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之伊始:恍梦】 - 溯缘 - 煌瑛   世上很多人曾经有这样的梦境――行走在迷蒙的梦中,脚下忽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一道深渊,于是整个人张皇失措地向无边的虚空沉沦……很多人都说,这个梦的名字,叫做“成长”。   若是果真如此,那么薇香的“成长”注定与众不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在她的梦中,也有缥缈氤氲,也有出其不意的深渊。然而她是站在深渊的边缘,看着另一人堕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薇香不知道该将他称为“叔叔”还是“大哥哥”,他的年龄介乎这两种称谓之间,而薇香只有五岁。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在薇香的梦中,他的面容清晰俊朗,甚至落下深渊的一刹那,他脸上流露出的惊慌,也足以令人现实中的明星黯然失色。Www。。com   所有梦到自己坠崖的人,都会在瞬间惊醒。薇香虽然没有梦到自己失足,却也会在看到梦中人慌张的神情时,骤然醒来。   只不过,她醒来之后会很快睡去,继续她的梦。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她会再一次回到那险峻的崖头,伸出双臂,向云遮雾掩的深渊深处大叫:“凤炎――”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呼喊,含着刻骨铭心的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伸出手?只要早那么一点点,她也许,可以抓住他!   每次,梦境进行到这里,薇香的心中总会产生千篇一律的念头:跳下去吧!现在跳下去,她还可以追逐他下落的身影。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于是她真的纵身一跃,向着沉渊俯冲。   深谷中的雾都化成扑面而来的冷风,打在脸上,是一种真实的痛。薇香心中没有丝毫恐惧,她张开双臂,迎接更深的黑暗。Www。。com   “凤炎!凤炎!”这个名字在她心头萦绕一千一万遍,然而名字的主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在眼前。   渐渐,幽寂中焕发一片微光。一个个身影,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从她身边滑过,虽是浮光掠影,却让薇香心头涌动着难以名状的酸涩。   在梦中,她总是难以遏制自己的渴望,恨不得把那些依稀熟悉的人都拉到身边。然而他们总是在她的指尖化为云烟,空留下一两句难以诠释的语言。   深渊尽头,没有凤炎,只有一个长着一对龙角的男人――每个梦中,薇香都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如你所愿,我会让你保留对凤炎的感情……只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三位执事的注意,我只能保留你的一点点回忆――你可以在梦里见到他,直到你找到他为止。”   “谢谢。”薇香在梦里忍不住对他微笑,“谢谢你,拂水公。虽然这只是一个交易,我还是要说谢谢。”   梦境到了这里,薇香就会清醒。   虽然最终没有追上凤炎,但她知道,她已经尽了力。而且,她并没有放弃,她还在追逐他,直到这个梦境消失为止。   这个名叫“成长”的梦,总是让薇香在醒来之后,忘了自己只有五岁。   她被这样的“成长”痴缠着,渐渐长大了。 【缘之一:守灵之夜】 - 溯缘 - 煌瑛   『天帝知道人的命运,因为‘天命’由他来定。而预言师,却在天帝之前知道他会怎样去定一个人的命运。作为代价,预言师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能知道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   ☆┈┈┈┈┈┈┈┈┈┈┈┈┈┈┈┈┈┈┈┈┈┈┈┈┈┈┈┈┈┈┈┈☆   清晨的山,很冷。   薇香娇小柔弱的肩膀在飘荡的白雾里瑟缩。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她坐在石阶的最高一级之上,茫然地望向山下――那些模糊的黑色身影,大约是来为她父亲追悼。他们路过她的身边,仿佛唏嘘感叹,但在薇香耳中,全是一片朦胧。   黄昏的山,依旧很冷。   薇香还是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停放灵柩的棚中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黑色的身影,一入夜,这些她父亲的朋友们就要开始声势浩大的守灵仪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然而薇香知道:凭吊总要结束,只有她自己会一直、一直回味父亲的死亡。   所以,她远远地躲开那些热心忙碌的黑色身影,她怕不断与他们寒暄会冲淡她的哀伤――同样的慰问听一千遍,无论怎样的难过都会被心烦取代。Www。。com她默默坐在那里,直到夜露染湿了衣裳,直到一只手温和地落在她颤抖的肩头。   “薇香,”那个雪白的身影在渐深的暮色中耀眼而柔和。他轻柔地坐在她身边,无限同情地宽慰:“你父亲已经顺利交接,成为拂水殿又一位开朗的当家。他托我们来转告你:不要太伤心――过度悲伤会导致多种青少年心理疾病,对社会对个人都没好处。”   薇香漠然扫了他一眼,眼眶中还有未消的残泪。她的嘴角抽了抽,多日来积蓄的悲愤终于爆发:“你以为我不说话是因为伤心过度变痴呆?答案是错!好歹我爸死了之后也是地狱的工作人员,我真想问问阎罗大王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他踩到香蕉皮摔死……人家问起死因,我怎么说得出口?除了闭嘴我还有什么办法?”她狠狠瞪着身边穿白洋装的少年,忿忿不平:“白无常,你来解释一下《生死簿》上为什么有这种无聊的死法。Www。。com”   这个问题实在刁钻,白衣少年抿着嘴巴眨了眨眼睛,勉强回答:“虽然踩到香蕉皮摔死比较难堪,但是考虑到这块香蕉皮出现的时间(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地点(第一百零八级台阶)和导致的直接结果(脱离尘世苦海),我个人认为,这种死法具有一定的超现实主义色彩……”   “胡说八道!阎罗大王那点资质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别抬举他的想象力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薇香哼一声,站起身悲叹:“说点正经的。我以后就是孤儿,冥界有没有关于子弟的福利政策?”   “有有有!”白无常急忙点头,朝身边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的搭挡喊道:“黑无常,宣读文件!”   沉默寡言的黑无常穿了一身笔挺的纯黑丧服,整个人像被这身衣服绑紧了似的,一直稳若泰山一动不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那张清俊而带着天然伤感的面,在黑色衬托下更显得苍白忧郁。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听到白无常催促,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卷华丽的纸,不紧不慢地展开,从容地清清嗓子念道:“阎罗大王授权冥界第十七代拂水公之女,即古董店‘溪月堂’第十八代掌柜龙薇香,在这个神圣国度里荡除祸害人间的妖魔鬼魅并收取相应报酬之权力――”   虽然他的声音低沉平板,缺乏吸引力,但说出的内容却让薇香饶有兴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从黑无常手里接过那张纸,好奇地一个字一个字琢磨,兴奋之余有些疑惑:“荡除妖魔鬼魅?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说着她向灵棚里那些黑色身影一指,“可是……把他们都荡除了,我跟谁玩呢?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很空虚无聊?”   那些黑色身影听到她这样说,集体哆嗦着向后退了几步――很多胆小的家伙因为受到惊吓而露出耳朵、尾巴、触角、翅膀……在灵棚中摇曳的微光下十分诡异。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她在开玩笑,你们不用当真!”白无常朝守灵的妖魔们友好地挥挥手表示安慰,“大家都是严格遵照《妖魔鬼怪行为守则(第五百五十二版)》的模范,就算荡除妖魔,也轮不到你们。守灵去吧,守灵去吧!”   薇香没理那些惴惴不安的妖怪,挠着头问:“对付那些不遵守《行为守则》的妖怪,应该是城隍的工作吧?”   “对啊!”满面笑容的白无常急忙补充,“如果换成常人,僭越城隍之职必遭天谴。你却可以计价收费――这样一来就不用为吃饭发愁了。冥界很快会派相关主管来和你联络。”   “那我岂不是抢了城隍的饭碗?这么做他们不会有意见吗?”薇香有些担心地瞄了瞄灵棚中主持仪式的司仪――他是住在二百里之外的一位城隍,和龙家是几代世交,待她极好,要是为了一口饭和他产生隔阂,实在划不来。   白无常却叹口气,神色中带着不似少年的伤感苦涩:“‘城隍’和其他神祗一样,很快会被这个世上的人淡忘……就算是灵棚中那位曾经受到无数人类敬仰的城隍,也好多年没有收到香火。”他眨巴眨巴眼睛,在薇香耳边压低声音说:“偷偷告诉你,他很快要被上界调走了――其他城隍也差不多都要调任。让有能力的人在人间把城隍之名交替下去,是个不错的选择。”说完这句话,他的唇边染上一抹淡淡笑意,冲黑无常道:“这场面真有趣――我在告诉薇香‘她’曾经预言过的事情!”   黑无常冰封般的神情微微一震,把目光偏到旁边。   “她?哪个‘她’?”薇香看看黑白无常,不知道他们这个突如其来的跑题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们的神色都不像愿意主动为她释疑。 (2) - 溯缘 - 煌瑛   那天晚上,守灵的妖怪们静静拿出无数夜明珠、点亮无数鬼火,默默祝福他们尊敬的朋友龙御道先生在地狱获得快乐的新生活。   他们异常的审美观把寂静的深山搞得阴森恐怖,他们由衷为龙御道先生感到高兴的真诚表情,让薇香难以接受――在她看来是大悲剧,至今还没能完全从丧父的震惊中恢复,在他们看来却是脱离苦海、奔向新天地的喜剧!   听过司仪长达四十分钟、题为《追忆龙御道先生开朗的一生,希望他在地狱继续贯彻快乐的人生理念》的致词,以及妖魔代表回忆他们与御道先生和平友好幸福快乐的相处经历之后,薇香闷闷不乐地离开灵棚,郁闷地回到卧室蒙头大睡,结果却不断地胡思乱想,想象着自己死后妖魔来凭吊的混乱场面,难以成眠。   虽然父亲生前总是离家游历,薇香自小习惯了山居的清冷寂寞,然而想到微笑的父亲再也不会踏着月光去掩上山门,再也不会慈爱地叮咛她早睡早起,薇香胸中的酸涩就一直涌上眼眶。Www。。com她知道,父亲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他为之而生、生来就注定要去的地方。但那痛苦并没有减轻――更可恶的是,这样的痛苦竟然没有人能分担、体会!   “喂,白无常,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小时候睡不着,我爸爸常常讲故事。”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拼命克制眼中的泪水,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白衣少年――只有黑白无常还算比较正常地表示了不太深切的悲痛,并且一直陪在她身边。   一身雪白的少年为难地笑笑。“可你已经十四岁,不能算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爸爸。”   “你就不能关怀一下刚刚丧父的孤儿?”薇香白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说,“听我爸说,他小时候睡不着,还是你讲故事哄他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可他那时候才三岁。”白无常神色尴尬地把头别到一边,暗暗嘀咕:“这种事情也值得当作经验传给后代吗?我回去以后一定要郑重地鄙视他……”   “我爸说,你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对故事的态度非常认真。讲一个听听吧!”   得到这个高度评价后,白无常有点得意地抚着下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好吧。我就讲一个真实的、以众多美男子为主人公、以亲情和阴谋为主题、令人泪如雨下的故事。”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正式开讲:“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   “这是‘后羿射日’!这么老掉牙的故事也能拿出手吗?我现在可不是三岁的小孩!”薇香拖长声调打断他,“换一个!”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想当年你爸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从来没要求听第二个故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原来他的童年这么单调。”   “能把老掉牙的单调故事讲得与众不同的,只有我!”白无常徒劳的抗议在薇香冷淡的目光中落败。“哼!既然你这么不合作,我也不想告诉你后羿的真相了。”   可惜这个调胃口的伏笔没引起薇香的好奇,好脾气的白无常只好认真地去想其他故事。然而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第二个,只得放弃,对搭档说:“黑无常,你来讲个催眠的故事,好不好?”   一直坐在桌边默默看书的黑无常缓缓转过头,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冰凉的目光直视白无常片刻,又缓缓转过头,继续看书。   “他的意思大概有两点:一,逆反期的小孩真心烦,他最发愁照顾龙家的青少年。二,他没故事可讲。”白无常无可奈何地耸肩,完美地翻译了搭档的肢体语言。   “逆反期”这三个字可不好听,薇香躺在床上不满意地打滚耍赖。“黑无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除了刚才念阎罗大王的授权书,我还没听你说过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我们有仇吗?你是被上辈子的我害死的?你对我有意见是不是?”   她还打算继续撒泼,扑克脸黑无常忽然叹了口气:“只有无聊的事情能让人昏昏欲睡。我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的时间又不宝贵。”薇香鄙夷地嘟着嘴道,“就是因为你舍不得花一点时间和别人沟通,才会变成民间传说中的反面角色。”   白无常“噗”的笑出声,好像没想起他自己也是个反面角色。黑无常没趣地凝视窗外的月色不知想些什么,略微停顿片刻之后,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神魔妖精鬼怪与人类生活在一起,走得很近。”   没有任何铺陈过度,他就这样突兀地开始用神秘的语调讲故事。薇香一惊之后来了精神。这将是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她有预感。她充满期待地瞪大眼睛,白无常也微笑着等待下文。   无声的支持没能调动黑无常的激情,他没有理会这两个聚精会神的听众,依旧用平淡的神气继续他的故事。“那时,世上有许多个小国。其中一个国家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预言师……”   “黑无常!”白无常听到这里,摆手低呼:“不能说出来!”   他的搭档脸上仍是冷淡和惆怅,漠然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这样遥远的事情,对曾经经历过的人而言,已经没有印象……如今,它只是个无聊的催眠故事。”   薇香不懂他们这玄妙的交谈在暗示什么,只是白无常紧张的态度激起她强烈的好奇,一定要问个究竟。“预言师是做什么的?”   黑无常的声音不急不徐:“预言师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人。他们看透天命,却不知道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知道天命?比天帝知道的还多吗?”薇香的眼睛转转,向白无常征求答案。   少年的浅笑有些牵强。“天帝知道‘天命’,因为天命由他来定。而预言师却在天帝做决定之前,就知道他会怎样去定一个人的命运。他们这种才能让天帝很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为预言师的人必须付出代价。他们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能知道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看不透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往往让预言师的生命中充满痛苦,通常他们早早就去世了。”   不知是白无常的声音太伤感,还是他讲述的事情有魔力,薇香心中忽然冒出一股惆怅,她柔声问黑无常:“你要讲的那个女预言师,也过得很辛苦吗”   黑无常非常缓慢地点点头,说:“她极有天赋,勘破太多天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止是帝王将相、平民百姓的人生,甚至天上星宿、地上妖灵的命运,哪怕一粒飞尘的着落,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非常擅长保守秘密――这是一个优秀预言师的基本条件,可太多的秘密让她的心越来越沉重,以至于青春容颜也被这些负担过早地侵蚀――白无常好像没有提到,每个预言师的青春都如朝露一般飞逝,即使人在壮年,也形如槁木……”   薇香沉沉叹了口气,静静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中飘过一个梦中曾见的身影――她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女子的黑眸和白发极不相称,仿佛被满脸皱纹包裹的,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生命。   “不过,她很幸运地遇到许多好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居住的国家中,有一位王子,年轻正直,骁勇善战,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热情坦诚的心。”   黑无常的眼神柔和,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暖意。“这位王子深深地爱着女预言师,可是预言师出于某个原因,一直躲避他的爱情。王子锲而不舍地保护她、爱她,期待能得到她的回应。直到有一天,一个憎恨女预言师的人……”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别惊讶,所有的童话里,都会出现反面人物。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总不是一件幸运的事。那个憎恨预言师的人要杀掉她,于是王子保护着她到一座高山的山顶避难――结果在山路上,王子和那些刺客陷入激战,很不幸地……”   随着他宛转哀伤的声音,薇香紧闭的眼前晃过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和一个下坠的身影――那是她的梦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的心猛地揪痛,眼睛仍紧紧闭着,生怕一睁开,眼泪会倾泻出来。她一面忍着眼泪,一面尽量平静地插嘴问:“那位王子叫什么名字?”   黑无常深深地看了薇香一眼,欲言又止。白无常匆匆插话道:“童话里的王子从来没有名字!”   话虽不假,但薇香不信这个王子也没有名字――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和这个故事共鸣,不停地默默呼唤着“凤炎,凤炎!”她缓缓睁眼,瞥了黑白无常一眼,有些沉不住气:“后来呢?他死了?”   黑无常深深地注视着她泪光莹然的双眼,幽幽反问:“薇香,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很多事的反应,不像一个小孩子?”   “见过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黑无常和搭档交换一个眼色,终于选择了沉默。   “后来呢?那个王子和预言师到底怎么样了?这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薇香看他无语的时间太长,忍不住出声催促。   “结束了。”黑无常背向月光,神色不明。他的口气中流露出难得的遗憾,“不管他们为彼此付出多少,不管当初是如何轰轰烈烈,所有的故事都会灰飞烟灭。”像是在说别人,又像是感怀自己的身世。   薇香坐直身子,瞪圆了眼睛。“就这样完了?黑无常……你这个鬼,完全不懂讲故事的技巧!”   黑无常若无其事地轻轻一挑嘴角,不置可否。   “被你这个虎头蛇尾的故事一搅和,我更睡不着了。”薇香气哼哼地倒在床上,掩饰她烦乱的心情。   “其实让人睡着有许多方法。”白无常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不满的少女额头一弹。薇香还没明白他的用意,眼前忽然恍惚起来,她轻哼一声,便陷入昏沉的梦境。   白无常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让一旁的黑无常流露一点点诧异,仿佛这是他们两个早就计划好的。黑无常走到床边,看着薇香平静的睡脸,淡然道:“她还记得凤炎的死。”   “她父亲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失去洞察未来的能力,但薇香也许真的记得过去。”白无常深深蹙眉,“到底是在那一道手续上失误?她为什么要记住呢?无论是否记得,痛苦的事情都无法挽回。前世的她身为预言师,应该早料到这一生她和他会再次相遇。”   黑无常看看熟睡的薇香,眼中是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前世的相遇,还不是失之交臂?她太清楚,唯有抓住一丝一毫的记忆,她才不会再一次遗恨。”   他轻轻叹一声,问:“如果冥界知道她留着前世的记忆,会怎样?”   “这种例子不在少数。”白无常耸耸肩,“只要两道咒缚,她就会把一切当作梦境,渐渐淡忘。”   “淡忘……”黑无常的眉宇间充满罕见的温柔:“前世的她,不知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才留住这么一点点希冀。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吧!”   “我们只是受她父亲之托,随便说了几句闲话,这点小事不值得到处去讲。”白衣少年的笑容是一成不变的淡定,“只希望她没有记得其他天机――预言师转世在龙家,真是双重的麻烦和悲哀。” (3) - 溯缘 - 煌瑛   相同的迷雾,相同的深渊,那个生着一对龙角的俊逸男子又和她进行着相同的对话。   “谢谢你,拂水公。”她微笑着说出这句收场的台词。Www。。com   拂水公,多么熟悉的称号……他是哪一位祖先?虽然薇香从未见过真正的龙,但从第一次做梦时起,就认定他头上是一对龙角。她的祖先中,只有一位真正的龙神。Www。。com难道他就是传说中,从地狱中私自逃走,在人间留下血脉的第一位拂水公?从她记事起,父亲就反复讲着那个故事:地狱里的官员拂水公,爱上人间的女子,于是私自逃离岗位,藏在人间与倾慕的女人生儿育女――龙家就是他的后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只是到父亲死时,薇香才知道另一个事实:龙家继承了拂水公力量的人,到自己的晚辈力量成熟时,便会溘然而逝,去地狱接替父辈,弥补初代拂水公犯下的错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而力量成熟的标志,就是能看到一直守在龙家子弟身边的黑白无常――薇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前些日子和黑白无常的初次见面,竟是无形中宣告父亲的死亡。Www。。com   “爸爸,对不起!”薇香心中一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白纱素裹的女子正斜倚在桌边,静静看着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你是谁?”薇香也回望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恍惚中觉得她似曾相识――在她的梦境中,也有这样一个白衣少女飘然而过。   “楼雪萧。Www。。com”那人简洁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无限柔和,恍若春水。“我们又见面了……终于。”   “你一定是冥界的人――只有冥界的人喜欢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薇香一边嘀咕,一边走到那女子身边,上下打量她,“你是负责城隍工作的那位?”   楼雪萧点点头,仍然专注地看着薇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份工作要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有点危险。”   薇香没回答,嘴边扬起一个孩子气的微笑:“别小看我。拿来吧――给我城隍代理人的凭证。”   楼雪萧的眼睛温柔地弯起,荡漾着慈悲的暖意:“你仍然是这样无畏。”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暗红色的木牌。   木牌正面刻着一副画,两座高山夹着一道大河,左边的山头上,月亮正在升起;右边的山头上,太阳正在落下。木牌顶端刻着“山河相映,日月同升”,背面刻着两个美妙的篆字“溪月”。   “从今天起,你就是溪月堂真正的主人。”楼雪萧抚摸着薇香的头发,轻柔地说:“这也是你父亲小时候做过的工作。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为你找到一名助手……”她再一次把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从里面拎出一只肥肥的壁虎。“它的名字叫做‘留’,生活目标是――成为‘龙’。” 【缘之二:溪月银香】 - 溯缘 - 煌瑛   『被神眷顾的家族是所有‘家族’中最可悲的,因为我们活着无力反抗,甚至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用死亡来对抗』   ☆┈┈┈┈┈┈┈┈┈┈┈┈┈┈┈┈┈┈┈┈┈┈┈┈┈┈┈┈┈┈┈┈☆   ——若干年后——   十二月的寒意染上这个版图南端的城市。夜色沉沉,偏僻的小巷里除了冷风飕飕吹过,再无一点声息。风中两个黑影飞快地掠过,若隐若现,如幻如魅。他们几乎是并驾齐驱,却不搭话。   终于,两人之中身形娇小的少女略微迟疑,很不满意地说:“这位兄台,我劝你别插手,现在退出还来得及。Www。。com”   “为什么?”她身边的年轻人眨眨眼睛,眼睛眉梢都是恶作剧般的笑意。   少女的脚下并不迟滞,冷冷地扫他一眼,从怀中摸出一块暗色木牌,肃然道:“我是城隍代理人。在我们这行里混,想必‘城隍代理人’这名号,兄台也听过。”   “溪月?”年轻人的脸上晃过一丝惊诧,“你是龙薇香?”   “既然知道,就别在我身边碍手碍脚!”发现对方并未减慢速度,薇香忍不住提高了声音。Www。。com   年轻人没有立刻回答,又多看了她一眼,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同样大小的木牌。薇香脸色一沉:“银香?你……你是原静潮?!”   “正是。”   薇香不由得停下来,原静潮也停了下来,他们相互打量。巷中光线黯淡,薇香隐约看得出静潮闪闪发亮的双眼和略带欣赏的微笑。她有些沉不住气:“这是我接的生意!你别插手!”   “你接的生意又怎样?这可是我的地盘!想在我地盘上抢生意?”静潮嘿嘿一笑,分明不打算放弃。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哼!少跟我打哈哈!”薇香不客气地瞪他一眼,“年关将近,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这买卖我做定了!”   “嘁!”静潮轻蔑地斜睨着她,“看你这样子,今年的业绩又不怎样吧?龙堂主,你这是第几次到我的地盘上抢生意?以前没撞见,我也不好说什么。Www。。com今天既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劝你知难而退!免得别的同行说我不留情面。”   薇香似乎被触到痛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奇怪的短刀。“纳命来!”   话音未落,短刀已飞了出去。   “呀——”他们前面不远处,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应声尖叫,后背已经被短刀刺中。   “吾乃城隍代理,受命荡除妖魔——”薇香双手一合,念动咒语。一字字、一声声都是怪物无法抗拒的束缚。短刀随着咒语发出强烈的绿光。Www。。com怪物虽然极力挣扎,手脚却像被紧紧牵制,杵在原地动弹不得,难受得吱哇乱叫。   “小妹妹!”静潮飞快地掠过薇香身边,飞身到怪物近前时,手里已多了许多符,“似乎没有人跟你说过——”他双臂一挥,咒符在夜风中一旋,尽数贴在怪物身上,怪物大叫一声,“簌”一声被吸进符中,薇香的短刀“镗啷”一声落在地上。“你的咒语太啰唆了!”男子潇洒地把咒符折叠一下,收进衣袋,一脚把短刀踢起来。   薇香伸手接住短刀,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Www。。com   “你可别乱来啊!”男子走到她面前。他的个子很高,薇香的个头只到他胸前。他伸手摸摸她的头,教训小孩子似的说:“老板规定,不管是谁接的case,一旦完结,任何人不能再插手。你现在可以乖乖回家睡觉了!”   说罢,他得意地扬长而去,剩下薇香一个人在原地发抖。   短刀“嘭”一声变成了一只蜥蜴。它紧张地看看周围,担心地问:“薇香,你还好吧?”   很显然,薇香并不好。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会在讲话时夹英文很了不起吗?!”她阴骛的眼神透出重重杀气,咬牙切齿地咀嚼一句恶狠狠的话——   “原静潮,我记住你了!”   这个季节的香港已经不再温暖,公园里也显得萧条肃杀。蜥蜴小留趴在薇香肩上,在阵阵夜风中瑟缩,更加紧密地绕着主人的脖子,难过地问:“这下我们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薇香冷得直哆嗦。“小留,你知不知道蜥蜴是冷血动物?别靠这么紧!我快冷死了!”   “可是人家也很冷嘛!”蜥蜴小留委屈地缩了缩身子,“我好想回家。”   “我也想。”薇香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工作没完成,回去搞不好会被委托人追杀……接危险的委托就这点不好。老伯,该你出牌了!”   幽暗的路灯下,清丽的少女周围浮着三组纸牌——至少在凡夫俗子的眼中是这个诡异的情景。但薇香却大大咧咧推了推身边的老鬼们,“还自称是‘赌鬼’呢,怎么和小孩子玩也这么磨蹭?”   “你着什么急?反正我们有时间,多考虑一会儿很正常!”三个老鬼还嘴硬,不过脸色却比正常时更加苍白。   小留趁着空儿,继续和薇香聊天。   “死就死了嘛!”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你可以去地狱拂水殿接替你爸爸!好歹拂水殿也是冥界四大殿之一,当拂水殿执事,地位仅次于十殿阎王呢!”   “拜托你别说的那么有前途!”薇香一边往手上呵气一边说,“我还舍不得早死呢!”   “倒也是!”小留闭上眼睛,若有所思地摇头晃脑,“你还没孩子!总得等孩子生下来……不然拂水殿在人间的血脉就要断绝了。Www。。com”   “讨厌!我才十七岁。被你说得好像是天生用来生孩子的工具似的!”薇香又羞又恼,抓起小留的长尾巴,把它抡在空中甩来甩去。这是她惩治小留的第三大酷刑。被蜥蜴扫到的三个老赌鬼,发出不满的嘀咕。突然,薇香觉得手感有点不对——手中的蜥蜴似乎比平常僵硬许多。   “小留,你怎么浑身僵硬?水土不服吗?乱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她紧张地掐掐蜥蜴的尾巴,很明显这对蜥蜴来说不是有效的急救方法。小留的身体越来越凉。   薇香刚刚开始担心,面前幽幽出现两个影子:一个是穿了一袭黑衣的高个年轻男子,另一个是一身白衣的微笑少年。   “黑白无常?!”薇香大惊失色,紧紧把蜥蜴抱在胸前,警惕地瞪着这一对冥界使者,“不准你们带走我的小留!我就这么一个助手,它要是死了,我可没钱请别人。”   白无常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自从薇香认识他以来,这个少年的微笑始终没有变过。“薇香,”他说着,拍了拍手里的《签到簿》,“我们只是帮暗罗殿抽查证件,顺路过来看看你。”   他说话时,黑无常也没闲着,板着脸核对三个老鬼递上来的证件,白无常给他们打钩之后一本正经道:“你们三个的《夜游证》月底就到期,到时候要去暗罗殿报道,准备轮回。”   “知道了。”三个老鬼异口同声地回答,“反正在人间的心愿已了,再呆下去也只是每天玩而已。”   “为什么小留也是一副要死的样子?”薇香拧起眉头,“啪啪”几巴掌拍在小留背上,“喂喂,小留?别装了。黑白无常都说不收你,装什么死啊。”   “薇香……我……”小留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细细的缝,“我想……冬眠……” (2) - 溯缘 - 煌瑛   那天晚上,守灵的妖怪们静静拿出无数夜明珠、点亮无数鬼火,默默祝福他们尊敬的朋友龙御道先生在地狱获得快乐的新生活。   他们异常的审美观把寂静的深山搞得阴森恐怖,他们由衷为龙御道先生感到高兴的真诚表情,让薇香难以接受――在她看来是大悲剧,至今还没能完全从丧父的震惊中恢复,在他们看来却是脱离苦海、奔向新天地的喜剧!   听过司仪长达四十分钟、题为《追忆龙御道先生开朗的一生,希望他在地狱继续贯彻快乐的人生理念》的致词,以及妖魔代表回忆他们与御道先生和平友好幸福快乐的相处经历之后,薇香闷闷不乐地离开灵棚,郁闷地回到卧室蒙头大睡,结果却不断地胡思乱想,想象着自己死后妖魔来凭吊的混乱场面,难以成眠。   虽然父亲生前总是离家游历,薇香自小习惯了山居的清冷寂寞,然而想到微笑的父亲再也不会踏着月光去掩上山门,再也不会慈爱地叮咛她早睡早起,薇香胸中的酸涩就一直涌上眼眶。Www。。com她知道,父亲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他为之而生、生来就注定要去的地方。但那痛苦并没有减轻――更可恶的是,这样的痛苦竟然没有人能分担、体会!   “喂,白无常,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小时候睡不着,我爸爸常常讲故事。”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拼命克制眼中的泪水,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白衣少年――只有黑白无常还算比较正常地表示了不太深切的悲痛,并且一直陪在她身边。   一身雪白的少年为难地笑笑。“可你已经十四岁,不能算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爸爸。”   “你就不能关怀一下刚刚丧父的孤儿?”薇香白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说,“听我爸说,他小时候睡不着,还是你讲故事哄他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可他那时候才三岁。”白无常神色尴尬地把头别到一边,暗暗嘀咕:“这种事情也值得当作经验传给后代吗?我回去以后一定要郑重地鄙视他……”   “我爸说,你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对故事的态度非常认真。讲一个听听吧!”   得到这个高度评价后,白无常有点得意地抚着下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好吧。我就讲一个真实的、以众多美男子为主人公、以亲情和阴谋为主题、令人泪如雨下的故事。”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正式开讲:“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   “这是‘后羿射日’!这么老掉牙的故事也能拿出手吗?我现在可不是三岁的小孩!”薇香拖长声调打断他,“换一个!”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想当年你爸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从来没要求听第二个故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原来他的童年这么单调。”   “能把老掉牙的单调故事讲得与众不同的,只有我!”白无常徒劳的抗议在薇香冷淡的目光中落败。“哼!既然你这么不合作,我也不想告诉你后羿的真相了。”   可惜这个调胃口的伏笔没引起薇香的好奇,好脾气的白无常只好认真地去想其他故事。然而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第二个,只得放弃,对搭档说:“黑无常,你来讲个催眠的故事,好不好?”   一直坐在桌边默默看书的黑无常缓缓转过头,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冰凉的目光直视白无常片刻,又缓缓转过头,继续看书。   “他的意思大概有两点:一,逆反期的小孩真心烦,他最发愁照顾龙家的青少年。二,他没故事可讲。”白无常无可奈何地耸肩,完美地翻译了搭档的肢体语言。   “逆反期”这三个字可不好听,薇香躺在床上不满意地打滚耍赖。“黑无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除了刚才念阎罗大王的授权书,我还没听你说过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我们有仇吗?你是被上辈子的我害死的?你对我有意见是不是?”   她还打算继续撒泼,扑克脸黑无常忽然叹了口气:“只有无聊的事情能让人昏昏欲睡。我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的时间又不宝贵。”薇香鄙夷地嘟着嘴道,“就是因为你舍不得花一点时间和别人沟通,才会变成民间传说中的反面角色。”   白无常“噗”的笑出声,好像没想起他自己也是个反面角色。黑无常没趣地凝视窗外的月色不知想些什么,略微停顿片刻之后,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神魔妖精鬼怪与人类生活在一起,走得很近。”   没有任何铺陈过度,他就这样突兀地开始用神秘的语调讲故事。薇香一惊之后来了精神。这将是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她有预感。她充满期待地瞪大眼睛,白无常也微笑着等待下文。   无声的支持没能调动黑无常的激情,他没有理会这两个聚精会神的听众,依旧用平淡的神气继续他的故事。“那时,世上有许多个小国。其中一个国家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预言师……”   “黑无常!”白无常听到这里,摆手低呼:“不能说出来!”   他的搭档脸上仍是冷淡和惆怅,漠然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这样遥远的事情,对曾经经历过的人而言,已经没有印象……如今,它只是个无聊的催眠故事。”   薇香不懂他们这玄妙的交谈在暗示什么,只是白无常紧张的态度激起她强烈的好奇,一定要问个究竟。“预言师是做什么的?”   黑无常的声音不急不徐:“预言师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人。他们看透天命,却不知道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知道天命?比天帝知道的还多吗?”薇香的眼睛转转,向白无常征求答案。   少年的浅笑有些牵强。“天帝知道‘天命’,因为天命由他来定。而预言师却在天帝做决定之前,就知道他会怎样去定一个人的命运。他们这种才能让天帝很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为预言师的人必须付出代价。他们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能知道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看不透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往往让预言师的生命中充满痛苦,通常他们早早就去世了。”   不知是白无常的声音太伤感,还是他讲述的事情有魔力,薇香心中忽然冒出一股惆怅,她柔声问黑无常:“你要讲的那个女预言师,也过得很辛苦吗”   黑无常非常缓慢地点点头,说:“她极有天赋,勘破太多天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止是帝王将相、平民百姓的人生,甚至天上星宿、地上妖灵的命运,哪怕一粒飞尘的着落,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非常擅长保守秘密――这是一个优秀预言师的基本条件,可太多的秘密让她的心越来越沉重,以至于青春容颜也被这些负担过早地侵蚀――白无常好像没有提到,每个预言师的青春都如朝露一般飞逝,即使人在壮年,也形如槁木……”   薇香沉沉叹了口气,静静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中飘过一个梦中曾见的身影――她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女子的黑眸和白发极不相称,仿佛被满脸皱纹包裹的,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生命。   “不过,她很幸运地遇到许多好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居住的国家中,有一位王子,年轻正直,骁勇善战,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热情坦诚的心。”   黑无常的眼神柔和,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暖意。“这位王子深深地爱着女预言师,可是预言师出于某个原因,一直躲避他的爱情。王子锲而不舍地保护她、爱她,期待能得到她的回应。直到有一天,一个憎恨女预言师的人……”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别惊讶,所有的童话里,都会出现反面人物。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总不是一件幸运的事。那个憎恨预言师的人要杀掉她,于是王子保护着她到一座高山的山顶避难――结果在山路上,王子和那些刺客陷入激战,很不幸地……”   随着他宛转哀伤的声音,薇香紧闭的眼前晃过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和一个下坠的身影――那是她的梦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的心猛地揪痛,眼睛仍紧紧闭着,生怕一睁开,眼泪会倾泻出来。她一面忍着眼泪,一面尽量平静地插嘴问:“那位王子叫什么名字?”   黑无常深深地看了薇香一眼,欲言又止。白无常匆匆插话道:“童话里的王子从来没有名字!”   话虽不假,但薇香不信这个王子也没有名字――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和这个故事共鸣,不停地默默呼唤着“凤炎,凤炎!”她缓缓睁眼,瞥了黑白无常一眼,有些沉不住气:“后来呢?他死了?”   黑无常深深地注视着她泪光莹然的双眼,幽幽反问:“薇香,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很多事的反应,不像一个小孩子?”   “见过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黑无常和搭档交换一个眼色,终于选择了沉默。   “后来呢?那个王子和预言师到底怎么样了?这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薇香看他无语的时间太长,忍不住出声催促。   “结束了。”黑无常背向月光,神色不明。他的口气中流露出难得的遗憾,“不管他们为彼此付出多少,不管当初是如何轰轰烈烈,所有的故事都会灰飞烟灭。”像是在说别人,又像是感怀自己的身世。   薇香坐直身子,瞪圆了眼睛。“就这样完了?黑无常……你这个鬼,完全不懂讲故事的技巧!”   黑无常若无其事地轻轻一挑嘴角,不置可否。   “被你这个虎头蛇尾的故事一搅和,我更睡不着了。”薇香气哼哼地倒在床上,掩饰她烦乱的心情。   “其实让人睡着有许多方法。”白无常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不满的少女额头一弹。薇香还没明白他的用意,眼前忽然恍惚起来,她轻哼一声,便陷入昏沉的梦境。   白无常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让一旁的黑无常流露一点点诧异,仿佛这是他们两个早就计划好的。黑无常走到床边,看着薇香平静的睡脸,淡然道:“她还记得凤炎的死。”   “她父亲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失去洞察未来的能力,但薇香也许真的记得过去。”白无常深深蹙眉,“到底是在那一道手续上失误?她为什么要记住呢?无论是否记得,痛苦的事情都无法挽回。前世的她身为预言师,应该早料到这一生她和他会再次相遇。”   黑无常看看熟睡的薇香,眼中是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前世的相遇,还不是失之交臂?她太清楚,唯有抓住一丝一毫的记忆,她才不会再一次遗恨。”   他轻轻叹一声,问:“如果冥界知道她留着前世的记忆,会怎样?”   “这种例子不在少数。”白无常耸耸肩,“只要两道咒缚,她就会把一切当作梦境,渐渐淡忘。”   “淡忘……”黑无常的眉宇间充满罕见的温柔:“前世的她,不知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才留住这么一点点希冀。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吧!”   “我们只是受她父亲之托,随便说了几句闲话,这点小事不值得到处去讲。”白衣少年的笑容是一成不变的淡定,“只希望她没有记得其他天机――预言师转世在龙家,真是双重的麻烦和悲哀。” (3) - 溯缘 - 煌瑛   相同的迷雾,相同的深渊,那个生着一对龙角的俊逸男子又和她进行着相同的对话。   “谢谢你,拂水公。”她微笑着说出这句收场的台词。Www。。com   拂水公,多么熟悉的称号……他是哪一位祖先?虽然薇香从未见过真正的龙,但从第一次做梦时起,就认定他头上是一对龙角。她的祖先中,只有一位真正的龙神。Www。。com难道他就是传说中,从地狱中私自逃走,在人间留下血脉的第一位拂水公?从她记事起,父亲就反复讲着那个故事:地狱里的官员拂水公,爱上人间的女子,于是私自逃离岗位,藏在人间与倾慕的女人生儿育女――龙家就是他的后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只是到父亲死时,薇香才知道另一个事实:龙家继承了拂水公力量的人,到自己的晚辈力量成熟时,便会溘然而逝,去地狱接替父辈,弥补初代拂水公犯下的错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而力量成熟的标志,就是能看到一直守在龙家子弟身边的黑白无常――薇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前些日子和黑白无常的初次见面,竟是无形中宣告父亲的死亡。Www。。com   “爸爸,对不起!”薇香心中一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白纱素裹的女子正斜倚在桌边,静静看着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你是谁?”薇香也回望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恍惚中觉得她似曾相识――在她的梦境中,也有这样一个白衣少女飘然而过。   “楼雪萧。Www。。com”那人简洁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无限柔和,恍若春水。“我们又见面了……终于。”   “你一定是冥界的人――只有冥界的人喜欢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薇香一边嘀咕,一边走到那女子身边,上下打量她,“你是负责城隍工作的那位?”   楼雪萧点点头,仍然专注地看着薇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份工作要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有点危险。”   薇香没回答,嘴边扬起一个孩子气的微笑:“别小看我。拿来吧――给我城隍代理人的凭证。”   楼雪萧的眼睛温柔地弯起,荡漾着慈悲的暖意:“你仍然是这样无畏。”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暗红色的木牌。   木牌正面刻着一副画,两座高山夹着一道大河,左边的山头上,月亮正在升起;右边的山头上,太阳正在落下。木牌顶端刻着“山河相映,日月同升”,背面刻着两个美妙的篆字“溪月”。   “从今天起,你就是溪月堂真正的主人。”楼雪萧抚摸着薇香的头发,轻柔地说:“这也是你父亲小时候做过的工作。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为你找到一名助手……”她再一次把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从里面拎出一只肥肥的壁虎。“它的名字叫做‘留’,生活目标是――成为‘龙’。” (4) - 溯缘 - 煌瑛   半个小时以后,薇香在原家宽大的浴室里泡温水澡。小留愉快地在水里游了一会儿,温暖的空气让他彻底解除冬眠模式。   “黑白无常在冥界众神中的位次虽然不高,但在与人类交往的冥界执事中,也算了不起的――原静潮竟然能看到他们,看来也有两把刷子。”   “哗啦!”薇香泼了它一头热水,板着脸说,“不要提醒我这件事!能看到黑白无常,一直是我们龙家的专利。他算什么?竟然和我一样跟黑白无常聊天!”   “好好好,我不提!”小留机灵地躲开这个话题,对薇香说,“原家姐弟竟然能够轻松地使唤风妖水妖,还养了那么多小妖精――连身为拂水殿未来官员的你,也不能随意使唤水妖呢!”   “你……还好意思说?”薇香死死盯着小留,满脸怨恨,“要不是耗费大量精神养你,我也有闲功夫去养水妖!”   “好好好,不提,不提!”小留翻翻眼睛,悠闲地划水玩,忽然又说,“那个原静汐……我认得!”   “胡说!”薇香根本不相信。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我真的认得!”小留抗议道,“不过我认得的那个,是我的家臣雕刻的一尊玉像。那玉像和她一模一样。”   薇香随口问:“哦!难道你的家臣是传说中的预言师?”   “我没发现他有那种能耐。”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了:在你们那个时代,有个女人跟静汐一模一样。也许是静汐的前世――不过我没听说有人转世以后样貌不变。”   “不是!原静汐没有前世。她的灵魂没有经过冥界四殿处理的痕迹,这是她的第一次轮回。”小留说,“但她确实是我那个家臣要找的人……”   薇香置之不理,“看!逻辑混乱了吧?你那个家臣早就死了一千年!他又不是预言师,怎么会在一千年前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出世?”   小留的眼睛转来转去,也不知如何解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总之,薇香,”它说,“原静汐,她的身上一定会发生变故……有个很顽固的人,一直在追寻这样的女子。”   “与我何干?”薇香嘟哝一声。   “因为,每个相遇都是注定的劫数。”   “你的名字是原静潮?麻烦你把十八代家谱背一下。记不清?算了――有多少算多少吧。”   “你除了有荡除妖魇的能力,还有什么不平常的地方吗?”   “你有没有奇怪的记忆?有没有别致的梦境?有没有朦胧的预感?关于自己的前生还记得多少?”   原静潮看看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又看看一本正经的微笑少年,一边叹气一边揉了揉额头。   当他看到这两个家伙没有影子的时候,还有点奇怪――一般的幽灵只要靠近他姐姐就会魂飞魄散。当他知道他们就是鼎鼎大名的冥神黑白无常,还有点羡慕龙薇香那个小丫头,竟然能将神话中存在的鬼神随身携带。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但是……当他们开始无休止的提问,原静潮觉得自己快烦死了。难道他天数已尽?还是说黑白无常就是这样勾魂摄魄?这和神话传说不一样吧!   “差不多了,”白无常收起厚厚一叠资料,郑重地说:“这样就可以回去仔细查。”   天哪!原静潮心想,已经查成这样了,还要仔细查?还有什么可查的吗?当黑白无常消失的时候,静潮无力地从沙发里滑溜到地上……“姐姐!”他虚弱地抱怨,“为什么要收留那么麻烦讨厌的女孩?”   静汐已经对弟弟钦佩得无法形容――他竟然能和龙家的传人一样看见神话中的鬼神!“这样不好吗?”双眼闪亮的静汐向往地说:“静潮,也许你也会和龙小姐一样,成为活着的神。”   静潮幻想一下那景象,头又开始疼了。“我可没觉得每天被这两个家伙跟着有什么值得羡慕。Www。。com”   薇香没在意静潮的虚脱。原家宽敞的客房和柔软的床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在床上又蹦又跳玩了一会儿,用枕头给小留堆了一个舒服的窝,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慢慢躺下说:“晚安,小留。”   “晚安!”小留打个哈欠,“希望你今天晚上别说梦话。要是你身上有个调节音量的开关就好了。”   “这话你已经说了三年!”薇香咕哝一句,翻身睡着了。   父亲在世时,从来没有告诉薇香:她会在梦里大叫,把那一声“凤炎”叫得撕心裂肺。   淡淡的月光透过纱窗,风妖星婵的身形缓缓穿梭在房间的大小角落,掩上窗,放下帘,最后从门缝中静静退出。   她越过薇香身边时,带来一丝凉意,薇香不禁在梦中不安地耸身……这梦境,她不熟悉――没有雾,没有山,只有一片寂寂黑暗。风声飒飒,牵出一片松涛叶浪,隐隐夹杂着若即若离的琴音。渐渐,月光穿透重云,映亮层霄。   薇香只觉得身子在风里飘荡,浮向半空。俯瞰下方,是一名白发妇人在盘虬的老松下抚琴。一个青衫男子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冷冷问:“你就是预言师颜彩夕?”   “正是。”那白发妇人的声音清润温婉,竟像是不足双十的妙龄女子。她舍琴起身,款款施礼:“彩夕拜见净泽大人。”   青衫男子微微颔首,伸出手,手心是一团紫色流影。“是你送这个口信?为什么要私下见我?有什么话赶快说吧。我擅自离开冥界已是大过,不可耽搁太久。”   颜彩夕轻笑道:“只怕净泽大人的抱负决不是‘擅自离开’一会儿吧?”   净泽冰冷的双眸微微一睁,不动声色地紧盯着她,缓缓吐了口气:“世上果然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预言师――你想怎样?”   颜彩夕悠然道:“想必大人已经知道,我泄漏天机本该折寿,何况杀戮星宿又是重罪,我已经没有轮回的机会。”   净泽迟疑一下,点点头,“不能轮回,也算一种福分。看你怎么想。”   彩夕的脸色却一沉。“我要大人帮我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我愿在冥界赎罪两千年……然后,让我重回这个世间!”   “为什么?”净泽有些惊疑。   彩夕的神情从容淡定:“我欠别人一个提携,两千年之后,他会给我弥补的机会。至于其他,大人不必知道。”   “这……”净泽垂下头,有些犹豫。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温柔而怜悯:“你为凤炎报仇,杀了两颗星宿,现在又要为他受罚,值得吗?”   彩夕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反问:“如果我现在告诉您,您的后代将世世代代为您的出逃付出代价,您会不会觉得为了那个女人,这一切完全值得?”   净泽愣了片刻,唇边绽开一个微笑:“我答应你。Www。。com我会为你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你所愿,我会让你保留对凤炎的感情……只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三位执事的注意,我只能保留你的一点点回忆――你可以在梦里见到他,直到你找到他为止。”   “那么,我要在每个夜里看到他。”彩夕的声音宛如北风般刚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来生的你,也许更愿意放弃这段感情,去追随另一个人?”   彩夕的黑眸映着明亮的月光,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开璀璨笑颜:“来生的我,会做出如今的选择――您忘了吗?我是预言师。”   净泽叹息一声,转身向山下走去。   “拂水公大人!”彩夕忽然出声叫住他。   净泽微微侧身,月光勾勒出一个温柔而俊朗的侧影,令人难忘。“你还有什么事?”他问。   彩夕慢慢摇头,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没什么……再见!”   净泽笑了,笑容明朗而亲切:“预言师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两千年后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他轻轻挥手,“希望那是一个愉快的重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希望……那时你也能记得我。”   薇香骤然睁开眼睛――淘气的麻雀轻啄着窗玻璃,初晨阳光透过窗帘。她怔怔坐在床上,茫然无措。小留嘴里叼着一块肉排,从门缝中溜回来,冲她哼哼:“薇香,下楼吃早饭!你知道吗?原家竟然用妖灵做早饭!薇香?”   阳光悄悄染上薇香的脸庞,她的眉眼间忽然焕发出柔和的光芒:“好……我知道了!”   当她走下楼,和沐浴在晨光中的静潮双目交接时,这个相遇是什么样的劫数,她猜到了八分。   “太少了!根本不够啊!”薇香得知静潮透露给黑白无常的个人资料后,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什么?还不够?”静潮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拼命想,差不多连在婴儿床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   “在那之前的事情呢?”薇香冷冷地问。   “在那之前就是前世――我怎么可能记得!”静潮额头上青筋直跳。   “为什么不好好记住嘛!”薇香微微转过头,避开静潮的目光,开始发表对黑白无常的同情,“他们真可怜!确定一个冥界官员适任者,需要落实往生的全部纪录。凭这么一点点资料,在浩如烟海的地狱资料馆里检索你的全部往世……看来我有好长时间不能看到他们两个了。”   静潮瞪了瞪眼,不知该说什么,干脆不理她。   薇香根本不在乎,自己看书看报。   两人沉默了许久……   静潮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不要老是赖在别人家里!”   “暂时不能回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薇香翻了一页书,随便应付一句。   “为什么?”静潮觉得头有点发麻――吓得。   “回去委托人会追着我要定金,我可拿不出来。我害怕。”话是这样说,但静潮看不出她哪里害怕。   “好好好――”静潮自认倒霉,飞快地冲回房间,又冲回客厅,手里多了一张符。“拿着这个黑猩猩赶快走!”符中封印的正是上次收服的妖怪。   “Lucky!”薇香受到白无常影响,也养成了在香港用英文的习惯。她夺过符,快乐地说:“那我们告辞了。时间紧任务重,晚上水路不好走。”   静潮又是一惊,“水路?难道你要偷渡?”   “偷渡?”薇香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偷游’会更合适。”   “喀吧!”――静潮的下巴很不争气地脱臼了。他扶好了下巴,难掩一脸惊悚。“偷游?你别乱来!万一遇到鲨鱼怎么办?”虽然他也不确定附近的海域有没有鲨鱼。   “不要紧吧?”薇香开始有点紧张,“我只是游到厦门而已呀!这么短一段水路,遇到鲨鱼的机会不大吧?”   “咯吧!”――静潮的下巴又脱臼了。“游到……哪儿?”   “厦门嘛!”薇香白了这个没有地理常识的家伙一眼,手舞足蹈地解释,“然后可以爬火车回家。能省好一笔钱呢!”   她肩头的小留和主人一样陶醉,“在火车顶上迎风坐着,感觉特别好,就好像我已经变成龙!”   薇香“嘁”了一声,泼冷水:“算了吧!就凭你现在这样子,还想变成龙?继续修炼吧!”   于是这两个家伙又燃起斗志,决心为成为一条真正的龙和一个出色的城隍代理人而努力,没有注意到一边的静潮已经完全傻了。   “你好歹也是城隍代理人,怎么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静潮乏力地垂下头,拍拍手。风妖星婵立刻捧了一只木盒出现在他身边。   静潮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交到薇香手中。   “这、这个?!”薇香打开一看,几乎立刻惊呼起来:“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遁地之符’?据说二百年前已经没有人会画,所以在当时一张就可以卖一百两黄金!”   “是遁地之符没错,不过它还没有变成‘传说’。”静潮安详地看着她,唇边带着宁静的微笑,“拿着,赶快回家!”   薇香眼中寒光闪烁。“这个是你画的?”   “你以为呢?”   薇香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接过符说声:“告辞!”   静潮笑笑,模仿她的口气说:“后会有期。”   事实证明,原静潮的遁地之符不仅形似,效果也不打折扣。   两个小时以后,薇香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疑惑极了。“为什么那个原静潮画的符,可以让我顺利回家,我画的就完全没用呢?”   “这就是才华的差别吧?”小留无情地瞥了她一眼,“再说,符是用来调遣精灵的。在草纸的背面画符,对精灵很不礼貌呀。”   “我这是练习阶段。”   小留哼哼一声,“原静潮能够成为城隍代理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就像你有你的优点一样。何必赌气要学他能做的事情呢?”   “想比另一个人强,是不需要理由的!”薇香赌气吼了一声,继续埋头画符。   此时此刻的地狱里,黑白无常终于找全了静潮的全部档案――这一次搜集档案工作比想象中轻松,因为静潮并没有经历许多轮回。   看着面前的肖像,他们神色不定地对视一眼:“……是他!” 【缘之三:茶园悠夜】 - 溯缘 - 煌瑛   『你现在说的话,在这四百年中,我早已想了一万遍。她是变了,不再是狐狸,不再是我的妹妹。可是,我没有变……也没有忘记。』   ☆┈┈┈┈┈┈┈┈┈┈┈┈┈┈┈┈┈┈┈┈┈┈┈┈┈┈┈┈┈┈┈┈☆   雨后的星空格外澄澈。清风飘荡在寂静的山谷,依山而成的茶园里,新叶婆娑。   “你给我站住――”一声怒喝敲碎了夜的宁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偏不。”一个调皮的声音立刻回答。   “死、死、死狐狸――你、你、你……”   “有本事你就追上来呀!来呀来呀!”   在追逐的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调皮的声音却依然调皮。   “你、你、你这个没骨气的狐狸!”薇香不得不停下来,捂着疼痛的肚子喘息,“有本事你站住――堂堂正正和我决斗!”   “哇哈哈哈――你以为本大仙是傻瓜吗?”前方的身影一晃,又窜出去老远。Www。。com   “东窗事发就脚底抹油开溜,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薇香跺跺脚,提高声音骂起来。   前面的人影一僵,似乎无限惊讶地站稳了,缓缓回头道:“当然不是!本大仙是狐仙!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我要是男人,这事就归公安局管,用不着劳动你了!”   “呸呸呸!你这个贫嘴的死狐狸,受死吧!”薇香喘过气,从腰间抽出一条银色的长索,向狐狸一抛,那道索便如同疾风迅电一般缠在狐妖身上。   年轻的男子低头看看周身缠绕的银索,叹了口气:“小妹妹,我的名字是春空,我是狐妖,不是狐狸。你一直‘狐狸’长‘狐狸’短的,传到亲戚耳朵里,我会很没面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谁是你家妹妹?”薇香不客气地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深色木牌,朗声道,“我是城隍代理人,溪月堂的龙薇香!”   风拨开树梢,月光照亮了年轻人的脸。他的相貌有一种奇特的美,秀气中带着一丝狡黠,沉静中透着一股灵动,这些完全矛盾的气质在他的脸上自然结合,让他的容颜带着独一无二的魅力。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此时,俊逸的面庞上满是诧异。“你是龙家的人?冥界拂水公的后代?”   薇香没搭话。她肩头的蜥蜴小留顺着背包带爬下去,从包里掏出一面镜子,对着年轻人晃晃。镜面中留下一个玄色狐狸头,不停地眨着眼睛装天真。“薇香,就是他了!时常在村民家里偷东西,还栽赃别人的狐狸!”   “我是狐妖,不是狐狸!”   “嘁!落网了还这么不老实。Www。。com”薇香接过镜子看了一眼,嘀咕一句,把镜子收回背包,一边走向年轻人,一边说:“坏消息是你的行为违反了《妖魔鬼怪行为守则(第五百五十六版)》第三条,不得涉足人类的生活。好消息是你是我收服的第十个妖怪――恭喜!为了纪念我收妖数量突破个位数,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未了心愿。快说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春空偏着头,仿佛是认真地想了想:“呃――”   “丑话说前头,如果你要让我放了你,嘿嘿,我劝你别浪费愿望。”   “呃――”春空向另一个方向偏了偏头,斜睨着夜空,又想了想,“仔细想来,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独立完成的。”   “吹牛吧你!”薇香走到他身边,摸出一张吸妖符,对准了春空的额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你要是不说,我就不等了。”   春空的眼中忽然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笑意。“真是粗心自大、没有耐性的小丫头!邃尘的后代如此不济,我都要替他难过了!”   “收!”薇香大叫一声。可惜她的警惕性发作太迟,春空不知用什么方法霎时抖开了身上的银索,从薇香头顶一跃而过,飞上远处的树巅。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薇香的收妖符“扑”一声自动叠起,化为一团青烟。   “可恶!浪费了。”她咬牙切齿地冲树梢的春空挥舞拳头:“你知不知道这个吸妖符有多珍贵!”   狐狸爽朗的笑声听起来无比刺耳:“你知不知道我说的‘邃尘’是谁?他是你们家第十二代,比你强十倍。当我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他都拿我没办法。更不用说现在的你我!”   “追!”薇香一抬脚,却狼狈地摔倒在地――银色的缚妖绳不知何时缠在她的足踝。   “哇哈哈哈哈――”狐狸狂妄的笑声越来越远。   等到薇香和小留手忙脚乱地解开缚妖绳,狐狸早就失去踪迹。   茶园只剩下一片风声。   “好歹你也是拂水殿未来的殿君,啧啧啧,被一只狐狸耍得团团转。”   “老板,你能不能换句台词?不要总是强调这一句!”薇香用力洗着衣服上的泥巴,狠狠地瞪了悠然自得的楼雪萧一眼。“世上那么多通情达理、配合工作的妖怪,你都交给其他代理人,非要我来对付这个老不死的狐狸。”   楼雪萧轻轻一笑。“能对付他,才证明你有本事嘛!”   “这个劣迹斑斑的狐狸可是城隍黑名单上排名前十的死帐!”薇香用力拧干衣服上的水,愤愤不平地抖开了,晾在小院里。为了等着狐狸再度出现,她暂时借宿民家。   楼雪萧的面纱抖了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犹豫片刻才道:“你以为,他迄今逍遥,是因为历代城隍和代理人的能力不够?”   “难道还有隐情?”   “当春空违背妖界的戒律,开始干涉人间的事务时,我让你的祖先邃尘收服他――从能力上来说,邃尘对付他,无异于牛刀杀鸡。”楼雪萧叹息一声,“可是邃尘却放过他。后来每一位来收拾他的城隍代理人,都选择把这个包袱留下。”   薇香的眼睛微微瞪大,“我们可是城隍代理人!怎么能跟妖怪妥协?”   楼雪萧若有所思地偏着头说:“也许春空有些特别?”   “再特别也是妖怪!”薇香高高挑起的眉梢洋溢着不服输的神气:“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个狐狸除了狡猾之外有什么手段,竟让那么多城隍代理人铩羽而归。” (2) - 溯缘 - 煌瑛   那天晚上,守灵的妖怪们静静拿出无数夜明珠、点亮无数鬼火,默默祝福他们尊敬的朋友龙御道先生在地狱获得快乐的新生活。   他们异常的审美观把寂静的深山搞得阴森恐怖,他们由衷为龙御道先生感到高兴的真诚表情,让薇香难以接受――在她看来是大悲剧,至今还没能完全从丧父的震惊中恢复,在他们看来却是脱离苦海、奔向新天地的喜剧!   听过司仪长达四十分钟、题为《追忆龙御道先生开朗的一生,希望他在地狱继续贯彻快乐的人生理念》的致词,以及妖魔代表回忆他们与御道先生和平友好幸福快乐的相处经历之后,薇香闷闷不乐地离开灵棚,郁闷地回到卧室蒙头大睡,结果却不断地胡思乱想,想象着自己死后妖魔来凭吊的混乱场面,难以成眠。   虽然父亲生前总是离家游历,薇香自小习惯了山居的清冷寂寞,然而想到微笑的父亲再也不会踏着月光去掩上山门,再也不会慈爱地叮咛她早睡早起,薇香胸中的酸涩就一直涌上眼眶。Www。。com她知道,父亲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他为之而生、生来就注定要去的地方。但那痛苦并没有减轻――更可恶的是,这样的痛苦竟然没有人能分担、体会!   “喂,白无常,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小时候睡不着,我爸爸常常讲故事。”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拼命克制眼中的泪水,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白衣少年――只有黑白无常还算比较正常地表示了不太深切的悲痛,并且一直陪在她身边。   一身雪白的少年为难地笑笑。“可你已经十四岁,不能算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爸爸。”   “你就不能关怀一下刚刚丧父的孤儿?”薇香白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说,“听我爸说,他小时候睡不着,还是你讲故事哄他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可他那时候才三岁。”白无常神色尴尬地把头别到一边,暗暗嘀咕:“这种事情也值得当作经验传给后代吗?我回去以后一定要郑重地鄙视他……”   “我爸说,你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对故事的态度非常认真。讲一个听听吧!”   得到这个高度评价后,白无常有点得意地抚着下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好吧。我就讲一个真实的、以众多美男子为主人公、以亲情和阴谋为主题、令人泪如雨下的故事。”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正式开讲:“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   “这是‘后羿射日’!这么老掉牙的故事也能拿出手吗?我现在可不是三岁的小孩!”薇香拖长声调打断他,“换一个!”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想当年你爸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从来没要求听第二个故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原来他的童年这么单调。”   “能把老掉牙的单调故事讲得与众不同的,只有我!”白无常徒劳的抗议在薇香冷淡的目光中落败。“哼!既然你这么不合作,我也不想告诉你后羿的真相了。”   可惜这个调胃口的伏笔没引起薇香的好奇,好脾气的白无常只好认真地去想其他故事。然而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第二个,只得放弃,对搭档说:“黑无常,你来讲个催眠的故事,好不好?”   一直坐在桌边默默看书的黑无常缓缓转过头,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冰凉的目光直视白无常片刻,又缓缓转过头,继续看书。   “他的意思大概有两点:一,逆反期的小孩真心烦,他最发愁照顾龙家的青少年。二,他没故事可讲。”白无常无可奈何地耸肩,完美地翻译了搭档的肢体语言。   “逆反期”这三个字可不好听,薇香躺在床上不满意地打滚耍赖。“黑无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除了刚才念阎罗大王的授权书,我还没听你说过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我们有仇吗?你是被上辈子的我害死的?你对我有意见是不是?”   她还打算继续撒泼,扑克脸黑无常忽然叹了口气:“只有无聊的事情能让人昏昏欲睡。我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的时间又不宝贵。”薇香鄙夷地嘟着嘴道,“就是因为你舍不得花一点时间和别人沟通,才会变成民间传说中的反面角色。”   白无常“噗”的笑出声,好像没想起他自己也是个反面角色。黑无常没趣地凝视窗外的月色不知想些什么,略微停顿片刻之后,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神魔妖精鬼怪与人类生活在一起,走得很近。”   没有任何铺陈过度,他就这样突兀地开始用神秘的语调讲故事。薇香一惊之后来了精神。这将是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她有预感。她充满期待地瞪大眼睛,白无常也微笑着等待下文。   无声的支持没能调动黑无常的激情,他没有理会这两个聚精会神的听众,依旧用平淡的神气继续他的故事。“那时,世上有许多个小国。其中一个国家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预言师……”   “黑无常!”白无常听到这里,摆手低呼:“不能说出来!”   他的搭档脸上仍是冷淡和惆怅,漠然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这样遥远的事情,对曾经经历过的人而言,已经没有印象……如今,它只是个无聊的催眠故事。”   薇香不懂他们这玄妙的交谈在暗示什么,只是白无常紧张的态度激起她强烈的好奇,一定要问个究竟。“预言师是做什么的?”   黑无常的声音不急不徐:“预言师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人。他们看透天命,却不知道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知道天命?比天帝知道的还多吗?”薇香的眼睛转转,向白无常征求答案。   少年的浅笑有些牵强。“天帝知道‘天命’,因为天命由他来定。而预言师却在天帝做决定之前,就知道他会怎样去定一个人的命运。他们这种才能让天帝很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为预言师的人必须付出代价。他们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能知道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看不透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往往让预言师的生命中充满痛苦,通常他们早早就去世了。”   不知是白无常的声音太伤感,还是他讲述的事情有魔力,薇香心中忽然冒出一股惆怅,她柔声问黑无常:“你要讲的那个女预言师,也过得很辛苦吗”   黑无常非常缓慢地点点头,说:“她极有天赋,勘破太多天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止是帝王将相、平民百姓的人生,甚至天上星宿、地上妖灵的命运,哪怕一粒飞尘的着落,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非常擅长保守秘密――这是一个优秀预言师的基本条件,可太多的秘密让她的心越来越沉重,以至于青春容颜也被这些负担过早地侵蚀――白无常好像没有提到,每个预言师的青春都如朝露一般飞逝,即使人在壮年,也形如槁木……”   薇香沉沉叹了口气,静静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中飘过一个梦中曾见的身影――她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女子的黑眸和白发极不相称,仿佛被满脸皱纹包裹的,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生命。   “不过,她很幸运地遇到许多好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居住的国家中,有一位王子,年轻正直,骁勇善战,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热情坦诚的心。”   黑无常的眼神柔和,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暖意。“这位王子深深地爱着女预言师,可是预言师出于某个原因,一直躲避他的爱情。王子锲而不舍地保护她、爱她,期待能得到她的回应。直到有一天,一个憎恨女预言师的人……”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别惊讶,所有的童话里,都会出现反面人物。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总不是一件幸运的事。那个憎恨预言师的人要杀掉她,于是王子保护着她到一座高山的山顶避难――结果在山路上,王子和那些刺客陷入激战,很不幸地……”   随着他宛转哀伤的声音,薇香紧闭的眼前晃过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和一个下坠的身影――那是她的梦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的心猛地揪痛,眼睛仍紧紧闭着,生怕一睁开,眼泪会倾泻出来。她一面忍着眼泪,一面尽量平静地插嘴问:“那位王子叫什么名字?”   黑无常深深地看了薇香一眼,欲言又止。白无常匆匆插话道:“童话里的王子从来没有名字!”   话虽不假,但薇香不信这个王子也没有名字――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和这个故事共鸣,不停地默默呼唤着“凤炎,凤炎!”她缓缓睁眼,瞥了黑白无常一眼,有些沉不住气:“后来呢?他死了?”   黑无常深深地注视着她泪光莹然的双眼,幽幽反问:“薇香,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很多事的反应,不像一个小孩子?”   “见过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黑无常和搭档交换一个眼色,终于选择了沉默。   “后来呢?那个王子和预言师到底怎么样了?这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薇香看他无语的时间太长,忍不住出声催促。   “结束了。”黑无常背向月光,神色不明。他的口气中流露出难得的遗憾,“不管他们为彼此付出多少,不管当初是如何轰轰烈烈,所有的故事都会灰飞烟灭。”像是在说别人,又像是感怀自己的身世。   薇香坐直身子,瞪圆了眼睛。“就这样完了?黑无常……你这个鬼,完全不懂讲故事的技巧!”   黑无常若无其事地轻轻一挑嘴角,不置可否。   “被你这个虎头蛇尾的故事一搅和,我更睡不着了。”薇香气哼哼地倒在床上,掩饰她烦乱的心情。   “其实让人睡着有许多方法。”白无常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不满的少女额头一弹。薇香还没明白他的用意,眼前忽然恍惚起来,她轻哼一声,便陷入昏沉的梦境。   白无常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让一旁的黑无常流露一点点诧异,仿佛这是他们两个早就计划好的。黑无常走到床边,看着薇香平静的睡脸,淡然道:“她还记得凤炎的死。”   “她父亲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失去洞察未来的能力,但薇香也许真的记得过去。”白无常深深蹙眉,“到底是在那一道手续上失误?她为什么要记住呢?无论是否记得,痛苦的事情都无法挽回。前世的她身为预言师,应该早料到这一生她和他会再次相遇。”   黑无常看看熟睡的薇香,眼中是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前世的相遇,还不是失之交臂?她太清楚,唯有抓住一丝一毫的记忆,她才不会再一次遗恨。”   他轻轻叹一声,问:“如果冥界知道她留着前世的记忆,会怎样?”   “这种例子不在少数。”白无常耸耸肩,“只要两道咒缚,她就会把一切当作梦境,渐渐淡忘。”   “淡忘……”黑无常的眉宇间充满罕见的温柔:“前世的她,不知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才留住这么一点点希冀。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吧!”   “我们只是受她父亲之托,随便说了几句闲话,这点小事不值得到处去讲。”白衣少年的笑容是一成不变的淡定,“只希望她没有记得其他天机――预言师转世在龙家,真是双重的麻烦和悲哀。” (3) - 溯缘 - 煌瑛   相同的迷雾,相同的深渊,那个生着一对龙角的俊逸男子又和她进行着相同的对话。   “谢谢你,拂水公。”她微笑着说出这句收场的台词。Www。。com   拂水公,多么熟悉的称号……他是哪一位祖先?虽然薇香从未见过真正的龙,但从第一次做梦时起,就认定他头上是一对龙角。她的祖先中,只有一位真正的龙神。Www。。com难道他就是传说中,从地狱中私自逃走,在人间留下血脉的第一位拂水公?从她记事起,父亲就反复讲着那个故事:地狱里的官员拂水公,爱上人间的女子,于是私自逃离岗位,藏在人间与倾慕的女人生儿育女――龙家就是他的后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只是到父亲死时,薇香才知道另一个事实:龙家继承了拂水公力量的人,到自己的晚辈力量成熟时,便会溘然而逝,去地狱接替父辈,弥补初代拂水公犯下的错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而力量成熟的标志,就是能看到一直守在龙家子弟身边的黑白无常――薇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前些日子和黑白无常的初次见面,竟是无形中宣告父亲的死亡。Www。。com   “爸爸,对不起!”薇香心中一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白纱素裹的女子正斜倚在桌边,静静看着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你是谁?”薇香也回望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恍惚中觉得她似曾相识――在她的梦境中,也有这样一个白衣少女飘然而过。   “楼雪萧。Www。。com”那人简洁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无限柔和,恍若春水。“我们又见面了……终于。”   “你一定是冥界的人――只有冥界的人喜欢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薇香一边嘀咕,一边走到那女子身边,上下打量她,“你是负责城隍工作的那位?”   楼雪萧点点头,仍然专注地看着薇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份工作要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有点危险。”   薇香没回答,嘴边扬起一个孩子气的微笑:“别小看我。拿来吧――给我城隍代理人的凭证。”   楼雪萧的眼睛温柔地弯起,荡漾着慈悲的暖意:“你仍然是这样无畏。”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暗红色的木牌。   木牌正面刻着一副画,两座高山夹着一道大河,左边的山头上,月亮正在升起;右边的山头上,太阳正在落下。木牌顶端刻着“山河相映,日月同升”,背面刻着两个美妙的篆字“溪月”。   “从今天起,你就是溪月堂真正的主人。”楼雪萧抚摸着薇香的头发,轻柔地说:“这也是你父亲小时候做过的工作。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为你找到一名助手……”她再一次把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从里面拎出一只肥肥的壁虎。“它的名字叫做‘留’,生活目标是――成为‘龙’。” (4) - 溯缘 - 煌瑛   半个小时以后,薇香在原家宽大的浴室里泡温水澡。小留愉快地在水里游了一会儿,温暖的空气让他彻底解除冬眠模式。   “黑白无常在冥界众神中的位次虽然不高,但在与人类交往的冥界执事中,也算了不起的――原静潮竟然能看到他们,看来也有两把刷子。”   “哗啦!”薇香泼了它一头热水,板着脸说,“不要提醒我这件事!能看到黑白无常,一直是我们龙家的专利。他算什么?竟然和我一样跟黑白无常聊天!”   “好好好,我不提!”小留机灵地躲开这个话题,对薇香说,“原家姐弟竟然能够轻松地使唤风妖水妖,还养了那么多小妖精――连身为拂水殿未来官员的你,也不能随意使唤水妖呢!”   “你……还好意思说?”薇香死死盯着小留,满脸怨恨,“要不是耗费大量精神养你,我也有闲功夫去养水妖!”   “好好好,不提,不提!”小留翻翻眼睛,悠闲地划水玩,忽然又说,“那个原静汐……我认得!”   “胡说!”薇香根本不相信。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我真的认得!”小留抗议道,“不过我认得的那个,是我的家臣雕刻的一尊玉像。那玉像和她一模一样。”   薇香随口问:“哦!难道你的家臣是传说中的预言师?”   “我没发现他有那种能耐。”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了:在你们那个时代,有个女人跟静汐一模一样。也许是静汐的前世――不过我没听说有人转世以后样貌不变。”   “不是!原静汐没有前世。她的灵魂没有经过冥界四殿处理的痕迹,这是她的第一次轮回。”小留说,“但她确实是我那个家臣要找的人……”   薇香置之不理,“看!逻辑混乱了吧?你那个家臣早就死了一千年!他又不是预言师,怎么会在一千年前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出世?”   小留的眼睛转来转去,也不知如何解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总之,薇香,”它说,“原静汐,她的身上一定会发生变故……有个很顽固的人,一直在追寻这样的女子。”   “与我何干?”薇香嘟哝一声。   “因为,每个相遇都是注定的劫数。”   “你的名字是原静潮?麻烦你把十八代家谱背一下。记不清?算了――有多少算多少吧。”   “你除了有荡除妖魇的能力,还有什么不平常的地方吗?”   “你有没有奇怪的记忆?有没有别致的梦境?有没有朦胧的预感?关于自己的前生还记得多少?”   原静潮看看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又看看一本正经的微笑少年,一边叹气一边揉了揉额头。   当他看到这两个家伙没有影子的时候,还有点奇怪――一般的幽灵只要靠近他姐姐就会魂飞魄散。当他知道他们就是鼎鼎大名的冥神黑白无常,还有点羡慕龙薇香那个小丫头,竟然能将神话中存在的鬼神随身携带。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但是……当他们开始无休止的提问,原静潮觉得自己快烦死了。难道他天数已尽?还是说黑白无常就是这样勾魂摄魄?这和神话传说不一样吧!   “差不多了,”白无常收起厚厚一叠资料,郑重地说:“这样就可以回去仔细查。”   天哪!原静潮心想,已经查成这样了,还要仔细查?还有什么可查的吗?当黑白无常消失的时候,静潮无力地从沙发里滑溜到地上……“姐姐!”他虚弱地抱怨,“为什么要收留那么麻烦讨厌的女孩?”   静汐已经对弟弟钦佩得无法形容――他竟然能和龙家的传人一样看见神话中的鬼神!“这样不好吗?”双眼闪亮的静汐向往地说:“静潮,也许你也会和龙小姐一样,成为活着的神。”   静潮幻想一下那景象,头又开始疼了。“我可没觉得每天被这两个家伙跟着有什么值得羡慕。Www。。com”   薇香没在意静潮的虚脱。原家宽敞的客房和柔软的床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在床上又蹦又跳玩了一会儿,用枕头给小留堆了一个舒服的窝,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慢慢躺下说:“晚安,小留。”   “晚安!”小留打个哈欠,“希望你今天晚上别说梦话。要是你身上有个调节音量的开关就好了。”   “这话你已经说了三年!”薇香咕哝一句,翻身睡着了。   父亲在世时,从来没有告诉薇香:她会在梦里大叫,把那一声“凤炎”叫得撕心裂肺。   淡淡的月光透过纱窗,风妖星婵的身形缓缓穿梭在房间的大小角落,掩上窗,放下帘,最后从门缝中静静退出。   她越过薇香身边时,带来一丝凉意,薇香不禁在梦中不安地耸身……这梦境,她不熟悉――没有雾,没有山,只有一片寂寂黑暗。风声飒飒,牵出一片松涛叶浪,隐隐夹杂着若即若离的琴音。渐渐,月光穿透重云,映亮层霄。   薇香只觉得身子在风里飘荡,浮向半空。俯瞰下方,是一名白发妇人在盘虬的老松下抚琴。一个青衫男子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冷冷问:“你就是预言师颜彩夕?”   “正是。”那白发妇人的声音清润温婉,竟像是不足双十的妙龄女子。她舍琴起身,款款施礼:“彩夕拜见净泽大人。”   青衫男子微微颔首,伸出手,手心是一团紫色流影。“是你送这个口信?为什么要私下见我?有什么话赶快说吧。我擅自离开冥界已是大过,不可耽搁太久。”   颜彩夕轻笑道:“只怕净泽大人的抱负决不是‘擅自离开’一会儿吧?”   净泽冰冷的双眸微微一睁,不动声色地紧盯着她,缓缓吐了口气:“世上果然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预言师――你想怎样?”   颜彩夕悠然道:“想必大人已经知道,我泄漏天机本该折寿,何况杀戮星宿又是重罪,我已经没有轮回的机会。”   净泽迟疑一下,点点头,“不能轮回,也算一种福分。看你怎么想。”   彩夕的脸色却一沉。“我要大人帮我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我愿在冥界赎罪两千年……然后,让我重回这个世间!”   “为什么?”净泽有些惊疑。   彩夕的神情从容淡定:“我欠别人一个提携,两千年之后,他会给我弥补的机会。至于其他,大人不必知道。”   “这……”净泽垂下头,有些犹豫。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温柔而怜悯:“你为凤炎报仇,杀了两颗星宿,现在又要为他受罚,值得吗?”   彩夕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反问:“如果我现在告诉您,您的后代将世世代代为您的出逃付出代价,您会不会觉得为了那个女人,这一切完全值得?”   净泽愣了片刻,唇边绽开一个微笑:“我答应你。Www。。com我会为你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你所愿,我会让你保留对凤炎的感情……只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三位执事的注意,我只能保留你的一点点回忆――你可以在梦里见到他,直到你找到他为止。”   “那么,我要在每个夜里看到他。”彩夕的声音宛如北风般刚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来生的你,也许更愿意放弃这段感情,去追随另一个人?”   彩夕的黑眸映着明亮的月光,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开璀璨笑颜:“来生的我,会做出如今的选择――您忘了吗?我是预言师。”   净泽叹息一声,转身向山下走去。   “拂水公大人!”彩夕忽然出声叫住他。   净泽微微侧身,月光勾勒出一个温柔而俊朗的侧影,令人难忘。“你还有什么事?”他问。   彩夕慢慢摇头,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没什么……再见!”   净泽笑了,笑容明朗而亲切:“预言师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两千年后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他轻轻挥手,“希望那是一个愉快的重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希望……那时你也能记得我。”   薇香骤然睁开眼睛――淘气的麻雀轻啄着窗玻璃,初晨阳光透过窗帘。她怔怔坐在床上,茫然无措。小留嘴里叼着一块肉排,从门缝中溜回来,冲她哼哼:“薇香,下楼吃早饭!你知道吗?原家竟然用妖灵做早饭!薇香?”   阳光悄悄染上薇香的脸庞,她的眉眼间忽然焕发出柔和的光芒:“好……我知道了!”   当她走下楼,和沐浴在晨光中的静潮双目交接时,这个相遇是什么样的劫数,她猜到了八分。   “太少了!根本不够啊!”薇香得知静潮透露给黑白无常的个人资料后,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什么?还不够?”静潮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拼命想,差不多连在婴儿床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   “在那之前的事情呢?”薇香冷冷地问。   “在那之前就是前世――我怎么可能记得!”静潮额头上青筋直跳。   “为什么不好好记住嘛!”薇香微微转过头,避开静潮的目光,开始发表对黑白无常的同情,“他们真可怜!确定一个冥界官员适任者,需要落实往生的全部纪录。凭这么一点点资料,在浩如烟海的地狱资料馆里检索你的全部往世……看来我有好长时间不能看到他们两个了。”   静潮瞪了瞪眼,不知该说什么,干脆不理她。   薇香根本不在乎,自己看书看报。   两人沉默了许久……   静潮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不要老是赖在别人家里!”   “暂时不能回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薇香翻了一页书,随便应付一句。   “为什么?”静潮觉得头有点发麻――吓得。   “回去委托人会追着我要定金,我可拿不出来。我害怕。”话是这样说,但静潮看不出她哪里害怕。   “好好好――”静潮自认倒霉,飞快地冲回房间,又冲回客厅,手里多了一张符。“拿着这个黑猩猩赶快走!”符中封印的正是上次收服的妖怪。   “Lucky!”薇香受到白无常影响,也养成了在香港用英文的习惯。她夺过符,快乐地说:“那我们告辞了。时间紧任务重,晚上水路不好走。”   静潮又是一惊,“水路?难道你要偷渡?”   “偷渡?”薇香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偷游’会更合适。”   “喀吧!”――静潮的下巴很不争气地脱臼了。他扶好了下巴,难掩一脸惊悚。“偷游?你别乱来!万一遇到鲨鱼怎么办?”虽然他也不确定附近的海域有没有鲨鱼。   “不要紧吧?”薇香开始有点紧张,“我只是游到厦门而已呀!这么短一段水路,遇到鲨鱼的机会不大吧?”   “咯吧!”――静潮的下巴又脱臼了。“游到……哪儿?”   “厦门嘛!”薇香白了这个没有地理常识的家伙一眼,手舞足蹈地解释,“然后可以爬火车回家。能省好一笔钱呢!”   她肩头的小留和主人一样陶醉,“在火车顶上迎风坐着,感觉特别好,就好像我已经变成龙!”   薇香“嘁”了一声,泼冷水:“算了吧!就凭你现在这样子,还想变成龙?继续修炼吧!”   于是这两个家伙又燃起斗志,决心为成为一条真正的龙和一个出色的城隍代理人而努力,没有注意到一边的静潮已经完全傻了。   “你好歹也是城隍代理人,怎么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静潮乏力地垂下头,拍拍手。风妖星婵立刻捧了一只木盒出现在他身边。   静潮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交到薇香手中。   “这、这个?!”薇香打开一看,几乎立刻惊呼起来:“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遁地之符’?据说二百年前已经没有人会画,所以在当时一张就可以卖一百两黄金!”   “是遁地之符没错,不过它还没有变成‘传说’。”静潮安详地看着她,唇边带着宁静的微笑,“拿着,赶快回家!”   薇香眼中寒光闪烁。“这个是你画的?”   “你以为呢?”   薇香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接过符说声:“告辞!”   静潮笑笑,模仿她的口气说:“后会有期。”   事实证明,原静潮的遁地之符不仅形似,效果也不打折扣。   两个小时以后,薇香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疑惑极了。“为什么那个原静潮画的符,可以让我顺利回家,我画的就完全没用呢?”   “这就是才华的差别吧?”小留无情地瞥了她一眼,“再说,符是用来调遣精灵的。在草纸的背面画符,对精灵很不礼貌呀。”   “我这是练习阶段。”   小留哼哼一声,“原静潮能够成为城隍代理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就像你有你的优点一样。何必赌气要学他能做的事情呢?”   “想比另一个人强,是不需要理由的!”薇香赌气吼了一声,继续埋头画符。   此时此刻的地狱里,黑白无常终于找全了静潮的全部档案――这一次搜集档案工作比想象中轻松,因为静潮并没有经历许多轮回。   看着面前的肖像,他们神色不定地对视一眼:“……是他!” 【缘来如此】 - 溯缘 - 煌瑛   【缘来如此】   人和人为什么会相遇呢?   为什么在无数的人当中,遇到的是他?   人和人为什么要相遇呢?   只是为了相互纠缠着学会做人、渐渐长大?   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命运,也没有截然不同的命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Www。Www。Www。。com。comWww。。com。comWww。。comWww。。comWww。。comWww。。com   也许……   相遇,   是为了从别人的身上看到自己。   他遇到的一切事情当中,   总有那么一星半点,   也会在你身上出现。 【缘之四:春城飞花】 - 溯缘 - 煌瑛   『你以后还是一样会胡来吗?不管命运怎么规定,你还是要按照你认为好的方向引导别人?假如有一天,我告诉你:不管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这是我的选择――希望你不要反对。』   ☆┈┈┈┈┈┈┈┈┈┈┈┈┈┈┈┈┈┈┈┈┈┈┈┈┈┈┈┈┈┈┈┈☆   “加一点甜甜的玫瑰精华,再加一点香喷喷的月桂灵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嗯,最好再来几滴孟婆汤,增加忘却烦恼的功能――好啦!尝尝看……呃呸呸呸!”   伴随一阵懊丧的叹息,一杯颜色难看的灵茶被阎罗大王偷偷倒进“不可回收”垃圾桶。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调配新口味的地狱灵茶是他的业余爱好之一,给地狱官员定额发放的地狱灵茶之所以有三个品种八个口味,全仗他多年的努力。只是他爱好太多,顾及此项的时间有限,且他对待业余爱好的态度并不认真,因此那三个品种八个口味中并没有一个卓尔不群的精品。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这天,他心血来潮又开始做实验,结果以失败告终,直接影响了他一整天的心情。   识趣的鬼都不会在他心情低落的时候没事找事,阎罗宝殿一片寂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这位幽冥世界的大头目在寂静中沉默了一会儿,越发觉得无聊,便伸出手掐掐算算,想发现一点“意外”,调剂一下空虚的生活。他掐算的功力十分强大,早在几百年前,错误率就降低到零,并且独霸天冥两界掐算大赛的冠军,致使恼羞成怒的天帝废除了这项比赛。   然而今天掐来算去,总有一件事情不符合因果规律。阎罗大王挠挠头,开始转动水晶球。“已经死过的人,为什么会再死一次而且不会从世上消失呢?让我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水晶球中的幻象斑斓莫测,阎罗大王的脸色也瞬息万变。“唉!”他叹口气,心情丝毫没有因为发现这个意外而窃喜,反而跌落到新低。把水晶球调到通话频率,他恢复了往常的威严:“卞城王,我有点事情要交代。”   无边无际的青色水面上,雪白的身影静静伫立。淡淡水雾在她身边幽荡,她垂首看着脚下水面:一段段往事在清波碧漪间流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从远古到昨天,她的回忆展现在眼前,那么多沉重的秘密,那么多的甜蜜和苦涩――回望这些记忆,就是她的业余爱好。   现在,她的目光集中在一位清雅的女子身上――她穿了一身黑,和周身素裹的楼雪萧形成强烈对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伫立在一棵树下,深深凝望枝繁叶茂的树冠,眉宇间的落寞和楼雪萧倒有几分相似。   楼雪萧轻轻叹了一声。这声叹息在水面上回荡时,回音中多了一个微弱的声响:“无法挽回。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就算你想尽千方百计,也无法挽回她的死亡!”随着这微弱的回音,水面漾起一片奇妙的影像:黑衣女子的身影在涟漪摇动时化为丝丝落沙,消失在波光之间。   楼雪萧的身子微微颤抖,阎罗大王的声音又恰好在这时响起。周围景色像被风吹散一样褪去,她依旧坐在办公桌后,只是脸色愈加难看。   桌上的水晶球中传来阎罗大王的声音:“我想你也该知道,那条地脉的问题,就要解决了。”   “是的。”楼雪萧轻轻应一声。   “这是让错乱的因果得到协调的大事,”阎罗大王不紧不慢地说,“我希望你不要做出不恰当的行为。”   楼雪萧苦笑:“你要我什么也不做,看着她死去?”   阎罗大王叹口气:“她……早就死了呀!看透吧,雪萧。”   “我早已看透。”楼雪萧冷冷地把目光转向一旁。   “看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不叫看透。”阎罗大王语重心长地说,“明了前因后果,却能等闲视之,才是看透。我们虽然有‘神’之名,但并非操纵木偶的提线师,旁观沧海桑田的变迁却不加以造作,维持天地阴阳的法则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否则,人世的秩序难以稳定,你也会过得很不幸。”   他说得诚恳,楼雪萧无法反驳。   “这是同行前辈的忠告,还是上司的警告?”她幽幽地问。“并不是每个预言师都能像你一样漠视尘世的羁绊,冷眼旁观、逍遥洒脱地当阎罗大王。”   这一次,轮到阎罗大王陷入沉默。 (2) - 溯缘 - 煌瑛   此时的薇香,也在从事她的业余爱好――整理仓库。自从有了狐狸春空,她这项爱好的娱乐性大大增强,而艰苦性则成反比大大降低了。   “春空,把那边也掸一掸!”薇香悠然地在众多箱笼间溜达,指挥空中的鸡毛掸不住变换方位。鸡毛掸飞舞着,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落在地上“嘭”的变成了狐狸模样。   “我不干啦!不干啦!”狐狸歪歪斜斜地倚在箱子上,怜惜地审视自己的皮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老是让我干粗活,还不给吃有营养的东西,害我毛色都变差了!”   薇香面不改色地瞥他一眼,“想干高水平的工作也可以,但是,你除了鸡毛掸,什么都不会变――我只能说声遗憾。”   “我还可以变成这样。”狐狸抖抖身子,变成了清瘦的少年,充满期待地看着薇香。Www。。com“这样子是不是可以做其他工作?”   “唔――”薇香抚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看看你这麻杆似的胳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有前科,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小偷小摸和欺负人……想给你找份工作也难啊!你还是乖乖从清洁工做起吧。”   少年刚想抗议,就见蜥蜴叼着一个木偶爬进仓库。他立刻得理不饶人:“小留活了这么多年,连人也不会变,为什么能做轻松的工作?”   一句话问住了薇香,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就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养活你就不错了,你还要跟人家资深宠物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不是宠物!”小留放下口中的木偶,先瞪了薇香一眼,又鄙夷地白了春空一眼,“变成人无非是想接近人;想接近人无非是有企图――本蜥蜴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用不着变成人混淆视听。”   “听你这意思难道我有什么企图?”春空跺了跺脚,“难道你不觉得变成人比较容易和人类沟通?”   “你变成人是因为可以随意变得好看一些吧?”   薇香看他们的争执有影响感情的可能,急忙拾起木偶,咳嗽两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肃静,肃静!有正事。”   木偶是楼雪萧用来和薇香联络的工具,验证了薇香咳嗽的声音,它开始用四平八稳的声调说:“薇香,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近来不方便去人间看你,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废话不说了,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在浔江下游某个地方……”   “浔江不是我们和银香堂的界线吗?”小留嘀咕一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的。这次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界线上。”木偶继续用平板的声调说,“去浔江吧薇香,保护那棵树。”   薇香见木偶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疑惑地敲了敲它的头。“哪棵树?浔江该不会只有一棵树吧?”   “有意见请拨打地狱热线进行投诉。我的工作号码是‘地字0206’……”   看来它已经无话可说了――薇香的嘴角抽搐两下,冲小留和春空一摆手:“收拾工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Www。。com”   “反正不是你扛行李。”春空撇撇嘴,在薇香用必杀目光恐吓他之前,迅速溜了。   小留蹿上薇香肩头,担心地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很紧张?是不是有不好的预感?”   薇香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的预感一向与好事无缘。所以我讨厌预感。”   “可这并不妨碍你的预感成为现实。”   “这是我讨厌它们的第二个原因。”薇香叹了口气。   女人都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豪,但薇香是个例外。她隐隐觉得:自己对直觉的厌恶,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女人――她的前世,预言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位女预言师一定非常厌恶自己的能力和行业,深入灵魂的厌恶流传下来,以至于薇香也厌恶“预感”。这个秘密,薇香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告诉任何“非人”――包括黑白无常、楼雪萧、小留和春空,以及她那已经成鬼的爹妈。   薇香一直竭力把自己的感觉和那些极可能经过轮回而传递的感觉分开,但有时想要把它们截然分开,还是不太容易。她讨厌“前世”、“预言”,但她的预感却总是应验。   浔江之行会遇到熟人,但不会愉快――这次,她的预感这样说。   浔江下游有个小镇,非名胜,不繁华也不落魄,在这片广袤大地上无数个小镇中显得毫无特色。但对薇香而言,它有一点特别的意义――据说不知多少年之前,楼雪萧按照地气强弱划分十二个城隍代理人的辖区,这个小镇正是溪月堂与银香堂的“界点”,是龙薇香和原静潮都可以管,又都可以不管的地方。   因为多年来和原静潮竞争激烈,薇香一向回避在这样的界点上活动,以免与对手狭路相逢。这天晚上,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小镇的土地。看到的景象和猜测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和大多数小镇一样,安静朴素。薇香双臂环胸站在小镇高处,放眼四望。没什么诡异之处嘛――星空灿烂、月色清朗,几个鬼在街上聊天,一两个非常低等、连形体也没有的小妖灵匆匆飘过。   “在这样的小镇养老,是我的心愿。”薇香做了几次深呼吸,由衷地说。   “如果这个小镇在你离开的时候完好无损,你这个愿望也不算过分。”小留在她肩头唧咕一句,脑门立刻被薇香赏了一记爆栗。   背着大背包的春空站在薇香身后,双手紧紧捂着口鼻,一脸苦恼:“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空气质量不好,呛死了!”   薇香白了他一眼:“这是花香!有鸟语花香才叫诗情画意。你真不懂风雅。”   “这儿的槐花开得真早。”小留在薇香肩上仰头嗅了嗅,环顾四周,“真是不合时宜。”   确实,应该去看看。薇香的直觉这样说。那是一棵槐树――一棵树,不合时宜地开了花。它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直觉,脚步却不由得寻花而去。 (3) - 溯缘 - 煌瑛   月光不时被飘荡的云朵遮蔽,薇香提了一盏灯笼,带着蜥蜴和狐狸,忐忑地走在陌生的街巷,追随着浓郁的花香。不知不觉,她已穿过整个小镇,眼前渐渐开阔。在繁星闪耀的夜空映衬下,一抹挺拔的黑影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枝桠,出现在她面前。   “好大一棵树!”薇香深深吸了口气,顿觉满腹甜香。   “薇香,前面有人!”小留一声轻呼――树前一个黑影,静静的一动不动。   薇香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招呼一声:“请问……”   这声问候在暗夜中有些突兀,但那人似乎并未受到惊吓,缓缓转过身,默默看着薇香。   “请问,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需要帮忙吗?”薇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善意。   “不需要。谢谢。”对方的声音十分好听,字字句句清亮圆润,薇香提起灯笼,装作看路,不经意地在那人身边晃了一下,立刻愣了。Www。。com   这女人不过二十来岁,也许是故意显示成熟,她像被夜色包裹一般穿了一身老气的黑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优雅的高髻。然而薇香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眼中掩饰不住的纯净吸引――薇香见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有这般悠然清淡的气质。   在薇香打量这个女人的时候,对方已经转回身,继续凝视着面前的老槐树,不再理她。   薇香和气地笑笑,借故搭话,“这位姐姐,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   黑衣女子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回答:“我在找东西。”   “你丢东西了吗?”薇香往前走了几步,好奇地问:“我的灯笼借给你,好不好?”   她说得十分客气,那女子友善地笑了:“不必……我丢的东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是什么东西那么难找?”   黑衣女子仰头看着枝桠交错间若隐若现的夜空,长长叹息:“我丢的是‘记忆’。”   “记忆?”薇香难掩惊诧,正想多问一些,头顶忽然落下无数槐花,犹如骤然下了一场香雨。一阵风突如其来从她们上空掠过。春空指着夜空惊呼:“薇香,看天上!”   “狐狸的口音不错嘛!”黑衣女子对那阵古怪的风没什么兴趣,却饶有兴致地盯着春空――虽然春空此时变作人样,她看他的目光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原形。“你是南方狐仙吧?现在不容易见到啦!”   薇香拉着春空的手,惊诧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则为这来历不明的女人,一则为空中那只巨大的鸟――一只巨大的鹫飞舞在月光下,全身泛着淡淡银辉,渐渐落向地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个高挑的男子从鹫背上跳下来,道声:“谢谢你,星婵。”那只鹫立刻化为一名妙龄女子,跟在他身后匆匆奔到树下。   “原静潮的风妖原形是鹫。”小留唧咕一声,“看来这次轮到他在你的活儿里插一脚。”   薇香没有答话,怔怔看着那个神色焦急的青年从眼前一闪而过,直奔到黑衣女子面前。他拉起那女人的手,满脸嗔怪:“总算让我找到了。这次该跟我回家了吧?”   黑衣女子笑了笑,轻拍着静潮的手背,“用不着大惊小怪,吓坏了小姑娘怎么办?不过,她看起来像是同行。”   静潮这时候也看到薇香,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薇香?是你?”   “不要叫得那么亲热――这次是老板亲自交给我的活儿,由不得你随便插一脚。”薇香心中有些不爽,冷淡地哼一声:“不知这位姐姐是谁?”   静潮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冷淡,愣了一下,看到薇香身后的春空,也蹙起眉头问:“那妖怪又是谁?”   “关你什么事?!”   静潮一挑眉,瞪着眼睛凶恶地看了春空好一会儿,直把春空吓得露出狐狸尾巴躲在薇香身后,他才笑起来:“原来是只狐狸。新助手?你挑助手的眼光始终这么诡异。”   黑衣女子轻扯静潮的衣袖,低低地柔声问:“静潮,你们认识吗?”   “她是溪月堂的堂主,是御道叔叔的女儿。”静潮微笑着冲板着脸的薇香点点头,搀着黑衣女子的手臂说:“这位是银香堂的前堂主――是我的母亲。”   “什么?!”薇香一声惊呼:“你的……什么?”   黑衣女子对这种反应见多不怪,和善地笑道:“原来是龙家的家主――果然和那些游魂所说一样,年轻美丽。我是静汐和静潮的母亲,叫做安妤。”   “可是分明很年轻。”春空和小留也疑惑地上下打量她,问:“你是妖怪?”   “你们才是妖怪呢!”静潮没好气地白了这两个家伙一眼,想到这话放在它们身上根本不算错,又说:“能当上银香堂的堂主,当然有非常之处。谁规定只有妖怪才能驻颜有术?”   安妤看着儿子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老槐树在微风里沙沙做声,又抖落许多白花。安妤收敛笑容,若有所思地伸手去接落花。这美好的剪影让薇香一时看呆了。   “妈――回家吧。”静潮柔声说:“你都一年多没回家,姐姐也很惦念你。”   安妤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老槐树的树干,说:“这一棵非常像呢……”她的口气那么温柔,仿佛在和许久不见的情人倾心交流。   “只是一棵槐树,伯母为什么这么在意?”薇香也摸摸槐树,看不出蹊跷。   安妤的笑容有些寂寞,淡然回答:“这是记忆的蛛丝马迹。”她笑着向小镇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静潮,你回去吧。难得找到一棵这样相似的树,我还不打算离开这里。Www。。com”   静潮失望的神情一目了然。“我父亲死后,她辞了银香堂堂主之位,走遍大江南北,一直在找树。”他的眼神有些凉,“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事情比她丢失的记忆更重要。”   薇香看着安妤渐行渐远的身影,十分惋惜:“那么高雅的人,看起来却那么寂寞。”   静潮又叹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在这里?”说话时,他看到薇香头发上沾着落花,便伸手去拈。薇香的脸顿时通红,向后退了几步,一边手忙脚乱地拂掉自己头上的花,一边慌张地回答:“我也来找树。”   静潮缩回手,尴尬地干咳一声,又问:“镇守地脉的这一棵?”他抚摸着树干,仰望树冠,口气变得庄重:“我就猜到这里迟早要出问题――精灵不在,让一个躯壳镇守地脉实在很不明智。Www。。com银香堂每隔一些年就会在地脉附近设封印,去年我在这里设的封印还完好,所以没有妖魔靠近。但是如果遇到意外,地脉会在短时间膨胀,封印也未必能稳住。”   如此说来,此地的情况委实凶险。薇香听着,表情越来越凝重,像是竭力忍着什么,但终于忍不下去。   “咕――”她的胃发出响亮的声音……   “不好意思,”她看看旁边神色不定的静潮,红着脸挠头道:“我的神经一紧张就容易觉得饿……”   那天的夜宵很丰盛,而且又是免费的,格外好吃。春空和小留的眼睛闪光,顷刻之间,饭桌便被他们扫荡一空。做东的静潮惊诧地张大了嘴巴,捏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你们不知道世上有种规矩叫‘餐桌礼仪’?!”薇香涨红脸,赏了它们一记狠拳。Www。。com而静潮只得无可奈何地又点了一桌菜。   安妤看着薇香和她的两个助手在饭桌上大打出手,恍若无事一般端起一杯蜂蜜,抿了一口,淡淡地说:“地脉膨胀很危险,这里又没有镇守的精灵……你们要小心啊。”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薇香一边和她的助手们抢菜,一边坦言:“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安妤看看她,微笑着摇头:“这可不行――重新镇压地脉,必须有豁出性命的觉悟。”   “咕!”薇香被食物噎住,拍了拍胸口,才吐出一声惊呼:“什么?豁出性命?”   安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地脉迸发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她一边不紧不慢地品尝着蜂蜜,一边缓缓说:“也许能帮上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谢谢伯母!”薇香感激地向她点点头,仿佛老早就在等这句话。她无视在一边摇头的静潮,亲切地问:“我一看到伯母,就觉得特别有缘。不知伯母贵庚?”   “我?”安妤想了一会儿,漠然回答道:“应该是一百四五十岁左右吧。”   蜥蜴和狐狸停下抢食,惊得大呼小叫:“这把年纪还不承认自己是妖怪?哪有人活到这份儿上的?”   “龙家的历史上有人活得比我还久。”安妤并不介意,呵呵一笑,对薇香道:“我亲眼见过你爷爷的爷爷呢!和静潮他爸结婚的时候,我至少一百二十岁了。”   薇香的眼睛从安妤身上转到静潮身上,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仔细回想一下,我好像是在镇守地脉失败以后,变成这个样子的。”安妤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正在说的事情十分古怪,托着腮叹了口气,“好像是某个地方的妖魔破坏了地脉,我去解决这件事的时候被卷入地脉中。”   “从那以后就青春永驻了?”薇香羡慕地观察着安妤:“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可是,被卷入地脉的人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啊!”小留很不识趣地插嘴:“魂魄承受不了地脉灵气的冲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支离破碎。”   薇香急忙捏住蜥蜴的嘴巴,“小留!你真没礼貌。”   安妤好像已经走神,不知有没有听他们说话,托着下巴沉思。静潮显然习惯了她这副模样,若无其事地吃完夜宵,在呆滞的母亲耳边轻声说:“妈,别想太久。我先去休息了。”说完便摇摇头走了。   薇香静观他们母子间的情形,又耸耸肩,“多么诡异的家族。”她看着安妤,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眼睛,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望远镜。   “喂喂!这么做不合适吧?”小留想跳起来夺望远镜,无奈吃得太多,身子不灵活。   “就一下,就一下!你难道不觉得美人沉思的内容十分令人好奇?”薇香把望远镜放在眼前,调了调焦距。   “好奇的只有你。”春空一边扫荡残羹,一边问:“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他知道龙家的宝贝多,不知道这个又是什么。小留舔着嘴巴答道:“可以看到别人在想什么的‘望思镜’。”   薇香“嗯”一声,很想和他们分享自己看到的情形,却说不出话。   安妤此刻正回味一个瑰丽的梦境――那是一个无声的夜,她仰面躺在地上,不计其数的雪从天空落下,整块璀璨的夜空铺陈在她面前,看了让人心中说不出的宁静。她微微睁大眼睛,看清了纷纷扬扬飘落在脸上的,不是雪,是槐花。   安妤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扭头,看到不远处那颗好大的槐树,转眼之间,花也落了,叶也落了,只剩下一个悲伤的骨架……“不要这样。”她喉间挣扎着一句话,却无法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只能不断费力地喘息。“你会死的,会死的!”   一个飘逸的身影靠近她身边,缓缓伏低。安妤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薇香也无法看清那人的容颜,只知道他一直伏低身子,直到他可以在安妤耳边低喃:“不,这不是死。是我和你的永恒厮守。” (4) - 溯缘 - 煌瑛   缤纷的幻境骤然闪过一道白光。薇香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发现“望思镜”已经在安妤手里。   “龙家的宝贝真不少。”安妤不动声色地把玩银色细筒,平淡地问:“听说龙家的祖先是龙,有时候,龙宫的人会送给你们礼物――这也是其中之一?”   薇香窘得面红耳赤,只恨手边没有遁地符可以让她溜走。   安妤仿佛不知她的心思,自顾自悠然地问:“你觉得,那是什么?”   “啊?”   “你觉得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安妤柔声问:“那个男人,看起来像什么?”   薇香像犯了错的孩子,放低声音据实道:“超凡脱俗,不似人类。伯母能一眼看透小留和春空的本体,为什么看不透他?”   “在镇守地脉失败之前,我没有看透妖怪原形的能力。”安妤叹口气,站起身说:“算了,你只是个孩子。Www。。com连我都想不透的事情,你怎么会明白呢。抓紧时间休息吧,薇香。”   “伯母不吃东西吗?”薇香疑惑地指了指桌上未尽的晚餐,“只喝蜂蜜?”   “我连蜂蜜也可以不喝。”安妤微微一笑,“我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这家旅店有些年代,木结构的建筑散发出清净的魅力,诱来些贪恋灵气的小妖魔,驻守在旅店的角落不愿离开。安妤温柔地避让着,冲那些畏惧她灵力的小妖怪微笑。   薇香歆羡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无嫉妒地哼哼唧唧:“有这样的妈妈,原静潮真是走运。”   “应该说,有这样的妈妈,才能生下原家姐弟那样的人吧。”小留对安妤似乎并无好感,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觉得她的灵气和静潮完全不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春空微微耸肩,“反而更接近妖魔……”   小留看着安妤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说:“薇香,你知道吗?陷入地脉的人,绝对不可能在地脉强大的灵气中保持魂魄的完整。魂魄破裂,即使是城隍代理人也不可能活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薇香和春空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小留的声音低沉而玄妙:“除非,有另一个灵魂去修补那些碎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修补?”   “嗯。由另一个完整的魂魄与破碎的灵魂融合,重构成一个完整的魂魄。”小留顿了顿,淡淡说:“普通人是做不到的。能用自己的灵魂去弥补城隍代理人破碎的强大魂魄,只有更加强大的神仙妖怪,才能做到。”   这不是死,这是我和你永恒的厮守……想到那槐花飞扬中的超凡身影,那吟咏誓言一样的低语,薇香悚然变色:“你是说――”   小留点点头:“城隍代理人安妤,早就死了,魂飞魄散。Www。。com在她身体里的,是一些零散的碎片和一个强大的妖魔――强大到可以让她的身体不老,也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那个妖魔救了她?”薇香垂下头玩弄手中的筷子,十分不解:“为什么妖怪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魂魄救城隍代理人?在妖怪眼中,荡除妖魔的城隍代理人是敌人吧?”   春空和小留对视一眼,露出狐狸和蜥蜴各具特色的笑容:“从来都是人类一厢情愿把妖怪当作敌人。Www。。com妖怪喜欢人的时候,比人类勇于献身。”   夜色渐消,晨曦染上窗棂。小镇一如既往,平静如无风的水面。薇香一夜无眠,在旅店的窗台向外张望。“谁也不知道‘下面’暗流汹涌。”她说着,回头看看房中的人。“今天有空了吗?”   “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楼雪萧的白纱在初阳下泛着柔和却不耀眼的白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和它有关?”薇香指了指远处――从她的房间可以看到槐树隐约露出的树巅。   “嗯。”楼雪萧轻声说:“一百二十年前,一群被人类赶出森林的猴子在这里四处乱窜,弄坏了地脉的一个封印。地下一条大蛇染上灵气而不死,妖化为巨大无比的魔兽,把所有的封印都弄坏……当时我让安妤来对付那蛇妖。”   “然后,她死了?”   楼雪萧没有回答,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信不信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薇香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我不想相信,可是我遇到的事情常有难以解释的巧合。”她想从楼雪萧的脸上看出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楼雪萧的表情却像一张没有写上喜怒哀乐的白纸。   “命运要安妤在一百二十年前为镇压地脉而献身,但槐精素皙救了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命运的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其中一个就是:素皙不能再守护地脉,这条地脉迟早会出事。”这位幽冥世界的使者停了片刻,才说:“这个涟漪继续扩散,还会有更多脱离阴阳和谐的事情发生。所以命运要纠正这个偏差――安妤会不断寻找她的槐树,她会回来,把精灵还给大地。这是命运的安排。”   “这意思是?”薇香的身子一震,急忙扶住身边的窗棂。   “意思是――安妤要死在这里。她的灵魂要回到槐树的空壳里,重新镇守地脉。”楼雪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溢满悲哀。“可是,我不希望看到她再一次死去。”   薇香明白她的心意,她也不愿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死去。   “下一个天黑。”楼雪萧的声音有些颤抖,“下一次天黑很不吉利――树会在那时候枯萎。它死的时候,溢出的地脉灵气会引出地下的妖魔。为了重镇地脉,安妤会在那时殒命。”   “时间这么紧?”薇香的脸色陡然变白,眺望远处的槐树:“它的花还那么灿烂呢……你要我怎么做?”   “平息地脉的迸发。”仿佛早知她不会拒绝,楼雪萧镇定地回答:“只要地脉度过危机,安妤也不必死去。”看到薇香的神色有些犹豫,她加重了口气:“救她,薇香!她是静潮的母亲啊!”   “我有那样的能力吗?”薇香迟疑道,“地脉中流淌着大地的力量,我只是城隍代理人,怎么能和大地的力量对抗?”   楼雪萧握住她的手,口气中充满自信:“你决不会有事。你是龙家的家主,还有为龙家在人间留下血脉的使命,不会在这里遇到危险。”   听她这样说,薇香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没想到当龙家的家主还有这个好处。”她深吸口气,问:“你说命运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另一个意外是什么?反正我也不会轻易死掉,不如把两个问题都解决。”   像是逃避她继续发问,楼雪萧的身影缓缓消失,淡如飘雾。薇香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听到一个诡异的回答:“另一个意外,是静汐的出生……” (5) - 溯缘 - 煌瑛   在薇香接待这位总是喜欢故弄玄虚的上司时,静潮正远远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立在槐花树下,仰头看着枝叶繁密处透露的隐隐日光,脸上是一片平和漠然――这种神气,静潮并不陌生。在他关于母亲的记忆中,每当母亲看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都会这样痴痴地仰望。   每次看到母亲的这种神情,静潮只有一个愿望――快把她从那里拉开!她的魂要被树吸走了!   “妈!”他奔过去,拉起母亲的手。然而结局和以往一样,母亲只是回头向他笑笑,又去凝望那遮天的青翠。静潮心中立刻又涌起了熟悉的挫败感――他拉不开她。没有人能把她从树的旁边拉开。   “这一棵,有什么特别吗?”静潮的表情有些僵硬,几乎不知道该和母亲谈些什么。   安妤点点头:“每棵树都是特别而可爱的。”   每棵树都让母亲感到亲切,而她身边的人对她而言却无所谓……静潮心里这样想着,没有说出来。   他正在郁闷,恰好看到一只狐狸向他跑来。那是薇香的狐狸,跟她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甚至在同一个房间睡觉――静潮知道它可以变成少年,智商也不低、审美观也不异常,没准会在半夜恢复禽兽本性。但薇香竟然容忍这个危险动物和她住在一个房间……静潮眼中寒光一闪,准备拿它撒气。然而狐狸的警惕性也很高,在远处溜达着不再靠近,直到薇香的身影出现,它才得意洋洋地跑过去,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这个不厚道的小动作激怒了静潮,他默默把狐狸加入他的黑名单,位列蜥蜴小留下面。   薇香的神情十分古怪,静潮有些担心。他知道薇香约了老板见面,难道是老板带来了坏消息?他急忙迎上去,关切地问:“是不是你应付不了?”   “我刚得知,这件事情和你母亲有关系。Www。。com”薇香偷眼看看安妤,压低声音说:“最后结果会怎样,我也说不清,但最好让伯母避一避。”   “地脉迸发和我妈有关?”静潮瞪大了眼睛,立刻说:“我马上让星婵把她送走!”   安妤看到他们窃窃私语,优雅地走了过来。“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她问,口气有些不快。   薇香神情尴尬地解释:“老板说伯母在这里不太合适……”   “楼雪萧?”安妤眉头一挑,貌似十分不屑,“她又来这套。不顾别人的感受,一定要人家顺从她的建议――她知道我不会听她的,才让你来转述。”她冷哼一声,竟像是对楼雪萧极度不满。   安妤冷淡的表现让薇香很惊讶。“你为什么讨厌她?她明明很关心你……”   “她总是用她认为好的方式关心我,不知道那是对我的伤害。”安妤叹了口气,说:“我厌倦了她的干涉,才不想再当城隍代理人。Www。。com”她想了想,又说:“薇香,静潮,你们从来没有怀疑过?想想看吧:能看到冥界官员的人,都有资格成为冥界官员!冥界怎么会让一个官员在众多城隍代理人眼前出现?如果那是真正的楼雪萧,我们岂不是都有了在冥界任职的资格?从我能看透妖怪本体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团白纱,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影,不是冥神!我不会让幻象操纵我的人生。”   “她从来没有操纵我的人生。”薇香大声为楼雪萧辩解。   “那是因为你的生活还没有出现她不喜欢的意外。”安妤的双臂抱胸,身子微颤,脸色更加难看。槐树沙沙地摇曳,白花在风中婆娑,落花温柔地扑打在安妤身上,像是在安慰她。“薇香,不要因为‘神’这个字听起来很崇高,就轻信她。”安妤似乎有些疲惫,揉着额头缓缓说:“凭自己意志支配我们的楼雪萧,不值得尊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妈,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静潮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生怕得到一个令人惊骇的答案。   安妤没有理会儿子,却把手放在薇香肩头,柔声说:“你和我一样,都是女人,如果有一天,楼雪萧不允许你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你该怎么办呢?”   薇香被她阴冷的神情吓坏,结结巴巴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她不认为我的爱情正确――我爱的是个妖怪。”   她慢慢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薇香和静潮的心都是一沉。犹如感应到他们的心思,天地也暗下来。   “怎么回事?明明是白天啊!”春空和小留率先感应到不安的气氛,从天空找到了答案:“日食!”   “下一次天黑。”――楼雪萧是这样说的。现在,天就要黑了。地脉涌动的时刻原来不是入夜,而是日食时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阳光逐渐消失,槐树的生命仿佛被黑暗抽走,巨大的树冠在陡然而生的狂风中颤抖,白色的槐花疯狂地散落。薇香捂着头脸,肌肤仍被那些随风狂舞的落花打得生疼。置身如暴雪一般的落花中,她几乎无法看清对面的安妤。直觉告诉她:一动不动的安妤在无声地微笑,悲伤的微笑。   “静潮,快把你母亲送走!”纷纷扬扬的槐花、树叶扑打着薇香的脸面,她依稀觉得这场面十分熟悉――在安妤的梦境里,这棵树也是这样,顷刻之间只剩一个凋敝的树干。   一股强风拔地而起,一只巨大的鹫驮着安妤冲上天空。薇香的手臂被人抓住,在胡乱飞散的落花里,她被静潮拉到槐树下。“不必紧张,结界还在生效。呆在树下就好。”静潮用力握了握薇香的手,眼睛却不敢离开轻微震动的大地。   他的手心温暖,薇香不禁脸红心跳,急忙调转目光望向远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尚未被黑暗吞噬的天际闪耀着一丝诡异的白光。日食带来的黑暗一向为信奉神明的人所避讳。震慑妖魔的阳光衰弱,而隐藏在大地深处的魔物不会放过这个转瞬而逝的机会,必定倾巢而出去掠夺那些不易在夜晚得到的精华。   “春空,百宝囊拿来!”薇香一声疾呼,狐狸立刻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给她――这是能收入山河的百宝囊,是薇香居家旅行必备之装备,里面放着她能用到以及可能用到的一切宝贝。   薇香从百宝囊中翻出许多小旗,和静潮一起按方位深深插入土中。大地的颤抖平息片刻,薇香立刻推开静潮的手,说:“你快走吧!我不会死在这里,你却没这种好命。”她向远处一指:镇上的居民在地震的惶恐中撤向开阔地,那是与这棵大树相反的方向。   静潮瞪了她一眼:“乱说什么!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薇香,‘下面’有东西要上来了!” 蜥蜴一脸肃穆地盯着大地,“嘭”一声变成匕首,飞到薇香手中。Www。。com   不用它强调,薇香也感觉得到:微弱的、熙熙攘攘的声音正从大地中心涌向地面。很快,地面上升起许多光点――那是残留在大地深处、几乎要消失殆尽的尸体上保留的若有若无的死气,与地脉的灵气相混之后,它们开始聚拢成形。   薇香眼中寒光一闪,握着匕首冲了过去。“是怨念或是留恋,是悲伤或是兴奋――灵魂早已不在,你们只是终将腐败的余孽。回归到大地的最深处吧!”寒光流荡之间,那些宛若虚空的光点被一一击破。   她刚松口气,脚下忽然传来不祥的蠕动。   “地脉要迸发,快走!”静潮大喊一声,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比他更加迅速地飞驰而去。   一抹艳丽的虹色冲上云霄……如此静谧,如此缥缈,薇香几乎不愿相信:这绚烂的光就是传说中危险的地脉崩溃。她在半空看着静潮扔出一大堆吸收灵气的咒符,它们轻飘飘落在虹色的根源,亮丽凄艳的色彩立刻消失不见。她又回头看看将自己拦腰抱住的安妤,难以置信地大呼小叫起来:“伯母――你、你会飞?”   安妤抱着薇香浮在空中,悠然一笑:“我还是比较喜欢悠闲地走路。”说罢,她抱着薇香飞落在槐树下,自己却又冲到结界外围,伸手按住蠕动的土地。   “神圣的地脉,请将伟大的力量分流,不要折磨这块脆弱的土地!”安妤温和地注视着大地,口中念念有词,手心泛起明亮的光,把蠢蠢欲动的虹彩压入地下。   不止是薇香,连静潮也看得目瞪口呆。“我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实力……”他失神地喃喃,“她总是一副柔弱惆怅的样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这才是她做城隍代理人时的气势吧?”他微微一笑,向天空招手:“星婵,我们去帮她!”   银色的鹫从半空俯冲而下,隐入他的肩头,成为他的翅膀。他腾空而起,将安抚大地的咒符四处散播。   “看样子,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等日食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春空乐观地吐了口气。   然而薇香知道,这只是前奏。她担忧地看看枝干凋敝的槐树,“这里才是地脉真正的核心,其他地方的迸发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她从百宝囊中掏出不少好东西,挂在树上。一棵树被她打扮得珠光宝气,她却仍然满脸为难:“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代替它安定地脉。”   静潮撒完了咒符,落在黑沉沉的大地上舒了口气。他的双脚刚刚着地,一道虹影烧破了咒符,骤然迸发……   “静潮!”安妤心中一揪,把儿子推到一旁,自己却正撞在虹影之上。   流光溢彩将她包围,她心中一寒:又被卷入地脉……难道就这样死去?死前最后看到的,是儿子悲伤和内疚的脸?   “不,你不会死。”她心底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她的后背灼热,散发出明亮的白光。散发的光芒在她身后凝聚成人形,从她背后温柔地伸开双臂,将她拥在怀中。那温暖,让她心酸。“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不会有事。”   安妤被白光包裹着,幸福得流出泪来――那是她仅存的记忆中的声音!那个承诺与她永恒厮守的人,仍然和她在一起……   “素皙!”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溜出她嘴边,往事顿时像突破了重重阻隔的屏障,清晰地一一展现。那时的她在他身边幸福地仰着明朗的笑脸,他温柔的眼睛为她而闪耀着纯净的光华……别的少年男女会在树上共同刻下姓名,见证永恒的相守,她不忍心,也不需要。只要仰望他安静沉稳的面容,已足够让她知道他会守她到永远。可时间对真正相爱的人那么吝啬。他们还没有真正分享人生,她却香消玉殒在瑰丽的地脉虹光中。   “妤,不要跟他们走――”他从树中艰难地挣扎而出,悲哀地看着黑白无常牵起她的手。   只要他这一句话,她便毅然推开了黑白无常的手,破碎的灵魂重投将要死亡的躯壳。   而他,也用同样的坚毅抛开了他的身体和他守护的地脉。   “不要这样,你会死!”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让我这样去吧,让我看着你的花死去,用你的花覆盖我的残躯。我的灵魂碎片会融入你脚下的土地,和你相伴。”   “你不会这样死去。”他微笑着在她耳边说。“这不是死,这是我和你永恒的厮守。”   泪水从安妤脸上不断滑落。她哽咽着把手放在心口,那里隐隐作痛。“你在哪里?我想你,我一直在找你!”   耳边拂过一丝灼热,像是有人含情脉脉地轻吁。“这一次让我来帮你,帮你保护珍爱的人。”   斑斓的色彩忽然消失,白光和缠绵的低语归于平静。安妤面前是伤心错愕的静潮。   他怔怔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妈,你明明,撞在地脉喷发的当口上……”怎么会没事呢?后半句话被他硬硬地咽下去。   安妤泪眼朦胧地看着儿子――他那么年轻,还有无限远大的未来。她要保护他,让他平安地离开这里。“静潮,快走吧!”她飞快地说,“带着薇香飞走!”   她的口气不容置疑,静潮不敢反驳。他肩头的双翅瞬间飞离,重现为巨大的银鹫,驮起静潮去接薇香和她的助手们。   “素皙,”看着孩子们乘着银鹫飞向空中,安妤的双手交叠在心口,神情变得温柔,“其实我们都知道,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方法。”   心中那个声音说:“你不一定要这样做……你的孩子们会很伤心。”   “一定要!”安妤从容地走到槐树下,抚摸着枯死的树干,柔声说:“如果不重新驻守地脉,下一次的涌动又是一个悲剧。我不能想象更多的人卷入地脉是什么光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精灵愿意以死相守护,但每个人都会有人为之伤心。”   她张开手臂抱住树干,紧紧地抱着不愿松开一丝一毫。“我们的任性,不该让别人承担后果。”随着这温柔的声音流动,她全身泛起明亮的光泽。 (6) - 溯缘 - 煌瑛   “她在做什么?!”静潮驾着银鹫,在空中恋恋不舍地徜徉。母亲异常的举动给他非常不好的预感。   日食到了最黑暗的时刻,时间好像静止,世界久久停留在黑暗中,仿佛再也不会有光明。然而静潮和薇香却看到了光――安妤的身体在发光,照亮了她虚无飘渺的微笑。从她的笑脸、她的心胸中发出的光芒缓缓淌入槐树的躯干。   把精灵还给大树――这就是镇守地脉的槐树精灵返还的仪式?薇香怔怔俯瞰下方的枯树颤动起来,仿佛巨人舒展四肢。   一个雪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安妤身边。那是个陌生的身影,静潮和薇香都没有见过。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虽然没有见过,却觉得熟悉。那个白衣女人拉住安妤的手臂,似乎想把她从树旁拉开。   “没有用的……”静潮脸色惨白,呆呆地自语:“谁也不能把她从树边拉开……”   薇香深吸口气,缓缓反问:“即使那个人是我们的老板?”   “妤!你在做什么?”白衣女人的双手似乎有无限大力,然而安妤已和槐树融入一团光,任谁也分不开。她在光芒中细细端详陌生的白衣女子,会心一笑:“原来,我在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是楼雪萧大人的真面目!”   “妤,这么做不值得!不值得!”楼雪萧拉着她的手不放:“你的灵魂和素皙合一,无论是在人的身体里,还是在树中,你都不可能和他分开、不可能再看到他,为什么要让那些能看到你的人伤心呢?”   “我能看到他。Www。。com”安妤的笑容充满安慰,“他的脸,他的表情,都在我心里呢!虽然你的法术让我暂时忘记他,但他并没有从这里消失。”她闭上眼睛喜悦地叹息:“现在做的事情是我情愿做的……果然令人舒心啊!”说着,她身子一歪,倒在树下。   “妈妈!”静潮在鹫背上一晃,银鹫知道他的心意,立刻飞落在树下。Www。。com   静潮三步两步冲到母亲身边,搀住她连连呼唤。   在树干散发出淡淡光华时,安妤似乎微微一笑――太迅速,静潮还来不及细想,她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化为一片银色细沙……   “落沙,落沙!”