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湿湿的雨 - 冥伤01 九月早过了,午后的太阳依旧强烈,依恋在紫波中学的上空不舍离去。仿佛是太阳久观人事,通了人情味,蓄心温存着哪个柔情女子。因此机械般地认真负责,早期迟落,以示它精力旺盛,尚可生殖。阳光四溢温馨,点滴间都饱浸着极大的柔情,紫波中学被它诱惑了,静静地沐浴着它,依顺着它,像个天真的少女,陶醉于绵绵的情话。太阳热烈,这倒不失为件好事,因为学校刚刚组织过次月考,暖气会使潮湿的心得到烘干,落寞的脸得到熨平,以及骄堕的灵魂得到升华。 午饭已过,学生都像冬日的松鼠般,龟缩在教室里不见天日,像是要为月考后下的决心买个套餐。溢满金光的走廊上只有少数几个考得颇为满意的学生愿意出来纵情惬意,以打发些无聊、无谓的时间。在八(5)班的走廊上站着男女,他们倚头相互说笑,兴许是双方都怀抱羞涩,声音语调里有热恋情人喁喁情话的况味,轻缓而温柔,与太阳光显得十分调和。 那男的是班上的副班长张迅,高个子,瓜子脸,浓密头发下双尖锐的小眼,透着机敏,如老鹰般。件蓝色格子衬衫上少了两个纽扣,露出胸前白净的皮肤,那“白”略显朦胧与紧凑,像是胡乱套了层少女的长腿丝袜。他只手轻松地挂在走廊的护栏上,双脚前后交叉,背靠护栏,极尽悠闲。这张迅自打上次历史考试得了年段第后,荣升“单科状元”,所谓是朝成名天下知,向他问问题的人滔滔不绝。自打当了“名人”,气色神气了许多,品格也顿时伟岸到数倍,竟要伟大到去开化他人,每日有空没空就拿着几本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线装古书来装模作样。兴致大发时,再扯几句“人生感慨”来愚弄他人,糊骗小孩,说什么要“以史为鉴,载舟覆舟”,引得九泉之下的唐太宗连打喷嚏,咒骂他盗用他人知识产权。那旁边的女士是个好学之士,要问的问题多得像贺铸笔下的满城柳絮,全都扑向她的嘴边要她说,她嘴是件高级加工厂,任何枯燥乏味的问题经过它,立刻会变得优雅温柔,耐听数倍。 “最近DYD事件闹得很火呀,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那女生低声轻问,音调脆得像手指在钢琴上悠闲地踱着方步。 “这个嘛,咳咳——”张迅清了清嗓子,故作思考,把闲着的左手抬起来往头发上揉了揉,以示学问渊博,答案藏在脑子深处,非得用手去招呼才肯出来。紧接着放高声调,假装正经地说:“那个——根据本人个人的观点,DYD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它都是RB的,只有国内那群无知的庸人们才会胡说八道,妄论说DYD是中国的。”说罢偷偷地窥视那女生眼。这说“国内的庸人”与“妄论”便好像瞬间把自己提高了好多个档次,地位可与傲兀的学者匹敌,逼真的从容毫无规律地写在脸上,带点骄气。 “什么——”那女生听着这从未闻听的言论,惊诧地望着张迅,呆萌的表情更是使得张迅心花怒放,恨不能按住她的嘴,逼着她说:’我好崇拜你奥。’ “你胡说——DYD不是RB的——”这时候,个男生怯弱地从教室后门朝这边走过来,脸上略带些淡淡的气愤,那气愤仿佛是冬日玻璃窗上的层霜,经阳光烘就会消失,他拳头轻握,作势要打人。 张迅见这阵势,心底着实有点慌,从容像是层薄脆的蛋壳,从面部脱落后露出张苍白的脸来。他暗想这下完了,自己说这番话本来就是想吸引那女生注意,聊以取笑罢了,不想却被这个小子的顺丰耳朵听见了,内心开始跼蹐不安,七上八下地搅乱他只觉得胸闷,他嗫嚅地语无伦次:“李岩——我,我说……我……什么” “你刚刚说DYD是RB的。”李岩没听懂他说什么,替他还原道。 “你……你,我……”张迅已变成口吃。 那女孩听了,疑惑地看了张迅眼。 张迅更紧张了,只感觉是有无数的汗从身体各个毛孔之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脸上笑容全无,牙齿与心脏仿佛通了气,连带着“格格”作响。看那女生眼中已经涌现出了几分不信任的目光,羞愤像是只裹了油的火把,顿时把他全身血液都燃烧了起来,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阵清风,拂过他的脑际,把那个历史成绩悄然勾起,自信随之溢上嘴角,他镇定了会儿,调整态度,想了想,胸有成竹道:“你说我胡说,好,那么请问您有什么证据吗?又请问——你有什么史料作为辩论的依据吗?”这几句问话是张迅以前在网上与人辩论时被网友质疑的话,那时候只怪自己才浅,被问得无能力回答,恼了肚子气,倒也因祸得福,发现以后每次和人辩论,只要甩出这句话,对面就会不知所言,屡试不爽。说罢,张迅暗暗高兴,他想自己这招杀手锏,定能让这个小子无言以对,侧目又看了那女孩眼,几缕青丝下张可人的脸蛋,俏丽得简直像是件无暇的珍品。他看得饥渴交加,摇曳的欣喜感从心中慢慢地升腾起来,渐渐缭绕全身,就像电脑游戏中主人公身上的光圈般,耀眼得不老实。 李岩经他这么问,松了松钢做的拳头,眼皮也不抬,答道:“我觉得DYD是中国的,自古以来都是中国的固有领土,从明代开始就是,它——” “停!”张迅喊了声,做个示意他停下的手势,激动得险些断气。 “怎么了?” “啊……没,没有没有,你继续说,继续说——”这时张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说。同时把脸上的激动压回心里,嘴上浮出个略含预谋而未成轮廓的诡笑。 李岩没有多想,继续说:“它是中国的,RB的行为是在侵害中国的领土主权,是令人可耻的行为——” “说完了吗?” “完了。” “哈哈哈哈——”张迅听后故意放纵大笑起来。把声音压得极低,冷冷道:“这就是你辩论的依据?拿连串的主观的脑补来辩论,这就好比是空想社会主义者缺少社会实践,都是foolish——我要的是‘史料’,‘史料’懂吗?你真的——愚蠢。”他本想再说遍‘foolish’,然而搜尽书袋,终究没有英语的成分,因此罢了。 李岩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那女孩倒抢了先,柔声问道:“‘史料’是些什么东西?” 张迅看她无知的可爱,耐心低缓道:“通俗讲,‘史料’就是历史记载啦,比如——”他停顿了小会儿,回过脸来与李岩目光对视,声音高昂了些,接着说:“比如研究DYD的史料就有颇多,如明代张梦卿的《DYD纪闻录》、清代孟培恩的《野岛记》、还有李时根的《抱憾录》等等,另外——研究历史不能单方面只从本国史料入手,这样子得出的观点往往造成片面性,还得涉猎他国史料研考,比如RB的就有大岛津泽的《浪洲记》、小井惠子的《日明DYD小考》等等,它们都能够充分说明DYD是RB的,想某人连史料都没看过就出来惹风头,真是可笑——”张迅说完这大堆无中生有的人名与书名不禁对自己肃然起敬,想自己真是想象力丰富,外加演说大师,脑与口配合得天衣无缝。面窃喜中国人多,随便扯出个名字都可能有实人存在,RB人就更不要担心了,连名字都不固定。只是说时他险将“李时根”说成“李时珍”,逼着人家医学大家弃医从文,吓得身冷汗,回想起来暗叹侥幸,深服自己的机智。 