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昆仑山月半轮秋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谁让你偷的?” “……” “说话!”这一声大喝,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人群从市集的四面八方聚拢过来,逐渐形成一个圈,将说话之人包围其中。 包子铺的伙计站在人群中央,一双浮肿的虾皮小眼吃力的瞪着。满是油污的手倒提木棍,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来敲去,发出让人不愉快的响声。 脏兮兮的砖地上,有被马车碾过的烂菜叶,有鱼肉贩子泼的脏水,在炎炎烈日下,蒸腾出刺鼻的气味。一个瘦小的孩子跌在地面,一脸惊惧望着他。孩子蜷缩着小小的身子,不住发抖。沾满泥灰的小黑手里还捏着一个包子。 “饿……”孩子怯怯开口,一张小脸上又黑又灰的尽是泥垢,可眼眸却黑白分明,澄澈干净,“求求你……” “饿什么饿!臭叫花子!”伙计用木棍重重在地上一敲,破口骂道:“我可不是做善事的,你拿了我的包子又不给钱,我找谁说理去!包子还来!” “一个包子罢了,何需与孩子计较?”有人看不下去了,走出来道:“喏,我给你钱,别为难孩子了。” 见有人出头,伙计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嘟嘟哝哝着将钱收了下来。围观的人知道没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开了。那孩子见没了威胁,连忙起身,连滚带爬的跑进了一处无人的窄巷。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大口大口吃起了包子。 包子只吃了一半,孩子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手中剩余的一小半包子掉到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尘土。而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也悉数吐了出来。孩子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不住的发抖,小脸上的五官几乎都扭曲了,分外骇人。 “好痛……”孩子低吟出声,声音沙哑刺耳,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她身体里翻滚着的痛楚一寸寸渗入骨血,五脏六腑如刀绞一般。她紧紧咬着牙,努力想忍过这一波疼痛,但眼泪却止不住的滚落而下。 “孩子,你没事吧?”清越温和的男声从上方传来。一阵风吹过,空气里满是药草的冷香。 孩子挣扎着抬起头,目光却也只捕捉到了一片雪白的衣角。清冷的药香灌满她的鼻腔,她吃力的伸出手,想抓住那片有如神降的衣袂。“救我……”嘶哑的声音,听的让人发慌。 白衣之人皱眉,静静看着女孩儿无力的垂下手,晕过去。他蹲下身,将女孩的手拉起来,用两根素白如葱的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 “不可能……”白衣男子大惊,脸色顿时十分难看。眼前的女孩左不过十岁,怎么可能身中如此剧毒,究竟是何人,居然如此狠心。 忽然,一个念头,闪电般的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反应过来后,他自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她是那里的人…… 白衣男子还未细想清楚,地上的孩子就又发出了更痛苦的呻吟。她已被疼痛唤醒,正死死咬着下唇,殷红的血丝已缓缓渗出,她仍是不肯松口。 管不了这么多了。白衣男子下定决心,这个孩子,必须要带回去。他蹲了下来,抬手点住了女孩儿的穴位为她止痛。见她神志稍稍清明了些,便温和道:“还疼不疼了?” 女孩怔怔的望着眼前这张端正出尘如仙人一般的脸,摇了摇头。 “你有家吗?”白衣男子继续温柔道。他用胜雪白衣的袖子一点点擦掉孩子脸上的泥灰,露出了一张甚是可人的小脸。 女孩已经呆住了,好像忘记了身体里的疼痛。她直直的看着他,又摇了摇头。 “我叫容远,是昆仑派的掌门。你愿意同我回去,做我徒儿吗?”容远凝视着女孩,道。 “好……”女孩恍然道。 “你多大了,叫什么?”容远轻轻舒了口气,微笑着问道。 女孩思索了一番,道:“九岁。” “名字呢?” 女孩沉默了。容远恍悟,道:“那,你喜欢什么呢?” “晚上。因为晚上偷包子……没人发现。”女孩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对容远说道。 容远心里一阵酸楚:“今后和师父回去,不必再偷包子了。叫你容晚,好吗?” “好……”女孩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已脸色惨白了。 容远将女孩打横抱起,她瘦小的身体如同一片枯叶,几乎没有重量。迎着落日金红的余晖,他缓缓的走着:“睡吧……醒了,就到家了。” 如同中了一个魔咒,在容远温暖的怀抱里,容晚竟如此踏实的昏昏睡去。这是她许多年来都可望而不可求的事。如同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梦极冷,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在自己面前。那人拿着一粒丸药,走向自己,道:“来,孩子,吃了它。”在她吃下后,便又是另一个场景了。凶神恶煞的包子铺伙计举起木棍,劈头砸了下来―― “啊!”容晚惊叫一声,从梦魇里挣脱过来。窗外一片漆黑,月光照在白雪之上,反射出些许光亮,透进屋里,将黑暗淡化了许多。 又做噩梦了。容晚深吸一口气,向墙角缩了缩,把脸埋到被子里。自从两年前被师父带回山上,几乎就不怎么做噩梦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师父……”容晚小声道:“我怕……” 不知昏昏沉沉间有没有睡着。天蒙蒙亮时,容晚便彻底失了睡意。她穿戴整齐,整理了床铺,洗漱一番后,便到院子里练剑。前几日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所有习武的课程都改成了医术文言之类。师兄们自是开心的,可以借机躲懒。但容晚不同。她是门派之中唯一的女弟子,而且身体差,底子本就不如别人,在剑术和法术上,比别人付出百倍努力都不一定比得上。若不勤于练习,每个月的考核,必是垫底。 虽是年幼,但容晚却异常懂事。多年在江湖上受尽苦楚,朝不保夕,让她格外珍惜现在的生活。所有的事,无论分内分外,只要她力所能及,都会努力做到最好。以至于全派上下,无人不对她赞赏有加。 容晚一招一式,认认真真练着前段时间学的剑法。从刚进昆仑派第一天起,她就发誓,她要做一个强者,一个不再任人欺辱的人。 “师妹,你都起来了?”走廊上传来一声惊呼。容晚收起招式转头一看,正是三师兄沉钰。 “小丫头,你也太勤快了些。”沉钰轻松的翻过了围栏花池,跳到容晚面前,戳了下她雪白柔软的小脸,笑眯眯道。 门派中师兄不过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只比容晚大了一点。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几乎有事没事都会跑来逗逗她。而和容晚关系最好的,除了沉钰,便是…… “沉钰!你干嘛呢!”一团飞雪砸来,正中沉钰脑门。几声轻响,便有一个同沉钰年龄相仿的少年跳了过来。那少年眉清目秀,与沉钰不分伯仲。二人站在一起,充满朝气。甚是养眼。 “沐泽师兄早。”容晚甜甜道。 沐泽摸了摸容晚的头,又瞪了一眼沉钰:“臭小子,一大早就来逗晚儿!你洗脸了吗!” 沉钰翻了个白眼:“不洗脸也比你帅!”说着冲容晚笑道:“晚儿说对不对?” “两个师兄都很帅!”容晚歪着头想了想,笑眯眯道。 “哈哈哈,晚儿说话深得我心!”沉钰大笑道,“走,师兄带你堆雪人去!” “我也要去!”沐泽追上来,道。 容晚正欲说些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讲不出来。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一阵地转天旋,她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 “快去找师父!”沐泽愣了半天,回过神,对沉钰喊道。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沉钰和沐泽再次见到容晚时,距离她昏倒,已过了十余日。 想起那天的画面,二人还是心有余悸。容远赶来时,抱起容晚便走。进了后山禁地足足待了十日。出来后,容远异常憔悴,脸色奇差。匆匆吩咐几句,便立即闭关了。而容晚,亦是过了好几天,才有醒来的迹象。 二人又怕打扰她休息,又担心她的安危,今日,才带了她爱吃的东西前来探望。他们进屋时,容晚正躺在床上发呆。看样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脸仍有些苍白罢了。 “师兄,你们来啦?”容晚见了二人,便连忙坐起来,道。 “躺着躺着,别动。”沉钰连忙上前将她按回去,道:“晚儿你没事吧,我和木头都担心死了。” 沐泽将几道精致的小点心在桌上一一排开,抬头对容晚道:“是啊,那天真把我们吓坏了。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师父也成了那样……” 容晚眼神一黯,小声道:“我是不是又给师父添麻烦了?” “没有!你听木头胡说!师父只是闭关了而已。”沉钰赶忙打岔道:“我去厨房给你弄了你爱吃的梅花酥和香芋卷儿,你等等起来吃一点好不好?” “好,谢谢三师兄。”容晚努力做出开心的样子,冲沉钰笑道。 沐泽收拾好后,便拉了个凳子在容晚床边坐下,一脸担忧的问道:“晚儿,你究竟怎么回事,是什么病,能和师兄说说吗?” 容晚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不知道……从小我就有这种怪病,不知何时会发作。每次病发都痛不欲生。几年前就是在我病发之时,师父救了我,已经好几年不曾有过了……不知那日为何……” “好了晚儿,没事的。”沐泽打断道:“昆仑山上什么奇花异草没有?况且师父那么厉害,一定会治好你的,放心。” “就是就是!”沉钰在一旁附和道:“千万别担心,没事的!” 发作之时的痛苦有如利剑穿透心肺,容晚岂会不知。但她不想打破两个师兄固执而认真的期待。“当然会好的。”她微微笑道:“当然会。” 月末考核之时,容远也出关了。因为容晚是女孩儿,且尚年幼,所以平日对她的考核成绩容远向来都是十分宽松。可这次,他却在所有弟子长老面前放出话来:若容晚此次考核再是垫底,便要进入后山独自修炼,四年不得出。 容晚体质差底子薄是人尽皆知的。况且因为毒发之事又耽误了多日的训练。所以,尽管对阵的师兄放水到了极致,她还是不负众望的得了个倒数第一。众师兄们轮番求情无果,只得眼睁睁看着可亲可爱的小师妹被师父带进了禁地。 容晚自是舍不得师兄们。可她一向明事理,知道师父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所以也没有多言,乖乖跟着容远来到了后山。 虽说前段时间曾来过后山禁地,但那时的容晚的昏迷着的。所以,当她看清这片天地的真面目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昆仑山人杰地灵,清气鼎盛,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而后山这块地方,却向来不允许弟子踏足。从前容晚总觉得禁地一定非常阴森恐怖,但今日一见,便在心里骂自己孤陋寡闻了。 后山有一片极为开阔的平地。芳草如茵,古木参天。种种容晚从前闻所未闻的奇花大片大片盛开,香气馥郁,炫目至极。远处,极大的一片飞瀑自云中倾泻而下,高悬在苍松翠柏之间。溅起薄薄一层水雾,朦胧至极,恍若仙境。 “晚儿,今后,你便在这儿练功。”容远对容晚说道,“那儿有个山洞,里面你所需要的东西为师都着人为你打点好了,你住在那儿即可。每日都会有人来送饭,切记,不可随意走动,好吗?” “弟子遵命。”容晚抬手抱拳,道。 容远深深看了容晚一眼,目光甚是复杂,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半晌,他轻轻摸了摸容晚的头发,微笑道:“师父走了。” 待他走后,容晚便开始练功习武。白天倒还好,这里景致怡人。可到了夜里,一切都显得异常恐怖。那些摇曳多姿的竹影,变成了嶙峋的鬼手。而悦耳的飞瀑流水之声,也如鬼哭狼嚎般骇人。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 容晚在第五天的夜里,终于受不了这儿的孤独与恐怖,大声哭了起来。哭声回荡在山洞之中,荡出一阵阵幽幽的回声,悲怆凄楚,令人心颤。 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阵笛声。笛声时而低沉柔婉,如倦鸟低喃,时而铿锵有力,如白虹贯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容晚止住了哭泣,呆呆的听着,很快,便枕着这笛音昏昏睡了过去。 之后的日子里,每当夜深人静,总会有这甚是悦耳的笛声,来陪伴容晚。 容远也时常会来看看她,教习一些剑术法术。但只字未提她体内之毒的事情。而容晚也像一个背着家里人偷偷吃了糖的孩子,一次都不曾提过那神秘的笛声。 很多时候,容晚都在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吹奏出如此有韵味有故事的曲调。 笛音是动人的。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却又是孤独的,寂寞空庭,梨花满地。 容晚始终相信,能吹奏出这般旋律之人,不是历经沧桑的武林高人,就是心如止水的归隐侠客。总之,是个内心温柔而善良的人。 她不再惧怕黑暗与孤独,开始有了期待,有了盼头,有了不一样的思想。她希望见到那个人,又害怕见到的与自己内心所想不同,会有失落感。万一那是个满脸麻子的大叔,或者尖嘴猴腮的老头儿…… 容晚不敢再往下想了。生怕玷污这明净如水的笛声。但到底是个孩子,想法总是美好的。于是,在容晚心里,便自动将这吹笛之人刻画成了与师父有七分相似的模样。白衣胜雪,仙风道骨。因为在她心里,师父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于是,她便带着这美好而固执的想象,慢慢习惯寂寞,享受自由。整整三载,都不曾毒发一次。 这夜,缠绵于昆仑山之上大半月的春雨敛了行迹,一弯残月破云而出。容晚坐在山洞外的一棵古树上,怔怔的望着夜空发呆。 天幕微微泛着蟹壳青,并未完全黑透。星子疏疏朗朗,如一盘未下完的残局,排的及其杂乱。只有那一掐弦月,与三年前,五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都一样。容晚有些惆怅的想着,月亮得有多寂寞啊。千年万年不变的俯瞰着尘世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看着一个个生命出现,又目送他们离去。纵然有时感伤,又无从改变。除了阴晴圆缺或是匿于浓云之后,做不了任何事情。甚至无法逃避。 容晚轻叹一声。暮春的晚风裹挟着略嫌湿冷的霜露拂过她的面颊,将她脸上的碎发吹开,露出一张甚是标致可人的脸。 这些年来容晚消瘦了不少,再加上长期的避世独居,使顾盼间多了几分化不开的清冷疏离。她的眉目倒是好看,乌黑润泽的,眼角眉梢都像是水墨勾勒过一般。虽说只是豆蔻之年,还未出挑周全,却已经可以窥见来日不可方物的姿容了。 “两眉何处月如钩……”容晚自言自语的念叨。很快,她又提高的声音,转过头冲着连绵的群山喊道:“今日是什么曲子?《蜀怨》好不好?” 短暂的寂静后,便是婉转的笛音盈满了夜空。万籁俱寂,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动人的音律。 容晚倚在树干上,微微扬起嘴角,半眯着眼,手指一下一下的在腿上轻轻叩着。每天最愉快的时光,莫过于此了。 突然,只是一瞬间,仿佛一条游蛇窜进了容晚心口,让她一阵战栗。耳边的笛音如同被浸到水里,开始弱不可闻。那身体深处隐蔽已久的痛开始蠢蠢欲动,一丝一缕的弥漫开去。容晚心中一沉:三年了,果然,没有压得住。 痛意弥散开,极度缓慢,带着嘲讽的意味,覆盖上了容晚的筋骨。下一秒,如同长出倒刺一般,用力勒了下去。 容晚又一次体会到了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 她闭上眼,却看见一片猩红。 ――就此死了吧。 她在心里这样的想着。 一波更强烈的痛苦袭了上来,她绝望的松开抓住树干的手,任由自己似一片枯叶般,悠悠坠向地面。 不知下坠持续了多久,因为容晚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但坠地时久违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停了下来。耳畔呼呼的风声也就此打住。大概是死了吧。容晚在心里想着,却也如释重负般合上了眼。 月华如水,星河天悬。 树下,立着个翩翩少年,而少年怀中抱着的,正是昏迷过去的容晚。 少年的一袭碧色薄衫,在风中翩然微扬,如同九重青天上的薄暮。他缓缓开口:“不是一直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水声虫鸣,鸟啼叶落都归于寂静。 “别死,活下来。” “活着,看我一眼。”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章 青青子衿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一连多日的修养让容晚身体感觉好了许多,但若强行运功习武,仍有不适的感觉。 洞外艳阳万里,洞内静谧侵肌。容晚斜倚在石榻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一册卷了边的泛黄话本。这话本是前阵子沐泽来看她时带来的,讲的无非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但容晚鲜少有这些东西看,不禁翻了一次又一次。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似这般付与断井颓垣,”容晚合起书轻轻揉了揉眼,自言自语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微风涌进山洞,带着草木的气息。是湿润的,还有些辛辣。容晚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阳光倾泻而下,将她紧紧包裹着,多日的疲累一扫而空。 “是你救了我吗?”容晚环顾着清寂无人的空山,喃喃道:“为什么不让我见你?”一阵风吹过,除了草叶飒飒的清响外,便是一片寂静。 容晚不知道这人是何用意,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却在心底隐隐感觉到,他不会害自己。至于其他……容晚叹了口气,多想无益。 这夜没有风,没有雨,更没有笛声。容晚辗转一宿,始终无法入眠。骤然升起的孤独如同蒿草,不需春风细雨滋润便可肆意疯长,铺满心田。久违的无助终于再度将她击垮。 没有眼泪,这次,一滴都没有。 容晚枕着手臂,静静看着月影随着时间的推移悄然变换形态。她惊喜而痛苦的发现,原来所谓成长,就是渐渐习惯,并且享受孤独。 天蒙蒙亮时,容晚才沉沉睡去。 翌日,容晚醒来时,已是晌午了。仿佛一夜之间入了夏,山洞里全是融融的暖意。她深深吸了口气:是夏日的味道。正当她准备出洞去水边洗漱时,目光却被石桌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一只淡青色瓷碗静静立在桌上,碗中盛满了褐色液体。容晚站的不远,甚至闻到了清苦的药味。 容晚呆立在原地,心中甚是不解。若是师父着人送药上来,必会喊醒自己,看着自己喝下去。若不是师父,又会是何人,竟知道这个地方,还留下了一碗汤药? 莫非…… 容晚赶紧摇摇头,好像要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一般。但她又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是你吗。”这句话没有疑问语气,容晚在心底大抵已有了答案。她凝视着精致的药碗,药碗也安静的望着她。淡淡的苦味混合着一室温暖,悠悠然的散开,竟让容晚有了安心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她就走上前端起了那只瓷碗。当她回过神时,汤药却已被她饮尽了。 口中残余的苦冽药味,在齿颊间流转,竟成了淡远的凉。容晚想起来小时候自己不肯吃药,师父便从园中摘来薄荷叶,洗净了拿蜜糖渍一渍,喝一碗药,就能吃一片。那甜中带涩的凉意,几乎承载了自己大半个童年时光。 突然,容晚眼前的场景晃了一下。起初她只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下一秒,这晃动越发剧烈,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倾覆过来。容晚想扶住什么东西,支撑着自己不那么快倒下,可一切都是徒劳。 视线猛地向上一挑,容晚便倒在了地上。 日光从洞口流淌进来,盖在容晚的脸颊上,使她本就有些苍白的肌肤几乎接近了透明。忽然,一片阴影压上来: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洞口。 来人走近容晚,将她抱了起来,衣袂间浮动的清冷香气,如落梅砌雪。他将容晚小心置于石床上,葱白似的手上凝了一团真气,缓缓灌输进了容晚体内。 “休息的不错。”那人开口,甚是悦耳的好嗓音,“脸都圆了。” 朦胧中,容晚好像又闻到了那陌生而熟悉的香气。但这次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甚至还有着体温的暖意。 “不要走……”容晚低低呓语道。 那人运功的手顿了一下,良久,方才轻声道:“好。” 容晚幽幽转醒时,星斗已铺满了苍穹。她动了动,却发现不对劲:体内炙热滚烫的游走着一股真气,仿佛一团烈火,却并不灼人。她试着运功,果然,内力不光完全恢复了,甚至比之前更加丰沛纯正。 “不必急于运功,”角落里,传来温柔的男声:“缓几日才好。” 容晚心一颤,连忙跳下了床,大喝道:“谁!” 角落里,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清瘦直挺,风度翩翩。当容晚看清来人长相时,她愣住了: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用任何语言描述都显得苍白。仿佛沧海桑田千万年变迁间遗世的明珠美玉,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那是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清远,五官标致。虽没有什么过于出彩之处,却给人一种极其舒服的感觉。他一袭淡青色薄纱长衫,腰间别了支光泽莹润的玉笛,如同古画中的水墨修竹,一身的出尘飘逸,超凡脱俗。 “身体大约是好了不少,”少年微笑着对容晚道:“都有力气喊了。” 容晚回过神来,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紧张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你是谁!”她好不容易缓过来,拉开架势喝道。其实容晚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她相信眼前这少年绝不是什么坏人,但匮乏安全感的本性还是驱使了她在关键时刻,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看不出来,小丫头,这么凶。”少年轻轻笑了笑。他上前几步,伸出手,道:“在下蔺清砚。清极不知寒的清,一砚梨花雨的砚。久仰了,容晚。” 容晚怔怔的望着他,却不由自主的收起了驾驶。半晌,她才小声问道:“你……认识我吗?” 蔺清砚仍然温柔的笑着,他点点头,道:“嗯,算得上认识吧。不过,是我认识你。”不光认识你,而且了解你,了解你三年的所有孤单,所有脆弱。 “我为什么不认识你……”容晚嘀咕道。 “你也算认识我啊,”清砚倚着石凳坐了下来,道:“为你吹了三年的笛,若说不认识我,未免,太让我伤心了。” 仿佛心头惊雷乍响,容晚完全傻了。老半天,她慢慢开口道:“夜夜吹笛伴我的,是你?” “嗯。” “为我疗伤的呢?” “是我。” “给我准备汤药,灌输真气的也是你?” 清砚抬起目光,与容晚对视着,认真道:“正是。” 容晚的心中百感交集,既有欣喜,又有感动。这便是自己幻想了三年的笛声的主人了,果真没让自己失望。这三载若无他的陪伴,那些难捱的时光,会将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啊。 不对。 容晚心里突然一凉。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如同烈酒,险些麻痹了她的神经。好在最后一刻,理智还是冲上了心头。 “这是昆仑禁地,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容晚后退了几步,戒备道。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清砚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少顷,他微微摇头轻笑道:“晚儿,你的戒心为何如此之强呢?” 容晚没回答,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蔺清砚的眼神是他特殊气质的重要所在,温柔而朦胧,好像蒙了一层薄暮的海面,淡泊的悲哀下,又暗藏汹涌的波涛。 “按规矩,晚儿,你该喊我一声长老。”清砚道。 “什么?长老?”容晚难以置信道:“不可能,你在骗我。” 清砚好笑道:“骗你,于我有何好处?你难道没有发现,平素门派中的仪式,只有容远与其他三位长老出席,有一个位置,始终的空的吗?” 听见清砚直呼师父大名,容晚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很快她又回到了对这件事的震惊中:“可是你和我差不多大,其他三位长老都是……”她说不下去了。在江湖上,有时候确实不可按年龄长幼来论能力高下,可这未免也太荒谬了些。 “我是玄武长老,司占卜。我的父亲,是蔺隐然。”清砚望着容晚的眼睛,如实道。他不想骗这个女孩儿,一句假话都不想有。 蔺隐然……蔺隐然…… “他是你父亲?!”容晚惊呼一声,几乎跳起来。这个名字,她曾在《昆仑志》上看过。这是上一代昆仑掌门,为人刚毅,武功高强,不过书上并没有太多的描写。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听师兄们说过,蔺隐然是因为卷入了一场武林阴谋,十几年前便人间蒸发了,至今下落未明。 “父亲失踪那年,我只有六岁,”清砚望着洞外如练的月华,道:“原本我应该继任掌门,却因年纪太小,只被安了个四大长老之首:玄武长老的虚名。而当时的青龙长老容远,却当上了掌门。” 容晚坐了下来,托着腮静静听着。这次她听见清砚用不友善的语气提及师父时,终于没了刚才的愤懑。或许站在他的角度来看,那么小的年纪便失去那么多,自己会更加激动吧。 “十一岁之后,我便独自来了后山禁地清修。当时我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许多事……关于我父亲,关于……我不想与这阴暗肮脏的世界交手,我怕,我也会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清砚淡淡笑了笑,道。年少俊朗的脸庞上,全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这六年中,我从未见过人,从未出过山。你啊,晚儿,”他转过脸,对容晚微笑道:“是我六年里第一个说话的人。” 容晚的内心受了不小的震撼。她隐隐能感觉到,却又不愿意相信,那么温柔的笛声中,原来一直未曾被她读出来的,就是蔺清砚心底的伤口。 “不是不愿与这肮脏尘世同流合污吗?”容晚问道:“那为何又对我……” “不一样,”清砚重新将目光投向洞外,道:“晚儿,你不一样。” 那是初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但昆仑山的花好像一夜间全都开了。晚风灌进这小小的山洞,盈了一室的温暖芬芳。 那个青衣俊逸的少年,笑容浅淡。 他说:“晚儿,你不一样。”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见到了?” “回长老,见到了。数月前就见到了。” “嗯。”被称作长老的男子半眯起眼,缓缓点了点头。他站在崖边,风从脚下的深渊里翻涌而起,吹得他一袭黑袍猎猎作响。他的身形极是魁梧,即便被包裹在衣袍之中,也能感受其中暗藏着的深厚的力量。 “长老,下一步怎么做?”一旁弟子打扮的年轻人恭敬问道。他瞧长老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便悄悄抬了抬几乎弯成弓字的脊背。 长老突然冷哼一声,年轻人浑身一抖,连忙又弓成了虾状。 “先把那女娃娃解决了,”长老语气稍微舒缓了些。他飞快转动着手中两枚刻有白虎图腾的银珠,道:“我楚临风要他们三更死,他们岂能活到五更?” “是是是,”一旁的年轻人一迭声的附和道:“白虎长老智勇双全,神功盖世。待除了蔺清砚这小子,夺得掌门之位,比如探囊取物了。” 楚临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蔺清砚,和你那死鬼老爹,一起下地狱去吧。” “砚哥哥,我昨日想了想,你教我的那套青鸾剑法有地方可以改。”容晚将双剑丢到一旁,在清砚身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道。 “哦?”清砚放下手中的书,拿起帕子擦了擦容晚额头上的汗,微笑道:“果真如此?” 容晚脸颊微微一红,却不曾闪躲。她继续道:“我细想了一下,那招凤箫声动,起势虽猛,但后招却有破绽……”说着,便随手捡起了根树枝比划了一下:“你看,若是在这里……侧截敌人,就很容易将膻中穴暴露。若敌人在此时出其不意,投掷暗器,那岂不是不妙?” 清砚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在心中暗暗赞叹容晚果真是天赋异禀:每一套剑法的开创流传,都是经过无数高手前辈的琢磨推敲。且不说另创一套剑法有多难,就是基本的招式,若要创新,也必须多次打磨钻研。而容晚年纪尚小,却能敏锐的嗅出剑法中极其微小的破绽,若加以修习,日后功夫在自己之上,都是极有可能的。 “那晚儿可有什么想法?”清砚问道。 容晚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清砚的功夫不光在自己之上,连师父是否是他的对手都未可知。若是说了,有不到之处,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没关系的,晚儿,”清砚仿佛看出容晚的心思了,笑眯眯道:“你说说看,我们一起琢磨。适才我也想了想,好像确实如你所言,是个不小的破绽呢。” 容晚松了口气,将双剑捡起,对清砚道:“劳烦砚哥哥和我拆几招,我将我所想的一一演示一次。” 清砚含笑应着,从腰间取下了一管白玉长笛。容晚收敛起笑容,拉开架势,倏地一下,便提剑向清砚刺来。速度极快,有着雷霆万钧之势,却无半分杀气。 清砚稍一侧身,便险险避开了。容晚已将这套剑法练得滚瓜烂熟,出招飞快,几乎看不见她的动作便已被她的剑抵住要害了。清砚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以容晚这样的进步速度,怕是出了关,门派之中都不一定有对手了。 出关。 清砚心里突然一凉。是啊,离容晚的四年之期只剩一小段日子了,若她走了,只怕…… “锵——”只听一声脆响,容晚的双剑便掉在了地上。她适才一心出招,完全没意识到清砚已然走神了。当她横劈下去时,清砚居然不躲不挡。她一时收不住,又怕误伤清砚,竟硬生生将那股力憋了回去。体内真气相冲,她眼前一黑,剑便脱了手。 “晚儿,晚儿你没事吧?”清砚回过神,连忙上前扶住容晚。他自责道:“对不起晚儿,适才我有些走神……” “无妨,”容晚运功平定了真气,道:“我们继续吧。” 清砚见容晚脸色有些发白,心下内疚。加之想到她即将出关,有说不出的感受。便强笑道:“你先缓一缓,我倒些水来,你将药吃了。”说着,便转身走向了山洞。 容晚当然不知清砚心中在想什么。只道是他对自己的剑法仍不满意,一时间,竟也没了笑容。拾起了剑,郁郁寡欢的随手乱刺。 突然,她停住了。 四周鸟语风声,瀑流喧豗,一切如旧。 不。不对。 “嗖——”极细微的破风声从远到近,逼向了容晚。容晚反应奇快,飞身闪开时,已将双剑斜劈,“铛”的一声格开了暗器样的物什。 只听不远处传来岩石碎裂的声响,容晚循声望去:只见一支袖箭正扎在泥土中,一旁布满了碎石屑块。 此情此景必是已下杀手了!容晚一惊,背上冒了冷汗。她想喊清砚来帮忙,但一回头,却发现一道黑影已冲向自己,手中所执的长剑,离自己只有几寸了! “什么人!”容晚下意识的挥剑格挡。双剑相击,火星四射,容晚虎口一阵酸痛。 “乖乖受死!”那人开口。只因蒙着面,看不清长相,却听出来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容晚心里咯噔一声,但毕竟生性淡然,她很快便定住心神,开始与之过招。此人用的是昆仑剑法,却透着股邪气,好在内力不算深厚,容晚又在速度上占优势,一时间竟也难分高下。 那人见拆了几十招,容晚仍没落下风,又怕清砚来了自己不是对手,心生一计,叫道:“掌门,你怎么来了?” 容晚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又没什么实战经验。纵使心性比同龄人成熟,却也架不住有人使诈。她听见此人在喊师父,还道是容远真的来救她了。分神间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一下被瞧出了破绽。 “铛铛——”两声锐响,那人手中长剑一挥,竟将容晚的双剑击落了。容晚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有一个念头:死定了。 那人阴阴一笑,手下却毫无滞涩,笔直刺向了容晚的心脉—— “呃啊——”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红云已如血样的晕开了,容晚才听见清砚的声音。 “还好吗,晚儿?”清砚温和道。 容晚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她望了一眼天边的残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了这么久的呆。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她仍是有些后怕。 刚才和自己动手的人被清砚隔空打来的飞石击中穴位,还没有醒,此刻正躺在一旁的地上。清砚除下他的面纱,才发现这是一张很陌生,从未见过的脸。不过他与容晚都避世许久,不认得门中新人,也是常理。 “我没事。”容晚强笑一声,道。 “等问清楚是何人指派了,我便让你亲手杀了他。”清砚安慰道。 “好。”容晚眸中杀意一闪,道。 清砚愣了一下。他原意只是想安慰容晚,料想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愿亲手杀人。没想到她竟一口答应了,而且说话间脸上露出的凌厉神色,着实让自己惊了一下。 “你,你们……”说话间,那人已经醒了。他看见了清砚,脸色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 “谁让你来的?”清砚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冷冷问道。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与容晚讲话时的温润柔和,反而透着浓重的杀气。 那人的瞳孔不住颤抖着,他咬了咬牙,没有出声。 清砚冷笑一声,抬脚便踩上了他的五定穴:“我不会杀你,却会封住你的一些穴位……呵,那滋味,可比死难受。” “我说!我说!”那人抖似筛糠,颤声道:“是白虎长老!” 清砚脸色一沉:“你说什么?楚临风?” “是,是他!”那人见已无回旋的余地了,心想任务失败了回去也是死,倒不如什么都说了,好歹不用受折磨。“他,他要弟子先杀了容晚……”他抬头瞟了一眼,见清砚神色越发冷酷,连忙改口道:“先杀了容师姐,让长老您乱了分寸……再……” “再杀了我?”清砚冷笑一声,问道。 那人讪讪笑了笑,点点头。 “我不认识白虎长老,也与他并无宿怨,”容晚也站了起来,对那人冷冷道:“为何要下此杀手?” 那人看了一眼清砚,没有出声。 容晚提起了剑。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她最常见的表情。她道:“我从进入昆仑派的第一日,便在心里发誓,所有伤害我,欺凌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她的目光落在剑上,血红的霞光落在她的脸上。落日的余晖将她清淡的眉目晕染的有些浓丽,眸中深深沉沉的好似万丈深渊,全然不似一个十五岁少女该有的纯真。 “晚儿……”看到容晚这个样子,清砚竟有些慌,他甚至不想让容晚杀掉这个人…… 容晚毫不犹豫,一剑刺中此人心脉。出手迅捷利落,一滴多余的血都未曾溅出来。那人连呻吟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咽了气。 过了许久,清砚才道:“干净利落,漂亮得很。” 容晚轻叹一声,望着地上狰狞的尸体,道:“砚哥哥不怪我太过残忍?” “此人死有余辜,晚儿没有折磨他,一剑给了个痛快,已是仁慈至极了。”清砚宽慰道。 “我小时候,被很多人欺负……”容晚目光有些朦胧,道:“卖东西的嫌我脏,把我当成叫花子。叫花子也欺负我……说我占他们的地方,打我。”她抬起头,望着清砚的眼睛,幽幽道:“砚哥哥,我被欺负怕了。我想好好活着、” 清砚心里一阵酸楚。今天这一切本是因他而起,却险些害了容晚,又让她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好,晚儿,好好活着。”他抬起手臂,轻轻抱住了容晚。 容晚靠在清砚的肩上,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两人在如血残阳中相依相偎,像两只相依取暖的受伤的小兽。 “我们,都好好活着。”清砚不知是对容晚,还是对自己,低声道。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章 朦胧澹月云来去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第二日正午,清砚便与容晚一起出了禁地。二人目标明确,直奔掌门所在的正阳大殿。 容晚时隔四年再度出现在一众师兄面前,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他们将容晚围在正中间,又是夸她漂亮了,长大了,又是说想她。沉钰与沐泽两人干脆又哭又笑,一副活宝的样子,让容晚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而清砚……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俊逸少年的身份。有人说他是别的门派的少主,和容晚是旧相识,现在专程来看她。也有人说他是附近山上的隐士,被容晚的美貌吸引了想拜入昆仑派。更有玄乎的说他是昆仑山的山神,来接受弟子的礼拜…… 容晚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苦笑着听他们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过好在清砚长得好看,气质如玉,所有的说法都是将他神化美化,无一讲他的不是。 直到正阳大殿门开,容远走出来,对着蔺清砚拱手道了一声:“玄武长老安好。”弟子们才炸开了锅。 “师父,我……” “起来吧,孩子。”容远叹了口气,将容晚扶起来。他见容晚不光长大了,而且清减消瘦了许多,虽不知二人此次前来的用意,心下却也微微酸楚。“我们进来说。”他说这话时,目光是落在清砚身上的。 正阳大殿极是宽敞,除了几根合抱粗的蟠龙铜柱,正前方的五席坐榻,几乎没有别的多余装饰。人在殿中,便如微小的蝼蚁一般。 “蔺长老,请坐。”容远将清砚引上了坐榻,自己也坐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小徒有什么事,扰了长老清修?” 清砚神色淡淡,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末了,正色道:“蔺某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晚儿是掌门的爱徒,尚且年轻,若因蔺某的缘故,遭楚临风毒手,掌门,你于心何忍?” “什么?”容远大惊:“楚临风?白虎长老?” “不错,”清砚吁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就是他。我们拷问过刺杀晚儿的弟子,他没必要栽赃一个长老。况且,当年之事……”清砚看了容远一样,没有继续说下去。 容远沉吟片刻,道:“那弟子,现在在何处?” 容晚心一沉。清砚却抢先道:“我已将他杀了,尸体还在禁地之中。”容晚松了口气。她知道,清砚必是理解她不愿在容远面前说出自己杀了人的事,所以才先一步替她承认。她看了一眼清砚,心中的感激不言而喻。 容远想了想,对殿外喊道:“请三位长老来正阳殿议事。” 约过了一刻,殿外传来一声唱和:“长老到――”余音未散,殿门便也缓缓开了。三位年龄相仿,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清砚将站在一旁的容晚拉到自己身边,拍了拍坐榻:“坐。” 容晚瞄了一眼容远,见他似乎默许了,便小心的坐了下来。 为首的男子仪表堂堂,方脸宽眉。一身黑色长袍随着他的走动带起细小的旋风,气场甚是强大。他的衣袍上,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五爪青龙。 “青龙长老,屠渺之。”清砚在容晚耳边低声道。 屠渺之左后方,是一位体态微丰,神色和蔼的男子。袍上绣着的是一只翱翔九天的朱雀。 “朱雀长老,”清砚继续道:“沈寒。” 容晚却望着沈寒身边的男子:那人极为瘦削,目光狠厉,周身一股化不开的邪气,所到之处,仿佛空气都结成了冰。 “他是楚临风吧。”容晚小声问道。 清砚的目光里多了丝恨意:“是他。” “掌门。”三位长老对容远拱手示意。容远一一应过,让他们都坐下说话。 “清砚长大了,果真风度翩翩,颇有蔺兄弟当年的风采啊。”屠渺之望着清砚,道。 “清砚近来可好?果真是长成大人啦。我们都老了,哈哈。”沈寒微笑道。 清砚连忙起身,与二人寒暄。楚临风却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坐定后,屠渺之问道:“不知掌门找我们三个前来,有什么大事?” “是啊,”楚临风也道:“莫不是欢迎蔺长老与贵徒出关?”说着,不阴不阳的对清砚来了一句:“蔺长老近来可好?” “托楚长老洪福,”清砚微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今日还活在这世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容远连忙道:“今日叫诸位前来,是为了一件可大可小之事。