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字及关系,其他备注 注:年龄为初次出场年龄。 施承桓男主角,林州人,表字“威铭”,代号“青衣诸葛”(30章改),25,正通五年正月初一子时一刻生于彰德府林州 雪妙怡施承桓的五师妹,南郡人,代号“九尾狐”,25 温嫣嫣温玉昕的丫头,临安人,14 赵淑颖温玉昕的丫头,兰陵人,15 傅安媛温玉昕的丫头,彰德人,17 傅安茜温玉昕的丫头,彰德人,15 尤紫琦艾从香的管家,京城人,55 艾从香温玉昕的母亲,京城人,31 温玉昕女主角,临淄人,表字“元曦”,15,隆庆二年正月初一戌时三刻生于青州府临淄 温齐汌温玉昕的小叔,温齐满的七弟,20 尧夫人名未定,恽挚的母亲,凉郡人,33 恽挚温玉昕在瑞华的同窗,恽氏家族继承人,俗称恽王,京城人,15,隆庆二年春天生 温齐满温玉昕的父亲,临淄人,36 温行方温玉昕的弟弟,温晓惜的哥哥,临淄人,9 温晓惜温玉昕的妹妹,临淄人,4 汪梓季温玉昕的瑞华同窗,阜城人,15 汪宇司汪梓季的父亲,温齐满的仇人,彰德人,56,二十年前在青龙帮做当家之一,化名水天法,代号“冥海龙王” 尧幕裴温玉昕二婶的侄子,凉郡人,29 吴成霖尧幕裴曾经的情人,与尧有一子8岁,中山人,27 德诚道长崂山女观的主持 温行云黄岛县令,温齐满的本家侄子,黄岛人,24 薛紫露温行云的妻子,黄岛人,22 莫子诚施承桓的四师弟,莞郡人,代号“玉面修罗”,26 钟无觞施承桓的师傅,不详,69 清虚道长俗家名钟无觥,钟无觞的亲哥哥,终年80 温齐鸿温齐满的管家,临淄城县令的哥哥 翁起辰施承桓的大师兄,代号“无忧”,40 文祝施承桓的九师弟,代号“解梦师”,20 尧菁晶恽挚的第一任妻子,远房表妹,生有一子,后称“菁王妃”,15 温元茂温玉昕三叔的女儿,13 艾从琳温玉昕的三姨妈,京城人,29 卫齐融艾从琳的丈夫,京城人,33 施长尹施承桓的父亲,彰德人,终年35 合蒂儿施承桓的母亲,外国瓦腊人,终年25 荆德青龙派的当家之一。自称“戏水龙王” 方大犹青龙派的当家之一 左秋辰彭城县令,33 闫舒彭城巡逻兵兵头,29 左夫人左秋辰的妻子,31 左老夫人左秋辰的母亲,55 章秉槐正三品指挥使,负责监管彭城军政要务,77 章玉坛章秉槐的小儿子,30 万事通彭城人,39 第一章 风平浪静 这天晚上,下起了大雾。 通常这地方夏天的晚上,是不会有雾的。 从驿站到临淄城区不过两三里路,这会由于雾太浓,出于安全的考虑,所有外来车辆都禁止上路,于是赶路的人们只好步行。路边的小酒家因祸得福,多了不少顾客,他们多是些等时间上车的人。 从南方来了一辆车,最后下来的那个男子朝城区方向看了一眼,坐到酒店的前台,问道:“店家,这城里有出租的房子吗?” 掌柜正在记账,一听他外地口音,便知道大买卖来了。他匆匆打量了一下来人,二十五岁上下,相貌端正颇讨人喜欢,肤色虽偏黑却有着说不出缘由的顺眼,相比之下神情冷漠的过于明显。一身藏青色便袍乍看着简单无奇,但是整洁利落,仔细一瞧,衣服的质地相当不错。头上围着黑色的头巾,好似西域某个民族一般。在被观察的这点时间里,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张通关文书,还有一串银元。 “要租房子啊!”掌柜看到银元,很热情地招呼说着,从柜台下拿出一大本册子,双手递过去说,“那您可找对地方了!我这里有一份城里出租房子的画册,您就是翻遍全城,也找不出比这更全的来!您挑挑看,保准有您满意的!” “好。”男子随手翻看了下,漫不经心的问,“这里面,房主好像多半姓温?” “那可不,说‘多半’都是少了。不是我吹牛,这城里本来十家得有八家姓温!现在恽家是尧夫人当家,温家因着姻亲的关系,得的房产也多,出门一眼望去,满城都是温家人。” 男子点点头:“烦劳店家给我上一碗面,我比较急。” “好哪!放心!” 正等待时,又有三个人走进店里,在不远处坐下。他们神色紧张,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你看会是他吗?”其中一个人小声向同伴询问,眼神瞄着柜台前的陌生人。 “有可能。”另外一个更低声回答说,同时眼神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客官,面来了。可找到中意的房子?”掌柜话音未落,已经跨步过来,放下大碗,喜滋滋的挫起手。 男子将画册推开,好似随意的翻到其中一页,说:“我从京城过来打算住几个月,等工作完成了就回去。不介意房租,但是想要个清静一些的,地方宽敞的……”他慢条斯理的说。 “我知道我知道!”掌柜不等他说完,急忙打断他的话,“城南边有一家正…...” “.…..我刚才看了下,感觉这个比较合适,”他丝毫不为掌柜的热情所动,指着画册上面的图片,继续说下去,“就是这个,城西温齐满的老宅……” 掌柜低头一瞧,皱起眉头:“客官,这家人我认识,房子我也见过,老实说,这房子可不适合您居住。” “烦劳您帮我联系下,我等下就过去找房主。”说着他合上画册,不容置疑。 “别的都好说,不过我话要说前头。您可千万别觉得我是等着拿回扣,我温濡堂不做一锤子买卖,远近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好的在我这里不会成坏的,这坏的也得提前说明白。客官您看中的这房子,确实太旧太破了,得有个十来年没人住了,所以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要多少房租。自从他家把出租的事情交给我之后,我就年年跟他们说,这样的房子它不可能租出去。为什么呢?别的不说,连起码的床铺都是破旧的,您要是进去看过,一定后悔。我赚您这介绍费,得凭良心说话。要不您先去看看房子,看过了再决定不迟。”掌柜认真的说。 男子微微一笑,说:“温老板,我并不是怀疑你的好意,只是这房子我看着舒服。出门在外这么多年,能有这么亲切感的地方并不多,想必住在里面,也会很安心。脏点破点,我并不是特别讲究的人,打扫一下就可以。” “好吧,丑话我可都说清了,是你自己要求住这的。”温老板只好作罢,拿出入住表格,“您怎么称呼?” “我姓施,名承桓,彰德府林州人。” “哦!林州人啊!林州的施家……”温老板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这个家族有什么大人物,碍于面子不好直接问起,只好作罢。 两人一问一答,正填着表格,原先坐在一边的三个人却悄悄站起身,轻脚挪步朝这边走来。 施承桓背对着他们,一副完全没有觉察的样子。 三人走到足够近的地方,中间那个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色的手枪,轻轻咳了一声。 施承桓好似不防备的猛一转头,左手却迅速缩到袖中。 “嗖!” 出乎意料,一旁的人突然跳起身,窜出门外,消失在雾中。 三人没有料到这个局面,愣了一下,中间那个缓过神,大叫:“快追!”三人旋即追出门外。 施承桓一脸迷惑,问道:“今天怎么了?有逃犯?” “呵呵,很可能,在追查什么人吧。”温老板随口应答着,看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施承桓的落笔。 只见他提笔在填好的表格下面工整的签名。笔尖快干了,他沾了沾墨,浓浓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之后,他就安心坐着吃面。 正巧店里有两个卖唱的收了钱,开始唱戏,围观的听众随着他们一问一答大笑不止。 “嘚,如今只知五大家族,管他皇帝老儿是谁。” “嘚!刁民好大的胆,竟敢出言犯上!你不知当今圣上圣明贤德,才有如今盛世繁华!” “嘚,五家族东恽南雪西钟北索中尧,皇帝姓谁名谁?” “嘚!刁民不知天高地厚,竟枉猜圣上名讳,该当何罪?” “嘚,听说这天下乃五家族打下,皇帝不过是个傀儡!” “嘚!我看你胡言乱语,定要抓你去官府治你一个杀头的罪!” “嘚,我在恽家的地盘上,你拿皇帝来压我,我才不怕来!” “嘚!恽家再大不过称王,圣上九五之尊,万岁万岁万万岁!” “嘚,凡人只求百年好,谁人能活万万岁!” “嘚!万岁有千秋,凡人如蝼蚁,如何相提并论?” 一路入城无事。进了南大门,施承桓便朝着温齐满的出租房走。过了一会,路上只剩下他身后一个人了,他突然若无其事的说道:“你跟了我半天了,有什么事情吗?” 先是“呲呲噗噗”的傻笑声,然后一张艳丽的脸庞从灰色的斗篷里露出来。 “你不是应该去做你的任务吗?为什么跟着我?” “别这样,”女子说,“我不过想看看这回你怎么做。我发觉你这回任务太艰巨,所以想来给你帮点小忙。再说我的任务和你的任务一样,都不——急!”她特别拉长腔强调。 “我不需要别人帮助。”施承桓抬头看看天,“特别是你的。” 女子笑盈盈的跟着他,讨好一般的说:“别这样冷漠,说到底我们师出同门,你怎么都该看在师傅的面上吧。”她见施承桓不理她,赶紧岔开话题,“怎么这次你竟然用了真名?还报了祖籍?你不怕有来日?”没有回应,她忙笑道,“也对,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施承桓在一所大宅子的后门前停住脚。 “这就是他家了吧?”师妹打量着施承桓的脸,“这家人可来头不小啊!” 话刚落,只见前面不远处几个披着斗篷的人匆匆忙忙朝这边走来。为首的似着急一般不断低声催促“快点快点!”这些人包裹的严严实实,进了后门。 师妹“哼”了一声,跟了进去。 施承桓见四下无人,也跟进去了。 庭院花园里满是堆放的各种奇石怪物,每一样都好似有来头,堆放的太多却让人看着眼花缭乱。 “这家主人的品味可真低!”师妹轻蔑的说着,不忘看看施承桓的反应。 施承桓被她看的有些不耐烦,翻身直接跳上了屋顶,抄近路追上了那几个戴斗篷的人。 只见他们小跑一般的进了一间大屋,里面有个人说话了:“都到齐了吗?” 施承桓跳下来,躲在柱子后面的假山里看个究竟。 “到齐了,夫人!”领队的解开斗篷,其他人也解开了,竟然都是女子,“夫人看看可有中意?”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走过来,挨个打量了一下几个姑娘,捏捏她们的肩膀和手,说:“这个丫头,这个,还有这两个,这个,最边上那个。把他们的籍贯都报上来吧。” “好,好,好。”领队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奉给主人,说道:“安陵郡唐家独女,唐舞岑,14岁。” “独女不要,下一个。”说着把一个姑娘往边上一推。 “临安温家的幼女,温嫣嫣,14岁。” “恩。这姑娘看着喜庆,不错。” “兰陵赵家的长女,赵淑颖,15岁。” “恩。这姑娘长得不错,是个美人胚子。” “林州傅长卿的三女,傅安媛,17岁;四女,傅安茜,15岁。” “恩。长得差不多,个子挺高,像是机灵的。” “巴蜀闫家的幼女,闫美婷,21岁。” “这么大了,怎么做小姐的丫头!我怎么跟你交代的!” “夫人,这姑娘长得特别漂亮……” “好了,这四个姑娘留下,其他人都领了赏钱回去吧。” 领队见状赶紧赔笑,接过一包赏钱,带着其他几个姑娘走了。 被选中的四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站在那里不说话。 主人见她们都不敢出声,便换了和蔼一点的口气说道:“你们不用紧张,我是这家的女管家,我叫尤紫琦,你们叫我尤婆婆就好。你们来温家不是做苦力,也不是做抵债的奴隶,你们是自由身。你们家族的巨额债务很不幸落在你们身上,你们的亲人把你们送来,是希望靠你们在这里的工作来抵消部分债务。如果你们不愿意在这工作,或者做的不好,离开了温家,债务就会回到你们家族。我的话听明白了吗?” 傅家的两个姑娘点点头。 赵淑颖问:“那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只做一件事,就是做温家大小姐的丫头。日常嘘寒问暖,陪她吟诗弹琴,出行游玩。” “这么好!管吃管住吗?”温嫣嫣眼睛都放光了。 “当然。”尤婆扫了她一眼。 温嫣嫣更加高兴了,说:“我还以为要做老爷的小老婆呢!做丫头好太多了!” 尤婆严肃的说:“我现在带你们去见小姐,你们都放规矩点!听见了吗!” “是——”四个人参差不齐的答道。 施承桓跟着她们五个人一起穿过一段走廊,进了另一间屋。那屋子摆设极具讲究,看上去是家里有身份的人住的。屋里已经有四个人了,靠门边站着的必然是两个丫头,她俩面无表情的看着新来的丫头走进来。另外两个人,一个年长的穿着紫色长衫,坐在明处,一个年幼的穿着青色衣裙,坐在暗处,正在榻上说话。见来了人,两个人住了声。 “夫人小姐,新丫头带来了。”尤婆恭敬的说,示意姑娘们给夫人行礼。 “好。”夫人朝四个姑娘脸上身上都瞧了瞧,“不错。” “夫人,老身退下了。” “去吧。”夫人转向女儿,安慰一般的说:“你看,尤婆婆给你选了四个好朋友,以后你就不孤单了。” “我才不要呢!我不要这样买来的朋友!我讨厌你们给我做的每个安排!” “好孩子,你想错了,她们不是买来的。她们是自愿来的。” 温嫣嫣听了忙插嘴道:“不是自愿的!是俺姑姑把俺送到一个老师傅那里,我在那里住了三天,住在地底下!一天只有一顿饭,后来他把我又送到……”被赵淑颖拉了好几下衣服,才转眼见夫人瞪着她,她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嘴,低头小声自言自语起来。 夫人长叹一口气,问:“那么你要妈妈怎么办?你一个人总是孤单,按你的身份有四个丫头并不多。如果你不喜欢她们,妈妈让尤婆再带几个来看看?” 小姐脸朝里看,既不说话也不看新来的丫头,似乎是在赌气。 “好了,你们几个在这里陪小姐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其他的事情让小薇安排你们。”夫人招呼门口一个丫头,“你们初来乍到,有些不懂的地方要多向小薇学习。过几天家里有大事,可不能出了纰漏!” 夫人走后,小薇给四个姑娘分配了不同的房间和任务。屋里的小姐自顾自的坐着生气,她谁也不搭理,谁也不搭理她。 施承桓见丫头们都走了,没什么大事,便打算离开,不料突然听到小姐说:“我看见你了!你赶紧出来!刚才我就纳闷了,我明明看到六个人影子,怎么进来五个人。” 施承桓愣住了,他的脚像被钉住了一样,他的嗓子也不能发声了,他不敢相信竟然被她看到了。 那小姐却不客气,戴上面纱,直冲他藏身的地方走来,说:“你这个人好奇怪,怎么敢做不敢当?” 施承桓打起精神,心里盘算出千万种应答的方案。却不想旁边有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傻笑一样的说:“我藏这里你也看到了。” 小姐得意的说:“汌叔叔,你干嘛总是东躲西藏?” 被称作叔叔的男子扭扭捏捏的答道:“我不想被他们看到。我不喜欢他们。” “哎!我也不喜欢他们。不过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关系到我们家族的命运!我们的未来会被改写!改天我再陪你聊天!” “哦。”叔叔傻站着看。 施承桓听那小姐语气凌然,不免有些好奇,又跟着她。 这位小姐这么晚了穿的甚为郑重,好像要见什么人。可是她走路时候四下张望的表情却又说明,她并不想被人发现。她以一种她自认为安全的方式从后门溜出来,在大街上沿着街边的石子路前行,不一会就到了另一座宅院。 这正是施承桓要租住的地方。 现实比画册上的更加破败不堪。 小姐用手里的钥匙开了门,走进空旷冷寂的庭院,站立了片刻,咳了两下。 一只脑袋从堂屋那破了一半的门框里朝外看看,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没有人!”小姐笑道,露出可爱的表情,“看你吓的!” 两个人相视笑着,进了正屋。 “哈哈!”施承桓只注意看两个人,却忘记了他师妹还一直跟着。她这一出声,吓了他一跳。“原来是两个小毛孩在这偷情!” 第二章 风起云涌 红天幕,红灯笼,红衣红帽,大红门外红色的鞭炮纸漫天飞舞,朱红瓦下金红色的喜包随处可见。温家能攀上亲戚的,上下足有百余口,能来的都来了,打着全家聚会的名义,抱着在尧夫人的面前露脸的想法,谁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温齐满向来喜欢热闹,也不管来的都是多远的亲戚,一概招呼,自认为是何乐不为。只听这边欢笑声还余音绕梁,那边道贺声却压不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声浪有如波涛此起彼伏,前波未尽后波又起。堂上堂下只见红色的人挤成一片,怎么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管家不得不站到门槛上扯起嗓子大喊,下人有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的,忙中偷个闲。 这个时候敲门打扰人家,恐怕只有不知情的人才能如此淡定的说:“我是京城派来贵城的差役,有些事情想打听下,不知您是否方便?” 下人都在忙,开门的是温家的艾夫人。她约摸30出头的年龄,早年生得挺秀气,也曾令不少俊男痴心不已。可惜经过十多年的磨砺,面孔已经变得有些粗陋了。好在她脾气温和,相貌之中自然的透着善意,多少弥补了岁月的伤痕。 “好,请问。”她浅笑答道。 “听说您家在城西的老宅正在招租,我已在城西酒家登记过,不知房租是多少。” 她稍微诧异了一下,回想起好多年前发出去的出租广告,于是抱歉的一笑,说:“年轻人,你打算住在那里吗?实话说那房子是我婆婆从前居住的。从她故去到现在大概有十多年了,我们也没有进去过,单从外面看,已经有些破旧了。如果你想租,我把钥匙给你。今天太忙,下人没有办法带路,大家都在大厅里面胡闹,等下烦劳你自己过去吧。稍等一下。”说着转身要走,忽然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你看,我这个人做事情就是太不考虑。外面这么冷,我还让你站在门外面等,快进来吧。你在门厅坐会,这还暖和一些,等下我给你拿点热糕点,你吃过了再去看也不迟。” “夫人,谢谢您。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施承桓淡然地说。 “好吧,请你等一下。”说着又是浅浅一笑,背影化在一片红色里。 自从本朝开国皇帝为了标新立异而把影墙和大门盖在一起后,门厅就作为一个新的朝代特征,迅速向民间推广开来。不过各个地方门厅里的摆设,却没有固定的规律可循,五花八门,各有各的讲究。 施承桓没有坐下,他站在门厅正中央,四下打量温家这间不算大的屋子。看得出来,这本来是很老旧的房子,通过不断的修整翻新来顺应时代的变化。摆设相当齐全,东西都是崭新的,或者说维护的像新的。原来影墙的位置上,绘着这里人喜欢的彩画,色彩浓艳,笔法大胆。通向长廊的一边墙上,星罗棋布的是手工的玩偶,对面则挂了满墙的干货。 他一边仔细的打量室内陈设,一边留意从走廊尽头的大厅传来的声音。一张卷起来放在桌子上的纸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又把眼睛移开。 “妈妈说了是你拿走的!” “我再说一遍!刚刚明明是你说你要看,所以我给你了!” 两个红色的小人争吵着跑进来,乍看见陌生人,急忙停住脚,规规矩矩的站直身。 “请问,您是我们家的什么亲戚吗?”年长一些的男孩问。 “不是。”施承桓说,“我是来租房的。” “租房?”小女孩瞪大眼睛,“我们家今天没地方住了,上房下房还有包厢都挤满人了。” “呃,我妹妹说的是事实。”哥哥不情愿的承认说,“今天客人特别特别多。” “那么我今天很不走运喽?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为什么来这么多人?” “昨天,我二叔的尧夫人生了一个女孩,远的近的什么三姑六婶还有许许多多我不认识的亲戚都赶来贺喜,听说恽家的尧夫人也要来。二叔家没有大地方,亲戚们就都到我家来了。”哥哥说着,抑制不住自豪感,“我爸爸是大哥,我们家的房子田产最多,家族里有什么事情都到我家商量。” “哦,那么说,温氏家族中,令尊是温家族长喽?” “不,家族长不在我们这里。我爸爸是临淄城里的温家管事,城里温家大小事情都归他管。”男孩说着,发现了名单,对妹妹说,“你瞧,是你丢在这里了吧!” “哼,我又不是故意忘了。”妹妹不服气的说。 “那是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这……”男孩有点拿不定主意,“这是今天的到客名单,我妈妈让我做的记录。” “哦?是吗?我可是书法鉴定的专家哦,让我看看你写的字如何。” “我哥哥的字最丑了!上次师傅都说他了!妈妈应该让我做记录。给你看看,是不是很丑?”妹妹抢过名单,双手举的高高的,端起来让陌生人看。 施承桓迅速从头到尾看过来,说:“字写得还可以,不过也不能怠慢,还要勤加练习才行。” “你听见了吧!”妹妹好不得意,忍不住说,“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哥哥要是不好好练习,将来请人代笔就糗大了!” “你们还有位姐姐吗?” “有啊!我姐姐可好啦!每次她回来总是带好多好多的礼物给我!你见过我姐姐肯定也喜欢她的!没有人不喜欢她!我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别人都说,天下的女人都有缺点,但是我姐姐却挑不出什么缺点,她一定是神仙转世!”妹妹满脸得意的说。 “谁说的!爸爸最不喜欢大姐了!这是我听爸爸对妈妈说的!”哥哥打断她说。 “胡说!爸爸说最讨厌你了!你最调皮,不好好读书!” “你才胡说!你不相信问爸爸!” “我不用问爸爸!” 两人的争执被一个下人打断了。原来艾夫人临时抽身不得,派了一个下人过来送钥匙。 施承桓谢别温家,出门便奔破屋方向而去。 温家人则继续沉湎在他们假想的狂欢中,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来过。 施承桓在破屋的后院找了个勉强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住下。这里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但是施承桓一点也没有打算对这破败的局面做改动,并且连一点居住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温家除了艾夫人都不知道施承桓的存在,可艾夫人自己也是第二天晚上才突然想起这个房客,她赶忙吩咐尤婆婆送来了一些日用品。尤婆倒是好心跑了两趟,可是敲门总是没人答应,便又忘了这茬。 一晃半个多月已过,施承桓每日不到天明便到衙门签到,日落西山才回去。武功好,脾气好,工作没个差错,人长得又高又帅,最近才被一个多嘴的婆婆追问出来,他居然还没有成家!而且连相好的都没有!可惜接着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偏顾左右而言其他。 衙门里的男人们渐渐熟悉了,总爱拽他一起出去喝酒。当然了,最后出钱的肯定是施承桓。他倒不介意,只是尽可能绕开话题,避而不谈自己的事情。对热酒上头的一群武夫来说,反正有的是可以胡扯的,只要热热闹闹,这点小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男人们只管眼前开心,女人们可想得远了。大伙一开始见他一天就把五天的工作做了,还很惊奇,后来发现他天天如此,不禁满腹疑问。有些家里还有没婆家的姑娘的,生怕他这么卖力工作是想早回京城,便寻思着自家的姑娘是不是有这魅力,能把这百年不遇的好男人抢回家。 几个爱管闲事的老婆婆在一块一商量,也不管施承桓如何不情愿、如何借口推托,就开始了拉网式的相亲。首先被推出来的也是个大龄女孩,人虽长得不错,可是女孩别扭的要命,不管媒人怎么说服,就是不肯抬头看对方一眼。再来的女孩虽然年龄不大,可惜长得差强人意,妾有心而郎无意,害那女孩白白相思了好久。之后衙门外那是天天排起女孩的长队,有一次居然连一个才6岁的小女孩都被叫来了,原来她是积极参谋的一个媒婆的孙女。施承桓本来很好的耐性,也终于忍不了了,以前每天中午休息的时间都是在衙门里面晃悠,如今怕被好事之人缠上,便早早跑到什么僻静地方躲着去了。晚上当然也不敢再独自呆着,只要县令大人前脚出门,施承桓就翻墙逃回去。 一个大活人总也逮不着,烦恼的不只是女人。由于没有人爽快买单,男人又要低下头向内人讨酒钱,最后发现原来事情全坏在几个媒人身上,少不了背地里生气。 媒人们召开了一次次碰面会,又是蹲班守点,又是拉关系磨嘴皮,偏偏跟施承桓一块当班的几个男人顶天立地,经得起软磨硬泡,说什么也不出卖哥们。没奈何,只好改变战术,既然下班以后找不到人,那就让相亲的女孩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自己在施承桓周围转悠。于是县衙里面天天都有陌生的女孩来访,理由千奇百怪,令人啼笑皆非。知县迂腐,想不出缘由,又不好意思请教别人,只好安排当差的男人们好生招待这些女孩,免得出去人家说,他堂堂临淄城的知县,连招待人的茶点都拿不出。 县衙里面其他人可不是傻瓜,见这阵势,都知道施承桓碰上大麻烦了,于是自觉地站在男人这边。每每有人来访,便立即通知相关人士躲避。有趣的是,原本单身的几个衙役趁机搞定了女友,后来婚礼上新娘见了施承桓真人,又大呼后悔。 有一天知县大人在聊天时候露嘴,说施承桓是在京城做错了事情,被罚到地方劳改的,只要上面没有想起他,他就没法回去。这下可给了媒人们一颗定心丸——要知道历来因错罚到地方的人,十之八九是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可就是这样,施承桓还是多等了几日,直到陌生的女人不再频繁出现,才大胆上街行走。 这日他回到住处,意外的发现温家的大小姐正在和她的两个丫头说话。 只听温嫣嫣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话,温小姐才不耐烦的说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才不信呢!我知道他一定在等我!” “可是小姐!”温嫣嫣焦急的说,“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要娶一个尧家人,听说和二夫人是远房表姐妹呢!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不是传言!我来的那天晚上,小薇姐姐说的,要把两件大喜的事情一起办!就是二夫人的娃娃宴还有给尧夫人另一个侄女嫁给恽王的贺礼!对不对,赵淑颖你也听到了对不对!” 赵淑颖连连点头。 “就算是,他也是被迫的。”小姐斩钉截铁的说。 “可是这样的话,你就不是他的妻子,只能是他的妾了!”温嫣嫣更着急了。 “最重要的是,老爷会同意的吗?”赵淑颖补充说。 “我才不要做妾!我要做他的妻子!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才刚见面,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除了他亲口告诉我,否则我谁也不信!” “小姐,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恽王已经答应和你结婚,他怎么会娶一个姓尧的女人呢!我们得赶紧告诉别人,得让大伙知道,恽王是先答应了你啊!”温嫣嫣有些六神无主了。 “别胡说了,老爷和夫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再说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现在尧夫人说的算,我们算什么。”赵淑颖很理性的分析道,“这件事情恽王自己肯定是同意的,不然无论谁逼他都不行啊!他是亲王啊!普天之下谁能管得了亲王呢!如今连皇上都怕恽家!” “你们!你们真是乱帮忙!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温小姐对她们的担心表示毫不在意,“我告诉你们吧,我一定会和他结婚的!我知道,我知道他的!他一定会来娶我,虽然上次见面他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他真的很在乎我!他走的时候我都知道,他很舍不得!” “小姐,我看当务之急是死守这件事,谁也不能说。”赵淑颖分析道,“如果说出去了,一定会传到二夫人那里,必然就会传给恽家的尧夫人,那能给我们好日子过吗?要知道这种私情,在没有修成正果之前,都是见不得人的!” “怎么见不得人了!”小姐愤怒的问,“我和他怎么见不得人了?我们是最最好的好朋友!是他说要娶我!是他说让我等着他!是他说一切都由他做主就好了!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见不得人了!”说着说着,眼睛都湿润了。 “小姐你别生气。”赵淑颖连忙说。 “哎呀反正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肯定什么事都没有。恽王说等着他就等着吧!小姐,我相信你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嫁给他!成为我朝最美丽的王妃!” 小姐听的心里美美的,拉着温嫣嫣一起走,再也不理赵淑颖了。 第三章 不期而遇 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 满月宴前最后一天晚上,能来的温家人都来了。这可真是够热闹的。 温齐满本来以为自己家的庭院够大的,住个百八十人不成问题。可是当下人一再通告他,连高等下人的住处也被安排满了,再也没地方可以住人以后,他不得不求助于艾夫人的帮助。 艾夫人表示爱莫能助。因为丈夫好面子,不肯将远来的亲戚安排在外面的旅社居住,现在家中人满为患,每天光吃穿用度就已经头疼的不行了,哪里还有空闲去想如何安排下更多客人。 温齐满没办法,急的在屋里团团转,谁碰上都被一顿痛骂。男管家见状连忙提醒他,老宅收拾一下还可住人。本来以为事情圆满解决,没想到通知艾夫人去收拾的时候才知道,老宅已经租出去了。 “叫那人滚!快叫他滚!”温齐满挥挥手,不耐烦的说。 “可他已经签了合约,房租也交了。”艾夫人劝道。 “房租能有多少钱啊!快快快退给他,叫他滚!”温齐满开始恼怒了,“绝对不能让我家的亲戚认为我温齐满小气!你去,他给多少房租,你多退他一点就好了,快去快去!赶紧收拾出来,还有二十多号人等着呢!” 艾夫人见实在劝不过,只好去准备东西。天还没有黑的时候,艾夫人一个人带着一篮子食物准备出门,被大女儿看见,偷偷跟踪着。 艾夫人只顾想心事,没有注意到被跟踪了。到了老宅,艾夫人发现施承桓没有回家的迹象,便把退租的字据和食物放在门厅里,自顾离去了。 说也巧,就在同一时刻,施承桓正好到温家,打算拜谢一下艾夫人。 温家的下人不认得他,便告诉他,很不巧,艾夫人和大小姐都出去了。 门房把自己煮的茶叶蛋端出来,请他品尝。他从没吃过,便拨开一个尝尝新奇。这个空档,门房和他妻子说起家事来,他在一旁听着不作声。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夫人已经在八月十五的宾客名单里面写上你的名字了!”老人突然转向他,笑眯眯的说,“可惜我们家的二小姐太小了,不然我看夫人准有打算,让你做上门女婿!” “温家的大小姐长得很漂亮,你是否有兴趣见她一面?”门房老太太好心问道。 “不必了。”说着,他转身准备走。 “你不见她,恐怕这饭吃不好哦!”门房笑着说。 “哦?”他不禁生疑,“这为何?” “漂亮啊漂亮啊!红颜祸水!”老人说着,抓抓自己的胡须,“我们这城里漂亮的女孩虽然不算少,但是像我们家小姐这样叫人过目不忘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看着这个小姑娘长大呀,越来越觉得古人说的‘清水出芙蓉’不是妄言。” “是么。”他心里想,老两口恐怕是一心护主,言过其实。 “她生得很美,一般人第一次见她都会神魂颠倒。大小姐和我们夫人当年长得很像,可能更漂亮一点,就是性子太沉静了。”老太太拉住他袖子说,“再说,凡事总要赶早。她今年15岁,听说老爷已经替她选好了人家。我们这里的女人一旦结了婚,就是出水芙蓉,也成了陈汤浮菜,没滋没味。” 老头子哈哈大笑:“就跟你这个老婆子一样没味道啦!哈哈哈哈哈!” 他也笑了,问:“老人家真会说笑,莫非艾夫人不美?她不也是嫁人生子了。” 门房听了,笑得更欢,连连摆手。 “哎!这是你没见过我们家夫人当初的模样,也没见过她那个同胞妹妹在京城的。你来得不巧,前些日子艾夫人的亲妹妹刚走。我前阵子天天见她,那皮肤水灵的很那,模样啊,说才十七、八也有人信!艾夫人跟她站一起,不像姐妹,倒像母女!我们这里水土不行,这不得不承认!”老太太幽幽的叹息说。 沉默了一会,施承桓问:“这里,一般什么时间下雪呢?” “往年都是快到过年的时候下雪,不过有的年份早些,有的年份不下。”老太太回答说,“年轻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父母去世的时候,就是在下雪的天气。可是我记不清究竟是在哪天,所以我会在下雪的时候拜祭他们。”施承桓说着,起身告辞。 “慢走。中秋过了,冬天就不远了。”老人安慰他道。 “小伙子,抓紧时间找个姑娘结婚!有了妻子,才算有家!你父母在地下也等着孙子啊!可别再耽误了!天下的父母没有不喜欢抱孙子的!”老太太关心的说。 他以为老两口打算说媒,为免尴尬,赶紧辞谢跑掉。 到了住处,心里回响着刚刚听到的话:“出水芙蓉……陈汤浮菜…...”于是情不自禁的唱起歌来——“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管她有多美!或许真有花之容貌,可还不是和花一样容易憔悴! 天底下,能迷倒我的女人,怕还没出生呢! 打开艾夫人留下的字据,温承桓的嘴角翘了起来。 “事情变得很有趣了,不是吗?这就是你要租这房子的原因?”师妹不知何时来了。 “你又来做什么?”施承桓边走边问。 “我想亲眼目睹一场旷世盛宴,一场让我热血沸腾的晚餐。”她的笑让施承桓抿上嘴,悄声说道,“好师兄,不要这么冷漠。我知道,一定是你暗地通知了那些应该来的人,一定是你让温齐满不得不选择留宿他们,然后选定在明天那个大喜的日子。不过,温家大小姐长得还真是不赖,你要不要……” 突然天雷一般一个声音炸响了——“喂!你们俩个!” 施承桓猛的一转身,看到一个女孩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那女孩生的清秀通灵,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这时正在怒上,气势比个头还大。 “你!”他连忙收回内心的震撼,换了比较平静的语气说,“你是谁!” “你问我是谁?”那女孩气冲冲的说,“你们俩干的好事!” 施承桓这才看到女孩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样的东西。 “我警告你们,你们好好的日子不过,就会翻墙越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们有没有教养!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就乖乖的用自己的东西,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听见没有!” 施承桓被她说的莫名其妙,瞟了一眼师妹,见她一脸迷一样的微笑,就知道必然是她在其中搞鬼。 师妹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初现端倪,忙着推波助澜道:“哎呀我可不知道什么,我是来串门的,我走错了门,对不住了。你们有话好好说,我可先告辞了。”朝施承桓挤眉弄眼一番,飘然走了。 那女孩大步走过来,怒气冲冲的把枕头摔给施承桓:“看!” “什么?”施承桓见是个崭新的枕头。 “你的头!发!” 那枕头上确实有几根头发,可是就凭这点就断定是他动的,他真是冤枉。 “你的头发在这上面!你用过了!这是我!藏!在!这!的!”她气的几乎要跳脚了。她拽着他的衣角,快步走到后面施承桓多日居住的屋子,指着一屋子干净崭新的陈设,气的说不出话来。 施承桓无奈了,那屋子他明明是刻意没有收拾过的。可是眼下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个女孩纠缠,于是冷冷的问:“好吧,就算是我用了。敢问姑娘你是哪位?” “我是温家大小姐,温玉昕!你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你怎么可以在我家,随便用我的东西!” 施承桓把退租字据递给她。 温玉昕抓过来扫了一眼,愣住了。她并不知道这所宅院已经出租了。实际上,她根本不关心家里的房产田产怎么样。虽然她本来也没有这样的权利,不过如果她想去过问家里的事情,也是有办法做到的,可是她偏偏不肯用心。她离家许多年,期间只有过节时候才回来,礼节一样的走亲访友。所有的人都看出她很不用心,很不开心,可是都不知道原因何在。 没错,她对这些凡尘琐事通通没有兴趣,她向往的是远在九天云上的天庭。这个女孩,自以为自己早已把生死名利看得很淡,只求修行德满,升天做神仙啦! 当初她偷了一份大门钥匙藏起来,平时没事的时候,就躲在这里发呆。这些天她都在应付各种各样的亲人,总算把各种必需的礼仪都尽到了,忙里偷闲正打算来这里看看。见母亲也走这,就想看看母亲会不会发现她私藏的东西,却发现自己一直收藏起来的枕头、帘布、茶具之类的东西居然被人拿出来使用,惊惶之余,忍不住一把抱起枕头就要再藏起来。突然想到这枕头再好,也被别人用过了,自己万万不能再用这样东西,干看着心疼。她一直偷偷收藏着这些东西,希望将来即使不能成仙,也好出家使用。现在居然被一个陌生人用了,心里恼恨不已。 “温小姐?” “啊?” “现在这样我很抱歉。我愿意照价赔偿,或者你说怎么办。” 温玉昕心里好难过,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被别人用了,等于毁掉了,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刚才她一时怒火,就这么冲出去跟来人说个痛快,这会平静下来转念一想:“我把东西放在这里,原是以为不会有人来,更不曾与家人提起。如今人家以为是为他准备的,一开始就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我还有什么好说?”更加恼恨,怨自己考虑不周全,不如先逃走再说。于是看也不看施承桓,自顾自的要走。 施承桓被她闹的莫名其妙,见她走开,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走到门口,温玉昕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反正你用都用了,那你都拿走吧,不要再拿回来,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赶紧走吧,我妈妈不让你住这了。” 施承桓哭笑不得说:“这房子我按规矩租来,怎么说赶人就赶人?” “我不管,反正我妈妈让你走了。你还是快点走吧!” “我不走。”话很简短,态度也很坚决。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房子是我家的!” “小姑娘你有点常识好么?我是合法租住的。” “我不是小姑娘!你不要小看我!”温玉昕生气了,“我告诉你,我现在是个有身份的女人!你如果对我不敬,我可以……我可以告诉我妈妈!” 施承桓忍不住笑了,说:“好吧。有身份的女人,你是不是要回家?正好,我还有事要和你的母亲商量。” “你要说什么?”温玉昕心虚道。 “房租啊!”施承桓抚摸了一下自己一身黑色的衣衫,“我来了一个月了,还没发月银,却支付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费用,交了房租我就只剩下一身衣服了。现在你要把我赶走,那我可住哪里好啊!” “啊?这么可怜!”温玉昕一听,觉得他确实很悲催,于是很热心的说,“要不你到我住的楼后面的院子里住吧,那里很大,如果你不怕被老鼠打扰,那风景还不错。” 施承桓心里不禁一笑,这比他计划的还要顺利。他原本是要向艾夫人提出这样类似要求的,不料她的女儿却主动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我还有很多的被子可以借给你用。反正我妈妈年年都给我很多新被子,我都用不了。”温玉昕真心实意的说道,“好了,你现在就跟我去吧!我告诉你住哪里!” “可是,我一个大男人,住在你的闺房后面,总有些不好吧!” “恩,好像是啊。不过,如果你不告诉别人的话,谁会知道呢?对了,我那院子可没有后门,你得自己翻墙进出,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困难?” 施承桓不禁又笑了,刚才她一上来就诬赖他“翻墙越舍”,这会倒认真建议他去翻墙出入。 温玉昕见他没有回应,问道:“你去不去啊?” “好啊。不过说好喽,为了你的名誉,这件事情你不能说,我也不能说。”说着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温玉昕好像做了一件大慈善一样高兴,也“嘘”起来。 第四章 祸不单行 满月的日子到了。 温家人的热情积攒到了顶点。 温齐满简直成了全家的中心。几乎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的试探他的话,想知道那大权在握的尧夫人到底来不来。毕竟,单靠温齐满的个人魅力,可没人愿意专门跑这么一趟。可是温齐满自己也并不清楚尧夫人的情况啊! 二弟妹是尧夫人的亲侄女不假,可是这位尧夫人从来也没有放话说要亲自走这一遭啊!究竟是谁开始传起来,说尧夫人要来的,他也是一头雾水。他跟别人一样都是以讹传讹,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尧夫人确确实实要摆出她的全套阵势来温家了。 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大家都有盼头,所以都还算镇定。除了几个淘气的孩子打翻了糕点,家里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下午就过得有些漫长了。提前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能寒暄的也都寒暄完了,亲戚们之间只能漫不经心的相互聊天叙旧来打发时间。到了此时此刻,谁也并不能把心思完全放在聊天内容上了,都是一半真一半假的试探别人的口风。 只有一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施承桓在温家小姐的院子里住下了。他在另一个地方安排完了他的爪牙,最后又梳理了一次行动计划,此刻很耐心的擦拭着他的刀剑,今天晚上它们就要派上大用场了。 他的师妹就坐在旁边,两手托腮,专注的看着他。 “你最好赶快走,”他突然说道,“温小姐马上就来了。” 师妹咧嘴笑了,“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你已经被她看到一次,你认为第二次还会这么巧合吗?” “我知道,我就走。你放心好了。就算天底下最美的女人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动心的,何况是那样一个小女孩,对不对?哈哈哈!” 施承桓皱着眉头,转过脸去。 不一会,温玉昕果然跌跌撞撞跑来了,伏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哭泣。 “温小姐这是怎么了,哭的梨花带雨的?”施承桓走过去关切的问。 “我妈妈要把我嫁出去!我不想!”温玉昕悲伤的难以自抑,“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 “不!我还要等……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想嫁给一个赌棍的儿子!我不喜欢他!” “赌棍的儿子?你认识他?” “他是我过去的同窗。可是我从未喜欢过他,从未与他有过交往,我不想就这样嫁了!汪梓季,我恨你!你和你的老爹汪宇司都是臭名昭著!你们都是乌龟王八蛋!都是老混蛋!老混蛋!老混蛋!” “汪宇司?”施承桓不敢相信的问,“你说你要嫁给汪宇司的儿子?” “我才不要嫁给他那样的人!我宁可死!”温玉昕愤怒的喊道。 施承桓还想问,听见有人在喊温玉昕,连忙躲起来。 来人是艾夫人和一群下人,只见她一脸焦急,匆忙挥手让下人回避,拉着女儿的手说:“事情就是这样,孩子,认命吧!你爸爸要我告诉你,你要多少嫁妆都可以商量。他以后会补偿你的。” “补偿我?我不需要!我绝不答应!我宁可死也不答应!” “孩子,如果你不去,将来你妹妹就得去!这是咱家逃不掉的啊!” “妈妈,为什么我们要替别人受罪?” “玉儿,这就是家族啊!” “什么家族?它给过我什么?我不答应!绝不答应!妈妈,你怎么能答应!” “我怎么可能答应!孩子,做妈妈的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妈妈,我该怎么办?” “哎……” “我不要,我不要!不管他们怎么说,大不了我就死!妈妈!” “别闹了,孩子,我不希望你死啊!现在无论如何,你都得跟我去前面准备见汪梓季!”艾夫人一狠心,拽着女儿的胳膊就往回走。一群下人围过来,把温玉昕硬生生拖走。 温玉昕挣脱不得,哭的更伤心了。 施承桓待她们都走了,朝着前面人声鼎沸的地方看了看,突然戴上面具,翻墙出门,奔至城北山上的一处小院。 那小院很是僻静,院子里东倒西歪摆放的都是倒空的酒瓶。 院子一角有个肥脸秃头的男子坐在地上傻笑。见施承桓来了,笑的更开心了。 施承桓留意的不踩到地上的酒瓶,走到他面前。 “这么小心,怕酒瓶上留下你的脚印?” 施承桓从怀里拿出枪,扔给他,问:“汪先生让我杀了温齐满全家五代以内所有人,为何偏偏还要娶他家的女儿?” “哈哈,你知道了?这叫障眼法,你懂不懂?如果随随便便让温齐满死了,他都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那不是便宜了他!所以我先让温齐满的弟弟赌上瘾,再让他输给我一大笔钱,然后逼温齐满不得不把女儿嫁给我儿子!这样温齐满一家死了,我也没有嫌疑了。我怎么会杀亲家呢?我为他痛哭都来不及呢!” “你这算盘打的好似不错,可惜你忽略了两个问题。” 汪宇司笑说:“说说看。” “温齐满并不在乎他的大女儿,根本就不用逼迫,他就已经同意把女儿嫁给你儿子还债。” “是嘛。”不能得逞的愤怒在脸上油然而生。 “你的儿子汪梓季来了。” “什么?”他惊慌的站起来,“这小兔崽子,谁告诉他的?不,不可能,我没有告诉家人。他们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你和像温氏家族这样的大家族打交道,竟然以为婚姻大事可以偷偷摸摸进行?你以为逼娶温大小姐的事情只要不告诉你的家人,就可以瞒住你的儿子?”施承桓冷冷的指责道,“如果你要雇佣我杀人,最好完全听我指挥。不该做的事情就不要做!我不喜欢有人横生枝节,否则这场交易就算作罢。” “是嘛!你倒威胁起我来了!我可不是好惹的人!” 施承桓毫不客气的回道:“汪先生莫要以为,我是好惹的人!” 汪宇司干笑了两声,把玩着手里的枪,说道:“好吧,这件事情是我搞乱了。可是,温齐满的那些亲戚都来了,现在杀他们没什么问题啊!就算不能全杀光,能杀他几个总是赚的嘛!你去啊去啊,只要你最后杀了温齐满,我就算你任务完成了!” “别人都死了,偏偏你的儿子活着,你觉得现实吗?” 汪宇司这才明白,他唯一的儿子成了他复仇大计里面最大的障碍。 施承桓接着说:“我为了你这场复仇计划,花费了整整六个月时间,到头来全被你破坏了!今后绝无可能聚齐这么多温家人了。” 汪宇司不得不让步的说:“那么,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更多的时间,不要死那么多人了。但是我要温齐满痛苦的死!让他心疼!心碎!让他死之前看到所有亲人的死!” “这件事你去和我师父说吧,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了。”施承桓转身大踏步离开。 汪宇司故意大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骂道:“没用的东西!” 施承桓微微握了一下指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阳快落山了,温玉昕哭了一下午,眼睛肿得好硬。 她想不到,自从回家以后父母那欲说还休的表情竟然会是这个原因。想到明天早晨起来她还要和那个毫无廉耻的三叔见面,想到她回家的时候叔叔那如释重负的表情,想到几年来听到的关于叔叔的传闻,她恨不得冲出去大声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去,她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死,她也绝不要像千千万万埋没了声音的亡魂一样! 想到死,她的内心平静下来。在她所知道的范围内,死亡就是下地狱,或者升仙。至于她自己,她很有信心不必忍受折磨,因为她没有做过坏事,总是尽力做好事。 于是她跪在天神像前,虔诚的将心事一一诉说。 最后她说:“我真心希望,我死了以后我妹妹不会遭殃。我妈妈是无辜的,我妹妹是无辜的,请天上地下的神灵,听到我的声音,保佑她们吧!我死了!我冤枉啊!”说完,她剪掉一缕头发,小心的用红绳扎好,放在神像前面。然后到箱子里面翻出一匹白色的纱,慢慢的扯出长长的一缕,绕在腰间。 站起身,推门走出。今天自己小院里人真少啊!难道老天知道她决心已定,不再设法阻碍了吗?也好,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到,谁也不关心,她就要这么死了。 她记得去年夏天她一个人经常玩耍的山谷里有一片树林,那里很少有人去,一定没有人打扰。 摇摇晃晃的走到山谷,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她凭着记忆,在河水边选了一棵不算高的树,爬上去把绳子一头绑在树枝上,另一头打好活结,打算等一下套在脖子上面。她想的很周到,把自己的两脚也乱捆上,万一绳子或者树枝断了,她掉进河里八成也会淹死,为了防止自己事到临头退缩,她还带了一瓶白干。 坐在树枝上,她硬是一口气喝完了一瓶白干,想到别人都在高高兴兴的为小妹妹庆祝,可她却什么都没有,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妈妈,我死了!妹妹,对不起!”她把绳圈朝头上一套,纵身跳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全城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到城西的道观去了。 原来,温玉昕的弟弟妹妹买了一个大风筝,跑到山头上玩。弟弟顽皮,把妹妹绑在风筝上面,说来也巧,正好来了一阵大风,把妹妹和风筝一块吹上了天。两个孩子只顾疯玩,没有想到后果。 果然,太阳落山的时候风停了,风筝载不动小女孩,一头栽下去,落在道观的一棵大树上。这树又粗又高,比道观的年龄都长,百余年来,临淄人每年的许愿祈福都挂在树上,如今已是蔚为可观,是一棵绝对不能有损伤的神树。 温家的小女儿掉到树上,是死是活尚且不知。下面的人只看到风筝掉上去了,初时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天黑了,温行方束手无策了,才壮胆告诉母亲妹妹掉在树上的事情,大家才知道麻烦大了。 衙门里所有的大灯都调来了,一齐朝树上照过去,只见树上密密麻麻挂的各色丝带颇为诡异的随风浮动,树枝之间偶有什么动弹,不过是些鸟儿作祟。 下面的人大声喊着温晓惜的名字,却没有一点回应。 “夫人,您先回去吧!”男人们劝艾夫人回去,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她焦急的在救援队员中间走来走去,期望他们当中谁能帮她救回女儿。 树枝太密,救援人尝试了几次,没有办法爬上去。天太黑,根本不知道女孩掉在哪里。 “我们已经联系飞机来救援,夫人您先回去吧!”人们第一百次这样告诉她,她失望的摇头再摇头,因为她听到刚才的对话,可以调动的飞机故障了,远处的飞机根本飞不过来。 别人都在远处商量对策,她听不到一点可行的方法,走到树下喊着:“惜儿!惜儿!妈妈在这里呀!惜儿你在哪里呀?回答我!惜儿!” 没有回声。 艾夫人徒然跪倒在树下,绝望的喊道:“老天啊,你要杀我,何必先夺走我的女儿啊!” 这时,温玉昕被山谷里的猎人抱回温家。温家的下人匆忙跑过来,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一片混乱中,把昏死传成死了。 艾夫人没有想到同一天两个女儿都离她而去,大叫一声“玉儿!”晕了过去。 就在大家七手八脚抬艾夫人回家的时候,施承桓回到临淄城。 看到半夜时分居然这么多人还在街上溜达,他很奇怪,便找了一群人问起来。 “哎呀,你不是衙门里面的人吗?怎么没有去帮忙救人?” “救什么人?”施承桓离开这里不过一会的时间,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两件大事。 “是温齐满老爷家出事了!你没有看到刚才他们把艾夫人抬回去啦!” “可不是嘛!他家这回惨了!大女儿在山谷里面自杀,小女儿掉在树上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哪!” “别说这么难听,那孩子说不定还活着!” “可能性不大!我刚才也跟着在下面喊了半天,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哎呀,这回可能艾夫人也活不长了!” “说真的,我平时就看她单薄的要命,这下死了两个女儿,还不要了她的命!” “温齐满一定没少做恶,把自己的老婆女儿都害死了!” “真可惜了她家的大女儿,长得那么漂亮,还没嫁人呢!” “别幸灾乐祸了,被人听到了要说我们不吉利。” 施承桓一路狂奔到了道观,正碰上众人朝树上喷水。 原来一帮人商量来商量去,猜想小女孩在树上是昏过去了,想用水把她浇醒,以便确定位置。 到这个时候,温家的人差不多都来了。温齐满急得满头大汗,儿子在一边跪着哭泣。其他人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么一棵大树,连连叹气。 “你妹妹怎么掉树上去的?”施承桓冲过去问温行方。 “我们玩风筝……” “他把惜儿绑在风筝上面,风筝掉在树上了。”温齐满咬牙切齿的说。 “你把她绑在风筝上面,绑得结实吗?” “我打了死结……” 施承桓抬头看着树,又看看周围的建筑,看到远处有一座高塔。 “那边的塔上有人吗?” “有,可是太远了!” 施承桓奔到衙役那里,说:“快,联系塔上的人!给我弓箭,准备绳索,我要上树!” 众人一听他要上树,纷纷聚拢在他周围。 只见他取过一大捆绳子,一头拴在箭尾,用弓加力朝塔射去,接着把另一头绑在道观最高的房梁上。 这道观最高的房梁略比大树高些,绳索与高塔相连后,绳子正好横跨大树顶端。 一干人等在地面上看着施承桓果断完成远程射箭,立地跳高,翻墙,跳上屋梁的动作,心里慢慢有了希望。 等高塔那边的绳子拴好,施承桓命令说:“听好!下面的人走开!” 一部分人躲到屋檐下,其他人赶紧朝观外跑去。 施承桓双手抓着绳子,慢慢朝树上挪去。这过程全凭臂力支持,倘若他不慎掉下去,想来也没有救了。 到了树上方,他松开绳子,跳进树里。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跳进去的地方,屏住呼吸。 “快!”施承桓突然大喊道,“准备气垫!” 衙门早就准备了一堆气垫,这回终于有用处了,赶紧拿出来放在树下。 “在这边!”他从另一边喊道。 人们赶紧把气垫拉过去。 “嘭!”施承桓背朝下落了下来,众人赶紧围上前,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布包袱,打开一看,是个女孩。 小小的女孩儿看上去伤的很重,脖子上有一处明显伤口,一只胳膊好像断了,血流了一身。 “惜儿!”温齐满只来得及看见小女儿一眼。 救护车把女孩拉走了。 施承桓身上也划伤不少,他刚刚喘了口气,听到有人匆匆说:“老爷,大小姐快不行了。” 第五章 节外生枝 温家经历了这么一番大折腾,中秋节过得很惨淡。 十里八乡的亲戚们见根本没有见到尧夫人的希望,当晚就作鸟兽散了,留下一片混乱的残局。 小女儿在医院躺着,生死未卜。儿子在家闭门思过,不吃不喝。大女儿怕人怕得厉害,外面谣传她疯了。父亲没有了往日的干劲,只顾不停的叹气。反而母亲强打精神,每日照看女儿。 温晓惜确实伤的很重,当时绑得太结实虽然救了她的命,却没能阻止她肢体大面积摔伤,两只胳膊粉碎性骨折,脖子上还被树枝插了过去,如果再偏一点点,她就当场没命了。 温玉昕精神压力非常大,她本来打算就此死去,没想到被人救下,醒来后不得不忍受别人的异样眼光。她成日以泪洗面,不时疯疯癫癫的乱叫,除了母亲谁也不见。 母亲已经把女儿求死的原因转告父亲,父亲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自己出面。他虽然可怜女儿,可是也爱护自己的面子和名誉,更舍不得祖传的家产。何况,他有三个孩子,嫁走一个,还有两个。权衡利弊,与其顺从女儿的心愿挽救她的一生,不如按照先前的打算嫁出一个麻烦来的划算。 临淄城几乎所有的人都亲眼见到是施承桓胆大心细,聪明绝顶,武功盖世,飞檐走壁挽救了温齐满家的小姐,都把他当成英雄看待。衙门里面的大小官员不管以前看得起他看不起他的,现在都以他为荣了。 知县连夜仔细翻看了施承桓的档案,发现他的前任给他的推荐理由里还有“字好”一项,便顺水推舟,给他换了一个文书的任务,免了他每日的劳力辛苦。还替他写了一份陈词表,上书到京城,开会时侯言之凿凿,对申请下来一个通关奖状的“小事”信心十足。 衙门里面原来与施承桓关系很好的男人们都替他高兴,须知那通关奖状绝非一般人可得。不仅从此可以官运亨通,别说以前犯过错误,就是将来犯了事,也能大罪化小,小罪化了,更可恩及后代。 温齐满一家也努力表现出他们知恩图报的一面,要大张旗鼓地搞一个感恩仪式,温齐满还宣布要亲自接见施承桓,进行了一长篇感恩演讲,听得全城人民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对于这一些变化,施承桓不管心底里怎么样无所谓,也不能表现出无动于衷来,毕竟他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要继续维持自己的良好形象。诚然,什么赞扬什么崇拜什么报恩,这些并不是他所烦躁的根本缘由,但是这些喧嚣浮事跟他所真正想要的相比,实在无意义的很。 他的确救了一个女孩,可是他更关心另一个女孩。他听了很多的传闻,一个比一个糟糕。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没日没夜地想起她,多次扪心自问只不过和温玉昕正面见过几次,却对她印象深刻。他总感觉温玉昕和别人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却也说不出来。他就隐居在温玉昕的后院里,这些日子温玉昕那里日日夜夜人来人往,更时时提醒他这个女孩的存在。 当温晓惜已经出院回家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再也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借口去拜访温家。 温家现在把他当成大恩人,一切礼节都免了。艾夫人亲自带他到小女儿的闺房,还传下去要摆筵席招待。 小女孩还不能说话,只能发出一些不甚明了的哼哼声。温家急着把她接回来,自然又是那个父亲的主意,毕竟住院花钱可不是小事。 在这个问题上,艾夫人不论怎么不愿意,最后也只能在温家亲戚的游说下让步。她不止一次的叹气,顺口就提到另一个女儿,施承桓格外认真听着。 “我知道玉儿有苦衷,现在看,她若是真的死了,反而不会遭罪。我找了不少大夫,都说她需要休息,少则三年五载,先把精神养好了再说。可是婚期逼得紧,明年开春女儿就得走。” 施承桓好似不经意的问:“温姑娘的亲家是哪里?” “唉!”艾夫人痛苦的摇头说,“是彰德的汪家。” 施承桓皱起眉头,说:“听说汪家这些年出了不少赌棍。温老爷为何与这样的人家结亲?” “唉!”艾夫人似乎要发泄出来,终于还是在外人面前忍住了,眼泪不住地掉下来——“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我难受啊!” “夫人,”施承桓慢慢的说着,“我可不可以看看大小姐?我师傅曾经教给我一些治疗心疾的方法,也许对她有效。” “不瞒你说,我也很希望你能治好我女儿。可是眼下老爷已经发过话了,就把她锁在家里,到出嫁前哪里也不准去,不准陌生人见她。”艾夫人双手死死握在一起,“我怕这次是真的要失去这个女儿了。可怜她从小就没有在我身边抚养,一直又多灾多难。如今若真的死了,倒一了百了,省的我总为她揪心。” 施承桓只好宽慰她几句,不再做深谈。 他现在知道她在哪里,也从艾夫人那里得到间接的保证,在他实践计划的时候,将没有人会打扰他。从温夫人担心的不是女儿的病情而是女儿的未来这一点上,他就猜出她或许精神受到很大刺激,但是还不至于危及性命。进一步想,如果真的病入膏肓,又如何安排她一个人住在孤楼上?他怕艾夫人看出端倪,所以不敢过多谈及。不过到底还是要亲眼见到她,才能判断是不是如同谣传中说的那么糟糕。 于是,他静下心来,在晚宴上谈笑风生,应对自如,还取下腰间长萧,应时的吹奏一曲《平安颂》。温家那些见过世面的,没有想到一介县衙武夫竟会有如此高的艺术修养,纷纷起身敬茶。他提起精神,又略微展示一下书法造诣,果然博得满场赞扬。温家的男管家为了显摆自己高尚的艺术造诣,忙不迭的借机在老爷面前故意虚张声势的表达崇拜之情,他也耐住性子忍受那些浮华虚词,然后表现出满怀感激之情,反过来大大的夸赞管家一番,既不言过其实,又让对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事实无数次证明,讨好关键人物是非常重要的,尤其在对方给足你面子的时候。 这位管家果然在以后的漫长时间里面,给施承桓不少好处,间接帮他度过了难关,具体还是以后再说。 话说当晚这场筵席,得艾夫人这样的贤人安排,各个菜品色香味俱全,美味佳肴屡见不鲜。邀请的宾客都是城里的文人雅士,各个为人谦博谈吐不凡。下人们平素训练得当,自始至终没个差错。论起来,真是万事具备了,偏偏温老爷不准上酒。男人们当着女人的面可以谈的话题经过一惊一乍的起哄之后,终于濒于枯竭了。既然无话可说,转而大吃特吃,可惜胃口终究有限,最后几道菜品上来以后几乎原封不动又撤下去。施承桓从一开始就明白,没有酒,这筵席就是一场饭局,温家人没有打算让他久留,于是很识务的适时起身告辞。温家人出于礼貌,又留了他几次,说了些中听的好话,然后派一个下人送他出门。 他当然不会如人所愿乖乖回家,等送他的人一关上大门,他就立即翻上墙头,沿着院墙跑向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他敷衍别人,却不能蒙骗自己。虽然过了二十五岁的年纪,可是已经很久没在乎过什么人,所以当这种感觉混淆着思念蜂拥上来的时候,他凭着直觉知道应该满足它。 直到握着她的手,耳朵贴在她的脸前听她流畅的呼吸,他才彻底放心。 她的脸色不太好,果然没有了那日与他斗嘴时候的精神。只是现在这般委屈落寞的处境,更引发他无尽的怜惜。 “玉儿?”他小声地说,“今天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好好长大哦!”他像孩子一样笑了,想到自己许下的愿望,他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神采。然后仿佛不是自己在说话一般,他说了一句自己事后怎么也想不通的话:“只要有我在,你一定可以活下去。” 温齐满这回真是不怎么光彩。 恽家的尧夫人根本没有赏脸光顾,周边的亲戚都感到被愚弄了。难得他们这么积极的撇开身边各种重要的事情,苦苦在温齐满那堆满乱七八糟的艺术品的院子里呆了那么久。温齐满最后竟然连个解释也没有。虽然他们当中有些人理解温齐满遭遇家庭不幸后忙乱不堪,但是更多人现在对温齐满的态度从以前的不敢相信,变成了彻底不信。温齐满过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给他们写道歉信,很多人连看都不看直接就扔了,以示再不上当受骗的决心。 温齐满自失去父亲的照拂以后,一直和六个弟弟都住在一起,不过日常外务都是自己出面处理。如今因为在亲族中信用大减,不得不把二弟拽出来一起把门面。 别人倒还没什么,就是二弟的正房妻子生出了一颗不安分的心。 她本是尧家贵族之后,和恽家当权的尧夫人又是这么近的亲戚关系。偏偏当时鬼迷心窍,嫁了温家的老二。这老二说来长相人品倒是也不错,可是终究不是老大,成不了家族长的角色。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吧,没想到老大竟然白白把权力分出来。她因着母家的关系,素日里就特别被关照,吃食用度哪样都盖过旁人,如今权力大了,下人们惟命是从,她就开始飘飘然了。 说实在的,她早就瞧不起老大一家了。 男的是个窝囊废,守着这么大的家业,什么也不会干,什么也不敢干,白瞎了百年基业。女的不过是艾家一个没落旁支的女儿,也是没有什么本事的,到温家这么多年,三个孩子都有了,却连说话的权力都没争取到。三个孩子长得倒还能看得过去,只是没个有出息样的。 谁能比的过她命好,别人看起来艰难险阻的事情,偏她想嫁就顺顺当当的嫁了。头胎生个儿子,二胎生个女儿,正是儿女双全,福大富大的好运气。 夜里无人的时候,她自己不停的琢磨着:如果老大不幸死了,然后老大家的男孩也死了,温家的家业不就落到自己手上了吗?她不光这么想,也是这么在给姑姑的信里写的。 不过姑姑很快就给她泼了一头冷水。 姑姑毫不客气的提醒她:为人妻子就要遵守男人在家族中的角色,绝对不可以逾越自己的本分。 尧夫人见自己没有人可以依仗,也就暂时收敛了狂傲的心。平日依旧在温齐满夫妇面前扮演者贤惠的二夫人的角色,半点没有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直到有一天,母家来了两个亲戚,一个说她那不成器的侄子成天寻欢作乐,在京城臭名昭著,已经快三十了,也没有寻到个像样的亲家。 “侄儿不是早就成亲了吗?侄孙都老大了吧!”尧夫人佯装不知内情,想把事情推出去。她可不喜欢做媒婆这种两面讨好的差事。 另一个是她的嫂子了,忙着说:“哎呀,哪有啊。你说的该不会是叫成霖的孩子吧!那是裴儿他年幼时候自己谈的,那姑娘家人粗鄙的很,地位那么低,哪能嫁到咱们家来!就算裴儿不成亲,也绝不能要没身份的人!好妹子,你可是他的亲姑姑啊!” 尧夫人撇撇嘴,她可是清楚的,尧幕裴这样的孩子到哪都是一个祸害,世上也就只有他娘才认为他是个好孩子了。 “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帮你在温家找个合适的姑娘。那我就帮你找找吧。”她话已经说完了,嫂子没有走的意思,只好认真寻思了一圈,“年龄大一些的辈分不合适,辈分合适的年龄都还小。”转念一想,那个疯疯癫癫的温玉昕正合适,“有个……长得还不错的,你要不要见见?” “好呀好呀,快让我见见!” 第六章 阴错阳差 施承桓做了一个梦,梦见十五岁的自己在大雨磅礴的山路上跌倒,眼泪混在雨水里从脸上不断的流下。他爬啊爬,爬了好远才到一个破庙,里面一个老婆婆用破旧的手帕为他拭去脸上的血。 有人推门进来,他突然从梦中醒来,警觉的问:“又是你!” 师妹这次不笑了,她一脸狐疑的问:“听说你单方面取消了任务?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你胆子可真大!师傅现在正在盛怒,现在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件事。你要不要先回山向他解释?” 施承桓起身穿好衣服,说:“我的解释早已经传达到了。师傅他终究能理解我。” 师妹盯着他问:“你是怎么了?最近有点不对劲,我看你现在有点怪怪的。” “哦?” “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冷漠了。”师妹不太确定的说,“你好像有了心事,总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你这样可不好,师傅说过,要做一个合格的杀手,心思一定要单纯,这样就不会有顾虑。” “多谢你。” “你竟然也会说谢谢?看来你真是变了。”师妹这回确定了,“我可听说温家的大小姐最近不太好。这会是一个巧合吗?你和她,什么都没有吧?” 施承桓披上斗篷,把刀剑都背到身上,说:“你希望有什么?” “师兄,你应该知道,师傅不允许我们这些徒弟成亲。你最好不要对温大小姐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施承桓讽刺的问:“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将要和温小姐成亲的?”他见师妹面色凝重,不禁又加了一句:“倘若真有一日我和温小姐成亲,我一定请你喝喜酒。” “但愿这只是我的预感。不过我的预感一向都很准。几个大徒弟当众,你和四师兄都是自由自在惯了的,恐怕师傅的话并不能约束了你们。” “你想太多了,我顶多是觉得温小姐比较有趣罢了。” 师妹跟随施承桓翻墙出去。 “师兄,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上山拜师之前,曾向师傅发过誓言永不叛师。你这次没有按师傅的要求做,师傅已经是非常失望。如果你陷入儿女私情不能自拔,恐怕师傅真的会大义灭亲啊。” “恩。” “你不可能不明白吧。就算师傅他允许,你也不可能和凡夫俗子一样过上平凡的日子的。你做了杀手,杀过人,就永远不可能再回头。我们这些做杀手的,没有一个能善始善终。就算现在隐瞒工作做的再好,终有一天也会被发现。”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施承桓平淡的说,“我本来就是一介平民,哪比得上你出身显贵。” “你错了。恰恰是我有靠山,所以我不怕。就算被人发现,我还可以改头换面。而你呢?你能逃的过吗?” “逃不过就是一死。生不足惜,死有何惜?” “你想的太简单了。你还有家人……” “我没有家人!”施承桓冷冷的说,“你跟着我干嘛?” “我想去看看你干嘛。” “我要去县衙递辞呈。我要离开这里。这下你可放心了?” 师妹不置可否。 施承桓到县衙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外面还没有多少人。本来以为有足够的时间来写辞呈,不料正和县令迎面相遇。 施承桓殷勤的向前请早,县令却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施承桓莫名其妙:“大人,出什么事了?” “可找到你了!你做的好事!你做的好事啊!”县令缓过气来,“你快随我一起来,我看你的前途要完了!” 施承桓被他拉着一路快走,竟又走到温齐满家。 温家人好像一夜都没睡,屋里站满了人,一个个又困又烦,见施承桓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温玉昕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屋子中央,看上去瘦小极了。她看见施承桓以后,脸上略过一丝苦笑。 施承桓一言不发,想弄清楚状况再做打算。 温齐满说话了:“施承桓,你对我温家有救命之恩,这一点我铭记在心。如果你确实对我大女儿有意,可以托媒人来提亲。可是你现在这样,真叫我失望至极!” 施承桓朝温玉昕看了一眼,见她低头不语,像是默认了。 温齐满看他们俩都不说话,说:“虽然你们两情相悦,可是我女儿已经许了人家了。对方可是贵族。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要父母做主。你们早散了早好。你可不要耽误了我女儿的幸福!” “不要!我就要和他……”温玉昕看看施承桓,小声说,“在一起。不要和别人。” “放肆!你们私下来往险些铸成大错,竟然还敢胡言乱语!来人,把小姐拉出去!”温齐满担心自己的权威无法保障,想先把女儿搞定。 不料温玉昕并不理会他的权威,她挣扎着大喊:“你们不要逼我!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大不了一尸两命!我什么都不怕!反正我活着你们谁也不关心我,我死了你们也不用关心!” 艾夫人倒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家人们各怀心思,不敢言语。 “你!不争气的东西!”温齐满气的手都发抖了,“快把他们俩捆起来,快!” 施承桓见事态发展突然,还没弄清具体怎么回事就要被捆起来,连忙说:“温老爷请慢!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是刚刚来到这里。请让我问温大小姐一些话,再捆我不迟。” 温玉昕已经被捆起来了。见他这般说了,干脆双眼一闭。 施承桓走近她,镇定的大声问:“温小姐,你说你已经怀孕了。请问你怀孕多久了?” 温玉昕随口答道:“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了!”施承桓大声重复道,“鄙人来此地才不过三十余日,而温小姐竟然已经怀孕六十余日?鄙人有多人可证明,六十余日前,鄙人一直在京城就职,并没有离开过京城半步。” 温家人狐疑的把目光转向温玉昕。 “不,不对,我记错了。可能才几天吧。” “温小姐请的是华佗在世吗?短短几天可以断定有孕?” 温玉昕看起来要晕倒了。 施承桓怜惜的说:“温小姐,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说,不过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这次我可以原谅你,但是请你告诉大家真相,这样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当时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温玉昕绝望的说,“你也不能救我,谁也不能救我。” “真荒唐!”二婶尧夫人不耐烦的说,“我还要伺候小孩子,可不能陪你们玩了。”她本来想看场好戏,看老大夫妻的笑话,不料事情发展到这,已经可以猜出这都是温玉昕一个人在胡言乱语。温玉昕已经疯了有一阵子了,她胡说八道谁也说不了什么。所以尧夫人感到无趣,惺惺要走。 “慢着!”艾夫人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如今家里人都在这里,有些事还要说清楚才好。方才玉儿提到施先生之前,尧夫人说到一门亲事。说是尧夫人的侄子尧幕裴……”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尧夫人急于撇清关系,把她嫂子拉出来,“娘家嫂子求我给牵个线,我也只不过提了一下,算不得什么。” 艾夫人有些恼了,说:“玉儿已经定了一门亲事,不久前才见了未婚夫,汪家人也才刚走,怎么能另说别家。尧贤侄若是不嫌弃,我还有二女,年芳四岁,相貌不在长女之下。” 温齐满大喝:“胡闹!那汪家怎么能与尧家相比!” “虽说是这样,可是玉儿下嫁汪家也是有原因的。”艾夫人提醒道。 温齐满不做声了。 “不就是老三欠的几百万两银子嘛,我娘家还能填不上嘛!”尧夫人不爽了,“我现在就可以做主,等我哥哥来了,债务就都清了。这样总行了吧!” 温齐满眼见事情解决了,高兴道:“尧夫人的娘家出钱填补三弟的大麻烦。玉昕嫁到尧家可是不错,以后我们就是贵族的亲戚了,说出去风光极了。如此就是皆大欢喜!大家看如何?” 尧夫人的嫂子见他说的如此轻松,不禁后悔了这门亲事,觉得几百万虽然不至于拿不出,终归是一大笔钱。有这么一笔钱,还娶这样小家族的女儿,实在是没赚到任何便宜。 艾夫人认为尧家到底是门楣比汪家高出不少,女儿以后有了体面的身份,倒也不错,于是和和气气的向尧夫人和她的嫂子说起两家同喜的话。 施承桓冷眼旁观在场各人打各自的算盘,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怜悯温玉昕。 温玉昕愣愣的站了一会,突然朝外面跑去,一头要跳进井里。众人惊呼一片,施承桓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脚,倒提着拉出来。 温玉昕这么一闹,温家人再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都趁乱赶紧撤离。 温齐满感觉丢人,命人把女儿关在家里唯一的独楼上,一日三餐减为一餐,日夜有人巡视监督,唯恐她再生事端。至于施承桓,他是外人,却目睹了温家这些隐秘,已经是非常不妥。女儿竟然说和他有孩子,更是丢人现眼,为了避嫌,绝对有必要把他撵的越远越好。于是他命令县令马上写个文书,把施承桓调到他能力所及最远的地方去。幸亏县令还是有脑子的,连忙劝他不能对救命恩人过于绝情,于是就安排去了黄岛。那里偏僻至极,又不算太远,总之看起来还比较妥当。 就这样,施承桓自己没有写辞呈,却成功得到了立即离开临淄的文书。 第七章 晴天霹雳 翌日,尧夫人就把尧幕裴和温玉昕定亲的事情通知了哥哥。哥哥认为既然妹妹已经开口,事情必定是有了十成的把握,终于解决了儿子的婚事,也算了的心愿,于是忙不迭的把儿子打发到临淄去。 尧幕裴再风流散漫,也不敢当面违逆自己的老爹。他根本就没有成亲的打算,要不然就凭他自认天下无二的美颜,还有他家族的显赫背景,在京城怎么也能找个像温玉昕这样家庭的女子。他并不觉得自己不成亲有什么不好,他有十多个情人轮流服侍,不比娶回家一个黄脸婆逍遥的多。于是他打定主意,到了临淄要好好消遣一下温家的大小姐,至于娶不娶,那得看心情。 尧幕裴父亲一时忘了通知温家,以至于尧幕裴到了临淄无人接待。他身上有钱,并不担心人生地不熟,只是突然从繁华热闹的京城来到僻静幽静的临淄城外,还有点不适应。 他大摇大摆的走到城西酒家门前,大喝一声:“来人啊!” 那酒家不知道来者是谁,忙不迭的前去陪笑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快送我去温齐满家!” 酒家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觉得这人穿金戴玉的可能是个有钱的亲戚。可是这温齐满他可是临淄城头号人家,随便来个人就说去他家,也不太现实。于是问:“客官您是温老爷什么亲戚?” “我是他姑爷!” 不敢怠慢,连忙叫了车送他去。 到了温齐满家门外,门童也是不清楚状况,于是把他晾在门外,去里面向温齐满汇报。尧幕裴感觉来到临淄城就被怠慢了,满腔怒气,一脚踹开门,自顾走进去了。 说来也巧,这会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尧幕裴一路自在的乱转,突然看到刚才报信的门童从一个屋里慌慌张张的出来,屋里有人大骂道:“滚远点!也不看老爷在忙就进来!不要命了!” 尧幕裴嘴角一撇,心想这温齐满架子还挺大的,居然把个门童吓得头昏眼花,一头撞到柱子上。那门童晕倒在地是不顶用了,他大摇大摆的准备自己进屋,却听到屋里有两个人在说话:“别说废话!关于那小子,查的怎么样?” “不出我所料,这小子有猫腻。我查过他的资料,他从15岁离开嘉龙以后就没有任何记录,直到23岁到京城谋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年轻人好玩,十年八年的觉不着就过去了。” “奇怪的是,他以嘉龙全优和推荐生的身份离开,本来前途无量,却选择到京城八道门当武夫。无论他是否堕落了,断不至于沦落到需要靠体力挣钱的程度!” “这么说来,的确很奇怪。他曾经在我家表演过吹箫和书法,当时我就奇怪,以他的水平,完全没有必要安于发配的职务,他本可以辞职另谋高就。” “最奇怪的是,他说他是彰德府林州施家的人。我到林州调查过,那里确实有个施家,是四等家族,可是谁也不认识他。我在户部资料中也未查到关于他亲属的任何资料,熟悉他的人都说,他本人对身世是三缄其口。” “他是个私生子?” “如果他是私生子,那么嘉龙的档案中应该会有说明,但也没有。” “哦,这没有什么。他现在让我打发去黄岛,不是什么威胁了。让你查地产的事情如何了?” “我去看了那边的地非常好,如果收下来就赚大了!” “事情办的顺利吗?” “太顺利了!我把尧夫人的批条一块带过去,他们二话不说就把那个老不死的拖出来,狠狠揍了一顿。看着可爽了!照我看,不出三天,这事准成!就算他不答应,我把他女儿也给抓起来了,那女孩胆子小的很,把老子杀了,让那丫头签了也一样!” “他们家到底有多少地?” “少说也有上百亩,这些年不经营,大半都荒废了。我就全部按荒地收了!事情顺利的话,单我们一家就能净加一千亩!那些个土包子,连新出的规定都不知道,光会喊祖制。这回把这最难缠的搞定了,其他的如果还不老实,都叫他们都去见阎王!” “很好。