这时,上课的时间到了,张迅与那女生招手分别后,扬着高俏的眉毛,胜利地走进教室。而那段话却依旧似孤魂野鬼般在走廊上徐徐飘荡,李岩知道那个“某人”讲的便是自己,他不知所言,身体顷刻化为雕像,矗立着不能动弹,面颊淡红,额头渗出的汗珠也像颗颗钢珠般,硬得毫无生气。“DYD真的是RB的吗?”“真的是吗——”像切老实人样,他木然没了知觉,只缕火线从胸口穿梭出来,惘惘不甘地低喊:“DYD不是RB的,它是中国的,是中国的!”随之堙没在下午的上课铃声中。 这下午的几节课李岩上得浑浑噩噩,功课的匆遽,以及教师的口技都未使得时间变快,时间像个顽皮捣蛋的孩子,转让人不如意,不仅没快,反而更慢了。中午与张迅辩论的事还梗在李岩心中,它就像牙缝深处的条肉屑,苦于没有牙签,想去,去不掉,夹在牙缝里痒得厉害。待到真有牙签到来,它又悻悻地消失了——件更为重要的事摆在李岩面前,冲断了他的思路。 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数日,李岩考得极不理想,成绩上的不理想也就罢了,还要承担视觉上的不舒适,那改卷老师兴许觉得是个迷信之人,觉得李岩水准不好,改他卷子时怕遭了晦气,因此打分时候把这犹犹豫豫的心思全牵了进去。但看那几个阿拉伯数字,扭曲的,歪斜的,头重脚轻,好像在刻意模仿毕加索画魔鬼。前两日李父李母出门探亲,无从得知,今天是他们回家的日子,自然要询问成绩的,想到这,李岩便惶恐不安。 放学铃声响了起来,在回家的小路上,李岩迈着毫无规律的步子,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表情麻木,像只会动的僵尸。脚上踢着个小小的蓝色易拉罐,清脆的滚动声会儿大,会儿小,和步子十分协调。 “他们会不会骂我呀——不,我真傻,骂是怎么少得了的呢?”“但是他们会不会打我呀?会不会拉我耳朵?”李岩摇了摇头,想:最怕是他们那张失望的脸。 这连串的问题与自答带点稚气在李岩脑中盘旋,使他极其难受,不时把五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发泄般地搔着,浓重的秋意伴随着愁绪,览无余地写在他脸上。 且行且思,尽管颤巍巍的步子由于忐忑不安的心情已变得越来越慢,但还是不知不觉地迈到了家门口,李岩心头怔,张大眼睛,露出吃惊的表情,这扇本该熟悉的漆黑木门此刻宛如前世的拂尘般,在李岩心里油然生起几分陌生感。 李岩把书包放在墙角,腰板顿时直挺了许多,他用手悻悻地摸出钥匙,缓缓地对准插孔,眼神与钥匙同时焦距,他咽了口唾沫,刚想对着插进去,手却像临阵倒戈的战友,中了邪般地硬缩回去,不听使唤,焦虑的情绪像个生病的孩子,使他躁动不安,迟疑不决,反复几次这样的动作,门居然自己开了,眼前呈现个中年男子,面带倦意,身米色的睡衣紧紧裹住身子。在这开门的瞬间,李岩的双眼顿时射出道光,整张脸却扭作团,紧张得仿佛听见了午夜钟声,急促地吐出个字:“爸……” !! 二 - 湿湿的雨 - 冥伤01 李父李母来自乡下,前几年为了生计,携着点大的李岩来城里打工。一切农村人上城里,只好比瞎子在封闭的屋子里寻找出路――四处碰壁。可幸李父因相貌得免。这李父长得一副标致的圆脸,长鼻子大耳,挤得眼睛小的可怜。皮肤白皙得仿佛被粘稠的牛奶泼了一身,经太阳一晒,渗透到毛孔里不舍离去。五官除了眉毛孤零零地傲视群雄,不肯接受招安,其他四官颜色都淡得可以融入到这“白”里,乐呵呵地享受着这清明盛世的教化。整合起来,他的面颅直像一只发酵的无陷大馒头,因为要迎合客人视觉上的新鲜感,故择些黄色色素,襁褓其中,使其白里透黄。 那年夏季,李父李母为了寻找工作,在烈日下奔波数日,阳光强烈得要将中国改头换面,变成黑人的国度,奇怪的是,李父这“白”却并没退却。反而愈长愈白得老成,引得李母自卑之余,福至心灵,笑着打趣说要在镇上开一家饮食店,包子做成他皮肤这样白。没想到李父听后大赞,朗朗说这是家族本位文化的发扬――因为李岩他祖父、曾祖全都干过这行。 主意既定,两人四处凑钱寻店面,几经周折后终于在镇上繁华的遗落处寻了个店面,开始大操大干。餐具初备,还寻了个落伍的厨师来支撑店面,干厨师这行最不容易失业,因此也就造就了他们火爆的脾气,李父留心他数日,觉得他脾气尚好,是个厨师中的异类,害怕会出什么岔子,但看他厨艺尚好,也便放了心。 几年下来,李家获利颇丰,缘故是城里人都觉得乡下人淳朴,烧的东西比城里人干净。这当然是自作多情的歪理,恰巧却成全了李父。他们家去年刚在镇上买了套房子,初步小康。李父得意非凡,自诩为“农村人创业的成功典范”,那几个店中的潦倒之士对他吹捧之余,忙向他取经。李父通常只轻蔑一笑,正经说这是事物发展的正常规律,自己干到今天这个地步,绝不偶然。继而一遍遍地为自己年少时的日子贴金,说什么自己年少时就胸怀大志,发誓将来要做一番大事业,多少名流长辈都曾预言他必将成大事等等,李母在一旁听着这些莫须有的秩事,只在一旁噘嘴骂他臭不要脸。 据说人生活温饱了便会想着学问,李父自幼酷爱军事,年轻时仰慕英雄豪杰,买了数本《三国演义》一类的俗物来囫囵吞食,收获不少。后来只因为经济条件无从买书,人穷志短,蹉跎了十几年。近日也不知他是看了哪部抗日剧,雄壮之心大起,拍案发誓说要当军事家,托人买了几本《孙子兵法》来读。他自信天资凛然,一看就懂,一遍过后自信中国的兵法知识已经被他参透尽了,只恨胃口大而知识少,不能满足。 一个爱慕虚荣的人脑中添了些新知识,只好比人体肠子里面的积泄物,或是流浪汉路边无意捡到的钱,是断不能久存的,需要排泄或花出去。只是这样一来,可苦了李母的耳朵,每日闻听着李父扯些个什么“致人而不致于人”、“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不休,这还不算,李父在脑中、嘴上意念军事也就罢了,还要将它带到生活行动中去玩弄。在里屋做包子时,李父总是喜欢将一块块切好的面团放在桌子上逐一排列,摆弄阵势,脑中一面臆造出些作战情节。两军交阵,只恨没能给面团添上表情,使它们怒目相向。他玩的这样不亦乐乎,全然忘记了周身一切,无奈早餐生意就好比是作战与补给的关系,外头打仗,内部供粮。外头的包子蒸完了,李母的催叫声此起披伏,喊了多次没人反应,李母只得亲自动身去催,内室的门“啪”被打开,大喝一声,拥上前去。李父补救不及,那一段段面团全被李母搓回了原样,想想它们前几秒还是两军对阵,彼此之间你死我活的架势,顷刻之间竟然和好如初,彼此拥抱亲吻,可见李母才是这个家里最伟大的军事家,“不战而屈人之兵”,是领悟了兵法的最高奥义,李父得此巾帼,该引以******父亲这样爱军事,儿子自然也是不能幸免,六岁那年,李岩便被父亲逼着上了一家本地的武术院校,无奈李岩天生就不是个习武之才,更对那行军打仗全无兴趣,在那里待了半年,几经骨折。学校怕影响它办学的声誉,勒令李岩退学。此时李父有的就似RB军民失去天皇的心理――茫然不知所措。慌措中抱着李岩去看相士,探问前途。那相士骗人无数,久经世事后明白人分为“愚”、“呆”、“傻”、“笨”四种,他见李父这样肥头大耳,一副老实憨厚之相,全然不把他看在眼里,随手从算命的箱子中为他拾出一个折子,说李岩是天生的文曲星,前途不凡。