捉,两人之间的传音对话虽有掩人耳目的嫌疑,在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一清二楚的落到了梁天的耳里。 这次薄音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转身回了卧室,我消灭一碗泡面,将厨房收拾了就回浴室洗漱了一下,然后躺回到床上。 她纳闷的看了门口一眼,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走出电梯的那个男人又走了进来。 “害羞了?”他低润的嗓音充满磁性,尾音上扬。她不是第一次听他的声音,却觉得他此刻的声音该死地很有味道。 那个“口”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便突然搂住她的腰际,反客为主的将她压在了墙壁上。他手中的鸡尾酒随手被搁置在了盥洗台上。 薄音转身出了这个房间,脱掉鞋子坐在床上才反应过来,薄音今天同我说的话,可以抵得上很多天。 林星辰所说的话,很具有说服力,岳鸣也不能再怪责张风什么,单方面来讲,确实张风不来帮忙,显得不仗义,可是他出于私心,放下自己的团队,那是不是又是另一种层面的不仗义呢? 大抵是因为叶尘梦和孩子在这里,所以门口的守卫都比平时多了两倍。 搞不懂她这多变的情绪是怎样,司君昊只迟疑了一下,就顺其自然的让她挽着自己出了电梯,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反正现在离开场的时间还早,他并不介意会这个老外单独制作一次。 第44章 拿赵大人饷听赵大人话 - 清妖 - 傲骨铁心 粮食款可由金融工具化解,实际灾情却是这个工具化解不了的。 名义上安徽巡抚是一省老大,既管军又管民,但民政这一块主导的却是布政使,所以救灾这一块严格来说赵安这个藩台才是总指挥。 作为老太爷钦点的救灾总指挥,赵安不可能一直呆在滁州不往灾区深入,因为他还得到凤阳与被革职的前代布政荆道乾交接。 所以说,让他在看到暹罗王的命令之前,哪怕是瓦力来了,也不准动用一分的外汇储备。 对方一连提出了三个问题,陆谦玉只好一个个的回答,或者是不回答,可陆谦玉是为了解决纷争而来的,这三个问题,最好还是让马三元知道的清清楚楚得比较好,免得陆谦玉以后再跟他解释。 看到海报后,韩厉灵机一动,突然想出一个为自己“洗白”的方式。他要让乐衣衣身边人都念叨他韩厉的好。口碑这种东西,是很容易影响人的。 七夫人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被压制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难怪他们会按捺不住。 一颗人头抛上半空,然后落下,袁立宏半身尸体好像是个木头一样,钉在原地,迟迟没有倒下,被一人轻轻一点,这才扑地。 看在蔡家和刘夫人以及林大海关系还算不错的份上,给了他一个机会。 卓云岚不再欣赏忘情拥吻的这对璧人,卓云岚低下头,用右手整了整被海风吹乱的额前的刘海,开心的微微一笑,转身便走向了舰桥的入口。 “我已经说过我的态度了。不比了。”清脆的声音说话,说的特别干脆。 手臂扬起,如同角斗场观众席上的观众,他们举起写有队伍的横幅,以欢呼声为他们看好的队伍加油。 她一直缺少实力相当的过招对手,往常一招燕剪使出,便是老虎黑熊也被她一掌斩了,哪里想得到这白狐还能凌空变向。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人,给我将那贱人压过来!”柒家主厌恶的看着丫鬟,对下人们说道。 “北游,你要干什么”云影神色一惊,看着直接是朝着囚笼边缘飞去的北游低声吼道。 苟顺听罢,把目光转移到傅宇森的脸上,从侧脸的表情来看,傅宇森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霍流吟送走了周建东和沈玉兰,也急急忙忙的回到病房,看着周侑子在病床上疼的都直不起腰来,双手捂着腹部,蜷缩在床上,脸上尽是苍白之色,冷汗已经浸湿了刘海。 至于以前的酒楼,有着不少人知道哪里是云极众人的落脚点,所以便是没在回去,毕竟此时还是低调一些为好,等到众人实力都迈入化气境之后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梁德接过杜公台递来的男德开关,谨慎地裹上几层内气揣进了兜里。 梁德给孙寻桥转了一个月的预付款,再次跟他强调了效果差一点无所谓,健康第一,免得审时语的团队里那些技术人员虚不受补,吃工作餐吃出毛病来。 吃过晚餐韩斯祁提议一起走走,两人沿着街道一路走到了凯旋门,这座帝国风格的建筑,雄伟庄严。 车子还在行驶当中,眼看她就这就要开门下车,裴一白已经来不及再按下车锁,情急之下丢了电话,手臂伸过去要捉她胳膊。 “大伯,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打算开分厂,想请您坐镇,您看?”