你说的那个老头他女儿有多大?” “有十八九岁吧!” “长得如何?” “长得不错。” “有人家吗?” “没有。他家就她一个女儿,哪里都不舍得,到现在还是个黄花闺女。” “四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们父女这么固执,老的打一打不行就不行了,那女儿咱们还可以好好的消遣她一下,让她懂事,你说是吧?” “这点我倒没想到,还是哥哥老谋深算!” “明天你过去跟他们说说,把那女孩带过来……” 尧幕裴听到门童醒过来的声音,连忙踮脚偷偷从一旁的花园小径溜走,一路东躲西藏唯恐被人发现。到了门外,他才缓过神,正拍打衣服,门童就来了,通知他老爷不见客。尧幕裴刚得知惊天消息,自忖着能从这些消息中得到什么好处,没空理会门童的怠慢。 刚要离开,迎面正碰上二夫人回来。尧幕裴多年没见这个姑姑,一时没认出来。尧夫人看着他眼熟,于是叫人拦住他,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哥哥疏忽了,只好带他进了温家大院。 门童看的傻了眼,连忙躲一边去,唯恐又受惩罚。 尧夫人心想,侄子来了就是为了定亲的事,既然如此直接让老大去操心去好了。于是领着侄子去见温齐满。 温齐满乍一见尧幕裴,真是十二分的满意。这尧幕裴长得是没挑处,浓眉大眼白皮肤,还操着一口京城口音好似很有礼貌。于是更加热情的对待这门亲事,允诺会尽快把婚事办了。 尧夫人本来还担心温齐满不喜欢尧幕裴这种纨绔子弟,没想到事情进行的特别顺利,不禁暗自高兴。她本来既不关心尧幕裴是否成亲,又或者温玉昕将来是否幸福,她只是被嫂子催在面子上过不去,才勉强答应介绍一下。本以为要被温玉昕搞成一场闹剧,没想到马上就坐享其成了。 三人越聊越投机。正在这时,温嫣嫣莽撞的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哭哭啼啼说道:“老爷,你不要再逼小姐了!她是和恽王有定亲的!恽王答应要娶她的!” 尧夫人马上看了一眼温齐满,见他一脸震惊,于是呵斥温嫣嫣道:“哪里来的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掌嘴!” “我没有说谎!老爷,你看这个!这是恽王写给小姐的信!”温嫣嫣连忙把盒子呈给温齐满。 温齐满哪里反应过来,顺手就接过来了。 尧夫人讽刺道:“哎呦,恽王会屈尊给你们小姐写信?别笑话了,就算写了,你们就以为可以高攀了?告诉你吧,你小姐嫁给我侄子已经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恽王?做梦!”说着伸手把信拿过来一看,脸色立即变了,见事情不妙,连忙招呼门口的下人去把艾夫人叫来。 温齐满手指颤颤的打开信,不等艾夫人来到,他已经看完了。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呆呆的看着门外,直到艾夫人进来。他把信胡乱的塞进盒子,朝艾夫人砸去,骂道:“看看你的好女儿!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先是一个施承桓,这回连恽王也牵扯进来了!她可真有本事!你看看你女儿,不够丢人现眼!” 艾夫人被砸到了腿上,只好蹲下身把信捡起来,也看了一遍。她虽然发觉事情很不好,不过尧夫人和一个生人在场,她只简单的说:“老爷还是不要太紧张了。事情究竟怎么样还是要女儿亲口说了才知道。” 尧夫人一副看热闹的口气说:“哎呀,不用啦!温家的大小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然会私通外人,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你女儿的丫头就在这里,前后的事情她一定都知道。” 艾夫人冷冷的回应道:“二妹这话说错了。温嫣嫣才来不过月余,哪里知道前因后果呢。”说罢狠狠瞪了一眼要开口说话的温嫣嫣。 温嫣嫣不敢说话了,只趴在地上哭泣。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问问你女儿,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温齐满说着起身大步就走。 艾夫人连忙跟着。 尧夫人拽上尧幕裴也跟着去。 到了温玉昕门外,温齐满一脚踹开门,大喘着气问:“小姐呢?” 赵淑颖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屋里绣花,见老爷一行人来了,连忙行礼答道:“小姐睡了。” “睡了?”温齐满一腔怒火正没处发,逮着赵淑颖就一顿痛骂:“你们是怎么伺候小姐的!竟然私下里和外面的男人有联系?还要不要脸!看我不把你们都卖了!赶紧把小姐叫出来!” 赵淑颖不知情况,看看艾夫人一脸严肃,连忙跑进屋去叫温玉昕。 过了一会,赵淑颖扶着温玉昕跌跌撞撞走出来。 “这是怎么了?”艾夫人问。 “小姐……小姐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赵淑颖说,“她说不舒服,不想吃,不让我们告诉老爷夫人。” “混账!”温齐满甩手给了赵淑颖一个耳光,“没用的东西!”又指着艾夫人骂道,“这都是你调教出来的!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些什么东西!” 尧夫人生怕事情闹的不够大,连忙提醒温齐满:“大老爷也别生这么大的气,先问清楚小姐再说不迟。” 温齐满已经气血上头了,连问都不问,操起桌上放的绣线筐子就朝女儿砸去。艾夫人连忙拦着,绣线洒了一地。 温玉昕面如死灰,泪如雨下。她感觉一切都不如死了好,于是任由温齐满骂她,一言不发。 艾夫人见看热闹的越来越多,终究不体面,劝温齐满消消气,温齐满根本不理会,继续打骂赵淑颖和温嫣嫣。后来二弟四弟来了,合力拉住失控的温齐满。 温齐满指着女儿骂道:“滚!从我家里滚出去!我没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给我滚!” 温玉昕看了温齐满一眼,突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最后一滴眼泪滴落下来,她跪下来,给父母磕个头,当夜就独自坐上了去外地的车。 艾夫人等温齐满被安顿好了,连忙叫人暗中去追温玉昕,可是当晚去外地的车很多,谁也不知道温玉昕上了哪一辆,也不知道她出去能投奔谁。于是把赵淑颖和温嫣嫣抓起来审问,赵淑颖想了很久才想起温玉昕曾经说起想去崂山做仙姑,派人去打听,果然寻到了温玉昕。 艾夫人琢磨温齐满还在气头,女儿这时回来也没有好日子过,于是从自己紧巴巴的私库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把赵淑颖和温嫣嫣打发去陪女儿。 第八章 左右为难 温嫣嫣感觉自己倒霉透顶了。她和赵淑颖在前往崂山的路上一直在念叨,为什么出远门的是她们两个。 “说到底都是我太蠢!你看傅家姐妹多聪明,说两句漂亮话就不用来了。” “其实小姐平时也是和我们俩说话多,她们俩本来就不太亲近小姐。”赵淑颖虽然感觉此行没什么好日子过,但是也只得这么安慰温嫣嫣。 “每次倒霉的都是我,从前在家就是这样。爹娘从来不批评姐姐哥哥,都是批评我。” “是你话多闯祸多吧。” “我还以为给小姐做丫头是个好差事呢!你看这一路荒郊野岭的,搞不好崂山也是个光秃秃的山。” “那倒不是,听说崂山是道教名山,应该还是有些人气的。”赵淑颖耐心劝道。 可是温嫣嫣哪里是劝的了的主,还是不停的抱怨,惹的赵淑颖这么好的脾气也受不了,忍不住说出话来:“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说到底都是你惹出来的。要不是你把小姐藏起来的信拿给老爷看,小姐哪会离家出走,你也就不用出这趟远门了。” 温嫣嫣不服气:“你们都只会劝小姐,谁替小姐想过了。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错在小姐!凭什么要小姐一个人难过!” “你也没有错,不一样出来替家里还债。” 温嫣嫣一想,眼睛红了,说:“我家里穷,比不得小姐家里那么有钱。不过夫人真小气,才我们二十两银子,能够几天啊!不知道小姐那里还有没有钱。” “我看咱们的夫人也是做不了主的,能给我们一点钱就不错了。小姐你就更别想了,她连平时的衣物都没拿。”赵淑颖看着天边渐渐亮起来的一条线,“说不定小姐现在连被子都没有呢。” 她们到道观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两个人困的眼圈发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被几个道姑领进道观里,走了很长很曲折的路,才在一间很旧很小的阁楼屋里见到了浑身脏兮兮的温玉昕。 见到她们俩,温玉昕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不欢迎她们来。一旁一位道姑说话了:“到我们这里可不能拿你的大小姐架子,别指望着让丫头们伺候你。你的丫头们也得在这里修行,该干的活一样不能少。” 温玉昕不理不睬,只管看着地上。 “你昨天干的活很不好,一会我要回了德诚道长,看她怎么发话。你们俩先歇会,一会还有你们的活。” “我们一路都没睡觉,先洗个澡睡个觉吧!我们还没吃饭呢!”温嫣嫣连忙说道。 “到了这里一切都要听我安排。今天不是沐浴的日子。早饭时间已经过了,你们等中午吃饭吧!” 温嫣嫣长叹一口气。 道姑们走了。 赵淑颖连忙把东西拿进屋,问温玉昕:“小姐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你?” “还能怎么样?我到哪里都是多余的。”温玉昕小声说。 “我都快饿死了,这几个丑女人真是没良心!”温嫣嫣骂道,“真是活见鬼了!小姐你早上有没有拿点东西回来。” “我也没有吃。”温玉昕有气无力的说。 “为什么呀?”赵淑颖问。 “我不想吃。” “一定是不好吃!”温嫣嫣说道,“小姐我们赶紧回家去吧,至少回家能吃好喝好。这哪里好啊,你看她们几个姑子一看就不是好缠的,一定不好相处。” “你们俩回家吧,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好。”温玉昕冷淡的说。 赵淑颖趁她们俩说话的空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温玉昕住的床就是一张木板,墙角放了好几个这样的木板,被子直接就是一个很大的编织袋。 “天哪,小姐你怎么睡觉的!”赵淑颖提着那编织袋走过来问,“她们难道连被子都不给吗?” “她们给了,我没要。我不想用别人的东西。”温玉昕把身上衣服上的褶用力拉了一下。 温嫣嫣一看那编织袋,顿时就没精神了,哀叹:“完了,这比我姑姑家还糟。” “幸好我们还有二十两银子,可以买一些新的东西用。” “那咱们赶紧去买吧!”温嫣嫣说着就要走。 不料门口进来一个年轻的道姑,打眼瞟了三人,问:“谁是温玉昕?” “我。” “你可真行啊!你来了三天了,三个院都不要你了。念经你念不好,打钟你打不响,擦桌子也擦的慢死了。好了,今天开始你去后院种菜吧。这可是慢功夫,让你慢慢磨吧!你们三个都去。” 温嫣嫣不服气道:“我们家小姐是瑞华出来的学生,怎么会念经念不好呢!” 不料温玉昕在一边小声说:“就是不好,我不认识那些字。” 温嫣嫣一想她认识的字也不多,又说:“打钟一定是你们使了手脚,要不然怎么会不响。” 那道姑鄙夷的说:“你以为你家小姐多么中用,别人能打两三个时辰,她才敲了几下就说没力气了。” 温嫣嫣还不服气,说:“一定是你们把擦桌子的活都丢给我家小姐了!我家小姐没干过体力活,慢一点怎么了!” “慢一点怎么了?别人擦十张桌子,她擦不完一张!还跟我狡辩说她擦的比较干净!你当是洗脸呢!”那道姑骂道,“别在那装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儿,我这可不养闲人!快走!干活去!” 赵淑颖连忙把银子揣在怀里,拉着温嫣嫣,推着温玉昕跟在那道姑后面。 四人来到一片斜坡荒地,温嫣嫣还在用眼睛到处看哪有菜,就听那道姑说:“这就是你们的菜地了。以后你们吃菜就从这里出,不要去前面吃,听见没?” “什么?这地方连草都不长,让我们吃土吗?”温嫣嫣抗议道。 “那我可不管。这是德诚道长的安排。”她嘲笑的看着温玉昕,补充道,“像你这样好吃懒做的我见的多了。你把这当你家里呢,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做梦吧!” 赵淑颖等她走了,才拉着温嫣嫣和温玉昕说:“看来这几天我们得先想法过去,要不我们今天先出去买点吃。” 温玉昕却不理她,蹲下身,用一根木棍努力的想刨开土。 赵淑颖见状,忙安排温嫣嫣陪着,自己去买吃的。不一会她就带了一包馒头回来。 温嫣嫣以为是好吃的,一看是馒头,顿时一脸失望,“这什么啊!除了馒头就是馒头。” “有的吃就不错了。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过多久。钱花一分就少一分。”说着把馒头拿给温玉昕。 温玉昕满手的沙土,说道:“你们回家去吧。何苦来跟我受罪。” “我可不是自己想来的!”温嫣嫣一边大口吃馒头,一边吐槽道,“夫人说,你在这里孤单,必须有人陪着。你不知道啊,傅家姐妹狡猾着呢,她姐姐说了,你还有好多东西在家里得有人看管,别让别的丫头动了,所以她们姐妹俩就在家等着你回去;她妹妹就说,温嫣嫣犯了错就得温嫣嫣自己承担后果。就是赵淑颖一声不响,也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我是小姐的丫头,夫人让我来陪小姐,我就来。我来了还能帮小姐一点忙,我不来你只会给小姐闯祸。”赵淑颖用自己的手帕给温玉昕擦手,又给温玉昕拿了一个馒头。 温玉昕吃了两口吃不下去了,蹲下去。 “小姐你怎么了?”赵淑颖问。 “我肚子不舒服。” “疼吗?” “恩。” “多久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一阵一阵的疼。” 温嫣嫣惊慌道:“小姐你不会真怀孕了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赵淑颖斥责她。 温嫣嫣突然觉得赵淑颖特别像艾夫人。 “小姐,你是不是月信到了啊?” “好像吧。”温玉昕蹲不住,坐倒在地。 赵淑颖连忙找个石头垫在她身后。 这时几个道姑走过来,为首的正是昨天说话的,“哎呦呦,我就知道,来了两个丫头,你又能摆出小姐架子了。快,把这两个丫头撵到厨房干活去!让她自己在这慢慢磨!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去!” 温嫣嫣和赵淑颖被强拉走了。混乱中馒头掉了一地,被踩脏了。 “你也就只配吃这个!”道姑们嬉笑着又在馒头上踩了几下才走。 温玉昕疼的浑身冒冷汗,脸色苍白,风吹过来,打了一个寒战。她禁不住流泪,可是眼泪还没流下来,就被风吹的满脸都是。 她一个人在坡上挖了一天的土,天黑的时候才有人来通知她可以回去了。等她跌跌撞撞的挪回住处,赵淑颖已经把床铺都铺好了。她给温玉昕准备了新床褥和被子,自己和温嫣嫣用道观的旧的。还准备了一些热水。 温玉昕喝了几口热水就躺下了。 赵淑颖见她睡了,把温嫣嫣拉过来说:“这可不行,小姐这样下去会生病的。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通知夫人,另想个地方安顿小姐。” 温嫣嫣点点头,说:“那我什么时候走啊?” “越早越好。”赵淑颖把钱放在温嫣嫣手里说,“我今天看见西边有个小门,那些送菜的都从那走,你明天一早就混在送菜的人里出去。记住,千万不要耽误,赶紧回家。” “嗯嗯。”温嫣嫣把钱塞进怀里,“我一定赶紧回家。” 第二天,温嫣嫣果然如赵淑颖所计划的那样,跟着送菜的人,装作帮忙抬东西就溜出去了。她一路跑下山,在山脚租了车回临淄。 艾夫人没想到她会回来,更没想到女儿的境况如此糟糕。她思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尤婆婆见她左右为难,想了想,说:“崂山那地方不养人,小姐实在不应该赌气去那。不过既然去了,好歹也要过些日子回来,免得老爷更生气。不如让小姐先去那边的亲戚家做客,就说是小姐身体不好,到那休养。” “也只好这么办了。”艾夫人想了想,给黄岛的一个温家亲戚写了信。 第九章 落叶知秋 艾夫人勉为其难的选择,对温玉昕来说一点都不好。 温玉昕觉得虽然在道观里到处被排挤,吃穿也和从前在家里时天壤之别,但是至少这是自己的选择。可是艾夫人一封信到了,温家的亲戚上道观来接她,摆明了连给她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又无法逃避这样的安排。她去了别家,别家人还要客客气气的招待她,让她感觉尤为不自在。可是因为母亲的命令在,她又不能自行离开。 “所以最终还是在妈妈的掌控下。”有一天晚上她趴在窗台上看着月亮,自言自语说。 赵淑颖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既不失小姐的体面,又远离了临淄那个家里压抑的氛围。相比较而言,这里就是辛苦了点。这家人不比家里阔气,请不起很多下人,所以许多事情要亲自动手。洗刷缝补自然不必说,忙的时候还要帮忙去做饭、打扫。 温嫣嫣只管吃,只要有好吃的,她就心满意足了。她才不管小姐心情怎么样,也不管今后如何。 听到温玉昕的感慨,两个人都抬头看看对方。 “我觉得最近的伙食好像不如前些天好了。”温嫣嫣说道,“感觉肉少了点,多了好多的煮贝壳。” “有的吃就不错了。别以为我们是来做客的,其实我们是落难了,被人收留了。”赵淑颖提醒道,“小姐都不抱怨,你抱怨什么。” “小姐吃的那么少,根本不吃肉,肉多肉少根本就不影响嘛。再说每次上菜你都是让小姐先挑。”温嫣嫣嘟囔着。 “要是让你先吃,你不就把好吃的都吃掉了。你什么时候能先考虑下小姐,小姐都瘦成这样了你还不让着她。你呀就是个缺脑子的吃货!” 温玉昕听她们说话,突然想起小时候姥姥也曾经说她是个吃货。那是多么久远的日子了啊,每当别人提到幸福的字眼时,她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和姥姥在一起的过往。以前姥姥做什么她都爱吃,姥姥带她去哪里她都开心,姥姥说什么她都相信。可是姥姥已经不在了,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她,真正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哄着疼着了。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抽鼻子的声音被赵淑颖听到了,赵淑颖递给她一个洗干净的旧手帕,说道:“小姐你别哭了,你老是哭,眼睛早晚要毁了。”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现在死了也没人关心。”她看看桌上摆的一盘长相丑陋的橘子,“我只不过呆在这里讨人嫌。要是死在这里,可能更让人厌烦。” “别这样,说不定过几天老爷就让我们回去呢。” 正说着,外面放起了礼炮。 “哇,还真是隆重啊!”温嫣嫣羡慕说,“听说全国的衙门都放炮庆祝呢。” 赵淑颖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立即闭嘴了。 温玉昕正好看到她使眼色,不禁好奇心起,问:“什么事情这么隆重?” “哦,可能是县衙来了个大人物吧。没什么。”赵淑颖说谎了。 温玉昕听出来了,说:“不对,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外面好多人都跑上街头欢庆。 “小姐,赵淑颖不让我说。其实……” “真的没什么。”赵淑颖还想继续瞒下去。 可是外面的人开始大声高呼了——“恽王结婚啦!恽王千岁!王妃千岁!” 温玉昕呆呆的看着他们,脑袋里一片空白。 赵淑颖把她拉回到屋里坐下,把窗户关上,让那热闹喧嚣的声音尽可能降低到最小。 温嫣嫣不满的说:“你看我说吧,这件事根本瞒不了小姐。这么大的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就算小姐今天不知道,明天也会知道的。” “最终你还是舍弃我了啊。”温玉昕对着空气说道。 温嫣嫣替她鸣不平:“恽王真是坏人,明明说好了要娶我们家小姐的,居然可以另外娶别人!要是我是小姐,我就这辈子都不理他了。呸呸呸,坏男人!渣男人!” “你说话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了!这节骨眼上可别添乱子。”赵淑颖说道,“我听说今天县令设宴款待,说不定后厨有好吃的东西,你快去偷点来做夜宵。” 温嫣嫣一听说好吃的,马上满眼放光,立即高高兴兴的出去了,把恽王忘的一干二净。 温玉昕又落泪了,哭道:“全天底下只有我一个傻子!” 赵淑颖忙着给她擦眼泪,陪她难过,一时也无话可说。 过了不一会,温嫣嫣突然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快!快!县令的温夫人叫咱们去前面!去宴席吃饭!” “有这么好的事情?”赵淑颖不敢相信。 “真的!我刚出去碰到管家告诉我的!” 于是三人一路去客厅。 赵淑颖猜的果然没错。管家是嫌客人太多,家里下人忙不过来,正好温嫣嫣误打误撞从他眼皮底下过去,就让她把其他两人都叫来干活。他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三个寄住的女孩,觉得她们来了就是添麻烦,可是又不能撵走,这回正派上用场,让她们也尝尝做下人的滋味。 赵淑颖和温嫣嫣被派去端盘子,温玉昕被安排去给客人们擦桌子。 温玉昕默默的从中间县令老爷和夫人的桌子擦起,然后是贵宾的,然后是宾客的,然后是县衙衙役的。 正擦着,听到一个温暖的声音说:“想不到今天有温小姐亲自为我擦桌子,真是荣幸至极。” 温玉昕一抬头,正迎上施承桓那双乌黑的眼睛。她脸上一红,手里拿的垃圾桶一下子掉地上了,有些脏东西掉出来,连忙跪下擦拭。 施承桓也跪下帮她擦,低声说:“我听说温小姐最近一直住在县令大人家里,所以今天特意调班来参加宴席。” 温玉昕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说道:“对不起,那时我太自私,只顾自己,害你到这里来。” “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在这里和在临淄一样。”施承桓很坦然的说道。 擦完地了,两个人一同站起来,一时无话,气氛正在尴尬。 可巧临桌的衙役看到了,笑道:“喂,承桓兄,你干什么呢?可别吓坏了小姑娘。” 温玉昕听了赶紧走了,慌慌张张把本应该倒在垃圾桶的脏物倒在了地上。管家见了大骂道:“不中用的丫头!还不快收拾干净!别在这碍眼了,去那边拿把扫帚扫扫院子里的叶子!” 温玉昕连忙胡乱的收拾一下,就跑去拿扫帚了。 东风刮的正盛,满园的树叶哗啦啦一阵阵飘落,温玉昕扫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扫不干净。这些都被施承桓看在眼里。 狂风骤起,天地都刮的混乱颠倒。宾客们慌忙告辞离去,剩下几个喝醉酒的不省人事。县令叫人来把他们都抬到厢房休息,一片混乱中也没认清温玉昕,把她当做下人使唤起来:“你去厨房端一锅醒酒汤给他们喝了。” “是。”温玉昕答应道。 厢房里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屋里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温玉昕找不到灯,只好用自己带的灯笼照亮。她拍拍一个人,那人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又翻身睡了。她拍拍另一个人,那人大声喊道:“走开,爷心里有人了!”又拍了两个人,也是没有回应。她感到很尴尬,正准备离开,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抱着她,把她压倒在地上,在她脸上身上胡乱的摸。温玉昕大惊过后,刚呼救一声就被捂住了嘴巴,她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得,心里害怕极了。 “嘿嘿,小妹,大爷我运气真好!你居然送上门来!刚才我就看好你了!怎么样,从了我吧!” 温玉昕一听,就是刚才取笑她的那个衙役的声音。她惊恐极了,拼命挣扎。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推开一个酒棍的魔掌,何况那人根本就是蓄意为之。 外面狂风肆虐,暴雨倾盆而下,响声掩盖了温玉昕压抑的呼救声。她被捂住口鼻快要窒息了,力气也用尽了,再也没法挣脱,只剩下一点力气来呼吸。她感觉自己的衣衫被粗暴的撕开,头发凌乱的扯开,有一只肮脏的手从她的衣领伸进去,顺着她瘦弱的身体一直往下摸。 外面传来温嫣嫣和赵淑颖寻找她的声音,她想回应,可是却没法出声。她这时才真正开始后悔自己的任性,后悔不该来这里,后悔当初不听妈妈的话。 身后那个男人好像被什么狠狠打了一下,然后就瘫倒了。温玉昕没反应过来,就被另一个人抱在怀里。 “你没事吧?”施承桓问。 温玉昕大喘着气哭泣,浑身都在发抖,根本没法回答他。 “我送你回去。”他说着把她抱起来。 外面下着大雨,一出门迎面刮来一股雨雾,瞬间衣衫全部湿透。温玉昕的衣服已经破碎了,此时更觉周身都浸在冰里一般寒冷,她只有紧紧贴在施承桓的怀里,从他湿透的衣衫里面探取一点热量。 他抱着她轻车熟路的走,很快到了她住的地方。她还在慌乱中没有回过神,他就已经从衣架上翻出了一身衣裳给她,“快换上吧。”说完就出去了。 她恍惚中自己换完了衣服,正坐在床边发愣。他又敲门进来了,递给她一个热乎乎的暖水袋。 “谢谢。”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那两个傻瓜丫头在院子里到处找你,喊的太响了,被管家关起来了。”他谐谑的说,“这回你得亲自去解决。” 她点点头,问:“你陪我去找管家好不好?” “好。” 两个人一起下楼,走到管家的屋门外。温玉昕抬手正要敲门,被施承桓一把抓住手。她抬头看他,他眉毛一挑,示意她听里面的对话。 “我早就说了不要让她住在家里!在这儿白吃白住不说,还成天惹麻烦!你看看今天闹的什么事。最好的一道菜让那个死丫头给糟蹋了!我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托人从外地运来的材料!就这么糟蹋了!”说话的是县令的夫人。 “好了好了,反正那道菜上来的时候我早就吃饱了。你们女人就爱大惊小怪,不就是洒了点汤嘛。”县令劝道。 “怎么是一点汤的事!那水是谁从崂山山腰上运来的?不是我哥哥吗?那辛苦你不知道啊?” “哎呀我钱都已经付给他了,你怎么还提这事。” “我不管,你赶紧让那个木头人和她的丫头们走。我不想再见到她们!烦都烦死了!以前我们两住在这多自在,自从来了她,我每天早晨起来都没精神!” “要不是她父亲是温齐满,我才不会允许她来。” “你还说温齐满!都是那个温齐满,害的我中秋节跟几个臭婆娘挤在一间下人住的屋里!这样的爹能教出什么孩子,可别在这污了我的院子!” 温玉昕脸色黯然了,浑身都在发抖。 “老爷夫人莫要为了外人生气,依我看那温姑娘并不会长久住在我们这里。艾夫人写信来说她是定了亲的,不如我们通知她的亲家,让人把她接走便是。”管家说。 “赶紧写信!我可一天都不想再看到她们三个了!”夫人下了命令。 “你这么明显撵人是会得罪温齐满的。我这小小县令可惹不起温齐满啊!说不定他一怒,我这乌纱帽就没了!” “你不写信我就死给你看!是你的乌纱帽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 县令再没说话。 管家赔着好话道:“就写一封信问一下艾夫人好了,顺便问问能不能给我们一点资助啊!” 施承桓放开了温玉昕的手,她的手就那么颤抖着举在半空中。她呆立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门外,连忙转身就走。 施承桓跟在她后面,等她进了屋子,说:“温姑娘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嫣嫣跑进屋,看到温玉昕还坐在床边上,连忙朝外面喊:“在这呢,在这呢!小姐在屋里呢!” 赵淑颖进屋看到地上撕破的衣裳,慌忙问:“小姐!发生了什么!这衣服怎么了!你有没有受伤?谁做的?” 温玉昕摇摇头,躺下不做声了。 第十章 改弦易辙 温玉昕一夜没睡。她睁着眼睛睡不着。 县令夫人的话让她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境况,也让她认真思量起来,她从未想过自己如此不受欢迎。她想起从前跟姥姥在一起的时候,可是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女孩啊,虽然贫穷,但是没有人不喜欢她。后来在瑞华学校里,虽然不是多么出色的女生,可也不算处处讨人嫌。她现在是怎么了,在自己家里被父母责骂,在道观里被众人嫌弃,寄住在亲戚家里更要被撵走。她伸出手,一片漆黑中,根本看不清自己手指。于是她爬起来,把赵淑颖推醒,问她:“为什么别人不喜欢我?” “什么?”赵淑颖睡的迷迷糊糊的,没听明白。 “这家的温夫人要撵我们了。” “哦。”赵淑颖好像早就料到一样,一点都不意外。 “为什么?我哪里讨人嫌吗?” 赵淑颖坐起来,认真说道:“小姐,我说真话你可不要生气。如果我是这家的夫人,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你整天本着脸,对温大人和夫人都爱理不理。上次温大人好心劝你多出去走走,你不理也就算了,直接转身就走,温大人可是尴尬至极。你在家里对老爷夫人怎么无理,都可以算是小姐脾气,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在这里你是客,他们好歹是主,你怎么都应该给主人留点面子。” 温玉昕听她这么一说,便想起当日的情景。当时她正沉浸在自己内心的伤痛中,别人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还有,我们太穷了。温大人家里本来就不宽裕,还要养我们三个闲人。虽然我和温嫣嫣已经在努力做一些家务,却抵不过日常开销。长此以往,人家肯定会生厌的。要不,你写信给夫人,看她能不能给我们匀一些钱来。” 温玉昕摇摇头,说:“如果我能让他们高兴,他们就不会撵我们了吧?我会唱歌,明天我就唱给他们听,他们应该会喜欢的。” 赵淑颖不愿意打击她,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也许吧。” 第二天温玉昕积极的唱了一天的歌,县令哭笑不得,县令的夫人拉长了脸,好像吃了一顿难以下咽的饭菜。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温玉昕想要的,她努力了一天,什么也没改变,而且她从县令夫人那偶尔流露出的表情看出,她更加不受欢迎了。 于是她又沉默了。只不过这次她选择了回避,每天但凡县令夫人在家的时候,她就躲在屋里不出来,等人家出门了她才敢出来透透气。 一连数日过后,县令突然提议要搞个家宴,还特别派管家来通知温玉昕。 温玉昕猜想县令是想听她唱歌,于是非常认真的梳洗了一番,戴上了全部的首饰,也不过是两个簪子和一个步摇,都是她离家出走的那个夜里戴在头上的。赵淑颖帮她从仅有的几件衣衫里选了一件花色比较雅致的,安慰她道:“小姐天生丽质,这些俗物只不过是身外之物,不必太过介意。” 她们去见县令夫人的时候,发现夫人穿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温玉昕惊的不知说什么好,被夫人连连白眼好几次。 当晚只来了县衙的人。 原来县令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一高兴就许下请衙门里的人吃顿饭的海口。好在他的夫人是喜爱露脸的,并不觉得这样做很麻烦。 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有人借着酒劲大声问县令:“温大人家里什么时候来了这几位漂亮姐姐,一个比一个标致,真叫人眼馋,大人能不能给我说个媒,把那个穿粉衣服的嫁给我?我这辈子也就不求其它了!” 温玉昕左右看看赵淑颖和温嫣嫣,发现她们穿的都是偏绿色的衣服,只有她身上这身妃色衣服勉强算是粉色。她顿时不知所措,恨不得马上钻地缝里去。 县令哈哈笑了半天,才回答道:“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那出身。我跟你说吧,这粉衣服的姑娘是临淄城温家族长的长女,是你能高攀的起的?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敢奢望啊,哈哈哈哈!你可别胡说八道了!” 县令夫人脸色登时难看至极,话也不饶人了,“可不是啊,这粉衣服的姑娘是定了亲的,听说是哪里的赌棍呢!这赌棍能攀的起的姑娘可真是不多啊!” 县令喝的晕头转向,没听到他夫人的刻薄话,正忙着又叫酒。 温玉昕却听的清清楚楚,如针扎一般,见在场各位只是吃吃喝喝,于是走到县令身边,说道:“温大人,小女子叨扰许多日子,一直没能与大人和夫人好好说话。今天晚上希望借这晚宴,给大家唱首歌助助兴。” 县令高兴的说:“好好,好,你唱吧!唱一首高兴的吧!让大伙都高兴高兴。” 温玉昕努力装作高兴的一笑,开始唱起歌来。 衙门里的人见她开唱,兴致更高了。纷纷取笑那想娶她的衙役,拼命给他劝酒,没多久就把他灌趴下了。 县令夫人一直笑着的让她接着唱,她不好停,只能一直唱个不停,到最后县令自己都喝趴下了,县令夫人才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挥挥手让她赶紧离开。 温玉昕口干舌燥,看看到处都是剩菜残汤,连口水都没找到,只好离去。走到半路,突然一个大黄梨从天而降,正挂在前方。她走近一看,原来是被绳子拴住,挂在梁上了。 她用手指摸摸梨,觉得更加饥渴了。 “想吃就吃吧,我洗过了。”施承桓笑着从一边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很高兴,双手把梨子拿下来咬了一口,又甜又脆,别提多解渴了。 “我看你唱了一晚上,真不容易。要是我的话,一定口渴极了。” “不光口渴,我还好饿。我今天一天都没吃饭呢。”她又咬了一大口。 “怎么?温夫人这么苛刻,连饭都不给你吃了?” “早晨一共就送来两个硬馒头,我让她们俩吃了。中午说厨房忙,让我们晚上再吃。”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我觉得温夫人越来越讨厌我了。刚才她一直让我唱歌,我都看出来她是故意的了。可是我不能不唱啊,我唱的时间长一点,温嫣嫣和赵淑颖才能干完活吃点东西。” 他仔细的看着她,看着她强忍着悲伤故作轻松。 “你知道吗,我觉得这还不如在道观里。要是我能回去就好了。要是……”她把最心底的话留下了,她不想告诉别人她想回到和姥姥在一起的日子。 “温姑娘,如果你真的不想住在这里,我倒有个办法。你想不想听?”他贴近她,轻轻说道,“我明天要去黄岛东边的薛家岛驻守一个月,只有我一个人去。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如果你跟我去那里,就没有人能约束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吗?” “我想去,可是我要怎么说呢?我妈妈写信让县令大人看着我,他肯定不会让我随便出去的。” “你只需要明天告诉温夫人,说你想去崂山的道观为她的孩子祈福,她就一定会让你出门的。” “温夫人怀孕了?”她惊讶的说,“你怎么知道的?” 他一笑,说:“秘密。不过,你可千万别说你知道她怀孕了。你就说,我听说寒衣节前祈福最灵验,就可以了。” 她笑了,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你明天可不能带着你的丫头们出门。要不然县令就会知道你想逃走了。” 她有些担忧,问:“那我走了,她们俩在这受虐待怎么办?那温夫人已经不喜欢我了,我又不辞而别,她肯定会气的不给她们饭吃的。” “我会想办法给她们一些钱,这样她们至少不会挨饿了。说不定她们俩受不了这的生活,又回临淄去了。” 她想了想,觉得这是摆脱现状的唯一办法,“好吧。一言为定。” 第十一章 在劫难逃 这边黄岛的雨下了一夜,破晓才停,那边太和山又开始下雨。 山路湿滑,许多行人纷纷就近找地方避雨。正当他们咒骂这瞬息万变的鬼天气时,一道绿影飞快的从眼前闪过,只留下越来越远的笑声。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那绿影是人是鬼。 那绿影自然是人,还是名英俊的男子。他一路笑着跑上山,心中无限得意。到了后山一处隐藏的庭院前,他才停住脚,拍拍身上的尘土,吹了一声口哨。门从里面打开了,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为首的大惊道:“四师兄,你回来了?” “恩,怎么样?”被称作四师兄的男子笑着进了院子。 院门重新关上,依旧是那个许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几个人跟在四师兄身后一起进了破旧的小屋,打开一扇隐蔽的门,走进了地道。地道宽敞而通亮,阶梯平坦干净,走了许久来到一处极为宽敞的自然洞穴。那洞穴高足有二十余丈,宽度不可限量,洞壁上画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 “好了,这是我拿回来的信物,你们去交给事主吧。”四师兄随手把一个包袱扔给其他人,坐在一处自然形成的石柱上,“可别打开啊,吓死你们几个。” “四师兄,师傅让你回来以后去见客人。那人现在就在舒心观里等你。” “哦?看来我很忙啊。”他笑着说,“不行,操劳对我的皮肤不好,我先休息几天再说。三师兄回来没有?” “没有。四师兄,那人很着急啊,他已经来好几天了,每天都在催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诧异道:“奇怪了,怎么必须是我吗?别的人不能做吗?” 师弟凑近小声说:“他要灭门。” 他嘴角一撇,说:“告诉他,让他去找别人。‘玉面修罗’只下毒不灭门,这么操心的事情交给三师兄最合适。哦,对了,他还没回来,那让大师兄去做吧。总之不要找我。” 几个师弟互相看了一下,说:“师傅让你务必去见他,请师兄不要推辞。” “是嘛?师傅原话怎么说?” “师傅把我们叫去,比较了各位师兄之后说,‘子诚可为之’。” 四师兄想了想,不耐烦的说:“这什么人啊,惹毛了我我先把他杀了!”说罢转身又跑上去,出了小院,再往山上走一段路就到了舒心观。他戴上面具,敲了敲门。 一个秃顶的男子正冲几个下人大发脾气,听见敲门声,赶紧叫人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 汪宇司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气的把手里的杯子砸出去。 “脾气可够大的。” 汪宇司回头一看,一个穿着薄绿长袍戴着面具的男子已经斜坐在他刚才坐的桌子上首了。那面具他很熟悉,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说:“你可来了!你就是‘玉面修罗’吧!” “正是在下。”懒洋洋的答道。 “我也算是老江湖,想当年杀人放火都干过!我们是同行啊!” “哦?”完全没兴趣。 汪宇司见他爱理不理,转而恭维他道:“我听人说过一句话,‘天下杀手唯太和至尊,太和十子青衣修罗至尊’,青衣我见过了,以我的眼光看他不怎么样。可是我看你就非常好,你一定比他强!” “哦。” 汪宇司见他没什么反应,就不再啰嗦了,直奔主题道:“快去把温齐满一家都杀了!我付你十倍报酬!”汪宇司几乎要扑到他身上了。 “这么有钱,自己去干得了。”根本就不想搭理。 “我当然有钱!可是我这次不能自己动手!你以为我没杀过人吗?我杀人可是不眨眼的!”汪宇司恶狠狠的说,想先声夺人。 “真可笑,你认为我会屑于和你比杀人?温齐满家是‘青衣诸葛’的活,你就是那个自作聪明的汪事主?” “自作聪明?不错!可是我对他非常不满意!他屡次不与我商量就做决定!后来他竟然拒绝我!没关系,我不需要他了!我相信别人一样可以做到!”他用期待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我只听我师父的吩咐。他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不过,就算你要委托我,也得等个十天半个月。我现在很累,什么也不想干。就这样吧。”说罢他一闪身就不见了。 汪宇司气的七窍生烟,摔了一桌子的饭菜,他大声发誓灭了温齐满一家之后,要灭了太和山这个神秘的门派。正在怒火头上,下人突然来报,说他的儿子去黄岛找温家大小姐了。他大惊之下,把怒气硬生生憋回去了。 那个神秘门派的师傅在一旁观看了汪宇司和徒弟的整个对话过程。他不喜欢勉强他的徒弟,所以他要徒弟自己去拒绝事主。没想到他这个徒弟不喜欢揽事,把皮球又踢回给他。他知道汪宇司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过不久他还会来找自己,开出更高的价码。现在唯有劝另一个徒弟重新接手这件事情。 他回到地下居处,问身边的徒弟:“承桓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师傅,三师兄现在在黄岛。听说他不小心得罪了临淄的温家族长,被打发去的。” “你通知文祝,带几个人去临淄,做出点事情来,让温家把他请回去。” “是。” “派妙怡给他送个信,让他务必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不得推辞!” “是。” “通知汪宇司,把价格抬高二十倍。” 徒弟不敢相信的看看师傅,“是。” 徒弟走后,师傅看着墙上的壁画,手指不停的比划着。没多久,又一个徒弟跑进来,说:“师傅,清虚道长想见您。” “清虚?他还没死啊!让他在床上等着我。” “我们有十五年没见面了吧!”清虚道长半靠在被子上,气息奄奄,却清楚的叫出对方的名字——“钟无觞。” “怎么,你还有想起我的时候。” “当年你我二人因琐事结怨,立誓老死不复相见。如今我将要入土,这誓言不算破了吧。” 钟无觞打量着清虚道长那张充满了褶皱的脸,“你都快死了,还叫我来,有什么话想说?” 清虚道长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像,递给钟无觞,说:“十年前,我给你送了一个好徒弟,你可记得?” 钟无觞看了一眼画上的女子头像,说:“记得。怎么,你觉得我欠了你人情?” 清虚道长微微一笑,说:“他本是一介纯良之子,不该入你门下杀人无数,僭越王法。可惜当时他报仇的执念太深,就算找不到你,他也会另寻他处,毁掉自己的前程。他命中有两个劫数,我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画中人便是他第一个劫数,我只能帮他化解一个,这一次他已然没有性命危险。至于第二个,他终会遇到,能不能度过险关,就要听天由命。可是如果这个人死了,他就没有机会遇到第二个劫数。” 钟无觞问:“遇不到岂不是更好?” “凡人皆有劫数。劫数可多可少,可大可小。有的人的劫数是一件事,有的是一个人。他命中应有两个劫数,如果违逆了命运,就会遭到天谴。” 钟无觞不耐烦的问:“你说话能直白一点吗?” 清虚道长又笑了,说:“你若把这个人杀了,他遇不到第一个劫数,那么他这一生就不能化解仇恨,死后会化作厉鬼,永世不得超生。他前世是天上的神灵,若死后化为厉鬼,必然比一般的人祸害更大,到时神州萧条,生灵涂炭,百年不得安宁。” 钟无觞又低头看看那画中人,“这是个女子吧?” “不错。她会是他终生的牵绊。”清虚道长笑说,“是让你的徒弟永远乖乖听从你的话,还是让他自己去克服劫数,你可以做个选择。” “你明摆着就是让我的徒弟违逆我。”钟无觞眯起眼,“你明知道我不准徒弟有私情。这个女子最好就不要出现!” 清虚道长不说话了,闭上眼睛说,等钟无觞走了才说:“晚了。” 第十二章 出乎意料 秋雨下了几天,说冷就冷了。 温玉昕穿上她最暖和的一件中衣,又穿了一件最不起眼的茶色外衣,然后鼓起勇气找到县令夫人,低声下气的说想为夫人祈福。 县令夫人本来看她极不顺眼,听她说的恳切,不由的有些心动。心想崂山不远,不过半天来回,县令政务繁忙,哪有时间管理家里的琐事。温玉昕一向还算安静,又没有钱,不像是会逃跑的,便叫人安排了车辆送她去。等温玉昕真的走了,她忽然又想,如果温玉昕不回来就好了。 这天晚上,车夫一个人回来了,汇报说,温小姐被道长说服,要在道观里为夫人祈福七七四十九天。县令夫人高兴至极,几乎难以掩饰自己的愉快心情。她在屋里绕着桌子踱步好多圈才平复情绪,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去告诉县令。 县令本来对温玉昕的事情就不怎么上心。既然温玉昕自己想在道观呆着,那就呆着好了,反正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她就回来了。 孰料这个时候家里来了一个人。这人自称是温玉昕的未婚夫,是阜城人。县令有个在阜城的亲戚,一打听才知道,这人果真是温玉昕的未婚夫。这回可不妙了,温玉昕在道观里祈福,肯定不能马上回来。这天不是女观开门见男客的日子,汪梓季非常礼貌的请县令允许他叨扰几日,因着这个人是温齐满的准女婿,县令满口答应。结果家里走了一个大小姐,又来了一个大公子,县令夫人气的在心里骂了温玉昕好几万遍。 好在汪梓季不是个穷光蛋,他出手阔绰,乍一来就给县令家添置一些家饰,于是也就不讨人厌了。 温玉昕这次在道观的身份是香客。虽然她的清扫工作做的依旧很慢,很多道士都不屑和她一起干活,但是至少没人嘲笑她了。温玉昕到道观的当天,曾经有人告诉她,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离开道观,有人雇好了车船等待她,送她去薛家岛。可是她执意在道观里住下了,她知道施承桓是好心,可是她不愿意更加麻烦他。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磨砺,她渐渐感悟到,自己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人,她在自己家况且是个麻烦,在别人家更是累赘。 施承桓那边呢,对温玉昕的选择确实是有些捉摸不透。他生平最擅长戳度人心,偏偏到了温玉昕这里就完全失算了。她看上去柔弱无力,内心却满是主意,还偏偏是他捉摸不透的主意。施承桓怎么可能猜到,温玉昕在道观里受过莫大的委屈,竟然会主动又去长住呢。 不过施承桓马上就有别的事情操心了。他并不是个安于碌碌无为的人,这也就注定了他到薛家岛看到一片荒凉和贫穷的时候,无法自抑改造小岛的念头。于是他发动岛上的居民,一起做了一番短期规划,并立即开始着手实施。 如此折腾了五天,这一天他忙到特别晚,回到住处累的脱了衣服就倒下睡觉了。这天夜里下了大雨,外面海风肆虐,他睡的特别沉。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温玉昕乘着海风飞到岛上来找他,两人站在小岛的制高点,温玉昕温柔的看着他,一阵风吹过,她瘦弱的身体支持不住,顺势投入他的怀抱,用力的吻他。他的嘴巴不能自控的回吻她,她的吻像一把刀深深的插入他的心里,她的手在他背上温柔的滑过,让他禁不住紧紧抱着她。 他翻了个身,推开身上的人,抓起衣服迅速穿上。 师妹鬼魅的笑着道:“我真喜欢你这脱衣服睡觉的习惯。” “你!”他想到自己竟然睡的这么沉,不禁后怕。 “你梦见了谁?”师妹谄媚的笑,“该不会是我吧!” “谁让你来的!”他刚问完就明白了,“汪宇司去找师傅了?” “不错。汪事主很大方,开了二十倍的价格。他约你今天见面,我来就是告诉你地点。” 他不停的吐口水,觉得嘴巴里很脏。 师妹看着他,冷冷问:“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不礼貌?” “对别人也许是不礼貌。对你,我只怕做的再不礼貌,你还是会有更过分的下次。”施承桓厌恶的说,“雪妙怡,你是不是个女人,怎么连起码的一点贞洁观都没有。” 雪妙怡仰天大笑,笑完了说:“你是说我水性杨花?刚好,我有好几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可惜我现在不知道先说哪个,不知道你想听哪个。”她见施承桓对她的话不感兴趣,便故意大声说,“你知道吗,温玉昕要去青楼卖身了。” 施承桓正在往外走,听到她说这话,停住脚步问:“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现在回去也找不到她的。” “我没说要去找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排她来岛上的事情?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居然在那闷死人的地方呆着不走了。你要是不关心她,为什么还要给她的两个丫头送钱?” “你从哪里知道的?”施承桓迅速走到她跟前,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问。 “我自有我的手段。”雪妙怡被他盯的有点打怵,不太自然的说,“不过,你不必太紧张,关于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看来我的人中出了奸细,真想不到你有这样的本事。我真是小看你了。”施承桓转身再次大步走出去。 “你去做什么?”雪妙怡跟在他后面问。 “我去找温玉昕。” “你给我回来,你今天要见汪宇司。” “让他见鬼去吧!” 雪妙怡知道施承桓生气了,她心里暗骂自己是个蠢货。施承桓讨厌被人探知他的心事,更讨厌别人跟踪他。如今她两方面都得罪他了,看来他一时不会原谅她了。她只好说出实情:“你不要慌,温玉昕只是说要卖身,其实事情根本就没有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说下去。”脚步没有停。 “汪梓季来了。他到道观见到了温玉昕,温玉昕不肯嫁给他,宁愿卖身还债,但是汪梓季不同意。现在两个人因为吵架被主持关起来了。” “汪宇司知道这件事?” “几天前,汪宇司找到师傅,要求另外换一个人实施计划,但是大师兄和四师兄都推托了。所以师傅让我通知你,务必要你把温齐满一家杀掉。” “既然如此,我照做便是。汪宇司为何还要和我见面?” “这我就不知道了。师兄,我已经把事情都打探清楚了。汪梓季在瑞华时与温玉昕是同窗,两人曾经有一段时间在一个组里学习,所以汪梓季单方面对温玉昕有想法。他大概不清楚他父亲的打算。” 施承桓停下脚步,问:“汪宇司约在什么地方见面?” “三里外,元山坡。” 施承桓的心里充满了温玉昕那可笑的样子,他暗骂她傻瓜。可是此行他要见的人正是要她性命的人,他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 汪宇司比他还焦急。汪宇司原先不知道他的儿子对温玉昕有念想,不然他绝对不会拿仅有的儿子开这么个玩笑。如今汪梓季把婚事当真,他现在心烦意乱,唯有催促施承桓赶快动手。 见面时,他不惜动情的讲到他那失去的儿子:“你不会知道,当我失去他的时候,我的心就像死了一样。我抱着他,希望把他暖热,我看着他的手越来越僵硬,我的天都塌了!可那可恶的温齐满竟然毫发无损,他应该对我儿子的死负责!是我儿子的命换了他的命!我要杀了他!要让他全家都死!如果我能亲手杀了他,我一定会做的!可是我被警告不能靠近温齐满!我被逼用我最小的儿子发誓绝不对温齐满下手!我无法亲自动手杀他!这是多么大的遗憾!我知道杀人的滋味!二十年前,我曾在林州亲手放火烧死了一对狗男女!那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我亲眼看到他被烧成黑炭,我看着他在那洁白的大雪上扭曲成一团。亲手复仇的乐趣我真想再体验一次!快!去杀了温齐满一家!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面具下施承桓的表情凝重了,他克制了自己内心澎湃的疑问,简单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不可能再有机会聚集起那么多温家人。” “不,我不需要了。我只要你杀了温齐满最亲近的人。”汪宇司突然不怀好意的一笑,“还有一件事,我要你先娶温齐满的女儿,再杀了他全家。” 施承桓的心跳突然加快,问:“为什么?” “我要让我的儿子死心,我绝不能让他对那个贱人存有一丝幻想!我要让温齐满丢脸,让他的女儿嫁给一个像你这样无家世的人,让他尝尝失望的滋味。我还要让他体验一下被他的女婿杀害的感觉,那一定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施承桓轻轻一笑,说:“令郎与温小姐的婚事尚且出于逼迫,你如何能让温齐满把女儿嫁给我?”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我有钱!我可以给你我全部身家!只要你能按我说的做!让他丢人现眼!让他全家死光!让他活的生不如死然后杀了他!哈哈哈哈!” 施承桓看着他那疯狂的丑陋模样,说:“就依你所言。”接过他的手枪。 汪宇司等他走了才收起他那张虚伪的笑脸,转而阴险的自言自语道:“敢不听我的话,我让你们太和派一起完蛋!” 第十三章 莫逆之交 施承桓见了汪宇司之后,并没有着手继续计划,反而在薛家岛干的热火朝天。期间唯一一次离开黄岛,还是为了给黄岛县令送一份联名规划书,并向县令申请延长驻守薛家岛的时间,然后顺便去崂山道观转了一圈。 这一圈就足以让他的师妹雪妙怡心怀不满了。这次她不敢贸然跟踪,也不敢直接当面问他,所以师兄在道观的经历就变成了无限可能。以至于她觉得她的预感越来越准,师兄果然和那个女孩牵扯越来越多。 然而施承桓这次真的没有见到温玉昕。因为温玉昕闹得动静太大,道观撵人了,于是她前一天晚上刚被县令接回家去了。施承桓本来的打算是把汪梓季接出来,顺便看看温玉昕,这次没见到温玉昕,他心里确实不是滋味,但是他强迫自己承认自己没有一点遗憾。而且他现在有事情忙,所以很快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他回到薛家岛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他如往常一样穿好晨练的衣服,准备出去操练,突然发现门外他的鞋子不见了。他的东西一贯有固定放的地方,所以他立即肯定是有人故意拿走了。他第一个猜到的是雪妙怡,但是雪妙怡现在应该被他的怒气震住了,暂时不会乱开他的玩笑。第二个可能,就是他了。 他微微一笑,回屋拿出一个酒壶,用绳子一头拴住壶口,另一头从梁上扔过去,把酒壶拉到半空中。对着屋前一望无际的大海说道:“我得了一瓶特别珍贵的琅琊台酒,据说泡过一条千年妖蛇,我还没来得及品尝呢。现在我的鞋没了,正好,不用出去练功了,没事喝点小酒。这一瓶有点小,可惜了,不能分给别人。”说着他就伸手去拿。 这时一个人影从屋檐上跳下来,咧嘴笑着把鞋子扔回原处。那鞋子整整齐齐的放在门口,好像用手特别摆放过一样。那人眉眼间全是欢喜之情,双手一拱。 施承桓一本正经的请道:“哎呀,子诚兄,稀客稀客!不知贵客到来,有失远迎。阁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来人笑的更开心了,说:“你当了几天官,多了这么多客套话。” “哪里哪里。我连九品芝麻官都没混上。可惜可惜,不然定有好酒相赠。” 来人笑着伸手去拿酒,施承桓迅速用脚把酒壶踢飞。两人立即进入打斗状态,你一拳我一脚,不过都落了空。打到后来,两人同时提脚去踢,结果酒壶在空中碎了。来人一惊赶紧伸手去接,唯恐好酒没了,却没想碎片中一滴酒也没有。 “空的!”他大失所望。 “不然呢?我从来不喝酒。存酒不是无用至极。” “师兄,你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小心我记恨你!” “好师弟,我就怕你记恨。万一你心情不好给我下个毒,我都不知道死的有多难看。”说着伸手要东西。 “你还惦记那毒药啊,我早忘了,反正你用不着。是不是啊,‘青衣诸葛’?” “有备无患啊,‘玉面修罗’。” 两人对视大笑,良久,施承桓说:“走,我请你吃饭!” “吃什么饭啊?早饭啊?我这么远跑来你就请我吃早饭?我又累又饿,一路奔波来投奔你,你就用早饭打发我!” “要不我现在把你打晕,等晚上醒了吃大餐?”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两个人嬉笑着打了一阵,施承桓动手做了两人份的早饭。 师弟边吃边说:“我昨天晚上就来了,我仔仔细细看过了你的规划书,佩服啊!你竟然能用那么少的钱办那么多事。师兄,你为什么不去做官?你若为官,一定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说不定能官拜宰相。” “你夸我的方式我很喜欢。” “我是说真的!我现在时常想起小时候,我爹娘都还活着,他们期盼我不要做江湖人,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我一定已经做官。” 外面有人喊:“施先生,您起了吗?” 施承桓三步跑到门口,对外面的人说:“抱歉,昨天睡的太晚,我马上就过去。” “好的,大家都已经集合完毕,就等您了。” 施承桓回头对师弟说:“我有事先走了,你自便吧。” “连早饭都不陪我啊?”师弟撒娇道,“那我可真自便了啊!” “只要我回来时候房子还在就行!” 施承桓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莫子诚百无聊赖在他床上躺了一会,睡不着。于是起来去看施承桓忙什么。 原来施承桓在带领百姓做一个集水库。 这岛上的人都是渔民,世代都靠雨水过活。如果碰到雨水偏少的年份,而海上风浪又大,就只能把海水引进各家的水池里等待它净化。这样不仅耽误时间而且最后净化出的水有很大的腥臭味。现在施承桓就利用岛上一处洼地做收集雨水的地方,动员当地没有出海的百姓一起深挖泥土。他忙着调度物资和人力,根本没注意到莫子诚来了。 莫子诚在岛上转了一天,发现这是一个很小的岛屿,岛上一共有不足一百人居住,属于做官的都不会在乎的地方。这里管理的再好,也只有百姓受益,相比外地那些轰轰烈烈的大项目而言只是一点微末的改变,于在任的县令而言,尚不够向朝廷邀功。 这天傍晚,风轻月明,施承桓和莫子诚一起乘船去黄岛,打算去吃一顿大餐。 莫子诚一路都在观察施承桓的表情,这让施承桓很纳闷,于是问:“怎么?我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莫子诚一笑,说:“师妹回山告诉我一件事。我想来证实一下。” 施承桓轻蔑的说:“让我猜猜,她一定是提到一个叫温玉昕的女人,对不对?” “你应该知道,师妹对你很有意。她一贯特别在乎你。”莫子诚说,“其实师妹长得不错,就是心眼差了点,我常常担心离她太近,搞不好哪天就被她弄死了。所以假如我要娶老婆,肯定不会选她那样的。” “师妹告诉你我要娶温玉昕?” “她说她有预感。这个女人真是好笑。能把预感当真的还真是不多。” 施承桓拍拍莫子诚的肩膀,说:“她说的对,我就是要娶温玉昕。” 莫子诚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要娶她?” “对。谁能想到呢,我原来没有这样的打算。不过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一个女人,体验一次做新郎的滋味。” 莫子诚迷糊了,“你在说什么?你是认真的?” “哈哈,这也需要认真?汪事主要我娶她。不过我还要你帮我隐瞒这件事。我希望师傅知道的越晚越好。” 莫子诚笑了,“我真是吓一跳,还以为你会头一个违逆师傅。” “其实也算违逆啊,虽然是奉命完成我的任务。”施承桓说,“我现在走不开。有件事情想拜托你,我要汪宇司的过去,特别是二十年前他的交际。” “好办,我的爪牙很多,查到了我就来告诉你。” 船靠了岸,两人上岸乘车到了一处酒家。 “看来今天我们就在这凑合喽。”莫子诚看着并不宽敞的店面,调侃道。 施承桓的眼睛却放在店里面一个人身上,他浅浅一笑,说:“来,我来向你介绍我未来的妻子。不过现在不要声张,别吓着她。”他故意拉着莫子诚直接上二楼,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的情况。 温玉昕正端着盆跪在桌边,县令夫人在吃龙虾。她吃的很高兴,故意把虾皮扔的很随意,有些虾皮砸在了温玉昕的脸上和身上,有些落在她脚边,她还要弯腰捡起来。她脸色苍白,双眼低垂,穿着一身米色粗布衣衫,前襟和袖子已经脏污了。和县令夫人及随身丫头那干净漂亮的衣服正成对比。 莫子诚见状摇摇头,“这女人这么傲慢。” 施承桓笑道:“我也不喜欢县令夫人的做派。不过这样磨磨她的性子也不错。” 莫子诚这才注意到端盆的温玉昕,他打量了一会才转过头说:“这姑娘未免太小了吧。她有多大?” “十五了。” “她太瘦了,我可不喜欢这种类型。” “是该多吃点饭,好好补补。好了,我们不看她们了,点菜吧。”施承桓转身背对着下面的温玉昕,强迫自己不看了。 过了一会,县令夫人吃完了龙虾,唤人换了桌子,到戏台前点曲。因为来的有点早,戏班还没有准备好,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县令夫人便令温玉昕唱歌解闷。 温玉昕唱了一首情歌,被批评唱的像哀歌。换了一首,又被批评像念经。温玉昕一言不发,不敢再唱,又被批评没有教养,不懂人话。 县令夫人正在骂的上劲,突然听到楼上有人扯着腔说道:“夫人,我出十两银子请这位小姑娘上来给我唱个歌,您看如何?”县令夫人抬头一看,一张漂亮的男人脸正朝她微笑,不禁面若桃花,殷勤答应:“好啊好啊。” 于是温玉昕低着头上来了。她眼眶里满是眼泪,根本看不清听众的长相。 莫子诚看她的可怜样,忍不住朝施承桓一笑,却见对方用真正关怀的眼神看着她。于是他换了口气,用一种很轻松的语调说:“姑娘请随便唱一首吧。” 温玉昕心里长叹一口气,想到自己如今寄人篱下,不得不看人脸色的日子,唱起来——“散人出入无町畦,朝游湖北暮淮西。高安酒官虽未上,两脚垂欲穿尘泥。与君聚散若云雨,共惜此日相提携。千摇万兀到樊口,一箭放溜先凫鹥。层层草木暗西岭,浏浏霜雪鸣寒溪。空山古寺亦何有,归路万顷青玻璃。我今漂泊等鸿雁,江南江北无常栖。”唱到这里声音哽咽,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先生,请允许我喝口水。” 莫子诚给她一杯水。 她喝完了,用衣角擦擦眼泪,这才看清眼前的两个人。当她看到施承桓的时候,几乎要晕倒了。她的嘴巴说不出话来,只顾着一个劲用牙齿咬嘴唇。 “温姑娘好久不见了。”施承桓轻声说。 她点点头做回应。 莫子诚笑道:“哎呀,刚才你跟我说什么来着?她是你的未……”看到施承桓严肃的瞪他,他马上就改口说,“温家故友?” “我哪里算是故友,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曾经得施先生照顾,只有感恩的份。”温玉昕说的很平静,“我的歌已经唱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施承桓站起身,轻声唱起来:“幅巾不拟过城市,欲踏径路开新蹊。却忧别后不忍到,见子行迹空余忄妻。吾侪流落岂天意,自坐迂阔非人挤。行逢山水辄羞叹,此去未免勤盐齑。何当一遇李八百,相哀白发分刀圭。” “先生唱的比我好,小女羞愧不如。”温玉昕脸上毫无血色,淡淡的说,“两位先生请便。” 施承桓不回答她,兀自又唱道:“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 “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温玉昕顺着他的调子唱下去,脸上好似春风拂过,“让先生取笑了。” “这是我自己谱的曲子,你听着如何?” “先生的曲子比原曲听着要顺耳许多。想是原曲传唱太久,期间又不幸被外行多次改调,以致生硬拗口。如果先生能把刚才那曲改一下就更好了。” 施承桓笑说:“有啊,你听。空山古寺亦何有,归路万顷青玻璃。我今漂泊等鸿雁,江南江北无常栖。” “好啊!你这个死丫头!”县令夫人在下面等了很久还不见温玉昕下来,她本来就不放心,怕温玉昕逃跑,上来一看,却是别人在唱歌,不禁气从心来,“你不在这好好唱歌,敢趁机偷懒!” 温玉昕本来有些笑容的脸上刹那又变得僵硬了,好像寒冬又回来了。 莫子诚扯着腔说:“我这位兄弟和这姑娘切磋音律正高兴,我再付给你十两银子,等下曲子结束了,我就让这姑娘下去。” 县令夫人哪能让温玉昕高兴,手帕一甩说:“先生有所不知,这是别人家的扫把星,丢到我家里,三天两头给我惹麻烦。我专门派人去打听过,她在娘家的名声差透了。可不能留在这里扫了两位先生的雅兴。”说着打量了一下施承桓,诧异道,“你不是新来的那个衙役?” “回温夫人,正是在下,施承桓。”他恭敬答道。 县令夫人嘴角一撇,笑道:“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想听她唱歌!施先生,你可真是没听过高雅的音乐。不如过几天我让县令大人请你们到府里,请个好的戏班子去唱一天,让你们开开眼养养耳。” “好啊!”莫子诚富有魅力的一笑,“夫人既然开口,在下悉听尊便。” “一言为定!”县令夫人拽着温玉昕扬长而去。 施承桓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走了,一时无话。 回薛家岛的船上,莫子诚打破沉默问:“你喜欢她吗?” 施承桓看着摇曳的海水,没有回答。 “师兄,你应该明白,你将要杀了她的双亲,她的弟妹,要亲手杀了她。你保护不了她。如果你不忍心下手,那么由我来做。” 施承桓叹口气,说:“我心里有个疑问。在这个疑问得到答案之前,我什么也不做。” 第十四章 不可救药 次日,施承桓早早就回来,手里提了一只公鸡。 莫子诚无聊的看着那只鸡,问:“怎么?今天改成在家做饭?” 施承桓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他看。 “这是秦币?” “不错。我们今天挖到了四大箱子秦币。足够装满一条渔船了。成色不错,都很完整,我拿了一枚,我要用它做个小玩意儿。你去把鸡杀了,待会我给你露一手。” 莫子诚听说要他杀鸡,脸色都变了,不敢相信的问:“你让我杀鸡?不会吧,鸡怎么杀?它还动呢!” 施承桓好笑道:“人都杀得,鸡杀不得?” “我只会下毒,毒死的鸡就不能吃了!不不不,我不会杀鸡,还是你去杀鸡,我来做这个。你要做什么?” 施承桓拔了几根鸡尾巴,说:“毽子。你会做吗?” “那还不简单!我小时候玩过!”说罢莫子诚就把秦币和鸡毛拿过去了。 这边施承桓已经把菜饭做好了,莫子诚还在跟针过不去,总是缝不上秦币。施承桓没法,让他先把东西扔一边,两人先开饭。 用完餐,莫子诚把毽子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两个人在一起比划武功。正玩着,他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在给那个姑娘的水里下了一点毒,现在估计要发作了。” “你下了什么毒?”施承桓紧张问。 “我新研制的,无色无味,可以让人服用后在一天内陷入昏迷。不过解药还没发明出来,所以如果剂量大,一样能死人。” “那你下了多少?”施承桓更紧张了。 “我一时手抖,好像下了很大的剂量!” 施承桓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即抓起外衣就走。 莫子诚在一边看着他,嘴角微微一撇。 施承桓都要走出门了,突然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到莫子诚跟前,说:“你耍我!” 莫子诚哈哈大笑,说:“我就是想看你是不是会上当,没想到真上当了!”紧接着他就变了脸色,严肃说,“师兄,我现在认为师妹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你可能真的喜欢她。就算还不是喜欢,至少你现在很在乎她。” 施承桓生气道:“无聊!”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你会这么轻易上当?是关心则乱吧!” “如果她死了,我怎么完成汪事主安排的事情?” “她若死了,可能你会更用心做这件事情。” “你准备先杀了她?” “这要看你了。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么我就杀了她。” 施承桓看着莫子诚,莫子诚也毫不退缩的看着他。 “我现在去杀了她。”施承桓放下了心中不悦,平静的说,“为了向你证明我没有喜欢她。” “好。” 两人沐浴在夜色中匆匆赶往县令家。 县令家正乱作一团。原来,温玉昕家里来了一封信,说叨扰不少日子了,要让温玉昕回家。 温玉昕自从道观回来以后,县令大人对夫人虐待她的事情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全都是因为他夫人非常肯定的说,温齐满不要他这个女儿了。如今温齐满竟然亲自写信来,吓得他连夜让下人去各处给温玉昕采办新衣新饰,恨不得立即就能把温玉昕打扮成新嫁娘。 县令夫人这时躲在屋里,哪也不去。县令让人叫她去商议事情,她就推说浑身不舒服。县令亲自上门,她就在里面把门锁上,装作睡着了,任凭外面的人喊声震天。 看到这番情景,莫子诚无聊的说:“真是倒霉,居然多了这么多无关的人。算了,我们回去吧。” 施承桓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心里有个地方突然变得沉重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央呆呆坐着的温玉昕,那一刻她还是那么瘦小,还是那么惹人怜惜。 温玉昕要回家了,意味着她在崂山和黄岛所遭遇的各种不公都结束了,也意味着下一次他与她见面时,就不可能再以这样单纯的关怀来对待她了。他要欺骗她,利用她,甚至侮辱她。他内心期盼下一次的见面遥遥无期,却又迫不及待的想近距离见到她。 他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回到住处。他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莫子诚。莫子诚呢,好像已经看出了他的心事,于是也沉默不语。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县令就派人来通知他,温玉昕大小姐要来见他。 施承桓还没来得及准备,温玉昕本人就到了。 她一个人来的。身上穿一件绣了珊瑚色兰花的月白色衣衫,若竹色长裙,头上戴着许多金色小珠子串挂的步摇。 她见到施承桓,腼腆的一笑,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很麻烦你。那日你邀请我来这,我没有来。如今我要走了,来看看这风景如何。你能陪我走走吗?”她见屋里还有一名男子,于是欠身行礼,问:“这位是?” “这是我的至交好友莫先生。” “莫先生,打扰了。” 莫子诚撇撇嘴巴,说:“今天你不用去工地,你陪着这位姑娘,我去指挥他们干活。”不等施承桓反对,他快步离开了。 施承桓只好接受安排,回答她说:“好吧。我带你转转。”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温玉昕一心一意在观看岛上的风景,而施承桓却不停的回想起梦中的旖旎,他没法把现实和梦境分开。一会他看到温玉昕转头,以为她会朝他媚然一笑,于是心头一颤。一会她停住脚步,他以为她会转身投入他怀抱,于是紧张不已。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虽然走的很慢,怎奈小岛太小,所以不到晌午就转完了整个小岛,又回到施承桓的住处。 温玉昕进了屋子,看到屋里陈设极为简单,除了铺盖,就只一桌一椅,桌上也只有笔墨纸张。 “让你见笑了。”施承桓见她打量他的住所,说道。 “其实,我很喜欢你这样。什么多余的都不需要。”温玉昕柔声说道,“干干净净,就像做人一样。不喜欢的都不要,不想做的都不做。” 施承桓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便没有接话。 温玉昕想了很久,才小声说:“倘若我爸爸还是硬要我嫁给汪梓季或者尧幕裴,你能不能带我走?在这里躲着应该不会被发现。我想等恽挚的消息,他说过要娶我的。我不想放弃。” 施承桓觉得她傻的可怜。恽挚已经成婚多日了,据说婚后生活美满。可是他不忍心伤害她,便说:“如果能有帮上忙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恩。”她的愿望得到了保证,她笑出来。 他看着她甜甜的笑,顿时呆住了。 “那我走了。”她轻轻的走了。 他还站在原地。等她关上门,他才回过神,他看着门边歪歪扭扭的鸡毛毽子,觉得恍若隔世。 莫子诚回来了问道:“你怎么没杀了她?” “她定是告诉县令大人要来找我。如果她没有回去,我的嫌疑岂不最大?” 莫子诚撇嘴说:“我看还是我杀了她以绝后患。” “你也该回去了吧。我要你帮我查的事情很急,一定要查出来。” “这么快就要撵人了?也罢,你这风太大,对我的皮肤不好。我得赶紧回去保养保养。” “快去吧!”施承桓笑说。 两人互相拍拍对方肩膀,莫子诚走了。 施承桓独自一人在屋里,回想着温玉昕那动人的一笑,心头暖暖的。 外面有人来找他,是一个渔民。 “施先生,按您的规划,那水库已经全挖好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哦,今天大家都忙了一天先休息。明天开始做防水。” “好来。”那人瞅瞅屋里没别人,又说,“施先生,今天和您走在一起的那个姑娘是谁呀?我们都猜是你的未婚妻。她长得可真漂亮。” 施承桓心里暗笑,温玉昕也可以算得上漂亮?嘴上答道:“她是县令大人的亲戚,想过来看看风景,她现在回去了。” “施先生,你这屋子也太过冷清了。你该娶妻生子,家里有点热乎气。” “这是我临时居住的地方,不需要太多东西。”施承桓客气道。 “我看那姑娘就不错。如果她还没成亲,你可要抓紧。你得多陪她说说话,小姑娘都喜欢哄,我老婆就是我哄来的。” 施承桓只好装出一副非常谦虚的样子说:“多谢您了。” “恩,你记得要多哄她,对她好一点。我看她就不错,挺单纯的小姑娘。”渔民非常高兴的走了。 施承桓的脸上还挂着礼貌的微笑,心头只觉得更沉重了。 第十五章 横生枝节 温玉昕一行三人坐车回到家门口,刚下车,就见门外站了一排家丁,站在中间的是男管家。 管家见大小姐回来,便招呼下人开门,让她进去。 院子里也不少人,素日躲起来偷懒的那些下人如今都站在走廊上。 “发生什么事了?”温玉昕感到纳闷。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见到家里这么多人。虽然她平素就知道家里养着许多下人,可是这些人大部分都不曾露面,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都站出来了。 艾夫人没有来,是她身边的小薇过来,带着温玉昕去她的新住处。 “小姐一路风尘,先回房歇息一下。老爷和夫人都在前面打理事情,等下会过来看你。” 温玉昕知道,小薇这么说,其实就是告诉她,老爷夫人都不会来看她。于是她很安分的呆在屋里,四下打量着她的新房间。 现在这间屋一看就是谁的屋子临时改过来的,连原来悬挂的窗帘门帘都没换,还是男子用的琉璃色。屋里什么装饰都没有,桌子上摆着一盆快干死的吊篮。只是床褥换了女子用的粉色系。 “这屋子原来是谁住的?”她问小薇。 “原先是行方少爷住的屋子。这屋子四面有窗,夏天住特别凉快。” “哦,现在他不住了吗?” “小姐有所不知,最近城里来了一群贼,专偷男孩子。老爷担心行方少爷的安全,让少爷和他们住一起。” 温玉昕看着屋里的家具,果然都是上品,木质细腻,边角柔滑。自己过去住的屋里那些有划痕或坑坑洼洼的家具根本就不能比。她轻轻叹口气。 小薇问:“大小姐等下是和老爷夫人一起用餐,还是送到屋里?” “送到屋里吧。”她把自己一个小小的包裹放在床上,“你出去吧。” 小薇出去关上门,温嫣嫣才大松一口气,说:“每次看到小薇姐姐我都吓得要命,生怕她又说我哪里不对,又要罚我工钱。” “小姐怎么不去和老爷夫人一起吃饭?”赵淑颖把拿回来的东西都摆出来在桌上,“你不是给少爷和二小姐买了礼物吗?” “你去给他们送去就好了。反正这家里多我一个也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我不想见他们,他们想必也不想见我。” 赵淑颖劝道:“小姐,你这样也不是办法,终究要和老爷夫人说明白的。我看夫人还是很关心你的。” “哼,女儿和儿子相比,儿子最重要。我和晓惜相比,我一定是不重要的那个。”温玉昕悲凉的说道,“我在这个家里的存在价值就是找个婆家嫁掉。这就是我全部的意义。” 赵淑颖摇摇头,不说话了。温嫣嫣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大盘点心,各式各样的很好看,一边吃一边喊温玉昕和赵淑颖。 赵淑颖说:“你们先吃。我先去给少爷和二小姐送礼物,等下回来再吃。” 温玉昕也饿了。她临走时候黄岛县令虽然不敢亏待她,可是她已经没有胃口吃东西了。现在看到这一盘五花八门的点心,她便抓了几个。 还没开吃,就听外面有人嚷嚷着:“我看到那小贼跑进这间屋了!” 紧接着有人一脚踹开门,来人是二叔家的管家,后面跟了足有二十余个下人。 “啊?你们做什么啊?”温嫣嫣满嘴是点心,话都说不清。 “人赃俱获!快把她抓起来!”管家不由分说便让下人抓了温嫣嫣。 温嫣嫣连忙拽着温玉昕的衣袖,大喊:“小姐救我呀!” “你们为什么要抓人?”温玉昕问道。 “这是尧夫人的点心!脂俞坊的贡品!你们两个丫头胆大包天,竟敢偷走!现在就抓你们去县衙!”管家身后的丫头说着,连温玉昕一起抓。温玉昕和温嫣嫣被抓的生疼,极力挣扎着。 “你们在做什么?”赵淑颖回来,正碰上一片混乱。看到几个丫头抓着温玉昕,忙说:“快放开大小姐!这是大老爷家的大小姐!你们好大胆子敢抓小姐!” 几个丫头没见过温玉昕,自然不信她的话,连拖带拽的把温玉昕一块拖走。 赵淑颖焦急万分,连忙跑去找艾夫人。 不一会艾夫人就带着尤婆婆赶到尧夫人那。只见尧夫人一边品着茶,一边好像在等她一样。见艾夫人一脸着急,反倒轻巧的说一句:“哎呦,还要烦劳大嫂出面,真是我的下人不懂事,抓谁都不能抓大小姐呀!快,松了她们。” 下人闻信,这才把温玉昕和温嫣嫣放开。 温玉昕浑身好像要散架一样,见到母亲,眼泪不住的掉下来。 可艾夫人这时是从另一桩事情里抽身出来,根本没时间多参合,见温玉昕没事了,就交代尤婆婆照应,连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温玉昕见母亲如此冷漠,心下黯然,路也走不了了,由温嫣嫣和赵淑颖扶着回了屋。当晚就病倒了,水米不进。过了两日请了大夫来看,说是长期心情抑郁,加上营养不良,需要出外静养。 温齐满听了连连骂道:“又是静养!又是静养!上次大夫就说要静养!这次还是静养!养这个孩子到底有什么用!别养了,让她死了算了!”突然想起老三的赌债,问管家:“汪宇司说什么时候来了吗?他儿子什么时候把这赔钱货娶走?赶快定日子,嫁出去了心事!万一她死了,我上哪弄几百万两银子去!” 管家连忙答应马上着手去办。 “还有,县衙那边到底有没有进展!我现在都快被烦死了!不就是抓几个小毛贼,怎么这么困难!你弟弟到底有没有去抓贼!” “老爷您有所不知。原先咱们这一直太平,偶尔有个小偷小摸的,也无甚大干戈。这回来的可能是流动作案的惯犯,这可不好抓。温大人也着急想赶紧把贼抓了,可是您知道的,这些年县衙没有什么油水,养不起好的劳力。原先有一个能干事的,这不让您撵走了。” “谁呀?” “老爷您忘了吗?就前些日子那个施承桓。他是有真功夫的,要抓贼,就得他才行。” “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吗?” “老爷,要不您拨点款,让温大人再请个江湖人来抓贼?” 温齐满最怕别人跟他提钱。他一听要花钱,心里老大的不愿意。可是如今城中人心惶惶,也不是办法,只好问:“要多少钱?” “大约……”管家举起两个手指。 “二十两?” 管家摇摇头。 “二百两?”温齐满好像割肉一样疼。 管家又摇摇头。 “难道要两千两?”温齐满惊呼,“这是杀人吧!” 管家小声说:“如今黑道的价格就是如此。不过两千两一定可以办成事!老爷您放心!” “你去跟他们讲讲价,一千两,哦不,八百两!” “老爷,这些黑道人是不讲价的!” “你去找个刚入门的!不就几个小毛贼,还要两千两白银?别开玩笑了!八百两是我的上限!” 管家无法,只好找人去联络。 对方收了钱,忙乎了几天,只抓了几个本地的小贼,一审问,都是偷个钱包拿个古董之类的小事。 温齐满气的七窍生烟,让管家去问那江湖人要回钱,那江湖人却没了踪迹。 管家和县令一合计,两人一起劝说温齐满把施承桓请回来。温齐满咬死了牙,就是不松口。县令一脸悲怆,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乌纱帽不保。