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眼里的依恋》-万芳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万芳——《我记得你眼里的依恋》 走在红尘俗世间 谁的呼唤飘在耳边 那么熟悉却又遥远 为什么痴心两处总难相见 徘徊在起风的午夜 谁的叹息飘在风间 那么无奈却又无悔 多少前世残梦留待今生缘 变算换了时空变了容颜 我依然记得你眼里的依恋 纵然聚散由命也要用心感动天 纵然难续前世也要再结今生缘 就算换了时空你变了容颜 …… 九十年代中期,南方某省的山峦褶皱里,有一枚像被遗忘的琥珀小城,名叫溪城。这座名字清冽的小县城并没有溪流穿城而过,反而蜷缩在省界边缘的褶皱深处,进城需在国道上颠簸半日,再换省道盘山而上。 山脚下蜿蜒着碧水镇,韦庄笔下“春水碧于天“的诗意在此落地生根。这是溪城和临市交接的一个镇,在尚未被柏油路叩开的年月里,这个困守山坳的小镇素以剽悍闻名。县志记载着八十年代轰动全省的械斗案,当时让这个边陲小镇一夜成名。 清明过后的第四场雨如期而至了。 在镇东头,盘着条蛇形土路,顺着坡道往上攀半里地,立着镇上唯一一所中学。褪色的红砖校舍爬满青苔,此时正有早读声穿透砖缝从雨中钻出来:“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早读下课铃刚响,一个同学跑到安晴桌子旁边,敲敲她桌子:“安晴,郑老师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 “哦,谢谢。”安晴把刚从下一节课的语文课本在课桌上放好,忙站起身出了教室。 教室外正下着小雨,安晴被风吹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身上穿了一套以前学校的校服,淡紫色的厚重棉服,袖口已经被磨出毛边。 这套衣服买的时候裤脚还要扎起两寸,这才半年多,裤脚就已经可以抻得笔直。 在那个年代,她在同龄的少女里面,个子算中上个的。她这会身高163,皮肤白皙,最妙的是她的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充满了灵气,眼尾微微上挑。学校的学生现在提起她,都会说一句:“是不是那个眼睛像张艾嘉的那个转校生?” 她手里拿着一把伞,经过楼梯拐角时,学校里特有的陈旧铁锈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安晴脚步顿了一下。校园里随处可见一些男孩子吸烟,这是安晴原来根本无法想像的事情。 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孩子斜靠在墙上,衣服领子歪斜着,夹烟的手指修长。听到安晴的脚步声,他斜视过来,眼神有些不善。 安晴没多想,收回目光匆匆从这个男孩身边走过去。 走进郑老师办公室时,她正捧着搪瓷缸和邱老师说话。 “郑老师好,邱老师好。”安晴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两个老师都挺喜欢这个新来的转校生,邱老师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安晴,你上次期中考那篇作文写的不错,过两个月学校有一次参加全市的作文比赛,你给准备准备?” 安晴笑着点点头。 邱老师站了起来:“那你们聊吧,我去吃个早饭。” 郑老师指指靠窗边的一张凳子,热情地对安晴说:“坐吧。” 郑老师圆圆的脸,个头不高,那年她才二十六七岁,自己也是一个从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孩子,因为学校少有的正规大学毕业老师,所以这才两三年时间,就已经让她开始带重点班了。 安晴刚坐下,这时吹过一阵风,窗户玻璃哗的一下被吹开,风带着雨丝飘了进来。 “呀。”安晴轻声惊呼一下,忙站了起来。 “我来我来!”郑老师忙上前一步,抢着去弄:“这个窗没插销,哎,这个破窗总务处拖了三个月都不修......”她熟练的把一张硬纸片卡在窗缝里。转身时看到安晴后背洇着水痕还在端正坐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面,想到资料上写的“母亡,无父”,她心里越发怜惜:“怎么样?转学还习惯吗?住宿手续都办好了吗?” “都好了,昨晚住进来的。” “哎,我们这个宿舍条件是差了点,跟你们以前学校肯定不能比,你克服克服,还有一年多一点时间就中考了。” 安晴安静地回了个微笑,没有说话。 “哦,今天让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学校6月份校庆,班级想出个节目,你们音乐老师,哦,就是那个新来的张老师,她说要编个舞蹈,想找班级里几个个高的女孩子来跳,让我来做做你的工作。” “跳舞?”安晴愣了一下,她已经好几年不跳了,最后一次跳舞还是10岁的时候,之后因为一些原因,她放弃了专业舞蹈训练,都这么多年了。 “对,张老师才刚毕业……对这件事情热情的很。” “那……还有其他同学同意了吗?”安晴望着老师,手指却无意识地拉了拉衣角。 郑老师头一扬:“哎,其他同学不重要,你来就行。她怕耽误你学习,才让我来做你的思想工作。” 安晴面上一顿:“我也……没什么意见,听老师的安排。” 郑老师面上一喜“那行,我跟张老师说说,这次的节目啊,她是很有心想办成学校里一个一个很轰动的节目。”停了一下:“安晴啊,别的东西你不要多想,专心读书就好,争取把期中考的成绩保持下去。张校长啊,也很关心你的成绩,他呢,想让你在学校里做一次演讲宣传,你看看你的意见……” “宣传?”安晴错愕地打断了她:“什么宣传?” “那个……”面对安晴纯真又疑惑的眼神,郑老师觉得有点难说出口:“励志的演讲……” 安晴倏地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刮出一声刺响,郑老师下意识地跟着就站了起来。 “不需要!我的家庭情况你们老师知道就可以了,我不希望走到哪里都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郑老师,我不需要这样的怜悯!成绩不是我博同情的道具!” “那是那是……哎,张校长那里我去帮你说,我也觉得不合适。” “谢谢老师。”安晴这声道谢,说的很慎重,声音清凌。冲老师点点头,转身走了。 因着郑老师的最后几句话,安晴一整天心情都有点低落。 雨是午后才开始下大的,雨声和风声掺和在一起,劈里啪啦打在地上。 下午体育课直接取消改成了自习课,教室里一片欢快的轻声轻语的说话声,安晴望着窗外操场上翻滚的污水,有些出神。半个月前她还在南城。南城是典型的亚热带气候,很少连续下雨,她妈妈走前那段时间,却很罕见的一直下。就连妈妈葬礼那天也是…… 安晴心底里叹了口气,她打算不再想了,既然已经选择回来,就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这何尝不也是妈妈希望看到的呢? 同桌张亦红凑了过来:“嘿嘿,我有道题不会,你帮我看看?” 张亦红跟她一起左倒数几排,个头自然也高挑,这一年已经165高了。碧水镇是溪城有名的出美女的地方,这里的女孩子大多皮肤白皙,她有双细长的眼睛,鹅蛋脸,跟安晴相比,她更有一种小姑娘的娇俏的感觉。 “我看看。”安晴把卷子拿了过来。这是一道数学解方程的题目,有点超纲了。不过安晴在原来的学校已经学过了。她思索了一下,拿起笔开始做讲解。 张亦红听完,茅塞顿开:“原来如此!讲的真好,不愧是刚刚晋升的年级第一名!” “这道题我以前学校学过。” “哎,安晴,他们说你以前的学校是省重点,是吗?” “也不算是顶尖的,不过还行。” 后座上一个女孩子刘贝贝拍拍安晴的肩膀:“哎,安晴,今天晚自习以后你还跟我走吗?今天这么大的雨。” “回呢,晚自习以后你等我吧。” 张亦红插了嘴:“这么大雨你去哪里啊?” “我要去我镇上表姨家里拿东西。” “那你们晚上小心点!”张亦红突然神秘兮兮凑过来,示意安晴和贝贝脑袋凑近点:“前段时间溪城市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有一个高中的女孩子被那个了……” “哪个啊?”刘贝贝问。 “哎呀,你小声点。就是被几个男的架到宾馆里……那个,懂不?从学校放学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拖走的。” “天哪!”刘贝贝手捂着嘴巴,安晴拿着书本的手一下子拽的紧紧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张亦红。 “你怎么知道的?”刘贝贝问。 “那些男的带头的是杨大呀!那个女孩子的邻居以前就是我邻居,那天晚上一家人找了女孩子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被人打电话通知到宾馆去接的。那个女孩子被发现时...“ 张亦红用书本挡住嘴,“像被暴雨打过的梨花,听说指甲缝里都是……太惨了……“ 刘贝贝一脸厌恶:“是杨大啊……” “谁呀?”安晴对这人一无所知。 “以前也是我们镇上的,可混了。后来不知道怎么混到市里去了。”张亦红看安晴眼神茫然,以为她害怕,忙安慰她:“你别怕,他一般不来镇上。” “学校……不管么?” “唉,怎么管呀,学校连个保安都没有,就一个门卫。” 刘贝贝攥住她冰凉的手:“要么你晚上别去了,有什么东西我明天帮你拿?” 安晴咬咬牙:“没事,就今天吧。” 《蓝雨》-张学友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那天的雨下的出奇的大,晚自习要结束的时候,雨水像从天上倒下来似的。 安晴这时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里,满鞋都是泥泞。路旁星星点点的灯光几乎照不见路,路面本来就不平,原本浮在地面上的尘土,被雨水一浸泡,泥浆溅得她脚上到处都是。因为路不平,她途中还踉跄了两次,差点摔倒。 这双鞋子也不能再穿了,要浪费了。她有点懊恼。 跟刘贝贝分开了的时候她就开始后悔,今晚不该来的。表姨家在镇西,中间有一段竟然荒无人烟,看不到住户,她以前白天走过一次,怎么没留意到呢?这时夜黑风高雨急,想想都有点害怕。但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她今天要去表姨家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此时她手里握着一个手电筒,这是张亦红刚给她的。 “碧水镇今年得改名叫避水镇了。”张亦红分开的时候抱怨了一句,从包里拿出一支手电筒递给她:“这个你留着,一会夜太黑了照明好用。” “那你呢?” “我爸一会来接我,我家离的近,你姨那里确实太远了。”她突然压底声音凑近说:“刘贝贝家到了以后你走快一点,她家到你姨家中间要路过一个KTV,那个店是杨大开的,他表弟经常会在那儿……” 拐过这条街,前方一个店立着大大的霓虹灯的牌子,里面隐约传来一点音乐声,还夹杂阵阵男男女女说话的低笑声,似乎聚集了不少人,像是到了张亦红说的那个KTV附近,安晴把本就拉的很低的雨伞又往下扯了扯。 怎么把KTV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她心里吐槽,脚步却一步也不敢停留,低下头快步从门口走了过去。 她没留意到,她刻意压低了伞的前沿,才露出了她后背上的书包,还有身上的一套校服,书包上烫金的“南城中学”四个烫金字在夜色里格外醒目,三个刚从KTV出来的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最高的指指她背影,跟其他两个人说:“就这个转校生,给她去立立规矩。”他头一偏,示意了一下,三个人悄悄地尾随了安晴跟了过去。 走出这段路大概200多米,安晴才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寂静的路上偶尔走过一两个行人,可是却有几道走路沉重的声音跟在她身后,越走越近,这感觉让人心发慌…… 她猛地一回头,眼前景象让她吓的毛孔都竖起来了! 三个半大不大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各自撑了一把伞,站在离她10米远左右的地方,看到她转身,脸上流露出流里流气的神情。中间最高的那个,不就是今天在学校里碰到抽烟的那个么?! “哟,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还想我要跟到什么时候呢?”这个男人笑得过于肆意,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暗哑,带着混混那种惯有的说话的调调,旁边的两个人跟着他笑,边笑边晃动着身子,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似的。 安晴皱着眉:“我不认识你,你要干嘛?” “今天在学校不是见过了么?”男人说着边往前走了两小步。 安晴身子后退了两步,她心里一慌,喊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小心我明天去告诉老师!” “哎呦,真不好意思!我今天刚好去办退学了!”他双手一摊,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 浮夸的动作让安晴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是周星驰啊? 她不想再说话,转身就要走。 “哎——”另一个男人紧跟着上前挪了几小步,挡在她面前:“杨哥说带你去玩玩!”声音也一样带着暗哑。 安晴透过伞下的雨帘望着对面这个男人,又看看后面两个人,声音高了起来:“再不让开我就叫人了!” 男人嬉皮笑脸地说着:“你叫呀,叫呀!” “我今天去办退学,你瞟了我一眼,什么意思啊?重点班的人是不是看不起人啊?” 安晴无语:“你想多了!” “嘿嘿,没想到我去教导主任那里,看到好玩的,母亡无父……哎,你不会是你妈跟哪个不知道的男人生的吧?”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安晴,她愤怒地把手里拿的手电筒对着男人脸面砸了过去:“去你妈的!你才不知道是你妈跟谁生的呢!” “我靠!”男人往旁边移了一小步,避开了手电筒,他对着安晴冲过来:“敢骂我!别以为我不敢揍女人!” 安晴不顾一切把手里仅有的一把雨伞也甩了出去,伞挡住了他的脚步,他气的手一挥打掉雨伞,他自己像发疯一样也把手里的雨伞一扔,对着安晴就冲过来。 没有了雨伞的安晴,正一脸倔强地站立在雨中,雨水从她头发、额头淋下来,她眼睛眨也不眨,眼里像冒着火,面对男人来势汹汹举起的拳头,微微扬起脸,她竟然躲都不想躲。 “杨三!”突然间有人断喝了一声,这声音竟使杨三冲向安晴的脚步硬生生地止住了。 安晴望向刚才出声的地方,透过被雨水冲刷的迷离的眼睛,她看到一个高个的男人撑着一把伞缓缓走过来,伞往上移了一点点,露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脸,皮肤白皙,一双丹凤眼,俊美清秀,只有那双眼睛,目光很沉,没什么温度。 这正是卫南。 “南哥?!” “你要打谁呢?”卫南声音也很冷。 “不是吧?南哥,这事你也管?”杨三把举起的手放了下来,一脸不高兴。 “我想管还要你同意?” 杨三识相住口了。 卫南上前把自己的伞往前推给安晴,安晴身上已经被雨淋的里外湿透了,她抬头看看这个男人,依然倔强地摇了摇头。 这时他身后有人上前用另一把伞遮在他头顶上,他就直接把雨伞塞到安晴手里,声音清亮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回家的时候看着点路。”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她快走。 安晴的眼底还有没消散的惊慌,此时看着他的眼神里又添了担忧。 卫南冲她微微点点头。她看懂了,接过雨伞,无声地用嘴唇说了句:“谢谢。”这次她没有犹豫,撑着雨伞转身就走。 走出没几步,她又听到了杨三的声音:“南哥,这怎么回事啊?给个话啊。” 安晴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然后听到了杨三闷哼一声像被拳头打到的声音。 一个不是刚才那个“南哥”的声音,像是另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让南哥给你回话,你算哪根葱啊?” 南哥:“刚才那个就是我妹……记住没?” 安晴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可惜夜幕太黑,只依稀能看到南哥蹲在地上,身后站了两个人,身前是躺在雨中泥地里的杨三,刚才跟着杨三耀武扬威的两个人早就没人影了。 她眨了眨眼,迅速转身跑了。 一路小跑到了表姨家,安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表姨一开门,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是?” “没事没事”安晴忙安慰她:“伞坏了,还好碰到好心人借了一把伞。” “快进来!”表姨让她进来,递给她一条大毛巾:“要不要先去冲个澡?” “不用,怕吵到小武睡觉。”安晴把毛巾接过来擦头发:“姨,我让寄的挂号的资料到了吗?还有我上次托运过来的东西放哪了?我换套衣服。” “都放我那个屋了。你自己找,我去给你煮碗姜汤喝,别着凉了!” 安晴进了里屋,顾不上换衣服,先把挂号信找到,拆了开来,里面是一张南城开具的“户口迁移证明”,她这才把心放下来。 等换好衣服,表姨正端了一碗姜汤进来:“快把这个喝了!”她把碗递给安晴:“我以为你今晚不过来,这么大的雨。” “我惦记着这个挂号信,明天要去派出所办迁入手续,要不然怕耽误读书。” 表姨看着灯下安晴还稍显稚气但懂事、安静的脸庞,心里越发疼惜。她把安晴从小带到七岁,直到安晴接回到自己妈妈身边,她才跟安晴分开,说她是把安晴当自己女儿来疼一点也不为过。她怜爱地拨了拨安晴额前的湿发:“你不来打个电话我明天给你送过去不也是一样?我帮你去派出所办也一样的。” 安晴冲表姨笑了笑,她姨夫在外面做生意常年不在家,表姨一个人要照顾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家里还有一个年长的老人,根本没什么时间。“没事,学校离派出所近,我明天出去办就行。” 表姨看着安晴把姜汤喝下去,微微地叹了口气:“安晴啊,你外婆身体还好吧?” “还过的去,前段时间是……真伤心了。” “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后来,你妈妈的事情你都处理好了?” 安晴低垂着头,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说,你妈这人怎么倔,临了要走了,还非要搞什么遗体捐赠……”表姨跟安晴的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极深,提到这件事情仍然忿忿不平:“这个好的一个女人,偏偏遇到你爸那个混蛋……”说着说着,她就要哭了。 安晴心底叹了口气,她反过来轻声安慰表姨:“姨,你就不要再想了,人死为大,毕竟这是我妈临走前的最后一个愿望。” “哎,我就是难过……她自己当了一辈子护士,最后还要把遗体捐赠给别人,连个骨灰也都没有……” 安晴拉着表姨的手,安抚性的握了握。“你看我,非要提这种伤心话……这边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老师和同学都挺好。”安晴对表姨微笑着说。 “那倒是,咱们安晴啊,这么聪明,到哪里都能学的好。这点随你妈妈。” 说到这个姐姐,她脸上神情又黯淡了几分:“头发干了就早点睡,你明天还要早起呢。” 夜已经深了,安晴躺在床上,罕见地失眠了。 身旁表姨睡的正熟,夜里静的能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屋外雨渐渐小了,她听到窗外隐约传来一阵摩托机车的声音,突突的引擎声在墙外熄了火,紧接着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铁门开门声,然后又归于平静。 今天晚上杨三的话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母亡无父……她有爸爸,但跟没爸爸没区别。 9岁那年,父母离了婚。她妈妈独自带着她,过的很辛苦,为了赚钱,没日没夜的上夜班。被发现**癌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从发现到去世,她竟然没能熬过一年。 安晴的眼眶湿了,她摸出贴身藏着的护士胸牌,这是妈妈少有的留给她的东西。她轻轻地摩挲胸牌上的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安晴凭着记忆也能深深地记得上面的字,“张秀云”,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做出遗体捐赠选择时,妈妈瘦的只剩下80多斤,躺在床上,眼神依然清明:“我已经看开了,这么早就走了,还想给世界上留下点什么。”最后的那段日子她过的太痛苦了,无数个夜里,她疼的腰都直不起来,为了女儿,她一直还在努力,在坚持,直到再也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刻。她这一辈子,幸福过,风光过,被背叛过,临了跟这个世界和解了。 无论多少次回忆起那个场景,安晴都心疼的难以自抑。正如这会,她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痛楚,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会把表姨吵醒,只能把自己蜷缩在被窝里,咬着牙任由眼泪静静地划落。她用牙齿咬住手背,吞咽了自己的呜咽声。 妈妈,我真想你。 …… 一夜竟然也没做梦。 雨总算停了。 临上学前,表姨拉着安晴的手,站着房子门前,细细地叮嘱她:“这是给你带的菜,在学校别舍不得吃……周末要是不回你外婆家,就过来我这里,我给你做好吃的。” 安晴都应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拉着安晴的手:“姐,要不要我送你去学校啊?怕你迷路。” 这孩子就是表姨的大儿子小武,今年7岁,还没开始上小学,长的胖胖墩墩的,圆溜溜的大眼睛显得分外可爱。安晴半蹲着身子刮刮他小鼻子,笑眯眯地逗他:“可我怕你回来迷路!” 隔壁屋子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小武往安晴背后一看,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南哥!” 安晴诧异地直起身,转过身一看,那个在门口站着的,不正是昨晚偶遇的卫南么? 卫南看到她,显然也愣了一下。 他今天要骑摩托车,所以上身穿了一件短款棉袄,下身一条卡其色的工装裤,长腿瘦腰,样子说不出来的潇洒。 “南哥骑摩托!回来带我骑摩托!”小武兴奋地叫着。 卫南冲小武笑笑,他这一笑,把他身上冰冷的气息冲淡了不少:“等我回来带你玩。”他看着表姨,叫了一声:“姨。” 表姨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转头就冲小武凶道:“玩,整天就知道玩!” 小武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脖子。安晴正要从书包里掏出昨晚他借的那把雨伞还给他,巷子口那里有人在高声叫着:“南哥,好了吗?!该走了!” “来了!”卫南扬声应了一声,转过来冲安晴淡淡地点了个头,跨上了摩托车。在机车轰鸣声中,依稀还能听到巷子口传来昨晚听到的那个懒洋洋的说话声:“周老四那个老菜皮,挺嚣张。”…… 安晴现在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她低下头问小武:“这人是谁呀?” 小武这孩子开心地抬起头望着她:“南哥呀,南哥可厉害了,他会单手骑摩托!” 表姨板起脸来凶他:“厉害什么厉害?小武,我警告你,别整天想着找这个人玩,小心你爸回来我跟他告状,让他打断你的腿!” 小武不乐意了,都是被宠大的孩子,哪里能经的住被父母这样凶。他“哼”了一声,身子一扭,跑里屋去了。 “姨,怎么了?”安晴很少看表姨这样生气的。 表姨对着安晴,就换了个脸孔,好声好气地说:“这个卫南啊。”她用手指指了指卫南离开的方向:“虽然是个苦孩子,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车祸死了,他哥哥也去坐牢了,可是他自己不学好,怪不得别人,年纪小小就辍学了,做什么不好,非跟着人家当混混,整天就打架,能有什么好!安晴,下次再过来要是碰到他,千万别搭理他,啊。” 原来是这样! 安晴望着卫南刚才离开的巷子口,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想起雨中的相遇,若有所思。 《人生何处不相逢》-陈慧娴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刚进教室在座位上坐好,安晴一脸歉意地对张亦红说:“真对不起啊,昨晚把你的手电筒给弄丢了。” 张亦红摆摆手:“没事没事,不值钱。”她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咬耳朵:“你昨晚路过凤凰KTV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凤凰KTV?” “哎呀,就是昨天跟你说的杨大开的那个店……不对,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安晴看似淡定地看看她:“没有。” “我跟你说,”张亦红靠近了点:“杨大那个表弟,叫杨三,昨天在KTV附近被人收拾了……” 这下安晴诧异了,她吃惊的看着张亦红:“你怎么知道的?!” “镇上能有多大,他被打镇上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称好呢!离那个KTV就两百多米,也没人敢出来帮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张亦红迫不及待地自己说下去,脸上闪耀着说八卦的兴奋模样:“因为他跟卫南起冲突了,卫南是谁你知道吗?” 安晴想起昨天夜里那个撑伞的男人,冷淡凛冽,今天早晨冲小武一笑又像个寻常大学生一样,她摇摇头:“不知道。” “他的老大我们都叫他刀疤脸,他脸上这里……”张亦红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从额头到右眼眉心骨这里:“有一条长长的疤,镇上游戏机厅什么的都是他开的。他跟杨大是死对头。你说杨三去挑衅卫南,这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么?” 安晴刚想再问,上课铃就响了。英语老师已经提了一个收音机走进来。她在草稿纸上快速地写:听上去你好像不怕卫南?然后把纸张推给张亦红。 张亦红看了有点懵,好似这个问题没考虑过,她在纸上写写画画,又把纸张推给安晴。安晴接过来一看:他不来学校找学生的麻烦,他的世界离我太远。纸张左上角画了一个酷酷的带墨镜的男人,右下角画了一个卡通的女孩头像。 安晴不禁莞尔一笑,她把纸张夹进课本里,凝神开始听老师上课。 第二节课下课,安晴从书包里拎出一个纸袋子,正要站起身,看到书包里的那把雨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雨伞拿出来,一起放在袋子里。 刚站起身,刘贝贝在身后用食指点点她肩膀:“安晴,去厕所不?” “不去了,我要出去一趟,下节课我请假了。”她把桌上的政治书推给张亦红:“一会老师上课要做的课堂作业帮我勾一下吧。” “你要去哪呀?”张亦红和刘贝贝异口同声地问。 “我要去派出所办点事,跟郑老师已经请好假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啊?”刘贝贝也听说了昨晚KTV的事情,她一听到就很担心昨晚安晴是不是碰到了麻烦。 安晴冲两个人摆摆手。 户口迁出就是她自己办的,户口迁入她自然也能自己办好。 却没想到出了点意外。 接待的一个女民警翻了翻资料,说:“差两样东西呢。一个是你外婆需要有一份落户同意书,还有一个是你母亲和你外婆的亲属关系证明。” “当时没说要啊。”安晴小声地商量:“这个落户同意书有样本吗?亲属关系证明是不是可以派出所这里帮忙出具一下啊?” 女民警今天心情不是很好,那个年代基层工作强度大,完全凭人工审核资料,从早上一来她就马不停蹄地工作,到这会口也干了,人也乏了,她头没抬,把资料“啪”地甩回柜台:“回你自己村里开证明!” 安晴端坐着没动,把资料又推了回去:“不好意思,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们没说要这些资料,再说,亲属关系证明村里也开不了,只能派出所才能出,你们这里不就是派出所吗?” 女民警本来就是看安晴是个小姑娘才想敷衍敷衍,她看看安晴后面还排着几个人,心情有点焦躁,声音就高了点:“跟你说了先去村里问!问了吗?” “93年公安部就发过文件,户籍证明必须由公安机关出具,你这里不是公安机关吗?”安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话把女民警问的噎住了。 安晴其实心里是有点火了,但她这人越是生气,面上越是不显,她讨厌这种办事的态度,更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小孩来敷衍。 后面排队的人可不干了,一个女孩子跟女民警竟然抬起杠来了,这不是耽误大家时间么?一个穿夹克的男人用手指着安晴:“小丫头片子懂个屁!”人群里渐渐多了些声音:“不能办就不要耽误别人的事啊?”“就是,让你下次来就下次来啊!”…… 偏偏安晴充耳不闻,她气定神闲坐在那里看着女民警。 这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她背后响起:“红梅姐,她的亲属证明我一会让刘所帮忙看一下怎么出,她还差哪个文件?”衣服上带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混合着一丝丝机油味。 “卫南?你怎么来了?”女民警惊讶地问了句,声音里带着点跟卫南的亲近的感觉,像是认识的。 安晴震惊地扭过头看去,那副淡淡含着笑的脸,不就是早上才刚刚碰到的卫南么?一个男人身上竟然有桂花香,一刹那间她思绪有些恍惚。 “我来给我哥办户口迁出手续的。”卫南扬了扬手里的牛皮纸袋,夹克下摆微微扬起,露出腰间别的一个传呼机:“红梅姐,你帮我看看她资料还差哪个?我早点帮你解决了算了,好让你早点下班。” 女民警看了安晴一眼,低下头轻声地说了一句:“原来认识啊……”她又看了一遍资料:“就还差她外婆签字的一份落户同意书,就都齐了。” 看来今天能帮她的只有卫南了,安晴突然站起来开口喊了卫南一句:“哥!” 这下不光女民警愣了,连卫南都愣住了,他诧异地看着安晴,唯独安晴很自然地说:“哥,一会你载我回外婆家里,让外婆给签个字,行不?” 卫南眼里闪过笑意,他扬着眉看着安晴。 这几个意思啊?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呗。 …… 女民警在旁边问:“卫南,这你家亲戚啊?” 卫南用食指摸摸自己的鼻子边侧:“邻居家一个小妹……红梅姐,你先办后面人的,我带她去把资料补齐,一会再来麻烦你。”他对安晴招招手,安晴连忙把自己的资料往袋子里一装,紧紧跟在卫南后面。 卫南没再说话,他带着安晴一拐进了旁边楼梯上,直接上了二楼。楼道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和老化的痕迹,看的出来有些年头没修缮过了。安晴看看墙皮皲裂的墙壁,再抬头看看霉迹斑斑的屋顶,她猜,如果卫南对着墙壁踢上一脚,屋顶上那屋已经不像白色的水泥皮是不是会掉下来。 走过几扇绿色油漆快掉光的门,卫南在最里头一间看上去门好像新一点的办公室门口停下来,门旁边挂了一个小牌子,写着“所长室”。 卫南停下脚步,他朝安晴伸出一只手。 安晴不明所以地看看他。 他好笑地跟她说:“资料。”遇到了两次,分明也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孩子,怎么一迷瞪看着他的样子,竟有点傻愣愣的。 安晴有点犹豫,这个轻飘飘的袋子里,装着她家庭里所有的秘密。 “你放心,我就是帮你好跟所长要个证明。你要不放心的话……”他把手里的档案袋递给安晴:“这里面也有我的秘密,跟你交换?”说这话的卫南一直带着淡淡的笑。 这笑让安晴莫名有点安心。于是她也淡淡笑了:“不用,给你吧。”她把文件袋递给卫南,没忘记把袋子里装的雨伞拿出来:“正好,一会还你雨伞。” “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卫南敲敲门,里面响起一个中年男人醇厚的声音:“进来!” 安晴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了二十来分钟,门吱呀一声,卫南出来了。 安晴忙直起靠在走道上的身子:“怎样?” “来,这是证明,给你。” 安晴往纸上一看,快速扫过文件内容,看到后面的一个红章,松了口气,抬起头对卫南笑了:“谢谢你。” “这是你的资料……还有这个。”卫南又递给她一张纸,安晴打开,上面写着“落户同意书:本人XXX自愿让本人外孙女安晴……”,安晴正看着,前面递给来了一支笔,安晴抬头正遇上卫南了然带着笑意的眼神,她接过笔,转身把纸张垫在墙上,模仿外婆的笔迹,在最下面“同意人”的地方签上了外婆的名字。 再转过身,跟卫南对视了一眼,安晴还没说话,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她憋着笑气声,把钢笔递给卫南:“好了,哥~”尾音拖得老长,卫南突然笑出声,右脸上颧骨下方一点点竟然冒出一个罕见的小酒窝,他整张冷峻的脸瞬间变得完全不一样。 安晴无法形容自己看到这个笑容时的心情,她当时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一个身上有着淡淡桂花香,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的……黑社会打手? 卫南含着笑意把钢笔接过来,夸了一句:“演技不错。” “彼此彼此!”安晴看看自己的手表,时间还挺早。“这会下楼直接去办会不会太明显了?南哥,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昨天和今天谢谢你。” 卫南毫不在意地说:“一点小事,行了,谢什么谢。” 他带着安晴从另一个楼梯下楼,出了大楼的门,先点了一支烟,边走边叮嘱安晴:“这段时间晚上不要往外走,你姨家那里太偏了。” 安晴跟人熟了以后,嘴是有点贫的,对着卫南脱口而出说:“你不是我哥么?我提你的名号不行么?” 卫南被烟呛了一口,他看了眼安晴,失笑地说:“真碰到他提我也不管用…不过,下次万一再碰到杨三,千万不要再激怒他,能躲远就躲远一点,这人没脑子。” “嗯。”安晴乖巧地应了一声,但她是个惯会顺杆往上爬的,“不过,你都是我哥了,能把传呼机号给我一下么?”刚才她看到卫南腰间别了一个BP机,她纯粹就是想多要个联系方式,万一哪天真有麻烦,她想请卫南再帮帮她。 