早年小徒上后山禁地修习,诸位是知道的。有幸遇上蔺长老,二位少年人甚是有缘,结成挚友。但就在昨日,却有人私闯禁地,意欲刺杀小徒。而其最终目的,却是扰乱蔺长老心神,以便取他性命。”容远说这话时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一时间两位长老都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清砚与容晚没事吧?”沈寒关切道。 “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屠渺之皱眉,道。 容远继续道:“幸亏他们反应快,功夫好,方才保住性命。而后,二人也逼问了刺杀之人,那人供出了幕后主使……” “是何人?!”沈寒与屠渺之异口同声道。 容远瞟了一眼楚临风,他神色阴沉,也在看着自己。容远继续道:“那弟子说,主使之人……是白虎长老,楚临风。” “师妹,再吃一块,”沉钰将剔干净刺的鱼肉放进容晚碟子里,道:“你看,都瘦了这么多了……” “是啊,”沐泽心疼道:“晚儿,你受苦了。” 容晚心里暖暖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苦,只是很想师兄们……不知道你们过得怎么样了。” 沉钰叹了口气,道:“你刚去那几日,我们还想溜去看你,可是禁地有人把守……” “好了好了,”沐泽打断道:“这不是回来了吗,你看你婆婆妈妈,像什么样。” 二人不可避免的,又开始斗嘴。容晚笑着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心中甚是愉悦。 “不过晚儿,你和玄武长老究竟是怎么认识的?”沉钰突然问道:“看他对你很好的样子呢。” 容晚愣了一下,竟不知道从何说起。回想两人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不自觉的双颊泛红。 “哎!晚儿你脸红了!”沉钰惊呼道。他哈哈大笑,道:“晚儿不会是喜欢上玄武长老了吧?” 沐泽也在一旁大笑,与沉钰一唱一和的调侃容晚。一副“辛苦种的白菜被猪拱了”的神态。 容晚有些羞怯。但不知为何,除了不好意思之外,心里还有一种更特殊的情绪。那是一种细微而真实的,类似骄傲的快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说,长老会不会娶师妹?”沐泽突然问道。沉钰明显被惊到了,一口茶险些喷出来,顺了半天才缓过来。 “晚儿还小呢,”沉钰瞪了沐泽一眼,道:“再说了,玄武长老虽然长得帅,但是功夫怎么样还不一定呢,还得让我们这些师兄把把关。他还得会处事!比如逢年过节给我们――” “砚哥哥。”容晚突然站了起来,道。沉钰与沐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知何时,清砚已进了小院。他手边的园圃里有大片明黄的花,与他青衫相衬,宛若天人。 “那个,长老好!”沐泽反应过来,连忙道。他一把拽起还在呆呆看着清砚的沉钰,道:“你们聊!我们先走了。”说着,便和沉钰逃也似的奔出了小院。 “怎么样了?”容晚问道。 清砚无奈的挑了挑眉,在容晚身边坐下,道:“楚临风不肯承认,掌门也顾忌他的身份,不好说什么。若要处理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他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又出现了刚才的画面:楚临风嚣张的大笑,对容远道:“只凭一个已死了的弟子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我是凶手?若天理如此,岂不所有栽赃陷害之人都可以逍遥法外?掌门,这便是你的判断?” 是啊。清砚叹了口气。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合情合理。他不禁后悔,早知便不杀那个弟子了。但转念一想,即便是不杀,楚临风又怎么可能承认?当年那么大的事情他都可以独善其身,如今…… “砚哥哥,你没事吧?”容晚担忧道。她见清砚脸色阴晴不定,还以为是因为这件事而担忧的。 “我没事,晚儿,”清砚微笑道,“今后我会留下来,你也不必回禁地了。我与容……与掌门说过了,以后我会指导你练功。开心吗?” 到底是孩子,听了清砚这话,容晚重又露出了笑容。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六章 少年义气壮虹霓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自此之后,清砚便留在了门派之中。因有他的陪伴指导,容晚武功进步飞快。她归派的第二年,便一连数次夺了月末考核的魁首。而楚临风,则没了动静。 这日,容远召集诸位长老议事。议毕,清砚第一个出了正阳大殿。彼时,容晚正与众弟子在殿外习武场练剑,见了清砚,她便停了下来,远远的冲他微笑。 “晚儿,”清砚也不顾及什么长老身份,笑眯眯的便下到了习武场上:“好像又长高了。” 容晚见四周不少弟子朝他们看,便向后退了退,道:“多谢长老关心。” 清砚无奈的笑笑,道:“走吧,我去看看你灵渊剑法练得如何了。” 二人来到清砚住的琼琚阁。这里院落开阔,庭院深深,景致极佳,几乎将昆仑全部的钟灵毓秀集于一体。 “你先等等,我有东西给你。”清砚对容晚道。他快步进了屋,片刻后便走了出来,手中也多了一个尺把长的木盒。 容晚好奇道:“这是什么?” 清砚含笑道:“打开看看。” 容晚犹豫了一下,她怕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自己承受不起。清砚好似知道她的顾虑,道:“那好,我来开,你看看喜不喜欢。”说着,便“咯噔”一声将木盒打开了。 容晚看见盒中的东西,便愣住了:那是两把异常精美的长剑。剑鞘上饰有南珠翠玉,雕镂着繁复的花纹,却无一丝艳俗。它们静静卧在盒中,如珠玉般流转着光华。 “这是……” “送你的,”清砚微笑道:“拿起来试试,看看可否趁手。” 容晚没再推辞。她将双剑从盒中拿了出来,出鞘,刃如霜雪,吹毛断发。她试着舞了舞,心中赞道果真是好剑。一般习武之人都有自己的佩剑佩刀,用久了便与其融为一体,再使其他兵器反倒不顺手。可当自己拿到这双宝剑时,仿佛这原本就是自己的,使起来行云流水,说不出的畅快。 “宝剑配美人,绝配矣。”清砚抚掌笑道:“这双剑名唤‘向晚’,是我早年无意间得到的。我瞧它与你名字里都有‘晚’字,你又使惯了双剑,便想到要拿来送你了。” 容晚看了一眼:剑柄上果真用正楷刻着小小的“向晚”二字。她明知这是清砚专程为她备下的,却未曾戳破他这为怕自己不肯收下而说出的善意的谎言。 “那我就不推辞了,”容晚笑着对清砚道:“谢谢砚哥哥。” 清砚望着容晚,心里百感交集。如今的她已然长大,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形容都不为过。她并不是千篇一律的美,若说世上佳人都是水粉牡丹,那她便是淡墨修竹。而她顾盼间偶然流露出的坚韧淡然,却又总会使自己心疼。 “晚儿,今后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都要开心,都要照顾好自己。” 容晚一愣,笑容也渐渐消失:“砚哥哥,你要去哪?” 清砚坐了下来,道:“今日掌门同我们讲了,有一样东西,要送去白葛剑庄。而送东西的人,是你我之间的一个。” “为什么?”容晚问道:“门派之间传达物件,不是一向都由姚师兄负责吗?” “掌门的意思是,这件东西非常重要,”清砚继续道:“我们在门派之中都已算是佼佼者了,而且从未下山历练过,这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 “为什么,我感觉没有那么简单?”容晚望向别处,自言自语道。清砚微微愣了一下,眸中有些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终究没有让容晚看见。 “砚哥哥,你想去吗?”容晚问道。 “那晚儿呢?”他重新换上温和的笑容:“你想去吗?” “到了山下一定要小心浣月教的人,别轻易与人动手,以免暴露身份。完成后尽快回来,不可耽误,听明白了么?”容远看着一身便装,背着长剑与行囊的少年人,仔细嘱咐道:“常用的伤药与续命丹都在包袱中,记得万事小心。” “是。”容晚一拱手,道。她已换上了男装,一头如瀑的青丝尽数盘起。这使她原本就如清秀不凡的容颜更添了几分英气。 “去吧,晚儿,”容远拍了拍她的肩,如慈父般说道:“早去早回。” “是。”容晚应道。她看了一眼清砚,此刻的他已是一身正装,站在诸位弟子前列。他微笑着望着自己,只是他的笑容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让容晚有些看不真切。 清砚站在不远处,目光朦胧的凝视着容晚。他要把她的轮廓,模样,音容笑貌全部刻进心里。在他看见容晚转身向山下走去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冲上去拉住她。可是他不能。他只能站在原地目送她越走越远,直到走出他的人生。 而容晚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过了很久,她才逐渐明白,当初的那个场景里究竟蕴藏了多少东西。只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一别,便是与她的一整个年少时光,所有的安逸单纯作别。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才真正开始转动。 所有人,都被义无反顾的跳进了那个巨大的漩涡。一切的一切,终于,都开始了。 容晚下山后转走水路,沿江行了半日,便到了七桥镇。镇子不大,却很热闹。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叫买声不绝于耳。夕阳欲颓,挣扎着散出淡淡的红光,它照亮了这平凡的世界,使原本普通的一切都被镀上了光边,宛如神迹。 容晚深深吸了一口气:人间烟火的味道。但随之而来的,冲进脑海里的,确实一切阴暗恐怖的旧时画面。 她刚刚才有一些热度的心,又惶惶然的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天色已经不早了,容晚决定先去找一家客栈住下。幸亏七桥镇并不大,她只是走了一刻,便有一家客栈出现在路旁。 “还有空房吗?”容晚对店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道。她不喜欢讲话,尤其是和陌生人。 “有有有!”小二满脸堆笑道:“公子一个人?” “嗯。”容晚应道。突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她感觉有些不对。于是便对小二道:“我晚些再来,请为我留一间房。”说着,便出了客栈,快步走入了闹市。 街上新奇的小玩意儿很快便吸引了容晚的注意。她放慢脚步开始东瞅瞅西望望,却并没有要买的意思。昆仑山虽说是修行之地,崇尚简朴自然,但吃穿用度比起尘世还是好了许多。因此街上的许多东西,都是入不了容晚之眼的。 但当她看见一块淡青色玉佩时,脚步却再也挪不动了。她将玉佩拿起来,在手上反复的掂掂看看。她并不懂玉石,但这玉佩触手生凉,温润细腻,应该是不错的玉料。况且它的雕刻细致,翠色莹润,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好配砚哥哥。”容晚自言自语道。 玉铺的老板迎上来,道:“姑娘好眼光,这是祁州上好的琥玉,你瞧瞧这水头,这通透的……” “多少钱?”容晚打断道。 老板一愣,心想这小公子打扮的朴素,口气可是不小啊。便道:“七佰钱。” 容晚皱眉:自己住店不过就是两百钱,这一块玉居然这么贵。 老板见容晚犹豫了,心说是不是自己狮子大开口,开太大了。又怕做不成这笔买卖,赶忙改口道:“看公子也是懂玉的人,我们也不兜圈子了,五百钱!公子看呢?” 容晚仍没有说话。 老板见状,心里只道是碰上行家了,便又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道:“三百钱,公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嗯。”容晚这才应了一声。她掏钱时在心中暗笑,刚刚自己不过是走了神,没想到这老板居然主动降了这么多。看样子砍价这种事情学问很深啊。 那老板边点着钱边对容晚笑道:“公子果真是行家,一眼便能看出这玉不凡。” 容晚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公子,后面那二位是你朋友吗?”老板歪过头向旁边一抬下颏,问道:“为什么不一起过来看看?我这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若他们也要,还可以便宜些呢。” 容晚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什么二位?在哪里?” 那老板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道:“就是后头那两个……”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半晌,才道:“两个大爷。他们打从公子上了这条街便一直在后头,怎么了,公子……不认识吗?” 容晚心里暗叫不好,被人给跟踪了!她匆匆拿上玉佩,又钻进了闹市人群中。一边暗骂自己太笨,居然如此不小心,一边庆幸幸亏有所察觉,没有直接去客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容晚绕了好几条街,幸亏天生认路的本事好,否则把自己绕晕了,也甩不掉敌人。可饶是如此,当她回到客栈时,身后的尾巴还是没被甩掉。 容晚心说不好,却也没法硬拼。 “赌一把――”她默念一声,快步上了楼,随便推开了一间客房闪身躲了进去。她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既是跟踪,想必他们也不敢跟的太近,就算要找到自己,也得翻遍这客栈了十多间客房。而那样,自己就有了足够的时间,若是运气好,碰到侠义之士出手相助…… “哟,这店还提供搓澡服务?”身后传来极具玩味的好听男声,容晚浑身一抖,回过头去。 一位英俊挺拔的少年正站在屏风旁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他穿着宽大的衣袍,敞着怀,露出健硕的胸膛。一头黑发软软的垂在肩上,如同上好的锦缎。少年五官精致深邃,如刀斧刻成一般。星目明亮耀眼,剑眉斜飞入鬓,一杆葱似的高鼻悬在薄唇之上,英姿勃发,甚是倜傥潇洒。 容晚迟疑了一下,赶紧垂下眼去不看这张祸害众生的脸。她反手拔出了剑,远远指着那少年,喝道:“别出声,我不会伤你。” 少年一愣,笑了出来:“你这人啊,劫色?好好一大姑娘,扮个男人,闯进来看我洗澡,”他又笑了一声,道:“姑娘,你变态吗?” “你!”容晚一咬牙,随手从一旁的台子上抓起一个核桃砸了过去。她的暗器由容远亲自教授,百步穿杨。这一击虽说没带杀气,但若打中了,也得疼个好几天。 “哟。”少年眉毛一挑,飞快的抬手抓住了那颗飞来的核桃。“哪有你这么凶的姑娘,”他依旧笑嘻嘻的,另一只手却将敞开的衣袍拢了起来:“小心嫁不出去!”说着,便轻轻松松将核桃捏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砰――”隔壁发出门被推开的声响。随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哥,她不在这间!”容晚脸色渐渐苍白,另一只手也伸向了身后的佩剑。 “这么凶,难怪有人追着你打。”少年仍笑着调侃。很快,他便收起了笑容:“算咯,算你运气好,碰上我这种行侠仗义的少侠。躲到屏风后面去,小爷我帮你应付。”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七章 酒醒迟来晚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容晚躲在屏风后,大气都不敢出。她已将双剑在手中稳稳握住了,随时准备冲出去与那两人决一死战。 “这位公子,你可看见我们家小公子了?他和我们老爷吵架,离家出走,跑出来了。”一个男人说道。容晚在后面听着,手心冒汗,心里也开始发虚。 “哦,那个小白脸啊。”少年随意道:“看见了。不过……若我告诉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另一个男人道:“阁下想要什么?钱?” 容晚心中暗叫不好。自己并不认识这少年,躲在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若是他真的见钱眼开,将自己卖了,岂不是完蛋了。但不知为何,这少年身上有一种浩然之气,这倒让容晚安心了些许。 “你先帮我把那核桃拿来,我吃点补补脑,好好想想。”隔着屏风,容晚都能想到那少年贱兮兮的笑容。 “要不,你们一人留一只眼睛给我吧……”容晚听了,还没反应过来,外面便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容晚忍不住了,起身冲到了外面。 只见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捂着眼睛跪倒在地上,鲜血顺着他们的指缝汩汩流出,场面触目惊心。 “别喊呀,”少年不紧不慢道:“不知道还以为我对你们做什么了呢,别的姑娘们会怀疑我取向问题的——”话音未落,他便如同一道影子一样闪到了二人身边。容晚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两个男人便倒在了地上。 “你把他们杀了?”容晚错愕道。 少年瞪了容晚一眼,一本正经道:“我从来不杀比我弱太多太多太多的人。况且人家要给我钱呢!我干嘛和钱过不去?” “为什么要帮我?”容晚打断道。她看这少年倒是一表人才,脑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叫什么?”少年边敲核桃边问。他抬起眼望向容晚,眸子璀璨明亮,仿佛藏着亘古的星光。 “你要做什么?”容晚戒备道。 少年啧了一声,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就是这么对你救命恩人的吗?” 容晚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容晚。” “嗯,名字比人漂亮多了。取次临鸾匀画浅,酒醒迟来晚。”少年道。容晚心里对他的印象稍稍好了点,毕竟腹有诗书之人不会太坏。 “知道这句诗有什么深意吗?”少年严肃的问道。 容晚怔了一下,道:“这是晏几道的词——” “什么跟什么呀,这句诗!把本少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名字也写进去了。”少年一副“你不懂”的惋惜表情:“我叫迟羽,你可以喊我迟羽少侠,迟羽大侠,迟羽大帅哥——” “你闭嘴!” “起床了。” “……” “不要睡了。” “……” “我拔剑了。” “……” “我要撕你衣服了。” “来吧!”听了这话,迟羽立刻两眼放光坐了起来:“请不要温柔的对我!我的衣服很好脱,我可以自己来——” “他们应该醒了,”容晚打断道:“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件,你怎么确定你的推断?” 迟羽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翻起来,道:“你师父没教过你反追踪吗?” “没有,”容晚如实道:“我在门派之中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学。” 正在洗脸的迟羽愣了一下,他心中奇怪,容晚武功不弱,怎么会有自学一说?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擦完了脸,他绕到了屏风后换衣服,悠然道:“他们两个大男人,不会无缘无故跟踪你一个小姑娘。若是劫财,早就下手了。而且你当时是男装打扮,绝不会是劫色。除非他们和你一样——变态!” 容晚心道你才是变态,但什么都没说。毕竟这个变态的能力好像还挺强的。 迟羽边换衣服边继续说道:“所以!他们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这两个东西功夫不差,应该受过专业训练,所以即使昨天身负重伤,今天也会撑着去复命。况且,我昨天试探过他们了,他们虽有心完成任务,却也没那么迫切。若要他们瞎了一只眼还坚持跟踪你,是不可能的。”迟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身黑色短打,腰间别着一把短剑,干净利落,令人眼前一亮。 “我说的对吗,肉丸?”迟羽一敲容晚的头,笑眯眯道:“这样,我们再跟踪他们,不就可以知道主使他们的是什么人了吗?” “什么肉丸?”容晚不解道。 迟羽道:“容晚容晚读快了不就是肉丸?多好听啊。” 容晚一脸无奈:“我不胖。” “嗯,”迟羽转过来,严肃道:“多喊几次就胖了。你太瘦了,不好看。” 容晚不爱搭理他,转过脸去。过了一会儿,道:“他们大概醒了,你去看看吗?” “凭什么是我!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迟羽凶巴巴道:“昨天我刚把人家变成瞎子,今天不拎着水果花蓝去,他们打我怎么办?” “那我去。”容晚站了起来,道。 “滚回来。”迟羽道:“你是猪脑子?他们伤成那样,走到哪儿不引人注目,等等问问掌柜的他们去什么方向不就好了?” 容晚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但看迟羽那副样子又不想夸他。道:“那为什么让他们在我的房间?” “什么你的我的大家的,你住过吗?”迟羽白了她一眼,道:“在这间客栈里,发生任何事都在我们控制范围内,但若将他们丢在大街上就得另当别论了。而且,我研究过,这间客栈里客房的格局几乎相同。试问,在你受伤晕倒后,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和晕倒前几乎一样的地方,你会怎么想?来肉丸同学,你回答。” “会想到……自己一直在原地!”容晚反应过来,道。是啊,这就直接避免了他们醒来后再度搜查其他客房的可能,某种意义上是保证了自身的安全。“你好厉害……”容晚由衷赞道,少顷,又戒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帅的人。”迟羽笑道。他走出了客房,道:“还不走?不会是和小爷我同处一室一晚上,舍不得了吧?”他的哈哈哈三声还没笑完,便被容晚飞去的核桃砸中了脑袋。 “有病。”容晚冷冷道,脸却有些发烫。 “掌柜的早!”迟羽嬉皮笑脸的到柜台边和掌柜的打招呼:“气色不错呀,昨儿个搓麻将赢了多少?” “哈哈哈公子说对啦,”肥头大耳的掌柜一脸笑容,凑到迟羽耳边压低声音道:“赢了二百来钱呢。” “哟,掌柜的好手气。”迟羽继续不着边际的和他侃。容晚在一旁有些着急,又不知该如何和他说,只得不断拿眼睛瞪他。 “掌柜的手气这么好,一早抬头见喜鹊了吧?”迟羽仍然油嘴滑舌,眼神却正经了不少。 “嗐,不能提了,”掌柜的肥手一挥,道:“哪来什么喜鹊,怪人倒是有两个。一早就从楼上跑下来了,哎哟那一脸血呼啦的,凶神恶煞的问我乱葬岗怎么走。把我吓的——” “乱葬岗。肉丸!走!”迟羽大叫一声,拉起容晚,跑出了客栈。 “这年头……怪人一个接一个。”掌柜的呆呆的看着二人,自言自语道。 昨夜是一宿秋雨,今日空气中仍漂浮着细细密密的水珠。天上的云层格外厚重,西风翻不起它们。太阳躲在浓云后,整个世界都是阴沉沉的。在这种气氛下,乱葬岗就显得更加恐怖。 容晚和迟羽并肩趴在一个坟头后面,屏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两个男子跪在地上,垂着头,因是背对着,容晚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在他们面前,负手立着一个黑衣男人。那男人侧着脸,黑袍在风中翻涌,像浮动的瘴气。虽隔得远,看不真切面容,但那阴郁可怖的气质还是格外的明显。 容晚盯着那人,心里有说不出的熟悉,却又不知曾经在哪儿见过。她思忖良久:自己尚未真正踏入江湖,实在不知究竟是何人,对自己必欲除之而后快。 “连个女娃娃都抓不住,养你们两个废物有什么用?”那男人开口,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他并未高声讲话,但趴在远处的容晚与迟羽听的一清二楚,内力之深,可以想见。 “楚临风!”容晚极力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是了,就是他。这声音除他之外,怎会有第二个人! “昆仑派白虎长老?”迟羽倒吸一口 这件事实在太复杂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和楚临风什么仇什么怨。于是两人继续屏气凝神,细细倾听。 “长老,我,我们已经跟上她了,”一个男人急道,声音发抖,满是恐惧:“只是,只是……” “失败就是失败,”楚临风冷冷道:“哪他妈的那么多理由?” “长老,那女娃身边有个高手!”另一个男人道:“他将我们二人都打伤了。” “很有眼光嘛,”迟羽在容晚耳边得意的低声道,“我也感觉我是高手。” 容晚苦笑一下,正欲开口,却听不远处传来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迟羽飞快的抬起手遮在了她的眼前。手停在她额前一寸,这是与生俱来的分寸尺度。 “楚临风走了,”过了片刻,迟羽放下手,道:“你就别看了吧……” 容晚缓缓站起身来,却无暇抖落身上的泥土:她被眼前的场景结结实实惊呆了。刚才还鲜活的两条人命,此刻却是地上散落的断肢残骸。两颗头颅滚落在一旁,一只眼瞪得老大,另一只眼是烂肉翻出的血洞。鲜血蜿蜒而下,汩汩流来,即使相隔甚远,也依稀能闻到浓郁的腥甜。 “别看了,走吧。”迟羽皱了皱眉,却故作轻松的拍了一下容晚,道。 二人缓缓走在城外的小径上。四周极静,偶有寒鸦嘶叫着破空而去,也很快归于寂静。 “你要去哪,肉丸?”迟羽问道。 容晚默然停下了脚步。半晌,抬起头看向迟羽,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迟羽笑了笑,道:“你这人,戒心怎么那么强?”见容晚仍沉默的盯着自己,无奈的耸耸肩,道:“在下浮虚门大弟子,浮虚山最帅武功最高心地最好的男人,迟羽迟少侠是也。年方十九,没娶没嫁,无老人需要赡养,经济实力——” “你是浮虚门弟子?”容晚诧异道。她记得容远曾经说过,浮虚门是武林中出了名的正派,在江湖上享誉极高,名声比昆仑还胜一筹。迟羽这不着调的样子,居然是那里的大弟子…… “你还别不信!”迟羽瞪着她,道。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塞到容晚手中,道:“你自己看自己看!” 容晚低下头看了一眼,是块令牌,似玉非玉的质地摸起来甚是温润。令牌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大气的莲型图腾,背面则是几个小字:浮虚迟羽。 “信了?”迟羽夺回令牌,斜睨了容晚一眼,问道。 容晚轻轻点了点头。 迟羽道:“我都告诉你了,出于江湖道义,你是不是也应该坦诚相对?” “昆仑派,容晚。”容晚道。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八章 男儿重义气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二人行了大半日,才见远处依稀有城镇的影子。 “你说的路对吗,”容晚扯着缰绳,转头对迟羽道。她开始怀疑答应让迟羽这个游手好闲的二百五跟自己一同去白葛剑庄是不是错误的决定了。他一直信誓旦旦的说他认识路,结果却偏离了官道,走了一条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荒路。“莫不是要把我卖了?”她开玩笑道。和迟羽相处,连容晚这种性格的人都稍稍开朗了些。 “把你卖了祸害谁?”迟羽乐了,道:“人家拿着菜刀追着我砍,我可打不过。官道车马多,慢。这里是去最近的城镇的,你看,快到了。” 又过了一刻,城门似乎近了些许,人也多起来。二人不觉加快了脚程。片刻后,便到了城楼下。城楼之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阜安。 “这里好繁华,”容晚道,“阜安,物阜民安。”她很想微笑一下,却发现当自己面对越来越多的人群时,能做出的表情都已僵硬在脸上了。 迟羽没察觉到容晚的不对,仍很兴奋的滔滔不绝:“这里是桐州和安城间的交通要道,且地形奇特,易守难攻。朝廷一向十分重视,所以……你怎么了?” “没事,”容晚淡淡道,过去的那些事她不想对任何人提及:“累了。” “这么容易就累,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迟羽道。他还想再调侃容晚几句,但见她脸色已经不大好了,便换了话题:“要不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容晚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下了马,在街市上缓缓走着。没走一会儿,便看见不远处围聚了一大群人。容晚心里一惊,竟想到了多年前自己被欺辱时,也有这样的一群人围在一旁看热闹。 “那面干嘛呢那么热闹,”迟羽伸着脖子望去,道:“走啊,去看看。” 容晚未置可否,却也跟着一起走了过去。二人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挤进了人群中。只见一个布衣淡妆的女子正低声啜泣,她的脚下,是一个打翻的竹篮和四处滚落的几个苹果。 “哎,这位大哥,”迟羽拉了一旁一个年龄足够做他爷爷的老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头一听甚是受用,稍稍偏过头,一边望着那女子一边对迟羽道:“这是东街陈家的大闺女,撞了杜三爷的佣人,你瞧瞧,啧啧,他刚买的苹果都掉了……陈大姑娘要倒霉了。” “哦……”迟羽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半晌,又问道:“大哥,我们是外乡来的,这杜三爷,是何方神圣?” 他这话一出,边上好多人都朝他看来,一副“这都不懂还是正常人吗”的诧异神色。那老头慌不迭的扯扯迟羽衣角,一本正经道:“杜三爷!杜三呀,他可厉害了,他的一句话啊,比什么官老爷都顶用呢。” “什么厉害,地头蛇而已,”一旁,一个青年愤愤的,压低声音对迟羽道:“奸淫掳掠没他不做的,我妹妹上个月就被他带走了……说是,要我妹妹做他二十房姨太太!” “岂有此理。”容晚冷冷道。 “哎……”迟羽拉了拉容晚的手,暗示她别多话。又对旁边一老一少两人道:“那依二位高见,这什么大闺女,会怎么样啊?” “杜三爷若是看上了,娶回去,那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老头认真道。 青年嗤了一声,道:“陈大姑娘虽说标致,但早已许给李家。这杜三总不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放开我,放开!”正说着,一旁的陈姑娘便哭喊起来。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对她拉拉扯扯,要将她拖到马车上去。马车帘子微微撩起,却看不清车中人的模样。一旁围观许多人,却无一人敢出手制止。 “他奶奶的,光天化日,抢人啊!”迟羽骂了一声,大步冲上前去。容晚毫不犹豫,紧随着冲上前,对准一个大汉便是一拳。 “哎哟我的牙!”吃了容晚一拳的大汉立刻撒了手,捂着嘴嚎叫起来。迟羽见其他人都愣了神,几个转身,便给他们每人脸上都烙了个巴掌印。 “肉丸!”迟羽叫了一声,将陈姑娘向她那儿一推。随即便和那几个大汉打了起来。 容晚倒是不担心迟羽的功夫。她是怕他下手太重,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多谢,多谢你们了。”陈姑娘吸了吸鼻子,抹着眼睛对容晚道。 “不必客气。”容晚有些不好意思,对她微笑了一下,道。 再看迟羽。容晚只是看了片刻,便在心里安安赞叹:他的功夫绝对是上乘的,只是单纯的拳脚,便如翱翔九天的凤凰。不同于清砚武功的直截严谨,清丽干脆,迟羽的一招一式都大气至极,华美之下仍不失威力。这倒和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太相符。 少顷,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众人纷纷后退开去。迟羽气定神闲的向容晚走来,一张俊脸上挂着欠打的笑容,仿佛刚才一招放倒了四五个大汉的人不是他。 而那几个可怜的打手,正躺在地上肉虫似的蠕动嚎叫着,看样子被打得不轻。 “我帅吗?”迟羽一甩头,道。在旁人看来,他自是潇洒的要命,可在容晚眼中,宛如一个弱智。 容晚斜了斜嘴角,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阵掌声打断了。 “少年英雄!”“两位少侠真是替天行道啊!”群众们议论纷纷,无一不是极尽赞美之词。迟羽越来越嘚瑟,眼都笑得眯了起来。容晚却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将脑袋埋地里去。 “你们,想做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喝。迟羽与容晚还没反应过来,人群便一哄而散。他们二人站在路边,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敢来坏我好事!”说话之人越走越近,二人才得以看清。那是个不足四十的中年男子,一身绫罗绸缎,腰间坠着硕大的玉佩。可惜虽是衣着华贵,长相却猥琐不堪。男子长了一双老鼠眼,贼溜溜的,眼梢还向上吊着,两撇八字胡一颤一颤,格外滑稽。他的身材矮小精瘦,比迟羽低了一个头还不止。 “噗——哈哈哈哈哈哈。”迟羽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容晚原本不想笑,但看了看那人的长相,又见迟羽笑的如此欢快,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们笑什么!”那男子气得瞪大了眼,喊道。 “笑你的尊容,哈哈哈,惊心动魄。”迟羽笑的岔了气,断断续续道。一听他这么说,原本在一旁抽抽搭搭的陈姑娘也忍俊不禁。 “你们不认得我吗!我叫杜三!”杜三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胆敢坏老子好事,你们是不是不想再阜安混了!” 容晚敛起笑容,道:“是你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我们没找你,你凭什么恶人先告状?” “公子,公子算了……”陈姑娘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杜三,拉拉容晚的衣袖,颤声道。 “算什么算,陈大闺女哦不是陈大姑娘,你别怕啊。”迟羽大声道:“他再叫来多几个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而且你看啊……他还没我小弟高呢,”说着,便用手拍了拍容晚的头:“浓缩也不一定是精华嘛。” 容晚嫌弃的拂开了迟羽的手,脸却有些发热。 “哼哼,还是小娘子识趣,”杜三立刻眉开眼笑,对陈姑娘道:“走吧小娘子,和我回去吧。”说着,便伸手要抓陈姑娘手腕。 “滚你爷爷的驴屎蛋球球!”迟羽大骂一声,挥手挡开了杜三的咸猪蹄,“谁让你动蹄子动爪子的!” “你想干什么!”杜三怒道。不远处还跟着几个他的随从,但显然都忌惮于迟羽的身手,无一敢贸然上前的。 容晚看了迟羽一眼。他对一个陌生女子的事便如此上心,可见是个正人君子无疑。但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居然有些不舒服。 “好,有本事你们便一直看着她,”杜三半眯起眼,点着头恨恨道:“否则,我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说着,袖子一甩,气呼呼的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我们吃的了!比你高吃的也比你多!”迟羽伸着头喊道。躲在不远处假装各忙各的人们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他的马车走远了,陈姑娘方才对认真二人道谢:“适才多谢二位英雄了,如若不是你们出手相助,恐怕我……”说着,便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二位,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着,便向地上跪了下去。 “陈姑娘快请起。”容晚连忙扶住了她,道:“路见不平本该拔刀相助,姑娘不必挂心。” 陈姑娘站了起来,道:“二位既是小女子的恩人,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小女子贱姓陈,闺名芷柔。二位若不嫌弃,可以来寒舍喝杯茶,你们因我得罪了杜三,怕是……”说着,不禁面露难色。 容晚心里大概明白,自己与迟羽得罪的是当地了不得的人物。她不是迟羽,没有那么泛滥的正义感,但也绝非冷血之辈。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逗留一晚便离开了。可自己走后,陈芷柔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肉丸你发什么呆。”迟羽一拍容晚的肩,她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他。 “啊,没事。怎么了?”容晚道。 “陈姑娘让我们去她家坐坐呢,”迟羽乐颠颠道:“走吧。”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九章 秋阴不散霜飞晚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二人随着陈芷柔走在阜安城中,不时有人望着他们低声议论。容晚只作是听不见看不见。迟羽倒是受用得很,不时冲着那些素不相识的父老乡亲点头微笑。 “二位公子,请进,”陈芷柔在一间小院外停了下来,略有抱歉的笑道:“太简陋了,二位别嫌弃才好。” 容晚粗略打量了一下:院子虽小,却干净整齐。可见主人是个仔细的人,打理极其用心。 陈芷柔将二人带进了屋,搓了搓手略有尴尬道:“实在抱歉,没什么可招待的。” “无妨,我们都不是讲究的人,陈姑娘你也坐啊。”迟羽道。 陈芷柔在一旁陪坐下来后,道:“二位公子既是稍作停留,可找到合适的住处了?” 容晚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陈芷柔面露忧色。迟羽不解道:“怎么了陈姑娘?” “二位得罪了杜三,怕是没什么客栈敢接纳了。”陈芷柔自责道:“都怪我不好,牵累了你们。” 容晚淡淡看了她一眼,她不大喜欢陈芷柔这性格。动不动便自责掉泪,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转念一想,迟羽倒是很吃这套,便觉得或许女人就该这样,是自己活得太不正常了。 心念到此,容晚忍不住看了迟羽一眼。或许眼神不是那么柔和,她清楚地看见迟羽打了个寒战。 “既然如此,那陈姑娘保重,我们先走了。”容晚站了起来,道。 “去哪里?”迟羽竟然和陈芷柔异口同声道。 容晚懒得理某个被美色蒙蔽双眼的二百五,对陈芷柔道:“天还未黑,我们加紧赶路,应该能到下一处城镇落脚。” “天色已晚,怕是不安全。”迟羽故作严肃道。 “小处不便留二位……但二位公子既是小女子的恩人,小女子也必得尽力报答,”陈芷柔道:“二位且先稍坐片刻,小女子去去就来。”说着,便匆匆出了小院。 “一看你就不会和人相处,”见陈芷柔走了,迟羽便坐的随性起来,他啧啧几声,对容晚道:“你这态度,怎么交朋友啊?” “我不喜欢交朋友。”容晚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道。 迟羽又啧了一声,摇摇头道:“你这人,怪的不是一点点啊。” 容晚懒得理他。迟羽继续喋喋不休道:“好人做到底嘛咱们行侠仗义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个,那个……”他卡住了,明显想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 “漂亮姑娘。”容晚有些想笑,提醒道。 “对!”迟羽一拍大腿,道。半天,才回过神来,瞪着容晚道:“我是那种人吗?”见容晚不理自己,便道:“你知道宋玉吗?” “怎么?”容晚做好准备听他胡吹,敷衍道。 迟羽一脸严肃道:“宋玉有一篇《登徒子好色赋》,里面写道,邻家一个大美人,天天趴墙上看他,他都不爱搭理。我觉得吧,和我很像。” 容晚没理他,专心低头擦拭着剑鞘。 “我可是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点红,”迟羽继续得意道:“不过像我这种翩翩少侠,被一些陈姑娘之类少女暗许芳心也很正常。我会告诉她,我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不会被儿女私情所困!我还要告诉陈姑娘――” “公子要告诉我什么?”门口传来温柔的女声,二人吓了一跳。原来陈芷柔已经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高瘦的男子。 “这位是李衡,李大哥,”陈芷柔拉过身后的男子,介绍道:“这二位是鼎鼎有名的大侠,今日从杜三手中将我救了下来。” 容晚打量了一下那位名叫李衡的男子:瘦高身材,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着,长相没什么错处可挑。见陈芷柔看他的眼神与举动,大概是她的情郎了。 李衡见容晚一直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望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一会儿扯扯衣襟,一会儿摸摸鼻子,好像身上长了虱子。 容晚虽说初入江湖,但幼时也算阅人无数。这个人,她一见便不喜欢。不同于对陈芷柔的印象不好,这是真真正正的不喜欢。 “对了,还不知二位公子怎么称呼呢。”陈芷柔道。 迟羽明显是在见了李衡后心里多了几分戒备。他和容晚一样,直觉一向很准:虽说自己对陈芷柔敷衍得尚好,但也从没有过深交的打算,况且这男人一看便不是善类,还是少惹为妙。 “在下伏羽,这是我的小兄弟,肉丸。”迟羽道。 “肉丸?”陈芷柔一愣:“好别致的名字。” 容晚掐了一下迟羽。不过看在他尚未被美色迷惑,良知仍在的份上,还是放轻了手下的劲儿。 “在下蔺容。”容晚道。蔺容,蔺容。蔺清砚,容晚。 “原来是伏少侠,蔺少侠,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李衡连忙道。 迟羽心下好笑,心道这名字诌的跟开玩笑似的,还如雷贯耳,真是马屁精。 陈芷柔道:“二位怕是不便住店了,李大哥家宅子甚大,不知二位公子可否愿意将就一宿?” 容晚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陈芷柔说的确实也没错。自己得罪了杜三,要想找地方投宿确实很难。这李衡虽说不像是正人君子,但一看便是对自己和迟羽存有忌惮。且看他走路时下盘不稳,步伐发飘,便知不是习武之人,应该也没什么威胁。 迟羽心里想的和容晚差不多。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容晚轻轻点点头。 陈芷柔没再一起跟去,由李衡领着二人前往他家。一路上,他都在滔滔不绝,夸几句容晚的剑,赞两声迟羽的功夫。