杨明开门见山道。 第45章 赵剃头 - 清妖 - 傲骨铁心 乾隆十三年以前,清廷没有规定巡抚必须节制布政、按察。 由此导致一个问题,就是一旦巡抚和布政、按察就某件事出现重大分歧时,作为一省最高长官的巡抚无法在制度上压制布政、按察,迫使这两位省级大员按他的意愿做事。 雍正年间,李卫任浙江巡抚时推行“摊丁入亩”遭乡绅抵制,浙江按察使阳奉阴违,布政使也 诡异的一幕出现,多玛斯那散架的骨头,缓缓散发出金色光芒,竟然缓缓重生。 叶老即使再不高兴,也只好准备带着韩九九和叶凉去那里走过个过场。 中午的时候,叶心然拉上店里的人以及付瑶去了一家评价不错的店吃饭去了。 司马墨目光专注的落在了手中的那份奏折上,而江公公在一旁候着。 “奥斯本先生,请问我们的工程师伊万先生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把他抓起来?”亚当斯低声问道。 “我明白。”方恒道,这等从来没有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要是传了出去,怕是有无数的高手都会找到方恒研究的。 她看看白慕霆,再转头看看低头慢悠悠写着题的安乐,不禁无奈。 “这不可能!!!”卡尔·克里尔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他都变得那么坚硬了,怎么还是被高飞给强推了? 把现场歹徒的尸体运走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汉克带着109分局的几位警员一同留下来帮高飞清理现场,直到天蒙蒙亮才离开。 代战是一肚子火,刚才摔门离去,其实是怕控制不住怒火,一怒之下,直接将薛平贵给杀了。 围观的众人一边打量着林家姐妹,一边用看傻叉一般的眼神望着刘飞,因为那朗逸现在根本无法动弹,难不成刘飞打算徒手推过去,然后推着车和光头比赛? 叶开点头,“没问题呀,我现在就把她的病治好给你看。”他早就等他这句话。 叶开感到可笑,区区子弹哪还伤得了他,他无论是念力还是瞬移都能轻易避开。 看在白依雪一五一十给她讲述夏云往事的份上,她觉得有必要帮白依雪一把,将那什么大熊猫要过来,权当做是给白依雪的嫁妆了。 梅门实则早就私建了一批暗侍,只是梅门尚未遇到摆在明面上却不可解决的麻烦,而且这把匕首虽然锋利,但也缺乏着足以致命的毒液。 决出八强,接下来进入四强战斗,而此时的夏云也终于醒转过来,眼中紫红色雾气缭绕,看起来很是吓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军训汇演开始了。一列列方队绕着运动场的跑道整齐的走向主席台,路过主席台的时候还会变正步,喊口号。 “给弟兄们说说呗,秦家到底惹到哪位大能,竟然一夜之间覆灭?”其余两名年轻佣兵也跟着附和道。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以后好好生活吧,至少不会再有人让你的生活充满黑暗了。”江映月罕见的露出了温柔的一面,对陆寒声说道。 大家都看向秦枫表哥,因为他是银行上班的,所以好奇紫金卡怎么了。 几人眼睛瞪大,飞舟不是什么天才地宝,只是目前还没有人会做,连殷飞驰都不会,所以飞舟得多吃香。 这人的修为只怕也在神境以上,能让他在门口守着,里面的宝物只怕价值非凡。袁成春已经搞到了宝物的照片。 边上的人们投注过来的眼光,足以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生永世见不得光才好。 林珺浩看了看星落,再看看自己的手,瞄瞄几个神色诡异望着自己的人,他忽然觉得脸有些隐隐作痛。 针灸已经调理的差不多,应该能挺到市里的医院,中药就不用了? 此时的彪形大汉也不是个傻子,常年混迹在这种地方,对于这种事情最是清楚,毕竟这次他做的就是掉包的事情,所以有些警惕,若是万秋将钻戒拿进去检验。回头万秋拿一个真的钻戒替换,那他不就是功亏一篑的。 可现在的秦枫毕竟是黑眼级别的,尸气本就少而且淡薄,根本不如刘先生体内邪气浑厚。 大部分人被淘汰,万秋出手还算是仁慈的,出手不仁慈的,直接血洒当场。 这时候,慈世平坐到他旁边,跟他讲解如何破包夹,展慕斯认真聆听,受益匪浅。 她忍不住用力地抓紧床单,脚背绷直,然后咬着自己的嘴唇,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来。 又两日,蹋顿捏着鼻将自己的部属五百落奴隶拔给何白。对于只有两千落部众的蹋顿来说,是个极大的割肉之举。不知要从部民的手里强夺多少落奴隶,才能得到这个数来。 “不必客气,你们别看外面都传言,说本宫如何古板讲规矩,实际上本宫是个很随意的人,你们在这不必过于拘谨。”长孙皇后笑道。 本来问题不大,老象就是维龙加,这片原始森林里不论发生什么都逃不过它的耳朵,管他什么油矿公司,四大粮商,来多少人纪安灭多少人。 岑九念微叹一口气,她也不想乱走,看来还是先找一个大夫稳妥。 