别的不说,安晴看人是有点准的,她看出来卫南这人心很软。 卫南夹的烟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笑起来,他带着笑点了点头,用笔在安晴纸袋上写了一串数字。他这一笑,右脸颊那个小坑又冒了出来。这个笑容实在是太特别了,安晴不禁多看了两眼。 派出所的门口,对面一堵围墙,白底红字写着“不当懒汉不醉酒,早起干活早脱贫。”白墙前面停着两辆红色的雅马哈摩托车,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歪坐在上面,一见卫南,立起身子叫了声:“哥!” 卫南接过他们递过来的摩托车的帽子,跟安晴说:“你自己回去,行?” 安晴点点头:“那我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吃饭。” 刚才出声叫卫南的那个男孩子说了句:“哟,这不是昨晚那个妹妹么?”懒洋洋的声音让安晴一下子回忆起了昨晚,还有今天巷子口叫卫南“南哥”的那个声音。他个头比卫南矮一点,贴着头皮的短发,身上的气质跟后来风靡全国的《古惑仔》里的山鸡(陈小春演的)很像很像,一身痞劲,眼神却没什么不善,只是很好奇地看着安晴。 安晴跟不熟的人一般话不多,她礼貌地冲他点点头。 旁边还站了一个男孩子,长得黑黑壮壮的,个头只有一米七左右,安晴也对着他点了点头。 卫南跨上了摩托车,戴好头盔,冲着两个男孩子喊:“走了!”他狠狠地吸一口烟,把剩余的烟扔地上,用脚掐灭,冲安晴说:“回吧,别老想着请吃饭,有麻烦call我就行。” 车头一摆,三个人很潇洒地走了。 旁边也有刚从派出所出来的人,听到这马达的轰鸣声,羡慕地说:“雅马哈哎……”“卫南嘛~”“你认识啊?”“嘿,不认识还没听过啊?我跟你说……” 安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碧水镇镇上就这么大,关于卫南和冬哥、冬哥和杨大、杨二和卫南的故事,被传了好多个版本,安晴从张亦红那里都听说了好几个不同的故事。有人说卫南是出手必伤人的狠角色。 任何的传言都不会是空穴来风,不过安晴一向不相信听到的,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安晴之后有一段时间都没有跟卫南有交集,那天下午,她又跑了一趟派出所,顺利把迁入手续办好了,没有碰到卫南,而表姨家她也没再去过,毕竟在KTV的门口经历过一个惊险的晚上,她还心有余悸。而牛皮纸袋的那个传呼号,她也从来没有打过。 安晴很忙,她忙着排舞蹈、参加作文比赛,她让原来学校的同学帮忙寄了一套初三的习题,已经开始准备看初三的书。 日子就在忙碌中过去了。 《江湖怨》-杨珏莹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有一天课间,安晴正在座位上写作业,前桌一个男生回头敲敲她桌子:“安晴,外面有人找你。” 安晴抬头一看,欣喜地跑出去:“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大概二十三四岁,一米七八左右的个,皮肤有点黑,头发很短,比头寸长一点,身材挺拔板正,眉眼跟安晴有几分相像。这是安晴的亲堂哥,叫安志刚,前两年刚退伍转业回来,自己在镇上开了一个小的散打培训班。这会脚下一双高帮胶鞋,站姿仍能看的出军人的影子。 因为安晴爸爸的事情,安晴和爸爸这边的亲戚都不亲,唯独就跟这个堂哥走的近。七十年代初,他们爷爷作为资本家带着子女到碧水镇下乡改造,平反以后,有些人回去了,有些人选择留了下来。安志刚的爸爸是安晴的大伯,因为娶了碧水镇的姑娘,后来就一直留在了碧水镇。早些年她大伯还没发家致富,老家宅就在镇西,安晴表姨家旁边,有段时间表姨要去工厂上班,只能把安晴放在安志刚那里让他帮忙看着。 安志刚足足大安晴七岁,当时也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哪里带的来几岁大的女孩子,于是自己玩什么就带着安晴玩什么,整个暑假带着安晴下河摸螺丝、捅马蜂窝、甚至偷西瓜都干过,一整个暑假把安晴带得人都黑了两圈。“净没干些好事!”表姨气得直骂,但安晴就是喜欢找他玩。 后来安志刚去当兵,路过南城总会去看看安晴,安晴也常常给他写写信,兄妹两人感情极好。 安志刚扔给她一袋大白兔奶糖,安晴从小就喜欢吃这玩意:“给你的!我不来找你,你也不来看我。” “哪有?这周末本来就想去了。”安晴撒娇着说,她只有在这个堂哥面前才有几分以前的模样。 “今天晚上有事没?哥带你去吃饭,顺便带你认识几个朋友。” “不上晚自习就行了。哥,我晚上去你那住!我想学电脑!” “一句话的事!你们学校下坡那里不远有个光头饭馆,知道吗?你下了课就来。” “知道!” “要哥找人来接你不?” “你妹有那么笨么,放心吧。” 于是安志刚笑眯眯地走了。 这天傍晚一下课,安晴整理好书包就出发了。她从张亦红口中知道杨三这段时间都不在镇上,所以她走的挺放心。事实证明也确实没什么事,她很快就到了光头饭店,当然,她也没想到还有另外一场意外在等着她。 当年镇上没有什么像样的饭馆,基本上都是快餐小炒,这家光头饭馆在镇上,当时以菜便宜、好吃被人津津乐道,连安晴跟同学中午都来吃过两回。这家店后来开了很久很久,一直到20年以后,改名叫光头酒店,生意依然好到不行。 当天她推开那扇门上还贴着过年红对联的玻璃门,眼前的情景让她愣住了。饭店中间摆了三张圆桌,二十来个男青年围着桌子坐着,屋子里一股烟味,混着厨房间里爆炒辣椒的味道,熏得安晴差点咳起来。他们大多穿着当时流行的夹克衫、喇叭裤,有几个人挽起的手臂上能清楚看到纹身。如果不是看到其中一桌上正诧异地看着她的卫南,还有他旁边正笑眯眯对她招着手的安志刚,她以为自己走到了哪个正拍着黑帮题材的片场。 而屋里原来正高声说话的汉子都突然不自觉地把声音降低了几分,穿着一身淡紫色校服,绑着高马尾辫,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孩子,怎么看都像是一只误入儿狼群的羔羊。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在门口站着的安晴,安晴在人群里还看到了那天在派出所跟着卫南的两个男孩子。 安志刚站起身,笑着地跟安晴招手,指指自己身边的空位:“来,过来这边坐!” 安晴只好走过去,她卸下身上的书包,把它放在后面一把空的凳子里,坐到安志刚身边,右一侧坐着卫南。两人眼神对碰了一下,又默契地错开。 安志刚一只手搭上安晴的肩膀,炫耀似的跟卫南说:“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妹,亲的,叫安晴。” 同样的话语那天夜里卫南也说过:“这我妹……亲的,懂不……”安晴抬眼看了一下卫南,卫南的神色有点复杂,她觉得有点好笑,主动叫了一声:“南哥。” “咦?”安志刚身子拉直了一些,手还搭在安晴肩膀上:“你们认识?唉……安晴,你不会是还记得这个哥哥小时候带你玩过两天吧?” “噗……”对面那个头发贴头皮的男孩子嘴里一口啤酒喷在桌布上,旁边两个人从座位上跳起来:“要死了,永进!你这让我们一会吃屁啊。”“滚!不吃就滚隔壁桌去!”这个叫永进的男孩子一脸凶相,说完扭过头看看卫南和安晴:“卧槽!南哥你带过女娃娃?” 安晴跟卫南很震惊地对看了一眼,安晴拍拍她哥的手:“就前几天在表姨家门口遇到过的……谁还记得那么小时候的事情啊?” “不记得了是吧?你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也正常。就那个暑假,我有两天没空带你。他!”安志刚指指卫南:“带你去捅马蜂窝的是他,可不是我,最后害的我被你表姨骂个半死!”那天安晴回来额头被蛰了一个包,肿的发亮,把表姨给心疼坏了,冲着安志刚连吼了好几句。表姨生气起来那声音是够响,一般人真受不了。 安晴自己一点印象都没,只记得当时被蜜蜂蛰的那下确实挺疼。当时安志刚也贪玩,有时候就把她扔给他认识的人管一管,别饿着别丢了就行,乡下小孩养的没那么精贵。安晴从小就好带,吃东西也不挑,给口饭吃就行,跟安志刚好多朋友都一起吃过饭一起玩过,还真对卫南没什么印象。 唯独卫南眼角余光看了她一下。原来是她!他有印象是因为那年他已经12岁了,能记事。12岁正是开始长身体的年龄,半大的男孩子吃多少都容易饿。卫东那时候刚去当冬哥汽修店当学徒,对他只能管饭不管饱,中午经常让他自己做饭吃,他吃不饱就外面看着有野果山货就摘点吃。 那个夏天,安志刚有一天带来一个小女孩,笑嘻嘻地扔给他:“帮我带一小会,我找我哥们去玩,傍晚就回来。”还没等卫南说话,就一溜烟跑了。卫南一看,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穿一件短袖,七分长裤,眼睛大大的,也不怕生,正好奇地盯着他看。他看着都烦,转念一想,昨天听隔壁王二说镇头那里有个蜜蜂窝,那蜜蜂蛹特别好吃,就是得先有个人用竹竿去捅蜂窝,把那蜜蜂给引开才行。于是他冲小姑娘勾勾手指:“跟我来!” 卫南想起这件往事,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前两次还真没认出她,那个夏天她皮肤挺黑,估计是夏天给晒的,现在哪里还能看到当时的影子。不过……,倔强的脾气倒是有几分像。当时额头上被蜜蜂蛰了那么大一个包,愣是没哭!过后反应过来自己给卫南当了“棋子”,也不闹,还懂的为自己争取利益:“你这个蜜蜂蛹有我的功劳,得分我几个!”跟那天在派出所说:“你都是我哥了,能把传呼机号给我一下么?”倒是如出一辙。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笑出声了。 “哟,缘份哪~”永进正坐在桌子另一侧,正对着安晴和卫南,叼着烟揶揄说了一句。 安志刚用手指指他,跟安晴介绍:“这个欠兮兮的,陈永进,你叫永进哥。”他又指指当天派出所门口另一个黑黑壮壮的男孩子:“黑子。”再指指其他的人:“这个川子、阿菜……”安志刚挨个给安晴介绍了一圈,一桌子五大三粗的男人们规规矩矩地回了声:“安晴妹妹”,安晴分别礼貌地点了个头,其实一个都没记住。 趁着菜上来大家开始举筷吃东西,她一拉安志刚的袖子,小小声地问他:“哥,你搞什么?这些……都是你小弟啊?” 安志刚用手指弹弹她马尾辫:“想什么呢?你哥我没这个本事,这都是卫南小弟,哥跟他们说,我妹妹刚来碧水镇,我又要去省城培训一段时间,让卫南的人帮忙照看你,哥才放心!碧水镇上有些人挺操蛋的,哥得帮你都安排好了。” “哪些人挺操蛋的啊?”安晴的心怦怦跳,她又一次想起了杨三。 “你这别担心了,哥跟你说,卫南应下的事情,在碧水镇说话好使!你安心读你的书,其他的别想。” “哥……你要去外地培训啊?”安晴这才有心思想起刚才安志刚的话。 “哎呦,怎么着?舍不得你哥啊?”安志刚表情也很欠地笑着。 安晴没好气:“我舍不得你的电脑!哥,你电脑借我用用呗,我想学!” “这好办!”安志刚冲着卫南叫了句:“卫南!” 卫南这会正跟一个兄弟喝点小酒,听到他叫扭头过来看着他。 “我屋里那台台式机,回头放你游戏厅店里去,我妹想学,回头去你店里学学!成不?” 要不说安志刚这人人缘好,跟很多人很能合的来呢,他这人性格很豪爽,当时电脑对于普通人家绝对是个奢侈品,不要说在碧水镇,就连在南城,很多人家也配不起。一台电脑绝对抵的上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他二话没说,借就借了! “别放店里,万一哪天被人给砸了!”永进插嘴说话:“就放冬哥那个棉纺厂宿舍里,离学校还很近,妹妹过去还方便。南哥,你说呢?” 卫南吸着烟半眯着眼睛思考了一小会,把烟头给按进烟灰缸里:“行!一会吃完饭我带你过去认个路!” 安晴心里一喜,她端起面前的一个小茶杯:“南哥,以茶代酒,谢谢你!” 卫南笑笑端起手里的酒杯,跟她碰了碰。可能是因为童年的一点记忆,他总觉得眼前的安晴绷着小脸像小大人一样的说话,有种莫名的喜感。 他把杯中酒中一饮而尽。 三大桌人热热闹闹地坐一起吃饭,男人们划拳喝酒,整个大厅喧闹的很,偶尔有客人进来吃饭,都很自觉地找一个角落静静地吃饭。好在他们喝了点酒但也不闹事,中间老板还笑眯眯地上来给他们送了一小瓶米酒。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饭馆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了一大波人。屋里看过去的人,都相继噤了声,一时间屋里变得鸦雀无声。 门口带头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白白净净的脸,也是贴头皮的短发,他里面穿了一件V领的羊毛衫,领口处能看到有一处很明显的刺青。后面跟了十几个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南,不冷不热地叫了声:“南哥。” 这人一进来,卫南就看到他了,他坐的位置正对着大门口,不可能看不到。他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赵刚。有种!竟然敢跑碧水镇来。” “我是来跟南哥化戾气为祥和的,有什么不敢来的?” 卫南右手往前一伸,指指屋里的空桌:“那就让兄弟们坐下来吃个饭喝个酒。“ 赵刚用手撩了撩自己贴着头皮的短发:“喝酒就不用了,我跟南哥切磋切磋就行。” 坐着的三桌人酒都醒了,有的人把手掏进兜里,安晴甚至还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旁边有两桌客人胆小的,已经马上结账走人了。 卫南没有笑意,看着赵刚:“春哥知道吗?” “春哥知不知道不重要,冬哥知道啊。”赵刚说话的调调跟陈永进有的一拼,永进一拍桌子,砰地一下子站起来,手指着赵刚:“少拿冬哥当幌子!” 卫南却没有搭话。他心思细,冬哥跟春哥刚刚讲和,赵刚带着这十几个人来,不像是闹事的,他不愿在这个时刻跟赵刚起冲突:“你约了冬哥?” “嗯啊~” 卫南示意永进坐下来,对赵刚说:“那就一起坐着等冬哥吧。” “卫南,我们切磋一下,上次我兄弟被你打伤的事情我们就算了,否则这事情没完。” 卫南眼神一凛:“他伤我兄弟在先,你要算我就跟你好好算。” 赵刚一脸懒洋洋不在乎的表情:“那就这会算啊。” 都是年轻人,不免年少气盛。卫南站起来,把身上外套脱下来扔凳子上:“外面,赤手吧。”他把兜里的一样东西掏出来扔桌上,碰在旁边啤酒瓶上发出“当”的一声,安晴一看吓了一大跳,是一把三十厘米左右长的军刺。 赵刚也跟着把自己身上的家伙随手扔地上,两人抬腿往店外走。 看戏看的正热闹的安志刚问安晴:“怕不怕?”安晴摇摇头:“有你在,我不怕。”安志刚站起来:“那走!我们去看看,我看看这家伙的功夫长进了点没有。”安晴有点疑惑地问:“哥,卫南是你小弟?……”“我对他这个圈子没兴趣!他的拳脚功夫有一部分是我教的!走,去看看!” 一屋子的人都跑到外面空地上看热闹,连饭馆老板都搬了把凳子,自己站在凳子上高处往下看。 安晴走到屋外,两人已经交上手了。 赵刚一个上前,右拳虚晃一招,左腿直接扫到卫南肋下,卫南躲闪不及,后撤半步,双手十字交叉硬接下了这记鞭腿。赵刚再度扑上来,这次用的是标准的泰式箍颈膝撞,卫南打腰闪过,两人纠缠在一起。卫南突然间矮身钻到赵刚腋下,使了招八极拳的贴身靠,赵刚踉跄后退,靴子后跟在地上摩擦发出了一声很响的声音,他后退的时候正好碰到外面放在的一把桌子的边缘,顺势手一借力,一记回旋踢直取卫南面门…… 两人互有来回,安志刚一边看,有时候摇摇头:“这小子又心软,对方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唉。” 这时候卫南凌空一个飞踢被赵刚格挡住,落地的瞬间他抓住一个机会,右手成凤眼拳直戳赵刚腹部,赵刚闷哼弯腰,却顺势抱住卫南的腰,两人在地上翻滚着,这时卫南一个反身锁住赵刚右臂,赵刚被他牢牢压制锁住,两人喘着气,卫南额头上滑下一滴汗珠,打在赵刚的脸上。 赵刚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卫南!”旁边突然间响起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昏暗的路灯走了过来,他高子很高,在南方人里属于少见的大高个,穿一件中长款的黑色皮衣,更显得他个高,脸背对着灯光,安晴看不清。 卫南立马松开钳制赵刚的手臂,站了起来,赵刚也一个鲤鱼挺身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声:“冬哥!” 原来这就是冬哥!安晴好奇地看过去,仍然还是看不太清他的脸,只是那头中长发,类似金城武的大背头长发发型,在灯光下看的分外明显,给安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她也敏锐地感觉到,自从这个冬哥出现,安志刚的心情就变得不太好,他看了一眼在远处跟卫南和赵刚说话的冬哥,哼了一声,拉拉安晴的手臂:“我们走!” “不等等南哥啊?他说今晚带我去棉纺厂那里认个路。” “他老大来了哪里还有空。” 安晴往卫南方向看了一眼,正巧卫南也看过来,他跟冬哥说了一句话,转身就往安晴这边走过来。 “今晚不赶巧了,明天中午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你,接你去认个路。” 安晴:“好,12点半,可以吗?” 卫南点点头。 安晴从书包里拿出一包小纸巾,递给卫南:“南哥,你衣服上脏了,擦擦吧。” 卫南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接过纸巾,抽出一纸先擦了擦脸。他扭头看向一旁满脸不高兴的安志刚,很无奈地叫了声:“哥!” 安志刚手里夹着一支烟,他拿那只手冲卫南挥挥:“去忙你的,我带安晴走了。”正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往回走,凑近卫南很不情愿地说:“跟你老大说,让他这段时间也消停点,上面……查的紧着呢。”“严打?”“去年刚严打过了一轮,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还有你,别怪我没提醒你。”说完转身就走,路过安晴身边,扯了一下她手臂:“走了!”安晴被安志刚拉着,她回头看了卫南一眼,带着歉意又有点担忧的眼神。卫南冲她安抚地一笑,安晴转过头脚步匆匆地跟着安志刚走了。 《转弯》-吴奇隆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一直到了安志刚家里,安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安志刚:“哥,你为什么那么跟南哥说话啊?” 安志刚正在帮安晴收拾出一间屋子给她休息用,这幢房子安晴大伯父建得早,独门独院的两层水泥房,客房里崭新的瓷砖地,21寸的彩电电视机,桌上一台录音机,大伯父家在当年的碧水镇纯对属于最早富起来的,要不然给安志刚买不起电脑。 大伯父和大伯母去外地帮安志刚姐姐带孩子了,这幢房子现在就他一个人住,客房里的东西自然要重新收拾一下。他一边收拾,头也没抬跟安晴说:“我不是吓唬他,这几年跟着陈正冬混,迟早要出事。” 安晴猜李正冬就是那个“冬哥”了。 “他不能不跟着他混么?” 安志刚手里正整理着被褥,动作缓了缓。安晴忙上前去帮他,这个活她做的很熟练。 “卫南这些年过的挺不容易,陈正冬这人其实对他不错,可是终归不是个正路子。” “这个冬哥是谁呀?” “他哥以前汽修店的师傅,算从小看着卫南长大的。” “我听,表姨说,他哥去坐牢了,也是因为……混吗?” “不是!”安志刚否定的特别快。“他哥人挺好的,防卫过当过失伤人了。当时严打,被重判了,前不久已经出来了。” 安晴想起那天在派出所碰到卫南,他跟民警说:“我来帮我哥办迁出手续。”原来他哥去了外地。 “说起来,你小时候也见过他哥的,那时候我老跟着他玩。”想起往事,安志刚心里不自禁地叹口气。卫东比他大三岁,他比卫南又大三岁,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卫东出事的时候,他正好在部队里,什么忙也帮不上。退伍以后第一件事情,他就到监狱探视卫东,看着昔日跟亲哥一样的兄弟消瘦的脸,他心里又何尝好过? 卫东出狱以后,知晓自己的师傅和弟弟走上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这让他感到意外又无不奈何,卫南想办法把他户口迁出去,让他移居到一个新的城市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何尝不是为了卫东好呢? 在溪城,在碧水镇,他永远是一个牢改犯,是一个打手的哥哥,这是他身上永远洗不去的印迹,在另一个城市,他是一个有能力开饭店的大好青年,谁也不知道他的过去,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开始。 卫南就是这样一个人,这几年安志刚感觉他越来越成熟。对卫南他一直带着复杂的感情,既有懊恼,也有愧疚,他这两年教卫南一些拳脚功夫,不也是想弥补当年他没办法帮卫南的遗憾么? 安晴对卫东没有印象,她只是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有点多,心里有点茫茫然的,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总觉得碧水镇的生活跟南城太不一样了,她心里有点没底。 “哥,你这次培训什么时候走啊?” “就这几天,要去两个月。” 安晴没说话,她望着安志刚,恋恋不舍。 安志刚看到这眼神,心都软了,他手掌放在安晴后脑勺上:“有事情可以找卫南,他靠的住。” “哥,卫南为什么会跟着冬哥?你能跟我说说吗?” “好奇啊?” “嗯,想听!”她对这个男人很好奇,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让她感觉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安志刚掀开床底铁盒,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里面三个年轻的男孩子,笑的都一脸灿烂,中间一个是安志刚,旁边两个一高一矮,面容有几分相像,矮的那个看的出是卫南,当年他还一脸纯真,比现在少了很多戾气,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模样。 “这是我入伍以前拍的,这个就是他哥哥卫东。”他指指那个个高的跟卫南有几分像的男孩子。“他哥哥为了反抗一个收保护费的人,夺刀的时候把人伤了,那个人是杨大的弟弟杨二的手下,被重判了。后来卫东进去了,他们又盯上了卫南。当时我在部队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卫南写信也从来都报喜不报忧……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挽起袖子,左边上臂有一道类似被烫伤的疤痕,大概有七八厘米长,颜色有点浅,但依稀还能看的见:“当时这道疤让我当兵差点都当不了……,以前杨大在镇上是够混的,连我都敢欺负,卫南他身上的这些疤只会比我的多。” 安晴一下子握紧安志刚的手臂:“当年……我记得三姑父不是派出所所长么?杨大……他竟然敢嚣张成这样!” 安志刚把袖子口拉下来:“姑父的事情我改天再跟你说,那个就更复杂了,姑父自从大表哥走了以后,像换了个人似的,杨大……他跟大表哥以前是好兄弟,人都是被惯坏的。而且当年我年纪也小,受了点欺负就去告状,男孩子丢不起这个人,想想当年真的也是挺傻的。”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安晴心里已是惊涛骇浪,今晚知道的一切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心里都乱了! “后来,是冬哥帮了卫南对不对?”她猜到了。 “对!冬哥脸上那道疤,是替卫南挡的刀。”提到这事,安志刚神情很复杂。 杨二是个心理扭曲的人,在他又一次把卫南堵在巷子口里,扔掉了卫南的书包、衣服,卫南被扒得只穿了一条洗白的三角裤,他扭曲的心理达到了顶点,那是卫南第一次拿起棍子做反击,他把杨二打晕了! 事情最后是冬哥帮忙摆平的,否则最后卫南绝对不能善了。正是因为那次冬哥替卫南挡了那一刀,卫南才义无返顾地开始跟着冬哥,他辍学了。 这些年他渐渐成了冬哥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其中的酸楚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安志刚跟卫南从中学门口走过,他看的很真切,卫南投向学校门口的眼光里,满是羡慕。 所以那天他跟卫南说:我有个妹妹,新来镇上的,学生成绩很好,帮哥多照看着点。卫南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哥,那你不该怪冬哥,我觉得南哥是个有主意的人,叫我我当时也恐怕只会做那样的选择。” “你不懂!”安志刚吼了一声,说到这个他更痛心。 陈正冬是什么人?他能不明白吗?陈正冬才多大?今年30来岁,当年在镇上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他还叫过陈正冬一声哥!他生气,是因为他自己不得己走了这条路,还把卫南带上了这条路。什么大哥,那都是虚的,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人前看着风光,人后呢?一只脚踏进去了,以后再想抽身哪有那么容易? 后来的事实证明,安志刚的担忧是对的。 安晴吃惊地看着安志刚,她很少看他这样生气。 安志刚看见安晴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失态了。 “卫南的事情,太复杂了,一时说不清楚。唉,算了,早点休息吧,今天别学电脑了,明天我给搬到那边去。” 安晴点点头。 客房里正好零散地摆了几本计算机入门的书,她随手翻了翻,心念一动:“哥,这几本书我给带到棉纺厂宿舍那里行不?” “拿走呗。放着我也很少看。哎,你一边学习还自学电脑,累不累?” 安晴抬头对他笑笑:“累点也值得……我同学都读初三了……哥,我妈对我的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好好读书,好好活着。我……”她迅速地低下头,每次想到妈妈,心里都依然难过。 安志刚坐在她一旁,揽着她肩膀:“其实你当时没必要那么倔!你爸爸说把你户口转他那里去……” “不!”安晴把眼里真实的情绪隐去,她抬起头:“我说过不会认他当爸爸,我不需要他的帮助。不在南城我一样也能考上好的大学!” 安志刚还能说什么,这也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16岁母亲去世,就单方面起诉改变监护人,宁愿离开繁华的南城,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城市,就只为不允许自己的监护人里面出现爸爸的名字。对于他三叔的那笔糊涂账,安志刚更不好开口劝说什么。 他只能安抚地拍拍她肩膀:“那哥等着看你上好大学。等你高考完……,不,等你中考考上一中,哥给你风风光光地摆酒庆贺一下!” 安晴眼里带着笑意看着他,点点头:“好!你这个酒钱出定了!” 安志刚喜欢看她这个模样,自信又有点小张扬,他欣慰地揉揉她头发:“早点睡。” 那天临睡前,安晴再一次摸出了妈妈的护士胸牌,上面的名字已经有些掉色,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在妈妈最后的岁月里,她已经知道安晴的决定,要转学回溪城,回碧水镇读书。她脸上挂着虚弱的笑:“回碧水镇啊,也挺好,碧水镇山好水好,春天最漂亮……去吧,好好读书,别害怕……” 妈妈,你可知道,今天的碧水镇和你小时候的碧水镇可能不一样了,可是无论有多难,我也会把书读好,我期待,能考去北京读书,圆你曾经的梦想,也圆我自己的梦想…… 第二天中午,安晴一走出校门就看到了卫南。他那种身高,那种气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何况本来很多人也认识他。 看到安晴,他冲她招了招手,许多人都向安晴投向诧异的眼光。安晴倒是挺淡定,她向来不介意这些。 卫南带着安晴穿过学校对面的马路,走到一条小路上,再往前走个200多米,拐进一个像被荒废的平房,实际上这确实也是被废弃的一排平房,大概有四五间房间,平行排列着。前面有一长条围墙围起来的空地,空地上长着一棵当地最常见的树,已经有些年头了,足有十几米高。 这是安晴第一次走进他们所说的“棉纺厂宿舍”,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很多年以后,每当安晴回忆起这套房子,里面的摆设总是那么清晰,她能记得铺在地上有些泛红的地砖,半新的家具,印着牡丹花纹的搪瓷脸盆架,一个高角柜上一台21寸的黑白电视机,两个木头的靠背椅,一台老式的收音机,一张足够大的木制床,床板上还是80年代最流行的木漆画,刻着松鹤,油漆还没有掉色。 屋外那片空地后来被卫南带着人给整平了,种了一些野花,其中就有她最喜欢的蝴蝶兰。 安晴后来和卫南他们,在那里度过了人生中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那天走进它,她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玻璃窗最下面一层玻璃上糊了几张过期的95年1月份的《人民日报》,电视机旁边零散地摆了几本书,几个杯子,像是有人常来的。 卫南到外面把电闸总闸拉上,进来看她还在好奇地左看右看,跟她说:“条件一般般,凑和着用。” “挺好的,我以为是一幢楼里面的一间房呢。” “这个棉纺厂以前是集体企业,后来倒闭了,这批平房被冬哥买下来了,偶尔会有兄弟过来过过夜。万一碰着了不认识的,你就说一声你是志刚哥的妹妹,他们都认识你哥。” 他找了一块抹布出来扔给安晴:“你自己把屋里擦擦?我去外头收拾一下。”安晴点了点头。 卫南自己找了一把锄刀,把门口空地上一些杂草利索地处理下。树上枝干有点长了,他拿刀砍掉了一些冗余的枝干,屋子光线顿时光亮了不少。 他是脱了外套出去的,进来的时候安晴就看见他衬衫右袖口上洇出一片血迹,这件衬衫是白色的,这也看得太明显了。她忙说:“怎么还受伤了?” 卫南自己毫在不意地把衬衫袖子卷起来,左手臂上包扎的那块纱布有血渗出来,应该是刚才干活伤口绽开渗血了。他拉开床头柜旁边柜子的抽屉,里面有一些备用的应急药包,他把碘酒和纱布拿出来,打算换一下。 安晴连忙走过来:“南哥,我来。”他拿着药箱,意外地问:“你会?”安晴把药箱接过来:“会一点。” 她从药箱里取出碘酒和纱布,手法倒是娴熟。帮着卫南把纱布拆开,看到露出了三处平行疤痕,新的伤口叠加在旧伤口上,她眉头也没皱,先把酒精用棉球抹在伤口附近,再用碘酒擦拭,动作很麻利。 她做的小心翼翼地,脸凑卫南的胳膊很近,这么近的距离,卫南低下眼睑,就能看到她的脸,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 两人靠得有点近,卫南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后移了移。 “昨晚伤到的?”安晴一边帮他包扎,一边抬起头看了看他。 “不是,前两天伤的,昨天就有点裂开了。”他看她动作很熟练,就问她:“你怎么会这个?” “我妈妈是护士,我从小就看着她做,学了一点点。” 卫南突然间笑了一下:“昨天志刚哥说我们小时候认识,我都吓了一跳。讲起来,搞不好你妈妈和我爸妈以前也见过。” 安晴把纱布末尾熟练地打了一个小蝴蝶结,抬头笑了一下:“有可能的,我妈以前跟表姨关系很好,你们家如果一直住在那里,以前肯定见过。” 卫南把药箱放回到床头柜旁抽屉里:“我爸妈是最后一批下乡知青,到了碧水镇就一直住那。” 安晴有点好奇:“哎,你第一次没认出我么?” 卫南笑了:“那倒没有,你小时候又黑又瘦的,这么多年还能认出你来,那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出手帮我了?” 卫南把药箱重新放进床头柜里,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身子靠在那个高柜上,听到安晴这样问,就笑了:“做雷锋不行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笑起来是真的挺帅。 “那可真是得谢谢你了,改天做一面锦旗送给你。” “锦旗就不用了,改天再捅蜜蜂窝你还是当个先锋吧。” “说真的,那个蜜蜂蛹真的挺好吃的,我从小到头没少跟别人炫耀过,那滋味啊,一直记到现在。” 安晴和卫南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笑得不行。 “南哥,这种事情我要给说出去,绝对是你的黑料。”安晴指指卫南。 “哎哟,那得给点封口费。” 安晴好奇:“什么封口费?” 卫南把烟叼嘴上,直起身子,冲安晴偏偏头:“来吧,带你参观一下。” “参观?” 卫南抬脚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看安晴还站在房间里:“走呀!” “哦……” 卫南推开平房里最靠里的另一间房,安晴倒是吃惊了,这分明就是一个厨房啊,虽然是农村特有的那种土灶台,大水缸,一个木架子的储物架,储物架上放着印着“溪城棉纺厂1987”的搪瓷缸,还有一些简单的厨具。虽然简陋,但是一个厨房基本的配置都齐了。 安晴向卫南投过去询问的目光。 卫南正靠在这个厨房间的门框上,吸了一口烟:“我是这样想的,你想用电脑尽量中午过来,晚上我们会比较忙,一般没时间,你一个人过来不安全。你中午过来就跟我们一起吃饭,别一个人在学校吃了。” 安晴诧异,她当时嘴巴就张圆了:“南哥……这,这个封口费有点贵吧?” 卫南笑着说:“因为你这个黑料够黑的!” 安晴不好意思:“那……那我给点伙食费吧。” “没多少钱的事,志刚哥给过了,你别放心上。” 安晴这才放心了一些。 安志刚是个好哥哥,还是个心细的哥哥。他今天一早去找了卫南,为昨晚的事情替卫南担心,也是为了安晴来找了卫南。 “没事,哥。赵刚是带人来投靠冬哥的。” 对冬哥那点事安志刚没兴趣,他跟卫南简单说了安晴爸妈离婚的事情,他说:“卫南,你平时帮我照看点安晴。实话不瞒你,她妈妈治病把家里的钱都快用光了,学校里那个破条件你也知道,她还在长身体,不能缺营养,我怕她平时舍不得用钱。”他临了硬塞给了卫南1000块钱,这卫南哪里能收?当年他最苦的时候,还是安志刚经常给他东西吃,才让他渡过难关的。 最后他还是收了这笔钱,只因安志刚说了一句:“这钱不是给你,是给我妹的。卫南,你自己的钱是用命赚出来的,也别乱花。” 这话情意重,卫南当时愣了一下,最后接过了他手中的钱。 这份情他记心里。 ”南哥,这里怎么会有厨房间?“ “有人住当然就有吃饭的地方。” 安晴随着卫南往外走,跟厨房隔着一个房间,倒数第三个房间,她看到这个房间显得特别干净,窗户擦的铮亮,没有糊上报纸,反而在房间里挂了白色的纱窗,这会全拉上了,反而给这个房间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卫南看安晴好奇地打量了两眼,他笑笑,把烟头掐了扔外面,自己上前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把门打开。 安晴诧异:“你的?” 卫南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安晴于是走了进去。 一进屋,她就闻到了那天跟卫南身上同样的淡淡的桂花香。溪城宜种桂花,当时最早的一批发家致富的人,很多就是从溪城把山味往外卖的那一批,其中有一批专门卖桂花发家的,春季丹桂,八月金桂。