虽说油嘴滑舌,听来却也顺耳。从陈芷柔家走到李家,容晚与迟羽竟也对他有了几丝笑容。 李家世代经商,富足宽裕。到了李衡这一代,却是败得差不多了。李家大宅仍是气气派派的杵在街上,而里面破落,不足为外人道了。 绕过枯草杂芜的花园,便是一排破旧的厢房。李衡匆匆跑过去一间一间看了一遍,回来满是歉意道:“一直没吩咐人打扫,好几间屋子都脏乱的住不了人了。按规矩本该将在下的屋腾出来给二位少侠,可在下那屋也是简陋至极,实在怕二位住的不适。”他飞快的瞟了一眼容晚与迟羽,又道:“不过在下又想起了,还有个极好的房间,可是……只有那一间,二位少侠可否挤一挤?”末了,又补充道:“床还是很大的。” “咳……”容晚被呛了一下,恶狠狠的瞪着一脸坏笑的迟羽。 “怎么,蔺容少侠?”李衡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弯着腰道。他长得很高,这样弯腰驼背,有说不出的滑稽。 “她是开心,”迟羽笑嘻嘻道:“激动的。” 三人简单吃了些,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容晚坐在窗边的桌上,她将几近腐朽的木窗推开了。秋风飒飒,天幕微黑,疏星淡月。屋内点着几只蜡烛,红泪低落,形态各异,颇为凄艳。她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心里想的却是昆仑山上百年不变的苍翠古木,和那青衣如玉。 “这里真冷。”迟羽坐在桌边,细细擦拭着短剑,道。 容晚将窗户关了起来,风也小了不少。她在床边坐了下来,道:“你睡床,我睡地。” “啥玩意儿?!”迟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玩笑呢,这可不是正常套路啊。” 容晚无所谓,她在山洞里住了四年,早已习惯依偎着阴冷的地面。倒是迟羽,穿的少,晚饭也没吃好。若是再在地上捱一宿,怕是明天马都骑不了了。 “就这样。”容晚惜字如金,道。 闲谈一会儿后,二人都有了倦容。容晚便抱了两床被子,在地上铺一层,留着盖一层,和衣躺下了。 “不会吧肉丸,”迟羽站在一旁难以置信道:“你别以为扮了男装就真是男人了,快起来,你去床上睡,我睡地。” 容晚道:“我习惯了,没关系。” 迟羽见拗不过她,干脆吹熄了蜡烛在床上躺下了。他打算等到容晚睡着了,再将她扛到床上,自己去地下睡。 容晚心里想着很多事,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迟羽见她一直不睡,也不好出声打扰,便安静的躺着发呆。窗户关不紧,被风吹得发出哐哐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容晚翻身的声音渐渐停了。屋里安静得很,风吹窗框的声音都消失了。 迟羽想起身把容晚扛到床上,但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遏制住了他。 香气! 迟羽心里暗骂自己太蠢,连忙点穴封了嗅觉。原来还以为是容晚身上的味道,没想到,防不胜防。幸亏吸入的不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缓缓将手伸向了放在一旁的短剑。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章 珊瑚枕上千行泪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屋内静的可怕。淡淡的香气氤氲着,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 迟羽贴着床沿闭眼假寐。他紧紧握着剑柄,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他此刻只希望容晚已经吸了那迷香,老老实实睡过去了。不然一会儿若是动起手来,别伤着她。 呸。迟羽在心里连忙否定了刚刚的想法:其实不是怕伤着她!是怕她在一边碍手碍脚。 过了片刻,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就连那幽香都已有散去的迹象。迟羽心跳却更如擂鼓。他凭着敏锐的直觉已能确定了,此刻的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而且,是个高手。 迟羽没有轻举妄动。此人来意尚未得知,武功深浅也难以捉摸,若是此刻便贸然上前,极有可能吃大亏。 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便是打斗的声音。迟羽心里一惊,毫不犹豫的从床上翻了起来。借着月光他依稀看清,此刻动手的正是容晚与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子。容晚招招凌厉迅捷,干净利落,几乎看不清她出手的动作。然而再这样的攻击下,那男子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肉丸小心!”迟羽大喝一声,拔剑便冲了上去。二人合力后明显压制住了那男子,男子由攻转守,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就是现在——”迟羽喊道。容晚心领神会,左手持剑虚晃一刺,在男子分神格挡时,右手出招,直刺心脉—— 剑在男子胸口处稳稳停住了,再多一毫,便可刺破血肉。 迟羽见那男子虽一动不动,脚下却渐渐蓄力,有要逃跑的势头。便悠悠然道:“这位大兄弟,你可别想跑。她这剑啊削铁如泥,你一动一下,就‘噗’的扎进你心里啦。” 那男子一怔,旋即哈哈笑道:“老子便是这种受人威胁之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士可杀,不可辱!” 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而且内力浑厚。这话说的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不像是什么阴邪鼠辈说得出来的。 “你是谁。”容晚问道。她听这男子的讲话依稀觉得是个有傲骨之人,这样的人不至于坏到哪去,语气便也缓和了不少。 “喂喂喂问你话呢,”迟羽点了蜡烛,道:“看你也不像什么小毛贼,学什么烧迷香破窗户?” 那男子大笑,道:“普天之下,还没有配与我相提并论的小毛贼。” 借着烛光,迟羽打量了一下那男子的脸。很年轻的面容,轮廓坚毅,目光炯炯。他穿着一袭夜行衣,身形极为优美挺拔,如同一棵青松。 “那你是贼,还是侠?”迟羽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灯芯,笑眯眯的问道。 那男子哼了一声,道:“是贼是侠,自在人心。我俯仰无愧天地,管你们怎么说。” “说得好!”迟羽抚掌道:“肉丸,把剑收了。剑,该指阴邪鼠辈,不指浩然之人。” 容晚看了一眼迟羽,“唰”的一声收回了剑。 那男子凝视了迟羽片刻,眸光中已没了适才的不屑倨傲。他沉声道:“你不怕我跑了?” 迟羽笑道:“小爷敬你一身傲骨,非凡夫俗子。你若跑了,便是我认人不清,就当花钱买教训了。” 那男子默然,少顷,道:“在下陆少旸。” 容晚听见这名字愣了一下,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倒是迟羽,拍案而起,大喊道:“你就是陆少旸?!我的天,陆少旸就是你?!” 容晚吓了一跳,道:“陆少旸是谁?” 陆少旸道:“是我……” 迟羽一挥手,兴奋道:“肉丸你是原始人啊。陆少旸是中原第一大盗,普天之下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偷不到的!他虽不是劫富济贫,却也盗亦有道。小爷仰慕他老久了!” 陆少旸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哎呀,哪有那么厉害……” 容晚恍悟,点了点头。一丝不易觉察的光芒瞬间从她眼底浮现。 “陆大侠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容晚道。 陆少旸道:“什么大侠不大侠,姑娘抬举陆某人了。陆某与二位素不相识,此番是个误会,并非刻意针对二位。” 容晚心里“咯噔”一声:这人真厉害,居然一眼便看穿了自己伪装。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迟羽“哦”了一声,道:“那陆大侠针对的,可是这宅子的主人?” 容晚瞟了他一眼:这人平常看上去疯疯癫癫没个正型,但关键时刻脑子还是有点用的嘛。 陆少旸点了点头,道:“受人之托,来这儿取个东西。” 迟羽憋着笑,心说偷东西就直说嘛还取个东西。脸上却皱眉作严肃状:“原来如此。不知陆大侠来取的是什么宝贝?” 陆少旸见二人态度和缓,心道动起手来自己绝不是对手,脚底抹油又不一定逃得了,况且这两人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倒不如坦坦然然。便道:“二位别再大侠长大侠短了。陆某虚长你们几岁,若不嫌弃,可喊一声陆兄弟。” “陆大哥客气了。”迟羽道。 陆少旸继续道:“李家有一样东西,是多年前李家家主无意中得到的。这东西……不属于李家,我来替人取回去。” “什么东西?”迟羽兴趣盎然,刨根问底道。容晚悄悄掐了他一下: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陆少旸毫不避讳,道:“一个枕头。” “枕头?”迟羽与容晚异口同声道。 陆少旸啧了一声,道:“可不是普通的枕头。这是西域的珊瑚枕。” “珊瑚枕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容晚轻轻道。 迟羽与陆少旸同时看了她一眼。陆少旸颇有赞许道:“姑娘博学广识,佩服,佩服。” 容晚微笑的垂下眼:“过奖。” 迟羽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爽,道:“她就有点小聪明,佩服什么。陆大哥你继续说。” 陆少旸道:“这珊瑚枕对别人来说只是个名贵的枕头,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有特殊的意义。此人在江湖中也算名声在外,她专程去信请我,我实在无法拒绝。没想到无意间竟闯进了你们的房间……” “不知是何人之托,能让陆大哥如此尽心尽力。”迟羽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试探似的问道。 陆少旸微笑道:“木兰会舵主,沈缓。”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一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翌日天刚擦亮,容晚与迟羽便收拾好了行装,准备上路。 昨夜陆少旸之事二人对于李衡绝口不提,至于他是否成功取到了珊瑚枕,就与二人毫无关系了。 “二位大侠当真不再多留几日吗?”李衡一副恳切的神情。他微微皱着眉,双手在胸前握着,道。不知道的人看见他这样,还真的以为容晚和迟羽是他相交多年的老友呢。 “我们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扰了。”容晚淡淡微笑道。她对于阜安的好印象已在杜三身上毁得差不多了,此刻只想赶紧启程,以免再生事端。 迟羽“嗯”了一声,又道:“我们这便走了。肉丸,我们去向陈姑娘辞行吧。” 容晚内心翻了个白眼:果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漂亮姑娘啊。正欲开口调侃迟羽几句,目光却无意间与李衡相汇了。 李衡只看了容晚一眼,便立刻慌乱的垂下了眼。他不断搓着双手,嘴唇也开始发颤,这是最典型的紧张表现。 容晚沉默着与迟羽交换了一下目光。迟羽顿了顿,古怪的笑着勾上李衡的肩,道:“李公子,你很热吗?” 被迟羽这一搭,李衡险些没站稳摔到地上。他如梦初醒似的“啊”了一声,讪笑道:“伏大侠哪里的话,这都快入冬啦。” “你瞧着汗出的,”迟羽继续怪怪笑着,道。他用衣袖蹭了蹭李衡布满汗珠的额头,道:“来,给你擦擦。” 容晚静静看着他们,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忽然,她心念一动,道:“陈姑娘在哪儿?”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冰冷锐利,直直刺入李衡的眼底。 “我,我不知道。”李衡脸色奇差,结结巴巴道。不远处站着几个李家的家丁,他们可不知道此刻主人有多需要他们,依旧懒懒散散的装模作样四处巡视。 “真的不知道?”迟羽问道。 李衡没有讲话。或许是已经说不出话了。 “真的,不知道?”迟羽又问了一遍。他放在李衡腰后的手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薄如纸片的匕首。 容晚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件事和杜三有脱不了的干系。她低声问道:“她在杜三那里?” 李衡眼睛忽然一闪,旋即又暗了下来。他明显更忌惮杜三,但对迟羽手中的匕首,也是怕得紧。 迟羽大约明白了,便收回了匕首。他笑了一声,道:“你该不会把你未过门的娘子献给杜三做小老婆了吧?”他说这话只是出于玩笑,毕竟一个男人再没用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可偏偏他话音刚落,李衡便如被踩了尾巴的耗子浑身一抖。这下,事实便不言而喻了。 容晚道:“这事,便与我们无关了。”说罢,悄悄向迟羽递了个眼色,然后翻身上马,慢慢走开了。 迟羽心领神会,推开了李衡,笑道:“真不好意思啊李公子,我们还以为有什么事呢。那行,我们这就告辞了,你留步。”说着,便跨上马,追上了容晚。 李衡的情绪大约是一瞬间经历太多大起大落,直到容晚迟羽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内,他才回过神。他如同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一下瘫倒在了地上。 “肉丸,你怀疑什么?”迟羽低声问道。他也觉得李衡的反应不对劲。就算真的把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送给别人当小妾,被人问及也不至于吓成那样啊。 容晚撩开脸上的碎发,露出万分迷人的一张脸。她微微蹙眉,神情有些疑惑:“我怀疑什么?为什么要怀疑?” 迟羽不解的看着她。 “这事,和我们有关吗?”她道:“我只是懒得和那人纠缠罢了。至于陈芷柔,那是他的女人。他自己想怎么处置,是他的事。” 迟羽“啧”了一声,道:“你怎么那么讨厌陈姑娘啊?”说着,坏笑着凑了过来,道:“是不是因为我……” “我只是不想耽误时间,”容晚看了他一眼,道:“不想多管闲事。” 迟羽坚持不懈,打算继续用“助人为乐是优良品德”这一论调给容晚洗脑。二人说说聊聊,却也还是出了阜安城。 出城后,二人一路西行。但只行了几里路,便停了下来。不远处,几个着装统一的人正拦着每个出城的人挨个盘查。 “不好,”迟羽低声道:“杜三的人。那天被我们打伤的几个,穿的就是这种衣服。” 容晚心里烦躁,心说叫你不要多管闲事,现在走都走不了了。她道:“那怎么办?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了,”迟羽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他显然没想到杜三的势力居然大到这种地步:“回阜安城吧,等入夜了我们再走。” 容晚越来越烦,道:“那岂不是又要多耗一天在这种地方?” 迟羽心里也不舒服,但依旧嬉皮笑脸道:“没关系,反正阜安这么大,我们先好好吃一顿,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天一黑,他们势必放松警惕,那时候我们再走也不迟。” 容晚一勒缰绳,便调转了马头走向阜安城。迟羽望着不远处还在盘查的几人,骂了一声,又连忙策马追上了容晚。 二人重新回到了阜安城。迟羽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容晚却总也不说话,神色淡淡的,哄都不知道怎么哄。由于二人已在城里“一战成名”,又无法再回陈芷柔或者李衡那里,只能在城郊的一座破庙里等待天黑。 这座破庙一看便知是年久失修,荒草几乎盖到了人的腰上。迟羽拔出短剑,走在前面,劈开了一条路,好不容易才穿过院子。正殿不大,只一座观音像竖在正中。观音像上覆盖着蛛网灰尘,香案上也是厚厚一层积灰,大约数年不曾有人来过了。 迟羽捡了个稍稍干净些的所在坐了下来,准备招呼容晚过来坐。却看见她正虔诚的跪在观音像下,端端正正的叩了三个头。 “你还信这个吗?”迟羽嚼着刚买的猪肉脯,含糊道。他是真的没看出来,容晚居然还有如此虔诚的一面。 “有所敬畏,总是好事。”容晚在迟羽身边坐了下来,道:“若是一个人真的无所敬,无所畏,那便不能称之为人了。” 迟羽递了一块玫瑰松仁糕过去,乐道:“真没想到,你这小小年纪,懂得比我还多啊。” 容晚接了过来,也不吃,继续道:“你若过过一天我的人生,你也会这样的。” 迟羽一愣。原本他只道是容晚成熟稳重,性格清冷,却不曾想过她年纪轻轻,还会有什么故事。“你……” “我不知何时被亲生爹娘遗弃,在十岁前——不,是进昆仑派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在江湖上,过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容晚咬了一口点心,苦涩一笑,继续道:“我自幼身中剧毒,每每发作,便是生不如死。幸而遇到了师父,才得以苟活至今。我不知道我哪一天会死……或许就是今天,明天,”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我并非冷血,也绝不是成熟。若是你走在悬崖边,随时会跌下去粉身碎骨,那你也不会热衷于挽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 “肉丸……”迟羽心里深深被触动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容晚居然有这样的一段过去。 容晚难得的微笑了一下,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迟羽。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想休息一会儿,入夜后再喊我。”说着,便自己寻了一个角落,蜷在那儿闭目养神。 秋风渐紧,万里飞云。迟羽裹紧了身上的衣袍:很快,就是一场大雨了。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二章 犹如故人归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不出迟羽所料,暝色渐浓之时,果真下起了雨。 破庙的颓壁挡不住倒灌而来的秋风秋雨,随着天色渐暗,温度也降了下来。在角落里的容晚已然睡去,她本能的将自己缩成一团,不让寒冷侵袭得太过彻底。 迟羽倚在一个略微避风的地方闭目养神。他心里压着太多的事,睡一觉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奢侈。 又一阵冷风灌进破庙。迟羽“嘶”了一声,裹紧衣袍坐了起来。他向外望去:天已黑透了,夜雨潇潇。枯黄的蒿草被秋风吹得东倒西歪,满是肃杀萧瑟的意味。看着眼前的荒芜凄凉,迟羽心里竟平白生出了一丝厌世之感。 “呸呸呸。”他连忙呸了几声,想将这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剔除出去。不知为何,迟羽的心里总是不定,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咔嚓——”忽然,门外传来了极轻微的响声。听声音,像是枯叶被踩碎时发出的。 迟羽心里一沉:有人来了!他缓缓将短剑拔出,握在手中,轻手轻脚的移到了门后。他瞟了一眼一旁的角落:容晚蜷在黑暗中,并没有醒来。若是此刻有人闯入,第一眼也定不会看见她。想到这儿,他心中稍稍轻松了些。 脚步声越来越近,迟羽握住剑柄的手也渐渐紧了起来。听声音,来人功夫绝对不弱,尤其是轻功。可不知为何,步伐发重,很明显气力空虚。 “吱呀——”破败枯腐的木门被慢慢推开,一道黑影映到了地上。身形较为高大,应该是个男子。 迟羽还没来得及出手,却听“咚”的一声,那人竟重重的跪倒在了地上。借着昏暗的光线,迟羽看见男子身后的地上竟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男子用长剑撑地,勉强让自己不要彻底倒下。但人已开始发抖,很明显是受了不轻的伤。 迟羽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个人的背影如此眼熟。 “陆大哥?”背后忽然传来的女声让迟羽吓得险些坐到地上。他回过头去,不知何时,容晚已站在了他身后。 “你们……”男子艰难的回过头,含糊不清吐出两个字。迟羽这才看清楚,此人不正是前几日刚刚见过的陆少旸吗。来不及细想,他连忙收起剑,蹲到了陆少旸身边。陆少旸脸色已然苍白,在血污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可怖。他的夜行衣上沾满鲜血,背后一刀砍得深可见骨,此刻仍然血流不止。 容晚快步跑来,她蹙眉看了一眼陆少旸的伤口,思忖了片刻,“嘶啦”一声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下了一块布条,对迟羽道:“金创药!” 迟羽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哦”了一声,赶忙跑到放包袱的地方胡乱翻了起来。有时候越是慌便越容易乱,明明只放了几瓶药的小包,迟羽居然翻了大半天。 “人命关天,”容晚咬着牙对迟羽道:“你能不能快点?” 迟羽没心思和她斗嘴,他也不想陆少旸出什么事:当然,并不全是因为他对陆少旸的欣赏,他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能让这个逍遥多年不栽跟斗的大盗落得如此狼狈。 “好了!”迟羽摸出一个素白的小瓷瓶,丢给了容晚,道。 容晚心里的想法和迟羽几乎一样,却又不太一样。她在陆少旸耳边轻声道:“陆大哥,我现在疗伤,可能很疼,请你忍一忍。” 陆少旸的神志已有些模糊,他强忍着点了点头,用弱不可闻的声音道:“谢谢了,姑娘。” 迟羽打亮了一个火折子,走到容晚身边照着。容晚从袖口甩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的挑开了陆少旸伤口上的衣衫。伤口的血肉已与布料相粘,若不挑开根本无法上药。可若将之分离,其疼痛有如刮骨割皮。迟羽微微侧过脸去,不忍心看这一幕。 “呃……”陆少旸努力压制着不呻吟出声。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下,混合着凝固的血水,使他原本俊朗的面容看起来万分狰狞。 “肉丸,你轻点……”迟羽有些不忍,道。 容晚没什么表情,手上的动作却仍然利落干脆。她何尝不想轻点?可陆少旸的伤势太重了,若不能及时止血,怕是半个时辰都撑不过去。到那时,怕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陆大哥,”容晚尽量控制紧张,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轻细。她道:“我要上药了,会非常疼,但可以保你性命。”语调是温和的,但字字不容置疑。 “嗯……”陆少旸死死咬住下唇,点了点头。 容晚打开药罐,将淡黄色的药粉倒在了陆少旸背后的伤口上。陆少旸“啊”了一声,迟羽连忙按住他,防止他挣扎时弄列伤口。 “肉丸,轻点啊……”迟羽不忍道。他曾经也受过差不多的伤,所以特别能理解这种无异伤口撒盐,哦不,是撒辣椒水的痛。 “闭嘴。”容晚冷冷道。她的心情不比迟羽轻松到哪儿去,这种时候,一点点小意外都可能要了陆少旸的命。 药粉铺开后,容晚拿起刚刚撕下的布条,裹在了陆少旸身上。每一道都裹得极紧,虽然剧痛万分,但止血的效果却是极好。 “续命丹。”容晚松了口气,道。 迟羽怔了一下,道:“续命丹?若给了他,你毒发怎么办?” “续命丹!”容晚又重复了一遍。她心底隐藏许久的善良在与迟羽相处的这段日子里被慢慢唤醒。她忽然发现,当自己有能力去救一个人的时候,毫无保留,或者就是快乐的。 迟羽没想到容晚居然愿意拿出续命丹。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他倒是很乐意看见容晚这样的变化。于是便没再多说,翻翻找找半天,把一个淡青色瓷瓶扔了过去。 陆少旸已清醒了些许,他听见了适才二人的对话,对容晚道:“姑娘,你,你不必——” “别说话。”容晚将一粒丸药直接塞进了他的口中:“咽下去。” 陆少旸吞下续命丹,精神稍稍恢复了些。容晚却突然抬起手按在他身后,将自己的内力渡了过去。 “姑娘你——” “肉丸你干嘛!”迟羽大惊,喊道。就算容晚转了性,也不至于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连自己的修为都不要啊。 容晚没有理会他,内力源源不断的灌进陆少旸体内。她微微弯起嘴角:她不想欠任何人任何东西。 迟羽咬咬牙,上前格开了容晚的手,将她拉到一旁,自己就地坐了下来:“你耗费太多真气会有危险!到时候谁有功夫管你?”说着,一掌按上了陆少旸的脊背,将纯正的内力输进他的体内:“我来行了吧?” 容晚闭上眼,缓缓调息着真气。半晌,对迟羽道:“你没有必要——” “吵死了,”迟羽凶巴巴道:“闭嘴!” 少顷,迟羽慢慢收了掌。他亦耗费了不少内力,脸色有些发白。 “谢谢你。”容晚将水递给迟羽,道。她的眼睛格外明亮美丽,像被大雨冲刷过的星辰。 迟羽接过水喝了几口,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好事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做。” “二位救命之恩,陆某,咳,永世不忘。”陆少旸已好了些,但却没法自由行动。只得面对着观音像,背对二人,道。 “当年陆大哥有恩于我,我只是略尽绵力罢了。”容晚道。这话一出,迟羽与陆少旸都愣住了。 “有恩?”二人异口同声道。 “陆某何时有,有恩于姑娘?恳请姑娘告知。”陆少旸断断续续道。 “陆大哥七年前可曾去过郦州?”容晚问道。 “好像……咳,确实去过。”陆少旸咳了一声,道。 容晚微微笑了笑,道:“在郦州,陆大哥可曾为一个偷了包子的小乞丐解围?” 陆少旸想了想,道:“时隔多年,我,我已记不太清。但大约有过此事。”顿了顿,他突然道:“莫非姑娘就是……” “当年承蒙陆大哥仗义援手,否则也不会有今日完完整整的容晚。在李家初见时我便认出了陆大哥你,只是未曾想到会有今日,还可以让容晚报答大哥恩情。”容晚微笑,道。 迟羽恍然大悟,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只是一直在心底盘桓,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当年我只是举手之劳,今日容姑娘却是救了我性命,咳,”陆少旸有些激动,道:“如此说来,陆某,还欠容姑娘一条命。” “哎呀,都瞎客气什么呀?”迟羽开口道。他迫不及待想打破这种气氛,他不想看这两人如此叙旧。 “陆大哥,你都知道她叫什么了,那小弟就不客气了,”迟羽一拱手,道:“在下迟羽。” “迟兄弟。”陆少旸微微点点头,道。 “陆大哥,不知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迟羽半眯起眼,问道。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十三章 坠月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入夜后雨势渐缓,凉意却深了几分。破庙孤零零的伫立在荒芜的野地上,如同一座废弃多年,被世人遗忘的孤坟。那昏暗不明的光,便是千万年前的尸骨幽幽绽出的鬼火了。 “咳……事情就是这样的。”陆少旸合上眼轻轻舒了一口气,轻声道。他不愿再回忆一次那恐怖的画面了。江湖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从没有一刻让他如此这般的惊惧。 迟羽沉默思索了片刻,正欲询问容晚的看法,一转头却发现她双眼发直,死死咬着下唇,一看便是还未从刚刚陆少旸的叙述中回过神来。 “肉丸,肉丸你看着我,”迟羽赶紧晃了晃她的手,道:“哎呀你胆子什么时候也这么小了,别怕,有小爷我在呢。”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的震撼却也是极大的。只要稍稍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的胃里便是一阵恶心。 容晚好半天才回过神。她愣愣看了迟羽一眼,也没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只是低声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陆少旸喘着气,道:“若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我,我宁可什么都不偷……咳咳……” 容晚闭上眼,指甲深深嵌进了迟羽的手心。她的脑海中反复出现陆少旸描述的画面:阴暗逼仄的屋子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地砖已被鲜血冲刷得看不出颜色,随意丢下的大刀上甚至还粘着些许腐肉。一个巨大的铜炉放在屋子正中央,炉中被微微煮沸,“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气泡的鲜红液体,正是新鲜的人血。屋子的一侧,堆满了女人的尸体断肢。另一侧,一个男人正将匕首刺进陈芷柔的心口,一旁的另一个男人则是神色漠然,捧着器皿准备接住流下的心头血…… “肉丸!”迟羽低喝一声,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肩膀:“不怕,不怕。” “杜三为什么要炼处子的心头血……”容晚平复了些,喃喃道:“究竟有多少人被他害了?” “处子的心头血乃是至阴之物,看杜三的样子……”迟羽皱着眉,道:“他怎么会炼这种东西?陆大哥,你还看见什么了?” 陆少旸想了想,道:“我并未看见那杜三,但是我与那群人交手时,有一个男子,功夫非常高。” “男子?”迟羽心里一震,道:“什么样的男子?”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或许与这男子有斩不断的关系。 “那人大约三十出头,非常瘦,穿着墨绿长袍,使一把形态诡异的长刀。”陆少旸慢慢道:“他招式奇异,处处透着一股子邪。我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便被砍伤了。只依稀记得,他手背上有一道伤疤……” “我有一种猜想,不知道对不对。”迟羽想了想,道。他的脑海中零零碎碎拼凑起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只是很模糊,他又无法确定。 容晚看了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迟羽清清嗓子,道:“或许这个人和杜三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啊啊当然,我说的不是断袖关系啊!” 他这话一出,陆少旸撑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牵动伤口,他又疼的讲不出话。只得面目扭曲的示意迟羽继续说。 迟羽“啧”了一声,继续道:“炼制处子心头血应该是那男人的主意。他不过是利用杜三,借着娶姨太太的名义将那些黄花大闺女弄到一起来,继而杀人取血。” “黄瓜大闺女?”容晚懵懵的来了一句。迟羽没忍住,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你注意力放错地方了,黄瓜!”迟羽愤愤道。他换了个坐姿,继续道:“恶霸,而且还是和官府勾结的恶霸。这种人强抢民女,百姓当然敢怒不敢言。所以,那些姑娘即使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样,杜三他们的阴谋,就可以顺顺利利的进行下去了。”见另外二人都沉默了,迟羽又补充道:“我说了,这只是我的猜想。你们再鄙视我也别不讲话呀!” “迟少侠说得很有道理,”陆少旸撑着坐起来了一点,道:“只是,只是我们并不清楚,咳,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容晚面色凝重,道:“我曾听人说过,处子心头血,配上夏枯叶与芙蓉梗,可炼成一种奇毒,名叫坠月。此毒见血封喉,毒性极其凶猛,而且,当世无解。”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炼坠月?”迟羽惊道:“不可能,就算他们有了处子心头血,夏枯叶和芙蓉梗在这种地方也是弄不到的……”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却弱了下来。 容晚淡淡一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弄不到?” “当务之急,是,是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陆少旸道:“而且,我窥破了他们的秘密,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如今我身负重伤,跑也跑不了。你们快快离开这里,去阜安城内……咳咳……” “陆大哥,你别这么说,”容晚连忙扶住他,道:“我们不会置你于险境,你放心。” 迟羽默默的看着他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容晚那么不喜欢陈芷柔了。 “容姑娘,你并不欠我什么,实在无需搭上你们的性命……”陆少旸道。 迟羽道:“放心吧,咱们都是讲义气的人,见面即兄弟,不会丢下陆大哥你的。”顿了顿,又道:“阜安我们必须回去。这样吧,陆大哥,我找个安全的地方,你在那儿等我们,我们就着黑夜去探探虚实,回来后再带你离开。”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容晚,见容晚没什么异议,又道:“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陆少旸沉吟片刻,认真道:“大恩大德,陆某若有幸活过今夜,必当全力相报。” “客气啥呀真是的。”迟羽一挥手,笑道。他站起来绕着破庙走了一圈,最后,在观音像后面停了下来。 “肉丸你看,这里可不可以藏人。”迟羽晃了晃火折子,道。 容晚听了,小心的放下了陆少旸,快步跑到迟羽身边。迟羽指着观音像,道:“刚刚起风,我见观音的披风竟然向前陷进去,就估摸着这大概是空心的,后面有一块儿碎了。没错,豆腐渣工程。” “你的意思是……” “观音像足够大,将陆大哥藏进去,再放下披风,这里又背着光,算是十分隐蔽的所在。”迟羽严肃道。 容晚看了他一眼,火光照亮他年轻英俊的脸庞,仿佛眉目都是水墨勾出般恰到好处。容晚在心里想:这人认真起来还挺帅的。 “你看我干啥?是不是被我的美色迷倒了?”迟羽突然转过脸来,贱兮兮的对容晚笑道。 容晚无语,心道你还是闭嘴吧。 “喂,我说的行不行啊?不能因为我帅你就欺负我啊。”迟羽拍了一下容晚的头,道。 “我想,大约是可行的。”容晚道。 “婆婆妈妈的,”迟羽嫌弃的白了她一眼:“直接说行不就好了!文绉绉的一大堆话。” 容晚懒得理他,绕到前面去搀扶陆少旸。迟羽“切”了一声,却也脚跟脚的跑去帮她。二人费了极大地力气,才将陆少旸藏进观音像里。 “这样看不出来吧?”容晚绕了一圈,道。她居然在心里有些佩服迟羽的脑子。 “当然看不出来。”迟羽得意洋洋道:“也不看看是谁找的地方。”说着,他又从包袱里拿出水与食物,塞给陆少旸,道:“陆大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们去去就回。” “若是我们天亮还未回来……陆大哥,你稍好些便自行离开,不必管我们了。”容晚在一旁补充道。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迟羽不开心道:“咱们就是去探探虚实,说的跟英勇就义似的。” “容姑娘,迟少侠,你们二人一定要小心,”陆少旸艰难的撩开那块挡住他的披风,道:“在下帮不上什么忙,但会在这里一直等到明日天黑。若那时……”他沉默了,没有继续说下去。少顷,微微笑道:“二位吉人天相,切记,小心。” 容晚与迟羽又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破庙。雨已彻底停了,空气中仍浮动着细小冰凉的水珠。 “我们就这么去吗?”容晚问道。 “你是猪吗?”迟羽斜睨了她一眼,道:“我们去找一个老朋友。” 容晚不解,但很快就恍然大悟,微微笑了笑:“是,该去找他了。”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十四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敲门啊。” “……” “敲门啊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迟羽狠狠瞪了容晚一眼,道:“你现在是来严刑逼供的,不破窗而入已经算客气了,还敲门。敲敲你脑子吧。”说着,向后退了几步,飞起一脚便将木门踹了开来。 “看见没,这才叫气势。”迟羽得意的白了容晚一眼,道。容晚没搭理他,“唰”的一声拔出剑,大步走了进去。 “你,你们干什么――” “闭上你的鸟嘴!”迟羽紧跟进来,喝道。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缩在床角发抖的李衡:他一脸的惊恐里还有朦朦胧胧的睡意,嘴半张着又不敢讲话,模样十分滑稽可笑。迟羽一下理解了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坏人。其实当坏人的感觉还是挺爽的。 容晚大步上前,长剑直指李衡的咽喉:“说!你和杜三究竟在谋划什么?你们害了多少人?” “我……我没有――” “你撒谎。”容晚手腕微转,剑尖寒光一闪,便在李衡脸上划了一道小口子。容晚的尺度把握极好,既能起到威慑作用,又不会真正伤他性命,可谓是一举两得。 “啊――我说,我说!”李衡心里叫苦,知道这次是躲不了了,连忙道。他嘴一撇,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道:“二位大侠,大大侠明鉴,都是杜三那厮逼小人的!” 迟羽冷冷笑了一声,道:“逼你?怕是明里暗里也没少给你好处吧。”他担心李衡留一手,不讲实话,又道:“能让你将自己未过门妻子的命送去给人炼药,他得给你多少钱才能将你良心都一并买走啊?” 容晚一怔,心说他怎么能将这个都说出来。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李衡自己了解这件事多少吗。不过转而她又释然了:不这样的话,是套不出实话的。而且,什么都问完了,李衡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李衡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先是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然后额头上便冒出了虚汗,脸色也有些不对。 迟羽心里暗暗叫好,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实话跟你说了,我们都知道了。来找你,只不过是给你个机会,给你活着的机会。”说着,便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盯着李衡。 果然,李衡信了迟羽这套鬼话。他沉默了半晌,方才战战兢兢道:“具体情况小人也不太清楚……前阵子杜三给了小人钱,然后,然后让小人将陈芷柔带去他那里……” “你最好不要撒谎,”容晚冷冷道,“否则让你想死都死不了。” 李衡咽了口唾沫,连连摇头,道:“小人不敢!真的是这样!”说着,将手指向上,拇指扣着小指做发誓状:“若有半句虚言,叫,叫小人不得好死!” “你当然不敢撒谎,”迟羽漫不经心道:“可你,也没说完啊。”他收敛起笑容,目光锐利对上李衡的双眼,道:“若是那么简单,你,慌什么?” 容晚一侧手,李衡脸上瞬间又多了一道更长的血口子。她冷冰冰道:“我说过,不要撒谎。” “我说,我说!杜三身边,还,还有一个男人。”李衡道:“小人在阜安这些年从未见过那个男人,他的脸几乎都被头发挡住了。我临走时依稀听见他说‘有了这个还差三个’。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然后就有人来撵小人出去了……” “那男人手上是不是有一道刀疤?”迟羽连忙问道。 李衡思索了片刻,用力点点头:“对对对,是的!他端茶杯时小人看见过,那疤老长了,可吓人了。” 容晚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李衡想了想,道:“这个小人真的不太清楚,但我听见杜三喊他傅爷。” “你不知道名字吗?”迟羽问道。 李衡摇了摇头。 “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有这些也差不多。”迟羽对容晚道。 容晚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杜三那里看看吗?” “好。”迟羽道。正欲转身出门,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李衡微微一笑,道:“陈姑娘挺在乎你的。” 李衡一愣,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容晚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迟羽拉到了身后。迟羽一反手便接过了她的剑。“闭眼。”迟羽在她耳边轻声道,一只手顺势捂住了她的眼。和以前一样,距离她的肌肤仍有一寸。 “啊――”李衡发出一声惨叫。容晚心里一紧。 “走吧。”迟羽刻意挡住容晚的视线,将她推出屋子,道。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让容晚接触到这些有关生死的东西,他不希望她手上沾染鲜血。 “为什么总是捂我眼睛?”容晚咳了一声,道。 迟羽难得的正经,道:“如果你看过一个人被杀,死在你面前时的眼神,也许以后你就再也睡不好觉了。” “迟羽,”容晚低声道:“我杀过人。”末了她又补充道:“但是只杀过一个。” “很正常。”迟羽挑了挑眉,道:“弱肉强食啊,你不杀人,就是被杀。”说着,他笑了笑:“这没什么,我也杀过许多人。但是,是因为他们该死,所以不必有什么负担。” 深夜的阜安城格外安静。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路在月光下微微反光,仿佛是被打磨过的美玉。容晚忽然想起了昆仑山上的奇石瀑流,也想起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你笑什么?”迟羽弯下腰,不可置信的看着容晚,道:“居然笑得这么温柔,太可怕了,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容晚没看他,道:“滚。” “这才是你嘛!”迟羽松了口气,道。 “是这里吗?”容晚停下脚步,道。 迟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月光下,一座气派威严的大宅就矗立在二人的不远处。