楼雪萧脸色灰白,颓然向后退了两步,清风拂过她耳边,化为细微的声音:“这就是命运,你没办法阻止,没办法阻止!”   静潮瞪着眼睛,无法相信发生的事情。他看着空落落的臂弯,疑惑地唤了一声:“妈?”   头顶传来岩石崩裂一般的声音:龟裂的树皮落在地上,一刹那便散为银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无数新芽在槐树的枝干上抽发,生命破蛹而出,瞬间涌出一片新鲜的绿色,紧接着又是一片香甜的白花……仿佛,这棵树从不曾死过。   薇香凝望这片绿色的奇迹,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变成一只蜥蜴。小留谨慎地伏在地面倾听片刻,说:“地脉平静了。” 薇香垂下头,微唏道:“槐树的精灵回去重新镇守地脉。所以地脉复归平静。”槐树似乎是赞同她的见解,枝桠摇动,把她的法宝都摇落在地。   “我母亲是槐树精?”静潮哭笑不得地转头望向楼雪萧――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穿着一身款式很不错的白色连衣裙,黑色的长发在脑后随意一挽,如月光般皎洁的脸庞在渐渐绽露的日光下庄严不可直视。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身上散发着与黑白无常相似的气息:平和、静谧、安宁――彷若她本身就象征着人类亘古不变的永恒归宿。   “静潮……”风在槐树的枝桠间呢喃,像是亲切的呼唤。   静潮猛然抬起头,犹如真的在槐树中心看到了他的母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焦急地伏在树干上发问:“妈,你怎么会变成槐树精?你为什么说自己爱妖怪?难道我爸……是妖怪?”   树叶沙沙地响着,连薇香也听到了模糊的、温柔的声音:“不,不――你父亲是个人,一个很好的人。但我爱的是个妖,一个槐树精――素皙,我爱他。”这一刻,花和叶都缠绵起来,树荫中有无数个“我爱他,我爱他”在交错响彻,好像要弥补多年失忆间亏欠他的。“可是,可是楼雪萧说‘不可以’……”枝条间的风呜咽起来。   “我是这样说过。Www。。com”楼雪萧脸色依然苍白,声音苦涩无奈。“因为我知道,你会为他化为落砂。”她说着,苦笑一声:“虽然我知道,却不能说出来。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你绕开这种悲剧。可是一百二十年前,地脉膨胀,你还是为保护他而来,还为他而死。但我没想到,他会为了救你而牺牲自己。然而这不过又是一次悲剧的轮回,任何人无能为力。”   槐树沙沙地响了很久,安妤平静柔和的声音又响起来:“你让我失去记忆、忘了素皙,是因为怕我会回来化为落沙?唉……雪萧,你觉得我会为这种‘命运’悲哀吧?你一直觉得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对自己的命运不满。Www。。com所以你才会越来越痛苦,觉得命运无法对抗,自己只能不断失败,却不能守护重要的人――雪萧,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并不憎恶自己的命运。这结局是我自己选的,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要做这样的选择,不会后悔。”   “你爱这个槐树?那么,我父亲又算什么呢?!” 静潮一拳打在树干上,“只有你和槐精之间的感情才重要?你和父亲之间的回忆、我和姐姐,又算什么呢?!”   槐树最低的枝条在静潮头上轻轻拂过:“你的父亲是个好人,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我在忘了素皙的日子里喜欢上他,也不会后悔嫁给他。但想起素皙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这一生,只真正地、深深地爱过一次。素皙也爱着我――不论我们是否拥有躯体、是活在一个人的身躯中还是一棵树当中。静潮,我的儿子――你也会遇到命中注定的人,义无反顾地爱上她,然后明白。”   静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她的话。   “雪萧,地脉不会再混乱。”槐树说:“当初素皙抛下地脉挽救我,这太自私。如今我们回来为这个自私的决定负责。这块土地会恢复宁静,更多的人可以在这里安心地相爱、相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我们用自己满意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选择。”   阳光重新普照大地的时候,静潮从槐树上折下一根枝,头也不回地向小镇走去。   薇香追了上去,担忧地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声嘀咕:“静潮……你反对伯母再婚?”   立刻,一道凌厉的目光从她脸上冷冰冰掠过。“其他再婚的母亲不会变成树!”   “作为人,她只能充满忧伤地天南地北游荡。能作为树幸福地活下去,不是更好吗?”薇香在静潮身边,紧跟他的步伐大步走着,“什么样的选择能让她幸福,她比我们清楚。”   静潮的脚步忽然停住,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他调头往回走。   楼雪萧正站在槐树下,像昔日的安妤那样仰望树冠。静潮走到她身边,垂下头,看着手中的树枝,说:“这不是她的命运,是她的决定。我想,我可以体谅。假如有一天,我告诉你:不管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这是我的选择――希望你不要反对。”   楼雪萧无声地看着静潮,眼中流动着温柔的光华。“我不能……”她柔柔地叹息:“我无法对你的命运袖手旁观……”   “那么请你试着不要去看我的命运。”静潮轻摇手中的槐枝,坦然道:“阻挠别人的选择并不能让人家觉得幸福,对吧?”说完,他浅浅一笑,向薇香走去。   “如果我可以阻挠,”楼雪萧的眼神黯淡,“事情在千年之前就改变了!”   然而没有人可以听到她的心声,她木然立在树下,听着安妤在树中幸福地微笑,听着静潮心中坚决地说他不要别人的干涉,听着薇香心中嘀咕对她的猜疑。天地间纷繁复杂的声音顿时如潮涌一般攻入她的耳中。天上的鸟、地上的花、空中的风、甚至遥遥的太阳都在述说他们对她的看法。她难过地捂上耳朵,但那些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前仆后继。   “这个冥神是预言师!”他们说,“她负责监督妖魔不要干涉人的生活,自己却任性地干涉别人!”“她怎么可以这样呢?看透命运的人不是应该比别人更加尊重命运吗?”“如果命运让她任意篡改,那不可抗拒的伟力又算什么?天地间的法则又算什么?”……即使耳朵捂得再紧,她依然可以听到万物的心声。   “看透吧,雪萧!”她掩面太息,指缝间滑落一滴映着阳光的眼泪。泪珠又在她的脚边化为一片冰凉的薄光,消失殆尽。 【缘之五:空山凄叹】 - 溯缘 - 煌瑛   『不屈从命运,以自己的理想去寻找爱情,是勇气。但是,如果为了和命运对抗而拒绝接受自己的真心――只能说是“傻气”!』   ☆┈┈┈┈┈┈┈┈┈┈┈┈┈┈┈┈┈┈┈┈┈┈┈┈┈┈┈┈┈┈┈┈☆   这是一个平凡的清晨。狐狸春空在做他的日常工作:清点一遍仓库里的存货,以便及时发现头天晚上是否出现逃亡者,然后再变成鸡毛掸子,把巨大的仓库掸一遍。   “下面开始点明朝的――金枝玉叶砚匣。”   “到!”   “眠龙镇纸。”   “到。”   “生花笔架。”   “有……”   “八仙竹雕帽箱。”   “在。”   “……”   “……”   第一项工作顺利完成之后,春空非常好奇地问那些古董上的精灵:“你们为什么不逃走呢?”――这个问题他问过N遍,但是每次看到底簿上那一大片被薇香划掉的名单(那些可怜的古董都被这个冒失鬼弄坏了),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一遍。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没人理他。好像那些刚才还会喊“到”的古董精灵们都消失了。   “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应该多交流才对嘛!你们真不讲团结友爱。”春空嘀咕一声,变成鸡毛掸,开始打扫。   当他掸到一面铜镜时,忽然看到镜中的自己――一只毛色黯淡的小狐狸。   “这个是照妖镜吗?”春空扮了几个鬼脸,忽然悲从中来:“老是让我变鸡毛掸子打扫卫生,毛色都变差了!”   “哈哈――”镜子忽然笑起来,吓得春空“嗖”一声躲到桌子下面。   “小狐狸,你怕什么?”镜子问。   春空变成人形,伸手弹了弹镜面。“不要突然在安静的仓库里大笑!”   这只是一块色泽青黑的铜镜,照出的影像不是非常分明,只能依稀看到镜面上还是一只狐狸――正叉着腰发脾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镜子嘻嘻笑了两声:“看在你是同类的份上,才吓唬你――别的妖怪,我才懒得理呢。”   “我是狐狸,你是铜镜――你觉得我们有共同点吗?”   “这个是铜镜没错,但我是狐狸。”镜面晃了晃,出现一张模糊的少女的脸:“我是被封在铜镜里的可怜的狐狸……”   “真的是狐狸?”春空凑上去细看,镜里的狐妖却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又吓了春空一跳。   “你真胆小。”镜子里的狐妖咯咯笑起来。   “你怎么被关在镜子里?”春空拿起镜子前后左右仔细看看,没发现特别的机关。“不能出来了吗?”   “不知道。”镜子里的狐妖满不在乎地摇摇头。   “我叫春空,你叫什么名字?”   镜子里的狐妖答道:“我叫茱萸。”   “茱萸,你怎么被封在镜子里?”春空从一边搬过一个木雕椅,想坐下来认真听故事。不过椅子精灵不屑被一只狐狸欺压,悄无声息地退开了,害他坐个空。茱萸又哈哈大笑两声,说:“你也知道啦,通常道士就那么几手,晃晃铃铛扔点符、喷点神水吐点火,然后‘嘿’一声把妖怪收服。可惜,我遇到的不是平庸之辈。那家伙――准确的说,是龙家的第七代――瞅准了我是一只注重形象的狐狸,所以他在这个铜镜上下了咒。我一照镜子,就被吸进来啦!他可真不厚道。爱美难道有错吗?”   “你一定没干好事,才招惹了龙家。”春空耸耸肩,“一般来说,他们对妖怪还是不错的。比如我见过的十二代邃尘大人和现在的家主薇香,都是好人。”   茱萸干咳一声,对自己当初的作为绝口不提,却不忘挖苦龙家:“好人不一定代代都有。毛手毛脚、常常破坏古董,害精灵纷纷去冥界报到……这在龙家才是必然的。Www。。com”   “咔喳――”空山中响起清脆的裂声。   “哎呀!”薇香咧着嘴,满怀歉意地看着水池里的碎瓷盆――那是一个五彩蝶戏百花瓜瓣盆,在她手里裂成两块……水池里腾起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少女精灵,满腹幽怨地瞪着薇香。   “红雁姑娘,生气也于事无补――去冥界报到吧,我爸爸会善待你的……”薇香双掌合十,祝祷一句。少女精灵愤愤地消失了,薇香吐吐舌头:“我也很为难啊――刚洗了这么多水果,这下没东西盛了……小留,去仓库里拿个盘子来!顺便让春空在底簿上把这个瓷盆划掉。”   蜥蜴跳下她的肩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自从静汐来访之后,你心不在焉的频率越来越高。可怜了我们仓库里的精灵。”   薇香把碎瓷片收拾妥当,默默无语。   静汐上个星期手持遁地符,突然出现在薇香面前。让薇香惊讶的不只是她轻松突破了溪月堂周围的结界,还有她美丽容颜上笼罩的焦虑和忧愁。Www。。com   “静潮变了。”静汐说。“他本来是去浔江找我们的母亲,却带了一根树枝回来,说那就是母亲。他什么都没有解释,我却深信不疑――那根槐枝在我们的庭院里扎根,每次看到它,我就觉得真的看见了母亲……”   她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静潮自从回家,就变得深沉。他以前总是嘻嘻哈哈没大没小,我一直希望他能成熟一点,但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宁可自己从来没有许过这样的愿望。”   “静潮经历了一些事情。”薇香嚅嗫道:“经历过的人,总会改变一点。”   静汐沉默了很久,才怅然叹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找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样的答案。静潮还能不能变回我原来的弟弟?”   “即使变了,他还是你的弟弟。”薇香小声回答。   于是静汐走了。而薇香,从那时开始不能平静:静潮变了,连他的姐姐都觉得他变得陌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这个念头涌动的时候,她心里一阵难过。   “命运不是那么容易对抗吧?”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砰砰――”沉重的敲门声破坏了薇香的沉思。她一拧眉头:深山中的溪月堂少有访客,偶尔出现的,都是些不知从哪里听来风声、来搜购古董的凡人。   蜥蜴小留一边蹿上薇香的肩膀,一边感叹:“今天真是幸运日――又有一两位精灵可以脱离苦海了。”   “还不知道是不是有缘人。”薇香撇撇嘴,很不情愿地拉开厚重的山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薇香只看了他一眼,就蹙起眉。   他有一头长发。   薇香一直以为,如果一个男人有一头长发,就算不热,也会显得邋遢。这个年轻人完全是个反例。他的头发长及腰际,丝丝不乱,不仅没有一点颓靡的迹象,反而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他的神情很冷漠。   薇香一直以为,如果一个男人没有一脸刚毅的线条,最好不要装冷漠。可他又打破了这个印象。他的脸庞清俊柔和,笑起来一定很好看,但绷起面孔也一样出色。   但让薇香蹙眉的原因不在于他的外表,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那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完全不像人类。   他什么也没说,向薇香伸出手,手心是一个铜螭。   薇香愣了一下,“我们只卖不收。”   年轻人眉头一皱:“你是龙家的家主?”他声音清泠动听,口气却不友善。   “正是。”   “你不认得这个铜螭?”他的语调微微一提。不等薇香回答,他又说:“不要紧。有时候,前代家主仓促谢世,来不及告诉龙家的继承人:龙家有个规矩――当拿着这个铜螭的人出现时,带他去仓库。”   薇香的鼻尖抽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拿这东西来,说一段真假难辩的话,就让我带你去仓库?你是谁?”   年轻人挺了挺胸膛,郑重地说:“我叫风轩。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风轩?没听过。薇香挠挠腮,拿过他手中的铜螭仔细端详:这是一只弓着腰的螭,弓起的背部刚好形成一个精准的圆拱,内侧被磨得发亮。铜螭首尾都如同被利器削过一样平滑,像是从什么地方切下来的。   “这是镜钮。”小留趴在薇香肩头嘀咕:“好大的镜钮――照这样看来,那面镜子的直径至少有二尺多。”   “二尺四寸。”风轩冷冷地接口:“对应二十四个节气。”   薇香当然知道什么是镜钮――那是古镜背面铸的一个突起半环,持镜的时候方便拿,也可以从中穿一条丝绦,将镜悬挂起来。古镜的镜钮通常很有讲究,铜螭是比较常见的造型。仓库里有不少铜镜,其中不乏大号的――比二尺四寸更大的也有。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但薇香恰好想起:确实有一面铜镜,背面没有镜钮。   此时的春空正一边在仓库里找盘子,一边唠叨:“可恶的蜥蜴!我敢打赌:薇香一定是让他找盘子,他却把事情推给我,自己跑了!……盘子,盘子,在哪个箱子里呢?”他翻开底簿,大叫一声:“五彩鸳鸯莲花盘、青花鲤鱼盘、曲竹盘――我知道你们在!今天早上还点到了。赶快给我出来!”   “你以为他们会答应?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茱萸在镜子里干笑一声。“谁知道毛手毛脚的薇香会不会把他们打发到冥界。”   春空有些泄气。“好歹我也是一只四百岁的狐狸呀!竟然活得如此没有尊严……连盘子都指挥不了。”他一声叹息,引来茱萸一阵大笑。   “怎么?现在的狐狸,四百岁就开始装老成了?我四百岁的时候,狐狸界流行扮成小姑娘,懂得委曲求全、装可怜的,都很吃香。”她停了停,低声说:“那时候风气很差,很少能见到真情流露的狐狸――连叹息也像是假装的。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反而让我觉得很可爱呢。”   春空白了她一眼,“你一定也是一只作风不好的狐狸。”   “对呀,所以我的舍友被我气跑了。”茱萸并不介意,幽幽地感叹。   “你还有舍友?”春空端起铜镜左右看看,没找到第二只狐狸存在的迹象。   “都跟你说他气跑了……”茱萸又叹口气。“龙家第七代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把我关在镜子里,可是没考虑到另一个问题:这铜镜已经有一个精灵。镜精都是一些非常清高的家伙,当然不喜欢跟我挤在一面镜子里。所以他走了――虽然我没做半点对不起他的事情。”   春空知道精灵不能凭空存在,一定要附着在某个东西上。于是他有点好奇地问:“他找到新的身体了?”   “没有――他带走了铜镜的一部分。”茱萸没精打采地说:“不过每隔十二年,他一定要回来,让镜钮和铜镜相合补充灵气。”   她说到这里,仓库的门打开了。薇香领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   “我知道今天是他回来的日子。”茱萸“咯咯”一笑,好像忽然有了活力,“他会让我知道十二年来外面的变化。”   “就是这面镜子?”薇香啧啧赞叹:“擦干净也满漂亮的――”   “是我擦的!”春空急忙插嘴。   茱萸笑起来。笑了几声,她瞥到不动声色的风轩,笑声顿时硬生生止住。   “这些年过得不错吧?”茱萸小声问。   风轩没有理她,径直把镜钮贴在铜镜背面。那只铜螭紧紧贴上去,不见一丝缝隙,好像从来就铸在那里不曾脱落。   茱萸沉默片刻。风轩这些年来的经历,在镜钮与镜结合时流入她的心中,她微笑道:“原来你这次去了雪域高原――真好。真美的地方。”片刻之后又惊呼:“你一直走到了西方!”   风轩只是默然伫立在一旁,不多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茱萸兴奋的情绪似乎平静了,半晌才犹豫地问:“你……那个少女看到了你?”   “嗯。”风轩鼻端哼了一声。   “她跟着你走了很久……走了很多地方。”   “嗯。”   “她很喜欢你吧?”   “……嗯?”风轩迟疑一下,回答:“大概是吧。”   茱萸不再说什么,低声嘟哝一句:“她很漂亮。”   偌大的仓库安静下来。   薇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明白了七八分。她双臂抱胸,问风轩:“这个仪式要多久?”   “十二个时辰。”   “这么长时间?你在这时候干些什么?”薇香撇撇嘴:“我爸可没交待这种事情。”   风轩轻柔地笑了一下,果然很好看。“我可以留在这个仓库里,如果你不希望我留在这里,我也可以去其他地方走走――不能离开太远。”   “让你呆在这儿,我可不放心。”薇香挠头道:“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风轩说声“好”,看了铜镜一眼,便跟着薇香走了。   这个短暂的插曲仿佛结束了。春空晃晃脑袋,继续打扫仓库,只是沉默的茱萸让他很在意。他在铜镜旁边晃来晃去,依稀觉得镜面有些发雾,急忙变成掸子去掸,却蹭了一身水气。他吃了一惊,忙问:“茱萸,你在哭吗?”   镜面上的水气聚成水滴,淌下来。   “这是最后一次――他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啦!”茱萸说。 (2) - 溯缘 - 煌瑛   此时的薇香,也在从事她的业余爱好――整理仓库。自从有了狐狸春空,她这项爱好的娱乐性大大增强,而艰苦性则成反比大大降低了。   “春空,把那边也掸一掸!”薇香悠然地在众多箱笼间溜达,指挥空中的鸡毛掸不住变换方位。鸡毛掸飞舞着,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落在地上“嘭”的变成了狐狸模样。   “我不干啦!不干啦!”狐狸歪歪斜斜地倚在箱子上,怜惜地审视自己的皮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老是让我干粗活,还不给吃有营养的东西,害我毛色都变差了!”   薇香面不改色地瞥他一眼,“想干高水平的工作也可以,但是,你除了鸡毛掸,什么都不会变――我只能说声遗憾。”   “我还可以变成这样。”狐狸抖抖身子,变成了清瘦的少年,充满期待地看着薇香。Www。。com“这样子是不是可以做其他工作?”   “唔――”薇香抚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看看你这麻杆似的胳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有前科,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小偷小摸和欺负人……想给你找份工作也难啊!你还是乖乖从清洁工做起吧。”   少年刚想抗议,就见蜥蜴叼着一个木偶爬进仓库。他立刻得理不饶人:“小留活了这么多年,连人也不会变,为什么能做轻松的工作?”   一句话问住了薇香,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就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养活你就不错了,你还要跟人家资深宠物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不是宠物!”小留放下口中的木偶,先瞪了薇香一眼,又鄙夷地白了春空一眼,“变成人无非是想接近人;想接近人无非是有企图――本蜥蜴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用不着变成人混淆视听。”   “听你这意思难道我有什么企图?”春空跺了跺脚,“难道你不觉得变成人比较容易和人类沟通?”   “你变成人是因为可以随意变得好看一些吧?”   薇香看他们的争执有影响感情的可能,急忙拾起木偶,咳嗽两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肃静,肃静!有正事。”   木偶是楼雪萧用来和薇香联络的工具,验证了薇香咳嗽的声音,它开始用四平八稳的声调说:“薇香,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近来不方便去人间看你,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废话不说了,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在浔江下游某个地方……”   “浔江不是我们和银香堂的界线吗?”小留嘀咕一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的。这次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界线上。”木偶继续用平板的声调说,“去浔江吧薇香,保护那棵树。”   薇香见木偶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疑惑地敲了敲它的头。“哪棵树?浔江该不会只有一棵树吧?”   “有意见请拨打地狱热线进行投诉。我的工作号码是‘地字0206’……”   看来它已经无话可说了――薇香的嘴角抽搐两下,冲小留和春空一摆手:“收拾工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Www。。com”   “反正不是你扛行李。”春空撇撇嘴,在薇香用必杀目光恐吓他之前,迅速溜了。   小留蹿上薇香肩头,担心地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很紧张?是不是有不好的预感?”   薇香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的预感一向与好事无缘。所以我讨厌预感。”   “可这并不妨碍你的预感成为现实。”   “这是我讨厌它们的第二个原因。”薇香叹了口气。   女人都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豪,但薇香是个例外。她隐隐觉得:自己对直觉的厌恶,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女人――她的前世,预言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位女预言师一定非常厌恶自己的能力和行业,深入灵魂的厌恶流传下来,以至于薇香也厌恶“预感”。这个秘密,薇香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告诉任何“非人”――包括黑白无常、楼雪萧、小留和春空,以及她那已经成鬼的爹妈。   薇香一直竭力把自己的感觉和那些极可能经过轮回而传递的感觉分开,但有时想要把它们截然分开,还是不太容易。她讨厌“前世”、“预言”,但她的预感却总是应验。   浔江之行会遇到熟人,但不会愉快――这次,她的预感这样说。   浔江下游有个小镇,非名胜,不繁华也不落魄,在这片广袤大地上无数个小镇中显得毫无特色。但对薇香而言,它有一点特别的意义――据说不知多少年之前,楼雪萧按照地气强弱划分十二个城隍代理人的辖区,这个小镇正是溪月堂与银香堂的“界点”,是龙薇香和原静潮都可以管,又都可以不管的地方。   因为多年来和原静潮竞争激烈,薇香一向回避在这样的界点上活动,以免与对手狭路相逢。这天晚上,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小镇的土地。看到的景象和猜测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和大多数小镇一样,安静朴素。薇香双臂环胸站在小镇高处,放眼四望。没什么诡异之处嘛――星空灿烂、月色清朗,几个鬼在街上聊天,一两个非常低等、连形体也没有的小妖灵匆匆飘过。   “在这样的小镇养老,是我的心愿。”薇香做了几次深呼吸,由衷地说。   “如果这个小镇在你离开的时候完好无损,你这个愿望也不算过分。”小留在她肩头唧咕一句,脑门立刻被薇香赏了一记爆栗。   背着大背包的春空站在薇香身后,双手紧紧捂着口鼻,一脸苦恼:“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空气质量不好,呛死了!”   薇香白了他一眼:“这是花香!有鸟语花香才叫诗情画意。你真不懂风雅。”   “这儿的槐花开得真早。”小留在薇香肩上仰头嗅了嗅,环顾四周,“真是不合时宜。”   确实,应该去看看。薇香的直觉这样说。那是一棵槐树――一棵树,不合时宜地开了花。它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直觉,脚步却不由得寻花而去。 (3) - 溯缘 - 煌瑛   月光不时被飘荡的云朵遮蔽,薇香提了一盏灯笼,带着蜥蜴和狐狸,忐忑地走在陌生的街巷,追随着浓郁的花香。不知不觉,她已穿过整个小镇,眼前渐渐开阔。在繁星闪耀的夜空映衬下,一抹挺拔的黑影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枝桠,出现在她面前。   “好大一棵树!”薇香深深吸了口气,顿觉满腹甜香。   “薇香,前面有人!”小留一声轻呼――树前一个黑影,静静的一动不动。   薇香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招呼一声:“请问……”   这声问候在暗夜中有些突兀,但那人似乎并未受到惊吓,缓缓转过身,默默看着薇香。   “请问,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需要帮忙吗?”薇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善意。   “不需要。谢谢。”对方的声音十分好听,字字句句清亮圆润,薇香提起灯笼,装作看路,不经意地在那人身边晃了一下,立刻愣了。Www。。com   这女人不过二十来岁,也许是故意显示成熟,她像被夜色包裹一般穿了一身老气的黑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优雅的高髻。然而薇香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眼中掩饰不住的纯净吸引――薇香见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有这般悠然清淡的气质。   在薇香打量这个女人的时候,对方已经转回身,继续凝视着面前的老槐树,不再理她。   薇香和气地笑笑,借故搭话,“这位姐姐,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   黑衣女子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回答:“我在找东西。”   “你丢东西了吗?”薇香往前走了几步,好奇地问:“我的灯笼借给你,好不好?”   她说得十分客气,那女子友善地笑了:“不必……我丢的东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是什么东西那么难找?”   黑衣女子仰头看着枝桠交错间若隐若现的夜空,长长叹息:“我丢的是‘记忆’。”   “记忆?”薇香难掩惊诧,正想多问一些,头顶忽然落下无数槐花,犹如骤然下了一场香雨。一阵风突如其来从她们上空掠过。春空指着夜空惊呼:“薇香,看天上!”   “狐狸的口音不错嘛!”黑衣女子对那阵古怪的风没什么兴趣,却饶有兴致地盯着春空――虽然春空此时变作人样,她看他的目光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原形。“你是南方狐仙吧?现在不容易见到啦!”   薇香拉着春空的手,惊诧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则为这来历不明的女人,一则为空中那只巨大的鸟――一只巨大的鹫飞舞在月光下,全身泛着淡淡银辉,渐渐落向地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个高挑的男子从鹫背上跳下来,道声:“谢谢你,星婵。”那只鹫立刻化为一名妙龄女子,跟在他身后匆匆奔到树下。   “原静潮的风妖原形是鹫。”小留唧咕一声,“看来这次轮到他在你的活儿里插一脚。”   薇香没有答话,怔怔看着那个神色焦急的青年从眼前一闪而过,直奔到黑衣女子面前。他拉起那女人的手,满脸嗔怪:“总算让我找到了。这次该跟我回家了吧?”   黑衣女子笑了笑,轻拍着静潮的手背,“用不着大惊小怪,吓坏了小姑娘怎么办?不过,她看起来像是同行。”   静潮这时候也看到薇香,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薇香?是你?”   “不要叫得那么亲热――这次是老板亲自交给我的活儿,由不得你随便插一脚。”薇香心中有些不爽,冷淡地哼一声:“不知这位姐姐是谁?”   静潮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冷淡,愣了一下,看到薇香身后的春空,也蹙起眉头问:“那妖怪又是谁?”   “关你什么事?!”   静潮一挑眉,瞪着眼睛凶恶地看了春空好一会儿,直把春空吓得露出狐狸尾巴躲在薇香身后,他才笑起来:“原来是只狐狸。新助手?你挑助手的眼光始终这么诡异。”   黑衣女子轻扯静潮的衣袖,低低地柔声问:“静潮,你们认识吗?”   “她是溪月堂的堂主,是御道叔叔的女儿。”静潮微笑着冲板着脸的薇香点点头,搀着黑衣女子的手臂说:“这位是银香堂的前堂主――是我的母亲。”   “什么?!”薇香一声惊呼:“你的……什么?”   黑衣女子对这种反应见多不怪,和善地笑道:“原来是龙家的家主――果然和那些游魂所说一样,年轻美丽。我是静汐和静潮的母亲,叫做安妤。”   “可是分明很年轻。”春空和小留也疑惑地上下打量她,问:“你是妖怪?”   “你们才是妖怪呢!”静潮没好气地白了这两个家伙一眼,想到这话放在它们身上根本不算错,又说:“能当上银香堂的堂主,当然有非常之处。谁规定只有妖怪才能驻颜有术?”   安妤看着儿子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老槐树在微风里沙沙做声,又抖落许多白花。安妤收敛笑容,若有所思地伸手去接落花。这美好的剪影让薇香一时看呆了。   “妈――回家吧。”静潮柔声说:“你都一年多没回家,姐姐也很惦念你。”   安妤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老槐树的树干,说:“这一棵非常像呢……”她的口气那么温柔,仿佛在和许久不见的情人倾心交流。   “只是一棵槐树,伯母为什么这么在意?”薇香也摸摸槐树,看不出蹊跷。   安妤的笑容有些寂寞,淡然回答:“这是记忆的蛛丝马迹。”她笑着向小镇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静潮,你回去吧。难得找到一棵这样相似的树,我还不打算离开这里。Www。。com”   静潮失望的神情一目了然。“我父亲死后,她辞了银香堂堂主之位,走遍大江南北,一直在找树。”他的眼神有些凉,“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事情比她丢失的记忆更重要。”   薇香看着安妤渐行渐远的身影,十分惋惜:“那么高雅的人,看起来却那么寂寞。”   静潮又叹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在这里?”说话时,他看到薇香头发上沾着落花,便伸手去拈。薇香的脸顿时通红,向后退了几步,一边手忙脚乱地拂掉自己头上的花,一边慌张地回答:“我也来找树。”   静潮缩回手,尴尬地干咳一声,又问:“镇守地脉的这一棵?”他抚摸着树干,仰望树冠,口气变得庄重:“我就猜到这里迟早要出问题――精灵不在,让一个躯壳镇守地脉实在很不明智。Www。。com银香堂每隔一些年就会在地脉附近设封印,去年我在这里设的封印还完好,所以没有妖魔靠近。但是如果遇到意外,地脉会在短时间膨胀,封印也未必能稳住。”   如此说来,此地的情况委实凶险。薇香听着,表情越来越凝重,像是竭力忍着什么,但终于忍不下去。   “咕――”她的胃发出响亮的声音……   “不好意思,”她看看旁边神色不定的静潮,红着脸挠头道:“我的神经一紧张就容易觉得饿……”   那天的夜宵很丰盛,而且又是免费的,格外好吃。春空和小留的眼睛闪光,顷刻之间,饭桌便被他们扫荡一空。做东的静潮惊诧地张大了嘴巴,捏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你们不知道世上有种规矩叫‘餐桌礼仪’?!”薇香涨红脸,赏了它们一记狠拳。Www。。com而静潮只得无可奈何地又点了一桌菜。   安妤看着薇香和她的两个助手在饭桌上大打出手,恍若无事一般端起一杯蜂蜜,抿了一口,淡淡地说:“地脉膨胀很危险,这里又没有镇守的精灵……你们要小心啊。”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薇香一边和她的助手们抢菜,一边坦言:“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安妤看看她,微笑着摇头:“这可不行――重新镇压地脉,必须有豁出性命的觉悟。”   “咕!”薇香被食物噎住,拍了拍胸口,才吐出一声惊呼:“什么?豁出性命?”   安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地脉迸发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她一边不紧不慢地品尝着蜂蜜,一边缓缓说:“也许能帮上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谢谢伯母!”薇香感激地向她点点头,仿佛老早就在等这句话。她无视在一边摇头的静潮,亲切地问:“我一看到伯母,就觉得特别有缘。不知伯母贵庚?”   “我?”安妤想了一会儿,漠然回答道:“应该是一百四五十岁左右吧。”   蜥蜴和狐狸停下抢食,惊得大呼小叫:“这把年纪还不承认自己是妖怪?哪有人活到这份儿上的?”   “龙家的历史上有人活得比我还久。”安妤并不介意,呵呵一笑,对薇香道:“我亲眼见过你爷爷的爷爷呢!和静潮他爸结婚的时候,我至少一百二十岁了。”   薇香的眼睛从安妤身上转到静潮身上,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仔细回想一下,我好像是在镇守地脉失败以后,变成这个样子的。”安妤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正在说的事情十分古怪,托着腮叹了口气,“好像是某个地方的妖魔破坏了地脉,我去解决这件事的时候被卷入地脉中。”   “从那以后就青春永驻了?”薇香羡慕地观察着安妤:“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可是,被卷入地脉的人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啊!”小留很不识趣地插嘴:“魂魄承受不了地脉灵气的冲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支离破碎。”   薇香急忙捏住蜥蜴的嘴巴,“小留!你真没礼貌。”   安妤好像已经走神,不知有没有听他们说话,托着下巴沉思。静潮显然习惯了她这副模样,若无其事地吃完夜宵,在呆滞的母亲耳边轻声说:“妈,别想太久。我先去休息了。”说完便摇摇头走了。   薇香静观他们母子间的情形,又耸耸肩,“多么诡异的家族。”她看着安妤,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眼睛,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望远镜。   “喂喂!这么做不合适吧?”小留想跳起来夺望远镜,无奈吃得太多,身子不灵活。   “就一下,就一下!你难道不觉得美人沉思的内容十分令人好奇?”薇香把望远镜放在眼前,调了调焦距。   “好奇的只有你。”春空一边扫荡残羹,一边问:“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他知道龙家的宝贝多,不知道这个又是什么。小留舔着嘴巴答道:“可以看到别人在想什么的‘望思镜’。”   薇香“嗯”一声,很想和他们分享自己看到的情形,却说不出话。   安妤此刻正回味一个瑰丽的梦境――那是一个无声的夜,她仰面躺在地上,不计其数的雪从天空落下,整块璀璨的夜空铺陈在她面前,看了让人心中说不出的宁静。她微微睁大眼睛,看清了纷纷扬扬飘落在脸上的,不是雪,是槐花。   安妤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扭头,看到不远处那颗好大的槐树,转眼之间,花也落了,叶也落了,只剩下一个悲伤的骨架……“不要这样。”她喉间挣扎着一句话,却无法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只能不断费力地喘息。“你会死的,会死的!”   一个飘逸的身影靠近她身边,缓缓伏低。安妤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薇香也无法看清那人的容颜,只知道他一直伏低身子,直到他可以在安妤耳边低喃:“不,这不是死。是我和你的永恒厮守。” (4) - 溯缘 - 煌瑛   缤纷的幻境骤然闪过一道白光。薇香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发现“望思镜”已经在安妤手里。   “龙家的宝贝真不少。”安妤不动声色地把玩银色细筒,平淡地问:“听说龙家的祖先是龙,有时候,龙宫的人会送给你们礼物――这也是其中之一?”   薇香窘得面红耳赤,只恨手边没有遁地符可以让她溜走。   安妤仿佛不知她的心思,自顾自悠然地问:“你觉得,那是什么?”   “啊?”   “你觉得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安妤柔声问:“那个男人,看起来像什么?”   薇香像犯了错的孩子,放低声音据实道:“超凡脱俗,不似人类。伯母能一眼看透小留和春空的本体,为什么看不透他?”   “在镇守地脉失败之前,我没有看透妖怪原形的能力。”安妤叹口气,站起身说:“算了,你只是个孩子。Www。。com连我都想不透的事情,你怎么会明白呢。抓紧时间休息吧,薇香。”   “伯母不吃东西吗?”薇香疑惑地指了指桌上未尽的晚餐,“只喝蜂蜜?”   “我连蜂蜜也可以不喝。”安妤微微一笑,“我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这家旅店有些年代,木结构的建筑散发出清净的魅力,诱来些贪恋灵气的小妖魔,驻守在旅店的角落不愿离开。安妤温柔地避让着,冲那些畏惧她灵力的小妖怪微笑。   薇香歆羡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无嫉妒地哼哼唧唧:“有这样的妈妈,原静潮真是走运。”   “应该说,有这样的妈妈,才能生下原家姐弟那样的人吧。”小留对安妤似乎并无好感,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觉得她的灵气和静潮完全不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春空微微耸肩,“反而更接近妖魔……”   小留看着安妤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说:“薇香,你知道吗?陷入地脉的人,绝对不可能在地脉强大的灵气中保持魂魄的完整。魂魄破裂,即使是城隍代理人也不可能活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薇香和春空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小留的声音低沉而玄妙:“除非,有另一个灵魂去修补那些碎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修补?”   “嗯。由另一个完整的魂魄与破碎的灵魂融合,重构成一个完整的魂魄。”小留顿了顿,淡淡说:“普通人是做不到的。能用自己的灵魂去弥补城隍代理人破碎的强大魂魄,只有更加强大的神仙妖怪,才能做到。”   这不是死,这是我和你永恒的厮守……想到那槐花飞扬中的超凡身影,那吟咏誓言一样的低语,薇香悚然变色:“你是说――”   小留点点头:“城隍代理人安妤,早就死了,魂飞魄散。Www。。com在她身体里的,是一些零散的碎片和一个强大的妖魔――强大到可以让她的身体不老,也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那个妖魔救了她?”薇香垂下头玩弄手中的筷子,十分不解:“为什么妖怪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魂魄救城隍代理人?在妖怪眼中,荡除妖魔的城隍代理人是敌人吧?”   春空和小留对视一眼,露出狐狸和蜥蜴各具特色的笑容:“从来都是人类一厢情愿把妖怪当作敌人。Www。。com妖怪喜欢人的时候,比人类勇于献身。”   夜色渐消,晨曦染上窗棂。小镇一如既往,平静如无风的水面。薇香一夜无眠,在旅店的窗台向外张望。“谁也不知道‘下面’暗流汹涌。”她说着,回头看看房中的人。“今天有空了吗?”   “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楼雪萧的白纱在初阳下泛着柔和却不耀眼的白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和它有关?”薇香指了指远处――从她的房间可以看到槐树隐约露出的树巅。   “嗯。”楼雪萧轻声说:“一百二十年前,一群被人类赶出森林的猴子在这里四处乱窜,弄坏了地脉的一个封印。地下一条大蛇染上灵气而不死,妖化为巨大无比的魔兽,把所有的封印都弄坏……当时我让安妤来对付那蛇妖。”   “然后,她死了?”   楼雪萧没有回答,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信不信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薇香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我不想相信,可是我遇到的事情常有难以解释的巧合。”她想从楼雪萧的脸上看出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楼雪萧的表情却像一张没有写上喜怒哀乐的白纸。   “命运要安妤在一百二十年前为镇压地脉而献身,但槐精素皙救了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命运的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其中一个就是:素皙不能再守护地脉,这条地脉迟早会出事。”这位幽冥世界的使者停了片刻,才说:“这个涟漪继续扩散,还会有更多脱离阴阳和谐的事情发生。所以命运要纠正这个偏差――安妤会不断寻找她的槐树,她会回来,把精灵还给大地。这是命运的安排。”   “这意思是?”薇香的身子一震,急忙扶住身边的窗棂。   “意思是――安妤要死在这里。她的灵魂要回到槐树的空壳里,重新镇守地脉。”楼雪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溢满悲哀。“可是,我不希望看到她再一次死去。”   薇香明白她的心意,她也不愿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死去。   “下一个天黑。”楼雪萧的声音有些颤抖,“下一次天黑很不吉利――树会在那时候枯萎。它死的时候,溢出的地脉灵气会引出地下的妖魔。为了重镇地脉,安妤会在那时殒命。”   “时间这么紧?”薇香的脸色陡然变白,眺望远处的槐树:“它的花还那么灿烂呢……你要我怎么做?”   “平息地脉的迸发。”仿佛早知她不会拒绝,楼雪萧镇定地回答:“只要地脉度过危机,安妤也不必死去。”看到薇香的神色有些犹豫,她加重了口气:“救她,薇香!她是静潮的母亲啊!”   “我有那样的能力吗?”薇香迟疑道,“地脉中流淌着大地的力量,我只是城隍代理人,怎么能和大地的力量对抗?”   楼雪萧握住她的手,口气中充满自信:“你决不会有事。你是龙家的家主,还有为龙家在人间留下血脉的使命,不会在这里遇到危险。”   听她这样说,薇香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没想到当龙家的家主还有这个好处。”她深吸口气,问:“你说命运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另一个意外是什么?反正我也不会轻易死掉,不如把两个问题都解决。”   像是逃避她继续发问,楼雪萧的身影缓缓消失,淡如飘雾。薇香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听到一个诡异的回答:“另一个意外,是静汐的出生……” (5) - 溯缘 - 煌瑛   在薇香接待这位总是喜欢故弄玄虚的上司时,静潮正远远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立在槐花树下,仰头看着枝叶繁密处透露的隐隐日光,脸上是一片平和漠然――这种神气,静潮并不陌生。在他关于母亲的记忆中,每当母亲看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都会这样痴痴地仰望。   每次看到母亲的这种神情,静潮只有一个愿望――快把她从那里拉开!她的魂要被树吸走了!   “妈!”他奔过去,拉起母亲的手。然而结局和以往一样,母亲只是回头向他笑笑,又去凝望那遮天的青翠。静潮心中立刻又涌起了熟悉的挫败感――他拉不开她。没有人能把她从树的旁边拉开。   “这一棵,有什么特别吗?”静潮的表情有些僵硬,几乎不知道该和母亲谈些什么。   安妤点点头:“每棵树都是特别而可爱的。”   每棵树都让母亲感到亲切,而她身边的人对她而言却无所谓……静潮心里这样想着,没有说出来。   他正在郁闷,恰好看到一只狐狸向他跑来。那是薇香的狐狸,跟她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甚至在同一个房间睡觉――静潮知道它可以变成少年,智商也不低、审美观也不异常,没准会在半夜恢复禽兽本性。但薇香竟然容忍这个危险动物和她住在一个房间……静潮眼中寒光一闪,准备拿它撒气。然而狐狸的警惕性也很高,在远处溜达着不再靠近,直到薇香的身影出现,它才得意洋洋地跑过去,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这个不厚道的小动作激怒了静潮,他默默把狐狸加入他的黑名单,位列蜥蜴小留下面。   薇香的神情十分古怪,静潮有些担心。他知道薇香约了老板见面,难道是老板带来了坏消息?他急忙迎上去,关切地问:“是不是你应付不了?”   “我刚得知,这件事情和你母亲有关系。Www。。com”薇香偷眼看看安妤,压低声音说:“最后结果会怎样,我也说不清,但最好让伯母避一避。”   “地脉迸发和我妈有关?”静潮瞪大了眼睛,立刻说:“我马上让星婵把她送走!”   安妤看到他们窃窃私语,优雅地走了过来。“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她问,口气有些不快。   薇香神情尴尬地解释:“老板说伯母在这里不太合适……”   “楼雪萧?”安妤眉头一挑,貌似十分不屑,“她又来这套。不顾别人的感受,一定要人家顺从她的建议――她知道我不会听她的,才让你来转述。”她冷哼一声,竟像是对楼雪萧极度不满。   安妤冷淡的表现让薇香很惊讶。“你为什么讨厌她?她明明很关心你……”   “她总是用她认为好的方式关心我,不知道那是对我的伤害。”安妤叹了口气,说:“我厌倦了她的干涉,才不想再当城隍代理人。Www。。com”她想了想,又说:“薇香,静潮,你们从来没有怀疑过?想想看吧:能看到冥界官员的人,都有资格成为冥界官员!冥界怎么会让一个官员在众多城隍代理人眼前出现?如果那是真正的楼雪萧,我们岂不是都有了在冥界任职的资格?从我能看透妖怪本体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团白纱,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影,不是冥神!我不会让幻象操纵我的人生。”   “她从来没有操纵我的人生。”薇香大声为楼雪萧辩解。   “那是因为你的生活还没有出现她不喜欢的意外。”安妤的双臂抱胸,身子微颤,脸色更加难看。槐树沙沙地摇曳,白花在风中婆娑,落花温柔地扑打在安妤身上,像是在安慰她。“薇香,不要因为‘神’这个字听起来很崇高,就轻信她。”安妤似乎有些疲惫,揉着额头缓缓说:“凭自己意志支配我们的楼雪萧,不值得尊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妈,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静潮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生怕得到一个令人惊骇的答案。   安妤没有理会儿子,却把手放在薇香肩头,柔声说:“你和我一样,都是女人,如果有一天,楼雪萧不允许你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你该怎么办呢?”   薇香被她阴冷的神情吓坏,结结巴巴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她不认为我的爱情正确――我爱的是个妖怪。”   她慢慢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薇香和静潮的心都是一沉。犹如感应到他们的心思,天地也暗下来。   “怎么回事?明明是白天啊!”春空和小留率先感应到不安的气氛,从天空找到了答案:“日食!”   “下一次天黑。”――楼雪萧是这样说的。现在,天就要黑了。地脉涌动的时刻原来不是入夜,而是日食时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阳光逐渐消失,槐树的生命仿佛被黑暗抽走,巨大的树冠在陡然而生的狂风中颤抖,白色的槐花疯狂地散落。薇香捂着头脸,肌肤仍被那些随风狂舞的落花打得生疼。置身如暴雪一般的落花中,她几乎无法看清对面的安妤。直觉告诉她:一动不动的安妤在无声地微笑,悲伤的微笑。   “静潮,快把你母亲送走!”纷纷扬扬的槐花、树叶扑打着薇香的脸面,她依稀觉得这场面十分熟悉――在安妤的梦境里,这棵树也是这样,顷刻之间只剩一个凋敝的树干。   一股强风拔地而起,一只巨大的鹫驮着安妤冲上天空。薇香的手臂被人抓住,在胡乱飞散的落花里,她被静潮拉到槐树下。“不必紧张,结界还在生效。呆在树下就好。”静潮用力握了握薇香的手,眼睛却不敢离开轻微震动的大地。   他的手心温暖,薇香不禁脸红心跳,急忙调转目光望向远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尚未被黑暗吞噬的天际闪耀着一丝诡异的白光。日食带来的黑暗一向为信奉神明的人所避讳。震慑妖魔的阳光衰弱,而隐藏在大地深处的魔物不会放过这个转瞬而逝的机会,必定倾巢而出去掠夺那些不易在夜晚得到的精华。   “春空,百宝囊拿来!”薇香一声疾呼,狐狸立刻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给她――这是能收入山河的百宝囊,是薇香居家旅行必备之装备,里面放着她能用到以及可能用到的一切宝贝。   薇香从百宝囊中翻出许多小旗,和静潮一起按方位深深插入土中。大地的颤抖平息片刻,薇香立刻推开静潮的手,说:“你快走吧!我不会死在这里,你却没这种好命。”她向远处一指:镇上的居民在地震的惶恐中撤向开阔地,那是与这棵大树相反的方向。   静潮瞪了她一眼:“乱说什么!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薇香,‘下面’有东西要上来了!” 蜥蜴一脸肃穆地盯着大地,“嘭”一声变成匕首,飞到薇香手中。Www。。com   不用它强调,薇香也感觉得到:微弱的、熙熙攘攘的声音正从大地中心涌向地面。很快,地面上升起许多光点――那是残留在大地深处、几乎要消失殆尽的尸体上保留的若有若无的死气,与地脉的灵气相混之后,它们开始聚拢成形。   薇香眼中寒光一闪,握着匕首冲了过去。“是怨念或是留恋,是悲伤或是兴奋――灵魂早已不在,你们只是终将腐败的余孽。回归到大地的最深处吧!”寒光流荡之间,那些宛若虚空的光点被一一击破。   她刚松口气,脚下忽然传来不祥的蠕动。   “地脉要迸发,快走!”静潮大喊一声,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比他更加迅速地飞驰而去。   一抹艳丽的虹色冲上云霄……如此静谧,如此缥缈,薇香几乎不愿相信:这绚烂的光就是传说中危险的地脉崩溃。她在半空看着静潮扔出一大堆吸收灵气的咒符,它们轻飘飘落在虹色的根源,亮丽凄艳的色彩立刻消失不见。她又回头看看将自己拦腰抱住的安妤,难以置信地大呼小叫起来:“伯母――你、你会飞?”   安妤抱着薇香浮在空中,悠然一笑:“我还是比较喜欢悠闲地走路。”说罢,她抱着薇香飞落在槐树下,自己却又冲到结界外围,伸手按住蠕动的土地。   “神圣的地脉,请将伟大的力量分流,不要折磨这块脆弱的土地!”安妤温和地注视着大地,口中念念有词,手心泛起明亮的光,把蠢蠢欲动的虹彩压入地下。   不止是薇香,连静潮也看得目瞪口呆。“我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实力……”他失神地喃喃,“她总是一副柔弱惆怅的样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这才是她做城隍代理人时的气势吧?”他微微一笑,向天空招手:“星婵,我们去帮她!”   银色的鹫从半空俯冲而下,隐入他的肩头,成为他的翅膀。他腾空而起,将安抚大地的咒符四处散播。   “看样子,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等日食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春空乐观地吐了口气。   然而薇香知道,这只是前奏。她担忧地看看枝干凋敝的槐树,“这里才是地脉真正的核心,其他地方的迸发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她从百宝囊中掏出不少好东西,挂在树上。一棵树被她打扮得珠光宝气,她却仍然满脸为难:“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代替它安定地脉。”   静潮撒完了咒符,落在黑沉沉的大地上舒了口气。他的双脚刚刚着地,一道虹影烧破了咒符,骤然迸发……   “静潮!”安妤心中一揪,把儿子推到一旁,自己却正撞在虹影之上。   流光溢彩将她包围,她心中一寒:又被卷入地脉……难道就这样死去?死前最后看到的,是儿子悲伤和内疚的脸?   “不,你不会死。”她心底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她的后背灼热,散发出明亮的白光。散发的光芒在她身后凝聚成人形,从她背后温柔地伸开双臂,将她拥在怀中。那温暖,让她心酸。“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不会有事。”   安妤被白光包裹着,幸福得流出泪来――那是她仅存的记忆中的声音!那个承诺与她永恒厮守的人,仍然和她在一起……   “素皙!”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溜出她嘴边,往事顿时像突破了重重阻隔的屏障,清晰地一一展现。那时的她在他身边幸福地仰着明朗的笑脸,他温柔的眼睛为她而闪耀着纯净的光华……别的少年男女会在树上共同刻下姓名,见证永恒的相守,她不忍心,也不需要。只要仰望他安静沉稳的面容,已足够让她知道他会守她到永远。可时间对真正相爱的人那么吝啬。他们还没有真正分享人生,她却香消玉殒在瑰丽的地脉虹光中。   “妤,不要跟他们走――”他从树中艰难地挣扎而出,悲哀地看着黑白无常牵起她的手。   只要他这一句话,她便毅然推开了黑白无常的手,破碎的灵魂重投将要死亡的躯壳。   而他,也用同样的坚毅抛开了他的身体和他守护的地脉。   “不要这样,你会死!”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让我这样去吧,让我看着你的花死去,用你的花覆盖我的残躯。我的灵魂碎片会融入你脚下的土地,和你相伴。”   “你不会这样死去。”他微笑着在她耳边说。“这不是死,这是我和你永恒的厮守。”   泪水从安妤脸上不断滑落。她哽咽着把手放在心口,那里隐隐作痛。“你在哪里?我想你,我一直在找你!”   耳边拂过一丝灼热,像是有人含情脉脉地轻吁。“这一次让我来帮你,帮你保护珍爱的人。”   斑斓的色彩忽然消失,白光和缠绵的低语归于平静。安妤面前是伤心错愕的静潮。   他怔怔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妈,你明明,撞在地脉喷发的当口上……”怎么会没事呢?后半句话被他硬硬地咽下去。   安妤泪眼朦胧地看着儿子――他那么年轻,还有无限远大的未来。她要保护他,让他平安地离开这里。“静潮,快走吧!”她飞快地说,“带着薇香飞走!”   她的口气不容置疑,静潮不敢反驳。他肩头的双翅瞬间飞离,重现为巨大的银鹫,驮起静潮去接薇香和她的助手们。   “素皙,”看着孩子们乘着银鹫飞向空中,安妤的双手交叠在心口,神情变得温柔,“其实我们都知道,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方法。”   心中那个声音说:“你不一定要这样做……你的孩子们会很伤心。”   “一定要!”安妤从容地走到槐树下,抚摸着枯死的树干,柔声说:“如果不重新驻守地脉,下一次的涌动又是一个悲剧。我不能想象更多的人卷入地脉是什么光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精灵愿意以死相守护,但每个人都会有人为之伤心。”   她张开手臂抱住树干,紧紧地抱着不愿松开一丝一毫。“我们的任性,不该让别人承担后果。”随着这温柔的声音流动,她全身泛起明亮的光泽。 【缘之六:吟咏悲歌】 - 溯缘 - 煌瑛   『我有一天也会爱上什么人吗?如果他死了,我也会不惜代价,想方设法留住他吗?』   ☆┈┈┈┈┈┈┈┈┈┈┈┈┈┈┈┈┈┈┈┈┈┈┈┈┈┈┈┈┈┈┈┈☆   夜色笼罩下,繁华的都市宛如五色琉璃一般璀璨,放眼望去,尽是整洁的建筑、闪烁的霓虹。和古往今来所有的都市一样,这里的笙歌欢笑集中在奢华颓靡的灯红酒绿之中,冷寂愁苦都埋没在无人问津的贫瘠角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在最不起眼的黑暗里,有一座低矮的城隍庙,孤零零地瑟缩在城市的夹缝中,仿佛不敢扬眉吐气,更羞于与那些高大辉煌的建筑跻身同列。城隍庙里里外外的彩漆早就剥落,塑像破损、几案蒙尘――不足百年之前仍得香火供奉的神祗,如今被世人遗忘。那些弱者投牒、城隍办案的故事,对如今的人们而言,只是街头巷尾尚未泯灭的传说,再没有人会当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Www。。com   然而这个夜晚,一个艳丽时髦的女子走进了破败的城隍庙。   她的脚步小心翼翼,不知是畏惧阴暗中狰狞的塑像,还是担心满地灰尘玷污了她高档的鞋袜。   庙中连个跪拜的蒲团草垫也没有。这女子也不跪拜,只在城隍塑像前合掌鞠躬,口中念念有词:“过往神仙慈悲,务必帮我!能得神仙解救,我一定供奉香火、修葺殿堂。”说罢,她从包里抽出一张叠好的黄纸,在香鼎中焚化。   跳跃的火光映亮了她怯懦的脸庞,也勾勒出黑暗中城隍那悲悯正义的眉目。女子又向上鞠躬,看了塑像几眼,似乎觉得气氛可怕,便像逃走一样匆匆离去。   城隍庙外是一条偏僻的甬巷,静谧被高跟鞋“嗒、嗒”的声音踩碎。夜风飘过,让这女子更加心慌意乱。   她在黑夜里慌张地疾走,耳边忽然响起缥缈的话语:“明天中午十二点,流熙街咖啡店。有人助你解难。”   “谁?!”女子吓得尖叫起来,只觉得心胆都要被吓破。   周遭并没有人。她在凉风中定了定心神,机械地自言自语:“十二点,流熙街,咖啡店……” (2) - 溯缘 - 煌瑛   此时的薇香,也在从事她的业余爱好――整理仓库。自从有了狐狸春空,她这项爱好的娱乐性大大增强,而艰苦性则成反比大大降低了。   “春空,把那边也掸一掸!”薇香悠然地在众多箱笼间溜达,指挥空中的鸡毛掸不住变换方位。鸡毛掸飞舞着,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落在地上“嘭”的变成了狐狸模样。   “我不干啦!不干啦!”狐狸歪歪斜斜地倚在箱子上,怜惜地审视自己的皮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老是让我干粗活,还不给吃有营养的东西,害我毛色都变差了!”   薇香面不改色地瞥他一眼,“想干高水平的工作也可以,但是,你除了鸡毛掸,什么都不会变――我只能说声遗憾。”   “我还可以变成这样。”狐狸抖抖身子,变成了清瘦的少年,充满期待地看着薇香。Www。。com“这样子是不是可以做其他工作?”   “唔――”薇香抚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看看你这麻杆似的胳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有前科,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小偷小摸和欺负人……想给你找份工作也难啊!你还是乖乖从清洁工做起吧。”   少年刚想抗议,就见蜥蜴叼着一个木偶爬进仓库。他立刻得理不饶人:“小留活了这么多年,连人也不会变,为什么能做轻松的工作?”   一句话问住了薇香,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就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养活你就不错了,你还要跟人家资深宠物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不是宠物!”小留放下口中的木偶,先瞪了薇香一眼,又鄙夷地白了春空一眼,“变成人无非是想接近人;想接近人无非是有企图――本蜥蜴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用不着变成人混淆视听。”   “听你这意思难道我有什么企图?”春空跺了跺脚,“难道你不觉得变成人比较容易和人类沟通?”   “你变成人是因为可以随意变得好看一些吧?”   薇香看他们的争执有影响感情的可能,急忙拾起木偶,咳嗽两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肃静,肃静!有正事。”   木偶是楼雪萧用来和薇香联络的工具,验证了薇香咳嗽的声音,它开始用四平八稳的声调说:“薇香,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近来不方便去人间看你,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废话不说了,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在浔江下游某个地方……”   “浔江不是我们和银香堂的界线吗?”小留嘀咕一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的。这次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界线上。”木偶继续用平板的声调说,“去浔江吧薇香,保护那棵树。”   薇香见木偶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疑惑地敲了敲它的头。“哪棵树?浔江该不会只有一棵树吧?”   “有意见请拨打地狱热线进行投诉。我的工作号码是‘地字0206’……”   看来它已经无话可说了――薇香的嘴角抽搐两下,冲小留和春空一摆手:“收拾工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Www。。com”   “反正不是你扛行李。”春空撇撇嘴,在薇香用必杀目光恐吓他之前,迅速溜了。   小留蹿上薇香肩头,担心地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很紧张?是不是有不好的预感?”   薇香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的预感一向与好事无缘。所以我讨厌预感。”   “可这并不妨碍你的预感成为现实。”   “这是我讨厌它们的第二个原因。”薇香叹了口气。   女人都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豪,但薇香是个例外。她隐隐觉得:自己对直觉的厌恶,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女人――她的前世,预言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位女预言师一定非常厌恶自己的能力和行业,深入灵魂的厌恶流传下来,以至于薇香也厌恶“预感”。这个秘密,薇香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告诉任何“非人”――包括黑白无常、楼雪萧、小留和春空,以及她那已经成鬼的爹妈。   薇香一直竭力把自己的感觉和那些极可能经过轮回而传递的感觉分开,但有时想要把它们截然分开,还是不太容易。她讨厌“前世”、“预言”,但她的预感却总是应验。   浔江之行会遇到熟人,但不会愉快――这次,她的预感这样说。   浔江下游有个小镇,非名胜,不繁华也不落魄,在这片广袤大地上无数个小镇中显得毫无特色。但对薇香而言,它有一点特别的意义――据说不知多少年之前,楼雪萧按照地气强弱划分十二个城隍代理人的辖区,这个小镇正是溪月堂与银香堂的“界点”,是龙薇香和原静潮都可以管,又都可以不管的地方。   因为多年来和原静潮竞争激烈,薇香一向回避在这样的界点上活动,以免与对手狭路相逢。这天晚上,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小镇的土地。看到的景象和猜测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和大多数小镇一样,安静朴素。薇香双臂环胸站在小镇高处,放眼四望。没什么诡异之处嘛――星空灿烂、月色清朗,几个鬼在街上聊天,一两个非常低等、连形体也没有的小妖灵匆匆飘过。   “在这样的小镇养老,是我的心愿。”薇香做了几次深呼吸,由衷地说。   “如果这个小镇在你离开的时候完好无损,你这个愿望也不算过分。”小留在她肩头唧咕一句,脑门立刻被薇香赏了一记爆栗。   背着大背包的春空站在薇香身后,双手紧紧捂着口鼻,一脸苦恼:“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空气质量不好,呛死了!”   薇香白了他一眼:“这是花香!有鸟语花香才叫诗情画意。你真不懂风雅。”   “这儿的槐花开得真早。”小留在薇香肩上仰头嗅了嗅,环顾四周,“真是不合时宜。”   确实,应该去看看。薇香的直觉这样说。那是一棵槐树――一棵树,不合时宜地开了花。它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直觉,脚步却不由得寻花而去。 (3) - 溯缘 - 煌瑛   月光不时被飘荡的云朵遮蔽,薇香提了一盏灯笼,带着蜥蜴和狐狸,忐忑地走在陌生的街巷,追随着浓郁的花香。不知不觉,她已穿过整个小镇,眼前渐渐开阔。在繁星闪耀的夜空映衬下,一抹挺拔的黑影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枝桠,出现在她面前。   “好大一棵树!”薇香深深吸了口气,顿觉满腹甜香。   “薇香,前面有人!”小留一声轻呼――树前一个黑影,静静的一动不动。   薇香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招呼一声:“请问……”   这声问候在暗夜中有些突兀,但那人似乎并未受到惊吓,缓缓转过身,默默看着薇香。   “请问,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需要帮忙吗?”薇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善意。   “不需要。谢谢。”对方的声音十分好听,字字句句清亮圆润,薇香提起灯笼,装作看路,不经意地在那人身边晃了一下,立刻愣了。Www。。com   这女人不过二十来岁,也许是故意显示成熟,她像被夜色包裹一般穿了一身老气的黑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优雅的高髻。然而薇香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眼中掩饰不住的纯净吸引――薇香见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有这般悠然清淡的气质。   在薇香打量这个女人的时候,对方已经转回身,继续凝视着面前的老槐树,不再理她。   薇香和气地笑笑,借故搭话,“这位姐姐,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   黑衣女子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回答:“我在找东西。”   “你丢东西了吗?”薇香往前走了几步,好奇地问:“我的灯笼借给你,好不好?”   她说得十分客气,那女子友善地笑了:“不必……我丢的东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是什么东西那么难找?”   黑衣女子仰头看着枝桠交错间若隐若现的夜空,长长叹息:“我丢的是‘记忆’。”   “记忆?”薇香难掩惊诧,正想多问一些,头顶忽然落下无数槐花,犹如骤然下了一场香雨。一阵风突如其来从她们上空掠过。春空指着夜空惊呼:“薇香,看天上!”   “狐狸的口音不错嘛!”黑衣女子对那阵古怪的风没什么兴趣,却饶有兴致地盯着春空――虽然春空此时变作人样,她看他的目光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原形。“你是南方狐仙吧?现在不容易见到啦!”   薇香拉着春空的手,惊诧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则为这来历不明的女人,一则为空中那只巨大的鸟――一只巨大的鹫飞舞在月光下,全身泛着淡淡银辉,渐渐落向地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个高挑的男子从鹫背上跳下来,道声:“谢谢你,星婵。”那只鹫立刻化为一名妙龄女子,跟在他身后匆匆奔到树下。   “原静潮的风妖原形是鹫。”小留唧咕一声,“看来这次轮到他在你的活儿里插一脚。”   薇香没有答话,怔怔看着那个神色焦急的青年从眼前一闪而过,直奔到黑衣女子面前。他拉起那女人的手,满脸嗔怪:“总算让我找到了。这次该跟我回家了吧?”   黑衣女子笑了笑,轻拍着静潮的手背,“用不着大惊小怪,吓坏了小姑娘怎么办?不过,她看起来像是同行。”   静潮这时候也看到薇香,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薇香?是你?”   “不要叫得那么亲热――这次是老板亲自交给我的活儿,由不得你随便插一脚。”薇香心中有些不爽,冷淡地哼一声:“不知这位姐姐是谁?”   静潮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冷淡,愣了一下,看到薇香身后的春空,也蹙起眉头问:“那妖怪又是谁?”   “关你什么事?!”   静潮一挑眉,瞪着眼睛凶恶地看了春空好一会儿,直把春空吓得露出狐狸尾巴躲在薇香身后,他才笑起来:“原来是只狐狸。新助手?你挑助手的眼光始终这么诡异。”   黑衣女子轻扯静潮的衣袖,低低地柔声问:“静潮,你们认识吗?”   “她是溪月堂的堂主,是御道叔叔的女儿。”静潮微笑着冲板着脸的薇香点点头,搀着黑衣女子的手臂说:“这位是银香堂的前堂主――是我的母亲。”   “什么?!”薇香一声惊呼:“你的……什么?”   黑衣女子对这种反应见多不怪,和善地笑道:“原来是龙家的家主――果然和那些游魂所说一样,年轻美丽。我是静汐和静潮的母亲,叫做安妤。”   “可是分明很年轻。”春空和小留也疑惑地上下打量她,问:“你是妖怪?”   “你们才是妖怪呢!”静潮没好气地白了这两个家伙一眼,想到这话放在它们身上根本不算错,又说:“能当上银香堂的堂主,当然有非常之处。谁规定只有妖怪才能驻颜有术?”   安妤看着儿子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老槐树在微风里沙沙做声,又抖落许多白花。安妤收敛笑容,若有所思地伸手去接落花。这美好的剪影让薇香一时看呆了。   “妈――回家吧。”静潮柔声说:“你都一年多没回家,姐姐也很惦念你。”   