李父听后双眼险些迸出眼眶,不禁对那相士倾倒不已,重金酬谢后回家对李岩上下瞻仰,觉得并没有什么异样,静静思考后才恍然大悟,认为这也许合得到那句古语“大智若愚”,回想自己小时候还不也是常常被人说成“傻傻的”吗?于是心才平静。从此李父思想路线转了个弯,并在另一条路上奋进,逼着李岩弃武从文。 小学时候李父觉得李岩是天生“文曲星”,且继承自己优良基因,对他学习并不热心,那年小学升初中的考试,李岩面对着黑白试卷全无办法,成绩极烂,那“烂”仿佛是吴又可笔下的瘟疫,拥有传染性与加重性,一段时间后小区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买包子家的儿子李岩考得极烂,后来逐步传为李岩考了学校倒数第一。李父无从辩解,自觉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其结果是对李岩又是堆叠习题,又是补课训练,《孙子兵法》招招用尽,《三十六计》计计使全,只是效果全无,气得李父要用美人计来挽救局面。 月考完后李岩自然又被李父大训一顿,还缠绵了许多语重心长的文字――李父大字不识一个,出口便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努力将来讨饭”这些老得连白毛都懒得长的句子。这些话李岩听了无数遍,自觉没有效果,李父也恨自己黔驴技穷。于是开始叹气,比着无比慈爱的眼神瞅着李岩,没成想这一秋波竟有效果,李岩也许受了触动,暗下决心接下去要好好学习,不再这么下去。 这天晚上李岩洗澡完了准备睡觉,忽然想起张迅提的那些“史料”,怀着忐忑的心情,忙上网去搜,这一搜,竟发现全是空花泡影,子虚乌有。不禁又气愤、又难过、又高兴。心境顿时敞开许多,使之重回到“坚贞抗日”的局面。上床以后沉思着久久不能入睡,把RB当年犯下侵华的罪行与DYD事件新旧一起算账,在脑中痛痛快快地数落了一番,全然把RB当做是个顽皮的孩子,意犹未绝。 窗外的天空略显宁谧,像一块巨大而深沉的黑布,上面有几颗零碎的星星散乱地镶嵌着,如同幻镜。 !! 三 - 湿湿的雨 - 冥伤01 第二天李岩早早地便起了床,急切地奔向学校。毫无倦意地穿过大街,晨风阵阵拂面,给人以感动的气息。 街道两旁的几家小店慵懒地准备开张,像胖人在揉着浮肿的睡眼。车与行人极少,整个世界空荡荡、静悄悄的。学校里几声优雅的读书声从中穿梭出来,依傍了这寂静的背景,似乎在有意味地彰显着某种高大、某种蒸蒸日上。 这天李岩本想去逼问张迅“史料”的事,但看他那一副臭模样,知道去问了也必无结果,不是否认便是耍赖,心里不禁对他又鄙夷又同情。只顾自己做自己的作业,努力学习。 据说人在这种状态下,就得需要一个同样上进的人来与他一起发奋搏击,互助互勉,事情才会双倍进展,而这个人最好人选自然是同桌。颇具戏谑的是,李岩同桌却完完全全是这类人物的反面人士。 她叫严钟莉,一米六个头,外表清秀,身材苗小,不用任何裹带就能使得身材极尽柔美,标志的“S”曲线。假使徐志摩在世时遇见她,定会自惭描写陆小曼的诗句言过其实,转圜过来形容她。玫瑰色的双颊衬着一双蒙蒙大眼,有一点着迷,使人不慎与她对上一眼便会慌乱得不知所以,总之,一副标志的美人模样。 和她同桌,李岩向来秉着“君子之风”,那条桌板的分隔线就像两国的国界线,李岩不敢逾越半步。这严钟莉倒是常常挑逗李岩,弄得李岩脸红到脖子根,情急时恨不能可怜楚楚地装出个唐僧模样,悻悻地说:“姑娘,请自重。”这日子一久,李岩也就练成了一套防“女”真经,遇事装疯卖傻,不加理会。弄得“严妈”急了,张口直骂“大木头”(班上女生多称呼起为严妈),倒颇有老舍《骆驼祥子》中虎妞的气势。烦人这点不算,严钟莉的学习态度就好比是打碎的蛋――哦不,应该是打碎加捣碎的蛋――不,这还不够贴切,应该是在这些基础上再放入锅中炒上千遍百遍,总之――能有多烂就有对烂。上课趴桌睡觉,下课嬉戏打闹,活跃伴着矫健,假使李岩的双眼安装了追击炮也捕捉不到她影子。 相反,严钟莉的成绩却是一直永葆青春,名列前茅。打个比方,如果那张成绩单的一格格是一层层楼,那么严钟莉则住在李岩头上十几层,俨然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惹得李岩好长一段时间认为自己是天生不适合学习的,没人家学霸的天赋。这样想着想着连跳楼的心思都有了,无奈,就那四十多层的楼房来看,自己将近最底层,何况近来房地产公司为了响应国家节约的号召,都把楼建的极低,就是跳也跳不死,弄不好好落得个终身残废,不生不死,那才是痛苦嘞,因此罢了。 转眼,时光的轮轴又飞速地滚过了四周,犀利而悠扬,镌刻着公平至上的原则,距离上次月考将近一个月了。 又是天气晴朗的周一,似乎预示着一周的学习将激情四溢。天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学生来讲,算不得一件。 燥热的空气足以将课堂上的懒猪变为烤猪,以不负它的行程。那紫波中学素来秉着古风,学校领导更是心系国家,心系学生,一面要节约资源,一面要养成学生艰苦忍耐的精神,头痛犹豫之余,都恨不能让同学以蒲扇度日,教室里那几台电风扇都像是垂危的病人,发出“吱吱”的叹气声,情景可以招来乌鸦。 一周一次的升旗仪式缓缓展开了,刺眼的阳光四处乱窜,使人无法抬头,而庄严的国歌声却在此时响起,还要逼着行注目礼。那班主任自个戴着个太阳眼镜,不晓得学生的痛处,硬要学生学着他注视太阳,险些说“、二、一,大家学我做”,搞得学生叫苦不迭。 李岩忍着刺眼的太阳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国旗,此时,他就像是一个战士,坚守着心中的那座城。听着庄严的国歌,脑海中蹦出的歌词与音符一个个悄然串联,那庄严中带着点民族危机,使李岩心头一颤,随着全身都来了一阵寒意,好像自己已经飘飘然地投入那救国的画面中似得,不由得头微微一动。 “哟――看,李壮士对国旗真是不尊敬,头动来动去的――”那严钟莉自己早已扭倒在地,双腿盘坐着休息,却不让李岩有丝毫懈怠,指着李岩坏嗔道。可见“严妈”爱人胜过爱己,大有博爱精神。不料这博爱精神没有国歌来得热烈,被融入到了激烈的爱国激情中去了,李岩陶醉于激情,未能领会这坏意,忽而有感,嘴角扬起微笑,倒弄得严钟莉有些不好意思了。 庄严的国歌随着飘扬的红旗宛转而上,渐渐结束,只留下一段余音在李岩耳中缭绕。 国歌声散了,一拨拨嘈杂声便如接力棒般浮出水面,紧接着一个微胖的领导上台讲话,这爷显然是没跟上老师阶层的“科技时代”,没有任何防晒装备,穿戴也简单得惊人,白短袖大裤衩没了。半秃的头上只有几颗不甚晶莹的汗珠加以修饰,诉说着自然战胜人工的歪理,一副深沉卓越的样子。 烈日依旧高照,燥热的空气仿佛吃了******,疯狂地流动乱窜,冲撞了不少人。那领导精神饱满,一望而知也吃了******,激情飞扬地在烈日下讲话,竟滔滔不绝。有点像二战希特勒发表战争宣言的气魄: “上周值周XXX老师XXXXXXXXXX值周班XXXXX......” 一阵阵狂风暴雨般浇得下面悄无声息,压死不少祖国的花朵,小草。学生们个个死气沉沉的,露出无奈的脸色,连讲话都懒得讲,生怕嘴巴几根神经挪动会产生热量。