他暗中写信给黄岛县令,询问施承桓的情况,不料得到的消息让他大为惊讶。 施承桓居然被抓起来了!据说是因为他挖出古董不报,还就地分赃。这事本来没什么重要,偏偏施承桓屋里真的找到一枚古董,坐实了罪名。县令为了显示自己执法严谨,法不容情,只好把他暂时关了起来。说起来这都是另一个衙役搞的鬼。 原来那日温玉昕去黄岛找施承桓的事情被县令当做笑话说出来,那觊觎温玉昕的衙役听了,想起他假装酒醉在县令家的那天,施承桓也酒醉留在县令家,可是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他却不在。后来温玉昕不在县令家的时候,施承桓还托人给温玉昕的两个丫头送过钱,更加让他相信,他求偶失败都是因为施承桓。于是他暗中收买了两个渔民,让他们在薛家岛上盯着施承桓。最终抓到了贪污古董这么个罪证。 现在事情变得这么可笑。临淄城最需要的人,被黄岛县令关起来了。 临淄城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失踪的男孩越来越多。起先只是一些小门小户的小男孩丢失,他们的家人哭闹的动静小,县令用一些官方话就把他们安抚了。后来温家族人里有一些男孩也开始失踪,最近还有快二十岁的女孩也不见了。这一下温家族人不干了,纷纷拥挤在温齐满那并不太大的书房里,一天到晚赖着不走,非要温齐满解决。 温齐满实在被逼的没法,又把县令找来。县令还是只有那一个办法,就是把施承桓叫回来。 温齐满等到连自己屋门都快被敲破的时候才同意,立即把施承桓叫回来。 第十六章 调虎离山 施承桓离开黄岛的那天正在下暴雨,海风吹的很大,但是薛家岛上许多渔民都冒着生命危险来送他,感动之余,他把计划书的最后一部分转交给其中一位渔民。他向县令要回了那枚给他带来祸害的秦币,那秦币仍保留着一半缝进毽子布里去的模样。临淄城县令办事挺靠谱,把当初为施承桓申请下来的通关奖状送来,抹去了施承桓在黄岛犯下的小错。至于那举报施承桓的衙役,因为怕被打击报复,早已收拾家当逃之夭夭了。 施承桓没有直接去临淄,而是先赶往太和山看望师傅。师傅却闭关不见,他只见到了大师兄。 大师兄还是原来那副阴郁的样子,看到施承桓回来既不表示欢迎,也不表示讨厌。他是师傅从小养大的弟子,和别的徒弟长大以后才来投奔不一样,因而他的性格和武功最接近师傅。也因此他对师弟们一概都是很有距离的感觉,从不和他们嬉笑。 施承桓被告知莫子诚已经去阜城了,于是准备回临淄。还没出门便被一群要求学艺的师弟围住了。 原来,当年钟无觞收徒弟的时候并不加以甄别,只要愿意投入门下便一概收入。可是各人的天资不同,有的徒弟长时间武功没有进展便心灰意冷,有的徒弟小有成就便故步自封,最后只有寥寥几个徒弟学有所成。师傅便把他认为最有出息的几个徒弟定为大徒弟,其他均为小徒弟。大徒弟有排序,小徒弟则没有定序。大徒弟见小徒弟一概叫师弟师妹,小徒弟见大徒弟则尊称师兄师姐。大徒弟之间按排序论师兄弟,小徒弟只私下简单的依照入门时间称呼。 最初,只有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和五师姐五个大徒弟。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与其等待师傅每周一次的授课,不如向业已学成的大徒弟们求教。于是不少人挖空心思去讨好各位师兄师姐。然而只有三师兄帮助的师弟进步巨大,其他四人不是不愿帮助,就是帮不上忙。后来师傅又定了四个大徒弟,都是经三师兄调教出来的。于是三师兄的名声一下就传开了,每个入门弟子都期盼能得到三师兄调教,以便更快的学会本门武功,获得师傅青睐成为大徒弟。 施承桓最初帮助几个小师弟是因为有趣,后来来求助的同门越来越多,有的甚至连基本功都没练会就来找他,让他深感无奈,干脆就很少回山。和避居在太和后山,在地下溶洞里练功相比,他更喜欢外面无拘无束的世界。他天性喜欢游历四方,于是借着出去做事情的机会,到各处逍遥快活。师兄弟之中,只有四师弟和他年龄性格都相仿,两人最为交好,人所共知。于是找不到三师兄的师弟们都蜂拥去找四师兄,希望能沾光多见三师兄一面,一时让师傅误以为莫子诚人缘最好,让莫子诚大感哭笑不得。 这天闻讯赶来的师弟足有二十人,施承桓估计等他全部调教完,他的小命也折腾完了,于是开动脑筋想把他们推给大师兄。孰料这些人都是从大师兄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专程等候他回山的。因着同门的关系,他不能拒人千里之外,又不好直接开溜,真是无可奈何。好在他发现六师弟也在山上,于是借着切磋武艺的功夫,给小师弟们演示一遍就算完。 师弟们当然不能满足于这样的调教,好在六师弟念在当初他调教有恩,力劝各位三师兄有任务在身,耽误了怕要被师傅责骂。最后各人也只能道个佩服,眼睁睁看着三师兄下山去了。 回到临淄城已经是下半夜,天还是一片漆黑。施承桓感觉有些乏了,可是他还要做完一件事情才能休息。他独自行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微末动静,不多时便捕捉到了想要的声音。 “出来吧!”施承桓拔出随身的剑。 那人躲在屋后,并不出来。 施承桓朝他躲藏的方向说道:“你现在已经跑不了了,下来跟我坦白,我还能饶你一命。” 那人并不回应。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念在我们曾经多次一同奋战的份上,我不会追究你的过失。”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了,朝前走了两步,不敢再走。 “我知道你是谁了。”施承桓把剑放下,叹口气,“你走吧。从此以后不要再来见我。师傅那里我会替你圆谎。” 那人得了命令,立即逃走了。 施承桓眼看着他跑远了,心下悲凉。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师弟背叛了他,时时向雪妙怡透漏他的消息。他早已怀疑是这个师弟,可是他还是想抓个现行,免得冤枉了他。不管师弟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背叛他,他都不愿意追究,不愿意伤害。他本来不想杀人,可是却听命于师傅,一次次对陌生人下手。如果师弟这次离去后,能痛改前非,从此过上常人的生活,就算是他做了一件好事。 “此去天高海阔,后会无期。”他轻声说给自己。 远处敲响了卯时的钟声,四下还是一片沉寂。他从这个师弟的背叛,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不知道师傅将会如何看待他的选择。现在唯有走一步是一步,也许最后会有转机。 临淄城有男孩的家庭在经历了一夜的恐慌后,终于迎来了白日。谁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遭殃的是谁,谁也不敢保证自家不会遭殃。 那些失去的男孩究竟是谁带走的,怎么带走的,带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答案。自从第一个丢失的男孩无影无踪之后,已经连续有二十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不见了。起先人们以为只是个别孩子贪玩,早晚会回家的,后来随着失踪的男孩越来越多,城里流言四起,一时人心惶惶,有好多家都举家搬走了。 县令见施承桓回来了,大喜过望,连忙招呼人来听命。 施承桓谢过之余,仔细听县令的描述,又反复看过了卷宗。一丝疑惑涌上心头:“如果说这个人是个偷男孩的惯犯,那么丢失的女孩去了哪里?” 县令只管把事情一股脑交代给他,交代完了就轻松了,认为这件事情必然会由他一个人解决。于是竟好似都解决了一样,马上要准备庆功大会了。 施承桓还没来得及想更多,有人给他送来一个纸条,上面写道:“今晚子时于城南五里寺中见”。写字的人唯恐被人看出字体,竟然是用类似于树枝的东西划出来的。 当晚,他按时到了寺中,却见里面灯火通明,原来明日是一位佛的诞辰日,寺里的和尚都忙着准备明日的仪式。他在寺外等了一个时辰,不见异常。丑时钟响,他突然意识到中计了。 果然,当他匆忙赶回城中,老远就听到一户人家呼天抢地的哭声。那家的男孩不见了。 县令大人已经赶到了,来不及责怪施承桓,他就赶紧进了屋子。 屋里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是床上的男孩不见了。 施承桓心下懊恼,可是心里的某个疑问有了解答。他环视这屋里的每一个人,发现县衙的人悉数都到场,这家孩子的父母却有一个不在。一问之下,才知道当晚孩子的父母都是陪在孩子身边的,后来孩子哭闹不止,母亲只好去厨房做饭,等回来的时候,父亲却已经睡着了,而孩子不翼而飞。此刻孩子的母亲因为过于悲伤,已经昏倒,现在躺在别处。他看着其他衙役例行公事的收集现场证据,反复琢磨这件事情。 县令本以为施承桓是救命稻草,只要他回来就万事大吉,没想到城中丢失男孩的情况依旧,于是对施承桓也没有了好脸色。见施承桓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不动,不禁有点恼火,便问他:“哎,依你看,怎么个情况?” “请温大人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能找回丢失的男孩。”施承桓已经想清楚一些事情了。 现场丢孩子的一家听说有希望找回孩子,纷纷跪下恳求施承桓。 施承桓请他们不必担心,县令却急的没处发火,听施承桓开口下保证,连忙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好!如果找不回孩子,我拿你试问!” 第十七章 足智多谋 这一天施承桓都在各个丢孩子的家里进进出出,他仔细问过现场的情况,发现都是在成年人昏迷期间丢失的孩子,并没有一例失窃。而且许多住家家里有狗,或者隔壁有狗,这些狗在事发前后并没有叫,都睡的很死。唯一例外的那个女孩家里只有老父一人,因为住的比较偏远,再加上之前没有丢过女孩,所以并没有防范。女孩的父亲连孩子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丢失都不知道,只知道女孩丢失以后,家里也没有丢什么值钱的东西。 县令跟着施承桓忙乎了一天,天黑的时候他终于架不住辛苦,不断的问施承桓:“你到底找到什么线索了没?我看你只问这些微末信息,你也不去看看我收集的现场指纹什么的,你能查到什么?” 施承桓知道县令的脾气,于是好声安慰道:“我看最近两天那窃贼不会出来了,您可以先去向温齐满老爷汇报。我现在就回去睡个觉。” “什么!”县令几乎要跳脚了,“这个时候你还能睡觉?” “大人,我从黄岛赶回来,一路风尘,到现在还没有睡觉。你让我抓贼,我总得休息好才有力气吧!” 县令想想也是,于是狐疑的问:“你确定这两天不会再丢孩子?” “我确定。”施承桓非常肯定的说。 县令无法,只好如此回答了温齐满。温齐满也是不敢相信,却也无可奈何。 当晚,施承桓果然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大吃大喝一顿,喝到醉熏熏的才叫了辆车回去休息。县令在县衙里给他腾出一间屋子暂住,他进了屋倒头便睡,根本不管车夫如何推他讨要车费。 车夫见他确实睡着了,只好先一步走了,准备次日再来。他刚离开,施承桓就立即起身出门。他勘察一天的现场,发现丢失孩子的家庭普遍不富裕,孩子住的屋子都离大门很近,大门外是偏僻的巷道。他之前研究过临淄城的布局,发现这样的住家虽然有一些,但是并不太多。于是他心里就有了主意,故意装作不担心,实际却锁定了今天可能行窃的目标。 那是一户很普通的人家,家里有一对双胞胎男孩,都还不到两岁。这家的父母均在家,此时夜深人静,父母都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丝毫马虎。可是长夜漫漫,做父亲的首先犯困了,他和孩子母亲说:“玲儿,要不我先睡会。我干了一天的活了,你再坚持一会。我就睡一个时辰就行。” 母亲非常害怕,哀求道:“可是万一那贼人来了,我一个人可怎么对付。我们这一双儿子是多么辛苦才得来的,你不能丢下我们娘仨不管啊!” “他来了你就喊我啊!你傻啊!城里这么多人家,怎么那么巧就到咱家。这么多天了不都没事嘛!我就睡一会,就这样吧。”说完那男子就去隔壁睡觉了。 施承桓伏在院子暗处,静静等待着。 子时的钟声响起了。那枯守的母亲也开始犯困了,她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在屋里不停的踱步。然而没过一会,她突然倒地睡着了。 施承桓戴上面罩,看到门外大摇大摆进来两个人。一人扛起一个孩子,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看到这两人的第一眼,施承桓就认出了他们。不过他没有声张,小心的跟在他们身后,和他们一起走过城中一条条偏僻幽暗的小路,到了城东一处破院子。那院子外停好了一辆车,车上放着正好能挤下两个儿童的笼子。两个人把小孩塞进笼子里,就准备驾车离开。可是车子无论如何都不动,其中一人下来看看情况,另一个人小声催促道:“快点快点!一会就晚了!” 下车那人“恩”了一声,很快又上车了。 车子一路直向东行驶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废弃的寺庙前停下来。 庙里出来一个人,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的。 驾车的人问:“老三,你穿的是什么破破烂烂的?” “别提了,这药好像不管用了,我吹了好几次了,有几个死孩子就是不睡,我跟他们打了一架。今天真倒霉,就我一个人在这,那几个人都死回家去了!” “哎,咱们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还要弄几个娃来。成天看孩子我都快烦死了。”驾车的一边下车,一边打开车门,“喂,把那两个小毛孩扔出来。” 扔出来的不是孩子,而是一根绳子,直接套在他脖子上。 施承桓从车上跳下来,没等另一个人反应过来,他又用同一根绳子把他也套住了。他揭开自己脸上的面罩,微笑说:“你们俩可真辛苦啊,一下看这么多小孩,一定够你们受的了。” 那两人见是施承桓,顿时就没了反抗的意愿,任凭他把他们俩都绑起来。 施承桓进屋转了一圈,发现屋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孩子。数了数,说:“二十三个男孩,一个都不少。”他出门看看那两人,见他们垂头丧气的,问:“你们夫人让你们抓这么多孩子来做什么?” “那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个消息,说要用小男童的尿做药引,做一种什么神奇的药。其实老子早就腻味这个活了,你把我们抓了正好,老子正想不干了。” “你们的迷药是从哪里来的?” “是夫人给的,都是用白纸卷好的。每次用一个白纸卷就可以。” “偷谁家的孩子也是夫人定的?” “不是,是车上那个家伙找的。他最熟悉临淄城的情况,谁家有小孩,谁家好偷,他都知道。” 施承桓知道问到这里就可以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县令就可以了。 县令大人得到他的消息,天不亮就带人赶来了。看见一屋子的小孩,顿时喜出望外,赶紧让人驾大车来接孩子。 回去的路上,县令忍不住高兴的不停搓手,过了好一会才想起问:“哎?还一个女孩来?” 施承桓在摇晃的车里眼皮开始打架了,说:“有人趁机浑水摸鱼,想偷个巧。大人莫着急,还有两天时间,我定会找到。” 回来后的第二天,施承桓睡了整整一天。他快困死了,整整两天没有睡觉,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县令忙着审案子,也就没去打扰他。第三天清晨施承桓在升堂问审的声音中醒来,他知道县令一定是梳理完了整个案子,把该告诉大众的东西都要公布出来,而那不该公布的,也已经隐瞒好了。他没兴趣去听审,他现在还要去找那失踪的女孩。 可是县令听说他醒了,为了炫耀他召回能人的功劳,他连连传施承桓去说话。 无奈,施承桓只好到堂前答话。 在他答话之前,县令非常清楚的告诉他:“施承桓,我已经审问清楚,是魏哲伙同温齐澜、尤玄烨三人做下了这个案子!他们罪大恶极,必须承担全部责任,补偿这些孩童家的损失!你现在就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抓到他们的。” 施承桓看了县令一眼,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虚伪,于是顺着他的话,把抓贼的经过说了一下。 “好,你真是智勇过人,本官没有看错你!”县令见施承桓如此识务,非常高兴,“不过你还是没有说清楚,你是如何猜到,是他们三人做下的这些案子?” 施承桓心里有些不满,他不喜欢编造谎言,如果继续顺着县令的话说下去,一定是谦虚的说是运气。但是这回他故意要吓唬县令一下:“外人谁也不知道我何时回临淄,只有他能从温老爷那里得到准确消息。此人知道我回临淄来抓他,所以为我准备了字条,来个调虎离山。可正是他自作聪明的这个字条,让我明白了两件事:其一,这人非常谨慎,善于伪装自己;其二,这人非常惧怕我,他作案时必须保证我不城中。我曾有幸去过温老爷家,也见过温老爷身边的人。在温老爷身边,只有身为管家干儿子的魏哲能满足这两点。所以我从纸条开始怀疑他,并最终将他们人赃俱获。” 县令认为他讲的有点多了,牵扯到了温齐满,于是赶紧叫停:“好,非常好!你可以退下了!现在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全部内情!魏哲伙同其他两人做下了这个案子!下面继续审理温齐澜……” 施承桓大步走出衙门,外面围上了许多人,他们都是来感谢他的。可是他心里不想要这样的感谢,他没有抓到那背后主使,事情并没有全部结束。县令已经把继续查案的可能给否定了,说明他已经从魏哲等人口中得到了全部真相,但是为了照顾某些人的利益,他和魏哲都选择了现在这样的结局。 一个未婚的青年,绑架了二十多个男孩子,只是为了满足所为的好奇心,或者说重点就是***这就是能满足大众需求的答案。 施承桓又一次去了丢女孩的人家。他在那里和女孩的父亲聊了很久。临走的时候他告诉那因为失去女儿而突然老去的父亲:“你不要等你的女儿了。我不想让你期望过高,最后失望太深。” “那你能告诉我,我女儿她还活着吗?” 施承桓思考了一下,说:“你若现在当她死了,说不定还有一些安慰。” 县衙里,县令已经忘记了女孩的事情,他正在庆祝大案了结,准备向上级申请赏赐。见施承桓回来,他大声宣布:“我现在就代表临淄县的老百姓,特嘉奖施承桓一百两白银!” 其他衙役们羡慕的看着施承桓,施承桓不得不违心的接受各种恭维。 当晚,施承桓在县令各种夸张的仪式都做完以后,小声对他说:“温大人还想知道那女孩的下落吗?” 县令浑身一颤,说:“你都知道了?” 施承桓看的脸色,明白他已经知道真相,便说:“大人辛苦了,这次不需要我做什么了吧。” 县令满脸堆笑道:“我马上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在下谢过大人。”施承桓笑答。 第十八章 异想天开 临淄城抓住了魏哲,就再也没有丢男孩的情况发生。城里原先紧张惊恐的气氛,逐渐被马上就要到来的腊八庙会气氛冲淡。 过了腊八就是年关,所以腊八成了人们年前最后一次大规模欢庆的日子。这一天城里所有人都放假,县令大人头一天就提前放假了,说是要回家陪他可爱的孩子们。其实衙门里无人不知,县令在外面养了小妾,腊八是大节,必须回家陪夫人,故而不能陪她,所以要提前一天陪她庆祝。 连看门的都趁机回家了,施承桓成了县衙里唯一的住客。他也没闲着,早起打扫完卫生就开始琢磨正事了。 现在他有两件很棘手的事情要做。一件事还要等待消息,他把自己所有的爪牙都派去打听消息了,莫子诚那里想必也是如此。可是一连过去了十余日,仍然音讯全无。可见这汪宇司隐藏颇深,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另一件事想起来比前一件事更头疼。他并没有谈过恋爱,在山上呆的几年,身边只有两个女孩,可是她们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因而根本没可能深入交往。如果这件事交给莫子诚,可能更容易一些。但是现在他硬着头皮也得去想办法了。他现在特别希望有哪本书能通俗易懂的讲一下,该怎么让一个女孩喜欢上自己。 对于汪宇司的要求,他不是没考虑过直接以赌债要挟温齐满把女儿嫁给他,或者干脆把温玉昕打昏了带走,等生米煮成熟饭就好了。但是这两种办法,一定不会是温玉昕本人喜欢的。虽然她最后难逃一死,可是他打从心里希望能让她活着的时候过得开心。 他在街上一边想事,一边漫无目的的溜达。街道上方挂起了各种颜色的彩色条幅,两旁的商贩已经开始占地摆摊,路上的行人时而驻足讨价还价一番。这一切都说明,明天的腊八节会过得非常热闹。 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开始,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必须先做的,那就是得先见到温玉昕。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脸红,他猜想温玉昕现在可能在家,于是等到天黑了才翻墙进了温家。 温玉昕已经搬到别处,原来的屋子空下来了,里面的陈设还是如当初她负气离家时一样。他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手拿起一个,是一个用红色花布做的人偶,穿着粉裙子,看起来是个女孩,另一个是蓝色花布做的,桌上还有一件未完工的米色长衫,看来这是一对。人偶是用棉花填充的,桌子边的座位上有一个破了一角的棉被,被面和棉花都是新的。地上散落着几匹花色艳丽的布料,都只动了一角。 环视四周,屋里的东西非常杂乱,既有男孩子玩的各种玩具,也有女孩子喜欢的各种布偶。这些东西都被胡乱的扔到房间各处,一点也不像是被温玉昕珍爱的样子,可是她也没有叫人丢掉。 施承桓有些纳闷,他清楚记得温玉昕表示,不喜欢这么乱的住处。 他从屋里出来,看到前院人来人往,想来都是趁过节来取悦讨好温齐满的温家人。温齐满虽然失了族人的信任,但是礼节还是要有的,毕竟温齐满的权力还在那里。 温玉昕现在会在哪里呢?她不喜欢繁文缛节,一定是远远的躲在不需要行礼问安的地方,那里一定还要有足够的空间散步,可以让她任意徜徉在自我的幻觉中。 答案显而易见。 施承桓来到老宅,见大门闪开一条缝,心道果然是在这里。 施承桓原以为她会在院子里乱转,没想到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呆呆的发愣。看到他进来,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继续沉浸在她的世界里。 “温姑娘怎么不出去看热闹?” 温玉昕这才转过脸来正视他。 他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一些茫然无措,问:“怎么了?是谁惹的温姑娘不高兴了吗?” 她摇摇头,把一样东西塞进腰包里,起身说:“我哪里也不想去了。反正我已经这样了。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语气里满是落寞。 “要不,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她看着他,一双大眼睛突然泛起光彩,她说道:“你还欠我很多东西呢!你用了,你要赔我新的!” “哦!”他早就把用她东西的事情忘记了,想来那好像并不是很久前的事情。“好啊,现在刚好集市很热闹,随便你挑什么,我买单!” 她不敢相信:“你确定吗?那要花很多钱的,很多很多钱。” “温大人奖励给我一百两白银!够不够用?” “够啊够啊!”她欢快的说,“快走快走!” 集市上的人不太多,大多人都积攒着热情等待明日来逛。她很开心的挑选着各种喜欢的东西,每样东西她都问过价格,但是从不讨价还价,他只负责付钱和拿着东西。在挑选上,她并不征询他的建议,只是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而且因为可以随便选择,变得特别活泼特别高兴。 尽管两个人走在一起,可是看起来就像是小姐和下人一样。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不对,但是他不忍心打扰到眼前这个快乐的女孩。 没多久他们就走到转弯处,她正在挑选喜欢的面具,不经意的朝另外一条街看了一眼,突然呆住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朝不远处看去,只见温齐满陪同艾夫人和一双儿女也在逛街。不同于往日温齐满对温玉昕的严厉表情,此时此刻,他的脸上也泛着慈爱的光芒。他牵着儿子的手,尽管儿子一直在想法挣脱,另一只手里拿满了各种东西。艾夫人耐心的在小摊上和女儿一起选发饰,时不时笑出声来。这是一幅怎样幸福美满的画面啊! 温玉昕呆了片刻,随手从小摊上拿起一个面具戴上,转身就走。 施承桓也拿了一个付了钱,跟在她身后。 她走的很快,幸好街上没有多少人,要不然她一股脑的走,总会碰到别人。 他们一直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温玉昕才停住脚,又回头看看,好像希望看到什么人。 他假装什么都不清楚,问:“温姑娘怎么了?怎么突然走了?” 她看看他,眼睛里快乐的神采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茫然失落,“没什么。就是,我觉得让你破费太多也不好。” “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想回家了。”她小声说,“谢谢你。” 他答应了。 她又看看他,说:“没想到你也回这里了。我原以为你会在薛家岛等我的。” 他不忍看到她的失落,说:“我在这里不是更好?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很快找到我。” 她好像没注意到他说什么,自言自语说:“谁也没等我。谁也不需要我。”她兀自叹着气,沉闷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刚才的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她,在她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和颜悦色过,母亲从来没有不厌其烦过。他们对她的存在一直是忽略,或者找别人来代替。她知道当母亲回家的时候,会吩咐小薇去街上,照着弟弟妹妹要的东西,再买一份给她。平日她要什么,只要告诉小薇,很快就可以得到。除了关爱,她什么都可以要。她也知道,父亲不喜欢她并不全是因为她是女孩。如果她礼貌周全的对待亲戚,父亲也不生气。可是她真的好想出现在刚才那其乐融融的一幕中,父亲拉着她,母亲陪着她。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来。好在她戴着一个很大很厚的面具,旁人根本不能看到。 他知道她在伤心难过,可是他向来不会哄人。此时此刻他心乱如麻,唯恐她因为这次在一起游玩的伤心,今后不愿意再见他。他可以对别人巧舌如簧,偏偏面对她就成了哑巴,不知该说什么。默默陪她走了一段后,他勉强想到个话题,轻声说道:“我小时候就没有父母了。继母也是不怎么关心我,刻意回避我。不过我总会找到让她生气的办法。” “那你一定是很淘气吧。”她佯装若无其事的说道,却不想她的声音微颤,泄露了她的情绪。 “还好吧,只不过是她养的金鱼遭殃了,或者她的房间被我烧坏了。也没什么大事。”他轻松的说。 “烧坏了?”她大惊,“那你继母肯定要打你了?” “没有。我逃跑了,再也没有回过家。”他戏谑的说,“这样不是挺好,我和她互相都不再打扰。” “要是我能像你一样真正离开家,不要被别人安排就好了。”她叹口气,“可是我离开家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若是个男儿,可以在外做工。偏偏我是个女儿,什么也不算,什么也不能做。我若是个男儿,我就做工挣钱,买一块地,然后盖一间小屋子,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 “听起来很有趣。” “我要在门前挖一个池塘,里面养很多不同种类的鱼,这样我想吃什么鱼就有什么鱼。我的地里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一年四季有各种各样的菜可以吃。把吃不了的鱼和菜拿到市场上去卖,卖来的钱买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首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对了,如果我是男人,我就不需要漂亮的衣服和首饰了。” 他看到南边也是一条通往庙会街道的路,说:“对啊,还没给你买衣服和首饰呢!” 她也朝南边看了一眼,有些犹豫。 “你看!”他戴上面具,“你能认出我吗?” 她摇摇头,笑了。漂亮衣服和首饰的诱惑力太大了,她忍不住要再去逛逛。 第十九章 口蜜腹剑 把温玉昕送回家以后,施承桓就赶紧回了县衙。 他前脚进了门,就说:“请把门关上,谢谢。” 后面跟着的人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轻飘飘一甩,就把门关上了。 施承桓把鞋子一脱,就躺倒在床,一动不动。 后面的人嬉笑着把面具摘掉,说道:“哎呦喂,看来是不太成功啊!” 施承桓没理他。 “我说师兄,你也太下血本了吧!我估摸着你这一晚上花了少说有一百两银子啊!你这样妞没泡成,自己先成穷光蛋了!” “不用你操心,都是汪宇司付钱。”他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必真的就给她买这么多东西。我真想知道你累不累啊?” “怎么会不累啊!我觉得逛街比练功还要累啊!”他猛地坐起来,认真的问,“你都是怎么追女孩子的?为什么我忙了一晚上,感觉她对我也没有什么变化?” 莫子诚谐谑的说:“我给你介绍一条捷径,像她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傻瓜,只要你把她睡了,她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那样我早就想过了。” “你怕会不成功?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莫子诚比划了一下腰包。 “你?”他突然想起她在挑一个花饰的时候,莫子诚曾假扮一个挑夫从他们身边经过,“真有你的。那包里是什么?” “一个小男孩给她写的信,说他结婚都是被迫的,希望她能原谅。我不用说你也知道,是谁给她写信吧。”莫子诚单脚踩在一个木墩上,“伟大的恽王竟然有这样的私情,他爱慕的对象竟然就是你的目标,真是想不到。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很危险了。如果有一天温玉昕死了,恽王会怎么做?他现在还没有大权在握,不表示他将来不会为此彻查死因。我们做的案子向来都是尽量避免与官府打交道,倘若以后真的追查到你,你该如何脱身?” 施承桓提醒道:“现在不光是恽王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件事。汪宇司让我娶温玉昕,就算我可以伪造一个身份,但是他极有可能见到我的真实样子。如此一来,就等于把我暴露了,接下来,很可能你们也会暴露。” “汪事主自从把事情交给你以后就鲜少露面。他一直都遵守之前的约定,绝对不贸然出现,绝不见你本来样子。不过这人真奇怪,他所有的经历都说明他是个大好人,大善人。可是他却能掌控温家老三赌博,欠下赌债,逼娶温玉昕?我亲自去调查了他这么久,根本查不到你说的那件命案。他真的亲口说他二十年前放火杀了人?” “你不觉得,他找我来杀人,就是他脱罪的方法?他把仇恨隐藏在心里十年,还差点和温齐满成为亲家,这件事如果顺利结束,谁会相信是他杀了温齐满呢?谁也不知道他和我打过交道。我真的怀疑,他的动机真的只是报仇吗?” “师兄,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报十年之仇这么简单。他想杀温齐满,江湖上满是可以效劳的人。他想杀温家全家,也不一定非要找我。当初他到太和山见到师傅,点名就让我来做。如果他是好人善人,他就找不到太和山,也不会知道我的代号。他既然这么清楚江湖上的事情,他身边必定有人身在江湖。而且他这么大胆找我,公开说出我的代号,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绝对不会被人查到他身后的那个人。” 莫子诚打个哈哈,说:“师兄,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现在非常担心我们被汪宇司利用了。” “你还是担心一下怎么搞定那小丫头吧!”莫子诚故意说道,“就我看到的情况,你对她一点自信心都没有。你怎么了,你还是那个万事全能的三师兄吗?” “我还要谢谢你的建议呢,如果我使出浑身解数都没用,我就一定按你说的做。” 莫子诚哈哈笑道:“好了,你别当真了。说到逗女孩开心嘛,我倒真有个好办法可以教你。” “愿闻其详。” 莫子诚装作牙疼道:“酸死我了!哎呦,酸死了!酸死了!酸死了!酸死了!” 施承桓拿起桌上的水杯,朝莫子诚身上泼过去。 “哎呦哎呦!”莫子诚故意装作躲闪不及,“你就这样对你的恩师的啊?” “让你酸,让你酸!”施承桓把其他杯里的水也泼向莫子诚。 莫子诚跳来跳去,正好都躲过了。见施承桓不泼了,笑道:“没了?” “好啦,别闹了。赶紧说吧!” “这件事你可以找雪师妹来帮忙。”莫子诚见他脸色有点不悦,“你可不要生气,我说的是真话。女人最懂女人,雪师妹肯定懂得怎么最快搞定她。” “要真按你说的做,我恐怕不是要搞定一个女人,而是两个。”施承桓说道,“我可不想跟雪师妹打交道。” “偏偏她就爱粘着你。只要她不在做任务,她就跟着你。”莫子诚意味深长的说。 “恩,那个爪牙我已经永远失去了。” “你可真大方。如果是我的爪牙背叛我,我一定让他死的痛苦不堪。”莫子诚翘翘眉毛,“好了,我要走了。你的事情我没办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回去要做新的任务了。祝你好运!” “你也好运!” 莫子诚露出他那可爱的笑容,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施承桓躺在床上,心里还在想汪宇司的事情。既然莫子诚去查了,什么也查不到,那么他自己去查,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差别。一个看似普通的赌棍把自身的履历隐藏的这么深,根本就是在光明正大的向他炫耀,让他干着急。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梦里他又见到了温玉昕,这次她穿着粉色衣衫,披散着乌黑的长发,一脸幸福的走向他,和他拥抱在一起,他搂着她瘦弱的腰肢,呵护着她轻柔的长发,情不自禁的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眉梢,她的嘴唇。梦醒的时候天还没亮,他沉浸在梦里那旖旎的温情中不能自拔,忽然察觉到屋里站了一个人。那人悄无声息的进来,只是站着看他。 “你怎么来了?”他说着打开灯。 雪妙怡灿烂的笑道:“我本来能来的更早一点。不过我听说你在黄岛被人算计,于是就先去处理了那个人。他死的很干净,你放心,不会牵连到你。” 他明白她的意思,那个衙役一定是被她杀了。他心里觉得厌恶,觉得这个女人太过残忍。 “你一定认为我小题大做。竟然为了这一点事情就杀人。”她高傲的说,“对我来说,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个人一样,都要下地狱,为何不多杀几个?”她故意摇摆着她那华丽的赤红色衣衫,好像不是来见他,而是要去成亲。“怎么,我的衣服不好看?还是穿在我身上很失望?你希望谁穿上?”雪妙怡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了他的心思,“温玉昕?”不等他说话,接着又说,“我知道,汪事主给你安排的这个差事。” 施承桓朝外面一扬眉毛,示意她不要说了。 她会意,轻蔑的说:“我刚好在来的路上碰见了子诚。你不要介意,他本来不想告诉我,是我硬从他嘴里掰出来的。” 施承桓明白她说的“掰”是什么意思。他们大师兄弟之间过手,都只点到为止。因为各人有各人的绝招,因此谁也不能真正占了上风,每次交手都互有输赢。唯独这雪妙怡无论对谁出手都招招狠辣,丝毫不留情面,非要赢了才罢。莫子诚一定是不想与她过多纠缠,结果被她利用,束手就擒。 “所以你现在有了需要我的地方,对吗?”雪妙怡笑说,“我一定会做好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她,让她乖乖听话。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施承桓心里叹了口气,觉得他马上就要解决两个女人的问题,“只要别给我添麻烦就行了。” “你放心。”她站着不走。 他故意不挽留,也不撵她。 她懂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第二十章 藕断丝连 又迷糊一阵就天亮了,外面有人走动声,施承桓坐起来。 原来是衙门看门的回来了。那人哼着小曲,从窗户探头看看施承桓,发现他醒了,笑着挥挥手,然后走开了。过了一会,他来告诉施承桓,有个女人来找他。 施承桓纳闷了,以为是温玉昕,没想到出来一看,竟是雪妙怡。 雪妙怡大大方方走进屋子,坦然的面对看门人疑惑的眼光,说:“我来看看我哥哥,劳您大驾了。” 看门人听了,笑着走了。 雪妙怡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到那个缝了一半的毽子,笑问:“这是什么呀,这是鸡毛?这么大的味道,你竟然放在屋里。还不赶紧扔了。” 施承桓拿起那毽子,动手拆开缝错的线,“尊贵的雪妙怡小姐,这是毽子。这是像我这种贫民百姓才会玩的玩具。” “玩具?”雪妙怡哈哈一笑,“这么破的东西,我连看到都觉得脏。我来告诉你两件事。” “请讲。” “温玉昕昨晚回去被骂了。她爹看到你给她买的东西,认为她一定是偷了家里的钱买的。她也不解释。所以她爹把她关在地下室里,今天一早就让人把昨天买的东西退了。”雪妙怡嘲讽的说,“这个当爹的真是够抠门的。他年入三万两白银,却连女儿买点小东西的钱都看在眼里。哎呀我真是大开眼界了,这样的爹死了也活该!” “并非人人能如雪大小姐这么财大气粗,温齐满一家百余口人,全指望他的收入了。”施承桓把缝好的毽子托在手心里,欣赏着,“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汪事主说,他要你尽快娶了温玉昕。因为他原先和温家所定的婚期就在正月初十。我听说他的儿子已经在老家着手准备了。”雪妙怡用两只手指把毽子捏过去,“看来他这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随手就把毽子扔掉。 “要娶温玉昕,必须有一个契机。我不可能现在上门跟温齐满说我要娶他的女儿。他一定认为我疯了。” “历来家族女子出嫁,不是媒妁之言,就是徇情私奔。”雪妙怡眯起眼睛,“我可以给你创造一个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哦!” “她不会和我私奔。” 雪妙怡笑说:“那你得看是谁操作了。今天晚上你就去地下室把她带走。我非常肯定她会跟你走,只要你给她这个。” 施承桓接过来打开看,“恽挚写的信?真的假的?” “真的。不过,这信差点就送不到了。尧夫人开始注意到恽挚的小秘密,所以差一点就截获了。就为了我这份功劳,将来你也得请我喝喜酒啊!” “我有件事情要问你。前些日子这临淄城里莫名其妙丢失男孩,莫名其妙的出现一种迷晕人的药,这些都是你做的吧?” “这种小事还要我亲自动手吗?告诉你吧,是九师弟文祝做的,他最擅长搞这种迷惑人心的把戏。这尧家人都是一样的迷信,随便一个江湖术士的话就相信了。集齐一百个男童在月圆之夜的尿,就可以调制容貌长青的仙丹。哈哈哈哈!”她越说越觉得可笑。 施承桓想到温玉昕的二婶,不禁有些担忧,“温家人和恽家的关系太密切了。尧夫人是恽挚的表姐,温玉昕是他的恋人。” “怎么了?你胆怯了?”雪妙怡毫不留情的说,“只要是人就有死的时候。早死早超生,他们应该多谢谢你才是。”她忽然想起来旧事,大笑说,“你忘记你第一次出去做任务了,你都已经把人打趴下了,就差一刀结果了,你就是下不了手。还是我替你解决的,你难道忘记了?” “多谢你提醒!”过去的经历留给施承桓的印象自然是一点都没有褪去,正是从那次任务他才认识到,雪妙怡这样艳丽的女子杀人竟然可以如此干脆利索。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想和雪妙怡有半点瓜葛,但凡能避开她的,一定会竭力避开。“事情已经说完了,请便吧。” “哼!我还要帮你创造机会,就算你留我,我也不能再耽搁了!”她迷人的一笑,扬长而去。 当晚,施承桓潜入温齐满家,顺利找到了温玉昕。把恽挚的信拿给她一看,她果然就乖乖跟他出门了。 恽挚约她去济州郡见面。这时候恽挚在济州郡只不过是尧夫人的安排。尧夫人注意到恽挚有私密信件发往临淄,但是她想不出临淄有什么人值得她一贯胆小懦弱的儿子冒险,于是她故意说要让恽挚去济州郡做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借以把收信人给吊出来。本来她安排周密,即将要得手,没想到雪妙怡从中插一手,密信愣是凭空失去了踪影。于是她干脆让恽挚真的去济州郡,准备直接抓到那收信人。 这件事本来安排的非常妥当,偏偏恽挚的新婚王妃知道恽挚要出门,还是私下隐秘的出门,感到非常不安心,于是半路追上了恽挚,非要与他一同前往。恽挚原来满怀希望的跑出来,想和温玉昕说清楚,这下全被她搅局了,恼火之情不言而喻。 恽挚到济州的时候才刚天黑,他苦恼的想把王妃甩掉,可是王妃就像一块粘皮一样粘在他身上,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跟着。他的王妃无疑也感觉到他急切想摆脱她的想法,于是更加紧密的跟随着他。两个人就这样非常不安的相处在一块,直到夜幕降临,济州的腊八庙会开始了。恽挚根本无心欣赏济州郡守为他准备的歌舞酒宴,可是他从小被教育必须彬彬有礼,所以他只能极其无奈的坐在酒宴大厅的最里面,假装非常喜欢众人的捧场。 他是恽氏家族的继承人,尽管现在还没有实际掌权,可是已经有许多攀附富贵的人来巴结他。他知道在这大厅里坐着的都是那些人中的翘楚,这已经多到让他眼花缭乱了,在大厅外面焦急等待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人人都想一睹他的风采,希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借以得到高官厚禄。他现在只想知道温玉昕在哪里,是不是收到他的信,是不是能如约到这济州来。而济州距离临淄尚有三百里路,温玉昕一个姑娘家要怎么说服家里人,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前来,这都是他没想过的。 这些问题施承桓都给解决了。 他们到了大厅外,只见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挤的都是人,所有能站人的地方都挤上了人。想见恽挚简直难如登天,连施承桓在外面转了几圈之后,都有点想放弃了。但是温玉昕非常坚定的要见恽挚,她费力的想往里挤,却反被挤出来。几次三番之后,温玉昕几乎要哭了。 “现在该怎么办?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见到他了。”她失望的说。 施承桓把信看了一遍,发现写信人由于匆忙,既没有写收信人是谁,也没有丝毫暗示收件人是女子的话语。于是他对焦急的温玉昕说:“现在只有我先拿着这信进去见到恽王,等我向他解释完了,他就会让人来叫你。你不要乱走,就在这里等我,明白吗?” 温玉昕满怀期待的点点头,看着他几个跨步爬上了垂直的墙壁,沿着狭窄的墙头跑进前面看不到的地方。她突然觉得他很勇敢,很可靠。 施承桓一路克服重重困难跑到大厅门口,那里有重重守卫,他及时停住脚步,对守卫领队说:“我是恽王邀请来的客人,有书信为证,请让我进去。” 那领队抬眼扫了他一眼,看了看信,说:“等着!”进去通报了。 施承桓身后的人们一片嘘声,有人小声取笑说:“呦,装吧!小子,你也见不到恽王!” 过了片刻,那领队回来了,恭恭敬敬的对施承桓说:“请阁下进去吧。” 施承桓微微一笑,大步向里走去。他身后的人们一片羡慕,有人甚至问领队:“他拿了什么信?在哪拿的?” 大厅里面布置的华丽至极,舞台歌舞声平,四下坐着的都是达官贵族,一个个喜笑颜开,好像真的沉浸在现场快乐的气氛中。 施承桓被人带领从一边靠墙的小路走到恽王座位后面。 恽挚看到信以为是温玉昕来了,不自禁的高兴起来。他听到有人到他身后,连忙下来相见。没想到却是一个陌生男子。他警觉的问:“你是?” “草民参见恽王殿下,殿下洪福千岁!草民姓施名承桓。” “哦,施承桓,你……”恽挚看到他王妃也过来了,不能问温玉昕的情况,只好说,“你来有什么事吗?” “殿下邀请草民来目睹这旷世盛宴,草民不胜荣幸。草民特带未婚妻温玉昕来为殿下唱歌助兴,还望殿下准许。” “准。”恽挚连忙说。 于是施承桓和几个守卫一同出去将温玉昕迎进来,温玉昕听说要当众唱歌,不禁胆怯起来。 “施先生高看我了,我只会唱几首拿不出门的歌,如何能在这样的场合演唱。” “你还记得那首《江城子》吗?” 温玉昕想起来,轻轻吟唱了一句“天涯流落思无穷”。 “对。你做和声就好。” “我怕我是唱不好,不如我做你的伴舞吧。” “你还会跳舞?”他惊喜道,“那太好了。” 她面色微微红了,说:“但愿不会出丑。”她向已经下台的舞者借了衣服换上,满怀希望的走上舞台。 舞台太大了,距离恽挚坐的的地方也相当远。按规定,她要低头跪下谢恩,并不能直接去看恽挚本人。 恽挚有些激动,不等她跪下就连连说:“好了好了快开始,快开始。” 这引起了他王妃的注意,于是她非常认真的关注起恽挚看舞台的表情。 那绝不是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的表情,他是那么着迷又激动,说明吸引他注意的必然是舞台上的那个女人。 她心里非常不舒服,几乎是咬着牙看完了这一曲歌舞。 施承桓歌声优美,带着一丝寥落忧伤之意。温玉昕瘦弱的身姿,柔软的表演,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当年苏轼那漂泊的心怀。 他们跪下谢恩的时候,恽挚高兴的直接站起来,说:“好极了!很好很好!真想不到这首旧曲让你们改编的这么好。快,赏!” “慢着!”恽王妃冷冷的说,“随意篡改旧曲,乃是亵渎经典!如此乱来,今后人人效仿还成何体统!我看,应该罚他们!” “不过是玩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恽挚连忙说,“快请他们坐下,等下我要亲自谢他们。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早有奉承者提示了下一个节目,于是舞台表演继续了下去。 恽挚在座位上开始有些不安,他的眼睛总是忍不住想往温玉昕那里看。可是他们相隔较远,温玉昕正在和施承桓说话,没有注意到他。他有些失望,心里不是滋味。 温玉昕想到自己居然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不禁喜从心来,一直在说:“太好玩了!太刺激了!太紧张了!” 施承桓看她高兴,担心她说的口渴,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接过来一饮而尽,忍不住又赞叹道:“这水也比我以前喝过的所有水都好喝!真是美味极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也能在这么大的场合跳舞!我以为我会晕倒呢!” “你跳的真好,我想不到你还能跳这么好。”施承桓由衷称赞道。 温玉昕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看到面前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点心,问道:“这可以吃吗?” “当然了。” 她立即一手抓一把,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嘴里还不住的说:“你不知道,我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了!我爸爸把我关起来了!我真讨厌被关起来!哎呀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要是我能带回家给温嫣嫣和赵淑颖一点就好了。” “你都打包的话,恽王估计也不会生气。” “真的?那我……”她还想说什么,不料不小心吃呛了,连连咳嗽。 施承桓一手给她拍背,一手端着水杯让她喝水,笑说:“慢点,慢点!” 恽挚远远的看着他们如此亲密,心里好像倒了一瓶醋,酸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恽王妃看到了这一切,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第二十一章 情不自禁 舞台上的演出好像没完没了,眼前的菜肴再秀色可餐,也已经装不进填饱的肚子了。温玉昕觉得极为无趣,忍不住问施承桓:“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恽挚啊?” 施承桓连忙“嘘”一声,“不可以直呼恽王名讳。” 温玉昕觉得好无聊,又坐了一会,浑身都不舒服,又问:“我觉得这里面太闷了,我想出去转转。这些菜我看都看腻了,这些人笑的虚情假意,真没劲。” 施承桓笑说:“你看你,才坐了一会就呆不住了。你看王妃不是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吗?” 温玉昕不满的说:“她是她,我是我。反正我又不是王妃,我不用老老实实坐着吧!” “如果出去了,可能就进不来了。你真的想出去吗?” “我觉得好累,我想睡觉了。”温玉昕打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出来了,“我们走吧。你看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呢。做王妃真辛苦,我可不要这样。” 恽挚远远看到她打哈欠,于是走过来,王妃紧紧跟随其后。 “草民……”施承桓只顾看温玉昕可笑的样子,没留意恽挚已经走到眼前,连忙起身行礼。 “不用行礼。你们来这么远太辛苦了。我眼下还有很多事情做不完,只能让你们白跑一趟了。”他委屈的看了一眼王妃,“但愿下次相会能好好玩一次。” “恽王身份尊贵,我等随时听候召唤。” 恽挚看看温玉昕,想听她说些话。温玉昕却已经不耐烦好半天了,连忙顺着话说:“那我们可以走了吧,这里面一点都不好玩,闷死人了!” “大胆!竟然对恽王无理!”王妃斥责道。 “你们快走吧。”恽挚摆摆手,让侍卫送两人出去。 一个侍卫把两人送出去,紧接着另一个侍卫就出来,给他们端来一个礼盒。 温玉昕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珍珠。她谢了恩,小心的捧着盒子,什么也不说。 施承桓陪她在庙会上散步,走了好远,她腿酸了,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又打开盒子。 庙会的各色灯光照在那洁白圆润的珠子上煞是好看。温玉昕看了一会,低声说:“他还记得我说想要很多漂亮的珍珠,串成一个长长的腰带,有一天我做了新娘,就把珍珠腰带给新郎戴上。那是我们在瑞华最后一次见面时候我说的。他还记得。”她转头看着施承桓,恳求一般说,“他心里有我,对吗?如果没有的话,他就不会记得我说的话。虽然他现在结婚了,可是他心里还想着我的。” 施承桓真想告诉她,现在的恽挚位高权重,根本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男孩了。可是他知道此时此刻,这些珍珠是告慰温玉昕那颗善良又柔软的心灵的止疼药。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声唱着刚才唱的那首《江城子》。 温玉昕把珍珠看了又看,连摸都不舍得摸一下。良久,她又说:“施先生,谢谢你。你一直都这么好。我见到他了,愿望就达到了。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施承桓微微一笑,就他所见,恽挚无疑对自己的婚姻非常不满。恽挚和王妃之间丝毫没有夫妻恩爱的影子,王妃就像是恽挚的母亲安排在他身边的一个监视,只能让恽挚对母亲更加反感。恽挚一直不敢反抗母亲,一直安于母亲的各种安排,这种性格倒和温玉昕一模一样。 温玉昕把盒子盖上,站起身,打起精神说:“我们回家吧,说不定我爸爸已经发现我不在家了。回家又少不了挨骂了。” “好。”他答应着,发现温玉昕的眼光被身后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他转身一看,只见那是一块绣着四合如意的花布。“你喜欢这块布?” 温玉昕有些窘迫,说:“我听说现在流行四合如意花纹,是结婚用的。我想把这些珍珠绣在布上。反正已经没有人需要珍珠腰带了。” 施承桓走过去,要把那一匹布买下。 温玉昕拦着他,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想害你费钱了,我没有钱还你。其实昨天你都已经买很多东西给我了,我不能再要了。”她想到那些东西没有了,心里酸酸的。她知道她应该维护她作为大户人家女儿的体面,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她的父亲把买来的东西退掉了。 “如果你喜欢就买下,不要想钱的事情。”他轻声说着,把钱袋塞给她。 她觉得那四合如意花纹特别好看,比她之前收集的都好看。她怕错过了以后就没有了,可是她的理智又警告她,不可以乱花别人的钱。 “这些都是我欠你的,你去买吧。”他看出她的矛盾。 于是她放下心中包袱,走过去,对那卖布的说:“我想要这块四合如意花布。” 那卖布的笑说:“真不巧啊,这位姑娘,这花布刚才有人定了。你看,钱我还拿在手上呢。你真是好眼光,这块花布是有人放在这里代卖的,据说用了三个月才绣出这三丈布来。” 温玉昕十分失望,问:“那我能托你再定一块一样的吗?” “恐怕不行啊,姑娘。这绣布的人听说已经死了。这是绝版了。” “那……”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舍不得走,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这时,旁边走来一个女子,娇声说道:“好了,我来拿走这块布。” 温玉昕看着那块布被装在一个精致的布包里递给那女子,她鼓足勇气问:“请……请问你……能不能……裁一点……给我呢?” 那女子眉毛一扬,问:“你说什么?” “我就只要一点,可以裁一点给我吗?”她忐忑的说。 “这三丈布刚好够我自己用的,裁一点给你岂不是不够了。”那女子不客气的说。 “哦。”温玉昕觉得自己蠢透了,“对不起。” “姑娘,这布不是正好三丈,是三丈一尺两寸。”卖布的好心提醒道,“如果你能裁一尺给这位小姑娘,岂不是两全其美?” “哼。”女子上下打量一番温玉昕,“你这么小要这四合如意做什么?难不成你要结婚?” 温玉昕被她这么一问,激起了心里的不悦,说:“我就是结婚想缝个腰带用的。” “谁会娶你啊!” “他!”温玉昕指着站在一边的施承桓。 女子看了看施承桓,一脸不相信,“你说你要和他结婚?好啊,如果是真的,我就给你裁一尺。” “就是真的!千真万确!”温玉昕不顾自己脸红,一口咬定了。 “好吧,你叫他过来,你问他爱不爱你,如果他说爱你,那我马上就裁。” 温玉昕心里七上八下,招呼施承桓过来。 施承桓一直在留意身边过去的形形色色人,没有注意温玉昕和女子的对话,他一脸茫然,问:“怎么了?” 温玉昕问:“你爱我吗?” 施承桓愣了,见她期待的看着自己,说:“呃……”温玉昕紧张的等待着,“爱。” “说什么呀,我没听清。”女子故意说,“大声点。” 施承桓清清嗓子,大声说:“我爱你!” 整条街的人都转脸过来看他们。女子和卖布的都笑了,卖布的接过布包,打开布匹,给温玉昕裁了一尺。 温玉昕羞的满脸通红,不禁后悔自己非要那布不可。她接过布,兀自抱着盒子就跑了。 施承桓跟在她身后,两人跑了很长一段路。 温玉昕突然停住脚,转身大喊:“你为什么说爱我啊!你说那么大声做什么啊!你为什么要给我钱,为什么要给我买东西啊!” 施承桓也很尴尬,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对不起啊。” 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走到车站,发现最后一班去临淄的车刚刚走了。 “完了。”温玉昕垂头丧气的说,“我爸爸一定会打死我的。我干嘛要这块布啊!” “先找个客栈住吧。”施承桓就事论事说,“明天我去向温老爷请罪。” “请什么罪啊,反正他顶多骂你两句。可是他会骂我好几天呢。”温玉昕想到父亲,就觉得生活的乐趣都没了。 他们在附近找了个客栈,开了两个房间。 温玉昕一进自己的房间就把门关上了。她抚摸着那一尺四合如意花布,不知为什么,心里想的不是那条她原先计划中绣满珍珠的样子,而是刚才施承桓尴尬的样子。 她和施承桓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认真留意过他的长相。这次两人一起出来,她一路上想的都是如何见恽挚,也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只有刚才那一刻,因为羞愤,她正面看到了他的容貌和表情。他比她以前见过的男子都好看,而且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她有需要,他就会替她做。她不敢去想,刚才他说的“爱”,是出于真心,还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所做的回应。 “总之,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我要等恽挚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临睡觉前,她这么告诉自己。 第二十二章 瞬息万变 第二天他们坐最早一班车回去,到临淄已经快到晌午了。施承桓以为这次迟到会被县令大人责骂,没想到别人告诉他,县令大人还没到。 县令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等候很久了。县令好像不太想和别人照面,直接就去了他自己的房间。不过匆匆一掠,施承桓就看到县令的下巴和脖子上有血痕,好像是指甲滑破的。他听闻县令夫人脾气不小,估计对县令在外养小妾的事情早有耳闻,这次发火大概是因为抓了正着。 还有一件施承桓没猜到的事情。他以为县令会呆屋里一天不出来,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又出来了,只不过这次披了一件高领的外套,勉勉强强把脖子上的血痕遮住了。县令给他一本不起眼的旧书,让他抄写一遍。他刚准备要写字,县令好像不太放心,又让他拿着书进去抄写。 他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各种数字和地名,仔细一想便知道这是温家近年来土地作物收支的账本。他知道县令一定会监督他干活,于是装作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抄写起来。 县令一边喝茶,一边审慎的盯着他。这本是温齐满交给他的活,怎奈他昨天和家里的婆娘打架,扭伤了手腕,没法写字了。可是温齐满的性子他是懂的,别人催他不行,他催别人就必须行。就算今个没法写字,也得想法把这差事办完。 过了晌午,县令喝了一肚子茶,估摸着县衙里其他人都吃完饭了,于是琢磨着要出去吃饭。他见施承桓已经抄写了大半本书了,便说:“差不多了下午再来吧。我请你吃饭去。” “大人客气了,我先抄完再去。大人您先去吧。” 县令想走,可是他怕这账本被别人看到。只好饿着肚子等着。干等着也无趣,于是问:“你的武功这么好,想来不是一日之功吧!” “回大人,我小时候父母便去世了,一个人到处流浪,被人欺负多了,打心底希望自己武艺高强。后来得机会到嘉龙,拜众师傅学武,练了三年入门功夫。至十五岁时,游至一处武馆,见其中弟子众多,各个出手不凡,恰逢高人介绍,总算得偿心愿。二十一岁时师傅命我出师,此后更时常下来走动。去年得旧时好友相助,到京城里谋了个职业,一时固执得罪了上司,被罚到这里任职。” “哦,这么说你的身世也很可怜。” “可怜算不上。我虽然曾经吃了不少苦,可是现在了无牵挂,反而比常人轻松自由。” “这倒是。你师傅姓谁名谁?” “大人,很抱歉,家师有令在先,绝不许我提及他的姓名。” “哎,也罢也罢。冬天不比夏天,天变短了,看这天蜡黄蜡黄的,可能要下雨了。你早点抄完早点回家吧。” 施散域知道县令非常不放心自己抄书,于是加快了速度,没过一会便全部抄完了。 他们刚出门,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传恽王口谕:命施承桓于三日内在临淄挑选一位姑娘成亲,其他人等不得干涉。三日后另有通知。” 施承桓跪接了这口谕,他和其他人一样感觉奇怪极了。其他人奇怪的是,恽王莫名其妙突然要一个普通衙役结婚,普通老百姓的婚姻根本就不该是恽王关心的呀。而他奇怪的则是,恽王这口谕究竟是谁的。假如这是恽王本人的口谕,倒是好理解了,恽王的意思必然是不要他娶温玉昕。可是就现在来看,这口谕很可能是尧夫人或者恽王妃的,那么她们是让他娶温玉昕,还是不让呢?恽挚的信尧夫人和恽王妃都没看到,所以恽挚邀请的究竟是施承桓还是温玉昕,她们还不确定。虽然恽王妃可能有怀疑,但是她还没有实权在握,就算她对温玉昕有敌意,也必须要能说服尧夫人才可以。尧夫人并不糊涂,她能手握恽王的权力,把恽氏家族管理的服服帖帖,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众人不明情况,纷纷围过来问施承桓。施承桓只好将腊八当晚去济州给恽王唱歌的事情说出来,只不过略去了他如何进去的过程。众人顿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一致认为他走了好运,必将会飞黄腾达。 “可是让你成亲是怎么回事?这算哪门子的嘉奖?”县令想不通。 “估计是看施兄弟至今未婚,就让他成了亲再进京赴职呗!”一人说。 “我看恽王是给施兄弟开个玩笑。谁知道恽王什么脾气啊!说不定就是个玩笑!”另一人说。 “施兄弟早该成亲了,就着这个机会赶紧挑个漂亮的!”又一人说。 施承桓假装非常尴尬,连连说:“别胡说!” 众人哄笑一阵就散了。县令和施承桓一起出去,走着走着,县令突然说:“不是我多嘴啊。这临淄城的姑娘你可以任意选,但是温齐满的女儿,你最好别碰。” 温玉昕回到家发现大家都在忙,连温嫣嫣和赵淑颖都被找去帮忙了。她只好拦了一个过路的丫头,一问得知昨天中午为了一份贺礼二婶家的弟弟和温晓惜打架输了,弟弟叫了好几个大孩子又把温晓惜打了一顿。这件事本来只是两个孩子之间胡闹,怎料二婶觉得自己儿子脸上挂了彩,就算温晓惜被打了,还是不解气,于是闹的够大,这会还在发疯,要全家上下都给她和儿子赔罪道歉才行。 温齐满生平最讨厌女人扯皮胡闹,他和二弟妹素无来往,一向也都是礼遇有加,可是眼下这情景,二弟妹是摆明了要他去道歉,他可拉不下脸来,他派艾夫人去安抚,效果甚微。他的宝贝女儿受了伤,他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了,再听着二弟妹到处骂人声,更是烦恼不堪。 温玉昕偷偷摸摸的跑回自己的房间,发现傅家姐妹正坐在她床上,大模大样的吃水果聊天。于是她悄悄躲在窗帘后面,听她们说什么。 那姐姐说:“这家人可真够乱的,老二的媳妇敢骂老大的媳妇,多大的事儿。” 妹妹说:“可不是,要是在咱家,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咱娘要是活着,谁敢把咱俩卖这里。” “还说是什么大户人家,都是糊弄人的。老二媳妇真能作,我看她今天又得嚎到晚上。” “烦死了。还好咱俩跑的快,要不然给二小姐洗衣服的活就得咱俩了。这家人真是穷讲究,衣服穿一下就得洗。各种颜色各种料子还有各种讲究的洗法。我真是看不惯他们那些做派,有钱买衣服,没钱找专门的人去洗啊!我这一双漂亮手还得等着嫁个如意郎君呢!我也要做夫人,穿金戴银,荣华富贵。” “想美事吧!你我现在是个丫头,以后顶多是跟着这病怏怏的大小姐嫁了,给人做个妾。” “哎,我看这大小姐不像能活的长的,要是她死了,妾不就成妻了?” 温玉昕攥紧拳头,觉得这两个丫头实在可恶。 那姐姐笑一声,说:“她死了,也轮不到你啊!我得先做夫人了,才能轮到你啊!” 妹妹陪笑说:“咱们姐妹还分这个嘛,你做夫人我也沾光啊!” “那是自然的。有好处给别人都不如给自家姐妹。你看那个傻瓜温嫣嫣,还有那个愣头赵淑颖,都是脑子进水了,那么听小姐的话。小姐能给她们什么好处啊,大不了就是心情好赏个吃的喝的,就跟哈巴狗一样摇尾巴了!” “哈哈!对对,特别是那个温嫣嫣,嘴巴没把门风,整天乱说话。小姐一点小事都让她抖搂了。现在下人都在笑话小姐呢!就这样的人小姐居然还整天带着,跟多要好似的,什么事都跟她说。上次那件事她还不知道厉害,真是蠢不可及!蠢成猪!蠢成驴!” “可惜这小姐得嫁给个赌棍,不过听说那家人挺有钱的。要是做个夫人嘛,也凑合说的过去。” “我就看不惯小姐那个样子,长得一般般,跟豆菜芽一样瘦,哪有女人样。哪个正常男人会喜欢她那样的。整天对谁都爱理不理的,看谁都看不进眼里的样。她嫁了人,我不信她婆婆治不死她!等她死了,咱们俩就翻身了。” 温玉昕不想听了。她待傅家姐妹虽然不亲厚,可是也没有亏待过她们。没想到她们素日的恭顺都只是表相,内心里都把她看做笑话,根本就没有瞧得起她。她悄悄的走出去,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溜达。她觉得傅家姐妹说的话都很刺耳,特别是说下人都在笑话她。她每看到一个下人,都忍不住猜想对方是不是也在背地里笑话她。 这天晚上,温齐满终于答应二夫人,把西边四百亩地的管理权交给她,这才平息了这场闹剧。二夫人得意洋洋的坐在餐桌上,见谁都特别的亲热。 温玉昕上桌的时候,她甚至特别高兴的招呼她一声:“好闺女,好几天没见你了。” 温玉昕觉得好恶心,差点把筷子都扔了。 一家人正吃着饭,管家突然匆忙跑来在温齐满耳边说了几句话。温齐满听后立即怒视温玉昕,骂道:“死孩子,整天就知道闯祸!跟你有关的就没一点好事!” 温玉昕以为父亲知道昨晚她私下出逃去济州的事,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温齐满吩咐管家道:“让他滚!” 管家又小声说了一句,温齐满脸色都变了,不敢相信的问:“尧夫人?” 这回轮到正在高兴头上的二弟妹纳闷了。 管家连连弯腰请温齐满去,温齐满这才把筷子手帕一丢,起身走了。 二婶转过脸问温玉昕:“什么事啊?” 温玉昕慌忙摇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管家走过来,说:“请温玉昕大小姐一道去前厅商量婚事。” 二婶窃笑一声,幸灾乐祸。 温玉昕无奈的去了。 在前厅等待的人不是汪梓季,也不是尧幕裴,而是施承桓。 温齐满不知去了哪里,管家把温玉昕引进去就走了。偌大的屋里只有温玉昕和施承桓两个人。 “我刚才没有听错吧?”温玉昕问,“他说你来提亲?你来娶我?” “没错。我就是要娶你。”施承桓轻声说,“这是奉恽王之命。” 第二十三章 顺水推舟 事情变化的太快了。温玉昕觉得难以相信,她一贯难说话的父亲突然和和气气的跟施承桓商量起婚事来。还有那一向没正眼看过她的管家,也恭恭敬敬的奉承她和施承桓。 她根本就没考虑过和施承桓结婚的问题,可是现在众人一致认为,她嫁给施承桓是最好的选择。施承桓除了没有家世,什么都好。 首先,他有钱,他支付了利滚利之后七百万两白银的赌债。 其次,他长得不错,人品不错,会说话办事。 再次,他声称他有恽王做靠山。 恽王让他在临淄城任意选择一位姑娘,他认为只有温齐满老爷的女儿才能配得上他,所以他连媒人都没找,就上门提亲了。 温齐满终于解决掉了赌债的问题,终于不用因为时不时的想到那越滚越大的债务而头疼了。加上素日施承桓的名声不错,把女儿嫁给他,就算便宜他好了。 于是温齐满非常高兴的通知汪宇司,儿女婚事告吹了。他甚至心里有点小得意,觉得不管怎么说,用女儿去填赌债听起来不怎么光彩。 施承桓允诺回家后立即请人正式上门提亲。结果次日来提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县令大人。 说起来县令已经提醒施承桓不要选温玉昕了,但是施承桓向他倾诉了一番对温玉昕的倾慕之情,又透露出去济州那晚温玉昕也是和他在一起的。自古儿女私情就不可能斩断,县令认为既然两人互相有情,已经到了可以共度良宵的地步,干脆就送个顺水人情,让他们缔结了这番姻缘。 这桩婚事几乎人人满意,只有一个人强烈反对。 艾夫人得知女儿要嫁给施承桓以后,非常恼火。虽然在儿女婚事上她说话也许没有分量,但是关系到女儿一生的幸福,她必须要维护作为母亲的权力。 她找到女儿,非常郑重的把其他人都支开,开始给女儿讲道理:“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想嫁给施承桓。我要跟你讲明白,嫁给他是绝对不可以的!” 女儿一听她的口气就不喜欢,马上反对说:“我嫁给谁不要你管!为什么不能嫁给他,难道嫁给汪梓季尧幕裴那样的就好了?” “你要嫁就得嫁个有身世地位的男人,你现在还不懂,男人的地位决定了女人的地位。温家是一等家族,那汪家虽然是二等家族差了点,可是汪梓季家非常富有,据说家财千余万。尧幕裴是贵族,虽然他处世风流,可是你嫁到贵族好歹面子上好看。” “你就只想着面子!怪不得你嫁给我爸爸这么多年,就算爸爸再怎么不像话,你也都装不知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妈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爸爸养了好几个小妾,有一个连我都见过!全家难道只有你不知道吗?” 艾夫人震惊之余,想到丈夫经常彻夜不归,如果女儿讲的属实,那么家里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孩子就有了来头。她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女儿的事情,其他都可以从长计议,于是依旧装作镇定,劝道:“你爸爸的事情你管不了。但是你的事情我要管了!施承桓是什么人?他一没地位,二没家世,他娶了你,你能有什么?” “他也有钱啊!他不是已经还了三叔的赌债了吗?” “那也不用轮到你去嫁给他!让你三叔家的茂茂嫁给他!听见没!这就是我决定的!你必须按照我的决定去做!你现在不听我的,你将来会后悔的!我绝不能看着你嫁给一个没身份的人!你听到没!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女儿根本就不想听她的安排。母亲不断重复的话让她不想搭理,压根不想吵下去。她心里有了主意,她绝不听母亲的安排。 母亲前脚刚走,她就偷偷溜到县衙。县衙的看门人看见是她,笑眯眯的让她进去。 施承桓不在。他的屋子连门都没锁。屋里依旧是干净到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人可真奇怪,怎么能简单成这样?”她把屋里的陈设看了又看,发现了鸡毛毽子,踢了起来。一不小心毽子飞到了床边的衣服上,她随手翻了翻叠放整齐的衣服,“全是青色的。他到底有多爱这个颜色。”她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主意,于是立即着手实施。 她把所有的衣服都丢在一起,然后用烛台的蜡烛点着了。刚开始火苗还不太大,只不过烟雾很大,她装作被熏晕了,倒在窗户边。看门的从外面看到有烟飘出来,慌忙提了一桶水来浇。因为衣服不多,所以火很快就熄灭了。看门的见她倒在地上,慌忙喊她。 她又假装清醒过来,一见地上烧的一团糟糕的衣服,她差点没忍住笑。好在看门的焦急万分,忙着把烧坏的东西都拿出去,根本没注意她的表情。 她得意的想这回施承桓没青色衣服穿了,看他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她踢毽子累了,坐着无聊,等的都快睡着了,施承桓悄悄进了屋,把灯打开,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她迷迷糊糊的感觉眼前有人,一看是他,立即来了精神,咧嘴笑说:“你回来了?” 施承桓无奈的问:“我哪里得罪了温姑娘,竟然把我的衣服都烧了?” “谁说是我烧的?我只是不小心把蜡烛弄倒了。当时情况紧急,我吓坏了,我还晕倒了呢!”她想蒙混过去。 “小姑娘,你这套说法也许能糊弄别人。你在白天不需要开灯的情况下,把蜡烛点着。蜡烛的烛台离我的衣服有一丈远。我的衣服就算真的被蜡烛点着,也应该是在床边,而不是地上。” “我一看衣服着火我就扔地上了,要不然你的床就着火了,你应该感谢我!” “着火以后你倒在哪里?”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窗户边的位置。 “门没有关,窗户没有关,几件衣服的烟雾足以让你晕倒?” “我就是晕倒了嘛!你这个人真不讲理!我都这么倒霉了,你也不同情我。” 他的表情变得很生气,说:“小姑娘,你若是跟我开玩笑,那么现在及时认错,我不会怪你。如果你坚持你的谎话,就请你从我这里出去!” 她吓到了。她印象中的他从来没对她发过火,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她本来只是觉得他衣服太单调,太老气,想给他换个风格,没想到他竟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也生气了,赌气走了。 她气呼呼一股脑的走到老宅,进去之后意外发现一封恽挚的来信。这封信应该是她在济州的当晚写的,但是昨天来的时候还没有,说明是今天才送到的。 恽挚在信里非常苦闷的写到自己什么都无法做主,尧菁晶又总是跟踪他。希望她能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到时他想法和尧菁晶离婚就来娶她。 她心里又多了些希望。可是她想到家里要她嫁给施承桓,心里又担心不已。她不知道父亲定了什么日子,如果一个月时间恽挚没有来,而她又不得不嫁给施承桓,那事情不是糟糕透顶了?现在她得先去问问她什么时间结婚。 她打定了主意就跑回家,让温嫣嫣去打听。温嫣嫣问了小薇,问了尤婆婆,又问了管家,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天。最后管家给了一句话,说是这件事本来应该是男方家选日子。于是她决定亲自去问施承桓。可是她刚刚烧了他的衣服,他一定还在生气。她把自己的几件首饰拿出去当掉,然后在街上给他挑选漂亮的衣服。 她不知道在两个时辰之前他做的事情,要不然她此刻一定寒心至极。 两个时辰前,施承桓召集了他的爪牙,重新做了一次部署。他决定把婚期定在正月初一,赶在新年伊始,这一天可以尽可能的集齐温家族人。他按照之前和汪宇司的约定,要先杀光温家族人,最后杀温齐满一家。如此安排之后,下属都撤离了,雪妙怡才笑道:“我以为你只顾着谈情说爱,忘记了该做的事情。” 施承桓冷冷道:“多谢你的安排,我可以顺利娶温大小姐了。” “这功劳你可别算在我头上。我没想到你们俩真有本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恽挚面前唱歌跳舞。”雪妙怡撇撇嘴,“这尧夫人也奇怪,直接让你和温玉昕结婚就行了,为什么让你选呢?” “你也看出来是尧夫人的主意?”施承桓轻蔑的一笑,“尧夫人独揽大权多年,凡是违逆她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她会给我机会让我选?她一定是从恽王妃那里知道了恽挚的秘密。如果她直接给温玉昕一个了断,旁人不知道内幕,会显得不近人情。所以她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好好考虑清楚。如果我选了温玉昕,那么至少我能活着。如果我没有选她,那么我也只剩下亡命天涯的路。” “尧夫人不会赐死温玉昕的。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尧夫人知道她这个儿子并不多么听话,如果她贸然赐死温玉昕,一定会激起恽挚的强烈反抗。所以,她希望你真的娶了温玉昕,过得幸福快乐,做给恽挚看。” “你倒是很了解她。” “我和她曾经有过交情,她这个人并不傻。她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不会随随便便杀人。你不要低估了一个女人的能耐。” “好嘛,但愿她的侄女能继承她的能耐。那天晚上在济州,我分明感觉她派了不止十个人跟踪我。” “尧菁晶那个蠢货只是尧夫人的一个替罪羊罢了。”雪妙怡把一样东西扔给他,“恽挚又写信了,你可以决定给不给那傻姑娘看。我建议等你们成婚后再给她看,免得她现在又哭又闹的不嫁给你,坏了大事。” 施承桓迅速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轻笑道:“正相反,我现在让她看到,她就会铁了心嫁给我。” 于是他把信放在老宅,回到衙门。 他并不是因为衣服被烧了才生气,也不全因为她说谎才生气。虽然他生平最恨别人欺骗,哪怕是开个玩笑的欺骗也不可以,可是对她似乎可以有许多额外的宽容。 温玉昕走了以后,他心里又在后悔,不应该发那么大的脾气。他在温玉昕面前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做事了。有时候他觉得他应该更殷勤一些,假装真的很喜欢她,有时候他又认为自己表现太过亲热,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现在唯有安慰自己,等事情结束了,温玉昕死了,这些不知所措都可以了结了。 第二十四章 蒙混过关 施承桓的猜测没有错。温玉昕看到恽挚的信后,果然没有哭闹。但是他没想到温玉昕会给他送来一身月白色的衣衫。 温玉昕快乐的双手把衣服托给他看,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很想顺从心里的感觉,高兴的夸她一句,又想装作很疏远,责怪她不该善作主张。 “拿去试试啊!”温玉昕把衣服塞到他手上,“我觉得这个颜色特别好看。我一进店里就看中这件衣服了。可是这衣服好贵啊,我就想怎么才能讲价呢!我先讲别的衣服啊,然后我看别的衣服能讲掉多少呀,最后我才说要这个衣服!我是不是特别聪明!” 施承桓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就足以让她开心不已了。她快乐的说:“你快换上让我看看!” “请大小姐回避一下吧。” “你就换外衣还要我回避啊?”她撅撅嘴,哼着小曲出去了。过了一会她进来,果然见他换好了衣服。她绕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喜不自禁道:“跟我想的一样,你还是穿这个颜色好看。你看还是我的眼光对吧!你以后不要再穿青色啦!那样乌漆嘛黑的有什么好看啊!” 他被她看的有点害羞,故作不在乎道:“衣服不过是外观,没必要太在意。” 她看完了衣服,笑吟吟的问:“你什么时候来跟我结婚啊?日子选定了没有啊?” 他长吸了一口气,问:“你一个大姑娘家问这样的问题不害羞吗?”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是真的嫁给你。你也不是真的想娶我,对吧?我知道你特别仗义,其实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的。我想再等一个月时间,因为他让我等他一个月。等过了一个月我就能嫁给他了。” “一个月?” “对,只要一个月。”她充满期待的说。 “不行啊,我已经定了正月初一。”他假装为难的说,“我已经通知了我的亲朋好友,随便改日子可不吉利哦。” “那怎么办呢?他还要我等他一个月呢。”她有些苦恼的说。 “这样好了。反正我也不是真的娶你,那你就安安心心的准备做新娘。结婚以后我们各过各的。如果你觉得在家待着无聊,可以随便出去玩。等恽王来娶你,我就给你写个休书。如何?” 她一想,这样也不错,“那我就可以结婚两次!