安晴看到房间靠窗台的一张桌子上铺满了正在自然烘干的桂花花瓣,盛在一个竹篾里,橙红色的小花瓣煞是好看。 安晴走上前,她捻了两个小花瓣放在手里,鼻子凑近了闻一闻:“是丹桂?” “嗯。你也懂这个?南城有吗?” “南城没有,安培明……就是我爸,以前也做过这个生意,小时候跟着他认识了一点。” 卫南上前拨弄了一下竹篾里花瓣,他说:“这个要做的更香得拿去炒,可惜我也没耐心弄。” 这样的卫南让安晴太好奇了,她问说:“南哥,你怎么还会弄这个的?” “这是我妈教给我的,以前她老做。”卫南像是回忆似的说:“她有空做,一年两回,拿个小火炉把茶叶慢慢地烘,然后加到柑橘皮里,做成香包放在衣柜里。”后来她妈妈不在了,就卫东做,卫东也不在了,他就自己做。像是一个念想,可以却总也找不到以前的味。 安晴看的出来,卫南对他家人的感情很深。她不由地赞道:“南哥,你妈妈真能干!” “嗐!”卫南笑了一下:“资本家的小姐,就爱穷讲究。” “那不能这么说!安贫乐道,人家苏东坡被贬都还能发明个东坡肉呢,谁说下个乡就不能做个干花了!” 卫南乐得又笑了。 安晴发现,他脸上那个小坑,并不是笑起来都有的,只有真正开心的时候,那个坑才会在他脸上显出来,多么神奇!却丝毫也不违和。 就像卫南没有主动问她家里的情况一样,两人再一次默契地只聊天,不问隐私,这种氛围让安晴很放松。 她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床边上一个简易的架上,上面竟然放了不少书。 “我能看看么?”她指指那些书。 “看呗。”卫南很随意的说。 安晴翻了翻,有些欣喜:“哎,你也喜欢看武侠小说啊?” 书架上成套的金庸小说,还有一些当时很流行的古龙、梁羽生的作者小说,那个年代正是港台文化最盛行的时候,谁还没有个武侠梦呢?没看过武侠小说,有时候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看过港台剧。 “都是一些兄弟随手放的。” “南哥,这本书能借我看不?”安晴欣喜地晃一晃手里拿着的《萧十一郎》,这套小说她还没看过呢。 “拿去呗。”卫南走上前,在架子上扒拉两下,又翻出一本书扔给她:“这本要么你也拿去。” 安晴一看:《紫贝壳》,再一看下面作者:琼瑶,她满脸嫌弃地把书扔回来:“我不看。” 卫南笑着说:“女孩子不都喜欢看琼瑶么?这书放在我这里好久了,也不知道谁扔在这里的,你帮我收了得了。” 安晴这时猛地把书中的《萧十一郎》翻开来,用非常厌恶的语气说话:“我讨厌这种情节的小说!” 屋里气氛因为这句话骤然下降,卫南拿着那本书手顿了一下。 安晴尴尬地低着头,她装作不经意地翻了翻手里的书,心里后悔的要命。怎么突然间就说出来呢?还发这么大的脾气,那也不能冲着卫南发脾气啊。 南哥,我不是要故意发脾气,我就是吧…… 唉,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看看大侠和美人,才是人间乐事,是不是? 我……她正打算开口,只听见书本被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她吃惊地扭头一看,卫南正把这本书扔进一个像是装垃圾用的废弃的纸箱里,扔完拍了拍手:“我看它也烦,扔了算了,娘们叽叽的玩意!” “哎,你干嘛呀!好好的书……”安晴这下过意不去了,她弯腰就要去捡,卫南半低下身子就要去拦,谁知安晴一拿到书就猛一抬头,这下愣是卫南这种身手的人都来不及躲。 “哎呦!”“哎!”两人连响两声,安晴的脑袋撞卫南下巴上了。他后撤半步却仍被撞到喉结,两人同时又闷哼了一下。 卫南倒还好,捂着自己下巴揉了揉。把安晴给疼的够呛,捂着自己脑袋,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一时间卫南又觉得好笑,他按了按自己下巴,问安晴:“你没事吧?” 安晴缓了小半会,只憋出来一句话:“你这下巴,是金刚做的吗?” 卫南笑着正要说话,突然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带一个男人的声音高声叫着:“南哥,南哥!” 卫南身子立了立,凛了下神色,会到这里来找他的兄弟,一般都是遇到急事了。 来的人到门口身子就急停住了,他看到安晴,疑惑地打了声招呼:“安晴妹妹。” “川子哥。”那天饭桌上一堆的人,安晴没记住几个,却对川子印象很深。川子跟卫南形象上差太多,他块头大,头发剃的很短,眼神不笑的时候,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比卫南能唬人,不知道的人怕以为他是卫南的老大。 他打完招呼,急忙对着卫南说:“南哥,周老四又带人来店里砸场子了。” “永进呢?” “跟冬哥出去了!” 卫南二话没说:“走!” 走了两步,又停了一下回头看一下安晴。安晴立马说:“我回学校。” 卫南只来的及扔给她一串钥匙,交待一句:“一会把门给锁了,大后天中午学校门口我接你。”就急着跟川子走了。 只留下安晴一个人留在有着淡淡桂花香的屋里。她想了想,把那本《紫贝壳》又捡了起来,给搁桌上了。 《铁血丹心》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八十年代的碧水镇,曾与隔壁镇爆发过一起轰动全省的大规模械斗案。这场血拼直接导致此后十年间,镇上再未形成过强势的地方势力,直到几年前杨大与冬哥的崛起。 至于周老四?不过是个死守农贸市场的小角色,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前不久他刚被冬哥夺走市场,如今那些所谓的 “挑衅”,在冬哥看来,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 蹦跶不了几天。 九十年代中期,冬哥、杨大等人都开始谋划向实体产业转型。冬哥拿下农贸市场后,便很有远见地计划把它从露天敞篷改造成两层小商场;而溪城里更具野心的角色,如赵刚的前老大春哥,早已跳出溪城的小圈子,到南城等地做起了正规生意。 所以这个时段的溪城、碧水镇,处在动荡、混乱中,正在势力洗牌的动荡期。安晴来碧水镇的时期真的不凑巧。 冬哥走进镇上那个游戏机店时,卫南正刚刚打发走上门闹事的周老四。游戏厅有些年头了,几年前从以前店主手里把它盘下来,就没怎么翻修过,设备有些旧了。几个兄弟正在整理被砸毁的机器,看到冬哥进来,纷纷都停了手上的事情,叫了声:“冬哥。” 陈旧的屋子屋顶有点矮,冬哥一站进来,空间都逼仄了不少。他方形脸,脸上那道疤被他留着刘海的长发遮住一些,没那么明显。他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摆摆手示意大家接着干活,自己拐进了最里面一间小办公室——卫南来了一般都在这里。果然,他进屋的时候,卫南就站在那里,只是又在换纱布,刚才动手时缠着的纱布又渗血了。看到冬哥进来,他叫了一声:“哥。” 在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叫他冬哥,私底下,他还像小时候那样都叫他哥。 冬哥没说话,先过来帮他换纱布:“听说周老四来了?” “嗯。” “下次别自己动手,让川子他们上。” 卫南烦躁地扯了扯绷带:“跟这种没脑子的人费什么劲?不如一次性解决!” 冬哥盯着他,眼底泛起笑意:“跟周老四较劲?你不把他打服,他就算剩一口气也会来折腾。” 这是那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 没有退路,唯有死斗,直到一方彻底覆灭。 包扎完毕,冬哥在凳子上坐下,递了支烟给卫南。两人静静地抽了会儿烟,卫南看着冬哥,直觉他有心事。这些年,冬哥要操心的事越来越多:手下几十号兄弟,每一步都不只为自己,更要为兄弟们谋出路。卫南想起小时候,父母刚去世时自己才十岁,瘦骨嶙峋,身高还不到一米二。那时冬哥二十多岁,第一次跟着卫东来家里,在卫南眼里,这个高大爽朗的男人简直像神一样。冬哥常笑着把他举过头顶,往屋顶上抛,又稳稳接住,逗得他咯咯直笑。 一晃过去10年了! 这十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他越来越少看到冬哥笑,他感觉他们都像被铁链子拴住的牲口,永远地被困在了溪城,困在了碧水镇里。 “我这次,去了一趟南城,感触很大。”又吸了一口烟,冬哥缓缓开口。“外面的世界发展太快了,再不进步我们迟早要被甩在后面了。” 卫南知道冬哥话里有话,他默不作声地听着。 “当时你跟杨二起冲突,我就答应过你,迟早有一天要收拾他们兄弟。”冬哥脸上出现一个自嘲的表情,接着话风一转:“这次我去南城,见到了杨大手下一个叫二麻子的,你有印象没?” 卫南想了想,记起来了:“有,怎么这么巧?” “你忘了“上面那一位”是干什么的了?” 卫南烟一抖,烟灰簌簌落下:“走私?杨大也掺和进去了?” “他和陈霆宇的关系越来越紧。再拖下去,咱们翻盘的机会只会更小。” 这话让两人陷入沉默。卫南眼神虚无地盯着烟头,他想起第一次被杨二堵在厕所里搜身,书包被翻得底朝天,他被拍着脸警告:“明天记得带钱来!”;15岁那年,第一次被杨大踩着手掌按在水泥地上,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周。难道,他真的要困在这永无止境的争斗里?走到今天这一步,又要回到原点? “我想去安志刚谈谈。”冬哥突然开口。 卫南抬头,正撞上冬哥沉郁的目光。 冬哥压底了嗓子问他:“你听说了前段时间那个女孩子的事情了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杨大做的那个事情,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 “这个女孩子也是从我们镇上出去的,他有个哥哥,你不认识,但安志刚认识。”冬哥压低了声音:“那小子刚刚从警校分配回来了,前几天去公安局报道了……” 卫南想起自己暗中收集的杨大罪证,皱眉道:“可陈霆宇才是管这事的人,走正规途径能行吗?” “所以得让杨大再犯个致命的错。” 冬哥眼神一凛,“一次能把他钉死在棺材里的错。 两人对视一眼,卫南猛地站起身:“我去找志刚哥!” “不,我去!”冬哥也站起来,卫南一米八多一点的个,冬哥比他还要高上两三公分,气势上更足,他看着卫南:“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可是……”卫南有点犹豫。 冬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放心,他对我心里有怨气,我知道,但我能说服他。”他看着面前这个才二十出头,却一脸成熟,眼神坚毅的男孩,想起他十年前那个瘦小的男孩,心头一软:“卫南,如果这次的事情了了,你去你哥那里吧?或者学点本事,哪怕要上大学,哥也能给铺条路!” 同样的话冬哥以前提过两次,卫南依然是那句话:“不,哥在哪,我在哪。等你真用不着我了,我再走。” “傻小子!”冬哥摆摆手,掐灭烟头:“时代变了,你再好好想想。我走了,游戏厅的事不急着收拾,赵刚那儿估计用得上。” “赵刚是把好手!”“他确实是不错!”冬哥欣慰地夸了一句。 上次赵刚跟卫南过了一次手,算是一笑抿恩仇。他曾经是春哥下面的一把好手,春哥离开了溪城,赵刚没有自立门户,靠着剩下的人投奔了冬哥。冬哥有了赵刚,真正是如虎添翼。原来的这家游戏厅店,他打算接手过去翻新成一个更大的娱乐场所。设备、机器,都是春哥在外面能拿到的最新款,改造完以后,生意会更上一层楼。 所以说,混社会也要一直与时俱进,像周老四之流,确实是会被时代淘汰的。他们不一定是输在拳头上,而是输在眼界上。 当天晚上,安志刚打开门,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碧水镇如今人人尊称一声“冬哥”,安志刚好几年没怎么说过话的陈正冬,正笑眯眯地拎着啤酒和熟食,站在他家门口。 条件反射般,他刚要关门,冬哥的一句话就让他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了:“聊点卫南的事情。” 而这场不经意的谈话,谁也没想到后来改变了碧水镇的格局,甚至也影响了溪城的。间接地影响了冬哥、卫南和很多人的命运。 当时,冬哥正把几瓶啤酒盖子打开,一字排在桌子上。 安志刚嗤笑了一声:“就你那点酒量,能喝的了这么多?” 冬哥这人,现在在道上威名赫赫,但他有一个软肋,那就是他的酒量。所以这些年他很少在重要的场合喝酒,他喝酒以后倒是不吵不闹,但他有一毛病,一喝醉就话痨。不过这事如今没几个人知道了。 他给安志刚倒了杯酒,淡笑着说:“所以重要的事情得先说。”他碰了一下杯,自己先一饮而尽:“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从来不走你三姑父那条线吗?” 安志刚的三姑父,也是安晴的三姑夫,叫陈霆宇,以前碧水镇的派出所所长,现在的溪城市公安局局长,大名鼎鼎的陈局,冬哥和卫南这种“混混”,从他去了溪城以后,从来没打过交道。 “这还用说?你们是匪,他是兵!” “因为他自己就在搞走私,杨大只是他下面的一条狗!” 安志刚端着酒杯的手猛地顿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冬哥。 冬哥气定神闲地用筷子夹了一口熟食,慢慢地吃。“你多少也猜到了一点吧?否则杨大这两年能爬的那么快?” 安志刚把举的酒杯的手慢慢放下,半晌沉沉地说了一声:“你来告诉我这个是为什么?” “来找你合作的。” “合作?”安志刚又笑了,带着讥讽。 换作别人跟冬哥这样说话,他早就恼了:“为了卫南。” 安志刚沉默了。 良久,他开口:“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能合作的。” “你以前有一个兄弟,叫孟京龙,你还有印象吗?你帮我们搭把线,卫南有些东西要交给他。” “孟京龙?”安志刚皱眉在想。 “他是杨大那件事情女孩子的哥哥,亲的。” 安志刚的眼里慢慢地浮上了一个人的身影:“是他?”他脸色一笑:“杨大连他妹妹也敢碰?” “杨大?哼!当年卫东为什么会被重判?这里面没有杨大干预过,我陈正冬姓都倒过来写!” 安志刚还是有点犹豫:“他能帮的上忙?” “他家里什么背景你忘了?” 冬哥眼神犀利,“杨大这次惹了不该惹的人,要是陈霆宇还敢护着他,迟早引火烧身。何况孟京龙刚进公安局,正是咱们的机会。” “那你直接把证据交给他不就行了?” “不够!”冬哥摇摇头:“杨大这种人,不打死就会反扑。得让他自己往枪口上撞,彻底暴露罪行!” 安志刚不相信:“有这么容易?” “杨大这个人脑子简单,经不住激。我们可以这样……”冬哥把计划说了一遍。 安志刚盯大了眼睛:“这也太凶险了!” 冬哥没说话,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盯着桌面低声道:“为了妹妹,孟京龙会愿意的。” 安志刚看着他,面前这个男人,他曾经叫过一声哥,在一张桌上吃过饭,一起喝过酒,如今跟以前判若两人。也是,如果不够决断,手段不够狠,他怎么能走到今天? “我知道你怨我,当年带卫南走上这条路。” 冬哥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卫东进去时,我就发过誓,这世道只认拳头,我得拼出个名堂,护好兄弟。你要怪,我认。但我保证,这事了结后,卫南想走就走,不想走也不用再沾手这些脏事。” 安志刚不语,他在看着冬哥,像是评估他话里有多少真话。 冬哥伸了伸自己的大长腿:“我在镇上开了家摩托车行,打算交给他管,前期投了几十万进去。” “几十万?” 安志刚身子一震——在那个年代,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冬哥没说谎。他去南城谈摩托车采购合作,本意就是为卫南铺路。对卫南,他一直拿他当亲兄弟看,无论是不是因为他是卫东的亲弟弟。卫南跟着他开拓疆土的那些年里,两人并肩经历过无数恶战。如今,他的生意最大的一块依然是在交通运输线上,毫不夸张地说,这条从碧水镇到溪城市里的路,是他和卫南一拳一脚拼出来的,没有卫南,也不一定会有他冬哥的今天。 卫南年龄还小,还没有牵挂,考虑事情看不到那么长远。冬哥比他年长十几岁,才会替他考虑的更多,替他谋划以后的路。 钱不是感情的度量衡,却足以见诚意。 安志刚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去搭线。” 冬哥笑着递烟,安志刚挑眉看着他,没接。 “怎么,不给面子?” 冬哥挑眉,硬是把烟塞进他手里,又摸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安志刚吞吐着烟,似笑非笑:“让冬哥点烟,真是荣幸。” 冬哥灌了口酒,背靠椅子仰头望着天花板,自嘲地笑了:“什么狗屁的冬哥…… 我倒宁愿像从前那样,跟你们喝个烂醉,自在。” …… 《那年年少》-宋宇宁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下课铃才刚响,安晴就看到张亦红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心里憋着笑——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同桌八卦的性子。 “这会又有什么猛料要分享的?” 张亦红嘿嘿一笑:“安晴,你到底怎么跟卫南认识的呀?” 中午卫南在校门口等安晴的事情早在学校里传遍了,新来的尖子生居然和 “镇上名人” 有交集,这可让张亦红太好奇了! 安晴挑眉:“想知道?” “嗯嗯!” 张亦红眼里泛着兴奋的光。 “大后天中午他还来,你要是感兴趣,自己去问呗。” “我才不敢!” 张亦红连连摆手,“他看着就吓人!” 安晴想起那个开怀笑起来脸上会有个小酒窝的男人,还有那满屋的桂花香,她不禁好奇:“你们为什么怕他?他又没来学校欺负人。” 张亦红愣了一下:“那倒没有……。” “所以呢?” ”他名头大啊,大的吓死人了!“ 安晴被逗的直笑。 后桌刘贝贝问她们俩:“哎,今天傍晚我们仨自己练跳舞,别忘记了。” “忘不了!”张亦红早把卫南的事情抛一边了,“张老师给我看了服装照片我跟你说,可好看了,唐式舞蹈裙哎!我从小到头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服装。” 刘贝贝不乐意了:“为什么只给你看?” “谁让你那天没来啦!” 说来也巧,张老师编排的舞蹈,最终选定的三名舞者正是她们仨。 傍晚的临时舞蹈室里(就是一间废弃教室改造而成),张亦红像变魔术般掏出一张照片:“看!就是这衣服!” 淡绿色的唐制舞衣,收肩窄袖,裙摆轻盈,宽口袖子,上身效果肯定好。两个女孩眼睛一亮:“太好看了!” 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漂亮的衣服。 “张老师说,等咱们动作定型了,就借服装来试穿!” “那赶紧练!” 三个女孩子随着音乐摆姿势,起舞。安晴在原地跳起转身的一刹那,忽然瞥见门口闪过一个身影——杨三?!她心头一跳,脚下一崴,队形乱了。 “安晴,你没事吧?”刘贝贝连忙扶住他。 “没事。”安晴心头突突地跳。 忐忑了两天,杨三一直没现出现过,安晴的心多少安定了一点,她渐渐说服自己,可能看错了吧?就算回到碧水镇,这里毕竟是学校,借他十个胆,敢跑到这里来? 到了约定的日子。中午安晴刚走到校园门口,一眼就看见一个人蹲在学校对面的马路上,拿一根小木棍无聊地在地上划拉着,那贴着头皮的短发,不正是永进么?黑子靠在校门对面的大树树干上,眼睛盯着校门口。安晴左右看看,没看到卫南。 看到安晴,黑子抬脚踹了踹永进。永进一抬头,立马把手里棍子扔了,站起来招招手叫:“妹妹,这边!” 正是放学人最多的时候,周围好多学生诧异地看着安晴。安晴笑着朝他俩摆摆手。 永进拍拍手上细碎的泥土:“南哥让我们来接你,说先去吃饭。” “哦……他人呢?” “在餐馆里等我们呢。走吧。哎,黑子,帮人家妹妹背书包!” 黑子确实也黑,长的还壮,他一脸不情愿:“你怎么不背。”这是安晴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醇厚,倒跟他人相貌一样,显得忠厚老实的。 他也是卫南小弟吗?怎么看都是个老实孩子。 “我这么酷,让人看到我背个女孩子的书包,像什么话。”永进虽然这样说,还是抬手去帮安晴卸书包。 把安晴给吓了一下,她笑着躲闪:“没事没事,我自己来背。” “好!”永进爽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扭头就跟黑子说:“你看,是妹妹说不要的,一会南哥要说我,你替我做个证明。” 黑子是习惯他这种不着调的样子了,一脸嫌弃地把头扭另一边去,留下安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有点跟不上这人的套路啊! “怎么不在宿舍那里吃?” 永进耸了耸肩:“不知道,南哥说今天要请你吃点特别的。” 安晴腹诽:什么 “特别”,别是黑暗料理吧? 没想到不是去光头饭馆,反而拐进了一个小饭馆。“一个兄弟家里开的,放心吃。”永进推开门的时候说了一句。 卫南正坐在凳子上,看到永进,跟他挥挥手:“去隔壁端一道菜,说是我点的。” 永进不高兴地说:“怎么那么事多,还跑隔壁去点菜。” “少废话,快去!”永进嘟囔着走了。。 安晴笑着跟卫南打招呼:“南哥。”黑子很勤快地去烫碗筷。 卫南跟安晴说:“电脑昨天志刚哥搬过来了。一会吃完饭带你去看看。” 安晴看看卫南的手臂,他今天穿了一件夹克,上臂那里有点鼓鼓的:“南哥,你手好了吗?” “没事,快好了。”卫南根本没放心上,他三天两头就受伤,手臂上那些小伤,安晴不说他都忘记了。 “最好不要吃辣的。” 卫南笑笑:“在溪城不吃辣,吃什么都没味道。” 正说着,饭馆门被人猛地一下推开了,永进的嗓门大的像敲锣似的:“南哥!你点的什么鬼东西啊?看着惨人!” 他“哐当”一声把盘子搁桌上——动作快的像要把盘子扔出去似的。 安晴定晴一看,是一盘炸蚕蛹,蚕蛹外面裹了一层淀粉和鸡蛋,炸的金黄金黄的,盘子一角撒了点辣椒粉,金黄的蚕蛹在白炽灯下泛着油光。 安晴一愣。卫南忍着笑,手指一指那盘菜:“油炸蚕蛹,圆你儿时的梦想!” 她这会才反应过来什么叫“吃点特别的”。顿时笑弯了腰,她笑的前俯后仰,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身,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笑成这样。 “你……”她指指卫南,笑得说不出话来。 卫南也看着她乐,把盘子往她面前又推了推:“封口费可以吧?”不亮的灯光下,他眼底的柔光看得那么真切。 安晴笑着点头,她眼角还挂着刚才笑出的泪水。 永进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笑着的安晴跟以前真是太不一样了! 安晴长的挺漂亮,可是碧水镇不缺美女。以往见到的安晴,总是清清冷冷的,漂亮是挺漂亮,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此时一笑,却像突然绽放的花,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她应该多笑笑的,永进心里想。 他们不知道,在安晴妈妈没有生病之前,没有离世之前,她一直是这样笑的,她是妈妈的小太阳,是她的小公主。妈妈离世两个月以来,这是安晴第一次笑的这么畅快。 她接过黑子递来的筷子,夹起一只蚕蛹咬开,脆香中带着椒盐的咸鲜。她眼睛一亮,对卫南说:“好吃!” 卫南把盘子都推到她面前:“都给你。” 安晴看看永进和黑子:“永进哥、黑子哥,你们也吃啊。” 两人赶紧摇头,永进满脸嫌弃:“我不吃这玩意!” 黑子一老实,在旁边补刀:“他小时候被这东西吓哭过。” “滚你的!”永进瞪他:“你也不因为太黑,被喊“黑子”喊到现在?” 黑子无语地看着他,安晴又笑了,笑得眼睛水又出来了。原来褪去“江湖大哥”的外壳,卫南和这些小弟也不过是些互怼互损的大男孩。 饭间闲聊的时候,安晴才知道永进和黑子是跟着卫南一起长大的,卫南今年不过20岁,那两个人才18。 “嚯,小时候演官兵匪,我是兵,黑子是匪,他!”永进指一指卫南:“他就负责坐在台阶上,动也不动,他说自己是雕像兵!” 卫南和黑子都很无奈:“吃饭吧,那么多的话!” 安晴又乐出声。永进这个人,打交道多了,你就会发现他话多,却不嘴碎嘴杂,他其实很会察言观色,跟人打交道很有一手。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心里门清。 冬哥也就是因为他这个本事,这两年一直在让他在外面催债。 在那个年代,讨债是个混社会的“主流业务”,来钱快、门槛低,卫南早年也干过,但论起跟人打交道的活络劲儿,他确实不如永进。 安晴一高兴,饭量就好了。 当她抬手让老板要第三碗米饭的时候,桌上三个男生都愣住了!要知道,当时的碗跟现在的不一样,乡下用的碗是那个大碗,一碗就能有二两米!三碗就是六两,永进咋舌:“妹妹,你这饭量……可以啊。” 卫南后悔:“好像菜点少了。”黑子都伸向碰上桌上最后一块菜了,又默默地把筷子收回来。 安晴看着好笑,她连忙把菜汤拌在饭里,说:“饿了就吃,我这是正常饭量。”她其实一直是这样的性子,跟人相处不扭捏,是个很直爽的女孩子。 卫南抬手拦了她一下:“别,再给你点一个菜。” “哎,不用。”安晴没让卫南再点:“没必要,再点了也吃不完。”她把菜汁在饭里拌了吃:“浪费可耻,菜汤拌饭才是人间美味!” 永进乐了,他用手拍拍桌子:“要不说学霸耗脑子呢!黑子,你看看你,光吃不长个。” 黑子身高只有一米七,这是他们每次都吐槽他的一个点。 “那可能是黑子哥吃的不够多,我最多的时候,一顿饭吃了一只鸡,半只鸭。” 安晴话一出口,桌上三个男人瞬间安静了。 扑哧一声,永进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安晴侧头偏向卫南:“你看,当时就跟你说了要分担伙食费了。害怕了没?” 卫南点点头,笑了:“怕的要命了。” 吃完饭,安晴跟着他们去棉纺厂宿舍看电脑。一台崭新的486台式机,几个年青人摸了又摸,爱不释手。 “这线条,这腰身。啧啧啧。”永进手都没停。 安晴把从安志刚那里拿来的《计算机入门》放在桌上,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开关机:“以后咱们可以一起琢磨。” “我看过一本杂志,说去年我们国家申请接入国际互联网了。”卫南摸了摸键盘:“说是以后这机器用一根电话线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他们管这叫冲浪。” “能直接看港台电影了是么?不用租碟那种?”黑子脑子难得聪明了一回。 安晴也不知道行不行,她笑着说:“估计行。” 男人们对电子类的东西天生就痴迷,卫南他们开机练了练手,不停地称赞:“真是个好东西。” “那,有空的时候我们就练练手了?”永进说。 “用呗。”安晴眉一挑,这个表情跟安志刚如出一辙。 从这以后,安晴跟三个人熟了起来。 每天中午,他们三个人会轮流在校门口接安晴。中午吃完饭,有兴趣的话,他们就一起琢磨电脑,安晴如果要练打字,他们就拿本书在旁边陪她。 安晴渐渐从妈妈离世的阴霾里走了出来,她笑容越来越多。 在他们面前,她越来越放松自在。在她眼里,这三个人虽顶着 “江湖人士” 的名头,却比谁都贴心。 他们仨拿安晴当妹妹看,看到好吃好玩的,都会给她留一份。安晴还在长身体,喜欢吃甜食,那个时候巧克力没那么普遍,在碧水镇卖的很贵,他们时不时给安晴带一包,让她下午饿了就当零食吃。安晴没舍得,她把一包巧克力分成几小块,每天只吃一小点。 “太贵了。”有一次他们问起来,她攥着巧克力小声说。“买了就吃,放包里万一被老鼠给吃了就白白屁了。”永进说话永远是话糙理不糙。 有一次中午她在练打字,突然间“哎哟哟”叫起来,三个人正好这天都在,眼看着安晴弯下腰扶着小腿,疼的龇牙咧嘴的样子,连忙把手里东西放下来,都围过来。 “让我缓缓,小腿抽筋了。”安晴扶着腿。 卫南二话不说,轻轻将她的腿扳直:“抽筋不能蜷着,得拉伸。” 说着就要脱她的鞋。 “别!”安晴喊了一声。 “怕什么,妹妹脚又不臭。” 永进坏笑。 “腿抽筋一般是缺钙。”黑子说。几个人看看他,他很憨厚地点点头:“就是缺营养了。” 卫南用手掌抵着她前脚掌,等她缓过这段劲,沉吟了一下:“永进,你明天让市里找人给带一瓶奶粉回来吧。” “不行!太贵了!”安晴立马出声阻止,当时一罐好的奶粉能抵上一个普通家庭半个月的伙食费。 永进突然间正经起来:“长身体得注意,营养跟不上不行。你现在就是恐龙,那个重点保护动物!”刚说完一句正经的,就又开起玩笑。 安晴真的很感动。 卫南看她这样,就想逗她:“想报答我们?好办啊,永进啊,把兄弟们的臭袜子都拿来,你帮着洗了吧!” “靠……”永进眼睛睁大了:“哪有这么坑妹妹的?” 安晴忍不住低头笑了——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她真正把他们当成了亲人。 她永远记得,在那个破旧的平房里,三个 “江湖人士” 围着一台旧电脑笨拙地学打字,巧克力的甜香混着淡淡的桂花香,成为她记忆里最温暖的底色。 利剑出鞘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屋子里有一台录音机,旁边有很多磁带。90年代,粤语流行歌曲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贡献了许多经典的歌曲。到21世纪以后,经常有一些歌手,在综艺节目上因为翻唱一首老歌而一炮而红的。对于七零八零后来说,这些歌曲都是他们最宝贵的回忆。卫南他们当然也喜欢。 饭后休息时候,录音机里会开始播放他们喜欢的歌曲。《笑红尘》、《翩翩枫叶情》、《你的样子》、《水中花》……优美的旋律每天午后响彻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 黑子是最勤快的那个,他把平房前面的空地上精心打理过,种了些水萝卜,还种了些蝴蝶兰。院子里原来的那棵树是杉树,他又移了两株桂花树过来。憨笑着说:“给南哥做香包用。” 亲近的人都知道,做桂花香包是卫南多年的习惯。 安晴痴迷粤语歌,可惜粤语水平一般,常常只听不能唱,最让她惊讶的是卫南,他不仅对粤语歌熟,发音还非常标准,唱起歌来声线很像陈百强,这点连永进都不得不服他,他感叹着说:“这家伙这本事,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安晴第一次听他唱歌,是在一个只有他和安晴在屋里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卫南身上,他随意夹着一支烟,背靠一个高柜,随着磁带哼唱陈慧娴的《人生何处不相逢》,安晴惊艳了! 属于男性的、低沉的嗓音唱出原本属于女歌手的歌曲,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情。 后来安晴听过郑中基翻唱的版本,郑中基的嗓音透着一种沙哑,卫南声音清亮,因为感情细腻,他的歌声里还带着一种与生俱来忧郁的气息: 随浪随风飘荡 随着一生里的浪 你我在重叠那一刹 顷刻各在一方 缘份随风飘荡 缘尽此生也守望 你我在凝望那一刹 心里有泪飘降 …… 唱完一小段,他半抬起头去吸了一口烟。转头就看到安晴像呆了似的,嘴巴不自觉张成一个O型了,眼神里满是崇拜。他失笑:“真有这么夸张?” “南哥,你真是太厉害了!”安晴真心夸他。 “喜欢的话,下次带你去KTV唱。” 他半眯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帅气又迷人。 “好啊。” “我还能教你唱。” 卫南主动提议,在他看来,安晴聪慧,学起来应该很快。 结果教了没几句,两个人就笑成一团。 “哎,不行了不行了,你这个发音,太逗了,哈……” 安晴也笑的也不行,索性把记歌词的纸一扔:“不学了不学了,以后就等着听你唱!”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从粤语的独特魅力,谈到经典的粤语歌曲、电影和电视剧。安晴感慨道:“我特别欣赏港剧里的大女主形象,她们事业有成、聪慧独立,情感上也从不依附他人。”卫南看着她,心想她再长大点,也一定会成为她欣赏的女性一样,独立坚强,自信大方。 “以后你可以去香港读书,那边的教育资源很不错。“他建议说。 “不,我要去北京读书。”她淡淡地笑着说。 “北京?” “嗯。”安晴点头:“因为我妈妈曾经想去北京读书。” 这是卫南第一次听到安晴谈及她的理想,当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熠熠生辉的光芒让他动容了。 而后来他终其一生的努力,也是为了圆她这个梦想。 日子很快乐,安晴几乎都要忘记杨三这个人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学校门口莫名多了一些流里流气的男青年。他们会在放学的时候看到一些漂亮的女孩子就起哄、吹口哨,吓的在门口接人的家长多了不少。 有一次中午,卫南迟来了几分钟,两个人看到安晴就围上来:“这个妹妹有点眼生,叫什么名字啊?”安晴冷着脸别过脸,另一个人晃到另外一侧去她的书包带子:“陪哥几个玩玩呗。” 旁边有学生路过,拿余光看看这里,纷纷低着头快速走过去。校门口门卫大叔,探出头来看看,又把头快速缩了回去。 安晴烦躁地攥紧自己书包带,突然间感觉一股大力拽开了拉她的男人,男人被推倒在地。“我去!”这人快速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转身就开骂:“他妈的……” 他哑火了,卫南正沉着一张脸盯着他。 “南哥。”安晴小声打了一声招呼,快速躲到卫南身后。 “南、南哥……”这两个人瞬间怂了,他们当然知道卫南的名号,只是没想到这漂亮女生竟是他的“人”! “再有下次,打断你们的腿!”卫南撂了一句话,就带着安晴走了。 从这天开始,门口再也没人敢招惹安晴。 可这天中午,卫南在门口等了好几分钟,安晴还没出来。他心里有点急,怕出什么事。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惊呼声,一名女孩被两名男子逼到墙角,女孩子害怕,不停地躲,时不时还传来男人低沉暗笑的声音。 卫南本来不愿意多管,他也不是活雷锋,如果谁的麻烦都管一下,他也管不过来。 只是他来回踱步间,瞥见那个女孩被他们推倒在地,女孩欲哭的脸一扬起,卫南觉得有点眼熟,这不是跟安晴经常一起出校门的同学吗? 他上前两步,出声禁止了那两个人:“放开她!”他伸手弯腰扶了那女孩子一把。 这人正是安晴的同桌张亦红。这段时间都是她爸爸来接,偏偏今天估计有事来不了,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两个男人她不认识,如果是一个镇上的人,绝不像他们这样嚣张。 她被人推倒在地上,双手撑着泥地,仰面半躺着,很是狼狈。卫南弯腰向她伸出了手,她仰头看着,只见他挽起的袖口露出小臂疤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偏偏生了双那么干净修长的手。 她涨红着一张脸站在卫南身边,心里像小鹿似的突突地乱撞。 “你谁啊?少管闲事!” 这两个男人不认识卫南,冲他叫嚣着,但是卫南不善的眼神让他们止步了,没有人会对这种眼神不怵。 “跟杨二过来的?”卫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碧水镇轮的到你们说话?”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好惹,骂骂咧咧地溜走了。 卫南连忙转身问张亦红:“安晴呢?” “她,她被郑老师叫走了,说找她有事。” 听到是被老师叫走,卫南放心了。“你赶紧回去吧,那些人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他这样说话还是很斯文的。 张亦红躲闪着卫南的目光:“不……,我等他们走远了再走。我,我陪你等一会安晴吧。” “哦。”