而那领导讲到高潮,竟不禁手舞足蹈加以论证,于是充满滑稽的一幕出现了――一群精疲力尽、无心观演的劳动人民聚集着看马戏团演出,以丰富文化生活。 那领导终于讲完了话,欣慰地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他知道不出几秒后必出掌声,双颊已经试探性地微红,只仿佛小孩过年到别人家坐课,等着别人发红包的心理。正期待着要享受,发现口中还有一句话没吐出,刚犹豫,它竟自顾跳了出来:“为了检验同学们半个学期以来的学习成果,本校决定于下星期组织期中考试,希望各位同学好好复习做好准备――”。 省去了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 !! 四 - 湿湿的雨 - 冥伤01 正如那日的预示一样,学校宣布考试后的一周,紫波中学进行了疯狂的“扩军战备”,与那希特勒的讲话十分调和。 李岩也是没有闲下来,不知是哪根筋受了这气,氛挑动,竟没日没夜地“刷”题,夜里把书翻得“刷刷”直响还嫌不够,只恨它不是铁皮材料制作的。这可把李父李母欣慰得一塌糊涂,又是鸡汤又是药丸的,好像白日里学习没有关系,一到晚上学就会生病似得。李岩自己也觉得晚上的时间珍贵许多,好像是平白无故赚了一般,一周下来,信心满满。 期中考试匆匆展开,李岩收拾好东西,信心十足地走进考场,似乎有了这一星期的鸡汤补身,步子也踏实许多。 考场里一片欢腾,学生们都倚头说笑,他们眼神里如此多情,直看到人心里去,说话也极其热情。想来一个个陌生人之间竟也能聊地如此开怀,可见那一些无耻文人说什么中国学生只会做卷子全是屁话,交际能力便是他们的一大亮点。假使生物学家要研究人类的交际能力,那么中国考场便是好选择,单看那一个个平日里清高得不容接近的女学生,一进考场便装腔卖笑,小小年纪能如此老练,前途不凡。可见中国考场有妓院的性质,又或者说有逼良从娼的性质。 李岩正寻着座位坐下,后背忽然被笔头戳了一下,转背一看,戳自己的是一个胖得出奇的男生,肚子上的肥肉一圈圈的,隔了层颇紧身的衣服显得极不自然,像套个游泳圈似的,看得李岩不禁发笑。 “HI,同学,你英语好不好啊?上次考了多少分?”那胖子见李岩转背便问,不顾他直勾勾地窥看自己的俏肚皮,想这是为了成绩牺牲些“肚相”并不算什么。 李岩第一次听见有人要探问自己成绩,虚荣心直提上来,无奈却又被现实捺下,如实相告:“不好啦,30分――” “这么烂?” 李岩感到微微羞愤,心想不是你问我才说的么,白他一眼。 那胖子似乎是在这白眼中观出意味,赶忙道:“没事没事――男生英语不好是正常的嘛,那你语、数、科、历呢?”他熟读荀子《劝学》篇,知道“锲而不舍”的道理,两只眼睛打转,显露出更大的期望,好像看上了什么宝贝。 李岩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时用手指转动水笔,眼角的余光瞄见胖子桌上那张准考标签写的是“八(6)班董千斤”,暗想真是人如其名,一面深服他老夫未仆先知。 董千斤见李岩摇头,眼神却更加紧迫,渲出贪婪,问:“那你有什么路子不?” “路子?什么路子?”李岩满脸疑惑。 “哎你给我装,就是有没有路子抄啊――”董千斤真的急了,险些辛酸啜泣,心里咒骂应试文明中的学生真是全无心肝,明明自己不行,还不去找路子,完全不考虑父母感受。一面觉得这李岩尚可开导,于是声音才缓和下来,柔声地训导:“那你得去找路子呀――你想想,当你父母看到你很不理想的成绩时,会很失望对不对?还有国家免去你学费,就为了让你好好学习,有个好成绩,你却考得不好,会很内疚对不对?觉得对不起人类,对不起社会对不对?”董千斤自以为自己这几个“对不对”问得十分得体,内容深邃到无可伟大的高度,他想着这小子听了后该连连点头答谢自己教导才是。心里一点稀薄的希望泛起,又说:“所以嘛――你该好好找条路子,兄弟对你那么好,也该给点回报不是?哈哈,如果这里有你的哪个学霸朋友,可别忘了兄弟我哈――我们祖上可是――”董千斤本来想说我们祖上可是亲戚,一想不对,人家姓李,自己姓董,算哪门子亲戚?一个念头悬在脑际,尴尬踌躇得不知所以,只说“朋友”。 李岩被他这段高谈阔论听闷,只觉是听了不该听的东西,耳朵膨胀得有些堵。也不打招呼,顾自转背过去。 董千斤以为李岩听懂了他苦口婆心,舒一口气,再接再厉寻找下一个目标,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到时候成绩如何被父母夸耀的美事。在这个又他自建自造的幻境里,他陶醉得不省人事,考试还没有开始,似乎一切都会有希望,一切都会变好,心轻飘飘地快沦为气球,飞上房梁。 坐在李岩前排的是个女生,垂着一头令人企羡的长发,披散开来漂浮着阵阵发香,使人闻了感觉自己正走在花园小径上一般,一个个气息因子温柔地调戏着李岩的嗅觉,沁人心扉。正琢磨着是哪位芳花仙子呢,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同桌严钟莉,怜爱之心顿时大减。 严钟莉正和靠前门的两个男生在热情交谈,表情华丽、活跃多变得有如精灵一般,一会儿摆出天真快乐的微笑,一会儿又故意哭丧着脸,逼着那两男生与他“约法三章”呢,所谓“数学”、“英语”互相“帮助”,那两男生对她迷人的酒窝全无办法,只得老老实实依她。 这年头女生多偏科于英语,男生多偏科于数学,已成定论,而严钟莉的英语的确不好,正如吴晗当年数学得零分一样,都是“例外”,因此李岩坐在一旁听他们的“约法三章”险些笑出声来,心想就严钟莉那个英语水平,连我都不如,还教别人?想来将有一场好戏上演,名字叫做“坑”。 与那两男生协商好后,严钟莉深有意义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甜美、可爱立刻被空气削去,填补的是错落的一团团不屑与冷酷,诱惑出深匿于皮肤凹陷处的星星雀斑――一件艺术品的短暂沦亡。她轻松环顾了一圈教室,无意间瞄见李岩,脸上立刻浮出一丝坏笑,露出两个酒窝,嗔道:“喂喂!大木头!你也在这个教室啊,哈真巧――” 李岩无故躺枪,白严钟莉一眼,暗骂她是大蠢驴,却又没有夏完淳怒斥洪承畴的勇气,只得自认倒霉,双手趴桌,把脑袋深深地埋了进肘弯里去。表示不予理睬。心想老子骂不过你,躲还躲不起么?我缩头,我乌龟,我高兴!恨不能噘嘴做个POSS给严钟莉瞻仰,以增加情感。 严钟莉本想调皮地用书打他脑袋,宣扬威仪,却不想被刚进来的监考老师喝住,训“龟未成,比便秘还难受。” 随着老师严肃地宣布完考试纪律,紧张的考试便开始了,学生“乖乖就范”,恢复了正常动作,一个个挺直腰板,和一块块盾牌似的。 董千斤没有路子,脑子的美好幻想全依托李岩的后背支持,他见李岩这样认真老实地做试卷,竟“坦然赴死”,全不听自己的教诲,不禁暗恨孺子不可教也,希望继之绝望,幅度太大导致精神分裂,于是拿着试卷寻开心,才两分钟便把一份英语试卷的选择题全部搞定了,每一题涂画的选项连接起来是一个偌大的爱心图案。心想这个个性张扬得有诗意,有情怀,能把考卷老师的心打动,骗取一个好分数。