宅子外,几个家丁正握着棍子来回巡视。屋檐下巨大的匾额上,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大字。 杜宅。 “我去解决那几个家丁,你先翻墙进去。”迟羽对容晚低声道。 “我去吧。”容晚道。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迟羽道。 “对。”容晚严肃道。 “……”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十五章 秋色冷并刀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容晚怔怔的站着,半晌,才低声道:“这怎么走?” 迟羽沉默着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心道果然是自己太草率了,还未了解清楚情况便贸然闯了进来。这杜宅从外观看只是一个奢华的府邸,但内部却另有乾坤。无数条蜿蜒小径向四周延伸,园中参天古木林立,隐天蔽日,令人不寒而栗。 “这倒坐实了一点,”迟羽环顾四周,道:“设计成这样,要说没点什么阴谋秘密,可没人相信。” 容晚道:“那又能怎样?现在我们连如何走都不知道。” 迟羽“啧”了一声,摇摇头,道:“看样子你的智商不是一般的低啊。”说着,脚下蓄力,在地面上重重一踩,整个人便跃了起来。他在树干上几个借力,数个起落间,便稳稳停在了古木的高枝上。 容晚没出声,心里对迟羽的佩服却又深了一分。 “跟我走吧,”迟羽轻轻松松的从树梢上跳了下来,对容晚道:“这里的灯火都已熄灭,唯一有光的,大约就是他们炼药的地方了。” 二人沿小径慢慢走着,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地面上,如同嶙峋的鬼手,令人胆寒。 “前面就是了。”迟羽压低声音,在容晚耳边道。眼前是一座看似寻常的楼阁,只是第二层的房间里,依稀透着光亮。 容晚将匕首握在手中,道:“我先上去,你隐蔽好。若是我有什么不测,你再——” “呸呸呸,说什么呢,什么不测,”迟羽瞪着容晚,道:“你就去探探虚实,我又没说今夜就动手!你要出事了,我就走!不管你了。” 容晚轻轻笑笑,没有出声。片刻后,她轻轻道:“走了。”说完,便轻盈跃起,身形优美,有如飞燕。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在二层的走廊上站稳了。 迟羽手心冒出了汗,这可比他自己行动还紧张。他赶忙挥挥手示意容晚蹲下,并用口型比了一个“小心”。他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早知道就自己上去了,这样胆战心惊的,不如被砍几刀来得痛快。 容晚小心的蹲下身子,将匕首反握在手中。这门虽是紧紧关着,但一股血腥味却已冲了出来,容晚闻着,心里一阵难受。但更加确定,这里,就是他们杀人炼毒的地方。 迟羽见容晚一直停在原处不动,心里更加紧张。得不到确切信息倒是其次,他是怕时间久了,容晚会被人发现。可这种情况下,他又无法出声提醒,只得在下面干着急。 容晚思忖了片刻,终于决定行动。她紧紧贴着窗下缓慢移动,一边要注意有没有人来,一边又要努力听清屋里的动静。明明是更深露重的深秋,她的衣衫却都已被汗濡湿了。 “傅爷,您看这次,庄主他老人家能满意吗?”屋内传来杜三的声音。容晚心里一颤。 “庄主前些日子来信了,他老人家很满意你的作为。”这次是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音色沙哑沉郁,听着便让人不愉快。 “那,傅爷,庄主大人什么时候把药给我?”杜三又道。隔着窗户,容晚都能想到他眯着小眼,一脸谄媚讨好的表情。 “你急什么?”被称作傅爷的男人慢悠悠道:“庄主答应你的,还能不兑现?还差三个,你只需安心炼药,事成之后,自会给你脱胎换骨的丹药。到时候,保证你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屋内传来二人的笑声,容晚心里却是堆了满满的疑问。 “傅爷,您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看着就行了。”杜三道。 容晚脑子一空。这四下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若是他们出来,必定会发现自己。 “也好,我也有些乏了,”傅爷道,“那我走了,你可看好了。”说着,便慢慢走向了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容晚握住匕首的手不住的发抖。最终,她咬咬牙,一个鹞子翻身便翻到了屋顶上。就在她稳住身形的一瞬间,那扇门也被推开了。她控制住自己不掉下去,不发出声音,却无法看见底下的情形。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迟羽了。若他可以看清那傅爷的长相,今夜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杜三,你刚刚看见什么了吗?”傅爷问道。声音阴沉沉的,容晚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啊,傅爷您看见什么了?”杜三道。 傅爷沉默着张望了片刻,道:“没什么,我走了。”说着,便大步向楼下走去。 容晚稍稍松了一口气,望向迟羽的方向。迟羽对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前后加起来不过一刻,但容晚却感觉有好几个时辰那么漫长。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是否自己太过自负,仗着功夫尚可,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她叹了口气,看来有些事情以后还得跟迟羽那个讨厌鬼好好学学了。 又过了片刻,容晚再次向迟羽看去。黑暗中,他轻轻点点头。容晚心领神会,提气跃起,跳到了他的身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一丝响动都没有发出。 “怎么样?你没事吧?”迟羽松了口气,问道。他刚刚是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若是容晚发出一点动静,不死也得成重伤。 容晚摇了摇头,过了半晌,道:“你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 迟羽点点头:“差不多了。只要让我再见到,我一定认得出来。你呢,听到什么了?” 容晚稍稍平复了一下,将刚才所听见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末了,皱眉道:“他们说的庄主,究竟是什么人。” “庄主?高老庄?”迟羽开玩笑道,“这庄主该不会叫八戒吧?” 容晚却笑不出来。她继续道:“我感觉此事牵扯甚广,非你我之力可以查清。如若执意为此,恐怕我们也会有危险。” “肉丸,肉丸!你看着我,”迟羽箍着容晚的肩,认真道:“这件事我们已经管了,就一定要管到底。我知道你本性善良,你忍心这几十个冤死的女子亡魂不安?”他的目光看进容晚眼底,道:“最遗憾的,不是你做一件事情失败。而是你明明可以做到,却毫不犹豫的放弃这个机会了。” 容晚沉默的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先走吧,”迟羽道:“今夜的目的已然达成,再留在这里,恐怕会有危险。” “好。”容晚道。 二人走了没几步,迟羽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容晚问道。 迟羽“唰”的拔出了短剑,不着痕迹的将容晚护在身后,低声道:“前面有人。” 容晚心里一惊,连忙拔出双剑,拉开架势。若是一般的家丁护院还好,若是那个什么傅爷……陆少旸武功并不算差,都被伤成那样,而他们二人又获悉了如此巨大的秘密,想是必定会被杀掉灭口的。 “呵呵呵,要走了吗?”果然,草木深处传来阴阴的笑声。容晚心凉了半截:这就是那傅爷的声音。 脚步渐渐逼近,一个瘦长的身影挡在了前面:“谁派你们来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事还需要有人派?”迟羽冷笑一声,道。他的手心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他知道,很快就是一场恶战了。 “哦?你后面,是个姑娘吧。”那傅爷将目光投到迟羽身后,道,“刚刚在屋顶上的,也是你吧?” “滚你爷爷的!”迟羽大喝:“你敢打她的主意试试。多少人的命毁在你这变态手里,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哈哈哈哈,报应?”傅爷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再可笑不过的笑话:“你知道什么是报应吗?你们窥探别人秘密,就不怕遭报应吗?” “做正义事,怎会遭报?”容晚冷冷开口,道。 “小姑娘,你这么会说,功夫又好,我真舍不得杀你。”傅爷笑了一声,道。 容晚双剑一横,叱道:“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音未落,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傅爷。她使得都是清砚教的剑法,招招凌厉,杀意浓烈。 那傅爷冷哼一声,“唰”的拔出了长刀。容晚速度奇快,那傅爷却也不慢,二人拆了四十余招,竟不分高下。 迟羽在一旁干着急,他很想帮容晚一把,但是二人都太快了,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伤到容晚。 “你这丫头,功夫真的不错。”傅爷道。 容晚知道他是在分散自己注意力,以便发现自己招式里的漏洞,所以丝毫不受影响。傅爷见容晚依旧沉着,心生一计。他对着容晚虚晃一刀,就在她挥剑格挡时,刀锋一转,径直砍向了迟羽。 “迟羽小心!”容晚大喊。她知道中计了,心中痛恨自己的大意,她害怕因为她的失误而害了迟羽。 迟羽还未反应过来,那刀却已到了面前。此刻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了!迟羽看了容晚一眼,轻轻笑了笑,用口型说“快走”。然后闭上了眼。 “啊——”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十六章 陌上花开 可缓缓归矣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在我杀你前,你还想说什么?”那傅爷倒提着还在滴血的大刀,似笑非笑问道。 容晚咬着牙,一双眼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她转过头,对躺在她怀中的少年轻声道:“迟羽……迟羽你看看我,你不要睡,会没事的,你不能睡——”话说了一半,容晚却已哽咽起来。她没有想到,就在自己走神时,那傅爷已将刀对准自己劈了下来。她更没有想到,迟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捂住她的眼睛,将自己护在身后…… “肉丸,哭,哭什么……”迟羽努力笑了笑,低声道:“哭了更丑啊……别管我,你,你快走……” “你闭嘴!”容晚鼻子一酸,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她伸手拭去了迟羽嘴角的血迹,喃喃道:“你别睡……我去给你报仇——”话音未落,她便一跃而起,手持双剑冲向了那傅爷。这一次,容晚的招式更加迅捷狠厉,而且只攻不防,铁了心要那傅爷的命。 傅爷完全没有想到,容晚的爆发力如此之强。加之毫无准备,竟被打得只可防守,无法进攻。二人拆了十余招后,傅爷居然落了下风。 “肉丸……别,别杀他……”迟羽强撑着自己不昏过去,道。他从未见过容晚打得如此拼命,若真将那傅爷杀了,所有线索可就都断了。 容晚仿佛没有听见,剑上的杀意不减反增。她对那傅爷喝道:“你伤了他,无论今日他是死是活,我都要你拿命来抵!” 傅爷知道如此硬拼下去,自己的体力很快就会透支。加之容晚的怒意已被激发,自己根本不是其对手,于是计上心来,喊道:“庄主!救我!” 容晚从前在昆仑山上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根本不上当。但饶是如此,动作也还是有片刻的滞涩。那傅爷瞅准时机,劈刀而下—— “啊——” 那傅爷的手停在了半空,“锵”的一声,大刀应声而落。下一秒,他整个人便如同被抽去了骨头,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容晚愣了好久,直到迟羽在后面低低的喊了声“肉丸”,她才回过神。 月光下,站着一个纤瘦玲珑的身影。她手持长剑,盈盈而立,虽看不清面容,却也能感觉到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而刚才杀了傅爷、救下容晚的,正是此人。 “你是谁?”容晚问道。 “再耗下去,他就要死了,”那女子一指迟羽,道。音色娇柔,却没有一丝令人不适的媚意,“我是陆少旸的朋友。” 容晚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跌坐在地上。一下经历这么多,任谁也接受不了。何况迟羽这一伤,对她造成的打击比伤在她身上更严重。 “麻烦你……先带他走,”容晚深吸了一口气,对那女子道:“我要留下来,处理完这件事……”说着,她转过身,将躺在地上的迟羽扶起来,抱着他的头,哽咽道:“你一定不能有事。我现在,把这里处理好,你放心……” “一……一起走……”迟羽已说不出多余的话了。他紧紧握着容晚的手,道。 容晚吸了吸鼻子,摇摇头,道:“我不会出事,你放心。”说完,便看向了那女子。 “我们在城外五里的树林等你,姑娘,”那女子上前扶起迟羽,对容晚道:“请务必在天亮之前赶来。” 容晚这才看清她的脸庞。那女子化着淡妆,五官极美,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韵味。“多谢,请照顾好他,拜托了。”容晚道。 看着那女子带着迟羽离开后,容晚稍稍松了口气。她用脚翻过那傅爷的尸体,开始搜身。刚碰到他的胸口,容晚就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物什。她心里一动,连忙将其抽了出来。那是一个令牌样的东西,正面刻着三个字:傅轩辕。而反面则是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一个容晚从未见过的诡异图腾。容晚忽然有一种感觉,或许这个图腾,就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当容晚手刃完杜三,取走了处子心头血,逃出杜宅时,天刚刚擦亮。 夜雨之后,秋高气爽。这座物阜民安的城,在晨光中缓缓苏醒,散发着生命的活力。所有的阴霾与血腥都被昨夜的秋雨悉数冲散,剩下的,都是对未来的希望与向往。 容晚匆匆赶到城外树林,发现果然车等在那里。几个男子正站在车旁讲话,但见到容晚后都戒备的退了几步。 “姑娘,你来了。”马车的帘儿被打起来,昨夜的那个女子走了出来。她对那几个男子道:“这是自己人。” “谢谢你……”容晚不知该如何称呼这女子,略有抱歉的笑道。 “容姑娘不必客气,”那女子笑容和煦,道:“在下沈缓,若不嫌弃,可喊一声大姊。” 容晚惊道:“你就是木兰会舵主,沈缓?” “不过是江湖上朋友吹捧,给了沈某一个虚衔罢了,”沈缓微笑道:“我与容姑娘一见如故,实在不必客气。”说着,让了让身子,道:“容姑娘上车吧。” 容晚应了一声,跳上马车。还没坐定,便看见了躺在一旁的迟羽。他大概是睡着了,紧紧闭着眼,呼吸却很均匀。 “迟羽,我回来了,你还好吗?”容晚跪在迟羽身边,轻声道。她见迟羽的伤口已被包扎好,脸色也不那么苍白了,才稍稍放下些心。 “嘿,”迟羽轻轻一笑,道:“你,你难得那么温柔。我这伤受的,值得了。” 容晚脸一红,眼眶却也跟着红了,她低声道:“你有病啊,干嘛帮我挡。活该你疼。” “陆少旸只是为你付过一次包子钱,你便记了他这么多年……咳,我,我若为你死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吧。”迟羽闭上眼,微微弯起嘴角,道。说完这话,他又感觉有些不合适,补充道:“毕竟小爷我,这么帅。轻易被忘记,那,那就太可惜了。” 容晚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低下头,小声道:“不会。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不会忘记你。会记住你一辈子。 ——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的人生,我们的命运,便绑在一起吧。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十七章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因照顾着迟羽的伤势,车马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木兰会总舵时,已过了六日。 “去,把水拿来,”迟羽跷着脚,优哉游哉对容晚道:“小爷渴了。” “你没长手吗?”容晚也没抬头,细细擦拭着手上的剑,道。 迟羽“啧”了一声,翻身转向容晚,道:“你这人有没有良心?我是伤员,重伤啊!”说着,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唉呀妈呀,疼死了,这心肝脾肺肾马上都要碎了。” “碎了好,”容晚将水递了过去,道:“让你的沈姐姐拿去炒盘菜,我们都跟着沾光。”说这话时,容晚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的不悦。这段时间,沈缓似乎对迟羽格外照顾。也不知她从哪儿寻来这么些的上好药材,都一一煎好了,如水似的给他灌了下去。迟羽也甚是受用,一口一个沈姐姐,喊得沈缓天天合不拢嘴,好不开心。 “哎呀,”迟羽喝了几口,道:“你瞧你瞧这话说的,什么叫我的沈姐姐,你自己要喊人家舵主,还是我的错了?” 容晚将水拿去收来,白了迟羽一眼,道:“不敢。” 迟羽正欲反驳,马车帘儿却被打了起来。沈缓探头进来,微笑道:“还有几里路便到了,羽公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迟羽咧嘴笑道:“谢谢沈姐姐。” 沈缓含笑点头,又对容晚道:“容姑娘休息的还好吗?” 容晚“嗯”了一声,淡淡笑道:“这些日子麻烦沈舵主了,当真抱歉。” “容姑娘这话便是客气了,”沈缓掩嘴一笑,道:“二位是我沈缓的朋友,是木兰会的贵客,岂有不好好招待之理?”说着,她向远处望了望,又道:“前面便是木兰会了,二位。” 容晚撩起帘子向外看去:旷野辽阔,秋草枯黄。高远碧蓝的天幕上万里无云,偶有几只离群孤掠空而去,发出凄凉沙哑的嘶叫。 “容姑娘看,前面便是总舵了。”沈缓向前方抬了抬下颌,微微眯起眼,笑道。 容晚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平原尽处矗立着一片造型奇特的房屋。屋舍俨然,高低错落,颇有一番独特的韵致。 “木兰会的故绝道天下闻名,不知今日沈姐姐会不会带我们走一走。”不知何时,迟羽已翻身坐了起来。他趴在马车的小窗上,兴致勃勃道。 容晚瞧他这副活泼样子,丝毫看不出这就是前几日那险些失血身亡的重伤少年。心里怪异的情绪渐渐酝酿,缓缓发酵。 迟羽转头对容晚道:“肉丸你知道吗,故绝道就是总舵一进去时那九曲十八弯的迷宫。这是木兰会总舵的一绝,我曾经在书上看过,是为了防止外敌入侵的防御体系。只因想在其中保持方向极其困难,且没有回头路,几乎走不出去,便从‘回头万里,故人长绝’中摘取故绝二字,取名故绝道。” 沈缓“哟”了一声,笑着回头道:“羽公子对我们木兰会的研究这么深吗?看来这果然是注定的缘分啊。”说着,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容晚没什么表情,依旧低头自顾自的忙着。 “沈姐姐,我们今天便要走故绝道吗?”迟羽没觉察到容晚的异样,依旧兴奋的与沈缓搭话。 沈缓撩了下头发,露出精致美艳的侧颜,回头道:“你们是随我回来,不必走故绝道。我们直接进去就好。” “啊,”迟羽失望的躺了回去,叹道:“原以为今日能开开眼界呢,沈姐姐,你就带我们走一走看看吧。” “你的伤没事吗?”沈缓略有嗔怪道:“好不容易才好些呢。” 迟羽连忙摆摆手,正色道:“没事没事,沈姐姐放心好了。” 容晚心里冷笑,可大约是在心里笑得太大声,竟意外的发了出来。迟羽与沈缓楞了一下,都将目光投降了她。 “对了,还没问问容姑娘呢,”沈缓略一思索,又对容晚笑道:“容姑娘若不想走故绝道,我可以派人直接送姑娘去厢房歇息。” “不必了,”容晚淡笑道:“不必麻烦。” 迟羽依然兴致盎然的四处张望,而沈缓的表情却略为复杂。她已大致懂了些什么,只是她必须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是不能顾及太多人情绪的。 想到这儿,沈缓的嘴角又微微弯了起来。 又过了片刻,车停了下来。沈缓道:“二位下来吧,前面便是故绝道了。我带二位走过去。” 迟羽一骨碌翻起来跳下了车,但毕竟身上带伤,还是忍不住痛得哎哟起来。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让容晚扶着自己。可一抬头,却发现容晚已走在了前面,头都没有回。 “羽公子,你小心些。”一双柔软滑腻的玉手搀住了迟羽。沈缓扶住他,微笑道。 迟羽干笑两声,想将手抽出来,可无奈沈缓抓得紧紧的,又不能硬来。只得任由她薅着向前走。 “沈舵主,”容晚突然回过头,当她看见沈缓挽着迟羽时,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怎么了,容姑娘?”沈缓问道。 容晚移开目光,道:“怎么不见陆大哥?” “原来容姑娘是心心念念记挂着少旸啊,”沈缓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笑道:“少旸伤势重,便直接送去休息了。若容姑娘要见他,进去后我让人带姑娘去。” “不必了,多谢。”容晚微笑道。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心道大概是这段日子的相处给自己太多错觉了,她心里的人一直是清砚。就算不是,也绝不可能是迟羽。 迟羽见她对自己与沈缓的亲密无动于衷,心里有微微的失望,也放弃了研究如何挣扎,像个小孩儿似的,由沈缓搀着。 “进去便是故绝道了。”沈缓将目光转到前方,道。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面前是一座极高的城墙。城墙上赤色浓郁,宛如鲜血,遒劲的写了三个大字。 木兰会。 “二位请务必跟紧我,”沈缓微笑道:“若是在这儿迷路了,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找到你们。”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十八章 初至木兰会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刚一踏入故绝道,迟羽便后悔了自己这个冲动的提议。环顾四周,四周砌起的墙壁有几人高,上无封顶。人置身其中,除了辽远的天空外,什么都看不见。而仰视天空时那冲上头顶的眩晕感……还没开始走,心里便先失了冷静。 “来,随我走。”沈缓走在前面,回过头,道。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拔起了塞子。很快,一只蜜蜂样的东西便飞了出来。 “这是……”容晚不解道。 沈缓微微一笑,略有骄傲道:“此乃引路蜂,食珍惜药材而生,由专人驯养,认路本领极佳。我们随它,便可以走出故绝道了。” “哇,这么厉害,”迟羽赞叹道,“这养个几千几万只的,卖出去岂不是发财了?” “哎,不是这样的,”沈缓摇摇头,道:“引路蜂一生只可以引路一次,引路完毕之时,便是它死亡之日。” 容晚望着那盘旋在空中的金色蜜蜂,淡淡道:“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也许这才是它们是宿命,生死都不会有人记得。” “肉丸……” “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沈缓连忙道。 迟羽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容晚已转过身不再看他,沈缓也一直在一旁催促,便只得闭了嘴,小心翼翼的走了起来。 刚开始三人还偶有交流,真正走了一会儿后,便全都噤了声。这里走势诡异莫测,曲折回环,就连有引路蜂与沈缓的带领,还是进了好几次死胡同。迟羽只顾着专心绕路,容晚却没有。她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了刚才所走的路。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她会用得到。 “羽公子是哪门哪派?功夫倒是好得很呢。”道路渐渐好走了些,沈缓的话也多了起来。 迟羽和容晚同时一愣,二人极其默契的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迟羽笑道:“功夫好这点嘛我是承认了,但是若问师出何门,我可就惭愧了。我和肉丸都是江湖上的闲人一枚,四处学点功夫,哪来什么门派啊。” 容晚瞟了他一眼,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心说他还没到那种见了美人便什么都不顾的地步,至少理智还是残存的。 “哦,原来如此,”沈缓慢慢点点头,道。过了几个弯儿,她又问道:“羽公子家乡是哪儿?” 因她是背对着迟羽,所以没看见迟羽那一瞬间龇牙咧嘴不耐烦的表情。只听见迟羽答道:“我和肉丸都是臻州人。” 沈缓哦了一声,道:“臻州,那可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啊。对了,羽公子约已过了弱冠之年了吧?” 迟羽用口型在后面骂了一句,心里一百个不耐烦。心说是你请我们来的,这倒跟审犯人查户口似的。奈何她又问得温温柔柔,不好不答,迟羽只得耐着性子道:“我十九,肉丸十七。” 容晚虽不知道为什么迟羽每次答话都要将自己扯上,但心里淡淡的还是有那么一丝宽慰。于是心境明朗起来,脸上的表情也舒缓多了。 又行了一刻,沈缓道:“马上便是出口了。” 迟羽松了口气,心道终于不用再被迫回答一大堆问题了。正当他暗自窃喜时,沈缓忽然又冒了一句。 “羽公子在家乡可有婚配?” 这下迟羽是真愣住了。他也不傻,沈缓的这些举动,是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赤裸裸的调戏啊。他原本想着,人家救了自己与肉丸,调戏就调戏吧,现在居然都到了婚配这一步…… “嗯?羽公子?”沈缓不依不饶,道。 迟羽干笑两声,用眼神向容晚求助。容晚稍稍侧过脸,却是半挑起嘴角在微笑,明显准备看好戏了。 妈的。迟羽在心里骂道,转而又笑嘻嘻道:“我没有,肉丸也没有。” 他说这话原本的意思是将两人都说一遍,以显得他没什么私心。可这话从他嘴里冒出了,又配上他这怪异无比的笑容……容晚打了个冷战,还道是他有什么想法呢。 “容姑娘也没有婚配吗?那可真是极好的,”沈缓终于注意到了迟羽每句话必提的容晚,笑道:“我们少旸可是个不可多得的英侠,年龄和容姑娘也很是般配呢。” 迟羽心里暗暗叫苦,这可不是沈缓挖坑然后自己把容晚推进去了吗。 “多谢沈舵主美意,”容晚没什么表情,道:“不必麻烦了。” “瞧容姑娘说的,这有什么麻烦,”沈缓继续道:“缘分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若是错过了,必将后悔一世呢。” “肉丸还小,”迟羽抢先道:“沈姐姐就别为难她了。” 沈缓笑着回头,道:“好啊,不为难她,为难你。羽公子日后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迟羽心里后悔八百遍:自己发什么神经,好端端干嘛要走这故绝道。但自己选的路啊,滚着也要走完。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个,我也还小。没想过这些呢。”说着干笑了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哎呀,之前没想过,不代表现在没有。”沈缓轻轻捶了他的肩一下,娇嗔道:“羽公子现在想想嘛。” 迟羽无奈,心想只要我说的和你全部都不一样,你自会知难而退。便清清嗓子,道:“我喜欢比我小的,清秀干净,内敛安静,沉稳一些的姑娘。日后要娶,我一定会娶这样的女子。”可说完后,他却自己都吃了一惊:这说的不就是容晚吗!再抬头看看容晚,她虽没回头,但莹润透白的耳廓却都已红了。 沈缓瞟了容晚一眼,却并不把话题往这上面扯,只是笑道:“你这活泼小子,怎会喜欢内敛安静的姑娘?” 迟羽见话都说到这儿了,不编下去不行了,便道:“沈姐姐不知道,我虽浪荡,却也不是不明事理啊。这样的姑娘持家贤惠,而且啊,”他嘿嘿一笑,道:“管得住我。” 沈缓知道,再继续说下去对自己毫无益处,便不再接茬。少顷,前方隐隐有光透出。又走了一射之地,那一直飞在前方的引路蜂突然停了下来,“啪”一声坠在了地上。 沈缓道:“我们已经走完故绝道了。” 容晚首先走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华美大气的建筑。虽说离昆仑派差得还远,但一个江湖帮会能有这样的实力,已属不易了。正中所处的,大约就是平日议事的正殿。正殿下是是一片开阔的演武场,三三两两衣着统一的男子正在互相切磋。 “百闻不如一见,木兰会总舵,果真不凡。”容晚道。 “容姑娘这么说便是客气了,来了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千万不要拘束。”沈缓微笑道。她一扬手,道:“来人啊。” 话音刚落,两个头脸干净衣着一致的家奴便踩着碎步迎了上来。 “你们带容姑娘去厢房歇息,容姑娘是我请来的上宾,务必好生照顾着,若有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她说这话时,不自觉流露出威严的神态,一看便知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深谙为人之道的人。 两个年轻的女家奴连连应着,其中一位对容晚道:“容姑娘,请随我们来吧。” “哎哎别走啊,那我呢!”迟羽在一旁不解道。 沈缓一笑,道:“羽公子随我来,你的厢房在另一处。” 迟羽被她的笑吓得心里发毛,却因在人家的地盘,不得不从,只得干笑两声,跟着她走向另一边。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十九章 忧来思君不敢忘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容姑娘请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吩咐随时喊我们。”二位家奴将容晚带到厢房后,在门外恭敬道。 “有劳二位了。”容晚对她们微笑道。 关上门后,容晚一人坐在窗边发呆。窗外便是花园了,秋风萧瑟,草木摇落,一派凄楚之色。她有些怅然:不知此刻的昆仑山是不是也是这番死气沉沉的模样。也不知道砚哥哥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想自己。 想到蔺清砚,容晚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现在,他大约是在琼琚阁闭关吧。又或者,他正一个人站在山崖上眺望远方,任凭深谷里翻涌起的风吹开他宽大的衣袍,拂乱他柔软的黑发。 “清极不知寒,”容晚手托着腮,自言自语道:“一砚梨花雨……”她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回去。 容晚心里突然一颤,似乎好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自从遇见迟羽之后,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包括现在。 容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这些天一直忙着照顾迟羽,觉都没怎么睡,根本就没有时间细想任何事。直到现在,人扎扎实实坐到了木兰会里,静下来了,才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想到迟羽,容晚真不知该作何表情。这些日子的陪伴,那次他的舍命相救,似乎这个吊儿郎当的不着调少年在自己心里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多了。尤其是今日沈缓的种种表现,竟让一向波澜不惊的自己有动怒的迹象…… “可怕。”容晚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而另一边的迟羽,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沈缓为他安排的住所,是木兰会用来礼待上上之宾的地方。这里被单独隔开,无人叨扰,甚是清幽安静。且有专人日夜巡视,安全更是不在话下。最关键的一点是,这里,离沈缓的居所,非常近。 “那个,那个沈姐姐,我不用住这么好的地方,我,我去肉丸旁边住就好!”迟羽站在厢房门口,尴尬的笑道。他可怕这女人大半夜跑来,对自己做什么呢。 沈缓不以为意,笑道:“羽公子重伤未愈,本就该好好养着。容姑娘那里我已安排妥当,就不必担心了。” “好,好的,谢谢沈姐姐。”迟羽连连点头道。 沈缓冲着房间抬了抬下巴,道:“进去看看吧,看看是否合羽公子的意。” 迟羽“啊”了一声,连连摆手,道:“沈姐姐给我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只是那个,哎呀坐了许久的车,想四处转转——” “那再好不过了,”沈缓开心道:“我便带羽公子四处看看。我这木兰会别的没有什么,景致还是可随意看看的。” 迟羽恨不得一头撞死,却不得不笑道:“那很好啊,那我们把肉丸一起喊上吧?” 沈缓表情复杂的盯了迟羽一会儿,心道大约是自己太急功近利,反倒招致他的反感了。便微笑道:“那这样,我派人去请容姑娘。我也有些乏了,晚上再与你们一同用餐,羽公子,这样可好?” “好好好,太好了,”迟羽求之不得,一副当了爹的兴奋样:“我们不麻烦沈姐姐了,沈姐姐你快去休息,千万别累着了!” 沈缓点点头,叫道:“素若,去请容姑娘。”说着,转过头对迟羽道:“我便不陪你们了,羽公子在此稍候片刻,容姑娘应该马上就会到了。”说着,微微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迟羽倚着门框长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说平常自己总将自己帅啊有魅力啊挂在嘴边,对所有女子也都是态度极好,可真的有一个沈缓这样的人对自己青眼有加时,他还是害怕了。 “你说她看中我哪一点了?”迟羽哀嚎道:“我改还不行吗?” 容晚道:“她若是就看上你不喜欢她这一点呢?” 迟羽沉默了半晌,道:“那我可以出家。” “沈舵主武艺超群,人又漂亮,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容晚随意看着四周的风景,道,“你一口一个沈姐姐,喊得不是挺欢的吗。” 迟羽啧啧着凑到容晚旁边,盯着她道:“你不是挺正经一人儿吗,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说话和我越来越像啦?” 他这么一说,容晚自己也感觉到了。她脸一红,走开了几步,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道:“你终于发现你不正经了?” 迟羽哀叹道:“我岂止是不正经,我简直就不是人啊。都这样了,那沈缓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啊?!” “这世界上总有人的眼光难以捉摸,”容晚忍笑,一本正经道:“你习惯就好。” “难道还要我娶她?!”迟羽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她比我大了几百岁有没有?” “最多也就十几岁。”容晚严肃的补了一刀。 迟羽突然两眼放光,弯下腰将手搭在容晚肩上,将她拉近自己,道:“肉丸,我有个想法。” “什么?”容晚嫌弃的拂开他的手,问道。 “我又不是对你有想法,你看你紧张的,”迟羽更嫌弃的回了个眼神,道。他走开了几步,环顾一下周围,压低声音道:“不如我们今夜就走吧。” 容晚一愣,随即否定道:“你以为走的了吗?” “怎么走不了?我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墙一翻就走啊!”迟羽认真道。 容晚随意倚着阑干坐了下来,道:“且不说人家于我们有救命之恩,这么不辞而别失了礼数,就算你罔顾礼法一走了之,那我问你,我们怎么走?” 迟羽皱眉沉思,示意容晚继续说下去。 容晚继续道:“即使你的伤无碍了,可你知道这是哪里,我们该怎么走吗?没有车马,不熟悉路,我们可以撑多久?” 迟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所以啊,走一步看一步吧,”容晚叹了口气,道:“至少,目前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了,这些天一直没有问你,那日你从那傅爷身上搜到什么了吗?”迟羽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跑到容晚身边坐了下来,道。 容晚“哦”了一声。确实,若不是迟羽提醒,恐怕她都已经忘记这件事了。她从怀里掏出那日搜出的令牌,递给了迟羽,道:“那傅爷真名是傅轩辕,可我之前从未听说过他。令牌的反面是个图腾,你看看。” 迟羽“嘶”了一声,仔细的将那块令牌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道:“这图腾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但是不管来自何处,这图腾代表的地方,就是傅轩辕效力的地方。” “要不要去问问沈舵主?”容晚提议道。毕竟沈缓江湖经验丰富,说不定能提供些有价值的线索。 “不行,肉丸,不能去。”迟羽一抬手,阻止道。 容晚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道:“你怀疑什么?” 迟羽摇摇头,道:“我只是奇怪。像她这样的女人,就算是陆少旸的朋友,救我们一命已经足够了,她为什么还要带我们回来,还要对我那样。”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并不了解她,切不可贸然行事。” “你终于有点脑子了。”容晚微笑道。过了片刻,她低声道:“今晚她会和我们一起吃饭,到时候你想办法拖住她,我去她的房间看一看。” “好。”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二十章 陆少珩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沈缓拿出了木兰会待客的最高规格筹备晚餐,席间不少的美馔佳肴,迟羽与容晚连听都未曾听过。 得了容晚的授意,迟羽席上自是十分热情。与沈缓推杯换盏,不在话下。酒酣耳热之际,容晚悄悄对其使了个眼色,迟羽登时心领神会,轻轻点点头。 “沈舵主,”容晚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眼神迷离,脸颊泛红,略有含糊道:“容晚,不胜酒力,失陪了。” “容姑娘不要紧吧?”正和迟羽聊得欢的沈缓并没当回事,敷衍式的问道:“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必,不必,”容晚一挥手,道:“失陪了。”说着,便摇摇摆摆的走出了凉亭。 迟羽端起杯子啜了一口酒,心里暗笑,这容晚的演技不比自己差啊。怕是再多喝几盅,贵妃醉酒都能演出来了。但他再一细想,适才容晚的眼神好像确有醉意,若是她真是个一杯倒……迟羽不敢再想下去,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担忧。 容晚在这以前几乎没有喝过酒,偶有几次,也是在清砚身边,抿几口不大醉人的果酒。可如今为了不引起沈缓的怀疑,她竟结结实实的灌了好几杯。现在她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眼前的世界都在不断旋转。 容晚感觉到大约这就是有些醉了。可机不可失,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还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况且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失手了,不懂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容晚走到水池边,咬咬牙跪了下来,犹豫片刻后,竟将脸浸到了水中。冰凉的池水碰到她滚烫的脸颊,一时间,她果真感觉清醒了几分。 几乎快喘不过气时,容晚才从水里抬起头来。她环顾四周,凭记忆,沈缓的房间大约就在不远处。但四周来来往往,有好几拨护卫,若要进去,怕是没那么简单。 容晚思忖了一会儿,从手边捡起一块儿不大不小的石头,她对自己的腕力很有信心。瞅准了远处的水面,容晚腕上发力—— “扑通——” “什么人?!”果然,那些护卫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半数人都跑向了容晚投掷石头的地方,而剩下的半数…… 容晚微微一笑,这就不是问题了。 片刻之后,容晚成功的进了沈缓的房间。 屋子很大,没有点灯。大约沈缓不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屋内除了基本的陈设外,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容晚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她先是绕到书案旁。案上整齐的码着几本书,摊开的薄宣上是一副未完成的山水画。一切一目了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物什。 紧接着是妆台,衣柜,容晚甚至翻了翻香炉里的炉灰。可纵使是这样,仍旧一无所获。 容晚有些失望。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酒后的眩晕也随之冲上头顶。她随意扶着书架稳住自己,心说难道真的是自己多虑了,这个沈缓根本没有秘密,对迟羽的好也是出于真正的喜欢? 还没想完,容晚却感觉手上劲道一松。她心里咯噔一声,酒也醒了大半。 难道有暗格?容晚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用力一推。只听“吱呀”一声,书架后的墙面竟缓缓移开了。 有门!容晚心里一喜,毫不犹豫便走了进去。进去后她才发现,刚刚是自己想太少了。因为这不是暗格,而是密道。 道路极其狭窄,两旁隔几步便有一盏昏暗的灯。容晚慢慢走着,生怕哪一步走错,便会引出暗器之类。一条短短的暗道,容晚竟走了有一刻。 不知走了多远,道路渐渐开阔,光线也充足起来。