卫南转身正对着校门,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句。 张亦红望着卫南的侧脸,看他眉心微蹙,盯着校门口的方向,忽然想起安晴常说的 “安全感”。原来真的有人能让人觉得,哪怕天塌下来,也有他撑着。 “南哥……” 她刚开口,只见卫南眼神突然亮了一下。安晴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身影出现在校园的小路上。远远地看到他,一脸灿烂笑着挥了挥手,小跑着跑过来。 到了校门口,卫南迎了一下,自然地接过她卸下的书包,这个动作,两人都像重复过无数次,流畅、自然。 安晴看到张亦红,很奇怪:“咦,你今天怎么在这里?跟南哥认识了?” “我……刚才南哥帮了一下我。那个,南哥,安晴来了,我就先走了。安晴,再见!”她挥了挥手,脚步急匆匆地走了。 “她怎么了?”安晴问卫南。 “遇到了两个小混混,搭了把手。”卫南跟安晴一边并排走,一边问她:“这周末你要不要回外婆家?” “想回去拿点东西。”时间已经快到5月底,天气热了,安晴打算回去拿些换洗的衣服。 “能不能先别回去了,永进他们这周都不在。”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安晴很敏锐地问。 卫南斟酌着开口:“没什么大事,就是杨二和杨三回来了。”安晴心里一突,她又想起舞蹈室门口闪过的那个身影。 卫南其实没有跟她完全交底,怕她害怕。杨二是回来了,这次回来还带了一帮不认识的人,这本身就很反常。冬哥为了安全,已经叮嘱他们晚上不要单独行动。 从学校到安晴外婆家,长达五公里,路上要经过一座林场,还有长达一公里没有人烟的稻田地,上次安晴回去,是三个人一起送她走的。这次不赶巧,永进去外地讨债了,连黑子都去市里办事了,就他一个人,他怕有意外,他不敢冒这个险。 “好,我听你的。” 安晴低头踢开脚边的石子,忽然想起什么,“南哥,你觉得我像需要人保护的弱鸡吗?” 卫南挑眉:“你?你是战斗机。” “那当然。” 她仰头笑起来,发梢被风吹得扬起,“再说了,有你在,我怕什么?” 安晴的大笑是很有感染力的,卫南忍不住出手拍了拍她后脑勺。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会,卫南开口问她:“今天怎么被老师给留堂了?” “嗐。”卫南一提,安晴就想到刚才在老师办公室里的事情,她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 卫南他们仨每天中午在学校门口等她,多少学生都看到了,所以学校里早就流言四起了,说什么的都有。有张亦红这个八卦中转站,安晴各个版本都听说过。只是她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所以从来也不替自己去辩解。 后来越传越离谱,而且还传到校长那里去了。校长一听就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尖子生,碧水镇中学都多少年没在中考里有能拿的出手的成绩了,安晴那出挑的成绩,可不能因为别的人被影响了。所以他特意、慎重地交待了郑老师,一定要好好跟安晴谈谈。 当安晴端庄地坐在那间依然破旧的教师办公室里,听郑老师跟她谈话,她哭笑不得:“郑老师,没有的事。” “真没有?有遇到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别遇到坏人了,不敢说。” “真没有。我们每天中午,嗯……,对,我们在结对子学习呢。” “学习?!跟他们几个……学习?”郑老师一脸不置信。 安晴憋着笑:“对,他们几个,挺厉害,会电脑,在教我电脑呢!” 郑老师完全听不懂了。 安晴临走前,很认真地说:“郑老师,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事情影响我学习。我知道这个阶段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既然卫南提了,安晴憋着坏就说了:“老师问说我是不是在跟你谈恋爱。” 卫南脚下踉跄了一下,惊骇地看着安晴:“啥?” 安晴憋着笑看他炸毛的样子:“全校都在传,说我被‘镇上的南哥’盯上了。” “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们是‘学习对子’,你教我电脑呢!” 安晴笑出眼泪,“郑老师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你不介意?” “你介意?”安晴奇怪地看着卫南。“我介意什么?我一个……混混。”最后两个字卫南说的很含糊,他眼神游离开:“这种传言……对你不好。” 安晴却满不在乎:“随他们说去。反正……” 她忽然凑近他,眼睛亮晶晶的,“你长的这么帅,跟你有传言也不吃亏啊南哥!还可以帮你挡挡桃花运呢。” 卫南躲了躲安晴突然凑近的脸,他耳尖莫名有些发烫,伸手弹了下她额头,没好气:“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哎!” “不客气,请吃棒棒糖。” “又吃?好吧好吧,明天给你买!” 第二天晚自习,8点不到,安晴就开始收拾书包。 “到哪去呀?”张亦红眼睛一直瞄着这里呢。 “去我表姨家,南哥在外面等我。一起走不?”安晴怕张亦红再遇到坏人。 没想到张亦红的表情有点怪,期期艾艾,欲言又止。安晴狐疑地看着她:“有事?” “没事……” “没事我先走了,老师点名了帮我说一声。”安晴压根没多想,她哪知道张亦红羡慕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手托着腮,少女的眼神里有了心事。 “南哥,我跟你说,我们班里今天有个同学特别逗,他下午第一节课犯困,打盹眯一会就算了,主要是他不知道怎么的,还打呼噜,把英语老师给气坏了。” 安晴这会正跟卫南走在街上,她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这是卫南来接她放学给她捎来的,安晴这段时间喜欢吃甜食,他们就时不时给她带点。溪城夏季的夜晚,8点是个很惬意的点钟,不冷不热,不温不燥,街边还有住户的灯光。两人慢慢走着,边走边说笑。 “我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也挺调皮的。” “真的?说来听听!”安晴来了兴趣。 “哎,就是喜欢跟老师唱反调,还喜欢给班上同学起外号。瘦的就叫“麻腿”,爱管的人叫“干部”,班上有个同学一年三季都要穿秋裤,我就叫他秋裤。” 安晴边听边笑:“那你可真是个熊孩子。” 卫南笑着点点头。 走过一个路口,这里拐过以后会有一条比较长的幽静的道路。卫南忽然停住了脚步。对危险的直觉让他觉得不对劲。 “安晴。”他小声地叫了一句,安晴停了下来,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他把书包递给安晴,左右看了看,往后退了几步,这时拐角突然间冲出七八个人,个个手里穿着短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光。 卫南反应快,一脚踹开旁边一个人家木门,把安晴往里一推:“躲好!”屋里面的人高声叫着:“干嘛啊?”安晴被他大力推了进来,卫南脸色一冷,从裤侧掏出一把军刺刀。 他今天有点疏忽了,应该骑辆摩托车的。选这条路时其实已经刻意避开了杨大的KTV,他只是没想到,才晚上8点这些人也敢在街上动手。 他扫了一眼,这几个人都不认识,于是他知道了,今天恐怕不能善了。他军刺一横,朝第一个人胸口就刺了过去,从第一个动作开始,着着用的都是狠着。 安晴从门缝里往外看,看不真切,急的直跺脚。屋里的老太太尖叫着要报警,被男主人死死劝住。安晴这会什么都顾不上,她从门缝里看到一把短刀划破了卫南的衣袖,急得差点就要冲出门。 卫南手脚利落,但顶不住对方人多。一个没留意手臂被划了一刀,他眼睛也没眨一下,直起脚对着那人心窝狠踹了一脚,足足把那人踹出去五六米。他顺手抄起墙角一把土扫把——这种扫把杆一头都是尖的,这东西当武器很好用,他有了这东西如虎添翼,一个横扫过去呼呼声响,一时间那些人还近不了他的身。 就在这时,马路另一头响起一辆摩托车突突的声音,卫南心里发急,来的人不知道是敌是友,万一再来一个对方的同伙,那就糟了! 因此他想速战速决,手下动作又快了几分。 摩托车急停在路边,来人一下车就抬腿飞踹了两个人,扬声叫着:“卫南,快走!” 是赵刚的声音!卫南精神一震,回了句:“等会!”他用杆子挑开最靠近他的那个人,把对方逼开,跑到木门边一把推开,拉住安晴的手:“快走!” 就一句话的功夫,两个人又逼到眼前。卫南眼神一凛,这个时候他绝不恋战,他用杆子往他们膝盖处一扫,杆子尖的一头划破了他们的大腿,两人当下“嗷”地大叫一声,当场就躺地上了。 安晴看的心惊肉跳。 卫南拽住安晴往摩托车那边跑:“带她走!” “你呢!”赵刚吼了一句。 “我一会自己过来!” 赵刚一声废话也没有,跨上摩托车,对安晴吼:“上来!”安晴咬咬牙,跨坐了上去。 这时突然间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冲着后座的安晴去的,卫南看得真切,他飞起一脚,没想这人反映也极快,在他大腿上划了一刀。安晴在赵刚摩托车的轰鸣声中叫了一声:“南哥,上来!”她朝卫南伸出了手。 卫南一个急转身,跨坐了上去,赵刚一踩油门,摩托车飞一样地急驰了出去。旁边还有人冲过来,卫南把扫把杆尖的那头对着对方扔了过去,对方一躲,车子总算冲出这个包围圈了。 直到开出快200米,赵刚在前面吼了一句:“去哪里!” “去我家!”卫南紧紧贴着安晴安晴的后背,摩托车后座的空间本来就不多,因此他跟安晴贴的很近很近。可现在谁也没有心思留意这些,血腥气盖过卫南身上那股标志的淡淡花香气,充斥着安晴的鼻尖,她眼眶有点发酸。最后在腿上那一刀,她看的真切,卫南脸上疼的抽了一下。 赵刚一路急驰停在卫南家门口,卫南开门进了门,一拉开灯,安晴“呀!”地惊呼了一声,他今天只穿了一件短袖,一件卡其色的单裤,这会手上腿上都是血。 ”没事没事。“卫南忙着先安慰她,才从柜子里去拿药箱。 “我来。”安晴就要上前帮忙,卫南拦了她一下:“不,让他来。”他看了一眼正交叉着手放胸前看热闹的赵刚:“你怎么会在那里?” “路过呗。你也真胆大,一个人往那走。”赵刚懒洋洋地搭话。 安晴认出来,这就是那天在光头饭馆门口跟卫南过招的那个人,近距离地看,发现他皮肤比那天见过的更白,他手腕上带了一串手链,上面是一个天珠,这是用来保平安的。 卫南没搭理他,看着安晴:“要么?你先回你姨那?” 安晴摇摇头,坚定地说:“不,南哥,我晚上留下来照顾你。”刚才如果不是为了让她先走,卫南最后那一刀绝对不会挨着。 赵刚低呼着吹了个口哨:“留下来吧,衣服上都是血,别把人家家人给吓坏了。” 安晴看了看自己身上,刚才挨着卫南坐,他手上、腿上的血都蹭到她衣服上了。卫南翻开箱子,找了两件以前的旧衣服,扔给安晴:“去隔壁换换,我处理一下伤口。” 安晴只得点点头,拿着衣服去隔壁屋了。 赵刚拿起桌上的药箱,取出纱布和碘酒,开始给卫南处理伤口。“好福气啊,南哥。你的妞很漂亮啊。”他调侃了一句,带着他特有的那种说话的腔调,上次在饭馆他就看到了安晴,当时就坐卫南旁边,一屋子五大三粗的男人里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很难让人不留意到,而且还有一双那么有灵气的眼睛。 “别乱说!”卫南低喝说了一句。“就一妹妹。” “嘿,骗谁呢。”赵刚不相信地轻笑了一声。“喜欢就追啊,混子还不能追求爱情了。” “他是志刚哥的妹妹,亲的。” 赵刚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志刚哥的妹妹那不是也是好妹妹么?” 卫南没再说话,他也不多嘴,把药换完东西整理好,他站了起来:“今晚这事不简单,我得告诉冬哥一声,这事不该瞒着他。” “他回来了?” “昨天回来的。” 他到了屋外,安晴换好了服装正坐在厅里的凳子上。卫南这个老屋,是当年碧水镇最常见的那种老宅,大门一进门就是个大厅,厅左右两边各一个屋,厅里昏暗的灯光,能看见安晴眼神虚无地盯着前面的地面,眼神有点怔怔的。 他抬抬手:“小张艾嘉,来。” 安晴站了起来,卫南的衣服在她身上显得很宽松,更显得她又高又瘦,她打了声招呼:“赵刚哥。” “一会有人敲门你要问一问再开。” “我是伤着了,又不是睡着了,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卫南在里面喊了一句。 “得了,还不乐意了。”赵刚摆摆手出去了。 安晴就进了卫南那个屋:“南哥,你伤怎么样?” 卫南正歪躺在床上,受伤的一只脚平放在床上。他手臂上的伤问题不大,腿上那一刀伤的有点麻烦,得休息几天。他怕安晴担心,就说了句:“没事!” “什么叫没事,没事你站起来蹦几下给我看看?”安晴不高兴。 卫南愣了下,抬头看看安晴,只好拍拍腿:“得养几天。” “下周你不要来接我了,你好好休息几天。”安晴轻声说,她从进了屋以后情绪一直不高。 白炽灯光下,安晴的脸色有些发白,宽松的水蓝色T恤穿在她身上,让她跟平时穿校服的样子有些不同,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他心里一软,禁不住柔声问:“吓着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话一出口,安晴的眼眶就红了,她抿抿嘴把那股泪意憋了回去。卫南在灯光下看的真切,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这是?” “没事。”安晴微微扬着头,轻轻摇了摇头。 卫南往前走了两小步,他一米八的身高,站起来差点能够得着屋顶垂下的灯泡,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今晚这事不会再有了。” “嗯。”安晴点点头。卫南的话像被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门外有人在敲门,安晴记得赵刚的话,扬声问道:“谁呀?” “开个门。”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卫南诧异地说:“是冬哥。”他要走出屋子去开门,被安晴拦了一下:“我去。” 安晴把老式屋子插着的门销打开,屋外站了一个比卫南还稍高一点的男人,这是安晴第一次看到冬哥的正脸,这个男人的头发长到肩头那儿下来一点,方形脸,一件简单的衬衫,扎进黑色的裤子里,双手插兜,看到安晴,带点浅笑地问:“卫南呢?” “哥。”卫南走到门口叫了他一声。 冬哥上下打量他一下:“刚子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 没事,这两个字差点就冲口而出,卫南瞟了一眼旁边的安晴,改了口说:“腿被拉伤了,得养几天。” 冬哥这才转身跟安晴说:“安晴,是吗?妹妹,你在隔壁屋呆一会好吗?我跟卫南说点事情。” 安晴点点头,她知道冬哥有重点的事情要跟卫南说。 她进了另一间屋,听到那间传来门锁关掉的声音,隐约传来低沉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 这间屋子有些年头,地上没有地砖,还是泥地,靠门的墙上一个泛着黄色灯光的灯泡,隔壁屋的陈设旧得像蒙了层灰。安晴想起今晚的一切,卫南像把突然出鞘的刀,锋利得让人心惊。可刚才他替她挡刀时,眼里的狠厉又软得像团棉花。 她的心里突然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容易受伤的女人》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杨二从G省雇来的人。” 冬哥夹着烟,递向卫南。卫南推了推没接,冬哥低笑一声。 卫南哼笑了一下:“难为他们了,下这么大的本。” 冬哥淡淡笑弹了弹烟灰。。 “哥,孟警官那里有消息吗?” 冬哥摇摇头:“再等等。安志刚粗中有细,这事情是要慎重点,听他的吧。” 卫南沉默地抬了抬下巴。 “这两天真不去我那?” “不了,在这挺好。” 冬哥起身时笑了:“因为隔壁那个丫头?” 卫南罕见地耳根有点烫:“哥!” “男当婚女当嫁,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以后有个生意谋生,再帮你找个好姑娘成个家。” 冬哥拍着他肩膀感慨:“我也算对得起你哥了。” ”哥,真没有。她就在碧水镇呆这一年,以后是要考重点大学的,不是一路人。“ “唉,是不是一路人,也代表你想过了不是?” 老大的话总是一击即中,卫南被说中心事。一时语塞。 冬哥失笑:“不说了。明天我让赵刚过来陪着你。对了,小琴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卫南愣住了:“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她说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行了我走了。” “哥你自己要当心!” “川子他们在门口等着呢,这两天你哪都别去。事情我会去摆平,你在这里呆着就行。” 安晴一直等到冬哥出了门口,听到卫南把门反锁了,才走出房间。 “南哥。” 卫南正给她找拿洗嗽的东西,柜子里翻出一床小毯子,递给她:“将就一下?” “已经挺好了。南哥,我想跟你借一下你屋里的小台灯。” 卫南吃惊地看着她:“晚上还要学习?” “想的,今晚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卫南笑着把台灯递给她:“今日事今日毕,好习惯啊。不过晚上别学太晚了。” “南哥,你要吃点消炎药,伤口别感染了。” 卫南几乎从来不注意这些,以前他受伤,都是自己熬一熬。他不好拂安晴的好意,点点头说:“好,一会睡前吃。” 安晴自己走到柜子前面,拿出药箱里的药,翻出消炎药的瓶子,倒出两粒药,递给他:“现在就吃!” “你还真是……”卫南只能接过来。 “水。”安晴在桌子热水瓶里往搪瓷杯里又兑了点温水,一并递给他。盯着卫南吃完,又过来扶他手臂:“南哥,我扶你上床休息。” 卫南哭笑不得:“不至于,这才几点。” 安晴不说话,只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哎,好吧好吧。”卫南妥协了,被安晴搀扶着到床上躺下,安晴细心地在他床边放了一杯水:“南哥,水放边上,晚上起来可以喝。” “好,你别学太晚,那台灯不太好,费眼睛。” “知道了。” 安晴出去了,体贴地把房间灯给关了。 碧水镇的夜晚很静,静的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如果没有月光,能伸手不见五指。今天是上弦月,淡淡的月光正透过窗户洒进来。往常这个时候,卫南在家里养伤,除了永进或者黑子偶尔来陪他,大部分时间他坐在房间里挨两天也就过去了。今晚突然被人这样照顾,他觉得新鲜,心里却也很暖。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闭目养着神,没过一会竟然也睡过去了。 一晚上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也认不得了,只觉得一脚踏空,人从梦里惊醒过来,满头都是汗。抬头一看看手表,才10点半不到。 他扔开盖在身上的毯子,打算去上个厕所。一打开屋门没想到隔壁竟然还亮着灯。 这间屋的桌子是背对着门的,只有那个位置有一个插座,安晴正坐在桌子前面,耳朵里带着耳机,她在学习英语。 这个背影让卫南有些动容,他轻轻靠在门上,看着安晴的背影,一时没有出声。 第一次见到她,正下着暴雨,“去你妈的!你才不知道是你妈跟谁生的呢!”一声脆生生的暴喝引起了他的注意,在雨里他看到了那双倔强、生动的眼睛,太像他当时被杨二欺负时的眼神了,不服气,想要挣扎,于是他出手帮了她。 后来,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很多美好的品质。 安晴看人的时候,会带着一种无畏的真挚感,她喜欢直视人的眼睛说话,这种人通常自信、真诚、坚定、热情,却也敏感。第一次直面他打斗的夜晚,他原本以为她会害怕,会退缩,唯独没想到她会坐在桌前坚持学习。 他怕惊吓了她,因此用手指轻轻地在门上敲了敲。 安晴把耳机拿下来,吃惊地站起来:“南哥,你怎么醒了?” “睡太早了,生物钟没调过来。”他走进来,走路还不太方便。 “你要少走路!” “没事,你怎么还不睡,都这会晚了。” “马上就好。” 卫南过来看看她桌上的书,吃惊地翻了翻:“你在看初三的书?” 安晴顿顿,轻声说:“南哥,我休学过一年的,初二的课程我早就学过了。“ “哦?”卫南很意外:“因为……你妈妈?” “嗯,当时她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说她身子弱,不建议手术了,我就想陪陪她。”对于这个决定,妈妈是万分不同意的,无奈安晴很坚持,直到现在安晴都无比庆幸这个决定。 她从书包里找到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照片:“你看,这是我跟我妈妈那时候照的。” “北京医科大学”的牌匾下,安晴和一个美丽的妇人合照,两人都笑的一脸灿烂,完全看不到病患时的阴霾。 “我妈妈以前想考这个学校,后来没去成。”安晴淡淡笑着说。 “你想考北京的大学,也是因为这个?” 安晴摇摇头:“我没有学医的志愿,专业……也没想好,而且北京医科大学分数线很高,我不一定考的上。” 卫南挑眉:“这么没自信?志刚哥说你是个学霸。” 安晴淡淡笑着摇摇头:“南哥,我在以前的学校里,排名没有进过年级前十。我们那个学校是市重点,我见了太多有天赋的孩子了。我最多只能算学东西比较快而已,不是学霸。南哥,我不努力不行的。” 卫南心里震惊!为别的,而是因为一个16岁的女孩子,竟然有这样清醒的认识! 他望着灯光下安晴线条柔和显得温柔的脸庞,美丽的眼睛里淡淡的笑意,竟然第一次产生了自惭形秽的念头! “那,也不能太急于求成了,太早熬夜对身体不好。” “知道的,我这就收拾东西准备睡了。南哥,你晚上要是不舒服,记得要随时叫我啊。” 卫南失笑:“早点睡吧。” 然而再一次躺床上的卫南,却失眠了。他心绪难平,辗转反侧,直到天色有点发白,才有了点睡意。 安晴在这屋里陪了卫南两天,第二天一早,她先去了一趟表姨家。回来的时候,两人再一次默契地什么也没提没问。混子大部分都早熟,卫南知道安晴表姨不喜欢他。她看他的眼神,是正经家庭的长辈的态度,没人会喜欢他这样身份的人。 赵刚每天送饭时总爱调侃卫南:“哟,这生活,美人在侧啊。” 卫南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赵刚翻翻卫南家里的东西,嫌弃地说:“啥都没有,怎么打发时间。” 卫南正拿着一本书在看,听到了就赶他:“那就走!没人让你呆在这。” “要不是冬哥让我来,我才不爱来。”他突然间很懂似的,胳膊肘推推卫南:“我懂,你是嫌我打扰你跟妹妹二人世界是不?” “滚蛋!”卫南笑骂:“别打扰她学习!” “切!”赵刚又晃到安晴那个屋:“妹妹,还在学习哪?劳逸结合懂不?有没有想看的DVD呀?哥给你带回来,让你放松放松。” 安晴其实看出来,赵刚这人比永进还会来事,他跟永进一样,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可是从来没耽误过事。后来的事情也证明是这样,他成为了冬哥的左膀右臂,代替卫南成为了他身边最可靠的那个人。 她想了想:“有那个《大时代》么?你帮我看看,刘青云演的,特好看!”冬哥自己有个录像厅,里面碟片很多,安晴从来不跟他们客气。 “有美女么?” “有啊,多的很!一整部剧都是美女。” “那成,等着啊。” 当天赵刚就把碟片带来了。安晴一看,正是自己喜欢的那部电视剧。她开心地说:“赵刚哥,你可真厉害!” “嘿嘿,这部片子好像还挺火的,不好找。” 卫南皱眉说:“学生看什么电视剧?还要不要学习了。” “哎呦,搞的你好像不找一样,人家安晴妹妹要什么东西,你还不是都巴巴地捧到眼前。”一句话回的卫南又没话说,这也是实话,平时安晴要个什么东西,卫南一边嘴上说不行,一边转头就开始给她找。 “对不对?南哥?哦~”赵刚一边说,一边哥俩好地过来揽卫南肩膀。 “去你的!年纪比我大,还天天叫我南哥。”卫南被他逗笑了,脸上那个小坑又冒出来了。他现在是真心把赵刚当兄弟看。 “谁让你比我老成呢。” 安晴一直带着笑看着他们呢,她其实挺喜欢看卫南跟他这些兄弟在一起的样子,她看的出来,他很放松。 “赵刚哥,来,看美女!”她把DVD放进机子里,招呼赵刚过去看。“我跟你说,这部片子可好看了,比郑少秋以前演的哪一步都好看。” 赵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了,冬哥下午让我跟他去办点事。” 安晴还在鼓捣机子,卫南敏感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想瞒着:“对,下午约了杨二。”卫南一下子站起来:“哥怎么不跟我说?”“你?歇着吧!冬哥直接跟杨二谈都是给他面子了!”卫南下意识看了一眼安晴,赵刚摆摆手:“嗐,安晴妹妹没那么脆弱,不用什么事情都瞒着她。”安晴转身看着他,笑着说:“别的没事,瞒着我偷偷吃好吃的,这我可不干!”赵刚就乐了,他拍拍安晴的脑袋:“上次就听永进说你是个小吃货,下次谁有好吃的不给你留一份,我替你削他!” 卫南脸上一直挂着笑,看着安睛和赵刚贫嘴斗嘴。对于安晴和赵刚能快速熟起来,他觉得诧异又在意料之中,安晴是个慢热的人,可是跟赵刚挺投缘,她跟赵刚说话的时候,那种娇憨的小女孩样,不得不说,他挺乐于见到的。 赵刚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刚子,下午小心点。杨二这人手黑!”赵刚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放心吧,我只会比他更黑。走了!”他摆摆手。 卫南望着他走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安晴看他有些担心:“南哥,会有危险吗?” 卫南想了想:“应该不会,杨二不会在碧水镇上跟冬哥直接起冲突。……算了,不聊这个,看碟片吗?”“看!南哥,我跟你说,这个片子真的挺好看的,郑少秋的经典之作。”“你的品味我可真不敢恭维,上次介绍的那个片子,看了半小时就看不下去了。”“这次的不会,相信我!”卫南不相信她,拿起手里的书继续看。“不相信我是不?”安晴拿眼瞪他。“哎。”卫南没办法,只能把书放下来。安晴就开心了,她这点跟小孩子很像,遇到点喜欢的东西,就很喜欢跟朋友一起分享,毕竟她也只是个16岁的孩子。当然,她更喜欢看卫南无可奈何又不得不顺着她的样子。 卫南没想到这个片子还真挺好看。安晴跳着看,她前面一大部分在南城已经看过了,于是这会跳着看,一边看一边跟卫南讲故事里面的情节。这是卫南第一次听安晴说这么多的话,偏偏还讲的还绘声绘色,她本来口才就好,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参加学校演讲比赛,这会讲起自己喜爱的东西,更是抑扬顿挫的,把郑少秋演的丁蟹描述得分外生动。卫南一边笑,一边听她说,眼睛还看着电视里的,不知不觉两人竟然看了大半个下午。 等演到丁蟹上岛找玲姐,玲姐被枪误伤,临死前匍地在寻找方进新给她的那枚戒指,王菲的一首《容易受伤的女人》音乐应时响起: “人渐醉了夜更深 在这一刻多么接近 思想彷似在摇撼 矛盾也更深 曾被破碎过的心 让你今天轻轻贴近 多少安慰及疑问 偷偷的再生 ……” 这样的感情让人动容,连卫南心里也不禁唏嘘。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安晴好像好久没说话了。不禁侧目看过去,瞬间有点懵了。安晴眼里正含着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那眼泪在睫毛上摇摇欲坠,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卫南知道女孩子心思敏感,但是看电视能看的这样……那时候也没什么纸巾啊,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绢,给递了过去。 安晴就接了过去。她拿帕子压在自己眼睛上,半晌没有说话。 “那个……是挺感人的。这次你眼光不错!”卫南只能自己活跃气氛了,可惜他不是永进也不是赵刚,这话说的有点干巴巴的。 安晴把手帕从眼睛上移开,她看了看手里的素色手帕,上面依旧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她扭头看着卫南,有些迟疑地问:“你的?” 卫南看看手帕,又看看她,同样有点迟疑:“不行?” “不是……”安晴笑了:“南哥,你真让我吃惊,会做香包,还会用手绢的……” “混混就不能讲究了?” 他自嘲一句,想逗她开心。 安晴是笑了,可是笑容转瞬即逝。她眼神盯着前面的电视机,在看又似乎没在看,过了一小会,她小声地跟卫南说:“南哥,刚才我想起我妈妈了。你觉得玲姐傻不傻?” 卫南对感情没那么深的领悟,他思索了一下斟酌着开口:“她觉得值就行。” 安晴望着手帕低声说:“我妈走了以后,我在箱底的地方,看到安培明的一支笛子和一封以前的信,信纸都毛边了。你说她图什么呢?离婚那么多年,她病重时只来看过一次,还是我求来的。为那样一个男人,也值?” “也许……,是因为你爸曾经给过你妈美好的回忆?” 安晴不懂,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卫南:“美好的回忆能抹杀掉那些不忠的事实?能掩盖掉背叛的本质?你可能不知道,安培明最后找了一个比他大9岁的女人,就因为那个女人有钱,能让他生活的更好。” 卫南没话说了,他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知青下放的年轻男子,20岁的安培明长的风流倜傥,遇到方才18岁的安晴妈妈。一开始也曾浓情蜜意过。77年恢复高考,她妈妈为了爸爸,选择了去她爸爸原来的城市南城读了一个专科,读了护士专业。因为两人约好,安培明会想办法调回南城。 没过两年,安培明通过关系调回了南城。80年,两人结婚,婚后没多久就有了安晴。安培明家世代经商,经过时代变革,已经没什么家底了,可他偏偏还带了资本家小少爷的气性,做事情眼高手低,在那个做生意都可以遍地捡黄金的年代,做什么亏什么,愣是没赚到钱。 安晴三岁被送回外婆家,当时她妈妈工作太忙,经常要夜班,而安培明是经常不着家的。生活的不如意慢慢消磨了他对这个曾经在低谷时遇见的女子的感情,他越来越不愿意回家,在外面沾花惹草,她妈妈一直都知道。 在安晴4岁的时候,妈妈曾经怀孕过一次,就在她一心盼着这个孩子到来的时候, 6个月的时候这孩子在她肚里没了心跳,最后只能做了引产手术。这次手术给妈妈身体上留下了很大的隐患。身体没有完全好她就回去上班了,只是自己一直没精力关注到。 安晴8岁又被接回到妈妈身边,一方面因为她要开始读小学,另一个原因,是妈妈依然还放不下安培明,对他仍然有幻想,希望用孩子来挽回这段婚姻。 安晴回来这个家庭,也没给这个家庭挽回什么。安培明本来就不怎么回家,他对安晴没什么感情,指望这个孩子能挽回家庭,是不现实的。安晴9岁那年,安培明遇到了一个女人,比他大九岁,这年安培明才30多,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 ,40来岁的女人容貌是跟安晴妈妈肯定不能比,但在时代浪潮里抓住机遇里赚到的钱也是安晴妈妈不能比的。再也没有比金钱在这个时候对安培明的诱惑力更大了。有感情又能怎样?有感情能当饭吃吗?能满足他想住大房子,想过富有生活的愿望吗?不是女人才会靠男人,男人也可以靠女人往上走。30多岁的男人早就很现实了。不顾一切地要跟安晴妈妈离婚。 安晴那时候很懂事了,她常常在门外听见父母在吵,安培明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别老跟我说这么多,我要你有什么用?”女人在他眼里,只有用的上和用不上的区别。 离婚手续办的非常快,安晴妈妈当时已经想通了,一旦放手,就没什么可留恋的。 妈妈住院以后,她去找过一次安培明。即使妈妈不说,她知道她心里仍然惦记那个男人。安培明只在一刹那间有过一点错谔,然后像问一个陌生人一样的口吻平淡地问:“在哪个医院?”他新妻子在他出门时追了上来,两人轻声说了几句,安晴听到他小声说了一声:“我去看看就回来。”听的安晴心里一阵冷。 前后安培明只在医院里呆了三十分钟,从病房里出来,他眼眶有点红,但也就这样了。 “所以妈妈一去世,我就向法院起诉要更换监护人,我不能允许跟安培明这个名字有关系,那会让我觉得恶心。”安晴头偏向一边,声音有些哽咽,她用牙齿狠狠地咬住自己下嘴唇,怕自己忍不住会哭出来。 卫南揽住她肩膀,把她身子往自己身上靠。安晴还在固执地抗拒,卫南手一用力,安晴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胸前。卫南沉着声说:“想哭就哭!” 安晴流泪了,她没控制住自己,任由自己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哭了出来。 “南哥,妈妈捐了遗体,我连骨灰都没有。我就去求医生,让他告诉我,我妈妈遗体去了哪里。他们……他们也不能讲的,然后,然后我就一直去求啊,有个医生终于偷偷跟我说,角膜捐掉了,我就去眼科那里蹲点,我就想看看,哪个人的眼睛会像我妈妈……” 安晴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说了很多很多,说到最后她找了一件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衣服埋在公墓里,她抓着卫南的衣服说了一句:“南哥,我没有妈妈了。” 卫南的心里一阵心疼,涌起一股疼惜的情绪,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安晴的鬓角,听到这句话,他跟安晴说:“以后我、永进和黑子都是你哥,我们就是你家人。” “南哥,你会不会唱王菲的这首《容易受伤的女人》?” “会。” “那你唱给我听吧。” 于是卫南用他特有的嗓音唱着: “人渐醉了夜更深 在这一刻多么接近 思想彷似在摇撼 矛盾也更深 曾被破碎过的心 让你今天轻轻贴近 多少安慰及疑问 偷偷的再生 ……” “南哥,你该去当个歌手。”安晴抬头看他。 “等以后冬哥不需要我了,我会考虑考虑。” 《大时代》这部剧,在后面长达30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霸榜在豆瓣上高达9.3分,被奉为“华语第一神剧。”,不是没道理的。这部剧安晴后来看了不少二十遍,每个年龄段看这部剧的体会都不同。能体会到时代大洪流下人生的曲折,是她在23岁以后。 只是那时,卫南、赵刚他们早已散落在时光的洪流里,物是人非。 《怪你过份美丽》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冬哥跟杨二谈了什么,没人告诉卫南,连赵刚都对卫南守口如瓶,只跟他说:”冬哥搞定了。“ 只有冬哥和卫南知道没有,这场仗没斗到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 现在所谓的平静,不过是暴雨前的沉寂罢了。不过前段时间出现的陌生人确实少了许多。 卫南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有点反常,他的目光总不经意地会看向安晴,有时候看她轻轻蹙眉,他也会在心里揣测一番:菜咸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哪里不高兴了?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情绪不对,晚上赵刚约着他去唱歌,他就跟着去了。 