他得意非凡,用笔戳了戳李岩,炫耀成果,李岩看了一时语塞,词穷得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想法――” 李岩前门考得还算轻松,严钟莉好几次和两个男的传递答案,李岩本想揭露他们,又觉得于心不忍,只好任他们去,他用挑剔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这个考场,作弊的岂止一个!甚至可以说是形成了一个考试的潜规则,一个集体行动的集团。李岩打心眼儿看不起他们,心里想着李父那句话“任他们现在抄去,中考看他们怎么办。” 最后一门考的是思想政治,这李岩学了两年思想政治,对着书上说的去做,品德倒是提高不少,但就是答题的技巧全无心得,不知道思想政治考高分的本质就是“能扯废话”,临时翻看惨白的书,才猛发现这一门竟然还没复习,想来都怪这一周李父李母的温暖照顾,使自己皮骨陶醉,竟把这一门抛之脑后,知晓后头皮都麻了,慌乱得不知所以,情急之余只能临时发狠强记,预备在考试之前多记上几句“本质和意义”,贪婪的欲望留在他虚惨的皮肉上,格格跳动,那模样,活像历史教科书上威廉二世吞食地球的样子。翻书的速度与验钞无异,只是险些把书吞了下去。 考试时间开始,开始又过了大半。 做着做着,未曾复习的题目果然力不从心,一道道如同天书一般,凡人不得破译。急的李岩捶胸顿足,像个上了战场没有炮弹的炮兵,想来老师那句话真是真理――没有复习就没有考试。前面的严钟莉倒是早早做好,还和两个男生偷偷对了答案,可人的笑靥似乎预示着某种成功,饱含幸福的光芒,她悠闲地坐着,双**叉着摆在桌杠上,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看李岩,透露着两丝欣喜。 教室里面一片寂静,那监考老师面对黑板坐着,本警觉得像只猫,而如今已自贱身份,由“猫”降为“猪”,且是死猪。捧着个手机一动不动,表情呆滞无味,偶尔还有一两声鼻鼾充斥其间。 严钟莉看着李岩对着一个个雪白的空格抓着头皮,一副老实人焦虑的样子,不禁“格格”发笑,那笑深透到人的脾胃里,可以变为一剂毒药,害人性命。 李岩算是彻底绝望了,望着讲台发呆,董千斤用力敲他后背也不予理会,风吹过来未把焦虑带走,却把它吹得越来越烈。 正在这时,严钟莉忽然转过头来诡谲一笑,扔过来一个水笔套,这水笔套是件华丽的防弹衣,里面躲着一张小纸条。 只听得“咔当”一声,李岩被吓得一声冷汗,下意识地赶紧用手盖住它。缓缓地将它移动到“安全地带”,他望着严钟莉垂下的头发,几缕孩子般顽皮地摇晃优游。不知是感动还是难受。觉得以前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忙打开纸团来看,却见上面初略写着几个字:“严妈教诲:认真答题,不要动小心思,切记切记。”后面连着画了十几个扭曲的鬼脸。 李岩不禁又气又羞,不好发泄,随即把纸条撕了粉碎。 !! 五 - 湿湿的雨 - 冥伤01 李岩终因那门思想品德拖了后腿,但成绩居中,也算是摆脱了“名列后腿”,引得李父李母感情冲动得不能自制,险些去买彩票。他们自以为是那几日的鸡汤起了效果,不禁对鸡汤相恨见晚,想来自己两人多少年来为正确引导李岩学习方面走了不少弯路,其结果竟然是一碗鸡汤,气愤欣慰之至,连夜还要杀鸡取汤,李岩连喊饶命。 学校里繁忙的学习任务依旧如大山般压着,至于是什么“山”,还得根据情况而定,有如泰山,因为它秉着“一览众山小”的气魄,无视其他,甚至连吃饭睡觉也要敬它三分。直白讲是书山,教室里各个角落都堆满了各种教科书试卷。也许给节能环保之士见了会大跌眼镜,咒骂学校浪费资源,因为那些书合起来的纸供他们擦一辈子屁股也擦不完。 期中考试后紫波中学学生的心像放出笼子的鸟儿,遨游蓝天,想关也再关不住,只留下一个空笼子悲戚地顾影自怜。考前的学习气氛一扫而空,像是偷学了金斗云、自顾着翻到十万八千里去了。继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欢笑声在厚密的空气里肆意翘首,悠然地谈趣。 最近学校为了扭转状况,“欲中兴进取”特决定开展“全封闭教学模式”,不顾学生的恋家之情,勒令全体学生住校,不得有误,惹得一幕幕母子分离的场面楚楚上演,叫人好不忍直视。 周日李岩抱着被单回学校寝室,那被单是李母的得意之作,由于加了细心的成分,使它顿时沉重数倍,全怪李岩自负年少力盛,硬要一个人将它提来,一到半路就后悔,那被单提在腰间,重得他半身倾斜,潜意识里体味了腰斩的灵感,知道它痛苦不已。 由于李岩学号偏后,被安排到了混合寝室。那时李岩被两极分化的思想缠绕得昏天黑地,细细推敲“混合”两字,觉得事有蹊跷,秉着语文老师传授的学习方法:“给不懂的字组词。”按照这个方法,与“混”有关的词――李岩大窘,竟想不出一对,就像想在榨干的桔子里挤出一两滴汁液一般。全无可能。也只有老师平日训斥学生的词还记忆犹新,什么”混球“、”混蛋“、”混王八“。至于”合“嘛,顾名思义,就是凑合喽。整合成句子,根据李岩分析推理,一句不甚雅观的话便浮出水面了:”由一群混球混王八凑合在一起的寝室。“这样分析完后心里一惊,而后不禁愁肠百结,想死的心都有了,暗骂学校没有人性,只恨自己不是朱重八,不然一定活剐了这些玩弄文字的知识分子。 男生寝室位于学校的最南方,靠近街道,一共四层楼高,拥有十多年的历史。在外,汗酸、脚臭算是它的名声,在内,窜寝、翻墙是它的涵养。 男寝室实在破地不行,单看那表面粉漆便知,脱落得像正在换皮的蛇。丑得实在晕人眼目,没有章法。与此相反的是,靠东边的女生宿舍却是一层层地盖起来,应了那句熟语:“东方蒸蒸日上”,惹得男生这边眼红不已,心绪也跟着游荡上去,可以和埃菲尔铁塔比高。转而他们怨声大起,由于分贝过大,无意扰了宿管叔叔阿姨的洞房事,忙向学校汇报,学校领导只当自己是鼠标,随意乱点,把这学生的一个个反馈通通屏蔽,还振振有词地回应:“学校用在修男女生宿舍的费用向来是均等的!” 这样一来,男生这边更要叫苦不迭,恨不能邀得蔡文姬来抚琴释悲伤。原来这几年学校在男寝室也却诚投了些钱,只是修寝室是假,实则修墙,那一段围墙修的可以和二楼比高,且仍有积极向上爬的趋势。近来学校为了防止学生逃窜出去上网,有这围墙还觉得不够,又在围墙上面加了一层铁围栏,尖端可以把人的裤子戳破,伤及*****想来学校也算能够把握学生心理――断没有学生为了上个网甘于断子绝孙的。 一来二去,围墙是修建成了,只是修寝室的钱却没了,领导表示太没面子,请示上级,上级无动于衷,请示上上级,上上级是老油条了,甩下一句“朴素校风”来堵学生的嘴。大有要学生穿麻衣破服度日的态势。弄得学生像吃了黄莲的人,有苦说的出却被空气夺去。 李岩被分配到“206”寝室,细细摸索,第一次住校确有两分好奇,只像是那乡下的孩子到了城里,哪都觉得新颖。步子悠悠然,终于踱到一个挂有“206”牌子的寝室附件,那牌子破旧不堪,“2”字模糊不清,“6”字更是断肢成为“0”,仿佛在含蓄地介绍说它便是整个寝室的缩影。 渐渐走进,李岩正暗念着会是哪一帮“混蛋混王八”会和自己同个寝室呢,念头刚捺过脑际,如被圣母之手带过,却听见“206”寝室中迸出一阵阵像打陀螺一样的鼾声,力度着实大得惊人,且愈来愈烈,险些将空气都打得旋转起来。 那人有王熙凤“未闻其人,先闻其声”的派头,李岩快步踏入,要见一见这位爷的风姿,待到近时,步子又变得徐徐,踏得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充满了期待,目光直射进去。 