一次穿平民装,一次穿宫装。”她想象着自己身着华服的样子,有些陶醉了,“就这样吧!你要负责给我买最漂亮的婚服!我要最最好看的!” 他哭笑不得道:“婚服好像是你自己准备吧!” 她摇摇头,说:“我爸爸肯定不会给我买好看的衣服。我不管,反正就要你买。我要穿漂亮的嘛!要嘛要嘛!” 他无奈,答应了。 三天时间很快到了,临淄城的人都跑到县衙来看热闹。 这天晌午,果然一辆从京城来的车停在县衙门口,一个穿着飞鱼服的人下了车,傲慢的四下看看,问道:“施承桓在否!” 施承桓上前应答。 “恽王命你选临淄城的姑娘,你可选好了?” “选好了。草民斗胆愿娶温齐满老爷家的长女温玉昕为妻。” 那人咳嗽一声,后面来人端过来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红绿两个卷轴。那人打开绿色卷轴念道: “施承桓听令:尔等勇气智慧俱佳,堪当大任,特封正六品昭信校尉,即日携夫人启程赴京接任。另赐白银一百万两筹措婚事。” 施承桓想到尧夫人会赏他,没想到会赏的这么大方。心里不禁同意雪妙怡的说法,尧夫人果然是个聪明大气的女人。 那人宣读完,县令忙着上前恭喜施承桓:“恭喜施大人,恭喜恭喜,你这是鲤鱼跳龙门了!我一介知县区区七品,你这一下就成了六品了!” 施承桓连忙谢县令知遇之恩。他刚才见到还一个红色卷轴,以为来人会再宣读,孰料他立即上车回去了。 众人纷纷围上来恭喜他高升,县令忙不迭的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的学问道:“这昭信校尉虽然是武官,却能时常在王侯贵族间走动。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少不了搭接许多的门路。以后下官进京办事,施大人可要多多帮衬啊!” 几个衙役羡慕至极,认为施承桓突然得到如此洪福,都是因为他去给恽王唱了首歌,心里暗想果然攀附恽王是捷径,以后有机会也要去。 施承桓再次谢过众人,以要立即启程进京为由躲开了。 过了不一会,县令就把这消息传给了温齐满一家。温齐满非常高兴,他原先还有些后悔,觉得把女儿嫁给一介武夫有伤他的面子,没想到准女婿立即正式封官,还要带着自己最没出息的女儿走,立即下令让艾夫人给女儿收拾东西。 艾夫人本来想着婚期之前尚有日子劝说女儿,不料施承桓突然成了正六品官员,勉强也算是有了身份。再说恽王有令让施承桓带女儿一起进京赴任,她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她并不愿白白把女儿嫁给施承桓,她立即让尤婆婆给他捎了信,让他顺便先为她做两件事情。 到最后最不高兴的就是温玉昕了。她以为会有一场隆重的婚礼,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就要走了。不过艾夫人向她保证,如果她回临淄,就给她补办一场。婚服和陪嫁任她选择,这才安抚了女儿。 当天傍晚,施承桓的车停在温家门口,给温家送来了十大箱聘礼,直接接走了温玉昕。他们一路没有耽搁,直奔京城。到了京城早有人在驿站守候,见是施承桓和温玉昕到了,便带领他们到另外一处客栈住下。 施承桓还在想谁会如此急切照应,就听见有人喊道:“恽王妃殿下驾到。” 这次恽王妃盛装前来,简直就是为了炫耀她的身份地位。她故意走到温玉昕身边,她那一身光芒四射的珠宝衬的温玉昕一身素服无比寒碜。她拉着温玉昕的手,亲密的说道:“哎呀,好姐姐,你可来了。上次你跳的那舞,我真是太喜欢了!明天你可要来王府再为我们跳一次啊!”然后她悄悄贴近温玉昕耳边说,“尧夫人也来,你可一定要来。” 温玉昕不知道她真实的意思,腼腆一笑说:“王妃喜欢是我的荣幸。我一定会去的。” 恽王妃打量了一下施承桓,发现换了装束以后的他一表人才,心里不禁觉得便宜了温玉昕。不过嘴上还是夸道:“你的夫君也是非常有才的人,明晚一起来哦!” 施承桓答应着。 恽王妃嘴角一笑,唤下人端酒过来,说:“我这有壶暖酒为你们接风,你们可要好好享受。” 下人倒了满满两大杯,端给温玉昕和施承桓。 温玉昕端起来,尝了一口,觉得舌头有点辣,偷偷看看施承桓,发现他也在看她。她不想喝,可是她发现恽王妃笑吟吟的盯着她看,只好一鼓作气,全喝光了。 恽王妃见她喝完了,就转而盯着施承桓。 施承桓瞧这情形怀疑这酒有问题,可是温玉昕喝了并无异样,于是也喝了。 恽王妃高兴的拍拍手,让下人又端来一桌菜,“你们可不能光喝酒,我这有美味佳肴给你们助兴。”说完她故意装作有些累了,“我忙了一天,乏了。不能陪你们再说话了。你们可一定要好好享用啊。” 两人谢过恽王妃。恽王妃便满意的走了。 温玉昕早就看中这一桌菜了,抓起筷子就开吃了。施承桓心里琢磨着恽王妃到底安的什么心,一口菜也没动。过了一会温玉昕直喊热,于是开了窗户,寒风扑面吹来,又过了一会她还是喊热。他见她脸色绯红,眼神迷离,浑身都不舒服似的,便清楚了这菜里面加的东西。 于是他故意大声说:“温姑娘还觉得热啊?热的话我把你衣服脱了吧。” 说着他把温玉昕抱起来放在床上,帮她脱掉外衣,从怀里拿出一个很小的瓶子,打开瓶口让她闻了一下。她傻笑着看着他昏睡过去了。 他关上窗户,小心的把温玉昕吃过的菜包了一点藏起来,然后掀翻了一桌菜。做完这些以后他觉得很头疼,他转身到处寻找原因,发现摆在进门桌子上的香炉里燃烧着一种很细的丝线。他把那丝线灭了火,另外包了一点藏起来。 天地开始在他眼前旋转,他的神智有些不清楚了,他的脑袋里不断的出现温玉昕的样子,曾经梦中出现的旖旎活生生的在眼前重现。他踉跄着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她。她微微笑着的脸庞是那么迷人,小小的嘴巴充满了诱惑。他俯身想亲她一下。 就在将要亲到的时候,他的理智回来了。他明白只要此刻亲了她,接下来的事情就无法挽回了。于是他把刚才用过的小瓶子重新拿出来,自己深深闻了一下,靠着强大的毅力支撑着最后的清醒,他上床躺在她身边,旋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他听到门外有声响,于是起身故意弄出动静。外面的声音立即消失了。他猜的没错,恽王妃派人彻夜守在外面。他把温玉昕的衣领脱开一点,露出一边的肩膀,胳膊上盖好被子,这样从门外看起来好像没穿衣服。他脱光了上衣,故意打着哈欠走到门边打开门,大喊店家来人。喊完没人答应,他便走出去到楼梯口去喊,边喊边用余光朝门口看,果然有个人匆匆低头从他们住的房间门口经过,那人好似不经意的朝屋里瞟了一眼,而后迅速从另一个楼梯下楼不见了。他更加大声的喊店家,良久店家才来了个人,睡眼迷蒙得问他什么事。 “我的屋子太乱了!给我打扫一下!别吵醒我夫人!听见没!” 那店家进屋一看一地狼藉,自然是十分不情愿,说道:“客官你这不是为难我吗,等会你们走了我再打扫也不迟啊。这么早天还没亮呢,我一收拾保准把夫人吵醒。” “好吧!你回去吧!我还要回去再睡会。”他在店家肩膀上拍了拍,好像酒没醒透一样又回屋关门。 店家已经糊弄完了,接下来他用一根细针把小手指尖扎破,在床上挤出一滴血迹。这就足以让恽王妃暂时安心了。 他给她穿好衣服,自己也穿戴好。然后把昨晚收起来的两件东西用一个布包装起来,用绳子吊到屋脊上,使劲一拉,绳子下来了,东西留在了屋梁上。 天渐渐大亮了,温玉昕醒了。她还以为在家里,喊道:“温嫣嫣,我想喝水。” 他给她端水过去,她喝完抬头一看是他,才想起昨晚已经到了京城。不好意思的一笑,小心翼翼的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施先生,你起的好早。我睡了很久吧。” “没有。”他笑说,“我一贯睡眠少。你快起床,等下我有事情告诉你。” 他说完便关门出去了,不一会她穿好衣服,从里面打开门,见他正用审慎的眼光打量楼下来往的人。 他拉她进屋,小声把昨晚恽王妃在饭菜和熏香里下迷药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他非常小心没有把给她脱衣服的事情说出来。 这已经让她非常不安了。她有些胆怯,不想晚上去恽王府了。 “今晚必须得去。因为你要见到恽王,不是吗?” 她点点头。 “恽王妃给我们演了一场戏,我们也给她演一场。为了让这场戏演的更像一点,我们得像真正的夫妻一样。以后你不能再这么叫我施先生了,不过让你叫我夫君,恐怕也不合适。不如你称呼我表字吧。我字‘威铭’,威严的‘威’,铭记的‘铭’。” 她念道:“威铭。”她腼腆一笑,加了两个字“哥哥”。 “记住,在这京城里,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要时刻装作和我很亲昵的样子,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露馅,你才能经常见到恽王。” 她听话的点点头。 第二十五章 木已成舟 按照惯例,施承桓赴职的第一天应该去兵部报道。然而他还没出门,恽王府便派人来通知让他去王府。施承桓见温玉昕头昏,便让她在客栈等候,特别交代了不可以搭理陌生人,不可以乱吃东西。 他在恽王府见到了恽挚本人。恽挚看起来并不那么欢迎他的到来,只是出于礼貌坐在那里,眼睛根本不看他,全程基本上都是恽王妃在说话。恽王妃不外乎是想从与施承桓的对话中套取一点跟温玉昕有关的信息。可是施承桓一点也不买账,不知道的事情一概回答不清楚,知道的事情也回答的模棱两可。 恽王妃一时拿他没辙,只好安排人陪他去报道,暗中交代了要继续套他的话。 施承桓想到恽王妃不弄明白他和温玉昕的关系决不罢休,于是故意和那人说起如何与温玉昕一见如故,如何两情相悦,如何爱恨离别,最后如何天作之合。他特别强调头一晚上是平生最幸福的晚上,他此生再无遗憾。那人自以为听的明明白白,回去依样说给恽王妃听。 然而恽王妃也不傻,纵然施承桓对温玉昕情深似海,然而恽挚心里有温玉昕,那么温玉昕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她在客栈里另外派了人,本来是计划跟踪温玉昕的,可是温玉昕被迷药迷的头昏,在屋里睡了一整天,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施承桓恰好这时也回来了。 两人稍作准备,便听到店家告诉他们外面有车等候,于是便坐车前往恽王府。 这是温玉昕第一次来恽王府。巨大的牌坊和远望不见边缘的屋檐就足以令她心生畏惧,戒备森严的警卫重重盘查更令她胆怯不已。到地方下了车,她竟一时不会挪脚了。 夜色逐渐笼罩在这层层宫闱上,恽王府之威也慢慢消散在雾色中。 暖色的灯光亮起来,下人们开始例行的交接班,有人来把他们两人接到一处待客室,之后便没了消息。 温玉昕突然想到尧夫人回来,不禁有些紧张。不过她努力安慰自己,恽挚是那么亲切的人,那么他的母亲也应当是非常和蔼的。 她猜的不对。 很快有人通知让她一个人去做准备。 他难以掩饰他的担心,一再提醒已经心慌意乱的她不要向任何人提到和恽挚的过往。她随口答应着,便走了。 她跟着那人走过了漫长的一段廊,又登上了一段阶梯,终于到了恽氏家族的看台上。看台上面的人已经坐满了,只有下面有一片比较空散,她过去找了个位置。环顾四周,见周围都是衣着华丽的人,近了看,他们脸上抹粉搽脂,竟都是戏子。这些人看到温玉昕衣着单调,素颜出现,都感到纳闷,一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温玉昕心里感觉尧夫人是把她当成了戏子一样的人了,不禁有些失落。她现在好想有个熟悉的人陪着她,能让她不至于这么孤立尴尬。她想知道施承桓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刚才那间屋子里。她想跑回去找他,可是她怕自己不认得路,会在这偌大的王府里走迷路。 施承桓这时正在面见尧夫人。温玉昕前脚刚走,他就被领到了尧夫人那里。 恽挚和王妃也在。王妃在外人面前故意显得和恽挚很亲密的样子,恽挚则因为有母亲在场的关系,只好违心的演戏。 尧夫人长相显凶,但是眉宇之间却没有霸道之气。她开口说话的语调还是挺客气的:“不过是场家宴,随便唱唱跳跳就罢了。王妃偏要麻烦你和夫人跑来这么一趟,说你的夫人跳舞特别优美动人,让我开开眼。我一个老人家了,见不见有什么要紧。倒是我的挚儿,他想看看你夫人跳舞。”她说完这话笑了笑。 恽挚不满的长呼一口气。 施承桓心想他与温玉昕尚未举行婚礼,尧夫人却一口一个夫人的称呼温玉昕,必然是说给恽挚听的。眼下唯有顺着她的话,恭敬的说道:“内人只不过胡乱跳舞取乐,登不得大雅之堂,只怕夫人和恽王殿下要失望了。” “是不是跳的好呢,你说了不算。不如让她自己跳给我们看。殿下可是满怀期盼呢,千万别让他失望了就好。”王妃朝恽挚那看了一眼。 恽挚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说。 尧夫人问身边的人准备好了吗,身边人回答说还有几位亲戚没到。尧夫人嘱咐一定要等所有恽家人都来了再去,那人应声了。 施承桓明白了,尧夫人是要温玉昕在恽家族人面前丢人现眼,让恽挚清楚温玉昕不配做他的妻子。温玉昕跳的好或者不好都不重要了,反正她跳的再好,只要尧夫人当众贬低她,那么恽家人一定会顺应她的意思来看待温玉昕。 尧夫人又问施承桓:“你与夫人相识多久了?” “回夫人,草民与夫人相识于四个月前。” 王妃见恽挚满脸不高兴,便问施承桓:“那么,是你喜欢她呢,还是她喜欢你?” “两情相悦,琴瑟之好。”施承桓见王妃笑看恽挚,又补充一句,“我与夫人易趣相投,夫人是我的佳妻,我是夫人的良人。” 王妃和尧夫人听着很受用,于是尧夫人开始讲起她最近听的经书,说她极喜欢一句“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施承桓朝恽挚看了一眼,发现他跟自己一样不明所以,于是耐心的听下去。 尧夫人讲了一会,觉得口干舌燥,于是让人端上水果,特意嘱咐给施承桓一份。 呈上来的水果都是奇珍美味,施承桓之前闻所未闻,他恭敬的等待着,发现只有尧夫人自己开吃了。恽挚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王妃好像心事很重,也顾不上吃。于是他也不动手。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尧夫人吃东西的稀疏动静。 吃完以后,尧夫人才说道:“你们都没有胃口是吧?很好。我有。走吧,去看戏去。” 一行人转了一圈就到了看台上,那些戏子见尧夫人来了,急忙殷勤来献媚。尧夫人打量着他们,品评着他们的装束,看起来赏心悦目。温玉昕躲在他们身后,不敢靠近。尧夫人又向上面走,那里有给他们几人留好的位置,旁边都是恽氏家族的人。 尧夫人非常高兴的宣布恽王妃怀孕了。这件事情让除了恽挚以外的所有恽家人都欢心不已。人人脸上都挂着欣喜的表情,好像是自己要添孩子似的。恽王妃更是得意至极,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那个她最想显摆给她看的女孩。温玉昕躲在一群戏子外围,戏子们欢呼雀跃的上蹿下跳,把她瘦小的身影都遮盖住了。 尧夫人等欢呼声渐渐减弱了,才宣布演出开始。 戏子们卖力的演出,博得尧夫人的欢喜,赏赐不断。演到一半,王妃突然开口大声问:“那位温姑娘到了没有?” 台上的戏子都停下来,一时四下鸦雀无声。温玉昕鼓足了勇气从人群中站出来,回答道:“回王妃殿下,民女温玉昕到了。” “上次在济州我见你跳舞不错,你也来表演一段,让我的家人们都见识见识。”王妃的嘴角不怀好意的一笑。 温玉昕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她本来就穿着单薄,在这看台上等了许久,吹了许多寒风,几乎要冻成冰人,王妃此刻让她跳舞,还不如直接说让她去出丑。她虽然柔弱,可也有着固执的一面,她回答说:“民女不会跳舞,不能为殿下助兴,还望殿下原谅。” 王妃大喝道:“胡说!上次在济州你明明当众献舞,你怎么敢说你不会?” “世上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王妃若想看惊弓之鸟,民女就献丑吧。”温玉昕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恽挚看不下去,起身走了。 尧夫人瞟了他背影一眼,和气道:“既是不会,就算了吧。节目都演完了吗?” 温玉昕得了命令,连忙谢恩退出去了。 王妃非常不满的朝尧夫人撒娇,尧夫人摇摇头,于是王妃抿起嘴,兀自坐着生气。 戏子们忙不迭的继续演唱起来。 过了一会,王妃低声说:“姑母怎么能轻易放过她?她公然违抗我的命令!上次她明明在济州跳舞了!” 尧夫人也轻声回答她说:“为了这么一个女子,你要得罪你的丈夫,值得吗?我已经安排她嫁给施承桓了,一个女人只要嫁了人生了孩子,就不复有美好的容颜和温柔的性子。挚儿如此断了念想,岂不皆大欢喜。” “我要杀了她!你没看见过恽挚喜欢她的样子!只要她活着,她就威胁到我了!” “恽王妃只能是尧家人,绝不能是别人。你明明知道挚儿喜欢她,若你现在杀了她,除了给你惹来麻烦,一点也不能增加你们夫妻感情。当下应该先让挚儿不再喜欢她,杀她的办法有的是,何必急于一时。” 王妃非常不满这样的安排,可是她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她埋怨道:“早知道施承桓这个男的长得还不错,就不让她嫁给他了。白白便宜了她,应该让她嫁给世上最丑最恶心的男人。我就讨厌她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做给谁看!” “若是其他男子,恐怕她不会这么容易答应。”尧夫人安抚道,“在男人面前,女人一定要温柔,不要太强硬。你这么火暴的脾气一定要改。” “那现在怎么办,只能看着这姓温的丫头结婚?” “她成婚以后我会安排施承桓在王府做挚儿的贴身侍卫。挚儿时常看到他,就会想到她已经嫁了人,为他的侍卫生儿育女,慢慢就会放弃她了。将来挚儿说不定还会喜欢上别的女人,难道你能一个个赶尽杀绝?男人都是如此喜新厌旧,你在王妃这个位子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反正我就是讨厌这个姓温的。”王妃不再说话。 她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以为坐在一旁的施承桓听不到。却不知施承桓练过聆听功,再远的距离只要有一点动静也能听的一清二楚。他已经知道尧夫人的计划,所以假装有事,先行告退了。 他刚走下来,正碰到恽挚回来。恽挚见他出来,于是转身也出来了。 他知道恽挚一定有话要说,于是跟在他后面。两人走了一段狭窄的小路,走到一处假山后面。 恽挚低声问:“没有人跟踪我们吧?” 施承桓回头看看,说:“没有。” 恽挚叹口气,说:“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一点自由都没有。你看,我母亲做主给我安排的婚事,这个女人我一点都不喜欢。” “王妃或许性子不太柔和,然而木已成舟,为了孩子的缘故,殿下还是应该多照顾一下王妃的心情。” 恽挚摇摇头,哭丧的说:“哪里是不柔和的事。她……她……如果我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你相信吗?”说到此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施承桓感到吃惊。 “我心里只有玉姐姐,可是我不能娶她。玉姐姐是仙女一样的人,我对不住她,请你千万对她好一些。你们缺什么都问我要,我只有给你们赏赐的权力。” “殿下如此深爱温姑娘,应当知道她的脾性,她断然不会向您索要赏赐的。也请殿下为了温姑娘的安全,不要给我们任何特殊的福利。” 恽挚还想说什么,听到有人喊他,于是匆忙对施承桓说:“你从这边小道快走吧。我要回去了。有些事情我会抽机会告诉你的。” 第二十六章 一塌糊涂 从恽王府出来,施承桓带着温玉昕去了兵部给他安排的住处。 那真是一大片的军属住宅啊,一模一样的四四方方的小院和两层小楼,底层有三间屋子,上面只有一间很小的屋子,有一圈阳台。围墙低矮,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隔壁家的情况,爬上二楼的小屋就能俯瞰周围。 时间已近亥时,各家都点着灯。东边那家的孩子哭闹不休,夫妻俩争吵的声音不时传来。南边三家不是在唱戏,就是在打架。只有西边那家安安静静的,屋里亮着灯,却不见有人。 温玉昕顿感大开眼界,她自小生活的环境都比较清静,如此嘈杂的居住环境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一进门的正屋相对摆放着两把椅子,正前方有个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不太大的圆桌,配着四把小凳子。东屋是卧室,只有一张大床和一张桌子而已。西屋也是卧室,有两张比较小的床,连桌子都没有。楼上的小屋里空空荡荡,真是干净极了。温玉昕爬上爬下好几趟,前前后后把院子转了三遍,这才问道:“我睡哪里?” “你喜欢睡哪里就睡哪里。”施承桓在擦拭家具。 “我妈妈说要把温嫣嫣她们送来。” “现在这地方她们来了也没地方住,让她们先不要来了。”他把被褥收拾好,“饿了吗?我们先出去吃饭。” “好!”她高兴起来,从心底觉得这是一个可以住的开心的地方。这里不用被拘束,不用被嫌弃,今后的日子仿佛都阳光起来。 他们在外面随便找了个饭店用了餐。她一路唱着歌回来,还没到家门口,老远的就听到有人在高声怒骂。走近了一看竟是一个女子在自家门口声嘶力竭的哭闹,围观者众多,见施承桓和温玉昕来了,纷纷表现出要看热闹的样子。 温玉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问邻居,有个大娘回答说:“这姑娘说是原来住这的卫千总的情人,卫千总一走好几个月了,她每天都来等他。这回你们一亮灯啊,她以为是卫千总回来了,所以在这哭。我们告诉她了,说现在这主人姓施,还带着位夫人。可她不信,说是卫千总不能不要她,横竖不走。” “那卫千总去了哪里?” “听说卫千总早在外地成亲有了孩子,这姑娘不过是他的姘头,年轻姑娘就是太容易上当。” 她想这不过是场误会,于是好心上前劝慰,谁知那女子毫不领情,言语过激处竟动手推搡她。他连忙把她拉过来,进了院子关上门,任那女子哭闹去。如此过了大半夜,那女子嗓子哑了,才悲泣着离去。 温玉昕躺在床上听着那颤动的悲泣,觉得整个人都浸在冰水里。一个女子爱的如此情深,仍旧难逃被抛弃的命运。而她现在只能等待恽挚,就像这个女子苦苦等待她的情人一样,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她后悔这么容易就答应嫁给施承桓了,毕竟他对她来说依旧是一个陌生人,她还不知道他的父母,不知道他的经历,只知道他总是会帮助她。 母亲希望她的婚姻能够带给她的安稳和身份,现在看来似乎并不能实现。六品武官应该是会打仗的吧,打仗就是去很多不同的地方去跟不同的人打架吧。可是去很多不同的地方不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她在一片胡思乱想中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她被温嫣嫣的叫醒,一时恍惚以为自己还在临淄。看到屋里空荡荡的方才反应过来,问:“你怎么来了?”话刚说完就想起来昨天自己忘记告诉家里,不要派她的丫头来。 “我们四个都来了!”温嫣嫣高高兴兴的说,“我还买了早饭呢!小姐你快起来吃饭吧,太阳都晒屁股喽!” “现在什么时候了?”她觉得阳光刺眼。 “刚打过辰时。”温嫣嫣喜滋滋的说。 她觉得温嫣嫣高兴的有些莫名其妙,便问:“你怎么这么高兴?” “因为施先生把钱交给她,让她陪你去街上采购。”赵淑颖端着水盆进来。 后面跟着傅家姐妹,她们空着手,笑的很殷勤,可是温玉昕见了她们只觉得恶心,于是故意当做没看见。 温嫣嫣催促道:“小姐快吃饭吧,吃完了我们好出去玩!我听说这京城大极了,是临淄城的几百倍大,夜市一夜都不熄灯,到处人挤人,我要去看看!” “我也刚来,还没去过夜市呢。”温玉昕下床洗了脸,穿上衣服,抓起早饭就吃。 温嫣嫣在她一边不停的说话:“小姐你不知道,老爷和夫人现在正打冷战!真厉害!我从来没见过夫人那么厉害!老爷好像有什么把柄被夫人知道了,现在也不敢对夫人发脾气啦!现在全家上下都站在老爷那边,夫人一个人从早晨吵到晚上,谁也说不过她!” “我爸爸妈妈吵架?”温玉昕想象不出她那一向都委曲求全的母亲会吵架,“该不会妈妈发现爸爸的小情人了吧。” 赵淑颖收拾完了东西,说:“小姐你这话说的不对,虽然老爷素日待夫人是有些苛刻,可是老爷不好色,应该没有情人。” 温玉昕不听,转脸问:“温嫣嫣,你快给我讲讲他们都怎么说的?” 于是温嫣嫣把耳听途道的传闻绘声绘色的说给温玉昕,中间不断的加入她的猜测,言之凿凿,好像老爷和夫人真的生分了。 温玉昕听的心惊动魄,觉得非常有趣。 赵淑颖听不下去了,不满说:“温嫣嫣你少胡说,真像你说的那样,老爷早已休了夫人了。老爷是什么样的脾气,哪能忍的下那么多的事。” 傅家姐妹插不上嘴,眼看着被冷落,于是两人相继出去了。 温玉昕一见她们出去,马上摆手让温嫣嫣闭嘴,说:“她们俩特别坏,不要理她们。” 温嫣嫣忙不迭的点头。赵淑颖朝外面看了一眼,说:“她们是亲姐妹,平日总在一起,我和她们也没什么交往。” 温玉昕擦擦手,表示吃完了,拉着温嫣嫣就要走。赵淑颖连忙喊住她们,让她们带上施承桓的签章。 “啊哈,忘记带这个可就麻烦大喽!”温玉昕接过来往怀里一揣,高兴的出门了。 签章的主人正在兵部等待觐见兵部侍郎。刚巧侍郎大人正在和一个送信人说话,他在外面用聆听功听的清清楚楚。 原来尧夫人不放心,又特意派人来说明施承桓的用处。那兵部侍郎本来就是见风使舵的人,素日对尧夫人言听计从。尧夫人如何安排,他也就如何去做。管他祖制如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当天施承桓便从兵部下面一个普通的正六品校尉,变成了恽王的贴身侍卫,只不过还是挂着校尉的头衔,对外仍称作是朝廷的人。 施承桓现在开始担心在京城卷入的事情过多,耽搁太久。他在临淄城的计划还需要做更多精细的安排,他的爪牙都已按吩咐进行准备。一旦拖延时间更久,他就得重新根据局势做部署,那样可能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虽然他是一名杀手,却是个追求完美的杀手。他根本无意于做一个单纯的冷血杀手,他把每一次的杀人计划都设计的完美无缺,实施的恰到好处。每一次的死亡事故都不同寻常,让事主和师傅都非常放心满意。因而没有几年他在江湖上就已经声名大噪,如今标价已是遥遥领先其他师兄弟。这次温家的案子他接受之前也考虑过,灭族的最好办法是毒杀,投入少,见效快。但是这绝不是他的风格,他明白汪宇司想要的是什么感觉,所以他要尽可能把事情做得更残忍一些。 这种冷酷的情感支配着他一整天。晚上回到住处,发现连大门都进不去了。 院子里到处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大的足有两个人高,小的不计其数散落各处。 赵淑颖正皱着眉头在清点东西,温嫣嫣大口大口的吃着东西,傅家姐妹在一边坐着看热闹。温玉昕却没有在场。 他几乎是踮着脚挤进了屋子,屋里同样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不同的是这些东西已经拆包了。 温玉昕欢快的跑过来。她换了一身绿色的衣衫,头发和发饰都发生了根本变化。她怕施承桓会因为东西多不高兴,连连说道:“我向你保证今晚睡觉前一定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你先去楼上歇歇!我买了漂亮的茶桌和椅子,你快去看看。” 他还能说什么呢,只好上楼上去了。从楼上的阳台往下看,满院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现在后悔把签章交给温嫣嫣了,如果能让他再选一次,他一定会给赵淑颖。 温玉昕和赵淑颖温嫣嫣三人合力终于在睡觉前把东西都拆开分类了,温玉昕困的不行,说要睡觉了,这时傅家姐妹说话了,问她们去哪里休息。 温玉昕这才想起屋子太小,住不开这么多人。 她考虑了一下说:“东屋有一张床,西屋有两张床,你们自己选好了。” 傅安媛忙说:“我不能跟别人睡一张床,我会不习惯的。我夜里会打呼噜,谁也受不了。” 温嫣嫣翻个白眼,赵淑颖拉着她去了东屋。屋子就这样分好了。 温玉昕发现到最后真正没地方睡觉的反而成了自己,她可怜兮兮的爬到二楼,发现施承桓还没睡,心中窃喜,问:“我没地方睡觉了,你有吗?” “托温大小姐的福,在你上楼之前我本来有可能有的,可是你上楼以后我就只好把这可怜的小屋让给你了。你知道你今天最该买的是什么吗?” “什么?” “床啊!我的大小姐。这样好了,你睡在桌子上,我睡在地上。”施承桓下楼去抱了几床被褥,“明天我找人在院子里盖间小屋,以后我去小屋住。” 她高兴的搓搓手,说道:“那不行,以后我要和你抓阄。谁抓到谁就去小屋住。还有我觉得还有好多东西还没买,明天我还要出去买。你放心,我一定能都塞进屋里的!” “苍天!”这是他睡着前最后一句话。 第二十七章 和风细雨 施承桓上任的第一天平淡的过去了。尧夫人派了许多人暗中监督他,对此他了然于心。他既不乱说话,也不多做事,看起来就跟所有新人一样涉世未深,谦逊有礼。换班时间很快到了,他一点也不想回家,因为他有预感家里仍旧是一团糟糕的情况,所以他磨磨蹭蹭在王府里散步,打算拖到最后可以离开王府的时辰再走。 正因如此碰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从池塘的这边远远看到另一边恽挚和恽王妃在一起,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到恽挚的一脸笑容,和那日愁眉苦脸的样子恍若两人。他心里有疑惑,莫非恽挚是演戏给他看?他悄悄从假山里面穿梭绕近了看,发现恽王妃衣衫半裸,非常随意的坐在恽挚身上,恽挚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裸露的肌肤。两个人一会亲吻一会打闹,好不亲密。 他听到四周有巡逻的声音,于是又悄悄的退出来。他心里充满了疑惑。 恽挚欺骗温玉昕可以理解,或许他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想保留在她心里的形象。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温玉昕的丈夫呢?难道是怕他的伪装被揭穿吗? 可是从几次见恽挚的情形看,恽挚是真的不喜欢王妃,难道突然之间又喜欢了? 他心里犯着嘀咕,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旁边驶过一辆车,车子已经过去一段了,突然停下来,等他走过去,驾车的人问他:“请问你知道温元玉夫人住哪里吗?” 施承桓觉得这名字好熟悉,他正琢磨着是谁的名字。便听那驾车人又说:“或者你知道军属丁字二号乙怎么走?” 施承桓心想丁字二号乙不就是他的住处吗?突然想起温玉昕在温家族谱上的名字就是温元玉,当初在家宴名单上看到过她这个名字。便问:“你是温夫人的什么人?” “车上是她的姨母送给她的东西。”那驾车人说,“我只是奉命送去。” “好啊,你正好捎带我过去。我就是她的丈夫。”他一跃跳上车,很快便到了家门口。 驾车人把车里的一口箱子卸下来就走了。 施承桓朝院子里一看,果然原先那些凌乱的东西都没有了,院子一角有间盖了一半的屋子,大小足够放两张床。正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东西都摆放好了,比他原来想象的要干净多了。东屋多了一张床,两张床上从枕头到帘子都装的崭新的。西屋没有什么变化。 施承桓猜想温玉昕带着她的丫头们出去溜达了,于是把箱子搬进正屋。 箱子很轻,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他听到楼上有人咳嗽一声,知道有人送信来了。到了楼上果然见莫子诚半躺在一张新的卧榻上,翘着脚瞅着他。 “该不会是你来了,把楼下的姑娘都吓跑了吧?”他问。 莫子诚大幅度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用手指了一下东边那家,又指指耳朵。他明白了,也躺在卧榻上,用聆听功听了一会,发现是许多人聚在一起讨论他施承桓的来路。他微微一笑,摇摇头。 莫子诚开口说话了:“真是无趣的很。我来的时候你家的姑娘们正要出去。我把几个干活的都撵走了。你这地方不赖啊,从这里可以听到很多有趣的声音,我刚好可以练习一下我的聆听功,好久没用了,都有点生疏了。” “欢迎你经常来啊!你这回挺快。” “我这不是想着你的事情还没办好,得速战速决。刚好那家有一盆海芋,那东西我见的多了。我让他不小心擦破皮肤,滴了几滴海芋汁,再加上我秘制的毒药,搞定!” 施承桓一笑:“看来我真得向你学习一下。温家这个大骨头快把我的牙都咯掉喽!” 莫子诚翘翘手指,把施承桓留给他的布包晃了晃,说:“你留的东西我都看过了。这是什么人这么舍得啊?最最上等的迷迭香,这么一丁点就足以买下你楼下全部家当了。你是不是被哪个王公贵族盯上了?还是被哪位公主瞧上了?” “少拿我打趣了。我哪有你的魅力大。”施承桓把沾过酒汁的衣服脱下来给他闻了下。 莫子诚皱眉头说:“好像没什么,就是普通的暖情酒,这是宫里头用的东西。” “酒没有问题,那菜也没有吗?” “你还好意思说,菜都臭了!”莫子诚夸张的捏一下鼻子。 施承桓禁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莫子诚也大笑“哈哈哈哈——” 两人笑到肚子疼,莫子诚一个翻身起来,说:“你这地方太小了。等我干完下一票,我买套大宅院和你一起住。到时候我们晨起练功,晚上聊天,多快活!不用再回太和山了。” “等我先把温大小姐安顿好。”施承桓平静的说。 莫子诚皱皱眉,问:“什么意思?你不打算杀她?” “我不相信汪家这么简单。我要赌一次。要不就是我猜错了,要不就是我找到了杀父仇人。” “你认为后者可能性更大?” “我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我的爪牙给我报回来几个消息。汪宇司最近特别频繁的出门,而且一出门就不知所踪。他的儿子被他安排到京城投奔亲人,并且已经把全部财产做了多处分割。他应该已经察觉到有人在找他过去杀人的证据,幸好他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我。” 莫子诚思考一会,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汪宇司曾经是青龙帮的当家人之一,那时候他在帮里化名‘水天法’,换言之,他就是江湖上曾经名声大噪的‘冥海龙王’。” 施承桓震惊了一下,思路豁然开朗,“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找我杀人这么简单。或许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你的什么身份啊?我都不知道,他知道什么。”莫子诚摇摇头,“我刚才说的是我的推测。最近我抓了一个青龙帮的人,他告诉我三大当家已经一死一失踪,那失踪的人叫水天法。我琢磨着他的名字刚好和汪宇司有关……” 院外一群女孩子的声音传来,温玉昕和温嫣嫣赵淑颖三人回来了。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让她折腾下去?”莫子诚问,“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舍得下手,我就替你结果她。” 施承桓没有回答。 温玉昕从下面看到楼上两个人,喊道:“莫先生,施…..吃饭了!威铭哥哥,快下来!” 温嫣嫣的声音传来:“这是什么呀?好大的箱子?” “打开看看。”温玉昕说。过了一会,她惊呼道:“这是我姥姥的衣服!这是谁送来的?” 施承桓下楼说:“你的姨母差人送来的。” “三姨?”温玉昕惊喜道,“对啦,我怎么忘记了呢,我三姨还在京城呢!明天我们去拜访她去!” 温嫣嫣对走亲访友没兴趣,连忙提醒道:“小姐我们快吃饭吧!” 赵淑颖已经把打包的饭菜都打开了,正在摆碗筷。 莫子诚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他看到施承桓不动声色的在上首坐下了,于是在一边也坐下了。温玉昕和温嫣嫣坐在下首,两个人忙着争抢好吃的。赵淑颖便站在一边。 莫子诚打量了一眼赵淑颖,笑了,说:“让这么一位大美女站着可真不好,快来,你坐这。” “先生不要取笑我了,我是小姐的丫头,应该服侍先生小姐和客人先用餐。” 温嫣嫣这才注意到赵淑颖还站着,连忙起身把前面的椅子搬过来,挤在她和莫子诚中间,说:“你快坐吧!你不坐我都不敢吃饭了!” 温玉昕见她不坐,于是把她按进座位里,说:“好啦好啦,明天我就多买一个凳子,这样大家都坐开啦!” 赵淑颖见大家都允许她上座,这才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吃饭。 过了不久,傅家姐妹也回来了。她们俩身上背着手里拿着一大堆东西。温嫣嫣看到她们俩狼狈的样子止不住的笑。 施承桓问:“她们俩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温嫣嫣等她们俩进西屋关了门,才小声说:“谁要跟她们一起买东西啊。”她拉尖了嗓子,模仿傅安媛那细细的声音说,“我不喜欢粉色,我喜欢青色。这种烫金的花色要搭配黑色才显眼,红色太杂了。小姐,你看的这种东西又贵又不好,肯定是店家卖不出去的旧货!”她用手在眼前摆摆,装作很讨厌的样子。 温玉昕和赵淑颖都忍不住笑了。 温玉昕说:“我不喜欢她们,就给她们钱,让她们自己买东西。” 莫子诚在这说话的空档环视了一圈屋子,发现屋里各种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和施承桓往日的风格完全不同,不禁轻轻一摇头。 傅家姐妹一直到他们吃完饭都没有出来。不知是不是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对话,羞的不敢出来了。 莫子诚和施承桓把楼上的茶桌椅挪下来,坐在院子里安静的赏月品酒。 东屋里,温玉昕和温嫣嫣两人忙着把带回来的点心都堆起来,赵淑颖在一边看着,等她们都收拾完了,她才说:“你们俩真是打算把点心当饭吃了,买回来这么多,也不怕施先生责怪。” “要怪就怪我一个人。我从不知道这些东西这么好吃!以前都没吃过,现在一定要补偿回来!”温玉昕说,“明天我们去三姨家,应该给她带点什么好吃的呢?” 赵淑颖说:“这些点心哪样都是精致又美味,小姐随便选两盒就好了。” “好吧,那这种买多了一盒,送一盒这个,还有那个,我觉得味道怪怪的不喜欢,也给拿一盒。” 温嫣嫣慌忙阻拦说:“那个我喜欢那个我喜欢!小姐不喜欢留着给我!” 院子里,莫子诚用聆听功听了一会周围的动静,便打个大大的哈欠,一个漂亮的飞身跳到楼上。他这一举动吓到了正朝窗外看的赵淑颖,赵淑颖连忙跑出去,看到他站在二楼阳台上安然无恙,不禁心生佩服。施承桓健步上楼,躺在卧榻上。莫子诚低头在他耳边问:“你不去陪你的未婚妻?” “她哪有你重要?”说着施承桓一把抓住莫子诚的后领,把他拉倒在卧榻上,“睡觉吧!明天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莫子诚很好奇,“不会是……” “睡吧!”他大声说道。 楼下东屋和西屋很快便都关了灯。 温玉昕躺在舒服的大床上,觉得这两天真幸福,这辈子从没有这么肆意的花钱买东西,也没有这么随意的大声说笑过。要是以后每一天都能这么开心就好了。她贪心的想着更多想要的东西,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第二十八章 迎刃而解 是夜下了一夜毛毛细雨,清晨地面蒙了一层冰水。施承桓和莫子诚一早便出门了,剩下一屋子的女孩。 温玉昕在吵闹声中醒来,她披上衣服到外面一看,温嫣嫣正和傅安媛打架,赵淑颖和傅安茜在一旁拉架,好不激烈。几个邻居站在墙外嘿嘿笑着看热闹,见温玉昕出来了,一个邻居冲她喊:“快打!快打!往死里打!” 温玉昕喊了两声停,温嫣嫣停了手,那傅安媛趁机给了温嫣嫣一巴掌才住手。赵淑颖连忙拉着温嫣嫣进屋,说:“丢不丢人,快进屋说话!” 温玉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淑颖便把情况简单一说。原来一早起来,温嫣嫣发现傅家姐妹把包装纸呀盒呀丢到了院子里,就敲门让傅家姐妹清理。傅安媛嘴里答应好几次了,就是不出来清理。温嫣嫣恼了,就进了西屋理论。两个人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温玉昕本来就不喜欢傅家姐妹,见温嫣嫣吃亏,便说:“你们俩跟我是受委屈还是受罪了?要是过得不舒服,赶紧回临淄去!别在我这成天不干活还找事!你们最好搞清楚谁是主子!以后温嫣嫣的话就是我的话,她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麻利的干。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这么不像话,就把你们嫁给小厮!”她故意这么说,果然傅家姐妹立即服软,当场向温嫣嫣认错,表示再也不敢偷懒。 这件事情就这么快解决了。温玉昕让赵淑颖陪着她出去串门,留下温嫣嫣在家监督傅家姐妹做清扫。她们觅了一辆车,满城里找三姨家,转了一上午都没有找到。温玉昕不禁埋怨京城太大,姓艾的人也太多了。 赵淑颖安慰道:“小姐别急,艾夫人的亲戚多是好事,说明人丁兴旺。以后咱们串门也有地方了。” 那赶车的人笑了:“艾家人不算多,就是当官的多。艾家族长的女儿如今是皇上的贵妃,将来说不定会成太后。串门的可当真不少。” “贵妃?”温玉昕瞪大眼睛,“王妃?皇帝,恽王,尧夫人。这京城里都是大人物。” “那可不。在这京城里,出门碰见个人说不定就是皇亲国戚,祖上当过宰相将军的。夫人您家是哪里的?” “小地方,青州府临淄县城。” “您跟艾家是什么亲戚啊?” “我妈妈姓艾。我有个姨妈在这,就是我要找的艾从琳夫人。” “那可没听说过。我们已经把城东这一片都转过来了,您那位姨父如果做官,肯定就住在这一片。” “我妈妈说过,我姨夫是从八品典仪,住在城东一个胡同里。昨天三姨还托人给我捎东西来呢,应该是知道我来了。” “那可奇怪了,我们刚才去的那家就是艾典仪家,可是他家夫人不是您的姨母。我看您还是回去再问问家母,问清楚地址再来。” 温玉昕眼看着正午太阳高照了,只好放弃了。她付了车钱,把东西拿下来,在路边找了个饭店坐下准备吃饭。刚点完菜,就听到身后有人惊喜的喊道:“玉昕姐姐?” 温玉昕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黑黑瘦瘦的少年。 “你也在这里?”那少年欣喜的走过来,“真是太有缘分了!” 温玉昕恼道:“谁要跟你有缘分啊!哪次见你都要倒霉!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上次你害的我被道观关起来,差点饿死我!你知不知道啊!” 赵淑颖一听她这么说,立马反应过来眼前这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少年便是汪梓季了。 汪梓季一点也不介意被温玉昕排斥,还是高兴的说:“上次你要是跟我走了,不就没事了。没事没事,反正你现在不还好好的?你是来京城玩的吗?你在这里长住吗?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鬼才来找你呢!赵淑颖我们快走。”温玉昕掏出钱扔在桌上,饭都不吃就要走。 汪梓季一把拉着她,哀求道:“好姐姐你别走!你别讨厌我!我向你赔礼道歉!别丢下我!” 温玉昕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扯自己,简直丢人至极,她顾不得斯文,连忙大喊:“非礼啊非礼啊!我不认识这个人!非礼啊!” 店里两个伙计连忙跑过来把汪梓季拉到一边,向温玉昕道歉。 汪梓季一脸惊愕,说:“玉昕姐姐,你竟然说不认识我!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和你在瑞华同窗三年!你在瑞华时候多温柔善良!要不是我知道恽挚喜欢你,我早就追你了!现在你居然说不认识我!你是不是来找恽挚的?” 温玉昕吓了一跳。施承桓曾说过,京城里到处都有尧夫人的眼线,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她和恽挚的关系。汪梓季这话如果传到尧夫人那里,只怕他汪梓季要遭殃了。 还是赵淑颖反应快,冷静的说道:“这人是个疯子!竟敢诋毁恽王的威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快把他抓去官府,把他关起来!” 众人一听,都当笑话看了。 店家过来取笑道:“恽王都成婚快半年了!孩子都有了!你可别在这胡言乱语,白白污了这位小姐的名誉。” “我们家夫人是正六品昭信校尉施大人的夫人。”赵淑颖纠正道,“这疯子胡说八道,一定要把他抓起来,以证我家夫人的清白!” 店家连忙把桌上的钱塞到赵淑颖手里,劝道:“这位姑娘你快和夫人走吧!是小店招待不周,得罪了两位!请不要跟这位公子计较了!” 赵淑颖见好就收,赶紧扶着温玉昕走了。她们走了好远,温玉昕才缓过神,问:“尧夫人不会抓他吧?万一抓了他,他再说出去,那不就糟糕了……” 赵淑颖不以为然说:“小姐以为尧夫人不知道你和恽王的关系吗?如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赐婚给你呢?” “尧夫人是让施先生选夫人,又不是让我选丈夫。” “我朝官配只有男人选女人,哪有女人选男人的。就是公主郡主下嫁,也得男方愿意才可。尧夫人准是知道施先生一定会选你,所以才给他机会选。还给他一个正六品的官衔,赏赐一百万两白银,要不然以施先生的身份,哪配做温家的姑爷。” “一百万两白银?”温玉昕之前只听说尧夫人赏给施承桓许多钱,具体是多少不清楚,这才知道是如此一笔巨款,怪不得父亲送自己走的那天喜笑颜开。“那天晚上施先生送的箱子里难道都是白银?” “那还能有别的?全是雪花银!我估计老爷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温玉昕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暖流。她想到施承桓为了帮她实现愿望,花了那么多的钱,虽然花的是天上掉下来的钱,但是也足以证明他对她很好了。 施承桓一早起来便让莫子诚去跟踪汪梓季。方才莫子诚在一旁看完了汪梓季和温玉昕的全程表现,汪梓季很失落的样子惹的他想笑。过了一会汪梓季便一个人走着回住处。 汪宇司在屋里来回踱步等他,见儿子回来了,他气急败坏的骂道:“小兔崽子你是不是要吓死我!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你出门吗!你想要什么让别人去买!就是不要出门!” “爸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又不会迷路。”汪梓季嘟囔道。 “你今天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有啊!我碰到了温玉昕姐姐。她来京城了。” 汪宇司有点狐疑,问:“温齐满家的那个大女儿?” “对呀,就是前几个月和我定亲那个。” 汪宇司连忙说:“那门亲事已经取消了!她品行不好!不配做我儿媳!她本质不好!她什么都不好!” “怎么不好了!”汪梓季抗议道,“玉昕姐姐是我见过最善良可亲的人!除了我死去的娘,只有她最好了!别人都是假装对我好,只有她真心对别人。你怎么能说她不好呢!” “我说不好就是不好!” “你怎么能胡乱说呢!反正我就认为她好!就她最好!” 莫子诚听他们对话一点重要信息都没有,忍不住打个哈欠。 汪宇司听到门外有异声,急忙走出门看。 莫子诚先一步跑掉了,没有被他发现。 施承桓在恽王殿外站岗,感觉鼻子痒痒的,好想捏一下。 他旁边站着的人时不时瞟他一眼,等到换岗时间,两人一起回去路上,他才问:“你今天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鼻子很痒。” “怕是要感冒了吧!刚开始站岗都这样,站一天腰腿疼,要是受不了风寒就会感冒。” “这些都不算什么。”施承桓笑说,“只要我的夫人在家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人又瞟他一眼,说:“你的夫人是哪里人。” 施承桓意识到那人的口气不对,明明是问话,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马上就明白,这个人也是尧夫人派来套他的话的,于是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夸赞着温玉昕的美好。 那人听的闷不做声。 施承桓故意用非常遗憾的语气说道:“可惜,我夫人想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像郡主那样隆重。可是如今我已赴职,就算有再多钱,也很难再有机会为她实现愿望。” 那人好像抓到了有用的消息,立即眼前一亮,对他说:“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东西忘记拿,你先走吧,我去拿东西。” “恩,好。”施承桓心道,慢走不送。 当晚施承桓便在家中接到尧夫人的口令,令他即日起准备婚礼,按原来预定的日子迎娶温玉昕。 听到这消息,除了温玉昕本人,每个人都高兴不已。 温嫣嫣知道温玉昕是想嫁给恽挚的,可是她觉得施承桓也不错,钱交给她花,管家的权力也放给她,温玉昕有事还要跟她商量,她在这俨然就是主子,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不好。 赵淑颖打从心里就认为恽王不可嫁,温玉昕性格柔弱,不会说话不会办事,根本不适合生活在权贵的漩涡中,施承桓待温玉昕那么好,和他结婚就不错,自己至少能独善其身。 而傅家姐妹从一开始盼着给汪梓季做妾,到盼着给尧幕裴做小,这回到了施承桓这里,就不敢有非分之想了。她们俩聪明的紧,早就明白汪梓季是个软骨头,看起来老实可靠,实际却可能中年乱心,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纳妾。那尧幕裴眼光大的很,他都没把温玉昕放眼里,顶多娶回家做黄脸婆,算是有老婆的人了,除非给他生个儿子,否则就算白白搭上了一辈子。而施承桓呢,在临淄的时候就是人见人夸的好男人,黄金单身汉,能文能武,到这个岁数还不成亲,外面还一点绯闻都没有,说明他当真是个可嫁的男人。这么好的男人就在眼前,偏偏就轮不到她们姐妹,实在是懊恼。 莫子诚是唯一单纯高兴的。他一点也不喜欢京城,在这嘈杂的居住环境里,他的耳朵都快震破了。虽然他的聆听功练的不怎么灵便,可是他闭耳功同样不怎么好用。晚上当施承桓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他还时不时被邻居们家里的吵闹声,鸡飞狗跳声吵醒。他非常希望赶紧换个地方,去郊区或者什么地方的大宅院住。可是施承桓安排过了,必须伪装出没有来历的样子。这天晚上当他又一夜睡不安稳的时候,他下决心明天就走,绝不能因为睡不好而长出眼袋来,那样就丑死了! 第二十九章 约法三章 因着尧夫人的口令,施承桓带着温玉昕一行人都回了临淄。 当初离开临淄的时候匆忙,很多人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不知道是恭喜温齐满喜得贵婿呢,还是恭喜他嫁出一个麻烦。倒是温齐满不以为意,张口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儿,闭口一个嫁出去个赔钱货,让众人以为,温玉昕真有多么不如意,施承桓有多么不讨他温齐满喜欢。温齐满说话不讲场合,艾夫人只好在一旁想方设法岔开话题。有时女儿在场,温齐满还好似故意一样,任艾夫人怎么打断,非要把嫌弃的话说足说够才罢。 温玉昕从来没指望父亲对她有一丁点好脸色,她只能满心期待婚礼。她觉得结婚应该很有趣,虽然是假结婚,但是也得做一回漂漂亮亮的新娘。这可让艾夫人为难了。她当初答应给女儿补办婚礼,那是考虑到女儿回家的可能性很小,她以为尧夫人会在京城顺便把婚礼给办了,谁知道女儿居然回家了。她现在只好非常头疼的向温齐满报上这件事。温齐满本来就不清楚个中内情,他所理解的就是尧夫人让施承桓选个妻子,不正不好的就选了他家的女儿。反正他已经摆脱了赌债的危机,艾夫人给女儿结婚的预算相比女婿的聘礼那真是九牛一毛,想办就办吧,于是他爽快的同意了这件事。 婚礼前夜,施承桓派人把温玉昕要的婚礼服送来。温玉昕高高兴兴的喊温嫣嫣来欣赏,温嫣嫣见那衣服上绣满了吉祥如意的图案,连摸都不敢摸一下,连连直叹太精美了。晚上回去时,正碰见艾夫人带尤婆婆来探望。艾夫人见她眼神发直,叫住她问:“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个样子?明天是小姐的大喜日子,一辈子最重要的事,你可不能昏了头。” 温嫣嫣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对艾夫人的话只听了一半,随口说道:“谁说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啊!我们小姐还要和恽王结婚呢!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艾夫人和尤婆婆相对一眼,都感到震惊不已。艾夫人一个示意,尤婆婆便拉着温嫣嫣到一偏僻处,问:“你说小姐要和恽王结婚?她明天不是要嫁给施承桓?” 温嫣嫣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很随意的说:“对啊!我们小姐是跟恽王殿下约定好了。先嫁给施先生掩人耳目,等殿下掌权了,就嫁给殿下。” 艾夫人听的毛骨悚然,她没想到女儿竟有如此大的胆子,竟然拿婚姻开玩笑。顿时火冒三丈,直冲进女儿的屋子,见女儿正在试穿那漂亮的新嫁衣。“脱下来!”她命令道。 温玉昕见母亲正在气头,连忙脱衣服,可是不知道什么地方缠到了头发,越想脱越脱不下来。尤婆婆上前给她扯开,嫌弃一样把婚服往一边一扔。 艾夫人平复了一下心情,问:“你那些丫头呢?” “我让她们都去睡觉了。反正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早起穿上就好了。”温玉昕心想母亲不可能是为了丫头的事这么生气吧。 艾夫人示意尤婆婆出去,然后拿起施承桓送来的婚服,抚摸着上面的花纹,问:“你不喜欢施承桓吗?” “妈妈为什么问这个?” “你喜欢的是恽王?” 温玉昕明白了,一定是温嫣嫣多嘴多舌,把事情告诉母亲了。她鼓起勇气说道:“妈妈你不要生气。我就是怕你生气才没有告诉你的。这件事我和施先生都商量好的。他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恽挚的妈妈不想让恽挚和我结婚,她故意让施先生娶我的。这事情很复杂,我说了你也不相信。” “那你倒说说看,我倒要听听是不是能相信!” 温玉昕只好从夏天恽挚来临淄和她见面,向她求婚说起。一直说到前一段时间她偷偷跟施承桓跑到济州见恽挚。艾夫人听的心惊胆战,在她眼里这个性格怪异的女儿至少还算安守本分,没想到竟胆大包天,私下与恽王多次来往。 温玉昕接着说她前几天在京城的事情,艾夫人却从中听出了一点端倪。她问道:“你说恽王妃给你下迷药,把你和施承桓都迷晕倒了。这件事施承桓怎么知道?他不是应该和你一样被迷晕了吗?晕了怎么还会知道事情呢?” 温玉昕想了想,确实挺奇怪的,“可能他发现迷药,所以没被晕倒?对了,应该是没有。早上起来我看见床上有血,他说是他夜里起床不小心被什么扎到手,沾到床上了。” 艾夫人盯着女儿问:“你看到他手上有伤吗?” “没有……恩,其实我没有注意过。好像是…….有吧。”她不敢确定。 艾夫人气的连连叹气,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糊涂的女儿!你就这么轻易相信施承桓的话了?哪个男人会娶一个女人放在家里,然后等着另一个男人来娶?” “你把别人都想差了。施承桓是很好的人。我相信他会信守诺言的。” 艾夫人认为事情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停止婚礼,“马上退掉这些衣服。明天你不准结婚!” 温玉昕此时所有的期待都在明日的婚礼上,而母亲竟然要粉碎这一切。她一点都不想理会母亲的话了,“你说的不算!我爸爸已经收了聘礼!而且这是尧夫人定的!你没有权利取消!谁都可以不看好我,就你不行!我偏要嫁的风风光光的,偏要让别人都羡慕我!” “你有什么好羡慕的!你看你,你嫁的是什么人!一个靠拍马屁当上武官的男人!今天尧夫人在,他还算是有个资本。他日尧夫人大势不在了,他算什么!你以为官场就只有往上爬的,没有人摔下来吗?” “谁在乎他做官不做官了!我……我又不是真的嫁给他!”温玉昕急了,“你看你们,你和爸爸给我准备的婚服是什么样的?我看还不如过年你给妹妹准备的新衣裳值钱!反正我就是你们眼里的赔钱货,那你把这婚服留着给家里的丫头结婚穿吧!还显得你大方!施先生至少从来没有不舍得给我花钱!等我嫁给恽王,我就百倍千倍的还他钱!” 女儿的话击中母亲的软肋,其实她心底承认她没有花很多钱给女儿筹办婚礼。简直就像是在嫁一个家里的丫头一样,样样东西都是拣最便宜的买。但是她被女儿当面说到脸上,就恼羞成怒了:“我给你的不好,所以你就上外面找别的男人给你买!是吧!好吧,既然你看中钱,那你跟我说说,汪梓季或者尧幕裴谁没有钱!尧幕裴能买下整个温家产业!他施承桓能有多少钱?” 女儿觉得母亲不可理喻,再也不想理她,说:“你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 艾夫人气的头脑发胀,直接甩门走出去。 外面飘起了雪花,地上全是雪水,她走的太急,一不小心摔倒了。尤婆婆连忙把她扶起来,她一肚子的气随着这一摔顷刻倾泻没了,只剩下一脸无声的眼泪。尤婆婆在外面听的真切,她不忍见夫人如此伤心,说:“夫人不必如此难过。小姐既然嫁给恽王,夫人不如让她等一等,说不定真有可能。当务之急不如去和施先生谈谈,他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如今取消婚礼已经不可能,唯有让小姐和施先生今后不再联络。只要施先生做到了,这件事便不难办。” 艾夫人想到此刻唯有找施承桓说清楚了,于是说:“快去备车。” 大雪越下越大,天地无风,落地无声。 施承桓走出屋门,站在院子里,仰望天际。他的脸上落了雪,眼睛里也落了雪。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场雪就和今天一样大。 那天晚上刚开始下雪,父亲就匆忙跑回家,一把抱住母亲说:“太好了,明天老哥们把钱还上我们就可以去江南了。我已经把老主顾都交给他了,今后再也不用做这些危险的营生了!我还要给你补办一场婚礼,让桓儿和贤儿都入祖祠。” 父亲脸上的笑意还如当年一般清晰,母亲的音容却有些模糊了。母亲好像说了一句话,父亲把母亲举的高高的,两个人都开心的笑着。 他在一旁跳跃着,要父亲抱一抱。父亲放下母亲,把他抱在怀里,说:“桓儿,以后你也有名字了,依照我们施家的辈分,你就叫施承桓。” 眼泪从他的脸颊滑落。那是父亲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一晚是他最后一个充满爱和温暖的晚上。 那天夜里起了大火,浓烟滚滚,他在睡梦中被母亲一把抱起来,父亲接过他把他从窗户扔出去。他一头摔在外面的雪堆上,失去了知觉。等他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继母领他回家,动辄打骂。施家的债主们讨上门来,继母把他推搡到债主面前,要用他的命抵。他惶恐不已,恨不得缩进地缝。 他就那样长久的站着不动,雪渐渐覆盖了衣服的每个角落,慢慢变成了一尊雕像。 艾夫人推开门,见施承桓就立在院子里,浑身煞白,以为他冻死了,大惊一声“啊!” 施承桓转过脸,看到艾夫人来了,有些诧异,问:“温玉昕小姐改变主意了吗?” 艾夫人听到他说话,确定他还活着,这才缓过神,说道:“我刚刚从我女儿那里得知一场有趣的交易!” “关于恽王的交易。”施承桓接话道。 “看来你很清楚你的角色。”艾夫人觉得外面很冷,于是挥手让他进屋。 施承桓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屋里热气很大,很快便将他的衣服都烤热了,雪化成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的头发和脸上也满是水,看起来和融化的雪水没有什么分别。 “实话说话,我不想让女儿嫁给你。不过当初我委托你办的两件事情你都办了,所以我无话可说。但是今天我听我女儿说,她其实并不是喜欢你才嫁给你,而是为了糊弄尧夫人,为了将来嫁给恽王殿下?” “没错。”施承桓用一块手帕擦去了脸上的水。 “那么你在恽王妃眼皮底下做了手脚,还在我女儿面前装作没事,这些你能解释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施承桓单调的回答。 “你喜欢我女儿!我只用听我女儿的描述就能判断出来。我女儿很单纯,不表示我还看不透真相!”艾夫人毫不客气的说,“倘若你们俩是真的要成亲,那么你的喜欢是锦上添花,我只有高兴的份!可是你现在娶了她,要把她留在家里,等着送给恽挚。我不相信哪个男人能守的住自己。” 施承桓明白了她的意思,说:“您高估我了。您的女儿一定对我有一些言过其实的夸赞,我只不过比一般人会讨她欢心罢了。我相信温玉昕小姐也告诉您了,我没有动过她一分一毫,所以您大可放心。如果您一定要我做什么保证才能放心,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我与温玉昕小姐结婚以后,绝不与她见面。她留在临淄或者去任何地方都随意,我不做任何阻拦。” 艾夫人听了,说:“我女儿留在临淄恐怕也不合适,别人会说闲话。所以我会把她送到京城,让她三姨看管她。你在京城一举一动,我都会让人注意的。” 施承桓坦然说:“现在您可以放心了。” 艾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有些后悔了。其实她从心底觉得,如果女儿真的喜欢施承桓,真的嫁给他也不错。可是话已出口,再不能挽回。女儿既然这么想嫁给恽王,只能赌上一回了。 第三十章 剑拔弩张 婚礼赶在正月初一,正是温氏家族的人都回到临淄走亲串巷的日子。温齐满家里一大早就被一群看热闹的人挤的走不动脚。 旧俗是傍晚才成亲,可是温齐满一点也不想被挤来挤去,于是刚过了晌午,他就派人去通知新郎,让他来接温玉昕。 送信的人一到老宅,发现不大的院落里也满是人,可奇怪的是他们并不说话。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施承桓,便问一个坐在院子里生火的年轻人,那人听到他问话,瞟了他一眼,摇摇头表示不清楚。送信的接连问了好几个人,都不开口回答他。这下他可着急了,温齐满催的急,他要是完不成送信的任务,回去少不了要挨批。正烦恼时,见施承桓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刚才被问过的人。 “哎?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我刚才问你知不知道施承桓在哪,你不说话。你你你……你故意的啊!”送信的抱怨说。 施承桓笑说:“我和我的宾客们在玩一个游戏。刚才他们太吵了,我跟他们说,谁要是能坚持到晚上不说话,我就让他亲一下新娘。你看,他们现在都不说话了。” 送信的恍然大悟,笑道:“那我们家小姐不就惨喽!” 施承桓拿了一个红包给他,说:“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请转告温齐满老爷,我一个时辰后到贵府接温大小姐。” “其实我们老爷的意思是让你现在就接走。”那送信的嘟囔一句,摸摸红包,知道分量不轻,喜笑颜开。 “如此我就尽快。请放心。” 施承桓眼看着送信的走了,靠门边的那人把门从里面插上。 众人围在施承桓周围,听他命令:“计划有变动,等下我要先会一会汪事主,我有件事情一定要先解决。如果事情没有变化,我会在酉时之前发信号。如果我到戌时还没有回来,就说明计划有变,你们用过餐就快撤离这里,到山上等候我的命令。今天晚上谁也不能贸然行动,明白吗?” 众人答应着。 “明天之前,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出去。明天我自会回山向师傅秉明。”施承桓环视四周,“今天的责任,我一概承担,与各位师弟无关。你们去准备吧。” 众人散去。 施承桓并没有立即出门,他还要等一个人。 那个人不多久就到了,他进门就把鞋子一脱,懒散的倚在床边上,说:“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我来帮忙?我那边还没头绪呢,这回是个麻烦的差事。” “不是大事怎么好劳你大驾呢。”施承桓拍拍他肩膀,“好兄弟,今天你帮我一个忙,明天我去你那帮你。” “什么事要我帮忙?” “托你的福,雪师妹今天晚上一定会来凑热闹。我要你帮我阻拦她。” “怎么是托我的福?”他恍然大悟,“你不提我差点忘记了,上次雪师妹快把我打残废了!我要是不说实话,我现在跟太监也没什么两样了!” “好啦,我知道你的,你就是对女人太心软。不过你这回可别把她当女人,把她当仇人就好。拳脚,鞭子,毒药,随便你用。” “你说的轻松,雪师妹是那么好对付的吗?”莫子诚摆摆手,“我宁可跟十个男人打架,也不想跟她有瓜葛。别的事情都好说,就这件最难办。说了半天我不明白,雪师妹要干嘛?” “我有预感,她会来杀温玉昕。但那时候我在对付汪宇司,很可能抽不开身。” 莫子诚摇摇头,问:“为了一个女人,至于跟同门闹这么大的别扭?你还不承认你喜欢她了?” “喜欢又不会有什么结果。”施承桓笑道,“我现在可全指望你了。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莫子诚考虑一会,说:“我要是真打不过她,你可别怪我。” “你放心,你尽量拖延时间。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一言为定。” “好,现在我把我的计划说给你听,等下你跟我一起去温府,之后你假扮成我,先把温玉昕接回来……” 炮声锣鼓声震天响,温齐满大门口的人们早就拭目以待。他们当中大部分人没见过温齐满的大女儿温玉昕,一部分人也只是听说过施承桓的英伟事迹。现在这两个人结婚了,就是美人配英雄的好戏,大伙自然都得来看热闹,省的呆在家里,还得等着给上门磕头拜年的晚辈发红包啊! 施承桓笑着迎接各人的贺喜,走进温府,温齐满和艾夫人都在屋里等着了,下人们把披着盖头的温玉昕领来。温齐满想到不论如何,女儿嫁人了总归是喜事,于是一脸笑容的给施承桓交代几句客套话。施承桓一一领受了。 他领着她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下人们纷纷跑过来要红包,一群孩子挤过来要喜糖。管家也挤到他身边,对他耳语道:“汪宇司在东边长廊。” 于是施承桓好似不经意的选择了东边那条比较远的路。 汪宇司眼见前面一群人都过来了,知道新郎和新娘要走这条路,忙着要回避,到别处站着,不料管家走过来跟他说话。管家的声音太小了,人声嘈杂,管家说了好几次他都没听清,不禁有些恼火,大声喊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大声点!” “汪先生!”施承桓喊道。 汪宇司听到熟悉的声音,知道是那“青衣诸葛”。他懂得江湖规矩,知道不应该见到杀手本人。于是他侧着脸恭喜一声。 施承桓没有走开,接着大声说:“多谢令郎把温姑娘让给我。请转告令郎,有机会我一定去汪府拜谢。” 汪宇司听着很不对味,本来他就是为了气温齐满才要“青衣诸葛”娶温玉昕的,孰料温齐满不按他想象的来,温齐满不仅不生气,反而把他叫来看热闹。他深知温齐满这人小肚鸡肠,让他来无非就是向他炫耀一下女儿嫁出去的事。若仅仅如此,他才不会来赶这个热闹。可是想要亲眼看着温家人惨遭横祸的想法刺激着他,让他最终决定亲临现场。施承桓的话说的好似有道理,周围人跟着起哄,知情或者不知情的都假装很高兴的样子。这下他没话可说了,转身就要走。可是来客众多,都挤过来看热闹,把他一下挤到了新人身边。他就算不想看,也看到了。 施承桓坦然的对着他笑。那张脸看着既熟悉又陌生。 汪宇司从目瞪口呆变成了惊恐万分。 施承桓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牵着温玉昕继续向前走,他那只空着的手在袖子里握起了拳头。他笑着把她送上车,车上已经有一位一模一样的新郎了。莫子诚迅速用手指往温玉昕面前弹了一点迷药,温玉昕立即昏倒了。莫子诚打个招呼,施承桓便脱掉外衣,露出里面跟温家下人一样的衣服,戴上面具,从车上下来。 现场一片混乱,谁也没特别注意到车里怎么下来一个下人,就算注意了,也以为是刚才上车上搬东西的下人。 施承桓的目标很明确,二十年前的杀父仇人就是汪宇司。此刻他只要耐心等待汪宇司落单,便可以手刃仇人了。 汪宇司不是傻瓜。他从一刹那的惊恐中回过神,知道施承桓嘴角的那一抹微笑意味着什么,他意识到接下来不是温家上下要面临灭顶之灾,而是自己的性命堪忧。放眼望去,院子里一群人都在嬉笑打闹,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忧。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跟一个能谈上话的人站一起,只要身边有人,谅他“青衣诸葛”也不敢下手。汪宇司环视了好几圈,发现只有温齐满是勉强可以说上话的。虽然他知道温齐满根本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可是此刻自己的性命要紧,温齐满那个人再怎么讨厌,也不会要了他的命。于是他奋力挤到温齐满身边,假装真诚的恭喜。 温齐满正好演完了标准岳父的样子,现在想换换口味,就狠狠拍拍汪宇司的头,大笑说:“你看,我女儿嫁出去了吧!不是非你那个傻儿子不可吧!哈哈!我看你命真不行啊,大儿子二儿子都没了,就剩一个傻子当儿子了,哈哈哈!不过还好,总算有后!” 汪宇司气的咬牙切齿。 艾夫人听温齐满说话不像话,连忙张罗众人开饭,邀请汪宇司就座。 汪宇司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能安全的离开温家,哪里还顾得上吃的什么。他琢磨着一会怎么开口向温齐满借几个人陪他,正在这时,一个下人走过来说:“汪先生,有人找您。现在在后院等着。” 汪宇司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么多人的宴席,人越多他越安全。不过他想到此时此刻,“青衣诸葛”应该正在拜天地,那些好事者都还在围观,所以他暂时还是安全的。于是他起身跟着那下人走向后院。 前院人声鼎沸,衬的后院冷寂无声。 那下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越走越偏,周围再没有别的人了。一阵冷风吹过,汪宇司的心一下抓紧了,他停住脚步,问:“到底去哪里?” 前面的下人转过身,摘下面具,笑说:“这里就可以。只要没有人打扰。”施承桓见汪宇司惊慌不已,安慰道:“汪先生不必害怕。我现在还没有准备杀你。” 汪宇司几乎要崩溃了,他压低声音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在拜堂?” “太和派的弃徒难道不记得太和派有一门易面术?想要找个人来替我拜堂,不是容易至极?对了,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太师叔’?” 汪宇司吓得浑身发抖。 “我说了,我现在没打算杀你。你不用怕成这样。”施承桓好似不经意的拂起袖子,大臂上那个太和派独有的阴阳八卦标记非常清晰,“你也有这个吧!”他抓住汪宇司的左臂,把衣袖卷上去,看到一团黑色的印子。“你隐藏的很深啊,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抹去你在太和的一切了吗?” 汪宇司明白此刻为人鱼肉,干脆也不怕了,说道:“臭小子,少跟我论太和派的臭事!我三十年前就跟太和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三十一章 幡然悔悟 施承桓轻蔑的一笑,说:“汪先生对自己的师傅都能痛下杀手,可知绝非善类。好在你的武功尽废,不然此刻我怎敢在你面前放肆。” 汪宇司听他提起旧事,不禁气从心来,骂道:“还不是你的祖师傅耍手段,把我逼到无路可走,我不得已才弃暗投明。” “所以你选择了同样是弃徒组成的青龙派,还把你全部的身家都捐给青龙派。”施承桓依然一脸笑意,让汪宇司猜不透他的想法,“汪先生应该很清楚,我和你之间,不只是门派的恩怨这么简单。” 汪宇司瞧着施承桓那张脸,哼了一声,说:“当年那场大火之后,我听说有个小男孩不见了,我就知道大事不妙。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合,在这里遇到了你。你和你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施承桓伸手摸了一下汪宇司的脸颊,问:“水天法,你是怎么做到把你的脸和声音完全改变了呢?这难道也是太和失传的绝技?” 汪宇司恢复了本来的嗓音,尖声说:“你师傅做不到吧,那是自然,因为你的师祖也做不到!他们废了我的武功,却不能废了我其他功力!当年我是太和派最有前途的徒弟,太和十大秘功我样样都高于其他师兄弟,原本太和派的接任掌门应该是我!” “你滥杀无辜,罔顾人伦,有什么资格接任掌门!” “你以为你杀的人就都是大奸大恶吗?都是为了钱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你发现了我的身份,你此刻不正在灭族杀人吗?当年我做的,今天你一样在做!你不必把自己看的太高尚!” “不一样。水天法,杀人是一门艺术,我参透了其中的奥秘,所以才能控制我自己的双手,不至于失控。我从未多杀过一个人,从未杀错一个人。而你杀人如麻,早已泯灭人性。你有多少次只是为了自己高兴,就随便杀死太和山脚下的孩童,还在他们的父母面前装作大好人?”施承桓说,“师祖念在与你同门一场,只废去你的武功,没有要你性命。你离开太和的时候对太和发誓永不再杀人,可是你还是没忍住。” “是你父亲逼我还钱!”汪宇司泄了气,“我的钱都用在青龙派了,我上哪还他钱!” “撒谎!”施承桓说,“我父亲与你八拜之交,你向我父亲借钱,他从未催过你!” “你不懂!他是没有催过我,可是早年他与我有约定,无论借款多少,都要在过年前还清。我每年年前都拼命东拼西凑还上他,过了年再借。可是那年我实在拿不出钱了……” “因为青龙派召集了一群乌合之众围攻太和,差点置太和于死地。你的钱都用在犒劳那帮人了。对吗?” “你倒是很清楚!不过若只是欠钱,我大不了在你父亲面前丢一回人!”汪宇司面露狰狞,“还有一件事你应该是不知道的!那就是你的母亲!应该说是你的生母,是她联合你父亲诓骗了我,所以我要你们全家都死!” 施承桓不解:“我母亲如何得罪你?” “你还记得你母亲长什么样子吗?洁白如玉的肌肤,蓝色深邃的眼睛,还有她那细长高挑的身材,她是瓦腊人!” 施承桓丧母时很小,对母亲的印象不太深,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子偶尔在回忆里闪现。听到汪宇司的话,他突然想起母亲的长相,她那特别的笑容,和她跳舞时如清风带水的姿势。 “三十年前我离开太和派,回老家寻找生计。正好你父亲在做一门跟瓦腊人有关的生意,那门生意是官府禁止的,抓住就是死,常人根本就不敢做。只有我,穷途末路,跟着他一起去瓦腊。瓦腊也查的严,我们夜里躲在一处民宅里,发现这家有个女孩被绑着要处以私刑。这个女孩看到我们,求我们救她,她许诺若救了她,她就以身相许。你父亲当时根本不想惹麻烦,只有我见她漂亮,一时鬼迷心窍,偷偷放了她!后来被那家人发现,我们连夜逃出瓦腊回到汉地。之后我把那女孩安置在你父亲家,去青龙派打听消息。青龙派的两位当家起初非常不信任我,我为了证明自己,在青龙派兢兢业业奉献了五年,这才终于获得他们的认可!然后我去你父亲家想接走你母亲,可是我发现,她竟然已经生下了你!”汪宇司说到这里非常恼火,“而你父亲迫于家族压力不能娶她,另外娶了一个女子做妻,把她偷偷养在一处外宅。我本念旧情去探望她,想着无论如何,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不料她翻脸无情,不愿跟我!” “真是一个动听的故事。”施承桓评论道。 “你父亲倒是坦白承认当时那女孩应该属于我,可是日久天长,他情不自禁就占有了她!”汪宇司眯起眼睛,“这难道不是你父母的错?” “如果你要给你放火杀人找个好的借口,我一点都不介意继续听下去。”施承桓冷冷的说,“如果我是你,就把她带在身边。如果不能带在身边,就给她安排去处,各自安好。你当时根本无力养活自己,全靠我父亲不断接济你,不断为你搭桥引线,你掌握了我父亲所有的人脉才有了今天!而你的回报……” “说的好像你父亲多么仁义高尚!你知道你父亲做的是什么生意吗?都是让人倾家荡产的魔鬼买卖!你们施家的钱来的一点也不干净,那也是沾满了各家血泪的不义之财!”汪宇司的本嗓嘶哑了,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至于他帮我,那是他知道他亏欠我!他抢了我的女人!” “汪宇司,你不要以为我父亲去世时我还年幼,所以我就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交易。你说我父亲是因为抢了你的女人才帮你,那么在那之前呢?我父亲总共借给你一百五十七万两白银,另外为你做了十七次担保,这些大部分都发生在你同我父亲去瓦腊之前!”施承桓见他面露惭色,“我父亲错信了你,他顾念你们一起长大的情分,最后为你担保的六百多万两白银耗尽了施家的祖产。拜你所赐,我从小父母双亡,几次三番被讨债的人逼到绝境。还好我活下来,不然我父亲的仇岂不是无人可报!” 汪宇司仰天一笑,感叹道:“有些事情你作为晚辈是不能明白的。你父亲把伤天害理的生意转给我,难道我还要感谢他大方?你父亲背地夺走我的女人,一句轻飘飘的‘情不自禁’就打发我了,你太年轻,根本不能理解这其中的痛!反正今天你要为你父亲报仇,我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跟你说个明白!当年我欠你施家的钱,我现在都能还上了。你看,这是我的签章。我愿意用全部身家补偿你,只要你能放过我的儿子。” “汪梓季。” “对。我这辈子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念想。” 施承桓觉得很可笑,“你做过杀手,应该明白什么叫斩草除根。” “当年我知道你侥幸活下来,我有许多次机会可以杀了你,但我没有这么做。大火烧死你父母的当晚,我是很爽。但过时以后,我扪心自问,我做的太过火了。你父亲对我有救命之恩,你母亲也曾真心实意待我。我曾对天发誓,如果你将来找我报仇,我就把我的命抵给你。” “这么说我能活下来,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施承桓讽刺的说。 “我儿子并不聪明,我能做到让他以为我是自然死亡,这样他就不会再找你麻烦。”汪宇司哀求道,“只求你能放过我儿子。” 施承桓摇摇头,说:“这不是一个公平的交易。换言之,你给我的许诺不足以保留你儿子的性命。你杀害我父母,本就该死。汪宇司,哦,不,水天法,如果你愿意告诉我青龙派的另外两位当家在哪里,我就答应你。” “荆德在内斗时候死了,方大犹现在在青龙山。” “你没有说实话。荆德一定没有死。”施承桓冷冷道,“他一定在某个地方密切关注太和的动向。是荆德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你自己选择。” 汪宇司叹口气,“想不到这些你都知道,不愧是‘青衣诸葛’。荆德不久前在京城出现过,问我要了不少钱。我只知道他现在在江湖上叫‘戏水龙王’,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你还在支持荆德?” “我两面都不得罪,谁要钱我就给他钱。”汪宇司寥落的说,“其实我在青龙派根本没有什么权力,他们俩疑心很重,从来不许我参与重要会议。他们斗的最厉害的时候,我怕的要死,以为青龙派就要毁了,青龙派如果毁了,报复太和派的愿望就不能实现了。” 施承桓觉得他很可笑,问:“你就这么恨太和派?师祖如果知道他死了那么多年还被你挂在心上,恐怕也要笑你了。” “我平生最恨不公!你师祖抢我的掌门之位,就是不公!你父亲背着我抢我的女人,就是不公!这该死的温齐满和我可怜的大儿子比赛落水,我儿子死了他却活着,就是不公!” 远处开始朝天上放烟花,说明婚礼仪式已经结束。 施承桓问:“是你自己解决,还是我替你了断?” 汪宇司一头冷汗,说:“我不在江湖行走,随身没有毒药。” 施承桓递给他一根针,说:“没有痛苦,没有痕迹。” 汪宇司接过来,咬咬牙,想做最后的挣扎。他举手看似朝自己脖子上扎,却反过来扎向施承桓。施承桓一掰他的手腕,正扎在汪宇司心口。 汪宇司嘴里“哦哦”两声不知道在说什么,倒地死了。 施承桓戴好面具,转身便跳墙离开了温家。