点了一大堆的歌,唱的时候才发现都是安晴喜欢听的。 …… 唯独你双手捏得碎我 但我享受这折磨 何以说走 一早已拼命退后 想过放手 但未能够 怪你过份美丽 如毒蛇狠狠箍紧彼此关系 彷佛心瘾无穷无底 终于花光心计 信念也都枯萎 怪我过份着迷 换来爱过你那各样后遗 …… 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没那么敏感,只觉得南哥这几次唱歌唱的特别投入。唯独赵刚叼着支烟暗地里笑,捅捅旁边川子的手臂说:“你南哥红鸾星动了。”川子是个粗人:“啥星?什么动了?”愣是没听懂。“南哥要走桃花运了!你个文盲!”“哦?哦!南哥以前有女朋友呀,他桃花运早就走过了。”赵刚一听,来了精神:“什么时候的事情?长的正不正点?”“几年前了,好看!”川子酒喝多了,什么话都说了。 赵刚靠在椅背上,看着独自拿着话题唱歌的卫南嘿嘿笑,他有预感,这事情卫南有的磨。 永进回来了。 这次一去去了十来天,回来包都没放,就跑去游戏厅找卫南。“哥!”每次办完事回来,他都习惯性来找卫南,就跟卫南心理上依赖冬哥一样,他也是,见到卫南才踏实。 卫南拍拍他背:“顺利吧?”“顺利!” 这次去,永进也做好很困难的准备,毕竟金额大,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结果没想到很顺利。顺利的原因,竟然还是因为这家公司确实是家正规经营的公司。 永进不是一个莽撞的人,相反,他非常心细。到了当地,他花了点时间先了解当地的情况,卫南介绍了一个当地大哥,他跟他手下的人吃了几顿饭,明里暗里这个市领导的情况、企业领导个人的履历、甚至他老婆小情人的情况都摸了个清。他发现这家公司并不是恶意不给款项,拖欠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他们公司正处在一个计划要上一个台阶的阶段,款项节流下来,是为了要拿一块地,而拿地的计划,是跟当地政府谈判的一个筹码,做出一定财政贡献以后,拿这个跟政府谈,让他们扶一扶,想冲一下上市。 而永进也是抓住了这一点,软的来一点,硬的来一点,这家企业自然也找了有地位的大哥来做中间人,但这个人以前承过卫南的恩,两边都不想得罪,帮着说了话,并且还介绍了一个在当地颇有关系的律师做中间调节人。半个多月密集的接触下来,对方总算松了点口。为了把影响缩小到一定的范围不要张扬出去,先给了一定足够金额的款项。至于他们自己的空缺,社会大哥还介绍了一个当地的民间资金方给了对方做周转,里外里还赚了一笔,皆大欢喜。 “哥,这次的事情让我长见识了。外面变化很快,跟我们两三年前做这块业务不一样了。”永进和卫南坐在小屋里一边聊,一边靠在办公桌前两人吸着烟。“确实。”卫南听了也很受触动,时代一直在变。 “你今年18了。”卫南看看永进:“这么一直混着不是一回事,我想让冬哥送你去当兵。” 他知道永进为什么会跟着他混,两年前他受过一次很重的伤,当时永进就铁了心的要跟着他,怕他会再出事。 永进对卫南的感情很深,从小到大他和卫南吃的饭比自己父母还要多,要不是卫南给钱让他初中读书,依他父母的性子,上完小学就不想再给钱了。所以两年前他义无反顾地跟着他。 如今杨大的事情有了点希望,只是他还不能跟永进说,这事情他永远都不知道对他才是最好的。今年冬天有一次入伍的机会,这也是永进最后的机会了,他知道他一直有个当兵的梦想。 “那是以前,现在不这样想了。”永进不在乎地说:“也不一定就当兵一条路能走。你看这次的事情,我就学到不少。” “不一样。”卫南沉着声:“你从小,就向往一样东西,不去实现它,以后会有遗憾。你想学其他的,以后冬哥生意做大了,你退伍回来也能做。可是当兵的机会,只是这一次!” 永进沉默了。 卫南掐了烟:“你考虑考虑。走吧,中午去棉纺厂那里吃饭。” “黑子是不是也今天回来?” 卫南淡淡地笑了:“对,他估计在做饭了,一起吧。” 他们三个人里面,黑子做饭是最好吃的,至于安晴?她只有陪吃的份,因为跟他们仨比,她的手艺实在拿不出手。只要黑子在,也没其他两个人下厨的份,因为安晴实在太喜欢吃他做的饭了。永进唯二不会吐槽的东西:卫南的歌声和黑子的厨艺。 果然,到了棉纺厂那里,黑子正在厨房间里拔鸡毛做饭,永进朗声叫了一声:“黑子!”黑子惊喜地转身,过来就抱住他。他拍拍黑子的背:又反手轻拍了一下他肚子:“瞧你这一身肉,去市里办个事也能胖成这样!”“你也没见的好多少!”黑子也开始怼。 安晴声音,早跑过来打招呼:“永进哥!” “哎呦,妹妹,来!拥抱一个!快想死我了!”他夸张的表情把安晴给逗乐了,上前轻轻跟他抱了一下。永进跟安晴一抱即分,看着她直夸:“看看这气色!真不错,咱们这里水土能养人!” 卫南脚上一个巧劲就踹过来:“赶紧去干活吧你,怎么搞的自己跟领导人一样!” 永进揉揉被踹的腿,撇撇嘴去帮黑子干活。 卫南跟安晴招招手:“你来,有东西给你。” 进了自己屋里,他从包里掏出来一袋资料,递给她:“看看,对你有用吗?” 安晴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溪城一中初三XX卷。”她翻了翻,越看越惊喜:“你怎么拿到的?” 卫南指指卷子:“有用没?” 安晴:“挺好的,题型跟我们这里的不太一样。有用!谢谢南哥!” 卫南这才笑了:“有用就行,有朋友家亲戚就在一中教书的,让他帮忙给你带。” 安晴拿着那套卷子,感觉沉甸甸的,她望着卫南,眼神很亮。 卫南上去用手掌拍拍她后脑勺:“好好读书吧。” “妹妹,你要是感动的话,想报答就……”永进正好从门前走过,听了一耳朵,习惯性开起玩笑,按正常接下去就得是“以身相许”了。卫南一个眼神瞟过去,他硬生生地改了口:“一会把碗都洗了吧!” “没问题!我这会来帮你们!” 永进是个活宝,他一回来话就没个停,在饭桌上他绘声绘色地把这次出差地方的人情风光讲的活灵活现,安晴听的津津有味的。 永进敏锐地发现,这次回来,安晴和卫南亲近了不少。这种亲近不是言语上的,是无形中的。卫南不自觉地给她夹菜,那一碗红烧肉,他把肥瘦相间的先夹给安晴,安晴一点没推让,夹起来就吃了。永进一边聊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 快吃完了,永进提议说:“晚上在这喝点?” “好,喝点。” 卫南和黑子都没异议,他们习惯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面,回来就喝点酒小聚一下。 “妹妹,晚上回来吃呗,晚上炖个鸡汤给你喝!”安晴笑着说:“那可不行,我晚上要排练,学跳舞呢。””嗬,妹妹还跳舞呢。”“啊。”安晴笑着说:“学校有个汇演,可以让家属来,你们到时候来看好不好?” “那大概什么时候啊?” “6月中下旬应该是。” “哎,去,去吧。”永进踢踢卫南的凳角。“妹妹,要人上台献花吗?要的话我到时候让这家伙上去给你献花。” 卫南也笑着说:“滚蛋,要去你自己去。” “你以为我愿意叫你上去,要不是看你长的比我帅,能给妹妹长脸,我就自己上去了。” “哟,你不是号称溪城第一帅?” “蟋蟀的帅!” 几个人都笑成一团了。 趁大家都在,安晴从包里拿出三个袋子,分别递给三个人,笑眯眯地说:“来,六一礼物。” 三个人都诧异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六一礼物。分别拆自己的礼物袋,永进笑的眼睛只有一条缝了:“我们都成年了都,还过儿童节?” “男人至死是少年。” 给永进的是一副她手织的半趾手套,给黑子带了一个Q萌的陶公仔,别说跟他还有点像,给卫南送了一本书,余华的《活着》。 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活着》 卫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心中一片滚烫。 “我们都没准备礼物。”永进很懊恼,明天就是六一节了,他们也没准备礼物。 “没事,等着。” 卫南到院子里,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上剪了两个枝条,简单修剪归拢了一下。当他拿着这个,风度翩翩地走进屋里,心里是激动的。永进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卫南笑的开心,脸上那个小酒窝又跑出来了,把桂花苗递给安晴:“来,送你!” 安晴早已经笑眯眯地从桌边上站起来:“谢谢南哥!”她伸手接了过来,深深嗅了一口,上面有淡淡的桂花香,就跟卫南身上的一样。 这是卫南第一次给安晴送花。阴差阳错的一个理由,却那么美好。 第二天六一儿童节,学校罕见地放了半天假。 “永进哥和黑子哥又不在?” “冬哥让他们去办点事。” 吃完饭,卫南左手伸到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拿着,送你的。”安晴接过来一看,是一朵小小的簪花,兰花图案,淡绿色,小巧不失雅致。她把马尾辫上的橡皮圈取下来,拨了拨头发,把头发都拢到右耳侧一旁,扎了一个低马尾,把簪花别在上面。抬起头问卫南:“好看吗?”“好看。”是真好看,二八年华,不施粉黛,也是美的。“谢谢南哥。”安晴真诚的道谢,眼神很亮。 卫南突然间觉得自己有点架不住这个眼神,太干净,太美好了。赵刚说她像小张艾嘉,其实从长像上来说,她并不太像,眼睛却是真像,只是眼神里还没有那么多故事,但那种举手投足间从容大气的气质,却是像到了八分。 安晴说:“文艺汇演那天,我就戴着它。你们会来看的吧?” “会。” 于是安晴心满意足地去学习了。 六一节后没两天,卫南、永进和黑子第一次走进了安晴的学校。这是卫南辍学以后第一次走进它,陈旧破败的校园,竟和几年前他在校园里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他们今天来也是不得己,冬哥派他们要到隔壁镇办事,马上就走。当年没有手机,要通知她只能到学校来找。 刚进校园,远远看见杨二、杨三带着两个人从小路另外一头走过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靠,到哪都能碰到这些人!”永进低声吐槽了一句,和黑子如临大敌地死死看着对面几个人,对面四个人正一脸凶意地看着他们仨,杨三甚至还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偏偏卫南连眼角余光都没往那边偏一眼。他向来看不起这两个人,特别是杨二,他多看一眼都嫌脏。 两队人马擦肩而过,彼此相安无事,等卫南走远,杨三恶狠狠地跟杨二说:“哥,卫南肯定是来找那个女的!” 在学校里杨二不想多事,但是卫南完全无视他的态度把他惹恼了,他发狠地说:“先回去!回头再收拾他!” 这边三个人走远了,永进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嫌弃地说:“这几个人怎么又跑学校来了?整天不干好事。” “嗯。”卫南淡淡回了一句。这两个人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收拾,这么多年都忍了,不着急这一时。 三个人走在校园里,很是惹人注目。 正好是下课的时间,走廊上满满都是人,有一些认识卫南他们的,多看了两眼。走到安晴班级门口,倒是有一个男生笑嘻嘻地上来打招呼:“南哥。”卫南看了一眼,不认识。他看看永进,永进摊开手摇摇头。 这个男生名字很有意思,叫武卫侠,估计他爸爸也有个武侠梦。他听过不少卫南的事迹,自然也认出卫南。大老远地看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走过来,一点都没犹豫,上来就打招呼。 卫南很客气,斯文地问他:“请问安晴在吗?” 男孩笑眯眯地说:“安晴不在,她们三个跳舞的女孩子到二楼练舞去了。” “谢谢。”三个人听了,转身就走。 “哎,南哥,我带你们上去呀。”武卫侠跟了上来。 “学生仔,你想干嘛呀?”永进一把勾起他脖子,在他耳边笑着说。 一般人被永进这样勾着,多少会有点害怕。这个武卫侠也是个人才,半点没害怕,仍然笑眯眯地说:“南哥,进哥,还收小弟不?收一个呗。” “哎呦,收谁?收你啊?你能干嘛呀?这小瘦身板,能打架不?”永进另一只手捏捏他小胳膊。 武卫侠福临心至,突然间喊了一句:“我可以杨二杨三出现的时候,给报个信!” 卫南一直走在前面,听到这句话,突然间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永进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武卫侠紧着走了两步站在卫南的面前:“武卫侠,武侠中间一个南哥姓的那个卫字。” “扑哧。”永进笑的不行,连黑子在旁边都笑了。 “你记一下我的座机和BB机号码,如果,杨二或者杨三有找到班级里来,不好处理的,你找我。” “好,好。南哥你说,我记着。” 卫南看了他两秒:“笔。” “哈哈,不用,你说着,我能记得着。我一会下楼就抄在纸上去。” 卫南把号码报给他,让他重复了两遍,看他都记住了,点点头,拍拍他肩膀:“我不收小弟,下次别问了。好好读书。” 好好读书这四个字从卫南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威力太大,武卫侠一刹那间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永进走过来,拍拍他后脑勺:“别傻了,回吧。” “你说这学校,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都破成这样了,也不修修。”永进嘴巴闲不住。 “你有钱给捐幢楼呗。”黑子在旁边损他。 “嘿,有钱我也不捐楼啊,我给捐个天……”仙字还没说完,就卡住了。前面玻璃窗里,一个穿浅绿色渐变长袖长裙的女子侧身转了过来,V领收腰,裙子长到脚裸处。长发侧绑,垂在胸前,耳鬓边一朵绢花。看到他们三个,惊喜地摆了摆手。 “哇靠,安晴妹妹啊……” 安晴跑了出来,很开心:“你们怎么来了?” 谁也没先回答这话,只顾着夸她了:“妹妹,这身衣服可真好看啊。”卫南带着笑,一脸赞赏的表情,连连说:“确实好看”。就连黑子都在旁边说:”蛮好的。”安晴手抚过自己一侧的头发,左右摆动着裙子的长摆,柔软透气的面料随着她的摆动轻轻飘逸,灵动,仙气。“是吧?我也觉得好看,超喜欢!“ 安晴平时都是校服,宽松的校服穿在身上,会无形中隐藏掉很多优点。安晴是个懂事的孩子,家里条件不好,就没有买新衣服的迫切的愿望,平时几套校服,够她穿就可以了。但一个花季少女,对于漂亮的衣服的喜欢,那是本能。这身衣服,把她的优点都体现出来了。恰到好处的上臂收紧的设计,瘦腰,V型领里露出的锁骨,渐变色的浅绿色很称她白皙的皮肤。当她又一次低头浅笑,手抚过胸前的一缕长发时,卫南觉得自己心里像是突然间又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 永进也有点懵了。 张亦红逮着这个机会跟出来,怯生生地叫了声:“南哥。”她穿的是粉色裙子,个头高,穿上效果也不错,卫南真心夸了两句。又聊了几句,黑子等得着急,一直催:“哥,我们得走了,车来不及了。” 安晴连忙拉着张亦红:“不聊了。” 一行三个人走远了,张亦红还站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看:“你南哥好细心,人真好。” “我这三个哥都很好!”安晴开心地说。 “我明天中午要去蹭饭!” “别来!” “我自己带菜过去还不行?!” 安晴狐疑地说:“你怎么这么热衷了?” 张亦红羞红着脸坚定地说:“南哥现在是我男神!” 安晴呵呵笑,刮她脸:“羞不羞?” 张亦红把马尾往后一甩,一脸骄傲:“羞字怎么写,我不知道!” 那天走了以后,永进罕见地沉默了。卫南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他也没察觉。 《你给我一片天》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卫南打了几天电话,终于逮到永进:“抽什么疯?不来店里!” “去不去都一样!”永进语气有点烦燥。 “我得罪你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永进一有不痛快的事情就爱自己呆着。 “……不是。” “那明天过来吃饭吧,我给你买你喜欢吃的。” “不想去!” “来吧?我去洪口村给你买你喜欢的烧鹅。”卫南淡淡笑着哄着,永进从小喜欢吃这个东西。 “……行。我明天中午过来。” 电话是在棉纺厂宿舍打的,安晴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永进哥肯定跟你生气了,那天他要喝点小酒你非不让。” 卫南笑了笑:“不至于,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等他顺过来就好。” 而这天中午,在宿舍里的安晴和卫南,迎来了一个他们谁也没想到的人。 当棉纺厂宿舍外传来苍老的呼唤:“安晴!” ,安晴满脸不可思议地站起来,她跑到屋外面,惊讶地叫了一声:“外婆?” 这声把卫南给惊着了,他跟着出门,只看到一个满头白发,一脸慈祥和蔼的老人在平房外站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眉眼跟安晴有几分相像。说不清什么原因,他竟莫名紧张了。 “外婆,你怎么来啦?”安晴又惊又喜,她有阵子没见到外婆了,上前帮外婆卸下肩上的东西,卫南赶紧上门搭把手,一路迎进屋。 外婆想外孙女了,快一个月没见,想着天气热外孙女没什么换洗衣服,怕她吃不好穿不好,扛了吃的用的,硬是走了五公里地,一路走到学校,一打听外孙女在这里,又没歇脚走了过来。六月天已经很热了,这会满头满脸都是汗。 安晴正要开小风扇给外婆吹吹,被卫南拦住了:“我先去拧把毛巾给外婆洗个脸,直接吹容易感冒。”他对着外婆,斯斯文文地说:“外婆,你先坐一会。”“哎”外婆笑的很和蔼。 等卫南出去,外婆压低了声音问安晴:“这就是你说的志刚的那个朋友?” “对的,外婆,他叫卫南。” “眉眼干净,是个好孩子。做什么事情的?” “外婆,你查户口哪?”安晴撒娇不肯说。 外婆嗔怪地瞧了她一眼,伸手把带来的编织袋打开:“你看,给你带了这些东西,都是换洗要用的。这个,”她拿出来一罐麦乳精:“这是我让你舅给你买的,平时泡点喝,对身体好。” 安晴手按在麦乳精罐子上,小声地说:“外婆,下次别买了,南哥他们有给我买奶粉,我还没喝完呢。” “那东西比麦乳精还贵呢,你给钱没有?咱们可不能老拿别人的东西呢。” “给了,你放心吧。”上次安晴硬塞给卫南200块钱,卫南不肯收,差点跟安晴翻脸了。 “安晴啊,咱们家虽然不富裕,可是宁可吃亏,不贪便宜,老祖宗的话不会错,人家帮帮咱们,那是人家心善,但是咱们不能自己动念头去想要别人的东西,知道不?” “知道的,外婆。” 卫南走到门口,听到祖孙俩小小声地讲话,他听的真切,心里一热。 “来,外婆,擦把脸吧。”他拿了一条热毛巾递给外婆。 外婆坐下来还没说几句话,就站起来说想走。 安晴不高兴了:“才没来一会就要回去?” “小川还在家里,让你表舅帮忙看着的,我得赶回去。”外婆是走过来的,她腿脚没那么灵活,5公里要走一个多小时,回去还得走一个多小时。卫南猜到了,他站起来说:“外婆,你陪安晴多聊一会,我去借辆自行车,一会送你回去。” 安晴这才反应过来,卫南是比她心细。 “哎呀,不用,大热天的。” “就是因为大热天,才不能让你再走回去,别热出毛病来。”卫南笑着跟外婆说,这个时候的卫南就是一个寻常人家大好青年的模样,文质彬彬,有礼有节。 可是等他一出门,外婆就跟安晴说:“你跟我说说,这孩子是做什么的?” 安晴知道瞒不住外婆。外婆是个很睿智的女人,在乡下女人还会缠小脚的年代,她就读书识字了。这一辈子,丈夫早逝,大儿子10岁那年车祸去世,那么苦的日子,还硬是把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供成了大学生,在水游村,提成安晴的外婆,谁不翘个大拇指呢?她自然看出了卫南身上那股矛盾的气质,那不是普通孩子身上会有的。 安晴简单跟她说了说。外婆挺惋惜:“可惜了。” “等日子好一点,他会另外找个谋生的出路的。” “你不懂。”外婆作为一个过来人,看的想的都比较多:“人这一辈子,要是想做什么选择就能做什么选择,那是福气。大多数时候,后面的路都是在给前面的选择还债,这就是命。” 一段话听的安晴心都收紧了。 外婆看了看她,觉得话说的太透了,于是又安慰她:“但是人也不能不抱希望是不?福报到了,什么都会有的。” 安晴惴惴然点点头。 卫南一回来,两人就把话题停了,外婆在门口又千叮嘱万叮嘱安晴,老人家说来倒去其实就是那几句,倒是听的卫南怪羡慕的。 于是在光头饭馆那里,他特意把自行车停了下来,给安晴外婆打包了两个熟食,非要让她带回去吃。当时店里还坐了几个人,他也没在意,突然间想起要去洪口村给永进买熟食的事情,就跟饭馆老板说:“老板,跟你表弟说一声,我明天中午去他那里拿点烧鹅,给我留个半斤。”“好嘞,11点钟左右?”卫南想了想:“差不多。别忘了啊,我就不再打电话跟他说了。”“放心吧,不会忘!”老板挺乐呵地说。 第二天中午,从洪口村出来没多久,卫南就觉得不对劲。 这天中午放学,安晴走出校门,没看到卫南,也没看到永进和黑子。一个好像在饭桌上见过的男人走过来:“是安晴妹妹吧?”“我是,你是?”“我叫阿菜,以前饭桌上见过一次。这是南哥让我给你带的饭,他说后面几天他有事不能来了。”“昨天也没跟我说……”安晴嘟喃着接过来:“永进哥他们也都外出了?”“是的。”“好吧,谢谢你。” 安晴挺失望,过两天就是校汇演了,如果他们不能来,她还怪失望的。 她不知道,此时,永进、黑子还有赵刚、冬哥他们几个都在医院里,卫南躺在床上,其他人围着病床。所有人都铁青着脸,气氛凝重。 卫南取了烧鹅,没走多远,他就留意到后面跟了一辆大卡车,正常国道上的大卡车不会像它这种车速在开,因此他留了点心,当下手下一拧,把摩托车速拉快了一点,大卡车渐渐被它甩在后面。 从洪口村到镇上,有6公里的路。这么长的省道线,不要说在当时那个年代,就连在现在,监控都非常少。所以当年这条路上出过很多次车祸,却基本上找不到肇事司机,这样的路上想“制造”一起事故,那再容易不过了。 摩托车骑到中间路段,一边是山一边是农田,道路很狭窄。这段路让卫南本能屏住了呼吸,前面驶过来另一辆卡车,车前一偏,斜开着,分明就是冲着卫南过来的!卫南另一面是山,当时他没有退路了,电光火石间,摩托车头一偏,他连人带车滑进车底,后背在柏油路上擦出十米血痕,疼的他眼前发黑,一稳住身子,他顾不上疼,一个打滚从地上起来,万幸这辆摩托车还能用,当下他把车速加到最快,直接冲到了县医院。据说当时进了医院,背后血肉模糊,换了另一个人都未必能撑的到医院。 今天这情形,中间有个丁点偏差,卫南这会都不会是躺在这里。谁也不会幼稚得以为这是个意外,意外太多了就不会是意外,只可能是谋划,谁也没想到,杨大杨二的胆子能大到这个程度! “他妈的!”永进悔的肠子都快青了,今天要不是卫南为了给他买烧鹅吃,绝不会有今天这一遭。他心里充满了愧疚,一腔怒火没地方发泄,只能狠狠地对着墙壁狠狠地踢上几脚。 “你消停点!”冬哥喝了他一句。他铁青着脸坐到病房的凳子上,用手抹了把脸,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卫南躺在病床上,精神还好,刚消了毒打了麻药,心里惦记着事,就开口赶人:“刚子,你跟永进和黑子他们先出去一下,我跟冬哥有事要说。” 赵刚看了冬哥一眼,带着人走了。 剩下冬哥和卫南两个人,卫南看了冬哥一眼。 冬哥说:“志刚说对方同意了,但只愿意解决他妹妹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愿意管。事情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一点。” 意料之中的事情,以孟京龙现在的地位,不可能撼动得了这个陈霆宇,先解决眼下的事情要紧。 “能让杨大死,就够了!”卫南发狠地说。 “对方提了一个要求,点明要你过去见个面。” 卫南奇怪地看了冬哥一眼:“他怎么知道我的?” 这也是冬哥没想通的地方,按正常他们只负责提供资料,对方不应该能猜的到是他们,但安志刚几个来回接触下来,对方就提了这一点要求。 “我去吧!”卫南沉默了一下。经过今天的事情,冬哥和卫南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冬哥深深地看了卫南一眼,半晌他站起来:“我去安排。这段时间你哪儿也别去,今晚我安排几个人过来医院看着。” 他拉开门走到外面,沉着脸交待了几个人:“别去找杨二,这个时候别添乱!” “冬哥,就这么算了?!”永进嚷嚷着。 “你能?那你上?带一帮人去找杨二,然后呢?”冬哥的火气也上来了,卫南伤成这样,谁心里会好受,于是永进也哑火了。 “都呆着!这事交给我!”老大都这样说了,其他人就不多说了。 冬哥走了,卫南在病床上趴着休息,永进走了进来,一脸内疚:“哥。” 卫南半睁开眼看了一下,又闭上:“回去歇着,别来烦我。” “都是因为我……”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这会麻药疼劲过去,正疼着呢,卫南硬是生扛! 永进不肯走,他一阵阵后怕,今天的事情有个偏差,他都不敢想!这两年他跟着卫南,大战小战也算经历过不少,这还是第一次直面卫南的危险,直至生死!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害怕。 卫南半天没听到动静,觉得奇怪,一抬眼看到永进站在病床旁边,眼眶红了。 这下卫南呆住了,永进这个人一向没心没肺,他已经习惯永进永远笑嘻嘻没个正形的模样,他这个样子,突然让他想起小时候永进被父母追着打,逃到他这里,眼眶红着还倔强地不肯掉眼泪的模样,这都多少年没看到了,挺新鲜。 他柔声用手拍拍病床。“怕了?” “哥,你不怕?” “怕!车冲过来的时候。人都会怕死。”他闭上眼睛休息前说了最后一句:“永进,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情,你再考虑考虑。” 永进知道卫南说的是什么,少见的,他什么话都没说。 安晴给卫南打过一次招呼,卫南回了。 “南哥,明晚演出你能来吗?” “来不了,有点急事还没处理完。” “哦……那算了,你忙你的。”安晴失望地挂了电话。她哪知道,卫南此时就离她几百米远。 那天在医院里挂完点滴,卫南说要出院。 “你呆着,休息两天会死啊?”赵刚劝不住他,头都大。 “回去也能呆着,在医院里不能洗澡,快臭死了。” “伤成这样了还穷讲究?去哪?” “去棉纺厂宿舍吧。” 这里平时他们不来,安晴也不会来。卫南在这里安安静静养了两天伤。 到底是年轻,身子好的快,背上的伤口慢慢结了痂。晚上卫南勉强擦了个身子,就在宿舍床上趴着休息。床头依然放着安晴送他的那本《活着》,他摩挲着书本,分神想像了一下安晴晚上汇演时的场景。晚上也不知道黑子他们会不会去,如果没去,估计要怪失望了。会让同学给她合影留念吗?漂亮的演出服,戴上他送的那朵簪花,一定好看极了。 那天永进问他怕不怕,他怎么能不怕。怕见不到卫东,见不到这些兄弟,怕……见不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冬哥30多岁了,一直没有成家,有次喝了酒他问冬哥:“哥,你咋不成个家,找个嫂子。”冬哥无奈地笑了笑:“出来混,你有牵挂,你就输了。”曾经他以为自己没有牵挂,可是车子倒地的那一刹那,他知道他有。冬哥又何尝不是? 就在这时,他的传呼机响了。 安晴直到上场的最后一刻,还在往台下观望,依旧没人。卫南没来,永进没来,甚至黑子也没来。安晴带着失望上场了。 而在台下的角落里,另外两双眼睛,带着不怀好意的眼光,正盯着台上翩翩起舞的少女。回眸,转身,起袖,腾飞,扭腰,舞台效果很好,灯光打的正好,三个化了淡妆的少女,贡献了这个学校历史上迄今为止最难忘的一次舞蹈,轻施粉黛,浅笑盈盈,台下人看的惊艳。 “哥,怎么样?”一个流里流气的问。 “够劲。”另一个双手抱胸,一只手的大拇指在下嘴唇上擦了擦。 “卫南说是他妹妹。” “怕个屁,卫南自己这会都不知道在哪里躺着呢!” “那……咋搞?” “一会去带出来!” 正是杨二和杨三,学校文艺汇演卫南他们不爱来,不代表杨二他们不来,他们早知道今天安晴会有演出,没想到这么惊艳。 卫南哪有背景,哪有什么妹妹?但凡他们知道安晴是安志刚的妹妹,绝不会动手,但是卫南认来的妹妹,他们就无所谓了。 演出一结束,他们就带着人跟在小姑娘后面走了。 学校条件非常简陋,根本没分男女宿舍,整个宿舍就一栋楼,门口也没有舍管。一楼是男生,二楼男女各一半,三楼全部是女生。安晴就住二楼。这会大部分学生都挤在学校礼堂看演出,宿舍只有少数一些人。杨二和杨三带着几个人远远跟着安晴他们上楼的时候,安晴一点察觉都没有,她正跟刘贝贝兴奋地说起晚上的舞蹈呢。 看到杨二的人,都远远躲开了。只有一个熟面孔,卫南的迷弟武卫侠,他远远地看到杨二他们,眼睛转了转,悄悄地尾随在杨二他们后面。 安睛在宿舍里拿换洗毛巾和衣服,她和刘贝贝打算去水房洗个澡再换衣服。 门哐当一声被人一把推开,安晴吃惊地回头,足足有六七个人站在门口,把门口堵的严严实实的,带头的那个她不认识,可是后面那个白的有点病态的人,不就是杨三吗? 她眼皮一跳,壮着胆说了一句:“你们什么人?” “哎呦,不认识了?学霸也健忘啊?”杨三依然是那样浮夸笑着:“那天在街上不是骂我骂的挺顺口的么?忘了?” 安晴没卸妆,这会妆有点淡,近距离灯光下看却刚刚好,显得她唇红齿白,一身衣服紧身收腰,衬托的她有胸有腰的。杨三心痒痒的,一手插兜走了进来,另外一只来扯她手:“带你出去玩一玩。” 刘贝贝吓的缩在一个角落里,气也不敢出一声。 安晴急得甩开杨三的手:“你给我放开!再这样我叫保安了!” “保安?哈。”几个人都在那里笑,“这破学校哪有保安!” 杨二双手插着兜,一脸不耐烦:“赶紧的!还要三请四请的!” 杨三就用两只手来拽,趁安睛吓的愣神,扯着又走了两大步,一下子就扯到了走廊上。 安晴回过神,抬起脚冲杨三膝盖上一踹:“去你的!”她扬声叫着:“来人啊,有流氓!”可惜走廊上空空荡荡,所有人都躲在屋里,不少人通过门上的裂缝看外面的好戏,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帮忙,只有安晴的叫声在走廊上空响。 杨三反手又去抓,边抓边骂:“你这会可劲骂,一会要你好看!”杨二和其他几个人两手叉兜跟在后面,一边低沉声笑着,一边在那里窃窃私语,像看戏一样看着前面拉扯的两个人。 杨三身后突然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杨二一抬眼,失声大喊了一声:“老三!”杨三反应很快,可还是没跟上对方的速度,他后脑被一棍砸倒,眼前一黑,整个身上摔在地上闷响了一声。 来人把安睛往自己身后一拉,正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的卫南!他脸色发白,脸上带着明显的擦伤,半边脸肿着。手上拿着的棍子还是刚才楼下顺的一个拖把。 这一棍让卫南背后伤口崩裂,渗出的血腥气离的近的人都闻到了。 安睛一下子紧张地死死攥紧他的手。杨二马上反应过来:“能耐哈,卫南,伤成这样还能跑出来!” “收拾你够了。”卫南沉声说,棍子指着杨二。 面前就一个受伤的卫南,杨二看看自己这边,除了一个倒下的,还有六七个人,卫南再能打,带着一身伤,能干的过他们这边这么多人?“把卫南都打趴了”,就能一战成名了!一想到这个,几个人脸上都抑制不住跃跃欲试的兴奋。二十左右的小混混,对于这种打架,有种天然的热血,胜之不武那是君子才会讲的道理,对他们来说,这些算个屁。 于是他声音也跟着粗了起来:“那就等着瞧!”旁边人靠过来,走动间能听得见身上带着家伙的声音。卫南一脚踹开旁边寝室的门,再一次把安睛推了进去:“进去!”安晴低喝一声:“不!” 卫南一手拿着棍子,一棍先劈倒了最前面的一个人,另外一手把宿舍门一拉。后面一个人跟了上来,手里一把军刺劈了过来,卫南侧手一躲,回旋一下侧踢,那人闷哼一下,被踹出去了好几米,后跌到后面几个人身上。 走廊空间比较窄,易守难攻,卫南在这里一挡,其他人过不来,否则绕到他身后一起围攻,他肯定比现在难受。杨二一看倒了两三个,气的大骂一声:“他妈的!”他手里也是拿把军刺,叫着就冲上来。 卫南背后的伤不轻,分明能感觉到温热的血迹顺着脊梁往下淌。他以为今天必定有场恶战了,身后却突然间伸出来一根长刀,抵在杨二的胸前,硬生生地让他止了脚步。卫南侧头一看,是赵刚到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杨二:“兄弟,再往前一寸试试?” 杨二自然认识赵刚,又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当下声音抬高不少:“多你一个也一样!” 赵刚把刀尖往前捅了捅:“还挺横!那就试试?”刀尖似乎要戳破杨二的肌肤,他眼睛盯着杨二,侧头问了一句:“南哥,你咋说?” 这里毕竟是学校,卫南不想节外生枝,他不能不为安晴着想。当下沉着声说:“杨二,今天这事,改天一起算。” 杨二其实也怵卫南,但是七对二,如果就退缩了,后面这些兄弟都看着,他还怎么立威?他张口还想要骂,楼道那里又上来了几个人:“干嘛呢,哪来的你们?”学校有几个男老师听到消息壮着胆上来了,卫南一把推开安晴在的那个寝室门,对安晴说:“走!” 赵刚手明脚快地把那把长刀收起来,杨二正好找个台阶下,低喝着跟身边的人说:“东西都收起来!” 安晴早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被卫南拉着一路急步直走,一行三人从几个男老师身边经过,老师看着他们说:“哪里的?哎,那个女同学,是我们学校的是不是?”卫南他们谁都没理,只顾往楼下冲,有个男老师想去拉安晴,武卫侠适时从角落里窜出来:“没事没事!老师!真的,那是她哥,刚才她被人欺负了,她哥带她回家呢,真没事!”老师再探头往下看,三个人早已没影了。 《江湖笑》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卫南一步也不敢停留,他带着赵刚和安晴直奔棉纺厂宿舍。 接到武卫侠的传呼,他一分钟也不敢耽搁就出了门。相比其他的事情,他更怕永进或者黑子会在现场,如果要跟杨二动手,那个人只能是他,其他人绝对讨不到便宜。也幸亏他们没在,更庆幸他当时就在这里,过去几分钟的路,否则事情会怎么样,他想都不敢想。 “南哥,你流血了……”安晴声音抖的不成调,卫南身上浓重的血腥气熏的她眼泪止都止不住。 “没事,没事……”卫南喘着粗气,指指柜子:“你帮我去拿药。” 他抬眼一看赵刚,无需多说,赵刚开口说:“放心,晚上我让几个兄弟过来一起守着。” 卫南点点头,安晴把药箱拿出来,卫南跟她说:“安晴,你先去换个衣服,一会我让志刚哥过来一趟,明天得让他去学校一趟。” “对,妹妹,这事情得让你哥去学校讨个说法,要不然说不清楚。” 安晴对这些话恍若未闻,一小会的功夫,她看到卫南凳子上已经渗出血迹,她抬着泪眼,只顾喃喃地说:“南哥,流血了……”泪水无声地从脸上流下来,妆早弄花了。 卫南起身抬手给她擦眼泪,她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脸埋在他掌心间,失声痛哭。 卫南迟疑片刻,将她的脸轻轻按在自己肩头,一个劲地安慰她:“不要紧,不是大伤,很快就好了。” 赵刚识趣地悄悄地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安晴心里一阵痛楚,她哭的不起自己,卫南任由她埋头痛哭,不发一声。 安晴哭了足足有十来分钟,抬手抹抹脸上的泪水,上手扶着卫南:“南哥,你坐,我给你换药。” 卫南拦住她:“不,你先去洗脸换衣服,一会永进他们来会帮我换。”他后面大面积擦伤,绝对不能让安晴看到,否则说了实话,会让安晴更担心。 正说着,永进他们已经到了。 他是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着来的,进了院子把自行车一扔,跳着跑进屋里,大叫了一声:“哥!” 安晴正扶着卫南,抬头叫了他一声:“永进哥。” 