只见一个硕大的背部侧放着,笔直笔直地像是一套模型建筑,单看那坚挺的风姿,厚健的力度便可以为中国“豆腐渣”工程洗白冤屈,单薄的衣服上依稀有星星汗迹,那衣服显然是包裹不住肥大的身躯,露出半个肚脐来,上面有几根毛如杂草般有意无意地点缀着。 “咦――那肚子――” 李岩看那尊形象一下子从王熙凤“未闻其人,先闻其声”,转变到贾宝玉见林黛玉时似曾相识的感慨:“那翩翩如戴游泳圈的身躯好像在哪里见过……” “董千斤!”李岩几乎是无意识地叫了出来,暗叹自己记忆非凡,见过一面便能直呼其名。 那建筑微微一动,床板像是骨头给震碎了一般,痛苦得“咔咔”直响,欲哭无泪。 短暂抖动后又是鼾声,李岩看着他那圆圆挺挺的肚子,笑肌自觉地梅开二度,来回抽动。比第一见到笑得还要热烈。 “喂――懒猪快醒醒啊,醒醒啊――”李岩忍不住起了戏虐之心,揪着董千斤的耳朵大叫道,把口中的热气直往董千斤的耳朵里面灌进去。 “滚犊子!”董千斤突然坐了起来,双眼还眯着,只眼皮之间一条缝隙中逃窜出几条怒意,迎头乱撞。他一手推开李岩,由于用力太猛,再加上李岩瘦小,没有防备,李岩摔倒在地,幸运双手撑地,没有损伤。 “原来是你小子,大白天不睡觉,吵你董爷爷干什么――找打是不是?”董千斤缓缓地睁开双眼,就和打开了古意扑鼻的宝箱一样,露出其中神秘的宝藏――两颗惨白如死的珍珠。他见到李岩,脸上的皮肉立刻紧缩,脸色难看。 李岩听着董千斤说“大白天的不睡觉”时候振振有词,把它当做真理的样子,不禁又要笑,心里想着果然是猪,拥有与常人不同的习性,然后脑子里一下子又漏出了对猪的常识:“猪,哺乳动物,长嘴,大腹,四蹄,有尾,喜吃,贪睡。” “还敢笑!上次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有路子不给老子抄――害的老子回家挨了骂――”董千斤满脸怒火。 李岩顿时严肃地慌张辩驳:“我没有路子呀,没路子怎么给你抄奥。”他说“路子”时候极其拗口,仿佛是小和尚被逼说出和某个风流女子春风一度一样。 “还狡辩!老子明明看见那个女生给你了纸条,怎么,你还怂了?不敢承认?”董千斤轻蔑地施舍给了李岩一个单薄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他说“那个女生”的时候声音极轻,轻的让人听不清。 李岩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了,站起身来,用手揩去一屁股的灰,说:“你是看见了我拿了她的纸条,可你知道那纸条里写的是什么?里面是劝我认真答题的话,她戏弄了我――请你相信我好吗?” “相信你什么呀――”这时张迅正从门口悠闲地跨着方步走进来。 李岩一见到他,便觉得一阵厌恶,心里燃烧了一顿无名火,心想自己不会和他同个寝室吧?悲催地感到痛苦。见他肆无忌惮地进来,尖刻道:“请你进来先敲下门好吗?胡乱打算人家说话,有教养、有礼貌么?” 没想到张迅听了顿时大笑,用手指了指门框上的空气,饶有兴趣地问:“门呢?” 李岩朝他手的方向望去,不禁大窘,暗骂学校真是要朴素到这个地步!连寝室的门都没有,还真是“年老失修”啊,赌气要投诉学校,不顾及学生的生命安全,转头对张迅无理道:“那你也该打个手势示意一下啊――直接打扰别人讲话,真没礼貌――”这次李岩干脆来了个判断语气,直接不给张迅反驳的机会。 “小子――你说的是自己吧,打扰老子睡觉。”董千斤拧了拧拳头,咧着牙坏笑。 李岩又是一窘,嗫嗫嚅嚅:“这个,这个不一样的……” “还不一样?找打啊?”董千斤从床上立起身来,几条肥肉有条不紊地往下垂,皮表渐渐泛红,像猪肉铺子供以招摇的猪肉。 “董哥,我帮你――”张迅嬉笑附会。 李岩感到自己正遭到形式上的两面夹击,陷入战略上的困局,惶恐地看着董千斤那张略有怒气的脸,口嘴里吐不出成句的话,只说:“你们――” 董千斤还没等李岩讲完便一把将李岩用双手束缚住了,看上去比蟒蛇还有力,轮廓可与蛟龙比壮。 “放开我!放开我!”李岩照例乱叫一番。 董千斤峥嵘可怖的脸上扬过一丝狞笑,丰厚的嘴唇挪动着,仿佛在说:“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事实证明,泛滥的电视情节推到这一步,总有英雄出现。 “快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浑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哥――”董千斤与张迅同时叫道。 进来的人是周择远,他一米七左右身高,长李岩两岁,因为两次中考都不如意,留过两次级。黝黑皮肤带些零碎支离的暗黄,与这黝黑很不协称,仿佛是初学素描者,拿炭笔和铅笔混用,使得所作物质感模糊。身躯强健,裹着一身黑色格子西装,三分成熟味。他和李岩略有交情,月考结束那次,周择远考得很不理想,躲在校园某个树林下掉泪,李岩见了,没忍住上去安慰,从此成了朋友。 “他是我兄弟,你们松手吧――”周择远对着董千斤和张迅扬了扬手。 董千斤一脸困惑,问:“兄弟?周哥,我怎么不知道您还有这么个兄弟?”仍不放手,束得更紧了,李岩忍不住“啊”地叫了出来,感觉双手一阵麻痛。 “我叫你放手你就放手,你他妈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啐,你弄疼他了,还不放开!”说时周择远向前一步。 董千斤像在赌气,只垂下眼皮说:“我不管……” 周择远硬笑一声,道:“那你是要我动手喽?”说时双手拧着,骨头格格响。 董千斤满脸恐惧,继而四人一齐沉默,董千斤松开双手,道:“可别,可别――咱给周哥一个面子就是了。”松开双手。 李岩顿时像从狼嘴挣扎出来的兔子一般,感到幸运。 “对对对,咱给周哥一个面子――”一旁的张迅见董千斤怂了,赶紧附会道,生怕落了后面,露出满嘴猩红的牙龈肉,不说话都能瞧出极大热情。 “什么叫给我面子?”周择远有些气愤,继续说:“他也是被分配到这个寝室来的,既然来了,大家以后就是兄弟,要团结,懂吗?”他的一腔江湖热血,讲得董千斤和张迅连连赞同,“不能控制”地流露出崇拜目光。 “你呢?李岩?” “什么?” “就是我刚刚说的,从此大家要兄弟一条心。”周择远发急说。 李岩小思了一会儿,抬头望望张迅,顿时冷了心情,心里的话夺口而出:“我没心情和辱****‘兄弟一条心’。” “辱****?你讲谁呢?”董千斤怒目嗔道,以为他胡口诬陷自己,对这个词表现出极大反感。 张迅一看情况不妙,赶忙解释:“哪有哪有,我是爱国的好吗――” “爱国?”李岩不禁怒火朝天:“随意捏造史料说DYD是RB的,这叫爱国?”李岩声调重了一个层次,引得周择远和董千斤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到张迅脸上。像是夜幕下潜逃的罪犯被巡警的手电照到,张迅大窘,心里暗骂李岩狗仗人势,表面上却要耐心解释:“一时说错,一时说错嘛――” “你就放屁――” 听着李岩一路穷追猛打,张迅招架不住,只得伏低做小,老老实实交代:“好,好,我是放屁,我向你坦白,那天我编造那些是为了吸引那个女孩子的,你瞧她,当时对我崇拜的那个样子――哈哈”说到这张迅嘴角不加修饰地渗出一条深刻自豪的笑痕,像雨后的虹彩。 “吸引女生注意就能够说DYD是RB的?”李岩炮弹精良,打之不尽。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么――我向你道歉,向祖国道歉,向全国人民道歉――” 李岩听他最后两句,不禁笑了,他见张迅认错,却得不到胜利者的快乐。一时说不出话。 周择远抓住契机,赶忙插嘴道:“那么――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哈哈――”然后按着张迅与李岩的肩膀,继续说道:“咱以后都是兄弟,以前的恩怨全部一笔勾销,哈哈――” 张迅紧接着周择远的话附会下去,比连珠炮还紧密:“那是――那是,大家以后都是兄弟,周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完讪笑着,把一只手多情地放在李岩的肩膀上,拍了拍。力度很轻,效果却极其显著,那手和肩膀的微妙触动,拥有热脸贴上冷屁股的亲切。搞得李岩尴尬万分,本来还想故作矜持,但见他这可以破吉尼斯世界记录的脸皮,只得摈弃前嫌,“欣然”接受了。 !! 六 - 湿湿的雨 - 冥伤01 李岩的寝室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学校华丽的围墙后面是破旧的男寝室,这点毋庸置疑。,已经鉴定完毕。并且学校全全贯彻落实党的指导思想,实事求是,从不讲形式主义。李岩在寝室生活了两头后,觉得学校的“朴素节约”的美德真是惊人。 那用来洗漱是水龙头像小孩撒尿,半天打不满一盆;电风扇像是二十世纪没带走的遗物,用它时往往要倚老卖老,酝酿老久才肯转动,兴许学校还会说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学生着想,因为学生着急多了就可以提升耐心。只怪学生愚昧不体谅学校苦心,。 近来学校还极力追求残缺美,那寝室又是少门,又是少窗的,即使碰上一两个寝室设施完备,也往往老旧不堪。 当然这些对于中华少年的顽强意志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们只要有个手机玩着,精神上得到满足就好。近来,学校似乎也嗅到了这一点,张贴告示全体学生不准带电子产品,不准带课外书,不准带玩具,不准带……亏得那写告示的老师手不烦,写了足足七八十条。最后写着:如有违反,全部缴收。 学校寻觅一周,大有所获,缴收的手机多得可以开手机专卖店,206虽然早听到风声,无奈耳朵长而意志短,没能力不去玩,结果四个手机同时落网,悲切地上映离别之苦。 这天是周三,学校的晚自修刚刚结束,学生都像是罪犯般重见天日――不,重见月亮。李岩四人并肩走着,淅淅沥沥的月光残朵般打在他们脸上,使那几张凹凸不平的皮肉更显松弛,月光吸在上面,有如他们老家的特产――烧饼。 前时刚出教室的那一刻,一个个都腿比脑快,现在步子缓下来,都依赖地享受这夜景,一想到明天就是周四――周四它迟早会过去,那么马上就是周五了,四人心里都激动不已。 回到寝室,四人怪不干脆地洗脸洗脚,然后和鹤壁寝室的人调侃几句,便都匆匆上床。学校规定是网上八点上床就寝,然而学生毕竟年轻气盛,八点哪里睡得着。 最不甘寂寞的是那些学霸们,就寝熄灯后钻着条例里“不能看课外书的空子”,大肆跑到厕所里,借着厕所微弱的灯光看书。这样一来,便出了诸多趣事,譬如晚上上厕所的人,看到有人到厕所来看书,个个都羞赫万分。每每是这样,肠中的排泄物正酝酿到火候,要排出时,学霸们忽然到场,吓得五内茫然,屎都憋回去了。后来彼此混熟了自然另做别论,上厕所的同学练就一身无羞无畏的功夫,拉屎时全当学霸是空气,尽情地挥发臭气。没层想那些学霸意志坚定,竟然毫不动摇,秉着“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态度挺立于厕所之中,继续看他的书,着实可佩。 自然,206寝室是出不了这样伟大为学习现身的人物的,不过寝室也从不无聊。最近董千斤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一个偏方,说只要多说话就可以减少脂肪,以达到减肥的效果,于是每晚熄灯后总叽叽咕咕个不歇。不论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他都要讲,也曾被老师教训几次,从不气馁。可见其减肥之决心不可动摇,每每讲到三更半夜,第二天起来时因缺少睡眠而显得“容颜憔悴”,倒真看起来“瘦了不少”。从此他抱定这偏方管用。 李岩最喜欢听他讲话,每当诙谐的字句从他厚嘴唇里一个个流窜出来时,寝室人便会捧腹大笑,而当李岩每每热枕赞他:“你真幽默”时,他便会红着一张脸,像个孩子似得不好意思。 这晚的夜格外静谧,静得有一丝怕人,黑神挺着胸膛,做成摇篮,让月亮、星星全都躺在上面,舒舒服服地惬意,它自己也极尽慈祥,像个非洲的慈爱母亲。 这是个诗人的夜晚,极富意境。四人平卧在床上,双手交拢着当做枕头,张迅这日不知是从哪里寻了一本言情小说,抑住心中的激动,只等巡逻老师睡觉时便去厕所大看。 今天董千斤迟迟不讲话,一反常态,在昏暗中睁着忧郁的大眼睛,任由着圆圆的手指在床面上来回擦动,和蔼地放纵它们的任性。 周择远似乎瞧出了什么似得,一拍董千斤的肩膀,问:“兄弟――有心事?”递过去一瓶汽水,“来――”,透着洁白的月光可以看见周择远那张温和的脸。 董千斤一时没有回过神,直到那瓶汽水垂在他的眼前时,他才猛地一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那一瞬间,月光带了汽水瓶的肤色照在他的脸上,使得整张脸显得骨碌碌地绿,他接过汽水,用力地汲一口,说:“痛快!”随手还给周择远。 “兄弟,有什么心事吗?”周择远重述一遍。 “没……没有。”董千斤结巴起来,两腿在打颤,眼睛局促不安。 “有就大胆地说出来嘛,都是兄弟――”李岩从上铺探下头来。 张迅也说:“是,是――说出来让大家帮你寻思分忧呀,别憋在心里,很闷。”这两天张迅为了和李岩处好关系,承接得特别得当。 董千斤经不起弟兄追问,表情好像是戏剧中的未化妆的演员,还没准备好便被强挤上脸。显得局促无力,眼神是忧郁的,脸颊却羞赫,下巴呢有气愤,总之整张脸全乱了、花了。 他缓了缓,才说:“你们,你们觉得严钟莉咋样――”轻的没有底气。 !! 第7章 - 湿湿的雨 - 冥伤01 “啊——”正要准备为他排忧解难的老大哥周择远一脸愕然,虽然他脸黑得如同及时雨宋江,却没有心思说要给王英做媒。 李岩也是一愣。 只有张迅还活着,活泼得如秋天的水果,笑道:“千斤,你想女朋友?哈哈——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说完仍是不住地笑。 其余两人延宕地沉默,董千斤更是恨不得将全身都缩进那被子里,无奈“被子”小而身体大,遮住了头,盖不住脚,盖住了脚,遮不住头,最后思前想后也只能是把头给蒙住了,空留一双大脚含羞地露在柔美的月光下来回颤动。 “是真的呀?你真的喜欢严钟莉?”周择远为沉默打开口子。 