他知道雪妙怡刚才一直在不远处偷听他和汪宇司的对话,当汪宇司提到要保留汪梓季的时候,雪妙怡突然就走了。她只可能去一个地方,尽管他已经让莫子诚多加防备,但是他担心事情总有意外。 他的担心不错,可是事情出了一点岔子。 第三十二章 依依不舍 新人入了洞房,莫子诚把门一关,觉得这出戏演到这里应该足够了,于是对坐在床上的女孩说:“好了吧,你也可以歇歇了。” 女孩慢慢点点头,正要掀起盖头,莫子诚突然把她的盖头又拉下去了。女孩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奇异的香味传来,她晕倒在床。这档子莫子诚已经跑到门外。 雪妙怡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把细长锋利的剑,双眼冒火,杀气腾腾。 莫子诚说:“好师妹,你果真来了。” “让开!我要杀了她!” “不行!” “怎么,连你也被她迷住了?”雪妙怡向前几步。 莫子诚原地不让,“我答应三师兄要保证她平安,你最好别为难我。” “怎么,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雪妙怡毫不留情。 莫子诚像被火烫了一下:“你还好意思提上次!我们同门一场,你居然还对我下那么狠的手!我算是看清你了!” “同门?你不和我合作,就算不上同门!”雪妙怡再没有一句话,挥剑来劈。 莫子诚一个漂亮的闪身,刚一站定,手里便多了一根长鞭。 “呦,连家底都拿出来现眼了!”雪妙怡一招一式皆是狠招。 “我不想用太和招数对付你是给你留面子!”莫子诚只管用鞭子接招,逼的雪妙怡无法进屋。 雪妙怡招式狠辣,丝毫不给莫子诚喘息的空间,时时伺机进屋。莫子诚严防死守,利用她回身的时机给她教训。雪妙怡手腕挂了彩,她愣了一下。一直以来众师兄弟交手都给她留足了面子,绝不伤她分毫。莫子诚是头一个敢伤她的,更令她恼火。 她意识到自己硬拼可能是赢不了莫子诚的,于是改变手段,改口说:“好了,我打不过你,行了吧!” “才过了几招你就会认输?”莫子诚不敢信,“你又打什么主意?” “我就问你一件事,是师傅重要还是师兄重要?” “这话莫名其妙,这怎么比较?” “师傅有令,诛杀温氏全家。你不会不记得吧?” “这不是给你的命令,你少插手师兄的事。” “上次师兄拒绝与汪事主合作,已经惹恼了师傅。这次如果他擅自做主,放过温氏全家,师傅还会饶过他吗?你要是真为他好,就不应该阻拦我。”雪妙怡讲的好似头头是道。 莫子诚可完全不领情,说道:“算了吧,师妹,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杀别人,偏偏来杀温玉昕呢?不就是师兄太过在意温玉昕了嘛。你们女人就是麻烦,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很正常的事情,你不哭不闹,过几天他过了新鲜劲就忘了。你偏偏一天到晚跟他对着干,难怪他越来越讨厌你。”说完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你说他讨厌我?”雪妙怡惊讶道,毕竟三师兄在别人面前也是很少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所以她一直以为三师兄只是为人冷漠罢了。 莫子诚心想说错话了,估计雪妙怡要找施承桓去验证。施承桓在别人面前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在和他莫子诚单独相处的时候就完全是一个正常年轻男子该有的样子,有高兴也有生气。他眼睛看的清楚,施承桓喜欢上了温玉昕。施承桓现在还不肯承认这一点,不表示将来不会正视自己的感情。他从一个兄弟的角度当然是希望让施承桓如愿,至于师傅那边如何交代,暂时先隐瞒住以后再说吧。 雪妙怡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思,于是她更加急切想杀掉温玉昕。强取估计没有希望,只能靠软化莫子诚了。于是她媚然一笑,娇滴滴的说:“莫师兄真是体贴施师兄啊。毕竟是新婚,总要让他体验一回新郎官的滋味,是不是?” 莫子诚不知她打什么主意,反正只要拖延时间,他就顺着她的话说:“那是必然。哪个男人不喜欢做新郎?” 雪妙怡更加柔和的说:“看来莫师兄深有体会喽?不知道莫师兄的相好是哪一位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莫子诚心里起毛。 “哦?你是说我?” “不,我是说床上这个女子。”莫子诚大步走到床边,揭开盖头。 雪妙怡不用走近就能看到,那不是温玉昕。“这女人是谁?” “温玉昕的一个丫头,好像叫赵淑颖?”莫子诚笑着说,“本来坐在这里的应该是温玉昕,可是我琢磨着你不好对付,所以我临时给师兄的计划加了点特别的成分。你看,效果非同寻常吧。” “温玉昕在哪里?”雪妙怡亟不可待。 “我怎么知道师兄把她藏哪去了呢?”莫子诚嘲笑道,“可能去过他的洞房花烛了吧!刚才你不是还说,让他体验一回新郎官的滋味。” 雪妙怡气急败坏,甩手走人。 莫子诚确定她走了,才把赵淑颖抱到一边,把塞到床底下的温玉昕抱出来,放在床上。 这时施承桓回来了。他一进门看到地上的长剑,便知雪妙怡来过了。 莫子诚得意的说:“你看,我的计划实施的不错吧!” “多亏有你!”施承桓禁不住咧嘴笑。 莫子诚指指床上的温玉昕,“抱歉啊,剂量没控制好。我没想到她这么弱,一丁点迷药到现在都没醒过来。滑稽吧?我和她的丫头拜堂,真的新郎和真的新娘都不在场。” 温玉昕醒过来,睁开迷茫的大眼睛。 莫子诚把赵淑颖扛起来说:“好了,我把这个丫头抱走,你和你的小姑娘说说话吧。”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温玉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是跟着施承桓上了迎亲的车。她现在眼睛随着施承桓走动而移动。 施承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刚刚为父母报了仇,本来应该如释重负。可是他此时心底沉甸甸的,因为他即将面对师傅的责问。眼前这个女孩如何安置,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刚才发生了什么?”温玉昕问。 “你身体太弱了,昏倒了。没什么。赵淑颖替你拜了堂。” “什么?”温玉昕看看自己身上这漂亮的婚服,“那不就是说,谁也没看到我这身衣服?” “很可惜是这样。幸好还有一身艾夫人准备的婚服,赵淑颖和你身量差不多,穿上刚刚合适。” 温玉昕撅起嘴巴,生着闷气。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她又开口说道:“威铭哥哥,你知道吗,其实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我今天16岁了。” “哦。”施承桓心乱如麻,在屋里没有头绪的走来走去。 虚掩的屋门传来敲门声,尤婆婆不等里面的人答声便进来了。她扫视了一眼温玉昕和施承桓,确定两人都衣着整洁,便说:“我们家小姐要休息了,施先生,你请便吧!” “好。”施承桓要出去了。 “等一下。”温玉昕纳闷了,“威铭哥哥你今天晚上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晕倒了惹你生气了?” “没有。”施承桓快速的回答。 温玉昕转向尤婆婆问:“到底怎么回事?” 尤婆婆扫了施承桓一眼,说:“小姐,你是假装嫁给施先生,所以施先生答应我们夫人今后不能再与你见面。还要委屈你以后每天都有老身陪着睡觉。过些日子施先生入京,老身亲自把你送到艾夫人的姐妹那里去。” “啊?”温玉昕不敢相信母亲做了这样的安排。 “施先生,我家夫人还有一句话要交代给你。” “请讲。” “夫人说,我家小姐嫁给你,是下嫁,按如今的习俗,以后应对外称作‘温夫人’。怕你这一点不清楚,我家夫人特别嘱咐的。”尤婆婆说话像刀子一样不留情面。 施承桓毫不在乎,回答道:“我遵命就是。”他把脸转到窗外,长吸一口气,说道:“温姑娘,我很抱歉,这些日子我一直利用你。其实我是不甘心在临淄这个地方长久的做一个不入流的衙役,所以我使了手段骗取你的信任。如今我如愿得到了官职,以后我们一别两开,各自过各自的。现在给你写休书,恐怕会得罪尧夫人。他日恽王掌权,想必也不需要休书。”他走到门边,回头看了温玉昕一眼。 温玉昕觉得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留恋,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施承桓便走了。她问尤婆婆:“这是真的吗?他是利用我来做官?” “恐怕是这样的。不然像他这样没有家世的人,任他有天大的本领,又怎么能混到正六品的官职呢。”尤婆婆一点也不喜欢施承桓,说话也不怎么顺耳。 温玉昕摇摇头,说:“我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是这样的人。之前他对我一直很好,居然是为了做官。” “老爷是临淄城温家掌事,巴结他的人多的是。这施承桓倒是聪明,走了一条捷径。小姐,你可要当心不要再上当了!” 温玉昕拿起一边放着的礼单,见上面赫然写着:新娘温元玉。她生气道:“我妈妈真讨厌,我都跟她说了我叫温玉昕,不叫温元玉,她非要在礼单上写温元玉,是不是在宾客邀请单上也写着温元玉?” “那是自然。小姐不要弄错了,自古以来儿女姓名都是父母做主,哪有你这样胡乱更改的。”尤婆婆把床铺好,“天不早了,小姐赶紧睡觉吧。明天老身还要回府伺候夫人呢!” 第三十三章 偷天换日 第二天施承桓起程离开临淄。 艾夫人打算的很好,却不料她妹妹并不领情,回信说家里地方太小,住不开温玉昕,让她另外想办法安置,艾夫人托人捎过去的银子就当给外甥的压岁钱,就不退了。 艾夫人在妹妹那里碰了壁,考虑到女儿单独留在临淄不好给亲朋交代,去京城又没有可靠的人照应,于是再次好言写信请妹妹给女儿找个道观居住。这次回信很快,说京外白云观随到随住。艾夫人认为女儿年幼,这么大的事她不懂如何处理,因而根本不必与她商量,故只跟施承桓通了信。施承桓认为温玉昕性格柔弱,在外面容易被欺负,还是在家修行比较合适,于是给她留了钱,特别嘱托让赵淑颖管理财务,这样正常花销的话五六年应该是没有问题。 艾夫人没有别的办法,便让女儿留在临淄,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施承桓先去京城寻找合适的住处,暂时不能带女儿过去。至于留给女儿的钱,她认为女儿根本不会理账,还是代为保管比较合适。 这些事情从头至尾没有跟温玉昕商量过,温玉昕只能接受结果,只能跟她的丫头们说说心里的烦闷。她被安置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这原本也是温家的祖宅,只因交通不便,所以比老宅荒弃的更早,艾夫人派人简单收拾一下,便让温玉昕和丫头们去住了。 艾夫人派了两个嘴巴严实的下人来照顾她生活起居,一日两次去向艾夫人禀报温玉昕的情况。 “简直就是软禁!”温嫣嫣偷偷跟温玉昕说。 温玉昕现在无论做什么,母亲的下人都会跟着。她默默点点头。 “不准出门,也不准弄大动静。说话都要压低嗓门,明明在自己家里,却好像在做贼。”赵淑颖无奈的说,“哎,现在全部的指望就是等。” 温玉昕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可是现在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现在特别想念在京城的那几天,和施承桓住在军属区,虽然整日左邻右舍吵闹不休,但是她自由快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她能跟施承桓一起去京城就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们三个很快找了一个新的娱乐项目,那就是画画。她们用各种颜色的油彩把里外屋子都涂的乱七八糟。母亲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传来命令让她们立即停止,以免被远处的邻居发现院子里有人居住。 温玉昕烦透了这样的日子,她写信给恽挚,希望他能来帮她。可是这封信被尧夫人的人截获,尧夫人当即明白施承桓和温玉昕的婚姻是做给自己看的,她非常震怒,传令让施承桓回临淄带温玉昕入京。 可是这命令传给谁呢?施承桓根本就没有回京啊。 原来施承桓离开临淄以后便前往太和山向师傅请罪。雪妙怡早就先一步把他在临淄所作所为都告诉师傅了,她故意歪曲事实,说温玉昕用美色迷惑施承桓,施承桓为了她才做错了事。她本以为这么说了以后,师傅会立即派她或者其他人去杀温玉昕,不料师傅听说是个女人,便让她把温玉昕的长相画下来。 雪妙怡讨厌温玉昕都来不及,哪里会好好画她的长相,于是画的丑陋不堪。师傅看了以后,认为她心存恶意,也就不再相信她的话。他派人去把莫子诚找来,莫子诚倒是很诚实,把汪宇司与施家的恩怨都说明白了,就是没有说施承桓对温玉昕已经有感情的事。师傅听出他话里故意撇干净感情的成分,于是问到温玉昕这个人。莫子诚只说是温家的一个女儿,并无其他。师傅让他画下来,莫子诚觉得照真人画的可能会泄露秘密,于是也画丑了。 施承桓到的时候,莫子诚正好从师傅屋里出来。莫子诚知道师傅尚未有决断,此时说几句软话应该有用,于是给施承桓使个眼色,暗示他事情可能有转机。不料师傅不愿见施承桓,命他在前殿跪着,背《太平经》全本。 施承桓便去跪着了。 太和派上下千余人从前殿经过,都看到他跪在那里背经,一连三天如此,一时流言四起,人人私下里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人皆知施承桓是师傅最看中的徒弟,大部分师兄弟们认为师傅的接班人非他莫属。这次不知道施承桓犯了什么错,师傅要用如此公开的方式惩罚他,实在是令人生出诸多猜测。 莫子诚出去继续做任务。雪妙怡故意留山上看热闹,一整天都在施承桓左右转悠。 趁人少的时候,她问施承桓:“你不觉得丢人吗?除了刚入门的师弟,我还没见过哪个大弟子这样受罚的。你想不想知道师傅为什么这么惩罚你?” 施承桓不理她,高声背诵经文。 雪妙怡讨了个没趣,便坐在一边继续看热闹。 晚上众师弟们没事了,都跑来围观。 雪妙怡见围观者众多,认为这是显摆自己威风的好机会,于是以师傅的传令人自居,大声斥责道:“施承桓,你可知错?太和派千余年来从未有你这般大逆不道之徒!” 施承桓瞟她一眼,继续背经。 雪妙怡见他不理,于是说:“你欺瞒师傅,罔顾情分,若太和上下都如你这般任意妄为,太和前程必危!你有罪!虽罪不至死,但绝不能轻饶!” “有这么严重吗?”一个中年男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 雪妙怡连忙起身行礼道:“大师兄!” 大师兄对围观的人说:“都散了吧,多大的事。” 众人还等着看热闹,怎肯轻易散去。 雪妙怡说:“师傅有命令了吗?是让他去杀了那女的吗?” “什么女的?”大师兄不清楚内情,“三师弟任务失败,师傅很不高兴,不过他已经放话让三师弟下山去。” “其他什么……都没有?”雪妙怡不甘心。 “你认为还会有什么?”大师兄诧异问,“任务失败有什么奇怪,你我都失败过,三师弟运气好,才碰到一次而已。” 雪妙怡还想说什么,施承桓已经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用略沙哑的声音说:“多谢大师兄。”起身走了。 雪妙怡想跟着他去,怕他恼怒,只好作罢。 施承桓独自一人进京赴职了。他不知道尧夫人已经清楚他与温玉昕是假结婚,所以当尧夫人问他新婚别离,是否想念夫人时,他回答说:“时而想念,时而不念。” 尧夫人冷笑问:“如何能时而不念?” 施承桓答道:“时时想念,微臣便无事可成。只好不念,待事成之后再念。” 尧夫人又问:“你有什么事可做?” “恽王殿下安危便是臣最大的事。臣必力保殿下平安无恙。” 尧夫人把温玉昕的信扔给他看。施承桓看了知道事情不妙,但仍镇定,等尧夫人发话。 尧夫人故意问:“你的妻子与我儿有终身之约,你可知道?” “微臣爱慕内人虽久,不曾听她谈起过往之事。内人生性率真,纯正无邪,有些话在她眼里毫无异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怕是让殿下误解了。望夫人不要当真,全当是说笑罢了。微臣回去必严加教诲,不许她继续胡闹。”施承桓知道尧夫人想听的不是这样的回答,但是他必须先探明尧夫人的想法。 果然尧夫人不满意,直白的说:“你的妻子分明是在勾引我儿!如此胆大包天,岂是胡闹之行?你是不是也知道内情,故意协助他们欺瞒我?你们当我这么好糊弄吗?” 施承桓假装惶恐,说道:“微臣一片赤诚之心,惟愿长久追随夫人,求得高官厚禄,怎敢糊弄夫人。” “你们真的结婚了吗?” “夫人认为何为真?内人与我情投意合,相敬如宾,正如古人所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微臣全心全意爱慕内人,绝无二心。” 尧夫人见他说的恳切,猜想那温玉昕可能瞒着他在与儿子联系,便交代他说:“以后你要看紧你的妻子。不要再让我发现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如果再有,你和你的妻子都必须死!” “谨遵夫人命令!”施承桓知道这一次勉强过关了。 尧夫人肯定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话。她一定会增加更多的眼线,蛛丝马迹都会成为温玉昕被定罪的理由。当务之急便是如何提醒温玉昕不要再任意妄为。 他想了一路,回家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玉昕吾妻:多日不见,甚是思念。怕你孤守寂寞,新填一首曲调,供你品玩。吾妻若有兴致,可同填此曲。”附上他自己的填曲。 尧夫人自然是先看到了信,还让人照着施承桓谱的曲调唱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 温玉昕收到信感到莫名其妙,她把温嫣嫣和赵淑颖都叫来,三个人把信前后看了好几遍,还是不明白。 温玉昕照着他的谱曲唱了几遍,乍一听好像只是一首普通的新曲,可是听多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把之前他唱进去的词按照这个谱子唱进去,越发觉得不对劲。 “跟之前他做的曲子不一样,有几个音好像不对,威铭哥哥是懂音律的人,怎么会谱的这么奇怪。‘千摇万兀到樊口,一箭放溜先凫鹥’这两句里面的‘摇’和‘凫’变了音。‘空山古寺亦何有’的‘有’,还有‘我今漂泊等鸿雁’这句的‘鸿雁’。” 赵淑颖皱眉头道:“‘摇’‘凫’‘有’‘鸿雁’。施先生是不是想告诉你,尧夫人发现了你写给恽王的信?” 温玉昕倒抽一口气,觉得太可怕了。她只顾着倾诉等待之愁,却忘记了还有尧夫人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于是她连忙给施承桓回了信,写道“天涯流落思无穷,寄我相思千点泪”,他看了一定知道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尧夫人把温玉昕的回信念了二十遍,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便让人把信给施承桓送去了。 第三十四章 虚情假意 收到回信,施承桓放下心。尧夫人固然很不放心温玉昕,但是目前还要照顾恽挚的感受,所以只要温玉昕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尧夫人都可以暂且不处理。既然温玉昕暂时不能来京,他一个人也不必住在军属区那么远的地方,于是就近在恽王府附近找个地方住下了。 这一天他的对班跟他商量说,家中母亲病重,需要连夜侍奉,希望他能连上一个班。他答应了。 当夜他从恽挚书房外经过,见恽挚一个人在屋里看书。他入京多日,都是值白天班,从未见过恽挚在家。过了一会,他又从上次看到恽挚和王妃亲热的花园旁经过,他用聆听功听到王妃在嗔怒撒娇,于是他谎称肚子疼,离开巡逻的队伍,跑去厕所。 他仔细听了一会,确认和王妃在一起的是恽挚。可是恽挚明明刚才还在书房里,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花园?他把聆听功力张开到最大,尽可能听到远处恽挚书房的声音。这聆听功是一门耗费体力巨大的内功,通常他只使用一会,因此对身体伤害不大。这一次他把聆听的范围扩大到那么远,体力消耗的非常快。 书房里有一些动静,却没有人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如果恽挚再没有什么动静,他的体力就支撑不了了。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恽挚说话了,说话的对象可能是一个亲随,所以他说话很低声。 恽挚问:“你刚才说玉姐姐给我写的信被我母亲拿走了?” “殿下有所不知,温姑娘直接把信寄到王府,这可如何隐瞒。那天小的正好当差,只看到信是写给殿下的,没一会就让夫人的人拿走了。小的不能为殿下做更多了,请殿下恕罪。” “玉姐姐一定是有事求我才跟我写信的。哎,想我一个王爷,连自己的信都不能看一眼。真是窝囊!” “小的一定尽快查到温姑娘的信件内容。” “不用了。施承桓已经回京了吧?有机会我找施承桓问问吧。” “殿下,那施承桓没有带温姑娘来。温姑娘现在留在临淄城里。” “是么?”恽挚的口气里有一些惊喜,“她没有跟着他!我明白了,其实玉姐姐是假装和施承桓结婚。我都明白,她是在等我。” 施承桓心想恽挚果真理解温玉昕,这两个傻瓜想法都一样天真。 “那我母亲不是很生气……”恽挚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改口大声说,“你这人笨手笨脚,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做不好,还不给我滚!” 施承桓在耗尽体力之前再次聆听了花园里的动静,那声音酷似恽挚的人还在和王妃调情,笑声朗朗。施承桓心里的疑问解开了,花园里那个人根本不是恽挚,虽然他长相和声音都酷似恽挚。花园是王府的禁地,就算是亲随侍从也不可以随便出入,因此王妃经常在花园里和那人偷情。那么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从哪里来的,也就一清二楚了。 施承桓从厕所出来,累的浑身没有力气,走走停停,实在没力气了,便坐在一个石凳上休息。后面跟来一个人,那人好像蹲麻了腿,嘴里还低声骂道:“该死的施承桓,怎么这么能蹲!老子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苦差事!” 施承桓连忙躲进花丛里,看着那人从眼前走过去。他知道尧夫人的人无时不刻不在盯着他,他在这王府里和恽挚一样毫无隐私可言。他生性自由惯了,绝不甘心受他人摆布。于是他心里有了计划,一定要尽快解决恽挚的大麻烦,只有把多余的人清理了,恽挚才有可能娶温玉昕。温玉昕如愿嫁到王府,他便可以从此不再被她烦恼。 他安慰自己,连日来常常梦见温玉昕全是因她和恽挚不甚明朗的前景所致。一旦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就不会再想到她了。 次日,施承桓留意着恽挚的动静,发现他在尧夫人那里呆了一上午之后,午餐时间并没有出席家宴。他独自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不吃也不喝。于是他想法摆脱了跟踪他的人,溜进书房。 恽挚正在烦恼,他听母亲的口气,似乎要在王妃生下孩子后给王妃的母家进行一次大赏。这只能使他越来越讨厌尧家那些亲戚,他们恨不得把恽王府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走。所以施承桓进去的时候,他没有看清是谁便大发脾气:“滚!都给我滚出去!我谁也不需要!” “殿下连故交的消息也不需要吗?”施承桓问。 恽挚一见是他,连忙起身跑到窗户边把窗户关上。他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施承桓知道他心里想说什么,便说:“温玉昕姑娘在临淄城里如王爷一般受困。” “哎!”恽挚根本没注意到他答非所问,“人人皆以为我锦衣玉食,应该毫无烦恼。其实我烦恼比常人更多,因为我连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施承桓没兴趣跟他闲扯,直白问:“殿下,您可知道这个世上有没有另一个人,和您长得一样,声音也一样。” “跟我长得一样,声音也一样?”恽挚摇摇头,“就算有,我也没见过。” 施承桓听出他话外音,问:“殿下如果见到这个人,应该称呼他什么?” 恽挚抿了一下嘴说:“其实我也有听过传闻,说王府里有个人长得跟我很像。可是你知道,我没有权力去过问这样的小事。你见过那个人了?他果真跟我很像?” “足可以假乱真。” 恽挚皱起眉头,说:“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听一个人说起过,我母亲当年生下了孪生兄弟,有一个生下来就死了。不过那个告诉我的人没多久就死了,就跟其他所有跟我讲实话的人一样都死了。” “殿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当年您的孪生兄弟不是死了,而是被你母亲藏起来了。” “藏起来?为什么?我母亲就是因为有我才能坐稳位置。如果再有一个儿子,那不是更加稳固了?” “尧夫人当年生您的时候并没有今日的地位。出于安全考虑,她并不是不可能藏起一个孩子作为备用吧。” 恽挚不禁一笑,说“你的意思是,我是母亲的枪,我弟弟是母亲的匕首。万一我这杆枪不顶用了,就轮到匕首出场了?” “殿下英明。” “这不可能。”恽挚摇摇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我父亲也在场,别人都能糊弄,但我父亲总不可能糊弄吧。” “外界传闻,殿下生于隆德二年春天,而您的父王逝于这一年初夏。但是当年春天您的父王便已经病入膏肓,无力打理政务。想要瞒过一个病人,也并非不可能。” “我父亲不是病入膏肓,是从马背上摔下来,临死前还折腾了三个月之余。”恽挚苦笑,“我父亲贪玩,怨不得别人。我想你也知道,我母亲不是我父亲的妻,也不是妾,只是已故王妃的表妹。我母亲极擅演戏,会笼络已故王妃。当时王妃婚后十余年不育,只好默许我母亲与我父亲生下我。我听说当年我父亲之所以堕马,也是为了取悦我母亲。我母亲生下我以后我父亲身故,她便逼已故王妃给我父亲陪葬。我能有今天的位置,还得多谢我母亲的狠心。这些话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说给你,只是解解闷。反正外面什么样的传闻都有,多难听的我都听过。你从我这里知道总比从外面知道的更接近真相。” 施承桓听出他口中苍凉之意,问:“假如恽王妃不久便追随故王而去,那么殿下是否可以迎娶温姑娘?” “什么?”恽挚不解,“你是说尧菁晶?追随我父亲?”他眼睛瞪的老大,“你是说她不久会死?” “我有一个计划,可以为殿下除去王妃,听我细细说来……” 恽挚听完整个计划,顿时惊喜万分,他几乎无法压低声音,问:“这可行吗?不会被我母亲发现吧?” “殿下不必担心万一事情败露会牵扯到您身上,这个计划不需要殿下做任何事情。”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谋划?你不可能是为了讨好我,那就是为了玉姐姐了。”恽挚头脑很清醒,“你是不是喜欢玉姐姐?她那么漂亮那么善良,你喜欢她还娶了她,如果我是你,我就和她过正常的夫妻生活,绝不会把她让给别人。” 施承桓反问:“殿下已经放弃娶温姑娘的打算了吗?” 恽挚长叹口气,说:“我希望能给她无上的尊荣。可是自上次从济州回来,我也留意了一下王妃的生活,我发现做王妃并不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如果玉姐姐被捆绑在这王府里,可能也不会多么高兴。再说她和你已有婚姻之实,就算我要娶她,外人也会怀疑她的贞洁。” “殿下对温姑娘的贞洁也有怀疑吗?” “不,我没有。我知道她在等我。” “恽王殿下是要温姑娘永远都等着您?”施承桓有点生气了。 “你让我怎么做呢?现在娶她不现实,即便尧菁晶死了,尧家还有一大帮没嫁人的姑娘呢。只要我母亲在,我永远不可能娶她。可我开不了口,我不想跟她说让她放弃,让她忘记我。因为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她,万一有一天我有办法娶她了呢?我真的很为难。” 施承桓明白了恽挚的心思,他心里冷笑,温玉昕傻傻等待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恽挚感觉自己说的话太虚伪了,连忙改口说:“当然了,如果你能帮我除掉王妃,我就离娶玉姐姐的目标近了一步,不是吗?我现在就给玉姐姐写信,请你转给她。我一定娶她,可以吗?” “殿下是否应该约定一个期限,以免温姑娘等成一个老姑娘?”施承桓冷冷道。 “那就三个月?三个月内你帮我除掉王妃,我就娶玉姐姐,可以吗?” 施承桓本想斥责恽挚虚伪,可是他想到临淄那个可怜的女孩只有这么一个念想,便忍下了。他为她感到不值,须知她值得更好的人来配她,值得得到更深厚的爱。可是如今能让她如愿,便是他努力追求的一切了。 第三十五章 目瞪口呆 施承桓准备行动了。他耐心的等待着机会,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终于,他抓住恽王妃私会情人的机会佯装走错路,带领着一队巡逻兵闯进花园,近距离目睹了王妃的丑态。王妃惊惧之下早产下一名男婴,虽然身体有恙,却还活着。于是为了一鼓作气达到目的,施承桓让恽挚去安抚王妃。果然恽挚和王妃两人单独交流后没多久,王妃便自尽了。 事情办的干脆利索,王妃死后被追称为菁王妃。尧夫人知道或者不知道内情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王妃是自己死的,谁也赖不上。恽挚大喜过望,立即按照之前的约定着手准备接温玉昕入京。他到母亲跟前义愤填膺的指责了王妃偷情的事实,母亲无话可说。于是他志得意满,要求母亲承诺不再给他选妃,母亲迫于理亏答应让他自己选下一任王妃。他认为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却低估了母亲的洞察能力。 尧夫人非常明白这件事一定有她宝贝儿子参与的份,但是如果要找个人来发泄不满,那就只能追究到施承桓。于是她以护卫守卫不得力,惊扰王妃,危害小王子为名,迁怒当天所有执勤的人。其他人都平调出京,品阶不变。唯有施承桓真正是被贬出京城,到彭城做了从九品额外外委。 施承桓自由了,尧夫人已经把他撵到这么远的地方,他又没带着温玉昕,连跟踪的必要都没有了。 恽挚派来的信差通知温玉昕可以着手准备,不久便可以入京。恽挚高兴过了头,顺便还告诉她,施承桓因为被尧夫人猜疑被贬到彭城的事情。 温玉昕猜到菁王妃的死一定和施承桓有关,她想到他那时决然的说娶她是为了做官,如今做了从九品的武官,不比做衙役好到哪里去。她心地纯良,不愿意亏欠别人。施承桓为了她被贬官,她便希望能做点什么弥补他。 有一天她午睡的时候没有睡沉,依稀听到母亲的两个下人在屋外聊天,说到雪家每年都在临安举行比武选官的事情。她连忙爬起来想听个明白,不料那两人很快便又说起了别的。她心里焦急,顾不得什么,披上衣服跑出去向他们问个究竟。 这两人素日都不曾见她什么好脸色,在她这当差又没有油水,因而对她的问话也不过支吾作答。她得到的消息有限,便在心里留意了这件事,别的什么事都再不能让她分心。很快,她便从经常来送菜饭的几个下人那里得到了更确切的消息。她心里有了主意,决定要冒险溜出去找施承桓。 她把她的计划告诉了温嫣嫣和赵淑颖。温嫣嫣非常害怕,因为艾夫人特别叮嘱过她们,如果小姐跑出去玩了,就饿她们三天!赵淑颖对此反应平淡,不过她建议温玉昕等到中午值班的那个人犯困了再溜走,她还把自己攒下来的钱都给了温玉昕,告诉她可以去济州转车。 温玉昕此刻方觉患难见真情,再三谢过赵淑颖,她溜出了临淄。 这一路都还算顺利。出了临淄城她就赶上了去济州的车,在济州等了两个时辰又坐上去彭城的车。路上身边都是昏昏欲睡的赶路者,谁也没兴趣多看她一眼。 天刚亮她便来到彭城。这里比临淄大了不少,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她在车站询问施承桓的住处,却无人知道。问军属区在哪,回答没这个地方。问军营在哪,回答有甲乙丙丁四个,不知道她要找哪个。 她只好雇车一个一个军营寻找,可是没有一个人认识施承桓。 暮色降临,她又累又饿,不禁有些后悔只顾着打听临安选武官的事情,却没有弄清楚施承桓到底在哪里。身上的钱本来就不多,折腾一天也没剩下多少,连住处都成了问题。她在繁华的街市一角找个地方坐下,肚子饿的咕咕叫,她舍不得把钱花在吃东西上,只好干坐着。 过了不久街市上来了一队巡逻兵。她盯着他们看,想看看施承桓是不是在其中,巡逻兵头注意到她。过了一会这一队巡逻兵又打这条路走过,她又盯着他们看。这兵头是个细心的,便过来问她做什么的。 她本想实话实说,可又觉得承认找不到施承桓太丢人,于是答道:“我在等人。” 可巧这彭城最近在查皮包生意,许多经营此门路的人都偷偷改头换面。温玉昕穿着特别土气的衣服,打扮又不多么入时,在这繁华的街道上就显得尤为显眼。兵头上下打量她半天,认为她有问题,非要拉她去衙门查查。 温玉昕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带她去衙门,她自认无辜,于是坚决不配合。她与巡逻队抓捕挣脱再抓捕的戏码上演了好几回,兵头终于彻底把她制服,用麻绳捆起来,嘴里塞了一块破抹布,几个人便把她抬去衙门了。 衙门里灯火通明,县令大人还在办公。最近有流匪窜动,少不了借用兵营的兵力做全城的巡防。此时正是夜班巡防上班点查人数的时候,县衙里人头攒动,人人见到被捆的像粽子一样的温玉昕都嘿嘿嘲笑。温玉昕有话说不出,委屈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兵头正当下班时,心想巡防一天好不容易抓了一个有问题的女的回来,总好过什么都没发现。说不定这个女的果真有问题,那么就可以得到县令大人一份嘉奖。 兵头听到县令大人在里面跟人说话,便在外面等着。他高兴的跟夜班的巡逻兵们炫耀他的收获,刻意夸大了温玉昕逃跑的能力和他个人为了抓住她瞬间爆发出的伟大能量。 温玉昕高昂着头,坚决不让眼泪流出来。她听着巡逻兵们的取笑声,决心不把他们看在眼里。推搡中,她被挤到紧贴窗户的地方,这时她听到里面有人说道:“……生病了所以西南的吊脚楼上缺一名哨兵,昨天章大人从盐库调走两名士兵,总共缺少十名。”那声音耳熟的很,温玉昕满怀希望的转头朝里面看。 窗户都贴了纸,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县令说:“等下你回兵营再调十个人来。我这就去章大人那里,现在一切要以章大人为重。” “是。”施承桓答应完,便走出来。温玉昕想到现在自己的样子太可笑,赶紧转过身。 施承桓一出来外面的巡逻兵便立即停止了哄笑,规规矩矩的立正站好。他扫视了一圈,说:“今天仍分三支队伍,一支按昨天的路线巡查城墙外围和盐库粮库。一支去章大人府守卫。一支跟我在城内巡逻。” “是!”下面的人齐声回答。 “出发!”施承桓大步走出去。立即有三分之一的人跟着走了。 温玉昕心想难怪找了一天兵营都没找到他,原来他被县令调来了。 那兵头见施承桓走了,该他显威风的时候了,于是忙不迭把温玉昕推进县令大人的屋里。 县令问:“这女的怎么回事啊?” “回左大人,这女的在闹市上很奇怪,我跟她问话她就跑。我就把她抓来了。” 县令看了一眼温玉昕,说:“让她说话。” 旁边有人过来把抹布拿走。 温玉昕迫不及待的说:“大人,我不是坏人,我是施承桓的妻子!” 县令一愣,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温玉昕,说:“施承桓的妻子?你是说新来的额外外委施大人?” “是啊。我从我母家来找他,我找了他一天了。” “你既然是他的妻子,怎么会不知道他两个月前就到我这来了?真是奇怪!施大人恐怕二十好几了吧,你这么小,充其量有十四?还是十三?哈哈哈哈!” 温玉昕觉得被人小看了,一时头脑发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语无伦次道:“我已经十六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真的是他的妻子!我有婚书,我父母是临淄的温家人。我怎么就不行了?哪里不对吗?” “哈哈哈哈哈!”县令笑个不停,那兵头也跟着笑。“你才十六,就忙着嫁给施大人了。你不用着急分辨,我这就叫他回来看他怎么说。你把她带隔壁屋去,不要说话啊!” 温玉昕被兵头拉着去了隔壁。 没过一会,施承桓便匆匆回来了,问:“大人还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我母亲昨天不是见了你吗,她问起你是否有婚配。我说不知道。她想给你介绍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施承桓不知道县令在捉弄他,便说:“大人,此时恐怕不宜谈这些。巡防还有许多要紧事要做。” “不急,你知道啊,老年人就这点乐趣。我要是不给她一个回复,怕明天也睡不安生。”县令故意拉长嗓音,“你要是不介意娶个小姑娘,就让我母亲帮你参谋个。” 施承桓觉得无趣,便说:“施某谢过左大人和老夫人好意。施某已经有婚配了。” “哦?你已经娶妻?怎么从未见过?” “施某是戴罪之身,应以为国效力为重,那些儿女私情施某不愿多想。” 县令忍不住想笑,说:“你妻子多大了?哪里人?” 施承桓听出他话外的笑意,答道:“内人今年十六,临淄温家人。” 县令一听与温玉昕所说毫无差池,便知温玉昕所说无假,于是说:“施大人最近太辛苦,今天不用亲自巡防了,我请你去我家做客,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要去。闫舒啊,你替施大人跑一趟吧。” 那兵头本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躲在隔壁的,没想到无端的多了一份夜巡的差事。县令已经发话,他只好领命而去。 施承桓猜不透县令在搞什么鬼。他连日来忙东忙西,早已累的神经麻木了。县令让他去做客,他就去。县令让他一个时辰后到他府上,他便先回兵营,把需要的十个兵士调出来。 等他安排完这十个人,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来到县令的府邸。 县令不在家,由他的家人把施承桓领进一间单独的房间,为他备了一份酒菜。施承桓有些饥饿,坐下来毫不客气便吃。不一会有人推门进来,施承桓以为是下人,头也没抬。 温玉昕轻轻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狼吞虎咽,不知道如何开口。 施承桓发现前面的人不动,抬头一看,登时目瞪口呆。 第三十六章 喜出望外 “我偷偷来的!我妈妈不知道!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告诉你一件事。”温玉昕想解释。 “温姑娘请回家吧!施某不能留你。”施承桓冷淡道。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说完就回家去。”温玉昕急迫的说起来,“我听人说雪家五月在临安有一场比武,获胜者可以得到一个不错的官职,好像有正五品还是六品。就算没有获胜,如果被雪家人看中,也可以得许多钱财之类的好处。你可以去临安试试看。” “多谢温姑娘提醒。在下一定谨记在心。” “你可一定要谨记在心,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应该去试试,你武功这么好,又聪明,一定能拿到名次的!你在雪家那里能比你在这做从九品强的多!” 施承桓反问:“温姑娘不是应该在临淄关心一下京城动向吗?怎么跑到彭城这样的小地方对我这么一个微末小官指点起来?施某承受不起!” 温玉昕不明白他怎么变的这么冷漠了,她心里有些委屈,便说:“是你说的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做官。我以为你现在做了从九品会很不高兴,所以才来告诉你。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就回家去了。”她朝外走了几步,想到自己目前窘迫的处境,便说:“我没有地方可去,我能不能先在这住一晚。明天我就走。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现在身上一点钱都没有了。” 施承桓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她:“拿着。到外面去找个客栈。” 温玉昕见他如此冷淡,赌气拿着钱袋走了。 施承桓低头继续吃了几口,心头好像堵了块石头,怎么也咽不下去,干脆都吐出来。他躺在铺好的床上,想立即睡着。可是他心里不停的想着温玉昕。她一个小姑娘是怎么从临淄来的,她拿了钱知道去哪里吃饭吗,知道上哪里找住的地方吗? 他实在无法入睡,干脆起来打开门。院子里一片漆黑,不远处有人在抽泣。 他走过去一看,在一段台阶的最下面,温玉昕侧坐在地上,看起来是摔下去了。“你受伤了?” 她抬头看看他,转脸赌气不理他。 他明白她的心思,转身便走。可是回了屋,他怎么也无法令自己狠心关上门,于是又走到她身边,把她抱起来进屋放在床上,摸摸她的脚踝,发现已经脱臼了。 她被他按的生疼,忍不住呻吟道:“轻点轻点,好疼!” 他摸好位置,稍一使劲,她的脚踝便恢复了。 “啊!”她疼的尖叫一声。 “好了,不用叫了。我给你找些冰来敷一下,过几天你就能走了。” “要几天啊?”她问。 他没有回答便出去了。过了一会他抱着一个油布包进来,里面放了几块小冰块。“给你,哪疼放哪。” “哦。”她接过来放在脚踝上。 他环视一圈,发现屋里只有眼前这一张床,桌子太小,椅子也不合适。于是他干脆躺在地上,背对着她。 “地上很冷吧?”她问。 他不理。 “你到床上来睡吧。我不睡觉。我不困。我去椅子上坐着。”说着她跳脚到椅子边,看到一桌饭菜,她忍不住问:“我可以吃一点吗?我好饿。” “吃吧!”他到床上躺着了。 她拣几样蔬菜吃了几口。 他突然说话了:“你应该多吃点肉。” “我不想吃。我总觉得吃肉就是在吃动物,那些动物被杀的时候多可怜。”她等着他再说话,可是并没有。吃完饭她觉得好困,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便趴在桌子上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了,枕边放着他的钱袋。有个小姑娘在收拾桌子上的饭菜。 她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夫人,是辰时。施大人两个时辰之前走的,他说你要找他就去丙字兵营,车夫都知道。” “这是哪里?” “这是左大人的府邸啊!夫人你是不是睡迷糊了,昨晚你不是和左大人一起回来的吗?” 温玉昕觉得头疼,脑袋里面什么地方好像还没醒。她忘记自己的脚踝还不能动,站起来一用力,立即又摔倒了。这下可不好了,她身上穿的衣服被她自己的膝盖压住,上身向前倾倒,袖子从缝线处就扯开了。她趴在地上好不尴尬,腼腆道:“昨天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脚扭到了。” “哎呀,夫人,你的衣裳破了!”那姑娘眼尖喊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夫人那给你找一套来换上。”过了不一会,她抱着一身萌黄色的衣服来了。“我家老夫人听说你的衣裳破了,把给侄小姐准备的衣服送给你了。” 温玉昕谢过换上,长度倒正好,只是偏肥了点。 那姑娘笑说:“夫人您可真瘦,我们家侄小姐才十三岁呢!” 温玉昕也不好意思,用腰带把衣服使劲收了一下。 那姑娘又说:“夫人您要是收拾好了,就去前面和我们家夫人用餐吧。老夫人说想见见你。我扶你过去。” 温玉昕点点头。两人一道过去了。 这府邸不大,转过屋角便见到这家的夫人了。 她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样貌不甚漂亮,只是眉眼中透着聪明。她见温玉昕腿脚不好,便说:“你不方便行走,等下我陪你去军营找你丈夫。” “哦,谢谢。”温玉昕非常感激。 老夫人笑着打量她一会,问:“这位夫人如何称呼啊?” “母家姓温,我随母家称呼。” “哦,那即是温夫人了。”老夫人笑说,“看来你母家地位比施大人家高不少。你母家怎舍得把你嫁给一个武官?” 左夫人说:“老夫人不知道,施大人原先是在京城做正六品校尉,不知为何得罪了尧夫人才到咱们这里来的。”她转脸对温玉昕说,“其实我家老爷原先也是京官,做到正五品中极殿大学士。可惜他为人耿直,为官场所不容,于是自请到这里来做正七品县丞。” “左大人一定学识渊博。”温玉昕不知如何接话。 “哪有,不过年轻时多读了一些闲杂书籍,会胡乱填些词曲罢了。他和施大人正是志趣相投,这两个大男人三天两头聚一块研究音律。”左夫人笑说,“咱们别光说话,赶紧吃饭。老夫人等会要去光明寺祈福,误了时辰不好的。” 不一会用过餐,左夫人和两个丫头陪着温玉昕上了车,一路上她给温玉昕指点彭城可游玩的地方。见温玉昕满脸欣喜,问:“温夫人有多久没有见施大人了。” “有三个多月了,应该是一百零四天。”温玉昕说道,“其实这件事都怪我母亲,她不许我来找他。我在临淄还被我母亲关起来,连出门都不许。” “你和施大人已经成婚,你的母亲怎么还把你关起来呢?”左夫人很好奇。 温玉昕知道事关隐秘,无法回答,只能眼睛看着外面。 左夫人想这其中一定有难言之隐,等下见了施承桓,看二人反应便知问题是否出在两人中间了。 不久到了军营。左夫人让一个哨兵去通知施承桓说有人来找。那哨兵跑了一圈又回来道:“施大人正在清点总务,现在没时间过来见各位夫人小姐。” 左夫人轻轻一笑,知道那哨兵把温玉昕当做小姐了,便说:“好吧,你告诉我他在哪,我们过去找他。” “从这个黄色帐篷后面绕过去就到了。” “多谢。” 一行人绕过去,见施承桓在一个台子上写着什么,旁边几个兵头一个接一个说话。 左夫人故意放慢了脚步,让温玉昕走在前面。 温玉昕见施承桓在忙,心想不如回去算了。她这么想着,没跟身边扶她的丫头打声招呼便转身,那丫头猝不及防,一下摔倒在地。温玉昕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施承桓闻声转身看到她们。他心头突然漾开一股暖流,对那几个兵头说:“今天的总务就到这里。你们要是有别的情况再来向我汇报。” “是!”兵头们走了。 施承桓走过来,看着温玉昕狼狈的样子,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然后对左夫人说:“劳烦左夫人还要跑这一趟。我夫人年轻,有许多不懂事的地方,若唐突了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哪里,施大人真是客气。”左夫人发现施承桓的眼睛简直离不开温玉昕,就在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时不时的朝温玉昕看一眼。“施大人军务繁忙,我回去便跟左大人说一声,让他给你放几天假,好有时间陪夫人在这彭城内外转一转吧。” “施某谢过左夫人。”施承桓接过温玉昕的手,扶着她站好,“夫人有没有兴趣在军营里转转?” “这是你们男人的地方,我可不想看。等我儿子长大了,我再带他来玩。”左夫人笑说,“我回去了,不耽误你们了。” 温玉昕谢过她。她一直不敢看施承桓,怕他会取笑她,等左夫人走远了,她才抬头看看他,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你看我干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什么事都搞砸?” 施承桓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说:“我看你是个缠人精啊!已经三个多月了,我都快把你忘记了,你又跑来做什么?” “啊?你这么快就忘记我了!”温玉昕遗憾道,“我还把你想做官的事情放在心上呢!看来只有我最傻!哎,反正你们都聪明,早知道你都忘了我,我还来干嘛。干脆我回家去吧,再过三个月你就能忘记我了。” “是三个月又十四天。”施承桓扶着她走。 “你带我去哪里?” “你先去我住的帐篷里歇息。等下我还要去见将军,向他汇报军营配属的问题。过了晌午我有两个时辰可以休息,晚上我要去县令大人那里做巡城。” “左夫人刚才不是说让你休息几天嘛?” 施承桓认真说道:“左夫人是左夫人,左大人是左大人。左夫人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客套说的话,都不能当做左大人的话。” “那你晚上巡城之后还有时间休息吗?” “巡城通常会在丑时到寅时之间结束,有时稍微晚一两个时辰。” “这么辛苦!你一天只有下午才能休息那么点时间。那我还是不要出去了,这样你可以多点时间休息。” “你会这么体谅我?”施承桓笑问。 “为什么不啊。我本来就是多余的,你想陪我就陪我,不想陪我你就忙你的好了。”温玉昕奇怪问,“昨天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见到我?” 施承桓想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见你。可是见了你,就不想让你走了。” “那你现在不想让我走了?”温玉昕惊喜道,她以为施承桓很讨厌她,“那我在你这里多留几天好不好?我在家被关了三个月了,快闷死了!你带我出去转转好不好?” “刚刚你不是还说不要出去了?” “我刚才说的不算!反正你答应我吧答应我吧!”温玉昕撒娇道,“刚才左夫人跟我说了好多好玩的地方,我都想去,我想去嘛!” “好吧好吧!”施承桓耐不住她请求,便答应了。 第三十七章 谈笑风生 左夫人躲在一边看的真切,见二人谈笑风生,便放心离开了。 施承桓察觉到她不放心温玉昕留在军营,还躲在帐篷后面偷窥,因此故意放纵自己对温玉昕的关心。等左夫人走了,他便板起脸,对温玉昕的话爱理不理。 温玉昕不知道他怎么又变成昨晚那个冷冰冰的人,她觉得施承桓跟以前她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她很失落,心想这个人真是奇怪,还好她不是真的嫁给他,不然怎么受的了他。 施承桓的帐篷跟他往日的风格一样,陈设简洁,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除了那个鸡毛毽子。温玉昕拿起毽子,想到她曾经把他的衣服都烧掉了,他还对她发脾气,那是在结婚之前他唯一一次发脾气。也许爱发脾气才是他真实的性格,也许他就是为了做官才接近她,还假装出那些对她的好。她觉得自己很容易上当受骗,于是打定主意再也不相信他。 床角挂着三件衣服,都是穿过的,上面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污渍。看来他果真是太忙了,连洗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于是她把衣服都卷一块,拿到军营浣洗房。那浣洗房里面扑鼻的臭味,里面的衣服堆积如山。她见里面有几个正在聊天的中年妇女,走到一个身边问:“请问洗三件衣服要多久啊?” “要多久?”那妇女见温玉昕穿着不一般,认为她一定有钱,“那可不好说,得等个十天半个月。” “要这么久?”温玉昕失望道,“能不能快一点啊,我只有三件衣服啊!” “你想要快点洗也没问题啊!我这就能给你洗!不过你得给我一点加洗费!” “要多少?” “十两银子!” 温玉昕连忙从怀里把施承桓的钱袋拿出来,把所有的钱都倒在手心里,发现只有五两,她恳求道:“我只有五两,你帮我先洗了吧!” 那妇女假装为难的样子,旁边的妇女借机说:“欠的那五两先给你记账上,下次你别忘送来。” 温玉昕一听连忙把衣服交给她们。她们把衣服扔进空荡荡的机子里,只一会功夫,衣服便洗好了。温玉昕付了钱,写了欠条,高高兴兴的便拿着衣服走了。 回到帐篷,施承桓正伏案写字。她把衣服塞到他怀里,说:“那,我帮你洗好了!” 施承桓目不转睛说:“谢谢。” “你能不能再给我五两银子?”温玉昕问道。 施承桓看她一眼,问:“怎么了?昨天给你的钱都花掉了?” “是啊,我刚才去浣洗房给你洗衣服,然后她们说要十两银子,我看你钱袋里面只有五两,所以我就写了个五两的欠条。” 施承桓叹口气,摇摇头说:“我没有钱。” “怎么可能,你不是在这里做了三个月官了,怎么会没有钱?”温玉昕不相信。 施承桓放下笔,郑重其事的说:“温大小姐,你大概以为只要做官就有许许多多白花花的银子可以赚吧?我直白说吧,我现在每月的米面是五石,年俸二十两白银。你洗三件衣服就花了十两白银,花掉了我半年的俸禄。”看到温玉昕惊讶的表情,他补充一句,“还有,军营的浣洗房只有对外是收费的。你没有告诉她们你是我的夫人,你是为我洗的衣服。” “我是忘记告诉她们了。可是她们说收的是加洗费。” “浣洗房每天只有在交接班之后才比较忙,其他时间都在空闲。你刚才去的时候她们一定无事可做。”施承桓知道温玉昕从小便在家族中长大,从来没有为洗衣服花钱发愁过,因此不愿多讲。 温玉昕知道自己被欺骗了,她不甘心在他面前表现的那么没用,于是她一股脑跑出去要去浣洗房找那几个中年妇女。她要她们把钱还给她,把欠条作废掉。 他跑的比她快,一把拉住她,说:“好了,我不是让你去找浣洗房退钱!” “我还打了欠条呢!”她想甩开他,却是徒劳。 “她们知道你是我的夫人,一定不敢问你要!” “那也不行,我付了五两银子呢!我付了五两银子呢!”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她只想摆脱他,只想躲的远远的,离这些她不能理解也不能辨别的世俗远远的。 他见她不肯放弃,总是挣扎不止,干脆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过往的几个士兵看到了,连忙假装没看到,匆忙跑开了。 她觉得自己很丢人,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他不忍心见她哭泣,一边小心为她擦去眼泪,一边安慰道:“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其实我根本不介意你花钱,因为你毕竟是为我洗衣服。可是,我真是笨透了,我说那些干嘛呀!惹的你这么伤心!” 她更难过了,她觉得他突然又变得亲切了,于是放声大哭。 他手足无措,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哄她,只好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样过了一会,她抽泣着问:“你能不能不要对我那么严肃,我好害怕。我知道我是多余的那一个,无论到哪里都是这样,别人都不喜欢我。我害怕你也不需要我,你不想见我,你也觉得我多余。求求你,哪怕假装对我好一点,不要让我一个人孤单单的。” 他听她说的那么哀戚,眼眶里也有了热泪,他把她拥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说:“好好,我答应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好不好?你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别哭了。” 她靠在他怀里,觉得那么温暖。这种感觉只维持了一会,军号让他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轻轻推开她说:“现在我要去夜间巡城了,你回帐篷里休息吧。晚饭我都放在桌上了。” 她泪眼婆娑,知道不能耽误他,便点头答应,转身回去了。 他擦干眼泪,心乱如麻。他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就算他强行硬起心肠,也被她的眼泪轻易软化了。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爱上她,他一直说服自己只是有些喜欢她而已。他曾经骗自己只要一段时间不见她,就可以完全忘记她,可是事实上离开临淄以后的每一天,见到每一个年轻女孩,他都试图从她们脸上寻找和她的相似之处。每一个入梦之后的甜美片段里都有她,他不想从梦中醒来,他想活在梦里,活在和她在一起的幻觉中。 她哭的头更疼了,躺在床上默默流泪,过了一会睡着了。她梦到自己飞在天上,起初风吹过来有点凉,她勉励支持着,很快全身变的冰冷,她想抓住一片云彩遮住自己。再后来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火海,她没法控制自己,离那火海越来越近了,她觉得浑身发热,快要无法呼吸了。 额头上突然传来一丝清凉。她睁开眼睛,看见他正在用湿毛巾给她擦脸。 “你回来了?”她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左大人给我放了三天假。你发烧了,别说话。我熬好了汤,你趁热喝下去,睡一觉就好了。”他扶她坐起来,端汤给她喝完,“睡觉吧。” “哦。”她已经有些迷糊了,她半睁着眼睛,看到他忙着收拾东西,不小心碰掉了桌上写字的纸,她努力瞪大眼睛,看到那纸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玉昕”两个字。她再也没有力气了,昏睡过去。 他把她安顿好了,正准备收拾地方休息,听到外面有人喊:“施大人,听说你的夫人来啦?”他出去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军官。 那人一脸贼笑,眼巴巴的从门缝里往里看。 他谨慎的问:“你是?” 那人咧嘴笑笑,说:“施大人不认识我?我是章玉坛啊!” 原来是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他心想怎么把这个人招来了,嘴上却客气的说:“原来是章大人的公子,施某眼识浅薄,未能有幸一见。” “哦,没事没事,我原谅你。你这么小的官,见不到我也正常。”说着推门要进。 施承桓挡在门旁,好似不经意的推开了章玉坛的手,说:“章公子,内人生病睡下了,恐怕不方便见客。” “哦。”章玉坛听说生病了,这才住脚,他拍了一下施承桓的肩膀,说:“等她病好了,带她来见我!”他贴近施承桓耳边小声补充一句:“我听说你夫人生的花容月貌,哭起来梨花带雨,是真是假?” 施承桓想起下午温玉昕哭闹的时候,旁边有不少兵士经过都看到了,其中一定是有好事者把这件事告诉了章玉坛。这章玉坛在这一代臭名昭著,总爱勾搭良家妇女,而且成亲的未成亲的皆不放过。章玉坛的父亲章秉槐是正三品朝廷官员,在彭城监管一切军务,属于他目前上司的上司。章秉槐自身就是个老色鬼,生个儿子也有样学样。倘若温玉昕不幸落入章玉坛眼中,章秉槐必定不会为区区一个从九品小官做主。于是他恭恭敬敬送走了章玉坛,回到帐篷里思索应对办法。 不一会进来一个兵士,低头一言不发递给他一封书信。他看了觉得事情有些棘手,急忙通知莫子诚,希望他能速来支援。 次日清晨,施承桓在军营打点完事务回到住处,见一群人围着他的帐篷,他心里蓦地紧张起来,连忙跑近一看,是温玉昕站在门外跟那些兵士说话。 原来温玉昕头一天在军营里哭的样子被那些路过的兵士看到了,他们不知道温玉昕是施承桓的夫人,还以为施承桓跟其他耐不住寂寞的军官一样叫了个风尘女子在这消遣,于是纷纷跑来看热闹。 温玉昕一颗单纯之心,哪里懂得这些兵士心里藏着怎样乌七八糟的想法。她不过是走出帐篷想看看施承桓去了哪里,却迎面碰到了这么一群人。起先温玉昕不敢说话,这些人也只互相看看,并不开口。 没过一会,便有人说:“小姑娘,你长得可真漂亮!” 旁边跟着几个夸奖的:“就是,可漂亮了!可漂亮了!” 温玉昕被人夸奖自然高兴,便说:“谢谢你们。我不算多漂亮。” 那些兵士听她声音柔软,入耳润泽,心头说不出的舒坦。其中一个放肆说:“你可别说,这妞儿比上回老丘找的那个强多了。这个是真货!你的小脸可真白,就跟那葱剥了皮似的。手也白,一看就水嫩嫩的。你身上肯定也白……” 施承桓大喝道:“哪个胆大包天敢对我夫人无礼!” 兵士们只顾着调戏温玉昕,没想到施承桓眨眼便到,纷纷做鸟兽散了。 施承桓拉着温玉昕的胳膊把她拽回帐篷里,对她说:“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外面那些人不怀好意,你不懂吗?” “懂什么啊?”温玉昕一脸茫然,她还没听出那些士兵的话外之意。 他不想解释,说:“好了,我看你发烧也好了,腿脚也好了,你赶紧回临淄去吧。” “你昨天还说要带我在这转转呢,怎么这就反悔了?”她委屈道,“你是不是又要不理我了!我明白了,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你就讨厌我了。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讨厌我?” “不是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是军营,本来你就不应该来这里。你看这些男人,都寂寞空虚,他们……他们不是你以前见的那些男人,他们根本就不讲究。他们非常想……”他觉得说不出口,因为他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他不知道怎么讲才能让她明白。 “反正你就是想让我走。那我走了好了。”她生气的走出去,在军营里闷头乱走。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便跟在后面。 不一会她又转到那浣洗房,心想正好找那几个妇女算账。进去一看,里面忙的热火朝天,成堆成堆的衣服正扔进机子里。那个收钱的妇女见施承桓进来,连忙过来问:“施大人要洗衣服吗?” 温玉昕指着她说:“就是你!就是你收了我五两银子,还让我写了欠条!我告诉你吧,昨天我送来的就是施大人的衣服!” “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不讲理啊!”那妇女瞪圆眼睛,“昨天是你愿意给我十两银子,我又没逼你!是你眼巴巴的非要我收钱!” “可是军营里的衣服都是不花钱洗的!”温玉昕觉得不可思议,这妇女怎么能胡乱说话。 “是不花钱啊!”那妇女指指机子里一堆衣服,“都跟这些脏衣服一起洗,不花钱!你那是单独洗的,对不对?你搞特殊,还想不花钱?美的你!你还欠我五两银子呢!我看在施大人面子上就不要了!你别占着甜头还想蜜了!” “哎你!”温玉昕被她说的没理了,她朝施承桓看,发现施承桓正抿着嘴巴憋笑呢。她知道他心里取笑她,气的拔腿就跑。 施承桓在后面追她跑了好远才抓住,哄她说:“好了好了,你受委屈我知道啦!这样好啦,我带你去外面转转,晚上去左大人府上做客,怎么样?” “不行!我要把那五两银子要回来!”温玉昕不服气,觉得自己明明占理,怎么就说不过那妇女呢。 “好了好了,过几天我自有办法让她把钱还回来。你先别生气了好不好?”施承桓看她傻头傻脑的特别可爱,“我们先回去换身衣服。” 温玉昕还是不愿走。 “这里离云龙湖很近,听说那湖里有一对千年蛇妖,每逢三月十五就出来在湖心岛上载歌载舞,只有有缘的人才能一见。你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她瞪大眼睛,“去啊去啊!” 施承桓成功把温玉昕哄走了。他心里有点小得意,这次至少没让她继续闹下去。看来哄小姑娘还是要讲究办法的,只是抱着她她也不会停止哭闹,还是说点让她高兴的事情更有效。 第三十八章 兴高采烈 这一年冷的时间长,三月的云龙湖才刚刚有返春的迹象。风吹拂面,柳枝空挂,湖边小路上鲜有人迹。 施承桓带着温玉昕坐着小车一路晃晃悠悠的闲逛。温玉昕想听他讲蛇妖的故事,他故作神秘一会,说:“你是不是过糊涂了,今天是三月十六。那蛇妖已经回到湖里,要到明年才会出来!” 温玉昕知道上当了,噘嘴生气。 他看了直想笑,说道:“你有两颗可爱的大门牙,现在噘着嘴巴呢,特别像一种非常可爱的小动物。” “什么动物?” “兔子。”他哈哈一笑,“其实我最喜欢的动物就是兔子。” “是嘛?我也喜欢!”她高兴说,“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喂养过呢!” 走了一会来到一个集市上,正好看到有人在卖小兔子。温玉昕高兴的说:“我们买两只回家养吧!” “好啊!”施承桓回答道。 卖兔子的见来了生意,张口就夸道:“二位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这就为你们挑一对小兔子,秋天就能下一窝小兔子了!”他特别挑了一对白色兔子捧给温玉昕。 洁白的兔毛和红红的大眼睛引的温玉昕一片欢心,她一手拿着一只,只觉得小兔子又软又轻,不敢大步走路,生怕会颠到小萌物。 施承桓又买了一个竹筐,把小兔子放里面。两人高兴的一人拉着竹筐的一边,在街上闲逛。过了一会她觉得饿了,便选了一个临街的店家坐下来吃饭。那店家神神秘秘的瞅了温玉昕一会,对施承桓说:“施大人,这位该是您未来的夫人吧?” “你认识他?”温玉昕觉得很奇怪。 施承桓笑说:“此人号称万事通,经常到军营给兵士们看病。疑难杂症他都会。” “我就是万事通,什么号称不号称。要不你找个我不会的来!我就不信有什么能难道我!”那人不满说。 “好吧,你就是万事通先生。”施承桓一副被打败的样子。 “万事通先生贵姓啊?”温玉昕问。 “万事通!万事通!”那人特意强调“万”字。 “哦!”温玉昕恍然大悟,“原来你就姓万啊!哈哈哈!” “怎么?你不信啊?我通晓古今,倒背诗书,落笔盖过李杜,能看前世今生……”他自夸道。 “那你怎么在这地方做生意呢?你为什么不考取功名做宰相?”温玉昕好奇问。 万先生当即一脸鄙视,说:“因为我看到我命里没有做宰相的运!” 温玉昕觉得很有趣,又问:“那你看我呢?我前世是什么?” 万先生眯着眼睛看她,好一会,他说:“你上辈子是天上的灵物,这辈子下界来还一个人的情。” “还一个人的情?”温玉昕更好奇了,“谁呀?”她满心期待会不会是恽挚,孰料万先生把眼睛转向施承桓,说:“他!” 温玉昕和施承桓都笑了。 施承桓打趣道:“不是她还我的情,是我欠她的情吧!” 万先生非常严肃地说:“你们不信吗?我算命从未失算。” 温玉昕看出他有点生气了,便说:“可是你说的太可笑了一点,因为我不是他的妻子。” “你将会是他的妻子。你还会跟他过一辈子,生死不离。”万先生觉得两人嘿嘿笑个不停太不尊重他了,干脆把话都说出来,“你们这辈子会有六子一女,但是只有一个儿子能活到终老。” “那不是太惨了!”温玉昕觉得更可笑了,“七个只活了一个。” “好啦万先生,瞎说也要有点分寸。我施某哪有那个福气,能和眼前这位姑娘共度一生啊!我但求能独善其身,浑浑噩噩一生就好了。” 万先生用他的镇纸往桌上一拍,说:“我现在就把你们俩的生辰八字说给你们,你们倒听听看我说错了吗?施承桓大人是正通五年正月初一子时一刻生于彰德府林州,温玉昕姑娘是隆庆二年正月初一戌时三刻生于青州府临淄,幼时名叫温元玉。”见施承桓和温玉昕两人愣在那里,他得意洋洋的说:“你们俩是前世未了的情份,这辈子注定要在一起。” 施承桓首先回过神,笑说:“我前世不是被你算的特别凄惨,未满十二岁就一命呜呼?” 温玉昕觉得特别好笑,两人齐声大笑。 那万先生本以为两人会相信他,没想到还是没把他当真,于是甩手进屋,“砰”的一声把门摔上。 温玉昕和施承桓把饭钱放在桌上走了。 温玉昕回想了万事通的话,问:“他说的会是真的吗?他说我前世是天上的灵物。” “他还说过我是神仙转世呢,他的话你就权当乐一乐吧!我听说这附近的人都被他算过命了,有的还挺准。”施承桓笑说,“所以万一你将来真的嫁给我了,我还得来请他吃顿饭。” “谁要嫁给你啊!”温玉昕昂着头,“我才不跟你过呢!你动不动就不理我,还冲我发脾气。” “我什么时候冲你发过脾气?” “怎么没有啊!就那次!我烧了你的衣服……” “啊,你现在承认是你烧了吧!” “我只不过给你开个玩笑嘛!谁让你那时候那么生气!要不然我就承认了!反正我都赔你衣服了!”温玉昕噘嘴说,“你要是再生气我可生气了!” 他默不作声走了一会。她跟在后面,猜想他是不是又生气了。 孰料他突然停下脚步,叹口气,郑重其事的说道:“温姑娘,你知道吗,我父母都死于大火,我也差点被烧死,我还在那场大火中失去了嗅觉。我不喜欢有人玩火,这样解释你明白吗?” 她没想到其中有这样的缘故,于是乖巧的点点头。 “那天你跟我说,你的生日就是正月初一,当时我心里好多感慨不能说。刚才万事通说的不错,我也是正月初一生的,可是我从来就不想过生日。我父母大概就是腊月底的某一天去世的,就在我将要过五岁生日的时候。我父亲去世之前曾经许诺,在我过生日那天亲手做一个鸡毛毽子送给我。”他怅然说,“我曾经也有过非常非常疼爱我的双亲,曾经也和这大街上的孩童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就是一场大火,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觉得他好可怜,他心底的痛楚是那么深。他说话时那悲怆的样子,根本不像他平素外表看起来的那般坚强。 “不过我活着,我为我的父母报仇了。这些事情都可以过去了。”他轻轻一笑,“怎么,你听着很可怕吗?表情这么严肃?” “对不起。”她没想到其中有这样的缘故,觉得自己胡作非为太过分了。 “其实我不怪你,你不知道我的过去,不是故意让我想起过往的痛苦。”他看看远处有售卖衣服的地方,“你有没有带我的签章来?左老夫人送给你一身衣裳,等下我们买一身带过去。” “签章?”她诧异了,“你什么时候给我签章了?” 他立即明白了,做母亲的为了牢牢控制女儿,连女儿花钱的权力都剥夺了。不过这样一来,他可真的就成穷光蛋了。“好吧,看来我们只好迟一些时候再还老夫人这个人情了。” 她却不依不饶的追问:“你把签章给谁了?是温嫣嫣吗?还是赵淑颖?” “很不幸,都不是。我给了尤婆婆。” 她懂得了,立即泄气了。她把他的钱袋拿出来,伸手进去摸摸,里面空无一物。她不禁更加觉得那五两银子花的太冤枉了。 他们路过那卖衣服的店面,她看到里面有几件漂亮的衣裳,心想要是有那五两银子,说不定就能买下了。 他发现她的脚步放慢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在看衣服。于是他干脆的拉着她一起进店里看。 她心想只看看就好,反正也没有钱。环视一周,看见一件特别雅致的衣服,一问店家,那一身下来竟然要二十两银子。店家见她身上穿的也价值不菲,便热心介绍说:“这衣服是临安府风晴轩的货,小姐您眼光真好。别看卖的比别处的货贵三倍不止,风晴轩的货就是好卖!我这花色一共就进了两件,那一件昨天一来就卖了,这一件您要是不买啊,很快就没了。” 她用手摸摸那柔软面料上的刺绣,心里叹口气,想着这衣服要施承桓一年的俸禄呢。 那店家见她不说买,也不说不买,于是转脸问施承桓:“这位先生您可看中这衣裳了?” 她怕他难堪,连忙说:“其实我只是看看,我不是来买衣服的。你看我身上穿着一件新的呢。” 店家一听就挥挥手,说:“您身上的衣服我认得,是左大人的老夫人头几天刚买走的。长安陶木佳的货,你穿着不太合身,那是照着北方人的身量做的。小姐您身形瘦,风晴轩的正好,要不您试试?”店家不由分说便叫了一个丫头来把温玉昕推进里屋试衣服。 温玉昕本来也很想试,在那丫头的热情招呼下便穿上了。 她穿上才发现,这衣服不仅看着漂亮,穿着也格外的舒适。如果说陶木佳的那件可以算得上是美观暖和,那么风晴轩的这件堪称为她量身定做了,每个细节都做的刚刚好合适。最惊喜的是,她穿上以后就跟没穿衣服一样。她心里喜欢极了,对着镜子看来看去。 那店家见她穿着合适,不住的夸赞衣服与她身量相般配,衬得她气色更加如出水芙蓉,甜言蜜语引的她笑声连连。 施承桓在外面听的真切,知道她真心喜欢,便招呼那店家买下来了。另外让店家帮忙选了一件给左老夫人带去。 出了门,她惊喜之余不忘问:“你从哪里弄的钱?不是被我花光了吗?” “这是有人欠我父亲的钱,刚刚才还上。”他轻描淡写的说。 “哦。”涉及到他已故的父亲,她不敢多问。 谁知道他自己居然淡然说出来了:“我本来不想用这钱的。因为我父亲当年活着时候曾经立有遗嘱,万一他不幸蒙难,他的财产就由他的三个儿子继承。我弟弟不幸没能活到今天,但是我继母还有一个儿子。” “哦。你弟弟也死在火灾里吗?” “那时候他还不到一岁。我相信我继母找到我的时候他还活着,可是我继母……考虑到要分家产,也许就认为没有救他的必要吧。我那时自顾不暇,救不了他。”他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悲哀,“其实想想我弟弟还是挺幸福的,他不用经历我那些年经历的苦难,他回到我父母身边了。”他释怀的一笑,“想这些也没用了。现在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威铭哥哥你真好。”她轻轻甩甩衣袖,觉得是那么轻柔,心里有个软软的地方在发痒,“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就好开心。” 他看着她那么高兴的笑容,自己也被感染了。 第三十九章 何去何从 温玉昕只顾一路欢快的小跑,没注意左府门口有块不太明显的石阶,一下绊倒。要不是施承桓一把拉住她,恐怕要摔出个大花脸。一对小兔子不幸跟着篮子一起摔出去了,把她心疼的要命。 左府门口的家丁见是施承桓来了,上前帮忙提着篮子。 温玉昕见小兔子摔的不太精神,不禁懊恼说:“真是太糟糕了,它们不会有事吧?” 那家丁说:“夫人放心,小动物能耐着呢。从前我养过一只小牙狗,还不到一个月,从床上摔下去都没事。”那家丁把小兔子接过去说,“小兔子我先保管着。我们家老爷夫人都等着二位呢。” 施承桓拉着恋恋不舍的温玉昕进去了。 左大人坐在他的书桌前,左手敲着桌子,右手拿笔在纸上写着。左夫人见施承桓来了,连忙招待说:“施大人可来了。我家老爷这会思路不开,有几处总是不通的地方,麻烦您帮忙一起琢磨琢磨。” “什么呀?”温玉昕好奇问。 “左大人正在做一首新曲子。”施承桓笑说,“我先陪左大人研究一会。你和左老夫人左夫人聊聊天好吗?” 温玉昕想那左夫人样貌和善,说话也是很客气,于是点头同意了。她朝左夫人走了几步,回头见施承桓已经在左大人身边落座,正朝她微笑,她回报以放心的微笑。 左夫人见她换了新衣,头发却还是原来那简单的梳法,便拉着她去梳头。她唤来丫头说:“快给这位夫人好好梳理一下头发。我去厨房看看菜饭准备的如何。” “好。”温玉昕感激道。她向来不太会打理她的头发,所以只能任由头发乱七八糟的扎起来。 那丫头把她的辫子挨个取开,问:“夫人已经成亲,为什么还梳着姑娘的发式?” “其实我不会梳啊。”她心想总不能说是假结婚吧。 那丫头笑了,说:“那我教夫人一个好看又好梳的发式,我们家夫人就经常自己梳的。” “太好了。” 那丫头用梳子把她的头发分成好几股,左右各蓬松的一扎,再全盘在后面,果然比温玉昕自己胡乱扎的好看多了。 温玉昕觉得这丫头手巧,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叫云芝。” 温玉昕听她名字和恽挚名字倒有些相近,不禁想到上次见恽挚的时候他那一头精心梳理的头发。她想到若做了恽王妃,必定不能如现在这般随意摆弄头发,必须要日日时时整装待发。 吃饭时间到了。左老夫人见温玉昕换了合身新装好像换了一个人,由衷赞道:“可真是个美人儿。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温玉昕把礼物送上,老夫人很高兴,让人去送给侄小姐。她对温玉昕说:“你看着倒是很显小。侄小姐比你还年幼三岁,倒仿佛比你还年长几岁。不过她心眼大,越发不爱出来见客了。” “侄小姐是左大人的侄女吗?”温玉昕好奇问。 “是左大人过去一位好友的女儿。可惜她父母去的早,就跟着我们住了。”老夫人拍拍温玉昕的小手,“我儿子宅心仁厚,对这个丫头那是当成亲闺女一样关爱,吃穿用度样样都是顶好的。” “左大人真是好人。”温玉昕感叹道,“别人家的孩子都愿意照顾。” “这有什么。”老夫人笑笑说,“我儿子还收养过三个孤儿呢。要不是为了抚养那几个孩子,直等他们去上学的年龄,怎么会到如今才有我的亲孙子呢。我儿与儿媳是青梅竹马,他二人年龄差不多大,我儿十七岁就成了亲。” “哇!”温玉昕羡慕道,她回想自己的童年,在姥姥身边的那些年,身边就没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陪伴,“真的有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的!要是我像夫人一样也有青梅竹马该多好。” 老夫人得意说:“这可不是寻常人都有的好运气。左家和我儿媳的母家都是书香门第,两位老爷又是世交。他们俩从小就一块在我眼皮底下捣乱,要是谁做了恶呀,我就一锅端了!后来我儿考取功名,一朝中了探花,做了中极殿大学士,光宗耀祖啊!” 左夫人坐在一旁一边听一边笑。 温玉昕不由对左夫人说:“左大人才学那么高,真的太羡慕你了。” “你的夫君气宇不凡多才多艺,将来必是成大器的,拜将封侯都说不定。你还要羡慕我?到时候该我羡慕你了!”左夫人笑说。 “左大人难道不打算再回京了吗?就一直在这里做县令?” “人各有志,出处异趣。我嫁了他,只要他愿意,赴汤蹈火我都陪着。”左夫人说的淡定自若。 温玉昕心里不禁更加佩服了。她觉得左大人和左夫人真是一对良配。她虽然对恽挚存有期望,可毕竟只是在瑞华有过短短一年多的交往,比不上他们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是她永远都不能有的。她感觉随着与恽挚分开的时间越长,和他交往的时间越少,曾经那些无忧无虑的梦想也就越来越缥缈无望了。左夫人陪在左大人身边,时时都能知道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时时都能帮衬他。就如此刻,左夫人知道左大人想谱曲,她不精通音律,就让施承桓来帮助左大人完成这个心愿。而恽挚远在京城,他的一切想法和需要,她都不能得知,她能给他的十分有限。想到这里她叹口气。 左夫人听她无端叹气,笑问:“怎么好端端的叹气了呢?” 温玉昕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挽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我永远都不可能像你这么对左大人一样。你这么贤惠,体贴左大人的志趣,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为的。” 左夫人听她夸的方式很真诚,便说:“你现在刚刚成亲,还没有体会过经年累月的婚姻生活。只要你真心待他,凡是以他为重,他的一切就是你的一切,没有什么风雨是不能抵挡的。” 温玉昕听出她的话里的“他”指的是施承桓。她不能解释,只好默认了。 施承桓和左大人忙到不能理会其他,连饭都顾不上吃。一会来了一个下人,在左大人耳边说了一句话,左大人表情顿时严肃了。他放下手边的乐器,对正在闭眼推敲的施承桓说了句话便出去了。 施承桓走过来,对老夫人和左夫人说:“叨扰这半天,我们也该回去了。” 左夫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章大人来了。恐怕今晚左大人有事情要忙了。” 左夫人点点头,遗憾道:“可惜你还没有吃饭呢。今晚我亲手做了几道菜。” “来日方长,过几天我专门来品尝夫人的手艺。” 左夫人笑说:“好吧。外面天黑,你们慢走。我还要去照顾儿子,不能送你们了。” 下人把小兔子送来,施承桓提着兔子走在前,温玉昕跟在后。两人刚走到门边,只见一大队兵士跑进来。温玉昕还没反应过来,施承桓一把抱住她站到一边。 那一队兵士迅速分列两队立在路两边。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慢吞吞走进来,左大人跟随其后,再后面是一张年轻油滑的脸。 施承桓向章大人问好,章大人“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章玉坛一眼看到施承桓身边的温玉昕,咧嘴笑了,说:“原来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媳妇啊!” 章大人咳嗽一声,章玉坛嘟囔着说:“我就打个招呼。” 三人进了屋。施承桓连忙拉着温玉昕一起出去。 温玉昕觉得奇怪问:“章大人是你的顶头上司,你怎么不和多他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 “多说说话,说不定就能升官呢。” 施承桓笑了,说:“章大人虽然是我的顶头上司,但是他并不决定我的官位高低。换言之,讨好他可能有其他的好处,但绝没有升官的可能。” “我又没说让你讨好他。” 他们一边走一边留意路上的车辆。很不幸没有遇到一辆回军营的车。 走着走着,温玉昕觉得浑身乏力,越走越慢了。 他发现她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我觉得好像没有力气了。我好像不行了。”她刚说完便晕倒了。 他抱着她,看到不远处是万事通的家,便大步朝那走去。 万事通衣着整洁,正坐着喝茶。听见施承桓开门进来的声音,说:“把她放床上。” 施承桓把她放好,问:“你知道是我?” 