永进这会看到安晴,什么别扭的心思都没有了,他看了一下安晴狼狈的模样,冲着卫南急着大吼:“又是杨二那个王八蛋对不对?” 卫南被他吵的头大,不耐烦地说:“先帮我换药,怎么那么多废话。” 这会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屋子里被挤的满满当当的。安晴头发散乱,脸上妆糊了,一身的狼狈,再呆下去不合适。她小小声说了句:“南哥,你要先换药。”转身就去了隔壁屋。 找了件不知道是谁的衣服换上,她一个人怔怔地呆在屋子里,隔壁卫南那个屋,一些汉子在大声咒骂杨二,被卫南一个断喝阻止了。 记不清坐了多久,门被人推开,有人叫了一声:“安晴。”她一抬眼,安志刚正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哥。”她站了起来。“哥!”她扑进安志刚怀里,再一次痛哭了出来。 屋外,永进探探头看了看,又默默无声地把头缩了回去。 安晴觉得今晚的自己脆弱了,她变得有点不像自己,像是回到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看到爸爸妈妈在屋子里吵架,一个人会偷偷躲在被子里的时候。 安志刚任由她哭没有劝,他真心心疼这个妹妹。谁说坚强的人就不能哭?自己的妹妹,本来就是该被疼的年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该倾诉的时候就该找个肩膀让自己靠。 安晴哭了一会,心情平复了不少,她指指凳子:“哥,你坐吧。” 安志刚就直接问她了:“安晴,这个事情哥去你们学校给你做主。你先告诉哥,你后期打算怎么办?你要转学吗?要的话哥给你想办法。” “转学……”安晴打起点精神:“哥,我马上就要中考了,转学哪有那么容易?” “这你不用操心……,咱们可以在市里找个人挂个户口,总之不在这破学校读了!” 安晴不是没一点社会经验的小姑娘,转学两个字轻飘飘,背后要做的功夫不少。当时自己转学过来费了多少的劲,这回转到市里,背后要让志刚哥欠一堆的人情,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想……” “那好,咱们就按不转学来商量,这事出在学校里,学校肯定有责任,明天哥去学校找老师,一定让他们给个说法。可是你想过没有,卫南能护的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学校连个保安都没有,杨二这些人是没有底限的,万一……再说,那个宿舍你也看到的,门都是坏的!到了冬天怎么住?” 这些问题安晴不是没有考虑过,住宿条件再差她也不怕,能有学读,住的差一点有什么关系。杨二的事情才是她最担心的。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安志刚看她难得的愣着神,叹了着气,拉着她的手说:“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一下,我这次出去培训,有个战友,他之前有个培训馆做的不错,规模比我现在这个大。他跟家人要移民了,打算把这个馆子转让掉,我已经去看过几次了……我打算把这个馆子盘下来。”他看看安晴,安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安志刚说:“等重新装修我就要去那边了,基本上不会回来。要不然我找个地方跟我住都行,别住宿舍了,现在……” 他没往下说。 哥哥有更好的发展,自己理应祝福,可是听了这话,心里却空落落的。 “那,是好事啊……”她挤出一个微笑。 “让安晴来这里住吧。”卫南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两人望过去,卫南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他换了一件新的衣服,脸色依旧苍白。 安晴担忧地问:“南哥,你药换好了吗?” 卫南笑笑:“永进给处理了。” 安志刚转念一想,让安晴住这里是最合适不过了,离学校近,还有卫南他们能照顾,这里房间也够。卫南也是这样想的:“就这个房间,整整给你住,我让永进和黑子也住到隔壁房间,平常都好有个照应。” “你觉得呢?”安志刚看着安晴。 安晴也没有选择了,住这里比哪里都合适,她点了点头。 “好!”安志刚一个心事放下了,他高兴地用手掌一拍自己大腿,开心地笑了起来。 “哥,出来一下,找你有点事。”卫南抛给安志刚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地点点头,他站起身,像小时候那样,手摸着安晴的后脑勺,哄着她:“开心点,会好起来的,笑笑?” 安晴眼里挂着泪水,她眨了眨眼睛,冲安志刚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卫南看着兄妹两人的互动,脸上一直挂着笑。 卫南半夜开始发烧了。 他背部大面积受伤,很容易感染,半夜烧的来势汹汹的。 安晴一直没睡踏实,她听到隔壁卫南屋子有开门声,又有脚步往厨房那里去的声音,她忍不住起床跟出去。 永进正一个人在厨房那里烧水,他今晚因为担心卫南伤势,坚持跟他住一个屋,才一打盹的功夫,就发现卫南烧的有点烫手了。 “永进哥。” “安晴,你怎么起来了?” “我听到声音了。是不是南哥不舒服了。” “他又开始发烧了。正好,你看看这个水,我去把黑子叫起来,我得出去给他找医生上门来挂水,我怕他出事。”永进急得火急火燎的。 “别叫黑子哥,我来。” 永进顾不上说太多,急匆匆地说:“好,一会拿点水给他喝,敷一下额头。我先走了。” 安晴打了一盆水抬进卫南屋,只看了一眼,她眼眶就热了。 永进在屋里留了一盏小台灯,卫南是趴着睡的,他上身没有穿衣服,满背血肉模糊。安晴紧紧咬住自己牙关,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今晚他就是带着这一身的伤过去的吗? 卫南睡的有点沉,蹙眉趴在枕头上,吐出来的呼吸沉重又炙热,能看出来烧的不轻。 安晴拧了一个毛巾过来,她一时之间有点不敢动他,这满身的伤,她怕他转身都要疼。她拉拉他枕在额头上的手,好烫! “南哥,南哥。”她只能小小声地叫,她得把他叫醒,换个姿势,要不然没办法给他敷毛巾。 卫南勉强睁开一只眼,屋里的灯光让他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两下。看到面前的安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安晴?”嗓子都烧哑了。 “南哥,你手移一下,我给你敷个毛巾。” 卫南手动了动:“永进呢?” “他去给你找医生来。南哥,你烧得很厉害,得看医生。”安晴把毛巾塞进他额头间,让他用手夹着。卫南想翻身侧躺过来,安晴吓的连忙阻止他:“别动别动,你就这样趴着吧。” 卫南就不动了,他闭着眼睛,清晰地感觉到安晴的呼吸停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南哥,是不是很痛?”她小小声地问。 他闭着眼睛笑了一下:“怎么会问这种傻问题?” “测体温了吗?” “不用测,我有经验。” “多少?” 卫南睁眼看了她一下:“38度5以上。”只有烧到这个温度以上,他才会有晕眩感,这么多年,他伤的有经验。 “那我给你擦擦脖子。” 她又去拿了一条小毛巾,兑了些热水,在卫南脖颈处细细地擦。 她的手很轻。卫南平时被永进照顾,那家伙下手没轻没重,擦得他脖子生疼。可女孩子不一样,她的手指带着点水汽,擦过皮肤的时候痒痒的。卫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像是栀子花香。 “水烫吗?”她低头问了一句,长发垂了下来,轻轻扫了扫卫南的胳膊,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把枕头攥的紧紧的,赶紧松开手:“不烫。” 毛巾擦到锁骨,卫南觉得更不自在,他眼神定定地看着墙角的一处,竟神奇地看到那里趴着一只壁虎。等手帕擦到他喉结,他突然间出声了:“这里不用擦。” “哦。”安晴收回手。“南哥,你睡一会,医生来了我叫你。” 卫南很放松,他又一次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永进带着医生过来,把他拍醒了。 上门是个老医生,常跟卫南他们打交道,熟练地在床边上挂上输液用的架子,还不忘跟卫南调侃两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一回回的,硬是哪个地方都伤了个遍,嘿。” 不过这输液下去了效果很明显,卫南出了一身汗,热度总算下去,天色已经亮了,他总算沉沉睡过去了。 永进和安晴累的够呛,永进开始赶安晴:“快去靠一会,今天不去学校了吧?” “嗯,今天不去,等志刚哥回来找我。” “安晴……”永进突然间欲言又止。 “嗯?”安晴抬头看他,那双美丽的眼睛虽然疲倦,却依然干净纯粹。 永进一时语塞。 “以后过来住,再有人欺负你,进哥保护你!”过一小会,他用拳头在左胸口上敲了敲。 安晴展颜一笑:“还用你说!” 一个晚上的时间,安晴已经想清楚了,既来之而安之,有些事情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勇敢面对它吧。 安志刚去了一趟学校,过来找了安晴一趟,又走了。 卫南养了几天伤,他终于等于期待中的电话,动身去了溪城市里。 安晴是过了两天才去的学校,一见到她,张亦红瘪着张嘴都快哭了。那天汇演一结束,她就跟着她爸回去了。隔天一上学,她听到刘贝贝说起当晚的事情,急的都快哭了,后来在学校里偶遇了来找郑老师的安志刚。“没事,放心,让她缓两天,就来学校了。”安志刚挺喜欢安晴这个同桌的性格,拍拍她小脑袋。 “你哥不说你在哪,要不然我早就去看你了。”“我也是!安晴,那天晚上我也吓坏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刘贝贝一脸歉意。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安晴心里感动。 “安晴,你哥跟你说了没?这次是郑老师带着张老师去校长办公室吵了架,才让他在学校贴了告示,跟所有人把事情经过说清楚的。”张亦红又开始说八卦。 安晴笑了:“说了,他说他根本没帮上忙。” 那天安志刚确实是带着一身怒意去的,结果扑了个空,同屋老师说郑老师去校长办公室了,安志刚心想正好。他到了校长门口,就听到两个女的老师,尖锐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安晴是什么样的学生我们比谁都清楚!学校里现在说什么的都有,你让学生以后怎么学习?”“没保安?门卫也没有!女孩子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 校长本来头发就少,这会头发都快秃了,他不怕男教师,怕女教师,特别怕这种正规院校毕业的,有正式编制的女教师。两个女教师轮流一人说一句,把他说的头都大。这件事情追究起来,他本身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行,行!你们给个方案。学校就这么点经费,你说我怎么办?哪里有钱请保安。” 于是安志刚适时出现了,开始跟两个老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条件从学校要公开道歉,变成了学校要公开澄清事实,也算是把以前学校的传闻做了个澄清,还安晴一个清白。 “那个……,安晴啊,你跟南哥真没在谈恋爱?”张亦红问的期期艾艾的,这个消息太劲爆了,连刘贝贝都开始竖起耳朵听。 安晴失笑:“真没有。不过,南哥真挺好,以后啊,谁要当我嫂子可真有福气了。” “唉。”没有八卦听,刘贝贝叹了口气。 “哦。”这边张亦红听的面红耳赤。 安晴把书本拿出来,收敛了心思把专注力都放在学习上。 伴随着连续三天的考试,初二学年结束了。 这年的七月,溪城市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杨大死了! 杨大上次出了那件事情,看似被压下去了,实际上没有,因为事情闹的太大了,一直有人把这件事情翻出来准备重新上诉。 孟京龙介入这件事情以后,更不可能让这件事情销声匿迹,他不止一次公开说过,要将杨大绳之以法。“有本事直接到警局来找我!”甚至在公众场合,他也公开叫嚣过。而且他手里不知道什么原因,掌握了杨大很多的证据,按照这些证据,杨大不被公诉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于是,杨大爆发了。 杨大是个性格非常冲动的人,这种人在遇到强烈刺激下,会做出很过激的行为。 他认定是孟警官挡了他的路,案子又一次被翻出来,他就拿了一把在当时已经被初步管控的猎枪,冲进了市公安局的办公室,他就是冲着孟警官去的,结果枪还没端起来,对方提前掏枪,一枪打在胸口上,当场就死了! 孟警官是什么经历,什么背景?关键时刻,身手比杨大快多了。 持枪进入公安局,企图谋杀公职人员,这个事情不在说严D,在平时也是骇人听闻的。证据确凿,一屋子的人都看到他掏枪了,连翻供都不可能。 树倒猢狲散,杨大在的时候,树了不少敌,杨大一死,杨二杨三连夜跑了,没人说清楚他们去了哪里,连同他们曾经开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门店,都像一夜间倒闭了,关门的关门,转让的转让。 这大大超出冬哥和卫南的意料,等他们上门找人,人早就跑没影,卫南深深地懊恼。冬哥也有点意外,但他想的比较开:“跑的了一时,跑不了一世,溪城他们是没胆子再回来了,在外地他们也未必有什么势力,翻不起什么浪。”冬哥这人当时想的是凡事留一线。但卫南心里却隐隐觉得有点不妥,放虎归山,而且不知道去了哪里,总觉得心里没底。 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天涯海角地去找,只能先把这件事情搁下。 事后证明卫南的担忧是对的,宵小之辈,容易坏事。杨二和杨三,竟成了他绕不过去的宿命。 这事情在溪城市闹的沸沸扬扬,一时间整个溪城老老少少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连安晴都听本村的老人在议论。“嚯,听说当场被崩到脑袋,吓死人了。”“活该,谁让他带着枪,还带着刀跑公安局去的。” 安晴隐约猜到了一些,正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下。村里有个人走到她外婆门前说:“安晴,村口有人找。”“谁呀?”“不认识,说是你哥。” 安晴眼晴一亮,一路小跑到村口,卫南斜倚着身子半靠在一辆摩托车上,看到她,毫无预兆地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安晴愣住了,她从来没有在卫南脸上看到这么舒心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顺意这个笑意漾开,脸上又露出那个小酒窝。那一天明明有太阳,可在安晴的回忆里,那天是黑白色调的,只有他的笑容,他身后的阳光,被太阳晒的发亮的麦田,还有远处斑驳的土坯墙,攀墙的牵牛花,都在这个笑容里褪成了模糊的背景色。 这个笑容后来在她脑海里印了很久很久。 当时她开心地朝他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他头一摆:“走,带你去吃饭!” “为什么吃饭?是我猜的那样么?” 他大笑:“你猜的哪样啊?” “就是那样!” “那样就那样吧,来吧,喝酒去!”他把手里的头盔递给安晴。安晴欢呼了一声,一下子跳上车子。 那天的天特别蓝,云特别白,卫南说什么都是带着笑,愉悦的笑声洒了一路,安晴仿佛也被感染了。 《恋曲1990》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那个夏季,安晴在碧水镇度过了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没有了杨二和杨三的碧水镇,空气都格外自由,她开始放心大胆地往外走,卫南也带着她慢慢走进他的朋友圈,他的那些兄弟有的比他年纪还大,完全把安晴当成亲妹妹看。打球、吃饭甚至唱歌,总喊她:“妹妹,一起来玩。” 安晴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越来越爱笑,性子越来越开朗。 暑假补课的夜晚,他们就在宿舍里放歌听,屋檐下的那一排台阶,是他们最喜欢呆的地方,三个人喝点啤酒,安晴坐在一边啃雪糕。几乎所有当时风靡的流行歌曲,他们都听了个遍,唱了个遍。 永进酷爱beyond的歌,还常常哼窦唯的《无地自容》,安晴从他那里,慢慢了解了中国的摇滚乐,他唱到窦唯《无地自容》时必破音,却拍着胸脯喊:“这才是摇滚精神!” 卫南唱歌是很好听的,他唱《相思风雨中》,一个人能在男女音之间自如切换。 难解百般愁 相知爱意浓 情深变苍茫 痴心遇冷风 分飞各天涯 但愿他日重逢 夜漫漫路上珍重 寒夜里霜雪飘时 但愿花亦艳红 别后路上珍重…… 一曲终了,永进和黑子都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安晴拍着手鼓掌。鼓着鼓着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她拍拍永进的肩膀:“你们,会不会,那个啥?”“啥?”永进喝了几瓶啤酒,眼神迷离又满脸开心地问她。“就是,会不会弹吉他?” “不会!” “这个不是……,你们那啥的标配吗?” “啥?” “就是……泡妞……” “噗!”这回是黑子嘴里一口酒喷出去了。 三个人齐齐都惊讶地看着安晴,一脸一言难尽。卫南无奈地很:“你这又是哪里看来的?” 安晴坐直了身子,颇为理直气壮:“那电影里不都这样演的吗?浪子,颜值高,身手好,会弹个吉他,唱着忧郁的歌深深吸引女主角,还标配要有红尘知己,上演爱恨情仇。” 三个人一脸无语,黑子忍不住说:“你是不是这段时间又看什么小说了。” “没有~,以前看电影看的。” “颜值高,身手好,红尘知己,这是你南哥的标配啊。”永进说。 卫南笑着骂他:“神经病。” “所以,你们谁去学一下呗。”安晴怂恿着。 卫南看着永进,抬抬下巴,黑子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安晴也懂了,一脸期盼的表情看着他,永进只好叹了口气,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短发:“颜值高,身手好,除了你南哥,也只有我了!” 有颜有才的进哥,也是有人追的。认识的兄弟都跟安晴说,追永进的是豪放的小太妹,估计他那头贴皮的短发太唬人了,吓退了不少良家淑女。有几天吃完晚饭,安晴天天吵着要去店里玩,就是因为有个女孩子天天过来蹲永进。永进烦她,又不能凶安晴,只能对着女孩没好脸。女孩一来,就贴在永进边上,问他吃了没,忙不忙,拉着永进的手说让他陪她打游戏,永进挥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自己玩去!别烦我!” 女孩生气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我有哪里让你不喜欢的,你说啊!” “哪都不喜欢,让我怎么说?!”永进就是烦她。 “你不喜欢我,你是不是喜欢她!”那个女孩一指就指向安晴。安晴正跟黑子蹲在一旁吃冰棍看热闹呢,祸从天上来。她反手指指自己,无声地问女孩:“我?” “对,说的就是你!”这个女孩早就看安晴不顺眼了,整天跟卫南和永进他们呆在一块,不也是凑上去的吗?! “你瞎说什么?”永进被说中了心事,又羞又恼。 女孩一把抱住永进的腰,冲着他喊:“你跟她不是一路人,我才是!” 安晴冰棍都忘了吃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过了一小会,她把冰棍一扔,清咳了一下嗓子,给永进救场。“你如果了解我进哥,并且敬他爱他,你就绝对不会说出是不是一路人的说法。你刚才不尊重我,也就是也不尊重我进哥,你这样没礼貌,就算是天仙,我进哥也不会喜欢你!” 黑子在一旁快笑死了。卫南站在店里窗户边上从头看到尾,心里直乐,这丫头,为了撑个场子,都快把武侠小说台词给搬出来了。 那天卫南载着她回了棉纺厂宿舍,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 杨大的事情他和冬哥谁也没说,杨大死了,他们更不会大张旗鼓摆席庆祝,但不妨碍亲近的人吃顿饭喝酒庆祝一下。 于是,冬哥来了,赵刚来了,还来了卫南两个很过命的兄弟,大家脸上都带着笑,个个轻松自在。 冬哥这次看到安晴,笑眯眯地招手让她过去,竟然塞了个红包!安晴哪能收,一直往外推,冬哥嘴里叼着烟,往她怀里塞:“拿着拿着!”安晴只好求助地向卫南看,卫南跟她眨眨眼,安晴这才笑眯眯地塞过来,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冬哥!”。冬哥凑近卫南身边眨着眼说:“嘿,小姑娘还挺听你话!”“别吓说,哥!”卫南怕安晴听到了,“我懂,我懂!”冬哥乐呵呵地拍拍他肩膀,他今天笑的比这几年笑的都要多。 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少的了酒?在酒桌上,赵刚提议:“妹妹,喝点?” “喝!”安晴一个酒杯放桌上,其他几个人都喝彩,冬哥夸说:“看看这范!不愧是安志刚的妹妹。” 卫南就坐她旁边,侧头问:“真能喝?” “放心吧。”安晴挺了挺胸膛。 “来吧,大家。”冬哥先举杯,他环顾一圈,卫南、永进、黑子这些当年跟着他还是半大的孩子,如今长大成人,也即将独挡一面了。过去几年的岁月在他眼前快速滑过,他也不禁颇多感慨:“别的不多说了,今天高兴,不醉不归!” 都说酒品如人品,有人喝多了会耍酒疯,永进喝多了听说还会打醉拳,可是眼前的冬哥喝多了,让安晴可觉得太新鲜了! 冬哥平时脸上那块疤已经看不明显了,酒喝多了以后脸一红,眉骨那里还是能看的很明显,那道疤像是硬生生把他脸分隔成两块,也不吓人,看着还挺有意思。跟平时气场像换了个人似的,上句不接下句地说着,完全没有方向,安晴就开始乐,她没想到冬哥喝多了是这个样子的。 “周老四那个人,嘿,脑子空空的,什么料都没有。我当年第一次跟他打交道啊,我就知道这人,绣花枕头一个。卫南你说是不是?” “是,是。”卫南无奈地点点头。 “绣花枕头没事,好多人都是绣花枕头,就这赵老六这人,这种枕头不行……” 在场除了安晴和赵刚,其他人都知道冬哥这个习惯,只顾自己夹菜吃,让冬哥一个人在那里发挥,只有赵刚在那里逗冬哥说话:“还是哪些人是绣花枕头?冬哥给讲讲呗。” “我想想……”冬哥竟然像安晴一样把一只手托在下巴上,真在那里想,眼神有点空。这个动作把安晴乐坏了,她忍不住笑出声。 冬哥正一抬眼,看她笑,用手一拍桌子,指着安晴说:“妹妹,你说对吧?我说的没错吧?妹妹都笑了。哎,我说到哪里了……” 安晴跟赵刚两个人笑着直扶着桌子扶不起腰来,他们笑成这样,冬哥也不生气,还端着酒杯一拍赵刚的后背:“来,喝酒!”这一掌像乔峰的降龙十八掌,一掌拍的赵刚人差点整个扑在饭桌上,一口菜差点吐出来。把永进给嫌弃的,赶紧把靠他的两个菜给移开。 一顿饭吃的安晴笑的肚子都疼。她眼看桌上一桌男人酒意上涌,已经开始在拼酒了。只有永进跑出去抽烟了。她眼睛滴溜溜转一转,跑出去找永进去了。 果然,永进正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醒酒呢,抽着烟。 安晴坐在他边上。她今天也喝了点酒,气氛太好,胆子有点大,就一直盯着永进手里的烟看。 永进被她看了几眼,有点纳闷:“你干嘛呢?” 安晴凑近他,看看屋里,黑子正好看着他们俩。她对黑子招招手,黑子停顿了一下,也跑出来,安晴把他拉着坐在自己另一边。再看看屋里,那几个男人正喝着酒呢,于是小小声地说:“永进哥,给我支烟,我也抽一下试试看呗。” 永进被她吓一大跳:“搞什么?这也是你能试的吗?” 安晴食指放在嘴唇上,一边嘘一边瞪他:“小声点。”然后另一只手又拉拉黑子:“你们两个给我打掩护,我就试一下。”永进朝黑子看过去,黑子偏过头不想理这个事情。 永进朝安晴瞪眼:“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真没有!”安晴继续压低声音说:“我天天看你们抽,我好奇不行吗?我又没瘾。” 永进不敢给,安晴立马转黑子那一边:“黑子哥,你也有烟对不对?” 黑子也不敢给呀,他只好看向永进那里:“你给!都是你闹的!” 永进说:“你想找死啊?一会被卫南看到,能把我们给剁了。” 安晴两只手拉起他们:“走走,我们走远一点,到宿舍门口去。” 永进拗不过她,把烟和打火机往口袋里一揣,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黑子一起拖下水,一会要被骂也不会是他一个人。 到了宿舍那条路门口,安晴说:“行了行了,就这里。”永进用打火机把一根烟点着,没过嘴,把烟递给安晴,说:“就尝试一下,吸个两三口。”他点了一根递给黑子,黑子不肯接,他瞪了黑子好几眼,黑子迫于无奈,被逼把烟接了过去。 安晴接过来,拿着那个烟,好奇地看了好几眼,她真的就是好奇,为什么卫南他们对这个有瘾,经常抽。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靠近嘴唇,往嘴里吸了一口,“咳咳咳”,烟一过口第一口就呛得咳起来。一边咳一边拿眼睢永进:“这什么味?这么辣?” 永进好笑地拍拍她后背:“这男士烟,味都大,试过了就算了。”伸手要去拿烟,她连忙伸手去挡:“别别,再试试。来,你来教教我。” “还学?” “哎呀,机会难得,你就教我怎么吸吐就行了,我再试试。” “好吧好吧。”永进很无奈,他太宠安晴了。 在他们身后几米,有个人把刚才这一幕从头到尾地看了下来。 赵刚喝酒喝多了出来上厕所,这条路正好就在去公厕的路上,三个人在那里闷着头研究教学呢,谁也没注意身后还有个人。 这个人也蔫坏,厕所也不上了,扭头就回屋去。 屋里冬哥还在那里自由发挥,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卫南几个人哭笑不得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回他的话。转眼看到赵刚就回来了:“你不会在院子里解决的吧?” “靠,我们是文明人好吧,能干这种事?”赵刚笑着指指屋外:“你去看看,有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特好玩,真的。”他开始轰卫南:“去吧,晚了不一定能看到。” 外头那三人这会从站改为蹲了,永进开始头对头地教安晴:“吸一口,包在口腔里就行,不要用腹部吸……”背后一句断喝:“你们在干什么?!”卫南充满怒气的声音突然间响起,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黑子,他手一抖,手里的烟直接掉地上了都。 卫南一脸不可思议,他凶起来还是很吓人的,永进连忙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踩了踩,把烟给熄灭了,安晴一看只有她一个人拿着烟了,立马也学永进一样,把烟给扔了,用脚踩了熄灭了。 卫南一看这整齐的动作,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们教她这东西的!” “我……我就试试,好新鲜。”安晴有点懵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卫南就开始气自己,毕竟天天在安晴面前抽烟的人也包括他一个。他脚一顿,就往回走。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摸不清楚情况,只好跟在他后面往回走。 进了那个屋,卫南就往凳子上一坐,习惯性地要掏烟出来抽,顿了两下,又把烟给塞回去了,嘴里骂了一句:“靠!”。赵刚看了快笑死了,其他两个人看那三个人灰溜溜地一排站门口,喝多了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当门神呢这是。”赵刚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大乐,真是太好玩了。 安晴脑子转的快,她坐在卫南身边,讨好地说:“南哥,怪我,怪我,是我非要永进哥他们教我的。我就是好奇,真的。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你要相信我!” 冬哥难得的清醒了一点,他大着舌头问:“妹妹……妹妹,你,你干嘛了?” “我不学好,我让永进哥教我抽烟。” “这是抽烟的事情吗?你不能什么东西新鲜就想学,今天学这个,明天呢?”卫南难得生气地跟她甩脸子。 安晴赶紧哄他,认错态度特别好:“没有!真的,我别的东西又不学,我不好奇!” 卫南刚要说话,冬哥开口了:“哎,多大的事!卫南,你还好意思管人家抽烟,你14岁就偷偷学抽烟,当时还不是照样嘴硬的很。” 卫南一句话被硬生生给压回去。他无奈地看着冬哥:“哥,她是个女孩子!” “哦,哦,女孩子啊,那也确实是,不能尝试这个,哈哈。你当哥哥的给带着头!” 赵刚和那两个人都乐不行了,直拍桌子。 安晴对着冬哥说:“没有,我真错了,我一会写个检讨写给南哥,我不该好奇尝试了一下。” “用不着!妹妹!抽烟这事,跟喝酒是一样的,不过量就没事。真要写检讨,让他也写一份!” “不不,我写,我真的写!要不然南哥还生我的气。” “卫南,就这一个妹妹,这么乖,你还生什么气?妹妹,我跟你说,他再乱生气,我给你做主!” 卫南看安晴一脸鬼灵精怪的,句句跟冬哥说,但每一句也都说给他听的,就是为了哄他,让他别生气。看她这样,他就手痒,忍不住伸手拍拍安晴的脑袋:“行了,闭嘴吧你。”他捏着安晴的脖子:“喝了点酒胆子就大了哈。” 安晴笑着一直躲:“没有没有。” 赵刚跟卫南碰酒杯,悄悄问卫南:“是不是管的有点太紧了?”卫南感慨地说:“我们这个圈子,怕她学了一,就有二。”赵刚哼笑着说:“你太小瞧你这妹妹了,人家是有个主意的人。”卫南哼了一声:“再有主意也是妹妹。” 酒桌散了,安晴偷偷塞给了卫南一张小纸条,卫南打开一看,乐了。是一份检讨书,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我已深知自己的错误,请看我用行动来弥补!惶恐的安晴。”他把这份检讨书折成了一个小纸条,放在了自己的钱包里。 《滚滚红尘》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冬哥渐渐把一些事情交给赵刚、川子他们去处理,他把摩托车行交给卫南全权负责,这是对卫南的信任,也是在为他将来铺路。 卫南一开始事无巨细地跟冬哥汇报,冬哥说:“用不着,既然给了你全权负责,你就学会自己做主,钱不够了跟我说。卫南,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大不了从头来过。” 卫南也才20岁,自觉担子有点重,因此对这个店越发上心,既是对冬哥信任的回报,他自己心里也对未来有了另一番憧憬。 8月份,冬哥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一趟南城。他让卫南自己去谈一些采购。安晴暑假补课结束了,于是卫南带着她,还有黑子、永进出发了。 南城这个城市,处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历史和现代结合得特别好,它既有历史的底蕴,又有现代的繁华。沿街可见历史留下的各国的建筑,也可见到摩天大楼。安晴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快10年,所见的一切对安晴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却让其他三个人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了——差距。 这种差距不仅是物质上,金钱上的,更有一种思想上。如果非要给这种差距找一个形容,那么可以说是气质,相对于安晴在这个城市里的如鱼得水,他们三个人则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这种感觉不在外表的东西,而是一种与时代变革后的繁华的融合感。这种感觉会随着他们阅历、自信的增加而消减,但在当时却是真实存在的。 卫南心里矛盾又开心。冬哥有意让他自己这次来南城谈车行的采购,是为了锻炼他,更是为了让他长点见识,贸易市场上千平的门面给了他第一次震撼,生产车间繁忙有序的流水线,也让他见识到了现代化生产的能力,跟生意场上的人谈判吃饭,也是一种跟以前在溪城跟人谈事完全不一样的套路和排面,种种经历都让他觉得这一次出来不虚此行。 对于跟这个城市的不协调感,他能感受到,但也坦然接受。他不会妄自菲薄,过早地进入社会,让他早熟,他对很多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如果说一定对他有什么冲击,那反而是一种隐隐的兴奋感,这种感觉源自于男性一种天然的征服感,这会让他更有冲劲。 卫南一直是一个内心强大的男人,他不光内心强大,他还很聪明,这样的人不怕变革,反而会拥抱变革,他们擅长从变革中找到商机,后来他很快成了最先富起的那批人。 安晴对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美食娱乐如数家珍。 她带他们去美食街上吃各种小吃,当地有一种名小吃,需要沾芥末才能吃,安晴坏心地谁也没说,把芥末涂在上面,骗他们是抹茶。三个人都是第一回吃芥末,谁也没想到这淡绿色的东西能有这样的威力,特别是永进,沾了一大口,直接一口包!当场辣的口腔和鼻腔像爆炸了一样,鼻涕当场喷出来,卫南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唯独黑子晚入口一步,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直接就撩筷子了。安晴直接笑倒在桌子上,为了这件事情,她没少被永进敲诈请冰棍,那她也乐意的。 坐摩天轮、帆船出海,几个人在南城玩的开心又过瘾。 转眼就要回程了。 最后一天,安晴约了几个以前的同学去海边沙滩玩。卫南他们仨坐在沙滩边晒晒太阳、吹吹海风、喝点啤酒,分外惬意。 永进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明天就要回去了,还真舍不得。” 卫南:“现在道路比以前建的好了,以后来会越来越方便。” 黑子:“以前我听我爸说,到南城大巴大概得坐40多个小时,这次我们才多少时间。” 卫南:“碧水镇到溪城市区的高速也在建,社会发展真是太快了。” 这次出来,所见的一切让他们感触更深,三个人心里都不太平静。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在南城有一套房?”平时很少说话的黑子难得今天话多。 “你来这里开个餐馆,我觉得行,一两年搞不好能有一套房。”永进他在美食街那里看到,只要一个好吃的店,生意都非常火爆,黑子的厨艺水平不比他们差。勤劳致富不是梦。那还是一个个体经济很吃香的年代。 “你呢?”卫南偏头问永进。 “你呢?”永进反问他。 卫南望着远处港口的货轮“我还不能走。冬哥还需要我。” “现在杨大都已经不在了,我觉得你不需要做到那一步。”这话是黑子说的。 “杨大不在,杨二只是跑了,没了杨大,外面可能还有陈大、林大……。你们两个跟我不一样,冬哥对我有恩!” 永进和黑子沉默。命运之手将卫南和冬哥绑在了一起,在这条路上,他们只能共进退。只要冬哥一天不退,卫南可能就得陷在里面,这个话题无解。 “哥,我决定去当兵。”永进开口。 卫南看着他,淡淡笑着问:“决定了?” “嗯,想了有一段时间,决定了。” 卫南欣喜地举起酒瓶:“来吧,黑子,敬兵哥哥。” “敬兵哥哥。” 