安妤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老槐树的树干,说:“这一棵非常像呢……”她的口气那么温柔,仿佛在和许久不见的情人倾心交流。   “只是一棵槐树,伯母为什么这么在意?”薇香也摸摸槐树,看不出蹊跷。   安妤的笑容有些寂寞,淡然回答:“这是记忆的蛛丝马迹。”她笑着向小镇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静潮,你回去吧。难得找到一棵这样相似的树,我还不打算离开这里。Www。。com”   静潮失望的神情一目了然。“我父亲死后,她辞了银香堂堂主之位,走遍大江南北,一直在找树。”他的眼神有些凉,“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事情比她丢失的记忆更重要。”   薇香看着安妤渐行渐远的身影,十分惋惜:“那么高雅的人,看起来却那么寂寞。”   静潮又叹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在这里?”说话时,他看到薇香头发上沾着落花,便伸手去拈。薇香的脸顿时通红,向后退了几步,一边手忙脚乱地拂掉自己头上的花,一边慌张地回答:“我也来找树。”   静潮缩回手,尴尬地干咳一声,又问:“镇守地脉的这一棵?”他抚摸着树干,仰望树冠,口气变得庄重:“我就猜到这里迟早要出问题――精灵不在,让一个躯壳镇守地脉实在很不明智。Www。。com银香堂每隔一些年就会在地脉附近设封印,去年我在这里设的封印还完好,所以没有妖魔靠近。但是如果遇到意外,地脉会在短时间膨胀,封印也未必能稳住。”   如此说来,此地的情况委实凶险。薇香听着,表情越来越凝重,像是竭力忍着什么,但终于忍不下去。   “咕――”她的胃发出响亮的声音……   “不好意思,”她看看旁边神色不定的静潮,红着脸挠头道:“我的神经一紧张就容易觉得饿……”   那天的夜宵很丰盛,而且又是免费的,格外好吃。春空和小留的眼睛闪光,顷刻之间,饭桌便被他们扫荡一空。做东的静潮惊诧地张大了嘴巴,捏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你们不知道世上有种规矩叫‘餐桌礼仪’?!”薇香涨红脸,赏了它们一记狠拳。Www。。com而静潮只得无可奈何地又点了一桌菜。   安妤看着薇香和她的两个助手在饭桌上大打出手,恍若无事一般端起一杯蜂蜜,抿了一口,淡淡地说:“地脉膨胀很危险,这里又没有镇守的精灵……你们要小心啊。”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薇香一边和她的助手们抢菜,一边坦言:“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安妤看看她,微笑着摇头:“这可不行――重新镇压地脉,必须有豁出性命的觉悟。”   “咕!”薇香被食物噎住,拍了拍胸口,才吐出一声惊呼:“什么?豁出性命?”   安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地脉迸发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她一边不紧不慢地品尝着蜂蜜,一边缓缓说:“也许能帮上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谢谢伯母!”薇香感激地向她点点头,仿佛老早就在等这句话。她无视在一边摇头的静潮,亲切地问:“我一看到伯母,就觉得特别有缘。不知伯母贵庚?”   “我?”安妤想了一会儿,漠然回答道:“应该是一百四五十岁左右吧。”   蜥蜴和狐狸停下抢食,惊得大呼小叫:“这把年纪还不承认自己是妖怪?哪有人活到这份儿上的?”   “龙家的历史上有人活得比我还久。”安妤并不介意,呵呵一笑,对薇香道:“我亲眼见过你爷爷的爷爷呢!和静潮他爸结婚的时候,我至少一百二十岁了。”   薇香的眼睛从安妤身上转到静潮身上,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仔细回想一下,我好像是在镇守地脉失败以后,变成这个样子的。”安妤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正在说的事情十分古怪,托着腮叹了口气,“好像是某个地方的妖魔破坏了地脉,我去解决这件事的时候被卷入地脉中。”   “从那以后就青春永驻了?”薇香羡慕地观察着安妤:“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可是,被卷入地脉的人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啊!”小留很不识趣地插嘴:“魂魄承受不了地脉灵气的冲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支离破碎。”   薇香急忙捏住蜥蜴的嘴巴,“小留!你真没礼貌。”   安妤好像已经走神,不知有没有听他们说话,托着下巴沉思。静潮显然习惯了她这副模样,若无其事地吃完夜宵,在呆滞的母亲耳边轻声说:“妈,别想太久。我先去休息了。”说完便摇摇头走了。   薇香静观他们母子间的情形,又耸耸肩,“多么诡异的家族。”她看着安妤,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眼睛,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望远镜。   “喂喂!这么做不合适吧?”小留想跳起来夺望远镜,无奈吃得太多,身子不灵活。   “就一下,就一下!你难道不觉得美人沉思的内容十分令人好奇?”薇香把望远镜放在眼前,调了调焦距。   “好奇的只有你。”春空一边扫荡残羹,一边问:“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他知道龙家的宝贝多,不知道这个又是什么。小留舔着嘴巴答道:“可以看到别人在想什么的‘望思镜’。”   薇香“嗯”一声,很想和他们分享自己看到的情形,却说不出话。   安妤此刻正回味一个瑰丽的梦境――那是一个无声的夜,她仰面躺在地上,不计其数的雪从天空落下,整块璀璨的夜空铺陈在她面前,看了让人心中说不出的宁静。她微微睁大眼睛,看清了纷纷扬扬飘落在脸上的,不是雪,是槐花。   安妤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扭头,看到不远处那颗好大的槐树,转眼之间,花也落了,叶也落了,只剩下一个悲伤的骨架……“不要这样。”她喉间挣扎着一句话,却无法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只能不断费力地喘息。“你会死的,会死的!”   一个飘逸的身影靠近她身边,缓缓伏低。安妤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薇香也无法看清那人的容颜,只知道他一直伏低身子,直到他可以在安妤耳边低喃:“不,这不是死。是我和你的永恒厮守。” (4) - 溯缘 - 煌瑛   缤纷的幻境骤然闪过一道白光。薇香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发现“望思镜”已经在安妤手里。   “龙家的宝贝真不少。”安妤不动声色地把玩银色细筒,平淡地问:“听说龙家的祖先是龙,有时候,龙宫的人会送给你们礼物――这也是其中之一?”   薇香窘得面红耳赤,只恨手边没有遁地符可以让她溜走。   安妤仿佛不知她的心思,自顾自悠然地问:“你觉得,那是什么?”   “啊?”   “你觉得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安妤柔声问:“那个男人,看起来像什么?”   薇香像犯了错的孩子,放低声音据实道:“超凡脱俗,不似人类。伯母能一眼看透小留和春空的本体,为什么看不透他?”   “在镇守地脉失败之前,我没有看透妖怪原形的能力。”安妤叹口气,站起身说:“算了,你只是个孩子。Www。。com连我都想不透的事情,你怎么会明白呢。抓紧时间休息吧,薇香。”   “伯母不吃东西吗?”薇香疑惑地指了指桌上未尽的晚餐,“只喝蜂蜜?”   “我连蜂蜜也可以不喝。”安妤微微一笑,“我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这家旅店有些年代,木结构的建筑散发出清净的魅力,诱来些贪恋灵气的小妖魔,驻守在旅店的角落不愿离开。安妤温柔地避让着,冲那些畏惧她灵力的小妖怪微笑。   薇香歆羡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无嫉妒地哼哼唧唧:“有这样的妈妈,原静潮真是走运。”   “应该说,有这样的妈妈,才能生下原家姐弟那样的人吧。”小留对安妤似乎并无好感,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觉得她的灵气和静潮完全不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春空微微耸肩,“反而更接近妖魔……”   小留看着安妤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说:“薇香,你知道吗?陷入地脉的人,绝对不可能在地脉强大的灵气中保持魂魄的完整。魂魄破裂,即使是城隍代理人也不可能活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薇香和春空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小留的声音低沉而玄妙:“除非,有另一个灵魂去修补那些碎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修补?”   “嗯。由另一个完整的魂魄与破碎的灵魂融合,重构成一个完整的魂魄。”小留顿了顿,淡淡说:“普通人是做不到的。能用自己的灵魂去弥补城隍代理人破碎的强大魂魄,只有更加强大的神仙妖怪,才能做到。”   这不是死,这是我和你永恒的厮守……想到那槐花飞扬中的超凡身影,那吟咏誓言一样的低语,薇香悚然变色:“你是说――”   小留点点头:“城隍代理人安妤,早就死了,魂飞魄散。Www。。com在她身体里的,是一些零散的碎片和一个强大的妖魔――强大到可以让她的身体不老,也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那个妖魔救了她?”薇香垂下头玩弄手中的筷子,十分不解:“为什么妖怪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魂魄救城隍代理人?在妖怪眼中,荡除妖魔的城隍代理人是敌人吧?”   春空和小留对视一眼,露出狐狸和蜥蜴各具特色的笑容:“从来都是人类一厢情愿把妖怪当作敌人。Www。。com妖怪喜欢人的时候,比人类勇于献身。”   夜色渐消,晨曦染上窗棂。小镇一如既往,平静如无风的水面。薇香一夜无眠,在旅店的窗台向外张望。“谁也不知道‘下面’暗流汹涌。”她说着,回头看看房中的人。“今天有空了吗?”   “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楼雪萧的白纱在初阳下泛着柔和却不耀眼的白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和它有关?”薇香指了指远处――从她的房间可以看到槐树隐约露出的树巅。   “嗯。”楼雪萧轻声说:“一百二十年前,一群被人类赶出森林的猴子在这里四处乱窜,弄坏了地脉的一个封印。地下一条大蛇染上灵气而不死,妖化为巨大无比的魔兽,把所有的封印都弄坏……当时我让安妤来对付那蛇妖。”   “然后,她死了?”   楼雪萧没有回答,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信不信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薇香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我不想相信,可是我遇到的事情常有难以解释的巧合。”她想从楼雪萧的脸上看出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楼雪萧的表情却像一张没有写上喜怒哀乐的白纸。   “命运要安妤在一百二十年前为镇压地脉而献身,但槐精素皙救了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命运的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其中一个就是:素皙不能再守护地脉,这条地脉迟早会出事。”这位幽冥世界的使者停了片刻,才说:“这个涟漪继续扩散,还会有更多脱离阴阳和谐的事情发生。所以命运要纠正这个偏差――安妤会不断寻找她的槐树,她会回来,把精灵还给大地。这是命运的安排。”   “这意思是?”薇香的身子一震,急忙扶住身边的窗棂。   “意思是――安妤要死在这里。她的灵魂要回到槐树的空壳里,重新镇守地脉。”楼雪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溢满悲哀。“可是,我不希望看到她再一次死去。”   薇香明白她的心意,她也不愿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死去。   “下一个天黑。”楼雪萧的声音有些颤抖,“下一次天黑很不吉利――树会在那时候枯萎。它死的时候,溢出的地脉灵气会引出地下的妖魔。为了重镇地脉,安妤会在那时殒命。”   “时间这么紧?”薇香的脸色陡然变白,眺望远处的槐树:“它的花还那么灿烂呢……你要我怎么做?”   “平息地脉的迸发。”仿佛早知她不会拒绝,楼雪萧镇定地回答:“只要地脉度过危机,安妤也不必死去。”看到薇香的神色有些犹豫,她加重了口气:“救她,薇香!她是静潮的母亲啊!”   “我有那样的能力吗?”薇香迟疑道,“地脉中流淌着大地的力量,我只是城隍代理人,怎么能和大地的力量对抗?”   楼雪萧握住她的手,口气中充满自信:“你决不会有事。你是龙家的家主,还有为龙家在人间留下血脉的使命,不会在这里遇到危险。”   听她这样说,薇香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没想到当龙家的家主还有这个好处。”她深吸口气,问:“你说命运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另一个意外是什么?反正我也不会轻易死掉,不如把两个问题都解决。”   像是逃避她继续发问,楼雪萧的身影缓缓消失,淡如飘雾。薇香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听到一个诡异的回答:“另一个意外,是静汐的出生……” 【缘之七:清明杏雨】 - 溯缘 - 煌瑛   『长久以来,你一直拉着别人逃离悲哀的命运。最后却发现,你只是带着他们在命运的轨迹上狂奔。』   ☆┈┈┈┈┈┈┈┈┈┈┈┈┈┈┈┈┈┈┈┈┈┈┈┈┈┈┈┈┈┈┈┈☆   青色的水面浩瀚如海,莹莹如镜。   楼雪萧一身白衣踏水而行,如同流星滑过雨后的夜空,格外耀眼。她的脚步轻盈,每一步生出一轮涟漪,每一轮涟漪中荡漾着一段幻影。   月光遍染的山谷,两个女童嘤嘤对语;青翠流荡的山涧,一对少女笑语盈盈;寒风响彻的高崖,玄衣少女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天净月皎的夜晚,白发妇人与青衫男子交易来生……   每一圈涟漪都是她的回忆。她行走在回忆之上,默默正视往事,脸上无悲无喜。   无边的水面上荡漾着无际的迷雾。她在无边的水上、无际的雾中漫无目的地游走。涟漪越来越多,每一道水痕都释放一个画面、一段话语。回忆中的声音在整个空间里交错响过,欢笑、哭泣、哀号、谈判……她脚步仍然那么轻盈,没有被任何画面或声音打动。   迷雾裂开一道缝,她的秘书翠墨闯入幻境。   “阎君,清明大会的时间到了。”翠墨一边恭敬地说着,一边翻开文件夹。“今年的议题是‘如何正确处理祭品中的危险品、奢侈品’,并且审议‘关于代进入轮回的鬼保存祭品并从中扣除保管费和个人所得税的提案’。”   楼雪萧摇摇头,淡淡地回答:“我不去。”   “今年又不去吗?”翠墨有些为难,“您已经连续一千九百九十六年缺席,如果您连续两千年不参加高层会议,身为秘书的我会被判定‘督促不力’――这可是严重的失职。九百九十六年前,我已经被记过警告……拜托,您就去一次吧!哪怕敷衍一下也好。”   楼雪萧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哎,为什么我的上司偏偏是这样一位任性的阎君呢?   “世上没有为我祭奠的人。”楼雪萧装作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看着脚下的涟漪,蹙眉微唏,“我不想加入清明节的活动。”她说着伸臂一挥,水色岚烟消失殆尽,周遭变成了廊高宇阔的庄严殿堂,布置简单庄重,办公设施一应俱全。Www。。com   楼雪萧走到办公桌边,拿起那块刻着“卞城王-楼雪萧”的铜牌,凄然一笑,说:“翠墨,你知道吗?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留在世间。楼、雪、萧……”她的手指从这三个字上轻轻滑过,“这不是我的名字。”   “咦?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翠墨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涟漪中的人从来没有用这个名字称呼您。”   楼雪萧双手托腮坐在桌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为他们放弃了很多,甚至自己的名字。他们却不再记得我做过的,不再相信我……”   她失神片刻,对翠墨说:“我要一个人静一静――离两千年还有四年,我总会去一次,不会让你被处分。你先出去吧。”   翠墨不甘心地张了张嘴,终于没能找到威逼利诱的借口,悻悻退出门外。她合上门的刹那,殿中又变成一片青色湖光。楼雪萧的姿势仍是坐着,身边却不见了桌椅。她用脚尖有节奏地轻点水面,垂首俯瞰涟漪中的人影。   玄衣少女、白发妇人、青衫男子一晃而过,涟漪中出现许多新的面孔。   她的脚尖不住地轻点,那些身影也纷纷消逝。涟漪中出现了安妤,少女时代的安妤,死而复生的安妤,寻找记忆的安妤,成亲生女的安妤……她怀中的女儿渐渐长大,日趋一日变得美艳、稳重、和善。   楼雪萧的脚尖踏在水面上不动,静汐的样貌便久久停留在涟漪之中。   水面上忽然回荡起微弱的声音,细如蚊吟,几不可闻:“命运的另一个错位,是静汐的诞生。命运就要纠正这个错位了。”   楼雪萧心中一乱,踏碎了涟漪。她伏在不见其形的桌上,低声自语:“这次我该怎么办?顺其自然?难道让我看到结局,只是要我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她抬起眼,泪光闪闪。   “静汐……”   一缕凉风在静汐身畔徘徊。她微微一颤,仿佛听到有人召唤。蓦然回首,烟雨如织,薄薄的水雾压在看不到尽头的山林上,颇为壮观。周遭除了薇香与静潮高高低低的声音,再没一点动静。静汐坐在野亭中,出神地看着山雨中无数红白花开,心里忽然惆怅。Www。。com   “姐姐,怎么了?”静潮递过热果汁,笑嘻嘻问。静汐无从回答,勉强笑着摇头,接过果汁小口啜饮。   “来来来,大家注意啦。”狐狸春空捧了一叠纸,往静潮、静汐手里塞:“这是我们溪月堂的《寻物启事》,找到的有重奖。”   “七星杯?”静潮一边喝酒一边看了几眼,“不是吧?只有剪影?连图样都没有,怎么找?”   “尽力而为、尽力而为!”薇香陪笑道,“剪影还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根据杯匣的凹槽画出来的。要是好找,我早就找到啦!大家帮忙留心。”   “清明时节雨纷纷……”亭中的白无常眺望遥远的山涧,一脸闷闷不乐。“除了下雨还是下雨,一点有意思的事情也没有。”   薇香斟一杯酒,向黑白无常举杯祝愿:“薄酒一杯,祝你们清明节快乐。”   “小鬼,我们冒雨陪你俩喝酒赏花,你居然抱怨没意思!”静潮边喝酒边嘀咕:“你说什么是‘有意思’的事情?唱台大戏给你听?”   白无常自己带了茶水点心,一边皱着眉喝茶,一边失望地喃喃自语:“十阎王的高层会议太无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四殿执事的小型聚会吃吃喝喝传小道消息,也不叫我们一起去,真没人情味。小鬼们自办的游艺活动太老套,我都不好意思再去跟他们抢奖项。天界今年没有和冥界一起办联谊会,也没实况转播可看……今天的工作又特别少,真是想不无聊也难。”   “如此说来,冥界的社交文娱生活质量还有待提高。”薇香认真地想了想,哈哈一笑,“等我去了,一定要组建几个社团,丰富地狱同仁的业余生活。”说到此处,她开始想入非非:“先办一个什么社团好呢?要有趣,还要让每个成员都能充分参与,即使没什么特长也可以热热闹闹凑在一起……”   “茶话会。”静潮嘿嘿一笑,“不需要什么特长,只要会说话就能参加,也比较适合老年人。”   薇香眼睛瞪起来,“老年人?”   “对啊,你去的时候一定已经很老了。”   “嗯,说的也有道理!”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当然,黑无常和往常一样,只是旁听),从茶话会聊到冥界的建筑风格,聊到如何在冥界建造悬浮式建筑,后来又开始设计茶话会专用茶亭,甚至趁热打铁制订茶话会入会指南……静汐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比黑无常还安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她看不到黑白无常,无法加入他们的对话。她虽然喜欢听薇香和静潮唧唧喳喳地争辩,但他们越是热闹,她便越是孤单。她和狐狸、蜥蜴玩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无聊。   山风飒飒吹过,摇落无数杏花梨花。静汐默默数着无边的花海中落下多少红、多少白,数着数着,身不由己地步入亭外的杏林中。   雨水打湿了地上无数落英。几棵梨树夹杂在杏林里,摇动一身雪白。静汐走到一株高大的梨树下,呆呆地仰起脸,任凭飞花飘雨落了满头满脸。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听到有人召唤,全心去聆听若有若无的细微声音。   当静潮和薇香不见静汐的踪迹,一路寻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充满宁静意趣的画面。薇香只是吃了一惊,静潮却冲上去,一把将静汐从树下拉开。“姐姐,你在做什么?!”他气急败坏地抓住静汐的肩膀,大声问。   静汐难堪地涨红了脸,轻轻责备:“静潮,不要失态!让龙小姐见笑了。”   薇香没有笑的意思――静汐方才的神情,太像安妤。在一瞬间,薇香几乎以为她也会像安妤一样,俯身树干,与树合为一体。   静潮再不多话,拖着姐姐逃跑似的离开这片杏林。薇香也待离去时,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薇香!”   她一扭头,看到了微雨中一身雪白的楼雪萧。   自从静汐和静潮的母亲安妤在浔江抛弃身体,与槐树合而为一,静潮和薇香嘴上不说,心里却和楼雪萧有了隔阂。   谁也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命运,安妤如此,静潮和薇香也不例外。而楼雪萧却像固执的父母,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指引她认为好的人生道路。   “我不想再强行左右别人的人生道路。”楼雪萧听到薇香的心声,在薇香微惊的目光中缓缓说,“我所作的一切,不仅没有帮到他们,反而让人讨厌。Www。。com我已经觉得累了。”   薇香看着她优美的侧脸,默默无语。   楼雪萧拾起脚边的小石子,投入雨水聚集的小水洼中,激起转瞬即逝的涟漪。“我们从没有像如今这样生分。”   “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和我从小熟识的白纱女子不尽相同。”薇香蹲下身子,也拾起小石子,向同一个水洼中投掷。   “冥界不准官员在人类面前露出真相。不过你和静潮已经见过黑白无常,所以我得到特别批准――那次我过度张皇,出现在安妤面前,不仅自己受到处罚,还让她失去了成为冥神的资格。”楼雪萧轻轻叹口气,话锋一转,说:“在浔江时,我告诉过你,槐精素皙救了安妤之后,命运产生两个错位。其中一个错位是地脉无人看守,另一个错位是静汐的诞生。”   薇香点点头,心中有些诧异。“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还没有。但是快了。”楼雪萧郁郁道,“第一个错位,已经借安妤的献身而纠正。现在,命运要纠正第二个错位……”   “什么意思?”薇香大惊失色,“怎么纠正?”   楼雪萧的神色清凄,黯然说:“当初,谁也没想到失忆的安妤会成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安妤在生死簿上已经死了,应该去转世投胎。但她的身体承载着槐精修补过的灵魂,仍在世上游走。许多年后,她成亲了――姻缘是姻缘簿上定好的,她本该转世一次与静潮的父亲结合,却直接跳过这个步骤。这还无妨,接下来发生的才是大事件。她生下一个女儿,静汐。”   薇香怔怔地听着,看着楼雪萧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静汐,是突然冒出来的。”楼雪萧蹙眉道,“在静潮的父亲和安妤的结合中,应该只有静潮一个孩子。当静汐出生的时候,我们推测安妤身上出了一些偏差,所以她的儿子提前出世。没想到诞生的是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孩。”   她停了片刻,接着说:“这女孩出生两年之后,静潮按照原定安排出生了。他们无忧无虑地成长,天、冥界的官员们却在彻查静汐的来历,从来没有停歇。静汐十二岁的时候,忽然拥有强大的灵力,强得能让周围所有的鬼灰飞烟灭。循着这个线索,天界找到了蛛丝马迹。”   “是流星?”薇香的身子在雨后的凉风里轻颤,“我父亲说过,流星常常投生在人间,而且无迹可寻。”   楼雪萧摇头。“她不是流星。”   她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瓷器相击的清脆声音。声音渐渐靠近,楼雪萧匆匆说,“很快,静汐会遇到一直找她的人。那未必是一件好事。薇香,我很想让她逃开这个厄运――即使再多一次被人讨厌,我也不想置之不理。”   薇香伤感地笑笑,柔声道:“长久以来,你一直拉着别人逃离悲哀的命运。最后却发现,你只是带着他们在命运的轨迹上狂奔。这一次能够例外吗?让静汐自己决定吧。”   楼雪萧轻声怅叹:“哎!你不能再看到命运,当然可以说得轻松……也许我也早该放弃这种能力。”说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淡薄,被山风一吹便不见踪迹。   瓷器清脆的声音停在薇香不远处――白无常拎着酒瓶酒杯来到薇香跟前。   “静汐要回去帮朋友鉴定古董,他们姐弟俩先走了。七星杯的事情他们会留心。” 白无常说着,又好奇地问,“刚才消失的是谁?你的老板?真少见呀!在地狱里,除了我,很少有人穿一身雪白。”   “你没见过我的老板吗?”薇香惊奇地反问。“她从来都是一身白衣。”   “没见过。”白无常挠挠腮,“她属于孤僻型,在办公室把门一关,除了秘书谁都不准进。她也很少参与集体活动,连正式会议都常常缺席,害她的秘书时常担心自己因为‘督促不力’被阎罗大王处罚。”   “孤僻型?”薇香更加诧异,“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孤僻。”   “那是因为你对她的意义重大吧?”白无常耸耸肩,“这是本地土地神刚刚送来的百花露,尝尝看。”说着,他把酒瓶递给薇香,自己也喝起热腾腾的速溶地狱灵茶。   “真是有情调啊!”他在梨树下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景致,说,“我以前有个姐姐,很喜欢在花树下一言不发地喝茶。让她那样静静地坐一年,她也没所谓。”   薇香吐吐舌。“好独特的姐姐。”   “她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所以讨厌在有人的地方。我的姐姐们都很孤僻,但她是其中翘楚。”   “姐姐们?你有几个姐姐?”   白无常嘿嘿一笑。“九个姐姐。还有九个哥哥、三个妹妹。”   “啥?”薇香差点呛到,想不出该说什么。“你爸妈两人照看这么多子女,岂不是很辛苦?”   白无常嘻嘻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不不不,我们家是‘爸妈三人’――我有两个妈,分别照顾男孩和女孩。老爹倒是只有一个,不过没看出来他过得辛苦。”他叹口气,忽然捂住胸口,脸色惨白。   “白无常!”薇香一声惊呼,“你怎么了?!”   少年淌出一头冷汗,用力按住胸口,勉力笑笑:“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想到我的家人,心有点疼。”   “我看看!”   白无常的脸红了,“薇香……我是冥神,你从我身体上看不出任何症状或伤痕。”   “哦哦,是这么回事。”薇香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一着急忘了。我去帮你倒一杯强魂固魄的地狱灵茶,你先坐下休息。”   看着薇香的背影匆匆离去,白无常犹豫片刻,解开胸前的扣子。   他说了谎。   他的身上并非没有伤痕――一道金色的细痕在他心口散发出淡淡光华,像一片闪亮的金色柳叶。   “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发光呢?”少年系好衣扣,自己也不明白。   风带着杏花和雨丝一起飘落,散遍山谷。   少年笑笑,想起来很久以前喜欢在花树下占卜的姐姐。“要是姐姐在,可以很轻易地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吧?”他的手忍不住又去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   “似乎是不好的预感啊!” 【缘之八:蓬莱梨花】 - 溯缘 - 煌瑛   『我们真正的归宿,就是彼此的心里――』   ☆┈┈┈┈┈┈┈┈┈┈┈┈┈┈┈┈┈┈┈┈┈┈┈┈┈┈┈┈┈┈┈┈☆   “从前,在一块贫瘠的土地上,生长着一株瘦弱的梨树。它不知道自己生活了多少年。在有知觉之前,它只是无知地活着。   “知觉的来临很突然,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它忽然明白:风是神的呢喃、雨是天空的哭泣、它的生命是大地的恩典……它明白了许多,心中产生两个愿望,一个卑微,一个美好。   “它卑微的愿望,是希望来撕树皮充饥的人不要灵机一动去挖它的根。   “它美好的愿望,是希望有一天它也可以修炼成仙。   “每天太阳升起之后,它瘦弱的身体便更加痛苦。它总是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稀疏的影子,微微叹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它努力向夜的清冷中寻求水分,抬起头痴望天空,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幻化为群星中的一颗。   “天上的星星们总是嘲笑它。它们一闪一闪,每个闪动都是一个嘲讽的笑容。它们笑它痴心妄想,连保命都难,还敢奢望飞天。于是梨树羞赧地把美好的愿望藏在心底,倔强地忽视群星的嘲笑,把根扎向更深的土地。它要活下去,在这个干旱的年景中活下去,在饥饿的人撕去它的树皮之后活下去。   “上天似乎没有听到它的愿望,它一天比一天衰弱。枯竭――它脚下的水源透露出这样的信息。它第一次有了死亡的预感,而上天还没有给它成仙的机会。群星依然在笑它,笑它是多么的不自量力。   “它终于哭了,即将干涸的身体挤出一滴眼泪,托在它唯一一片树叶上。   “星星们不再叽叽喳喳嘲笑它,它们安静下来,开始同情它的不幸。但是,群星是讥笑还是同情,对它而言都无所谓了――它能感到死亡在逼近,也许下一个日升就是它的死期,过了今夜它再也不会见到群星,当然也不必在意它们的反应。   “它继续哭着,树叶上的泪珠越来越大。那颗泪珠倒映着天上的一颗星。   “‘不许你再哭啦!’一个玉色身影从夜空中翩翩飞落,一尘不染的长袍和面容透着梨树可望不可及的崇高――他是真正的仙人。   “仙人走到梨树身边,折下那根带叶的树枝,一言不发地向遥远的天空飞去。   “梨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全部的智慧和感觉都集中在这根树枝里。Www。。com树枝回首望向大地――那颗大梨树已经开始死亡,而它,梨树枝,在仙人的手中仍然活着。   “它开始觉得害怕,惊惶地问:你要把我带到哪里?   “仙人没有回答。他带着它飞越无数山颠,穿过云海,一直飞到一个奇妙的幻境。   “三座白云缭绕的山浮在云海上,只看一眼,就让梨枝心潮澎湃――虽然它不知道这是哪里,却被那神圣庄严震撼。   “仙人飞到一座山下。那里烟霞缭绕、水草丰盈,芳香而充满生命气息的温润空气让梨枝战栗。仙人把它插在偏僻无人的地方,捧了山涧的泉水洒在它的脚下。梨枝瞬间就扎根,它惊喜地欢呼着,舒展身体,很快长大,又变成一株年轻的梨树。   “‘这里是蓬莱。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仙人说,‘在这里,你不会死。’   “蓬莱――传说中的仙山。梨树满心欢喜。它到了蓬莱!即使不能成为仙人,能生活在蓬莱已经无比荣幸。   “仙人看它长出美丽的绿叶,叹了口气:‘以后不准你再哭泣!在你的眼泪中,我的倒影也变得悲伤。’他伸手将它那颗泪珠接在手心――泪珠中仍然倒映着一颗星星。   “梨树好奇地看着他――这个仙人是一颗星,多么神奇!   “‘哎呀!’仙人忽然失声,手攥成拳,仿佛十分疼痛。这疼痛一定很难熬,他难过地流下一滴眼泪。   “梨树无声地伸出一片新叶,把那滴眼泪接住。晶莹的泪水在翠绿的新叶上缓缓滚动,它忽然知道仙人为什么悲伤――它的眼泪凝聚了心痛,让善良的仙人为之落泪。   “‘谢谢你为我流泪。’梨树说,‘你是我的恩人,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星。你叫什么名字?’   “仙人笑笑,反问:‘你又叫什么名字?’梨树惭愧地回答:‘我只是一棵梨树,没有人为我命名。’   “‘如果有一天,你能够成仙,上天会送你一个名字。在那之前,你就叫洁媛吧。’他微笑着说,‘当你开出一树花时,一定很美丽。’”   静汐看着面前的大笔记本,咬着笔,支颐沉思。凌晨的寒意仍在周遭徘徊,她浑然不觉,全身心投入眼前的故事。   她不擅长写作,长了这么大,只写过这一个故事――从最初幼稚的铅笔笔迹,到后来的钢笔、圆珠笔。有时她忽然想到下文,也可能随手抓起一枝水彩笔甚至毛笔就接着写下去。   有时一年写三段,有时一年写一句,有时两年写五个字……上次的结尾,是三个月前写的。   奇怪的是,这个故事从始至今如此流畅。静汐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怎么会写出开头那些并不天真的文字,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又怎能毫不费力地拾起长期不动的笔,胸有成竹地写下去。   “当你开出一树花时,一定很美丽。”她看着最后一句,沉思了片刻,眼前是清明时看到的梨花飘零。   心中好像触动了某些机关,她开始接着上次的结尾继续写。   “梨树从此在蓬莱静静生长。   “它原以为,能生活在蓬莱已经是难得的机缘。但仙人离开的刹那,它又重拾往日美好的愿望――它想成仙。既然他是仙人,那么它也要成为仙人才行。只有那样,它才能站在他的身旁,让他用赞叹的目光看着它。当他微笑的时候,它也会微笑,把自己的第一个微笑送给他。   “它努力扎根,吸取蓬莱神奇的力量。它努力向空中伸展枝叶,捕捉蓬莱的缥缈仙气。它日复一日努力着,记不清过了多少年。它只记得自己开过许多次花,每次都绚烂美丽。它期待仙人来看,哪怕一次也好。它是为他才如此美丽。   “然而仙人一次也没来。   “梨树不断地失望,不断地更加努力。既然他不来,它就要早日成仙,早日到他的身边。   “又过了许多年,空中传来笙歌鹤唳。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一队仙娥捧着宝书来到它面前。‘梨树,’为首的仙娥说,‘你当年舍身,用自己的皮肉枝叶救助饥饿的人,如今又安分地在蓬莱修行三百年,上界已准授你仙籍,快快谢恩。’   “梨树心中感慨万分,激动地向仙娥跪拜。盈盈拜倒时,它发现自己不再是一棵笨拙的树,而是一个纤灵的仙女。   “仙娥展开宝册,朗朗念了一片诰辞,最后说:‘上界为你赐名为……’梨树忽然插嘴:‘我已有名字。我的名字叫做洁媛。’   “仙娥的神情十分古怪,说不出是遗憾还是责备。她说:‘那名字是珏星为你起的,不能算。星宿没有为花仙命名的权利。’珏星?原来他是珏星。洁媛心中很高兴,问仙娥:‘他在哪里?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不等仙娥回答,她便倔强地说:‘我已经有名字,不管这名字是谁起的。Www。。com我不需要另一个名字。’   “仙娥有些怪她口无遮拦,念在她初为仙女,不懂那么多,便不再追究。她说:‘珏星私自把凡间的梨枝带到蓬莱,犯了大错,一直在天河边受罚。上界念你有些功德,才准你留在蓬莱。为了让你静心成仙,没有让你知道他的消息。’她停了停,继续说:‘你要知道,仙女不可以和星宿太亲近。花仙的历史上,已经有人为此犯下大错。’   “洁媛觉得很伤心。如果不能常常见到他,她又是为什么成仙呢?   “仙娥看看洁媛的神情,已经知道她的心意。‘他在北天。’仙娥叹口气,‘但我劝你不要找去那里――天界有个悲伤的传说:在北天相遇的神仙,只能得到孽缘,不能得到幸福。你还是安心在蓬莱当花仙吧。’   “还有什么事情比见不到他更不幸吗?洁媛立刻打定主意,她一定要去北天看他。Www。。com   “于是有一天,她偷偷逃离蓬莱,向从没有到过的北天而去。她迷路很多次,失望很多次,走了很多弯路之后,终于找到了荒凉的北天。   “除了稀疏的桃花菊花和奔涌的天河,北天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洁媛忐忑不安地四处寻找,终于在天河边看到了那个玉白色的身影。   “他依然一尘不染。看到他,洁媛心中就有种接近崇拜的神圣感觉。她静静地靠近他,一直走到他身后不远处。   “他正用金刚杵雕刻一块洁白的玉石。他的手修长而灵巧,那块玉石很快在他手中变成一朵美丽的梨花,他却好像并不满意,一挥手,把那朵玉花扔进天河。   “洁媛却羡慕那玉石花――她可以开出比那更洁白美丽的花,却不能像这块石头一样得到他的轻抚。‘珏星……’她轻轻走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   “珏星立刻跳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她仰望着他充满惊诧的英俊容颜,终于知道站在他身边的感觉。   “‘洁媛!’他果然用赞叹的目光看着她,让她心头一软,眼圈发酸。   “一串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落入他的手心。   “这一次,他没有觉得痛苦。因为她流下的是高兴的眼泪。   “――她没能送给他成仙之后的第一个微笑,却为他流下成仙之后的第一串眼泪。”   笔尖停下不动,静汐的心思渐渐回到人世。   像曾经看过的电影一样清晰的故事,在她心中悄悄谢幕。她忽然变得完全懵懂,不知道后面的情节要如何进行。   静汐出神地凝视自己方才的笔迹,叹口气,合上笔记本,期待灵感下一次光临。   “姐姐!”静潮敲敲书房的门,“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静汐把笔记本锁进抽屉最深处,随手从桌上拿起备忘录,打开门对刚刚起床的弟弟说:“检查我们出售的封印。据买主所说,他使用封印的地方似乎发生不可解释的事情。”   静潮很泄气地一垂头,“这点小事?简直浪费我的能力……”   “那位先生是著名的收藏家。”静汐不动声色地说,“也许可以顺便向他打听七星杯。”   一提到和薇香有关的事情,静潮立刻有了精神,笑眯眯地走了。   静汐没有爱过什么人,却知道自己的弟弟先她一步陷入恋爱。薇香的名字时常无意识地从他口中溜出来:薇香特别讨厌自以为是的人;那个女明星的眉毛和薇香长得好像;薇香上次对付一个妖怪,用了一个什么样的宝物;薇香要把她认识的山神介绍给他;薇香要请他吃亲手做的菜;薇香送给他一瓶陈年好酒;薇香给他看了龙家的家谱和前辈们留下的宝贵笔记;薇香的蜥蜴可以变成和冥界通话的电话,他用这个电话和薇香的父亲对话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是幸福的。静汐已经可以预见:他会一直叨念薇香的名字,和她分享剩余的人生。直到有一天,他握紧薇香的手,告别尘世,她的名字才会和他的呼吸一同淡去。   静汐黯然垂下眼睛。呼唤她的名字的人在哪里?她的幸福,又在哪里? (2) - 溯缘 - 煌瑛   此时的薇香,也在从事她的业余爱好――整理仓库。自从有了狐狸春空,她这项爱好的娱乐性大大增强,而艰苦性则成反比大大降低了。   “春空,把那边也掸一掸!”薇香悠然地在众多箱笼间溜达,指挥空中的鸡毛掸不住变换方位。鸡毛掸飞舞着,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落在地上“嘭”的变成了狐狸模样。   “我不干啦!不干啦!”狐狸歪歪斜斜地倚在箱子上,怜惜地审视自己的皮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老是让我干粗活,还不给吃有营养的东西,害我毛色都变差了!”   薇香面不改色地瞥他一眼,“想干高水平的工作也可以,但是,你除了鸡毛掸,什么都不会变――我只能说声遗憾。”   “我还可以变成这样。”狐狸抖抖身子,变成了清瘦的少年,充满期待地看着薇香。Www。。com“这样子是不是可以做其他工作?”   “唔――”薇香抚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看看你这麻杆似的胳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有前科,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小偷小摸和欺负人……想给你找份工作也难啊!你还是乖乖从清洁工做起吧。”   少年刚想抗议,就见蜥蜴叼着一个木偶爬进仓库。他立刻得理不饶人:“小留活了这么多年,连人也不会变,为什么能做轻松的工作?”   一句话问住了薇香,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就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养活你就不错了,你还要跟人家资深宠物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不是宠物!”小留放下口中的木偶,先瞪了薇香一眼,又鄙夷地白了春空一眼,“变成人无非是想接近人;想接近人无非是有企图――本蜥蜴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用不着变成人混淆视听。”   “听你这意思难道我有什么企图?”春空跺了跺脚,“难道你不觉得变成人比较容易和人类沟通?”   “你变成人是因为可以随意变得好看一些吧?”   薇香看他们的争执有影响感情的可能,急忙拾起木偶,咳嗽两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肃静,肃静!有正事。”   木偶是楼雪萧用来和薇香联络的工具,验证了薇香咳嗽的声音,它开始用四平八稳的声调说:“薇香,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近来不方便去人间看你,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废话不说了,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在浔江下游某个地方……”   “浔江不是我们和银香堂的界线吗?”小留嘀咕一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的。这次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界线上。”木偶继续用平板的声调说,“去浔江吧薇香,保护那棵树。”   薇香见木偶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疑惑地敲了敲它的头。“哪棵树?浔江该不会只有一棵树吧?”   “有意见请拨打地狱热线进行投诉。我的工作号码是‘地字0206’……”   看来它已经无话可说了――薇香的嘴角抽搐两下,冲小留和春空一摆手:“收拾工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Www。。com”   “反正不是你扛行李。”春空撇撇嘴,在薇香用必杀目光恐吓他之前,迅速溜了。   小留蹿上薇香肩头,担心地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很紧张?是不是有不好的预感?”   薇香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的预感一向与好事无缘。所以我讨厌预感。”   “可这并不妨碍你的预感成为现实。”   “这是我讨厌它们的第二个原因。”薇香叹了口气。   女人都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豪,但薇香是个例外。她隐隐觉得:自己对直觉的厌恶,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女人――她的前世,预言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位女预言师一定非常厌恶自己的能力和行业,深入灵魂的厌恶流传下来,以至于薇香也厌恶“预感”。这个秘密,薇香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告诉任何“非人”――包括黑白无常、楼雪萧、小留和春空,以及她那已经成鬼的爹妈。   薇香一直竭力把自己的感觉和那些极可能经过轮回而传递的感觉分开,但有时想要把它们截然分开,还是不太容易。她讨厌“前世”、“预言”,但她的预感却总是应验。   浔江之行会遇到熟人,但不会愉快――这次,她的预感这样说。   浔江下游有个小镇,非名胜,不繁华也不落魄,在这片广袤大地上无数个小镇中显得毫无特色。但对薇香而言,它有一点特别的意义――据说不知多少年之前,楼雪萧按照地气强弱划分十二个城隍代理人的辖区,这个小镇正是溪月堂与银香堂的“界点”,是龙薇香和原静潮都可以管,又都可以不管的地方。   因为多年来和原静潮竞争激烈,薇香一向回避在这样的界点上活动,以免与对手狭路相逢。这天晚上,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小镇的土地。看到的景象和猜测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和大多数小镇一样,安静朴素。薇香双臂环胸站在小镇高处,放眼四望。没什么诡异之处嘛――星空灿烂、月色清朗,几个鬼在街上聊天,一两个非常低等、连形体也没有的小妖灵匆匆飘过。   “在这样的小镇养老,是我的心愿。”薇香做了几次深呼吸,由衷地说。   “如果这个小镇在你离开的时候完好无损,你这个愿望也不算过分。”小留在她肩头唧咕一句,脑门立刻被薇香赏了一记爆栗。   背着大背包的春空站在薇香身后,双手紧紧捂着口鼻,一脸苦恼:“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空气质量不好,呛死了!”   薇香白了他一眼:“这是花香!有鸟语花香才叫诗情画意。你真不懂风雅。”   “这儿的槐花开得真早。”小留在薇香肩上仰头嗅了嗅,环顾四周,“真是不合时宜。”   确实,应该去看看。薇香的直觉这样说。那是一棵槐树――一棵树,不合时宜地开了花。它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直觉,脚步却不由得寻花而去。 (3) - 溯缘 - 煌瑛   月光不时被飘荡的云朵遮蔽,薇香提了一盏灯笼,带着蜥蜴和狐狸,忐忑地走在陌生的街巷,追随着浓郁的花香。不知不觉,她已穿过整个小镇,眼前渐渐开阔。在繁星闪耀的夜空映衬下,一抹挺拔的黑影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枝桠,出现在她面前。   “好大一棵树!”薇香深深吸了口气,顿觉满腹甜香。   “薇香,前面有人!”小留一声轻呼――树前一个黑影,静静的一动不动。   薇香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招呼一声:“请问……”   这声问候在暗夜中有些突兀,但那人似乎并未受到惊吓,缓缓转过身,默默看着薇香。   “请问,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需要帮忙吗?”薇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善意。   “不需要。谢谢。”对方的声音十分好听,字字句句清亮圆润,薇香提起灯笼,装作看路,不经意地在那人身边晃了一下,立刻愣了。Www。。com   这女人不过二十来岁,也许是故意显示成熟,她像被夜色包裹一般穿了一身老气的黑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优雅的高髻。然而薇香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眼中掩饰不住的纯净吸引――薇香见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有这般悠然清淡的气质。   在薇香打量这个女人的时候,对方已经转回身,继续凝视着面前的老槐树,不再理她。   薇香和气地笑笑,借故搭话,“这位姐姐,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   黑衣女子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回答:“我在找东西。”   “你丢东西了吗?”薇香往前走了几步,好奇地问:“我的灯笼借给你,好不好?”   她说得十分客气,那女子友善地笑了:“不必……我丢的东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是什么东西那么难找?”   黑衣女子仰头看着枝桠交错间若隐若现的夜空,长长叹息:“我丢的是‘记忆’。”   “记忆?”薇香难掩惊诧,正想多问一些,头顶忽然落下无数槐花,犹如骤然下了一场香雨。一阵风突如其来从她们上空掠过。春空指着夜空惊呼:“薇香,看天上!”   “狐狸的口音不错嘛!”黑衣女子对那阵古怪的风没什么兴趣,却饶有兴致地盯着春空――虽然春空此时变作人样,她看他的目光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原形。“你是南方狐仙吧?现在不容易见到啦!”   薇香拉着春空的手,惊诧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则为这来历不明的女人,一则为空中那只巨大的鸟――一只巨大的鹫飞舞在月光下,全身泛着淡淡银辉,渐渐落向地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个高挑的男子从鹫背上跳下来,道声:“谢谢你,星婵。”那只鹫立刻化为一名妙龄女子,跟在他身后匆匆奔到树下。   “原静潮的风妖原形是鹫。”小留唧咕一声,“看来这次轮到他在你的活儿里插一脚。”   薇香没有答话,怔怔看着那个神色焦急的青年从眼前一闪而过,直奔到黑衣女子面前。他拉起那女人的手,满脸嗔怪:“总算让我找到了。这次该跟我回家了吧?”   黑衣女子笑了笑,轻拍着静潮的手背,“用不着大惊小怪,吓坏了小姑娘怎么办?不过,她看起来像是同行。”   静潮这时候也看到薇香,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薇香?是你?”   “不要叫得那么亲热――这次是老板亲自交给我的活儿,由不得你随便插一脚。”薇香心中有些不爽,冷淡地哼一声:“不知这位姐姐是谁?”   静潮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冷淡,愣了一下,看到薇香身后的春空,也蹙起眉头问:“那妖怪又是谁?”   “关你什么事?!”   静潮一挑眉,瞪着眼睛凶恶地看了春空好一会儿,直把春空吓得露出狐狸尾巴躲在薇香身后,他才笑起来:“原来是只狐狸。新助手?你挑助手的眼光始终这么诡异。”   黑衣女子轻扯静潮的衣袖,低低地柔声问:“静潮,你们认识吗?”   “她是溪月堂的堂主,是御道叔叔的女儿。”静潮微笑着冲板着脸的薇香点点头,搀着黑衣女子的手臂说:“这位是银香堂的前堂主――是我的母亲。”   “什么?!”薇香一声惊呼:“你的……什么?”   黑衣女子对这种反应见多不怪,和善地笑道:“原来是龙家的家主――果然和那些游魂所说一样,年轻美丽。我是静汐和静潮的母亲,叫做安妤。”   “可是分明很年轻。”春空和小留也疑惑地上下打量她,问:“你是妖怪?”   “你们才是妖怪呢!”静潮没好气地白了这两个家伙一眼,想到这话放在它们身上根本不算错,又说:“能当上银香堂的堂主,当然有非常之处。谁规定只有妖怪才能驻颜有术?”   安妤看着儿子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老槐树在微风里沙沙做声,又抖落许多白花。安妤收敛笑容,若有所思地伸手去接落花。这美好的剪影让薇香一时看呆了。   “妈――回家吧。”静潮柔声说:“你都一年多没回家,姐姐也很惦念你。”   安妤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老槐树的树干,说:“这一棵非常像呢……”她的口气那么温柔,仿佛在和许久不见的情人倾心交流。   “只是一棵槐树,伯母为什么这么在意?”薇香也摸摸槐树,看不出蹊跷。   安妤的笑容有些寂寞,淡然回答:“这是记忆的蛛丝马迹。”她笑着向小镇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静潮,你回去吧。难得找到一棵这样相似的树,我还不打算离开这里。Www。。com”   静潮失望的神情一目了然。“我父亲死后,她辞了银香堂堂主之位,走遍大江南北,一直在找树。”他的眼神有些凉,“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事情比她丢失的记忆更重要。”   薇香看着安妤渐行渐远的身影,十分惋惜:“那么高雅的人,看起来却那么寂寞。”   静潮又叹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在这里?”说话时,他看到薇香头发上沾着落花,便伸手去拈。薇香的脸顿时通红,向后退了几步,一边手忙脚乱地拂掉自己头上的花,一边慌张地回答:“我也来找树。”   静潮缩回手,尴尬地干咳一声,又问:“镇守地脉的这一棵?”他抚摸着树干,仰望树冠,口气变得庄重:“我就猜到这里迟早要出问题――精灵不在,让一个躯壳镇守地脉实在很不明智。Www。。com银香堂每隔一些年就会在地脉附近设封印,去年我在这里设的封印还完好,所以没有妖魔靠近。但是如果遇到意外,地脉会在短时间膨胀,封印也未必能稳住。”   如此说来,此地的情况委实凶险。薇香听着,表情越来越凝重,像是竭力忍着什么,但终于忍不下去。   “咕――”她的胃发出响亮的声音……   “不好意思,”她看看旁边神色不定的静潮,红着脸挠头道:“我的神经一紧张就容易觉得饿……”   那天的夜宵很丰盛,而且又是免费的,格外好吃。春空和小留的眼睛闪光,顷刻之间,饭桌便被他们扫荡一空。做东的静潮惊诧地张大了嘴巴,捏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你们不知道世上有种规矩叫‘餐桌礼仪’?!”薇香涨红脸,赏了它们一记狠拳。Www。。com而静潮只得无可奈何地又点了一桌菜。   安妤看着薇香和她的两个助手在饭桌上大打出手,恍若无事一般端起一杯蜂蜜,抿了一口,淡淡地说:“地脉膨胀很危险,这里又没有镇守的精灵……你们要小心啊。”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薇香一边和她的助手们抢菜,一边坦言:“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安妤看看她,微笑着摇头:“这可不行――重新镇压地脉,必须有豁出性命的觉悟。”   “咕!”薇香被食物噎住,拍了拍胸口,才吐出一声惊呼:“什么?豁出性命?”   安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地脉迸发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她一边不紧不慢地品尝着蜂蜜,一边缓缓说:“也许能帮上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谢谢伯母!”薇香感激地向她点点头,仿佛老早就在等这句话。她无视在一边摇头的静潮,亲切地问:“我一看到伯母,就觉得特别有缘。不知伯母贵庚?”   “我?”安妤想了一会儿,漠然回答道:“应该是一百四五十岁左右吧。”   蜥蜴和狐狸停下抢食,惊得大呼小叫:“这把年纪还不承认自己是妖怪?哪有人活到这份儿上的?”   “龙家的历史上有人活得比我还久。”安妤并不介意,呵呵一笑,对薇香道:“我亲眼见过你爷爷的爷爷呢!和静潮他爸结婚的时候,我至少一百二十岁了。”   薇香的眼睛从安妤身上转到静潮身上,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仔细回想一下,我好像是在镇守地脉失败以后,变成这个样子的。”安妤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正在说的事情十分古怪,托着腮叹了口气,“好像是某个地方的妖魔破坏了地脉,我去解决这件事的时候被卷入地脉中。”   “从那以后就青春永驻了?”薇香羡慕地观察着安妤:“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可是,被卷入地脉的人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啊!”小留很不识趣地插嘴:“魂魄承受不了地脉灵气的冲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支离破碎。”   薇香急忙捏住蜥蜴的嘴巴,“小留!你真没礼貌。”   安妤好像已经走神,不知有没有听他们说话,托着下巴沉思。静潮显然习惯了她这副模样,若无其事地吃完夜宵,在呆滞的母亲耳边轻声说:“妈,别想太久。我先去休息了。”说完便摇摇头走了。   薇香静观他们母子间的情形,又耸耸肩,“多么诡异的家族。”她看着安妤,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眼睛,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望远镜。   “喂喂!这么做不合适吧?”小留想跳起来夺望远镜,无奈吃得太多,身子不灵活。   “就一下,就一下!你难道不觉得美人沉思的内容十分令人好奇?”薇香把望远镜放在眼前,调了调焦距。   “好奇的只有你。”春空一边扫荡残羹,一边问:“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他知道龙家的宝贝多,不知道这个又是什么。小留舔着嘴巴答道:“可以看到别人在想什么的‘望思镜’。”   薇香“嗯”一声,很想和他们分享自己看到的情形,却说不出话。   安妤此刻正回味一个瑰丽的梦境――那是一个无声的夜,她仰面躺在地上,不计其数的雪从天空落下,整块璀璨的夜空铺陈在她面前,看了让人心中说不出的宁静。她微微睁大眼睛,看清了纷纷扬扬飘落在脸上的,不是雪,是槐花。   安妤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扭头,看到不远处那颗好大的槐树,转眼之间,花也落了,叶也落了,只剩下一个悲伤的骨架……“不要这样。”她喉间挣扎着一句话,却无法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只能不断费力地喘息。“你会死的,会死的!”   一个飘逸的身影靠近她身边,缓缓伏低。安妤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薇香也无法看清那人的容颜,只知道他一直伏低身子,直到他可以在安妤耳边低喃:“不,这不是死。是我和你的永恒厮守。” (4) - 溯缘 - 煌瑛   缤纷的幻境骤然闪过一道白光。薇香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发现“望思镜”已经在安妤手里。   “龙家的宝贝真不少。”安妤不动声色地把玩银色细筒,平淡地问:“听说龙家的祖先是龙,有时候,龙宫的人会送给你们礼物――这也是其中之一?”   薇香窘得面红耳赤,只恨手边没有遁地符可以让她溜走。   安妤仿佛不知她的心思,自顾自悠然地问:“你觉得,那是什么?”   “啊?”   “你觉得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安妤柔声问:“那个男人,看起来像什么?”   薇香像犯了错的孩子,放低声音据实道:“超凡脱俗,不似人类。伯母能一眼看透小留和春空的本体,为什么看不透他?”   “在镇守地脉失败之前,我没有看透妖怪原形的能力。”安妤叹口气,站起身说:“算了,你只是个孩子。Www。。com连我都想不透的事情,你怎么会明白呢。抓紧时间休息吧,薇香。”   “伯母不吃东西吗?”薇香疑惑地指了指桌上未尽的晚餐,“只喝蜂蜜?”   “我连蜂蜜也可以不喝。”安妤微微一笑,“我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这家旅店有些年代,木结构的建筑散发出清净的魅力,诱来些贪恋灵气的小妖魔,驻守在旅店的角落不愿离开。安妤温柔地避让着,冲那些畏惧她灵力的小妖怪微笑。   薇香歆羡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无嫉妒地哼哼唧唧:“有这样的妈妈,原静潮真是走运。”   “应该说,有这样的妈妈,才能生下原家姐弟那样的人吧。”小留对安妤似乎并无好感,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觉得她的灵气和静潮完全不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春空微微耸肩,“反而更接近妖魔……”   小留看着安妤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说:“薇香,你知道吗?陷入地脉的人,绝对不可能在地脉强大的灵气中保持魂魄的完整。魂魄破裂,即使是城隍代理人也不可能活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薇香和春空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小留的声音低沉而玄妙:“除非,有另一个灵魂去修补那些碎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修补?”   “嗯。由另一个完整的魂魄与破碎的灵魂融合,重构成一个完整的魂魄。”小留顿了顿,淡淡说:“普通人是做不到的。能用自己的灵魂去弥补城隍代理人破碎的强大魂魄,只有更加强大的神仙妖怪,才能做到。”   这不是死,这是我和你永恒的厮守……想到那槐花飞扬中的超凡身影,那吟咏誓言一样的低语,薇香悚然变色:“你是说――”   小留点点头:“城隍代理人安妤,早就死了,魂飞魄散。Www。。com在她身体里的,是一些零散的碎片和一个强大的妖魔――强大到可以让她的身体不老,也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那个妖魔救了她?”薇香垂下头玩弄手中的筷子,十分不解:“为什么妖怪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魂魄救城隍代理人?在妖怪眼中,荡除妖魔的城隍代理人是敌人吧?”   春空和小留对视一眼,露出狐狸和蜥蜴各具特色的笑容:“从来都是人类一厢情愿把妖怪当作敌人。Www。。com妖怪喜欢人的时候,比人类勇于献身。”   夜色渐消,晨曦染上窗棂。小镇一如既往,平静如无风的水面。薇香一夜无眠,在旅店的窗台向外张望。“谁也不知道‘下面’暗流汹涌。”她说着,回头看看房中的人。“今天有空了吗?”   “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楼雪萧的白纱在初阳下泛着柔和却不耀眼的白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和它有关?”薇香指了指远处――从她的房间可以看到槐树隐约露出的树巅。   “嗯。”楼雪萧轻声说:“一百二十年前,一群被人类赶出森林的猴子在这里四处乱窜,弄坏了地脉的一个封印。地下一条大蛇染上灵气而不死,妖化为巨大无比的魔兽,把所有的封印都弄坏……当时我让安妤来对付那蛇妖。”   “然后,她死了?”   楼雪萧没有回答,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信不信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薇香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我不想相信,可是我遇到的事情常有难以解释的巧合。”她想从楼雪萧的脸上看出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楼雪萧的表情却像一张没有写上喜怒哀乐的白纸。   “命运要安妤在一百二十年前为镇压地脉而献身,但槐精素皙救了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命运的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其中一个就是:素皙不能再守护地脉,这条地脉迟早会出事。”这位幽冥世界的使者停了片刻,才说:“这个涟漪继续扩散,还会有更多脱离阴阳和谐的事情发生。所以命运要纠正这个偏差――安妤会不断寻找她的槐树,她会回来,把精灵还给大地。这是命运的安排。”   “这意思是?”薇香的身子一震,急忙扶住身边的窗棂。   “意思是――安妤要死在这里。她的灵魂要回到槐树的空壳里,重新镇守地脉。”楼雪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溢满悲哀。“可是,我不希望看到她再一次死去。”   薇香明白她的心意,她也不愿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死去。   “下一个天黑。”楼雪萧的声音有些颤抖,“下一次天黑很不吉利――树会在那时候枯萎。它死的时候,溢出的地脉灵气会引出地下的妖魔。为了重镇地脉,安妤会在那时殒命。”   “时间这么紧?”薇香的脸色陡然变白,眺望远处的槐树:“它的花还那么灿烂呢……你要我怎么做?”   “平息地脉的迸发。”仿佛早知她不会拒绝,楼雪萧镇定地回答:“只要地脉度过危机,安妤也不必死去。”看到薇香的神色有些犹豫,她加重了口气:“救她,薇香!她是静潮的母亲啊!”   “我有那样的能力吗?”薇香迟疑道,“地脉中流淌着大地的力量,我只是城隍代理人,怎么能和大地的力量对抗?”   楼雪萧握住她的手,口气中充满自信:“你决不会有事。你是龙家的家主,还有为龙家在人间留下血脉的使命,不会在这里遇到危险。”   听她这样说,薇香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没想到当龙家的家主还有这个好处。”她深吸口气,问:“你说命运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另一个意外是什么?反正我也不会轻易死掉,不如把两个问题都解决。”   像是逃避她继续发问,楼雪萧的身影缓缓消失,淡如飘雾。薇香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听到一个诡异的回答:“另一个意外,是静汐的出生……” (5) - 溯缘 - 煌瑛   在薇香接待这位总是喜欢故弄玄虚的上司时,静潮正远远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立在槐花树下,仰头看着枝叶繁密处透露的隐隐日光,脸上是一片平和漠然――这种神气,静潮并不陌生。在他关于母亲的记忆中,每当母亲看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都会这样痴痴地仰望。   每次看到母亲的这种神情,静潮只有一个愿望――快把她从那里拉开!她的魂要被树吸走了!   “妈!”他奔过去,拉起母亲的手。然而结局和以往一样,母亲只是回头向他笑笑,又去凝望那遮天的青翠。静潮心中立刻又涌起了熟悉的挫败感――他拉不开她。没有人能把她从树的旁边拉开。   “这一棵,有什么特别吗?”静潮的表情有些僵硬,几乎不知道该和母亲谈些什么。   安妤点点头:“每棵树都是特别而可爱的。”   每棵树都让母亲感到亲切,而她身边的人对她而言却无所谓……静潮心里这样想着,没有说出来。   他正在郁闷,恰好看到一只狐狸向他跑来。那是薇香的狐狸,跟她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甚至在同一个房间睡觉――静潮知道它可以变成少年,智商也不低、审美观也不异常,没准会在半夜恢复禽兽本性。但薇香竟然容忍这个危险动物和她住在一个房间……静潮眼中寒光一闪,准备拿它撒气。然而狐狸的警惕性也很高,在远处溜达着不再靠近,直到薇香的身影出现,它才得意洋洋地跑过去,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这个不厚道的小动作激怒了静潮,他默默把狐狸加入他的黑名单,位列蜥蜴小留下面。   薇香的神情十分古怪,静潮有些担心。他知道薇香约了老板见面,难道是老板带来了坏消息?他急忙迎上去,关切地问:“是不是你应付不了?”   “我刚得知,这件事情和你母亲有关系。Www。。com”薇香偷眼看看安妤,压低声音说:“最后结果会怎样,我也说不清,但最好让伯母避一避。”   “地脉迸发和我妈有关?”静潮瞪大了眼睛,立刻说:“我马上让星婵把她送走!”   安妤看到他们窃窃私语,优雅地走了过来。“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她问,口气有些不快。   薇香神情尴尬地解释:“老板说伯母在这里不太合适……”   “楼雪萧?”安妤眉头一挑,貌似十分不屑,“她又来这套。不顾别人的感受,一定要人家顺从她的建议――她知道我不会听她的,才让你来转述。”她冷哼一声,竟像是对楼雪萧极度不满。   安妤冷淡的表现让薇香很惊讶。“你为什么讨厌她?她明明很关心你……”   “她总是用她认为好的方式关心我,不知道那是对我的伤害。”安妤叹了口气,说:“我厌倦了她的干涉,才不想再当城隍代理人。Www。。com”她想了想,又说:“薇香,静潮,你们从来没有怀疑过?想想看吧:能看到冥界官员的人,都有资格成为冥界官员!冥界怎么会让一个官员在众多城隍代理人眼前出现?如果那是真正的楼雪萧,我们岂不是都有了在冥界任职的资格?从我能看透妖怪本体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团白纱,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影,不是冥神!我不会让幻象操纵我的人生。”   “她从来没有操纵我的人生。”薇香大声为楼雪萧辩解。   “那是因为你的生活还没有出现她不喜欢的意外。”安妤的双臂抱胸,身子微颤,脸色更加难看。槐树沙沙地摇曳,白花在风中婆娑,落花温柔地扑打在安妤身上,像是在安慰她。“薇香,不要因为‘神’这个字听起来很崇高,就轻信她。”安妤似乎有些疲惫,揉着额头缓缓说:“凭自己意志支配我们的楼雪萧,不值得尊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妈,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静潮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生怕得到一个令人惊骇的答案。   安妤没有理会儿子,却把手放在薇香肩头,柔声说:“你和我一样,都是女人,如果有一天,楼雪萧不允许你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你该怎么办呢?”   薇香被她阴冷的神情吓坏,结结巴巴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她不认为我的爱情正确――我爱的是个妖怪。”   她慢慢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薇香和静潮的心都是一沉。犹如感应到他们的心思,天地也暗下来。   “怎么回事?明明是白天啊!”春空和小留率先感应到不安的气氛,从天空找到了答案:“日食!”   “下一次天黑。”――楼雪萧是这样说的。现在,天就要黑了。地脉涌动的时刻原来不是入夜,而是日食时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阳光逐渐消失,槐树的生命仿佛被黑暗抽走,巨大的树冠在陡然而生的狂风中颤抖,白色的槐花疯狂地散落。薇香捂着头脸,肌肤仍被那些随风狂舞的落花打得生疼。置身如暴雪一般的落花中,她几乎无法看清对面的安妤。直觉告诉她:一动不动的安妤在无声地微笑,悲伤的微笑。   “静潮,快把你母亲送走!”纷纷扬扬的槐花、树叶扑打着薇香的脸面,她依稀觉得这场面十分熟悉――在安妤的梦境里,这棵树也是这样,顷刻之间只剩一个凋敝的树干。   一股强风拔地而起,一只巨大的鹫驮着安妤冲上天空。薇香的手臂被人抓住,在胡乱飞散的落花里,她被静潮拉到槐树下。“不必紧张,结界还在生效。呆在树下就好。”静潮用力握了握薇香的手,眼睛却不敢离开轻微震动的大地。   他的手心温暖,薇香不禁脸红心跳,急忙调转目光望向远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尚未被黑暗吞噬的天际闪耀着一丝诡异的白光。日食带来的黑暗一向为信奉神明的人所避讳。震慑妖魔的阳光衰弱,而隐藏在大地深处的魔物不会放过这个转瞬而逝的机会,必定倾巢而出去掠夺那些不易在夜晚得到的精华。   “春空,百宝囊拿来!”薇香一声疾呼,狐狸立刻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给她――这是能收入山河的百宝囊,是薇香居家旅行必备之装备,里面放着她能用到以及可能用到的一切宝贝。   薇香从百宝囊中翻出许多小旗,和静潮一起按方位深深插入土中。大地的颤抖平息片刻,薇香立刻推开静潮的手,说:“你快走吧!我不会死在这里,你却没这种好命。”她向远处一指:镇上的居民在地震的惶恐中撤向开阔地,那是与这棵大树相反的方向。   静潮瞪了她一眼:“乱说什么!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薇香,‘下面’有东西要上来了!” 蜥蜴一脸肃穆地盯着大地,“嘭”一声变成匕首,飞到薇香手中。Www。。com   不用它强调,薇香也感觉得到:微弱的、熙熙攘攘的声音正从大地中心涌向地面。很快,地面上升起许多光点――那是残留在大地深处、几乎要消失殆尽的尸体上保留的若有若无的死气,与地脉的灵气相混之后,它们开始聚拢成形。   薇香眼中寒光一闪,握着匕首冲了过去。“是怨念或是留恋,是悲伤或是兴奋――灵魂早已不在,你们只是终将腐败的余孽。