万事通理理衣服,说:“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是万事通。我就知道你马上会来。你看,我连衣服都换好了。” 施承桓问:“那你帮我看看,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万事通给温玉昕把了一会右手脉,又把了一会左手脉,看看她的眼睑和口鼻,问:“这姑娘好奇怪啊。” “怎么讲?” “她中毒了。”万事通又把着右手脉,“得有四个月之久了。” “四个月?”施承桓诧异。 “这位姑娘身体一直很弱,应该是在四个月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命悬一线。当时大夫为了吊她的精神,给她开了一副足量的补药。寻常补药的效果必定不会太快,所以那大夫在其中加了很微量的毒。她平日看起来格外精神,气色红润,都是中毒的迹象。这是庸医所为,为的是显得医术高超。不过这大夫也太没职业道德了,这种微毒的补药一般都是开给将死之人的,为的是让那将死之人能活的久一点。”万事通说,“你现在有三个选择。” “请讲。” “第一,继续让这姑娘服用这种药。这样她看起来和平素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日积月累,终有一日她会死于毒发。而且,就算她勉强能活个一年半载的,就她这身体也不可能生育。”万事通斜眼看着施承桓,知道他不会选择这条路。“第二,我给她开一副药。这药效比较慢,起初三天,她可能都无法起床。十天内生活不能自理。三个月内她都不能精神充沛。但是一年后,她就能如常人一般,不必再服药。届时你就可以娶她了。” 施承桓摇头说:“我不会娶她的。”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我说你会娶,你就会娶。” “那第三个选择呢?” “什么都不做,让她死。”万事通故意道,“只要什么都不做,今晚她就会死。” “什么?”施承桓着急了,“怎么才能救她?” “施大人,未来的施大将军,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你的劫数,她会不止一次的害你。倘若今天她死了,你少的不是一点麻烦,而是一大堆麻烦!”万事通站起来,“我这是为你好才这么说。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救她。所谓命运不可改也。我现在就给你写药方,你马上就按方抓药去。” 施承桓接过药方问:“你倒是很有把握,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按第二种选择做?” “她不活着,你怎么娶她,怎么被她害的倒霉连连啊?”万事通嘲笑道,“你要是不倒霉,怎么会相信我算无遗算?” 施承桓笑了,摇摇头,说:“你就是说我有个倒霉的命呗!” 万事通不理他,挥手让他快走。 第四十章 百思不解 温玉昕服了药,为安全起见,暂时安置在万事通那里。万事通问施承桓索要一晚十两银子的住宿费,还连收十天的,顺便还要求施承桓给他做活招牌。施承桓为了温玉昕,全答应了。 他回到军营,有个人正撇嘴等着他。 “哦,你到了。”施承桓没想到莫子诚来的这么快。 莫子诚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表情,大声说:“喂,你这叫什么态度啊!是你说的十万火急!要我放下手边一切,马上就来!结果呢,我急匆匆的赶来,在你这等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你居然……你是不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呃……”施承桓暗想确实是忘记了。他早起的时候本来还想着的,不知道为什么和温玉昕在一起就只想着陪她出去玩,再然后就把什么事情都抛到脑后了。 莫子诚从他脸上看出了答案,问:“她来了?” 施承桓想假装不清楚他所指,说:“什么?” “温玉昕来了。”莫子诚肯定的说,“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你这么睿智这么果断的人变得糊里糊涂了呢?” “糊里糊涂?”施承桓觉得他夸张了,“我不过就是忘记了一件事情。我最近在军营太忙了,睡觉时间少,有些事情忘记也正常。跟她没有关系。” 莫子诚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好了好了,这都不重要。”施承桓说,“雪妙怡的爪牙来告诉我说她的任务失败,她本人也被目标发现了。现在她希望我去帮她解决。我想请你帮我在军营里伪装几日。” “你留着这个军职到底有什么用,辞了就是了。你是为了她吗?” “不是。”他见莫子诚还是不相信的样子,“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呢?这都是我想做的,如果我不想做,谁能强迫我?你不是也说我适合做官吗?” 莫子诚本着脸,硬邦邦的说:“你现在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身体不好,恐怕有些日子不能来军营,我把她安置在县里一个朋友那里。这是地址,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莫子诚接过地址,“师兄,你听我一句话,杀了她。” “不。”施承桓答的斩钉截铁。 莫子诚有点生气了,说:“要么你把她杀了,要么你把她撵走。反正我不会假装成你在她面前演戏。” 施承桓知道莫子诚向来固执,便说:“好吧,我答应你等我处理完雪妙怡的事情就回来解决她的事。她可能最近两三天都不能活动,所以还请你抽空帮我去看看她。” 莫子诚不置可否。 施承桓换上衣服走了。 莫子诚躺倒在床上,想着事情最后还是要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了。原先他以为施承桓顶多是被温玉昕那种与众不同的性格所吸引,再或者只是出于一种怜香惜玉的大男子情怀。没想到施承桓最后是被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丫头迷倒了,她到底哪里好了,竟然会合他的口味,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几个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问:“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 “快来快来,动作快一点。” “好来!” 莫子诚闻到一股油味和火味,他跳起来,戴上面具跑出门外。 外面的几个人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会出来,立即吓的胡乱逃跑。 莫子诚抓住其中一个问:“是谁要杀我?” 那人不肯回答。莫子诚给他闻了一点香料,那人迷迷糊糊的说:“是章大人的公子,说把施承桓烧死,把他老婆弄回去。” 莫子诚把那人处理掉丢在一边,看到帐篷外面已经浇了一圈油,想着再住下去也不安全,干脆把施承桓的东西一收拾,按着他留的地址去找温玉昕了。 那万事通只算了施承桓如何,却没算莫子诚如何,所以见到伪装成施承桓的莫子诚倒吓了一跳,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莫子诚不明所以:“故意什么?” “故意让我算不准。”万事通仔细打量着莫子诚,虽然夜里灯火昏暗,他还是看出不对劲,“你不是施承桓。” “你很聪明,你说对了。”莫子诚心想这是个什么人啊,“快给我找个地方我要睡觉。” 万事通一点不含糊,伸手说:“钱!” 莫子诚给他丢了一张银票。 万事通见是个大方的,把他领到一间空房,笑眯眯的说:“我还可以顺便给你算个命。” “多谢了。”莫子诚没兴趣,“我的命我自己就会算。” “我跟你算法不一样。你能看前世吗?你能化解凶煞吗?” 莫子诚轻轻一笑,说:“好了,你这个江湖骗子,别打扰我睡觉。” 万事通见他瞧不起自己,脱口而出:“你姓赵,莞郡人。” 只一眨眼的功夫,莫子诚的鞭子便绕在万事通脖子上,他低声问:“你如何知道?” 万事通气定神闲,把那鞭子解下来,双目一瞪,说:“你杀了我,那个姓温的小姑娘就没命了。我是个算命的,死了没关系,但若她死了,你怎么跟你师兄交代?” 莫子诚心想他说的对,他是个算命的,算出一些事情也属正常,便说:“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巴,少管我的事。 “那是自然,我收了你的钱,必须得按规矩做事。你不让我算你的命,我还不稀罕呢!”万事通摸摸鞭子,赞道:“这是个好东西。我见过的稀奇鞭子少说也有上百条,你这条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种东西一旦到了世所罕有的地步,想必非一般的人不能掌控它。” 莫子诚收回鞭子,细长的一条线眨眼变回很小一团盈握在手,问:“你倒识货。” 万事通承让了。 莫子诚问:“你倒是有点真东西。照你刚才说,我师兄非常在乎这个丫头?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 “明年夏至,他就会娶她。”万事通摆摆手,“姻缘这种小事我万事通就没算错过。” “有什么办法阻止吗?” 万事通嘲弄的一笑,说:“世人皆有命,命由天定不由人。一般人老老实实的按天行事,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头。偏偏你师兄是另类,这女的也是另类,他们就一定要吃尽苦头才罢。你我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做不了,冷眼旁观就可。” 莫子诚不禁笑了,说:“有意思。你请便吧。” 万事通甩手关门走人。 莫子诚对万事通有点不放心,不一会便去看了温玉昕,见有一个老婆婆在照顾,暂时不用插手帮助,便回屋睡觉了。 次日莫子诚一早回到军营,点完名就回帐篷。帐篷外的那个死人已经被抬走了,没有人声张,也没有人来找他麻烦。 一个兵头挤过来巴巴的问:“施大人,你家夫人呢?” “干嘛?”莫子诚心想这人为何关心温玉昕。 “小的听说你家夫人长的漂亮,想看个新鲜,回去给弟兄们讲讲。” “她回家去了。”莫子诚想尽快打发了这人,免得被看出破绽。 孰料那兵头不死心跟他进了帐篷,又问:“夫人家是哪里的?在彭城县城吗?” “青州府。”莫子诚觉得这兵头好奇怪,怎么问的这么详细。 “青州很远啊!”那兵头自言自语,“这下可好了。” “什么可好了?”莫子诚疑惑。 那兵头好像素日和施承桓关系不错,这时一脸不情愿,小声说:“不瞒施大人,章大人的公子今早安排让小的来问问施大人的夫人在哪。小的也不想做这种事,奈何章公子是那样的人。既然夫人已经回青州了,小的这就回去禀报,想那章公子也就死心了。” 莫子诚听他的口气,知道有个章公子对温玉昕心怀不轨,心想温玉昕一个小姑娘,魅力倒还不小。余下的时间莫子诚都呆在帐篷里,他料定白天章公子肯定不敢做什么手脚,于是很放心的大睡特睡。到了晚上便去万事通那里看守温玉昕,等着施承桓回来。 次日他回到兵营便得到左大人派人送来的消息,邀请他过几日休息时携夫人一同游览泉山。他替施承桓答应了。 如此连续两日过去了。温玉昕力气慢慢恢复了,能下床走动了。莫子诚怕她看出自己是伪装的,便谎称军务繁忙,等她睡觉了才去看她。 第三天晚上,施承桓和雪妙怡一起回来了。施承桓已经把温玉昕在彭城的事情告诉了雪妙怡,由于任务差点失败,雪妙怡清楚欠了施承桓一个人情,她不得不克制情绪接受施承桓对温玉昕的特殊照顾,当她见到熟睡的温玉昕时还算平静。 莫子诚把这几天军营里隔三差五有人打听温玉昕下落的事情告诉了施承桓,施承桓点头表示清楚。莫子诚见他一门心思只有温玉昕,留下来只有碍事,拉着雪妙怡要出去,雪妙怡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架不住莫子诚一再拉扯只好离开了。 “四师兄为什么要帮那姓温的?”雪妙怡心情不好,指责莫子诚说,“你明知道三师兄被她迷住了,你还要给她机会。你这不会害了三师兄吗?” “哦,你也知道他被迷住了,那你还要跟他作对,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莫子诚心里想的是万事通的话,“我现在有一个主意,希望能让师兄清醒一下。” 雪妙怡立即问:“什么主意?” “如果温玉昕不喜欢师兄,你说师兄会不会醒悟过来?”莫子诚忖度说,“你也是女人,温玉昕也算是个女人,你觉得温玉昕喜欢师兄吗?” 雪妙怡想了想,说:“我不觉得她喜欢师兄。但是她好像也不是多么喜欢恽挚。” “反正只要她不喜欢师兄,我的主意就好办了。”莫子诚朝身后看看,确定施承桓没有偷听他们谈话,“你就照我说的做好了。过几天师兄休班的时候我们演一场戏,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表演了。” 第四十一章 一语道破 施承桓答应莫子诚要把温玉昕赶回家去,可是眼下她身体状况如此不堪,他怎能忍心撵她。他担心莫子诚会直接动手夺人,或者雪妙怡对她做些手脚,便在温玉昕床边趴着睡了一夜。就在睡梦中他也不得安稳,反复思索着各种应对办法。 好在万事通还算通情达理,一大早趁三人都在屋里看温玉昕的时候进来,干巴巴的交代起来:“这姑娘的毒有些日子了,必须一次清理干净,否则会留下一辈子的祸根。她已经服了三天解药,效果很明显。”他这话已经对施承桓说过了,这次重复无疑是说给莫子诚和雪妙怡听的。 果然,雪妙怡质疑道:“效果很明显?你看她脸色都灰白了,这明显是更糟糕了!你医术行不行啊?”她看看施承桓和莫子诚,这二人却一言不发。 万事通不理她,继续说:“我看她身体还能承受得住,所以再让她服两天解药,这两天每天都必须在辰时和戌时各服药一次。等毒解干净了,我再重新开一副补药,每天只需服用一次就行了。”他伸出手,“我请了一个老婆子伺候她,一天二十两银子,一共二百两银子。” 雪妙怡狠狠拍了一下他伸出的手,“你抢钱啊!就是伺候皇帝老子也不用二百两!” 但是施承桓和莫子诚都已经把钱拿出来交给万事通了,那万事通倒是来者不拒,两份钱都塞进腰包里。他得意的对雪妙怡说:“这位姑娘,你脾气这么凶,这辈子都没人娶你。”他怕再挨打,迅速溜出屋子。 雪妙怡气的七窍生烟,莫子诚使劲憋笑。 不一会一个小侍童进来说:“左秋辰大人给施承桓大人的信。” 施承桓接过来,给那侍童一点赏钱,那侍童鞠个躬走了。 施承桓打开信,见是一首曲谱,便知左大人的曲子终于做成了,他饶有兴致的吟唱起来。 莫子诚这时想起左大人邀请施承桓出游的事,但是雪妙怡在场,他估计雪妙怡肯定不能安安静静的接受施承桓带温玉昕一道出游的事,于是打算等她不在的时候再说。 雪妙怡把温玉昕看了又看,温玉昕此时气血不足,呼吸细微,看起来就是一个病怏怏的小姑娘。施承桓竟然喜欢这样的女人,她打从心底不服气。可是眼下她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有按兵不动,照莫子诚的计划来。她眯起眼睛,心里愤恨的想,有朝一日施承桓厌倦了这个女人,她一定要把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温玉昕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万事通只给她服解药,她浑身无力所以躺着不想动,但是她偶尔也会起来扶着东西走一走,看到有人在她身边便稍稍安心。等到第六日吃了补药,她才有力气走出屋门。 短短几日外面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春意正浓,花草重生。她欣喜不已,不愿再进屋躺着。施承桓便给她找了一把躺椅,可以在外面靠着晒太阳。 “春天真好,什么都是新的。”温玉昕闭上眼睛,仰面让太阳晒到整张脸,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暖和。我真想多走走。” “这几日呆在屋里确实很乏味。你这次生病很重,不过好在万事通医术还不错。明天就可以出去转转了。”施承桓轻轻叹口气,他知道一旦温玉昕能走动了,他就不得不把她送走了。他望着春光下的大地万物,心里期盼的不是她身体快快好起来,而是此时此刻的陪伴能更长久一些。 白天莫子诚和雪妙怡不知道在做什么,只在吃饭时候才来。莫子诚不提撵走温玉昕的事,雪妙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切都平静的好像施承桓照顾温玉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施承桓清楚,莫子诚一定有什么计划,雪妙怡一定是同意了这个计划,两个人才能如眼下这般出奇平静。 翌日清晨,左大人派了辆车到军营来接施承桓。施承桓不知道左大人有约在先,虽感到诧异,但他猜测可能左大人又得了什么新乐器邀他研究,便上了车。 左大人一家都已整装待发,见施承桓一个人来了,左大人问:“你家夫人呢?” “她……她昨天生病了。”施承桓一头雾水,纳闷为何连左大人都开始都关心温玉昕的情况。 “那可真是糟糕。”左夫人关切问,“我们不知道这么不凑巧。今天不如我们去看看她吧。” 施承桓忙说:“不过是感冒导致的小病,不值得耽误大人和夫人雅兴。” 左大人笑说:“也不是什么雅兴,就是出去转转,看看外面景色罢了。这景色年年有,日日有,不差这一天。现在还是看你家夫人为先。” 施承桓不想让他们去看温玉昕,便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专门去……” 左夫人亲热道:“施大人实在见外。早知道你夫人生病,我们昨天就应该去拜访。” 无奈,施承桓只好带着他们一行人到了万事通的小店,那万事通不在家。莫子诚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晒太阳,见施承桓身后还跟着一伙人,突然想起还没把左大人请他出游的事情告诉他。 施承桓从莫子诚脸上看出他的想法,走到近前低声说:“你害死我了!”举手就要拍他。 莫子诚哈哈一笑,闪身躲开了。 温玉昕已经醒了,正在吃饭。见左大人举家来看她,紧张不已,连忙起身,不小心把桌上的碗筷弄掉在地。她尴尬极了,赶紧低头向左大人问安。 左夫人两步走过来扶着她,见她果然气色不好,心疼道:“几天不见你就病成这样。都是我粗心,也没想着多关心你一下。今天本来要带你出去一道转转,真是太不巧了。” “出去转转?”温玉昕一听两眼都放光了,“我想出去转转。”她看看施承桓,想征得他同意。 左夫人见她并非不想出门,便对施承桓说:“我们也不去多远的地方,就在附近转转好了。温夫人若不舒服,我们就尽快回来。今天天这么好,实属难得,要是不出去,说不定明天就下雨了呢。” 左大人也说:“生病了才更应该出去散散心,心情好了病好的更快了。” “是呀,我好想出去。”温玉昕小声请求道。 施承桓见大家都把决定权交给他,温玉昕又那么想出去,便说:“好吧。” 于是一行人高高兴兴的上了车,在附近的一处小池塘边停下来玩耍。 左大人收养的侄女也出来了。她比温玉昕个头还高,正值青春年少,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主意。她没有和左氏夫妇一起散步,而是一个人在池塘边胡乱玩耍。不一会她随意走到车边,见温玉昕睡在地垫上,施承桓就坐在一边守护着。一阵风拂过,一旁的柳树上掉下不少花絮,落了温玉昕一身。施承桓小心翼翼的把落在她头上脸上的都捡掉,身上的却不敢动一下。他唯恐她被微风侵扰,伸开双手撑开一块地垫,跪在地上为她遮风。侄女看的惊讶不已,不敢声张,悄悄走开了。 见不远处左夫人回来了,她跑过去说:“快别过去了,施大人的夫人睡了。施大人可小心了,怕闹醒了她。”她把施承桓为温玉昕做的事情说了,问道,“施大人怎么这么疼他的夫人?我还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这么细心的。” 左夫人远远见施承桓跪在地上,不禁一叹气,说:“他这是何苦呢。” 侄女好奇问:“婶婶说什么苦啊?” 左夫人已然明白施承桓与温玉昕的关系,却不能告诉情窦未开的侄女,便笑说:“你不懂,他们俩是一个爱的无微不至,一个还懵懵懂懂。原先我就担心过,温夫人年龄这么小,能不能回报她的夫君同等的爱。如今看来我担心的一点都不错。” 侄女问:“你和左叔叔不也是年龄不大就成婚了?据说婶婶那时才十五?” “那不一样。我和你叔叔两小无猜,年龄相仿,感情深厚。可是温夫人比夫君小了整整十岁,这十岁的差距就足以让他爱的太过卑微了。他不知道,在爱情里,一个人一味的付出,却不一定会获得同样的回报。一个爱的无以复加,另一个不为所动也是常有的事。” “那温夫人要怎么才能同样爱施大人呢?” 左夫人笑说:“这可不好说。也许当他不在乎她的时候,她才会反过来在乎他吧。” “哦,原来爱情是这样的。”侄女若有所思。 “好啦,你想这些做什么。快来,我们去那边买几个风筝来玩吧。” “好啊!好啊!” 施承桓知道左大人的侄女刚才走到近旁,也知道她跑开了。他用聆听功听完了她们的全部对话。他不赞成左夫人的话,因为他不愿意承认他爱她。他对她的所有关怀都只是不想让她再生病,这想法只是出于怜悯,不是因为爱情。他不可能是爱她,她也不可能会爱他。他和她只是生命路上彼此的过客,此时能近在眼前,彼时便会天各一方。如此前景,他不能对别人说起,自己心里也不愿接受。唯有珍惜此时无限春光,不做他日回想之憾。 第四十二章 一筹莫展 用过午餐,下午风刮的更大了。池塘边这点小空地上多了不少人在放风筝。 左大人和左夫人忙着给侄女帮忙抬风筝,可是那风筝偏偏不领情,就是飞不起来。侄女气的把风筝扔在地上,一个人跑回车边。见温玉昕醒了一个人坐在那里,便问:“施大人去哪里了?” “他去放风筝了。”温玉昕见左大人一家放了半天风筝都没放起来,觉得很有趣,“你看,就在那边。” 施承桓把刚才那个风筝的尾巴稍作改动,那风筝便能正常飞起来了。这时阵阵风起,风筝顺风越飞越高,眨眼变成了天上一个黑点。 “真好玩。”温玉昕羡慕道,“我还从来没有放过风筝。” “你没有放过风筝?那你小时候都玩什么?” “小时候也没有什么可玩。”温玉昕想到高墙深院里孤独的童年,“我小时候跟姥姥生活,姥姥她腿脚不好,怕我跑出去追不到我,就不让我出门。” “那你岂不是每天都是床笫之欢?” 温玉昕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之欢?” “床笫之欢。”那女孩说的理所当然,“我说的不对吗?” 温玉昕觉得不可理喻,“你知道什么是‘床笫之欢’吗?” “不就是说在床上的竹席上自娱自乐?还能是什么意思?” 温玉昕想这姑娘竟然看书不问书意,便耐心说:“床笫之欢是指夫妻之间的事情,可不是自娱自乐。这个词千万不能乱用。你还没有成亲,说出去了别人要笑话你。” “哦,这样啊。那是夫妻之间什么事情?”那女孩倒是刨根问底起来。 温玉昕懂的不比她多多少,只好支吾道:“等你成了亲就明白了。你就不要再问我了。” 那女孩撅撅嘴,觉得很受怠慢,又跑去找施承桓放风筝了。 温玉昕见她跑开了,才发现自己已经羞的脸红耳赤,她用手捂住耳朵,希望能让热度尽快降下来。这时听到旁边有人说:“呦,小娘子怎么脸红了?” 温玉昕抬头一看,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公子。 那人见她看自己,接着说:“小娘子面若桃花,真是美极了。” 温玉昕扶着车把站起来,行个礼道:“敢问这位公子是哪位?” “你不记得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章指挥使的儿子章玉坛啊!几天前在左秋辰家见过面的。” 温玉昕想起上次在左大人府上的情景,那时章大人的排场好生威武,虽然章玉坛上前跟她说过话,但她没有留意对方的长相。这时才注意到章玉坛眉清目秀,衣冠楚楚,倒像是个正人君子。 章玉坛招呼身后的下人抬来桌椅,摆上了水果点心,邀请温玉昕坐下来一同品尝。 刚才午餐时候温玉昕还没睡醒,这时有点饿了,于是靠着边上一把椅子坐了。 章玉坛把一盘精致的点心端给她,她拿起一个尝了下,发现甜美无比。 章玉坛见她吃的很如意,便问:“小娘子可喜欢我的美食?” 温玉昕不知道他心存歹意,欢喜道:“喜欢啊,真好吃。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那小娘子随我回府,我府上还有更多美味佳肴,让你吃个够如何?” “好啊!我最喜欢吃好吃的东西了。”温玉昕一边吃一边高兴答道。 章玉坛见她如此容易就上钩,不禁有些轻浮,说:“哎呀,你那边有一盘特别好吃的葡萄,你拿给我好不好?” 温玉昕把最边上的葡萄端过来递给章玉坛。 章玉坛却说:“我怕弄脏衣服,不如小娘子帮我脱了皮喂给我。”说着张大嘴巴,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温玉昕。 温玉昕听话乖乖把葡萄剥皮,放进章玉坛嘴里。 章玉坛猛一闭嘴,差点咬到温玉昕的手。 温玉昕吓了一跳,说:“章公子慢点!” 章玉坛笑道:“我太急了,都是因为你太美了,害我意乱情迷。我给你剥个香蕉,给你赔罪!”说着拿起手边香蕉,把皮剥了,就要往温玉昕嘴边送。 温玉昕开始意识到他太过亲密了。她闭紧嘴巴,身子向后仰,希望能离章公子的香蕉远一点。 章玉坛假装不知道她的意思,硬把香蕉塞到温玉昕嘴边,殷勤说:“吃啊吃啊!” 温玉昕连忙站起身,说:“章公子,多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吃饱了。我想我应该去找我家夫君了。” 章玉坛面带笑容,问:“在我这吃饱了就要走啊?” 温玉昕有点害怕,说:“章公子盛情款待,小女子实在无以回报。还望章公子不要见怪。” 章玉坛旋即换了一张狰狞的脸说:“不见怪是不可能的!刚才你不是答应跟我回府吗?我这就带你去我府上转转。顺便你再以身相许!” 温玉昕惊慌四顾,见施承桓正朝这边跑来,可是相距甚远。倒是章玉坛的父亲在近旁几步之地的车上,她忙跑到章大人跟前,跪下说:“章大人,请为小女子做主!” 章大人扫了她一眼,漠不关心的说:“我儿对你如何,关我何事,别来烦我。” 章玉坛见施承桓转眼就要来到,招呼下人把温玉昕拉上车,也不管温玉昕如何努力挣扎。 温玉昕见挣脱不得,大喊:“威铭哥哥救我!威铭哥哥救我!” 车子启动了,章玉坛跳上车,用鞭子朝外胡乱甩了几下,想把追上来的施承桓赶退。 施承桓躲过鞭子,一跃上车,将鞭子夺去扔掉,连连踢倒几个下人,将温玉昕抱在怀里跳下车。 温玉昕惊慌未定,紧紧抱着施承桓,听到他说:“光天化日之下,章公子怎可强抢民妇!” 章玉坛停下车,扫兴道:“怎么是我强抢,分明是你的夫人自愿上车要随我回府。不信你问她。” 温玉昕屈辱极了,说道:“我没有!我没有要跟你去。是你们硬拉我上车的。” 章大人用力咳嗽一声,说:“施承桓,这其中有些误解,你不必介意。你的夫人现在安然无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不要胡言乱语,若被我和我儿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小心你的脑袋!” 章玉坛朝温玉昕咧嘴一笑。车子启动了,章氏父子就这么扬长而去。 温玉昕抽泣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容易上当。都是我惹的麻烦,都是我太傻了。” 施承桓心里直恨自己不能为她伸张,嘴里安慰道:“没事没事。” 左大人一家也跑来了。左大人见温玉昕安好,大舒口气说:“万幸温夫人没事。” 左夫人说:“那章公子也太不像话了。这里有这么多人,他也敢动手抢人。” 左大人气愤道:“这章玉坛越发嚣张,仗着他父亲的官威,在这彭城屡惹事端。我一定要好好参奏章秉槐一本!” 温玉昕劝道:“算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搭理他的。” 左大人冷静下来分析道:“章家在京城颇有人脉,调戏民妇民女是常态。但愿我能抓住他更多把柄,务必一次制服他,否则我和施大人以后都别想安宁。” 施承桓知道此事不能强求,心里盘算着如何能解决眼下问题,说:“看今日章大人如此态度,只怕章玉坛有恃无恐,继续在这彭城为非作恶。左大人所说没错,此事要从长计议,章秉槐终有落入我等手中的一日。” 左夫人好言劝慰温玉昕道:“今天本来带你出来玩的,没想到倒让你受了惊吓。我们快回去吧,你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 温玉昕想到一切祸端都是自己惹来的,点点头上了车。 回去路上众人都沉默不语,各有各的心思。 施承桓想到自己差一点就不能救下温玉昕,往日的自负一扫全无,满心里全是懊恼之情。他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深感官职低微是如此无用,只能苟安一隅。 左氏夫妇都感到非常尴尬,毕竟是他们做主请温玉昕出来游玩,不想却发生这样的事情。章玉坛又是在左大人的辖地公然作案,很伤他的颜面。不过他虽然性格刚直,与施承桓交情颇为不错,却懂的官场规矩。他与施承桓都是地方小官,章氏父子不足为惧,才会如此色胆包天。如今他就算较真,也只能以调戏民妇的罪名参奏,然而这对章大人来说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罪,根本不能撼动他的地位。 倒是左大人的侄女开口说了一句话:“奇怪了,彭城这么大,这池塘边这么多人,怎么章公子偏偏就找到温夫人在哪呢。” 一语惊醒沉思中的施承桓。 温玉昕在车前坐着,即使章玉坛有心朝池塘边看,也不应该能看到她。何况当时周围横七竖八停着许多车辆,章玉坛就算想停下来看风景,也不会那么凑巧就停在左大人的车边。 左大人沉思道:“恐怕章玉坛早就对温夫人有所耳闻,今天之事蓄谋已久。刚才我们几人被几个要饭的小孩缠住,很有可能也是章玉坛事先安排好的。” 施承桓想到章玉坛几日前就在军营里打听过温玉昕的事情,接口道:“没错。”但是他心里明白,究其缘由可能还有一个因素是左大人不能知道的。他决心回去以后要问个清楚,方能做下一步打算。 第四十三章 大失所望 那不能道说的因素就是莫子诚。 莫子诚一点也不见外,把万事通的房子当成了自家的。他摆满了一院子的酒,从门外面都能闻到浓浓的酒味。 万事通本人被他撵到屋里去喝茶,这会气的跳脚,见施承桓回来了,连说:“我把钱退给你们,你们赶紧走!” “你这院子多少钱啊,我买下了!”莫子诚啜了一口酒,打量着手里的小酒杯,“连你这些家什都包了。你直接走人吧!” 万事通大声喊道:“这房子是风水最好的!最切合我的生辰八字!我在这彭州转了一年才挑到这么好的地方!我才不会让给你!” “我就要这院子了!你赶紧走!赶紧走!走慢了你小命就没了!看你还怎么照顾你的生辰八字!” 施承桓不理睬他们争执,扶着温玉昕就朝里走。 莫子诚拦住他们,说:“今晚难得大家都有空,天气也不错,不如听我请来的人唱歌助兴。” 他这边声音落地,那边天上开始刮风。 施承桓答道:“今天玉昕太累了,让她去休息吧。” 莫子诚却不让路,继续说:“只听一会,你看我都准备好酒菜了。” 施承桓不知道他做什么打算,见他执意如此,不好违拗他的意思,便说:“好吧。”他把温玉昕安置坐下了,问万事通:“那位婆婆煮好药了吗?时辰快到了吧?” 万事通见施承桓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将要被赶出家门,怒冲冲道:“你们会需要我?你们厉害着呢!我还是照顾我的小命要紧!”他甩手走了。 莫子诚见事情跟他计划的一样,嘴角微微一撇,拍拍手,屋里有人应声走出来。 施承桓本来没兴趣听歌,见到那唱歌之人不禁一愣。 温玉昕也愣住了。那唱歌之人与她长的毫无二致,神情动作都惟妙惟肖,只是脸上画着浓妆,衣衫裸露,风尘之气颇浓。 那歌女清清嗓子,轻柔唱道:“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曲调却不是施承桓谱的,而是寻常老调。她那声音也与温玉昕像极了,不熟悉的人难以分辨。 温玉昕朝施承桓看过去,施承桓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莫子诚在搞什么鬼。 莫子诚拍着节拍,不时喝着酒。他给施承桓倒了一杯,说:“威铭兄,你还记得你在军营里给我做的保证吗?” 施承桓接过酒,心知他这是要逼温玉昕走了。他叹口气,一饮而尽,只觉得喉咙间全是辛辣,不禁一皱眉头,说:“记得啊。我既有言在先,自然言出必行。” 莫子诚又给他倒一杯,笑说:“你怎么这么不高兴啊?是不是这歌女唱的不好听?” 施承桓已经认出眼前这歌女实为雪妙怡所扮,再次一口喝下说:“鹦鹉学舌,有何好听的?” 雪妙怡脸上登时一暗,停了歌声,捏着嗓音来给施承桓敬酒道:“大爷,小女子唱的不好,还请大爷指教一二。” 施承桓接过酒喝了,只觉得雪妙怡这酒味道非常古怪,入口并不辣,他朝莫子诚瞟了一眼。 莫子诚却晃着一壶酒说:“你喝的是杏花村汾酒陈酿,怎么样,是不是味道特别爽口?” “你知道我不擅饮酒,这种东西我没有什么口福。” 莫子诚提起另外一壶酒说:“来尝尝这个。” 他们说话的空隙,雪妙怡走到温玉昕身边,浅笑问:“我和这位姑娘真是有面缘啊。你是这位先生的什么人啊?” 温玉昕不喜欢雪妙怡这浓妆艳抹的妆容,也不喜欢她浑身浓厚的香薰气息,更不喜欢她倾身询问的傲慢口气,朝一侧偏过头说:“我是这位先生的朋友。” “哦,居然是朋友啊!是哪一种朋友呢?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还是蜻蜓点水的朋友?” 温玉昕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说:“只是一般的朋友罢了。” 雪妙怡夸张的笑出声,学着温玉昕那软软的声音说道:“一般的朋友啊!可是你这头发不是已婚妇女才梳的样式吗?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呢。” “不是的。”温玉昕斩钉截铁说,“我……我和别人是夫妻。跟这位先生没有关系。” 她话音刚落,只见施承桓接过莫子诚递过来的酒壶一口闷干。 莫子诚见他喝的如此生猛,不禁低声喊道:“喂!” 果然,那酒冲的很,施承桓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莫子诚窃笑一声,立马又装作行家一样道:“怎么样,这霸王醉味道够烈吧?” 施承桓满脸痛苦,只觉得从口鼻到肚子都在燃烧。他捏紧了拳头,故作轻松道:“有点。还有更厉害的吗?” 莫子诚又递给他一瓶酒,他依旧一口喝掉。 温玉昕眼见施承桓发疯一样喝酒,劝道:“威铭哥哥不要喝了。会喝醉的。” 施承桓反问道:“我喝酒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又不是我的夫人!你不过就是一个傻头傻脑的笨蛋!要你来管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管我?” 温玉昕觉得他不可理喻,于是也生气道:“谁要管你啊!我就是傻头傻脑,不然怎么会跑这里来!我这么没脑子,净惹你生气!我要是不傻会把你的话当回事啊!早知道你原来这样想,我宁可死在家里,也不会跑这来丢人!” 施承桓大声吼道:“对啊你就是丢人了!你在这冒充我的夫人,你真够丢人的!你还想管我喝酒?我能喝一百瓶!一千瓶!不信你看!” “你喝吧!有本事你全都喝光!” 施承桓闻言,也不劳莫子诚动手,自己一瓶一瓶的喝起来。莫子诚一双眼睛却盯着温玉昕看,见她气鼓鼓的看都不看施承桓,觉得自己所料无错,温玉昕对施承桓果然并无什么感情。 雪妙怡拉着温玉昕的手,故作亲密说:“他们男人喝他们的,我们女人说我们的。” 温玉昕站起身,甩开雪妙怡的手,走远了两步才说:“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你瞧不起我吗?”雪妙怡娇声问道。 温玉昕不搭理。天上开始下雨,温玉昕站在雨中,那三人都在屋檐下。 雪妙怡媚然一笑,挨到施承桓身边给他送酒。施承桓来者不拒,一壶一壶的灌自己。雪妙怡见温玉昕依然无动于衷,于是故意抱着施承桓,撒娇说:“先生,我好冷啊,你抱抱我嘛!我好冷啊,好冷啊!”说着往他怀里钻,趁机把他胳膊围在她腰后。 温玉昕回头见施承桓亲密的抱着这歌女,喝酒如喝水一样,两人你侬我侬,内心觉得极不舒服。她抬起头看到黢黑的天幕下毛毛细雨,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可是她不想在这多呆一分钟,于是疾步走出院门。她心里好难受,可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难受。她一股脑的走,也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雨开始下大了,她的衣服淋湿了,额头的头发耷拉下来,好看的发髻完全垮了。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丑,她的眼泪不听使唤跟着雨水一起流出来。她在一个路口停住脚,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她现在一无所有,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她浑身湿透,全身都在打冷战。刚才凭着一股怒气走了这么远,此时身体凉透,连咬合嘴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徒然的倚靠着一边的大树,只觉得心口绞痛。她再也站不住了,跌倒在地上,不知道摔到哪里,她只感觉到疼痛。 有人把她一把抱起来,对着她用力的吻,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她紧紧按进怀里。 她睁大眼睛,只看到对方眼睛里全是泪,脸上同样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她想推开他,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她想说话,可是嘴巴被他牢牢的封住了。她只能在他怀里任他摆布,心头的屈辱感无以复加。 半晌,施承桓轻轻放开她,见她一脸冷淡,声音颤抖着说:“温姑娘,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你放开我!”温玉昕努力想挣脱他,可是依旧无用,她愤怒的转过脸不看他。 “你有没有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喜欢?”他近乎哀求的问。 “没有!没有!没有!所有可能都没有!”她生气了,她不喜欢他这么强势的控制她。 “一点点都没有吗?”他的眼睛里满满的绝望。 “一点点都没有!你放开我!放开!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把我当我什么!一个卖身的歌女吗?我告诉你我才不是那样不要脸的坏女人!你找她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吧!你如愿了!我恨你!你放开我!我恨你!”她拼尽最后力气挣扎。 “我可不可以求你给我一点时间,也许你会喜欢我?”他跪倒在地上,依然抱着她的腿不放。 “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你滚开!我恨你!”她只觉得被他抱着双腿是无比羞耻的事情,她努力把他的头向后推,却见他的眼睛里生出了令她害怕的神色。 果然,他听到她决然的回答,只不过一瞬的犹豫之后,他飞快的把她扛回屋里,按倒在床,全身压迫着她。 她惊恐的乞求道:“威铭哥哥,求求你放开我!不要!” 可是他此时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他贪婪的吻着她,根本不管她如何抗议。 莫子诚见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有些无奈,只好招呼雪妙怡关门准备离开。然而接下来施承桓自己离开的床铺,跪在地上呕吐起来。温玉昕吓傻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莫子诚狠狠的握紧拳头,一拍自己的头,说:“见鬼!” 雪妙怡推开门,把几近崩溃的施承桓扶起来,说:“走吧,跟我们回太和,不要再想这女人了!她如此无情,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施承桓抬头看着温玉昕,眼里全是无地自容的悔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对你。”他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内心,说出实话:“我爱你,玉昕,我爱你。就算你恨我,我也爱你,全心全意爱你。”他忍不住又吐起来。 温玉昕从听到他说第一个“我爱你”开始,便坐起身,一脸茫然无措。她看着施承桓痛苦的呕吐,只觉得他的爱也是那么痛苦,根本没有什么美好可言。 莫子诚问温玉昕:“你跟我们走吗?倘若你爱他,就跟他在一起,再也不要给想恽王。” 温玉昕微微摇摇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莫子诚和雪妙怡扶着施承桓走了。 温玉昕坐在床上还在发愣。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进来一个人。那人见门户大开,也有些诧异,问:“请问施大人和夫人在这吗?” 温玉昕看着那人,木然的点点头。 那人于是行个礼说:“那您就是温夫人了吧?我家老爷说今天夫人您身体不爽,又受了惊吓,让我过来看看您安好不。” 温玉昕想到白天和施承桓在一起的种种,终于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 那人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跑走了。 温玉昕哭了一会便昏倒过去了。到次日醒来,身边已经有左夫人的丫头在伺候了。 屋里屋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全然看不出昨晚发生过什么撼动心扉的事情。 施承桓夜里辞去了军职,他的东西也全部都没有了,他一点踪迹也没有留下,就像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 第四十四章 痛定思痛 左夫人带侄女来看望温玉昕,见她一脸憔悴,不敢问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她们已经从左大人那里得知施承桓连夜离开彭城,并未交代如何安置他的夫人,猜测可能是两人闹了别扭,于是她一句也没有提到施承桓。左夫人见温玉昕的一对小兔子饿的到处闻东西,便向温玉昕讨要了它们,留给侄女做宠物。 温玉昕感激她的好意,请她替自己买了回临淄的车票。左夫人把温玉昕送上直接去临淄的车,又给她二十两银子做应急。温玉昕拒绝了,允诺回家以后尽快把车票钱还给左夫人。她一路上头昏脑涨,窗外的景色如流水一般滑过,各种嘈杂之声如暴风一样呼啸而过。她好想休息一下,可是她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施承桓又跪在她面前对她说“我爱你”。 终于到了临淄,温玉昕摇摇晃晃下了车,眼前景色依旧是她离开时那般,心中却无限凄凉。那车夫见温玉昕身体不适,便问:“这位姑娘如果不方便行走,等下我回城可以送你一段路。” “好。”温玉昕想说父亲是温齐满,可是她想到母亲就是怕别人知道她是温齐满的女儿才把她藏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便没有提及。 那车夫把温玉昕送到住处,替她叫开门便走了。 赵淑颖和温嫣嫣见温玉昕竟然变成这样一副憔悴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 温嫣嫣慌张道:“小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们!” 温玉昕捂着头说:“我感觉头疼,不舒服。” 赵淑颖一边扶着她一边跟她对头一试,说:“小姐发烧了,快到床上躺着,我去叫大夫。” 温嫣嫣说:“叫什么大夫啊!我们哪有钱!艾夫人派来的那两个混蛋把我们所有的钱都拿走了,你忘了吗?” 温玉昕想到母亲派来监视自己的那两个人,嘴角一丝苦笑,说:“我身上这衣服还能值几个钱。还有,那盒珍珠,也卖了吧。” 温嫣嫣大惊:“小姐你疯了,那珍珠不是恽王殿下送给你的吗?” 温玉昕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她眼睛半张着,看到的全世界都是施承桓的眼泪。 赵淑颖和温嫣嫣怕使劲拉扯会拽坏衣服,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温玉昕的衣服脱掉。赵淑颖到温玉昕那空空荡荡的嫁妆箱子里去拿珍珠,温嫣嫣问:“真的要卖掉吗?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先救命要紧!”赵淑颖说着把衣服叠好,包在珍珠盒子外面。她急匆匆的走出屋子,刚打开院门,见艾夫人带着尤婆婆站在门外,尤婆婆正要推门。“夫人,尤婆婆。”她忐忑的行礼道。 尤婆婆非常厌恶的看她一眼问:“小姐在哪里?” 赵淑颖低头道:“小姐生病了,在屋里。” 艾夫人见赵淑颖怀里抱着一件衣服,问:“这是哪里来的衣裳?” “是小姐的。”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玉儿有这件衣裳?” 赵淑颖小声说:“许是衣裳太多,夫人忘记了。” “你拿着小姐的衣裳做什么?” “回夫人,小姐生病了,我要去把衣裳当了去请大夫。” “她又生病了?”艾夫人皱着眉头,“我每个月给你们五十两银子,难道还不够你们花的吗?请个大夫顶多一两银子!” 赵淑颖忙解释道:“夫人每个月给我们五十两银子,夫人算得不错,若没有其他的开销,我们主仆五个人在这里绰绰有余。可是夫人知道吗,小姐每副药都要十余两银子,每三天一副,每个月光抓药就要花去三百多两银子。小姐不想给夫人添麻烦,只好把自己的衣裳首饰都当掉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什么药竟会这么贵?”艾夫人不敢置信。 “夫人有所不知,小姐成亲之前那大夫重新给小姐开的药,嘱咐说一定要去他店里拿药,别处的都不合适。要是吃错了药,会危及性命的。”赵淑颖说道。 艾夫人想到女儿宁可闷不做声的过得如此困顿,也不肯对自己提过只言片语,心里毕竟不好受,说:“带我去看看她。” “是。” 艾夫人见女儿果然病的厉害,便对尤婆婆说:“你回家一趟。今天不是来个姓万的亲戚,说是会看病的,让他过来瞧瞧。” 尤婆婆应声答了。 温玉昕睡的很不踏实,梦里时常闪现施承桓的身影。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起来,惊醒过来,睁眼一看竟然是万事通。“是你?”她诧异道。 “哎?想不到吧!我高祖和你高祖还是亲戚,论起来你和我是同辈,你叫我一声哥哥不亏。”万事通一脸得意。 “哦。”温玉昕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她只觉得昏昏沉沉,不一会便又睡过去了。 他醒来时候已过晌午,勉力坐起身,一时间头疼欲裂,右侧肋骨里面有个地方针扎一样疼。他强忍着疼痛,下床朝窗外看去,俱是太和山的景色。他四下看看室内,知道自己是在太和门下弟子临时居住的场所。窗边桌上有一个不大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件衣服和几个日用品,这就是他在彭城的全部家当了。两件衣服中一件是他素日常穿的那种青色长衫,另一件则是温玉昕送给他的月白色衣衫。昨天夜里他穿的那件衣服不见踪影,他只好在眼前这两件中选择一件。他已经准备把青色长衫拿起来了,眼睛却又停留在月白色那件上。他拿起这件,一张纸条从衣服的兜里掉出来,上面是温玉昕的手笔:“天涯流落思无穷,寄我相思千点泪”。 彼时在京城的一幕幕情景浮现在眼前:淘气可爱的温玉昕,沉默孤单的温玉昕,温婉动人的温玉昕,楚楚可怜的温玉昕。温玉昕就像一个撩人的小妖精,藏在他每一寸甜蜜温暖的记忆里。 莫子诚来敲门,施承桓赶紧把纸条藏起来,穿上那月白色衣衫。 莫子诚见他起来了,问:“怎么样,你还好吗?” “还能怎么样,还活着。”施承桓苦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喝这么多酒。” “我也没喝过那么多酒。”莫子诚一笑,“今天你休息一下吧,我已经替你向师傅报过了。明天开始你和大师兄一起训练新徒弟。” “明天怕不行,我要去给温玉昕送药方。她昨天晚上没有吃药,今天一定不能耽误。”说着便要出门。 莫子诚倚靠着门,一手撑在门框上,挡住他去路。 “你做什么?” “你不记得昨天晚上你喝酒以后发生过什么了吗?” 施承桓眯起眼睛,说:“记不清了。我好像跟她吵了?” “后来呢?” “后来?”他努力回想了半天,“不记得了。” 莫子诚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统统道出,特别强调了温玉昕的无情,最后补充道:“你觉得发生了这些事情以后,她还会想见你吗?你酒量不行,酒品也不行。我要是个姑娘,早已经被你吓跑了。” 施承桓的记忆之门随着莫子诚的描述统统打开了,他仿佛亲眼见到自己像禽兽一样意图玷污她的事实。他双手捂脸,恨不能时间倒回去把自己掐死。 “师兄,你不要再去找她,这样对你对她都好。”莫子诚劝道。 “如果她不按这个药方吃药,再吃之前那副,很可能会死啊!”施承桓担心道。 “她不会找别的大夫看病吗?难道世上只有一个大夫吗?师兄,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现在只有你一厢情愿,她已经对你憎恶至极,你又何必自讨苦吃!枉你聪明一世,一碰到她就犯糊涂!” 施承桓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自己已经做了太多无用的事情,那些与临淄相关的事情都应该彻底结束了。他觉得腰间疼痛减轻了许多,故作轻松说:“好吧,我先去看看新来的师弟们。” 莫子诚知道他已经放弃去找温玉昕了,便放心让他去了。他离开太和山之前交代雪妙怡,千万不要提到前天晚上之事。温玉昕的冷漠无情就像是一把尖刀插在施承桓心头上,现在最好的打算便是让时间止住他心口喷涌不止的鲜血,让那刀口慢慢结痂,将来遇见其他令他心动的女子才能彻底平复伤痛。 “你要是不想让他旧情复燃,千万不要提温玉昕,更不要让他见到与温玉昕相似的女子。” 雪妙怡闻言迷一样的一笑,缄口无言。 次日施承桓一早和大师兄一道在训练场训练新师弟们。师傅突然现身,后面跟着雪妙怡。 师傅见新徒弟中没有特别出色的,不禁有些失望。他虽然已经有九个大徒弟,但相比太和派盛名之时大徒弟有数十人,还是逊色太多。他让施承桓和翁起辰都来,即是表明态度,对这两个成就最高的徒弟报以期望。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总要做好交班的准备。太和派的未来掌门就在这两个人中间选出,现在是考验他们训练新人的能力的时候。他静坐一旁观看,却只见翁起辰对徒弟们师范指点,施承桓则在一旁袖手旁观。于是他让雪妙怡把施承桓叫来。 待施承桓走到眼前,他方注意到施承桓脸色发黄,神色郁郁怅惘。虽然施承桓往日在山上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毕竟了无牵挂,神情自如。 “师傅,有何吩咐?”依然是那样淡然的口气,施承桓表现的好像没什么不同。 “你脸色怎么这么黄?生病了?”师傅问。 “回师傅,徒儿一时贪杯,多喝了些酒。已经醒酒,没什么大碍。”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说话的中气不足,很显然伤到了内里。 师傅知道他性格好强,绝不肯轻易示弱,于是说:“你和妙怡给新弟子们做个对打示范。” “是。”两人回答道。 新弟子们闻言兴奋不已,纷纷围观过来。 雪妙怡展示的是她一贯凛冽狠毒的风格,招招催命。施承桓此时并没有恢复体力,好在他头脑还清楚,所以更多的是用巧劲。他们打了五十个回合,雪妙怡想到施承桓毕竟有伤在身,于是停手了。施承桓没想到她突然住手,反而瞬间手足无措,几乎没有站定。 师傅从旁看的清楚,施承桓一定有问题,否则绝不会在这么平常的对打练习中频频处于下风,只有招架躲闪之力。 施承桓走到一边站好,以为示范就此结束。 不料师傅给翁起辰一个暗示,翁起辰突然从背后朝他发难。 施承桓躲闪不及,只好转身正面对掌接招。这一硬碰硬果然本相毕露,他在翁起辰强推之下脚步无法站稳,连连倒退,勉强靠蹬住一个石凳反击一掌。 事情好似再明显不误了,他在武功上不仅没有进步,反而倒退了。 师傅非常失望,一言不发走了。 翁起辰拱手承让,说:“看来三师弟状态不佳,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说完又去训练师弟们了。 雪妙怡说:“想不到你半年多没有练功,已经退步到这样了。你知道吗,你上次在临淄温家的任务做失败了,师傅已经非常不满意。如果你继续这样消沉下去,只怕师傅会更生气。” 施承桓感到肋骨里的疼痛更深了,他闭上眼睛等待这疼痛减轻。不用雪妙怡说,他也看到师傅脸上的不满,知道自己确实长久贻误了练功的机会,这是习武之人的大忌。 反观大师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不是自己在练功,就是在训练别人练功,他的武功必定日益精进。 “不要再想那个女人了。”施承桓命令自己,“她就是红颜祸水,贻害无穷!” 第四十五章 良药苦口 莫子诚做完任务回山,见到施承桓的一个爪牙,那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令他生疑。于是他私下找到那人问起施承桓近况。 “别提了,三师兄现在很不好。你快劝劝他吧!他每天没命的练功,不到午夜绝不休息,他是跟他自己过不去。太吓人了,我们都不敢说话,怕他一个不顺心不要我们了。” 莫子诚心想施承桓一定是想靠拼命练功来忘却温玉昕,便让那爪牙通知施承桓,午夜去会他。 施承桓知道莫子诚要来,便提前回到住处,躺在床上休息,没想到太过疲惫,居然睡过去了。 莫子诚来了见他睡着了,轻轻一笑,便在他一旁的榻上休息。他刚躺下,听到施承桓在睡梦中唱了一句:“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只唱了一句,却留下无尽的余味在屋梁绕响。莫子诚默默想到,施承桓用情之深,恐怕是自己永远不能及的。 次日清晨,施承桓刚起床雪妙怡便来通知,师傅要他去兰陵做任务。 莫子诚纳闷师傅为何偏偏指定让施承桓做任务。通常如果有多个大弟子在山上,那么师傅会让大弟子们自己商量决定谁出手。何况施承桓明显状态不佳,根本不适合下山。便对施承桓说;“不要勉强自己,你不想去就让我去。” 雪妙怡听到他的话,一笑说:“勉强不勉强,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师傅让你同大师兄一起训练新一批师弟。这可是个好差事,干好了说不定未来的太和掌门就是你的。” 莫子诚与大师兄素来不睦,一听说要和大师兄一块做什么,必定是千推万拖,这次也不例外,嫌弃道:“谁稀罕做掌门!只不过除了他,谁做掌门我都没意见。” 雪妙怡讽刺道:“反正师傅也没有特别中意你,你就别操心了!” 他假装没听到雪妙怡说话,对施承桓说:“你先去,我尽快来帮你。” 施承桓拍拍他肩膀,让他放心,便下山去了。 彭城在去兰陵的路上,他本想让车夫绕过彭城走,不料车子刚到彭城外的驿站就出毛病。车夫下车修理半天没有进展,只好对他抱歉说:“客官,看来我这车得大修一次了,一时半会不能走了。要不我退你一半的钱,你另外找个车去兰陵吧。已经没有多远了,如果你现在找个车,天黑之前就能到了。” 施承桓客气说:“不用退了。我正好想去彭城看看。” 他怕见到温玉昕才想绕过彭城,不料事不遂人心,躲不掉的还是躲不掉。他入城随便走走便来到万事通的门前,见大门挂着一个崭新的大锁。问左右邻居,都说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人居住了。他心里不禁有些失落,转而便又释然了:温玉昕一个人孤零零的必然是又回临淄了。他漫无目的的在彭城街头乱走,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才好,只觉得每个路口都有温玉昕走过的影子,仔细想想其实她来彭城那几日不是呆在军营便是在万事通家里养病,哪里去过这么多的地方。当初她那么期盼的想把彭城的景色都转转,最后却成了泡影。 夜幕降临,他走到了左秋辰大人的府邸附近。直到看到左秋辰的家丁,他才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走错地方,连忙转身要离开。却不想左秋辰刚好下班回来,看背景像他,远远喊了一声:“前面可是施承桓兄弟?” 施承桓叹口气,转身答道:“正是施某。” 左秋辰快步走过来,笑说:“几天不见,施兄弟去了哪里?” “回左大人,施某和几个老朋友去了南方……” “哎,你既然已经辞去官职,以后与我表字相称即可。在下子龙,幸会幸会。” 施承桓见他如此亲热,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子龙兄,在下威铭,久仰久仰。” “快来我家,我又做成了一首曲子,你来帮我填个词。”左秋辰拉着他进了门。 左夫人见施承桓来了,朝他身后看了看,见没有别人,便说:“施先生好久没来了。今天一定要尝尝我做的手艺。” 施承桓知道左夫人想看到的是温玉昕,不禁心头一颤。他勉强一笑说:“夫人手艺绝佳,随便即可,我是个粗人,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左大人自豪说:“我夫人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一定让你过口不忘!以后你可以叫你夫人来一起切磋!” 左夫人响亮的哼了一声。 左大人面露尴尬,赶紧给自己打圆场说:“快来快来,我这回的曲子是在上次那曲子上大改做出的。” 施承桓随他去了书房,左大人兴致勃勃的打开他的曲轴,自得的哼唱着。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曲谱上,从窗户看出去,正看到书房对面的厢房,回想起温玉昕那时从台阶上摔下去扭伤了脚,后来他只顾着去为雪妙怡处理后事,也没有来得及关心一下她是不是好了。脚伤若是恢复不好,怕是要落下一辈子的后遗症。 “威铭兄弟?”左秋辰哼唱了几遍发现施承桓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啊?”施承桓连忙回过神,迅速把曲谱扫了一遍,“刚才子龙兄不是让我填词吗,我没有那么高的文学素养,勉强拆一首旧词做新词。” “好。” 施承桓眼睛看着曲子,嘴里却连词一块唱出来:“天涯尽红尘,淡月送微云。孤帆连夜发,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左秋辰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大赞道:“威铭兄弟真是奇人!你竟然能将新词直接唱到新曲里!我刚才怕你看不懂我的标注,记不清这曲调,故而只唱了第一段,你这一下就把四段都唱出来了。妙极妙极!你这本事可了不得,若是生在金武朝,一定大有前途。” 施承桓没留心听他刚才唱了什么,这才连后面三段一块填词唱出来。他被夸的有点小得意,便说:“这不算什么,我还可以直接给新词做新曲,或者给旧曲翻新。” 左秋辰更加钦佩了,“哎呀,枉我自负擅作音律,自以为当朝无人可及,不想在你这纯粹是班门弄斧!你这本事天下可没有第二人了吧!” “怎么没有,我夫人也会。”话音刚落,施承桓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左秋辰知道他有心事,半晌才低声说:“威铭兄弟,莫怪为兄多嘴。你那日不告而别实在是太无情无义了!你夫人涉世未深,身体有恙,且这彭城里有人对她虎视眈眈,你却丢下她不管,音信全无,这绝不应该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施承桓自知理亏,说:“千错万错,都错在我。”他死死捏着那曲谱,恨不能从那曲谱中得到解脱。 “即便你与夫人有什么嫌隙,也必须先护她安危。我与夫人怕她在这彭城遭遇不测,只好不等她病愈就送她回临淄。但愿她在临淄一切安好,不然我作为外人都不能心安。你已为人夫,以后做事千万要先考虑到夫人。外人皆可冷落怠慢,唯有夫妻恩情万万不能辜负。你这一生要与她共度,莫要为无关紧要的事后悔终生!” 施承桓被他说的无地自容,他紧闭双唇咬紧牙关,不知如何作答。 左秋辰见他不答话,问道:“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你如此决绝,一夜之间弃妻辞官而去?” 施承桓长叹气道:“都是我不好,我喝醉了,想轻薄她。后来,我的朋友就把我带走了。”他握着曲谱的手颤抖着,他连忙把曲谱放下,握紧手指。 左秋辰诧异道:“轻薄她?莫非你们成亲至今还未有肌肤之亲?” 施承桓摇摇头。 左秋辰发觉自己问的有些多了,连忙说:“恕我多嘴了。” 施承桓勉强挤出笑容,心头有千千万万的苦楚酝酿着,一时冲动道:“其实,我算什么呢?我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功业未成,一无所有。她那么美好,简直就是仙女下凡,我这粗鄙之人怎么配的上她呢?”他苦笑一声,“我不过是碰巧得了个好时机娶了她,可是我根本不敢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她那么纯洁无暇,而我肮肮脏脏。就算她睡下了,我也只敢亲亲她枕边的衣服,怕她的清梦被我玷污。” 左秋辰忍不住问:“你这又是何苦?只要你真心爱她,身份地位又怎么阻得了?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终归已经嫁予你,在外人眼中已然是你的女人了。” “外人怎么看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如愿,我万死也甘愿。子龙兄,不要再劝我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也许有一天我……我会放手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吧。”施承桓说着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 左秋辰叹口气,知道他已然情深之所至,此时正在激动,全然听不进劝言,果然不再提起。坐下来推敲着把施承桓刚才唱的词一一对应填上。 第二日,施承桓临行前给左秋辰留了一首副曲,作为昨天那首曲子的前奏。 左秋辰吟唱之后不禁大叹:“施威铭真乃旷世奇才,他一夜所创的曲子胜过我苦思一年的成果。” 第四十六章 镜花水月 到了兰陵,施承桓才知道为什么雪妙怡一定要指派他动手。 那家人也姓温,家中也有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不仅看起来像温玉昕那般单纯,发呆的时候也是那般傻乎乎的样子。他得知事主的额外要求竟然是奸杀这个女孩,他拒绝了这个要求。事主非常恼火,让他回山换人。于是施承桓便打道回府,向师傅辞了这个任务。 鉴于施承桓出师多年对安排的任务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师傅不知他为何突然不愿做任务,便向大徒弟问起。 翁起辰认为施承桓还没有走出上次任务失败的阴影,对心高气傲的施承桓来说,那次失败令他颜面尽失。这次偏偏又是一家姓温的,施承桓必然心存芥蒂。这个解释倒也说的过去,于是师傅告诉雪妙怡,暂时不再给施承桓其他任务,让他安心在山上休息调整。 对这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莫子诚了,多年来他和施承桓总是聚少离多,现在他终于等到机会和施承桓同时在山上休息了。他兴致勃勃的拉施承桓去太极湖游玩,希望借此冲淡施承桓心头的痛楚,毕竟施承桓现在的状态都是他一手策划导致的。 天朗风清,在太极湖上晒太阳真是妙极了。两个年轻人躺在船上肆无忌惮的从早晨晒到下午,有吃有喝好不自在,从年少上山谈到当今门派,从身边琐事谈到天下大事。施承桓终于难得一笑,忆起第一次和莫子诚在山上打架,两人拼个你死我活,却谁都不能令对方服气。莫子诚哈哈大笑,说那次打完架,就发誓一辈子不和施承桓打了,没见过施承桓这么不按章法出招的,害他一个耍帅的招式都使不出。 下午两个人在船上躺着睡着了,微风推着小船到西岸停住,岸边有一处歌坊,里面有几个女孩子在唱歌:“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团是几时。” 莫子诚醒过来,他看了施承桓一眼,虽然还闭着眼睛,无疑已经醒了。 莫子诚说:“这词听着好生感慨。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我父亲出身于书香门第,我母亲却是武学世家吧?” 施承桓“恩”了一声。 “我祖父是凤阳府寿县人,因考了个功名,到莞郡做了县令,我父亲便生长于祖父的管辖地。有一年我母亲家人因和他人闹矛盾,闹到了衙门。我母亲当时虽然年龄小,却一副不让须眉的样子。我父亲对我母亲一见倾心,自此念念不忘。那年我母亲才十二岁,我父亲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后来我祖父知道了我父亲的心思,打算派人向我外祖家提亲。可是我父亲一定要功成名就才娶妻,他与我母亲立有十年之约,要我母亲等他十年。十年以后我父亲做到鸿胪少卿,回莞郡风风光光迎娶了我母亲。当年我父亲要进京赶考,临别时便对我母亲唱了这首歌。”莫子诚话音突然苦涩起来,“我母亲去世前,也是唱的这首歌。” 施承桓第一次听莫子诚谈及他的身世,知道他一定是被这首歌触动了心弦才肯袒露心扉,于是也唱起来:“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师兄,你不怪我吧?”莫子诚问,“我害的你和温姑娘分开,让你们再无团圆日。” “你做的没有错,如果你不那么做,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安置她,你只不过替我做了一个最好的抉择而已。玉昕也没有错,她只是小傻瓜,什么都不懂,怎么能怪她呢。只能怪我,怪我管不了自己,怪我不知轻重就爱上她。” 莫子诚思索片刻,说:“其实,如果不是师傅不允许我们成亲,你和她也没有不可以在一起的理由啊。我看你和她在一起一天,比在这太和山上一年笑的都多。她虽然看起来芳心难动,可是也不讨厌跟你呆在一起。如果你们能继续相处下去,她一定会对你转圜心意的。” 施承桓下了船,说:“好了,别想无关的人了。我们回山吧!” 莫子诚见他一脸平淡,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不介意。不过此时多说无益,两人便谈起了其他事情。只是晚上分别时,施承桓突然问了一句:“倘若有一天我要离开太和,你会与我为敌吗?” 莫子诚便知道他此刻真实所想:离开太和,不再受师傅束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这一切毋庸置疑都是为了那个女人,所以施承桓心里究竟对他有没有怨言,也就不言自明了。他不禁后悔,那晚与其让师兄明了温玉昕对他没有爱意,不如给他们弄点迷情药直接成全两人。现在弄成这样,师兄不知何时才能摆脱郁闷低沉的情绪。师兄不可能向他承认还在想念温玉昕,他只好暗中派人去看看温玉昕的近况,得知温玉昕在临淄城也过得不好。 因为温玉昕的病一时半会不好,万事通要求艾夫人把她带回温家。结果艾夫人整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当着下人的面责怪女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差劲的孩子!你一点也不听话,一点也不正常!哪有你这样能折腾的孩子!不听话就算了,还总是生病!一天到晚不是这毛病就是那毛病!我真恨不得当初直接扔了你让你死在外面!” 温玉昕想到连母亲都嫌弃她了,心就凉透了。再好的药也吃不下,一日日的消瘦下去。 这下万事通可急了,他自负医术高明,结果被他诊治的这个病人却毫无起色,这样下去他怎么好意思再问艾夫人要钱呢。于是他就想了一个歪点子,让人去通知恽挚,说温玉昕现在和施承桓天天在一起,如果他再不来接人,施承桓就不等他了。 果然恽挚收到消息,一听“施承桓就不等他了”,立即就派人去临淄城通知施承桓护送温玉昕入京。艾夫人听到消息高兴极了,认为女儿终于熬出头,也就停止责怪女儿。她让女儿写信去叫施承桓,女儿却不想写,推说只知道施承桓人在太和,不知在太和何处。艾夫人倒是聪明,以女儿的名义直接写太和道观的地址。 这封信自然在太和前山道观那里找不到收件人,恰巧有个小道士认识施承桓,他常常被派去后山与翁起辰等人联络,一来二去也就知道了那几个大弟子的名字。于是他就把信送到后山去了。可也巧,那天正是施承桓和莫子诚两人值守山门。莫子诚哪里想到温玉昕的母亲会给施承桓写信,直到施承桓看完信变了脸色,他才意识到他疏忽大意了。施承桓将信递给莫子诚看,莫子诚看后不知是劝施承桓不去,还是劝他去,只好无奈一笑。 施承桓向师傅辞别说要去帮助一个朋友,师傅便让他下山了。 施承桓赶到临淄,艾夫人上来就劈头盖脸指责他明知温玉昕私自跑去彭城,却不通知温家人。施承桓则搬出艾夫人伙同温家人给温玉昕药里下毒的事,艾夫人明知理亏,连连诉苦说自己在温家无权无势,根本无力救女。 温玉昕到此刻才知道自己之前那副药竟是有毒的,她本来也觉得母亲知情不告太过绝情,可是听了母亲的话,又觉得事非得已,不想多加责怪。 于是施承桓要回自己的签章,便送温玉昕去了京城。 此时的恽挚正值春风得意,他抓住了母亲一个把柄,要求母亲给他自由选妃的权力,母亲破天荒同意了。于是他给施承桓写信之后,便主动告诉恽氏家族族人,他要娶温玉昕为妻。他想的太当然了,尧夫人虽然给了他选择女人的自由,但是恽氏族人并不那么好搞定。恽家人以温玉昕已然成婚,名声不好为由,坚决反对温玉昕做恽王妃。 于是当温玉昕来到京城以后,他先把她安置在一处别院,答应她将来有机会便娶她。 施承桓为温玉昕不平,质疑恽挚为什么时机未明便让温玉昕来京,分明是要置温玉昕于危险之中。恽挚则称母亲已经答应,时机怎么就未明了。施承桓看出恽挚对权力过分渴望,对温玉昕的爱是表象,实际是对温玉昕的占有欲占了上风。恽挚当然不会承认,反过来强调必须要有权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施承桓见温玉昕态度坚定要随恽挚一起,只好交代恽挚记得给温玉昕继续服药,恽挚却毫不在意,说京城的大夫比小地方的好太多,旁人无须担心。 虽然有许许多多的不放心,但毕竟是温玉昕自己的选择。施承桓即将离去,温玉昕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和不舍。她知道这次又亏欠了施承桓,她不喜欢恽挚对施承桓的态度,但是她错误的以为,眼下只剩下听从恽挚安排这一条路。 当晚恽挚兴致勃勃来找她,她听到恽挚说会不时来看望她,希望她安心呆在别院,不要出门被人发现,衣食皆有供给,但不要任意挑选。她心头一惊,想到在这京城的生活,竟然和临淄并无区别。当恽挚另外叮嘱一句,让她每每吃饭喝水之前,一定要试试有没有毒,她更觉后悔不已。 恽挚认为既然温玉昕已经来到京城他的地盘,从此以后就可算做他的人了。于是他假意喝了点酒,便要抱吻温玉昕。可温玉昕闻着他脸上的酒味,想起施承桓那晚满身酒气的压在她身上,心理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她扯谎说自己身体还未好,还在吃药。恽挚想起施承桓确实提到过她在吃药的事,便暂时把占有她的想法收起来了。他让下人按方煮了药,让下人先尝尝,又端给温玉昕。温玉昕觉得被喝过的药很脏,可是恽挚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了。想到以后这会成为日常的程序,温玉昕不禁感到,这样的生活还不如在临淄过的平静自如。 第四十七章 痴心妄想 恽挚一直没提把温玉昕带回恽家的事,温玉昕觉得眼下被关在华丽但冷寂的别院,犹如从临淄那个破败的笼子,转而被关到了一个华丽的笼子里一般。她每日的所有期盼便是恽挚来陪她说说话,可是对恽挚来说这么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也常常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轻易不做。可是他总在夜幕降临以后才派人来说明这一天不会再来了,因此当一次又一次一整天的精心打扮都没有得到悦己者的品鉴后,她便凉了心肠,转而专心的在别院里做起了曲子。恽挚偶尔来看她,见她一门心思的做曲,还以为她在这别院的狭小空间里过得怡然自得,并没有受多少憋屈呢。 温玉昕只会一个人孤单的排解寂寞,却不知道恽挚的母亲尧夫人绝不会让她如愿嫁给恽挚。尧夫人特意从艾家众多年轻女子当中选了一个样貌年龄都极似她的女子来勾引恽挚,然后刻意当众问儿子,是否愿意立这女子为妃。恽挚虽然没把持住自己的身体,但是内心还是向着温玉昕的。因此他当场否定有这个打算,这让那名叫芸儿的艾家女孩心理落差非常大。芸儿当然不知道恽挚酒后对她说的那些贴心话,其实都是说给温玉昕听的。尧夫人见芸儿已经有了懊恼之意,故意提到恽挚金屋藏娇,在别院里另有一名女子,还让人速速把那女子请来。 温玉昕听说尧夫人请她去恽家,有些疑惑。艾芸儿见温玉昕与自己长相相差无几,一时大惊失色,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而此时尧夫人对温玉昕格外和颜悦色,向恽氏族人正式介绍温玉昕的身份,还特地强调恽挚对温玉昕始终如一的初恋情怀。恽家族人见尧夫人如此描述,便一致改口夸赞温玉昕,认为她做王妃未为不可。这一切都让身在现场的芸儿难堪至极。就在恽挚和温玉昕欢心不已,都以为事情马上就可以达到想要的结果时,尧夫人突然放话说艾芸儿和温玉昕谁先生下王子便可以做恽挚的侧妃。温玉昕疑惑不解,尧夫人马上就专门解释了,那芸儿早已与恽挚云雨多次,看样子好像是占了先机呢。 温玉昕如遇晴天霹雳,恽挚则不敢抬头看她,悔不当初。艾芸儿觉得被当众揭露未婚失身的事情实在耻辱,急忙借故离去了。剩下的人只有尧夫人谈笑自如,众人皆各怀心思。 温玉昕简直不知道再如何与恽挚说话。她连别人用过的杯子都觉得脏,更何况是那种事情。可是尧夫人好似觉得恽挚要了艾芸儿这么一个女子不算多大的事,顺便又提到说,恽挚其实早在一年前便按照家族的习俗,和她身边一个侍女有染。至于儿子还有没有其他女人,她可说不清楚。 温玉昕闷闷不乐的坐在一边,小心翼翼的随着恽家人齐声奉承尧夫人。没多久就有几个恽家的女孩子来同她说话,这几个女孩看起来倒是挺热情的,一再夸奖温玉昕生的外美内秀,那艾芸儿不过是东施效颦,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温玉昕不懂人心险恶,也顺着她们的话拿艾芸儿打趣,她哪里知道这几个女孩素日都是爱嚼舌头的,只不过一会功夫就把她的话传给了艾芸儿。那艾芸儿在众人面前受了这等侮辱已然有一肚子火气,再被温玉昕顺口一挖苦,更是怒气冲天,发誓要让温玉昕好看。 温玉昕在恽家住下了,尧夫人给她指派了两个丫头,一个叫陈萌,一个叫卓紫园。这两人得了尧夫人的命令,成天以折损温玉昕为乐。温玉昕唯一可以自豪的那身漂亮的衣裳,就是施承桓在彭城送给她的那件,她们一会一个“江南人哪懂得什么富贵荣华,只会在小花小草上做些哗众取宠的文章。”一会又说“京城里只有下等人才会穿这种小家子气的衣服,还不如恽家府上的侍女穿的大气。”再来便是“恽家连丫头们穿的衣服都是真丝质地的,夫人们都穿得端庄雍容,一样的审美才配做一家人。” 温玉昕明白她们实际是在暗示她配不上恽挚,她深感屈辱,却无处发泄。她越发不喜欢在恽家的生活,越发不想留在京城里。她好想和恽挚单独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玩耍,哪怕被关在临淄的家里也比这好啊。 恽挚来找她说话,才不过三两句,她就以为恽挚也嫌弃她寒酸,忍不住大哭起来。恽挚被她闹的莫名其妙,那两个丫头趁机在一边说是温玉昕想家人了。恽挚便问温玉昕是否有亲人在京城,得知她三姨在,便命人请来陪她说话。 三姨迫于恽王的命令,百般无奈的来了,等温玉昕支开两个丫头,还没开头诉苦,三姨反而先倒起了苦水:“哎呦我的好外甥女啊!你这不是害我嘛!你可不知道,如今京城内外都在看你的笑话,说你啊是妖女!专会勾引男人!我这避嫌还来不及呢,你怎么叫我来了!你以后可不要跟别人提到你是我的外甥女,我们就相当于没亲戚关系!你妈妈反正也没给我什么好处,我可不想被你连累了!我还有两个女儿以后要嫁人呢!如果别人知道她们有你这样的表姐,一定会老死闺阁的!还有那个艾芸儿,你可不知道,她算是你的远房表妹啊!你怎么能跟她闹起别扭呢,她家在这京城里可是很有人缘的!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温玉昕没想到外面竟然是这样看待她的,更想不到她的三姨对她的境遇漠不关心,只求能同无干人等一样袖手旁观,一腔苦水硬生生又咽了回去。这样的日子过得越发抑郁了,她连安静作曲的心情都没有了。她要一天三次去侍奉尧夫人,尧夫人那里有多个侍女轮番教育她如何做个好儿媳,让她一个人做两三个人做的事情。有时她刚刚得到命令可以回去休息,前脚还没踏出屋门,后面又有了新的活。只要恽挚不在家,她就有永远做不完的活,还有挨不完的骂。 虽然成日被人瞧不起,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但她不敢告诉恽挚。因为陈萌吓唬她说尧夫人在这院中到处都是耳目眼线,卓紫园干脆挑明了说谁要是胡乱在恽王面前嚼舌根就把谁舌头割掉。这两个丫头把坏事做绝了,她们故意偷听温玉昕和恽挚的一次对话,然后把他们的谈话内容反过来说给温玉昕听,让温玉昕以为在这恽家大院里果真藏不了一丝隐秘。卓紫园吓唬温玉昕说尧夫人已经对她不满意了,要她千万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于是她和恽挚在一起时连说话都变得慎之又慎,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又被尧夫人责怪。恽挚以为她变懂事了,随口夸奖她越来越像大家闺秀了。温玉昕心想自己明明就是大家闺秀,莫非恽挚一直认为她不配如此称呼?她精神整日高度紧张,心情又抑郁至极,很快就病倒了。 她这一病可惹恼了恽挚。因为她在病重糊里糊涂的情况下把在恽家所受的委屈统统道出,恽挚在一旁听的真真切切,立即就打发了陈萌和卓紫园两个丫头,派人去自己身边挑了两个老实的丫头们。又对母亲和周边人等发了一大通脾气,迫使尧夫人答应以后再不勉强温玉昕做任何事情。 等温玉昕稍有起色,他就向温玉昕保证,绝不会再让别人欺负她。而温玉昕所有心结的最根本在于那个叫艾芸儿的。她想到既然其他的话都已经说了,干脆诸事都说个明白。恽挚向她保证今后再不去见那艾芸儿,绝不会让她怀孕,只要温玉昕生下王子,一定册立她为恽王妃,即使只能做侧妃,他也必定永不册立王妃。 恽挚的话让温玉昕稍感安慰,再加上新来的丫头很贴心的在身旁陪伴,便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可是尧夫人如何能让她过的称心如意,很快尧夫人便安排恽挚带着温玉昕和艾芸儿三人一起去游玩。恽挚本不想带艾芸儿,可那艾芸儿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实在是无法,只好一同带上。 一路上恽挚同温玉昕有说有笑,提起当年在瑞华同窗的有趣事,都喜笑颜开。那艾芸儿在一旁一句也插不上,完全被恽挚冷落,只能干生闷气。 到了游玩的地方,恽挚扶着温玉昕下车,也不管艾芸儿如何。温玉昕虽然心里有点同情艾芸儿,可是一想到这个女人要同自己争恽挚,便默许了恽挚对艾芸儿的冷淡。 晚上恽挚和温玉昕在一起喝酒赏月,那天上的明月好似害羞一般,总是若隐若现于缥缈的白云中。恽挚把温玉昕搂在怀里吻她,可是温玉昕觉得别扭的很,她一点也不喜欢恽挚抱着她的感觉,更不喜欢他微微带着酒气的轻吻,这种没有力度的吻只会让她同施承桓那晚霸道的深吻做对比。她骗不了自己的内心,虽然当时施承桓的吻把她吓的够呛,可是此时此刻她想要的却是那样的吻。她在感情方面一直很被动,一如她在生活中的被动。她已经习惯被人安排,就算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也能凑凑合合的将就。所以虽然恽挚的吻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心灵上的震撼,她还是非常顺从的配合着。 恽挚带来了暖情酒,两人刚喝完了酒,恽挚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脱衣服。这时温玉昕才发现月信来了,她的日子一直都不准,谈不上什么周期规律可循,所以根本想不到会这么巧发生这样的事情。