永进一口饮尽了瓶中酒,然后吐槽了一句:“这南城的啤酒真不咋地,味道跟马尿似的。” “哈哈……你喝过马尿啊?” 永进笑了:“靠,就一比喻。” …… “哎,妹妹这个月是不是过生日?” “对,就这几天了。”卫南记得比较清楚。 “那今晚找个好的地方提前给她过一下吧,难得来一趟。” 他们三个人很奢侈地带着安晴去了南城的一家老派高档餐厅,为了进这家餐厅,三个人咬咬牙各人买了一套像样的衣服,送了安晴一条白裙子,安晴已经身高165,长的亭亭玉立的。她把头发拨在右侧,拿出卫南送的那个簪花,戴在头发上,真正是“红妆二八年”。 结果,看着端上来的牛排,四个人面面相觑,愣是不知道怎么动刀叉。 “安晴,怎么吃?”三个人看着安晴。 “呃,不会。真没吃过。”安晴也拿着刀叉没动呢。 三个小的又齐齐看着卫南,卫南失笑,只得硬着头皮招手让服务员过来指导了一番。 “操,感觉没你做的牛肉好吃。”永进一边吃一边小声吐槽,压低声音跟黑子说的。 “嘿,有点素质行不行?”卫南像模像样地在那里切牛排。 “可是我觉得也是。”安晴压低了声音,悄悄跟永进对了一个大拇指。 几个人压低了声音偷偷地笑。 在南城著名的步行街上,安晴跟他们一起照了很多照片,照片里,20岁的卫南俊秀、挺拔,18岁的永进头发短的贴着头皮,一脸不羁的模样,18岁的黑子看上去老实敦厚, 16岁的安睛一身白裙站在最中间。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她永远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妹。 新装修以后的游戏厅店开张了。 这家店是赵刚一手操持的,崭新的新机器,都是当时市面上能拿到的最新款。他走的是春哥的采购渠道,在碧水镇甚至是溪城都算是时髦的。碧水镇这两年慢慢发展了一些旅游业,有一些其他镇或其他市的人过来玩。游戏厅这行业来钱快,开业第一天就生意火爆,营业结束以后大家去开庆功业,赵刚还特意叮嘱安晴:“妹妹,一起来吧。” 安晴没去,卫南也没让她去,他嫌弃一屋子男人太闹腾,喝醉酒怕没分寸。 赵刚看他没带安晴来:“怎么不让安晴一起来吃个饭?” “没空!人家要学习呢。” 赵刚揶揄他:“看得这么紧!”一边搭着永进的肩膀:“今晚多喝几杯,大功臣!” 自从永进决定要去当兵,冬哥就不让他再去催债,他专心呆在碧水镇,入伍前这段时间他一边帮忙照看游戏厅店,一边帮卫南筹备摩托车店。不得不说,他很适合干这些事情,店铺管理做的有模有样,乐得赵刚开心地说:“别走了,留下来得了。” 只是永进有自己的理想,之前他为了卫南选择留下来,现在卫南最大的心头隐患已经没有了,他想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一把。 对于这点,卫南无条件支持。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晚上卫南回到平房宿舍,看到安晴房间里那盏泛着黄色暖晕的灯光,心里就觉得暖洋洋的。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特意在这排平房的门口搭了一个铁门,门口院子里拉了一个照明的灯泡,碧水镇是典型的山城天气,即使夏季,到了夜晚八九点钟,也不会见热,反而微凉的风吹在身上分外舒坦。院子里八月金桂花也快开了,淡淡的清香,这一切都让卫南有种满足感,每次回到这里,他就像浪子回到家,有种归属感。 安晴正在开电脑学习,收音机里低声放着陈淑桦的《滚滚红尘》。 “这么晚还在学习?”他把手放安晴后颈上捏了捏。喝多酒的人体温高,掌心贴在安晴微凉的脖子上挺舒服。 安晴脖子缩了缩,她一看卫南这样,就知道他没少喝。喝多了他就会带着那种懒洋洋的笑,赶紧去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永进哥和黑子哥呢?” “永进今天被人灌多了,黑子在那照顾他呢。今天大家伙高兴。”他也挺高兴,带着那种舒心的笑。 “永进哥喝多了什么样的?”安晴还没见永进喝多过呢。 “在那里打醉拳呢!阿菜说要回去拿录像机,一会哄着他再打一套。估计有的闹了。” “呦,那回头我让阿菜给我一份,以后可以敲诈永进哥点吃的。” “赵刚说不用,到时候人手发一份,每年过年还给他部队寄一次!” 两人都笑的不行。 卫南看看她的电脑:“学到哪了?” “晚上就练了会打字,没做别的。” “那你再练吧,我看看这书。”他拿起桌上那本《计算机入门》的书,翻了两页:“哎,不行,头晕的很。” 安晴看着他笑:“我还在想,你要是这会还能看的进去,我真的太佩服你了。” 卫南也笑:“是有点喝多了。” “南哥……”安晴看看他。 “有事?” “永进哥要去当兵了。你有没有想过去……学点东西?你脑子活,学东西有的比我还快。” 这是安晴第一次跟卫南谈起未来。几个月的相处,她深深觉得,卫南当年没有继续读书,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几个人一起学电脑,卫南分明是领悟最快的那一个,他对数字和数学有种天生的敏感。 有一次安晴跟着卫南去店里,他让她随意玩,自己在小办公室里看账本,那一次让安晴吃惊到了。他对三个月之前的账本做到如数家珍,从数字关键性推断出是否真实合理,她曾经问过卫南有没有学过,他说真没有。 也正是因为卫南这个能力,冬哥这两年慢慢把账本都移交给他,让他过目一遍才放心。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如果加上系统的学习,这绝对可以成为卫南谋生的一个能力。 卫南却不这样想,他摇摇头:“20岁了,再进学校怎么学?高考都嫌我超龄了吧。”他淡淡笑着:“再说实践出真知,现在冬哥给了我一个机会,我想把摩托车行做做好,也是一样的。” “南哥,你想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能做好!我就负责花时间把电脑学学好,以后可以用电脑帮你做账!”安晴朗声说了一句。 卫南就笑了。这种话带着一种无谓的信任,像孩子说话一样。他望着安晴,淡淡的灯光下,安晴脸部的轮廓显得分外温柔。安晴的头发天生有点自然卷,平时头发扎着不明显,晚上洗了头发,头发披散在肩上,更增添了几分温柔。卫南心里一片柔情,他柔声问:“又要学习,还要学电脑,会不会累?” “不会。初中的东西挺简单,不难。” 卫南不禁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看平时安晴玩也没少耽误。 “我妈妈以前有个同事,是个医生博士,她教了我一点冥想休息法,能够训练关注力,我觉得挺管用。” “冥想休息法?” “对,来,我教教你!”安晴跃跃欲试。 “怎么弄?” 安晴把屋子里摇椅移过来,椅背上摆了一个小枕头,拍了拍:“来,南哥,躺上来!”她自己拿了一把凳子坐在椅背后方。 卫南一边躺上来一边笑:“你不会是想一会把我摇睡着了吧?” “哎,不是。”安晴冲招手:“你来。” 卫南躺好。 “闭上眼睛。” 卫南闭着眼睛笑了一下:“还说不是催眠。” “嘘,别说话。”安晴放缓了声音和语速:“现在,放松自己,幻想一下自己的脑海里有一支蜡烛,这支蜡烛正在徐徐燃烧,现在你的脑海里是不是这个烛火像在有风吹一样轻轻摇摆,那么用你的专注力让这个烛火不能被风吹动,它应该是在一个没有风的屋里。是不是很难?没关系,再试一试……” 安晴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 居高临下地望着卫南,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卫南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微微上扬的唇角,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心跳的飞快。 靠的太近了!卫南的脑海里没有蜡烛,只有这句话。 也许是安晴怕自己低缓的声音卫南会听不到,她的身子靠的特别近。卫南自己一身的酒气,可是安晴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仍然丝丝缕缕地钻进了他的鼻尖。他脑海里的蜡烛不仅没有迎风欲止,而是随风狂舞了! 他暗暗吐气放缓了一下自己呼吸,淡淡笑着问:“就这样?好了没?” 没听到安晴回话,他又问了句:“能睁眼了么?你不会跑了吧?” 听不到回话,他自己把眼睛睁开,一眼望进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他看的真切,这双眼睛跟平时不一样,此时写满了倾慕、依恋、欣喜,他一时看呆了,忘了躲避。 安晴情窦初开,没有惶恐和不安,她满心欢喜,此时也不想回避。 夜是那么静,两人静静地对视,收音机里陈淑桦的歌声还在飘荡: 来易来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 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 彼此都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如战鼓一般。 卫南先动了。他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从摇椅上坐起来,把脸埋在自己掌心里:“喝多了,被你催眠得都快睡着了。” “这叫冥想,不叫催眠!” “好吧,冥想冥想……太晚了,别再学习了,早点睡吧。”卫南不敢扭头看安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走了。 安晴把门反锁好,站在门边静静地回味了一遍又一遍刚才的场景,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无声地笑了。 留下卫南一个人要房间里抽了半宿的烟,他燥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却又憧憬自己看到的,他在想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还有什么能做的更好,能带给这个美好的女孩子的。 两人再一次默契地没想捅破这层纸,彼此都想再等等,等对方长大,等自己变得更好,等这一份感情发酵得更醇厚一些。 所以,第二天一早,安晴打开房门,遇到刚刚跑步回来的卫南,两人相视一笑,安晴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南哥早!” 《似是故人来》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安晴也有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秘密。 每天清晨,她都会照镜子仔细端看自己的妆容,如果某一天,她发现自己的衣服跟卫南衣服颜色相似,心里便会悄然涌起一番窃喜。人群里,她总会不自觉地搜寻卫南的身影,密切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卫南身上,有着一种特独的气质,既带着混子的不羁,又透着居家好男人的那种沉稳,如果一定要说他像哪个明星,安晴后来人到中年,在韩国电影里看到孔刘的某些瞬间,觉得他和卫南有那么一丝神似,但也仅仅是有一点点像罢了。当卫南坐在人群里,偏着头给自己点烟,偶尔皱着眉吸一口烟的样子,是非常吸引人的。 这一天,安晴又一次看到卫南这个模样。 当时她正在卫南的屋里跟他聊天,他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窗边的白纱窗飘啊飘,连同他吐眼圈的动作,都像是被放慢了速度,如同电影里的一帧帧画面一样。 “南哥,你有心事啊?”安晴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自从上次安晴偷学抽烟后,卫南便有意识地减少了在安晴面前抽烟的次数,可这两天,抽烟的频率明显增多了。 “没有,在想摩托车行开业的事情。”他淡淡笑了一下。他现在对这家店投入的精力超过了以往做任何事情,毕竟那么大的一笔投资,他不允许自己出现纰漏。 “这个,送给你。”她手一摊,手里躺着一个香包。 卫南拿过来闻了闻,惊奇地说:“这是桂花香包?” 安晴笑着点点头:“我跟人学做的,确实得放在火上慢慢烘焙,干了以后再放点香料,这样才能储放时间长。南哥,你要是压力大,晚上可以放枕边上,这个安神的。”说到后面,安晴脸上微微泛着红晕。 卫南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接过香包随手放进兜里:“辟邪良药。” 安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在这个镇上,知道卫南的人很多。外面的人慢慢都知道他搬到这里来住,当然也都知道一同住的还有一个初三的女学生。 有一天傍晚,安晴在教室里刷题,初三有化学课,她这门课学的不错,于是让以前同学帮忙寄了些竞赛的资料过来,她是冲着能参加化学竞赛去的,为了中考可以加个分。 外面有几个人走进来,突然间哐当一声,一张桌子被人踢倒在地,大家都惊讶地抬头,一个有点胖的女孩子带了三个女孩子,还有一个男孩子站在最前排,脸色不善地说:“哪个是安晴?!出来!” 大家面面相觑,安晴自己也摸不清楚头脑,看这几个人来者不善,还是站起身来:“我是……” 话没说完,那个女孩上前就是一巴掌甩她脸上:“我看着就是你!个臭狐狸精!” 这一巴掌手劲不小,安晴头一偏,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周围几个同学唰地站起来,张亦红着急地说:“你们怎么回事啊,乱打人!”“你再多嘴,我连你也打!”那女孩子手指指着张亦红。重点班的同学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旁边一男孩一直扯她:“大姐,你别乱来啊,这要被南哥知道了我们就死定了!”女孩把他手一挥:“怂包!卫南也得卖我哥一个面子,就是这女人勾引了卫南!” 安晴听到这里,才明白怎么回事,心里只觉得好笑。武卫侠也在这群人里面呢,听到自己“大哥”卫南被人这样诬蔑,立马跳出来说:“大姐,这事南哥知道吗?你这样诬蔑人家兄妹关系,谁告诉你的?”“你又算哪根葱啊?”胖女孩冲他吼。安晴看着这场景,自己都觉得想笑,这是把香港电影的情节搬进生活里吗? 武卫侠还真不怕这个女孩:“大姐,我是哪根葱不要紧,主要是你哥是谁啊?”“我哥是周老四,听过没?”“哦。”武卫侠还真听过,不过周老四不是被卫南给打服了么。 “大姐。”安晴在旁边忍不住出声,她手捂着脸:“你下次打人能不能问清楚了再打?卫南是我哥。” “真的只是你哥?”女孩满脸怀疑地说。 “要不你一会跟我回去问问他?”安晴望着她,眼神清澈无比。 旁边几个跟来的人赶紧来劝:“都跟你说了可能是误会,你还不相信,这下怎么办啊。” 胖女孩用手往安晴一指:“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不许说出去!” 安晴实在不能理解这浓浓的中二气息,十分无语。 等人走后,安晴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张亦红吓了一跳:“脸都肿成这样了?”安晴脸上两道指印格外明显,安晴心里发愁,这个掌印回去怕是瞒不住了。张亦红诧异道:“干嘛要瞒?让卫南给你出出气有什么不好?” “哎,你不懂。”这个周老四安晴以前就听过,好不容易卫南和他和解了,现在怎么能为了这点事再起争执呢?自从卫南筹办摩托车店,安晴看的出来他很珍惜,她不想让他再惹上麻烦。 可惜,这个事情根本瞒不住。 那天一回到宿舍,卫南就觉得不对劲:“你一直用毛巾捂着脸干嘛?” 她说:“牙疼。” “牙疼?”永进也觉得奇怪,之前没听说她牙疼啊。 卫南一把扯下毛巾,三个人脸色瞬间都变了,他们经常打架,能不知道这是被打的么? 卫南沉着脸问:“谁打的?” “真没事,就不小心被人碰着了。” “碰?安晴,到了今天,在碧水镇,我们还要让自己家人被人欺负还不敢说,我们还混什么?”卫南有些生气,碗和筷重重地撂桌上了。 安晴心里感动,连忙劝他:“我说没事就没事,就学校一不懂事的女孩子,你们可不能去找人家麻烦。”她挑挑拣拣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当说到周老四,三个人立马站了起来,安晴急了:“不是说了不让你们找人麻烦吗?”卫南没有说话,带头往外走。 永进扭头说:“妹妹,不打架,你放心!但这事得找周老四去,否则他妹下次还找你。”黑子同意地点了点头。 安晴只能说:“别打架,知道吗?”卫南在门口喊了一句:“走不走?!”“走!”安晴跟着到了门口,又喊了一声:“别打架啊!”这回没人回应了。 安晴在家里提心吊胆地等到半夜,梦里迷糊中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她睡的沉,挣扎了一下,最终没醒过来。 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安晴不知道,问他们,他们也不肯说。 两天以后,就下课一小会功夫,这个胖女孩又来了,这回一个人来的,整个人的气焰跟上次完全不一样,耷拉着脸,像霜拉的茄子一样。 教室里所有人都看着她。 只见她涨红个脸,走到安晴面前,酝酿了又酝酿,才粗个嗓子说:“对不起!我不该污蔑你!对不起!”说完,猛地退后两步,竟然还深深鞠了一躬,顾不上旁人的目光,转身一溜烟跑了。 这波操作让安晴目瞪口呆,回过神来,跟张亦红两个人笑的前俯后仰。张亦红说:“肯定是你南哥做了什么,他对你可真好。” 安晴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摩托车店选在9月份的一天开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冬哥外地赶回来了。 这天,安晴正陪卫南在屋里选开业时穿的衣服。 “南哥,我觉得这套不错,白衬衫配黑西裤,简约而不简单。” 这件真丝的衬衫,看着普通,可是阳光下或者灯光下,能看到上面隐隐约约的菱形花纹。真丝上身有垂感,能显档次,安晴想,卫南穿起来一定好看。 “你到时候再弄个简单的发型,把额头的头发稍微抓一抓,肯定很帅。” 卫南笑着打趣:“你这都从哪里学来的?搞得好像你经历过似的。” “……安培明以前会这样穿。他这个人虽然渣,但不能不说,他穿起来确实能骗不少女人。” 卫南手一顿,侧头看了看安晴,她脸上很平静,像是要讨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后来,他还找过你吗?” “没找我,找我外婆了。说还是想让我去南城,我才不去呢!” “南城其实挺好的。” 安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我去?” 卫南赶紧摇头:“就是实事求是,南城确实比溪城要好,溪城再发展,也不可能有南城那么繁华。” “那又怎样?人这一辈子,最多也就是呆在一间房,睡在一张床上,繁华的城市是好,那也不是家。” 安晴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总是能让卫南心里感到温暖,他轻轻弹一弹安晴的额头:“小姑娘家的,哪来那么多一辈子的大道理?” 安晴捂着额头:“这是我的大道理么?这是老祖宗的道理好不?” 两人正说说笑笑,门口有个人叫了一声:“卫南。” 安晴望过去,只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眼神温柔地看着卫南。安晴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碧水镇美女不少,但美和漂亮是有区别的,这个女人五官并没有多出色,但是组合起来让人十分舒服。她化着淡妆,齐肩的长发,穿了一套时髦的小洋裙,身上散发着一种介于女孩和女人的迷人气质。最关键的是,她看着卫南的眼神,安晴再熟悉不过,她曾经在镜子里看过自己有过这样的眼神。 “小琴?你回来了?”卫南惊讶地走出门。 “昨天刚回来的。”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听到卫南说话,脸上露出笑容。她的眼睛和安晴不同,细长细长,一笑起来有种妩媚的风情。 小琴正才把眼神望向安晴:“这位是?” “哦,这是志刚哥的妹妹,叫安晴。安晴,你叫她琴姐吧。” “琴姐。”安晴礼貌地叫了声,下意识就想移开目光。因为她和卫南站在一起,那场景太和谐了。哪怕她个儿不高,只有一米六多一点,站在卫南身边像个小家碧玉,会让她莫名想到一个词:般配。 “卫南,我晚上请你吃饭好吗?我,有点小事想请你帮个忙。” “哦,行。安晴,你等永进回来,你们一起吃。” 安晴点点头:“没关系,我晚上自己随便弄点吃的就行。” 卫南不赞同地叮嘱了一句:“别吃太随便了。” 就因为这句叮嘱,小琴多看了安晴一眼:“这个妹妹就住在这里吗?” 安晴礼貌地笑了笑,没说话。 卫南拿了东西刚要出门,永进正好进了院子,看到小琴,他愣了一下:“琴姐,你回来啦?” “永进?都长这么高了!瞧瞧,现在都成帅小伙了。”小琴看到永进也十分高兴。 “嘿嘿,你都走了两三年,我总不能一直像黑子那么矮吧?” 小琴被永进逗得咯咯直笑。 卫南跟永进交待了两句,便带着小琴出门了。 安晴这才问永进:“进哥,琴姐是谁呀?” 永进犹豫了一下才说:“琴姐,冬哥的表妹,南哥他……以前的女朋友。” 安晴震惊了:“女朋友?” 永进用食指摸了摸自己鼻子一侧:“南哥以前的事情,具体我也不清楚。你有机会自己问他吧!”他不敢再看安晴吃惊又有点受伤的目光,一溜烟跑了。 卫南再见到小琴,说心里完全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三年前她选择离开,说不想读书了,要去南城打工。当时她哭着跟他说:“我不想以后一直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也不想天天提心吊胆地跟着一个男人过日子。卫南,对不起!” 如今,看她施着淡妆,穿着昂贵的衣服,举手投足间能看出来生活富足的模样,他也替她高兴。 小琴是冬哥的远房表妹,家里有个会家暴的爸爸,把她妈妈给打跑了。上学的时候,常常往冬哥这里来躲。卫南跟冬哥混在一起后,两个孤独的少男少女走近了不少。情窦初开的年纪,小琴说想跟他在一起,他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对于小琴的离开,卫南难过了一阵。少年时候的情谊单纯而又珍贵,在他最难的时候,是小琴陪伴在他身边。不过,没多久,他也就释怀了。后来,隐约听说小琴跟了一个老板,他当时愣了几秒,情绪过后,也就放下了。小琴走的初衷,就是想过上更好的生活,如果有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选择把握住,那也是她的选择,卫南表示理解。 这段感情让他成长了不少,也让他明白,一个男人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爱人之前,不要轻易开始一段感情。 混子都早熟,对于男女之事,卫南的很多兄弟都经历过了。像卫南这样的身份和长相,20出头,还没有女朋友,很多人都以为他对小琴念念不忘,心里有一个白月光,其实也不是。 他有点精神洁癖的,内心深处保留着一份纯真,这或许受他父母的影响,他一直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精神世界。他妈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跟着他爸爸吃了很多苦,两个依然相爱如初。他一直渴望遇到一个懂自己、爱自己、无论贫穷与富贵,都不离不弃的人。 对小琴,他如今只把她当朋友看。他忘不了当年两个人穷得分吃一碗米饭的情意,所以再次相逢,他微笑跟小琴寒暄,如果小琴有困难,他不介意拉她一把。 然而,重逢的卫南却让小琴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21岁的男人,和17岁的男孩,是不一样的。卫南经过几年的历练,变得成熟稳重,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模样。她看着卫南挽上袖子露出的手臂,那是成年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常年的锻炼,让他的肩膀比同龄人更宽厚,此时,他穿一件白衬衫,健美、阳刚,身材挺拔、腿长腰窄,面容清俊秀气,小琴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心又活过来了。 那些关于她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她这次回来,是来办转户口的。 男人给她留了一套房,能把户口迁出去,这是她曾经的梦想。三四年前这里还像一片荒地一样,谁也没想到经济发展能有这么快,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如今,钱有了,她有渴望拥有感情。在她心底,从未忘记过卫南。 她知道卫南重情重义,会念旧情,从表哥那里知道,卫南至今还没有女朋友,人都是自私的,但凡想要,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 于是,两人相谈甚欢,一顿饭吃到饭馆快打烊了才散。 只留下安晴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立难安。 她竖起耳朵,一直留意着院子里的声音,都快10点了,怎么卫南还没回来? 她翻了翻手里的书,今天的学习任务还没完成呢。她心里有些生气,难怪老师老说不要早恋呢,现在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努力集中精神,想要把书本放回学习上,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有一阵脚步声往这边走过来,在她房间门前停了下来。 “安晴。”卫南轻轻敲了敲她房门,他看到屋里的灯还亮着。 安晴在腿上搓了搓手,莫名有点紧张。 她打开门,问:“怎么了?” “宵夜,给你带的。”卫南递过来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两个卤鸭头,安晴喜欢吃这种东西,宵夜吃点这个,不涨肚子又能解馋。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安晴故作镇定地问。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永进他们呢?” “唱歌去了。” 卫南跟她笑笑:“吃完快点睡。晚睡不长个!” 安晴啃着鸭头,心想自己还真是没出息,就一个鸭头而已。就把自己收买了,还能把自己哄的这么开心。 《相思风雨中》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白依然是花城名媛世家之首的豪门家族千金,UL学院毕业,回国后被逼继承家族事业,自幼就爱慕曹格,这爱慕之心至今未曾改变过。 香香公主委婉地提醒道:“一刻钟还有不少的时间,你大可以再多看看。”当然,这次仍用的是传音。 众人也没有一件,毕竟这些奖品,一件件都是好东西了,最次都要两三千呢。 想到他现在在洛府里的处境,李绩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 这上面可以看到点映的票房、排片占比、上座率、场均人次……等数据。 人都是有感情的,特别是乡愁,因此格肸南火有如此表现,也是情理之中。 夜色朦胧,却是带着深深地撩人之态,整个北华市也沉入了寂静之中,暗夜中的事情太多了,谁能知道更多呢,怕是没有人了,只有在暗夜中行动的生物才会知道吧。 不过好在刘晴云的能力确实也不差,让她来演穆霓凰问题不大,至少观众是看不出什么瑕疵的。 这一个多时辰对于他俩来说,真是生不如死。原本他们感觉,胜利就在眼前,可最终却沦落到了如此悲惨的结局。 “谨遵师命!”尽管惊愕无比,不过狄无涯等人并不敢违抗楚孤云的命令。 “琳琅,他已走远了,看来他非常关心你的师父。”李天启看了陆琳琅一眼。 “这就是你一直居住的地方?”林清炫惊的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道林家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四面通风的墙上顶着几把茅草,这就叫房子吗? 只见他赤足上香,并开始行三跪九拜大礼,每次一跪三拜,额头触地“咚咚”作响。 苏楠起身跟着一起进了厨房,帮忙开始洗菜,李汐则进了自己的房间,查看苏楠到底动了哪些东西,进了房间后,却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李汐认真地搜查起房间的每一个隐蔽的角落,担心苏楠偷偷地安装了监控和监听器。 苏梦洁松了口气,这护脉丹,她炼制的次数也不多,今天她的状态十分的好,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又抬头看了一眼墨凡的丹炉,虽然炉火旺盛,但里面灵气毫无,根本不可能是灵丹,也就放下心来。 “好了!”冷媚说道:“若我禀明教主情况,她若还还让我来我”她话还未说完,却早已羞煞已极,砰然关上房门便飘身而去。 “比你想的还要严重!资料已上传在你云端了,队长你可以先看下!”苏楠听到猴子对她说的话后,补充道。 这厢,叶禄生也醒了过来,只是这家法把他打了个皮开肉绽,微微一动便疼地龇牙咧嘴,妙人听说了这事,心下悲戚整日不出房门,谁也不理。 那人并不与他相斗,反而弯腰就地一滚,便晃过了李天启的拦阻,伸手就要去扯那一道布帘。 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秦凡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目光凝视在这块价值连城的龙纹玉璧上。 萧炎右手直接一抓,想要将离火战旗抢夺过来,但是唐三直接猛地发出狂暴神威,这离火战旗瞬间被高高的抛起来。 只看到君如荼直接伸出手来抓住了莫凡的手腕,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惊骇不已。 那老僵尸被火烧的嗷嗷大叫,叫声响彻山谷听的人毛骨悚然。不出一根烟的功夫她终于变成了一块黑炭倒在地上不动了。 李清风的右手食指龙骨蕴含着神龙气息,散发出神龙力量,号称天地间最坚硬的金龙,肉体力量无敌,刚一出现,就是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将空气空间虚空全部射穿,出现一个大洞。 不过要是遇到有经验的古玩鉴定师,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件不折不扣的赝品,最多值个几千块。要是花25万买回家,恐怕要亏的吐血。 诺拉和奥莱被他这彬彬有礼弄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回了一礼。 黑乌鸦还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的嘲讽起来,气的莫凡是恨不得将其直接给炖了。 火玲珑刚开始还想拒绝,不想要,但在李清风的强烈要求之下,最终收了下来。 他们想要帮助李清风对付盘山,但是黑刀宗和盘石宗的长老拦住了他们,战斗旋即爆发。 “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这辈子不再和我见面了吗?”林素衣看到宗诗梦,忍不住也笑了。 “坐好抓好!”看着段飞横冲直撞的开车,黎响赶紧提醒了众人一句,第一时间并不是自己抓紧固定物,而是拉住了船王,帮着他系好了安全带。 其他人闻言,也只能暂时将对许白的仇恨压在心底,一起出手轰向大网。 惊狱也从另一个方向的海面出来,在他的身后有白、飞天虎和龙神。 这两杆兵器哪怕是轻轻一擦,都会带来猛烈的冲击,而当冲击的数量达到一定密度,则如同天空中猛烈滚动的惊雷一般。 但丧尸能够有那么多的耐心么?何况,李明相信,应该没有哪一个尸王拥有跟自己这样的控制丧尸的能力,不可能直接将那些一般的丧尸变成自己的二代丧尸,让它们永远都只忠于自己。 《彩云追月》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卫南握着安晴的手沉沉睡过去。 安晴看看他熟睡的样子,试探着把手往外抽了抽,卫南又把手攥的更紧,安晴吓了一跳,还以为他醒了,可等了一小会,看他依然在梦中睡的很香,这才失笑地蹲下身看着他。良久,伸出食指在他鼻尖上轻轻戳了戳。 第二天卫南问她:“合着你就把我扔沙发上睡了一晚上啊?” 安晴没好气地说:“不然呢?我一个伤残人士怎么把你拖到床上去?” 卫南乐了,递给她一个小药瓶:“送伤残人士的。”是一个喷扭伤用的小药瓶:“每天喷几次,好的快。” 两人看似和好了,实际上并没有。关于小琴的事情,卫南觉得没必要提,安晴又不敢问,于是这个事情单方面地在安晴心里留下了一个疙瘩。 无论小琴有着怎样的过去,她有一个能力是安晴绝对比不上的,也让卫南很倾佩,她的销售能力特别强。当年她辍学去南城,跟人卖服装,练就了一身长袖善舞的本事,这次回溪城,她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服装店。因为存了要跟卫南复合的心思,经常介绍一些客人或者朋友到卫南店里来买车,帮卫南做了不少业绩。 卫南自然领她这份情,有人照顾他生意,他不会往外推。偶尔请她吃个饭,小琴自然求之不得,时不时地还送点水果什么的到店里来请其他人吃。时间长了,私底下大家都在说,南哥跟小琴肯定是要复合了。 卫南自从开了这家店,主要精力都放在店里,他要学习的东西也很多,因此每天早出晚归,呆在宿舍里的时间自然少了不少。安晴有时间就去店里找他,有两次是踩着饭点到的,也没见到人,店里的兄弟挤眉弄眼地说:“南哥约会去了!”那阵子永进和黑子到溪城市里帮冬哥做事情,没人陪她吃饭,她也只能满心失望地自己去吃了。 有一次安晴和张亦红还有几个同学在光头饭店吃完饭,出门时远远看见马路对面的卫南和小琴,两个人肩并肩走着,有说有笑。张亦红远远看着,酸酸地问:“这个女的是谁呀?跟你南哥挺熟。”“他以前的女朋友。”安晴说着,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对面那两个人。“什么?天哪?!”张亦红吃惊地说了一句,酸涩又妒忌地说了一句:“两个人还挺般配。”“嗯。”安晴嗓子口里憋了一个字出来。 小琴看见安晴,老远跟她打了招呼,安晴回笑着摆了摆手,卫南也看到了,他抬腿要走过来,安晴看了他一眼,没等他过来扭头就走了。 那天晚上,卫南回来早了点,带了点她喜欢吃的桂花糕。他脸上露出疲倦,眼神里却透着喜色,安晴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今天店里生意不错。 她今天在街上看到卫南,扭头就走了,这会看他给她带的糕点,心又有点软。她常去店里,自然也听说了琴姐给店里介绍了不少生意,无论怎样,她也没有立场对别人使小性子。于是,她就起身去隔壁屋给卫南端个茶具过来,打算泡茶给他喝。 “我来,你别动。”卫南没让她弄,他从包里拿了一叠卷子给她:“你看看,这是最新一期的。” 安晴翻了翻,奇怪道:“溪城实验的?”溪城实验是跟溪城一中齐名的中学。 “小琴一个朋友给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有用。”确实有用。 “那就好,小琴办事还是有一手,我就提了一句,没想到还真给带来了。”卫南边泡茶边说:“为了这个事情,我今天又请她吃了一顿饭。” 