董千斤矜持一番,略有意义地一笑,默不作声。他原以为周择远会意会,了解他这是默认的意思。不料周择远这小子脑子短路,竟然追问他:“你倒是说呀——是不是喜欢严钟莉?” 董千斤只恨周择远这小子四肢虽发达,头脑却简单,羞得脸更红,无奈“嗯”了一声,那声音仿佛是中世纪的宝藏一样神秘。 “难道就你还想追她么——”张迅似乎有意无意地插一句。 董千斤听得气愤,为自己打抱不平道:“怎么?可不就是我么?不可以吗——” 张迅只是笑。 董千斤继续说道:“你笑什么?想我四肢发达,头脑也发达,女生太柔弱了,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以及喜欢聪明有能力的男孩子,你懂么你?”恢复了一两分往日的诙谐,他说着一面就要鼓动两只胳膊肘子来卖弄强壮,他原意是把那肉鼓得像素描画上的“宁方勿圆”,鼓出方方正正有棱角的肌肉,不曾想最近营养实在补得太好了,那本该转折分明,有棱有角的肌肉竟变成了圆弧形的肥肉,一块块精神抖擞,惹得董千斤不忍去看,帮把它收了回去,放弃了卖弄的念头,以免给他们落下话柄,骂自己虚胖。 “虚胖吗?”李岩开心地嬉笑。 董千斤心头一惊,想李岩是学过读心术的,自己一个念头刚兴起便被他看穿,内视里也许已经痛哭流涕,恨没有隐私,活着没意义。 “其实说真的吧,如果严钟莉真和你在一起,她还真会挺有安全感的。”张迅故作严肃地说。 “对嘛,对嘛——”董千斤以为他已经被自己说服,如逢知己,忙应声道。 周择远从中看出端倪,怀疑道:“张迅,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啊,这话明显不对,你可不要欺负千斤是个老实人——”这话说到一半就遭到董千斤腰斩:“什么不对啊,他说的有错吗?你什么意思嘛——”气冲冲看周择远一眼。 “停停停——”张迅拍了几下床板,露出本性,说:“你们都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说的‘安全感’是严钟莉她有你这样的男朋友,一定不怕你被别的女生勾引去,因此说到底,我的意思是没有女生会喜欢你这又肥又笨的猪的,哈哈——”张迅说完只是笑,刨开那笑,你会发现其中内容丰富,有嘲笑、冷笑还有漫想董千斤何至于那么笨的苦笑。 董千斤中了诡计,恨不能抱着周择远的头痛哭,明白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苦楚,思前想后,觉得不能让张迅取了便宜嘚瑟,当下朝着张迅床板来了一计董氏飞腿。无奈长期缺乏训练,武艺竟然生疏了些,那巨大的腿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后悄然落下,只扑了一个空,董千斤气氛万分,又来一脚,这次着了,只听那木板一声尖叫,张迅和那个多元素的“笑”一齐被抛到空中,掉落后仍然不依不饶:“还不服气呢你——牛粪都想配鲜花,啊不——是猪粪——” 董千斤火冒三丈,险些将寝室点着烧了,朝那床板又猛蹬几脚,上铺几声惨叫后便没了声音。 周择远在一旁看得真切,留意董千斤那力度,以为张迅给他震死了,忙担心地抬头问:“喂喂,张迅你没事吧你——” 事实证明张迅比小强还坚强,短暂安静后上铺响起一阵新闻报道般的口气: “刚刚本地遭到不明物体疯狂撞击,经查明确认那件不明物体为一只巨大的猪腿,现在情况已经一切正常,本台记者张迅报道——” 李岩和周择远都被张迅的油滑弄得忍不住笑,董千斤一时语塞,他想张迅这厮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迸足了力气准备再踹一脚直接送他去见如来佛,好好改造。 不料那张迅早已经跳到地上逃窜,手捧着那本黄皮的言情小说,拍拍屁股笑道:“来,来追我——肥猪仔在月底下奔跑,那多拉风——我要投入爱情世界去了,再见——”说完向董千斤抛了个病态的媚眼,扬长而去。 “滚犊子!”董千斤想去追,心头一怔,猛停下来,暗叹自己聪明,这要真追上去,自己不就真成了“肥猪仔在月地下奔跑”了?于是心里暗暗高兴,叹自己机智。 “你可别听他的,没有人一开始就很配的。”李岩试图安慰一番董千斤饱遭蹂躏的心。 “你说什么?找打啊?”董千斤比听到外交事故还要敏感。 李岩不想自己安慰的话也躺枪,干脆抛弃感官,伟大到用心灵去体会,无奈就是心灵体会也还是这句话,最后只得违心地说:“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很配。” 董千斤全无辨别能力,被李岩的话这么一说,又开心得笑盈盈得厉害。自身快乐得像条鱼。在床上乱摇乱摆。强制着要床板也分摊他的欢乐。一边的周择远可怜呐床板,叫他别太兴奋了。 “明天你帮我问一下严钟莉对我什么感觉呗,怎么样?听说你是她同桌是吧——” “我?”李岩探头道。 “对呀,她不是你同桌吗——” 李岩想他这真是蓄谋已久,连这都给他知晓去了,想必平日在教室窗口外不知窥看了严钟莉多少眼,自己自然也在他视野内,油然生起一种给他视觉强奸、**的愤恨,说:“同桌是不假,可我与她并不熟啊——” “同桌还不熟,你是存心的吧——怕到时候见我们珠帘合璧会眼红?”董千斤捶了锤床板,要给李岩心理上的威吓。这种老实人嘲讽最难应付,因为它全无理头。 李岩对那词语心生厌恶,想董千斤真是太自作多情,胆子提上来,生气道:“我说不熟就是不熟,随你怎么说——” 董千斤吃了一惊,想这小子竟然狂野得像头牛,险些“哎哟”一声交出来,一看硬的不行,口气软下来,还带了小妞撒娇的口气:“哎——不要那么绝情嘛,都是好兄弟对不——难道你忍心看着小兄弟一辈子打光棍?难道你忍心让好兄弟断子绝孙?难道你忍心让好兄弟终身痛苦?”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三个“难道”把李岩说得由怒转喜,想着董千斤与严钟莉体型、性格、相貌对比,他能看上她,暗骂他打一辈子光棍也是活该。经不起他多次细缠烂磨,模模糊糊地答应下来。 董千斤高兴得大拍床板。 这时候张迅正从门外哭丧着脸色走进来,众人问他怎么了,他只说刚刚在厕所蹲着坑上里看小说,正看到高潮时一个检查老师毫无礼貌地走进来,将他逮着,那本言情小说无处藏匿,被那老师发现了。 众人问他然后呢,小说是否被缴收去了,张迅只摇摇头,说还好自己当时机智,当着老师面谎称自己拉屎没纸可用,才拿了本书擦屁股的,为了取信老师,当即撕下两张来擦,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还往抽水马桶里扔了。并极力表面自己平生最恨言情小说,由于他表情动作逼真到位,老师倒是信了,可是他那言情小说中萧然可爱的女主角却随水冲了下去,还伴了屎臭,美好的形象全毁尽了。 大家看他那副被人偷了钱般的可怜模样,都依傍着安静的夜大笑,那笑拥有渗透能力,全钻进了睡人薄脆的梦里,留作对明天美好的希冀。 其中董千斤笑得最欢,圈圈笑痕像用油彩抹的,连连引经据典地安慰:“张迅老兄——放宽心,放宽心,爱情如大便,水一冲便走了,其实并没有什么的——哈哈。”为夜淡收了一个尾。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