恽挚感到很扫兴,便让温玉昕先去休息了,自己在月下继续喝闷酒。 这边艾芸儿见温玉昕走了,以为恽挚和温玉昕闹了别扭,于是假装好心上前安慰。恽挚在暖情酒的推动下又一次与艾芸儿纠缠在一起,直到天昏地暗。艾芸儿尝过鸾颠凤倒的滋味,这些日子被冷落,身心都很不是滋味。更兼尧夫人立妃的约定在前,势必要抢在前头生个王子。这一晚她明白了,只有温玉昕不在的时候她才有机会,所以她心里生出恶毒的念头,要置温玉昕于死地。于是她回到恽王府以后,稍加暗示便上了尧夫人的船,从此甘心服从尧夫人的命令,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整死温玉昕。 事情的进展完全符合尧夫人的预料,她当然料不到温玉昕会来月信,但是她成功让艾芸儿做了自己的帮凶,将来一旦温玉昕有事,也就有了一个最为合适的替罪羊。 第四十八章 每况愈下 暹罗国使臣送了一只可爱的长毛小狗给恽挚。恽挚想到温玉昕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于是高高兴兴带回家送给她。 温玉昕本来还在为恽挚又与艾芸儿纠缠在一起而不悦,见到可爱的小动物,就暂时原谅了恽挚。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恽挚在国宴上用过餐了。听下人说温玉昕在家赌气不吃饭,又让人给饿了一天的温玉昕准备了一桌菜。温玉昕饿过劲了,倒也不着急吃,见手边上了一盘肉菜,便拿起一块肉喂给小狗。那小狗大概也一天没吃饭了,闻着肉香张口就吃掉了。温玉昕和恽挚你一块肉我一块肉都喂给小狗,只觉得这样在一起的时光非常愉快。然而很快小狗便变得有气无力,继而尖叫着挣脱了温玉昕的怀抱,在地上痛苦的打了几个滚死了。 温玉昕当场吓呆了。恽挚迅速站起身远离桌子,命人给他端来清水洗手擦手,让人立即清理现场。他处理自己的事情很麻利,却忘了温玉昕的手上还沾着带毒的肉油。温玉昕回过神来,默默用一块桌布擦擦手。她眼见恽挚面露狰狞冲下人发脾气,要他们立即调查是谁下了毒,根本没想到要安慰自己,不禁有点寒心。恽挚责怪完下人,借着火气又朝温玉昕吼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吃任何东西之前都要先试试有没有毒!你看,这肉有毒吧!你在这要学会处处小心!一个不小心就会死的你知道吗!” 温玉昕只觉得委屈极了。这一桌菜都是为她准备的,她才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恽挚已经吃过饭了,所以他中毒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可是他反过来指责她,好像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过了一会,恽挚平复了心情,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的太强硬。见温玉昕神情郁郁,便安慰一句:“好了,等下我让他们重新准备一桌菜,你吃了赶紧休息吧。” 温玉昕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她回答说不想吃,便一个人走了。 下毒的事情第二天便有了结果,艾芸儿承认是她一个人做的。她承认她嫉妒温玉昕,下毒只是为了惩罚温玉昕,并没有害死人的意思。有尧夫人在她背后撑腰,即使她差点要了温玉昕的性命,最终也不了了之。 恽挚当然不满意,一定要母亲重重责罚艾芸儿,但温玉昕被尧夫人派来的人警告必须化解这件事,于是劝恽挚忍一忍,不要闹出母子之间的嫌隙。恽挚见温玉昕都这么说了,自己又拗不过母亲,只好作罢。 艾芸儿只不过在自己屋里安静了一天,第三天就跟没事一样出来溜达了。 尧夫人借口四月初四是文殊菩萨的诞生日,邀请艾芸儿的父母一起去庙里祈福。恽挚和温玉昕自然是尧夫人点名必须要陪同的,只不过恽挚是真心想去的,而温玉昕一点也不情愿。 恽挚受母亲影响,痴迷于佛教的各种大小仪式,他从小耳濡目染,认为佛家的一切经文都是至理名言,去为菩萨庆生乃是荣耀至极的事情。 温玉昕则从小跟着信奉道教的姥姥一起长大,自然对佛教的各种事情一无所知,也丝毫打不起兴趣。 路上尧夫人故意把恽挚和艾芸儿安排坐在自己左边,而温玉昕坐在自己右边,这样温玉昕一路上就没有机会跟恽挚说话。艾芸儿一方面是为了在父母面前装作与恽挚极为亲热熟络,一方面是为了气温玉昕,一路上不停的找话题和恽挚聊天。恽挚迫于母亲的压力和艾芸儿家人的面子,只好压下不耐烦一一作答。艾芸儿的父母见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心里就跟浇了蜜一样,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以为女儿登上王妃的位置指日可待。 到了庙中,尧夫人在前面跪拜,其他人忙不迭的跟着跪下,唯有温玉昕站在最后面假装看风景。如此几次,被艾芸儿发现了。她故意问温玉昕为何不拜,温玉昕答道自己不信佛。艾芸儿的父亲心地宽宏,说人各有信仰,不可强求。那尧夫人见儿子也微蹙眉头,便指令温玉昕给菩萨跪拜。温玉昕坚决不从,连恽挚都看不下去了,劝她只不过磕个头算得了什么。温玉昕只好勉强给菩萨拜了一拜,谁都看出她非常不高兴。 回王府以后,温玉昕就借口身体不好,不愿再见其他人。恽挚想见她也被回绝,如此再三,恽挚的耐性也磨没了,他命人强开门闯进温玉昕的房间,要温玉昕把话说明白。温玉昕只说不想做笼中鸟,想回临淄老家去。恽挚一腔火气,温玉昕一肚子怨言,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温玉昕穿上来时的衣服,要带侍女回家,被恽挚的下人阻拦,报告给恽挚。 恽挚以为温玉昕只是说说而已,不料她真的要回家,责问她究竟想要什么,是不是对施承桓有情,温玉昕在气头上不肯服软,并不否认。恽挚最介怀的就是施承桓与温玉昕有过婚姻之事,他又不曾沾染温玉昕半指,恼怒之下命人严加看守温玉昕,不准她出房门。温玉昕自认为被囚禁在恽家,于是把怒气撒到下人身上,除了自己的侍女,谁也不能靠近她半步,否则她就哭闹不休。渐渐地恽家的下人们都对她避而远之,唯恐招惹的她不高兴。恽挚知道后更加烦恼,他觉得温玉昕任意妄为,无理取闹,根本没法交流。这时倒显得那艾芸儿温柔体贴,日日悉心侍奉,夜夜伴他安睡。 那艾芸儿本就不安于被恽挚当做替代品,如今一步步按照尧夫人的指令来做事,故意挑拨的温玉昕和恽挚两人的嫌隙一日胜过一日。她坐享两个人闹别扭的机会,成功睡稳了恽挚的床。她唯恐温玉昕还有与恽挚和好翻身的机会,于是假装大度在恽挚面前提出要去说服温玉昕,恽挚被温玉昕气的焦头烂额,一听她的话当即表示赞成。于是她刻意打扰温玉昕午睡,告诉尚在迷糊状态的温玉昕只要肯低头向尧夫人和恽挚认错,去庙里给佛祖菩萨磕几个头,就可以重新获得恽挚喜爱。温玉昕起初就是因为拜菩萨的事情而生气,见日子过了这么久,恽挚竟然还在拿拜菩萨来威胁她,觉得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头脑还不甚清楚,干脆连菩萨一起骂了一遍。艾芸儿回去就把温玉昕的话添风加醋的告诉了焦急等待的恽挚,这可把恽挚彻底惹恼了,再也不想管温玉昕了。艾芸儿在一边假意为恽挚着想,猜测温玉昕这么执拗都是因为仗着恽挚的宠爱衣食无缺,各样生活物资无所缺少,故而有恃无恐。于是恽挚派人去断了温玉昕的其他供应,只提供基本的饮食,借此希望温玉昕能服软。孰料适得其反,温玉昕自暴自弃,干脆绝食抗议。 尧夫人为了赞赏艾芸儿做的这件事,便告诉她恽挚偷偷在她的饮食里下了药,令她无法怀孕的事情,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日给温玉昕留机会。那艾芸儿已经尝到折磨人的甜头,已经不知不觉泯灭了本性,听到这话,自然把自己长久未孕的账算到温玉昕头上。她私下买通了负责打点温玉昕饮食的几个人,故意给她做特别淡或特别咸的饭菜,饮水也全都是用鱼池里的废水代替。 温玉昕以为这些变化全都出自恽挚的授意,不禁更加难过,派侍女去向恽挚哀求回家。恽挚不肯让她走,却也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安置她。尧夫人见时机已经成熟,便提到京城附近有一所道观比较清静,可以让温玉昕先去冷静一段时间。恽挚只见母亲深切关怀,不知母亲计划有诈,反正眼下并无其他办法,盲目同意了。 临行之际,尧夫人来看望温玉昕,问她是否后悔当初假装结婚欺瞒他人,温玉昕回答只希望离开恽家。尧夫人取笑她天真无知,势必不能让她轻易走了,要为死去的菁王妃报仇,把她关在道观里不准出门,活活折磨她至死。温玉昕这才知晓尧夫人的真面目,对未来在道观的生活充满恐惧。然而此时恽挚正在为别的事情烦扰,根本就没来为她送行,温玉昕自知前途晦暗,不禁开始后悔自己太过任性。 那道观名为道观,其实却是个风月观。里面都是些不守妇道的女子,连所谓的主持也不过是家里捐钱多一点就做上的。温玉昕初入道观,主持知道她从恽王府来对她还算客气,样样事情都亲自替她打点了。后来尧夫人派人来专门提点一番之后,主持对温玉昕的态度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强行索要温玉昕各种巨额生活费,见温玉昕交不起,就指使她去做各种最粗苯最肮脏的体力活。她故意让温玉昕亲眼见到观里其她女子如何夜会情郎,如何出卖身体换取生活费的。之后她便给温玉昕开了价格,让她也接待各种所谓上流社会的精英。温玉昕自是不肯,可是她在观里孤立无援,连消息都传不出去。 那主持见温玉昕不肯同流合污,便暗中安排了人夜里去骚扰她。温玉昕惊惧不已,白天做完活,夜里也不敢睡踏实,唯恐有人破门而入。 第四十九章 怪诞不经 尧夫人认为把温玉昕关在道观里活活折磨她,只要瞒住了恽挚,就不会再出岔子。可是她不知道,有个人派人一直在暗中留意温玉昕的境况。 这个人就是莫子诚。莫子诚得到报信说温玉昕被关在道观里以后,就开始思忖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施承桓。他担心告诉了以后,施承桓会冲动之下跑到京城救人,那样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付之东流了。可是若不告诉,他日温玉昕有了三长两短,发生了不能挽回的事情,恐怕施承桓知道了会后悔终生。 施承桓自从送温玉昕去京城回来以后就没再提起过她。不用想也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他已经尽一切可能回避与她有关的事情了,偏偏送她去京城的那个人却又必须是他。他常常在梦里见到沉默不语的温玉昕,那时他和她相对坐在车里,她的眼睛却只看着手里的盒子。他知道那是恽挚送给她的那个装着珍珠的盒子,那是恽挚与她少年之约的鉴证。他不敢问,也不敢想,那些珍珠最终是不是被缝在了四合如意图案的腰带上,要送给那个位高权重的少年亲王。他清楚记得临别时,她双眼盯着地面,说了一句:“多谢施先生。”那一幕无论如何无法从他的脑海中抹去了,他每回想一次便觉得心口被什么狠狠抓住了。是“施先生”,而不是“威铭哥哥”,在她心中一定是彻底与他生分了,才会刻意将称呼改了。他宁愿就地死去,只要能得到她的原谅,听她再唤他一声“威铭哥哥”。当初在一起时,他总想把她推出去,把她交给别的人,现在她远在京城,他只恨自己不能化成疾风,一瞬就飞到她身边。 正逢大师兄下山去做任务了,施承桓便接手训练新师弟的工作。这工作他之前没少做,按说也是驾轻就熟,可是他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所以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 他见新来的师弟们资质良莠不齐,有的经过大师兄的调教已经能打出一整套太和基本招式,有的却连开头的几招都打的不像样子。当初这些师弟们亲眼见到施承桓被大师兄连连击掌逼的毫无招架之力,便以为施承桓这个三师兄武功不过尔尔。加之大师兄的确在他们身上倾注了不少心力,所以他们打从心底就更希望由大师兄继续调教。乍一换了施承桓以后,没有任何解释,就又从头练起,一招一式皆必须达到要求才行,有的师弟不能适应,觉得跟了施承桓以后反而连日来毫无进展。这样一来他们可不愿意了,下了课便围着施承桓嚷嚷起来。 有的说:“我已经练会了基本招式,应该教我新的招式了!” 有的说:“我已经上山快半年了,一直都在练基本功!大师兄已经答应教我们下一套脚法了!” 有的说:“再这样下去都是浪费时间,虽然我基本招练的不太熟,可是我每天都练,不需要从头开始学起!” 有的说:“我们要找师傅,让师傅重新找人来!” 施承桓耐心听他们抱怨,还没开口,身后有人先“啧啧”出声了:“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 施承桓回头一看,是个穿着黑白阴阳服的年轻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皮肤白的不真实,天生一副笑面虎的表情,好像戴了面具。 那年轻人见施承桓看到他了,于是咧嘴一笑,跳到练武场上,朝施承桓扑过来,嘴里像小孩子一样尖叫道:“好哥哥啊!我回来了!” 施承桓伸出一只手指,正好抵在那年轻人的眉心,那年轻人的熊抱落了空。施承桓淡淡的说:“回来就好!别闹了!文祝!” 众师弟们见到长相如此怪异的人,瞬时鸦雀无声。 文祝那张诡异的脸现出甜蜜的笑容,像女孩子一般娇滴滴的说:“好久没见了!上次师傅派我去临淄给你帮忙,我还以为能见到你,没想到你竟然不在!我好想你啊师兄!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害我在后山盼你盼的好苦!我天天盼,夜夜盼,你怎么也不回来陪我啊!你以后不要再接那么辛苦的差事啦!多留在山上陪陪我嘛!” 施承桓想起文祝在临淄蛊惑温玉昕二婶的事情,不禁感慨说:“真快啊,半年多了。” 文祝又换成男子的声音朗声说:“哪里是半年!是整整一年了!去年这个时候我和你在这山上话别!当时你说你很快就会回来!结果你去了临淄就一直没有回来!你该不会在临淄找了个相好吧!你可记得要请我喝喜酒啊!我还要和新娘子跳舞呢!” 文祝只不过开个玩笑,施承桓却心里咯噔一跳,说:“好了,正常点。好好的说话,你把师弟们吓坏了。” 文祝笑的更开了,对师弟们这个看看,那个瞅瞅,终于用他自己的嗓音说:“都看什么呢,我是你们的九师兄文祝,快来给我行个礼!” 众师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零零星星的行了礼。 文祝恼了,只不过一眨眼功夫,就把没有行礼的师弟们都当头敲了一遍。 那些师弟们只觉得一阵风刮过,头顶便结结实实的挨了打,连忙老老实实行礼。 施承桓感慨道:“你越来越会做师兄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古里古怪的小毛孩了!” “干嘛呀,我只不过替你教训教训他们。竟然敢质疑你的能力!”文祝夸张的拍拍双手,只见天上凭空落下一大片红色花瓣,像个粗汉一般吼道,“你是我最佩服的人,谁敢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那些花瓣一个不差的正落在眼前这些师弟们的头上,师弟们刚觉察到头上的花瓣,要动手去摘,却摘不到了。 原来施承桓已经先一步把所有的花瓣都拿开了,他把那些花瓣都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边,对文祝说:“玩笑不要开太大了。”转脸对愕然无语的师弟们说,“一个时辰之内赶紧把沾到花瓣的地方洗干净了,不然会留下烧伤的疤痕。” 师弟们这时才感觉到头上有灼烧的感觉,连忙纷纷跑走了。 文祝一挥手收回花瓣,揽着施承桓的胳膊娇滴滴的说:“师兄,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施承桓被他闹的无法,正要说什么,却见莫子诚在一旁斜眼看他们。 文祝也看到莫子诚了,他立即乖乖的用自己的声音迅速说:“四师兄好!四师兄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夜里好!春天好!夏天好!秋天好!冬天好!” 莫子诚一脸嫌弃说:“好啦,我只要不看见你,我哪里都好!只要看见你,我浑身都不舒服!” 文祝哀哀戚戚的对施承桓哭诉道:“人家只是好想三师兄啦嘛!四师兄最讨厌啦!不跟你们玩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说完便真的如女孩子一般扭扭捏捏的跑掉了。 莫子诚紧闭双眼不忍直视。施承桓笑说:“好啦,他已经走啦!” 莫子诚长舒一口气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教他功夫啊?你看你看,现在成这样了!竟然也做了大徒弟!就凭他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是他这些歪门邪道?” “人各有所长,有些他能做到的,你我都做不到。你找我有什么事?” “大师兄失败了,回山了。你不想下山去轻松一下?我记得你以前在薛家岛做过一场轰轰烈烈的项目,要不我们去看看?” 施承桓看着莫子诚的眼睛,想从他内心看出真实意图,但莫子诚一双明眸真诚的很,什么也看不出,于是答道:“好啊。我们去跟师傅请示一下。” “不用了!师傅下山了,我已经跟大师兄汇报过了!” 施承桓质疑道:“你会去向大师兄汇报?” “要不是去汇报,我哪会那么巧看到大师兄灰头土脸的样子,哈哈哈!笑死我了!”莫子诚讥讽说,“他不是一直都很自负吗,这回看来是栽了个大跟头!师傅就是去替他料理后事的!” 施承桓心想莫子诚与大师兄两人的矛盾日积月累,早已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的,便不做他话。两人当天便离开太和山,直接前往薛家岛。 第五十章 推诚相见 此时岛上野花遍地,荒草丛生,有住家的地方也不过是稍微有点人气而已,岛上境况一如当初施承桓在岛上值守时。那巨大的水坑虽然挖好了,里面却没有多少存水。施承桓沿着水坑爬上爬下观察了好几遍,发现坑底作为阻水用的石砖并不多,所以水会一点点的漏下去。 这时一个渔民注意到有人在水坑里转悠,跑过来喊道:“危险!快上来!” 施承桓爬上来,那渔民见是他,不禁惊喜万分,说:“是施先生来啦!听说你去临淄啦!”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无官一身轻。”施承桓一笑。 “那,你来了,你那漂亮媳妇呢?”渔民四下看看,只看到莫子诚。 “什么媳妇?”施承桓心头砰砰直跳,他不得不抿上嘴巴来掩饰心情。 “哎?难道县令大人是骗我们的?他说你在临淄立了大功,娶了那个姓温的姑娘,就是那回和你一块在岛上转悠的,那个瘦瘦的,挺漂亮的姑娘。我们还说呢,像你这样的好人,就应该有好姑娘做你的媳妇!” “她啊,她……”施承桓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生病了,没来。”莫子诚在一边客气接答。 “哦!” 施承桓不想再谈温玉昕的事,连忙问起水坑蓄水的问题。 那渔民知无不言,把水坑优缺点都说了遍。 原来,渔民们当时确实按照规划来挖坑和埋石,但是黄岛县令没有给他们拨款,买不了上好的石材,也请不起如意的工匠,于是渔民们自己动手从黄岛弄了一些山石凑合。 施承桓知道温县令一贯抠门,所以临走时特别嘱咐过这些渔民,一旦需要钱财,可以派人向他索取。可是这些渔民却没有来找他,或者后来找他时,他已经离开临淄了,再寻不到了。他拿出签章给那渔民,说:“我记得当时我预算需要三百两银子。你去县里取五百两银子出来,多准备一些以防万一。” 那渔民却不伸手接,只说:“施先生,我不知道你做什么营生能赚这么多钱。可是我们这岛上的人,人穷志不穷。你已经帮我们做的很好了,我们绝不会问你要钱!” “水坑就差这一点就可以完好利用了。这样好了,将来你们在海里有好的收获,就送来给我,就当我提前支付了。” “施先生,你不说我都忘了,我真是过意不去,你当时因为秦币的事情被抓起来,可是那些秦币就是我和我弟弟打捞上来的!县衙一派人来查,我们就把秦币藏起来了,没想到却连累了你!我真恨我手臭,干嘛要捞那些晦气的东西!” 施承桓一笑说:“这倒好办了,你把秦币给我,我付给你们五百两银子做报酬。我已经不在官府,不必再领那官员私藏古币的罪名了。” 渔民一听,说:“这样好!你跟我来!” 事情就这么商量妥了。 莫子诚捡起那从地里面挖出来的秦币,不禁叹道:“这倒是真的东西,五百两银子买来不亏。可是你真要弄走这么一堆?” 施承桓笑说:“不,我们回去路上,再把秦币丢进海里吧。” “好主意。” 回到陆地,施承桓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和远处那孤零零的薛家岛,说:“我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了。但愿他们能富裕起来。” 莫子诚不解:“你为什么要替这些陌生人操心?他们富裕与否,和你并无关系。” “是啊。”施承桓转头看看莫子诚,又转向渺茫的海面,良久,“说吧,温玉昕现在怎么样?” 莫子诚惊讶极了,他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派人去京城了?不对,如果你派人了,你就知道她的境况了。” “你不像我,你喜欢留在太和山上。可是这次你却主动要求下山,而且是在师傅不在山上,必须要向你最讨厌的大师兄请示的情况下。你虽然一句都没说,可是我就不会猜吗?能让你这么委曲求全的,难道不就是关于她的事情?”施承桓的眼睛一直望着波澜起伏的海面。 “好吧,我承认!跟你斗小聪明,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莫子诚无奈说,“但是你先要保证,绝不能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实情。” “她过得不好?”施承桓寥落的说,“再不好,也好过跟我在一起。毕竟那是她心心念念的情人,也是她的家人想要的富贵荣华。” 莫子诚摇摇头,“你就这么想把她推给别人?你就把自己看的这么不堪?她到底有多好,能让你这么自卑?” “我不是自卑,我是实话实说。她是最完美的女神,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师兄,你就是因为太爱她,所以才迷失了自己。其实她根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她只是这凡俗世界中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小丫头。你爱她,好吧,虽然我不理解,但是我也阻拦不了。可是你犯不着还要这么贬低自己!” 施承桓无奈一笑,说:“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件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有,你说的不对,自从她去京城以后,我就不爱她了。我已经想开了,我的爱就是多余的,不应该存在的。” 莫子诚撇撇嘴,说:“你说你已经不爱她了?那你承不承认,你身上这衣服是温玉昕送给你的。我和你在山上十余年,你向来只穿青色的衣服。即使是别人送你的衣服,只要不是青色,你也从来不穿。可是现在你却天天穿这件白色衣服,你还想欺骗谁?你以为你只要嘴上不说,心里就没有想她吗?” “想又如何?只要她过得好,我还能有什么所求呢。”施承桓的眼睛里闪闪泛着泪光。 “她过得不好!你再不去救她,你那完美的女神就堕入泥沼了。”于是莫子诚便将爪牙回报的信息统统说给施承桓听。起初施承桓听到恽挚另纳了一个女子与温玉昕争风吃醋,还能佯装镇定,当听到温玉昕因为任性被尧夫人关进了一个道观时,便握紧了拳头。 莫子诚怕施承桓太过激动,没有详细说明那道观的情况,不料等他的话说完了,施承桓的拳头也突然松开了。莫子诚以为施承桓会亟不可待的去京城,不料施承桓却连连苦笑说:“你想让我做什么?冲进道观去救她吗?” “你不去救她,真的不会后悔吗?”莫子诚纳闷施承桓这次怎么如此淡定。 “这是她选择的,不是吗?她选择不向恽挚和尧夫人认错,尧夫人自然不会饶过她。你也说了,把她关在道观里是尧夫人做的决定,也就是说,恽挚没有害她的意思。即使我救出她,还是要把她送还给恽挚。恽挚又会如之前那般冷落她,不是吗?恽挚不是一个忠贞不渝的男子,他不能一心一意待她,我一点也不意外。困在道观和回到恽挚身边,都不会让她高兴,那么救与不救,有什么区别?” 莫子诚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还是担心道:“可是你不知道,那道观其实……” 施承桓打断他说:“而且,恽挚会另纳一个女子,那女子偏偏与她极为相像,说明恽挚只想着自己,并没有为她考虑过。如果我去救她,恽挚表面上或许会感激我,心里却会更加嫉恨我。这样只会让她的日子更加难过。所以,我们先去京城看看情况,不能让恽挚发现。只要没有必要,就什么也不做。” 莫子诚半晌无语,他不得不承认,施承桓确实爱那个傻姑娘爱到骨髓里了。他为温玉昕做好了每一步的打算,却唯独没有为自己着想。 第五十一章 岌岌可危 两人立即赶往京城,天黑之前在一处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了。 这里距离城外关着温玉昕的那所道观很近,只需要步行一会便可以到了。 客栈在后院,前院是酒家。有不少人在酒家吃饭,几个蒙面女子匆匆进来,点了一些食物便打包带走了。 施承桓和莫子诚还在看菜单,只见上面写的净是“紫萝卜、白洋葱、青花瓣、红豆芽”之类奇怪的菜名,一时不知道该从这莫名其妙的菜单上点什么。 那小二见二人大惑不解,却先说话了:“客官,你们初来乍到不懂吧。这单上不是吃的,是玩的。”他凑近了小声说,“是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 莫子诚“噗嗤”一声笑了。 施承桓要把菜单还给小二,莫子诚却拦下了,问:“这些菜都是什么价格?” 小二一脸诡笑,说:“不瞒您说,这价格您得和菜商量。我们这只负责牵线搭桥,其他的一概不问。” 莫子诚好似行家一般:“那总得有个可以参考的价格吧。” “一般也就这个数。”小二一手握拳,一手出布。 “五十?两?”施承桓难以置信。 “哎哎,这可是您说的。”小二眼环顾周围看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二位要知道,这可都是很紧俏的菜,点晚了就得等到下一轮了,那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辰呢!” 莫子诚撇撇嘴,装作不相信:“我倒想知道哪里送来的菜这么紧俏?” 小二听他一口南方口音,觉得自己身为京城长住居民,拥有可以卖弄的资本,于是骄傲的说:“那自然是鼎鼎大名的无道宫了。各种形态各种味道一应俱全。” 施承桓没兴趣让他们俩继续聊下去,把菜单塞回给小二,说:“我们等下还有事情要做,没时间点这种无聊的菜。麻烦你给张正常的菜单,我们真的想吃饭。” 小二被泼了一头冷水,很是生气,硬邦邦的说:“菜只有醋溜白,汤只有小米粥,饭只有白面馍,其他全没有。” “那就快上吧!”施承桓说。 小二气鼓鼓的走了。 莫子诚看着施承桓一脸不悦,取笑起来:“何必这么较真,这不是从他那得到无道宫的确切消息了。” “她也在无道宫?”施承桓问。 “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那道观就叫无道宫。那可是一个风流场所。” 施承桓心想莫子诚未免太不负责了,根本没说清楚。“你可没有告诉我她被关在这样的地方。” “我说的很清楚啊!”莫子诚一脸无辜,“我说‘你那完美的女神就堕入泥沼了’。这样你都没听出来?” 施承桓着急了,起身便要走。 那小二却以为遇到了赖账的,拦下他说:“你点完菜就想走啊!我还没上菜呢!你还没给钱呢!” 莫子诚招招手,“还有我呢,我不走,押在你这。” 小二这才放施承桓离开,还对摆着一张笑脸的莫子诚说:“你这个朋友真不懂规矩,哪有他这样的!” 莫子诚心想少说两句能死啊,脸上却摆出通情达理的表情说:“别介意别介意啊。” 小二甩手走了。 施承桓一路朝无道宫方向走,天色已晚,路边华灯初上,照的路面更显昏暗。走到那条通往道观的山路上,路边时有三三两两的女子蒙着头,或站或坐,朝他打量着。他担心温玉昕安危,根本没工夫关注其他。起初他听了莫子诚的话,以为温玉昕只是被关在一个普通的道观里,都怪他自负聪明,一时疏忽了,没想到莫子诚话里有话。听那小二讲的那么真切,那道观竟是那样的秽乱不堪。他知道温玉昕一向洁身自爱,和那些放荡的女人关在一起,一定痛苦至极。他恨恽挚薄情,更恨自己不能早一点来救她。 到了无道宫,只见里面成双成对,俨然都是寻欢作乐的,哪有温玉昕的影子。他向一个穿着道袍的女子打听,那女子却矫揉造作,毫无廉耻的说:“大爷别去找那什么心姑娘了,大爷看我如何啊?我可是很有经验的,保证让大爷您舒服满意!” 施承桓躲开她,又在无道宫那不大的地方找了一遍,还是不见温玉昕的踪迹。他不敢想象温玉昕会不会在那几扇紧闭的门里,那屋里可能会看到什么,他无法面对。 这时他看到一个穿着道袍却化着浓妆的女子走过来,他尽量装作自然一点问:“仙姑可知道一个叫温玉昕的在哪里吗?” 那女子正是主持,她狐疑问:“怎么?又是找她的,你是谁啊?” 施承桓见她知道,便诓她说:“我听尧夫人的人说,这个女人很特别,我想尝尝味道。” 那主持以为他是来点菜的,于是摆出一张臭脸说:“别提这个硬骨头了!我可是好言好语劝她的,连名头都给她起好了,叫酸菜。可是她呢,敬酒不吃专吃罚酒!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横竖她软硬不吃!刚才我把她打发出去化缘了,我这可不养闲人。你要是想要她,你就留个地址,过几天她要是肯了呢,我就叫人去通知你。” 施承桓心中稍感欣慰,故作夸张道:“还有这样的女人啊!算了,大爷我去别处转转,改日再来!” 那主持眼看着到手的鸭子要飞,忙问:“您不点点其他菜?我们这各种菜品都有,比那酸菜强的多。” “大爷我只爱酸菜!”施承桓走了。 他从无道宫出来,在下山路边的女子们中寻找她的踪迹,没有。街市上人群聚集的地方,也没有。方圆不大的地方他却遍寻无果,只恨自己不能用意念找到她。 这时听到街角的饭店里有人取笑说:“什么时候你们无道宫的女人也需要化缘了?你也配进我这干净的饭店?不要脸的女人!快滚出去!” 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女子被推搡出来。周围的人大声取笑她,有的吹起胜利的口哨。那女子抱着一个巨大的碗,默默朝远处走去。 施承桓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他快速跟过去,趁着那女子向路边的粥馆化缘时,匆匆从她身旁经过,瞟了一眼她的侧颜。 这一眼足以确定了,她就是温玉昕。 她一脸倔强的向粥馆讨要一点粥,那老板非常强势,拿打苍蝇的拍子撵她。 她不再多求,昂头迈着脚步又走了。 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那男子一见道姑装扮的她,登时笑容满面,说:“哎呦,这么漂亮的小仙姑,送上门来了!老子刚好要去找你呢!只要你亲我一口,老子就给买金手镯。怎么样啊?”指着他的脸颊,“来来来,亲这儿,就亲这儿,老子今晚就包了你!” 她躲开他的脏手,急忙跑开了。跑了没多远,她便在一个墙根坐下来,尽力缩起自己,双手捂着肚子,浑身颤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过了一会,她试图站起来,却体力不支,一下趴倒在地上。 “姐姐你饿了吗?” 温玉昕抬头见是个一脸天真的小孩子,便回答说:“好饿啊。” “姐姐你多久没吃饭了?” “两天了。” 听到她的话,那小孩子突然又跑开了。温玉昕还没想明白那小孩怎么跑了,他就又跑回来了,这次提了一盒包子。 “这是什么?” “是肉包子。”小孩把包子硬塞到温玉昕脸前。 温玉昕只觉得眼前这几个不起眼的包子简直是世间美味中的上品,她强忍着吃下去的欲望,问:“这是你给我的吗?” 小孩如实回答说:“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大哥哥让我给你的。” “那个大哥哥在哪里?”她心里隐隐期盼着是恽挚来了。 “就在那边,那个白衣服的。”小孩朝不远处一指。 施承桓没想到温玉昕已经饥饿到如此地步,却还要追究包子的来源,所以来不及躲开。 温玉昕见是施承桓,便又想起那晚他的行径,连忙把包子推开,起身踉跄着便走。 施承桓快步追过去,那小孩把包子举起来还给他,他急忙道谢一声,把包子拿走了。 温玉昕害怕被他追上,拼命快走。他怕她摔倒,不敢追的太紧。她跑回道观,迎面碰到那主持。 主持见她空手而归,大骂道:“死丫头,你的碗呢?你上哪撒野去了?” 温玉昕怕施承桓听到,只顾着逃跑,转眼便跑进自己的屋里。可是主持骂的那么大声,施承桓哪里会听不到。他心里很难过,知道她不能保护自己,只能一味忍气吞声。 温玉昕把自己关在屋里,施承桓在门外敲门无果,只好说:“温姑娘,我有些话一定要说出来,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听一听原委。前次我喝多了酒,我胡言乱语冒犯了你,后来又做了该千刀万剐的错事,你怎么怨恨我都是应该的。可是,你不能折磨自己,留在这道观里绝非长久之计。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补过,让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保证绝不会再冒犯你!” 那主持躲在暗处听到他的话,以为他是温玉昕的情人,便跳将出来,指着施承桓骂道:“好啊!原来你找这贱丫头是这个目的!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后台硬的很,但凡进了我这无道宫的人,就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施承桓见那主持蛮横极了,便回答:“没有可能?在我施承桓眼里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我要带走她,就一定能带走她!” “你不要想简单了,你以为带走她的人,就能抹灭她来过无道宫的痕迹吗?她一辈子都是无道宫出去的人!”主持比较一下,觉得施承桓是个血性男儿,硬拼怕是占不了便宜,于是转身便走。 “你不说我倒还没想起来。”施承桓说着快步跟上她,“把温姑娘的户牒给我!” “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那主持见施承桓咄咄逼人,心里倒有些怯了,只求尽快摆脱他,“你不要跟着我!我说了不给就是不给!就算是尧夫人来要,也要看我的心情!” 温玉昕在屋里听到外面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远,她想到自己的户牒竟然也落在了无道宫里,不禁悲从中来。那主持说的不错,她的户牒上有了无道宫的名字,从此以后她还怎么到正经地方过活。她打开门,不知道该追去还是不去。 这时隔壁屋出来一个男子,那人下身只包了件衣服,上身坦露,骂骂喋喋的说:“吵吵什么!大半夜的叫人睡不!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一见温玉昕不知所措的站在外面,立即换了一脸淫笑,“竟然还有这样青翠的小菜!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怎么没见过!” 温玉昕吓坏了,连忙躲进屋里,把门关上。 那男子在外面猛拍房门,大喊:“小妞快出来!我不是坏人啊!快出来快出来!” 温玉昕一声不敢出,蜷缩在屋角,眼睁睁看着房门被踹开。她连忙站起身,慌不择路,想跑出去。 男子“嘿嘿”笑着一把抓住她,把她抱在怀里。 温玉昕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她看到隔壁屋那个女人一脸厌恶的看着自己,浓妆已经残了一半,看上去恐怖可憎,那女子大打哈欠,丝毫没有帮她的意思。 “小妞,乖乖跟了我!我可不会亏待你的!”那男子一把撕开温玉昕的裙子,伸手朝她身下摸去。 温玉昕极力躲开,挣扎中摔倒在地上。那男子干脆坐到她身上,强行要她就范。隔壁屋的女人回屋“砰”的一声关上门,连灯都关了。 温玉昕大声喊救命,只听到她的声音在空无人际的走廊回想,没有一间屋里出来人。 那男子已经把包在身上的衣服扔一边了,一手拽着温玉昕的双手,一手撕开她的上衣。 施承桓一脚把他踹飞,那人像一坨软肉一样从屋檐上落下来,没有了声息。 温玉昕忍不住哭泣,浑身颤抖着爬回屋里,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她身上本来就穿着一件破败的道袍,现在又披了一件又大又脏的衣服,看上去与乞丐无异。 第五十二章 飞蛾扑火 施承桓想扶她,她却自己扶着一把破椅子站起来。 他见她满脸泪水,心如刀割,恳求道:“温姑娘,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即使你不原谅我,我也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温玉昕一声不吭,默默走出道观,完全没有方向和计划,胡乱的走着。施承桓唯恐她再出什么意外,紧随其后。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一直走到胡同尽头,温玉昕才发现已经没有路了,精疲力竭跪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施承桓上前扶起她,发现她浑身抖个不停。他问她话,她好像一句也听不到,他把她抱到灯光明亮处,只见她脸色煞白,嘴唇发干。他连忙抱着她向周围人打听了最近一家医馆,疾步跑去。 那医馆里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他喊了两声大夫,才有一个年轻人从楼上下来,说:“师父在楼上给人看病呢,这……”他见温玉昕年纪轻轻,穿的破烂不堪,不知道如何称呼,“呃,姑娘,怎么了?” “我夫人不太好,麻烦大夫给她诊治一下。” 年轻人给温玉昕把了脉,看看眼白和口腔,说:“好像是气血不足,你把她抱到楼上吧,让师父给她瞧瞧。” “好。”施承桓把温玉昕抱到上面,在一张床上放下。他抽出抱着她下身的手,发现手上全是污黑的血。仔细一看,她下身的衣服上也都是血,只不过外面的衣服脏旧不堪,还特别肥大,所以刚才没有注意到。 一个人从围帐后面走出来,看看温玉昕,说:“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丈夫。”施承桓答道,“大夫,我夫人怎么了?” “看一眼就能知道得了什么病吗?”那大夫好像心情不好,生气说,“你跟他下去登记一下,等会我叫你。” 施承桓满心的不安,可是没有办法,只好和那年轻人一起下去了。 不一会便从楼上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他在楼下心急如焚,来回踱步,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年轻人却面无表情,坐在上楼的楼梯口看医书。 又过了一会,只听到很长很长的一声叫声,然后好像突然被什么塞住了嘴巴,楼上的声音截然而止。施承桓更紧张了,更快的踱步,只恨不能飞到楼上去看看。 良久,那大夫下楼来,对施承桓大骂说:“你夫人又小产了。这是第几次了啊?你还要不要她活了?你这个男人怎么当的?” 施承桓心乱如麻,哪里细细琢磨他的话,赶紧回答说:“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要让她沾凉水,别吹冷风,多休息。过个一年半载再要孩子。”大夫把满身是血的衣服丢给年轻人,那年轻人立即拿着衣服走掉了。大夫刷刷刷的给施承桓写了一张药单,丢给他说:“你去交钱抓药吧。” 施承桓接过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邵氏小产……” 大夫见他站着发愣,催促道:“快去抓药啊!站着干嘛!” “我夫人姓温,不姓邵啊。”施承桓指着那姓名说。 这时拿走衣服的年轻人回来了,他见师父弄错了,便说:“这位先生是后来的。” “哦。”那大夫换了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重新写起来。 “大夫,我夫人怎么样?”施承桓见他半天不说话,忐忑不安问。 “大事没有,小事一堆,她可遭罪了,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胆汁?吐?”施承桓纳闷了。 “她最近吃了些什么?她是饮食不慎,消化不良,引起呕吐。而且她来了月信,又着了点风寒。我给你开个单子,以后每天都给她用热水泡泡脚,要不然落下病根,以后可别来找我。” “她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大夫扫了一眼施承桓手边的包子,说:“出门右拐,全京城第一的红枣小米粥,别的暂时不要吃,特别是肉。” 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赶紧出门去买粥。孰料那家生意特别好,排队的人都排到巷子外了。店家无论如何不肯通融,他只好耐心的排队等待。 等他把粥买回来,医馆里另有一名男子在同年轻人说话:“我老婆怎么样了?孩子还有吗?” “没了,小产了。”年轻人把药单给他。 “你们行不行啊!”那男子怒道,“还是这个女人不行?怎么搞的,都第五回了,老子钱没少花,一个儿子也没见到!” 年轻人不愿搭理他,见施承桓在一旁,便说:“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夫人刚才已经走了。” “走了?”施承桓大惊,“去哪里了?” 年轻人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他不愿搭理另外一个男子,急匆匆上楼去了。 温玉昕没有回道观,也没有再出现在街道上。 施承桓找了她很久,却始终没有一点线索。她身体脆弱到如此地步,却仍然一意躲开他。他满心里只剩下后悔,刚才就应该守在她身边。他知道单凭他一人之力,就算找一通宵也未必能找到她,现在只有去麻烦另一个人了。 他觅了一辆车直奔恽王府,之前他在王府当差,知道恽挚这个时候可能在什么地方。果然,恽挚如以往一样在他的书房里写字。这是一天当中恽挚难得一个人的时候,屋里屋外都按照他的要求保持绝对的安静。施承桓避开守卫,直接从窗户跳进屋,拽着恽挚的衣服就把他拉出了屋子。不等恽挚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坐上了车。 恽挚见是施承桓,心里便有种不妙的感觉。他问:“玉姐姐还好吗?” 施承桓心想恽挚倒还不傻,一见自己便知与温玉昕有关,便问:“恽王殿下好久不见玉姐姐,难道自己不会去看她吗?” 恽挚垂头丧气说:“我母亲不让我去,她说玉姐姐还哭闹不休,让我再等一段时间。她是真的还在哭闹吗?我知道我错了,还不行吗?玉姐姐脾气也太执拗了,原先在瑞华时候多好的脾气,怎么竟然……”他朝施承桓埋怨的看了一眼,“变成现在这样,动不动就不满意不高兴,动不动就耍脾气,叫我多难堪。你不知道她有多过分,从庙里回来半个多月谁都不见,还总是摆着臭脸,我怎么跟我母亲解释,就她这样的脾性能做王妃吗?” 施承桓心想温玉昕受了这么多苦楚,恽挚轻描淡写的关心之后,就只剩下了喋喋不休的牢骚。继续把温玉昕留在恽挚身边,真的就是最适合温玉昕的吗? 到了那无道宫,恽挚亲眼见到无道宫荒淫无道的景象,顿时哑口无言。施承桓猜想的不错,恽挚根本不知道温玉昕的处境,他毕竟还不是恶毒的人。 恽挚回过神,大怒道:“这就是我母亲所谓的清静之地?我立即着人查封这淫宫,一定要彻查谁是这的主人!” 事情办的迅雷不及掩耳,当尧夫人次日清晨起来的时候,无道宫已经被查抄干净,里面一众女子全部被抓获,恽挚亲自连夜审讯完毕。那主持惧怕受刑,直接招出是尧夫人身边的一个丫头主使她虐待温玉昕的事情。 尧夫人只好把责任都推给她那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命她领了死罪,再给她家里多一些补偿。如此之后,再诓儿子说自己也是被那丫头欺骗,并无加害温玉昕的意思。 恽挚旗开得胜,信心满满,转脸向施承桓要人,这时轮到施承桓惊讶了:“难道你没有找到温玉昕?” 恽挚更惊讶:“难道玉姐姐不在你那儿?” 施承桓以为彻查道观,就能找到躲藏在其中的温玉昕,没想到她依旧踪影全无。他立即跑去那医馆,可巧那医馆这日休息,大门紧锁,翻墙进院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施承桓回到客栈,头疼不已,向莫子诚说明了这一夜的事情。 莫子诚以为施承桓这一夜都和温玉昕结伴度过,没想到竟是这么一番折腾。可现在温玉昕到底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施承桓又去找恽挚,恽挚派人寻遍无道宫周围,也是无功而返。 “玉姐姐在这京城还能去什么地方吗?”恽挚反倒问施承桓,“我记得她好像有个三姨?前段时间她来看过玉姐姐,说不定玉姐姐去她那里了?” 经他这么一说,施承桓突然想起一个地方。他立即前去军属区,找到当初他和温玉昕居住过的小院。 温玉昕果然在这。她捂着肚子躺在地上,身体软绵绵的。她身上的衣服和土地颜色相近,几乎和大地融为一体。 施承桓以为她死了,不敢动手摸她的鼻息,倒是温玉昕轻轻呻吟了一声,他心里有了希望,赶紧抱起她。 她灰白的嘴唇动了一下,眼泪落下来。他半是欣慰半是心疼,把她送去附近医馆,衣不解带,悉心照顾她两天两夜。 恽挚两天后才找到他们,愤愤不平,责怪施承桓找到温玉昕却不告诉他,害他这两日又焦急又愧疚。 施承桓不想与他做无用的口舌之争,心想等温玉昕好了,就带她离开京城。 恽挚却先交代了:“一会我就把玉姐姐带回王府。我母亲已经向我道歉了,她这件事做的特别不对,以后绝对不会亏待她了。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和玉姐姐。” 施承桓握紧拳头,尽量平息内心的怒火,说道:“这次如果不是我来的及时,温姑娘早已一命归西。殿下把温姑娘丢在那样的地方,温姑娘屡遭伤害。殿下如何能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恽挚心知他所说属实,可是若承认他有疏忽了,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无能了,狡辩道:“我一直都很关心她,之前她在王府,都是我特别关照她,没有让她受过一点委屈。她去无道宫之后,我也关心她啊,只是我母亲骗了我,我怎么会知道我母亲对她那么不好。” 施承桓听他推脱之词,更加铁了心要带走温玉昕了,不料温玉昕说话了。 “我一个人住就好了。都不要来,谁都不要。我就靠我自己生活。” 她气息微弱,两个人勉强才能听到她说的什么。恽挚立即面露笑容,说:“好办,我有好几个别院,我可以给玉姐姐安排一个。先让玉姐姐住着,等以后再说。我现在就命人去准备。” 施承桓不想与他多说,便劝温玉昕道:“我把你送回临淄老家,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完身边的事情,我就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好吗?” 恽挚哪里会同意,“施承桓,玉姐姐是我的人!无论她去哪里,都应该由我安排!你不要以为她与你假意成亲过,就可以替她做打算,你们那场婚事只是权宜之计。从头至尾,她都只能是我的女人!你不要对她念念不忘,逾越了你的身份!你别忘了你的承诺,当初我可是和你说好了,只要菁王妃死了,我就立玉姐姐为王妃。我很快就可以实现诺言!我现在就着人去办婚书,一年后我就举行大典,册立玉姐姐。谁也不能阻拦我!就这样定了!” “好。”温玉昕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施承桓,“谢谢你了,施先生。” 施承桓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哭还是该笑。他只恨自己长了一颗肉做的心,倘若铁石心肠,又何须这般牵肠挂肚!只恨此刻不能用匕首狠狠插在心口,让爱她疼她怜她的血都倾泻而出,对她再无半点情谊。只恨无论她如何抉择都对她这般不忍,他情愿替她受苦,替她去死。他舍不得把她孤零零留下,却只能轻轻说道:“施先生能为温姑娘做的事,仅限于此了。此去永诀,后会无期。” 第五十三章 不欢而散 恽挚按照许诺把温玉昕安排在一个别院里,还给她安排了几个可靠的人照顾。可是温玉昕坚决不同意被人伺候,她哭闹不休,直逼的恽挚答应把下人都撤走为止。恽挚回王府叫人给温玉昕拨了十万两白银银票,温玉昕全都丢出去,还让那人给恽挚传话,再不要恽挚干涉她分毫。 她在那无道宫里受到的虐待尚在其次,其实最触动心扉的却是被骂的最多的一句话:别想吃白食!反思过往,她觉得自己之所以到处被嫌弃,皆是因不劳而获的缘故。所以她决心不再依赖别人,要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一旦恢复了体力,温玉昕便出门自己找生计。京城很大,需要人手的地方也很多,她很快便在一家客栈找到了给人洗衣服的活。 她从小没做过这样的活,乍一上手,许多污渍一次洗不干净,反复洗了又显旧,被许多客官刁难。那老板于是对她很不耐烦,动辄骂人。店里那些老伙计也拿她取乐,她为了讨口饭吃,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这些都还是能凑合过的下去的。最令她难受的就是老板儿子的骚扰。那男孩顶多不过十二三,却总是对她说着一口秽言污语。她已经尽量不和他单独相处了,却免不了被他当众羞辱。后来店里的老伙计都知道老板的儿子对她有非分之想,背后开始传些闲言碎语。有时候就在她隔壁大声说起,她只能假装没有听到。她已经明白了,并非所有人都会一心一意对她好。恽挚那么纵容她,全是因为她当年的一点滴水之恩。施承桓那么疼爱她,完全是出自对她的一片痴心。世上再没有人会因为她是温玉昕,就对她宽容体贴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一日官府来查账,几个伙计把她叫出来让她上楼去喊老板,她听话上去了,却听到几个伙计在身后不怀好意的哄笑。她便留了心,没有敲门,而是悄悄靠在门缝上听动静。只听里面娇喘微微,不久便听到老板和一女子说笑声,只听声音便知那女子不是老板娘。 温玉昕顿时明白为什么伙计们让她上来了,原来他们都知道这时候老板在做什么,把老板叫出来一定会惹恼老板。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只好悄悄退到一边,等着老板自己出来。 可是楼下的差役等不及,又催了一个伙计上楼来。温玉昕怕被伙计看到她没敲门,于是想偷偷溜走。偏偏脚底踩滑,摔了一跤。那伙计上楼正看到她摔倒的一幕,便知她心思,大声说:“哎,那个姓温的,你站门口干嘛呢!” 老板开了门,披着一件衣服走出来,盯着温玉昕。 温玉昕尴尬不已,解释说:“是他们让我上来叫你的!” 老板一怒,不知道从哪拽了一把扫帚,朝温玉昕劈头盖脸的打下去。温玉昕连跑带躲总算逃开了,老板在后面骂道:“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第一份工作徒劳无功结束了。 这时恽挚听说温玉昕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以为她能有所悔悟,便抱着十二分的诚意来找她。可是他想的不对,温玉昕在外面受了挫折,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也最不想得到他的安慰和帮助。如果承认失败,就等于承认她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如果接受他的帮助,就等于她之前的哭闹都是胡闹。 恽挚见她面露不悦,便好言劝道:“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有能力。可是你真的没必要这么瞎折腾。你看,就算你这辈子什么都不做,我也一定会对你负责,绝对不会让你饿着渴着。只要能给你的,我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好好待在家里,别再出去做那些无用的工作。你给人洗衣服,怎么能实现你的价值呢?你本来就不擅长洗衣服,你留在家里,可以把你擅长的事情做一做。你可以唱唱歌啊,跳跳舞啊。以后等我有更大的权利了,我就可以带你出去转转。你不是想去溪山归隐么,我就买下溪山送给你,怎么样?” 温玉昕觉得恽挚像在哄小孩,不满道:“我不要你买下溪山,我只想在溪山盖个小草房,圈个小院子,种上一院子的花花草草。” “好吧,你去随便圈个院子,然后我找人给你盖上小房子,你想去的时候就去玩玩,这样行了吧。” “可是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忘了吗,在瑞华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的。在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小院子里过一辈子,永远都不分开。” 恽挚忍下不耐烦,说:“玉姐姐,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呢。你说的那些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那都是小孩子时候胡乱说的,怎么能当真!你想想,我们在瑞华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没身份的人,我什么都没有,能有个小院子安稳度日就算好归宿。可是现在我已经是恽氏家族的亲王了,放眼整个京城,除了皇帝,就属我最尊贵。而且不夸张的说,皇帝的权力也不比我大多少。只要我能确实得到应有的权力,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要我抛下应该属于我的权力,去溪山那种偏僻的地方住一个小草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温玉昕一片单纯的心被狠狠的刺痛了,“原来你已经不想履行诺言了。” “我们这样不是更好吗?只要我还是恽王,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会缺。别犯傻了,只要我收回我应有的权力,我就可以立你为王妃,你可以从此过上别人梦寐以求的最尊贵最奢侈的生活。” “我不想要什么尊贵奢侈的生活。我只想要一个小院一个小屋,就这么简单。”温玉昕固执的说。她不明白恽挚怎么就不理解她,怎么就不能满足她的愿望,即使实现这个愿望对恽挚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恽挚终于失去了耐心,责怪道:“玉姐姐,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拗了。就比如上次那件事,如果你跟我母亲诚恳倒个歉,只要做个样子就行,你就不用受这么大的罪,哪里还需要施承桓来帮忙。”他看到温玉昕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对了,是你让施承桓去救你的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最后不还是找我救你吗?这就是有权力的好处,没有权力的人说的再好听,最后也是做不出什么大事的。” 温玉昕想到施承桓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为了她奔波了好几日,而恽挚坐享其成,却总结为有权力的好处。“你说的也许都对,可是你说的权力不是我想要的。” 恽挚站起身,觉得眼前这个女孩一点都不可爱了,“玉姐姐,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你想想,从你入京开始,每天每天,你都在生气,都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不高兴。你不高兴,就把气都撒到我身上。可是我呢,我每天要见许许多多的人,要处理形形色色的事,我在外面受别人的气,回家还要受你的气。你以为我这个恽王就这么容易吗?我就专围着你转好了,整个恽家也只为你一个人转吗?” “我没有要恽家为我转。我只希望你能多陪我,能像在瑞华时候那样对我。”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为什么就非要想过去的事情呢?”恽挚恼火了,“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去了!那时候我是恽挚,现在我是恽王!” 温玉昕失望了,她只剩下最后一点希望,说:“那至少,你可以给我一点自由,让我自己选择怎么生活。” “我已经说了不需要你工作,不需要你挣钱。我有的是钱,你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 “我不想要你给我的!”温玉昕大声说,“我宁可饿死,也不要你帮助了!” 恽挚气鼓鼓的走开两步,回头冷冰冰的说:“你好好想想吧,不要再出门干活了,我会派人监督的。对了,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艾芸儿她怀孕了,可能有两个月了吧。” 恽挚走了以后,温玉昕一个人哭了好久。她其实早就开始隐隐怀疑,恽挚已经不会履行少年之约。可是当否定的话从他嘴里轻而易举的说出来时,她还是觉得天地都倒置了。从小她虽然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却没有为生计真正发愁过,所以她想当然的以为,只要有个可以居住的小院子,便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她曾经那么单纯的期盼与恽挚重逢,希望能和他一起实现当初的约定。可是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磨难,特别是艾芸儿的存在,让她感到心力交瘁。她本无意与艾芸儿争,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艾芸儿是她的替身,恽挚的心并不放在她身上,她只不过是觉得恽挚对她没有忠心,才会总是对他发脾气。可是如今艾芸儿已经怀孕,说明至少在争夺侧妃位置的路上,她已经落后了一大步。她不想委屈自己去讨好恽挚,那么怀孕就变得更加不可能了。她现在干脆把恽挚气走了,今后该怎么办,她连想都不敢想。 要说她在这京城里的生活变的如此孤立无助,可并不全是恽挚的错。其实恽挚说的都是实话,他的一番话都是他成为恽王之后所有切肤感受的总结。在权力交错势力斡旋的京城里,恽王的身份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只是他不明白,他还不能摆脱尧夫人的控制,最大的原因并不是尧夫人不放权,而是他没有能力控制权力。可是他错误的以为,只要摆脱尧夫人,就能成为真正的恽王。 温玉昕对他而言更接近一个少年时迷幻的梦,不论是她柔弱的性格还是她绚烂的梦想,都是他曾经的最爱,那是每个男人一生都不能忘怀的青葱年华。他还不愿意丢下曾经的一切,所以暂时还不会舍弃她。可是当他的野心越来越大,与她的索求越来越相悖,他不禁开始思量,这段感情到如今还剩下什么。他已经有了一个替代品艾芸儿,而且这个替代品比温玉昕更会体贴他,更能在各方面帮衬他。虽然他起先并不喜欢艾芸儿,可是如今对于这个各方面都顺从他意思的女子,他也不得不承认对她多了一些好感。特别是知道她怀孕了以后,他的态度变化就更加显著。他对艾芸儿明显更多了照顾,因为他清楚,这个孩子才真正是他自己的,所以要他说不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那是自欺欺人。 第五十四章 信口开河 不管有多么心疼,施承桓终归一个人孤零零回到太和山。 清晨他一个人在云雾中漫步,山阴的一面有些地方也照到太阳了。夏天已经悄然到来,再也不是寒冬腊月的日子了。 他散步到练武场,见大师兄在教师弟们一个新的动作。可是他如此费力的操练许久,那些师弟都还没有掌握诀窍。大师兄见他在一旁观看,便说:“你回来了?” “恩。”他知道大师兄猜忌心重,不喜欢别人围观,便转身要走。 大师兄累了一早晨,见他轻飘飘来了,又要拂袖而去,便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来教他们下面的脚法。” 施承桓叹口气,说:“恐怕我教不了大师兄调教出来的人。” 大师兄已经听说这些新来的师弟中有不少找他麻烦,便说:“无妨,有我在场,他们不敢乱来。” 施承桓淡淡说:“我不是说这些师弟不好教,而是我调教的方式与大师兄不同。” 大师兄挺直身板,嘴上说:“如何不同?你说说看。”表情却明摆着就是听不进建议的样子。 “大师兄的方法很简单,将太和武功一招一招拆开教给师弟们。至于如何领悟如何使用,全在师弟自身的悟性。这本来也没错,毕竟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不可能人人都达到大师兄的水准。可是依我所见,这些师弟多是慵懒之徒,又急功近利,虽然学了一点招式,却没有掌握各式打法的精髓。这样学出来的招式,连起来看似行云流水,实则就是花拳绣腿,没有实用的价值。我们太和的武功讲究的就是在意不在形,如果练成了只求形而不求意,又有何用?师兄以为呢?” 大师兄本以为三师弟讲不出什么道理,没想到却切中要害。他确实也很烦恼,为何他这么辛苦的调教这些师弟,而他们中有些也确实下了大功夫反复练习,却依然只学到了皮毛。“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依我看,大师兄应当从头教起,招式不必分开单授,务必要让他们学会打在实处。” “你的意思,我调教了一年多,全是白费?”大师兄心里有气。 “有些师弟悟性较高,学出来的成果勉强可算过关。不如,我帮大师兄分担一部分。现在可将这些师弟分成两组,一组是无须重练的,一组是必须重练的。重练的这一组由我来负责,大师兄也就无需多费工夫了。”施承桓好心建议道,“将来重练的这一组能赶上进度,再合在一处一起练习,如何?” “你的意思,经过你调教,那学的不好的,反倒能追上我调教的好的。”大师兄冷笑,“你这不就是变相夸你调教有方吗?” 施承桓叹口气,知道与大师兄争论无意义,不做回答。 大师兄对师弟们说:“你们谁愿意跟着三师弟练功,现在赶紧去投靠他,免得将来练不成再来埋怨我。莫说我没有警告你们,一旦跟了他,就别想再跟我!” 那些师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听到了大师兄和三师兄的对话,心想三师兄要他们从头开始练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于是一个应声的也没有。 大师兄朝施承桓冷笑一声,“看来,他们并没有看好你。” 一个师弟趁机拍马屁说:“那是,谁愿意从头再开始练!那些基本招式我们都练的很熟了!三师兄是大师兄的手下败将!我们才不能将自己一辈子的前程寄托在一个败将上!” 施承桓面无表情,实际却不胜恼火,他本来就心情不好,这时盯着那师弟说:“我是大师兄的手下败将?”他斜眼瞟了大师兄一眼,见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说法,“我可以用太和入门前三招打败你们崇拜的大师兄。” 大师兄脸色骤然一暗。须知太和入门招法本来就非常简单,特别是前三招,只不过动动手脚而已。施承桓竟然当众夸下这样的海口,要用这三招赢自己,何止是挑衅这么简单。“好,你用三招,我也只用三招!” 施承桓后退半步,双手承让。 大师兄见他信心十足,也做好了打算,一定要让他丢人现眼。只见他一个凌空出拳,紧接着便是一个踢腿。 施承桓使出了第一招,向前一步伸出胳膊,挡下师兄的拳头,回胳膊时顺便挡下踢腿。 大师兄又反身来了一个高抬腿。他有预谋在先,入门前三招都没有抵挡高处袭击的招式,以为这次施承桓无论如何都要食言献丑了。 可是施承桓又不傻,直接往后退了半步便闪开了。这以退为进的方法倒可算是第三招的收招。 大师兄连连出掌与施承桓对打,施承桓只管用第一招推开,也不动手还击。大师兄看明白了,这样打下去打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于是加快掌法,趁机又蓄势接上一脚。 施承桓好像就等着他急于求成的这一脚了。他直接用入门第二招的脚法给踢回去。 大师兄重心不稳,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施承桓原地不动,说:“再来一个第三招,可以把你踹飞了。” 大师兄心知他所言无差,只要动作足够迅猛,确实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好呀!好呀!好呀!”文祝在看台上高高兴兴的喊道,“三师兄真厉害!我的偶像!好厉害好厉害!” “下来!”施承桓喊道。 文祝乖乖跳下来,像个小姑娘样欢快的说:“我最喜欢三师兄了!三师兄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命!” 众师弟们上次吃过文祝的亏,连忙向他行礼。 大师兄一个鱼跃跳起来,生气道:“你不是应该在练你的功吗?怎么跑出来了?” “那些都太小儿科了,像我这样有天分的人应该多多休息,不能太劳累。”文祝像个小男孩一样委屈道,“我还小呢,我还要多玩一玩嘛!” “这可是你调教出来的。”大师兄责怪施承桓道。 文祝娇滴滴的说:“没错啊没错啊,我和六师兄七师兄八师兄都是三师兄调教出来的哪!三师兄最厉害啦!谁跟了三师兄谁就有机会做大弟子!” 新来的师弟们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他们当中最早的虽然来山上已经一年多,却从未与之前的小师兄们接触过,所以根本不知道三师兄的名声。三师兄有两年时间没回山调教,这两年恰巧也再无大弟子选拔出来。而文祝言之凿凿,都是之前来入门的众师兄弟私底下口口相传的谣言。加之刚才施承桓确实只用三招就胜了大师兄,眼见为实,耳听也可作参考,综合考虑,似乎改投三师兄才是明智之举。 大师兄当然无话可接,半天吐出一个“好你个文祝!” 文祝见自己的话引起的效果非同凡响,不禁得意忘形,又加了一句:“太和派人人皆知三师兄是未来的掌门人呢!找他调教最正确啦!” 施承桓急忙让他闭嘴,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再无法挽回。 大师兄脸上非常挂不住,嘴角有些抽动,他从文祝那张单纯的脸扫过去,瞅了施承桓一眼,阴郁的说:“你的三师兄还是我调教出来的呢。” 施承桓连忙拉着文祝半跪在地,说:“大师兄,莫怪旁人,此番皆是我冒犯在先。文祝年幼,言行还无定性,请不要怪他。” 大师兄连连冷笑,说:“好啊!你们是一伙!你们说的都对,我哪有责怪你们的道理!” 眼见事情已经到了冷场的地步,文祝突然上前死死抱住大师兄,像小娃娃一样大声哭道:“大师兄不能生我的气!我还是小孩子!大师兄不能生我的气!要不我怎么活啊!大师兄不能生我的气!我还是最爱大师兄的啦!” 大师兄想甩开文祝,可是越是想挣脱,文祝就抱的越结实。大师兄无奈,只好说:“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我不生你的气!你快放开我!” 文祝一听,立即放开大师兄,转而摇晃着施承桓的胳膊说:“三师兄带我去买糖吃!我要吃上次那种有好多好多颜色的!走啦走啦!” “啊?”施承桓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给文祝买过好多颜色的糖,不过他见大师兄已经走开,便任由文祝拉扯着走了。 第五十五章 心不在焉 立夏刚过,湿热的暴雨就席卷而来。 自从上次与恽挚争吵以后,温玉昕已经有三天时间没有出门了。她知道恽挚派人看着她,她哪里也去不了,再也不能出去找工作了。她讨厌这种滋味,在临淄的时候她已经品尝的够多了,投奔恽挚之后也没过上几天自由的日子。 这样想想,还是和施承桓在一起的日子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可是当她选择伤害他,留在京城的那一刻,就生生的把从这锦衣玉食的琼楼里解放出去的机会放弃了。她现在算是彻底安静的生活了,没有人打扰,只有瓢泼大雨能制造出一点声响了。 每天都有人按时送来一日三餐。那送饭的是新来的,他告诉她,无论她想吃什么,都可以满足。她摇头不作答。那送饭的倒是多嘴,问了一句:“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听别人说你是恽王殿下的情人,可是为什么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院子里?” 温玉昕苦涩的一笑,无法回答。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多么尴尬,不是恽王的妃,不是妾,也不是侍女。她还保留着完璧的身子,却被外人称作恽王殿下的情人。若论起来,她应该算是施承桓的原配妻子。可是施承桓已经被她气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忍不住掉下眼泪,年少时的荒唐终究或早或晚要报应在自己身上的。她为了实现与恽挚在一起的愿望,总是或主动或被动的接受施承桓的帮助,以至于施承桓一再为她所困扰,终于伤透了心。她以为只要有恽挚的庇护,就无所畏惧。哪怕声名狼藉,哪怕众叛亲离,哪怕一无所有,只要有恽挚的安慰,她都可以不在乎。只要能有恽挚,只要恽挚还为她着想。可是现在她懂得了,她最后的期望也落空了。 恽挚不是她一个人的恽挚,他是他自己的恽挚。他是恽氏家族的亲王,权倾朝野,万人敬仰。而她只是他的一个小小情人,一旦失去他的关照,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知道恽挚现在已经腻烦她了,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多余。她赌气不肯吃东西,不想接受恽挚仅剩的好意。即使那送饭的再怎么劝,她也只肯喝几口凉水。两天下来,她饿的头昏眼花,觉得口渴,下床去找点水喝,不小心被门框绊倒,双手都摔破了一道口子。想起在彭城时生病尚有施承桓的贴心照顾,而在这里她孤身一人,恽挚此时此刻会在哪里,是不是又和艾芸儿在一处,他们已经有了孩子,谁还会在乎她的死活,她越想越难过,不禁低声哭泣起来。 后来她勉力走回屋子,躺在床上,等着饿死。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施承桓陪她在临淄城买好吃的景象,她嘴里连一丝唾沫都没有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送饭的按时来了,发现她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两天送来的饭菜还是一动未动,唯恐她生出意外不能向恽挚交代,于是赶忙去向恽挚报告。 恽挚听说温玉昕三天没吃饭,又气又恼,他气她如此任性的摧残身体,又恼自己无力说服她。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叫人把温玉昕又带回王府,派专人照顾看管。 这边温玉昕刚刚回到王府,那边艾芸儿就得到了消息。她好不容易盼到怀上身孕,盼到温玉昕被撵出王府,没想到还没得意几天,温玉昕使个苦肉计就又回来了。她自己诡计多端,便以为温玉昕也是这般心怀叵测。于是她连忙以向尧夫人请安为名,向尧夫人通告了这件事。 尧夫人镇定的听她说完话。其实尧夫人的耳目比艾芸儿早一步来过了,她早就预料到儿子还会把温玉昕带回来。毕竟儿子的心在温玉昕身上,这艾芸儿只有肚子里的胎能暂时留住恽挚的人。她眼睛看的清楚,这温玉昕不论怎么胡闹任性,只要没有触犯到底线,儿子都会一意袒护。有朝一日温玉昕怀上孩子,只怕连她当初许下的先生子便为妃的诺言也要更改了。 艾芸儿焦急万分,向尧夫人请示道:“现在应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住进王府了?” 尧夫人知道艾芸儿怕什么,便说:“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你的胎在她前头啊!” 艾芸儿犹豫一下,终于道出心中惶恐:“万一我怀的是个女孩,她要是怀了男孩,那岂不……岂不是她……” 尧夫人知道她还惦记着侧妃之位,不禁轻蔑一笑,说:“你不用太担心了。据我的人回报,她还没有和我儿越过雷池呢。只要她永远没有机会怀孕,你还怕什么呀!” 艾芸儿一时懵了,她以为温玉昕来京城这么久,又常常与恽挚彻夜独处,早已不复完璧之身。一转念她就明白了,温玉昕是恽挚心心念念的爱人,想必是捧在手心里呵护有加,轻易不会动她。而自己只是温玉昕的替身,当然是可以不加顾忌的了。想到她只是个替身,她就气的两手发抖,牙齿咬的咯噔响。 尧夫人见已经成功点起了艾芸儿心头怒火,便顺势说:“不过你有了身孕,就算是挚儿也得凡事以你为重。不如过几日,你就让温玉昕陪你说说话,解解闷,想来,她是不能拒绝的。” 就这样,过了几日,艾芸儿便在恽挚跟前假说雨季湿热难耐,浑身不爽,多日不见温玉昕,甚是思念,想叫来一块聊天解闷。正好恽挚也几日没见温玉昕了,便叫人把她抬过来。 艾芸儿以为自己开口请温玉昕来就算是给她天大的脸面了,不料恽挚倒真是关怀有加,还用轿子抬过来。不过温玉昕来了也是爱理不睬的样子,恽挚碰了几次灰,便不再与她说话。倒是艾芸儿对恽挚体贴备至,恽挚被她逗的忍不住乐开花。 艾芸儿以为温玉昕因为自己的缘故在生恽挚的气,于是故意说肚子不舒服,这可让恽挚大为紧张,连忙叫人去叫太医。一行人都忙着伺候艾芸儿一个人,唯恐她有半点不适。太医来了,说是无碍,只要安心静养即可。那艾芸儿趁机向恽挚讨要了许多好东西,恽挚连连答应,还额外允诺了许多,艾芸儿顿时笑颜如花,一众下人围着艾芸儿,嘘寒问暖好不热闹。温玉昕孤零零的在一旁静坐许久,连口热茶都没有,完全被恽挚冷落了。 艾芸儿自以为此番冷暖对比,足以让温玉昕心灰意冷,不料温玉昕从头至尾一脸无所谓。 温玉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过。她以为艾芸儿怀孕,她会吃醋,但她没有,她只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好像她会在意做不成王妃似的。艾芸儿当面争宠,她也只不过觉得她的手段很恶心,恽挚对艾芸儿如何关怀,都好像与她无关。她隐约意识到,当恽挚全盘否定她孜孜向往的生活以后,他就不再是她可以寄托未来的目标了。所以关于他的一切,都不再能激起她感情的波澜了。 这一切感情的变化都只在几日之间。连温玉昕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施承桓和恽挚在她心里已经悄然换了位置。 第五十六章 茕茕孑立 现在她在恽王府里是人人皆知的多余人。没有人跟她说话,原先是怕惹她生气,现在是集体冷落。过去她走到哪里,别人都慌忙避开,现在别人只会转个身,当做没看见她。 她注意到别人待她的变化,她也注意到恽挚再也没有来看她。倒是艾芸儿常常叫人大张旗鼓的送东西给温玉昕,而那传话的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告诉温玉昕,这都是恽王送给艾芸儿的好东西,只不过艾芸儿用不完,所以就匀了一些给她。 又过了几日,恽挚总算亲自来找她了,只不过这次目的是为了艾芸儿。那艾芸儿假说要过生日,自己来请温玉昕呢,怕温玉昕不肯去,这才央求恽挚出面。 温玉昕当然没兴趣参加,直接回绝了邀请。恽挚一来被驳了面子心情不爽,二来多日不见却依然没得到她好脸色,说话也就不客气了,直怪温玉昕不识大体,果然如别人说的那样小家子气。 当晚,温玉昕听到外面为艾芸儿庆生的喧嚣,想到自己结婚那天也是热闹极了,可是那天施承桓离开她,说是为了做官才接近她。她心情抑郁,一个人在池塘边散步,只见池塘里点着五颜六色的华灯。她在一个凸出的平台上停住脚步,想起在瑞华的时候,恽挚曾经许诺有朝一日做了恽王,就给她过一个特别隆重的生日,要用灯火把黑夜都点亮。 往事真的只能是往事了。恽挚现在成了恽王,可是却再也没有给她过生日的心情了吧。 突然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她转头想看看是谁,却脚步不稳掉进池塘里。那池塘倒不深,只是水下全是污泥,没有落脚的地方,手也抓不到什么东西。她在水中无法站立,一不小心滑倒,整个身子都浸入泥水中,她越努力挣扎沉的越深。泥水灌进她的嘴巴,脸上不知道粘上了什么,她睁不开眼睛,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她突然好想施承桓,想起施承桓对她决然的说后会无期,她后悔极了,她不想留在恽家了,她想和施承桓一起离开。 她脚底踩到了什么,头又露出水面,她大声喊道:“威铭哥哥救我!威铭哥哥救我!” 只不过一会功夫,她脚底的那个东西又沉入更深的地方,于是她又重新陷入泥水中。 千里之外的太和山上,施承桓从梦中惊醒。他梦见温玉昕落入水中,快要窒息了。因为他常常梦到温玉昕,所以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梦境,并没有特别恐慌。虽然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这次她身处险境,还向他求救,但是他回想温玉昕绝情喊他施先生的样子,便翻个身,试图再次入睡。可是闭上眼睛却总是梦到温玉昕在水中痛苦挣扎的样子,他干脆坐起身,只听得一声清晰的呼叫“威铭哥哥救我”,好像就源自不远处。他起身望向窗外明月,四下静寂无声,温玉昕哪有可能就在附近呢。 天幕下一片星光点点,山下有一家通宵不打烊的酒家也亮着光。施承桓披上衣服下山,在那酒家一瓶一瓶的喝酒。店家只当他是个失意的人,只求他别喝醉了赖账就好。施承桓却只求不要再梦见温玉昕,直灌得身体承受不住,又呕吐起来。 温玉昕不记得自己怎么上岸的了,她觉得好像有人拉了她一下,又好像是自己蹬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她浑身湿漉漉的,一点力气也没有,见旁边路上有人经过,便朝那人喊:“救命啊!救命啊!” 那人听到喊声走过来,见是温玉昕狼狈不堪的伏在地上,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帮忙。 “请你扶我一下,我走不动了。”温玉昕哀求道。 那人这才走过来,扶着她去了她的屋子。温玉昕对他再三表示感谢,那人却一脸惊讶,好像能从她口里听到谢谢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人离开温玉昕那里,心想她是恽王殿下的情人,必须先回报恽王,以免过后有人诬赖是他害的温玉昕落水。 这边恽挚还在陪艾芸儿欢乐,便听到有人报告说温玉昕掉进池塘里了,他连忙问:“现在怎么样了?” “并无大碍。” 恽挚坐立不安,想找个借口去看望。 艾芸儿看出他的想法,于是故意大声痛哭,说她受到了惊吓。恽挚不明白她为什么受到惊吓,艾芸儿故意使小脾气,只噘嘴不回答。一旁的尧夫人开口了,她咬定温玉昕是故意挑艾芸儿过生日的时候争宠,为了安慰艾芸儿和她的胎,于是责令温玉昕去菩萨前跪两个时辰。恽挚虽然觉得不妥,但是艾芸儿和母亲一唱一和,说的好像温玉昕果真无理取闹,他也没办法反驳,只好默许了。 于是温玉昕刚换上衣服,还没来得及梳洗头发,便被下人拉到菩萨面前跪着。 一个和尚正坐在蒲团上念经,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她。见她一直哭泣,便说:“施主应当安静下来,方能体会到经文中安抚人心的绝妙之处。” 温玉昕抽泣一下,依言仔细听了一会,却不知道那和尚嘴里到底念些什么。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落水之后,姥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后怕极了。她好想此时此刻能有人抱抱她,哪怕跟她说几句安慰的话也好。眼泪瞬时又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和尚见她又哭泣,干脆不理她,只管大声念经。 过了不久,恽挚偷偷溜进来,见她披头散发,头上还有些水草,便取笑她说:“你看你,在地上不够你活动了,偏又到水里去折腾。” 温玉昕本来已经快止住的眼泪,一下又决堤而出。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伤心啦!你不就是怨我给她过生日,没陪你嘛!