又走了几步,路已到头,容晚终于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 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画下是一座香案。案上摆着香炉与贡品,而正中央,却是一个极为精致的枕头。 容晚突然想起来陆少旸之前所说的,替沈缓取一个珊瑚枕。再看面前这枕头,精致华美,一看便非凡品,心道大约就是这个了。 这些都不算什么,当容晚看见画上所绘之时,才是真正的目瞪口呆。 那副水墨丹青上,画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画工极为细腻,每一笔都饱含情意。那男子身着一袭白色长袍,手中握着一把未描扇面的折扇,风度翩翩,异常潇洒。可真正震惊容晚的,却是这男子的脸。 画上的男子脸庞瘦削,星目剑眉,一杆直挺的葱鼻下薄唇微抿,不是迟羽,又是何人? 容晚只觉得头脑里地转天旋。难道沈缓早就对迟羽芳心暗许了?可是二人认识不过几日,怎么可能…… 忽然,一个念头在容晚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冲到香案下,仔仔细细将那幅画看了好几遍。看的次数多了,她的心也慢慢定下来。画中之人虽说和迟羽有八分神似,但仔细看看,神态还是有所不同。比如迟羽一向嘻嘻哈哈,就算偶尔沉下来思考问题,也绝不会做出这般温和儒雅的表情。 正当容晚准备在其他地方找找线索时,却被画旁的几个小字吸引了目光。 几个端端正正的行楷的小字竖行而列:未亡人沈缓悼亡夫陆少珩。 陆少珩。 容晚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却发现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她心里大概对这件事有了一个脉络:沈缓曾有一个深爱之人,名叫陆少珩。他离世后,沈缓深受打击。而就在几日前,她见到了和陆少珩长相几乎一样的迟羽,便认定这是上天派来陪伴她的,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容晚突然有些心酸,她开始理解沈缓了。无论江湖上将她传的多么厉害,多么神乎其神,她毕竟也只是个女人。恐怕她如今这些辉煌之下,承担了不少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吧。 容晚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举动。忽然,她心头一颤:自己已经进来这么久了,不知道迟羽有没有拖住沈缓。若是此刻出去和沈缓撞个正着,那就真的没法解释了。 “咯噔——”道路的尽头突然发出细微而遥远的响声。容晚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二十一章 一别如雨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容姑娘,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容晚僵立在原地,没有出声。她心里暗叫不好,要不就是迟羽那里失败,没将沈缓灌醉,自己先喝趴下了。要不就是从一开始沈缓便对自己不放心,所以才会专门等在这里,抓自己一个现行。 “容姑娘,坐吧。”沈缓慢慢走到容晚身边,道。 容晚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倒不如闭嘴,看看她想干什么。便沉默的在一旁坐了下来,目光穿过黑暗,静静凝视着沈缓。 沈缓大约已经被迟羽灌了不少酒,脸膛烧得红彤彤的,像搽了胭脂似的,很是娇艳。可饶是如此,她的眼神还是格外澄明,丝毫没有一丝醉意。 “容姑娘都看见了?”沈缓漫不经心的转着手边的瓷杯,问道。 容晚一惊:这可是要杀人灭口?可事已至此,不承认只能让自己罪加一等。便点了点头,道:“是。” 沈缓低头笑了笑,道:“你也觉得,他们很像吧?” 他们?容晚想了想,大约就是陆少珩与迟羽了。她又点了点头:“有八分神似。” 沈缓长舒了一口气,斜着嘴角笑道:“只有八分吗?我怎么感觉是一模一样?” “这世上怎会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容晚反诘道:“他是他,迟羽是迟羽。” “是啊,我都忘了,”沈缓揉了揉眉心,略有倦意的笑道:“他和迟羽的性格确实是天差地别……而且,他心中只有我,怎会和迟羽一样,还想着其他姑娘呢?” 容晚心里一颤,没有接茬。 沈缓凝视着容晚,道:“容姑娘,你真年轻,又这么漂亮,难怪迟羽对你那么上心,喝醉了啊,一直说要找你呢,呵呵呵呵呵。” 容晚脸一热,飞快的垂下目光,道:“沈舵主,你喝醉了。” “容姑娘,你爱迟羽吗?”沈缓直勾勾的盯着容晚,道。 容晚沉默了。她不知该怎么说,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爱。若说爱,她心里想的只有蔺清砚一人。若说不爱,这实在违拗了她自己的本心。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容晚斟酌了半晌,低声道。 沈缓“哦”了一声,微笑道:“那就是不爱了?” 容晚默然。 沈缓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继续道:“陆少旸是少珩的弟弟,他在我这儿可是把你夸得像个仙女儿,容姑娘你——” “沈舵主,”容晚打断道:“你想多了。”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我也不在乎,你爱不爱迟羽,”沈缓坐直了身子,严肃道:“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容晚心中冷笑,果真是先礼后兵。好话已经说完,现在该来些硬的了。 “容姑娘,我见你谈吐不俗,又识大体,想必绝非一般江湖中人,”沈缓慢慢道:“你救了少旸,我也救了你,如此,便是两不亏欠。可今日,你却擅闯我的密室……”顿了顿,又道:“容姑娘,我很欣赏你,若你相信我,我会照顾好迟羽,你便安心去闯荡江湖。若你不相信我……” “怎样?”容晚冷笑一声,问道。 “那姑娘便安心留在木兰会做客吧,”沈缓迷人的笑道:“只是,容姑娘大约再也看不见这天上的日月星辰,也见不到迟羽了。” “你想软禁我?”容晚好笑,道。 沈缓啜了口茶,道:“容姑娘不相信木兰会有这个能力吗?” 容晚想了很久,最后,抬起头道:“我可以走,但沈舵主必须让我见迟羽一面。” “没有这个必要了,容姑娘,”沈缓一口回绝,道:“若是让你们见了,怕是他就算死,也不会放你离开的。”她饮尽了杯中的冷茶,道:“迟羽是上天派来,替少珩陪我的,我一定不会轻易错过。” 容晚看着沈缓。她虽然容貌姣好,保养得宜,但眼底已有被岁月摧残的倦意。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现在就走,沈舵主。请你照顾好迟羽。”容晚开口,道。此话一出,不知为何,她的心口一阵钝痛,险些落下泪来。 “今日天色已晚,”沈缓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明日吧。容姑娘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派人送姑娘离开。” 容晚回到厢房,一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了。明日就要离开迟羽那个嘴贱又讨厌的小流氓了,不是应该开心吗?可为什么心里沉沉的,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她一骨碌从床上翻了起来,披衣坐到桌边,铺纸研墨,准备给迟羽留下些什么。可她一想,既然沈缓那么希望自己走,自然不会让迟羽看见自己留下的东西。思忖了半晌,她还是写下了一行小字—— 一别如雨,风流云散。 这一夜容晚想了很多,直到天蒙蒙亮时,她才趴在桌上昏昏睡去。梦境中,她闻到了遥远而熟悉的香气。这香气像是昆仑山上终年不败的佛岸花,又像清砚衣袂飘飘间氤氲的冷香。可但到了最后,这一切却又都成了迟羽身上的味道。那是充满生命力与朝气的味道,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清新自然。 这种香气同样也飘进了迟羽的梦里。他梦见了父亲,梦见了师弟妹,梦见了浮虚门,也梦见了容晚。梦里的容晚,穿了一身素净漂亮的衣裙,安静的站在那儿,对他微笑。 翌日的晨光刺破所有朦胧美好的梦境。容晚醒了。可当她看见四周的情形时,她一瞬间清醒过来了。 周围是连绵的高墙,上空是遥远的飞云。这里不是故绝道,又是哪里? 容晚的心跌入了谷底:沈缓果然不相信自己。她趁自己睡着时点了迷香,将自己丢在了故绝道。怕是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里了。 容晚忽然有些难过,不是因为自己被困在这里,而是她想到了容远与清砚。他们也许还在昆仑派等着自己回家呢。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自己被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绝望的死去了。还有沉钰和沐泽,还有迟羽…… 一颗眼泪“啪”的一声砸到了地上,扬起细微的尘埃。 不,不能,不能死。容晚擦了擦眼睛,想道。故绝道虽说厉害,却也是人为修筑,只要冷静下来,保持好方向,一定可以走出去。况且自己之前走过这里,也有意识的记下了道路。 冷静下来,她不断告诉自己,冷静。 容晚突然想到之前在杜宅,迟羽跳上树梢研究地形。她心里一亮,准备照葫芦画瓢也来一次。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根本不可能。故绝道里空间狭窄,别说轻功了,基本的拳脚都施展不开。 看来当时的修建者已经窥探到了这一层,所以才故意将道路修成这副模样。 容晚抬头看着太阳,在心里大概辨别了方向。她四下看了看,故绝道里虽然各处都差不多,但细微的差异还是存在,她凭借之前所记,慢慢走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容晚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无论怎样她都会回到原地。她的心慢慢慌了起来,仿佛是鬼打墙一样,这些石墙壁垒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 她忽然有些理解了那句“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恐怕这辈子,自己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她转过身,想再试试其他的路。可还没走一步,便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一瞬间冲入鼻腔的,是草叶般干净清爽的味道。耳边响起略有哽咽,却动听依旧的男声。 “肉丸,你他妈吓死我了。”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二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容晚背过去揉揉眼睛,故作淡然道。她打死也没想到,迟羽竟然会知道她在这儿,还追了进来,找到了她。 迟羽哼了一声,道:“你留个没头没脑的字条下来,小爷我还以为你想不开呢。”说着,他便倚着墙壁坐了下来,笑道:“幸亏啊,小爷和你心有灵犀,专门来故绝道附近看看,你猜怎么着?” “不猜。”容晚道。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么不正经。 “我在故绝道外面捡到了这个,”迟羽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丢给容晚,道:“沈缓那老女人,还想骗我,她说你去找你的意中人了。哈哈哈。” 容晚一抬手便接过了迟羽抛过来的物什,定睛一看,不是别的,正是那日从傅轩辕身上搜出的令牌。容晚心里好笑,大约是沈缓命人将自己扛进故绝道时,一个不小心,揣在怀里的令牌便掉了下来。不过木兰会的人也是废物,这么大的东西,他们居然看不见。 “你还有心思笑?”迟羽难以置信的看着容晚,道:“咱俩可快出不去了,肉丸。早知道小爷就不进来找你了,现在好了,要和你一起把命搭着儿了。” 容晚心里有了融融的暖意,表面上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白了迟羽一眼,道:“我让你进来了?” 迟羽盯了她片刻,笑出声来,道:“你看你装的跟真的似的。感动就直说嘛,”说着,将手撑到了容晚身后的墙壁上,微微俯身看着她:“小爷又不会笑你。” “别闹,”容晚脸一红,将他推开,道:“现在应该想想怎么出去。” 迟羽微微一笑,道:“随便走走吧,会有人帮我们的。”毕竟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到他控制范围以外。 “谁?”容晚一愣,道。 迟羽推着容晚就往前走,道:“哎呀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不会出不去的你放心好啦,小爷办事的效率你还不相信吗?” 容晚心里虽然狐疑,却没了刚开始的不安。毕竟迟羽已经来了,就算是做鬼,也有个伴吧。 二人走了一会儿,容晚突然道:“你知道陆少珩吗?” “沈缓那个长得像我的旧情人?死了的那个?”迟羽漫不经心道。 容晚一怔,心想原来沈缓都告诉他了。道:“沈舵主都和你说了?” “说了,”迟羽道:“想不到小爷我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还有人能和我像,”说着,惋惜的摇摇头:“肯定没有我帅。” 容晚道:“你只是这么想的吗?” 迟羽笑道:“我还能怎么想?你该不会是同情那女人吧?肉丸,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可能就死在这里了,”顿了顿,他摸摸容晚的头发,道:“你什么时候也有同情心了,木头人?” 容晚叹了口气,道:“她只是一个活在爱里的女人,其实,她挺可怜的。”在她心里,从未怨过沈缓。毕竟,她真的是个可怜人。 “她的这些话,恐怕也就哄哄你这种傻子了,”迟羽拉着容晚又转了一个弯,道:“她就是和你说了这些,你就心甘情愿的走了?” 容晚想了想,还是把沈缓威胁她的那些话咽了下去。她轻轻点点头。 “我还没一个大路边跑出来的人重要?”迟羽狠狠戳了戳容晚的后背,道,“你怎么那么能干?” 容晚正欲回答,却听见头顶上传来古怪的鸟叫声。她一抬头,便看见一只灰翎飞鸟盘桓在上空。 “好样的。”迟羽笑着自言自语道。他吹了声口哨,那鸟叫了一声,笔直的冲了下来。冲到半空时,那鸟抛下了一个竹筒样的东西。 “多谢了。”迟羽抬手轻松的接住,对那鸟笑道。 “什么?”容晚好奇道。她总觉得这竹筒有些眼熟。 迟羽晃了晃那竹筒,狡黠一笑,道:“你猜猜看。” 这句话容晚听了一千八百遍,她无力道:“我不猜。”其实她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个答案,只是她不大相信罢了。 “这是引路蜂。”迟羽一弹竹筒,道:“你的陆大哥专程送来的。” 是了。容晚心道,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样。她问道:“陆大哥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儿?” “那叫追命鸟,是陆大哥的爱物,”迟羽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天空,道:“我在来之前找过陆大哥了,他在我身上洒了药粉,追命鸟一闻便知道我在哪里了。” 容晚心里暗暗赞叹迟羽的智慧,心道果然是浮虚大弟子,做事都如此周到。 “走吧,”迟羽拔开木塞,放出引路蜂,道:“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有了引路蜂的指引,这故绝道走起来果真顺畅了许多。不到一刻,二人便已能依稀看见出口的光亮了。 “糟了,”容晚突然停了下来,道。她知道从一开始到现在她的不安来自何处了,包括迟羽出现之后,这种感觉仍然存在。“我的剑没了。”那对向晚,是蔺清砚送的,就算命丢了,剑都不能丢。 迟羽问道:“那双剑对你很重要吗?”他记得从刚认识容晚开始,她就对那双剑十分宝贝。“谁送你的?” “一个朋友,”容晚低声道:“很重要的朋友。” “男的?”迟羽心里酸酸的,问道。 容晚沉默着点点头。 “我和陆大哥说好了,”迟羽转过头,装作不介意的样子,道:“他会在外面等我们,我们所有的东西都在他那儿,”末了,酸溜溜的补了一句:“你那双剑,应该也在那儿。” 容晚一听,立即如释重负。她面露感激之色,道:“谢谢你,迟羽。” “烦死了婆婆妈妈的,你还走不走啊?”迟羽心里有了一股子火,又没法发出来,只能不耐烦道。 “走了。”容晚不知道迟羽心中所想,连忙道。 二人一直到走出故绝道,都没有再讲一句话。 “啪嗒――”引路蜂在光线渐浓处掉到了地上。容晚舒了一口气,道:“终于出来了。” “走吧,陆大哥在前面等着呢。”迟羽语气依旧不冷不热,道。 二人都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更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可浓浓的酸味包裹的迟羽,容晚还浑然不觉。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却同时停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婀娜窈窕的身影,正向他们缓缓走来。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三章 木兰令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你们果然出来了,”沈缓走到二人面前停了下来,略有无奈的笑了一声,道:“英雄出少年啊,看来,我真的老了呢。” 迟羽向前移了一步,挡在容晚面前。他缓缓将剑横举到胸前,道:“沈舵主这样,是下定决心,不放过我们了?” 沈缓轻轻摇摇头,道:“我是来送二位离开的。”在二人诧异的目光中,她微笑着叹了口气,又道:“我还得谢谢你们二位。” “谢我们?”容晚不解道,“谢什么?” “若不是因为你们二位,我也不会想通那些事情,”沈缓望着远处,道:“羽公子不是少珩,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少珩了。我若继续沉湎于那段往事之中,伤害的人,怕是就不止你们了。” 沈缓突如其来的大彻大悟让容晚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了迟羽一眼,但迟羽神态平静自若,想必,是早已料到了。 “你们二位,虽不像我与少珩,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但我能看出来,你们的心里都有彼此,”沈缓看着二人,诚恳道:“羽公子说得对,‘和爱的人在一起,纵然是死,却也快乐。但若要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倒不如一死’。我希望,你们可以珍惜眼前人……” “沈姐姐,你误会了,”迟羽瞟了容晚一眼,解释道:“我们只是朋友。”说这话时,迟羽心里有一丝苦涩。但他明白,这话若是从容晚口中说出来,恐怕又是另一种感觉了。倒不如自己承认,来的大方爽快。 容晚看了迟羽一眼,什么都没说。 “你们还小,”沈缓微笑着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以后的事啊,谁能说得准呢?” 容晚突然很喜欢现在的沈缓。大气,美丽,有一种不加矫饰的温和。相比之前她的明艳耀眼,这是千帆过尽后才会有的淡然温柔。“谢谢你,沈舵主。”容晚伸出手与她握了一握,郑重道。 沈缓拍拍她的手背,道:“之前的事多有抱歉,容姑娘。对了,我有一样东西送你们,”说着,便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到了容晚手心:“看看,喜不喜欢。” 容晚摊开手掌:那是一块儿小而莹润玉牌,两面都雕镂着木兰花,异常精致。 “沈姐姐,这是什么?”迟羽问道。他认得这材质,是北方上好的镜玉。而且这玉上雕着的是木兰花,想必和木兰会有什么重要关联。 沈缓道:“这是木兰令。中原所有木兰会分舵,见此如见我亲临。你们好好收着,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就是了。”她看着面前这两张年轻而美好的脸庞,心里有淡淡的温暖。她很庆幸自己悬崖勒马,没有继续疯狂下去,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 “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能要?”容晚推辞道。 “收着吧,”沈缓将容晚的手握了起来,道:“不收,我心里也过不去啊。” “那沈姐姐,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啦。”迟羽拍拍容晚的肩,笑道。饶是他之前的一番话起了作用,沈缓幡然悔悟了,他也不想在这儿多浪费时间。 “我已命人为你们准备了快马,你们的东西都在那儿了,”沈缓向不远处一抬下巴,道:“已强留你们数日了,再留也不好。就此别过吧,你们多多保重。”说着,看了迟羽一眼。 “多谢沈舵主了,告辞。”容晚一拱手,道。 道别后,二人便走向了沈缓为他们准备马匹的地方。两匹高头大马停在树下,一黑一白,毛色油亮,一看便知是良驹。马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衣,身形优美挺拔。 “陆大哥,”迟羽向前小跑两步,道:“久等了!刚刚沈姐姐一直拉着我们说话说话的,都走不了了。” “陆大哥,”容晚上前,道:“你的伤好些了吗?”自从到了木兰会以来,她几乎没有见过陆少旸。 陆少旸笑了笑,道:“我已大好,容姑娘不必担心。”说着,便将挂在马上的双剑取下,递给了容晚:“容姑娘,你的剑。” 容晚连忙接了过来,见向晚完好如初,才松了口气。“多谢你了,陆大哥。”她对陆少旸道。 “不必客气,容姑娘,”陆少旸道。他看了容晚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恢复如常:“听迟少侠讲,你们下一站是淞县。从这儿向南,上了官道,一路向西行便好。若是路上不耽搁,天黑之前,可以找到地方落脚了。” “多谢,”迟羽拱手道:“那我们便告辞了,陆大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容晚翻身上马,对陆少旸道。 直到二人跃马而去的身影渐渐消失,陆少旸才怅然若失的转过身往回走。他才一回头,却看见了沈缓正站在他的不远处,望着二人刚刚离去的方向。 “走了?” “走了。”陆少旸苦笑道。恐怕这会儿,也只有沈缓能理解他了。 沈缓上前拍了拍他,道:“我们也走吧……有缘还会再见的,少旸。” 二人行了大半日,天色渐暗时,才在一家客栈落脚。 “小二,来壶酒,弄两个好菜,”迟羽对迎上来的小二道,“肉丸,你想吃什么?” 容晚想了想,对那小二道:“麻烦弄一条鱼。”小二应了一声,便进了后厨。 迟羽喝了口茶,道:“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就一家客栈,难怪生意好。你还要吃鱼,指不定多贵呢。” “没钱了?”容晚掏出帕子擦擦桌面,问道。她记得出来时师父给了不少钱啊。 迟羽撑着头,望着容晚,道:“那倒不是,好歹你还值几个钱。但如果你也卖不出去了,那我们明天就可以考虑露宿街头了。” 容晚想了想,道:“你是不是只花自己的钱了?” “不然呢?!”迟羽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要我花女人的钱吗?” 容晚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包袱拿过来,道:“好了,这顿饭我请。”说着,便将手伸进了包里准备掏钱。 “糟糕!”容晚大喊一声,“我的东西没了!”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四章腾再现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你别急,仔细想想,是不是放在别的包里了?”迟羽按住容晚的手,沉声道。从木兰会到这里,沿途二人几乎没有停留,所以他不相信是丢在了路上。 容晚咬着下唇,低声道:“不可能,我就放在这儿了。现在都没有了,钱,还有……”还有在七桥镇给清砚买的玉佩。那是她见过最美的玉,温润素雅。若清砚佩上它,便算是完美了。 “还有什么?”迟羽急道。他看容晚这神态,也猜到了大约是件极其贵重的东西。 “还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枚玉佩。”容晚道。 迟羽向容晚那儿挪了挪,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一路过来都安然无恙,东西一定不会丢在路上。你看看这个店,南来北往之人鱼龙混杂,保不齐,东西还没出这个门呢。” “可是我们并没有和任何人接触。”容晚有了些希望,因为她一向相信迟羽的判断。可又不敢确定,生怕到头来是空欢喜一场。 迟羽嘿嘿一笑,道:“等着看吧。”说完,便坐正身子,用力一拍桌子。他这一掌虽没催动内力,却也使上了劲。“砰”的一声,桌上的碗碟筷子都弹了起来,一屋子吃饭的人都吓了一跳,朝他这儿看来。 迟羽不动声色的环顾了四周,转过头提高音量对容晚道:“这种天气怎么还有蚊子?血都吸干了。” 周围的人听了又纷纷转过头去,只道是来了个神经病。 “你干嘛?”容晚不解道。 “二位客官,你们的酒菜,”小二端着个大托盘跑了过来,堆笑道:“都齐了,你们慢用。” “慢着,”迟羽突然握住了那小二的手,慢悠悠道:“我说小兄弟,你们这店怎么这种天气还有蚊子啊?” 那小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愣了愣,干笑道:“客官这是哪儿的话,都快入冬了,怎么会有蚊子呢?” 容晚一下理解了迟羽刚才的举动。他那一拍桌子,是试探周围人的反应。一般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做贼心虚,若是有人真的偷了东西,那一瞬间,他的神态,一定与旁人有异。 “什么?小兄弟,你说你身上有驱蚊子的药草?”迟羽故意大声道:“那接我们用细皮嫩肉的,若是被咬一口,那就不得了了。”说着,便一手捏住那小二后颈的大穴,一手伸入了他的衣服里。没一会儿,便哐当哐当的扔出来一大堆东西。而容晚的钱袋与玉盒子,就在其 “哟,你这是开杂货店啊还是扮演百宝箱?”迟羽拍了拍那小二的脸,笑着调侃道。旁边的客人们见了这架势,都纷纷凑过来看热闹。但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桌上还有自己的东西,就都急了,叫骂着跑来要拿。 容晚将自己的钱袋与玉盒拿了下来,随意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在这里驻足的,不是行商坐贾,便是神秘游侠。他们能被偷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无非也就是钱袋佩环什么的。但在这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物什里,有一样东西却吸引了容晚的目光。 那是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朱兄亲启。大约那小二偷东西时以为这是银票,便一并拿走了。但真正吸引容晚的,却是信封一角上的一块小小图腾。 寥寥几笔,暗藏邪气,和那日傅轩辕令牌后的一模一样。 容晚和迟羽交换了一下眼神,迟羽轻轻点点头。不一会儿,便有个男人伸手来拿这书信。那男人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他一手抓着书信,一手抓着钱袋,对小二恶狠狠道:“你这直娘贼!若是误了老子正事,老子便将你剁了喂狗!”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上了楼梯。 容晚轻轻咳了一声,暗示迟羽不必再与这小二纠缠。迟羽心领神会,松开手坐了下来,笑道:“你这偷功不错,除了陆少旸,你是我认识的贼里做的最专业的!” 正在吃菜的容晚撑不住笑了一声,心想你一共还认识多少贼,说的跟你是贼祖宗似的。 那小二脸色奇差,嗫嚅道:“大,大侠明鉴,小的也是身不由己啊。” 迟羽不用猜也知道是这客栈掌柜的指示他这么做的。否则他一个小小打杂的,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但和容晚在一起久了,他身上那股子多管闲事的劲儿也淡了。虽说侠义之心不减,但也明白了何为明哲保身。 “行了,东西还回去就好,去吧,小爷我要吃饭了。”迟羽一挥手,道。 那小二千恩万谢的退回了后厨。容晚似笑非笑的看了迟羽一眼,道:“我还以为你要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呢。” “是啊,我都跟你学坏了,”迟羽一仰头便喝尽了一杯酒,笑道:“这叫肉丸式做人。” “你也看见刚刚那枚图腾了?”容晚没和他闲扯,压低声音道。 迟羽将一块鱼的刺剔干净后,放在碟子那稍稍靠近容晚的一旁,点了点头:“看见了。” 容晚怔了一下,轻轻说了声谢谢,将那块儿鱼夹到碗里,又道:“我想将那封信偷出来。” “活在梦里。”迟羽没抬头,依然仔细的挑着鱼刺,道。 “为什么?”容晚有些急了,道:“若是拿到那封信,便能查到傅轩辕究竟是为何人何组织效力——” “你以为那么好拿吗?”迟羽将鱼肉塞进容晚嘴里,低声道:“你看刚刚那人,一脸戾气,下盘极稳,想必功夫不差。而且自打我上次受伤,到现在仍需每日调息,你算算,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和他打,胜算有几分?” “到眼前的线索也不要了?”容晚不甘心,道。 “怎么能不要呢?”迟羽又喝了一盅酒,道:“得看怎么要了。” 容晚笑了笑,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迟羽总有别人想不到的办法。“那你说怎么办?”容晚问道。 “吃完饭再说。”迟羽边吃边道。过了一会儿,他又道:“看你刚才急得那样,那盒子里得是多名贵的玉啊?给我看看,小爷帮你鉴赏一下。” 容晚没多想,便将盒子拿出来推到了迟羽面前。“你看的时候小心点,别打碎了。”她小心的嘱咐道。 迟羽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捧起来仔细看了看,道:“这是上好的琥玉,质地温润,若没有六七百钱是买不到的。哪个傻子居然送你这么贵的东西?” “这是我买的。”容晚听了迟羽的赞许有些开心,微笑着将那日在七桥镇和玉铺老板讲价的事说了一遍。 “我的乖啊,这老板是不是被你的丑陋吓得魂飞魄散,脑子也一并散了?”迟羽惊道:“三百钱?你赚大了兄弟!” “是吗?”容晚心里喜滋滋的,笑道。 “你这是送谁的?是不是早就料到会遇见我,专门准备着给我的?”迟羽道。 “活在梦里。”容晚眼里带笑,看他一眼,将他刚刚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迟羽依旧笑嘻嘻的,心里却突然有些不舒服。他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是给那个送你剑的人?” 容晚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我用屁股想的。迟羽随手戳着盘子里的菜,心里想道。那人大约就是容晚心里的人了。 “他叫什么啊?多大啊?什么样的人啊?昆仑派的吗?你的师兄?”迟羽不死心,问了一串儿问题。 按照容晚以往的性格,压根儿就不会理他。可一提到蔺清砚,她却像变了一个人。她不自觉的弯起嘴角,道:“他是我们昆仑派的玄武长老,叫蔺清砚。” “蔺清砚……”迟羽念了一遍:“为什么我感觉那么熟悉啊,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不可能吧,他隐居多年,几乎不涉足外界之事的。”容晚正色道。 “不是……我记不清了,好像就是前段时间听过。”迟羽想了想,道。 客栈的门没关,寒风萧萧,涌了进来。北方的冬夜,总是那么漫长难捱啊。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二十五章 杀人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迟羽吹熄了房里唯一一根蜡烛,压低声音,道:“肉丸。” “嗯。”容晚应了一声。她已解下双剑,将一把轻巧的匕首反握手中。这次行动无论是难度还是危险,都比以往要大。容晚心跳不断加快,她握住刀柄的手都微微出了汗。 “哎呀紧张什么,”迟羽故作轻松道。事实上,他的不安绝对不比容晚少。“你现在这儿等我暗号,只要我打探清楚了,你就行动。”说着,便轻手轻脚的摸黑出了房间。 容晚跟了几步,在房门口停了下来,她屏气凝神,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因为迟羽的轻功比自己好,所以打探屋内虚实的事便交给他了。只要屋内的人已经入睡,他就会发出二人之前说好的暗号,容晚便从窗口翻进那人的屋子,取走信件。 这个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实则凶险非常。且不说若是容晚被发现了会怎么样,就是迟羽去门口打探被发现,也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到手边的机会,二人又怎会轻易放弃? “咕咕――咕――”门外传来了三声猫头鹰叫,容晚心领神会,准备行动。其实从任何方面来讲都应该由迟羽来完成这个任务,只是他重伤之后尚未痊愈,一番权衡,才决定让容晚铤而走险。 容晚深吸一口气,将匕首别在腰间,推开窗户,轻轻跃了出去。她的手抓紧窗框,一个翻身,便趴到了外墙上。幸亏这墙上有不少的着力点,且容晚的轻功还算不错,所以当她爬到那人窗外时,几乎没费多少工夫。 屋内黑灯瞎火,间或传来如雷的鼾声。容晚将匕首拔了出来,这把匕首是迟羽给她的,刀刃薄而锋利,寒光熠熠,是不可多得的利器。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用刀刃挑开窗闩,她心跳如擂鼓,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可虽是千钧一发的关头,容晚却也没发出一点响动。她推推窗户,发现能推开了,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这间客房的格局和她的那间并无二样,窗下空无一物。容晚慢慢推开窗户,提气凝神,轻轻跳了进去。幸亏她身量纤纤,轻功尚可,竟没发出一点点声音。她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后,开始四下张望。看到门口时,竟望见一道黑影。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握紧了匕首。但旋即意识到那是迟羽的身影,想来是不放心她,在门外随时准备着接应。这样一来,容晚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耳边的传来的如雷鼾声仍没有停下的迹象,容晚趁此机会,开始行动。她蹑手蹑脚的摸到了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床头放着一个包袱。她思忖着大约信件就在其中,便收起匕首,开始翻包袱。 因为和那胖子离得太近,任何一点声音都有可能触发危险。容晚只得将手伸进包袱里,凭着感觉慢慢摸索。 有了!容晚心里一喜。她摸到了一样纸质的物件,用手粗略试了个轮廓大小,是那封信无疑。她松了口气,将手慢慢抽出来。心说任务完成的如此简单,早知便让迟羽来了。可就当她只差一点便可以将信拿出来时,她的手腕突然被紧紧钳住了。 容晚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第一反应便是幸亏来的不是迟羽。 “你是什么人?”那胖子冷冷哼笑,低声道。他的手如同钢铁制成,容晚根本无法将手腕抽出来。 容晚咬着牙不讲话,另一只手却慢慢摸向别在腰间的匕首。可还没等她的手靠到匕首,那男人便飞快的扼住了她咽喉。他在容晚耳边阴阴一笑,道:“是个婆娘?”容晚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声音陡然又变得十分凶恶:“说!你是什么人?深夜来我房间,究竟想干什么?!” 容晚此刻稍稍侧过目光看了一眼门外:迟羽仍在那里。可她现在发不出一点点声音,换句话说,就算她下一秒被拧断脖子,迟羽也不会知道。 “你不说?”那男人低声道:“好啊,”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丝奸猾:“既然是个女人,便先让老子爽爽,到时候,哼哼,不怕你不说……”说着,便将一只粗肥有如猪蹄的大手蹭上容晚的脸颊。容晚浑身一阵战栗,恨不得立刻拔剑剁了他的手。可无奈他箍住自己脖子的手力道没有丝毫减弱。 容晚心里漫上一阵绝望。她心道,若是这贼子敢轻薄自己,她便立刻咬舌自尽。想到死……容晚眼眶一热,无论是蔺清砚,迟羽,还是容远,都是她的牵挂啊。 等等! 容晚突然发现,那胖子只顾着摸自己的脸,居然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就是现在!容晚用最快的速度拔出匕首,用力捅进了那胖子的心脉。大约是到了紧急关头的人会分外冷静理智,她居然就在那须臾一瞬抽出了另一只手,捂住那胖子的嘴。 那胖子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胸口一阵剧痛,而且嘴被死死捂住,根本发不出叫声。受了伤的他有如被激怒的野兽,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重重摔开容晚。容晚毫无防备的被甩了出去,撞到小桌上。桌上的茶杯茶壶悉数砸到地上,这一声巨响,在安静的深夜里分外刺耳。 “我杀了你――”那胖子浑身是血,目眦欲裂的大吼着扑向容晚。容晚撞到桌上后骨骼剧痛,仿佛散了架,别说是逃,就连防御的力气都没有了。 “砰――”房门被一脚踢开,迟羽大步冲了进来。容晚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迟羽的短剑便已贯穿了那胖子的咽喉。 “你们――”那胖子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们,发出含糊难听是声音。他的喉咙处汩汩向外涌着鲜血,迟羽骂了一声,从背后重重踢了一脚。那胖子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便直挺挺的跪倒在了地上。 “肉丸你没事吧?”迟羽见那胖子已死,连忙上前扶起容晚:“他发现你了?动起手来你怎么不喊我一声啊要死啊!”见容晚一副怔怔的样子,他又不忍心说什么,便将她拉了起来,温言道:“没事了,他已经死了。” 容晚深吸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刚刚的一幕在她眼前不断重复,她突然理解了迟羽之前所说的,人死前一刻的眼神。那样的绝望痛苦,饱含恨意。他说得对,若是看了,怕是以后再也睡不好了吧。 “怕什么,小爷我在外头呢。我可是高手,还怕保护不了你这个小丫头?”迟羽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他见容晚神色有异,发丝散落,也猜到了那胖子欲对她有所不轨,心里一阵火便冒了出来。且这胖子的死状恐怖,容晚是没怎么杀过人的,这一刻心中必是充满负罪感与惧怕。若不加以疏导,让她明白这人死有余辜,此事必会困扰着她,成为心魔。 迟羽上前踢开那胖子的尸体,“唰”一声从他胸口拔出了匕首。又在他身上胡乱扎了好几下,边扎边用容晚能听清楚的音量骂道:“死胖子,你帮那个害人的组织效力,我们宅心仁厚,本无意杀你,你你你他妈的畜生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死样,还想碰我们肉丸?!死得好,你就该死!” “我杀了他。”容晚生硬道。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迟羽心里一沉,大概是刚刚的动静引来人了。若是被发现……杀人的大罪他们如何承担? “肉丸,肉丸快,你快走!我回房间把东西拿着!”迟羽将容晚推到窗口,急道:“有人来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容晚回过神,抓着迟羽的膀子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东西呢,东西怎么办?”迟羽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道:“你的玉佩,向晚,都在那里。”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二十六章 毒发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天已擦亮,露出了鱼肚白。初冬的晨曦总透着橘黄,看起来暖暖的。但照到身上,却又不是这回事了。 容晚不断跺着脚驱除寒意。她这一身并不厚实的衣衫完全抵御不住北方冬日的寒冷,但真正让她不安的,却不仅仅是这个。 她已在这里等了一夜。 越来越重的焦躁难安如同藤蔓,缠上容晚的心。她开始后悔了。她不应该让迟羽一个人留下了应付,她当时就该拉着迟羽一起走。什么玉佩,什么向晚,这些东西和迟羽的命比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 “若是再过一刻,他还不来,我便去找他,”容晚摸了摸迟羽那匹黑色骏马的脖子,喃喃道:“好不好?” 那匹骏马打了个响鼻。容晚轻轻点点头:“好。”她握紧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就算只有这一样武器,她也要杀回去,把迟羽带走。当初迟羽舍命救她,她再怎么报答,都难以偿清万中之一。 “不用去了。”身后忽然传来熟悉好听的男声。容晚猛地回过头,正看见迟羽向她这里大步走来。晨光照在他年轻的脸庞上,俊逸清新,宛如神迹。 容晚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怎么这么久?”容晚上前接过行李与双剑,问道。 迟羽抬手握着嘴压抑了咳了几声,强笑道:“我寻思啊,这住店的钱也花了,不能浪费啊。就回去睡了一夜,啊――”他打了个哈欠:“还是屋里头舒服,暖和。” 容晚看了他一眼。好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迟羽什么事她看不出来。“哪受伤了?”她边从包里翻金创药边问:“给我看看。” “跟小爷混了之后,眼力见可好啊,”迟羽嬉皮笑脸道:“没事呢,小爷我是金刚不坏之身,这点小伤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少废话。”容晚板着脸,道。她担心了他整整一夜,如今见他平安归来自是开心,但不知为何,却又有些生气。容晚作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才不信自己也会变成那种一副小女人情态呢。 迟羽万般不情愿的嘟哝着:“哎呀没什么,就是那小二还有掌柜的记仇,说我们坏了他们的财路……拿菜刀追着我,然后我一不小心,膀子给划了一下。”他面上虽是一副不情愿的无奈样,但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手上也没闲下来,老老实实的挽起了袖子。 