他们的首领怕遭了颉利的道,打仗的时候多是出功不出力,结果双方的伤亡差距也不算大,最重要的是敌人有二十万人,而唐军只有三万余人。 随着李乐领着五千骑军与一万辎重兵向大陵县方向退走,成章、余化所领两千阻截渡河兵也顺势改为诱招降贼了。城中的太原太守大喜过望,赶忙领着城中近万的民壮出来擒绑降贼。 这样的梦,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次数多到,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根本无法从梦中醒来。 在摸头杀强大作用下,脸盆大的甲鱼被纪安彻底揉趴,四肢加上脑袋、尾巴全部软趴趴瘫在“龟壳”外,肚皮紧紧贴地,不想动弹。 因为我是新来的,所以不知道集合该站那里,便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显得有些孤立无援因为太阳很大,老师简单了整理了一下队形,报数,跑了两圈步,便解散叫我们自由活动。 第46章 大人有失体统乎? - 清妖 - 傲骨铁心 定远县城附近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乡间根本看不到炊烟,很多村庄的村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一粒粮食入肚,好一点的靠去年埋在窖里的红薯渡荒,大部分村民靠野菜、树皮,甚或大雁屎充饥,最后连这些也都找不到。 居民点附近的山峰皆被砍成秃山,野兽根本不存,又哪里可以打猎得食呢。 没有吃的,大规模死亡现象便 他本和比克是一体的,现在比克有多强,神心中也十分有数!这么多年过去了,地球上所迎接的灭顶之灾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室内淡香幽幽,寂静无声,几点烛火无力地摇戈着,一缕晨光从窗幔缝隙透进来,驱散了夜的阴郁。三祈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吹灭了烛火,一声不响地守立在一边。 从虞山下来,夜影给林灵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和自己一同去林震家里。作为公安局长,怎么说那也是正处级的干部,对于这临海市的大官也该全部认识。 肖义神色一凛,抬头扫了一眼已经走过去的那抹祸水身影。这时,身后吱的一声,门扇响动,他连忙收回目光,恭敬候在门边。 大门两边的夹柱上面也刻着一副对联,坊卓尧恩重,祠成坤德享。 “为什么是我?这个任务本来就是祝英台的,现在倒让我们帮她打头阵了。”吴用大声抗议道。 听她这样一说,吴用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并不是没有钱,只是他急着去找那人,一时没注意罢了。他于是再掏出三张红人头,道:“这次够了吧?我真的急着去办事!”说完,也不等她们回答,匆匆走出了卫生院。 “闹事?去看看!”话语间是不容忽视的威严。锦瑟随即起身,表情间没有一丝慌乱,仿佛这场突然的插曲她早有预料。她自然是知道的,因为这一切都是出自她手。 对于沈雅兮的质问,风华很是无奈,按理说说是这样,可是沈雅兮本身就是一个不安常理行事的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名裁判是低年级的学生,他留意到楚子川说的是“要”,而不是“可不可以”。 随后,四人立即冲了出去,除了唐羽以外,他们都释放出了武魂,而冰玉雪花的位置就在原来那狼王的巢穴中。 一众赵家人,严厉地盯着赵佳欣和林峰,就像准备要审判罪犯一般。 原来,慕白公主半夜起来巡查,发现他的宝郎弟弟不见了,不仅赫了一跳,赶忙发动人马,点起火把,四下里嚷嚷着,一路找来。 心里却想,若是唐羽进房间后对她做哪些事情的话,又和戴沐白又有什么却别呢? 江流不懂,它只知咆哮呜咽;壁石不懂,它只知沉默不言;岸松不懂,它只知听风颔首;沙鸥不懂,它只知哀鸣叹愁;苍天知否?你知把风儿弄的轻柔;大地之否?你只见证沧海桑田时空悠悠。 “放心,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我早就删掉了,就凭那帮蠢货,也能查到我头上?做梦!”说到最后,米晨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伴随着连成一片的爆炸声,数千名奥地利战俘在人挤人的环境下,被大量的黑火药聚在一起轰炸。 一众李家元老心里百味俱全,他们平时连瞥一眼李熙妍都嫌烦人,现在却都硬憋着心头一口恶气,装成对李熙妍疼爱有加的模样。 收服法宝,无法取巧,只能以绝对的实力进行征服,如果无法征服它,那么,这个法器就注定不会成为你所有,隆隆巨响绝天地而起,响彻整个虚空世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