你不知道我这几日都快忙死了!都是那个狗皇帝,什么都不做,什么都要我亲自经手。过几日得空了我就陪陪你,行不行?”恽挚见那和尚皱起眉头,“别哭了,在菩萨面前要保持虔诚!不要把私心杂念都带来,菩萨会不高兴的!” “我又不是哭给你看的,你管我做什么!”温玉昕听他没有一句话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你赶紧走吧,免得我又惊了你的孩子,我这条命贱,赔不起你的贵族血脉!” 恽挚觉得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了,悻悻然说:“你别老这么不讲理好不好。我是专门来看你的,你倒好,一点都不体谅我!你要是能有艾芸儿一半的温柔,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样!” “我本来就不好,我哪有什么好!”温玉昕哭的更伤心了。 恽挚不喜欢她哭泣的样子,自己劝了半天,反倒引的她哭的更厉害了,不免更加生气,认为她一点不识自己好心。“玉姐姐,你这样和街头泼妇有什么两样?就只会哭哭哭,哭的烦死人了!我最讨厌看到别人哭了!若换了别人,我早就不搭理了!你别把我耐心都消磨没了!别哭了!听见没!别哭了!”他又看看她,见她哭起来没有停止的意思,便气呼呼的走了。 漫长的两个时辰终于过去了。温玉昕扶着手边可以触及的东西,勉强拖着一身疼痛,朝尧夫人的住处走去。此时华灯已灭,院中只有巡逻的声音。 她来到尧夫人的院外,叩响门环。不多时,便有人把她求见的话传了进去。。 尧夫人身边的下人让她进去,跪在院子里面,免得在外面让人看见。 温玉昕便在院子里一直跪到天亮。 清晨尧夫人刚起床,听说温玉昕跪了一夜,便叫温玉昕进来说话。 温玉昕双膝疼痛,头重脚轻,几乎不能行走。两个侍女扶着她才进了屋子。 尧夫人见她神情木然,面如死灰,问:“不就是让你在菩萨面前跪两个时辰吗?怎么受不了这个委屈?” 温玉昕深深伏跪在地上,颤抖着说:“夫人,民妇求求您,让我离开王府吧。我一刻也不能再呆下去了。” 尧夫人轻蔑一笑,“上次我好心送你出去,你却伙同你那个情人来将我一军,你倒是有脸再来。” 温玉昕哀求说:“过去都是我太不懂事,才会惹下这么多麻烦。夫人说的对,菁王妃之死都是我的错。我请求夫人允许我剃发出家,吃斋诵经,终生为夫人祈福。” 尧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知道温玉昕在宗教信仰上是极为执拗的,这次居然开口要出家,便问:“你想做尼姑了?” “民妇一无所长,唯愿以此化解夫人的怨恨。若夫人还是不能满意,民妇唯有以命相抵。” 尧夫人心存疑虑,说:“你有什么资格去神佛面前祈福?不如我送你归西,免得你再祸害我儿。” 温玉昕想到终于可以从这生不如死的地方解脱,不禁苦笑道:“多谢夫人成全。” 尧夫人示意下人端来一杯酒,说:“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活着,还是很有可能坐上恽王妃之位的。这恽王府的荣华富贵,这叱咤京城的荣耀,都会是你的。你若喝了这酒,一了百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民妇从未贪求过恽王的荣华富贵,只是……”温玉昕潸然泪下,“只是与恽挚有当年的约定。他曾经答应过我,要做人世间最平凡最幸福的夫妻。如今恽挚成了恽王,他都说了没有实现的可能了,那我还粘着他做什么呢。” 尧夫人早已派人调查清楚恽挚与温玉昕的过往,知道两人确实曾经有过白首之约。她也是看的清清楚楚,温玉昕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没有动过一丝歪念,只有一腔小女孩的固执。她最后一次提醒温玉昕:“只要你喝了这酒,你就不复活在这世上。你就彻底自由了。” 温玉昕端起那杯毒酒,闭上眼睛,想到施承桓再也不会来救她了,从容喝下去。 尧夫人见她如此决然,毫不贪生怕死,性子外柔内刚,反倒有点喜欢她了。 第五十七章 踽踽独行 天快亮了,雪妙怡值守山门一夜困的眼皮都打架了。她照例绕着山腰巡视,发现有人趴在山路上。 她派了一个爪牙过去看情况,那爪牙看了半天,方才回报:“可能是三师兄。” 雪妙怡不敢置信,她亲自过去看了一眼,确定是施承桓。她闻到他一身酒气,立即就明白他为何会睡在这里了。 她想到一个邪恶的念头,便自己扛着施承桓回山,让其他人继续守山巡视。 太和秘术中有一门溯梦功,可以追溯一个人之前所见,也可把握梦境中的所想。她虽然只练到入门级别,可是对付已经昏迷不醒的施承桓,还是绰绰有余。于是她把施承桓放在她自己的床上,点起迷香,看到了施承桓的梦境,便知道他此刻为什么如此神伤。 于是她把自己融入到施承桓的梦里,开始实施她的计划。 一片大雾中,雪妙怡扮作温玉昕的样子,不断呼唤着“威铭哥哥救我”朝施承桓跑来。施承桓背过身去,不敢看她。于是她不断的从他身旁经过,终于引的他经受不住,朝她伸出手来。她投入他的怀抱中,享受着温存的乐趣,虽然是以温玉昕的面貌。她早就对三师兄心怀念想,只是总被他拒之千里,如今抓住了他脆弱不堪的机会,终于得偿所愿。 值守山门的师弟们交班了,下一轮换文祝和他的爪牙了。 文祝百无聊赖,他的爪牙也跟他一样的心思。 “真倒霉,每次回山都能轮到我。要是早走一天就没事了。”文祝折了一根树枝,胡乱敲击地上的石子,那些石子被弹飞,一个个滚下山去。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往山下扔石子?”一个人老远在下面骂。 文祝赶紧把树枝扔一边,若无其事的看着远处。 说话的那人一手捂着头走上来,见文祝一张诡异的面容,本来一脸怒气立即变成了胆怵,他偷偷瞅了文祝好几眼,确定是个活人,才说:“那个,这位小兄弟,昨晚你们有位兄弟在我们店里喝醉了……” “干嘛?没付钱?”文祝拉长腔问,“多少钱?” “不不,他付钱了,还多付了许多。” “哦。”文祝心想这店家可真较真,莫不是来退钱的。 “他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那店家从包里拿出一件白色衣裳,“他好像醉的很厉害,走路都不稳了。我让伙计扶他回去,他还不让。” 文祝朝那衣裳看了一眼,立即就明白是三师兄的。于是他接过来,说:“好啦,我会转交给师兄的,你可以回去了。” 店家迟疑了一下,好像还有话要说,惮于文祝那张变幻莫测的脸,赶紧下山去了。 文祝抱着三师兄的衣服,嘴巴咧开老大。他是众师兄弟中唯一将溯梦功练到登峰造极地步的,他既不用见到衣服本人,也不用使用迷香,就能轻易读出别人的梦境。他把头埋进衣裳里,深深闻了一下上面的味道,师兄的梦境和苦闷立即显现在他脑海中。 文祝吓了一跳,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他预感不妙,赶忙丢下其他师弟,一个人朝山上跑去。 施承桓的屋里没人。他想到头一天是雪妙怡值班,可能知道施承桓去了哪里,便掉头去找她,不料却看到雪妙怡披着一件薄薄的寝衣,正坐在屋里嘤嘤哭泣。 他伸伸舌头,赶紧溜回来。 他在后山到处乱转,一个不巧正撞上大师兄。大师兄见他抱着一件衣裳鬼鬼祟祟的躲着自己,便一个翻跃跳到他脸前,挡住他去路,问:“你在做什么?今天不是轮到你值守山门?” 文祝心里暗叫不妙,只好实话实说说:“我捡到了三师兄的衣裳,现在找他人呢。” 大师兄冷笑一声说:“难怪他穿着中衣。你上前面大殿找他吧,他正跪着呢!” 文祝朝大殿过去,只见三师兄席地伏着,头深深的触碰在地上。他纳闷极了,师兄不过是喝醉了酒,干嘛这么责备自己?他跳跳的跑到跟前,笑嘻嘻的说:“三师兄!早上好!” 施承桓听到他说话,勉强跪起身。 文祝头一次见他一脸愁云,吓了一跳,问:“师兄你怎么了?” 施承桓伸出右手,紧紧握在文祝的右手上,将心里话用意念传达给他。 文祝眼前浮现出雪妙怡哭泣的模样,耳边听到雪妙怡哀伤的说:“我只想要个孩子!我这一辈子不能嫁人,能有个孩子做个念想也好啊!” 文祝听完,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件事可不好办。他用左手拍拍施承桓的右手,表示明白了。 施承桓松开手,复又伏跪在地。 文祝想了下,自己帮不上忙,当务之急得找个人商量对策。众师兄弟中,三师兄虽然足智多谋,可是现在身处困境自顾不暇。必须要找个置身事外的人,剩下可以选择的就只有善于决断的四师兄了。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一溜烟就下了山,把看守山门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边温玉昕喝下毒酒,就被尧夫人派人送回房。那边艾芸儿得到消息,便急匆匆赶往尧夫人那里。 艾芸儿做梦都想让温玉昕快点死掉,她急切想从尧夫人那里得到肯定的消息,不料尧夫人见她来了,只是冷淡的说:“你消息倒挺快。” 艾芸儿顾不上琢磨尧夫人为何对她不热情,问:“夫人真的给那姓温的喝了毒酒?” “什么毒酒?我怎么不知道。”尧夫人瞧不上艾芸儿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艾芸儿错误理解了尧夫人的话,自以为是的接道:“是啊是啊,当然是温玉昕自己喝的毒酒,跟夫人哪有什么关系。” 尧夫人哼了一声,说:“昨日有人给我送了一瓶鹿茸酒,我看那温玉昕身子一向不好,就赏了她。” 艾芸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问:“鹿茸酒?不是毒酒?” “谁告诉你是毒酒?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害人?”尧夫人严厉的问。 艾芸儿这才发现情况不妙,于是换了讨好的口气说:“夫人莫怪,刚才都是我瞎说的。夫人宅心仁厚,当然体贴温姐姐了。” “艾芸儿,你可不要再自作聪明了。你着人推温玉昕落水的事情我已经都查清楚了。”尧夫人把手里的东西扔到艾芸儿面前,“你看仔细了,这可是你的东西?菩萨的香炉居然点了这样的毒药,这么大的分量,你是要害死几个人才罢休?我可真是小看了你。” 艾芸儿吓坏了,连忙跪下来磕头说:“夫人,我错了,求夫人原谅我!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可不是第一次鬼迷心窍了。上次若不是有我照应,你还能活到现在吗?你的计划一环接一环,当真是防不胜防。连我都佩服你了!”尧夫人一拍桌子,“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 艾芸儿连忙退出去了,走了好远,她才镇定下来。她估摸着尧夫人把毒香扔给她,就是不会告诉恽挚了。她不明白尧夫人为什么不杀了温玉昕,要知道温玉昕只要不死,恽挚就一定不会把心思全都放在她身上。虽然被尧夫人当面警告了,可是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非要把温玉昕折腾死算完。 于是她大步朝温玉昕那走去,不管是用什么办法,只要温玉昕死了,尧夫人也没法了,只能承认她是唯一的儿媳妇。 走到门外,听到伺候温玉昕的两个丫头小声说话:“你知道谁叫威铭吗?” “不知道啊。” “温小姐这会一直在叫‘威铭哥哥救我’。咱们恽王殿下的表字是威铭吗?” “不可能吧。我怎么记得是什么笃。会不会是她的娘家兄弟?” “会吗?” “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殿下?” 艾芸儿走开了,她可不想让这两个丫头抢走了她的好机会。她直接找到恽挚,假意表示昨晚太过胡闹,无故连累了温玉昕,早晨醒来心有不安,想去看看温玉昕。 恽挚昨晚喝了不少酒,话说的也太重了,这时也开始后悔,于是和她一起去看望温玉昕。 只见温玉昕双眼紧闭,皱着眉头急切的喊道“威铭哥哥救我!不要丢下我!威铭哥哥救我!” 恽挚当然知道威铭是谁。他一时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温玉昕在梦中想到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艾芸儿怕打击不够大,故意装作无辜问:“威铭哥哥是不是温姐姐的娘家哥哥呀?若是的话,把他叫来,陪温姐姐解解闷也好啊。” “好,好。”恽挚嘴上答应着,牙齿咬的紧紧的。转身走出门,对外面的亲随说:“今日起就把温姑娘送回别院去。我不想再见她!谁也不要再提起她,否则一律死罪!” 艾芸儿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温玉昕,嘴角一丝得意的笑,心里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第五十八章 寒泉之思 莫子诚听完文祝的转述,当即决定推迟任务,立刻返回太和山。 到了山上,见到施承桓,只见他一脸颓废,万念俱灰,身着青色衣衫,正收拾行李准备下山。 “你要去哪里?”莫子诚问。 施承桓摇摇头,叹口气说:“不知道。” “文祝都告诉我了。这不算什么。你不要因为师妹的事情自责,那是她有错在先,若将来师傅知道了,我可以帮你在师傅面前陈情。” 施承桓苦笑说:“我不是因为她。” “那就是因为温玉昕。”莫子诚干巴巴的说。 施承桓不作答。 莫子诚看不下去了,说:“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那你就去找她,不惜一切代价从恽挚那抢回来。你一个人做不到,那我帮你。这样总行了吧!” “不用了。我不会去找她的。”施承桓收拾好了。 “你要下山跟师傅说了吗?” 施承桓又苦笑了一下,寥落的说:“雪师妹已经告诉师傅了。正如你知道的那样,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然后呢?” “然后师傅让我下山去处理这件事情,半年以后回山复命。” 莫子诚盯着施承桓,问:“师傅让你去杀了温玉昕?” “师傅没有明说。你记得邹圆师兄的事情吧,当时师傅也是下了这样的命。” 莫子诚气愤说:“师傅已经失去了一个大徒弟,这次又这样要求你!对,邹圆师兄按照师傅的命令杀了他心爱的女人,然后呢,他自尽了!如果邹圆师兄没有死,怎么会轮到翁起辰那个平庸之辈做大师兄呢?” 施承桓轻轻一笑,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去做傻事的。我永远都不会去找她,无论是她还是我都会活着的。不要担心,半年以后我就会精神饱满的回来。再见!” 莫子诚不放心,问:“你究竟去哪里?” 没有应答。 当晚,施承桓走累了,在一处酒家喝了点酒,随便找个地方便休息了。 也许是走了一天太过疲惫,也许是享受到自由的乐趣,这天晚上他没有梦见温玉昕。 天亮的时候,外面下了大雾。外面一片白茫茫,几步远便人畜不分。 他开始考虑这半年时间去哪里合适。 首先就要排除去京城找温玉昕的打算。他不想再见她,只希望时间能淡化她的痕迹。除了京城,哪里都可以去。可是究竟去哪里呢? 在外面走走,看到一个小孩光着身子在大街上乱跑,不一会后面便跑出一名妇女。那妇女急速追上小孩,小孩咯咯笑着,撒着娇喊“妈妈”。 他看着那妇女把小孩抱走,只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是了,他小时候也曾经不听妈妈的话到处乱跑,然后又被妈妈抓回家。记不清是几岁的事情,但是印象中似乎有一次他也是光溜溜的就跑出了家门。 前面的大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那个身影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 他呆立不动,害怕那身影会是她。 那身影好像犹豫了一会,便向前方走远了,消失在茫茫大雾中。 过了好久,他才想起她在京城,怎么可能这么巧出现在这地方。这样眼熟的修长身影,除了她,就只有已经过世的母亲了。 想到母亲,他心中百味杂陈。 父亲去世前曾经打算让他和弟弟入施家的家谱,却没有提过母亲的事情。他也是在临淄的时候听汪宇司说起母亲的过往,才知道母亲是瓦腊人。 只不过片刻的思考,他就迈开脚步,向着彰德府老家的方向而去了。 少小离家,他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回去了。乘车在林州城外下车,他向附近的生意人打听父亲的住宅在何处。 他记忆中的那个有父母的院子早已毁于大火,现在去的是继母和继母所生的儿子居住的施家祖宅。 祖宅外表有些破败,可见继母这些年来过的不怎么样。 他敲敲门,开门的是个老太太,他平静的说:“请告诉你家夫人,施承桓回来了。” 老太太慢悠悠的进去了,留下一条手掌宽的门缝。 他从门缝看进去,只见院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原先的假山上晒满了各色衣服,池塘干涸,杂草丛生。 过了一会,一位中年妇女过来把门打开,从上到下打量他。 他也趁机观察了一下她,只见她满头银发,眉眼嘴角处全是深深的皱纹,算起来应该只有四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却好像五十多了。等她看完自己,他才说:“你不认识我了?施夫人?” “怎么会不认得,你和你父亲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施夫人说着把门开大,“进来吧。” 他跟着她走到屋里,只见屋里也被各种不值钱的杂物摆的乱七八糟。 “你回来做什么?”施夫人拿起手中的活计,“当年你跑掉以后,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承植呢?” “成亲以后,施家族长给他一所宅子,他就搬出去住了。”做母亲的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情。 “他不来看你吗?” “有许多日子不来了。”施夫人用棒针戳戳后脑勺,“你找他吗?” “不是,我来找的是你。”他抿抿嘴,把汪宇司如何临终将欠父亲的钱转交给他,他打算把母亲的牌位以夫人的身份抬进施家祖祠,他与弟弟的名字以嫡出儿子的身份一并写入家谱的事情统统说了。 施夫人起先听到他要把汪宇司的钱分一半给儿子,有些激动,后来待听到要把那个女人的牌位抬进祖祠,她立即不高兴了。 施承桓刚说完话,她便说道:“汪宇司欠我家的钱,当然应该分给你弟弟一半。这是你父亲当年立的遗嘱,你想改也改不了。可是你死去的娘,绝不能入祖祠。” “夫人若想得到那笔巨款,就必须答应我母亲的事。” 施夫人嘲笑说:“就算我同意,施家的人会同意吗?你母亲是什么身份,你可能不知道吧。她是汪宇司的女人,只不过被你父亲收留了,生了你和另一个孽障。打从一开始她跟了你父亲,施家就不许她进门。”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我才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母亲说的好听点也不过是个侍妾,就凭她的身份想进祖祠,做梦!”施夫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生承植那年,她又怀了你弟弟,她若成了夫人,你弟弟也成了嫡出的儿子,那我算什么?” “继室。”施承桓冷静的回答说。 施夫人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做梦!” 施承桓见与她商量无果,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施夫人想到施承桓口中的巨款,问:“汪宇司真的会良心发现,把他欠你父亲的钱都还了?” 施承桓从兜里拿出汪宇司的签章,递给施夫人说:“这里面是汪宇司全部的身家,总共有一千多万两银票。任何票局都可以兑现。” 施夫人端详半天,紧紧握在手中,阴森的说:“你这狗杂种若死了,这些就全都是我儿子的!” 施承桓轻轻一拍继母的手腕,签章便从她手心掉落,他伸手接住,放回兜里。“看来我只有等你死了,再和你儿子商量。不过到时候,可不是分一半给他了。也许分个十分之一,或者更少,那也足够他一辈子花销的了。” 施夫人知道强抢是不行的,便换了态度,商量着说:“你若真想让施家承认你和你弟弟的身份,那你怎么着也该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母亲。” “我的生母呢?” 施夫人咬咬牙,想到一千多万两银子,“只要施家族人同意,我有意见也没法。” 施承桓看到施夫人背后摆着父亲的灵位,虽然已经落满了灰尘,施长尹三个字还依稀可见。心想父亲在此,为了亲生母亲受点委屈又如何。于是他朝着施夫人跪下来,果真磕了三个头,跪着对施夫人喊道:“母亲。” 施夫人看着他充满阳刚之气的脸庞,不禁落泪了,“你父亲当年娶我的时候,也是你这模样,年轻,帅气,能干,有钱,我娘家都道我有好福气。婚后他极少回家,极少和我说话,我只当他太忙了,哪知道他早就有了另一个女人。我这辈子都被你父亲害了!” 施承桓站起身,说:“母亲的话儿子都听到了。若没有别的事情,请尽快通知施家的族人,我想尽快为我母亲完成心愿。” 施夫人点点头。 施承桓转身离开了。 那看门的老太太从躲着的一角站起身,挪到施夫人跟前,小声说:“太太,您快要大富大贵了啊!好几百万两白银啊!真是大喜事啊!我去通知少爷!让他一块高兴高兴!” 施夫人擦擦眼泪,说:“是啊,快让他来!可不能让那贱女人成了夫人!我就剩下正室这个身份了,谁也别想给我夺了去!当年施家族人是答应过我的,绝不会让那个女人入祖祠,若是他们食言,我就一头碰死在老爷的灵位前!” 第五十九章 心神不定 施夫人原本希望儿子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为自己撑腰,孰料儿子听说只要答应长兄的要求,便可以分得一笔巨款,分分钟便同意了,并且迫不及待的要去找人给长兄生母做个灵位, 施夫人大失所望,又把希望寄托于施家族人。然而族长根本不想参合他们家的事,表示往事已已,只要施承植同意,再有人出钱重新做一份家谱,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施夫人无奈,便以自己的性命要挟,诅咒想从中得到好处的人不得好死,这才使得施家族长多了些顾虑。 次日施承桓来时,族长派来一个人将商量结果告诉他:只要施承桓肯出一百万两银子重修家谱,便可将施承桓和死去的弟弟写入家谱。至于他的生母,暂时不能让她入祖祠,理由不是施夫人从中作梗,而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姓名和籍贯。 这个理由让施承桓无力反对。他确实不知道母亲叫什么,只是从汪宇司口中知道母亲是瓦腊人,可是瓦腊在遥远的西方,母亲的老家在瓦腊什么地方也不得而知。 施承植见长兄皱眉,唯恐要分给他的一半财产打了水漂,连忙替族长许诺,只要把钱分给他,施家的祖宅任他挑选。 施承桓当然明白弟弟的想法,便把分财产的事情推在最后,必定先要解决前两件事。毕竟母亲之事未定,他和弟弟的身份都未明,不能重修家谱,既无家谱,他也就算不得施家人,无从谈分财产的事。 施承植可急坏了,拉着族长派来的人出去谈话,一会功夫,那人也换了态度,表示愿意立即着手将施承桓的生母迎入祖祠。 这时候施承桓反倒不愿意了。他认为既然母亲身份不明,就应该调查清楚再说,不能让母亲成为祖祠中一个无名氏。然而问遍施家人,也无人知道他生母的姓名,只知道她曾经跟汪宇司有过一个儿子。 施承桓心头一震。又听人说起,他那同母异父的哥哥正是汪宇司的长子。当年生母跟了父亲的时候,已经怀有四个多月的身孕,生下孩子后便将孩子交给汪宇司的父母抚养。是以施家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她做正室,只能养在外面。 件件事情全都讲的通,虽无实证,但施承桓不得不相信。 施家族人劝他去向汪家打听。施承桓依言前去,却碰了钉子。 那汪家族长知道汪宇司臭名昭著,巴不得与汪宇司撇清关系,只说汪宇司曾经和一个姓施的人关系密切,让施承桓去施家打听。 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施承桓不免有些无奈。他想到汪宇司还有一个小儿子汪梓季在京城,虽然想到京城,就不免会联想到另一个人,但是他安慰自己入京只找汪梓季,绝不关心其他人。如此考虑之后,他便一声不响离开林州,赶往京城。 可惜汪梓季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已经改换人家,新来的人不清楚汪梓季去了何处。汪梓季性格呆傻,与周围邻居鲜有交往,他的离开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线索到这里再次中断,施承桓有些烦恼,随便找了一个酒家坐进去。 刚点完菜,便听到身后有人用筷子在酒杯上敲了几下太和暗号。 他以为听错了,又等了一会,那人复又敲了一次。这次他确定遇到了同门,便转头朝后面看去。 那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正用筷子沾着杯里的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温”字。 施承桓静默了片刻,心头无限复杂。他知道了,这个人是莫子诚专门派到京城的爪牙,为的就是时时留意温玉昕的动向。他已经被这个小师弟认出来,想回避是不可能了。 “施大哥,你怎么也来京城了?”那师弟自来熟,高兴的过来,让店家把酒菜端过来,凑了一张桌子。 “啊,我是来找一个人……” 不等施承桓说完,师弟笑眯眯的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碰上我算是走大运了!我本来今天打算回去向莫大哥报告的。反正他也是要告诉你的,干脆我直接跟你说得了。” 施承桓尴尬的坐着,他想告诉师弟不要说,却忍不住听他说起来。 “上次那件事以后,我发现那个姓艾的丫头一点改过都没有。她真是心眼坏透了,成天去别院看温姑娘,就会拿话挤兑人。有时候我都听不下去了,想给她几个巴掌。也难为温姑娘那么好的脾气,从来也没发过火。不过我看温姑娘是死了心不愿再跟恽挚了……” 施承桓脑子突然变得特别清醒,浑身都紧张起来,又听师弟说下去。 “……有一次我听到她又喊‘威铭哥哥’了。这个叫威铭的人到底是谁啊?师兄……施大哥你认识吗?” 施承桓一双眼睛盯着师弟,眼前却是一片茫然。他把师弟的话回味了一番,问:“你说她又喊‘威铭哥哥’?上次是在什么时候?” “恩,大概是六天前?就是夜里吧,子时前后。” 施承桓强撑着才没有失态,冥冥之中,他明明接收到了她的求救信息,却当做一次无聊的梦境。 “怎么,莫大哥没告诉你她被人推进池塘了吗?她喊了几句‘威铭哥哥救我’!还好我当时在场,我把她拽上来了。她没看见我!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施承桓本来还在努力自顾形象,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无奈的笑了一声,说:“你确定没有听错?” “施大哥别瞧不起人,我那功夫练的也是不错的,再说那么近的距离,我耳力好的狠。” 施承桓的菜上来了,他等店家走远了,对师弟说:“你做的很好,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做。” 师弟小声又说了一句:“尧夫人好像不讨厌温姑娘了,最近不派人盯着她了。” 店家端来一壶酒,说:“二位的菜齐了,这是我们老板送二位的酒,请慢用。” 施承桓也不谦让,直接揭开壶嘴,把一壶酒都倒进嘴里。见师弟一脸惊讶,便笑说:“怎么了?” “我从来没见过你喝酒!” “凡事都会改变。” “那你也不用这样喝酒吧!” 施承桓突然觉得这个师弟很奇怪,为何这么关心自己,便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见过你。” “姜戈,姜公钓鱼的姜,枕戈待旦的戈。你真不记得我了?上次你让莫大哥去林州调查事情的时候,我就站在莫大哥身后啊!”对方毫无心机的一笑。 施承桓怎么也想不起当时的情况了,便说:“当时情况复杂,我没有留意。” “等会恽王会出现在西边第三条街上。我先走了。”姜戈起身告辞而去。 施承桓一个人对着一桌酒菜发呆。过了一会,他发现身旁过往的人都在看自己,知道自己这么干坐着不妥,但是他一时又吃不下,便丢下银子,起身走了。 第六十章 天命有归 施承桓一边朝姜戈指明的方向走去,一边心里暗暗猜想莫子诚到底是怎么跟他的爪牙交代的任务,为什么姜戈好像一副看自己笑话的样子。他若是再年轻几岁,正值血气叛逆的年龄,必然会反其道而行,绝不去找温玉昕。如今看来,即使与温玉昕有千里之遥,还是无法割断与她的关系,那么回避一定不是解决的办法,剩下的只有先救出她再说。 这时,大街拐角突然出现了一行人。一眼远望去,为首的那个是戎装的恽挚,陪在他一旁的女子似乎是盛装的温玉昕。 施承桓停住脚步,难道姜戈的消息有误?温玉昕和恽挚的关系好像很亲密,完全没有受到冷落的样子。 他本想避开,不料恽挚朝他这一扫,正看到他。不知为什么,恽挚突然变得非常不自在,转过身想离开。这时他身边的女子也朝他这边看过来,他这才发现那女子不是温玉昕,两人的差别仅仅在于眉眼中的神色,身量和五官倒是相似极了。 于是他迈开脚步,不等恽挚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退回去,便走到跟前,看似不经意的打个招呼:“草民施某拜见恽王殿下。殿下今日兴致不错。” 恽挚想到身边陪伴的不是温玉昕,而是一个替代品,早已尴尬不已,听到施承桓的话,倒好像挖苦自己,便说:“好久不见,施兄。今天好巧啊,我好几天没出门了,一出门就碰见你。” “殿下切莫以为草民特意在这里等候觐见,草民只是想去拜访故友,听说她如今住在殿下的别院中,正好在这里碰到别院主人,可否请殿下通融我前去一会?” 恽挚眉头微皱,他当然不想让施承桓与温玉昕见面,因为他自己也多日不见温玉昕了。再加上温玉昕和施承桓的关系远比自己想象的亲密,他就更不想让他们有更多接触的机会了。 “其实草民不过问问而已。”施承桓见恽挚一脸不情愿,便调侃说,“殿下同意与否一点都不重要。” “什么?”恽挚有点生气了,“温玉昕是我的女人!你要见她,怎么可以不经过我同意!” “殿下身边已有佳人陪伴,一个可谓风情万种,两个就怕醋海翻波。” “施承桓,你不要妄加猜测!你要是胡说八道,你可小心了!” 施承桓见恽挚徒有其表,不禁一笑,说:“草民既然已经向殿下请示过了,接下来便去见温姑娘了。” 艾芸儿一直在猜测眼前这明眸剑眉的男子到底是谁,这时才知道他就是温玉昕假装结婚的对象,总是救她于危难、对她心心念念的施承桓。她想到身边的恽挚年轻俊朗,也是对温玉昕一片情谊,到头来好男人都爱着那个柔弱不堪的女人,她心里别提多嫉妒了。 恽挚知道温玉昕一定情形不妙,只好放低态度说:“你去看看也好,你好好劝劝玉姐姐吧,她根本不听我的话,兴许你的话她会听。她再那样折磨自己,恐怕谁也没办法。” 施承桓从恽挚脸上看到满满的歉意,他不禁有点担心,姜戈对温玉昕近况的描述不是言过其实,而是既成事实。 艾芸儿见施承桓脸色骤变,娇声说道:“原来这位是温姑娘的故友施先生。你快去看看温姑娘吧,她可是整天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搭理呢!我们殿下对她百般呵护,可是她却不领情。若你能说通她一二,不如常来看看她,陪她解解闷。还有呢,听说她有个叫威铭的哥哥,你若也认识,可叫来一起陪她。我也是听下人们私下提起来,说她常常梦中唤着他的名字呢。”最后这句话是刻意说给恽挚听的。 果然恽挚脸色非常难看,撇撇嘴长呼一口气表示不满。 施承桓却看出艾芸儿其实包藏祸心,实际是鼓动他把温玉昕带走。这与他本来的目的不谋而合,于是顺着她的话说:“其实温姑娘所念‘威铭哥哥’就是在下,既然温姑娘如此急切思念我,那我自然是必须要去见她了。殿下,草民告退了。” 恽挚无话可说,眼睁睁看着施承桓朝别院走去。艾芸儿诡计得逞,忍不住嘴角翘起一丝微笑。 施承桓到了别院,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于是他直接翻墙进去,只见温玉昕一个人穿着简单的衣裳,坐在院子的井口边洗衣服。 看见施承桓进来,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继续低头搓洗。 他走到跟前,蹲下来看她。见她右边脸颊上一道血红的印子,双手也因为泡在水中时间过长,失去了柔软的模样。 “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被竹子划了一下。”她的脸突然红了,眼睛也红了。 他把她的手抓在掌心,仔细观察,发现她两手虎口皆有一道疤痕,问:“这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摔了一下。”她小声说着把手抽回去。 “然后你什么药都没有用,就这样让伤口自己长好?” “现在已经长好了。” “留下了这么深的疤。” 她不说话了,低头强忍着不哭。 “温姑娘,我再次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伤你,请你和我一起走吧。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可以吗?” 她急忙摇摇头。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外面那人喊道:“我是送药的!快开门!” 她匆忙起身,地上湿滑,她差点又摔倒,被他一把扶住。他打开门,外面的人见是个男子,愣了一下,说:“你是那姑娘的什么人啊?我怎么没见过你。这里是恽王殿下的院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温姑娘的故友,已经得到恽王殿下同意,特意来看望她。” “哦。这是药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包是三天的量。” “为什么不按天称重。” “我店里忙的要命,要不是看在恽王殿下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给她抓这么奇怪的药!她那个开药的大夫也是胡闹,什么三天十钱,三天一钱,一百多味药全是这样的开法,谁有那个功夫给她均分三份去!” 温玉昕一把抓过药包,不听他们对话,自己朝后面厨房走去。 施承桓见她神情木然,便知道这些人一贯都是如此待她,又心疼又无奈,只好跟着她。 只见她把全部的药一股脑都倒进药壶,舀了满满一勺水倒进去,生火煮起来。 她动作并不老练,可是也不算生疏,看样子应该是自己做过几次了。 他四下看看,只见偌大的厨房里空空荡荡,只有炉灶旁边放着一个素面的盘子。他过去一瞧,见盘里菜饭都混在一起,颜色早已不新鲜,好像是放了许久了。 那边药水才刚刚煮开,她便用两块破布包着药壶,把开水倒进一只破了许多口子的碗里。她吹吹水面,张口便要喝。 他急忙打翻碗,见她一脸无措,便问:“这药要熬多久,你知道吗?” 她摇摇头,蹲下去把碗拣起来,碗边又多了一个豁口。她小心的拿着,生怕被那些口子刮伤了手。 他看不下去了,把那碗硬生生夺下来,扔到一边,碗碎了。 她不敢看他,只是朝那破碗看过去。 “你在做什么?你在折磨你自己吗?你故意做给我看的吗?” 她慢慢的摇摇头。 “温姑娘,你说你想和恽挚在一起,好,我送你来达成你的心愿。可是你看看现在,你吃的住的,这些都是什么?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你宁愿被他关在这里,也不愿跟我走吗?”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沙哑,再不复柔软动听的嗓音:“反正我就是殿下一个等待召幸的女人,我已经没有别的指望了。你干嘛要管我?” “因为我爱你,我不想看到你生活的如此窘迫,我想让你过上自由快乐的日子!” “我一点也不觉得窘迫啊!我一个人生活在这么大的院子里,我也很自由快乐啊!”她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一张带着体温的纸,举给他看,“你看,恽挚说他一年以后要立我为王妃呢!这是文书!都写好了,盖了章呢!” 他朝那落款扫了一眼,便知这是一份无效文书,他愤怒说:“这样一份文书就能让你安心了?” “若不是这样,还能怎么样?我情愿死在别院里,至少死在恽王的别院里,我还是恽王的女人。你不要管我了,施大哥!” 他恼火极了,因为她一声“施大哥”便乱了方寸,他用力拽着她的手腕,问:“做他的女人有什么好?你就这么想跟着他?” “施大哥,请你放开我!你刚才还说不会再伤害我!”她用力挣脱了。 他闭上眼睛,使出全身的力气平息怒火,尽量平静的说:“对,我食言了。不过,我还要再食言一次!”他一把搂住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只要你还叫我施大哥,我就没法不食言!即使你再怎么讨厌我,我仍然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你会在梦里叫威铭哥哥,为什么在我面前就不能叫!” 她想起自己在池塘里曾经大叫过他的名字,一切委屈瞬间都化成泪水,再也不挣扎了,伏在他的胸前呜咽哭泣。 他的衣服很快被泪水浸湿,他松开她,怜悯道:“别哭好吗,我知道你过得很不好。你不愿跟我走,那就让我常来看你,好吗?” 她摇摇头,说:“恽挚一定不会同意的。他不喜欢你来看我。” “他对你这样冷漠,你还要顾虑他的感受吗?” “那我算什么呢?我原本是你的妻子,后来是他的情人,若你又要来看我,那我算什么?我知道外面人都在看我笑话,都嫌我不要脸!谁都看不起我!我是个不守妇道,只会魅惑恽王的女人!你就当我死了吧!” 他轻轻攥着她的手,轻声说:“跟我走,远离这些是非。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永远不会冷淡你。” 她依然固执的摇摇头,“忘了我吧,假装你从未见过我。不要担心我,也不要再来看我了!你快走吧!” 他心里盘算着他的主意,把她的手紧握了一下,认真说:“我现在马上就走。在我走之前,一定要听你叫我一声‘威铭哥哥’,否则我就不走了。” 她泪眼蒙蒙,咬咬嘴唇,轻轻唤了一声:“威铭哥哥。” 他欣慰的一笑,果然立刻离开了。 第六十一章 死心塌地 在大街上遇到施承桓以后,艾芸儿便再无心思闲逛。本来她打算一点一点慢慢折磨死温玉昕,但施承桓突然出现了,她知道施承桓一定是来救温玉昕的。她生怕温玉昕活着对自己始终是危害,务必尽快了解温玉昕。于是借口身体不舒服,便急匆匆打道回府。 恽挚刚离开假装入睡的她,她便立即去向尧夫人请示。 尧夫人已经听线人报告说施承桓入京找温玉昕了。她从容卸了妆,换了睡袍。 艾芸儿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不过也不怎么受欢迎。 艾芸儿见尧夫人听了她的陈述,还丝毫不为所动,不禁有点着急,加重语气强调施承桓与温玉昕早有私情。 尧夫人听的不耐烦了,便说:“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艾芸儿见尧夫人还是没有行动的打算,便问:“夫人难道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怎么?我已经糊涂到轮到你来指点我了?” 艾芸儿听口气不对,连忙献媚说:“我只是有些着急,怕错过了好机会。” “什么机会啊?” “这是人赃俱获的好机会啊!那个施承桓现在一定是和姓温的勾搭在一起,说不定做了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情。只要夫人下令封锁别院,立即就能抓住他们二人现行。只要交给恽王殿下,殿下一定就不会再袒护那个姓温的了!” “施承桓在别院呆了一刻钟就走了。”尧夫人嘲讽的看了艾芸儿一眼,“你的好机会早就错过了。” “什么?一刻钟?他?”艾芸儿又气又恼,“他怎么会那么快就走了?” 尧夫人对着面前的镜子,看看自己一脸的皱纹,沧桑道:“你不能理解,是因为你没有爱过人,也没有被人爱过。” 艾芸儿被尧夫人揭穿了本来面目,不免有些惊慌,连忙辩解说:“夫人错怪我了,我真的很爱恽王殿下!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只要是为了他好,我什么都能做!” 尧夫人轻蔑的一笑,说:“回去吧,早点歇息,为了你肚子里的胎。” 艾芸儿被泼了冷水,悻悻然走了。她越想越不对劲,尧夫人之前不是一直在怂恿利用她对付温玉昕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偏偏就不动手了。她更怕温玉昕在施承桓的帮助下又一次回到恽挚身边,一旦她回来,说不定恽挚就知道她这些日子来做的那些手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假借尧夫人的名义,指挥尧夫人的亲随去别院按她的要求做事去了。 施承桓离开别院以后,便立即赶往恽王府,想及早与恽挚商讨温玉昕的事情。恽挚大概是明白他的想法,故意躲起来了。王府颇大,施承桓无法,只好暂时回到客栈。这天夜里,他睡梦中见温玉昕被人绑着从悬崖上扔下来,他惊醒过来,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萦绕在脑海。他连忙赶往别院,却发现门外多了许多护卫。一辆装着许多大罐子的车正准备离开,罐子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护卫们都捏着鼻子。 他听见有个领队对护卫们交代道,绝对不能放一个人进去,特别是一个叫施承桓的。他心感不妙,于是翻墙进入,躲开巡逻的侍卫,却到处找不到她。他想到门外有人把守,里面有人巡逻,温玉昕一定就在这院子里。 他在屋梁上动用冥想功,仔细搜索别院的每个角落。然而万籁俱寂,只有巡逻的声音响彻耳畔。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没有当即带走温玉昕,悔恨和担忧之下,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他再次下去一间屋一间屋搜索,到第三间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那辆装满罐子的车,那些罐子一定是特别拉到这别院来的,罐子拉走了,罐子里装的东西去了哪里? 答案顿时一目了然,一定是厨房!只有厨房里有一个巨大的地缸,可以盛放那些罐子里的带来的东西!他急忙赶往厨房,果然在一片寂静中,地缸的盖子下面不时传来清晰的敲击声。他想打开,却发现木盖已经被钉死,一时无法打开。 温玉昕就在缸里,她还活着!他从未像此时这般无措,他不敢直接砸开木盖,怕伤到她,但是若不从木盖入手,地缸埋在地下,更无打破的可能。 就在这时,巡逻的侍卫发现了他,鱼贯而入,用枪指着他。 他只好先用武力把这几个人解决掉。 然后他夺下其中一人的枪,对着木盖上的钉子一一打上去,木盖终于能打开了。 一片昏暗中,只能依稀看到那缸中全是水。幸好水位没有没过温玉昕的口鼻,她站在缸里还能呼吸。她头上身上不知覆盖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眼看快要支持不住了。 他把她一把拉上来,用一个侍卫的斗篷把她包起来,赶紧回到客栈,她已经晕过去了。他假说要洗澡,让店家准备许多热水,店家闻到气味,以为他身上弄了什么脏东西,忙不迭的给他准备热水。他撕下她的衣服,直给她冲洗了数十次,用掉了十几盒皂角,这才洗干净那些秽物。洗完以后他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那黏糊糊的东西一定是一种毒药,她身上的肌肤全都长起了深深的皱纹,她的脸变得像干枯的核桃,头发也好像被热斗烤过,枯黄蜷曲。 他看看自己的双手,也是出现了一些细细的皱纹。他试着用干净的水冲洗,发现根本没有效果。看来这毒药一定要有解药才行,而那解药,一定就在恽王府中。不用着急,温玉昕不见了,恽挚一定会派人来找他们的。 这时温玉昕猛的呕吐起来,从嘴里吐了几口那毒药。 他感觉不妙,果然,清醒过来的她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毒药的味道呛了好几口,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景物都蒙上了一层蓝色的光。她想起自己被人捆起来扔进地缸,然后那些人朝她身上泼呛人的水。她大喊求他们停手,他们却用长棍打她,然后用一个盖子把地缸钉死。 这次又是施承桓救了她,每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一定会出现。她后悔上次见到他时,还逞强不肯跟他一起走。于是她伸出手,想感谢他。可是她看到自己的手上像爬满了树根,皮肤上全是褶皱。她惊慌的看另一只手,也是如此,她掀开身上的被子,只见自己身上全是面目可憎的褶皱。即使是年逾百岁的老人,也不能比她此时更显老态了。她颤抖着用手摸自己的脸,虽然手指上也全是褶皱,可是依然能感觉到脸上满满的褶皱。 她见他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便知道自己已经全被毁了。她连忙用丑陋的双手捂住脸,嘶哑的嗓音哭喊着求他离开。 他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他猜到她此时希望独处的心情,便悄然离开了。 楼下店家正在骂,嫌气味难闻,那些脏水被直接倒进了屋后的河水里,河面上很快飘起了许多死鱼。 他付了许多钱给店家,这才堵住了店家的嘴,又拜托店家买全身的衣服,店家极不情愿的出去采购了。 他下定决心无论温玉昕是否愿意,一定要带走她,再也不让她跟着恽挚受委屈了。 许久之后,衣服终于买来了。他轻轻打开房门,见温玉昕已经睡了。她现在那面目恐怖的样子是他也不忍见到的,于是他把衣服放在她枕边,坐在门边休息。 第六十二章 分道扬镳 果然,天刚亮,店家便来敲门,说尧夫人派人请他和一位姑娘乘车去恽王府。 他答应了,抬头见她已经醒了,眼睛里全是绝望。他帮她穿上衣服,把她抱在怀里。她像一个无力支持的婴儿一样倚靠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他握握她可怜的手,把自己的衣服盖在她头上,就这样抱着她出去上车了。 到了恽挚那里,只见恽挚双眼全是血丝,看起来是气急败坏了。旁边艾芸儿心怀鬼胎,特别专注的看着全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温玉昕。 施承桓还没有说话,恽挚先气愤道:“好啊!施兄可真是会做人啊!你总是挑玉姐姐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她才刚去别院吃了几天苦,你这个大好人就赶来了!你一定是早有预谋,早就准备好要做救美英雄了吧!” 艾芸儿接口朗声道:“殿下,我看这两人必有奸情,不然如何这男的对温玉昕死心不改,三番五次打扰殿下呢!” 恽挚喝令下人说:“把他捆起来!” 施承桓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别人把他双手绑在身后。 温玉昕颤抖了一下。她想说话,可是嗓子里只发出一些嘶嘶的噪声。 就在这时,尧夫人来了。艾芸儿心虚极了,连忙退到恽挚身后。 尧夫人看了施承桓一眼,久历风霜的双眼里有一丝笑意。然后她的眼睛被旁边看不见模样的温玉昕吸引住了,她一把揭开了她头上的衣服,顿时倒抽一口气。 恽挚失声喊道:“玉姐姐!” 艾芸儿假装不知情,也趁机“啊!”一声。 尧夫人盯着温玉昕那双生无可恋的眼睛,问:“你还能说话吗?” 温玉昕缓缓摇摇头。 尧夫人朝下人示意了一下,下人便出去了。尧夫人看看一脸惊慌的恽挚,又看看假装无辜的艾芸儿,再看看双目冒火的施承桓。她轻轻一笑,说:“我做了十年恽家的掌事,事无巨细从无差错。可是昨晚我一丁点疏忽,差点做了一次冤大头。” 艾芸儿听出尧夫人话中责怪的意思,双手死死抓着一旁的梁柱。 一时无人接话。 恽挚走近了,更仔细的看着温玉昕。温玉昕惨然的回看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做不出。恽挚拿起她的手,见她手上的褶皱一直向胳膊上延伸,他忍不住掀起她的衣袖,想看看那褶皱究竟蔓延到哪里。施承桓大喝一声,恽挚这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如此无礼,连忙低声说:“对不起。” 一个下人拿着一个瓶子回来了,尧夫人拿起来递给温玉昕说:“喝了,你就能说话了。” 温玉昕接过来喝下去。那好像是极难喝的东西,连她脸上的皱纹都扭曲了。 恽挚见她如此痛苦,伤心问:“这究竟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玉姐姐不还是好好的?”他把母亲、施承桓和艾芸儿挨个看过来,“是你做的吗?是你?还是你?” 温玉昕缓缓跪下,用沙哑的声音说:“殿下,请不要责怪别人。都是我不好,是我害的自己成这样子的。若不是我,大家都过的好好的,都不会有这些难过的事情发生。” 恽挚在她面前跪下,望着她难以置信。 温玉昕站起来,他也站起来。 她平静的说:“殿下,在您面前的就是一个丑陋不堪的女人,她不复有曾经迷惑您的容颜,再也不能唱歌跳舞为您助兴,也不能再陪您聊天解闷了。” “玉姐姐?你说什么?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了,我就加倍对你好,不会再惹你伤心!你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温玉昕自顾的说下去:“他们说是你下的命令,是你要我死,还要我死的越难看越好。他们还说都是因为我不守妇道,与其他男人厮混,所以你才这样对我。恽挚,请你记住,不论你如何对我,我只有一颗心为你好。你真的冤枉我了,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 温玉昕向他走近,他慌忙退后一步。就这样一个进,一个退,直逼的恽挚后背贴到了墙上。恽挚大惊失措,双手直伸挡在身前,唯恐她再前进一步,慌张道:“没有,不是我!我没有要你死!” 温玉昕回头朝施承桓看了一眼,那一刻四目相对,她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泪水,他看出她那永诀的决心。只见她伸手拔出恽挚腰间的佩剑,只一瞬的功夫剑锋就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紧接着施承桓挣脱了绳子飞步驰来,一手握着剑柄,另一手握住剑尖,将剑夺下。 恽挚吓到瘫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玉昕看到施承桓那握着剑尖的手掌里不断的流血,她悲伤的看着他,转身又走到尧夫人面前,跪下恳求道:“夫人曾经答应我,只要我喝下那毒酒就给我自由。请夫人遵守诺言,放我走吧。” 恽挚爬着过来,拽着温玉昕的裙子说:“不要走,玉姐姐不要走!” 温玉昕不为所动,举起左手,淡淡说:“我对天发誓,我再也不与恽挚有任何瓜葛。若有违反,我必遭天打雷劈!” 恽挚哭道:“不要啊!” 尧夫人见事情到这个地步,便说:“你既然决心要走,那就走吧!” 温玉昕走到施承桓身边,轻轻推掉他手中的剑,用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捂在他受伤的手上,她故作轻松说:“我现在答应你,我跟你走。你还愿意带我吗?” 施承桓把她搂在怀里,不胜欣喜道:“无论何时我都愿意!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你身边!”他看着尧夫人说,“夫人可否开恩,将解药赐给我们。” 尧夫人嘴角一翘,冷冷说:“我只答应让她走,可没有答应给她解药。你当然可以带她走,只不过她会一辈子都保持这样丑陋的样子。” 施承桓见她毫不通融,便说:“即使玉昕永远都不能恢复,我对她的爱也不会减少一分一毫。”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握着温玉昕的手,“我们走!” 她那满是皱纹的嘴角笑了,皱纹更深了。 尧夫人见他们俩携手走远了,这才严厉道:“你到底要在地上坐多久?恩?” 恽挚这才回过神,连忙站起来,追到门外,见施承桓和温玉昕已经不见了,他回过头,好像不确定的问:“他们走了?不回来了?” 尧夫人不理他,转脸看向艾芸儿。 恽挚放声大哭说:“我都知道了,是你们!都是你们!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害她,她才一定要走的!现在你们如愿了,她真的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只想要一个懂我爱我的女人,为什么你们就一定要拆散我们!我只爱她一个人!你们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她到底哪里招惹你们了!你们非要这么狠心!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们!” 尧夫人头一次见儿子哭的撕心裂肺,不禁也后悔了,只是温玉昕的心再也回不来了,就算用权力把她的人留下,她也必定是以死抗争。她劝道:“你还年轻呢,将来你还会遇到更多更好的女人。你应该清楚,温玉昕根本不适合生活在王府,也做不了王妃。来人啊,送恽王殿下回去休息。我还有事情要和艾芸儿单独谈谈呢!” 恽挚神思恍惚,傻笑着被人架走了。 艾芸儿想到无论如何,温玉昕已经离开恽家,再也不回来了。她摸摸自己肚子,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大把握获得谅解的,于是鼓起勇气上前,问:“夫人为什么不赐死那对奸夫********奸夫****尧夫人反问道,“你不就是想让温玉昕消失,省的挡了你做侧妃的路吗?她跟着那个男人走了,不正合你心意吗?” 艾芸儿已经迷失心智,发狠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可怜样,把恽王殿下迷的头脑发昏!我就不信,她就没有想要害我?若是她有孕,她又岂能容我?她不死,我永远不能心安!所有阻拦我的人都应该死!” 尧夫人脸色骤然严肃,说:“是嘛,你倒是很厉害,很有做王妃的派头。” 艾芸儿知道自己话说多了,赶忙弥补说:“当然,一切还是要以夫人为准。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必了,你这么能干,哪里还需要我?你命人推温玉昕落水,诬陷她妨碍你的胎,这件事办的多漂亮。”尧夫人赞许的说,“还有你假传我的命令,用曼凝果汁毒害温玉昕,把她埋进地缸,让她死的惨不忍睹!就算她侥幸没有死成,也永远不能恢复容貌,这事做的多干脆多绝情!连我都想不到这绝妙的主意啊!” 艾芸儿见事情已经败露,强说:“我不过就是想教训教训她。我知道施承桓会去救她,我觉得她如果变丑了,施承桓可能就不爱她了。我就看不惯,她有什么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关心!为什么殿下和施承桓就那么照应她!” “艾芸儿,你不明白为什么我儿和施承桓都爱她吗?那是因为你心肠歹毒,诡计多端,根本不懂心思纯良的女孩有多么稀罕。温玉昕虽然性格柔弱,但是本性善良,你一再加害她,她从未动过报复你的念头。”尧夫人叹气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不如一开始同意让她做王妃。既然她走了,我也好把我尧家的女孩接来了。” 艾芸儿惊问:“什么?” “我已经从尧家选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孩,和我儿正般配。只待我儿从伤痛中缓过来,便可以举行封妃大典仪式了。” 艾芸儿不死心问:“那我还是侧妃吗?” “你得生下个男孩,还得活着,才有那个运气,明白吗?”尧夫人冷笑说,“为了你的胎,我暂时替你保密,不会把你的丑事告诉我儿。不过若你生下个女孩,或者,不小心死掉了,那可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第六十三章 如梦初醒 离开恽王府的两个人起先都心怀感恩,只是其中一个很快便被现实击倒。她不经意看到了自己手背上那些面目可憎的皱纹,连忙把手深深的缩进衣袖中,用衣服把脸遮的更严实。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 回去之后,施承桓立即联系上了姜戈,让他尽快通知莫子诚来京。 姜戈办事倒是真利索,天不亮便和莫子诚一块来看望他们了。温玉昕还没醒来,莫子诚瞧了瞧温玉昕中毒的情况,面色凝重。施承桓非常担忧,拉着他出来说话。 莫子诚说:“这个毒怕是不好解。” “你有办法,对吗?”施承桓问。 “这种曼凝果实的毒没有特别有效的解药,只能以毒攻毒。曼凝花十年一开,曼凝果十年一结,一个果实挤出的毒汁只有一二钱,想要达到温姑娘全身这么大面积的中毒效果,得好几亩地的曼凝果树。曼凝果的克星叫楚然花,这种花就更稀有了,一百年才开一次,并且只在午夜时分盛开,一个时辰便会花败,一株楚然花只开一次,必须要在开花的时候摘下花瓣,用新鲜花瓣煮水。这水是奇毒,无药可解,涂在正常人的肌肤上,会令人麻痒不堪,轻者削皮去肉,重者挫骨断筋。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虽然是以毒攻毒,但若不是正好计量的楚然花,便很可能留下一点麻痒的后遗症,所以必须非常非常谨慎。” 施承桓想起温玉昕喝下解药时明显痛苦的表情,问:“喝下去的曼凝果汁也必须喝下楚然花的水解毒吗?” “必须,而且,搞不好计量,她就直接一命呜呼了。”莫子诚皱眉道,“要尽快找到楚然花,越快解毒效果越好。她是在恽家被人下毒的吗?恽家应该有解药。” “尧夫人已经发话不会给我们解药。除了恽家,还有别的地方有楚然花吗?” “那只有冒一次险了,我知道御花园有个地方盛产楚然花,可是有没有正要开花的楚然花就不清楚了。” 施承桓面色凝重,坚决道:“既然有希望,我就一定要争取。” “倘若你争取不来,温姑娘一辈子都是这副丑模样,你还会继续爱她吗?” “我并非以色看人,我相信我不会因为她外表改变而变心。”施承桓立即着手准备要出门。 莫子诚不禁一笑,说:“好吧,既然你决心已定,那么我只有帮你做成这件事情喽!”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在施承桓面前晃一晃,灿烂的笑说,“你看这是什么?” “是什么?” “楚然花水啊!” 施承桓不敢置信,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听姜戈的描述,就猜到很可能是曼凝果汁的毒液导致的。刚好,我这个人就喜欢研究奇奇怪怪的毒花毒草,我刚好有一瓶这个解药。”莫子诚讲的非常轻松,与刚才严肃的模样好似换了一个人,“你一遇到和温玉昕有关的事情就乱头绪,可真是捉弄你的好机会啊!你动动脑筋想想,御花园会种有毒的植物吗?” 施承桓被他点醒,不好意思笑了,不过他还不不太放心,问:“这么一丁点就够了吗?” “这是高度浓缩的楚然花水,只要一滴就可以帮你解决大问题。” 施承桓难以掩饰愉快的心情,大喊:“好兄弟!你帮我大忙了!” “哎哎哎,可别谢这么早。”莫子诚依旧晃着小瓶子,“我这来来回回帮你好几回了,你总得给点实质的东西来谢我吧!” “尽管开口!” 莫子诚谐谑的一笑,嘴角高高翘起,说:“我要你帮我做三件事。不过具体要做什么呢,我还没想好,但不管是什么,你都不能推辞。” “一言为定!”施承桓接过解药,满心里只有温玉昕高兴的样子。 莫子诚见他心思根本没放在自己要求的三件事上,便说:“准备一盆清水,倒上一滴楚然花水。兑水擦身之后,皮肤会剧烈反应,变的又红又肿,但是一定要继续擦拭,直到皮肤变成灰白的透明色,十天内外层中毒的肌肤便会脱落。为了防止意外,只能穿着蚕丝制的衣裳,不能见日光,否则还是会留下终身麻痒的毛病。” “这个过程是不是非常痛苦?” “也不算吧,只不过麻痒感会一直延续到皮肤彻底脱落罢了。哦,对了,头发最好都剃掉。” 施承桓点点头。 “好啦,该交代的我都交代清楚了。我可走啦!” “还有一件事。” “什么?” “把姜戈给我吧。” “什么?”莫子诚不敢相信。 “我看这个小鬼挺好用,正好我缺一个帮手,你不会不舍得吧。” 莫子诚立马假装不舍得,说:“你倒是真不客气,要东西,还要人,连我莫子诚都得为你这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奔波。” “好啦,大不了我再为你做三件事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 “绝无反悔!” 莫子诚嘴角一扬,朝屋里那熟睡中的身影一瞟,说:“你打算带她去哪藏起来啊?” “不藏,我带她回彰德老家。” 莫子诚明白了,“认祖归宗?” “不错。”施承桓将离开太和之后在老家做的事情都告诉了莫子诚。 莫子诚却沉吟道:“你有没有雪师妹的消息?” 施承桓不自然的回答:“没有,怎么了?” “若在以前,没她的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现在没消息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她消失了。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一向喜欢在师傅跟前转,这次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了。”莫子诚看着施承桓,“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施承桓耳畔回响着雪妙怡说要为他生个孩子的话,口不对心道:“没什么。” 莫子诚敲敲他说:“可别闹出个私生子出来啊!然后再过二三十年,再跑到彰德施家要改家谱。那你家可真够热闹的。” 施承桓坚定说:“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就是温玉昕。绝不可能再有旁人!就算我死了,我也绝不会让别人影响到她的位置。” 莫子诚摇摇头,“兄弟啊,这件事我可帮不了你。别再来喊我啦!我得好好睡几个觉了!”说着打个大大的哈欠,便到隔壁屋休息去了。 施承桓回屋一看,温玉昕已经起来,只穿着儒衣,正对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发呆。 她见他进来,连忙用一块手帕盖在脸上,跑到床边,披上一件斗篷,遮住手臂。 他知道她怕自己嫌弃,便转过身,说:“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醒了。我马上让店家送点吃的上来,你想吃什么,我去安排。” 她沉默片刻,声音嘶哑的说:“威铭哥哥,你何必要对我这么好。你救了我,我应该以身相许。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看着恶心。我想我只有做你的侍女,为你做事情,才能报答你了。” 他想告诉她已经有解药的事,可是他听她话中那委屈的口气,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说:“好啊,那你做我的侍女,我也很高兴。只是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除了你,谁还会需要我这样的丑八怪。”温玉昕自暴自弃道。 “那要是你恢复了原来漂亮的样子,你还会跟着我了吗?”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留在你身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施承桓欣喜极了,连忙把解药拿给她看,说:“你看,我已经找到解药,很快你就能恢复了。等你恢复了,我就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玉昕,给我一个月时间,让我好好陪你。若一个月之后,你依然讨厌我,不想与我在一起,那么我就送你回家。” 尽管手帕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到她憧憬着的双眸,但是她的抽泣声他听的清清楚楚,他知道她答应了,于是把她拥在怀里,继续说:“如果你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我就一辈子都陪着你,让你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每天都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回抱了他,甜甜的依偎在他胸前,仿佛那幸福的日子已经来到眼前。 第六十四章 开诚布公 按照莫子诚的解毒方法,沐浴、擦药都必须保持在昏暗中进行,所有的门窗都是紧闭的。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羞涩了,事发紧急,为了尽快解毒,两个人在昏暗中摸索着上药。最后用准备好的蚕丝布料将全身的皮肤都包进去,皮肤的解毒工作大功告成以后,接下来是喝药。 那解药喝起来和尧夫人给的略有不同,为了防止喝过量,她每次只喝很少的一点,这样无形中拉长了喝药的痛苦时间。每当她努力咽下难喝的药水时,他便会轻轻抱着她,用身体的温暖给她无声的支持。 最艰难的第一天过去了,温玉昕强忍着所有不适躺下了。为了让施承桓安心,她假装睡着了。其实身上麻痒难忍,哪里能睡的着,她想翻身,又怕摩擦到肌肤,只好硬撑着不动。夜深人静,她有时迷迷糊糊觉得身上好像爬满了小虫,有时又觉得全身都浸泡在辣椒水里。因为解毒药水正在起效,她睁不开眼睛,一时彷徨无助,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知道一定是他,心头暖暖的,觉得这是入京以来最安稳最舒心的时刻。 接下来的几天如第一天一般,只是药量逐渐减少,她已经开始适应了不适的感觉,反而不再觉得不舒服了。 第十天早晨,解药的威力终于散去,她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恢复了原有的色彩,不再笼罩在蓝色的光芒之下。她连忙伸出手,只见布缝中露出的一点皮肤已经恢复了原来平滑的样子。她高兴万分,转头见他坐在床边睡着,大手握在她的小手上。 她见他手上有新烫伤的痕迹,便摸了一下。 不想闹醒了他。他醒来见她正朝自己微笑,欣慰不已。 “威铭哥哥。”她羞赧的喊道,“你的手烫伤了?” “恩。”他收回手,“昨天太着急了,不小心碰到了烧水的壶嘴。没有大碍,只不过起个水泡,过几天就好了。只要你一切安好,我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谢谢你。都怪我,要是早听你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也不会连累你了。” “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你不必感到愧疚。” “都是我太任性了。我都改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好了,不要自责了。我都说了,我爱你,你的任性也是你最可爱的地方,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你要改了,就不可爱了!”他充满温柔的眼睛看着她,“玉昕,这一个月时间,我一定会让你过的开开心心,至少不会让你讨厌我。也许,说不定你会喜欢我一点点。” 她心里暖暖的,脸上羞涩不已。她坐起来,见自己身上还包着布,便又想起这些天她脱光了衣服,任由他一点点为她上药。虽然经历过这种亲密的事情之后,再也不能将他当做寻常人了,可是少女的羞涩感还是催的她连忙拉起被子遮住自己。 他见她如此掩饰,笑说:“好啦,别多心,我不看。”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衣服,你快换上吧。” “你不用带我去买衣服,合适吗?” “我天天看你的身体,你穿多大的衣服我还不清楚啊!” “你!”她嗔怒道,“你果然还是……” “是什么啊!你这么瘦,跟小男孩也没什么差别。看不看也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啊!”她噘嘴朝桌上那衣服一看,惊喜道,“是男装!” “还有帽子!好啦,我出去了,你快换上吧。”说完他便出去了。 她兴致勃勃的提起男装,很好奇与女装的分别,只见里里外外有许多的系绳,却不知道该如何系起。她只顾观察衣服,却不曾留意身上的裹身布慢慢的掉落在地上。 她还正看的认真,他推门就进来了。他以为她已经穿好了衣服,没想到她只是把衣服铺展开来,一丝不挂站在那里。两人霎时俱是尴尬,他一句话也没说,连忙又出去了。 她羞的满脸通红,赶紧把衣服穿上了。出来一看,他神色不太自然,故意避开她的眼神。 两人坐下来用餐,这时他方才开口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想去哪里?” 她摇摇头,“我跟着你,去哪里都可以。” “好吧,我想先带你回临淄。”见她一脸茫然,他解释道,“之前我曾与你母亲约定要成全你的想法。” 她明白他所指,脸上顿时不自在。 “可是如今我要告诉她,把你送到京城是一件错误的事情。我要把你留在身边,让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 她低头说:“都是我当初想错了。之前我说的太肯定了,妈妈她一定以为我肯定会成为恽王妃,结果变成现在这样。我不想回家,我妈妈一定不会高兴的。我不敢跟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会生气的,还会失望,很厉害的失望。” “不论艾夫人如何生气、失望,我都和你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好不好?” 她望着他那深情的目光,只觉得好温暖,好踏实,于是点点头。 “玉昕,以后不论你有多少高兴或者伤心,都告诉我,我能帮你解决的一定解决,不能帮你解决的,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从今往后,你都不用再把不高兴的事情藏在心里,你的高兴事也都分享给我,好吗?” 她莞尔一笑,不作答。 “你不回答,我就当做你已经答应了。玉昕,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他柔声道,“我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我想知道你的喜怒哀乐,你高兴一分,我便高兴十分。你伤心一倍,我便百倍伤心。我想为你承担未来所有的辛劳痛苦,只把快乐留给你。” 她羞的面脸通红,要不是他们落座的位置比较偏僻,周围没有其他人,她一定早就钻到桌子底下去。她知道如果不说点什么,他还会继续说下去,于是她赶紧夹菜给他,劝说:“这个菜很好吃的,真的,我刚才吃过了。” “哦?”他笑问,“你吃肉了?” 她睁大眼睛一看,自己竟然给他夹的是一块烫肉,顿时她恨不得和那块肉一起消失掉。 “之前我问过你,你说你不舍得让这些动物死掉,所以才不愿意吃肉?” “其实也不光是这样。”她不好意思的说,“主要是……因为有人告诉我说,吃肉的人会变丑,会变成老妖婆。我不想变丑……恩。” 他盯着她,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突然哈哈一笑,说:“到底是谁跟你开这样的玩笑?” 她更加不好意思了,丢下筷子,搓搓手,说:“其实不是别人,就是我姥姥。其实后来我也有想过,姥姥是哄我的,那时候太穷了,买不起肉。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可穷了,什么都是亲戚邻居给的,从来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一直不明白,温家的条件蛮不错,就算你是女孩,也算不上累赘。你父母为什么把你交给姥姥抚养呢?”他见她脸色黯然,又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她眼睛看向别处,用谈论别人的口气说:“可能就是本来找的相士看的是男孩,谁知道生下来会是女孩。我也没问过,反正他们谁也不会告诉我。” 他明白了,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绝不至于连她本人都不清楚个中缘由。 第六十五章 大发雷霆 回到临淄,温玉昕先换回了女装。可是头发已经全部剃去,没有哪种女子的帽子可以遮住整个头部,她只好依旧戴着那顶男帽。 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要迎接艾夫人劈头盖脸的责骂,但艾夫人毫不留情的贬低还是让他们俩都承受不住。 “这么说,你在京城呆了四个月,算是去游玩了?”艾夫人见两人都不吱声,便讽刺道。 “妈妈,我知道我错了,一开始我就想错了。我现在不想再去京城找恽挚了,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原先他答应过我的事情,他都说了不算数了。所以,我想和威铭哥哥一起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早就猜到结果会是这样。”艾夫人朝施承桓看了一眼,“都是因为他对你旧情不忘,没有遵守诺言,三番五次的从中搅合,这才惹恼了恽王!你身边有这样不安分的人,你怎么可能有机会做王妃呢!” “不是的,妈妈!威铭哥哥去京城都是为了救我!你不要责怪他,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我宁可你已经死了!”艾夫人毫不留情的说,“你在京城做了那么多丢人的事情,我敢肯定很快便会传到临淄这小地方来!到时候你父亲会怎么看待你!玉儿,我今天把话说明白,如果你敢和他离开这屋子,我一定会逐你出家族,将来你受苦被抛弃,谁也不会帮助你!你无权无势,连名誉都没有,你凭什么过活?你要死就现在死!不要到时候把家族的脸都丢尽了再拖累我们!” “妈妈,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其实我只是……” “你一个女儿家,竟然成婚以后又去侍奉别的男人,之后再回到原来的丈夫身边!就这一点就足以让你名声扫地,让整个家族跟你蒙羞!你还怎么在这地方呆下去!我怎么生出你这样没脑子的女儿!” 施承桓见温玉昕心灰,说道:“夫人怎么可以如此不分轻重责怪玉昕,她在恽王府几次遭人陷害,屡屡被人置于死地,离开那种地方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我不想听你说话!”艾夫人吼道,“我女儿当初选择侍奉恽王时,我便已经告诉她了,这条路一定艰险无比。她有这样的境遇,都是她自己太天真!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继续走下去!否则今后我女儿就没有任何贞洁和名声可言了!” 女儿连忙打断说:“妈妈!你想错了,我没有……” 艾夫人继续说:“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阻止你们成亲!对,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你们成亲!若不是我这个傻女儿口口声声说什么恽王殿下对她有情,借成亲的机会可以接近殿下,我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你?玉儿,不要再任性了,赶紧离开这个男人,就算是离婚再嫁,也能找到比他强的多的男人!” “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玉儿,妈妈不是不想让你幸福,你以为和施承桓在一起就幸福吗?妈妈实话告诉你,他们施家说好听点是个三等家族,说难听点就是靠走私偷运过活的生意人!我早已打听清楚,他的父亲是一个流民,低贱的很,没有教养。他母亲是个没身份没来历的女人,跟两个男人厮混一辈子!他至今仍然是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一个私生子连入族谱都不配!温家再怎么样也是一等家族,门楣正大光明的世家,你又是你父亲的长女!以你的身份嫁给他,那真是天大的屈辱!” 施承桓握紧拳头,赫然立在那里。艾夫人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他在努力克制心头怒火。 “威铭哥哥,你别生气,你要生气都气我好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听妈妈的话。”温玉昕缓过神,用大的非常不自然的声音说,“我要跟我妈妈回家了!谢谢你照顾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她突然泪如泉涌,颤抖的说:“再见!” “艾夫人,”施承桓没有看她,却朝艾夫人走去,“你知道我父母是谁,为什么还要说我来历不明?是了,施家是三等家族,我父母权势的确不如你们这些大家族的人,可是他们相敬相爱,生死相伴,拥有你们这些有钱人永远都不会有的爱情,你凭什么说他们低贱!” 他越说越严厉,温玉昕急忙抓住他的胳膊,说:“施大哥,我妈妈没有恶意,她都是说给我听的,不是故意说你的。” “那不是更好吗?”他转向她,“那不更能清楚我在她眼中是怎么样的人?”他指着艾夫人说,“艾从香你听着!你可以骂我可以侮辱我,但是我不准你说我父母一个错字!从小到大,所有说我父母不是的人,没有能活下去的!我今天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放过你,你给我记清楚,你不配提起我父母!”他突然一手抱紧温玉昕飞身跳出门外,消失不见了。 她被他带上车,一路上都不敢说话。 她哭的两只眼睛肿起来,鼻子不通气,不敢声张,悄悄地用手帕揩了下,到底还是不干净。非常痛苦的坐在不通气的车里,强忍着泪水不要再落下来。 路上经过一处客栈,他停下来,回头问她是否需要下车透气,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肿的不像样子了。 “傻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害怕。”她小声说,喉咙里面被什么憋了一下,连连咳了好多声。 他把手帕沾了水,拿过来给她擦眼睛鼻子。 “对不起,我刚才没有忍住脾气。我不应该对你母亲发怒,不该不和你商量就带你跑出来。” “威铭哥哥,我还是回去吧。”她低着头说,“不然我妈妈会担心的。” 他蹲下身,低头看她,问:“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过几天等你妈妈的气消了,我们再回来。” “我哪都不想去了,我妈妈一定会生气的。”她干巴巴的说着。 他双手握着她的肩膀,说:“我要带你去,你看了就会喜欢。”见她摇头,他继续说,“温玉昕,你这个傻丫头,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带你快乐一下!” 她依然摇头,可怜兮兮的说:“我妈妈说的对,我不应该再和你一起了。我得回家去,要不然别人都会说我的。” “说你什么?” “威铭哥哥,你知道的。都是我的错,不该去找恽挚。要不然,我和你在一起别人谁也说不了什么。可是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我是恽挚的情人。”她痛苦的想起三姨的话,“我有那样的名声,还怎么有脸和你一起。” “如果我说我全不介意,我不介意你和别人做过什么,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我都会全心全意爱你,疼你,这样你能放心吗?” 外面刮起一阵冷风,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我好冷。”她小声说。 他才发现出来的突然,她只是穿着很单薄的衣服,外衣并没有带出来。 “对不起。”他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前面不远就到彭城了。到了彭城我们就找个客栈休息,好吗?” 她低着头,不回答。 “温姑娘,你真的想回家吗?”他心痛的问。 “施大哥,我想死。我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要。”她幽幽说道。 施承桓抱抱她,她没有说话,把身体缩进衣服里,坐着呆呆的不动。 他也不再说话,继续驱车前进。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摇晃的车轮声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