容晚见了先是一愣:迟羽的手臂上,新新旧旧,攒了许多伤疤。这些疤痕触目惊心,有鞭痕,有剑伤。有的已经淡得看不出来了,有的却刚刚结痂。这些伤口对于武林中人来说,就像战士的勋章。这是一次次从刀尖滚过的证明,更是无畏英勇的象征。 “看什么呢?我迷人的肉体让你移不开目光了?”迟羽对容晚心中所想清清楚楚,开玩笑道。 容晚没理他,将他的膀子翻了过去。果然,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横在了手臂内侧。伤口已经不淌血了,但看得出伤得不浅。容晚心里百感交集,终究却什么也没说。她将金创药敷好后,从怀里掏了个帕子裹紧伤口。“这几天别动手了,”容晚嘱咐道:“不然你这右手迟早废掉。” 稍稍休整后,二人便上了路。这一段的路非常好走,只行一日,便到淞县了。淞县之后再过两处,便是白葛剑庄所在的邑州了。 “我曾听师父说过淞县,这儿的风俗是,立冬那日要办冬市,”迟羽牵着马慢慢走着,转过头对容晚笑道:“你知道冬市吗?就和赶集差不多,可热闹了。对了,听说晚上还有烟花!” “立冬?好像没几天了,”容晚的眼神有些向往,道:“我自从上了昆仑山之后,好久都没看过烟花了。” “那你没上山之前呢?”迟羽想都没想,随意问道。这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对,又不知该怎么赔礼道歉,只得尴尬的看着容晚。 容晚没什么表情,道:“在山下的事,我不太记得了。”但那些受过的屈辱痛苦,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对不起啊肉丸,”迟羽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容晚笑了笑,道。 淞县并不大,只走了一小会儿,便找到了一家客栈。 “二位公子打尖还是住店?”门口的小二见二人停在了外面,便一甩汗巾,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两间房,再弄些吃的,烧条鱼,多放糖。”迟羽将马的缰绳递到牵马的手中,道。 “得嘞,二位里面请!” 淞县虽不大,但这家客栈却着实不错,干净宽敞。二人捡了个安静避风的桌坐了下来,等着上菜。 “那封信你看了吗?”迟羽倒了两杯茶,问道。 容晚摇摇头。昨夜只顾着担心迟羽了,她根本没想起来那封几乎玩了命才拿到的信件。 “现在看看吧。”迟羽道。 容晚点点头,正欲拿出来,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高喝:“小二,两斤烧刀子,四盘羊肉,再来几瓣大蒜!”这声音中气十足,一听便是武林中人。容晚连忙将信又塞了回去,递了个目光给迟羽。 迟羽心领神会,微微点点头。 进来的是几个粗犷的北方汉子,每人皆是身着皮毛大氅,手握大刀长剑。只是来人眉宇间英气十足,大约不是什么恶类。 “大哥,我们还有几日到邑州?”一个满脸胡渣的汉子问道。适才在客栈门口大呼小叫的,就是此人。 被称作大哥的男子明显沉稳得多,他背对着容晚,所以看不清长相。他啜了口茶,道:“我说老三,你跟了我风野这么些年,这性子怎么就没改改呢?毛毛躁躁的。” 风野。 容晚看了一眼迟羽,见他也在看自己,心里便知二人所想是一样的。她曾经听师父说过,大西北的风家就是当年的璇玑教。璇玑教占星观命,独来独往。但不知为何,后来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几百年后,传人们才渐渐振新祖业,这才有了今日的风家。而现在的风家的当家人,就是风野。 “嘿嘿,大哥教训的是,”老三惭愧的挠了挠头,笑道,“我这不是一路累了嘛。” “都是应酬之事,推不得,”风野拍了拍老三的手,宽慰道:“白葛剑庄的面子,我们不得不给啊。” 白葛剑庄?容晚愣了一下,他们也是去白葛剑庄的?可是,他们去那儿干什么? “那傅二小姐的婚期还未定下来呢,我们这便巴巴的赶去,多掉面子啊。”老三抱怨道。 风野哈哈笑道:“我们已经算晚的了,普陀叶家,刚收到帖子,便弄了几大箱的贺礼赶去了。都是冲着傅子虚傅庄主的面子,不然,你以为他们都是傻子吗?” 容晚松了一口气。她还当什么事呢,原来只是白葛剑庄喜事将近了。那师父拍她送的信件,大约也和这件事有关了。无非就是派她代替昆仑道个贺罢了。 “大哥,你说这次是白葛剑庄赚到了,还是昆仑派赚到了?”老三又问。 一听见昆仑派三个字,容晚立刻坐直了身子。她的手紧紧抓住衣摆:白葛剑庄的喜事,怎么又和昆仑派扯上关系了。 迟羽心里一惊,他突然想起来前几日想告诉容晚却又忘记的事是什么了。 “肉丸,我们走。”他拉起容晚便要走。 容晚甩开了他的手,静静坐在原位上。 风野“啧”了一声,道:“白葛剑庄二小姐听说生得很是漂亮,功夫也不差。至于昆仑派的玄武长老嘛,我虽没见过,却也听说是个年轻有为之人。这可谓是强强联手……” 之后所有的话容晚都没有听见。她仿佛被扔进了一片冰冷的水中。耳边的人声,空气,光线,都渐渐稀薄,消失。 那压抑多年,熟悉而隐蔽的痛楚,一瞬间,翻江倒海,悉数涌了上来。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二十七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仿佛五脏六腑被慢慢碾碎,容晚眼前的世界由一片漆黑渐渐变成血红。意识渐渐消失,涣散。她漠然的感受着这纠缠自己十几年的痛苦。不比从前,这一次,她已没了一丝的求生意志。 剧痛由内而外,一寸寸钻出来。容晚用心中仅剩的神识不断催眠自己:死了吧,就此死了吧,死了,就不会拖累他人,死了,就不会再有痛苦了。浮现在她眼前最后的画面,是一袭大红喜服的蔺清砚倒提长剑,向她刺来。 ――一片血红。 “肉丸,没事,你一定会没事的……”看见刚刚有苏醒迹象的容晚又晕了过去,迟羽急得满头是汗。已经给她塞了续命丹,能吃的药都喂了一遍,但她求生意志薄弱,就是想救,也无从下手。 迟羽开始后悔自己告诉容晚这件事。他心里有些酸楚,没有想到,容晚在知道后居然成了这样。那个人对他来说,究竟多重要。不过即使迟羽自己不肯承认,他还是有一丝开心的。至少,容晚能够死心了吧。 “砚哥哥,砚哥哥……”容晚低低呓语道。她苍白的嘴唇不断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滚落。这时的她,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淡,更找不到一分舞刀弄枪时的凌厉,她看起来脆弱万分,如同一张薄薄的纸。 迟羽嘴上咕哝着“你就想着那小子”,却还是细细擦去了她额头上的汗。他刚刚为她搭了个脉,这毒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解掉的。饶是容远与蔺清砚修为不低,也只是勉强为她续了命。若要解毒,恐怕没那么简单。 对了。迟羽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突然想起来,容晚之前好像和他说过,她上一次毒发之时,蔺清砚将自身修为渡给了她,这才压制下来。 “虽然我的位分不如蔺清砚,但大家年龄相仿,即便他是天纵奇才,也不会比我高出太多,”迟羽心里想道:“也许我将用我修为,也能暂时保住她。” 迟羽叹了口气,他从和容晚刚认识时就知道,这辈子啊,就栽在她手里了。他轻轻扶起容晚,掌上凝了真气,缓缓由她大穴注入她体内。“我可不知道,这样你能不能活下来,”迟羽自言自语道:“但是,我会尽我所能的。” 夜月中天,迟羽慢慢收回了掌。容晚失去支撑,一下倒在他的怀里。迟羽脸色苍白,就连扶起容晚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见她虽然双目紧闭,气息却已均匀了,他还是稍稍放下心了。 “为什么……”容晚死死抓着迟羽的衣角。她脸上泪痕未干,低声哽咽道。 迟羽坐了起来,将容晚在床上放平,拖了床被子给她盖上。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容晚,半晌,才低声道:“你这样的丫头,什么蔺清砚能喜欢才怪。”说完之后,他又骂了一句,喃喃道:“臭小子,如果让爷爷我逮着他,非把他皮扒了,再捆到你面前,让他给你磕几百个头,管你叫奶奶!” 没关紧的窗缝透进冬夜刺骨的寒凉。迟羽握了握被子下容晚冰凉的手,自言自语道:“没事,还有小爷我呢。” 天色渐明,容晚慢慢醒了过来。这一睡就是三日。她的头脑里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处。直到那股陌生强大的真气冲击了她的经络,让她一瞬间灵台清明,她才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清砚。 她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呆呆的望着地上一摊黑红的血液,突然有些明白,原来有时候失去并不是那么痛苦。最难捱的是每天醒来时,还要将这个事实重新接受一遍。 门被推开了,迟羽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他见容晚坐了起来,笑道:“哟,算小爷昨晚没白忙活,你看看你看看,都能坐起来了。”他走到桌前放下了托盘,无意间瞧见地上一滩血迹,心里一凛,连忙跑到了床边。 容晚也不讲话,也不看他,只是呆呆的坐着。迟羽从她的表情里已将她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咳了一声,道:“嗯,吐了好,旧的淤血吐出来,新的血液才能维持你的生命。”见容晚只是两眼发直的沉默着,他叹了口气,走到桌前,望着窗户,道:“容晚。”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连名带姓的叫她。容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迟羽端起托盘里的碗,走到容晚面前,边用勺子搅着边说道:“是不是那蔺清砚对不起你,你就不活了?”他舀起一口粥放到容晚嘴边,凶巴巴道:“张嘴,吃!” 容晚眼眶泛红,将粥咽了下去。是啊,他对不起自己,自己就不活了吗。 “你这儿寻死觅活,人家过几天就要洞房花烛了,你死了他在乎吗?就算你今天用他送你那向晚自杀,去抹脖子了,我想,他也不会扔下他的小娇妻,跑到你坟上给你嚎两嗓子的。”迟羽又往容晚嘴里塞了一口粥,毫不留情道。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废话,只会让她更加难受。倒不如伤口上撒一把盐,至少,可以让她面对现实。 “你别说了。”容晚哽咽着开口,道。此刻她的音色全然不似以往的干净清越,沙哑含混,喉咙里没吐干净的血沫呛着她,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迟羽冷冷笑道:“我说与不说,和他娶与不娶,有关系吗?容晚,我要是你,我就冲到他面前问个清楚,他若真的对不起我了,行啊,给我砍几剑,身上给我捅几个窟窿让我解解气。我绝不会像你一样寻死觅活!自己不想活就可以死了?你考虑过你师父?考虑过你的师兄弟?考虑过我?!”说完最后一句,他愣了一下,又大声补充道:“考虑过我还有你的朋友们?” 容晚笑了一声,眼泪顺势砸到被子上:“迟羽,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朋友而已。” 迟羽心里一热,却不表现出来。他放下粥碗,道:“好,你把我当朋友,那你现在给我起来,去梳妆打扮,换一身女装,然后和我走。” “去哪儿?”容晚没什么感情,生硬道。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已支离崩塌了大半,现在的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冬市。”迟羽走到门口停了下来,没有回头,道。 “我不……” “少给我废话,”迟羽咬牙道:“你若不梳洗,便是现在这样,我直接把你拖出去,你看着办。”说着,便大步走出了房间。 所有情绪一瞬间冲上头顶,容晚将脸蒙在被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肉丸,好了吗?”迟羽敲了敲房门,道。他虽是江湖经验丰富,但从未经历过感情之事。以往闯荡江湖,即便有女子倾慕于他,他也一笑而过,不曾挂心。如今容晚受此打击,他也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来慢慢开解她了。 正当他想着这事时,房门被推开了。容晚只是洗了脸,束了发,依旧穿着一身男装,向晚也交叉背在身后。她脸色发白,脚底飘飘的,根本没有一个习武之人的样子。 “走吧,我刚刚问了小二,这里的冬市可好玩了。”迟羽做出开心的样子,边走边说道。而容晚只一径沉默着跟在后面,也不搭腔。 “肉丸你看,这个好漂亮啊,”迟羽在前头跑来跑去,东瞧西望,转过身指着一根簪子,对容晚笑道:“你喜不喜欢?” 容晚看也没看,道:“不喜欢。” “哎呀你看看!”迟羽忍不住了,一把将容晚扯到摊子前,道:“喜欢哪个,我买!” 小摊上的珠光熠熠,琳琅满目。精致华美的花钗长簪排得满满的,令人移不开目光。容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活了十几年,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只是冬市上这些小玩意大多只是外表好看,仔细看看,还是太过艳俗了些。 “肉丸,我觉得这个适合你。”迟羽拿起一根簪子掂了掂,递给容晚,道。 容晚看了一眼,是一根素白的玉钗。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钗头一朵梨花干干净净,清淡如雪。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二十八章 情劫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老板,麻烦您把那个剑穗拿给我看看。”迟羽站在一个小摊旁,对那老板道。他从前是不喜欢剑穗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既麻烦又不大气,还影响出剑的速度。可他想,若是有朝一日他与容晚不在一处了,睹物之时,大抵也可思思人。而二人唯一共有的便是剑了,所以,他不介意改变一下习惯,佩一个剑穗。 那老板笑容可掬的应了一声,将剑穗递给了迟羽,口中道:“公子好眼力,我们家的东西一向是又好又便宜,你看看这做工,这颜色,多好呀。” 迟羽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转头将剑穗悬到容晚眼前,道:“肉丸,好看吗?” 容晚如同一个被突然唤醒的梦魇之人,“啊”了一声抬起头。她的心情仍然沉着,此刻她不管看什么,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嗯。”她瞟了一眼,轻轻点点头。 迟羽看了看她,叹了一声,对那老板道:“老板,给我拿三个一样的。”说着,掏了几文钱递过去。 “刚好还剩三个,”那老板接过钱,将东西递给迟羽,笑道:“公子拿好。” 迟羽没说什么。他绕到容晚身后,将剑穗系到了她的向晚上。向晚极其大气,剑鞘白如新雪。配上那对深黑精致的剑穗,竟分外协调,别有一番美感。迟羽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既然容晚那么爱惜蔺清砚送她的剑,那么看见这剑穗时,或许也会有那么一刻,想到自己吧。 “送你的,可别摘下来啊。”迟羽咳了一声,大咧咧道。 容晚没心思想这些,也不讲话,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 街上很是热闹。酒楼门前,小二们挥着手招揽生意,口中报出一长串诱人的菜名。而歌舞坊百米之外便能听见笙歌管弦声。微风从远处吹来,裹挟着脂粉与美食,这些人间烟火的气息。 迟羽在一处寺庙外停了下来。 寺不大不小,门上悬了个牌匾,苍劲有力的写着普净寺三个字。寺门略窄,但进进出出的香客却很多。这些人无一不是一脸虔诚,口中自言自语的念着佛号。寺内古木参天,香烟缭绕,不时传来浑厚深沉的钟磬之声。 “怎么样,肉丸,陪小爷去求个签吧。”迟羽用手肘抵了抵容晚,道。他觉得,寺庙这种地方最能使人清心,很适合现在的容晚。况且她之前的那套“人要有所敬畏”的论调,对自己的影响还是挺深的。 “好。”容晚道。 二人迈入寺门,顿时感觉寒意消减不少。寺内的古木十分特别,明明是冬日,却仍翠如春时。若有若无的梵音在大殿上空回荡,香火明灭间,容晚竟有想就此了却世事,遁入空门之心。 冬至这日请愿还愿之人虽多,但求签的却是少数,因此偏殿清净少人,倒也舒服。迟羽走到释迦摩尼像前,神情肃穆的跪了下来。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僧人捧着签筒上前,待迟羽叩首完后,将签筒递给了他。 “哗哗哗――啪――”一根细窄的竹笺掉到地上,迟羽连忙捡了起来。笺上写着几句话,但读来更像古词:青锋未悔平生意,江湖血雨似戏,堪破红豆局?迟羽反复读了几遍,只觉得韵律美极,用词工整,就中含义却只能猜出两三分。 “这位施主,也要求签吗?”少年僧人双手合十,对容晚道。 容晚一愣,连忙回了个礼,道:“正是。” 迟羽松了一口气,容晚既然还愿意求签,就证明对活着这件事,还是有所坚持的。他起身让了让,将容晚推到了佛前。 容晚跪了下来,极度虔诚的叩首三下,口中念念有词。年轻僧人递来签筒,容晚双手接过,低声道:“多谢小师傅。” “哗哗――啪――”容晚只随手摇了摇,便掉下了一支竹笺。她捡起来念了一遍:万般似命非命,何以悲之乐之?千种是劫非劫,何以憎之怨之?只读了一遍,她便沉默了。 “二位施主所求,小僧解不了,”那年轻僧人垂着眉眼,温和道:“请二位稍候片刻,小僧去请方丈。” “有劳了。”迟羽赶忙合起手,微微躬身,道。 “我看你一副想出家的样子,怎么着,等等让方丈给你剃剃头,以后在这儿敲钟吧?”迟羽想缓解一下气氛,笑嘻嘻的对容晚道。 容晚盯着竹笺的签文,淡淡道:“不会。” 迟羽叹了一声,正色道:“你现在这样,倒不如出家来得痛快。”至少,我不必时时挂心你,更不必看你为了别人肝肠寸断。 “我还有未了的俗事,”容晚望着佛像,目光朦胧,道:“并无资格,遁入空门。” “你还想……去白葛剑庄吗?”迟羽问道。 “这是门派之事。”容晚道。她本就不喜欢讲话,好不容易才在迟羽的影响下开朗一些,而如今不光恢复了本性,甚至更加冷淡寡言。 “二位施主,久等了。”一位须髯雪白,慈眉善目的老僧从后殿走了出来,对二人道。 “大师。”容晚与迟羽皆双手合十,恭敬道。 方丈对二人微笑道:“二位气宇非凡,骨骼清奇,一看便知绝非池中之物。也难怪,这两支多年无人求得的奇签,竟都让二人求到了。” “那大师,这是好,还是不好?”迟羽急道。 “让老衲为二位解一下吧。”方丈笑眯眯的,道。 容晚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竹笺,上前一步安静的候着。方丈半眯起眼看了看签文,又看了看容晚,过了片刻,道:“女施主想问什么?” “命途。”容晚道。 迟羽在心中暗暗赞叹,果真是容晚,与旁人到底不一样。若是一般人,遇到那样的事,第一句问的一定是姻缘。容晚这种顾全大局的性格,当真是好。 “此乃中下签,却有两解。女施主身怀异数,命途多舛,此生当受旁人难以承受之苦。第一解便是济世救世,第二解……”方丈沉吟片刻,道:“是大肆屠戮,杀孽丛生。” 容晚一下捏紧了自己的衣角:“敢问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签文所言,勿要怨天尤人,勿要憎恨。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若是坚持本心,否极泰来,也未可知。” 容晚咬着下唇沉默了片刻,又道:“请问大师,姻缘……如何?” 方丈叹道:“有些事终究是镜花水月,不可挂怀。缘来无人可挡,缘去无法可追,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阿弥陀佛。” “多谢大师,”容晚双手合十,有礼道。她转身又对迟羽道:“我在外面等你。”说着,便走出了偏殿。 “这位施主,请。”方丈道。 “有劳大师。”迟羽应了一声,将竹笺双手递了上去,道。 方丈觑起眼睛看了半天,自言自语道:“当真……遇上奇人了。” “怎么了大师?”迟羽好奇道。 “阿弥陀佛。此乃中上签,却最为难解。老衲当方丈已有三十余年,求得此签之人,却不过一二。”方丈念了声佛号,道,“施主江湖中人,侠肝义胆,纵刀山火海也不曾畏惧半分。此签一解为上,便是逍遥一世,做个快活人。此签二解……” “大师,您但说无妨。”迟羽握紧拳头,严肃道。 “施主命里有情劫,若遇此劫,当堕入地狱,万劫不复,甚至,性命堪忧……”方丈担忧道。 迟羽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有化解之法?” “若遇深爱之人,便拒她千里,莫要与她有多少纠缠。如此,大抵可以一世无虞了。”方丈道。 “大师,”迟羽望向站在台阶下出神的容晚,低声问道:“我的情劫,是她吗?”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二十九章 叛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怎么样公子,我们这儿的冬市不错吧?”小二从柜台后迎了出来,接过迟羽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笑着问道。 迟羽腾出手擦了擦汗,道:“人挤人挤死人,”说着,又冲那小二笑道:“不过挺好玩的。”至少,容晚的情绪看上去没有那么低落了。“肉丸,你说是不是?”他随意跳到桌上坐了下来,问道。 “挺好的。”容晚歪靠在柱子上,淡淡道。 此时不早不晚,店内刚好清闲,那小二刚好无事,便笑嘻嘻的继续道:“晚上还有烟花,二位公子不去看看?” 迟羽突然想起了刚到淞县时,他提起烟花,容晚眼神中流露的向往神色。他咳了一声,道:“肉丸啊,你看我也陪你逛大半天了,现在给你一个回报我的机会,”他笑着凑到容晚跟前,俯下身道:“陪小爷我去看看烟花吧?” 容晚目光平静,却如一潭死水。此刻她心中所想,尽是方才那老僧所言。以至于迟羽和她讲话,她根本没有听进去。 “喂!”迟羽推了推她。他最害怕容晚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听没听我讲话啊?” “什么?”容晚如梦初醒,茫然道。 “晚上陪小爷去看烟花,”迟羽凶巴巴道:“没和你商量啊,这是通知你呢。” 容晚此时心乱如麻,只想一人待着,便对迟羽道:“我不想去。” “公子,我们这儿的烟花可是远近闻名,”那小二正擦着桌子,听见容晚这话便立刻抬起了头,正色道:“您不去看看,会后悔的。”在他心里,家乡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是该让千千万万南来北往之人都感受到的。 “哎呀你这人好没良心!我陪你吃陪你玩,任你欺负任你差遣,用自身修为给你压制毒性,帮你收拾坏人,你现在――” “你刚刚说什么?”容晚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她望向迟羽,问道。 迟羽一愣,心说糟糕,刚刚一不小心把用修为替她克毒续命的事说出来了。以容晚这性格,若是知道了,心里必定内疚自责,如此,对她是百害无利的。“只是一点点内力罢了,”迟羽连忙道:“又不是补不回来,没事。” 容晚平视前方,目光刚好落在迟羽的手上。那双手修长好看,指节分明,却为了她一次次染上鲜血,也一次次将她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迟羽,你别对我这么好。”容晚眼眶泛红,她紧紧捏着衣角,低声道。她是不祥的,她愿意毫无怨言的承受所有苦难,却不希望,将迟羽也拉入泥潭。 迟羽吞下了几乎已经涌到嘴边的,所有深情款款的字句。他移开目光,道:“都是小爷我自己愿意的,不关你事。”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很早。不多时,外面的光便暗了下来。小二点起了灯,对迟羽道:“公子你们还不去吗?” “烟花不是应该在哪儿都看得见吗?”迟羽捧着装满热茶的杯子暖手,道:“等一下到街上就能看见吧。” “我们这里可不一样,”那小二的家乡情怀又被激了起来,他走到桌边,一脸认真骄傲,说道:“我们这里看烟花最好的地方,叫摘星楼,是几十年前当地一位富户为他的亡妻修建的。这个名字啊也有来历,叫,什么楼高百丈,什么……”他说着说着,面露尴尬之色:“我不记得了。” “可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容晚问道。 “对对对!是这个,”小二兴奋道,对容晚也多了些亲近之感:“摘星楼看烟花是景致最好的,你们再不去,可就没有地方了。” “走了走了!”迟羽拉起容晚就往外走:“若是没有好地方了,小爷我唯你是问!” 二人匆匆跑到摘星楼下时,楼上已塞了满满的人。 “真的来晚了,”迟羽望着楼上黑压压的人群,眼睛发晕,摇摇头道:“这小县城的人还挺爱凑热闹。” “不思量,自难忘。”容晚望着‘摘星楼’的牌匾,喃喃道。她的心忽然柔软了下来:大约建这楼之人真的很爱他的妻子,纵使伊人已与世长辞,却也要一掷千金,聊以纪念。牌匾上的字一看就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却满含情意,令人动容。这位故去的佳人比自己幸运太多,至少无论生死,都有一人将她铭记在心。 “你怎么了,肉丸?”迟羽用肩膀撞了撞容晚,问道。 容晚将自己心中所想悉数说了出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千年万年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末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可以活在别人的记忆里,死,便不算是死。若是死了却无人记住,那才是真正的死。” “那我们二人便是,长生不老。”迟羽笑眯眯道。说完这话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一挥手,道:“烟花马上开始了,你还看不看啊?” 容晚看了看楼上,几乎已经插脚无空了。她说道:“没有地方了。” “你师父如果听见你这么说,一定会把你绑起来,从昆仑山上丢下去的。”迟羽白了容晚一眼,一本正经道。 容晚还没来得及领会他这话里的含义,就感觉浑身一轻,眼前的场景也飞快的转换起来。待她回过神时,二人已稳稳坐在了摘星楼的屋顶上。 “轻功又不只是用来逃跑的,你得灵活一点。”迟羽得意的斜了容晚一眼,道。 容晚向下看去,零星亮起的灯火有如被揉碎的星光。每一盏灯,每一点光的背后,都是一个温暖平凡的故事。“如果我们不曾习武修炼,只是这世间普普通通的人,或许现在,会更快乐。”她撩开被风吹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 迟羽凝视着容晚,他握紧拳头,迟疑了许久,开口道:“肉丸,其实我――” “砰――”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炸响,紧接着,人群便开始欢呼。灿烂夺目的烟火接连不断在青黑的天幕上炸开,如同飞星飒沓,银汉倾泻。而迟羽未说出,口的话,也悄无声息的,淹没在了这喧嚣之中。 “真美。”容晚望着灿烂花火,由衷的赞叹道。幼时,她也看过烟花,只是那时,别的孩子都由爹娘牵着,佣人陪着,自己却是缩在肮脏的角落,等待火光照亮自己的孤独。后来,在昆仑山……她叹了口气,心又隐隐作痛:终归还是落得了孑然一身的下场啊。 “嗯。”迟羽点了点头,道。 容晚侧目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谢你,迟羽。”她不知道自己在谢他什么,但好像从方方面面来讲,她都该对他说这个字。 迟羽楞了一下,心中百感交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从不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以后的路纵然千难万险,纵然万死,我也要陪你走那么一遭。只要你还需要我。 “不客气。”他轻轻笑了笑,道。 翌日天还未彻底亮起,二人便策马离开了淞县。这里离白葛剑庄所在的邑州只有一日的路程,若是不多耽搁,天黑之前,大约就能到了。 “肉丸,你真的还想去……那个地方吗?”迟羽喝了口从淞县客栈里打的酒,对容晚道。 容晚淡淡道:“无论如何,师父让我送去的东西,我也得平安送达。”或许,从她心底,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 “既然是两个帮派的联姻,你师父一定也知道吧?”迟羽心里突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问道:“他为什么也没有和你说?” 容晚心里一凛。她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让你送到白葛剑庄的书信,你看过吗?”迟羽感觉有些不对,追问道。 “也许事关门派机密大事,我不能看。”容晚道。 迟羽心里骂道真是死脑筋的笨蛋。“你和你那个玄武长老的关系你师父不会不知道不?如果你师父知道了,却还同意门派联姻――” “别说了!”容晚大声打断道:“师父,师父不会的。”她已经被蔺清砚背叛了,她不愿意也不相信,师父也会这样对待她。 “那你为什么不敢拆开那封信?”迟羽步步紧逼,道。他大概已经能勾勒出这件事的大体框架了,他不愿意让容晚像傻子一样,活在一无所知的痛苦里。 容晚咬着牙,一言不发。 “你不敢,那我来。”迟羽走到容晚的马旁边,解下她的包袱,道。他只是随意翻了几下,便看见了那份写有“傅庄主钧鉴”的信函了。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只有手掌长的小刀,小心翼翼的沿着封口开启了信封。 “你自己看。”迟羽取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递给容晚,道。 容晚紧紧捏着信纸的边缘,甚至连将它展开的勇气都没有。她害怕看见的,是连师父,都背叛了自己。 “别怕。”迟羽握了握容晚的手,郑重道。 容晚咬着牙,双手颤抖展开了信纸。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笔迹遒劲有力,颇有禅意,出自容远之手无疑。 ――令爱与蔽派长老婚期余初拟为元月初一,具体事宜,玄武长老当亲至贵庄相商。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三十章 初至白葛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read-contentp*{font-style:normal;font-weight:100;text-decoration:none;line-height:inherit;}.read-contentpcit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 暮色四合,二人已遥遥望见了邑州的城楼。 迟羽担忧的看了容晚一眼。从拆开那封信到现在已有大半日了,容晚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这样将怨气郁结在心里,迟早会出问题的。 “我们不去白葛剑庄了,”迟羽用力一勒缰绳,道:“我带你去浮虚门。这些他妈的破差事,咱们不干了。”这话听起来像是迟羽冲动的气话,但实际上,他心中早已想好了,若是容晚愿意,他就把他带回浮虚门,反正他那掌门老爹也好说话。 容晚没有停下,也没有看他,只是目视前方冷冷道:“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她何尝不知道迟羽对自己好,又何尝想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她现在几乎已经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实在不希望自己唯一的朋友,也要受到牵累。 “你这话什么意思?”迟羽一夹马肚子追了上来,强压着怒气,问道。他知道容晚心里难受,可这种话她都说的出口,难道自己在她心里就是那么无足轻重吗? “没意思。”容晚面无表情,道。 气氛仿佛降到冰点。直到进了邑州城,迟羽才整理好情绪。 “白葛剑庄在城后的泓苍山上,”迟羽清清嗓子,道:“天快黑了,我们找地方住下,还是直接上山?” 容晚确实对刚才自己的言行有些内疚,她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对迟羽道:“我想直接上山。” “好。”迟羽道。其实他是知道的,泓苍山的山路极其难走,而且时有野兽横行伤人。白天倒还好,可一旦入夜,别说是上山,就连山脚下的方圆几里,都是无人出没的。这一点也许容晚不知道,但他却是清楚的很。可那有能怎样呢,容晚的心里现在有一团火,只等到那个地方,让它熄灭,或是爆裂。 上山之时天边还有朦胧的落日余晖,可只走了一会儿,四周就已完完全全黑了下来。风声穿林打叶声,如同鬼哭狼嚎,光秃的树干四处横斜,在月光下宛如鬼影,耳隐隐约约的,还不时响起不知名的野兽嗥叫。容晚和迟羽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地方,比自己的门派差远了。 迟羽想把这想法告诉容晚,可是他一回头,却吓了一跳:“肉丸你怎么了?”他连忙扶住她,急道。容晚脸色奇差,嘴唇发白,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可言。 “有一点紧张,无妨。”容晚勉强笑了笑,道。越靠近白葛剑庄,她心里这种紧张的感觉就越强烈,她甚至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真气了。 迟羽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将内力渡给了她。“没事。”他低声道。 待容晚缓过来后,二人继续前行。但不知为何,容晚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们附近。 突然,他们身后刮起一阵劲风。容晚飞快拔出双剑,大喝道:“迟羽小心!”说完,一把推开迟羽,回身冲上前去。 迟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推了个趔趄。他站稳后定睛一看,只见一只似狼非狼的野兽正和容晚对峙着。那野兽乍一看和狼无异,但仔细瞧瞧却又不是那回事。它浑身毛皮青绿。细长的双眼向上吊着,泛着血红的光,看起来格外瘆人。 “肉丸!”迟羽没工夫细想,喊了一声便要冲上去帮忙。可他刚把短剑拔出剑鞘,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便听见那野兽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容晚嘴唇紧紧抿着,双目通红,仿佛要滴下血来。她的剑比以前更快,甚至可以说是一夜之间上了一个层次。她没有用任何招式,更没有催动内力,只是像疯了一样拼命的砍刺,那上一个瞬间还不可一世的野兽,此刻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哀嚎。 “肉丸!够了!”迟羽大喊道。他看得出她是在发泄内心的痛苦,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若是需要用鲜血与杀戮来发泄情绪,那离走火入魔也不远了。 容晚置若罔闻,手上的速度力道没有一丝减缓。她心里有太多东西需要吐出来,她需要发泄,她想听这哀嚎,想闻见血腥。 迟羽咬了咬牙,拾起一块石头便砸向容晚。这一下果真奏效了,容晚停了下来。那野兽早已死透,它黑红的血液溅上容晚干净的衣袍,苍白的脸颊,让容晚看起来如同一个地狱爬出的厉鬼。 “你要死啊,差一点就走火入魔了你知不知道?”迟羽跑上前去,怒道。 容晚茫然的看着他,仿佛刚才手刃这野兽的人不是自己。 迟羽懒得骂她。他随意往地上一看,却惊叫出声:“哎哟我去他娘的大白菜!”容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整个人不由得一阵颤栗:那野兽的鲜血所过之处,草木枯尽,极其骇人。 “这东西应该他娘的是狼,就是长得比较……”迟羽皱着眉,想了半天,憋出来一个词:“惊心动魄!” “毒,”容晚摸了摸脸上的血,喃喃道:“它体内都是毒。” 迟羽闻了闻,除了血腥,果真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他自言自语道:“这狼为什么中了毒还能活这么久……” “这种毒不致死,反而赋予了它特殊的力量,”容晚道:“但它的血液,却是剧毒。”这话说完,容晚自己都吃了一惊,她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些,好像这是她记忆角落本就存在的一部分,可是若要追根溯源,又无从想起。 “真是作死啊你!”迟羽道。他急急忙忙用袖子擦去容晚脸上的血迹,念叨着“本来就丑”“可别给弄毁容了”。 容晚很奇怪。按理说,被这毒血溅上,不死也要掉层皮,可她居然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 大约是体内本就存有剧毒,两两相碰,刚好抵消了吧。她在心里道。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动手。”迟羽双手按在容晚的肩上,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好。” 大约是身上沾染了那狼的血腥,又大约是容晚刚刚的行为震慑到了其他野兽,一路上山,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就是前面了。”迟羽擦了擦汗,道。 路越走越宽,越走越平坦,前方也隐约有了灯火。容晚有些恍惚,这个地方,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许多年前,甚至上辈子来过。 又走了一会儿,路的两边便出现了汉白玉的围栏,围栏上相间立着小小的石雕,格外精致。二人抬头望去,路的尽头,一座气派非凡的院落便伫立在此。朱漆大门紧闭,门上方的牌匾是龙飞凤舞的白葛剑庄四字。几个着装统一的家丁护院正手持长棍,在门口来来回回的巡视,如此阵势,威严不言而喻。 迟羽走在前头,两个护院见了他们,便迎了上来:“来者何人?” “昆仑派容晚,奉家师之名,前来拜会傅庄主。”容晚掏出昆仑灵牌在两个家丁眼前晃了晃,道。 “失礼了,”一位家丁拱了拱手,道:“二外里面请。” 白葛剑庄从外部看来只是个华美的庭院,进去后才知内有乾坤。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之别致风雅自是不必多说,院中还种满了许多二人之前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纵然深冬时节,此处也如同春夏之际。 “二位便是昆仑派的贵客吧?”亭桥上走下来一位衣着考究的年轻少女,她披着披风,端着蜡烛,笑吟吟的走上前,道:“庄主与夫人都已睡下了,二外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不如先去厢房歇息,明日一早再与庄主会面?” “有劳了。”容晚微微颔首,道。 迟羽心道这白葛剑庄真不简单,随随便便一个婢女都这么有聪明,回去应该让老爹在浮虚门也弄几个这样的小丫鬟。 二人走在那婢女身后,一路上的花花草草格外精致,迟羽不由得伸手,想去戳戳。 “公子不可!”那小婢女回过头惊叫道:“庄主种的大多数都有剧毒,碰不得。” 剧毒。 迟羽心里不知为何,漫上了一种怪怪的感觉。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www.zhulang.com阅读最新内容。当前用户ID:,当前用户名: !! 第三十一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入夜后,天幕上零零散散地飘起了雨。原先还只是银丝细雨,可到了下半夜,雨势竟急了起来。窗框在冬夜的风雨里发出一阵阵轻响,低而沉重,竟让人有说不出的压抑。 容晚抱膝坐在床上,她没有合眼,一刻都没有。尽管几个时辰之前迟羽千叮万嘱要她好好休息,但她却一丝倦意都没有。容晚将脸埋在脱下的衣衫里,细细嗅着那凝干的兽血散发出的苦辣血腥气味。 为什么要做个好人。容晚攥住衣角,心中突然幽幽地冒出了这个想法。她做了那么久的好人,可有什么回报?是上天垂怜,是她不再毒发欲死,还是月老眷顾,护住她的一丝情脉?好人? 容晚冷笑。她巴不得,巴不得所有人都不要好过,巴不得这九州四海,都来承受她的痛苦―― 不。不是这样的。容晚猛地一个激灵,霎时间灵台清明。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在心中责问自己。即便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己也不该自私嗜杀到这种程度。况且,况且还有迟羽。只要他在,一切事情都不会向太糟糕的方向发展。她现在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些…… 容晚渐渐混乱的思绪仿佛一锅糊糊涂涂的米粥,在小小的火苗上咕嘟嘟地冒泡。她抬手点上自己的弋阳穴,几乎同时,整个人便倒在了床上。 睡一觉吧,迷迷糊糊间容晚在心中对自己说道,醒了,就都能好了。 这夜迟羽也未睡好。他心中所想虽与容晚不同,但却大差不离。什么门派什么江湖利益,在他堂堂浮虚大弟子眼里,狗屁都不是。蔺清砚那小兔崽子,王八蛋负心汉,他日在江湖上若是叫他碰上了,定是一顿好打,不对,还要连同他那美娇娘一起打,替容晚出出气! 容晚这个傻子啊……迟羽翻过身,轻轻叹了口气。彼时窗外风雨呼啸,也不知那笨蛋有没有好好睡觉。 “算了。”迟羽一个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他摸黑将衣服穿齐整,自言自语道:“小爷我可没有夜闯女人闺房的习惯,我只是看看你有无好好休息,省得明日状态不好,耽误事情。”心中这一番自我催眠作用尚佳。迟羽自我肯定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厢房。 容晚的厢房就在隔壁,迟羽走到门口却煞住了脚步。他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何必要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不对,是,何必要对一个心里想着别人的女人这么上心?迟羽啊迟羽,你潇洒了十九年,就他娘的栽在这个小丫头手里了? “老子乐意。”迟羽有些凶巴巴地自言自语,似乎是在对自己的另一个人格说话。他踟躇的一会儿,还是伸手轻轻推了门。果然,这个傻子,连锁都没上。 迟羽提着气,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了进去。借着微光,果真看见容晚乖乖地蜷在床上,大约已经酣然入梦了。 “都入冬了,被子都不盖,活该你蜷成虾!”迟羽极其小声地骂道。他走上前去,轻轻拉开铺在一旁的锦被,将容晚结结实实地裹在了里面。 “对自己可真狠啊,你,”迟羽跪在床边,手撑着下巴,极近极近地端详着容晚:“弋阳穴都点,真的有那么睡不着吗?”不过……迟羽又凑近了一点,细细看了看她:睡着了,模样似乎挺乖的,而且,还挺好看的。 迟羽的心里仿佛有一只猫在挠着。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靠了靠容晚的脸颊。 此刻的容晚早已睡熟,但思绪却半明半昧着。她有些分不清此刻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身边是何人。只知有人为她盖了被子,还顺带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定是师父了。