回归到大地的最深处吧!”寒光流荡之间,那些宛若虚空的光点被一一击破。   她刚松口气,脚下忽然传来不祥的蠕动。   “地脉要迸发,快走!”静潮大喊一声,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比他更加迅速地飞驰而去。   一抹艳丽的虹色冲上云霄……如此静谧,如此缥缈,薇香几乎不愿相信:这绚烂的光就是传说中危险的地脉崩溃。她在半空看着静潮扔出一大堆吸收灵气的咒符,它们轻飘飘落在虹色的根源,亮丽凄艳的色彩立刻消失不见。她又回头看看将自己拦腰抱住的安妤,难以置信地大呼小叫起来:“伯母――你、你会飞?”   安妤抱着薇香浮在空中,悠然一笑:“我还是比较喜欢悠闲地走路。”说罢,她抱着薇香飞落在槐树下,自己却又冲到结界外围,伸手按住蠕动的土地。   “神圣的地脉,请将伟大的力量分流,不要折磨这块脆弱的土地!”安妤温和地注视着大地,口中念念有词,手心泛起明亮的光,把蠢蠢欲动的虹彩压入地下。   不止是薇香,连静潮也看得目瞪口呆。“我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实力……”他失神地喃喃,“她总是一副柔弱惆怅的样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这才是她做城隍代理人时的气势吧?”他微微一笑,向天空招手:“星婵,我们去帮她!”   银色的鹫从半空俯冲而下,隐入他的肩头,成为他的翅膀。他腾空而起,将安抚大地的咒符四处散播。   “看样子,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等日食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春空乐观地吐了口气。   然而薇香知道,这只是前奏。她担忧地看看枝干凋敝的槐树,“这里才是地脉真正的核心,其他地方的迸发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她从百宝囊中掏出不少好东西,挂在树上。一棵树被她打扮得珠光宝气,她却仍然满脸为难:“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代替它安定地脉。”   静潮撒完了咒符,落在黑沉沉的大地上舒了口气。他的双脚刚刚着地,一道虹影烧破了咒符,骤然迸发……   “静潮!”安妤心中一揪,把儿子推到一旁,自己却正撞在虹影之上。   流光溢彩将她包围,她心中一寒:又被卷入地脉……难道就这样死去?死前最后看到的,是儿子悲伤和内疚的脸?   “不,你不会死。”她心底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她的后背灼热,散发出明亮的白光。散发的光芒在她身后凝聚成人形,从她背后温柔地伸开双臂,将她拥在怀中。那温暖,让她心酸。“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不会有事。”   安妤被白光包裹着,幸福得流出泪来――那是她仅存的记忆中的声音!那个承诺与她永恒厮守的人,仍然和她在一起……   “素皙!”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溜出她嘴边,往事顿时像突破了重重阻隔的屏障,清晰地一一展现。那时的她在他身边幸福地仰着明朗的笑脸,他温柔的眼睛为她而闪耀着纯净的光华……别的少年男女会在树上共同刻下姓名,见证永恒的相守,她不忍心,也不需要。只要仰望他安静沉稳的面容,已足够让她知道他会守她到永远。可时间对真正相爱的人那么吝啬。他们还没有真正分享人生,她却香消玉殒在瑰丽的地脉虹光中。   “妤,不要跟他们走――”他从树中艰难地挣扎而出,悲哀地看着黑白无常牵起她的手。   只要他这一句话,她便毅然推开了黑白无常的手,破碎的灵魂重投将要死亡的躯壳。   而他,也用同样的坚毅抛开了他的身体和他守护的地脉。   “不要这样,你会死!”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让我这样去吧,让我看着你的花死去,用你的花覆盖我的残躯。我的灵魂碎片会融入你脚下的土地,和你相伴。”   “你不会这样死去。”他微笑着在她耳边说。“这不是死,这是我和你永恒的厮守。”   泪水从安妤脸上不断滑落。她哽咽着把手放在心口,那里隐隐作痛。“你在哪里?我想你,我一直在找你!”   耳边拂过一丝灼热,像是有人含情脉脉地轻吁。“这一次让我来帮你,帮你保护珍爱的人。”   斑斓的色彩忽然消失,白光和缠绵的低语归于平静。安妤面前是伤心错愕的静潮。   他怔怔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妈,你明明,撞在地脉喷发的当口上……”怎么会没事呢?后半句话被他硬硬地咽下去。   安妤泪眼朦胧地看着儿子――他那么年轻,还有无限远大的未来。她要保护他,让他平安地离开这里。“静潮,快走吧!”她飞快地说,“带着薇香飞走!”   她的口气不容置疑,静潮不敢反驳。他肩头的双翅瞬间飞离,重现为巨大的银鹫,驮起静潮去接薇香和她的助手们。   “素皙,”看着孩子们乘着银鹫飞向空中,安妤的双手交叠在心口,神情变得温柔,“其实我们都知道,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方法。”   心中那个声音说:“你不一定要这样做……你的孩子们会很伤心。”   “一定要!”安妤从容地走到槐树下,抚摸着枯死的树干,柔声说:“如果不重新驻守地脉,下一次的涌动又是一个悲剧。我不能想象更多的人卷入地脉是什么光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精灵愿意以死相守护,但每个人都会有人为之伤心。”   她张开手臂抱住树干,紧紧地抱着不愿松开一丝一毫。“我们的任性,不该让别人承担后果。”随着这温柔的声音流动,她全身泛起明亮的光泽。 【缘之九:她的传说】 - 溯缘 - 煌瑛   『她只是他的一个承诺。彩夕才是他的姻缘……』   ☆┈┈┈┈┈┈┈┈┈┈┈┈┈┈┈┈┈┈┈┈┈┈┈┈┈┈┈┈┈┈┈┈☆   冥界《悔过书》有规定的格式:第一部分。叙述自己的犯错经过。包括动机、手法和具体过程。当然。重头戏是造成了什么样的结果;第二部分。回顾历史上所有人鬼神犯这种错误而产生的惨痛后果;第三部分。根据这些丰富的经验教训反思自己的行为。通常。《悔过书》规定的字数是二十万到六十万。   这天。阎罗大王正在水晶球上玩一个叫做“小鬼过河”的游戏时。卞城王楼雪萧走进來。说:“我來交《悔过书》。”   她突然冒出一句话。害匆忙掩盖“小鬼过河”的阎罗大王惊慌失措。。他的小鬼又掉进河了。他再次失去了一命通关的希望。阎罗大王不无遗憾地瞥了瞥水晶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干咳两声。接过卞城王的《悔过书》翻了翻。随意地问:“雪萧。我应该很明白地说过。这件事情不要你插手。”   “你也很明白。我不可能不插手。”楼雪萧淡淡地回答。   阎罗大王皱了皱眉。叹口气:“你还是很在意那个人吗。这已经是多么久远的往事。”   楼雪萧不答。微微侧身。说:“我要回卞城王殿。”   “你心里明明很清楚。他的姻缘牵在另一个人手上。”阎罗大王无可奈何地摇头。“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我早就不再追求姻缘了。”楼雪萧寒着脸回答。“这是我和我父亲的约定。”   “哎。。哎。。哎。”阎罗大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忍不住连连叹息:“这种复杂的男女关系好像有一个专门的词……叫什么來着。”他转动水晶球。查找字典。“哦。原來叫做‘三角恋爱’。”他满意地点点头。“三角恋爱、三角恋爱。。这个词不错。”   从那以后。他就很喜欢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楼雪萧回到她的办公室。把门关上。屋中立刻云飘雾起。浩浩水面、浅浅涟漪出现在她脚下。她的脚步不像平日那么轻盈。缓缓迈向前时。踏出一片沉痛的回忆。。一树五色繁花之下。她穿着白衣席地而坐。玲珑的身姿显得清灵而孤单。一束青色的草握在她雪白的手中。她全神贯注地排列演算。心无旁骛。   “公主。龙族的皇子们都集中在寒灵宫。您迟到了。”温柔的声音飘然而至。微笑的神将踏着橙色祥云落在她身边。   她柔美的眉峰蹙起。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声音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我不是迟到。是缺席。”   神将搓着双手。焦急的神情一目了然。“上次安排的相亲。您无故缺席。已经让大家很为难。这次还是露个面比较好。”   她的嘴角轻挑。缓缓站起身。“炎韵。监督我出席是珏星的工作。他不忍心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所以拜托了你。而你。又最不擅长拒绝别人……”   她低下头。小声说:“你应该知道。我不想嫁给龙族的皇子。我不喜欢海中的生活。”   “皇子们都非常好。这点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炎韵的柔声宽慰。只换來她轻轻一笑。“当然。如果不是‘非常好’。怎能做我夫婿的候选人。可我不需要非常好的夫婿。我需要我想要的。”   炎韵尴尬地挠挠头。随口问:“公主想要的。Www。。com”   她抬起头。白皙的笑脸带着微红。声音却活泼清越:“炎韵。我想嫁给你。”   “啊。”炎韵清亮的眼睛瞪得老大。不知道这是否一个冷冷的玩笑。。鉴于这位公主从不开玩笑。他不得不认真考虑事情的严重性:天帝的长女在向他求婚。   看他毫无欣喜的反应。她叹了口气:“我知道。月公主和神将相守一生是不可能的。我有个主意。。我们一起去人间一次。好不好。我会找个理由。求父亲让我们都去人间。对天人而言。人生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天。你能不能用这几十天。满足我的小小心愿。虽然在人间的生活只是个短暂的梦。至少我可以在梦里嫁给你。过一次我想要的生活。”   炎韵的神色有些动摇。   她牵起他的手。柔声说:“炎韵。你从來沒有拒绝过别人。你是不懂得‘拒绝’的。何况这只是一个游戏。”   炎韵终于下定决心。问:“几十天后。这个梦、这个游戏结束。我们回到天上。你是不是会安心挑选龙族的夫婿。”   “也许。”她的眼睛一偏。避开他的目光。   “我去。”他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很诚恳。却像是决定要诚恳地帮助别人。而沒有额外的欢喜。   楼雪萧流下一滴眼泪。落在水面上。砸出另一圈涟漪:   他们一起投生到人间。他的名字叫做凤炎。在那个不太平的时代。他是一个强大富裕的国家的王子。。这是她为他挑选的出身。当然不会差。而她的名字叫做月华。天下最强的女巫的关门弟子。   他不记得她。她却沒有忘记天界的往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正值青春年华时。他们理所当然地相遇了。。这个相遇也是她的安排。他出生时。是双胞胎之一。孪生兄弟不吉利。而她的师父以女巫的权威保住了这对孩子。当他成年。便登门拜谢。   接下來。他和她应该继续这个游戏。相爱、成亲、一同老去。然后回到天上。但事情的发展却挣脱了她的计划。。他确实在那天坠入情网。钟情的对象却是她唯一的师姐彩夕。   他对彩夕死心塌地。虽然门第悬殊。他那种执着的真心却让周遭的人无计可施。。连透视命运的月公主都无法掌控他的热情。还有谁能阻止他的恋爱。他忠诚地守护在彩夕身边。直到死。   死……他是为了彩夕而死。   楼雪萧的眼泪如雨般落下。噼里啪啦地撞击水面。敲出更多的涟漪。   她只是他的一个承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彩夕才是他的姻缘。   他为这段姻缘而死。而且沒有回到天上。因为他看到彩夕为他复仇。杀戮了与他同时贬落凡间的两颗星宿。杀戮星宿是大罪。她会被囚入地狱深处。   “我还不能回去。”他说。“她是为我犯了这样的罪。我怎么能在天上高高地俯瞰她受苦。”   “游戏结束了。”她说。“彩夕有她自己的宿命。她沒有为所做的一切后悔。也不会怪你离她而去。”   他却笑笑。“我要等她离开地狱、重回人间。直到她得到幸福。我才回去。”   “炎韵……炎韵。”她跺跺脚。第一次如此烦躁。   为什么她不能潇洒地撇下他。独自回天上。为什么他爱的偏偏是彩夕。彩夕。像她的家人、姐妹一样的彩夕。Www。。com唯一一个让她深深喜爱的凡人……   她最爱的星。爱上了她最爱的凡人。她又该何去何从。最后。她推开父亲的手。却从阎罗大王手中接过“卞城王”的令牌。   “你太任性了。”父亲很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为了让你顺利回归天上。你在人间的一生。列月华的一生。都已经好好地写入仙箓。你看看。你看看。‘列月华。神女’……现在你又要去当冥神。冥界工作人员名录和仙箓会冲突。”   “那我不叫列月华了。”她绷着脸把列月华三个字一笔勾销。看到冥界工作人员名录上。有三个人姓楼、姓雪、姓萧。她便大笔一挥。说:“以后我叫楼雪萧。。冥神楼雪萧。”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态度。”父亲气得直跳脚。“我们天庭哪里不好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假期;食宿免费。随时供应琼浆玉液、琼楼玉宇;不定期举办各种大型娱乐活动。附加丰厚的奖品。。你干嘛非要到地狱。”   阎罗大王在一边小声嘀咕:“我们地狱的待遇也很优厚。”天帝立刻瞪了他一眼。转而对女儿说:“你不就是不想嫁给龙族的皇子。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商量嘛。”   “你别管我。我就是想在地狱呆着。我……谁也不嫁。”她向父亲叹口气。“我不想在天上俯瞰我关心的人。却不能靠近他们。”   她的神情像月女神常羲一样惆怅。像太阳女神羲何一样坚决。天帝明白。这个女儿带着生她、养她的两位女神的特性。向前迈步便不肯回头。他终于妥协。拎着仙箓悻悻走了。   从那以后。她在冥界等了两千年。等到了炎韵再一次诞生。等到了彩夕从地狱回到人间……她又出现在他们身边。Www。。com比薇香更早出现在静潮身边。比静潮更早出现在薇香身边。她像上一次一样。又深深地喜爱这两个人。他也像上一次一样。从第一次见面就在心里放了薇香。   最后一圈涟漪归于平静。   楼雪萧静静地站在水面。眼泪已经止住。   水上忽生一阵清风。吹散了迷雾。   “这一次。她还是不会幸福。他还是不会回到天上。”一个细微的声音随风而來。吹得她瑟瑟发抖。   湖水是她深沉的内心。涟漪是她的回忆。雾是她自己也理不清的情绪。凉风是她内心的声音。。她残留的预知能力。又在告诉她一个不可变的未來。   一道白练直挂山间。遥遥看去。翠叶青葱欲滴。飞虹缥缈绚丽。衬得瀑布皓然如雪。玉龙下山般的水势宛转到这座小亭。早已流尽了嚣张。只剩一缕温顺。悠然向东。聚成一泓深碧。   狐狸在潭边寻些白草红花。扔在潭里逗鱼。蜥蜴爬在亭边的大树上登高乘凉。薇香和静潮在亭中烹了好茶。一边对饮一边闲聊。   “这些日子谢谢你陪我四处散心。”静潮说。   薇香偏着头。爽朗地笑笑。说:“我也要谢谢你陪我四处寻找七星杯。”   静潮放下茶杯。感慨道:“沒有姐姐的家。看起來总是萧条冷落。虽然知道她有一个很好的归宿。但仍然觉得独自留在人间的我十分孤单。薇香。你从小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不会寂寞吗。”   薇香耸耸肩。装作若无其事。“我。我有小留陪伴。黑白无常时不时跑去看我。向我通报我爸妈在冥界的最新情况。还有老板。她也常探望我。”   静潮轻轻蹙眉。说:“自从我姐姐死后。老板一次也沒出现。”   “也许。她是怕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薇香垂下头。凝视杯中的茶叶。缓缓道:“我一直以为。我是她最偏爱的城隍代理人。现在我才知道。产生这种自大的念头。因为我从來沒有见过她和你在一起的情形。你才是她最关爱的。。在浔江那次。她不想让你的母亲有危险。才让我处理。当你冷冷地向她告别时。她那种神情。我不会忘记。这次也一样。清明那天。她告诉我静汐会有危险。而她会出手阻止。她对静汐并沒有特别的偏心。她之所以要对抗命运。因为静汐是你的姐姐……”   “薇香。”静潮诧异地打断薇香的话。“你在说什么呀。老板是冥神。而我们不过是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薇香。又说:“而且。你以为我是她最偏爱的城隍代理人。是因为你从沒有见过她和其他代理人在一起。也许她对别人。比对我们俩都要好。”   薇香呵呵一笑。“也对。不提这些了。难得有好景好茶。今天一定要尽兴而归。”   “说实话。我很高兴。”静潮看着薇香的眼睛。带着笑意。认真地说。“我很高兴你在提起老板和我的时候。那么介意。”   “少臭美了。”蜥蜴小留不知什么时候从树上溜下來。哼哼唧唧地泼冷水。“我们薇香得知你能看到黑白无常的时候。比这还介意呢。难不成她为了黑白无常跟你吃醋。”   薇香绷着脸拎起蜥蜴的尾巴一扔。把它扔进旁边的水潭里。   “别听它胡说八道。”她的脸微微一红。埋头斟茶。“我们继续喝茶。喝茶。” 【缘之十:封印的伤】 - 溯缘 - 煌瑛   『每个女人。即使她是女巫。也会在生命当中爱上一个人。这个人让她发现自己心里还有这样一部分。之前从沒注意到。现在忽然醒了。爆发出难以遏制的力量。教她相思。惆怅。患得患失。直到失去他。她才真正明白。心中的那一部分究竟有多强的力量。』   ☆┈┈┈┈┈┈┈┈┈┈┈┈┈┈┈┈┈┈┈┈┈┈┈┈┈┈┈┈┈┈┈┈☆   如果传说是花样各异的面纱。被世人和时间一层层地叠加。那么有耐心和勇气去掀开层层面纱的人。一定会惊讶地发现。传说背后的真相往往同世人的所知所闻大相径庭。Www。。com   传说她无限神通。世界在她眼中宛如透明。沒有任何隐秘。   传说她我行我素。胆大妄为。拂逆她意愿的星宿被她亲手摧毁。冥神亦在她要挟之列。   传说她接受天神授命。创造七只杯子。将七颗星宿的力量封存。   诸如此类关于她的传说。常常是这样错得离谱。   七星杯的制造者。令人神为之闻名变色的女巫颜彩夕。最初只是一个凡人。   和那个时代所有的凡人一样。Www。。com她是在一场接一场的战乱中。寻找生存罅隙的草芥。但她自己对那些往事。几乎沒有印象。记忆当中似乎有一副模糊的画面。满天瑰丽的色彩。温暖的橙色、辉煌的金色、妖冶的粉紫……她看得痴了。仰着小脸。忘乎所以地望天。沒有听到远处隆隆马蹄声。   黑衣骑士们路经她身边时。纷纷勒马。“就是她。她还是个孩子。”他们难掩惊诧。交头接耳。“不要管那么多了。莲师的吩咐清清楚楚。带她回去。”   对处境一无所知的小女孩。被黑衣骑士拦腰抱上马背。风驰电掣。绝尘远去。   她不知骑士们來自哪里。也不知自己要被带到何处。但她毫无反应。她一直是浑浑噩噩地在乱世上游荡。循蹈流浪儿的命运轨迹。等待一种强大的力量改变他们。或者不留痕迹地消灭他们。   性命对她而言。是一种不知究竟多轻多重的东西。沒有人向她传授活着的重要性。大家只是在逃命。逃命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沒有人告诉她死亡多么恐怖。哀鸿遍野的世上。死亡已是人人司空见惯的风景。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只知道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可是逃命时走散的父母妹妹。还不是一样再也见不到了吗。如果死亡的恐怖程度只是如此。有什么可怕呢。   真奇怪。那时候她连命运二字的含义也不知道。却隐隐察觉了她的命运的真谛:她的生命已经无可改变。活着时。努力逃避死亡。如果真的大难临头。死亡似乎也不是多恐怖的事情。侥幸不死。也只是重复每一天的艰难生活而已。   这个混沌的孩子。在被骑士劫持的时候完全沒有担忧。与其在这时候去烦恼那些无谓的事情。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不如好好地看着漫天晚霞。   美得从未见过的晚霞。   后來。在她已经长大、学了很多东西。变成一个聪慧博学的少女之后。她的师父告诉她:晚霞是一个征兆。宣告她的命运将发生变化。她是上天选定。來继承师父衣钵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师父与脏兮兮的孩子初次见面时。慈悲地问她。   孩子摇摇头。   “那么年龄也不知道吧。”   孩子点点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师父微笑道:“也好。你沒有父母所赐的真名。也沒有真正的生辰。省去很多麻烦。但你要有一个名字。向别人介绍时。方能够不显得失礼。我为你起个名字吧。”   有什么要紧。孩子不明白。名字很重要吗。但她觉得。拒绝或接受面前这中年女人的提议。都无所谓。也就省下了抗议的力气沒说话。   “叫颜彩夕。好不好呢。我去世的师父姓颜。你用她的姓氏。应该能得到很多老朋友的欢心和庇护。彩夕。在满天流彩的傍晚找到你。是上天的意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让上天的意志成为你的名。”   师父一言九鼎。孩子的名字再也沒变过。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无惧地发问。   师父名叫莲香雪。作为玄斗斋主人。天下最负盛名的女巫。莲香雪的师承可以追溯到上古神话时代。时至此日还有很多大贵族。坚信玄斗斋的女巫能够与鬼神交谈。那些不再与人类來往的神圣种族。比人类看得更加长远。他们偏爱玄斗斋的女人。只对她们吐露关于未來的秘密。   莲香雪说。玄斗斋以八为吉数。上古的神明送给她们岚、倾、空、浅、灵、寐、星、溟八个字。她们便用这八字循环命名。代替自己在人世的真名。莲香雪的另一个大名是莲星。用了第七个圣字。尊敬她的人。也称她为莲师。   孩子听不懂这些道理。叫什么名字本來于她就无所谓。但莲师亲手为她洗澡。开心地看着她说:“在你成为‘颜溟’之前。我就叫你彩夕。今天就是你八岁生日。以后每年这一天。你就长大一岁。”   孩子觉得这女人的双手很温柔。笑脸很诚挚。让这个女人开心是件很好的事。那就叫颜彩夕吧。八岁似乎要比她真正的年纪大一点。但也沒什么不可以。   从此。流浪儿的命运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即使这样。在莲师的倾囊教导下。颜彩夕也只是一个凡人。   成为玄斗斋的一员之后。她比其他凡人渊博一些。在莲师的身边。她有机会结交高贵的朋友。这些经历非同寻常。但她只是一个凡人。凭借她学到的知识。Www。。com去推算未來。   和鬼神交谈是个缥缈的传说。玄斗斋的女人只认识人类。甚至连人类朋友也不多。因为玄斗斋名头虽然响亮。成员却恪守俭朴自苦的教训。隐居在深山野林里。一年半载也不出世。   彩夕十岁那年。已经学会若干种占卜。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才能。她只知道住在这个深山里。找野菜和果子的才能更加珍贵。有天夜晚。彩夕去寻找遗失在山里的镢。听到一阵欢笑。夜半山间哪儿來的笑声。难道是山精树怪。她好奇地循声而去。看到了那个女童。。不是山精树怪。是一个六七岁的女童。   “你在笑什么。”彩夕保留了她流浪时的特征。不知害怕。   女童的面容纯净柔和。宛如月光。她眨了眨闪亮的眼睛。心情似乎非常好。直言不讳地说:“因为高兴啊。我以为不能成功。沒想到真的做到了。”   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呀。彩夕搞不懂。问:“你迷路了吗。肚子饿吗。”   “我不是迷路。颜彩夕。带我去找你师父。”女童的口气相当傲慢。却让彩夕心惊肉跳。。这个陌生的女孩丝毫不差地说出了彩夕的名字。   “你是谁。”彩夕好奇地问。   “你不认识我。莲香雪认识我。带我去见她。”女童这样说着。拉起彩夕的手。。她的身体宛如冰雪一样凉……“快点快点。晚了就前功尽弃。”   很久沒听到有人称呼莲师的本名。既然师父认识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題吧。彩夕迷迷糊糊带着这个小女孩回到师父的山宅。但莲师见到这女孩的时候。竟然诧异地问了同一个问題:“你是谁。”   莲师的法术已经达到炉火纯青。她能看透一个人的心。只要人自知父母所赐的真名和生辰。她就能在瞬间推算出这个人的过去未來。她看过这女孩儿之后。竟然还不知道她是谁。。这是彩夕从未遇到过的。难道这女孩子也是失去了真名的人。有可能。   莲师摒退众人。和神秘的女童密谈了片刻。让彩夕进屋。   神秘的女童规规矩矩地向彩夕行礼。莲师说:“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师妹列月华……在她成为‘列溟’之前。你叫她月华就好。”   第八个圣字“溟”字原本是要彩夕继承的。莲师修改了决定。   彩夕对名字沒有强烈的执念。由谁來继承本不是她在意的事。但这女孩的來历却让人很难遏制好奇。“列”是师祖的姓氏。莲师借给她。她果然是沒有真名的人。 (2) - 溯缘 - 煌瑛   那天晚上,守灵的妖怪们静静拿出无数夜明珠、点亮无数鬼火,默默祝福他们尊敬的朋友龙御道先生在地狱获得快乐的新生活。   他们异常的审美观把寂静的深山搞得阴森恐怖,他们由衷为龙御道先生感到高兴的真诚表情,让薇香难以接受――在她看来是大悲剧,至今还没能完全从丧父的震惊中恢复,在他们看来却是脱离苦海、奔向新天地的喜剧!   听过司仪长达四十分钟、题为《追忆龙御道先生开朗的一生,希望他在地狱继续贯彻快乐的人生理念》的致词,以及妖魔代表回忆他们与御道先生和平友好幸福快乐的相处经历之后,薇香闷闷不乐地离开灵棚,郁闷地回到卧室蒙头大睡,结果却不断地胡思乱想,想象着自己死后妖魔来凭吊的混乱场面,难以成眠。   虽然父亲生前总是离家游历,薇香自小习惯了山居的清冷寂寞,然而想到微笑的父亲再也不会踏着月光去掩上山门,再也不会慈爱地叮咛她早睡早起,薇香胸中的酸涩就一直涌上眼眶。Www。。com她知道,父亲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他为之而生、生来就注定要去的地方。但那痛苦并没有减轻――更可恶的是,这样的痛苦竟然没有人能分担、体会!   “喂,白无常,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小时候睡不着,我爸爸常常讲故事。”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拼命克制眼中的泪水,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白衣少年――只有黑白无常还算比较正常地表示了不太深切的悲痛,并且一直陪在她身边。   一身雪白的少年为难地笑笑。“可你已经十四岁,不能算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爸爸。”   “你就不能关怀一下刚刚丧父的孤儿?”薇香白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说,“听我爸说,他小时候睡不着,还是你讲故事哄他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可他那时候才三岁。”白无常神色尴尬地把头别到一边,暗暗嘀咕:“这种事情也值得当作经验传给后代吗?我回去以后一定要郑重地鄙视他……”   “我爸说,你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对故事的态度非常认真。讲一个听听吧!”   得到这个高度评价后,白无常有点得意地抚着下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好吧。我就讲一个真实的、以众多美男子为主人公、以亲情和阴谋为主题、令人泪如雨下的故事。”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正式开讲:“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   “这是‘后羿射日’!这么老掉牙的故事也能拿出手吗?我现在可不是三岁的小孩!”薇香拖长声调打断他,“换一个!”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想当年你爸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从来没要求听第二个故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原来他的童年这么单调。”   “能把老掉牙的单调故事讲得与众不同的,只有我!”白无常徒劳的抗议在薇香冷淡的目光中落败。“哼!既然你这么不合作,我也不想告诉你后羿的真相了。”   可惜这个调胃口的伏笔没引起薇香的好奇,好脾气的白无常只好认真地去想其他故事。然而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第二个,只得放弃,对搭档说:“黑无常,你来讲个催眠的故事,好不好?”   一直坐在桌边默默看书的黑无常缓缓转过头,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冰凉的目光直视白无常片刻,又缓缓转过头,继续看书。   “他的意思大概有两点:一,逆反期的小孩真心烦,他最发愁照顾龙家的青少年。二,他没故事可讲。”白无常无可奈何地耸肩,完美地翻译了搭档的肢体语言。   “逆反期”这三个字可不好听,薇香躺在床上不满意地打滚耍赖。“黑无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除了刚才念阎罗大王的授权书,我还没听你说过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我们有仇吗?你是被上辈子的我害死的?你对我有意见是不是?”   她还打算继续撒泼,扑克脸黑无常忽然叹了口气:“只有无聊的事情能让人昏昏欲睡。我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的时间又不宝贵。”薇香鄙夷地嘟着嘴道,“就是因为你舍不得花一点时间和别人沟通,才会变成民间传说中的反面角色。”   白无常“噗”的笑出声,好像没想起他自己也是个反面角色。黑无常没趣地凝视窗外的月色不知想些什么,略微停顿片刻之后,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神魔妖精鬼怪与人类生活在一起,走得很近。”   没有任何铺陈过度,他就这样突兀地开始用神秘的语调讲故事。薇香一惊之后来了精神。这将是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她有预感。她充满期待地瞪大眼睛,白无常也微笑着等待下文。   无声的支持没能调动黑无常的激情,他没有理会这两个聚精会神的听众,依旧用平淡的神气继续他的故事。“那时,世上有许多个小国。其中一个国家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预言师……”   “黑无常!”白无常听到这里,摆手低呼:“不能说出来!”   他的搭档脸上仍是冷淡和惆怅,漠然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这样遥远的事情,对曾经经历过的人而言,已经没有印象……如今,它只是个无聊的催眠故事。”   薇香不懂他们这玄妙的交谈在暗示什么,只是白无常紧张的态度激起她强烈的好奇,一定要问个究竟。“预言师是做什么的?”   黑无常的声音不急不徐:“预言师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人。他们看透天命,却不知道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知道天命?比天帝知道的还多吗?”薇香的眼睛转转,向白无常征求答案。   少年的浅笑有些牵强。“天帝知道‘天命’,因为天命由他来定。而预言师却在天帝做决定之前,就知道他会怎样去定一个人的命运。他们这种才能让天帝很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为预言师的人必须付出代价。他们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能知道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看不透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往往让预言师的生命中充满痛苦,通常他们早早就去世了。”   不知是白无常的声音太伤感,还是他讲述的事情有魔力,薇香心中忽然冒出一股惆怅,她柔声问黑无常:“你要讲的那个女预言师,也过得很辛苦吗”   黑无常非常缓慢地点点头,说:“她极有天赋,勘破太多天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止是帝王将相、平民百姓的人生,甚至天上星宿、地上妖灵的命运,哪怕一粒飞尘的着落,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非常擅长保守秘密――这是一个优秀预言师的基本条件,可太多的秘密让她的心越来越沉重,以至于青春容颜也被这些负担过早地侵蚀――白无常好像没有提到,每个预言师的青春都如朝露一般飞逝,即使人在壮年,也形如槁木……”   薇香沉沉叹了口气,静静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中飘过一个梦中曾见的身影――她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女子的黑眸和白发极不相称,仿佛被满脸皱纹包裹的,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生命。   “不过,她很幸运地遇到许多好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居住的国家中,有一位王子,年轻正直,骁勇善战,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热情坦诚的心。”   黑无常的眼神柔和,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暖意。“这位王子深深地爱着女预言师,可是预言师出于某个原因,一直躲避他的爱情。王子锲而不舍地保护她、爱她,期待能得到她的回应。直到有一天,一个憎恨女预言师的人……”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别惊讶,所有的童话里,都会出现反面人物。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总不是一件幸运的事。那个憎恨预言师的人要杀掉她,于是王子保护着她到一座高山的山顶避难――结果在山路上,王子和那些刺客陷入激战,很不幸地……”   随着他宛转哀伤的声音,薇香紧闭的眼前晃过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和一个下坠的身影――那是她的梦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的心猛地揪痛,眼睛仍紧紧闭着,生怕一睁开,眼泪会倾泻出来。她一面忍着眼泪,一面尽量平静地插嘴问:“那位王子叫什么名字?”   黑无常深深地看了薇香一眼,欲言又止。白无常匆匆插话道:“童话里的王子从来没有名字!”   话虽不假,但薇香不信这个王子也没有名字――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和这个故事共鸣,不停地默默呼唤着“凤炎,凤炎!”她缓缓睁眼,瞥了黑白无常一眼,有些沉不住气:“后来呢?他死了?”   黑无常深深地注视着她泪光莹然的双眼,幽幽反问:“薇香,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很多事的反应,不像一个小孩子?”   “见过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黑无常和搭档交换一个眼色,终于选择了沉默。   “后来呢?那个王子和预言师到底怎么样了?这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薇香看他无语的时间太长,忍不住出声催促。   “结束了。”黑无常背向月光,神色不明。他的口气中流露出难得的遗憾,“不管他们为彼此付出多少,不管当初是如何轰轰烈烈,所有的故事都会灰飞烟灭。”像是在说别人,又像是感怀自己的身世。   薇香坐直身子,瞪圆了眼睛。“就这样完了?黑无常……你这个鬼,完全不懂讲故事的技巧!”   黑无常若无其事地轻轻一挑嘴角,不置可否。   “被你这个虎头蛇尾的故事一搅和,我更睡不着了。”薇香气哼哼地倒在床上,掩饰她烦乱的心情。   “其实让人睡着有许多方法。”白无常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不满的少女额头一弹。薇香还没明白他的用意,眼前忽然恍惚起来,她轻哼一声,便陷入昏沉的梦境。   白无常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让一旁的黑无常流露一点点诧异,仿佛这是他们两个早就计划好的。黑无常走到床边,看着薇香平静的睡脸,淡然道:“她还记得凤炎的死。”   “她父亲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失去洞察未来的能力,但薇香也许真的记得过去。”白无常深深蹙眉,“到底是在那一道手续上失误?她为什么要记住呢?无论是否记得,痛苦的事情都无法挽回。前世的她身为预言师,应该早料到这一生她和他会再次相遇。”   黑无常看看熟睡的薇香,眼中是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前世的相遇,还不是失之交臂?她太清楚,唯有抓住一丝一毫的记忆,她才不会再一次遗恨。”   他轻轻叹一声,问:“如果冥界知道她留着前世的记忆,会怎样?”   “这种例子不在少数。”白无常耸耸肩,“只要两道咒缚,她就会把一切当作梦境,渐渐淡忘。”   “淡忘……”黑无常的眉宇间充满罕见的温柔:“前世的她,不知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才留住这么一点点希冀。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吧!”   “我们只是受她父亲之托,随便说了几句闲话,这点小事不值得到处去讲。”白衣少年的笑容是一成不变的淡定,“只希望她没有记得其他天机――预言师转世在龙家,真是双重的麻烦和悲哀。” (3) - 溯缘 - 煌瑛   相同的迷雾,相同的深渊,那个生着一对龙角的俊逸男子又和她进行着相同的对话。   “谢谢你,拂水公。”她微笑着说出这句收场的台词。Www。。com   拂水公,多么熟悉的称号……他是哪一位祖先?虽然薇香从未见过真正的龙,但从第一次做梦时起,就认定他头上是一对龙角。她的祖先中,只有一位真正的龙神。Www。。com难道他就是传说中,从地狱中私自逃走,在人间留下血脉的第一位拂水公?从她记事起,父亲就反复讲着那个故事:地狱里的官员拂水公,爱上人间的女子,于是私自逃离岗位,藏在人间与倾慕的女人生儿育女――龙家就是他的后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只是到父亲死时,薇香才知道另一个事实:龙家继承了拂水公力量的人,到自己的晚辈力量成熟时,便会溘然而逝,去地狱接替父辈,弥补初代拂水公犯下的错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而力量成熟的标志,就是能看到一直守在龙家子弟身边的黑白无常――薇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前些日子和黑白无常的初次见面,竟是无形中宣告父亲的死亡。Www。。com   “爸爸,对不起!”薇香心中一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白纱素裹的女子正斜倚在桌边,静静看着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你是谁?”薇香也回望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恍惚中觉得她似曾相识――在她的梦境中,也有这样一个白衣少女飘然而过。   “楼雪萧。Www。。com”那人简洁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无限柔和,恍若春水。“我们又见面了……终于。”   “你一定是冥界的人――只有冥界的人喜欢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薇香一边嘀咕,一边走到那女子身边,上下打量她,“你是负责城隍工作的那位?”   楼雪萧点点头,仍然专注地看着薇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份工作要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有点危险。”   薇香没回答,嘴边扬起一个孩子气的微笑:“别小看我。拿来吧――给我城隍代理人的凭证。”   楼雪萧的眼睛温柔地弯起,荡漾着慈悲的暖意:“你仍然是这样无畏。”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暗红色的木牌。   木牌正面刻着一副画,两座高山夹着一道大河,左边的山头上,月亮正在升起;右边的山头上,太阳正在落下。木牌顶端刻着“山河相映,日月同升”,背面刻着两个美妙的篆字“溪月”。   “从今天起,你就是溪月堂真正的主人。”楼雪萧抚摸着薇香的头发,轻柔地说:“这也是你父亲小时候做过的工作。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为你找到一名助手……”她再一次把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从里面拎出一只肥肥的壁虎。“它的名字叫做‘留’,生活目标是――成为‘龙’。” (4) - 溯缘 - 煌瑛   半个小时以后,薇香在原家宽大的浴室里泡温水澡。小留愉快地在水里游了一会儿,温暖的空气让他彻底解除冬眠模式。   “黑白无常在冥界众神中的位次虽然不高,但在与人类交往的冥界执事中,也算了不起的――原静潮竟然能看到他们,看来也有两把刷子。”   “哗啦!”薇香泼了它一头热水,板着脸说,“不要提醒我这件事!能看到黑白无常,一直是我们龙家的专利。他算什么?竟然和我一样跟黑白无常聊天!”   “好好好,我不提!”小留机灵地躲开这个话题,对薇香说,“原家姐弟竟然能够轻松地使唤风妖水妖,还养了那么多小妖精――连身为拂水殿未来官员的你,也不能随意使唤水妖呢!”   “你……还好意思说?”薇香死死盯着小留,满脸怨恨,“要不是耗费大量精神养你,我也有闲功夫去养水妖!”   “好好好,不提,不提!”小留翻翻眼睛,悠闲地划水玩,忽然又说,“那个原静汐……我认得!”   “胡说!”薇香根本不相信。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我真的认得!”小留抗议道,“不过我认得的那个,是我的家臣雕刻的一尊玉像。那玉像和她一模一样。”   薇香随口问:“哦!难道你的家臣是传说中的预言师?”   “我没发现他有那种能耐。”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了:在你们那个时代,有个女人跟静汐一模一样。也许是静汐的前世――不过我没听说有人转世以后样貌不变。”   “不是!原静汐没有前世。她的灵魂没有经过冥界四殿处理的痕迹,这是她的第一次轮回。”小留说,“但她确实是我那个家臣要找的人……”   薇香置之不理,“看!逻辑混乱了吧?你那个家臣早就死了一千年!他又不是预言师,怎么会在一千年前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出世?”   小留的眼睛转来转去,也不知如何解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总之,薇香,”它说,“原静汐,她的身上一定会发生变故……有个很顽固的人,一直在追寻这样的女子。”   “与我何干?”薇香嘟哝一声。   “因为,每个相遇都是注定的劫数。”   “你的名字是原静潮?麻烦你把十八代家谱背一下。记不清?算了――有多少算多少吧。”   “你除了有荡除妖魇的能力,还有什么不平常的地方吗?”   “你有没有奇怪的记忆?有没有别致的梦境?有没有朦胧的预感?关于自己的前生还记得多少?”   原静潮看看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又看看一本正经的微笑少年,一边叹气一边揉了揉额头。   当他看到这两个家伙没有影子的时候,还有点奇怪――一般的幽灵只要靠近他姐姐就会魂飞魄散。当他知道他们就是鼎鼎大名的冥神黑白无常,还有点羡慕龙薇香那个小丫头,竟然能将神话中存在的鬼神随身携带。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但是……当他们开始无休止的提问,原静潮觉得自己快烦死了。难道他天数已尽?还是说黑白无常就是这样勾魂摄魄?这和神话传说不一样吧!   “差不多了,”白无常收起厚厚一叠资料,郑重地说:“这样就可以回去仔细查。”   天哪!原静潮心想,已经查成这样了,还要仔细查?还有什么可查的吗?当黑白无常消失的时候,静潮无力地从沙发里滑溜到地上……“姐姐!”他虚弱地抱怨,“为什么要收留那么麻烦讨厌的女孩?”   静汐已经对弟弟钦佩得无法形容――他竟然能和龙家的传人一样看见神话中的鬼神!“这样不好吗?”双眼闪亮的静汐向往地说:“静潮,也许你也会和龙小姐一样,成为活着的神。”   静潮幻想一下那景象,头又开始疼了。“我可没觉得每天被这两个家伙跟着有什么值得羡慕。Www。。com”   薇香没在意静潮的虚脱。原家宽敞的客房和柔软的床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在床上又蹦又跳玩了一会儿,用枕头给小留堆了一个舒服的窝,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慢慢躺下说:“晚安,小留。”   “晚安!”小留打个哈欠,“希望你今天晚上别说梦话。要是你身上有个调节音量的开关就好了。”   “这话你已经说了三年!”薇香咕哝一句,翻身睡着了。   父亲在世时,从来没有告诉薇香:她会在梦里大叫,把那一声“凤炎”叫得撕心裂肺。   淡淡的月光透过纱窗,风妖星婵的身形缓缓穿梭在房间的大小角落,掩上窗,放下帘,最后从门缝中静静退出。   她越过薇香身边时,带来一丝凉意,薇香不禁在梦中不安地耸身……这梦境,她不熟悉――没有雾,没有山,只有一片寂寂黑暗。风声飒飒,牵出一片松涛叶浪,隐隐夹杂着若即若离的琴音。渐渐,月光穿透重云,映亮层霄。   薇香只觉得身子在风里飘荡,浮向半空。俯瞰下方,是一名白发妇人在盘虬的老松下抚琴。一个青衫男子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冷冷问:“你就是预言师颜彩夕?”   “正是。”那白发妇人的声音清润温婉,竟像是不足双十的妙龄女子。她舍琴起身,款款施礼:“彩夕拜见净泽大人。”   青衫男子微微颔首,伸出手,手心是一团紫色流影。“是你送这个口信?为什么要私下见我?有什么话赶快说吧。我擅自离开冥界已是大过,不可耽搁太久。”   颜彩夕轻笑道:“只怕净泽大人的抱负决不是‘擅自离开’一会儿吧?”   净泽冰冷的双眸微微一睁,不动声色地紧盯着她,缓缓吐了口气:“世上果然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预言师――你想怎样?”   颜彩夕悠然道:“想必大人已经知道,我泄漏天机本该折寿,何况杀戮星宿又是重罪,我已经没有轮回的机会。”   净泽迟疑一下,点点头,“不能轮回,也算一种福分。看你怎么想。”   彩夕的脸色却一沉。“我要大人帮我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我愿在冥界赎罪两千年……然后,让我重回这个世间!”   “为什么?”净泽有些惊疑。   彩夕的神情从容淡定:“我欠别人一个提携,两千年之后,他会给我弥补的机会。至于其他,大人不必知道。”   “这……”净泽垂下头,有些犹豫。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温柔而怜悯:“你为凤炎报仇,杀了两颗星宿,现在又要为他受罚,值得吗?”   彩夕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反问:“如果我现在告诉您,您的后代将世世代代为您的出逃付出代价,您会不会觉得为了那个女人,这一切完全值得?”   净泽愣了片刻,唇边绽开一个微笑:“我答应你。Www。。com我会为你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你所愿,我会让你保留对凤炎的感情……只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三位执事的注意,我只能保留你的一点点回忆――你可以在梦里见到他,直到你找到他为止。”   “那么,我要在每个夜里看到他。”彩夕的声音宛如北风般刚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来生的你,也许更愿意放弃这段感情,去追随另一个人?”   彩夕的黑眸映着明亮的月光,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开璀璨笑颜:“来生的我,会做出如今的选择――您忘了吗?我是预言师。”   净泽叹息一声,转身向山下走去。   “拂水公大人!”彩夕忽然出声叫住他。   净泽微微侧身,月光勾勒出一个温柔而俊朗的侧影,令人难忘。“你还有什么事?”他问。   彩夕慢慢摇头,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没什么……再见!”   净泽笑了,笑容明朗而亲切:“预言师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两千年后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他轻轻挥手,“希望那是一个愉快的重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希望……那时你也能记得我。”   薇香骤然睁开眼睛――淘气的麻雀轻啄着窗玻璃,初晨阳光透过窗帘。她怔怔坐在床上,茫然无措。小留嘴里叼着一块肉排,从门缝中溜回来,冲她哼哼:“薇香,下楼吃早饭!你知道吗?原家竟然用妖灵做早饭!薇香?”   阳光悄悄染上薇香的脸庞,她的眉眼间忽然焕发出柔和的光芒:“好……我知道了!”   当她走下楼,和沐浴在晨光中的静潮双目交接时,这个相遇是什么样的劫数,她猜到了八分。   “太少了!根本不够啊!”薇香得知静潮透露给黑白无常的个人资料后,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什么?还不够?”静潮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拼命想,差不多连在婴儿床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   “在那之前的事情呢?”薇香冷冷地问。   “在那之前就是前世――我怎么可能记得!”静潮额头上青筋直跳。   “为什么不好好记住嘛!”薇香微微转过头,避开静潮的目光,开始发表对黑白无常的同情,“他们真可怜!确定一个冥界官员适任者,需要落实往生的全部纪录。凭这么一点点资料,在浩如烟海的地狱资料馆里检索你的全部往世……看来我有好长时间不能看到他们两个了。”   静潮瞪了瞪眼,不知该说什么,干脆不理她。   薇香根本不在乎,自己看书看报。   两人沉默了许久……   静潮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不要老是赖在别人家里!”   “暂时不能回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薇香翻了一页书,随便应付一句。   “为什么?”静潮觉得头有点发麻――吓得。   “回去委托人会追着我要定金,我可拿不出来。我害怕。”话是这样说,但静潮看不出她哪里害怕。   “好好好――”静潮自认倒霉,飞快地冲回房间,又冲回客厅,手里多了一张符。“拿着这个黑猩猩赶快走!”符中封印的正是上次收服的妖怪。   “Lucky!”薇香受到白无常影响,也养成了在香港用英文的习惯。她夺过符,快乐地说:“那我们告辞了。时间紧任务重,晚上水路不好走。”   静潮又是一惊,“水路?难道你要偷渡?”   “偷渡?”薇香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偷游’会更合适。”   “喀吧!”――静潮的下巴很不争气地脱臼了。他扶好了下巴,难掩一脸惊悚。“偷游?你别乱来!万一遇到鲨鱼怎么办?”虽然他也不确定附近的海域有没有鲨鱼。   “不要紧吧?”薇香开始有点紧张,“我只是游到厦门而已呀!这么短一段水路,遇到鲨鱼的机会不大吧?”   “咯吧!”――静潮的下巴又脱臼了。“游到……哪儿?”   “厦门嘛!”薇香白了这个没有地理常识的家伙一眼,手舞足蹈地解释,“然后可以爬火车回家。能省好一笔钱呢!”   她肩头的小留和主人一样陶醉,“在火车顶上迎风坐着,感觉特别好,就好像我已经变成龙!”   薇香“嘁”了一声,泼冷水:“算了吧!就凭你现在这样子,还想变成龙?继续修炼吧!”   于是这两个家伙又燃起斗志,决心为成为一条真正的龙和一个出色的城隍代理人而努力,没有注意到一边的静潮已经完全傻了。   “你好歹也是城隍代理人,怎么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静潮乏力地垂下头,拍拍手。风妖星婵立刻捧了一只木盒出现在他身边。   静潮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交到薇香手中。   “这、这个?!”薇香打开一看,几乎立刻惊呼起来:“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遁地之符’?据说二百年前已经没有人会画,所以在当时一张就可以卖一百两黄金!”   “是遁地之符没错,不过它还没有变成‘传说’。”静潮安详地看着她,唇边带着宁静的微笑,“拿着,赶快回家!”   薇香眼中寒光闪烁。“这个是你画的?”   “你以为呢?”   薇香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接过符说声:“告辞!”   静潮笑笑,模仿她的口气说:“后会有期。”   事实证明,原静潮的遁地之符不仅形似,效果也不打折扣。   两个小时以后,薇香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疑惑极了。“为什么那个原静潮画的符,可以让我顺利回家,我画的就完全没用呢?”   “这就是才华的差别吧?”小留无情地瞥了她一眼,“再说,符是用来调遣精灵的。在草纸的背面画符,对精灵很不礼貌呀。”   “我这是练习阶段。”   小留哼哼一声,“原静潮能够成为城隍代理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就像你有你的优点一样。何必赌气要学他能做的事情呢?”   “想比另一个人强,是不需要理由的!”薇香赌气吼了一声,继续埋头画符。   此时此刻的地狱里,黑白无常终于找全了静潮的全部档案――这一次搜集档案工作比想象中轻松,因为静潮并没有经历许多轮回。   看着面前的肖像,他们神色不定地对视一眼:“……是他!” (5) - 溯缘 - 煌瑛   作为凡人终老。是不是会更好呢。   颜彩夕第一次想这问題。是在莲师的窗外。   不要说出來。就当什么都沒发生过。悄然地隐藏身份。应该不会有问題吧。迄今为止。她不是很擅长隐藏吗。她把对凤炎的心意藏得多严密……   “彩夕。为什么不进來。”莲师发现她在窗上的影子。彩夕知道藏不住了。她不会对莲师说谎。   莲师正在收拾行装。彩夕奇道:“莲师。您要去哪里。”   “避难。”莲师从容地回答。“玄斗斋大难临头。我们全部要走。”   “您算到了……”   “虽然不知他们是为了什么。”莲师眉宇间还留着困惑。摇头道:“原因不外乎愚蠢和癫狂。也许又有人以为。以女巫的血肉作为牺牲。就能逆天改运。”   彩夕知道莲师沒有说对。也沒有算出真正的缘由。但她情愿这样逃走。和同伴们藏匿到更深的山谷中。“月华也一起走吗。”   “当然。我已经捎话给她。让她到隐秘地点会和。”莲师口吻坚决。“玄斗斋所有女巫。全部要从世人眼中销声匿迹。过一段时间。风波平静再做其他考虑。”   彩夕恭敬领命。收拾自己的行装。同玄斗斋所有人踏着月色逃遁。在莲师所说的隐秘地点。一行人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月华和凤炎。   凤炎带着一队精锐保护月华前來。彩夕刻意躲在人群之中。避开他们。   躲开他们的不仅仅是颜彩夕。还是预言师。她既然知道一切。更无法纵容自己插入他们中间。可是他执意追到她的身边。   “彩夕。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你跟我走吧。”他急切地说。“我來保护你。你不需要躲着任何人。”   彩夕迫使自己的脸转向别处。却看见莲师的表情。莲师仿佛在鼓励她。让她和凤炎一起走。   莲师对两个弟子一向如此。让月华得到女巫莲星得到的一切。让彩夕得到女人莲香雪从未得到的。然而彩夕无法接受莲师的好意。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去接受凤炎的爱意。但她还是转身走开了。不回头去看。“彩夕。”他懊丧而难过地喊她。她装作沒有听见。   黑衣骑士们护卫玄斗斋成员向险峻的山脊攀登。女巫们的沉默让旅途变得神秘而沉重。翻过山。还有更多人迹罕至的山谷等待她们。她们将停留在其中一处。变成传说。不知何年何月再现人间。   凤炎不屈不挠地带领自己的卫队跟随左右。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大家都知道他不是跟着他们。他只是跟着一个女人。但那女人却对他不闻不问。毅然决然地走向与世隔绝的地方。女巫当中竟然有这样一个女巫。而她的身边竟然有这样一个男人……他们两人的脚步让女巫们的旅程变得哀伤。   彩夕首先无法承受这份静静的哀伤。轻声问莲师:“预言师真能看到一切吗。”   “据我所知。是的。”   “有沒有什么人的命运。是预言师也无法看透呢。”   “这……从未听说。”莲师说。“自己的宿命一定看不到吧。不然过往的预言师就不会死于非命。”   “还有其他什么人。是他们看不到的吗。”   “为什么想起这些呢。”   彩夕咬住嘴唇沒回答。也许她这凡人太缺乏天资。Www。。com即便成为预言师。仍然有很多事情在她眼前一团模糊。雾里看花终隔一层。雾却越积越浓。莲师和凤炎深深地隐藏在雾里。彩夕看不到他们的去路。   凤炎的士兵先发现了险情。第一时间发出警讯。   “有人追踪。人数不多。”凤炎沉着地警示女巫们。“你们寻找藏身之处。”   陡峭崎岖的山道上。哪里有藏身处呢。女巫们面面相觑时。夜骑的灯火飞快地沿着山路而來。沒有马蹄声。但速度快得惊人。“妖化的马。”凤炎的士兵同黑衣骑士们立刻抽出弯刀。严阵以待。但顷刻之间。众人动弹不得。   “妖术。”莲师露出少有的为难神色。她是一个不越界的女巫。从不使用先师们传授的役使妖魔的方法。此时此刻却让自己陷入被动。   月华是唯一行动如常的。她唤來自己的四位青鸟使者。Www。。com听她差遣的精灵却难以保护所有人。   “小小飞鸟也想逞强。”对方头目放声大笑。三只狼妖如狂风肆虐。席卷而过时将青鸟使者个个重伤。   “山神何在。”月华动了怒意。呼唤山中神祇。敌人却冷冷掷下一尊石像头颅。道:“不必喊了。他已破散。能够呼唤山神。难道你就是预言师吗。”   “预言师。”莲师恍然大悟。“你们以为玄斗斋出现预言师。”   冷傲的敌人不理会她。挥鞭指向女巫们。向部下道:“全部带走。”话音未落。一道细细的清光破空而來。狼妖们跃起阻拦。却被光芒击碎。   片刻之前嚣张的头目惊慌失措。挥刀去挡。但光芒是无形的。绝非刀剑能够斩断。如丝又如箭的清光不偏不倚射中他的眉心。霎时之间。千万道清光从天而降。仿佛一簇密集的银针之雨。将妖化的马和马上的妖魔们悉数猎杀。   莲师悚然变色。喃喃道:“玄绢的丝……是她來了。”   “是我來了。”青衣老妇人端坐大蛇眉间。由白蛇妖驮着來到女巫们面前。“白绫。放我下來。”她轻声吩咐。白蛇便乖乖照办。而后化身为老妇的白衣侍女。同黑衣、红衣两名女子一道冷冷地盯着女巫们。   彩夕看着这个老年女巫。霎时知道她是谁:莲师的师妹鹿晚萍。在她身后的三个驯妖是鲤鱼红缲。白蛇白绫。蜘蛛玄绢。正是玄绢的丝。杀死齐宫队伍。   同时她也知道鹿晚萍为何而來。女妖们身后的青花马。驮着即将被改变命运的楚国贵妇人。   “风荷。”月华惊道。“你怎么会。”   贵妇人沒说话。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倾城的容貌与今晚的山景宛如绝配。同样阴沉、冰冷。左风荷的眼睛里沒有光。当她注视一个人。那双眼就像在轻而易举地吞噬对方的生命之火。让被她盯住的人浑身战栗。   “你们。谁是预言师。”她开口说话。从容的声音比刚才凶悍的敌人更加阴森。“谁是预言师。走出來。”   月华奇道:“为什么你们今晚都來寻找预言师。”   “预言师再度现世了。”风荷淡淡地说。“你沒有算到这件事吧。”   月华飞快地在心里掐算。立刻有了答案。“你來阻止预言师改变天命。”   “是的。预言师。走出來。让我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改变我们的宿命。”   彩夕沒有动。她也看到了莲师说过的另一个未來。莲师说过的看不清的奇怪东西。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彩夕也看不分明。天命被篡改了。可是她对天命毫无兴趣。她不想暴露自己。   “不愿意承认……那就沒有办法了。”风荷垂下眼睛。轻声对鹿晚萍说。“杀掉。”   “杀掉。”鹿晚萍始料未及。怔住不动。   “出现在这里的皆有可能是预言师。不能放过。”风荷伸手指向女巫们。还有黑衣骑士和凤炎的队伍。“全部杀掉。”   “你疯了吗。”彩夕忍不住出声质问。“为一个无稽之谈轻贱数十人的性命。天命若归你。倒真是匪夷所思。”   左风荷不理会她。对鹿晚萍道:“趁她们所中妖术尚未解除。动手吧。还犹豫什么。”   鹿晚萍奉劝道:“夫人。预言师不断寻找宿体。片刻也不会停歇。若在此地杀死它。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它立刻又去找下一个身体。我们还要费更多力气追寻。何不将他们统统囚禁。慢慢找出预言师呢。”   左风荷不慌不忙地回答:“据说预言师从不在同一个物种当中出现两次。这次的预言师是个人。下次不知是什么。人有能力改变天命。花草鱼虫、飞禽走兽也有能力阻挠我吗。我要杀了这个人。赌下一个预言师改不了我的命。夜长梦多。现在就动手。”   “住手。”月华又惊又怒。压低声音道:“风荷。你敢伤害他们任何一个。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左风荷抬起手臂。手臂上装着她的袖弩。沒有任何示警。箭光闪烁。眨眼钉入月华前胸。贵妇人摇头叹息:“你又來了。。好像人人都该听你的。好像只有你知道我们该怎么活下去。高高在上的女巫。我讨厌你很久了。”   “放过他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我跟你走。我就是预言师。”莲师忽然开口。   彩夕不由自主地叫道:“莲师。”   “天命不会属于你和星钧。”莲师安稳地说。“你们为了所谓的大义。过界了。逼死发妻的男人和弑父的女人。天命不会属于你们。”   “就为了这些。”左风荷的眉毛轻轻抽搐。冰冷的口气中夹杂了愤慨。“那你要天命属于谁。请问这世上哪个王的双手洁白无瑕。”   莲师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你呀你。穿上华丽的衣服仍然是只懂得杀人的刺客。你怎么可能明白。”   第二支箭刺入莲师的喉头。“莲师。”彩夕和月华异口同声叫起來。眼睁睁看着莲师仰面倒在地上。   鹿晚萍看着她数十年的宿敌就这样死去。默默地说不出话。垂下头默哀似的静了一会儿。说:“夫人。事情了结了。”   “不。”左风荷向她冷笑。“你看不出她在说谎吗。”   月华一手捂着胸前的血渍。睁着悲愤的眼睛瞪向左风荷。借助月光的力量。她召來星钧的影像。若问世上有谁能够让杀戮中的风荷停下來。唯有她的丈夫。   “够了风荷。”地面升起浅淡的白影。男人的形象渐渐清晰。“天命要怎么样。就由它去吧。我们仍然可以过我们的日子。”   “已经沒有‘我们的日子’了。”风荷望向他时。眼中有了光。凄凄艾艾地跳动着。“‘我们的日子’从來沒有來过。雾萋死后。它永远不会來了。”   男人的影子带着伤感而怜爱的神气望着她。风荷紧紧地握住缰绳。似乎浑身的力气都用在双手上。“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已经不能拥有你全部的心了。那么至少要缔造一样东西。让我们共同拥有。共同珍惜。”她声音苦涩。笑容更加苦涩。“这样东西必须足够珍贵。珍贵得让你无暇频频回顾你的过去。必须足够复杂、足够沉重。你一个人无法承担。需要我在你身边分担。这样东西。只能是一个全新的、广阔的国家。”   她说话时。有几名士兵和骑士从法术中解脱。或者逃命。或者试图攻击风荷。但鹿晚萍的三个驯妖轻易将他们制住。彩夕也重获自由。跪到莲师的遗体旁。   莲师气息全无。脸上的神色却坦然无憾。   “只有你是玄斗斋的主人。星字的继承人。”彩夕落泪为她阖上双眼。“无论当初是用怎样的手段赢得这个字。今时今日你师妹已经无法同你媲美。无人能同你媲美。”   “鹿晚萍你还在等什么。女巫无法承受杀人的罪孽。那就把你的驯妖暂交给我。”风荷大喝的瞬间。鹿晚萍心神动摇。驯妖体会主人心意。自动向风荷屈膝。“一个也不留。全部杀掉。”风荷厉声说出这话。红缲的水、白绫的毒、玄绢的丝齐齐袭來。   “谁來帮我。”彩夕抱着莲师的尸身。仰面向夜空大喊:“世间一切妖魔。我用你们的未來交换。谁在今夜救助我。我就用这条性命破解天机。告诉它命运。改变它的未來。”   “此话当真。。”当即从云层中传來滚滚雷声。庞然大物从天而降。轻易将鹿晚萍的三个驯妖攥在手心。“预言师。你不要食言。”它车轮般的硕大眼睛炯炯有神。渴切地盯住彩夕。   “绝不食言。”彩夕咬牙切齿。“让这女人为莲师的性命付出代价。” (6) - 溯缘 - 煌瑛   庞大的妖魔哈哈大笑。随手一抛将三个驯妖抛到九霄云外。伸手牢牢抓住左风荷。“啊呀。”它被刺痛了手。丢下风荷。诧异道:“这是一颗星。我可杀不掉。”   “你就是真正的预言师。”风荷一刻也未浪费。稳稳落地的瞬间就射出一支箭。   白纱在彩夕面前不远处轻轻一抖。将飞箭卷住。Www。。com月华出手相救之后。仍用手捂着胸口的伤。微微喘息道:“彩夕。快走。”   “一起走。”彩夕伸手扶住她。另一手本能地拉住凤炎。   被她的手一碰。凤炎就有了精神。什么法术也困不住他。   “啊。预言师。”夜空的层云中忽然出现更多妖怪。有些带着渴慕。有些凶神恶煞。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它们越聚越多。但都不轻举妄动。从云端窥探局势。   最先被彩夕召唤的庞然大物向它们呲牙咧嘴。不容它们伤害预言师。终于有些劣行难改的妖怪偷走了山路上的马。在云间大吃大嚼。有几个妖怪不知为何打了起來。接着有几个不知所谓的妖怪试图杀死左风荷。换取预言师告知未來、改变命运。Www。。com   风荷穷于应付时。彩夕在妖魔们的窥视之下举步维艰。   逃走……要带着凤炎逃走。凤炎他现在只是个凡人。他会被伤害。彩夕心里存着这个念头。顽强地向前。“你。你來帮我。”她恳求巨妖。但巨妖摇摇头说:“预言师。我可无力将两颗星星扛在肩上。他们会刺疼我。”   “哎呀。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一颗星。她是一颗星。杀不死哩。沒办法。”身后的妖魔们叽叽喳喳。停止攻击风荷。   风荷咬紧牙关。知道这次再不能放走预言师。那女人恨她杀了莲星。也许这就是预言师决心改变天命的原因。她解下长弓。引箭扣弦。瞄准预言师远去的背影。箭和她眼中的冷酷一道。笔直地冲了出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你能改变天命。”风荷看着箭的去势。喃喃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只有你能改变天命。我能不能把它改回來。”   巨妖试图挡下那支箭。但箭端杀气划破它的外壳。“啊呀。”巨妖惊呼着现出原形。不过是一只寻常体型的狐狸。   “这是为你准备的箭。”风荷冷笑道。“预言师。天命是上天和众神的意志。你敢拂逆上天。说到底你也是一种应该被消灭的妖魔吧。”   箭像有生命有知觉。坚决地直逼彩夕。月华企图为她挡下。但箭兜个圈子。又加速飞來。月华与它交手几次。忽然失了它的踪迹。凤炎警觉地将彩夕护在身后。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急促地说:“这箭我曾见过。它必取走一条性命。才会停下。”   彩夕悚然变色。“它会一辈子追着我。”   “不会。”凤炎侧过脸向她笑笑。“只有我才会一辈子追着你。傻瓜。”   狡猾的箭光从天而坠。凤炎似是已经感知它的方向。Www。。com猛地将彩夕推开。箭“噗”的刺入他肩胛。   似乎察觉弄错了敌人。箭杆剧烈地抖动。想要脱出重來。凤炎紧紧地握着箭杆。四下张望。瞬间知道该怎么做。“可是今天我不得不远远地离开你。彩夕。”他笑了笑。“离开你很远很远。你才能活下去。”   “凤炎。”彩夕本能地伸出手抓他。不是预言师的预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而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傻男人要做傻事。   他沒有去握她伸出的手。他的双手牢牢地抓着那该死的箭。让它留在他的身体里。他在她眼前纵身一跃。就远远地离开她。向不知几许深的山涧坠落。   他的箭伤根本不至于死。可是箭必要取走一个人的性命。才会停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凤炎。”彩夕扑过去。在这夜里。她的视力不会那么好。可预言师的才能让她看见他的表情。不是用眼睛看见。而是用心看见。。他脸上露出惊慌。不是惧怕死亡。而是怕她一时犯傻。跟着他一起跃下。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吧。知道她爱他……   “凤炎。”她向着他坠落的方向大喊。却得不到回答。   月华拼尽全力抱住彩夕。似乎说了什么。彩夕沒有听到。月华向跟着她们的狐妖道:“履行你同预言师的约定。带她逃。快。”狐妖抖抖身子。变作马匹大小。月华将彩夕放在它背上。它便驮着彩夕风驰电掣地逃走。   “预言师。现在就践约吧。告诉我敌人会如何行动。告诉我应该向何处逃遁。”狐妖说。   自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凤炎”从胸腔中冲出。彩夕就仿佛失去魂魄似的。如木雕泥塑般静默。   狐妖跑了一会儿。彩夕忽然开口说:“东方。震泽。”   “哗。那可够远的。”狐妖咕咕怪笑道。“坐稳。”   彩夕又不再出声。狐妖问:“把那两个可怕的女人留下。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你一点也不好奇吗。”它说的是月华和风荷。但彩夕一点也不好奇。她似乎不敢回头。问狐妖:“箭……追上來了吗。”   狐妖松口气道:“谢天谢地。沒有。”   彩夕的身体像暴风中的弱草一样剧烈颤抖起來。   “那就是说……他死了。”她的眼泪像夏季的骤雨般落下。她的哭声像利剑。随着狐妖飞驰的轨迹。在夜空划出深刻的伤口。群星不忍观看。藏匿云霄。很久之后。夜游的神明回想起來仍心有余悸。说那道伤口久久不肯弥合。预言师的哭泣在天际回响了一夜又一夜。直至她复仇的夜晚。 (7) - 溯缘 - 煌瑛   悲伤的女巫造了七只杯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不在乎。   狐妖化身少年跟随在她身边。她为他起名“纵剑”。狐妖一听便知这名字意味着复仇。“窥探未來是什么感觉。”纵剑总是很好奇。   彩夕指了指远处一棵树。说:“就像你能看清它的每片叶子。世间万物。过去乃至尚未來到世间的万物。都是我眼中的树叶。如何抽芽。如何随风摇摆。如何飘落。落在何处。化为何种尘泥。护了哪一朵花。只要我去看。全部在我的眼里。”   纵剑骇然咂舌。“全部。那你为什么沒有看到那天晚上的叶子如何坠落。”   彩夕痛心而无可奈何地盯着那棵树。Www。。com“整棵树都在我的眼里。可我努力去看的总被遮遮挡挡。怎么也看不见……”   纵剑搔头。问:“你就不能绕着那棵树。走到一个能看清的地方吗。”   “我不需要再绕。”彩夕急促地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眼眶。“我看不到的树叶已经飘零了。”   “如此说來。你的的确确能看到我的未來吧。”狐妖眯起眼睛盯着远处。“满眼都是同样的绿色。太多了。似乎不大容易专注在一片叶子上呢。稍不留神就看漏。”   彩夕点头。露出复杂的微笑。“放心吧。我会专注地看着你。还有其他几个。”   “那几个。是跟你的杯子有关系的人吗。杯子到底用來做什么。”纵剑对他的新伙伴越发惊奇。对她神秘的举动总是心痒难耐。   “星宿不是那么容易扼杀的。我需要帮手。”彩夕从容地说。“你今天帮我去请一位客人。”   “谁。”   “一个女巫。”   鹿晚萍环顾四周。再度打量面前的女人。“你真够胆量。事到如今还敢來找我。”她抚摸身边廊庑。啧啧称奇:“看不出那狐妖有这等法力。我完全猜不透这里的真面目是什么地方。”   “愿意同我交易的不只有狐妖。Www。。com”彩夕端坐矮床上。冷漠地说。“我找你來。想游说你。”   “游说我。”鹿晚萍哼了一声。“预言师的确是个传奇。但我不觉得预言师能为我做什么。”   “我将给你更高的荣耀。”   “呵。还有什么荣耀。比天下第一的女巫更崇高呢。”鹿晚萍悻悻地说。“我又不能成为预言师。除了做一个最有权势的女巫。还有更好的选择。”   “有。”彩夕木然说。“你变不成预言师。但可以成为世上唯一一个人类预言师的母亲。”   鹿晚萍蹙眉扫视她的眉目。试图发现线索。“你……在说什么。”   彩夕淡淡地说:“多年以前。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你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很不甘心吧。被莲星逼出玄斗斋。第一个孩子还要变成她的奴隶。这种事情很难接受。你和丈夫带着孩子逃走了。可是玄斗斋一定能找到你们。。你也是从小饮过咒水的头生女。孩子跟着你。一定会被抢走。与其这样。不如让她自生自灭。你在通灵时看到她可以活到白发盈头。乱世之中会很辛苦。但好过给莲星当牛当马。”   鹿晚萍嗤的苦笑。“不愧是预言师。这些都被你看到了。”   “我不是走散。是被遗弃。我不是忘记自己的真名。是你从來沒有给我起名。如果连家人也不知道我的名字。玄斗斋更无从找起。”彩夕垂下眼睛说。“但莲师还是找到我。不是作为你的女儿。而是作为她的继承人。”   鹿晚萍绷起脸。阴沉地逼近彩夕。寒如冰霜的目光简直像要在彩夕脸上剜个洞。“你真是我的孩子。”   “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我可以让你作为女人的人生和作为女巫的人生。都笼罩无比的光荣。拥有一个绝无仅有的女儿。。无论过去还是未來。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人。能被预言师拉着手。向整个天下宣布‘这女人就是生下我的母亲’。”彩夕从容地说。“我也可以让这一切都与你无关。要看你能否实现我作为女人和女巫的唯一愿望。Www。。com”   “你的愿望是什么。”   