安晴拿着卷子,装作不经意地问:“南哥,我听说……琴姐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啊。” 卫南泡茶的手一顿:“好几年前的事,那时候不懂事。”卫南有点不好意思。 “我觉得她挺漂亮,还挺能干。听说她帮你介绍了不少生意。” 卫南笑了笑:“这倒是……她这几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倒是磨练了不少,能熬出来不容易。”安晴从这话里硬生生地从听出了一丝疼惜的味道,她忐忑地问:“南哥,琴姐这么漂亮,她还单着呢?” 卫南看着安晴透着紧张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的,明明那么通透的一个女孩子,想问一句话,也要小心翼翼绕几个弯。他柔声说:“我不知道。如果她不是单身,我会真心祝福她。” 这个话题后来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过。 安晴是个明事理的女孩,她不会无理地提卫南和琴姐不再见面之类的要求,抛开那些过往的情爱,琴姐在事业上能扶持卫南一下,这是自己目前没有能力做到的,她乐于见到有人能帮卫南一把,这也是缘于她对卫南无条件的信任。卫南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也留了一个心,每次跟小琴出去吃饭,也会提前跟安晴说一声,因此两人也就相安无事,把这件事情暂时放下了。 可是,安晴到底太年轻,卫南也高估了自己,他们也没想到小琴那里还会捅出篓子。 小琴这段时间要请卫南帮个忙,那天她约卫南吃饭,断断续续地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卫南就皱起了眉头。 事情其实很简单。小琴一个人在溪城市里开了店,生意做的不错,店里人来人往,什么客人都有。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漂亮、能干、单身,很难不吸引人注意。现在就有一个人追她追的很勤,而且这个人身份也不简单,他是在溪城道上混的。 小琴对这个人真的没好感,他长的五大三粗,相貌上跟卫南比差了一大截不说,而且行为很鄙俗,小琴看不上他很正常,但是架不住这个人真的追求的很热情,热情到有点像是骚扰了。这样的机会小琴不利用的话,那就绝对不会是小琴,她直接跟对方说她有男朋友了,对方不相信,他每天早晚都跟着她,哪会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于是,小琴就来找卫南了。 “这事情你可以跟冬哥说,他会帮你解决。”卫南说。 自从杨大死了,冬哥就把领地拓展到溪城市里,这段时间,赵刚、黑子、永进他们都在市里帮忙,只有卫南没走。他说的没错,这个事情小琴让冬哥出个面,比他解决管用。 “我哥在溪城市里还没站稳脚跟,他只是追求我,也没有骚扰我。”小琴一脸苦恼地说。 “一个谎言到后面会需要用其他的谎言来圆,听我的,你找冬哥一次性解决掉。”卫南再一次拒绝了。 “好吧……”小琴眼圈红了。 可转过头,小琴没去找冬哥。她已经跟对方说了有男朋友,就不可能再改口。在对方再三追问下,她跟对方说,她的男朋友叫卫南。 对方当然听说过卫南,在溪城道上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卫南的。前两年,他跟着冬哥,在溪城市里做出的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可怎么竟然会是她男朋友? 这人回去了越想越不甘心,为了追求小琴,前后送了不少东西,小琴都收了。这回告诉他有男朋友,他咽不下这口气,这笔账他就算卫南头上了。“卫南再厉害,不就是个小镇上的混混,在溪城市算个屁!”。于是,他找了个时候,带着两面包车的人直奔碧水镇。 也是巧,这天小琴又带了人过来看车,这会正跟卫南还有客人在店里有说有笑的。两辆白色面包车停在门口,一辆面包车上下来七八个人,川子眼尖,一眼就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他马上走到卫南身边,低声叫了一声:“南哥!” 卫南早看到这些人了,他脸色不变,笑着跟小琴说:“你带两个朋友先去吃饭,一会我过来找你们。” 小琴一看到来人,吃了一惊,脸都白了:“梁兵!你发什么神经!” 梁兵在车里早看见卫南和小琴站在一起有说有笑了,他心里气啊!有时候人急起来的时候,是不讲道理的,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要讨个说法,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抽出身后的棍子,挥着棍子就砸倒一辆离他最近的摩托车:“姓卫的,老子今天就找你!”店里客人看到这个情况吓的全跑了,只剩下小琴还站在卫南身边。 卫南一听小琴出声,就猜到这人是谁,他眼睛直盯着梁兵,一只手推了小琴一把:“你也走!” 小琴拽着卫南:“不!”,卫南沉声推了她一把:“走!”店里加上卫南,一共就七八个人,这会抄着家伙全站到卫南身后,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梁兵看着两人“难舍难分”,更火了:“他妈的,你们俩处对象,还收我的东西?”卫南听不懂“收我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但眼下他没空去解释,他担心在店里动手,屋里的车要遭殃,一刀一棍下去都可能是钱。 “这里面有误会,我们找个地方聊。” “我误会你妈!我都看到了!”梁兵怒吼了一声,又一棍子砸倒一辆车,卫南眼一红,操着家伙就上去了。 这场架打的没什么悬念,这里毕竟是碧水镇,小琴出了门就跑到游戏厅搬了救兵,更何况赵刚和永进竟然回来了!他们今天回碧水镇办事,没想到遇到这个事情。 梁兵倒在地上,被一双鞋踩着脸。卫南蹲下身子,用手托起他下巴:“我只跟你说一次,不是男女朋友,你爱信不信!第二,今天被砸坏的车都算在头上,你把钱给我吐出来,听到没有?”梁兵怒视着他不说话。 卫南也不废话,手上一动,就听到轻微“咔擦”一声,梁兵的下巴被卸掉了,满嘴的血。“我再问你一次,赔不赔?”梁兵疼得直点头。他走这一趟输了他认载,被人抬走的时候怨毒地看了小琴好几眼。 等人走了,屋里大家都在默默收拾东西,卫南沉着脸不说话,连赵刚和永进都没作声。 小琴走到卫南身边,红着眼圈说:“对不起,卫南……” 卫南打断了她:“你这两天先不要回市里,我跟冬哥说一声,让他处理好了你再走。”他看到梁兵走的时候瞥见的那一眼,怕出意外。想了想,又说:“中午一起吃个饭,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一下。”他的本意是想跟小琴再谈谈。 小琴想不到卫南在这个时候还能替她着想,心里一热,冲口而出:“我……” “哐!”的一声,店里所有人都诧异地看过去,只见永进把手里拿的凳子一下子砸地上,黑着一张脸走了 卫南皱着眉看着他出门的身影,只有赵刚笑笑出来打圆场:“哎,没事,店里被砸他心里不痛快,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小琴手抓了抓背着的包,尴尬地说:“那你们先忙,我先走。”“自己当心点。”卫南细心地叮嘱了一句。 永进气冲冲地出了门,他漫无目的地晃荡,不知不觉就晃到了碧水镇中学门口。正是中午放学时间,熙熙攘攘的学生往校门口走。没过一会,他就看到了安晴,她跟另一个女孩子头靠头亲昵地在一起小声说着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突然间笑了,阳光照在她脸上,那美丽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同学捏她脸,她笑着往后躲,马尾辫甩得一颤一颤的。 永进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当时,他就是为了这个笑容而沉醉,它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的生活,让他下决心要给自己挣个好前程。 安晴抬眼看到了他,立刻大笑着挥了挥手。一路小跑过来,惊喜地问:“进哥,你怎么回来了?黑子哥呢?”永进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他有事没回来,我傍晚也得走。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吃饭的时候,安晴看永进情绪不高,便试探着问:“进哥,有心事啊?是不是市里的活不好干?”“那倒不是……”“哦~是不是快去当兵了,舍不得我们啊?舍不得很正常!要让我现在就离开你们,我也舍不得!”永进笑了:“我去当兵一年都不一定能回来一次,你会不会去看我?”“看你表现!”“看我表现?”“你想我了我才会去看你,你不想我,我去看你干嘛?”永进乐了:“得,咱妹妹不吃亏的劲儿,随我,挺好!”看着安晴灵动的双眼,无忧无虑的样子,永进什么也没说——她还小,不该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她。 不过下午回到店里,他就没给卫南好脸色看了。 他眼看着卫南跟小琴在门口说了好一会话,小琴用手擦了擦泪才走的,怎么看都有点“依依不舍”的味道了,他“哼”了一声,甩手进了里面小办公室。 卫南看到他在,有点意外:“没出去?” “你希望我出去?”永进没好气地呛了一句。卫南皱眉:“抽什么风?好好说话!” “我说话就这样!”永进梗着脖子吼了一句。卫南就火了:“给谁甩脸呢!不痛快就出去!一会客人来了,谁爱看你这副臭脸!” 一听这话永进跟被人踩尾巴一样跳起来:“还有谁要进来?琴姐是吗?卫南你可以啊,吃的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对得起安晴吗?”卫南一脸错愕,他愣了足足有十几秒,猛地一下子领悟过来,看着永进,不能置信地说:“……什么时候的事?!” 永进一吼完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他重重地在凳子上坐下,闷头没作声,从兜里掏了一支烟出来,低头抽着。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反正知道的时候就已经那样了。”他吸了一口烟:“今天说就说了,我也不后悔,本来我没打算说的,我就觉得你不该这样对安晴。你们两个要是真好,我祝福你们俩,真心的!但你心里装着安晴,还跟琴姐黏黏糊糊的,我看不惯!” 卫南搬了把椅子坐在永进身边,自己也点了一支烟,半晌才开口:“没有黏黏糊糊的,刚才吃饭就是跟她再说清楚。我跟安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还小,过几年去上了大学,什么样的人见不到?你说我们现在有什么……” “你哪点差了!”永进很矛盾,他不愿意卫南这样说自己。卫南苦笑:“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不能妄自菲薄是不是?只是这事情……我想着不能害了人家女孩子。” 听到卫南这样说,永进心里也不好受:“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卫南吸了一口烟,他半眯起眼睛,像是深思熟虑过的:”能护她到什么时候就护她到什么时候;她以后出去读书,选择不再回来,也由着她;她要是愿意,我一辈子都是她哥哥。”这是把主动权交给安晴了,永进他跳起来:“你还是男人吗?做事这么犹犹豫豫的!” 卫南好笑地看着他,问他:“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去当兵?嗯?” 永进顿时像皮球被戳破了一下,整个人泄了气,堵气地说:“我当时想,你要是对她不好,我以后就带她走!” 卫南好笑地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出息了你!……你在部队里好好表现,争取有机会读个军校。到那一天,我给你在碧水镇摆宴席好好庆祝一下!” “哥!”永进说了句:“你也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好,有好的机会我也留意着。“卫南嘴上应着,心里也没当真,只当小时候一样哄着他。 送走了永进和赵刚,卫南转身就往宿舍走。他有半个月多月没陪安晴吃饭了,今天跟永进说的话,让他心里扎的慌,特别想早点看到她。 推开院门他喊了一声“安晴!”没人应,他疑惑地又扬声喊了声,还是也没人回。 他推开她房门,顿时吓了一跳,安晴躺在床上,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捂着肚子,脸色发白。他冲过去扶着她:“你怎么了!”安晴疼的说不话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从牙缝里小小声地挤出一个字:“疼!”卫南一摸她额头,全是冷汗,头发已经打湿了贴在额头上。 这种情况再拖下去是不行了,他想都没想,打横抱起安晴,直接奔镇医院去了。从宿舍到镇医院大概有两公里,卫南硬是一步都没歇着,看着安晴在怀里无意识地缩了缩,紧咬着嘴唇,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了医院就直接冲进急诊室,高声急叫着:“医生,医生!”人家看他这样着急,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像是没知觉了一般,以为是重症,医生脚步飞快:“怎么了?”“医生,她晕倒了!”“怎么回事?”“不知道。”卫南一脸焦急,护士推出来一张病床:“先放下来。”卫南小心翼翼地把安晴放在病床上,看到病床被推进急诊室,他一口气卸了下来,靠在急诊室门外,抹了一把汗,十月份的天,愣是跑出了一身的汗。他喘了口气,下意识地到衣兜里掏烟,发现自己手抖的厉害。 烟点着了,他只吸了一口,烟夹在手上,眼神盯着面前的地砖,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急诊室门被人拉开,他慌忙立起身子,烟头一扔:“医生,她怎么了?” “大姨妈来了!打一针就好了!”护士没好气地说,看他刚才那副架势,还以为来的是什么绝症呢!搞的大家手忙脚乱的。 “大什么?……”卫南懵了。 “痛经!女孩子家的事!一会打一针就好了!去交钱。”护士递给他一张单子。 急诊室里,安晴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她双手蒙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要没脸见人了! 安晴拿着单子走出急诊室的门口时,卫南正站在走廊对面,靠着墙,她脸唰地又红了。 卫南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看她这个样子,更觉得好笑。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她额头:“活该!谁让你贪嘴!”安晴用手捂着额头撇着嘴,她理亏,不敢顶嘴。卫南带头往外走:“走吧,刚才护士吼的全医院的人估计都听到了,你不走等着人家围观你啊。”安晴脚一顿,红着脸低着头跟在他后面。 出了医院两个一前一后地走,卫南被风一吹,人清醒了不少,刚才在医院里那种心落不到实处的情绪消散了不少。他回头看了一眼正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的人,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刚才那种情绪,他实在没有胆量再来一次。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像是完全没有了知觉,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劫后余生以后,情绪大起大落,身上就会有点乏,他连说话都柔了几分:“吃晚饭没?饿不饿?” 安晴低着头嘟嚷着说:“没吃,不饿。” 今天白天吃什么东西了?”“就……永进哥来了,吃完饭让他又给我买了一支雪糕。”卫南没好气又点了一下她额头:“都什么天气了,还吃雪糕!永进也真是,惯着你。”他手托着安晴后脑勺上:“快走吧,你不饿我都饿了。”“你还没吃?”“我不能没吃?”“就是你这段时间都没回来吃,以为你在外面吃了。”“还好意思说,被谁害的。”安晴不敢再说话了。 镇医院在山坡的最上面一段,宿舍在山坡的半山腰上,中间有一段路,没有路灯,此时只有淡淡的月光。两人都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慢慢地走在小路上,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是走着走着,安晴的脚步又慢下来,用手轻轻捂着肚子。卫南看到了:“还疼?” “嗯,有点。”安晴小小声地说。 卫南背对着她,往她前面一蹲:“上来吧,我背你!” “这怎么行?”安晴小声地拒绝,拿手推了一下他的背。 “行了,少废话,我都饿了!”他侧过头还看着她,笑了一下:“怕我嫌你重?刚才跑了两公里也没把我累趴下。”月光下他看过来的侧脸轮廓分明,是那么英俊。 安晴红着脸趴上去,卫南起身时明显顿了一下。“很重吗?”安晴小声地问。 卫南脸也红了,少女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他有点高估自己了。“没有。”他低哑着声音回了一句。 “我重是正常的。”“为什么?”“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你还真是……”卫南失笑着说:“你再这么吃下去,我看你迟早得200!”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之前尴尬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月色正正好,安晴靠在卫南肩上,胆子大了点:“南哥……”“嗯?”“你这样背过琴姐吗?”“没有。”卫南笑了一下。 “你还会跟她复合吗?”“不会,为什么这么问?”“那你还喜欢她吗?”卫南沉默了一下:“不会再跟她谈感情,但我可能很难忘掉她。”安晴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那个时候我们都很穷,卫东进监狱的时候我才14岁,冬哥那时候非常忙,顾的上就给我带饭吃,顾不上就让我自己找吃的,我那时候经常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卫南的声音很轻。“跟小琴认识的时候,我刚刚跟冬哥没多久,经常受伤,说起来,那时候还是小琴照顾我比较多。有一次我们两个人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家里还剩一点点米,我们就煮了一碗白米饭,两个人分着吃……”卫南说着往事,声音里带着点淡淡的笑。“忘不了那段过去,就没办法绕开她。” 安晴揽紧他脖子:“以后我也做饭给你吃。”卫南笑了,只因为她语气里的孩子气特别可爱。 “南哥,唱首歌给我听吧。”唱首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歌。 “你想听什么?” “《彩云追月》吧?会唱吗?” “会。”卫南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明月究竟在哪方 白昼自潜藏 夜晚露毫茫 光辉普照世间上 漫照着平阳 又照着桥梁 皓影千家人共仰 难逢今夕风光 一片欢欣气象 月照彩云上 熏风轻掠 如入山荫心向往” 水泥路的尽头,他们宿舍的灯还亮着,那是他们的家。而他们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能一直延伸到时光的那头。 《灰姑娘》 - 溪城之殇 - 八月槐花香 卫南要到溪城市里去一趟。 混江湖,最讲究一个“了”字。事了不干净,会留下很多隐患。梁兵的事情看似很简单,实际上并非如此。 事情后来是冬哥去摆平的,具体怎么摆平的跟卫南没关系了。他就接到冬哥的电话,让他到市里一起跟梁冬和他老大吃顿饭,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主要冬哥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办,也正是这次溪城出行,让卫南下定决心要到市里去发展。 溪城道上有一个人,人称“扶雷哥”。这人40出头,比冬哥年纪大,年轻的时候在溪城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成名在80年代初,那时候混社会远比后来残酷,他当年的那些事件,哪一件哪一桩不是血海里拼出来的,至今拿出来说都能让人津津乐道的。现在已经半隐退了,顺应潮流做起了实体生意,溪城市里几个大金店都是他的产业。 他跟冬哥关系还不错,不过跟卫南的关系更好,这交情跟江湖地位没有关系。 当年他犯事跑到外地,卫南正好在那里讨债,两人意外相处过一段时间,算是共过患难的。他一直很喜欢卫南,觉得这孩子重情义,头脑灵活,是块干事的料。 冬哥打算在溪城市里开一家酒店,规模和档次在溪城算是头一家,项目规划挺大,宾馆和餐厅一体的,足足有上千平米。投资有点大,他一个人做有点吃力,就说服了扶雷哥一起投。场地都选好了,在管理人选方面,两个人共同认可和信任的,只有卫南一个人了。这事冬哥在电话里跟卫南提过一次,当时卫南有点犹豫,这次扶雷哥说要请吃饭,他估摸着还是要说这事。 到了饭店,扶雷哥早到了,卫南见面客气地喊了一声:“扶雷哥。” “哎,来啦?”扶雷哥个头不高,一米七多一点的个,身材魁梧,看见卫南,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卫南今天穿的挺正式,一身黑色短夹克衫,下面一条西装裤,里面一件薄打底衫。“嘿,你看看这身,越来越帅了哈。”“可不嘛,碧水镇追求他的姑娘都快排到溪城市里了。”“正常!这长相谁不喜欢,哈哈。”两位老大轮流拿卫南开玩笑,卫南忙着给两个人倒水布菜,看的扶雷哥心里更欢喜了。 酒过三巡,扶雷哥问他:“卫南,你是怎么想的?跟哥说说。” “扶雷哥,我怕我做不好,投资太大了。”这家店的投资超出了卫南的想像,他毕竟年轻,这样的项目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他自觉身上担子太大,怕辜负两位大哥的期望。 “嘿,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了。”扶雷哥用手指指卫南,偏头跟冬哥调侃了一句。“卫南,你没做过,我跟你冬哥就做过了?这个投资我们也是头一次。”冬哥也含笑看了卫南一眼。 “我们投钱的不怕,你这个花钱的倒先怂了。”扶雷哥喝了一口小酒:“卫南,咱们溪城的男人没那么娇气,摔了疼了才能长的大,大不了从头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喝了点酒,他就开始忆往昔:“你说我吧,一个糙汉子,什么文化也没有,以前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不提了,真正长见识还是后来打算去开金店的时候,我到香港去走了一圈,发现人家生意世家,小孩都是从小都带在身边学本事的,跟我来谈生意的人,都比我小个十来岁,个个比我们老道。正冬,我们其实算是老古董了,对吧?”他拍拍冬哥的大腿,他比冬哥年纪大,一直叫他正冬。“是这理,扶雷哥。”冬哥对他很尊重。 “这个时代机遇真是太好了!”扶雷哥抹了一把自己贴头皮的短发,配着他的四方脸,显得他更壮实了。“抓住了,我们就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抓不住,以后我们至少要多奋斗好几十年。现在跟我们以前是真不一样了!”不得不说,扶雷哥和冬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对社会的发展和变革看得比普通人要透,对机遇的把握也比一般人要准。 冬哥看卫南还有点举棋不定,带着浅笑开他玩笑:“扶雷哥说了半天,你也不吭个声?” “哥……” “卫南,你不会是在碧水镇有对象了吧?!”扶雷哥手一拍自己大腿,手指着卫南:“是不是?是不是!所以舍不得来市里是不是?”他瞪大了眼睛:“你嫂子还想把她妹妹介绍给你呢!” “哥,没有的事。”卫南哭笑不得。 没有也快了。冬哥笑着看了他一眼,装作不经意地说:“到市里来也好,以后碧水镇的人来市里,要照顾也方便一点。” 卫南看了冬哥一眼。 只有扶雷哥没注意他俩,继续劝:“这男人啊,要先成家还是先立业,一直以来就没有个准数。你要真有对象,哥也不能耽误你,让她一起来市里不就完了!” 真正让卫南下定决心的,是冬哥的一句话:“这家店做好了,过几年买房的钱也就有了。你得在溪城有个家,懂不?” 卫南不再犹豫,点点头:“行!” “哎!”扶雷哥开心地用手拍拍桌子:“行了,喝酒喝酒!” “扶雷哥,我敬你。” “咱俩多喝点,你冬哥就算了,那点酒量每次跟他都喝不痛快。”冬哥在一旁笑眯眯地,他酒量浅,被人吐槽也没话说。 大事定好,大家心定了,剩下时间就是闲聊。 扶雷哥闷下一口酒:“卫南,今年二十几了?” “二十一了。”前几天在碧水镇刚过完生日。 “可以处个对象了,谈两年结婚刚好!”扶雷哥把卫南当自己弟弟来看,他知道卫南早些年过的不容易:“这男人就得成个家。这一点你可不能跟你冬哥学!” “哥,我不急,过几年再说。” 冬哥就似笑非笑地又瞟了他一眼。 “真不急?”扶雷哥凑了过来,笑着说:“你嫂子急!她妹妹欢怡,你还记得吗?长的白白净净的,跟你一般大,你嫂子跟我说过好几次了都!我都快招架不住了,要不然你见一面得了!” “哥,哥!那不行,我妹妹还在排队呢,人家青梅竹马!”冬哥赶紧帮他解围。 “青梅竹马算个屁,要成早成了,说不定跟我妹妹是天作之合呢,你一边去!” 喝多了酒,两个老大像小孩一样逗起嘴来了…… 卫南跟安晴说起这事时,安晴眼里透着不舍,永进马上要走了,卫南也快要走了,他说要把黑子也带走,想培养培养他。碧水镇的这个宿舍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这里?……”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住了。 “赵刚会回来,我让他过来陪你住。宿舍那里就不要住了。” 安晴点点头,再舍不得也不能耽误卫南的前途。 “也快了,再有半年我就去市里读一中,到时候咱们又能住一起!”安晴眼前一亮:“这个机会很难得,你好好干,等到了溪城市,我给你打下手!” 卫南看她这样心里就高兴:“给你开工资不?” “管饭就行。” “哎呦,那还真不一定能管的起。你这么能吃!” 安晴嗔怪地伸手打了他一下。又突然间不舍地说:“志刚哥也是这两天就走。” “他的新店也快开了。” 安晴点点头:“我大伯父跟大伯母以后也不会常回来,他那个屋子算是要空着了。不过,你们这些当哥的都有好出路了,我替你们高兴,真的!” 卫南想起前两天安志刚跟他说的话,试探着问:“你跟你三姑父熟吗?” “我三姑父?”安晴想了想,摇摇头:“不熟,他现在是不是在溪城市当什么官了?” “他是溪城市的公安局局长。” “哦……”安晴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他?” 卫南失笑:“我这种混子……还是知道公安局局长的。” 安晴就无声地握着他的手安慰。自从上次医院卫南背着她回来,两人的肢体接触不自觉多了许多,有时候两人自己都没察觉。 卫南握着她手,想起前两天跟安志刚见面的情景。 安志刚很高兴,因为冬哥兑现了当时的承诺,不仅把摩托车店开起来了,还打算让卫南去负责更好的项目。“这个店真做起来了,你小子也算出头了!”他欣慰地拍拍卫南的肩膀。 卫南笑着点点头,他自觉压力大,但也觉得有冲劲。 安志刚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没人的地方,安志刚四处看看,凑近他小声地说:“到了市里自己留点心,杨大的事情有人怀疑是你给的资料。” “哦?”他诧异地看看安志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材料办案经手的人也多。”安志刚小声地说:“孟京龙当时不想把走私扯进来也是这样,太扎眼了!” 卫南沉默了一会:“他怕是动不了陈霆宇吧?” “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三姑父那些事?他们之间的事情复杂着呢!不动到你你就别管!” “我一老百姓,没钱没权,只要不招惹到我,我不管这些闲事。” “这就对了!哎,”安志刚问:“我三姑父的事情,你没跟安晴说过吧?” “没有,不会提,放心!” “不让她知道也是在保护她。到了溪城,有事情可以找孟京龙,他这人靠的住!” “他是兵,我是匪……” “你放屁!你冬哥让你管店,你就珍惜着点,别的事少掺和!严打还没过呢,知不知道!” 卫南无奈地说:“知道了,哥。” 安志刚这才有点笑意:“过段时间,等我馆子正式开业了,你也去捧捧场,顺带看一看你哥。” “我哥有你在一个城市里照应着,我也放心。” “得了吧,人家卫东还用你照顾?你照顾好自己才是真的。你快有嫂子了知道吗?” 卫南惊喜:“真的?!” 安志刚笑着说:“我就猜你哥没跟你说过,就你哥饭店里一个帮工的小妹,对你哥过去也不介意,是个好女孩!” “挺好,挺好……”卫南真心替哥哥高兴。 一切都看似在朝着好的方向走。 深秋的一天,卫南带着黑子北上去了溪城市里,赵刚搬进了原来卫南的那个屋。 卫南有留给他们一个座机,但是十次有八次都会找不到人,他确实太忙了。冬哥在市里拓展领土,他既然在市里,有些事情就不可能不替冬哥做。还要忙酒店筹备,一时间忙的脚不沾地的。 卫南有一个传呼,不过安晴很少打,只有一个星期接不到他电话,才会呼一回。通常说不了几句,卫南就急匆匆挂了赶着出门,安晴怪失望的。 永进快要出发了,当兵的地方离溪城很远,一年也未必能回来一次。他入伍前的这段时光,一直是安晴在着他。她抽空给他织了一条围巾,和两副手套,让他带着。“你看,露手趾的!我不会勾全手指的,你凑和着用吧,我听说那边怪冷的。” 赵刚正躺在旁边一个摇椅上,听到了:“妹妹,你真是瞎操心,他到了这边这些东西估计都用不上。” “你懂啥?这叫爱的礼物。”永进跟他怼。 赵刚懒洋洋地侧了身:“等你走了,我天天都可以缠着妹妹给我送爱的礼物。” 一句话怼得永进心塞。“不跟你说了!安晴,走!陪我练吉他去。” 因为安晴上次一句戏言,他真去报了一个吉他班。“钱花了也退不回来了,争取走之前给你们弹一首。” 他弹吉他,无论弹的怎么样,那个架势挺能唬的住人,这一年他18岁,身高有一米八,往高凳上一坐,长长的腿撑着地,脸上真的有一种忧郁的气质,那是让离别的忧伤。安晴就站对面,含着笑听他唱《灰姑娘》。 怎么会迷上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居然今天难离去 你并不美丽 但是你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 底下有两个小小声地说:“这一看就是有暗恋对象的。” “是嘞,这么忧伤。”永进都充耳未闻,他只希望归来时还能看到这双美丽的眼睛,仍然能像现在这样含笑看着他。 一曲归了:“咋样?” “我觉得还行。” 他有点失望:“就只是还行?” “还行的意思,就是浪子的味有了,就是不知道姑娘在哪里。”安晴笑的有点贫。 “靠,安晴,我跟你说,我走了以后,你可别把赵刚那一套都学会了。等我回来了得不认识你了!” 安晴乐得不行。 卫南在溪城市里忙了快一个月,刚来的那会忙的脚不点地,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每天一睁眼就能忙到晚上回去闭个眼睡个觉。今天办完了开工典礼,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一半。不得不说,这种能做成一件事情的成就感是过去做任何事情也比不了的。 开工典礼办的特别大,扶雷哥和冬哥请了不少人过来捧场,当代表开工的那一铁锹伸进地里的那一刹那,卫南很难形容自己激动的心情。在这种时刻,他特别想安晴。 晚上挂了电话到宿舍,赵刚接的,说不了两句,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安晴在吗?”赵刚好笑地说:“在,等着!”扬声叫了句:“安晴!” 卫南在这边只听见安晴走到屋门口,带着笑问了声:“怎么了?”“电话。”“谁的呀?”“你南哥的!”“啊!”安晴惊喜地接过电话:“南哥!” 赵刚很贴心地房间门带上了。 卫南听到这声音,绷紧的身子劲都放松了,带着懒洋洋的调子问了句:“在干嘛呢?” “在学电脑。” “我不找你,你是不是也想不起来找我了?” “南哥,你现在怎么也学会了猪八戒那一套了。” “……关猪八戒什么事?” “倒打一耙!”“靠……”卫南笑了,每次跟安晴聊天他就觉得放松有趣。 “你肯定又喝酒了!” “隔着电话你也能听的出来啊?” “那当然,每次喝完酒,你说话说到第四个字都要拖点音。” 卫南乐得在电话这边直笑,他捋了把自己的头发:“今天是喝了点,不过是高兴的。”他细细地说了说今天的事情。每次打电话他们都能聊很久,这次一聊又是半个多小时。快挂电话了,安晴小声问:“南哥,进哥快要走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放心吧,他走之前我跟黑子他们都会回来。” 这几天安晴喜上眉梢,谁都能看出来她心情好,永进酸溜溜地说:“怎么着?我要走了你这么开心啊?”“哎,不是。”安晴难得害羞地跑开了。 卫南和黑子回来的那天,她跟在迎接卫南的兄弟里,远远地看着他,看他挂着舒心的笑跟其他兄弟打招呼,感觉他似乎又高了点,瘦了点。卫南在人群里找到她,冲她招招手。“南哥!” “怎么了?傻了?看到我也不过来打招呼。”他早看到她了,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眼神灵动得像能说话似的。这会手贴在安晴后背上,心里踏实了。 第二天给永进送行的人,乌泱泱地排了一大排,别的人几个人送,他们十几个人送!永进穿着军装常服,头上一顶军帽,分外英气。卫南用拳头轻捶了一下他胸膛,欣慰地说:“不错!”黑子说:“你从小当了那么多回兵,只有这回最像!”连赵刚都羡慕地看着他:“看看,这行头!真有范!”永进红着眼眶一个个拥抱,到了安晴面前,他拥抱的最久,没人催他。安晴轻轻拍拍他背:“进哥,青春无悔,军旅无憾,希望你早日归来。” 昨晚大家给永进践行,谁也没想到,最早喝醉的那个竟然是永进。他哭的像个孩子似的,卫南把其他人先劝走了。永进哭着说:“哥,对不起!说好了要一直陪着你的,我食言了!”卫南一直轻拍他背,说:“没事,没事!”“哥,我听你的,好好表现,你也要好好的!”“知道了知道了!”卫南像小时候那样哄他,这会永进红着眼眶看着他,跟他最后道别。 征兵办的人开始来催,差不多到时间,该要走了。卫南淡淡笑着用手轰他,他纵身一跃翻上了卡车。车下方,是他曾经最亲近的兄弟,还有……他动心的女孩,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这是永进最后一次在安晴脸上看到这样清澈的目光,那时候,她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希望。后来,这双眼睛里有了故事,有了哀愁。 如果他当时知道卫南和安晴后面会经历什么,他估计不会选择离开。 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