容晚迷迷糊糊地想道。她心里有些温暖,甜甜的,像孩子被父母宠溺着一般。她轻轻蹭了蹭那只冰凉的手,像小兽一般,温驯又乖巧。梦中的她只感觉师父的手抖了一抖――大约是为自己疗毒耗损了太多内力,师父开始觉得冷了。 容晚心下歉疚不已,又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那只仍在原处的手,想要暖一暖它。 迟羽呆住了。原先他还以为的容晚醒了,连解释的说辞都想好了,可没想到她只是梦魇住了,将自己当成了她的师父。迟羽深吸一口气,虽说万分不情愿,但是分寸与气度还是让他将手抽了回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心道这辈子可以不洗手了。 “师父……”手中空了,容晚在梦中不太满意,撒娇似的嘟哝的一句。 迟羽连忙稳住心神:再多看一眼这样的她,怕是自己也要梦魇了。他想了想,指尖微微凝力,轻点在容晚的眉间,解了她的弋阳穴。 容晚睡得迷迷糊糊,依稀觉得师父又点了自己的什么穴。不过不疼,挺舒服的。师父的手总是这样凉。 弋阳穴解开后,容晚的六识渐渐清明了一些,只是潜意识中,她还不想醒。很久,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过觉了。 朦胧中,她看见床边有个人正在凝视着自己。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并不恐怖,甚至让她有一种――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的感觉。她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觉得目光温柔缱绻,淡淡的,像一层雾。 “你来了……”半梦半醒间,容晚挪了挪,伸出手,轻轻环住那人脖颈,将他向自己这里带了带。这是谁呢,她知道,也不知道。是清砚,是师父,还是师兄,或者,是迟羽…… 是谁都不重要了。容晚如同受伤的小动物,趋利避害地靠向温暖。 迟羽仿佛被雷劈了,呆了足足有一刻。他虽然知道封了弋阳穴会使人短暂的神识不清,记忆混乱,但没想到,容晚竟也有这样的一面……迟羽僵硬着身体,想从容晚的环抱中退出了。他虽贪恋这须臾的温暖,却也不会以如此卑劣的手段与她亲近。 “要走了,你不要我了吗……”容晚自言自语道。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将那人又抱紧了些。在她走过的十七载岁月中,她经历过太多的抛弃与背叛。她被父母抛弃,被清砚抛弃,被容远抛弃。她怕,她真的怕,再来一次。 迟羽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向前挪了挪,将容晚一把捞起,紧紧箍在怀中。“不会啊,我不走的,”他低声道:“不会不要你的,乖。” 翌日天蒙蒙亮,容晚便醒了过来。昨晚做了个冗长又奇怪的梦,一早起来手臂竟有些酸疼,还有,自己是什么时候盖上的被子? 以后不能再随便封住弋阳穴了。容晚在穿衣服时得出了这个结论,她甚至有点怀疑,昨夜自己是不是梦游去了。 洗漱完毕,容晚便背上剑出了门。今日便能见到庄主了,一切,都该有个答案了。 一走出厢房,容晚便看见了负手立于廊下的迟羽。他穿了一身黑色滚金边的短袍,很大气,有点像……像凤凰! “你起得倒早。”容晚走下廊去,到迟羽身边道。她还很奇怪,这人什么时候转了性,一大早竟没有撕心裂肺地在门口拍门叫自己起床。 迟羽咳了一声,没去看容晚,有些不自然道:“这床小爷睡得浑身不自在,自然起得早,不像你,睡得跟猪……”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了。再说下去,恐怕就要暴露自己了! 容晚似乎是没往这上细想。她轻轻摇摇头,道:“我睡得也不踏实。”过了片刻,她又道:“见了庄主…完成了门派之事,我们自可以离开。”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那么,你想去哪里?”迟羽转过身来,正色道。 容晚面露黯然之色。是啊,自己可以去哪里呢?昆仑派?那里怕是自己死也不愿再回去了。江湖辽远山长水阔,自己竟连天地沙鸥都不如。 “那个,肉丸,要不你跟我回浮虚门去?”迟羽试探着问道。说完,他又赶紧解释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我感觉,此刻你去哪儿都不大合适,若要小爷我把你一个人丢下了,我这么重情重义侠肝义胆的,我也做不到。不如你先跟我回去,反正我――我们掌门,也好说话。而且我们浮虚门名声可是响当当的!绝对友好,包你满意哟~”说着,露出了一个招牌式贱贱的笑。 容晚微笑。她想得没错,只有有迟羽在,事情,就不会太糟糕。 “好。” 迟羽还没乐完,昨日的那个小侍婢便分花拂柳地从院子外走了进来。她到二人面前揖了揖,道:“夫人已在侧厅恭候二位,请随我来。” !! 第三十二章 傅夫人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二人跟随着侍婢走过弯弯绕绕的卵石小径,又行了片刻,方才在一间甚不起眼的厢房外停下。 “二位,请进,”那小侍婢侧身将二人让进了屋,矮身福了福,道:“二位请稍候片刻,夫人即刻就到。” 迟羽点点头,笑道:“有劳漂亮姐姐了。” 那小侍婢抿嘴一笑,退了下去。 容晚站在一旁打量了一番屋内的陈设。想不到这间屋子从外观上看平平无奇,内里却这般大有乾坤。墙上随意挂着几幅古画卷轴,却是渡琅禅师早年的真迹。在外界,这种书画精品早已千金难求了。 “这白葛剑庄架子还他娘的挺大,”迟羽往太师椅上一坐,喃喃骂道:“早早请我们来,却让我们等,这不是摆明了不给我们面子,想锉一锉我们的锐气吗。老江湖啊,这一手都拿出来玩儿。” 容晚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苦笑了一下,淡淡道:“何须计较。”日影透过窗柩投射在她的脸上,苍白又憔悴,生气稀薄。 迟羽握了握她放在桌上的手,一字一句道:“就快结束了。结束了我们就走。” 说话间,门口便传来了脚步声。少顷,几个头脸干净的侍婢便涌了进来。她们没有看迟羽二人,而是在进门处站成了两排。清一色的绿意白裙,低着头,甚是恭敬。 二人站了起来。迟羽冷笑,在容晚耳边低声道:“正主来了。”他是老江湖,这几年来阅人无数,说起场面来,大大小小,也见过不少,只是没想到这白葛剑庄如此之目中无人,只是来送个信,竟连着施了两次下马威。先前让他们等着,是为了挫伤他们的锐气,现在又摆这个阵势,若是一般人,早就没了脾气,一会儿自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形容了。 “肉丸,腰杆儿挺直,硬气一点,输人不输阵。”迟羽理理衣服,站直身子,对容晚道。 容晚是不懂这一套的,只是她的心气向来不低,加之心里本就存有怨恨,再被这样一弄,不消迟羽提醒,她也知道该怎么做。容晚将书信从怀里掏出来捏在手上,神色渐渐冷了下去。 片刻,几个小侍婢便簇拥着一位端丽雍容的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身形极为曼妙,容色更是无伦,只是妆容略嫌厚重,没盖住眉目间的憔悴,竟显得有些沧桑。 容晚呆住了。她死死凝视着她。这张脸――这张脸是谁的――谁是这张脸的主人?她记得。她也不记得。不应该的。怎么可能。在她的记忆中,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真的有一张酷似这妇人长相的脸。可是她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昨夜点穴下手太重,思绪的混乱还没有缓过来吧。<>容晚在心里安慰自己,可目光却还是死死扎在那妇人的脸上。 迟羽拿余光看了一眼容晚。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神锐利,正直勾勾盯着刚进来的这位妇人。迟羽心里叹了口气:平常也没见她把情绪表现在脸上,怎么一到关于那小子的事上面,就这么不稳重了。这眼神,别说什么输人不输阵了,再添几丝杀气,叫人家看了,估计要直接上来同她干一架了。 “见过傅夫人。”迟羽还是维持了良好的风度礼节。他上前一步,抱拳欠身道。在江湖上,平辈之间一般都是这样问候,按理来说,傅夫人是长辈,原是要行大礼的,但迟羽为了容晚心里憋着一口气,拼着被旁人骂没规矩,也要处处都占一些便宜。 容晚回过神来,连忙也走上前,按迟羽的样子依葫芦画瓢,草草行了个礼。 傅夫人并不是江湖人士,甚至一丁点功夫都不会。江湖上这些看似简单实则的规则,她其实是一窍不通。加之白葛剑庄鲜少有外人到访,山上的弟子对自己行的也是一般礼仪,所以迟羽与容晚的行为在她看来,并无一丝不妥。 “二位少侠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了。”傅夫人柔声道。她引二人坐了下来,微笑道:“小地方,招呼不周,二位少侠莫怪。我已着人备好了酒食。山野陋食,还望二位少侠莫要嫌弃。” 这一番话讲得不光得体有礼,而且极度谦和柔顺,让人听着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熨帖舒坦。迟羽和容晚对望了一眼,有些为方才的失礼感到惭愧。 “夫人,这是家师命在下转交庄主的,请夫人代在下转呈庄主。”容晚走到傅夫人身侧,将那封信双手递去,道。 傅夫人接了过去,笑容登时深了一层。她将容晚请回座位,对二人笑道:“我与庄主谁看,并无二般,姑娘不会介意吧?” 容晚做了男儿的扮相,且讲话时刻意运气使声音粗哑,只是没想到,这傅夫人虽不会武功,眼睛却挺毒的。 “夫人自便。”容晚微微颔首,道。 傅夫人急急将信封拆了开来。容晚心里一凛:她会不会发现,这封信,曾经被开启过。 傅夫人倒真的没发现。她将信拿出来,细细读了好几遍。只见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几乎要满溢而出,那一种欣慰喜悦,大约是普天之下每位母亲在得知自己的爱女有了个好归宿后,都会有的。 容晚的心惶惶然沉了下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或者,仅仅是,有些难过。 “恭喜夫人,令媛觅得佳婿。<>我等信已送到,不便再多叨扰,这厢告辞了。”迟羽站了起来,颔首道。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结束了好,结束了好。 傅夫人也站了起来。她将信细细叠好揣进怀中,对迟羽温声道:“怎么这么急着走?我已命厨房置了酒菜,用完午膳再上路也不迟。二位少侠远道而来甚是辛苦,若是小处招待不周,请尽管说。”傅夫人倒不是真的有多好客,只是长久以来,白葛剑庄几乎没什么外人踏足。这几日江湖上虽说来送贺礼之人不少,但也都轮不到自己接见。她想多见一见外面的人,听一听外面的事。尤其是,她想知道,关于十三年前的那件事…… 二人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迟羽看了一眼容晚,见她似乎是默许了,便对傅夫人道:“那劳烦夫人了。”顿了顿,迟羽忽然想到了一事。这件事很重要,虽然在这里不一定会被解决,但哪怕能得到些许帮助,也是再好不过了。况且,他能感受到,傅夫人在这方面十分在行。 “在下见夫人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不禁想到在下家乡的一个故事。”迟羽坐了下来,微笑道。他脑子里别的不多,乱七八糟的小聪明倒是不少。这么一讲,傅夫人果真十分受用。 “哦?是什么?”傅夫人心情本就愉悦,听到这样一位少侠赞美自己,更是喜上眉梢。 容晚不明所以,干脆靠在椅背上听迟羽瞎扯。 迟羽喝了口茶,正色道:“传说我们家乡有一座山,名唤寒缇。终年云雾横绝,风吹不散。老人们都说,山上长着千千万万种奇花异草,皆是有生死人肉白骨起效的仙药。只是那座山十分奇怪,像是从白水之间突然立起的一般,哪怕有船,也无法渡过。” “后来呢?”傅夫人单手支颐,好奇道。 迟羽的魅力便在于,他身上有一种气质,只要他开口讲话,旁人无论在干什么,注意力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过去。见这个随口诌的故事反响不错,迟羽大受鼓舞,又喝了口茶,继续道:“后来,寒缇山便被奉为神山,再也没有人有过渡水登山的想法。又过了百年,我的家乡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这场瘟疫来势凶猛,一时间,那原本青山碧水的地方,竟是哀鸿遍野,白骨累累。” 傅夫人明显进入了情境,她面露担忧之色,双手不自觉地交握起来。 迟羽瞥了她一眼,心中得意,继续道:“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这个村就要全数死尽时,一件事发生了!那日大雨滂沱,子夜之时,已入睡的人们却突然听见了丝竹之声。没错,就是丝竹声。雨势很急,可饶是如此,那轻曼的乐声还是显得分外清明。<>说来奇怪,那夜全村的人仿佛着魔一般,竟都不着雨具走出了家门。浩浩荡荡百余人顺着乐声走到村口,就在此时,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然后呢?”这回开口的不是傅夫人,她身边的一个小侍婢已按捺不住,抢先问了。 迟羽继续道:“只见半空中,几位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盈盈而立。有人手持箜篌,有人怀抱琵琶,容貌各异却皆是清丽绝伦。村民们见状都道是仙女下界了,纷纷在雨中跪倒,将头磕得砰砰响。最中间那位白衣女子手中空无一物,她对村民们道:‘这场瘟疫原是你们每人命中的大劫,但上天感念你们敬重仙灵,从未冒犯过仙山,故特此让我等下界,赐予尔等神药。’说着,便凭空拈出一株仙草,随手掷了下去。第二日,村口便长满了那种叫不出名字的药草。村民们采来服食,竟真有神效。不光染病之人药到病除,就连过世未葬之人,只要将此草放入口中,也会登时醒转。这便是我们家乡的传说。” “可惜在下晚生了百年,无缘见到那几位救世救人的医仙姐姐。不过今日得见夫人的倾洒英姿,倒是能让我想象到,昔日医仙姐姐的绰约风姿了。”迟羽慢慢将话题引到正处,面上却不动声色。“在下只是随口一说,望夫人莫要见怪。” 迟羽讲完后,傅夫人连同屋内的小侍婢竟都咯咯地笑了起来。迟羽装作不明所以,与容晚面面相觑。一位小侍婢便笑道:“少侠见得莫不是就是我们夫人?我们夫人的医术可是一绝,称作医仙也不为过。” 迟羽心中一喜:自己判断果然正确。这傅夫人一身药香,手上的茧一看便是长期采药捣药所致,只是没想到这么轻易的一个试探,还真叫自己给试出来了。 “在下眼拙,竟不知夫人原是女中神农,失敬失敬。”迟羽装出讶异而敬仰的模样,连连拱手道。 傅夫人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她脸颊微红,摆手道:“什么女中神农,少侠谬赞了,只不过平日无事,喜欢摆弄摆弄草药罢了。” 迟羽见时机差不多了,看了一眼容晚,对傅夫人道:“夫人,在下的家乡还有一个故事,不知夫人可还有兴趣听上一听。” “自然。”傅夫人被夸得找不着北,只盼着迟羽多讲几个,让自己开心开心。 “这个故事只有夫人能听,听的人多了,就不神秘了。”迟羽微笑道。 !! 第三十三章 傅夫人 二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少侠可是有话要说?”屏退左右后,傅夫人坐正了身子,道。她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好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人,适才迟羽话里有话,她不是听不出来。 迟羽沉吟片刻,突然起身走了傅夫人面前。他跪了下来,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江湖上的大礼。容晚和傅夫人都楞了一下。 “你这是干什么?”傅夫人问道。她没有急着扶他,是因为也有所忌惮。万一对方所求过分,自己不至于骑虎难下。 “你……你干什么?”容晚走到迟羽身边,低声问道。她预感到这件事与自己有关,却又不知,究竟是什么,能让迟羽跪下。 迟羽仍保持着端正而好看的跪姿。他望着傅夫人道:“求夫人为她,”他将容晚拉到身侧,“为她诊一诊。我朋友自幼身中奇毒,每每发作皆是生不如死,愿夫人看在同属武林同道的份上,施一施医者仁心,看看可否有化解之法。大恩大德,我们二人永世不忘。” 容晚心里一热。她向来是知道迟羽对自己好的,只是没想到,竟周全细致到了这个地步。 傅夫人也松了口气。她将迟羽扶了起来,微笑道:“少侠早说便是,这等小事又有何难?”说着,便转向了容晚:“不知姑娘中的是哪一种毒?如何中的?大约有多久了?” 容晚讨厌白葛剑庄,但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傅夫人却有些微的亲切感。她忖度了片刻,道:“我不知这种毒来自何处,自我记事起便在我的体内。而今算来,也有十三四年了。毒发时间没有定数,发作时便是痛彻四肢百骸,几乎五内俱焚五识尽丧。昔日毒发,是我师父将修为渡给我勉强压制,前些日子,他也曾为我压制过一次。”说着,目光不着痕迹地温和下来,看了一眼迟羽。 傅夫人“霍”地站起身来。她向前冲了几步,脸几乎贴到容晚的脸上。“你刚刚说,多少年?” 容晚和迟羽都吓了一跳。“十三四年。”容晚皱眉盯着她,低声道:“我无父无母,对于四岁前的所有事,几乎……都已无从记起。” 傅夫人死死盯着她,表情似悲还喜,异常扭曲。她没想到,没想到……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夫人,傅夫人?”迟羽试探地唤了几声。他见傅夫人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欺负了她。他上前将容晚拉到自己身后,道:“夫人可是累了?” 傅夫人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退了几步。“无妨,”她勉强笑了笑,“想起一些无关紧要之事,一时有些走神。”虽然她打从心底已经有了个答案,但是毕竟没有确定,万一弄错了……不过,对对错错,都是命数,她又能如何呢? “那么,夫人可愿意为她瞧瞧?”迟羽问道。<> 傅夫人连忙点点头,道:“自然,自然。”言既,她向外看了看,又道:“稍后便要用午膳了,庄主与小女都会同去。为这位姑娘……对了,姑娘怎么称呼?” “在下容晚。”容晚道。 傅夫人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道:“为容…容姑娘诊脉,大抵需要不少时间,若是时间短了,怕是没有什么帮助。不如午膳之后,我请人带容姑娘到我住所,好让我为容姑娘细细瞧瞧。” 容晚心中感激,但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她看了一眼迟羽,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迟羽微微点点头,道:“夫人思虑周详,那便依夫人所言。” “如此甚好。那二位少侠自便,到了饭时,自会有人来请。我先去准备些东西,便失陪了。”傅夫人对二人点点头,道。说完,便径自走了出去。 见傅夫人携着一众侍婢娉娉袅袅地走远了,二人便从屋里出了来,在院子里闲逛。白葛剑庄的布局很奇特,半山腰是庭院水榭,乃是庄主的居所。而走过这庭院,继续上山,才是真真正正的白葛剑庄一派。 “怎么不讲话了?你在想什么?”迟羽看着前方,道。自从见过傅夫人后,容晚就变得异常沉默。她本来就不爱讲话,这下子,却真成了个哑巴。 容晚沉默了良久,道:“我有种感觉,很多事情,才刚刚开始。” “怎么说?”迟羽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问道。 容晚轻轻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迟羽拍拍容晚的肩,道:“我懂,我知道你讨厌这里,小爷我更讨厌。但是肉丸,看那傅夫人的样子,她的医术绝对不会亚于你师父,既然她答应帮你瞧瞧,那你便给她瞧瞧,她不知道你和她准女婿的事,总不至于在这时候害你吧?” 提到清砚,容晚心里一痛。这种痛短暂而尖锐,稍纵即逝。“我的死活,难道需要白葛剑庄来管。”容晚冷冷道。她不是在责怪迟羽擅作主张,她不知道自己在怪谁,或者,根本谁都没有错。 迟羽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容晚肯这么说,远比什么都不讲要让他放心。“对了,你有没有发现,那傅夫人适才的态度有些奇怪。”迟羽皱眉道。傅夫人询问容晚中毒情况后的表现,远远不像一个医者。太失态,太激动。可究其原因,迟羽却也说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 “她的眼神很奇怪。<>”容晚想了想,道。“有一瞬间,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有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那是很奇怪的一种情绪。所以,我怕再在这里待下去,会有不妥。” 迟羽想了半天却没有一点头绪。他娘的这个破地方,一到这儿来,脑子明显不够用了。“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那傅夫人不会武功,就算会,我看她下盘不稳,脚步发飘,动起手来也不是你的对手。”迟羽宽慰道。顿了顿,又说:“等一下便要见到那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傅二小姐了。肉丸,你不去准备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你要我抢亲吗?”容晚苦笑一下,难得的开了个玩笑。她明白,自己就算打扮得再光鲜亮丽,在别人眼里,也依旧什么都不是。 “你倒有这胆子,”迟羽斜了她一眼,笑道,“吃完饭看完病,我们便要启程回浮虚门了。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昆仑派的人,自然不必扮作男子。况且,小爷我武艺超群上天入地无人能敌,跟着小爷,还怕有人对你做什么?”末了,又补充一句:“况且,瞎子没那么多!” 容晚淡淡笑了笑,起身道:“那好,你稍等我片刻。”说着,便向厢房方向走去。 迟羽目送容晚离开后,开始在心里整理眼下这些杂乱的东西。其他的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就在于傅夫人那片刻的失态。从容晚那里看起来,她和傅夫人此前并无渊源,但是那种神态,绝对不是装出来或者怎样的,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怎么形容,恐惧?惊讶?惊喜?错愕?无论是哪一样,在那种场合,都是不该出现的。 还有。迟羽细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全部画面。他意识到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仿佛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响。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 可那恰恰也是事情最合理的解释。 一个巨大的谜团,在这个冬日缓缓酝酿,慢慢发酵。 !! 第三十四章 傅如眉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大约过了一刻,迟羽才从自己方才的猜测中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如果真的和他猜测的一样,那就太可怕了。他感觉到,事情正在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而且,绝对不是好事。 妈的,都是这封信惹的事。迟羽在心里暗骂。容远也他娘的不是人,自己亲徒弟也要算计一把。他不明白,门派利益和一个活生生的人比起来,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信。迟羽心里一动。他猛地想起那日在淞县,他们二人拼死从一个猪头三手里窃取来的信了。说起来,那封信在自己这儿也揣了也好一阵了,再不打开看看,怕是都要发霉了。 迟羽环顾四周,见确实无人窥伺,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将信掏了出来。霉倒是没霉,只是一直贴身放着,倒是揉得皱皱巴巴的。迟羽瞥了一眼信封一角上的图腾,那股妖异的邪气仍盘亘于此,久久不散。 迟羽撕开信封,将一张薄薄的信纸抽了出来。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墨迹,笔迹利落,力透纸背。 ――汝所言之事庄主已斟酌再三,终觉不妥。此人不杀,必成大害。 迟羽将信收了起来,心里对这件事却已有了大致的轮廓。无疑,傅轩辕与写这封信之人是在为同一个组织效力。他们的头头被称为“庄主”,而且这个庄主凶残阴邪,嗜杀狠辣,在江湖上有一定影响力。 可到底是什么庄呢?不会真是高老庄吧。迟羽心里苦笑,难道还能是白葛剑庄?他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这段时间已经够烦了,先下智商余额明显不够。 “你在想什么?”耳边突然响起清泠泠的女声。迟羽吓了一跳,一回头,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容晚迎风而立,一身梨花色长裙四下翻飞。她未施粉黛,一头长发随意地绾在脑后,清水芙蓉,自生风韵。 迟羽向来知道容晚长相不俗,却没想到她只是换了个装扮,竟有如此风神韵致。他心中不禁为蔺清砚惋惜:好好的青年,年纪轻轻就这么瞎了,错过这么好姑娘,真该回祖坟上缩着哭。 “看什么?”容晚被迟羽盯得心里发毛,她不自然地将头发抿到耳后,问道:“很奇怪吗?” 迟羽回过神来。他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嬉笑道:“被小爷我看一眼可是无上的殊荣!这是对你最高的赞誉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外。”容晚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样,玩笑道。 “对了肉丸,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淞县从那猪头三手上抢来的信?有图腾的那个?”迟羽正色道。 容晚点点头,道:“记得。<>怎么,你看了吗?信里怎么说?” 迟羽将信的内容与自己的推断都说了一遍,容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事情到这样估摸着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了,”迟羽最后给出了结论,“你怎么看?” “关键是图腾,”容晚道:“找到那图腾,一切都好说了。” 迟羽还想再说,但已有几个小侍婢从不远处向他们走来了。来者道酒宴已经摆好,特来带二人前去。 二人到饭厅时,傅夫人与一个中年男子已在席上等候了。那中年男子身着玄色长袍,虽长相英姿不凡,身上却有一股阴骘之气。这种气质很诡异,令人不敢逼视。 此人便是白葛剑庄庄主,号称独步武林的傅子虚。 “见过傅庄主,傅夫人。”迟羽心下不安,便拉着容晚行了一个正式的礼。这傅子虚身上戾气太重,不仅没有长者该有的慈和,就连普通武林中人身上的正道之气,在他这儿,都是无从寻觅的。 “二位少侠请入座。”傅子虚抬手虚扶了一下,道。他一是有心在后辈面前卖弄,二是要让昆仑派看看白葛剑庄的实力,因此,他说这句话时运用了三成内劲,估计几里之外都能有所耳闻了。 容晚瞟了一眼傅子虚。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自己心里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惧。 “眉儿呢?今日宴客,怎么也要迟到?”傅子虚对傅夫人道。 傅夫人柔声道:“眉儿练完功总要去沐浴更衣,我们且再等等。”说着,转向了容晚与迟羽:“二位少侠莫怪。” “算了,不等了,”傅子虚一手端起酒盅,道:“我们先吃。” 容晚与迟羽对望一眼,也将面前的酒盅举了起来。可酒还没靠到唇边,门口便传来了娇脆的一喝:“谁说不等我了!”二人回过头,进来的却是个一身黄衫的娇艳少女。 “你来的这样晚,倒教客人等着,实在是失礼了。”傅夫人微笑道。虽是这么说,语气中却无半分责备之意。 “等便等了,还能怎样?”少女在傅夫人身边坐下,容晚迟羽这才看清楚她的长相。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娇小纤弱,眉目却是灿若春花。一头的珠光宝气衬得她异常艳丽,但看多了,却又有几分老气。 “二位少侠,这是小女,小字如眉。”傅夫人微笑着对二人介绍。只是目光落在容晚身上时,有些微不自在。 “二小姐。”容晚淡淡道。迟羽则干脆不讲话了,就当自己没看见没听见。 傅如眉挑眉看了一眼容晚,道:“你就是昆仑派来送信的啊?”她又转向迟羽:“你也是啊?” 迟羽心下不爽:好没家教的丫头。<>但碍于傅子虚夫妇在场,他也不好发作。“是啊。”迟羽低头吃着菜,也不看她,含糊道。 傅如眉从小到大被傅夫人惯得无法无天,在白葛剑庄里也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她没想到,这外头来的小子居然敢对自己这般无礼。仗着爹娘都在场,她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发难道:“本小姐问你话,你凭什么不说‘回二小姐’?这般无礼,真真是好没教养!” 迟羽一听也火了。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鲜少有人这样对他讲话,别人也就算了,这死丫头可是抢走了肉丸心上人的人,自己没揍她一顿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没想到她居然这般不识抬举。 迟羽将酒杯往桌上一顿,正欲发作,容晚却按住了他的手。 “何必再生事端,自降身价。”容晚难得话中带刺,她垂着眸子,淡淡道。 傅子虚夫妇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傅如眉,听见了容晚这句话几乎没给气死。 “你说什么呢!我乃傅家二小姐,肯同你们讲话那是抬举你们,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还自降身价?区区昆仑里的无名小卒,还敢和本小姐谈身价?”傅如眉尖着嗓子说完这一大段话,这才舒服了一点。她向来都是这般,从不肯饶人半分。 “肉丸,你听过一句话,叫什么仗人势吗?”迟羽不怒反笑,对容晚道:“这饭是庄主与夫人留我们吃的,莫非白葛剑庄的饭菜都是金子做的?吃不得了?动一动筷子,便要被咬一口?莫说你是二小姐,就算你是大小姐,蛮不讲理修养奇差,也不配与我们无名小卒谈身价。”说着便站起了身:“肉丸,我们走。” 容晚也站了起来。她对傅子虚夫妇矮身福了福,道:“二小姐所言正是,我们江湖中人,本就是餐风饮露饥饱不接。白葛剑庄盛情我们难以消受,信已送到,我们这厢告辞了。”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傅子虚没什么反应,依旧自顾自的吃菜喝酒。在他看来,除了自己的事情,其他,任何人的喜乐死活,都无足轻重。倒是傅夫人,立刻站了起来。她急急离席追到门口,对容晚道:“容姑娘,诊脉之事……” “有劳夫人了,在下尚有要事,就不叨扰了。”容晚淡笑道。 迟羽死死捏着拳头:那个秘密明明已经快被自己触碰到了,半路却又杀出这样一个拦路狗来。不过走了也好,那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 “别,别啊,”傅夫人竟露出了焦急不安的神色,她拉住容晚的手,几近恳求道:“我既答应帮你,又怎能失信?容姑娘,我代小女向你们赔不是了。<>” 容晚心里疑窦骤生。傅夫人那样想留住自己,莫非真的有什么阴谋?她轻轻抽出双手,道:“傅夫人的美意容晚心领了,日后若是有缘,再行向夫人讨教。”说完,便提气运功,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此处。 迟羽看了一眼傅夫人:这种急切痛苦并不像装的。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东西,都不该让容晚知道。 白葛剑庄的园林小道弯弯曲曲,跟迷宫似的,若不是二人走过故绝道,怕是要好半天才能绕出去。快到门口时,迟羽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容晚问道。 “有人。”迟羽将手伸向佩剑,缓缓道。 !! 第三十五章 与君再世相逢日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傅二小姐是看我们走了,心里高兴,转呈来敲锣打鼓欢送一程的?”迟羽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石板路冷笑道。 半晌无人应答。 “告辞。”迟羽冷冷撂下一句,便拉着容晚向外走。 “站住!”一道明黄色的残影从天而降,二人定睛一看,果真是傅如眉。 “在我的家里又吃又睡,要走,可没那么容易!”傅如眉手中握着一把柳叶刀,迎风飒飒而立,昂着下巴,道。 容晚懒得与她痴缠,这样的人,多与她讲一句都是浪费。“你想怎样?” 傅如眉哼了一声,道:“若要从我白葛剑庄出去,就得跪下来,给本小姐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再叫一声姑奶奶。否则,我的横霜刀可是不长眼的!” “叫你什么?”迟羽故意道。 “姑奶奶!”傅如眉不耐烦道。 迟羽听了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容晚,道:“肉丸,她喊你呢。” 傅如眉刁蛮无理,但这智商却是不及其母的十中之一。过了好半天,她反应过来了,才气急败坏地喊道:“好小贼!敢占姑奶奶便宜!看我不卸了你的胳膊!”说着,便将柳叶刀挽了个花,对着二人砍去。 二人早看出她功夫不佳了。无论是轻功还是内力,都实在是平庸得很。眼见着刀锋便要欺到面门,迟羽竟躲也不躲。待刀离自己只剩三寸距离之时,他突然伸出手夹住了刀锋,内劲由丹田而起,传至四肢百骸,只听“锵”的一声,那寒光凛凛的柳叶横霜刀竟被他硬生生掰断了。 容晚微微一笑,虽说徒手断刀的不是自己,但心中竟也有种成就感。 “你……你……你赔我的刀!”傅如眉呆了半天,才气急败坏地跳脚喊道。在她看来,这把刀可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居然,居然就被这小子几根手指给掰断了! “我还要你赔我精神损失呢,我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一刀上来,我好怕怕哦~”迟羽将手中的半截刀锋随手一掷,贱贱笑道。他有心吓吓傅如眉,掷刀之时用了两成内劲,果不其然,刀锋直直扎向一旁的大石,一半刀身都没了进去。 傅如眉惊得目瞪口呆。但随即想到,这好歹是自己的地盘,就这样服输,也太丢人了。“那个,你,你叫什么容晚是吧?”她将目光从迟羽身上移开,继续不可一世道。 容晚看了她一眼:“是。” “昆仑派玄武长老,你可认识?”傅如眉继续道。 容晚握住剑柄的手一下紧了起来。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所以没有出声。<> “认识,怎么不认识,现在谁还能不认识他啊,”迟羽慢悠悠道:“你未来的夫婿嘛。怎么着,还没成亲,就想把姑爷搬出来吓人了?” 出奇的,傅如眉这次竟没和迟羽干起来。她冷笑一声,道:“弟子见了长老,不打个招呼再走,未免也太没礼数了。” “你什么意思?”容晚上前一步,道。蔺清砚要来了?这怎么可能。她还没有准备好,她不想见他。 “什么什么意思?你听不懂人话吗?”傅如眉柳眉倒竖,叱道,“玄武长老即刻便要到了,你们别急着走,到时候,让长老判判,该如何处置你们!” 迟羽偷偷看了一眼容晚。只见她脸色发白,手也开始颤抖。他怕她急怒攻心,再把毒给招出来,连忙上前道:“处置什么处置!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们不想见他,走了肉丸。”说着,便拉起容晚要走。 容晚甩开迟羽的手,眼睛却直直盯着傅如眉:“蔺清砚要来?” 傅如眉怒道:“你什么意思?我未婚夫婿的大名,岂是你能直呼的?” 容晚似笑非笑,目光冷然地将她望着,一字一句道:“你也配?” 看见容晚这副模样,傅如眉倒真的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怒道:“我不配?难道你配?!”说着,一扬手,一枚暗器样的物什便破风而来。 “肉丸小心!”迟羽反应极快。他低喝一声,一把将容晚拉到了身侧。容晚心神恍惚,脚下一滑,竟撞在了迟羽怀中。 迟羽一手护住容晚,一手竟将那枚暗器稳稳捏着。他瞟了一眼:是枚造型怪异的飞镖,正反面都是白葛剑庄的图样,只不过刃上银白,应该没有被喂过毒。 “怎么回事?”不远处突然传来的女声让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回过头去,一射之外的树下竟站了四五人。 其中一位青年男子青衫白袍,面如冠玉,腰间斜斜挂着一根白玉长笛。周围的人都唤他“玄武长老”。 蔺清砚站得不近,但对面的每个人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当他的目光扫过迟羽,落在被他揽住的女子身上时,他心里一阵钝痛,险些呻吟出声。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日,容晚看他的眼神。 没有爱,没有恨,那是空蒙而没有情感的,像看一块木头,一块石头。 他知道,他知道她一定会恨他,他甚至希望,她能上来扇自己几个耳光或者捅自己一剑。 她身边的少年,长得真好看,大约很喜欢她吧。就是因为他,所以,她才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愿再分给自己吗?连恨,她都不要了吗? 白葛剑庄上空的日影缓缓没入云层,霜风凄惨,孤雁横飞。<> 容晚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了。 迟羽叹了口气,上前拍拍她的肩:“好了,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一定会没事的。 容晚身披蔼蔼暮色,望着一池残荷,淡淡道:“我并不想见他。” “那他适才让我们在此处等他,你为什么还要来?”迟羽道。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们见面,他也怕。很怕。 “他会骗我的,”容晚苦涩一笑:“他既然已经骗过我了,这回,也一定不是真的。他让我在这里等,我就在这里等,反正……他不会来。” 迟羽心里并不比她好受,却又不能说出来。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他唯独怕蔺清砚。倒不是说动起手来怎样怎样,他只是怕,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将容晚从泥沼中救出来,他一出现,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自己,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不管他来不来,你答应小爷的,还做不做数啊?”迟羽故作轻松道。 “我从不背信。”容晚道。 迟羽放下心来。他舒了一口气,道:“好。只要天黑他还不来,我们就立刻走,回我们该回的地方。” 不远处,他们的对话蔺清砚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一阵酸涩,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整理好情绪,缓缓向二人走去。 !! 第三十六章 虎毒不食子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三人沉默着站了很久,直到一弯残月破云而出,才有人开口打破僵局。 “不知少侠高姓大名?”蔺清砚对迟羽一拱手,道。 “免了免了,我是粗人,不吃这一套,”迟羽侧过身去,没有受清砚的礼。“我呢,就是个普通人,大老粗。直说吧,我不喜欢你,不想和你寒暄。” 蔺清砚楞了一下,他倒是没碰过这样的钉子。但毕竟修养良好,他并未动怒,只是微笑道:“少侠直来直往,蔺某很是欣赏。” “别别别,求求你放过我哦,”迟羽连连摆手,道:“你欣赏的,是傅二小姐那种‘修养卓绝’的贵人,千万别把我和她放于一类,我受不起。” 蔺清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竟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才道:“少侠对蔺某似乎成见很深。” “也不是很深,”迟羽笑道:“是特别深。” “可否告知蔺某是何处得罪了阁下?”蔺清砚仍在微笑,眼底却一片清冷。他原本以为迟羽会笑里藏刀地和自己寒暄一番,连说辞都想好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竟这般直接爽快,一时间,倒让自己有些措手不及。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迟羽笑眯眯道:“讨厌也是。” 容晚淡淡插话道:“长老叫弟子在此等候,究竟所为何事?但请长老吩咐,弟子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处淹留。”说这番话时,容晚脸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却早已心如刀绞。 蔺清砚的心渐渐转凉。这般疏离冷淡,这般谨守礼法。大约,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晚儿,我想同你谈谈。”他温和道。 “长老有何吩咐,请直言。”容晚退了一步,冷冷道。 蔺清砚死死握着拳,尽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而淡然。“我想同你单独谈谈。”他微笑道。 “要我退避三舍吗?”迟羽在一旁道。其实他能感觉得到,蔺清砚是有苦衷的。 “有劳了。”清砚对迟羽道。 迟羽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容晚。他知道,就算自己此刻拉着她就走,她也会毫不犹豫,跟着自己离开的。 “你们快点,我在假山那里等你。”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是在容晚身上的。 “多谢。”清砚感激道。 ――我宁可你在什么都知道之后,仍然选择他,也不要你在一无所知时,糊里糊涂的,就跟我走。 ――我才不是什么无私的人。肉丸,我只希望你快乐。 云破月来,朔风渐紧。容晚将目光铺在一池月影之上。“你想说什么?” “晚儿,你在怨我吗?”蔺清砚想上前几步,可这毕竟是白葛剑庄,他只得咬着牙,立在原处问道。<> “弟子不敢。”容晚淡淡道。 蔺清砚深吸一口气,道:“晚儿,我有苦衷。” 听了这话,容晚竟笑了起来。她转过脸来,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蔺清砚:“你在和我解释吗?你有无苦衷,和我有什么干系?”我的人生,你的人生,从你决定放弃我的那天开始,就真的没有关系了。 “晚儿,你听我说,我娶傅二小姐,是因为――”蔺清砚的话突然停下来了。 