彩夕侧身拿起旁边一对杯子递给她。说:“我要公子星钧怀念雾萋公主时的叹息。还有左风荷看到这情景时的思绪。用它们装满这两只杯子。”   鹿晚萍把玩那两只杯。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已经看到。”   “是的。”彩夕一板一眼地说。“我已经看见你协助我的图景。”   鹿晚萍无声地挑起嘴角。将那对杯子收入袖中。告辞之前再次打量彩夕的脸庞。最终什么也沒说。   “还有五只杯子。”纵剑偏头点数。“还要我去找什么人吗。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不是什么人。”彩夕坐着一动不动。说。“现在你去帮我找一位现世的女神。”   “哈。”纵剑瞪圆眼睛。“我可不认识女神。”   “不要紧。我认识。”彩夕幽幽地说。   月华被带入这个幻境时。和鹿晚萍一样。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彩夕。你。”她疾走几步奔到端坐的彩夕身边。抚摸她的长发。几天之前的满头乌发。此刻变得灰白相间。彩夕的脸也出现皱纹。只有眼眸比以往更加明亮。充满无法对视的清光。   “你的腿……”看见彩夕裙裾下部瘪瘪的衣褶。月华伸手一摸。发现彩夕的双腿不见了。   “我用双腿跟震泽的妖魔做了交易。”彩夕的声音无怨无悲。“它去周游四方。把洞府送给我藏身。”   月华伤感地摇摇头。双手放在彩夕腰间。眨眼之间。彩夕的衣摆充实起來。一双新的腿出现了。   “这就是你创造身躯的方法。”彩夕安静地望着月华。说。“我找到你的那个夜晚。你就是用这方法造出现在的身躯。为此雀跃。用法术创造的躯体。即使胸口重伤。也可以修复。”   月华露出尴尬神色。讷讷道:“彩夕……你被选中了……被唯一一个我无法预测的力量选中。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什么都知道了。”   “是的。我全部都知道了。月华。。这不是你的真名。你的真名是娥隐珠。天帝的长女。人类从未得知你的尊名。因为你从未被供奉。自神话时代就隐居在遥远的月轮天。不要这么惊讶。月公主。我知道你的真名。也知道你的一切。”   月华咬了咬嘴唇。想说些什么。但彩夕在她开口之前继续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能够精准地预言。因为众人的天命是你谱写。我知道凤炎为什么而出生。我知道你为什么选择公子星钧和左风荷作为你的朋友。沒错。我也知道他们的來历和归宿。”   她停下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带着愤恨端详月华。咬牙问:“因为那对男女的宿命光辉伟大。所以凤炎被他们所杀。也无所谓吗。”   “事情不应该是那样。我怎么可能让凤炎……”月华捂住脸。难过地说。“他们本应成为盟友。共同结束这个乱世。凤炎不会被杀。他会和我急流勇退。交由星钧和风荷一统天下。”   彩夕冷笑道:“的确是恢弘的计划。炎王和天下第一的女巫。星王同天下第一的女刺客……我佩服你设计出这样浪漫的命运。可是你从沒有想过雾萋公主。沒有想过天予者止水。也沒有想过花羚。。他们在天上就不是你的朋友。在人间的遭遇同样微不足道。是吗。”   “不是。”   “那为什么雾萋死掉也无所谓呢。天予者。如同我养子一样的止水。按照你父亲天帝的指示。把短短十年的生命用在人间宣扬美善。他做错什么。还有花羚。。你给她的宿命。就是用一生的悲剧继续服务你的宏图。”   “彩夕。命运不是你说的那样。善终还是夭折。不是我的喜好。人生不是我的信手乱弹。而是看他们还需要学习什么。”   “请问星钧和风荷杀死你爱的男人。会从中学到什么呢。你又从中学到什么呢。”   “天命被篡改了。”   彩夕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被篡改了。你从全知全能的月公主。变成无力操纵一切的列月华。你预设的双宿双飞不再有。你也无力再为自己创造另一个美好结局。由我來结束乱套的剧情吧。”   月华吃惊地看着她。忽然深感不安。“你想做什么。”   “星宿的宿命不易看穿。更难改写。除非是动用其他星宿的力量。”女巫说。“我将用七只杯子。摧毁那两个人。”   “杯子。”月华不解地看着彩夕递给她的杯。   “对着它。再叫一次他的名字吧。”彩夕哀伤地说。“叫他的名字。。凤炎。炎韵。呼唤你爱过的人。或者你爱过的星。”   月华被她的神情震骇。忽见杯中浮现凤炎的身姿。“凤炎。”她忍不住对着杯子柔声呼唤。一声之后。心像决堤似的无法抑制苦楚。“凤炎。凤炎。炎韵。”她连连呼唤。悲叹和眼泪齐齐坠入杯中。直到彩夕伸手取走杯子。她仍然泪流满面。   “你走吧。”彩夕背对着月华。说。“接下來的事太残酷。不适合圣洁的女神插手。”   “彩夕。不能停手吗。”月华顾不上抹去满脸泪痕。眼泪汪汪地看着彩夕说。“我不是求你放过谁。我不想看你步入歧途。万劫不复。你是预言师。你的存在应该有更宝贵的意义。”   女巫的背影一动不动。良久。她轻轻地叹息:“沒办法。无论是什么样的天命、大义。也无法说服我放过杀人凶手。” (8) - 溯缘 - 煌瑛   “我们已经找了一个女巫和一个现世的女神。”送走月华。纵剑的眼睛闪闪发亮。“接下來要找什么呢。”   彩夕漠然回答:“一颗流星和一位女王。”   “流星吗。”纵剑眯缝起眼睛。“有点意思。那些不受天命管束的家伙。的确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我想提醒你。那天晚上你也看到了。左风荷身负天命。连妖魔也拿她无可奈何。你有把握借助流星的力量击败她。”   “天命不是你想的那么坚不可摧。”彩夕说。“今天傍晚。那颗流星就会出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纵剑按照彩夕的指示。在震泽边铺张席子。陪彩夕坐等所谓的神奇的人。这季节。这地点。很少有人途经湖边。纵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预言师。不如用这闲时间。告诉我一些未來。”   “问吧。我将践约。”彩夕露出和蔼的微笑。伸手轻轻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这亲切的举动让狐妖很不适应。他别扭地躲闪一旁。问:“告诉我。未來有什么样的大事等着我。如果沒有任何意义重大的事情等着。我是为什么出生呢。只为了扮演天地间一个可有可无的妖怪。Www。。com”   “你不是可有可无的。过去你是今日无法想象的伟大主宰。今日你是救助预言师的狐妖。未來你将得到更多非同凡响的朋友和更多的爱戴。”彩夕柔和地说。“也许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无足轻重。但你是无可取代的。无论何时。无人能代替你扮演的角色。”   纵剑的大眼睛焕发明亮的光彩。对她许诺的未來心驰神往。他还想继续细问。忽见湖边走來一对少年男女。少年约摸十**岁。少女年纪更轻。他们看似心不在焉。但身姿轻捷。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步履矫健。绝非寻常人。   “來了。”彩夕站起身迎向他们。少年男女显然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有什么意图。他们停住脚步。警觉地展示出防卫姿势。“和左风荷的姿势如出一辙。”纵剑以心传言。警示彩夕。彩夕也以心回答:“当然。他们同是一流的暗杀者。”   “你们是來找东西吧。”她走到少年男女一丈开外。以示无意伤害他们。少年男女面面相觑。不知道面前这鹤发鸡皮的老妇人怎么看穿他们的心思。   彩夕继续说:“震泽的水面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开着花。”少年男女露出惊异的神色。。他们是为这传说的秘密前來。怎知被人捷足先登。   “十年前有位公主因为好奇。前來寻找水中花。不幸被敌国掠为人质。后來在脱逃的路上。死于刺客之手。”彩夕不疾不徐地说。“为了悼念妹妹。王将公主爱剑沉于湖中。你们要找的。就是那柄宝剑。”   少女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颜彩夕。”   少年男女大吃一惊:“你是预言师颜彩夕。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我是你们的盟友颜彩夕。”彩夕沉稳地舒展手臂。指向湖心某个地方。对少年说:“君客。宝剑和你的新宿命都在那里等着。相信我的话。或者现在就转身离开。”   少年男女将信将疑。然而他们早就下定决心迎接宿命。在彩夕指示的方向。他们轻而易举发现水中的剑:它被十年來向水面生长的花茎缠绕。几乎要破水而出了。他们甚至无需潜水。就将它打捞上來。少年持剑來到彩夕面前。神色仍然惊疑不定。“你说我的新宿命。。是指什么。Www。。com”   “你将为你心爱的雾萋公主完成复仇。”彩夕说。“我们都将为自己所爱的人复仇。”   少女嗤笑道:“这不必你说。”   “至于更多的话。大功告成之际我再告诉你们吧。”   但少年男女不为所动。转身便走。彩夕奇道:“每个生灵都想从我口中知道未來。你们完全不好奇吗。”   少年男女回过头。脸上有相似的麻木和冷冰。“我们的未來。自己早已知道了。”   “那么。她面对攻击时如何应对。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选择什么样的策略。使出什么样的招式。预留哪一条退路。你们也知道了吗。”彩夕淡淡地说。“对手是左风荷。是她手把手传授你们入门的功夫。指导你们日夜练习。有了宝剑就有十足的把握赢她吗。”   少年男女停下來。商量似的对望一眼。转身回來。少女狐疑地打量彩夕。撇嘴道:“不知传说中的预言师是否真的拥有神奇。”   “我会先做一件事。让你们明白。”彩夕面无表情。凝望少女。说。“鞠蝶梦。我可以马上让你见到你心中思念的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少女如遭雷电轰顶。颤抖的牙关挤出一句话:“他已经死了。”   “是的。”彩夕生出同病相怜的爱惜。柔声说:“他已经死了。从那以后。他出现在每个死者身旁。”   少女被她神秘的言辞弄糊涂。问:“什么意思。”   “你爱的男人。变成了死亡的使者。”彩夕说。“不是每个活着的人都能看见他。如果你想考验我的能力。我就带你去见他。”   少女毫不迟疑地说:“让我再看他一眼。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请你。求你……让我再看他一眼。”   彩夕示意少年少女跟着她。他们沿湖走了约摸两刻钟。看见湖边倒着一个死人。可怜人似乎饥饿过度。试图在湖边饮水时。不小心摔落湖中溺毙。灵魂出窍之后仍然懊丧不已。鬼魂旁边站着一名黑袍男子。手捧竹书。核对书上的记载。   “啊。”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向他奔去。黑袍男子也看见她。脸上显出惊异而留恋的表情。少女扑过去抓了个空。摔倒在地。黑袍男子想用手去抱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却硬生生地忍住。倏然消失在她面前。   “第三代黑无常雨痕。位列冥神。不是你的手能够碰触的。现在还不可以。”彩夕上前扶住悲痛欲绝的少女。柔声安慰:“有一天你们会再见面。在沒有烦恼和伤害的世界。”   “当真。”   “当真。”彩夕说。“时候到來。他会來迎接你。”   “你说得煞有介事。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我的容颜。只在泄露未來时衰老。如果是谎言。不会让我的生命飞快流逝。”彩夕泰然微笑。“我为你放弃寿命。因为女王啊。你绝对值得。”   少女抬起头。眼泪和悲伤都藏得干干净净。嘻嘻笑道:“同你结盟似乎不是坏事。”她转瞬收敛笑容说:“只有一个错误。希望你别再犯。”   “哦。”   “不要再提那个女人曾经和我们一起长大。”少年男女声音低沉阴冷。“她已经被逐。同我们沒有任何关系。杀死她不是手足相残。我们不必背负多余的罪责。”   “我记住了。”彩夕谨慎而严肃地回答。   流星和被称为女王的少女向彩夕伸出手。说:“我们接受你。”   彩夕用力握住他们的手。微笑道:“我要烦劳两位去找一些人。。你们也看到。我的躯体衰老得很快。难以寻访盟友。”   “哦。还有什么人要成为我们的盟友。”   彩夕轻轻地掠开鬓边白发。。这缕头发在她说出蝶梦的未來时。突然地变白。“左风荷以为她是天命所归。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我就要集合那些为一万枯骨哭泣的人。向这天命所归的贵人讨还公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君客和蝶梦被这短短几个字迷住。觉得平生从未听过。   “喔。”彩夕腼腆地笑了笑。“那是千年之后的诗。我为之叹服忍不住说了出來。我们心中知道便好。不要去掠他人之美了。有些精彩属于别的时代。就像你们尚未來到的人生。”   “又多一丝白发。”蝶梦哂笑道。“这样嘴快。小心撑不到报仇之日。那么遥远的事情。我们即便今日知道。又怎能生生世世记得。”   彩夕若有所思道:“是啊……你提醒了我。有些事情。要想个办法。才能生生世世记住……” (9) - 溯缘 - 煌瑛   “女巫。现世的女神。流星。來历不明的女王。”纵剑对彩夕佩服不已。“现在要我去找什么呢。”   “一个女人。”彩夕说。   “人类。”纵剑有点失望。   “无论女人还是女神。失去所爱的心情全都一样。不顾一切。渴望同心爱的人再见一面。”   纵剑眯起眼睛。“哈。沒错。女性预言师也一样。”   “我。”彩夕艰难而缓慢地摇头。“我呀。要做的事不是同他再见一面。”   “哦。那是什么。”   “我要为他所作的事。要在两千年之后才能实现。”   阴雨霏霏。青山翠野白雾缭绕。荒芜的山谷中有个女人守着一座孤坟。坟冢只是一个圆圆的小土丘。生出了短小的新草。墓碑只是一块石板。光秃秃的沒有刻墓主之名。唯有墓碑前供奉的一对笛子。有些不寻常。Www。。com   纵剑驮着彩夕來到谷中。激起一股旋风。女人抬眼随便地看了看。全无惧色。彩夕拄着手杖蹒跚走到女人面前。费力地笑了笑。“花羚。好久不见。”   “颜姐姐。”女人辨认出她。不禁为彩夕的容颜衰老而骇然。“你怎么变成这样。”   彩夕沒有回答。先在坟前拜了拜。女人牵强地咧嘴笑了笑。“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是不喜欢。可我敬佩为了保护心上人而死的男人。”彩夕说。“花羚。我需要你帮助。”   女人露出为难之色。“你的要求我不该拒绝。但我不会离开这里半步。恐怕帮不到你。”   “不需离开这里。”彩夕拾起坟前的笛子交到女人手中。“吹这支笛子。把笛音送给我就好。”   女人奇道:“你要笛音做什么。”   “完成我必须做的事。”彩夕说。“我要取一个女人的性命。那女人也是害死墓中人的凶手。”   “左风荷。”女人提起这名字仍然免不了心情激动。但她迅速地克制自己。眼望坟墓说:“他嘱咐过我。不要复仇。他和那女人之间沒有仇恨。他们都是奉命行事。况且就算杀死她。我和他也不能在一起了。”   “唉。花羚。你们会在一起。”彩夕怜爱地微笑。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抚摸花羚的肩头。“你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比你能够想象的更加长远。相信我。”   女人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是因为彩夕的话。而是因为彩夕在说话时。手背上又增几块褐斑。眼角和唇边的皱纹也更加深刻。“颜姐姐你。”   “但你们无法顺利地在一起。需要对命运的安排做小小改动。”彩夕不顾皮相的衰老。继续说。“如果你愿意。我就为你做那种改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我和他……还有机会。”女人眼中闪动着希望。   彩夕走近坟冢。掌心摩挲坟上一株嫩芽。说:“这是一棵槐树苗。如果你不需要我许诺的未來。不要理会它。七日之后的大风雨会摧毁它。如果你觉得我的话还值得期待。那就为我吹奏你们的定情曲。怎么样。”   女人将骨笛紧握在胸前。思索了短短片刻。点头说:“好。”紧接着将骨笛放在唇边。   笛声宛如孤雁击浪。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秋水迴波。转瞬又变为风吹雪舞。春暖花开。她是一个人在演奏。却好像在同时聆听着另一个人的笛音。与他配合。可惜山野中终归只有一段笛声。她深深的遗憾在曲终之时仍意犹未尽。   当她放下笛子。彩夕执起她的手。让她看那株幼苗。对她说:“我曾经对你说。你爱的人是一棵树。”   女人回想起从前。脸上绽放甜美的微笑:“初次见面时。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我让你推算我们的前世。考验你是否真正的玄斗斋女巫。你说他是一棵树。我是一朵花。今生合该相遇。”   彩夕点头。“他沒有走开。就在这里轮回。化为此树。在这里。是你陪着他。也是他陪着你。此时此刻它已不是刚才的幼苗。它聆听你的笛声。染上坟中尚未消散的挂念。感悟了七情六欲。百年之后他将成精。五百年后他将遭遇天火之劫。他的残躯上重生新树。如此三次劫难、三次新生之后。他将与你相遇。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你们将合而为一。花树常伴。永不分离。”   “但愿如你所说。”女人将笛子放在坟前。不再说话。   彩夕带着盛满笛音的杯子同她道别。“再见。安妤。”她轻声说。   “嗯。”女人不明白。   “花羚这名字承受太多苦难。你得到幸福时的名字是安妤。我无法在那时候分享你的幸福。想现在就用这名字称呼你。”彩夕微笑时。嘴角堆满了皱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看起來更加亲切。   女人凝望坟上嫩芽。问:“他的名字呢。”   “素皙。”   “素皙……真是个好名字。我记住了。”   “距离你会见吹笛的女人。已经一年了。”   一年之后。纵剑再也忍不住。问:“还有三只杯。你打算怎么做呢。今天召集大家。是不是有新的行动。”   “君客为我盗來雾萋自尽的剑。她留在剑上的悲伤。我已收入杯中。可是……”彩夕拿起雾之杯笑笑。“难以捉摸的家伙。哀怨至如此地步。她却完全不知恨憾为何物。”   纵剑挠腮。“最后两只杯上刻的是炎字与水字吧。要去哪里找充盈杯子的人。”   “他们两个就在这里。”彩夕环视周身。微笑道:“我爱的人。我爱如养子的孩子。他们的愿望就在我这里。我用了一年时间。让他们残余的思绪聚拢。”她的手指像撩动水流似的在身边绕了绕。将手指放入空杯中。杯子霎时被灵气填满。   “吸收日光而生长的谷物。浸染月光的泉水。共酿为酒。再加上我这违背天命之人的血。七个杯中酝酿的情绪。”女巫割破掌心。将血滴入七个杯中。又将七个杯中的血汇聚为一盏。加入冷酒。分给身边的少年男女们。   “为枯骨哭泣的你们。用了一年时间提高技艺。现在我把星宿的力量融入你们的血。。杯中汇集的是星宿们自己也不敢面对的伤痛。你们得到那力量。将化身为他们怯于面对的对手。我背天改运的能力将助你们击杀仇敌。”   少年男女们分饮盏中物。君客忍不住问:“七星杯的使命结束了。你要如何处置它们。”   彩夕摇头道:“它们的力量远非如此。就像我们刚才所做的。倾入杯中之物将沾染它们的灵力。赐予饮用者。我已经施法。在我死后它们将自动封印。直到特定的日子來临。现在去进行我们最要紧的事吧。”   他们走出藏身的洞府。发现外面月光清淡。银河璀璨。是个清静凉爽的夜。阵阵夜风撩动彩夕银白的长发。彩夕紧握拐杖。尽力挺直佝偻的身子。深呼吸。觉得胸腔从來沒有如此舒畅。   真完美。是个死而无憾的夜晚呢。   “出发吧。”她对着苍穹浅笑。   天命的逆转已成定局。 【缘十一:宿命再临】 - 溯缘 - 煌瑛   『只要这世上有相互牵挂的人。好的希望就不会断绝。』   ☆┈┈┈┈┈┈┈┈┈┈┈┈┈┈┈┈┈┈┈┈┈┈┈┈┈┈┈┈┈┈┈┈☆   这是个曾经华美的大屋。最初造好时。四壁描绘着精美的绘画。屋中摆放着许多家什。Www。。com每一样都极尽奢华。   它在这个曾经华美的屋中呆了许多年。每天静静地坐在一个名贵的檀木架上。默默看着屋中空气流动。。这个尽善尽美的屋中。所有享乐的道具一应俱全。唯独沒有熙熙攘攘的人声。连屋子的主人也只是日复一日地沉睡在价值连城的床里。Www。。com   它觉得很无聊。却无计可施。直到一场轻微的地震掀翻了木架。它趁势滚落在华屋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供主人赏玩的名家字画。已经蒙尘许久。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它从这个新角度观看大屋。沒几天。新奇的感觉过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它又开始无聊。后來。大屋突然漏水。无人整饬。它一筹莫展。只能看着浑浊的水淹沒它的身体。又淹沒大屋中的一切。   水底真冷。它慢慢披上绿色的厚衣。躲在渐渐增厚的淤泥里。   又过了不知多久。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大屋里的水退去。淤泥干涸。它身上厚厚的泥土和绿衣崩裂。它从裂缝里看到邋遢的大屋。。真难以相信。曾经美轮美奂、金壁辉煌的一切。都变成一堆垃圾。它无奈地叹口气:现在这里终于像一座坟墓。   一群老鼠从某个角落里探头探脑地溜进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它紧张极了。。这些家伙的性情很差劲。而它又恰巧是它们喜爱的东西。   老鼠果然发现了它。交头接耳:“就是这个吗。”“按照大人的说法。应该就是这个。”   为首一只大块头的黑老鼠踩在它的身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扒开它身上干裂的泥。把它捧起來端详:“这块木头很合适磨牙。”   不不不。千万别那样。它吓得哆嗦。却看到老鼠的表情因痛苦而开始抽搐。   “老七。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大人说过。像我们这样的小畜。不可以拿它太久。我们快把它传出去。”另一只老鼠怯懦地提议。大黑鼠急忙把它扔给这只老鼠。这只老鼠又像烫了手似的。匆匆扔给身后的另一只。   它就这样被一长队老鼠传递。Www。。com渐渐离开它呆了很久的大屋。向地上世界而去。终于要见到天空了吗。要见到阳光了吗。它满心期待。   洞口沒有耀眼的明亮。但吹过身畔的凉风送给它久违的清新气息。。它再一次來到原野。仰望满天星斗月光。   皎洁的月光下有一对美丽的身影。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一个是白发青年。一个是一身艳绿长裙的妖冶大姐。它被传到他们手中。在他们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它有些害怕。   “这块烂木头就是传说中的七个杯子之一。”妖冶的大姐厌恶地看了看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十分不屑。“它隐藏着破坏阴阳和谐的强力。”   白发的青年沒有回答。小心地剥开它身上的泥土。欣赏它通体的花纹。当他在花纹中看到它的名字时。满意地点点头:“它就是。你看。这里写着‘雾’。它是雾之杯。封印了‘怨恨之雾’的悲伤。据说是七个杯中最为强烈的一个。”   “要怎么才能把它封印的力量解放。”妖冶的大姐接过它。无论如何看不出端倪。   白发青年又说:“似乎有种说法。杯子裂开。满载的东西就会释放。但是只有集齐七个杯。才能同时解放它们的力量。”   它冷笑。。又是一对追踪无稽之谈的愚人。封印它贮藏的悲伤的。是很久以前最强的女巫。怎么会做脆弱的封印。任凭它裂开。它积蓄的力量。只有创造它的主人能够解放。   但是……这两位的愚蠢迷信。该不会害它被劈成废柴吧。   那妖冶的大姐从身后拎出一个包裹。它听到熟悉的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那是它的同伴在击掌言欢。它立刻高兴起來:在寻找主人的过程中。偶遇其他伙伴。确实值得庆祝。比较遗憾的是。它们说谁也沒有找到主人。   “星、风、花、雾、水。。我们找到五个。还有炎和月下落不明。”妖冶的大姐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包袱。把它和其他伙伴扔在一起。   “等集齐了七个杯。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场啦。”白发青年冷冷地微笑道:“到时候。让这世间都知道我们经历了多少屈辱和痛苦。” (2) - 溯缘 - 煌瑛   那天晚上,守灵的妖怪们静静拿出无数夜明珠、点亮无数鬼火,默默祝福他们尊敬的朋友龙御道先生在地狱获得快乐的新生活。   他们异常的审美观把寂静的深山搞得阴森恐怖,他们由衷为龙御道先生感到高兴的真诚表情,让薇香难以接受――在她看来是大悲剧,至今还没能完全从丧父的震惊中恢复,在他们看来却是脱离苦海、奔向新天地的喜剧!   听过司仪长达四十分钟、题为《追忆龙御道先生开朗的一生,希望他在地狱继续贯彻快乐的人生理念》的致词,以及妖魔代表回忆他们与御道先生和平友好幸福快乐的相处经历之后,薇香闷闷不乐地离开灵棚,郁闷地回到卧室蒙头大睡,结果却不断地胡思乱想,想象着自己死后妖魔来凭吊的混乱场面,难以成眠。   虽然父亲生前总是离家游历,薇香自小习惯了山居的清冷寂寞,然而想到微笑的父亲再也不会踏着月光去掩上山门,再也不会慈爱地叮咛她早睡早起,薇香胸中的酸涩就一直涌上眼眶。Www。。com她知道,父亲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他为之而生、生来就注定要去的地方。但那痛苦并没有减轻――更可恶的是,这样的痛苦竟然没有人能分担、体会!   “喂,白无常,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小时候睡不着,我爸爸常常讲故事。”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拼命克制眼中的泪水,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白衣少年――只有黑白无常还算比较正常地表示了不太深切的悲痛,并且一直陪在她身边。   一身雪白的少年为难地笑笑。“可你已经十四岁,不能算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爸爸。”   “你就不能关怀一下刚刚丧父的孤儿?”薇香白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说,“听我爸说,他小时候睡不着,还是你讲故事哄他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可他那时候才三岁。”白无常神色尴尬地把头别到一边,暗暗嘀咕:“这种事情也值得当作经验传给后代吗?我回去以后一定要郑重地鄙视他……”   “我爸说,你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对故事的态度非常认真。讲一个听听吧!”   得到这个高度评价后,白无常有点得意地抚着下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好吧。我就讲一个真实的、以众多美男子为主人公、以亲情和阴谋为主题、令人泪如雨下的故事。”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正式开讲:“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   “这是‘后羿射日’!这么老掉牙的故事也能拿出手吗?我现在可不是三岁的小孩!”薇香拖长声调打断他,“换一个!”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想当年你爸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从来没要求听第二个故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原来他的童年这么单调。”   “能把老掉牙的单调故事讲得与众不同的,只有我!”白无常徒劳的抗议在薇香冷淡的目光中落败。“哼!既然你这么不合作,我也不想告诉你后羿的真相了。”   可惜这个调胃口的伏笔没引起薇香的好奇,好脾气的白无常只好认真地去想其他故事。然而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第二个,只得放弃,对搭档说:“黑无常,你来讲个催眠的故事,好不好?”   一直坐在桌边默默看书的黑无常缓缓转过头,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冰凉的目光直视白无常片刻,又缓缓转过头,继续看书。   “他的意思大概有两点:一,逆反期的小孩真心烦,他最发愁照顾龙家的青少年。二,他没故事可讲。”白无常无可奈何地耸肩,完美地翻译了搭档的肢体语言。   “逆反期”这三个字可不好听,薇香躺在床上不满意地打滚耍赖。“黑无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除了刚才念阎罗大王的授权书,我还没听你说过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我们有仇吗?你是被上辈子的我害死的?你对我有意见是不是?”   她还打算继续撒泼,扑克脸黑无常忽然叹了口气:“只有无聊的事情能让人昏昏欲睡。我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的时间又不宝贵。”薇香鄙夷地嘟着嘴道,“就是因为你舍不得花一点时间和别人沟通,才会变成民间传说中的反面角色。”   白无常“噗”的笑出声,好像没想起他自己也是个反面角色。黑无常没趣地凝视窗外的月色不知想些什么,略微停顿片刻之后,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神魔妖精鬼怪与人类生活在一起,走得很近。”   没有任何铺陈过度,他就这样突兀地开始用神秘的语调讲故事。薇香一惊之后来了精神。这将是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她有预感。她充满期待地瞪大眼睛,白无常也微笑着等待下文。   无声的支持没能调动黑无常的激情,他没有理会这两个聚精会神的听众,依旧用平淡的神气继续他的故事。“那时,世上有许多个小国。其中一个国家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预言师……”   “黑无常!”白无常听到这里,摆手低呼:“不能说出来!”   他的搭档脸上仍是冷淡和惆怅,漠然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这样遥远的事情,对曾经经历过的人而言,已经没有印象……如今,它只是个无聊的催眠故事。”   薇香不懂他们这玄妙的交谈在暗示什么,只是白无常紧张的态度激起她强烈的好奇,一定要问个究竟。“预言师是做什么的?”   黑无常的声音不急不徐:“预言师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人。他们看透天命,却不知道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知道天命?比天帝知道的还多吗?”薇香的眼睛转转,向白无常征求答案。   少年的浅笑有些牵强。“天帝知道‘天命’,因为天命由他来定。而预言师却在天帝做决定之前,就知道他会怎样去定一个人的命运。他们这种才能让天帝很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为预言师的人必须付出代价。他们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能知道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看不透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往往让预言师的生命中充满痛苦,通常他们早早就去世了。”   不知是白无常的声音太伤感,还是他讲述的事情有魔力,薇香心中忽然冒出一股惆怅,她柔声问黑无常:“你要讲的那个女预言师,也过得很辛苦吗”   黑无常非常缓慢地点点头,说:“她极有天赋,勘破太多天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止是帝王将相、平民百姓的人生,甚至天上星宿、地上妖灵的命运,哪怕一粒飞尘的着落,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非常擅长保守秘密――这是一个优秀预言师的基本条件,可太多的秘密让她的心越来越沉重,以至于青春容颜也被这些负担过早地侵蚀――白无常好像没有提到,每个预言师的青春都如朝露一般飞逝,即使人在壮年,也形如槁木……”   薇香沉沉叹了口气,静静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中飘过一个梦中曾见的身影――她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女子的黑眸和白发极不相称,仿佛被满脸皱纹包裹的,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生命。   “不过,她很幸运地遇到许多好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居住的国家中,有一位王子,年轻正直,骁勇善战,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热情坦诚的心。”   黑无常的眼神柔和,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暖意。“这位王子深深地爱着女预言师,可是预言师出于某个原因,一直躲避他的爱情。王子锲而不舍地保护她、爱她,期待能得到她的回应。直到有一天,一个憎恨女预言师的人……”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别惊讶,所有的童话里,都会出现反面人物。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总不是一件幸运的事。那个憎恨预言师的人要杀掉她,于是王子保护着她到一座高山的山顶避难――结果在山路上,王子和那些刺客陷入激战,很不幸地……”   随着他宛转哀伤的声音,薇香紧闭的眼前晃过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和一个下坠的身影――那是她的梦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的心猛地揪痛,眼睛仍紧紧闭着,生怕一睁开,眼泪会倾泻出来。她一面忍着眼泪,一面尽量平静地插嘴问:“那位王子叫什么名字?”   黑无常深深地看了薇香一眼,欲言又止。白无常匆匆插话道:“童话里的王子从来没有名字!”   话虽不假,但薇香不信这个王子也没有名字――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和这个故事共鸣,不停地默默呼唤着“凤炎,凤炎!”她缓缓睁眼,瞥了黑白无常一眼,有些沉不住气:“后来呢?他死了?”   黑无常深深地注视着她泪光莹然的双眼,幽幽反问:“薇香,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很多事的反应,不像一个小孩子?”   “见过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黑无常和搭档交换一个眼色,终于选择了沉默。   “后来呢?那个王子和预言师到底怎么样了?这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薇香看他无语的时间太长,忍不住出声催促。   “结束了。”黑无常背向月光,神色不明。他的口气中流露出难得的遗憾,“不管他们为彼此付出多少,不管当初是如何轰轰烈烈,所有的故事都会灰飞烟灭。”像是在说别人,又像是感怀自己的身世。   薇香坐直身子,瞪圆了眼睛。“就这样完了?黑无常……你这个鬼,完全不懂讲故事的技巧!”   黑无常若无其事地轻轻一挑嘴角,不置可否。   “被你这个虎头蛇尾的故事一搅和,我更睡不着了。”薇香气哼哼地倒在床上,掩饰她烦乱的心情。   “其实让人睡着有许多方法。”白无常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不满的少女额头一弹。薇香还没明白他的用意,眼前忽然恍惚起来,她轻哼一声,便陷入昏沉的梦境。   白无常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让一旁的黑无常流露一点点诧异,仿佛这是他们两个早就计划好的。黑无常走到床边,看着薇香平静的睡脸,淡然道:“她还记得凤炎的死。”   “她父亲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失去洞察未来的能力,但薇香也许真的记得过去。”白无常深深蹙眉,“到底是在那一道手续上失误?她为什么要记住呢?无论是否记得,痛苦的事情都无法挽回。前世的她身为预言师,应该早料到这一生她和他会再次相遇。”   黑无常看看熟睡的薇香,眼中是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前世的相遇,还不是失之交臂?她太清楚,唯有抓住一丝一毫的记忆,她才不会再一次遗恨。”   他轻轻叹一声,问:“如果冥界知道她留着前世的记忆,会怎样?”   “这种例子不在少数。”白无常耸耸肩,“只要两道咒缚,她就会把一切当作梦境,渐渐淡忘。”   “淡忘……”黑无常的眉宇间充满罕见的温柔:“前世的她,不知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才留住这么一点点希冀。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吧!”   “我们只是受她父亲之托,随便说了几句闲话,这点小事不值得到处去讲。”白衣少年的笑容是一成不变的淡定,“只希望她没有记得其他天机――预言师转世在龙家,真是双重的麻烦和悲哀。” (3) - 溯缘 - 煌瑛   相同的迷雾,相同的深渊,那个生着一对龙角的俊逸男子又和她进行着相同的对话。   “谢谢你,拂水公。”她微笑着说出这句收场的台词。Www。。com   拂水公,多么熟悉的称号……他是哪一位祖先?虽然薇香从未见过真正的龙,但从第一次做梦时起,就认定他头上是一对龙角。她的祖先中,只有一位真正的龙神。Www。。com难道他就是传说中,从地狱中私自逃走,在人间留下血脉的第一位拂水公?从她记事起,父亲就反复讲着那个故事:地狱里的官员拂水公,爱上人间的女子,于是私自逃离岗位,藏在人间与倾慕的女人生儿育女――龙家就是他的后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只是到父亲死时,薇香才知道另一个事实:龙家继承了拂水公力量的人,到自己的晚辈力量成熟时,便会溘然而逝,去地狱接替父辈,弥补初代拂水公犯下的错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而力量成熟的标志,就是能看到一直守在龙家子弟身边的黑白无常――薇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前些日子和黑白无常的初次见面,竟是无形中宣告父亲的死亡。Www。。com   “爸爸,对不起!”薇香心中一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白纱素裹的女子正斜倚在桌边,静静看着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你是谁?”薇香也回望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恍惚中觉得她似曾相识――在她的梦境中,也有这样一个白衣少女飘然而过。   “楼雪萧。Www。。com”那人简洁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无限柔和,恍若春水。“我们又见面了……终于。”   “你一定是冥界的人――只有冥界的人喜欢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薇香一边嘀咕,一边走到那女子身边,上下打量她,“你是负责城隍工作的那位?”   楼雪萧点点头,仍然专注地看着薇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份工作要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有点危险。”   薇香没回答,嘴边扬起一个孩子气的微笑:“别小看我。拿来吧――给我城隍代理人的凭证。”   楼雪萧的眼睛温柔地弯起,荡漾着慈悲的暖意:“你仍然是这样无畏。”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暗红色的木牌。   木牌正面刻着一副画,两座高山夹着一道大河,左边的山头上,月亮正在升起;右边的山头上,太阳正在落下。木牌顶端刻着“山河相映,日月同升”,背面刻着两个美妙的篆字“溪月”。   “从今天起,你就是溪月堂真正的主人。”楼雪萧抚摸着薇香的头发,轻柔地说:“这也是你父亲小时候做过的工作。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为你找到一名助手……”她再一次把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从里面拎出一只肥肥的壁虎。“它的名字叫做‘留’,生活目标是――成为‘龙’。” (4) - 溯缘 - 煌瑛   半个小时以后,薇香在原家宽大的浴室里泡温水澡。小留愉快地在水里游了一会儿,温暖的空气让他彻底解除冬眠模式。   “黑白无常在冥界众神中的位次虽然不高,但在与人类交往的冥界执事中,也算了不起的――原静潮竟然能看到他们,看来也有两把刷子。”   “哗啦!”薇香泼了它一头热水,板着脸说,“不要提醒我这件事!能看到黑白无常,一直是我们龙家的专利。他算什么?竟然和我一样跟黑白无常聊天!”   “好好好,我不提!”小留机灵地躲开这个话题,对薇香说,“原家姐弟竟然能够轻松地使唤风妖水妖,还养了那么多小妖精――连身为拂水殿未来官员的你,也不能随意使唤水妖呢!”   “你……还好意思说?”薇香死死盯着小留,满脸怨恨,“要不是耗费大量精神养你,我也有闲功夫去养水妖!”   “好好好,不提,不提!”小留翻翻眼睛,悠闲地划水玩,忽然又说,“那个原静汐……我认得!”   “胡说!”薇香根本不相信。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我真的认得!”小留抗议道,“不过我认得的那个,是我的家臣雕刻的一尊玉像。那玉像和她一模一样。”   薇香随口问:“哦!难道你的家臣是传说中的预言师?”   “我没发现他有那种能耐。”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了:在你们那个时代,有个女人跟静汐一模一样。也许是静汐的前世――不过我没听说有人转世以后样貌不变。”   “不是!原静汐没有前世。她的灵魂没有经过冥界四殿处理的痕迹,这是她的第一次轮回。”小留说,“但她确实是我那个家臣要找的人……”   薇香置之不理,“看!逻辑混乱了吧?你那个家臣早就死了一千年!他又不是预言师,怎么会在一千年前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出世?”   小留的眼睛转来转去,也不知如何解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总之,薇香,”它说,“原静汐,她的身上一定会发生变故……有个很顽固的人,一直在追寻这样的女子。”   “与我何干?”薇香嘟哝一声。   “因为,每个相遇都是注定的劫数。”   “你的名字是原静潮?麻烦你把十八代家谱背一下。记不清?算了――有多少算多少吧。”   “你除了有荡除妖魇的能力,还有什么不平常的地方吗?”   “你有没有奇怪的记忆?有没有别致的梦境?有没有朦胧的预感?关于自己的前生还记得多少?”   原静潮看看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又看看一本正经的微笑少年,一边叹气一边揉了揉额头。   当他看到这两个家伙没有影子的时候,还有点奇怪――一般的幽灵只要靠近他姐姐就会魂飞魄散。当他知道他们就是鼎鼎大名的冥神黑白无常,还有点羡慕龙薇香那个小丫头,竟然能将神话中存在的鬼神随身携带。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但是……当他们开始无休止的提问,原静潮觉得自己快烦死了。难道他天数已尽?还是说黑白无常就是这样勾魂摄魄?这和神话传说不一样吧!   “差不多了,”白无常收起厚厚一叠资料,郑重地说:“这样就可以回去仔细查。”   天哪!原静潮心想,已经查成这样了,还要仔细查?还有什么可查的吗?当黑白无常消失的时候,静潮无力地从沙发里滑溜到地上……“姐姐!”他虚弱地抱怨,“为什么要收留那么麻烦讨厌的女孩?”   静汐已经对弟弟钦佩得无法形容――他竟然能和龙家的传人一样看见神话中的鬼神!“这样不好吗?”双眼闪亮的静汐向往地说:“静潮,也许你也会和龙小姐一样,成为活着的神。”   静潮幻想一下那景象,头又开始疼了。“我可没觉得每天被这两个家伙跟着有什么值得羡慕。Www。。com”   薇香没在意静潮的虚脱。原家宽敞的客房和柔软的床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在床上又蹦又跳玩了一会儿,用枕头给小留堆了一个舒服的窝,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慢慢躺下说:“晚安,小留。”   “晚安!”小留打个哈欠,“希望你今天晚上别说梦话。要是你身上有个调节音量的开关就好了。”   “这话你已经说了三年!”薇香咕哝一句,翻身睡着了。   父亲在世时,从来没有告诉薇香:她会在梦里大叫,把那一声“凤炎”叫得撕心裂肺。   淡淡的月光透过纱窗,风妖星婵的身形缓缓穿梭在房间的大小角落,掩上窗,放下帘,最后从门缝中静静退出。   她越过薇香身边时,带来一丝凉意,薇香不禁在梦中不安地耸身……这梦境,她不熟悉――没有雾,没有山,只有一片寂寂黑暗。风声飒飒,牵出一片松涛叶浪,隐隐夹杂着若即若离的琴音。渐渐,月光穿透重云,映亮层霄。   薇香只觉得身子在风里飘荡,浮向半空。俯瞰下方,是一名白发妇人在盘虬的老松下抚琴。一个青衫男子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冷冷问:“你就是预言师颜彩夕?”   “正是。”那白发妇人的声音清润温婉,竟像是不足双十的妙龄女子。她舍琴起身,款款施礼:“彩夕拜见净泽大人。”   青衫男子微微颔首,伸出手,手心是一团紫色流影。“是你送这个口信?为什么要私下见我?有什么话赶快说吧。我擅自离开冥界已是大过,不可耽搁太久。”   颜彩夕轻笑道:“只怕净泽大人的抱负决不是‘擅自离开’一会儿吧?”   净泽冰冷的双眸微微一睁,不动声色地紧盯着她,缓缓吐了口气:“世上果然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预言师――你想怎样?”   颜彩夕悠然道:“想必大人已经知道,我泄漏天机本该折寿,何况杀戮星宿又是重罪,我已经没有轮回的机会。”   净泽迟疑一下,点点头,“不能轮回,也算一种福分。看你怎么想。”   彩夕的脸色却一沉。“我要大人帮我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我愿在冥界赎罪两千年……然后,让我重回这个世间!”   “为什么?”净泽有些惊疑。   彩夕的神情从容淡定:“我欠别人一个提携,两千年之后,他会给我弥补的机会。至于其他,大人不必知道。”   “这……”净泽垂下头,有些犹豫。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温柔而怜悯:“你为凤炎报仇,杀了两颗星宿,现在又要为他受罚,值得吗?”   彩夕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反问:“如果我现在告诉您,您的后代将世世代代为您的出逃付出代价,您会不会觉得为了那个女人,这一切完全值得?”   净泽愣了片刻,唇边绽开一个微笑:“我答应你。Www。。com我会为你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你所愿,我会让你保留对凤炎的感情……只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三位执事的注意,我只能保留你的一点点回忆――你可以在梦里见到他,直到你找到他为止。”   “那么,我要在每个夜里看到他。”彩夕的声音宛如北风般刚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来生的你,也许更愿意放弃这段感情,去追随另一个人?”   彩夕的黑眸映着明亮的月光,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开璀璨笑颜:“来生的我,会做出如今的选择――您忘了吗?我是预言师。”   净泽叹息一声,转身向山下走去。   “拂水公大人!”彩夕忽然出声叫住他。   净泽微微侧身,月光勾勒出一个温柔而俊朗的侧影,令人难忘。“你还有什么事?”他问。   彩夕慢慢摇头,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没什么……再见!”   净泽笑了,笑容明朗而亲切:“预言师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两千年后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他轻轻挥手,“希望那是一个愉快的重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希望……那时你也能记得我。”   薇香骤然睁开眼睛――淘气的麻雀轻啄着窗玻璃,初晨阳光透过窗帘。她怔怔坐在床上,茫然无措。小留嘴里叼着一块肉排,从门缝中溜回来,冲她哼哼:“薇香,下楼吃早饭!你知道吗?原家竟然用妖灵做早饭!薇香?”   阳光悄悄染上薇香的脸庞,她的眉眼间忽然焕发出柔和的光芒:“好……我知道了!”   当她走下楼,和沐浴在晨光中的静潮双目交接时,这个相遇是什么样的劫数,她猜到了八分。   “太少了!根本不够啊!”薇香得知静潮透露给黑白无常的个人资料后,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什么?还不够?”静潮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拼命想,差不多连在婴儿床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   “在那之前的事情呢?”薇香冷冷地问。   “在那之前就是前世――我怎么可能记得!”静潮额头上青筋直跳。   “为什么不好好记住嘛!”薇香微微转过头,避开静潮的目光,开始发表对黑白无常的同情,“他们真可怜!确定一个冥界官员适任者,需要落实往生的全部纪录。凭这么一点点资料,在浩如烟海的地狱资料馆里检索你的全部往世……看来我有好长时间不能看到他们两个了。”   静潮瞪了瞪眼,不知该说什么,干脆不理她。   薇香根本不在乎,自己看书看报。   两人沉默了许久……   静潮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不要老是赖在别人家里!”   “暂时不能回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薇香翻了一页书,随便应付一句。   “为什么?”静潮觉得头有点发麻――吓得。   “回去委托人会追着我要定金,我可拿不出来。我害怕。”话是这样说,但静潮看不出她哪里害怕。   “好好好――”静潮自认倒霉,飞快地冲回房间,又冲回客厅,手里多了一张符。“拿着这个黑猩猩赶快走!”符中封印的正是上次收服的妖怪。   “Lucky!”薇香受到白无常影响,也养成了在香港用英文的习惯。她夺过符,快乐地说:“那我们告辞了。时间紧任务重,晚上水路不好走。”   静潮又是一惊,“水路?难道你要偷渡?”   “偷渡?”薇香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偷游’会更合适。”   “喀吧!”――静潮的下巴很不争气地脱臼了。他扶好了下巴,难掩一脸惊悚。“偷游?你别乱来!万一遇到鲨鱼怎么办?”虽然他也不确定附近的海域有没有鲨鱼。   “不要紧吧?”薇香开始有点紧张,“我只是游到厦门而已呀!这么短一段水路,遇到鲨鱼的机会不大吧?”   “咯吧!”――静潮的下巴又脱臼了。“游到……哪儿?”   “厦门嘛!”薇香白了这个没有地理常识的家伙一眼,手舞足蹈地解释,“然后可以爬火车回家。能省好一笔钱呢!”   她肩头的小留和主人一样陶醉,“在火车顶上迎风坐着,感觉特别好,就好像我已经变成龙!”   薇香“嘁”了一声,泼冷水:“算了吧!就凭你现在这样子,还想变成龙?继续修炼吧!”   于是这两个家伙又燃起斗志,决心为成为一条真正的龙和一个出色的城隍代理人而努力,没有注意到一边的静潮已经完全傻了。   “你好歹也是城隍代理人,怎么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静潮乏力地垂下头,拍拍手。风妖星婵立刻捧了一只木盒出现在他身边。   静潮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交到薇香手中。   “这、这个?!”薇香打开一看,几乎立刻惊呼起来:“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遁地之符’?据说二百年前已经没有人会画,所以在当时一张就可以卖一百两黄金!”   “是遁地之符没错,不过它还没有变成‘传说’。”静潮安详地看着她,唇边带着宁静的微笑,“拿着,赶快回家!”   薇香眼中寒光闪烁。“这个是你画的?”   “你以为呢?”   薇香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接过符说声:“告辞!”   静潮笑笑,模仿她的口气说:“后会有期。”   事实证明,原静潮的遁地之符不仅形似,效果也不打折扣。   两个小时以后,薇香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疑惑极了。“为什么那个原静潮画的符,可以让我顺利回家,我画的就完全没用呢?”   “这就是才华的差别吧?”小留无情地瞥了她一眼,“再说,符是用来调遣精灵的。在草纸的背面画符,对精灵很不礼貌呀。”   “我这是练习阶段。”   小留哼哼一声,“原静潮能够成为城隍代理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就像你有你的优点一样。何必赌气要学他能做的事情呢?”   “想比另一个人强,是不需要理由的!”薇香赌气吼了一声,继续埋头画符。   此时此刻的地狱里,黑白无常终于找全了静潮的全部档案――这一次搜集档案工作比想象中轻松,因为静潮并没有经历许多轮回。   看着面前的肖像,他们神色不定地对视一眼:“……是他!” 【缘十二:两个千年】 - 溯缘 - 煌瑛   『到了她所说的“再见”的时候』   ☆┈┈┈┈┈┈┈┈┈┈┈┈┈┈┈┈┈┈┈┈┈┈┈┈┈┈┈┈┈┈┈┈☆   黑暗有多远。   他不知道。他也曾在黑暗中不断前行。直到疲惫、直到心灰意懒。然而身边始终是黑暗。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一千年前。一百年前。一个月前。昨天。   他不知道。只是。从那时起。他知道。。无论他怎样走。只是在无限广大的黑暗中的一点上徘徊。这是真正无边的黑暗。沒有起点。Www。。com沒有尽头。这里的时间仿佛永恒停留。昨天、一百年前、一千年前。都只是他面前的一瞬间。   “哥哥……”黑暗中传來一声温柔的呼唤。   他坐在黑暗中。静静伸开手掌。一团柔和的青色光华从他掌心散开。照亮了他平和的面容。这团青色的光。仿佛是在漆黑的夜幕上点缀一颗美丽的星。很快。有人向这颗青色的引路星奔來。   “哥哥。”她带着甜美的笑容坐在他身边。“我给你带來茶水和点心。你很久沒吃过。想念这味道吗。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很久沒吃过。他漠然地摇摇头。上次品尝地狱灵茶和地狱点心。仿佛还是方才发生的事情。在这时间静止的地方。一百万年前发生的事情也像是转瞬之间。他可以毫不怀念。因为印象太清晰。也可以怀念一切。因为那些他记得清清楚楚的东西。早已在他沒留意时化为尘烟。   “紫夷。不要再來。”他冷漠地说。   她的出现只能不断提醒他时间的逝去。索性让他毫无知觉地沉浸在黑暗里。不是更好吗。   “可我想看看你。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紫夷埋头斟茶。小声说。“我想时常看看你的样子。听听你的声音。”   他从她手里接过茶杯。一言不发。   “你放心。我一直很小心。不会让别的官员发现。”紫夷托着腮。仔细地端详他品茶的模样。。从她上次离开。已经过了一百年。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常常來。她知道他不愿意让她的出现勾起他对时间的感觉。所以她要好好看着他。把他每个细微的表情记在心里。记一百年。然后与他再见。   末了。他沉默地喝完茶。紫夷收起家当。努力微笑和他告别。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粗粗算计:这是她的第几个牵强的微笑。十六个。十七个。自从他在黑暗中沉沦。她就时常这样难过地微笑着來來去去。   他合上双掌。再摊开时。手心腾起一个绝世无双的曼妙身影。他看着这窈窕的可人。在心中叹息:多么纯洁。多么完美。她对世间的一切心怀怜悯。一朵花、一只虫也可以分享她的温柔慈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这是他爱的人……   心中忽然有个声音不怀好意地提醒:“那么那个总是和你作对、视人命如草芥的女人又是谁。”   他不为所动。仍是深情地凝望手心中完美的身影。   “那个践踏生命的女人。才是你的妻子。”心中的声音揶揄道。“你得到的。就是那个浑身沾着血腥的女人。”   “不是她的错。”他心痛地攥紧拳。“她生在那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间。所有的人都在践踏别人的生命、踩着别人的骨骸活下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是她的错。错的是‘人’。错的是那些以为杀戮就是世间第一法则的‘人’。那些与同类相残的‘人’。”   “但是。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的。却是你。”心中那个恶毒的声音说:“她还保留着高贵纯洁在天上飘荡。‘人’也在不断地繁衍。把他们那些愚蠢的念头代代相传。相信了人世情缘的你。却要在这个沒有尽头的牢狱里忍受沒有尽头的惩罚。”   他咬紧牙。沉默不语。周遭又沉入无声的黑暗。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哇。这里真黑。比关押我们的地方还要黑。”一个声音唧唧喳喳地破坏了万籁俱寂的庄严。   “有人吗。”另一个声音很不客气地大声问。   他在黑暗里坐着。对这些闯入者不理不睬。   “好像沒有人……”第一个声音压低了。   第二个声音提高了声调:“不可能。我明明听说。那个很厉害的人就在这里。喂。。有沒有人。”   他们的喧哗终于让他沉不住气。Www。。com他终于做出回应。但却很不客气。而且充满苦涩和怨恨:“你们是什么鬼东西。竟敢在这里放肆。”   “呦。明明有人。刚才为什么不答话嘛。”第一个声音不满地唧唧喳喳。但迅速就像被人卡住脖子一般。发出尖叫:“咿呀。你放开我。放开我。”   “这里沒有‘人’。”他悦耳的声音变得异常愤怒。“听到沒有。沒有人。这里沒有那种肮脏的东西。”   第二个声音不屑地咂咂嘴。说:“哼。自己不过是个囚犯。Www。。com还看不起‘人’哩。”它还沒有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   第一个声音马上求饶。“好了。好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开我们吧。况且。我们可以成为同伴呢。”   他的手稍微放松。口气也缓和了一点:“同伴。你们也被关入这个十八层。”。。以后和这两个聒噪的家伙分享牢房。可有的受了。   “不是、不是。我们只是观光客。”两个闯入者从他手中挣脱。不住喘息。   他的眼睛轻轻一眯。“废话少说。你们到底为什么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怎么进來的。”紫夷有不受任何封印束缚的无形魂魄。世间像她这般的魂魄寥寥无几。难道这两个家伙也有这样的特质。   第一个声音奸笑了两声。说:“想进來还不简单。对守卫的小鬼施点法术。我们就进來了。”第二个声音得意地说:“不过。进來不算本事。出去才算本事。”   “想咱们两个。进进出出十几回。本事嘛。嘿嘿。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第一个声音讨好地说:“这次。咱们想抬举自己。烦请您老人家一起出去。让我们见识见识您老人家的威风……”   “哼。”他有点动心。却还在犹豫。“出了十八层能怎样。还不是在冥界游荡。迟早要被关回來。”   “当然不是。”两个声音同时说:“不信。您弄点光。看看我们是谁。”   他沉默了一会儿。一团蓝幽幽的光出现在黑暗中。   “嘿。不愧是您老人家……”第一个说话的出现在光芒里。是一只孔雀。“在重重封印的十八层还能释放这么厉害的幽力。”   “咱们这次可要仰仗您了。”第二个说话的是一只白狼。   透过幽光。孔雀和白狼也看到了面前的男子。关押在地狱十八层最深处的囚徒。。一张苍白俊美的面孔。一双冷冷的眼眸。一对干涩的……龙角。   “后羿的族人。”他傲慢地皱眉。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后羿的族人找我做什么。”   “哎呀。”孔雀不屑地说:“干嘛计较那么多。您被剥夺了冥神的头衔。和我们还不是一样。都是不容于世间的妖怪。”   “您也憎恨肮脏的人类。不是吗。”白狼不失时机地挑唆。“现在有个好机会。咱们大伙一起冲出去。在人类的地盘上闹一闹。不是很好吗。”   “出去之后。要做什么。”他幽深的眼睛闪过一丝凶恶的光。   “当然是让那些愚蠢的人类也尝尝我们受的苦。”两个妖精马上附和道:“我们一族本來是为保护人类才得罪于天。却落得如此下场。而您的遭遇更是令人不平。。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初代拂水公啊。竟然就这样被关了两千年。”   “两千年。”他心中一颤:原來已经过了那么久……   “两千年。”他唏嘘一声。“到了她所说的‘再见’的时候。” (2) - 溯缘 - 煌瑛   那天晚上,守灵的妖怪们静静拿出无数夜明珠、点亮无数鬼火,默默祝福他们尊敬的朋友龙御道先生在地狱获得快乐的新生活。   他们异常的审美观把寂静的深山搞得阴森恐怖,他们由衷为龙御道先生感到高兴的真诚表情,让薇香难以接受――在她看来是大悲剧,至今还没能完全从丧父的震惊中恢复,在他们看来却是脱离苦海、奔向新天地的喜剧!   听过司仪长达四十分钟、题为《追忆龙御道先生开朗的一生,希望他在地狱继续贯彻快乐的人生理念》的致词,以及妖魔代表回忆他们与御道先生和平友好幸福快乐的相处经历之后,薇香闷闷不乐地离开灵棚,郁闷地回到卧室蒙头大睡,结果却不断地胡思乱想,想象着自己死后妖魔来凭吊的混乱场面,难以成眠。   虽然父亲生前总是离家游历,薇香自小习惯了山居的清冷寂寞,然而想到微笑的父亲再也不会踏着月光去掩上山门,再也不会慈爱地叮咛她早睡早起,薇香胸中的酸涩就一直涌上眼眶。Www。。com她知道,父亲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他为之而生、生来就注定要去的地方。但那痛苦并没有减轻――更可恶的是,这样的痛苦竟然没有人能分担、体会!   “喂,白无常,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小时候睡不着,我爸爸常常讲故事。”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拼命克制眼中的泪水,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白衣少年――只有黑白无常还算比较正常地表示了不太深切的悲痛,并且一直陪在她身边。   一身雪白的少年为难地笑笑。“可你已经十四岁,不能算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爸爸。”   “你就不能关怀一下刚刚丧父的孤儿?”薇香白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说,“听我爸说,他小时候睡不着,还是你讲故事哄他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可他那时候才三岁。”白无常神色尴尬地把头别到一边,暗暗嘀咕:“这种事情也值得当作经验传给后代吗?我回去以后一定要郑重地鄙视他……”   “我爸说,你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对故事的态度非常认真。讲一个听听吧!”   得到这个高度评价后,白无常有点得意地抚着下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好吧。我就讲一个真实的、以众多美男子为主人公、以亲情和阴谋为主题、令人泪如雨下的故事。”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正式开讲:“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   “这是‘后羿射日’!这么老掉牙的故事也能拿出手吗?我现在可不是三岁的小孩!”薇香拖长声调打断他,“换一个!”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想当年你爸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从来没要求听第二个故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原来他的童年这么单调。”   “能把老掉牙的单调故事讲得与众不同的,只有我!”白无常徒劳的抗议在薇香冷淡的目光中落败。“哼!既然你这么不合作,我也不想告诉你后羿的真相了。”   可惜这个调胃口的伏笔没引起薇香的好奇,好脾气的白无常只好认真地去想其他故事。然而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第二个,只得放弃,对搭档说:“黑无常,你来讲个催眠的故事,好不好?”   一直坐在桌边默默看书的黑无常缓缓转过头,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冰凉的目光直视白无常片刻,又缓缓转过头,继续看书。   “他的意思大概有两点:一,逆反期的小孩真心烦,他最发愁照顾龙家的青少年。二,他没故事可讲。”白无常无可奈何地耸肩,完美地翻译了搭档的肢体语言。   “逆反期”这三个字可不好听,薇香躺在床上不满意地打滚耍赖。“黑无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除了刚才念阎罗大王的授权书,我还没听你说过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我们有仇吗?你是被上辈子的我害死的?你对我有意见是不是?”   她还打算继续撒泼,扑克脸黑无常忽然叹了口气:“只有无聊的事情能让人昏昏欲睡。我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的时间又不宝贵。”薇香鄙夷地嘟着嘴道,“就是因为你舍不得花一点时间和别人沟通,才会变成民间传说中的反面角色。”   白无常“噗”的笑出声,好像没想起他自己也是个反面角色。黑无常没趣地凝视窗外的月色不知想些什么,略微停顿片刻之后,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神魔妖精鬼怪与人类生活在一起,走得很近。”   没有任何铺陈过度,他就这样突兀地开始用神秘的语调讲故事。薇香一惊之后来了精神。这将是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她有预感。她充满期待地瞪大眼睛,白无常也微笑着等待下文。   无声的支持没能调动黑无常的激情,他没有理会这两个聚精会神的听众,依旧用平淡的神气继续他的故事。“那时,世上有许多个小国。其中一个国家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预言师……”   “黑无常!”白无常听到这里,摆手低呼:“不能说出来!”   他的搭档脸上仍是冷淡和惆怅,漠然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这样遥远的事情,对曾经经历过的人而言,已经没有印象……如今,它只是个无聊的催眠故事。”   薇香不懂他们这玄妙的交谈在暗示什么,只是白无常紧张的态度激起她强烈的好奇,一定要问个究竟。“预言师是做什么的?”   黑无常的声音不急不徐:“预言师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人。他们看透天命,却不知道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知道天命?比天帝知道的还多吗?”薇香的眼睛转转,向白无常征求答案。   少年的浅笑有些牵强。“天帝知道‘天命’,因为天命由他来定。而预言师却在天帝做决定之前,就知道他会怎样去定一个人的命运。他们这种才能让天帝很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为预言师的人必须付出代价。他们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能知道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看不透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往往让预言师的生命中充满痛苦,通常他们早早就去世了。”   不知是白无常的声音太伤感,还是他讲述的事情有魔力,薇香心中忽然冒出一股惆怅,她柔声问黑无常:“你要讲的那个女预言师,也过得很辛苦吗”   黑无常非常缓慢地点点头,说:“她极有天赋,勘破太多天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止是帝王将相、平民百姓的人生,甚至天上星宿、地上妖灵的命运,哪怕一粒飞尘的着落,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非常擅长保守秘密――这是一个优秀预言师的基本条件,可太多的秘密让她的心越来越沉重,以至于青春容颜也被这些负担过早地侵蚀――白无常好像没有提到,每个预言师的青春都如朝露一般飞逝,即使人在壮年,也形如槁木……”   薇香沉沉叹了口气,静静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中飘过一个梦中曾见的身影――她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女子的黑眸和白发极不相称,仿佛被满脸皱纹包裹的,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生命。   “不过,她很幸运地遇到许多好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居住的国家中,有一位王子,年轻正直,骁勇善战,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热情坦诚的心。”   黑无常的眼神柔和,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暖意。“这位王子深深地爱着女预言师,可是预言师出于某个原因,一直躲避他的爱情。王子锲而不舍地保护她、爱她,期待能得到她的回应。直到有一天,一个憎恨女预言师的人……”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别惊讶,所有的童话里,都会出现反面人物。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总不是一件幸运的事。那个憎恨预言师的人要杀掉她,于是王子保护着她到一座高山的山顶避难――结果在山路上,王子和那些刺客陷入激战,很不幸地……”   随着他宛转哀伤的声音,薇香紧闭的眼前晃过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和一个下坠的身影――那是她的梦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的心猛地揪痛,眼睛仍紧紧闭着,生怕一睁开,眼泪会倾泻出来。她一面忍着眼泪,一面尽量平静地插嘴问:“那位王子叫什么名字?”   黑无常深深地看了薇香一眼,欲言又止。白无常匆匆插话道:“童话里的王子从来没有名字!”   话虽不假,但薇香不信这个王子也没有名字――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和这个故事共鸣,不停地默默呼唤着“凤炎,凤炎!”她缓缓睁眼,瞥了黑白无常一眼,有些沉不住气:“后来呢?他死了?”   黑无常深深地注视着她泪光莹然的双眼,幽幽反问:“薇香,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很多事的反应,不像一个小孩子?”   “见过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黑无常和搭档交换一个眼色,终于选择了沉默。   “后来呢?那个王子和预言师到底怎么样了?这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薇香看他无语的时间太长,忍不住出声催促。   “结束了。”黑无常背向月光,神色不明。他的口气中流露出难得的遗憾,“不管他们为彼此付出多少,不管当初是如何轰轰烈烈,所有的故事都会灰飞烟灭。”像是在说别人,又像是感怀自己的身世。   薇香坐直身子,瞪圆了眼睛。“就这样完了?黑无常……你这个鬼,完全不懂讲故事的技巧!”   黑无常若无其事地轻轻一挑嘴角,不置可否。   “被你这个虎头蛇尾的故事一搅和,我更睡不着了。”薇香气哼哼地倒在床上,掩饰她烦乱的心情。   “其实让人睡着有许多方法。”白无常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不满的少女额头一弹。薇香还没明白他的用意,眼前忽然恍惚起来,她轻哼一声,便陷入昏沉的梦境。   白无常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让一旁的黑无常流露一点点诧异,仿佛这是他们两个早就计划好的。黑无常走到床边,看着薇香平静的睡脸,淡然道:“她还记得凤炎的死。”   “她父亲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失去洞察未来的能力,但薇香也许真的记得过去。”白无常深深蹙眉,“到底是在那一道手续上失误?她为什么要记住呢?