他看见不远处的草丛中,似乎有人,正在窥视探听。 不。不行。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能功亏一篑。若是真的让白葛剑庄的人听了去,那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因为什么?”容晚问道。 蔺清砚死死盯着容晚的眼睛,只盼她能听出自己话里的迫不得已,言不由衷。“是因为……我真心爱她。我对她的品貌一见倾心,我已决意,此生此世,非她不娶。” 容晚呆住了。 她原以为,清砚会给她一个合理而真实的解释说辞,甚至在心里,她都已经想好了劝服自己相信他的理由。 自己真是可笑。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抱有希望,存有幻想。刚才就应该直接离开,现在倒好,还要清清楚楚听他说出这句话。 “蔺清砚,是你太狠心,还是我太可笑呢?”容晚望着他,语气淡淡,说出了这句话。 “晚儿……”蔺清砚眼眶微红。他的目光仍死死盯着容晚: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容晚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已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再说一句多余的话了。她轻轻摆摆手,道:“莫说了。我懂了。祝长老与二小姐白头偕老,多子多福。”最后的几个字轻得像沙,在风里一缕缕散开。她很累了,不想听,也不想看,什么都不想管了。 容晚扶着水池边的雕栏,一步步向远处走去。她感受到体内逐渐有痛意升起,一寸寸一缕缕,越来越重,越来越浓。她微笑,这大约是这辈子自己惟一一次感激身体里这股毒性吧。 不同于以往,容晚此次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求生意志。她一步步向前走着,直到眼前一片漆黑。彻底被痛意侵袭淹没。 “肉丸!”迟羽听见动静,大喊一声,从假山处跑了过来。而几乎同时,蔺清砚也奔到了此处。 “你究竟和她说了什么?!”迟羽目眦欲裂,恨恨道。他从未这般怨恨过谁,这是生平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想立刻杀了一个人。用最残忍歹毒的手段。 蔺清砚推开迟羽,将容晚打横抱起便走。他何尝不急?只是现在,已经不是渡修为内力可以解决得了的了。 “你要带她去哪儿!你还嫌害她害得不够吗!”迟羽“唰”的一声拔出短剑,怒叱道。 “带她去找能够救她的人。”蔺清砚垂着睫毛,道。 “我不信这白葛剑庄里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迟羽的短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寒利,他却觉得,若是再有鲜血点缀,便是再好不过了。 蔺清砚咬牙道:“我带她去找傅夫人。再拖下去,她一定会出事。” “那女人如此奇怪,难道不会害了她?”迟羽道。他曾经也想过让傅夫人为容晚看看,可是她的举动如此怪异,就算真的是他想得那样,也还是太过冒险了。 “傅夫人不会害她的,”蔺清砚丢下一句,便快步离开了:“因为……虎毒不食子。” 正文第一部分【桃李春风一杯酒】完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七章 “我喜欢她”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迟羽与清砚已在傅夫人药庐等了近一个时辰。彼时霜风凄惨,寒意刺骨,可二人竟都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想起方才的情景,迟羽仍心有余悸。他虽见过容晚毒发,却从未见过如哪一次今天这般的恐怖猛烈。适才傅夫人只说了一句“我尽力保她性命”,却也没说她有无万全之策。若是容晚真的死在了这个鬼地方…… 迟羽死死握住剑柄,双目红得吓人:如果肉丸真的死了。那么,就让这白葛剑庄所有的人,为她陪葬吧。 “无须担心。”蔺清砚眼风扫过迟羽,轻轻叹了口气,道。 “你当然不担心,”迟羽冷笑一声,道:“你若不是盼着她死,又何必对她说那样的话?”他原以为蔺清砚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与容晚讲,只是没想到,自己依稀听见的竟是那样的话。 蔺清砚深吸一口气,道:“我同你一样,都希望她可以好好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迟羽寸步不让,道,“蔺清砚你知道吗,以前小爷真他娘的羡慕你。我和肉丸经历了那么多,出死入生,几次都他娘的在阎王殿前头绕圈圈。可她呢,她心里想的只有你。” “我――” “你闭嘴!”迟羽大声打断了他:“我不是肉丸,没那么多耐心听你说这些废话。现在她在里面生死未卜,小爷不想和你白费口舌。她若是没事,很好,我带她走,从此以后,你过你娇妻美妾的好日子,她容晚和昆仑派,和你蔺清砚,都再无半点关系。若是她有什么不测……蔺清砚,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清砚默然。他何尝不痛苦?只是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要达成目的,实在不能顾惜太多人的感受。“那样也好。”他苦笑,道。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迟羽突然道:“你刚刚说的‘虎毒不食子’,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蔺清砚道。 “我说过,我不懂你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有话直说。”迟羽厌烦道。 清砚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毕竟是夫人平日炼药的地方,适才那窥伺一旁之人还是没有跟来。“你难道没有自己的判断吗?”清砚道。 “我的判断?我只觉得,那女……”想到傅夫人与容晚可能的关系,迟羽还是强行改了口:“那傅夫人,很奇怪。而且,她的眉眼,和肉丸好像有几分相似。我靠,肉丸是她私生女?!” 蔺清砚想笑,却又不大笑得出来,他摇摇头,道:“你猜得也差不多了。只不过,晚儿并非傅夫人私生女,而是傅夫人与傅子虚的亲生女儿……傅如眉的亲姐姐。<>” “可以撤针了吗,夫人?” “再等等,待毒血再放一放。”傅夫人接过侍婢递来的帕子,轻轻揩拭了一下额角,道。她向来是信命的,她相信,自己与女儿不会这般缘薄,死生不复相见。只是没想到,这盼了十几年的重逢,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时候…… “夫人?”那侍婢见傅夫人神情忽悲忽喜,生怕她受了什么刺激,连忙唤道。 傅夫人回过神来,她向窗外看了看,明月中天,怕是再过一阵傅子虚便要回房了。平素这会儿,自己都已在屋里等着了,今日他回去不见人,自会来药庐寻找。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长女尚在人世…… “若是庄主见到她,她一定会死。”傅夫人闭上眼,一字一句,低低道,“执兰,撤针。” 执兰愣了一下,道:“可是夫人,放血时间太短,只怕――” “来不及了,”傅夫人咬牙道:“不能让庄主知道她还活着,也不能让她在这里待太久,否则……” “否则二小姐的婚事,恐怕会有变数?”执兰跟了傅夫人多年,说是侍婢,却情同师徒,傅夫人的心思如何,她还是能窥得一二的。 傅夫人没有回答,执兰也没有再问。数百根金针从容晚光洁如玉的颈背上被一一撤下,血点细细密密,竟有些骇人。 “去取白绥回魂丹。”傅夫人为容晚穿好衣衫,道。她望着容晚,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这个毒当世无解,就算有灵丹妙药,也只不过能缓解她片刻的痛苦罢了。原本,她是不必承受这一切的,只不过……傅夫人长声叹息:这都是命,是命啊。 药庐的门打开时,门外的人已等了近三个时辰。若非二人内力深厚,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山里,怕是早要进去一并医治了。 执兰对二人福了福,道:“容姑娘暂时无碍,二位宽心吧。”顿了顿,对迟羽道:“少侠,我们夫人想与你单独谈一谈。” 蔺清砚道:“刚好我也有事要与庄主商议,执兰姑娘,劳烦你带一带路。” “自当效劳。”执兰道。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消失在了草木横亘的庭院中。迟羽心下略略有些放松,只要肉丸没事,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怕了。 片刻后,傅夫人也走了出来。她披着白狐大氅,手中还抱着小暖炉。虽说看起来尚有雍容之态,但眉目间已有深深的倦意了。 迟羽看着她,踌躇了片刻后,还是端端正正跪下行了大礼。“多谢夫人救她脱险。”迟羽道。 “她是我的孩子,我救她理所应当,你又何必谢我?”傅夫人扶起迟羽,笑容略嫌虚弱,道。<>“是我这做母亲的该谢谢你……多谢你照顾她了。” “互相照顾,夫人客气了。”迟羽道,“不知夫人要和我谈什么?我就是一个粗人,刚好识几个字。不过对于那些绕来绕去,一句话里一百个意思的,请夫人恕迟羽听不懂,不会说。” “迟羽?真好听的名字,”傅夫人微微笑道:“既然你是她的朋友,我便不绕弯子了。迟公子,你可知道,我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夫人明示。”迟羽道。 傅夫人靠在门边,望着天上一弯淡月,道:“在我知道她十三四年前身中剧毒,却活到了今日时,我就想到,或许,就是她。可是我不敢确定。直到刚才,清砚将她带来我这里求我医治,我一闻她的血,我就确定了,就是她……我的孩子……” “蔺清砚怎会知道?”迟羽半眯起眼,道。 傅夫人摇摇头:“我不知道。时间紧迫,我并未细问。接下来的事,迟公子便都知道了。” “既然是你们白葛剑庄的小姐,她又怎会中这样的毒,又怎会在外流浪那么多年?”迟羽的目光寸步不让,直逼傅夫人眼底。这是浮虚门审问时惯用的战术。名门正派,审问时从不屑施以酷刑,是以心理战术格外出色。 果然,被迟羽这一看,傅夫人还真慌乱地低下了头。她不敢看迟羽,道:“她小时候误食了庄里的一味毒药,后来被一个佣人带出去,再后来,便找不到她了……” 迟羽唔了一声。他又不是傻子,当然不相信这一套说法,而且他觉得,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夫人还想说什么?”他问道。 “迟公子,你喜欢她吗?”傅夫人站直了身子,平静地望着迟羽,问道。 迟羽愣住了。他突然想起那日在普济寺,他问那位老僧,自己的情劫可是容晚?那位老僧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既然施主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那位姑娘,那么到底如何,便都是天机了。 情劫,情劫。性命之忧啊。 迟羽沉默了良久,半晌,一字一句道:“是,我喜欢她。”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八章 毁容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所以,你是希望我带她走?”迟羽道。虽说他本就打算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带走容晚,但这话从傅夫人口中说出,他还是有些意外。 “是的,”傅夫人微微闭起眼,道:“其中涉及了太多东西,门派之争,江湖之事……她不该趟这浑水。” 迟羽突然冷笑:“傅夫人,你是怕容晚在这里,蔺清砚不能安安心心娶你闺女,哦我差点忘了,您有两个闺女。真不好意思年纪大了总爱忘事,”迟羽顿了顿,道:“我说的,是那傅如眉傅二小姐。” 傅夫人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她知道迟羽聪明,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傅夫人,两个都是你的女儿,容晚做错了什么,你们凭什么这样待她?”迟羽咬着牙,道:“在江湖上朝不保夕的日子,你的傅如眉可有过过一天?刀剑舔血过了今天没明天的生活,你的傅如眉可知道是什么感受?傅夫人,你可真狠心。” “我必须要取舍!”傅夫人猛地上前几步,死死盯着迟羽,道。她心里自是难受,可是权衡再三,到底还是分出了个孰轻孰重。她的神色渐渐颓然下去,转身扶着廊边的木柱,道:“她醒了你便带她走吧,千万莫要让庄主知道,否则――” “否则如何?”身后突然传来的女声在这寂静的冬夜里显得空灵而诡异。正在讲话的两个人吓了一跳,一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容晚竟已站在了门口。 “迟羽,你看啊,我找到我的爹娘了,”容晚望着迟羽,似笑非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我的爹娘早已不在人世……却不曾想到,原来上天,如此垂怜我。”说着,便大声笑了起来。远处的矮枝上栖了几只寒鸦,听见容晚的声音,都扑棱着翅膀挣向了天空。 傅夫人不了解容晚,还道是她当真开心,心中竟一阵宽慰。可迟羽是懂得容晚的,他发现她的眉目间已有了淡淡的黑气,若是不赶紧自行克制,恐怕会经脉逆行,戾气烧心,坠入魔道。 “肉丸你别这样,”迟羽试探着向她走了几步。他不敢太靠近,因为不管是谁,只要心入魔道,杀念升起,便会变得六亲不认,极度暴戾。“你管这些干什么?不是说好和我走的吗?走啊我们现在就走啊,这些什么破玩意,我们都不稀罕了。” “好,”容晚微笑道:“走之前,可以帮我个忙吗?” 迟羽的手微微发抖:“你说。” “帮我杀了她。”容晚缓缓抬起手,指着傅夫人,道。她现在只想杀人,她想看见人死前那绝望而愤恨的眼神,她想听见求饶,听见惨叫,她想这世间所有人都同她一样,大家,同归于尽。<> 傅夫人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少顷,低声道:“好……毕竟是我亏欠你的,你动手吧,只是,不要去找如眉……” “说来惭愧,我来白葛剑庄许久,竟还没有和我的好妹妹促膝长谈一番……”容晚微笑着说完这一番话,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她竟已没了踪影。 “等我!”迟羽心里一凛,连忙追了上去。若是此刻容晚动手杀了人,那她可就真的要走火入魔,无法回头了。 容晚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只觉得身体里此刻有一团火在烧。这团火从心底升起,灼灼滚烫,已烧上了自己的四肢百骸,马上就要烧尽自己残存的理智了。 “傅如眉……”容晚喃喃道。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了。 不知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庭院里转了多久,容晚竟到了一处僻静少人的院子里。院中草木较之别处少了些许,但是却错杂地置了不少形态怪异的太湖石。一座座假山如厉鬼扑出,在月影下自成一番诡异的风光。 “清砚……”不知何处,突然飘来一句幽幽的女声。那声音极是娇嫩,宛如出谷的黄莺。而被那声音所唤着的,正是容晚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 傅如眉。 容晚循着刚刚的声音,缓缓绕道一座假山后。月光下,傅如眉正倚在一位清癯高瘦的青年肩上,而那少年一身青衫,眉眼灿若桃李,正是曾在昆仑山上日日陪伴容晚,说着要与她一起,好好活下去的蔺清砚。 “肉丸!”不知何时,迟羽已经追了过来。当他看见眼前这一幕时,却也着实惊了一下。 说实话,哪怕是亲耳听见蔺清砚说他喜欢傅如眉,迟羽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相信。倒不是说他对蔺清砚的人品有多肯定,只是他觉得,喜欢过容晚的人,眼光虽不能说好到天上去,但也绝不会沦落到要和傅如眉这种档次的在一起。那傅如眉虽是容晚的妹妹,美则美矣,但毫无内涵,蔺清砚这小子,不开眼啊。 “谁让你们过来的!”傅如眉见被人打扰了好事,气得不轻,破口大骂:“还不给我滚?” 蔺清砚没有想到二人会过来,虽说对容晚他是问心无愧的,但这样的事被她撞见,终究是百口莫辩的。 “叫你们滚!都聋了是吗?”傅如眉往前冲了几步,骂道。她讨厌容晚,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讨厌。若不是碍于蔺清砚的面子,她一定要将她狠狠打一顿。 “你知道,人死前最后一刻,在想的,是什么吗?”容晚望着虚空中不知名的一角,淡淡道。<> 三个人都还没回味过来她话中的含义,便见容晚已拔出了迟羽的短剑,以快的几乎不像常人的速度欺到了傅如眉身侧。 “我想杀了你。”容晚一只手扼住傅如眉的咽喉,另一只手则握住短剑,将刀刃抵住了她的动脉,“你希望我掐死你,还是一刀给你个痛快?” 傅如眉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来人啊!”她开始后悔自己想得不周全,为了与清砚约会不被打扰,她竟把自己院中的守卫全部支开了。 “给你个痛快的吧,不必谢我。”容晚在她耳边轻轻道。刀锋上寒光熠熠,不知被迟羽沾了多少邪魔外道的鲜血。 “啊――” 短剑“锵――”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容晚的手臂一阵剧痛。她难以置信地抬起眼:那随手掷来一片碎石击中自己的,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蔺清砚吗。 傅如眉第一个回过神来。她见容晚手上已无兵刃,正想兜头给她一巴掌,但又见她看着蔺清砚的眼神竟是那样包含情意,霎时间恶向胆边生,一反手便从靴筒中拔出一把匕首,欺上了容晚的面门。 “不要!”蔺清砚与迟羽同时惊叫出声。 可是晚了。 容晚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冷硬的刀锋割过脸颊的感觉。 血光铺天盖地而来。 “啊――”这一声啸叫,容晚爆出了一身的内力。迟羽与蔺清砚几乎控制不住体内的真气,而傅如眉干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啸叫过后,容晚缓缓站直了身子。她的左半边脸上凝干的血迹与泪痕交织,显得格外恐怖骇人。她的眸色在满脸的鲜血中显得幽深暗红,整个人,都无比的阴森。 “蔺清砚,傅如眉。”容晚说这句话时没有用内力,但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仿佛惊雷一般,平地炸响。“你们欠我的,总有一天,我要用这白葛剑庄,用这天下人的命,一一讨要回来……”话未说完,她便大声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几乎催动了十成的内力,蔺清砚神思恍惚,竟也被震得吐出了大滩黑红色的血。 “蔺清砚,从前你为我做的,今日,我用这张脸还你,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容晚垂目望着蔺清砚,道。 “晚儿……不是这样的,”蔺清砚双眼通红,哽咽着,喃喃道:“你听我说……” 迟羽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在容晚面前落下泪来。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怪自己,若是早一点带她走,或许,或许就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我们走,好不好?”迟羽上前,一手捡起短剑,一手将容晚箍入怀中,哽咽道。<> “好。”容晚极轻极轻地在他耳边道。 “肉丸,你睡一下,醒了,我们就到家了。”迟羽强忍着泪,道。他轻轻击中容晚颈后的穴位,让她昏睡过去,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想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等一下。”蔺清砚突然上前道。 迟羽没有回头。“在我不想杀你之前,带着你的小贱人,滚。” 傅如眉听见他侮辱自己,冲上来便要动手。蔺清砚反手便将她敲昏了过去。 “迟羽少侠,在下真的有难言的苦衷,”蔺清砚走到迟羽身边,诚恳道。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到了迟羽手中,拱手对他郑重地拜了拜,道:“劳烦迟羽少侠在合适的时间,将这封信交给晚儿。晚儿的脸……在下自会寻访名医,为她治疗的。” 经历了今晚这个变故,迟羽饶是再强大,也有些接受不了。他木然地接过信封揣进怀里,只留下一句“我会让你们加倍奉还”,便施展轻功,带着容晚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 第三十九章 追杀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翌日晨光熹微之时,迟羽终于见到了客店的影子。他已抱着容晚靠着一双脚走了整整一夜,怕是再多几里,就要就地趴倒了。 这家客栈甚是简陋,不过胜在干净清爽,当下迟羽便带着容晚在此处住下了。待他细细处理完容晚脸上的伤口时,天已大亮了。 “没关系,”迟羽趴在床边,望着容晚已清丽不再的脸庞,低声道:“他们都不要你也没关系,小爷要你。”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情,迟羽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人都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他心里有些发怵,也不知等一下肉丸醒了,会变成什么样。 约莫胡思乱想了一个时辰,迟羽实在困得不行了。他见容晚虽然脸上受伤,但是气息均匀,呼吸平稳,便放心地趴在了床沿上,打算小憩片刻。 容晚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是哪里?客栈?白葛剑庄?昆仑派?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脑子里翻涌着太多琐碎混乱的东西,容晚闭上眼,开始一点一点回忆在自己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 ――白葛剑庄,亲生父母,蔺清砚对自己动手,傅如眉一刀毁了自己的脸…… 容晚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慢慢冻结凝固了。她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傅如眉横刀欺上自己面门的场景,那刚刚有所消减的恨意,此时此刻,以更猛烈的姿态,悉数涌上了心头。 容晚翻身而起。她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竟没有找到镜子。 “找什么呢?”不知何时,迟羽已醒了过来。他勉强笑着走到容晚身后,道:“找吃的?小爷我这双玉蹄你拿去烤烤?” “镜子。”容晚背对着迟羽,道。明明只过了一夜,却不知为何,容晚的声音竟变得呕哑嘲哳,难听至极。 迟羽愣了一下,强笑道:“这种破店你还想要镜子呢?鸭子你要不要?” 容晚没再讲话。她走到床边,捡起了迟羽随手丢下的短剑,“唰”一声将剑拔了出来。迟羽想上前拉她,但转念一想,无论怎样,她自己总要面对这些。于是便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 容晚将短剑举到眼前。刀面光可鉴人,宛如一面上好的铜镜,镜中的人丑陋而恐怖,也正在定定地凝视着容晚。 “锵――”短剑落地,镜中丑陋的女子也不复存在。 “肉丸,你别这样。”迟羽强压住内心的痛苦,上前箍住她的肩膀,道:“我带你回浮虚门,我爹一定会治好你的……你放心……没事的……”话还未说完,迟羽竟已哽咽起来。 容晚拂开迟羽的手,行尸走肉般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还有什么,背叛,背叛,背叛。这就是她的人生了,这就是她的命了。明明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为何天道又如此不公,连一张正常的脸都不给自己留下?虽说现在身边还有迟羽,但是自己这般不祥,除了灾祸,还能给他什么? 是命吗?这就是天命吗?她容晚这一生便注定了要如此痛苦吗?死了吧,死了,不就好了吗。 从容晚的神色中,迟羽已看出了厌世之心。她的情绪太过极端:要不,是昨日那几乎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恐怖,要不,就是今日这样,了无生趣的绝望。 “容晚,你看着我,”迟羽上前几步,蹲在容晚身边,哽咽道:“你不要这样,可以吗?” 容晚目光空洞,定定看着空气中不知名的一角。此刻的她,比起死尸,只是刚好多了一口气罢了。 “容晚,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和以前一样,同生共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不要管江湖上这些事情了,我们去你喜欢的地方,只有我们……好不好?”迟羽死死握着容晚的手,说着说着,竟已泪流满面。 容晚的目光有了片刻的神采。但那只像烟火,须臾一瞬便无影无踪了。她是不祥的,是丑陋而凶邪的,她配不上迟羽。配不上。 “不可能。”容晚嘎哑着嗓子,道。 “为什么?”迟羽的双眼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我想照顾你啊,肉丸。” 容晚没有再回答他。二人在这小客栈里住了整整四日,容晚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是夜突然下起了大雪。迟羽站在窗边,远方千山暮雪,他却不知接下来的路该往哪里,该如何走。说实话,他已没有从前的信心,敢拍着胸脯说一句“肉丸肯定会跟我走”了。 “啊――”隔壁房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度扭曲的尖叫。 不好,肉丸有危险。迟羽来不及细想,当即拎起短剑冲了过去。当他破门而入时,却发现房内站着一个黑袍男人。那男人高大魁梧,下盘极稳,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邪气。 “楚临风!”迟羽大喝一声,挺剑刺了上去。他记得,他与容晚第一次相遇就是因此人追杀所致。他娘的,过了这么久,他差点都把他忘了。没想到,他竟会选在这种时候回来。 楚临风是何等人物,一闪身便避开了迟羽极具杀意的一剑。他冷哼一声,道:“没想到现在的后生小子都这般不知死活,也好,先料理了你,在收拾她――”话音未落,便见他双掌拉开,向迟羽扑了上来。<> 迟羽曾从父亲处了解过昆仑派的功夫,闲时他也研究了一番,对于昆仑的一些武功,他还真有几下子可以应对。此番楚临风使的正是昆仑派的看家本领“揽云托月手”,只是他的身法内劲里处处透着诡异,迟羽虽能暂时稳住局势,但时间一长,必定落得下风。 “真不要脸!堂堂昆仑派长老竟然对一个女弟子穷追不舍!”迟羽反手格开楚临风一击,向旁边一闪,道。他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想通过这个分散楚临风的注意力,好让他找出他招式里的缺漏所在。 “哼,浮虚门的臭小子,死到临头还要呈口舌之快!”楚临风冷道。他手上招式一变,顿时从揽云托月手变成了另一招迟羽从未见过的古怪掌法。 “又没亲你!口舌当然痛快了!”迟羽心里一惊,嘴上却仍说着不着调的话。他瞟了一眼容晚,只见她正坐在黑暗中观看这场恶斗,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误伤了她。迟羽虽有些难受,却还是这般安稳自己。 “楚临风,你记得蔺隐然吗?”黑暗中,容晚突然用极其难听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果真,楚临风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攻他檀中!”容晚突然喝道。 迟羽心领神会,当即挺剑刺向了他的檀中穴。楚临风反应过来,虽说格挡及时,但还是被一剑刺中了。 “快跑!”迟羽知道再缠斗下去自己和容晚都得遭殃。见楚临风受伤了,他连忙拉起容晚,从窗口一跃而出。 迟羽与容晚在前奔得飞快,而楚临风虽说受了伤,却也没落后太多。不知这样被追了多久,迟羽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 第四十章 重逢少旸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二位尽管在这儿将养着,不是小的信口开河,这地方,一般人是不敢进来的。” 迟羽接过说话之人递来的茶,微笑道:“那真是麻烦兄弟了。” 说话之人是个高壮的男子,虽说留了一脸的络腮胡,但眉目间还是隐隐能看出年轻的痕迹。 “二位可是拿着木兰令来的。小的进木兰会三年了,可至今都没见过沈舵主……见见这木兰令,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嘛。”那青年搓了搓手,嘿嘿笑道。 迟羽沉吟片刻,道:“只是在此处淹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再连累了你们木兰会……”他没有再说下去,心头一片烦乱。 那青年拍着胸脯,豪气道:“我们木兰会可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会,一般人怎么敢得罪我们的贵客?少侠放心吧。” 迟羽敷衍着应了一声。半晌,他突然道:“小兄弟,可否帮我发一封信到你们总舵?” 迟羽与容晚在木兰会住了大约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他们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又过了几日,迟羽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事情就是这样的。”迟羽深吸一口气,道。他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除了容晚身份之外,都大略的复述了一下。每一次回想那夜白葛剑庄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胜似千刀万剐的折磨。 陆少旸眉头深锁。半晌,才道:“真没想到,堂堂白葛剑庄,名门正派,竟纵容子女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还有那楚临风,枉为一派长老……这些江湖上所谓的名门正派,怎的都是如此的下作!” “陆大哥,事已至此,我也不必瞒你了。小弟我师承浮虚门,乃是浮虚门大弟子。此番……是想带她回到门派之中,请师父为她治疗……”迟羽道,“只是从此处到我浮虚,哪怕日夜兼程,也要走上大半个月。且不说那挨千刀的乌龟孙子王八蛋楚临风会不会不要脸地偷袭,就光是她的状态……怕是,也经不起那样的长途颠簸。” 陆少旸点点头,双眉依旧不展。 迟羽继续道:“现下她那样子,我也没个人能商量此事。陆大哥,你有何高见?” “容姑娘的脸……伤得很重吗?”陆少旸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道。 迟羽默然。半晌,方抬起手,虚虚比划了一下:“寸把长……这可是在脸上,在一个漂亮姑娘的脸上。” “我有一位朋友颇通医理,只是他性情古怪,不知肯不肯施以援手,”陆少旸思忖片刻后说道,“此人避世而居,但是住所离此处不远,左右无事,不如带容姑娘去看看。<>” 江湖险恶迟羽是见多了的,尤其是这段时间,他几乎不敢相信任何人。但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死马当活马医了。“那么,有劳陆大哥了。”他拱手道。 陆少旸挥了挥手,道:“陆某的命都是二位救的,这等举手之劳,还说什么劳不劳的?”顿了顿,又道:“迟少侠可介意陆某与容姑娘谈谈?” 迟羽苦笑,他哪里有什么权利介不介意。“陆大哥说笑了,”迟羽道,“肉丸就在里面,只是她现在……陆大哥自便吧。” 陆少旸进去时,容晚正靠在窗边发呆。听见有人进来,她也没什么反应。 “容姑娘。”陆少旸反手带上门,试探着唤了一声。他有些心酸:这才多久没见,容晚身上原本满满的朝气此刻竟只剩下稀薄的一缕了。 容晚木然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她的这半张脸尚是完好的,可面色却是金纸似的惨淡。“陆大哥。”她嘎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极度难听。 陆少旸只呆呆地站着,刚进门时他想好的所有说辞,竟是忘得一丝不剩了。半晌,他才慢慢踱到桌边坐下,道:“容姑娘,好久不见,你……你好吗。” 北方凛冽,倒灌进窗。容晚的发丝被吹得散乱,像一面撕碎的旌旗。她迎着风,似笑非笑道:“好得很。” “天寒地冻,容姑娘不怕冷吗?”陆少旸勉强挤出笑容,道。他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又道:“过来坐坐可好?” 容晚仿佛没听见,仍迎风坐在窗口。她不想看见任何人,因为每一样富于生命的东西,都会让她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容晚,你想死吗?”陆少旸突然站了起来,中气十足道。 容晚听了这话果真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她缓缓转过头来盯着陆少旸,半晌,才用她破锣似的音色道:“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陆少旸寸步不让,上前了几步,道:“若是想死,你就该早些死,当初在郦州我就该让你被那卖包子的一棍子打死。若是当时的我能够预知如今的你是这般不惜命,那纵使重来千次万次,我也断断不会救你半回!” 这番话吼得容晚心里发冷,过了好久,她终于从窗边转过身来,走向了陆少旸。“陆大哥,此番你要我为什么而活?”她将自己丑陋怪异的伤脸朝向陆少旸,淡淡道,“我的命是陆大哥给的,陆大哥倘若想要,自然可以随时取走。” 陆少旸看着容晚的脸,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苦楚,他突然很佩服迟羽,竟然可以强打着精神,作出乐观而积极的样子那么久。<>“你若还知道这条命是我给的,就该知道,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陆少旸一字一句道。 “天地之大,何处可容容晚?”容晚笑容惨淡,道。 “若你此刻便死,你要在乎你的人如何自处?”陆少旸高声叱道。 “何来在乎我之人?这世人谁不憎我叛我,恨我厌我?”容晚道。 陆少旸咬着牙,半晌,才道:“你这句话,我就是替迟羽立时杀了你,也不为过!” 听见迟羽二字,容晚微微有些发怔。“我是不祥的,和我在一起,只会将他一并拖下泥潭。他尚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该与他纠缠。” “他对你的心意你不是不明白,你若死了,他岂能独活?”陆少旸毫不留情地喝道:“你知道你容晚现在像什么样子吗?你以为你废掉的只是一张脸,一副嗓子?我陆少旸还就告诉你,你整个人都已完完全全的废掉了!当初那个善良而知感恩的容晚呢?一道伤口就足以让她死得面目全非吗?多年前我只不过为你解了一次围,你却记了这么久,甚至救了我的命。而现在,迟羽多少次将你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你却又说出这种话来?这样窝囊冷血的容晚,我陆少旸虽然是贼,却也不想相与!你走吧。” 容晚将这番话完完全全听了进去,少顷,她的眼眶终于泛起了暗暗的红色。她自言自语道:“走?走去哪里?” “若有一把剑,你是会拿它抹了自己的脖子,还是拿它杀了所有伤害过你的人,为自己报仇?”陆少旸见自己的话似乎起了作用,连忙趁热打铁道。 “报仇……”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容晚梦呓般喃喃道。 陆少旸上前几步,目光紧紧盯着容晚,道:“治好你的伤,然后去报仇,切莫让亲者痛,仇者快。” “还能治得好吗……”容晚颤抖着抬起手覆上脸上的伤口,道。 “当然能,只要你答应我,从现在开始,振作……为了报仇……”陆少旸继续循循善诱。 容晚愣了片刻,终于“哇”地一声哭号出来。这一场痛哭积压了太久,可无论是屋里的陆少旸,还是屋外的迟羽,他们都知道,这场大哭之后,容晚将会彻彻底底地重获新生。 !! 第四十一章 鬼面医仙 - 清秋未迟月向晚 - 既见公子 雪停之后几日,三人便悄悄离开了木兰会。 这一次他们走得甚是低调,不光分舵之中无人知晓其去处,就连在寄给沈缓的书信中,陆少旸也只字未提。一来,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被楚临风找到的危险。二来,此次他们所要见的人,实在不便为外人道也。 北方冬日风雪甚多,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待到了目的地时,已是七日之后了。 所到之处是一座极不起眼的野山。深冬草木凋零,霜横千里,幸而山路并不算难走,三人清晨赶到,未到午时,便已攀至了山腰。 “隐居此处的是我木兰会的一位贵客,”陆少旸引着二人绕过千奇百怪的山石,转过头道:“此人为避仇家杀害,投靠了木兰会。嫂子见他医术精湛,便将他保了下来,并在这儿辟了一处给他居住。平日里,若不是会中立过大功的兄弟受了重伤重毒,我们是不会来叨扰他的。” “这么厉害?他叫什么?待会儿称呼起来也好彰显一下我们的诚意。”迟羽感兴趣道。他心里有些激动:这大夫越厉害,容晚的脸被治愈的几率便越大。 陆少旸舔了舔嘴唇,沉默了片刻,道:“他姓肖,在会中兄弟们都唤他‘鬼面医仙’。” “鬼面?”迟羽诧异道。他下意识瞟了一眼容晚,见她似乎没有在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陆少旸果然也飞快地瞄了一眼容晚。他的心思更细腻些,便略微压低了些声音,道:“肖大夫为了躲避仇家追杀,不惜自毁面容嗓音,是以有了‘鬼面’这一说。” 迟羽愣了一下,连忙岔开话题,笑着道:“那我们肉丸不是会中的兄弟,这肖大夫万一不治可怎么办?陆大哥,您的面子够不够大啊?” 陆少旸听了便笑:“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若是肖大夫真的不给看,那陆某总不能将他捆一捆吊起来打一顿吧?或者,陆某去把他的家搬空?” 二人相视大笑,目光却都不自觉地往容晚身上瞟,似想看一看她可有听懂这个笑话。 容晚微微弯了弯嘴角,虽然很牵强,但好歹也是个笑的模样。她知道,自己若是还像前阵子那般下去,难受的既不是蔺清砚也不是傅如眉,只会是自己,和这两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又走了一阵,路忽然平坦开阔了些许。四周草木繁茂如春,隐隐有人活动的痕迹。 陆少旸伸头看了看,道:“二位在此处稍后,我去看看肖大夫在不在。”说着,便钻进了丛丛草木之间。 气氛沉默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隔在两人中间。<> “肉丸,”迟羽沉吟片刻,道:“不管能治成什么样,你都他娘的把心放肚子里去。好不好的,老子这辈子都养得起你。等咱俩回了浮虚,安定下来了,老子带着师兄弟去把那傅家的小贱人脸给撕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容晚久久,久久地凝视着迟羽。良久,她才微笑,用着极其嘎哑难听的声音道:“好。” 不多时,陆少旸便匆匆跑了出来。他面带喜色,道:“肖大夫外出采药刚刚回来。我将容姑娘的情况说了,他虽没有万全的把握,却也答应瞧一瞧。二位,请过来吧。” 肖大夫的住所十分奇特,既不是石室又不是茅屋,而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山洞。洞口草木掩映,若不细看,当真很难发现。 “肖大夫,方便进来吗?”陆少旸站在洞外喊道。 半晌,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又过了片刻,一个粗哑的声音便穿了出来:“进。” 容晚听了这声音,心里一凛。虽然说话之人已用毒药弄哑了自己的嗓子,但这音色语调在她听来,竟如此熟悉。 “容姑娘,肖大夫治病外人从不能在场。你且放心进去,我们二人就守在这里。”陆少旸让了让身子,对容晚道。 “有劳陆大哥了。”容晚微微颔首道。她分花拂柳似的撩开了洞口的草木,慢慢走进了山洞。 山洞内与她先前所想的并不相同。她本以为这里面会逼仄狭小,压抑黑暗,却没想到其中竟别有洞天。这山洞不仅宽阔敞亮,而且甚是洁净,漂浮着的药香若有若无,竟颇有世外桃源之感。 “见过肖大夫。”容晚没有上前,停在原处,远远对着正端坐在石床上的男子福了福。那男子一身青灰色布衣,扎着头巾,正背向洞口盘腿而坐。 “嗓子,也坏了?”粗哑的声音,不是很苍老,大约刚过而立之年不久。 容晚愣了一下,却转过身对着山洞黑暗的一处,道:“正是。” 说话之人沉默了片刻,少顷,竟真的从容晚面向的那方黑暗中走了出来。借着山洞内昏暗的烛光,容晚将他打量了一番。此人身形偏胖,但下盘不稳,大约会武而不精。而他的脸,却是骇人异常。不知他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一张脸上的皮肉竟像是腐烂了一般。 容晚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为何,竟有种前世就曾见过的感觉。 “看什么?你不怕我?”肖大夫似乎已习惯了这种目光。他边向石床方向走去边说道。只见他走到石床旁,扳过那青衣男子的身体,却是一具保存完好的骷髅竖在那里。 “看什么?过来啊。<>”肖大夫见容晚表情没什么变化,心下略有赞许,嘴上却仍冷冰冰的。 容晚依言走上前去。她瞟了一眼那具骷髅,心下竟没有一丝恐惧。在她的心中,死人向来比活人可靠。哪怕是鬼,也不会想着如何用阴谋诡计来害自己。 肖大夫小心翼翼地将那具骷髅移到一旁。他掸掸石床,一下便坐了大半个位置。“坐。”他斜了一眼容晚,道。 “看脸上这伤?”肖大夫端起蜡烛靠近容晚,半眯起眼睛瞅了瞅,道。他心里有些感慨,一个姑娘家,脸上竟有这样的伤。换了一般人,大概早就寻死觅活去了吧。 “是。” 肖大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木盒。他打开盒子,取出了大大小小好几件刀具。“我下手向来不知轻重,疼就叫出来。”他说道。话音未落,一把在蜡烛上烧烫了的窄柄小银刀便划上了容晚的伤口。 容晚只觉得脸上一阵剧痛,但比着更甚万重的痛她都受过,这一点实在不算什么。她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只静静盯着蜡烛上忽明忽暗的火苗。 肖大夫唔了一声,似是很赞许。他将沾上容晚伤口血液的刀在一旁的瓷盏上刮了刮,血登时间便流了进去。 接下来,容晚便看他用了许多针将种种不同的药融进了血里。只是当他引进去几滴暗蓝色的药水时,血突然凝成了几个小块。 瓷盏从肖大夫手中跌落,“砰”一声碎成了好几个瓷片。 肖大夫面露惊恐之色,他死死盯着容晚,一字一句道:“秋穹?!你是白葛剑庄的人?!”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