无论是否记得,痛苦的事情都无法挽回。前世的她身为预言师,应该早料到这一生她和他会再次相遇。”   黑无常看看熟睡的薇香,眼中是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前世的相遇,还不是失之交臂?她太清楚,唯有抓住一丝一毫的记忆,她才不会再一次遗恨。”   他轻轻叹一声,问:“如果冥界知道她留着前世的记忆,会怎样?”   “这种例子不在少数。”白无常耸耸肩,“只要两道咒缚,她就会把一切当作梦境,渐渐淡忘。”   “淡忘……”黑无常的眉宇间充满罕见的温柔:“前世的她,不知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才留住这么一点点希冀。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吧!”   “我们只是受她父亲之托,随便说了几句闲话,这点小事不值得到处去讲。”白衣少年的笑容是一成不变的淡定,“只希望她没有记得其他天机――预言师转世在龙家,真是双重的麻烦和悲哀。” (3) - 溯缘 - 煌瑛   相同的迷雾,相同的深渊,那个生着一对龙角的俊逸男子又和她进行着相同的对话。   “谢谢你,拂水公。”她微笑着说出这句收场的台词。Www。。com   拂水公,多么熟悉的称号……他是哪一位祖先?虽然薇香从未见过真正的龙,但从第一次做梦时起,就认定他头上是一对龙角。她的祖先中,只有一位真正的龙神。Www。。com难道他就是传说中,从地狱中私自逃走,在人间留下血脉的第一位拂水公?从她记事起,父亲就反复讲着那个故事:地狱里的官员拂水公,爱上人间的女子,于是私自逃离岗位,藏在人间与倾慕的女人生儿育女――龙家就是他的后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只是到父亲死时,薇香才知道另一个事实:龙家继承了拂水公力量的人,到自己的晚辈力量成熟时,便会溘然而逝,去地狱接替父辈,弥补初代拂水公犯下的错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而力量成熟的标志,就是能看到一直守在龙家子弟身边的黑白无常――薇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前些日子和黑白无常的初次见面,竟是无形中宣告父亲的死亡。Www。。com   “爸爸,对不起!”薇香心中一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白纱素裹的女子正斜倚在桌边,静静看着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你是谁?”薇香也回望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恍惚中觉得她似曾相识――在她的梦境中,也有这样一个白衣少女飘然而过。   “楼雪萧。Www。。com”那人简洁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无限柔和,恍若春水。“我们又见面了……终于。”   “你一定是冥界的人――只有冥界的人喜欢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薇香一边嘀咕,一边走到那女子身边,上下打量她,“你是负责城隍工作的那位?”   楼雪萧点点头,仍然专注地看着薇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份工作要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有点危险。”   薇香没回答,嘴边扬起一个孩子气的微笑:“别小看我。拿来吧――给我城隍代理人的凭证。”   楼雪萧的眼睛温柔地弯起,荡漾着慈悲的暖意:“你仍然是这样无畏。”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暗红色的木牌。   木牌正面刻着一副画,两座高山夹着一道大河,左边的山头上,月亮正在升起;右边的山头上,太阳正在落下。木牌顶端刻着“山河相映,日月同升”,背面刻着两个美妙的篆字“溪月”。   “从今天起,你就是溪月堂真正的主人。”楼雪萧抚摸着薇香的头发,轻柔地说:“这也是你父亲小时候做过的工作。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为你找到一名助手……”她再一次把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从里面拎出一只肥肥的壁虎。“它的名字叫做‘留’,生活目标是――成为‘龙’。” 【缘十三:秋雨绵绵】 - 溯缘 - 煌瑛   『如果我死后不会去拂水殿。希望能找到那样一个伴。做那样一对老鬼。』   ☆┈┈┈┈┈┈┈┈┈┈┈┈┈┈┈┈┈┈┈┈┈┈┈┈┈┈┈┈┈┈┈┈☆   这年秋天的雨水特别丰沛。从早到晚。从晚到早。竟是沒有停歇的时候。下得紧了。万缕银绦接地连天。极目远望。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下得慢些。也淅淅沥沥穿林打叶。不见收场的苗头。   薇香从仓库里找出个鱼戏莲叶熏炉。撒了一把芸香。熏炉精灵便悠然地吞云吐雾。她放下水晶帘。对萦绕在水晶粒上的精灵恶狠狠说:“不准你们喧哗、唱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每颗水晶上都有精灵。这样折腾起來。非把我逼疯。”精灵们吃吃笑了几声。安静下來。薇香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手边的针线。给自己和春空织毛衣。为度过这个秋天做准备。   狐狸在她身边不住地摇着尾巴。时不时看看时钟。焦急地抱怨:“他还不來。今天迟到了好长时间。”   “我今天还有工作呢。”一边的白无常喝着地狱灵茶。不无失望地轻轻摇头。他身旁的黑无常依然不动声色。一脸无所谓。薇香却嘟起嘴。Www。。com不满地嘀咕:“难得大家有兴致凑在一起。他居然迟到。实在该罚。”   话音未落。庭院中的雨丝被一圈旋风卷开。静潮出现在风涡里。一边抱怨一边飞快地冲到廊下:“到处都下雨。地下又阴又冷。真让人担心。。再这样下去。潮霉阴晦滋生的污秽会玷污地脉的灵气。”   看到他浑身发凉的样子。薇香对他迟到的不满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急忙递给他一杯热茶。暖暖的热茶下肚。静潮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瞥见薇香手中的活计。满怀期待地问:“给谁的。”   “春空的毛衣。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薇香拎起那件不成形的毛活给他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手艺太差。先拿这件练习。”   “唔。。”静潮看了看。说:“春空穿起來肯定太大。不如给我吧。”   “不给。”狐狸立刻跳了起來:“我人生当中的第一件毛衣。决不转让。”   静潮“嘁”一声。看了它一眼。“你已经有天然的毛皮大衣。别太贪心。”   “啊呀。又开始计较小事啦。”白无常从怀里摸出一副纸牌。“再不玩。我就要去工作了。”薇香也连忙说:“可怜的白无常。在冥界沒人和他一起玩。偶然來找我们。你俩就别多事了。”   静潮和狐狸停了争执。和薇香、白无常一起玩牌。黑无常静静地在一边旁观。   “今天。输的人或鬼要讲一个故事。”白无常笑眯眯地说着。眼角寒光一闪。“虽然我好多年沒玩过。但是会全力以赴的。”“别这么认真嘛。”薇香若无其事地撇撇嘴。“就算你输了。每次讲白无常版《后羿射日》。我们也不会抱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第一局很快就结束了。白无常的脸色难看。清清嗓子。含悲带怨地讲了一遍他的《后羿射日》。第二局又很快结束。薇香打个哈欠。毫无惊险地再度获胜。白无常的脸色更加难看。又讲了一遍《后羿射日》。第三局结束之前。薇香胸有成竹。建议道:“不如。这次输的人唱首歌吧。”她实在不能忍受《后羿射日》第三次出场。于是。白无常在三连败的沮丧之中。唱了他唯一能从头唱到尾的歌:天冥两界新年联欢会的会歌。《天庭与地狱。永远是一家》。   第四局输的时候。白无常一脸委屈。“哎。想当年。还是我教薇香打牌。如今不行啦。”他咳嗽一声。开始讲故事:“从前。天上有十个太阳……”   “他真的要把《后羿射日》贯彻到底呀。”静潮头皮一麻。垮下脸:“早知道。我就故意输给他好啦。”   黑无常轻轻碰了碰态度认真的搭档。说:“你可以给他们讲讲我们见过的人间故事啊。”一句话提醒了白无常。他眼睛一亮。“那我就讲一个真实的人间故事吧。Www。。com”他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细节。片刻之后。一个故事便娓娓道來。。   从前有一对夫妻。非常相爱。虽然他们并不富裕。却过着世上最幸福的生活。他们有很多孩子。每个都聪明可爱、互相爱护。这是人世中美好的大家庭。夫妻俩每一个结婚纪念日、家庭中每一个人的生日、每一个孩子的嫁娶。都能让前來道贺的人对他们的幸福羡慕得发狂。   孩子们一个个长大、离去之后。年轻的夫妻变成了相爱的老夫妻。他们每天过着规律而快乐的生活:一起漫步。一起聊天。一起怀念从前……见过他们的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都知道他们是世上最快乐的一对。   有一天。老两口检点一下储藏。决定出门购物。   小镇中并不十分繁华。最大的购物地点就是一家不断易主的小店。他们到达之后。发现小店又换了新主人。“欢迎。”新店主和店员笑脸相迎。老两口也报以和蔼可亲的微笑。   老公公拿出购物单。拜托店员寻找上面列的东西。。小店仓促易主开张。好多货物还堆在店里。沒有整理完毕。老婆婆一边和新店主聊天。一边在这些杂乱摆放的货物中寻宝。“前任店主是个好人。怎么不干了呢。”她问。   新店主耸耸肩:“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他很好心地提醒我。这块地方不干净。总是有鬼上门。”老婆婆做了一个受惊的表情。“其实这种事情我也听说过。听说小城里还有一个鬼屋呢。因为前主人无论如何不卖。至今也沒得到处理。你不害怕吗。”   新店主又耸耸肩。笑了:“我不信世上有鬼。”   “呀。”老婆婆不知有沒有听到他的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惊喜地叫起來:“你有这种信纸和书签。”   那是将近五十年前。人们所用的信纸和书签。画着美丽的花。古色古香。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精细的款式。   “哦。这是库里的存货。有些受潮。不过现在还真不容易找呢。”精明的店主看看老婆婆。心想。这种东西最合适卖给怀旧的老人。如果她肯随便出点价钱。就卖给她吧。   这时候老公公走了过來:“我们要的东西都齐了。回家喽。”   老婆婆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一厚叠信纸和书签。   “走啦。走啦。”老公公拿起那些信纸看看。“你要这个干什么。我们又不会给谁写信。”老婆婆忽然任性起來:“我就是想要、想要、想要。”她跺了跺脚。“你当年给我的情书。也是用这种纸写的。”   “……真是拿你沒办法。”脸红的老公公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问新店主:“这个多少钱。”新店主正看着他们微笑。心想:真是一对幸福的老夫妻啊。听到老公公这样问。他忽然说:“送给你们。反正也卖不掉的。”   “那真是太感谢了。”老公公把信纸放进包裹。老婆婆搀起他的手臂。向店主微笑。一起走出了小店。   “喂。其他东西还沒给钱呢。”店主慌张地追出门。却发现门外一无所有……   “哎呀。。他晕倒了。”老婆婆其实就在店主不远处。搀着丈夫的手臂。拿着那些信纸。快乐地翻看。“我们应该告诉他。这些东西。鬼屋的主人会付帐。你又纵容我的任性了。”   老公公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笑:“有时候知道这些是不需要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想满足你的要求。”   “要说到‘需要’。这里有什么东西是我们需要的。”老婆婆不甘示弱地指了指打包好的东西。。他们只是一对老鬼。什么都沒有也可以过得很好。   老公公握紧了她的手。“我需要你微笑。”   老婆婆也握紧了他的手。“我需要在你身边微笑。我需要握着你的手。一起走。”   于是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握紧了手。在小镇中的小路上幸福地走。   路边站着两个年轻人。年纪小的少年穿了一身白。比他大一些的年轻人穿了一身黑。老两口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对他们礼貌地笑笑。   “可怜的孩子们。”老婆婆小声对老公公说。“一定是兄弟俩吧。好可惜啊。他们都沒有遇到可以相守的伴。。如果遇到。就不会露出那么寂寞的笑容啦。” (2) - 溯缘 - 煌瑛   那天晚上,守灵的妖怪们静静拿出无数夜明珠、点亮无数鬼火,默默祝福他们尊敬的朋友龙御道先生在地狱获得快乐的新生活。   他们异常的审美观把寂静的深山搞得阴森恐怖,他们由衷为龙御道先生感到高兴的真诚表情,让薇香难以接受――在她看来是大悲剧,至今还没能完全从丧父的震惊中恢复,在他们看来却是脱离苦海、奔向新天地的喜剧!   听过司仪长达四十分钟、题为《追忆龙御道先生开朗的一生,希望他在地狱继续贯彻快乐的人生理念》的致词,以及妖魔代表回忆他们与御道先生和平友好幸福快乐的相处经历之后,薇香闷闷不乐地离开灵棚,郁闷地回到卧室蒙头大睡,结果却不断地胡思乱想,想象着自己死后妖魔来凭吊的混乱场面,难以成眠。   虽然父亲生前总是离家游历,薇香自小习惯了山居的清冷寂寞,然而想到微笑的父亲再也不会踏着月光去掩上山门,再也不会慈爱地叮咛她早睡早起,薇香胸中的酸涩就一直涌上眼眶。Www。。com她知道,父亲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他为之而生、生来就注定要去的地方。但那痛苦并没有减轻――更可恶的是,这样的痛苦竟然没有人能分担、体会!   “喂,白无常,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小时候睡不着,我爸爸常常讲故事。”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拼命克制眼中的泪水,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白衣少年――只有黑白无常还算比较正常地表示了不太深切的悲痛,并且一直陪在她身边。   一身雪白的少年为难地笑笑。“可你已经十四岁,不能算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爸爸。”   “你就不能关怀一下刚刚丧父的孤儿?”薇香白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他说,“听我爸说,他小时候睡不着,还是你讲故事哄他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可他那时候才三岁。”白无常神色尴尬地把头别到一边,暗暗嘀咕:“这种事情也值得当作经验传给后代吗?我回去以后一定要郑重地鄙视他……”   “我爸说,你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对故事的态度非常认真。讲一个听听吧!”   得到这个高度评价后,白无常有点得意地抚着下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好吧。我就讲一个真实的、以众多美男子为主人公、以亲情和阴谋为主题、令人泪如雨下的故事。”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正式开讲:“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   “这是‘后羿射日’!这么老掉牙的故事也能拿出手吗?我现在可不是三岁的小孩!”薇香拖长声调打断他,“换一个!”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想当年你爸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从来没要求听第二个故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原来他的童年这么单调。”   “能把老掉牙的单调故事讲得与众不同的,只有我!”白无常徒劳的抗议在薇香冷淡的目光中落败。“哼!既然你这么不合作,我也不想告诉你后羿的真相了。”   可惜这个调胃口的伏笔没引起薇香的好奇,好脾气的白无常只好认真地去想其他故事。然而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第二个,只得放弃,对搭档说:“黑无常,你来讲个催眠的故事,好不好?”   一直坐在桌边默默看书的黑无常缓缓转过头,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冰凉的目光直视白无常片刻,又缓缓转过头,继续看书。   “他的意思大概有两点:一,逆反期的小孩真心烦,他最发愁照顾龙家的青少年。二,他没故事可讲。”白无常无可奈何地耸肩,完美地翻译了搭档的肢体语言。   “逆反期”这三个字可不好听,薇香躺在床上不满意地打滚耍赖。“黑无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除了刚才念阎罗大王的授权书,我还没听你说过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我们有仇吗?你是被上辈子的我害死的?你对我有意见是不是?”   她还打算继续撒泼,扑克脸黑无常忽然叹了口气:“只有无聊的事情能让人昏昏欲睡。我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的时间又不宝贵。”薇香鄙夷地嘟着嘴道,“就是因为你舍不得花一点时间和别人沟通,才会变成民间传说中的反面角色。”   白无常“噗”的笑出声,好像没想起他自己也是个反面角色。黑无常没趣地凝视窗外的月色不知想些什么,略微停顿片刻之后,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神魔妖精鬼怪与人类生活在一起,走得很近。”   没有任何铺陈过度,他就这样突兀地开始用神秘的语调讲故事。薇香一惊之后来了精神。这将是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她有预感。她充满期待地瞪大眼睛,白无常也微笑着等待下文。   无声的支持没能调动黑无常的激情,他没有理会这两个聚精会神的听众,依旧用平淡的神气继续他的故事。“那时,世上有许多个小国。其中一个国家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预言师……”   “黑无常!”白无常听到这里,摆手低呼:“不能说出来!”   他的搭档脸上仍是冷淡和惆怅,漠然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这样遥远的事情,对曾经经历过的人而言,已经没有印象……如今,它只是个无聊的催眠故事。”   薇香不懂他们这玄妙的交谈在暗示什么,只是白无常紧张的态度激起她强烈的好奇,一定要问个究竟。“预言师是做什么的?”   黑无常的声音不急不徐:“预言师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人。他们看透天命,却不知道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知道天命?比天帝知道的还多吗?”薇香的眼睛转转,向白无常征求答案。   少年的浅笑有些牵强。“天帝知道‘天命’,因为天命由他来定。而预言师却在天帝做决定之前,就知道他会怎样去定一个人的命运。他们这种才能让天帝很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为预言师的人必须付出代价。他们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能知道自己最爱的人的命运。看不透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往往让预言师的生命中充满痛苦,通常他们早早就去世了。”   不知是白无常的声音太伤感,还是他讲述的事情有魔力,薇香心中忽然冒出一股惆怅,她柔声问黑无常:“你要讲的那个女预言师,也过得很辛苦吗”   黑无常非常缓慢地点点头,说:“她极有天赋,勘破太多天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止是帝王将相、平民百姓的人生,甚至天上星宿、地上妖灵的命运,哪怕一粒飞尘的着落,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非常擅长保守秘密――这是一个优秀预言师的基本条件,可太多的秘密让她的心越来越沉重,以至于青春容颜也被这些负担过早地侵蚀――白无常好像没有提到,每个预言师的青春都如朝露一般飞逝,即使人在壮年,也形如槁木……”   薇香沉沉叹了口气,静静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中飘过一个梦中曾见的身影――她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女子的黑眸和白发极不相称,仿佛被满脸皱纹包裹的,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生命。   “不过,她很幸运地遇到许多好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居住的国家中,有一位王子,年轻正直,骁勇善战,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热情坦诚的心。”   黑无常的眼神柔和,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暖意。“这位王子深深地爱着女预言师,可是预言师出于某个原因,一直躲避他的爱情。王子锲而不舍地保护她、爱她,期待能得到她的回应。直到有一天,一个憎恨女预言师的人……”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别惊讶,所有的童话里,都会出现反面人物。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总不是一件幸运的事。那个憎恨预言师的人要杀掉她,于是王子保护着她到一座高山的山顶避难――结果在山路上,王子和那些刺客陷入激战,很不幸地……”   随着他宛转哀伤的声音,薇香紧闭的眼前晃过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和一个下坠的身影――那是她的梦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的心猛地揪痛,眼睛仍紧紧闭着,生怕一睁开,眼泪会倾泻出来。她一面忍着眼泪,一面尽量平静地插嘴问:“那位王子叫什么名字?”   黑无常深深地看了薇香一眼,欲言又止。白无常匆匆插话道:“童话里的王子从来没有名字!”   话虽不假,但薇香不信这个王子也没有名字――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和这个故事共鸣,不停地默默呼唤着“凤炎,凤炎!”她缓缓睁眼,瞥了黑白无常一眼,有些沉不住气:“后来呢?他死了?”   黑无常深深地注视着她泪光莹然的双眼,幽幽反问:“薇香,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很多事的反应,不像一个小孩子?”   “见过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黑无常和搭档交换一个眼色,终于选择了沉默。   “后来呢?那个王子和预言师到底怎么样了?这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薇香看他无语的时间太长,忍不住出声催促。   “结束了。”黑无常背向月光,神色不明。他的口气中流露出难得的遗憾,“不管他们为彼此付出多少,不管当初是如何轰轰烈烈,所有的故事都会灰飞烟灭。”像是在说别人,又像是感怀自己的身世。   薇香坐直身子,瞪圆了眼睛。“就这样完了?黑无常……你这个鬼,完全不懂讲故事的技巧!”   黑无常若无其事地轻轻一挑嘴角,不置可否。   “被你这个虎头蛇尾的故事一搅和,我更睡不着了。”薇香气哼哼地倒在床上,掩饰她烦乱的心情。   “其实让人睡着有许多方法。”白无常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不满的少女额头一弹。薇香还没明白他的用意,眼前忽然恍惚起来,她轻哼一声,便陷入昏沉的梦境。   白无常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让一旁的黑无常流露一点点诧异,仿佛这是他们两个早就计划好的。黑无常走到床边,看着薇香平静的睡脸,淡然道:“她还记得凤炎的死。”   “她父亲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失去洞察未来的能力,但薇香也许真的记得过去。”白无常深深蹙眉,“到底是在那一道手续上失误?她为什么要记住呢?无论是否记得,痛苦的事情都无法挽回。前世的她身为预言师,应该早料到这一生她和他会再次相遇。”   黑无常看看熟睡的薇香,眼中是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前世的相遇,还不是失之交臂?她太清楚,唯有抓住一丝一毫的记忆,她才不会再一次遗恨。”   他轻轻叹一声,问:“如果冥界知道她留着前世的记忆,会怎样?”   “这种例子不在少数。”白无常耸耸肩,“只要两道咒缚,她就会把一切当作梦境,渐渐淡忘。”   “淡忘……”黑无常的眉宇间充满罕见的温柔:“前世的她,不知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才留住这么一点点希冀。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吧!”   “我们只是受她父亲之托,随便说了几句闲话,这点小事不值得到处去讲。”白衣少年的笑容是一成不变的淡定,“只希望她没有记得其他天机――预言师转世在龙家,真是双重的麻烦和悲哀。” (3) - 溯缘 - 煌瑛   相同的迷雾,相同的深渊,那个生着一对龙角的俊逸男子又和她进行着相同的对话。   “谢谢你,拂水公。”她微笑着说出这句收场的台词。Www。。com   拂水公,多么熟悉的称号……他是哪一位祖先?虽然薇香从未见过真正的龙,但从第一次做梦时起,就认定他头上是一对龙角。她的祖先中,只有一位真正的龙神。Www。。com难道他就是传说中,从地狱中私自逃走,在人间留下血脉的第一位拂水公?从她记事起,父亲就反复讲着那个故事:地狱里的官员拂水公,爱上人间的女子,于是私自逃离岗位,藏在人间与倾慕的女人生儿育女――龙家就是他的后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只是到父亲死时,薇香才知道另一个事实:龙家继承了拂水公力量的人,到自己的晚辈力量成熟时,便会溘然而逝,去地狱接替父辈,弥补初代拂水公犯下的错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而力量成熟的标志,就是能看到一直守在龙家子弟身边的黑白无常――薇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前些日子和黑白无常的初次见面,竟是无形中宣告父亲的死亡。Www。。com   “爸爸,对不起!”薇香心中一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白纱素裹的女子正斜倚在桌边,静静看着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你是谁?”薇香也回望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人,恍惚中觉得她似曾相识――在她的梦境中,也有这样一个白衣少女飘然而过。   “楼雪萧。Www。。com”那人简洁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无限柔和,恍若春水。“我们又见面了……终于。”   “你一定是冥界的人――只有冥界的人喜欢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薇香一边嘀咕,一边走到那女子身边,上下打量她,“你是负责城隍工作的那位?”   楼雪萧点点头,仍然专注地看着薇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份工作要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有点危险。”   薇香没回答,嘴边扬起一个孩子气的微笑:“别小看我。拿来吧――给我城隍代理人的凭证。”   楼雪萧的眼睛温柔地弯起,荡漾着慈悲的暖意:“你仍然是这样无畏。”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暗红色的木牌。   木牌正面刻着一副画,两座高山夹着一道大河,左边的山头上,月亮正在升起;右边的山头上,太阳正在落下。木牌顶端刻着“山河相映,日月同升”,背面刻着两个美妙的篆字“溪月”。   “从今天起,你就是溪月堂真正的主人。”楼雪萧抚摸着薇香的头发,轻柔地说:“这也是你父亲小时候做过的工作。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为你找到一名助手……”她再一次把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从里面拎出一只肥肥的壁虎。“它的名字叫做‘留’,生活目标是――成为‘龙’。” 【缘十四:寸心难歇】 - 溯缘 - 煌瑛   『她不爱他。唉。她不爱他。』   ☆┈┈┈┈┈┈┈┈┈┈┈┈┈┈┈┈┈┈┈┈┈┈┈┈┈┈┈┈┈┈┈┈☆   冥神其实是与人打交道最多的神。只是人们不知道。因为冥神与人产生交集的时候。人已经是死人。尘世不过一场大轮回。。这是阎罗大王的名言。在这场大轮回中。无数个死人经冥神之手去投生。要细问其中有几个能让冥神有印象。每个冥神都能数出不到五十个。再问有几个女人能让他们一听其名就清楚地想起她的生平。。大约每个冥神都能想出十个。   抛开个人的亲朋知己之后。这十个女人当中。定有一个与众冥神全无瓜葛。却让他们如雷贯耳。。颜彩夕。只要听过她的所作所为。连冥神也不会轻易忘记她的名字。   她与神灵妖魔毫不相干地出生。不带一点先天的灵气。本该是个平凡的人。却成了当时世间最强的女巫。直至今天。人世轮回中有人能与她比肩。却沒有人能超越她。   她有些任性。又很坚决。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绝不回头。一旦动手就不后悔。她有那么柔弱温和的表象。却有如此坚韧的内心。她明知杀戮星宿转世的人是重罪。仍毅然地召集人手为她所爱的人复仇。   她铸造了七星杯。凭一人之力将七个星宿巨大的悲哀封入杯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她在地狱里安静地度过两千年。   “原來这两千年的刑期是她强求。为了与所爱的人再见。她敢要挟冥界的拂水公。”楼雪萧停下來。眼睑微垂。“她总是在微笑之间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她是我活在人世时。唯一的朋友和姐妹。”   薇香的脸庞在烛光下无比柔美。听着楼雪萧平静的叙述。她不安地忸怩了片刻。但好奇胜过了对自己前生的排斥。静潮的黑眸炯炯有神。全然沒有半分睡意。颜彩夕。这个名字他好像听过。又想不起是在哪里、从什么人那里听过。   “你们生在同一个时代。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薇香牵强地笑了笑。“怪不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会说‘你终于回來了’。”   “我们不只生在同一个时代。还是一起长大的同门姐妹。”楼雪萧柔声说。“她是我在人世间唯一牵挂的‘人’。”话虽如此。她的眼睛却不经意地避开了薇香的目光。   “我听说世间只有一个预言师。它在一个时间只能选择一个身体去寄宿。”春空挠挠腮。十分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和她会在同一个时代成为预言师呢。”   雪萧的目光飘忽一瞬。轻声说:“是啊。一个时代可能会有许多能够预言未來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能透视宿命。但能够把天地尽收胸中的。永远只有一个。。我们那个时代。能做到这一点的预言师是彩夕。不是我。”   “想不到你一直厌恶的前世。竟是这样一个奇人。”薇香身边的巨剑发出铮铮鸣声。“话说回來。不是奇人。也不能投生在龙家。”   薇香不满地哼了一声:“她实在是个任性的人。不顾我的感受。强加给我许多。”   “强加。彩夕不会觉得她做错了什么。”楼雪萧静静地看了薇香一眼。“对你來说。她是另一个人。但对彩夕而言。你还是她。是她换了一个身体而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喜欢的。你也不排斥。她讨厌的。你也不喜欢。不只是她。这世上每个人都把來生当作自己的重生。把來世的自己当作脱胎换骨但本质相同的人。不然的话。世上就沒有那么多涉及來生的山盟海誓了。”   “可我确实不再是她。”薇香无法苟同。但又无法反驳。只好呐呐地叹了口气。“不过。说实话。我现在有点佩服她。”   楼雪萧淡淡一笑。什么也沒有说。   薇香想了想。问:“她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吧。和她一起长大。会不会很辛苦。”   楼雪萧的眼睛微微睁大。摇摇头。神情间有一点点失落。Www。。com“她什么都不想要。从來沒有跟我争过一样东西。如果她想要控制什么。那就是她的人生。如果她愿意分心到其他事物上。我们就不会过得辛苦了。”   “可是她想控制我的生活。”薇香嘟着嘴说。“不只是梦境。还从遥远的过去捎了一个口信给我。。她的预言确实了不起。她曾经托一个附在匣上的精灵告诉我。会有一位故人回到人世。带來一场灾难。看來。她所说的是净泽。”   众鬼无语。颜彩夕那样的预言师会看到今天的情形。实在不值得稀奇。   “也许她只是想帮你。让你不要过得像她一样。得不到幸福。”楼雪萧缓缓转过脸庞。Www。。com烛光在她面上染了一层柔美的色泽。“所有的放弃和坚持。都是为了來生幸福。如果不能幸福。那还有什么意义。她想要你幸福。要她自己的來生幸福。”   薇香又说:“那位精灵还告诉我一个解决这问題的办法。。”   “快说來听听。”骐轮立刻來了精神。   薇香搔头道:“这件事可沒那么容易。要找到散落在这个时代的七颗星宿。还要找一位发光的少年。。自从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在留心。七颗星宿倒还好说。动用冥界的资源。总能找到。但是那个‘发光的少年’却一点头绪也沒有。”   楼雪萧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问:“你要到哪里去找那些星宿。”   “杯匣说。他们不一定都在这个时代轮回。但至少我已经找到两个。”薇香微微一笑。指了指楼雪萧和静潮。   “我是一颗星宿。”静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七星杯里有我一份。”   楼雪萧则脸色苍白地喃喃:“原來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的地方。我可以推测。。**不离十。”薇香的神情平静。“这样兴师动众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我觉得。只要有你在。抓住净泽就有很大的把握。。你毕竟是十殿阎王之一啊。”   “老板是十殿阎王之一。。”静潮更加惊诧。“这些事情我怎么沒听说过。”   他有些嗔怪地看看薇香。说:“你得从头到尾仔细告诉我。”   楼雪萧刻意忽略了他们温柔的神情。漠然道:“彩夕的预言从未出错。她说需要。那一定就是用得着。我马上回卞城王殿查档案。看看剩下的星宿都散落在哪里。”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门外。才隐去身形。回到冥界。   三途河水如烟如雾。楼雪萧在河边捧住心口。冰凉从手心蔓延。   “唉。Www。。com凉透了。。凉透了。”她伤感地叹息。   无论如何。她提起彩夕的时候。还是满怀柔情。无法厌恶她。更无法敌视她。羡慕她。却无法嫉恨她。彩夕得到了所有的关爱。包括她给的。薇香又得到了所有的关爱。包括彩夕给的。薇香是多么幸运。而她。身为一个神。却得不到这种幸运。   “这不是你应得的啊。难道你不应该得到更好的。”心中忽然有个声音响起來。吓了楼雪萧一跳。   “那些人。凤炎、彩夕、薇香、静潮。他们是因为你的成全才能聚首。他们却不知道这一点。不知道是谁为了他们牺牲。而你呢。不能得到心爱的人。不能回到天上。这还是小事。但这份浓重的心寒。却沒有人能够体会、安慰。这难道公平吗。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连一个感激的眼神也收不到。”   “够了。”楼雪萧一声低喝。一片暗紫色的光芒从她心口一晃而过。   “只有我明白你。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以后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明白你的心意。”紫色的光在她面前游荡。声音焦急起來。   楼雪萧的面容庄严不可侵犯。她只是一挥手。那团光就沉入三途河的深处。   “我不需要一个卑鄙的顾问。”   每个神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小的精灵。吞噬他们心中的恶。这些精灵比任何伟大的力量更先发现神心中的负面念头。它们不会放过这个控制神的机会。若是它们得逞。神便堕落。它们是神放在心中。给自己的警钟。当它们开始鸣动。最好的办法是自我检讨。并把错误的念头扔掉。   “他们是这样不知悔改。自以为是。我们要让他们见识更加强大的力量。。他们无法对抗的力量。”天女魃心中的精灵这样叫着。声音得意洋洋。因为它能感受到天女听信了它的建议。   魃伫立的风中。脚下的田地荒芜。水泉干涸。她闭上眼睛。又睁开。专注地望着前方。。曾经祈雨的祠堂依然冷落。在这个时代。不仅无人祭祀雨神。更无人记得驱逐旱灾的仪式。   她把周身的赤纱裹得更紧。只剩一对黑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每一个过路的人。他们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夹在风里。从他们耳边掠过:“我只要你们叹服。叹服神祗的力量。是我们给潮湿的大地干燥。给干涸的大地甘霖。”   即使他们听到。也不会相信她的话吧。   “我只要你们记住神的好处。”魃叹了口气。“我只要你们不要忘了神的伟力。只要你们向龙神祈雨。跳起驱逐我的舞蹈。哪怕我是被驱赶的那个。也会因你们心存神明而快慰。。”   “他们早就忘了神的存在。他们以为自己才是天地的主人。给他们更大的教训吧。”心中那个声音说。“让他们知道。天地间还有无数的事情不由他们掌握。” (2) - 溯缘 - 煌瑛   此时的薇香,也在从事她的业余爱好――整理仓库。自从有了狐狸春空,她这项爱好的娱乐性大大增强,而艰苦性则成反比大大降低了。   “春空,把那边也掸一掸!”薇香悠然地在众多箱笼间溜达,指挥空中的鸡毛掸不住变换方位。鸡毛掸飞舞着,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落在地上“嘭”的变成了狐狸模样。   “我不干啦!不干啦!”狐狸歪歪斜斜地倚在箱子上,怜惜地审视自己的皮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老是让我干粗活,还不给吃有营养的东西,害我毛色都变差了!”   薇香面不改色地瞥他一眼,“想干高水平的工作也可以,但是,你除了鸡毛掸,什么都不会变――我只能说声遗憾。”   “我还可以变成这样。”狐狸抖抖身子,变成了清瘦的少年,充满期待地看着薇香。Www。。com“这样子是不是可以做其他工作?”   “唔――”薇香抚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看看你这麻杆似的胳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有前科,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小偷小摸和欺负人……想给你找份工作也难啊!你还是乖乖从清洁工做起吧。”   少年刚想抗议,就见蜥蜴叼着一个木偶爬进仓库。他立刻得理不饶人:“小留活了这么多年,连人也不会变,为什么能做轻松的工作?”   一句话问住了薇香,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就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养活你就不错了,你还要跟人家资深宠物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不是宠物!”小留放下口中的木偶,先瞪了薇香一眼,又鄙夷地白了春空一眼,“变成人无非是想接近人;想接近人无非是有企图――本蜥蜴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用不着变成人混淆视听。”   “听你这意思难道我有什么企图?”春空跺了跺脚,“难道你不觉得变成人比较容易和人类沟通?”   “你变成人是因为可以随意变得好看一些吧?”   薇香看他们的争执有影响感情的可能,急忙拾起木偶,咳嗽两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肃静,肃静!有正事。”   木偶是楼雪萧用来和薇香联络的工具,验证了薇香咳嗽的声音,它开始用四平八稳的声调说:“薇香,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近来不方便去人间看你,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废话不说了,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在浔江下游某个地方……”   “浔江不是我们和银香堂的界线吗?”小留嘀咕一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的。这次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界线上。”木偶继续用平板的声调说,“去浔江吧薇香,保护那棵树。”   薇香见木偶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疑惑地敲了敲它的头。“哪棵树?浔江该不会只有一棵树吧?”   “有意见请拨打地狱热线进行投诉。我的工作号码是‘地字0206’……”   看来它已经无话可说了――薇香的嘴角抽搐两下,冲小留和春空一摆手:“收拾工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Www。。com”   “反正不是你扛行李。”春空撇撇嘴,在薇香用必杀目光恐吓他之前,迅速溜了。   小留蹿上薇香肩头,担心地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很紧张?是不是有不好的预感?”   薇香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的预感一向与好事无缘。所以我讨厌预感。”   “可这并不妨碍你的预感成为现实。”   “这是我讨厌它们的第二个原因。”薇香叹了口气。   女人都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豪,但薇香是个例外。她隐隐觉得:自己对直觉的厌恶,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女人――她的前世,预言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位女预言师一定非常厌恶自己的能力和行业,深入灵魂的厌恶流传下来,以至于薇香也厌恶“预感”。这个秘密,薇香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告诉任何“非人”――包括黑白无常、楼雪萧、小留和春空,以及她那已经成鬼的爹妈。   薇香一直竭力把自己的感觉和那些极可能经过轮回而传递的感觉分开,但有时想要把它们截然分开,还是不太容易。她讨厌“前世”、“预言”,但她的预感却总是应验。   浔江之行会遇到熟人,但不会愉快――这次,她的预感这样说。   浔江下游有个小镇,非名胜,不繁华也不落魄,在这片广袤大地上无数个小镇中显得毫无特色。但对薇香而言,它有一点特别的意义――据说不知多少年之前,楼雪萧按照地气强弱划分十二个城隍代理人的辖区,这个小镇正是溪月堂与银香堂的“界点”,是龙薇香和原静潮都可以管,又都可以不管的地方。   因为多年来和原静潮竞争激烈,薇香一向回避在这样的界点上活动,以免与对手狭路相逢。这天晚上,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小镇的土地。看到的景象和猜测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和大多数小镇一样,安静朴素。薇香双臂环胸站在小镇高处,放眼四望。没什么诡异之处嘛――星空灿烂、月色清朗,几个鬼在街上聊天,一两个非常低等、连形体也没有的小妖灵匆匆飘过。   “在这样的小镇养老,是我的心愿。”薇香做了几次深呼吸,由衷地说。   “如果这个小镇在你离开的时候完好无损,你这个愿望也不算过分。”小留在她肩头唧咕一句,脑门立刻被薇香赏了一记爆栗。   背着大背包的春空站在薇香身后,双手紧紧捂着口鼻,一脸苦恼:“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空气质量不好,呛死了!”   薇香白了他一眼:“这是花香!有鸟语花香才叫诗情画意。你真不懂风雅。”   “这儿的槐花开得真早。”小留在薇香肩上仰头嗅了嗅,环顾四周,“真是不合时宜。”   确实,应该去看看。薇香的直觉这样说。那是一棵槐树――一棵树,不合时宜地开了花。它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直觉,脚步却不由得寻花而去。 (3) - 溯缘 - 煌瑛   月光不时被飘荡的云朵遮蔽,薇香提了一盏灯笼,带着蜥蜴和狐狸,忐忑地走在陌生的街巷,追随着浓郁的花香。不知不觉,她已穿过整个小镇,眼前渐渐开阔。在繁星闪耀的夜空映衬下,一抹挺拔的黑影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枝桠,出现在她面前。   “好大一棵树!”薇香深深吸了口气,顿觉满腹甜香。   “薇香,前面有人!”小留一声轻呼――树前一个黑影,静静的一动不动。   薇香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招呼一声:“请问……”   这声问候在暗夜中有些突兀,但那人似乎并未受到惊吓,缓缓转过身,默默看着薇香。   “请问,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需要帮忙吗?”薇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善意。   “不需要。谢谢。”对方的声音十分好听,字字句句清亮圆润,薇香提起灯笼,装作看路,不经意地在那人身边晃了一下,立刻愣了。Www。。com   这女人不过二十来岁,也许是故意显示成熟,她像被夜色包裹一般穿了一身老气的黑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优雅的高髻。然而薇香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眼中掩饰不住的纯净吸引――薇香见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有这般悠然清淡的气质。   在薇香打量这个女人的时候,对方已经转回身,继续凝视着面前的老槐树,不再理她。   薇香和气地笑笑,借故搭话,“这位姐姐,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   黑衣女子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回答:“我在找东西。”   “你丢东西了吗?”薇香往前走了几步,好奇地问:“我的灯笼借给你,好不好?”   她说得十分客气,那女子友善地笑了:“不必……我丢的东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是什么东西那么难找?”   黑衣女子仰头看着枝桠交错间若隐若现的夜空,长长叹息:“我丢的是‘记忆’。”   “记忆?”薇香难掩惊诧,正想多问一些,头顶忽然落下无数槐花,犹如骤然下了一场香雨。一阵风突如其来从她们上空掠过。春空指着夜空惊呼:“薇香,看天上!”   “狐狸的口音不错嘛!”黑衣女子对那阵古怪的风没什么兴趣,却饶有兴致地盯着春空――虽然春空此时变作人样,她看他的目光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原形。“你是南方狐仙吧?现在不容易见到啦!”   薇香拉着春空的手,惊诧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则为这来历不明的女人,一则为空中那只巨大的鸟――一只巨大的鹫飞舞在月光下,全身泛着淡淡银辉,渐渐落向地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个高挑的男子从鹫背上跳下来,道声:“谢谢你,星婵。”那只鹫立刻化为一名妙龄女子,跟在他身后匆匆奔到树下。   “原静潮的风妖原形是鹫。”小留唧咕一声,“看来这次轮到他在你的活儿里插一脚。”   薇香没有答话,怔怔看着那个神色焦急的青年从眼前一闪而过,直奔到黑衣女子面前。他拉起那女人的手,满脸嗔怪:“总算让我找到了。这次该跟我回家了吧?”   黑衣女子笑了笑,轻拍着静潮的手背,“用不着大惊小怪,吓坏了小姑娘怎么办?不过,她看起来像是同行。”   静潮这时候也看到薇香,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薇香?是你?”   “不要叫得那么亲热――这次是老板亲自交给我的活儿,由不得你随便插一脚。”薇香心中有些不爽,冷淡地哼一声:“不知这位姐姐是谁?”   静潮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冷淡,愣了一下,看到薇香身后的春空,也蹙起眉头问:“那妖怪又是谁?”   “关你什么事?!”   静潮一挑眉,瞪着眼睛凶恶地看了春空好一会儿,直把春空吓得露出狐狸尾巴躲在薇香身后,他才笑起来:“原来是只狐狸。新助手?你挑助手的眼光始终这么诡异。”   黑衣女子轻扯静潮的衣袖,低低地柔声问:“静潮,你们认识吗?”   “她是溪月堂的堂主,是御道叔叔的女儿。”静潮微笑着冲板着脸的薇香点点头,搀着黑衣女子的手臂说:“这位是银香堂的前堂主――是我的母亲。”   “什么?!”薇香一声惊呼:“你的……什么?”   黑衣女子对这种反应见多不怪,和善地笑道:“原来是龙家的家主――果然和那些游魂所说一样,年轻美丽。我是静汐和静潮的母亲,叫做安妤。”   “可是分明很年轻。”春空和小留也疑惑地上下打量她,问:“你是妖怪?”   “你们才是妖怪呢!”静潮没好气地白了这两个家伙一眼,想到这话放在它们身上根本不算错,又说:“能当上银香堂的堂主,当然有非常之处。谁规定只有妖怪才能驻颜有术?”   安妤看着儿子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老槐树在微风里沙沙做声,又抖落许多白花。安妤收敛笑容,若有所思地伸手去接落花。这美好的剪影让薇香一时看呆了。   “妈――回家吧。”静潮柔声说:“你都一年多没回家,姐姐也很惦念你。”   安妤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老槐树的树干,说:“这一棵非常像呢……”她的口气那么温柔,仿佛在和许久不见的情人倾心交流。   “只是一棵槐树,伯母为什么这么在意?”薇香也摸摸槐树,看不出蹊跷。   安妤的笑容有些寂寞,淡然回答:“这是记忆的蛛丝马迹。”她笑着向小镇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静潮,你回去吧。难得找到一棵这样相似的树,我还不打算离开这里。Www。。com”   静潮失望的神情一目了然。“我父亲死后,她辞了银香堂堂主之位,走遍大江南北,一直在找树。”他的眼神有些凉,“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事情比她丢失的记忆更重要。”   薇香看着安妤渐行渐远的身影,十分惋惜:“那么高雅的人,看起来却那么寂寞。”   静潮又叹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在这里?”说话时,他看到薇香头发上沾着落花,便伸手去拈。薇香的脸顿时通红,向后退了几步,一边手忙脚乱地拂掉自己头上的花,一边慌张地回答:“我也来找树。”   静潮缩回手,尴尬地干咳一声,又问:“镇守地脉的这一棵?”他抚摸着树干,仰望树冠,口气变得庄重:“我就猜到这里迟早要出问题――精灵不在,让一个躯壳镇守地脉实在很不明智。Www。。com银香堂每隔一些年就会在地脉附近设封印,去年我在这里设的封印还完好,所以没有妖魔靠近。但是如果遇到意外,地脉会在短时间膨胀,封印也未必能稳住。”   如此说来,此地的情况委实凶险。薇香听着,表情越来越凝重,像是竭力忍着什么,但终于忍不下去。   “咕――”她的胃发出响亮的声音……   “不好意思,”她看看旁边神色不定的静潮,红着脸挠头道:“我的神经一紧张就容易觉得饿……”   那天的夜宵很丰盛,而且又是免费的,格外好吃。春空和小留的眼睛闪光,顷刻之间,饭桌便被他们扫荡一空。做东的静潮惊诧地张大了嘴巴,捏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你们不知道世上有种规矩叫‘餐桌礼仪’?!”薇香涨红脸,赏了它们一记狠拳。Www。。com而静潮只得无可奈何地又点了一桌菜。   安妤看着薇香和她的两个助手在饭桌上大打出手,恍若无事一般端起一杯蜂蜜,抿了一口,淡淡地说:“地脉膨胀很危险,这里又没有镇守的精灵……你们要小心啊。”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薇香一边和她的助手们抢菜,一边坦言:“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安妤看看她,微笑着摇头:“这可不行――重新镇压地脉,必须有豁出性命的觉悟。”   “咕!”薇香被食物噎住,拍了拍胸口,才吐出一声惊呼:“什么?豁出性命?”   安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地脉迸发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她一边不紧不慢地品尝着蜂蜜,一边缓缓说:“也许能帮上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谢谢伯母!”薇香感激地向她点点头,仿佛老早就在等这句话。她无视在一边摇头的静潮,亲切地问:“我一看到伯母,就觉得特别有缘。不知伯母贵庚?”   “我?”安妤想了一会儿,漠然回答道:“应该是一百四五十岁左右吧。”   蜥蜴和狐狸停下抢食,惊得大呼小叫:“这把年纪还不承认自己是妖怪?哪有人活到这份儿上的?”   “龙家的历史上有人活得比我还久。”安妤并不介意,呵呵一笑,对薇香道:“我亲眼见过你爷爷的爷爷呢!和静潮他爸结婚的时候,我至少一百二十岁了。”   薇香的眼睛从安妤身上转到静潮身上,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仔细回想一下,我好像是在镇守地脉失败以后,变成这个样子的。”安妤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正在说的事情十分古怪,托着腮叹了口气,“好像是某个地方的妖魔破坏了地脉,我去解决这件事的时候被卷入地脉中。”   “从那以后就青春永驻了?”薇香羡慕地观察着安妤:“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可是,被卷入地脉的人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啊!”小留很不识趣地插嘴:“魂魄承受不了地脉灵气的冲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支离破碎。”   薇香急忙捏住蜥蜴的嘴巴,“小留!你真没礼貌。”   安妤好像已经走神,不知有没有听他们说话,托着下巴沉思。静潮显然习惯了她这副模样,若无其事地吃完夜宵,在呆滞的母亲耳边轻声说:“妈,别想太久。我先去休息了。”说完便摇摇头走了。   薇香静观他们母子间的情形,又耸耸肩,“多么诡异的家族。”她看着安妤,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眼睛,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望远镜。   “喂喂!这么做不合适吧?”小留想跳起来夺望远镜,无奈吃得太多,身子不灵活。   “就一下,就一下!你难道不觉得美人沉思的内容十分令人好奇?”薇香把望远镜放在眼前,调了调焦距。   “好奇的只有你。”春空一边扫荡残羹,一边问:“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他知道龙家的宝贝多,不知道这个又是什么。小留舔着嘴巴答道:“可以看到别人在想什么的‘望思镜’。”   薇香“嗯”一声,很想和他们分享自己看到的情形,却说不出话。   安妤此刻正回味一个瑰丽的梦境――那是一个无声的夜,她仰面躺在地上,不计其数的雪从天空落下,整块璀璨的夜空铺陈在她面前,看了让人心中说不出的宁静。她微微睁大眼睛,看清了纷纷扬扬飘落在脸上的,不是雪,是槐花。   安妤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扭头,看到不远处那颗好大的槐树,转眼之间,花也落了,叶也落了,只剩下一个悲伤的骨架……“不要这样。”她喉间挣扎着一句话,却无法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只能不断费力地喘息。“你会死的,会死的!”   一个飘逸的身影靠近她身边,缓缓伏低。安妤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薇香也无法看清那人的容颜,只知道他一直伏低身子,直到他可以在安妤耳边低喃:“不,这不是死。是我和你的永恒厮守。” 【缘十五:坠落的光】 - 溯缘 - 煌瑛   『我不知道是为了谁。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绝望。』   ☆┈┈┈┈┈┈┈┈┈┈┈┈┈┈┈┈┈┈┈┈┈┈┈┈┈┈┈┈┈┈┈┈☆   最后一颗晚星消失在透亮的天空。层层云海中有隐隐曙光。   “咦。雨停了。”春空跳入庭院。长长吁了口气:“真是好兆头。再下雨的话。我就要抑郁死了。”他一高兴。就变回了狐狸原形。遗憾的是。它刚刚心满意足地向天空微笑。曙光又掩入云层。黑压压的乌云轰鸣作声。   “哗。。”   人间又是大雨倾盆。   “不。”春空咬牙切齿地跳回屋中。抖了抖身上的水滴。伤心地跳上座椅。看着桌上简朴的早餐。嚎啕大哭:“为什么在我抑郁的时候。都沒有一点点美食來安慰。Www。。com”   沒人理它。   薇香和静潮正在操办早饭。一边做饭一边继续昨晚未尽的话題。薇香的故事。一直从她年少时的梦境。讲到杯匣中的少年、流星的眼泪、古老的预言。讲到那个遍寻不见的发光的少年。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发光呢。”薇香愤愤地嘀咕道。“也许是萤火虫或者其他妖精。”   “沒准还是油灯的精灵呢。”静潮笑笑。温柔地看着新婚妻子。“这些事情。以前你怎么从來沒有提过。”   薇香忸怩地垂下头。“如果……如果我说了。你会不会觉得。喜欢我不是因为内心深处有这种感受。而是因为姻缘簿上这样规定。所以稀里糊涂就想和我在一起。”   “傻话。”静潮甩了甩手上的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在薇香额头弹了一下。“我才不在乎姻缘簿上写了什么。我只知道我想要和你在一起。。这个愿望一点都不糊涂。”   “喂。”狐狸倚在桌边。小爪子不耐烦地拍打桌面。“你们两个甜蜜够了沒。至少先拿点小菜上來吧。人家可是饿着肚子。这样欣赏新婚夫妇做早饭。一点都不浪漫啊。”   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的下场。就是立刻得到薇香的拳头回馈。   “谢谢你的建议。”薇香抓着狐狸的脖子。把它扔到厨房外面。“饭做好了再叫你。”   “你们已经做了一个钟头。”狐狸恨恨看了紧闭的厨房一眼。含悲带怨地遛达到廊下赏雨。   “你要是不甘心。。晚上随便找颗星星。向它怒吼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厨房中的薇香大声回应。然后叹口气。向空中飞舞的巨剑道:“养宠物简直就是养祖宗啊。小留。把这几根黄瓜切一下。”   巨大的剑瓮声瓮气地回应:“好歹我也是将要脱胎成龙的。好歹我变化出的兵器也是有神力的。你竟然让我切黄瓜。”   “你就简单地回答‘切’还是‘不切’吧。”薇香一瞪眼。“怎么。我一嫁人就管不住你们了。或者是说……你们妄想静潮会给你们撑腰。”   巨剑微鸣一声。像是叹息:“有点脑筋的人都不会那样妄想。”   静潮挠头看看厨房里不像话的半成品。一拍手:“不如我们用遁地符去别的地方吃早茶吧。”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热烈响应。   薇香从柜子里拿出几张符。忽然想起一件事:“最近一直下雨。地下的污秽又在翻涌。不知道地脉是不是稳定。我们顺便去浔江看看母亲好不好。”   “就这样决定。”静潮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美好的早餐计划正要付诸行动。空气中忽然荡漾开一片冰寒。   薇香沒有察觉。静潮却为之失色。在他握紧薇香手的一瞬。还來不及说什么。一阵凌厉的冷风已经扑面袭來。雨滴横七竖八砸在他们脸上、身上。   溪月堂的结界困住一个青色的身影。但他从容不迫。只是一挥手。就把结界劈裂。他带着一阵旋风。安然踱步來到薇香面前。   “哪里來的妖孽。敢在溪月堂撒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巨大的剑向他直劈。他不动声色。只是一个锐利的眼神闪过。剑已经凝在空中。   静潮立刻将薇香拉到身后。那青色的人却一勾手指。。薇香身不由己。一个踉跄之后。在他面前站稳。   “净泽。”她直视他。目光中沒有畏惧或恼恨。更像是好奇地仰望一个传奇。“你就是初代的拂水公。我的祖先。”   其实这个问題不需要再问。净泽的面容。薇香在梦里见过成千上万遍。那对龙角。那双深沉的、略闪青莹的眼眸。那张清俊的脸。那个飘渺的笑容。和她无数个梦里的拂水公一模一样。   只有那种冷漠让薇香觉得陌生。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印象。本是一个淡淡微笑的侧脸。如今的他。却仿佛刚刚从万年寒冰中挣脱。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如约而來。”净泽深深地看着薇香。声音温厚。“告诉我她的下落。”   “谁的下落。”薇香眨眨眼睛。不知他在说什么。   “温莲在哪里。”   薇香有点诧异。眼中都是无辜。“我怎么会知道。”   一股冷气将周围的雨滴冻成冰珠。空中的阴霾更加深浓。龙的角尖射出青芒。天空收到这个信号。雨便更加稠密地落了下來。   “预言师。我本想放过你。我本想荡尽这块大地上污秽的人。只留下那些优秀正直、纯洁无垢的。。包括你和你的爱人。因为你答应过我。帮我再见温莲。”净泽的面容冷峻。紧紧盯着薇香。“不要让我失望。”   薇香的头皮一麻。慌张地寻求帮助。却发现静潮、春空。甚至那把巨大的剑。都被如茧的雨丝束缚。动弹不得。她只得颤声道:“我不知道温莲的下落。。我只是预言师的转世而已。不是预言师。”   净泽轻轻挑眉。口气仍旧不慌不忙:“我知道。但是。只要你诚心把秘密带到來世。总会找到办法。沒有什么障碍能够妨碍你。快想想。你该知道那答案对我來说很重要。”   “重要到让你在人间制造灾害。甚至说什么‘荡尽污秽的人’。”薇香瞪着这位古怪的破坏神。“你不是认真的吧。你从冥界逃脱。就是为了來人间做一场大扫除。”   净泽不为所动。绷紧的嘴唇中蹦出两个字:“快想。”   “不知道。Www。。com不知道啊。”薇香用力摇头。“你对我丈夫做了什么。快放开他。”   她的每一个表情。净泽都收在眼中。她有一张和温莲一样的脸。却有温莲沒有的“担忧”。。她为所爱的人担忧。温莲不会……看着她的脸。净泽忍不住想让她的愿望成真。于是手指一勾。捆绑静潮、巨剑和狐狸的雨丝“劈哩啪啦”落了满地。溅起一片水花。   静潮摆脱束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抓起春空的尾巴。抄起巨剑的剑柄。飞一般掠到薇香身边。手臂将她揽入怀中。“遁地。”他叫了一声。薇香怀中的遁地符便散发金光。裹着他们不知去向。   净泽的剑眉蹙起。对这小伎俩十分不满。他轻哼一声。跃上半空俯瞰大地。山川水流一目了然。甚至地下灵气的流向。在他眼中也无处逃遁。他冷冷一笑。看到一丝若隐若现的金色灵气向西南而去。瞬间不见踪影。   正要去追。却听地面有人呼唤:“净泽大人。净泽大人。”   是白狼月啸和孔雀绮卿。他们手里捧着翻江倒海的法宝。兴高采烈地向他说:“这个法宝真好用。今天早晨。天界的神想要制止雨水。我们用这个在云端一搅。他们捕捉雨云的网就破了。哈哈。。洪水已经泛滥。现在我们该干点什么。”   净泽扫了他们一眼。说:“龙神企图在北方布雨。但是有魃在。他们的雨在天空就化为乌有。现在……”他停了下來。   魃走了。净泽也不知道她走到哪里。她不帮他。也不帮人类。她说。她很想看看人类如何熬过这场灾难。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她相信灾难也能够让他们更美。   “现在能阻止龙神的只有你们。”净泽淡淡地说。“雨水藏在龙神的角尖。只要让他们的角干涩。他们就无法呼云唤雨。”   “这个好办。”月啸从百宝囊中翻出一柄长刀。说:“这把刀可以轻易砍下龙的角……啊。”话沒说完。他的脖子已经被净泽紧紧扼住。手中的刀也落下。   “这样的好刀。还是我來保管。”净泽接住刀。眼中青光闪烁。“如果你妄想伤害一条龙。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结局。。先落下的是你自己的脑袋。”   说罢。他把月啸扔到一边。手腕一抖。刀便隐入他的手中。   绮卿扶住月啸。胆战心惊地问:“大人。你现在要去哪里。”   “西南。”净泽不再多话。腾空而去。   “好像听到了不得的事情。”溪月堂的不速之客都离开之后。门廊下闪出一个白得耀眼的少年。和一个黑得阴沉的年轻男子。   “以前沒有人告诉过我。龙能够布雨的秘密藏在角尖里。”白无常摸摸下巴。啧啧称奇。“我一直以为雨水藏在他们的尾巴尖。一摇一晃。天就下雨了。”   “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不至于排在第一位吧。”黑无常看了搭档一眼。“本來我们是代拂水公探望新婚的薇香。但竟然凑巧听到这件事。。赶快向冥界报告。”   “你去报告。我去那边追薇香。希望他们不要出事。”白无常双掌合十祷告一番。蹦蹦跳跳往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是不是去了静潮家。”虽然白无常跑路的姿势非常不雅。好像连蹦带跳的企鹅。但这并不影响他是世上最快的两个鬼之一。另一个当然是和他一起行动的黑无常。   身边的景色瞬息万变。白无常已经赶在了净泽。甚至静潮和薇香的前面。他经常忘记自己速度超人。这时候也不例外。还是脚步匆匆地往前跑。   原家的小楼很快出现在视野中。白衣少年看到屋中有个影子晃过。立刻冲了进去。高声叫着:“薇香。净泽向这个方向追來了。快到别处躲一躲。”   然而屋中不是薇香。   那是一位神祗。她正伤感地细看原家每一个角落。。从静潮小的时候。她就出入这里。看着他长成挺拔的男子。她帮静汐、静潮姐弟出谋划策。把这个家布置得更美丽、更舒适。如今静潮却选择放弃这个家。与薇香同住在遥远的深山里。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回忆。   当然。她重來这里还有别的原因。但走进静潮曾经居住的地方。她就心不在焉。   她穿着一身白衣。她是冥界第二个穿一身白衣的神祗。   白无常曾经偶窥她的背影。这次终于见到她的模样。但他的惊诧远不及楼雪萧看到他时的震骇。“炫光。”卞城王一边呼唤一边摇头。似乎自己也不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叫出了白无常原來的名字之后。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声呼唤和这很久很久沒有听过的名字。已经让白无常身子一颤。   “你是卞城王楼雪萧。”白无常仰视她的脸。瞠目结舌。“你为什么换了名字。姐姐……” (2) - 溯缘 - 煌瑛   此时的薇香,也在从事她的业余爱好――整理仓库。自从有了狐狸春空,她这项爱好的娱乐性大大增强,而艰苦性则成反比大大降低了。   “春空,把那边也掸一掸!”薇香悠然地在众多箱笼间溜达,指挥空中的鸡毛掸不住变换方位。鸡毛掸飞舞着,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落在地上“嘭”的变成了狐狸模样。   “我不干啦!不干啦!”狐狸歪歪斜斜地倚在箱子上,怜惜地审视自己的皮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老是让我干粗活,还不给吃有营养的东西,害我毛色都变差了!”   薇香面不改色地瞥他一眼,“想干高水平的工作也可以,但是,你除了鸡毛掸,什么都不会变――我只能说声遗憾。”   “我还可以变成这样。”狐狸抖抖身子,变成了清瘦的少年,充满期待地看着薇香。Www。。com“这样子是不是可以做其他工作?”   “唔――”薇香抚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看看你这麻杆似的胳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有前科,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小偷小摸和欺负人……想给你找份工作也难啊!你还是乖乖从清洁工做起吧。”   少年刚想抗议,就见蜥蜴叼着一个木偶爬进仓库。他立刻得理不饶人:“小留活了这么多年,连人也不会变,为什么能做轻松的工作?”   一句话问住了薇香,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就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养活你就不错了,你还要跟人家资深宠物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不是宠物!”小留放下口中的木偶,先瞪了薇香一眼,又鄙夷地白了春空一眼,“变成人无非是想接近人;想接近人无非是有企图――本蜥蜴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用不着变成人混淆视听。”   “听你这意思难道我有什么企图?”春空跺了跺脚,“难道你不觉得变成人比较容易和人类沟通?”   “你变成人是因为可以随意变得好看一些吧?”   薇香看他们的争执有影响感情的可能,急忙拾起木偶,咳嗽两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肃静,肃静!有正事。”   木偶是楼雪萧用来和薇香联络的工具,验证了薇香咳嗽的声音,它开始用四平八稳的声调说:“薇香,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近来不方便去人间看你,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废话不说了,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在浔江下游某个地方……”   “浔江不是我们和银香堂的界线吗?”小留嘀咕一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的。这次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界线上。”木偶继续用平板的声调说,“去浔江吧薇香,保护那棵树。”   薇香见木偶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疑惑地敲了敲它的头。“哪棵树?浔江该不会只有一棵树吧?”   “有意见请拨打地狱热线进行投诉。我的工作号码是‘地字0206’……”   看来它已经无话可说了――薇香的嘴角抽搐两下,冲小留和春空一摆手:“收拾工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Www。。com”   “反正不是你扛行李。”春空撇撇嘴,在薇香用必杀目光恐吓他之前,迅速溜了。   小留蹿上薇香肩头,担心地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很紧张?是不是有不好的预感?”   薇香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的预感一向与好事无缘。所以我讨厌预感。”   “可这并不妨碍你的预感成为现实。”   “这是我讨厌它们的第二个原因。”薇香叹了口气。   女人都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豪,但薇香是个例外。她隐隐觉得:自己对直觉的厌恶,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女人――她的前世,预言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位女预言师一定非常厌恶自己的能力和行业,深入灵魂的厌恶流传下来,以至于薇香也厌恶“预感”。这个秘密,薇香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告诉任何“非人”――包括黑白无常、楼雪萧、小留和春空,以及她那已经成鬼的爹妈。   薇香一直竭力把自己的感觉和那些极可能经过轮回而传递的感觉分开,但有时想要把它们截然分开,还是不太容易。她讨厌“前世”、“预言”,但她的预感却总是应验。   浔江之行会遇到熟人,但不会愉快――这次,她的预感这样说。   浔江下游有个小镇,非名胜,不繁华也不落魄,在这片广袤大地上无数个小镇中显得毫无特色。但对薇香而言,它有一点特别的意义――据说不知多少年之前,楼雪萧按照地气强弱划分十二个城隍代理人的辖区,这个小镇正是溪月堂与银香堂的“界点”,是龙薇香和原静潮都可以管,又都可以不管的地方。   因为多年来和原静潮竞争激烈,薇香一向回避在这样的界点上活动,以免与对手狭路相逢。这天晚上,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小镇的土地。看到的景象和猜测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和大多数小镇一样,安静朴素。薇香双臂环胸站在小镇高处,放眼四望。没什么诡异之处嘛――星空灿烂、月色清朗,几个鬼在街上聊天,一两个非常低等、连形体也没有的小妖灵匆匆飘过。   “在这样的小镇养老,是我的心愿。”薇香做了几次深呼吸,由衷地说。   “如果这个小镇在你离开的时候完好无损,你这个愿望也不算过分。”小留在她肩头唧咕一句,脑门立刻被薇香赏了一记爆栗。   背着大背包的春空站在薇香身后,双手紧紧捂着口鼻,一脸苦恼:“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空气质量不好,呛死了!”   薇香白了他一眼:“这是花香!有鸟语花香才叫诗情画意。你真不懂风雅。”   “这儿的槐花开得真早。”小留在薇香肩上仰头嗅了嗅,环顾四周,“真是不合时宜。”   确实,应该去看看。薇香的直觉这样说。那是一棵槐树――一棵树,不合时宜地开了花。它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直觉,脚步却不由得寻花而去。 【缘十六:缘为沉沦】 - 溯缘 - 煌瑛   『我的爱。不会在忘川里熄灭』   ☆┈┈┈┈┈┈┈┈┈┈┈┈┈┈┈┈┈┈┈┈┈┈┈┈┈┈┈┈┈┈┈┈☆   这是一生中最漫长的时光。烦恼和幸福都由一瞬间无限放大。和爱人之间短暂的对视。能让薇香和静潮心领神会地相视而笑;前途未卜。忽然涌上心头的担忧也会让他们相对凝眉。   薇香每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但身边有静潮。门外有春空守护。小留化成剑在房屋周围巡游。黑无常根本不睡觉。整夜在书房中看书。一有风吹草动。他会立刻寒着一张脸冲过去……想到有他们在。薇香立刻又沉入安稳的睡眠。   静潮决定突击练剑。让黑无常做他的教练。而黑无常的身手好得令人吃惊。。虽然他的武器只是春空变成的鸡毛掸。Www。。com静潮一时间手忙脚乱。大呼小叫:“我是新手。”   “这不是理由。”黑无常出手迅捷。口气仍平平淡淡:“你沒有尽全力。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杀了你。”   他们把小留和春空都霸占了。薇香更加无事可做。随手拿起黑无常看的书。。竟然是一本外国作家的诗集。   “我对你的爱不会在忘川里熄灭。”映入眼睑的第一句话。就让薇香怦怦心跳。“忘川是什么。”她几乎沒有读过国外的历史和文学。其他国家的典故对她而言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忘川是外国冥界的河。”黑无常一边轻松地向静潮进攻。一边回答。“喝了忘川的水。人就会忘记前世。”   “也就是说。一整条河里都是孟婆汤。。Www。。com”薇香瞪大了眼睛。“真浪费。”但是她喜欢那句话:好像一个生生世世的诺言。“我对你的爱。不会在忘川里熄灭。”她庄重地读出声音。虽然声音很低。却让耳朵很尖的黑无常神情一滞。   “有破绽。”静潮沒有放过对手的片刻失神。伶俐地补上一击。   “停。”黑无常手中的鸡毛掸迅速飞了出去。变成怒气冲冲的春空。“你手里可是真家伙。别往我身上戳。”   “好啦好啦。”薇香撇开书。浪漫的情绪飞到九霄云外。摇头叹气:“又要开始吵吵嚷嚷……”   静潮的剑术练习结束后。看到薇香撑着一把红伞在露台上眺望。手指绕着伞柄下的红绳。优美如一副静谧的画卷。他走上前。深情地揽住爱妻。和她一起看远远近近的迷蒙。“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很好奇。为什么这女孩从遥远的地方來。却有一双我依稀熟悉的眼。”静潮一边说。一边把那条红绳绕在自己手指上。“现在我知道了。。我们很久之前就在三生石上见过面。那时你的手上就绕着这样一段红线。”   “真的。”薇香抿嘴笑了。“现在。三生石上的其他夫妇一定同情我们呢。别人新婚燕尔都会考虑去什么地方旅行、准备什么样的晚餐、未來的人生应该有什么样的计划。而我们……”薇香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静潮见她情绪低落。立刻说:“我们现在就可以考虑。”他牵着薇香的手來到书房。赶走了正在看书的黑无常。拿出一卷纸和一支笔。   “首先。Www。。com我要计划一下生几个孩子。”他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壹”。眉飞色舞地说:“我想要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这样的话。孩子们不孤单。男孩们更有责任感。女孩要是像你。就完美了。”   薇香点点头。说:“女孩儿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家传下來的谱系。应该用‘音’为名。所以她叫‘息音’。”   “原息音。”静潮的热情一落千丈。“这个名字不好听。我想要她叫‘念澜’。男孩儿就叫‘秋河’和‘涌清’。”   “这个问題还有机会讨论。”薇香不想和他争执。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贰”。说:“我有个重要的问題要和你商量。我们的孩子当中。肯定会有一个继承拂水殿。我们该不该把我的身世告诉他们。”   静潮眨巴眨巴眼睛。Www。。com“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是龙家教育史上最重大的问題。到我这一代格外棘手。”薇香叹了口气。“我们的孩子注定与众不同。他会有异于常人的生死观念。异于常人的信仰。甚至他能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世界。我的祖先们并不觉得这算什么难題。但我的孩子要在不信神的世上生活。让他接受这一切。会不会太难。”   看着她发愁的样子。静潮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他会学会应付。然后处理得很好。他是我们的孩子。会是个乐观又有勇气的孩子。”   他们会心地微笑。在纸上写下一个“叁”。然而他们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事情足够重要。   “我们还有好多时间。慢慢想。”静潮说着。把纸卷起。“当我们老的时候。再展开來一起看。一定很有趣。”   于是这卷纸被放在书架上。幸福的新婚夫妻携手离开。相信他们的地久天长。   黑无常无视这对新婚夫妇的二人世界。从书房里挑了一本书。坐到一个清净的角落。小留洋洋得意地不断变化成各种武器。自娱自乐。春空窝在冰箱旁。不舍得离开冷冻的熟肉。   薇香托着腮望了望窗外。。雨势不见收敛。“看來冥界的搜索队还沒找到净泽。”   “这一次走得仓促。都沒來得及带一些咱家的宝贝出來。万一净泽无数次迷路之后找到这个地方。难道让静潮和黑无常、楼雪萧还有那棵槐树围成一圈。他就会惊慌失措、束手就擒。”小留一会儿变成一杆长枪。一会儿又变成一张弓。不住地哼哼。“黑无常的身手是不错。但是净泽的威力我也见识过。除非楼雪萧有不为人知的必杀技。不然……靠打架取胜。还是有难度。你上辈子做预言的时候也不说清楚一点。。是星宿们联手把净泽打回冥界。还是他们轮番进行思想教育。瓦解他的精神防线。”   “直觉告诉我。动手是难免的。”薇香挠挠头。一拍手:“这个时候就显示出法宝的重要性。走。咱们回家拿宝贝去。”   “我陪你去。”静潮立刻要跟上。却被黑无常拦住。   “你留在这里练习吧。”他说。“薇香不会有事。”   “她不是你老婆。你当然不担心。”静潮瞥了黑无常一眼。柔声对薇香说:“地下很不安全。万一被那条疯狂的龙看到。多危险。”   薇香向他温柔地一笑。把正在变成一面盾的小留拉到身边。说:“沒事。我带上小留防身。”   “那我呢。”春空举爪提问。   “自由活动。”薇香简短交代一句。抽出遁地符跑了。   黑无常从墙上摘下镇邪的宝剑。把剑丢给静潮。自己拿着剑鞘。开始新一轮练习。“在她看來。我就是这么无足轻重……”狐狸无趣地摇摇尾巴。去看薇香扔下的诗集。   地下有难以描述的奇妙景象:黑暗里仿佛凝结无限遥远的星光。又仿佛周身环绕唾手可得的流萤。经过一个遥遥无边的雨季。地下翻腾着青色、紫色、蓝色、玫红色的秽气。为纯净的黑暗增添瑰丽的危机。薇香尽量躲避。虚无缥缈的斑斓从她身边掠过。向她身后退却。她面前始终有一点金色。跟着它就不会错失方向。   “我想。他也许不会伤害你。”化成长剑为薇香护身的小留说。“他看着你的时候。与他看这世界时不同。。那是带有感情的双眼。”   “我宁可他对这世界有一点感情。”薇香揉了揉额头。苦恼地说:“我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他见到温莲。我对温莲根本半点印象都沒有。要不是那一次。杯匣上的精灵提起她的名字。我连这个名字都沒听过。”   提起杯匣上的精灵。薇香心中忽然灵光一闪。那精灵曾经说过:“我不会错认了你。因为你和温莲一模一样。”   薇香失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不说话了。”   “我好像想到一点什么。”薇香抓抓头皮。   她來不及细想。眼前的金光一晃。她已经伫立在自家的仓库里。   薇香一出现。仓库里立刻沸腾起來。龙家家主和新婚配偶离开溪月堂的消息传到此处。已经严重走形。不知是哪个精灵添油加醋(更大的可能是每个精灵都添了那么一点点)。导致目前盛传:薇香和静潮被前來寻仇的某个强大无比的妖怪追杀。已经亡命天涯。而那个妖怪追杀他们。是因为薇香上辈子杀了妖怪的儿子、静潮上辈子杀了妖怪的老妈。他们俩这辈子又一起杀了妖怪的老公。。在这个完全变形的小道消息中。充当反面角色的妖怪是一条上万年的蛇精。女性。   “你们从哪里听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薇香大怒。吓得那些古董上的精灵不敢言语。   “我沒时间跟你们废话。谁的年纪大、灵力强。赶快自觉自愿站出來。”   她这样一吆喝。所有的精灵都噤声。   一个声音接口道:“用这个吧。。这是难得的至宝。”   在寂静的仓库里。突然冒出來的声音格外清晰。说话的是个蓝衫长发的男子。背上背着一面很大的铜镜。薇香一声欢呼:“镜精。你从龙宫回來了。”   “我们根本就沒找到龙宫。”铜镜中的狐狸茱萸失望地叹息。“向前的道路。每走一步都有无数迷惑。听甬道里的风说。你和静潮遇到危险逃走了。我们不大相信。决定回來看看。沒想到。。后退的时候。只要片刻就回到起点。”   镜精风轩难为情地低声说:“原先和她分离时。无论如何也要到达目的。为她看看终点的景象。现在我们在一起。对于到达龙宫反而不那么执着。”   茱萸立刻尖声接口道:“重要的是我们一起经历。能不能看看龙宫。本來就不如这一点重要。”   “你们还是这么热闹。”薇香笑嘻嘻看看他俩。问镜精:“你指给我看的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风轩点头。再一次指向那东西。“我不会看错。它带着弑神的锐气。”   那是一根不足三尺长的金属棍。不粗。遍布锈迹。看不出本來面目。薇香带着它回到原家。拿在手里看半天。看不出名堂。她把它交在静潮手中。静潮一样窥不出半点端倪。只有他们身边的鬼神妖怪神色竦动。避之不及。   “这东西的年代。至少可以上溯到文字能够书写的历史以前。可是上面还保留着可怕的戾气。”小留说。   “看着它。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春空叽咕一句。远远躲开。黑无常默默看着。不敢用手去接。只是一言不发地摇头。表示他也不认识。   原家的客厅里一时安静下來。   “风轩。你能看到真实。说说这到底是什么。”薇香沉不住气。瞪着一边的镜精。风轩知道他的答案会让他们震惊。于是尽量放缓声音。说:“那是后羿射落太阳的九枝箭之一。” (2) - 溯缘 - 煌瑛   此时的薇香,也在从事她的业余爱好――整理仓库。自从有了狐狸春空,她这项爱好的娱乐性大大增强,而艰苦性则成反比大大降低了。   “春空,把那边也掸一掸!”薇香悠然地在众多箱笼间溜达,指挥空中的鸡毛掸不住变换方位。鸡毛掸飞舞着,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落在地上“嘭”的变成了狐狸模样。   “我不干啦!不干啦!”狐狸歪歪斜斜地倚在箱子上,怜惜地审视自己的皮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老是让我干粗活,还不给吃有营养的东西,害我毛色都变差了!”   薇香面不改色地瞥他一眼,“想干高水平的工作也可以,但是,你除了鸡毛掸,什么都不会变――我只能说声遗憾。”   “我还可以变成这样。”狐狸抖抖身子,变成了清瘦的少年,充满期待地看着薇香。Www。。com“这样子是不是可以做其他工作?”   “唔――”薇香抚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看看你这麻杆似的胳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有前科,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小偷小摸和欺负人……想给你找份工作也难啊!你还是乖乖从清洁工做起吧。”   少年刚想抗议,就见蜥蜴叼着一个木偶爬进仓库。他立刻得理不饶人:“小留活了这么多年,连人也不会变,为什么能做轻松的工作?”   一句话问住了薇香,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就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养活你就不错了,你还要跟人家资深宠物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不是宠物!”小留放下口中的木偶,先瞪了薇香一眼,又鄙夷地白了春空一眼,“变成人无非是想接近人;想接近人无非是有企图――本蜥蜴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用不着变成人混淆视听。”   “听你这意思难道我有什么企图?”春空跺了跺脚,“难道你不觉得变成人比较容易和人类沟通?”   “你变成人是因为可以随意变得好看一些吧?”   薇香看他们的争执有影响感情的可能,急忙拾起木偶,咳嗽两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肃静,肃静!有正事。”   木偶是楼雪萧用来和薇香联络的工具,验证了薇香咳嗽的声音,它开始用四平八稳的声调说:“薇香,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近来不方便去人间看你,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废话不说了,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在浔江下游某个地方……”   “浔江不是我们和银香堂的界线吗?”小留嘀咕一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的。这次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界线上。”木偶继续用平板的声调说,“去浔江吧薇香,保护那棵树。”   薇香见木偶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疑惑地敲了敲它的头。“哪棵树?浔江该不会只有一棵树吧?”   “有意见请拨打地狱热线进行投诉。我的工作号码是‘地字0206’……”   看来它已经无话可说了――薇香的嘴角抽搐两下,冲小留和春空一摆手:“收拾工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Www。。com”   “反正不是你扛行李。”春空撇撇嘴,在薇香用必杀目光恐吓他之前,迅速溜了。   小留蹿上薇香肩头,担心地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很紧张?是不是有不好的预感?”   薇香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的预感一向与好事无缘。所以我讨厌预感。”   “可这并不妨碍你的预感成为现实。”   “这是我讨厌它们的第二个原因。”薇香叹了口气。   女人都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豪,但薇香是个例外。她隐隐觉得:自己对直觉的厌恶,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女人――她的前世,预言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位女预言师一定非常厌恶自己的能力和行业,深入灵魂的厌恶流传下来,以至于薇香也厌恶“预感”。这个秘密,薇香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告诉任何“非人”――包括黑白无常、楼雪萧、小留和春空,以及她那已经成鬼的爹妈。   薇香一直竭力把自己的感觉和那些极可能经过轮回而传递的感觉分开,但有时想要把它们截然分开,还是不太容易。她讨厌“前世”、“预言”,但她的预感却总是应验。   浔江之行会遇到熟人,但不会愉快――这次,她的预感这样说。   浔江下游有个小镇,非名胜,不繁华也不落魄,在这片广袤大地上无数个小镇中显得毫无特色。但对薇香而言,它有一点特别的意义――据说不知多少年之前,楼雪萧按照地气强弱划分十二个城隍代理人的辖区,这个小镇正是溪月堂与银香堂的“界点”,是龙薇香和原静潮都可以管,又都可以不管的地方。   因为多年来和原静潮竞争激烈,薇香一向回避在这样的界点上活动,以免与对手狭路相逢。这天晚上,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小镇的土地。看到的景象和猜测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和大多数小镇一样,安静朴素。薇香双臂环胸站在小镇高处,放眼四望。没什么诡异之处嘛――星空灿烂、月色清朗,几个鬼在街上聊天,一两个非常低等、连形体也没有的小妖灵匆匆飘过。   “在这样的小镇养老,是我的心愿。”薇香做了几次深呼吸,由衷地说。   “如果这个小镇在你离开的时候完好无损,你这个愿望也不算过分。”小留在她肩头唧咕一句,脑门立刻被薇香赏了一记爆栗。   背着大背包的春空站在薇香身后,双手紧紧捂着口鼻,一脸苦恼:“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空气质量不好,呛死了!”   薇香白了他一眼:“这是花香!有鸟语花香才叫诗情画意。你真不懂风雅。”   “这儿的槐花开得真早。”小留在薇香肩上仰头嗅了嗅,环顾四周,“真是不合时宜。”   确实,应该去看看。薇香的直觉这样说。那是一棵槐树――一棵树,不合时宜地开了花。它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直觉,脚步却不由得寻花而去。 (3) - 溯缘 - 煌瑛   月光不时被飘荡的云朵遮蔽,薇香提了一盏灯笼,带着蜥蜴和狐狸,忐忑地走在陌生的街巷,追随着浓郁的花香。不知不觉,她已穿过整个小镇,眼前渐渐开阔。在繁星闪耀的夜空映衬下,一抹挺拔的黑影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枝桠,出现在她面前。   “好大一棵树!”薇香深深吸了口气,顿觉满腹甜香。   “薇香,前面有人!”小留一声轻呼――树前一个黑影,静静的一动不动。   薇香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招呼一声:“请问……”   这声问候在暗夜中有些突兀,但那人似乎并未受到惊吓,缓缓转过身,默默看着薇香。   “请问,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需要帮忙吗?”薇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善意。   “不需要。谢谢。”对方的声音十分好听,字字句句清亮圆润,薇香提起灯笼,装作看路,不经意地在那人身边晃了一下,立刻愣了。Www。。com   这女人不过二十来岁,也许是故意显示成熟,她像被夜色包裹一般穿了一身老气的黑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优雅的高髻。然而薇香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眼中掩饰不住的纯净吸引――薇香见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有这般悠然清淡的气质。   在薇香打量这个女人的时候,对方已经转回身,继续凝视着面前的老槐树,不再理她。   薇香和气地笑笑,借故搭话,“这位姐姐,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   黑衣女子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回答:“我在找东西。”   “你丢东西了吗?”薇香往前走了几步,好奇地问:“我的灯笼借给你,好不好?”   她说得十分客气,那女子友善地笑了:“不必……我丢的东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是什么东西那么难找?”   黑衣女子仰头看着枝桠交错间若隐若现的夜空,长长叹息:“我丢的是‘记忆’。”   “记忆?”薇香难掩惊诧,正想多问一些,头顶忽然落下无数槐花,犹如骤然下了一场香雨。一阵风突如其来从她们上空掠过。春空指着夜空惊呼:“薇香,看天上!”   “狐狸的口音不错嘛!”黑衣女子对那阵古怪的风没什么兴趣,却饶有兴致地盯着春空――虽然春空此时变作人样,她看他的目光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原形。“你是南方狐仙吧?现在不容易见到啦!”   薇香拉着春空的手,惊诧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则为这来历不明的女人,一则为空中那只巨大的鸟――一只巨大的鹫飞舞在月光下,全身泛着淡淡银辉,渐渐落向地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个高挑的男子从鹫背上跳下来,道声:“谢谢你,星婵。”那只鹫立刻化为一名妙龄女子,跟在他身后匆匆奔到树下。   “原静潮的风妖原形是鹫。”小留唧咕一声,“看来这次轮到他在你的活儿里插一脚。”   薇香没有答话,怔怔看着那个神色焦急的青年从眼前一闪而过,直奔到黑衣女子面前。他拉起那女人的手,满脸嗔怪:“总算让我找到了。这次该跟我回家了吧?”   黑衣女子笑了笑,轻拍着静潮的手背,“用不着大惊小怪,吓坏了小姑娘怎么办?不过,她看起来像是同行。”   静潮这时候也看到薇香,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薇香?是你?”   “不要叫得那么亲热――这次是老板亲自交给我的活儿,由不得你随便插一脚。”薇香心中有些不爽,冷淡地哼一声:“不知这位姐姐是谁?”   静潮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冷淡,愣了一下,看到薇香身后的春空,也蹙起眉头问:“那妖怪又是谁?”   “关你什么事?!”   静潮一挑眉,瞪着眼睛凶恶地看了春空好一会儿,直把春空吓得露出狐狸尾巴躲在薇香身后,他才笑起来:“原来是只狐狸。新助手?你挑助手的眼光始终这么诡异。”   黑衣女子轻扯静潮的衣袖,低低地柔声问:“静潮,你们认识吗?”   “她是溪月堂的堂主,是御道叔叔的女儿。”静潮微笑着冲板着脸的薇香点点头,搀着黑衣女子的手臂说:“这位是银香堂的前堂主――是我的母亲。”   “什么?!”薇香一声惊呼:“你的……什么?”   黑衣女子对这种反应见多不怪,和善地笑道:“原来是龙家的家主――果然和那些游魂所说一样,年轻美丽。我是静汐和静潮的母亲,叫做安妤。”   “可是分明很年轻。”春空和小留也疑惑地上下打量她,问:“你是妖怪?”   “你们才是妖怪呢!”静潮没好气地白了这两个家伙一眼,想到这话放在它们身上根本不算错,又说:“能当上银香堂的堂主,当然有非常之处。谁规定只有妖怪才能驻颜有术?”   安妤看着儿子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老槐树在微风里沙沙做声,又抖落许多白花。安妤收敛笑容,若有所思地伸手去接落花。这美好的剪影让薇香一时看呆了。   “妈――回家吧。”静潮柔声说:“你都一年多没回家,姐姐也很惦念你。”   安妤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老槐树的树干,说:“这一棵非常像呢……”她的口气那么温柔,仿佛在和许久不见的情人倾心交流。   “只是一棵槐树,伯母为什么这么在意?”薇香也摸摸槐树,看不出蹊跷。   安妤的笑容有些寂寞,淡然回答:“这是记忆的蛛丝马迹。”她笑着向小镇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静潮,你回去吧。难得找到一棵这样相似的树,我还不打算离开这里。Www。。com”   静潮失望的神情一目了然。“我父亲死后,她辞了银香堂堂主之位,走遍大江南北,一直在找树。”他的眼神有些凉,“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事情比她丢失的记忆更重要。”   薇香看着安妤渐行渐远的身影,十分惋惜:“那么高雅的人,看起来却那么寂寞。”   静潮又叹口气,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在这里?”说话时,他看到薇香头发上沾着落花,便伸手去拈。薇香的脸顿时通红,向后退了几步,一边手忙脚乱地拂掉自己头上的花,一边慌张地回答:“我也来找树。”   静潮缩回手,尴尬地干咳一声,又问:“镇守地脉的这一棵?”他抚摸着树干,仰望树冠,口气变得庄重:“我就猜到这里迟早要出问题――精灵不在,让一个躯壳镇守地脉实在很不明智。Www。。com银香堂每隔一些年就会在地脉附近设封印,去年我在这里设的封印还完好,所以没有妖魔靠近。但是如果遇到意外,地脉会在短时间膨胀,封印也未必能稳住。”   如此说来,此地的情况委实凶险。薇香听着,表情越来越凝重,像是竭力忍着什么,但终于忍不下去。   “咕――”她的胃发出响亮的声音……   “不好意思,”她看看旁边神色不定的静潮,红着脸挠头道:“我的神经一紧张就容易觉得饿……”   那天的夜宵很丰盛,而且又是免费的,格外好吃。春空和小留的眼睛闪光,顷刻之间,饭桌便被他们扫荡一空。做东的静潮惊诧地张大了嘴巴,捏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你们不知道世上有种规矩叫‘餐桌礼仪’?!”薇香涨红脸,赏了它们一记狠拳。Www。。com而静潮只得无可奈何地又点了一桌菜。   安妤看着薇香和她的两个助手在饭桌上大打出手,恍若无事一般端起一杯蜂蜜,抿了一口,淡淡地说:“地脉膨胀很危险,这里又没有镇守的精灵……你们要小心啊。”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薇香一边和她的助手们抢菜,一边坦言:“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安妤看看她,微笑着摇头:“这可不行――重新镇压地脉,必须有豁出性命的觉悟。”   “咕!”薇香被食物噎住,拍了拍胸口,才吐出一声惊呼:“什么?豁出性命?”   安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地脉迸发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她一边不紧不慢地品尝着蜂蜜,一边缓缓说:“也许能帮上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谢谢伯母!”薇香感激地向她点点头,仿佛老早就在等这句话。她无视在一边摇头的静潮,亲切地问:“我一看到伯母,就觉得特别有缘。不知伯母贵庚?”   “我?”安妤想了一会儿,漠然回答道:“应该是一百四五十岁左右吧。”   蜥蜴和狐狸停下抢食,惊得大呼小叫:“这把年纪还不承认自己是妖怪?哪有人活到这份儿上的?”   “龙家的历史上有人活得比我还久。”安妤并不介意,呵呵一笑,对薇香道:“我亲眼见过你爷爷的爷爷呢!和静潮他爸结婚的时候,我至少一百二十岁了。”   薇香的眼睛从安妤身上转到静潮身上,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仔细回想一下,我好像是在镇守地脉失败以后,变成这个样子的。”安妤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正在说的事情十分古怪,托着腮叹了口气,“好像是某个地方的妖魔破坏了地脉,我去解决这件事的时候被卷入地脉中。”   “从那以后就青春永驻了?”薇香羡慕地观察着安妤:“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可是,被卷入地脉的人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啊!”小留很不识趣地插嘴:“魂魄承受不了地脉灵气的冲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支离破碎。”   薇香急忙捏住蜥蜴的嘴巴,“小留!你真没礼貌。”   安妤好像已经走神,不知有没有听他们说话,托着下巴沉思。静潮显然习惯了她这副模样,若无其事地吃完夜宵,在呆滞的母亲耳边轻声说:“妈,别想太久。我先去休息了。”说完便摇摇头走了。   薇香静观他们母子间的情形,又耸耸肩,“多么诡异的家族。”她看着安妤,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眼睛,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望远镜。   “喂喂!这么做不合适吧?”小留想跳起来夺望远镜,无奈吃得太多,身子不灵活。   “就一下,就一下!你难道不觉得美人沉思的内容十分令人好奇?”薇香把望远镜放在眼前,调了调焦距。   “好奇的只有你。”春空一边扫荡残羹,一边问:“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他知道龙家的宝贝多,不知道这个又是什么。小留舔着嘴巴答道:“可以看到别人在想什么的‘望思镜’。”   薇香“嗯”一声,很想和他们分享自己看到的情形,却说不出话。   安妤此刻正回味一个瑰丽的梦境――那是一个无声的夜,她仰面躺在地上,不计其数的雪从天空落下,整块璀璨的夜空铺陈在她面前,看了让人心中说不出的宁静。她微微睁大眼睛,看清了纷纷扬扬飘落在脸上的,不是雪,是槐花。   安妤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扭头,看到不远处那颗好大的槐树,转眼之间,花也落了,叶也落了,只剩下一个悲伤的骨架……“不要这样。”她喉间挣扎着一句话,却无法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只能不断费力地喘息。“你会死的,会死的!”   一个飘逸的身影靠近她身边,缓缓伏低。安妤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薇香也无法看清那人的容颜,只知道他一直伏低身子,直到他可以在安妤耳边低喃:“不,这不是死。是我和你的永恒厮守。” (4) - 溯缘 - 煌瑛   缤纷的幻境骤然闪过一道白光。薇香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发现“望思镜”已经在安妤手里。   “龙家的宝贝真不少。”安妤不动声色地把玩银色细筒,平淡地问:“听说龙家的祖先是龙,有时候,龙宫的人会送给你们礼物――这也是其中之一?”   薇香窘得面红耳赤,只恨手边没有遁地符可以让她溜走。   安妤仿佛不知她的心思,自顾自悠然地问:“你觉得,那是什么?”   “啊?”   “你觉得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安妤柔声问:“那个男人,看起来像什么?”   薇香像犯了错的孩子,放低声音据实道:“超凡脱俗,不似人类。伯母能一眼看透小留和春空的本体,为什么看不透他?”   “在镇守地脉失败之前,我没有看透妖怪原形的能力。”安妤叹口气,站起身说:“算了,你只是个孩子。Www。。com连我都想不透的事情,你怎么会明白呢。抓紧时间休息吧,薇香。”   “伯母不吃东西吗?”薇香疑惑地指了指桌上未尽的晚餐,“只喝蜂蜜?”   “我连蜂蜜也可以不喝。”安妤微微一笑,“我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这家旅店有些年代,木结构的建筑散发出清净的魅力,诱来些贪恋灵气的小妖魔,驻守在旅店的角落不愿离开。安妤温柔地避让着,冲那些畏惧她灵力的小妖怪微笑。   薇香歆羡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无嫉妒地哼哼唧唧:“有这样的妈妈,原静潮真是走运。”   “应该说,有这样的妈妈,才能生下原家姐弟那样的人吧。”小留对安妤似乎并无好感,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觉得她的灵气和静潮完全不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春空微微耸肩,“反而更接近妖魔……”   小留看着安妤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说:“薇香,你知道吗?陷入地脉的人,绝对不可能在地脉强大的灵气中保持魂魄的完整。魂魄破裂,即使是城隍代理人也不可能活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薇香和春空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小留的声音低沉而玄妙:“除非,有另一个灵魂去修补那些碎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修补?”   “嗯。由另一个完整的魂魄与破碎的灵魂融合,重构成一个完整的魂魄。”小留顿了顿,淡淡说:“普通人是做不到的。能用自己的灵魂去弥补城隍代理人破碎的强大魂魄,只有更加强大的神仙妖怪,才能做到。”   这不是死,这是我和你永恒的厮守……想到那槐花飞扬中的超凡身影,那吟咏誓言一样的低语,薇香悚然变色:“你是说――”   小留点点头:“城隍代理人安妤,早就死了,魂飞魄散。Www。。com在她身体里的,是一些零散的碎片和一个强大的妖魔――强大到可以让她的身体不老,也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那个妖魔救了她?”薇香垂下头玩弄手中的筷子,十分不解:“为什么妖怪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魂魄救城隍代理人?在妖怪眼中,荡除妖魔的城隍代理人是敌人吧?”   春空和小留对视一眼,露出狐狸和蜥蜴各具特色的笑容:“从来都是人类一厢情愿把妖怪当作敌人。Www。。com妖怪喜欢人的时候,比人类勇于献身。”   夜色渐消,晨曦染上窗棂。小镇一如既往,平静如无风的水面。薇香一夜无眠,在旅店的窗台向外张望。“谁也不知道‘下面’暗流汹涌。”她说着,回头看看房中的人。“今天有空了吗?”   “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楼雪萧的白纱在初阳下泛着柔和却不耀眼的白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和它有关?”薇香指了指远处――从她的房间可以看到槐树隐约露出的树巅。   “嗯。”楼雪萧轻声说:“一百二十年前,一群被人类赶出森林的猴子在这里四处乱窜,弄坏了地脉的一个封印。地下一条大蛇染上灵气而不死,妖化为巨大无比的魔兽,把所有的封印都弄坏……当时我让安妤来对付那蛇妖。”   “然后,她死了?”   楼雪萧没有回答,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信不信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薇香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我不想相信,可是我遇到的事情常有难以解释的巧合。”她想从楼雪萧的脸上看出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楼雪萧的表情却像一张没有写上喜怒哀乐的白纸。   “命运要安妤在一百二十年前为镇压地脉而献身,但槐精素皙救了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命运的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其中一个就是:素皙不能再守护地脉,这条地脉迟早会出事。”这位幽冥世界的使者停了片刻,才说:“这个涟漪继续扩散,还会有更多脱离阴阳和谐的事情发生。所以命运要纠正这个偏差――安妤会不断寻找她的槐树,她会回来,把精灵还给大地。这是命运的安排。”   “这意思是?”薇香的身子一震,急忙扶住身边的窗棂。   “意思是――安妤要死在这里。她的灵魂要回到槐树的空壳里,重新镇守地脉。”楼雪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溢满悲哀。“可是,我不希望看到她再一次死去。”   薇香明白她的心意,她也不愿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死去。   “下一个天黑。”楼雪萧的声音有些颤抖,“下一次天黑很不吉利――树会在那时候枯萎。它死的时候,溢出的地脉灵气会引出地下的妖魔。为了重镇地脉,安妤会在那时殒命。”   “时间这么紧?”薇香的脸色陡然变白,眺望远处的槐树:“它的花还那么灿烂呢……你要我怎么做?”   “平息地脉的迸发。”仿佛早知她不会拒绝,楼雪萧镇定地回答:“只要地脉度过危机,安妤也不必死去。”看到薇香的神色有些犹豫,她加重了口气:“救她,薇香!她是静潮的母亲啊!”   “我有那样的能力吗?”薇香迟疑道,“地脉中流淌着大地的力量,我只是城隍代理人,怎么能和大地的力量对抗?”   楼雪萧握住她的手,口气中充满自信:“你决不会有事。你是龙家的家主,还有为龙家在人间留下血脉的使命,不会在这里遇到危险。”   听她这样说,薇香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没想到当龙家的家主还有这个好处。”她深吸口气,问:“你说命运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另一个意外是什么?反正我也不会轻易死掉,不如把两个问题都解决。”   像是逃避她继续发问,楼雪萧的身影缓缓消失,淡如飘雾。薇香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听到一个诡异的回答:“另一个意外,是静汐的出生……” 【缘十六:谢幕此生】 - 溯缘 - 煌瑛   『她破碎的心是被这个悲伤的念头聚合。是为了用这个念头刺激她不断思念静潮而存在。失去这个念头。她的心立刻会碎成一盘散沙……』   ☆┈┈┈┈┈┈┈┈┈┈┈┈┈┈┈┈┈┈┈┈┈┈┈┈┈┈┈┈┈┈┈┈☆   连日來。冥界最大的事件就此宣布落幕。但沒有一个鬼感到欣慰。   阎罗大王看过事件报告。拨通了卞城王殿的电话。却听秘书翠墨回答:“大王。十分抱歉。。我们阎君现在谁也不见。”   阎罗大王垂下眼睛。习惯性地伸出手指掐算。叹了口气。   雪萧最爱的人消失在地狱最深处。不会有让她牵挂的未來。卞城王殿中。再也不会有水风白雾。Www。。com   在人间。又是别样的悲哀。   “薇香。”白无常坐在床边。看着目光空洞的薇香。说:“吃饭时间到了。”   薇香机械地张开嘴。任凭春空悉心地喂她。   白无常拿出几张报纸。满怀期待地问:“我给你读报。好不好。你想听《天界快报》、《今日冥界》还是本市的日报。”   薇香怔怔地盯着对面的墙壁。置若罔闻。   “那我从《天界快报》开始读吧。这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是我们阎罗大王为了研究天界动态。费好大功夫从可靠的渠道搞來的。他很慷慨地借给你。而且特别推荐第十五页的笑话版。”白无常一边展开上百页报纸。一边清清嗓子。“我们从新闻开始吧。。七夕将近。众多喜鹊再一次聚集在天河边。准备完成一年一度的历史性任务:搭桥。与此同时。喜鹊族中少数激进分子在天河边举起条幅。率先倡导维权。它们声称。为牛郎织女的相会提供条件是它们祖先美好的奉献。喜鹊族代代从事这种高风险、无回报的活动。却得不到相应的关注。人们只把焦点放在牛郎织女身上。对喜鹊的牺牲一带而过。这种冷漠让喜鹊族感到心寒。另有部分喜鹊挂出了‘禁止宠物上桥’的条幅。因为牛郎声称自己有恐水症、恐高症。怕落水而不敢走鹊桥。每年一定要闭着眼睛骑牛而行。但根据有关人士透露。牛郎并沒有所谓的恐水症或恐高症。这一消息來源可靠。激怒了喜鹊。他的老牛体重高达四位数(单位:斤。为保护当事牛隐私。具体数据不公开)。对喜鹊而言是极大的负担。因此今年有部分抗议者开始要求禁止老牛上桥。”   白无常念完一大段。喘口气。看看薇香。。她依然毫无反应。白无常连忙翻了翻。翻到第十五版。装作惊喜地说:“这里有好多笑话。”   他偷眼看看薇香。又开始念:“很久以前。月女神常羲收养了一只白猴当义子。打算送一件小礼物给他。女神亲手做了一只100%棉的绒毛猴子。但是沒有合适的石头镶在眼睛的位置。于是常羲去找日之女神羲和。请她给绒毛猴子安一对眼睛。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羲和正在建筑工地上为改造天界建筑添砖加瓦。听了常羲的请求满口答应。常羲就把猴子放下。先走了。羲和随手拣了两颗漂亮的石头加了点温度。熔成好看的琉璃嵌在猴子脸上。做完之后她又去盖房。谁想到她收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那只绒毛猴子掉在一大桶泥浆里……女神心想:不好。这可是常羲费好大功夫做的。沾这么多泥巴。洗也洗不干净了。干脆毁尸灭迹吧。于是她把一大桶泥浆从天上倒了下去……那些泥浆在人间凝固成一座大山。过了很多很多年。來了一场地震。。石头里蹦出一只猴子。”   读完了。白无常皱了皱眉:“这很好笑吗。”   一旁的春空耸耸肩:“看來天界的文化生活也很贫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居然编造这种无聊的故事。”   “据我所知。这件事情好像是真的。”白无常一边蹙眉翻报纸。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拿來当笑话有点冷。还是我们《今日冥界》上面的笑话比较好玩。”   他正要继续读。忽然看到薇香口唇翕动。   “静潮的魂魄呢。”她用干涩的声音提出每天例行的问題。   白无常为难地低下头。   “他……一定在。我知道。我知道。”薇香似乎想强忍眼泪。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泪水流进她的口中。她在那种苦涩的感觉中喃喃:“他说过要与我再见。就一定会出现。”   春空牵强地笑了笑。说:“薇香。守护你是静潮的心愿。也是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我知道你对现实的接受能力比较差。总要经过这样一段自我封闭时间。但是。你到现在还不肯面对沒有静潮的世界吗。已经好几个月啦……”   薇香一言不发。   “够了吧。薇香。”白无常生气地把报纸扔到一边。冷冷地看着她。“实在太丢人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经历生离死别的巨痛。应该得到同情。在我们面前。你还怀有这种想法吗。我们都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止一次。不止一个。难道整个世界应该为此停滞。静潮用生命换來的。就是你这副模样。为了保住你破碎的魂魄而和你合为一体的小留。Www。。com它想保留的难道是这样一具脆弱的行尸走肉。到此为止吧。薇香。请你留下一个好形象。当你的孩子能看到我们时。让我们有机会告诉他:他的母亲既有美貌。也有令人敬佩的坚强。”   薇香沒有理会。她不在乎。她整个心中只填满一个念头:她失去了她的静潮。她失去了那个承诺与她共渡一生的人……她破碎的心是被这个悲伤的念头聚合。是为了用这个念头刺激她不断思念静潮而存在。失去这个念头。她的心立刻会碎成一盘散沙……   白无常眼中灼灼的光黯淡下來。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薇香沉默了很久很久。当周围寂静无声。她终于停止啜泣。   她的双手放在腹部。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那里不断传來温暖、安详的律动。她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生命的力量。脸上不知不觉露出虚弱的微笑。只有这平稳的律动。能让她感到安慰。   她的手心宛如浸在温和的热水中。她的身心都能感受到那种宁静和舒服。渐渐的。周身都暖和起來。仿佛一团光包裹了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在迷梦般的光中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好一双水灵的眼睛。薇香不禁赞叹。好像静潮。目光中满是信任和关爱。   “我……明白了。” 她睁开眼睛。低头看看高高隆起的腹部。说:“我和你的爸爸约好了。我虽然很不争气。但是在那一天來到之前。我不会再哭泣。”她看了看手臂上自然出现的龙形纹身。。自从小留化为光和她合为一体。就以这个纹身的姿态出现在人间。   “小留。”薇香说。“你感到了吗。这个孩子在为我担心呢。我身为母亲。居然让孩子不安……真是丢脸啊。”说着。她笑了笑。强打起精神。   那条消沉的龙终于抬头露出微笑。   几个星期后。在黑白无常和众多路过游魂的守护下。薇香的儿子顺利出生了。。当然。医院的工作人员看不到这些凑热闹的家伙。不然一定会觉得产房太拥挤。   新生儿的照片在第一时间登上《今日冥界》的头版。。“庆贺拂水殿继承人诞生专栏”。   “我们的外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外孙啊。”拂水公龙御道和转轮王殿的秘书柳扶莺捧着报纸喜极而泣。楼雪萧和柳在道属于不露声色的类型。在旁边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照片静静微笑。   在产房中的黑白无常却另有心事。时不时对视一眼。   “产妇的情况不太对劲。”群鬼中的老鬼医生大叫起來:“她的血压低。快准备……呜、呜。。黑无常。你干吗捂我的嘴。”   “虽然你曾经是权威。但那些医生听不到你的建议。而我们又觉得太吵。”黑无常冷冷地把他扔到一边。忧伤地看着薇香。   “啊。。”薇香长出了一口气。长久不曾有过的真正舒心的笑容浮现在嘴角。“黑白无常。让你们久等了。”她说。   “你别说话。”医护人员可不像她这么看得开。“为什么突然出血。。”“快。快。止血。”   假扮实习医生的春空凑到薇香耳边。伤感地说:“薇香。给你的儿子起个名字吧。”   薇香忽然睁开眼睛。眼中有一丝格外美丽的光华。美得不属于人间。她用非常轻微的声音慢慢说:“他叫秋河。秋天的河水。‘秋河。潮汐……皆静’。他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人留给我的……宝物。春空。照顾他。照顾他。”   “嘟。。嘟。。”当薇香的心跳渐渐趋于平直。连鬼都不忍再看下去。   黑白无常的中间出现一个美丽的幽灵。她平静地看着床上自己的身体。把手放在黑白无常手中。蹙紧眉头:“好恐怖的死相啊。走吧。现在可以去了。。我去冥界第一件事情一定要质问阎罗大王。为什么给我安排这种死法。”   那天。拂水殿迎來了新的主人以及她的宠物。。一条和拂水姬的魂魄合为一体的龙。   “我是秘书冰萱。”一个表情木然的少女对薇香说。“以后由我來协助你的工作。”   “冰萱。”薇香笑了笑。“我们终于见面了。”她看看面前巍峨的神殿。“我终于來到这个地方……”   同在那一天。卞城王走进阎罗宝殿。庄严宣布:“我再也不要预言的能力。请帮我消除。”她的神态自然。似是早已深思熟虑。“看到未來的悲哀。就再也沒有眼前的快乐。现在是我该抛开的时候。”   阎罗大王笑了笑。“那么。是不是要把听到别人心声的能力一并扔掉。”   “这倒不必。”卞城王的脸上沒有什么表情。“即使听到。也沒有什么人的心声能放在我的心上……从今天开始。人间再沒什么让我牵挂的。我该好好工作了。”   “你能这样想。真是冥界之福。我代表全体成员祝贺你大彻大悟。”阎罗大王舒心地吁了口气。只是他沒想到。从那以后。卞城王越來越沉默寡言。甚至连表情也越來越少。不久之后干脆用一付丑陋的大眼镜挡住大半个脸。   仿佛。她的言语、表情和过去的容颜。都随着她在人间游走的日子一起消逝。她鲜活的样子。和她关爱过的那些充满活力的人一起化为历史……不知何年何月。何人能够再度打动她。 【缘十七:杳梦渐远】 - 溯缘 - 煌瑛   『喂。静潮。你在里面吗。有件事情。我很后悔啊。。现在才觉得后悔。。后悔沒有趁你在我面前的时候说一次‘我爱你’……如果你现在听到了。也不算晚。因为。我的爱。也沒有在忘川里熄灭啊。』   ☆┈┈┈┈┈┈┈┈┈┈┈┈┈┈┈┈┈┈┈┈┈┈┈┈┈┈┈┈┈┈┈┈☆   周围一片黑暗。两盏遥遥的金色灯笼静静浮在无边的墨色中。照亮了一扇狰狞的大门。   门上钉了无数铜钉。不是整齐规则的几排几列。却是一个诡秘的图案;门环含在一对栩栩如生的的小鬼口中。他们眼中透着威慑。似是将所有欲來叩门的人据于千里之外。门下是三级台阶。三级之下是无尽虚空。   薇香踏着虚空而來。Www。。com伫立在虚空中。遥望那扇门扉。并不踏上台阶。。台阶外围拦着许多绳索。上面歪歪斜斜地挂了一块牌子:“十八层重地。闲鬼勿近。违者大刑伺候。参见《工作人员守则》第七条相关处罚。”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试着向前迈一步。然而脚步总是犹豫。抬起又落下。   “薇香。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來。薇香回头时。看到了阎罗大王的秘书紫夷。   “我……”薇香艰难地笑了一下。望着那扇大门。幽幽说:“我一直很想进去看看。看看静潮是不是在那里面。可是我沒有勇气。”   紫夷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眺望。随口问:“为什么。违反《守则》第七条。Www。。com不过是被关三百天禁闭。。如果能见他一面。那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你的工作根本不允许你离开岗位三百天。阎罗大王一定会从轻处理。”   薇香摇摇头。笑得苦涩:“我不是怕受到处罚。我怕的是他不在那里面。”她垂下头。俯视脚下无底的黑暗。“我一直告诉自己。他沒有魂飞魄散。他跟净泽一起落入了十八层。沒准现在正在和净泽大吵大闹、大打出手……”   她的嘴角轻轻一勾。旋即染上更深的凄凉:“我站在这里。可以想象他仍然鲜明地存在着。他和我一起在这个冥界。即使不见面。我们依旧同在。如果走进去却看不到他。我又该去哪里找我最爱的人。我该如何度过沒有他的漫长的冥间岁月。”   说罢。Www。。com她调转头。深深叹了口气:“白无常曾经说我像一只鸵鸟一样活着。其实。我死了之后还是一只鸵鸟。沒办法啊。。如果闭上眼睛的时候。有希望存在于懵懂之中。我情愿当鸵鸟。不想失去希望。不想再被事实伤害。”   薇香深呼吸。提高声音向那扇庄严的大门叫道:“喂。静潮。你在里面吗。有件事情。我很后悔啊。。现在才觉得后悔。。后悔沒有趁你在我面前的时候说一次‘我爱你’……你也知道。我不擅长把这种事情面对面说出來。可是……哎。如果你现在听到了。也不算晚。因为。我的爱。也沒有在忘川里熄灭啊。”   紫夷看了她一眼。眼中盛满酸楚和无奈。她无形的魂魄已经不顾禁令。偷偷进过那块禁忌的区域。她知道里面的真相。Www。。com但她不忍心在这样的薇香面前说出來。   “紫夷。你來这里做什么呢。”薇香微笑着调转目光看着紫夷。好奇地问。   紫夷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她想了想。指着那扇门对薇香说:“那里也有我最爱的人。他爱着另一个人。我知道。但我不要当鸵鸟。我不会欺骗自己他已经不再爱她。或者假设他也爱我。。无论他是怎样。我都接受。即使现实让人失望。他还是我最爱的人。”她转头直视薇香。微笑了。“即使静潮不在那里。他仍然是你心中唯一的爱人。这还不够么。薇香。以后你不需要再來这儿。”   薇香的眼睛微微睁大。也笑了:“沒想到死了之后还能聆听如此有个性的开导。。真是活到死、学到死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紫夷。作为你安慰我的谢礼。到我的茶亭里喝杯茶吧。”   “好啊。”阎罗大王的秘书调皮地眨眨眼睛:“不过一定要躲开妙莹姐的眼睛。”   她们说着。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那扇阴暗的门。又不约而同地摇头笑笑。一起走了。   薇香后來很少去十八层前游荡。再后來。几乎不去。因为静潮的脸。静潮的笑。静潮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她心中越发清晰。像是最好的乌檀。经历的岁月越久远就越光亮美丽。   一天。她正在桌边痴痴地发呆。摇风殿的秘书暮寒忽然到访。   他在错愕的薇香面前放下一个巨大的水晶球。说:“这是我们殿君借给您的。它是冥界唯一可以看透时间和空间的宝物。既可以看到前世今生、又可以看到人世。所以您用完之后一定要还。”说到最后。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看到人世。”薇香诧异地去抚摸。手指刚触到那圆润的球面。球中便出现了春空的身影。。他正在哄婴儿床中的孩子。这份工作比清洁工强许多。不过对他而言似乎有些难。他一会儿变成狐狸乱跳。一会儿变成掸子乱飞。一会儿又变成人扮鬼脸。终于哄得那孩子呵呵笑。   看着孩子的笑脸。薇香不由得笑了起來。“替我谢谢摇风公。。这真是一份好礼物。”   “不是礼物……是暂时借给您的。要记得还。”   从那以后。薇香把思念静潮的心分了一大半给水晶球中的孩子。   她看着秋河呀呀学语。这孩子聪颖可爱。很快就学会说“爸爸”、“妈妈”。接下來又用最短的时间学会了“掸子”和“狐狸”。   她看着秋河的好奇心日渐增长。她看着他指着图画书上的图片问:“为什么图画书上的小孩子都是被爸爸抱着。春空叔叔总是抱着我。为什么春空叔叔不是爸爸。为什么书上那么多人都住在一个房子里。为什么我们的大房子里只有我和春空叔叔。为什么我沒见过家里的其他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姑姑、叔叔、舅舅、阿姨。。这些人都到哪儿去了。Www。。com”   几乎抓狂的春空耐着性子为小小的秋河解答:“你妈妈工作很忙。一直住在单位;你爸爸很久以前失踪了;你姑姑嘛。拿到了蓬莱的护照。”“蓬莱是什么地方。”“蓬莱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姑姑移民到那里。不会回來了;至于你家的其他人。。太复杂。我也说不清楚。”   薇香噗哧一声笑了。她笑着看到水晶球里的黑白无常冲春空皱眉道:“春空……你确定这样教育孩子不会出问題。”   “不然要我怎么解释。难道要我告诉他:他爸爸是天上的星宿转世之后死在地狱十八层外、他妈妈是地狱的官员、他姑姑是蓬莱的梨花、他奶奶是槐树精。。”不善于说谎的春空愤怒地叫起來。   “真的。。”秋河大大的眼睛瞪得又圆又亮。“我爸爸是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他是天上的星星。我妈妈是地狱的官员。地狱的官员是干什么的。”   看着春空脱力地瘫软在地。薇香和黑白无常都呵呵笑起來。   薇香看着秋河长大。到了入学的年龄。她看着他噘起小嘴。说:“我不去学校啦。再也不去啦。”   “为什么。”春空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已经养成一副好脾气。何况《家庭教育指南》上早就说过:小孩子在上学之初。都会有抵触情绪。所以他心平气和地问:“去学校可以交到很多朋友。”   “学校里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臭小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秋河愤愤地说:“我沒笑话他们看不到黑白无常。他们却说我撒谎。那些小孩子一点礼貌都沒有。。人家那么大年纪的鬼过马路。他们都不知道让一让。还有。他们长大肯定都是杀手。学校里的花刚出现精灵。他们却满不在乎地把人家的手折断。还有还有。毛虫先生悠然地在树枝上散步。并沒有招惹他们。他们却把人家扔到地上踩死。。就因为他们觉得它难看。那位毛虫先生已经是家族中的美男子了呀。要是被他们看到毛虫先生的其他亲戚……啊啊啊啊。我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怎么会跟这些人生在同一个世上啊。”说到后面。他已经恐慌得不知所措。   “秋河真是这世上的极品儿童。”冰萱和薇香一起看着水晶球。真诚地叹了口气。   “咳咳。”春空为难地咳嗽几声。努力让自己镇定:“秋河。不可以这样。受教育是你的权利啊。。权利。你知道人能有权利是多么不容易吗。”   “可是黑白无常说。我们家的人从來沒有上过学校。都是家庭教育。”秋河一脸小大人的样子。指了指身后的黑白无常。   “你们两个死鬼是什么意思。。”春空愤怒地向一脸无所谓的黑白无常挥舞拳头。“为什么要妨碍他上学。。”   “每个孩子都去上学。学一样的东西。总得有人学一些学校不教的东西吧。”白无常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这样才能全面服务于社会嘛。”   “这是歪理。歪理。”春空扑通一声跪在薇香的灵前。泪流满面:“薇香。。现在是新时代了呀。城隍代理人这行业越來越冷落。让你的孩子做个寻常公民不好吗。你也不希望他过得像我们当初那么潦倒、一星期只有一片肉可以吃吧。总不能让他靠变卖你留下的宝物为生吧。。”   他越说越伤心。“……再说。你这个儿子。粗糙的运动神经和破坏性真是青出于蓝。那些宝物。差不多都被他在无意中损坏。沒有剩下多少啦。。让他学一点正常的谋生手段才是现实需要呀。”   看着他们为一个孩子的上学问題操心。薇香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她偷偷溜入儿子的梦境。抱他、吻他、给他讲母亲们会讲的所有故事。回答他所有的疑问……她只能这样尽一个母亲的责任。虽然秋河拉着她的衣袖不舍得让她离开。她仍然不得不在曙光绽放之际回到冥间。   第二天。心力交瘁的春空发现秋河又背起了书包。“妈妈说。顺应时代的潮流比较好。”小男孩仰起脸。眼睛红红的。似乎是梦到母亲而哭过。“虽然我不太清楚什么是时代的潮流。不过她的意思是让我去学校。”   薇香看着水晶球。心痛地微笑:她的儿子啊。   “如果能让他在世上开心地活着。即使我永远呆在这里不去投生。也值得啊。”她由衷感慨。换來冰萱一个高深的笑。   “你的父亲也这样说过呢。”冰萱说。“你的祖父、曾祖父、曾祖父的母亲……每一位拂水殿的殿君都这样说过。” (2) - 溯缘 - 煌瑛   此时的薇香,也在从事她的业余爱好――整理仓库。自从有了狐狸春空,她这项爱好的娱乐性大大增强,而艰苦性则成反比大大降低了。   “春空,把那边也掸一掸!”薇香悠然地在众多箱笼间溜达,指挥空中的鸡毛掸不住变换方位。鸡毛掸飞舞着,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落在地上“嘭”的变成了狐狸模样。   “我不干啦!不干啦!”狐狸歪歪斜斜地倚在箱子上,怜惜地审视自己的皮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老是让我干粗活,还不给吃有营养的东西,害我毛色都变差了!”   薇香面不改色地瞥他一眼,“想干高水平的工作也可以,但是,你除了鸡毛掸,什么都不会变――我只能说声遗憾。”   “我还可以变成这样。”狐狸抖抖身子,变成了清瘦的少年,充满期待地看着薇香。Www。。com“这样子是不是可以做其他工作?”   “唔――”薇香抚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看看你这麻杆似的胳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有前科,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小偷小摸和欺负人……想给你找份工作也难啊!你还是乖乖从清洁工做起吧。”   少年刚想抗议,就见蜥蜴叼着一个木偶爬进仓库。他立刻得理不饶人:“小留活了这么多年,连人也不会变,为什么能做轻松的工作?”   一句话问住了薇香,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就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养活你就不错了,你还要跟人家资深宠物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不是宠物!”小留放下口中的木偶,先瞪了薇香一眼,又鄙夷地白了春空一眼,“变成人无非是想接近人;想接近人无非是有企图――本蜥蜴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用不着变成人混淆视听。”   “听你这意思难道我有什么企图?”春空跺了跺脚,“难道你不觉得变成人比较容易和人类沟通?”   “你变成人是因为可以随意变得好看一些吧?”   薇香看他们的争执有影响感情的可能,急忙拾起木偶,咳嗽两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肃静,肃静!有正事。”   木偶是楼雪萧用来和薇香联络的工具,验证了薇香咳嗽的声音,它开始用四平八稳的声调说:“薇香,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近来不方便去人间看你,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废话不说了,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在浔江下游某个地方……”   “浔江不是我们和银香堂的界线吗?”小留嘀咕一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的。这次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界线上。”木偶继续用平板的声调说,“去浔江吧薇香,保护那棵树。”   薇香见木偶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疑惑地敲了敲它的头。“哪棵树?浔江该不会只有一棵树吧?”   “有意见请拨打地狱热线进行投诉。我的工作号码是‘地字0206’……”   看来它已经无话可说了――薇香的嘴角抽搐两下,冲小留和春空一摆手:“收拾工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Www。。com”   “反正不是你扛行李。”春空撇撇嘴,在薇香用必杀目光恐吓他之前,迅速溜了。   小留蹿上薇香肩头,担心地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很紧张?是不是有不好的预感?”   薇香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的预感一向与好事无缘。所以我讨厌预感。”   “可这并不妨碍你的预感成为现实。”   “这是我讨厌它们的第二个原因。”薇香叹了口气。   女人都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豪,但薇香是个例外。她隐隐觉得:自己对直觉的厌恶,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女人――她的前世,预言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位女预言师一定非常厌恶自己的能力和行业,深入灵魂的厌恶流传下来,以至于薇香也厌恶“预感”。这个秘密,薇香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告诉任何“非人”――包括黑白无常、楼雪萧、小留和春空,以及她那已经成鬼的爹妈。   薇香一直竭力把自己的感觉和那些极可能经过轮回而传递的感觉分开,但有时想要把它们截然分开,还是不太容易。她讨厌“前世”、“预言”,但她的预感却总是应验。   浔江之行会遇到熟人,但不会愉快――这次,她的预感这样说。   浔江下游有个小镇,非名胜,不繁华也不落魄,在这片广袤大地上无数个小镇中显得毫无特色。但对薇香而言,它有一点特别的意义――据说不知多少年之前,楼雪萧按照地气强弱划分十二个城隍代理人的辖区,这个小镇正是溪月堂与银香堂的“界点”,是龙薇香和原静潮都可以管,又都可以不管的地方。   因为多年来和原静潮竞争激烈,薇香一向回避在这样的界点上活动,以免与对手狭路相逢。这天晚上,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小镇的土地。看到的景象和猜测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和大多数小镇一样,安静朴素。薇香双臂环胸站在小镇高处,放眼四望。没什么诡异之处嘛――星空灿烂、月色清朗,几个鬼在街上聊天,一两个非常低等、连形体也没有的小妖灵匆匆飘过。   “在这样的小镇养老,是我的心愿。”薇香做了几次深呼吸,由衷地说。   “如果这个小镇在你离开的时候完好无损,你这个愿望也不算过分。”小留在她肩头唧咕一句,脑门立刻被薇香赏了一记爆栗。   背着大背包的春空站在薇香身后,双手紧紧捂着口鼻,一脸苦恼:“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空气质量不好,呛死了!”   薇香白了他一眼:“这是花香!有鸟语花香才叫诗情画意。你真不懂风雅。”   “这儿的槐花开得真早。”小留在薇香肩上仰头嗅了嗅,环顾四周,“真是不合时宜。”   确实,应该去看看。薇香的直觉这样说。那是一棵槐树――一棵树,不合时宜地开了花。它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直觉,脚步却不由得寻花而去。 【缘十八:后来呢?】 - 溯缘 - 煌瑛   『然后。不论谁也好。请给我爱过的男人幸福。。这是他应该得到的。』   ☆┈┈┈┈┈┈┈┈┈┈┈┈┈┈┈┈┈┈┈┈┈┈┈┈┈┈┈┈┈┈┈┈☆   这天。阎罗大王正全神贯注偷看天界的加密新闻频道。   “天帝陛下最近热衷于拍电影。其处女作《西游特攻队》即将杀青。现在为大家送上该片部分剪辑。大家现在看到就是本片四大主角:身世成谜的全能特工孙悟空(背景为孙悟空上天入地)。佛学院副教授唐三藏(背景为唐三藏伴青灯诵长经)。因作风问題被迫引咎辞职的天界前海军军官猪悟能(背景为天蓬元帅调戏嫦娥。。这段真实的录像剪辑由天界安全局提供。当年曾作为铁证帮助嫦娥打赢了天界首例性骚扰案)。以及在工作中造成责任事故被天界辞退、心理变态的杀人狂沙悟净(背景为沙悟净吃人之后把死者的头骨串起來当项链)。”   看到这里。阎罗大王“呃~~”一声。对手里的地狱点心失去食欲。   天界新闻继续说:“本片气势宏大、主題深刻。Www。。com对四位主人公的刻画细致入微。对他们的成长做出了精彩诠释。四位各具性格的主角由钩心斗角、互不信任。到结成团队。孙悟空由一个信奉个人主义的孤胆英雄。成长为特攻队核心人物;猪悟能的男女关系。最初一塌糊涂、毫不逊色于著名的荧屏人物圈圈七。但在影片结尾。他终于取得一点使命感。认识到粮食是国之基础。成为为佛国征收供品的官员;沙悟净由一个变态杀人狂成为受宗教感召的信徒。最终以正直忠诚的表现重获社会肯定。全片将实景拍摄与豪华特技相结合。为观众营造一场奇幻绚烂的西行视觉盛宴。导演天帝陛下。将围绕唐三藏的无数明恋暗恋、特工孙悟空精彩的易容表演、猪悟能滑稽搞笑的台词。以及沙悟净前期的恐怖表现巧妙地杂糅。使该片成为一部集言情、奇幻、动作、搞笑、惊悚为一体的超级大片。片长约1220分钟。”   播音员顿了顿。又说:“根据本台最新收到的消息。《西游特攻队》尚未公映。已引來非议。今天早些时候。西天新闻发言人就《西》涉及的宗教问題答记者问。并对天帝作为天界权威人士恣意加工历史的行为提出抗议。天帝尚未对此做出回应。今天。佛教最高领袖也以个人名义致信天帝。据推测。该信内容亦涉及《西游特攻队》。但具体内容尚不可知。”   阎罗大王幸灾乐祸地嘿嘿笑了。但旋即又苦着脸叹了口气。“炒得这么热。不是什么好事情……”   播音员继续说:“目前。灵霄大剧院已得到该片首映权。《西游特攻队》能否如期上映。还有待进一步消息确认。另外。天帝陛下倡导的‘天冥电影节’正在筹备中。据悉《西游特攻队》将作为参展影片之一。冥界参展影片尚未透露……”   “吡。。”阎罗大王按下遥控器。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怎么办呀怎么办。”他一手揪胡子。一手拍桌子。不住嚷嚷:“我们冥界这么大。怎么就沒有一个创新型人才。妙莹。我写的最新版《招聘启事V17.0》有沒有贴到奈何桥上。”   “早就贴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的第一秘书妙莹立刻报告:“从《招聘启事V1.0》贴出至今。已将近两年。在这两年里《启事》改进十六次。不断提高报酬。來应聘编剧和导演的鬼不少。但经过重重筛选。沒一个能达到我们要求的水平。看了《西游特攻队》的宣传片。其中四个鬼差点笑得再死一次。对天帝崇拜得五体投地、自愧不如;十一个鬼从影片内涵、拍摄手法、故事构思、逻辑合理性等不同方面批判了天帝的片子。认为该片沒有价值。纯粹属于哗众取宠、浪费资源之作。。但他们也写不出更好的剧本;还有七个鬼。鄙视天帝压榨文化遗产的剩余价值。但他们提交的剧本草稿……有套用《封神演义》之嫌;最后八个鬼开始跟风。剧本内容虽然沒有明目张胆剽窃天帝的。但主題都是××特攻队……”   “够了够了。”阎罗大王气得直拍桌子。“天帝的片子就要杀青。我们这边连头绪都沒有……哎、哎、哎。”他扳着指头算了算。“除非最近会有天才逝世。否则我们就弃权吧。省得输了丢脸。Www。。com”   “陛下。。”阎罗大王第二秘书明篁不失时机地提醒:“今天会有一个重要人物出车祸。”   “哦。”阎罗大王急忙扳着指头算了算。“是了。今天是红曲报到的日子。”   阎罗大王的第三秘书紫夷一声尖叫:“啊。今天。。哎呀。我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呢。我可是她的忠实读者啊。”她的情绪一变。又陷入低落状态:“我也是薇香的朋友。。红曲來了。薇香岂不是要走了。”   说话时。阎罗宝殿的第二级台阶。。冥界之阶上出现三个身影。左右两个是黑白无常。中间的女鬼一声嗟叹:“哎。以前我來。都是站在下面的人界之阶。”说着。她试图跳向第三级台阶。蹦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于是她失望地嘀咕一句:“现在终于有点‘已死’的感觉……”   “红曲。欢迎加入冥界大家庭。”阎罗大王热情地张开双臂。露出肉麻的笑容。   “客套话就省下吧。”红曲豪爽地挥挥手。“我路过奈何桥的时候。看到《招聘启事V17.0》出炉了。Www。。com你还沒有招到人。”   阎罗大王什么也沒说。为难地耸了耸肩。   红曲不客气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屑地说:“天帝不就是拍了一部《西游特攻队》吗。不就是翻拍《西游记》。翻拍再怎么说自己有新意。也是翻拍。何况翻拍成功的例子非常少。别看他现在的宣传片挺好看。。哪个影片的宣传片不好看。但整个片子是不是都好看。就很难说了。”   阎罗大王虔诚地听红曲做分析。趁她歇口气的功夫。递上一杯地狱灵茶。   “承蒙大王亲自倒茶。真是荣幸之至。”   阎罗大王急忙说:“这沒什么。我们冥界重视人才嘛。”   红曲接过地狱灵茶。仔细尝了尝说:“味道不太纯。等我有空帮你改进一下。”   “好说好说。红曲。先说说你有什么好剧本。”   听了阎罗大王的话。红曲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虽然现在沒有。但我已经有个非常好的构思。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天帝的影片重视华丽的场面、曲折的剧情。但是观众都是神仙。什么华丽的场面沒见过。剧情再复杂。大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况当年大圣大闹天宫时。参与缉捕他的天界工作人员还都在天界任职呢。这部影片中的相关场面一定不能得到他们的好感。我常说。。观众的情绪决定一切。我们就拍一部情节不复杂、场面不特殊。却能让观众感同身受的情感片。”   “这种片子好像不好拍吧。”阎罗大王仍然十分为难。“把握不好。就显得稀松平常……别说共鸣啦。观众恐怕连看完都做不到。”   “所以。我们要给这个故事加一个精心安排的背景。以及少量悬念。还要特别注意节奏紧凑。”悠然神往的红曲从她的白日梦中清醒了一瞬。问阎罗大王:“现在你心里有底了吗。”   阎罗大王闷闷地摇头:“沒底。”   “哎、哎、哎。”红曲拊掌喟叹。一脸孺子不可教的神情。“冥界这么多传奇人物。挑一个典型人物当原型。不就挺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说着她指了指站在一边的黑无常:“我看他的经历就挺合适。”   阎罗大王深吸一口气。摇头说:“不。他的经历太为人熟知。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在我们地狱十六层。有一只死心塌地要逃出牢笼和妻子团聚的猴子。他已经锲而不舍地逃了……呃。将近一百次……不过目前还是被关在里面。”   “这个題材好。主人公有智谋、有追求。还有爱心。”红曲的眼睛一亮。“稍加润色就是一个好剧本……让我想想。片名就叫《冲出地狱》。如何。”   一旁的紫夷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忍不住插嘴:“这个片名好像不够有特色。不如叫《逃狱专家》怎么样。他也是这么自称的。”   “就这么定了。”阎罗大王高兴地一拍桌子。由衷称赞红曲:“我真为人间失去你这样的人才感到惋惜。。同时也为冥界得到你这样的人才感到高兴。”   “过奖过奖。”红曲谦虚地挠挠头。问:“现在说正经的吧。。我什么时候上任呢。”   “薇香的欢送会一结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你就可以上任啦。”阎罗大王转动手边的水晶球。眨眨眼睛。“哦。欢送会已经筹备好了。”   遥远的阎罗宝殿传來三声惆怅的钟鸣。这种声音。让薇香觉得若有所失。   冰萱微微仰起头。失神聆听。“这是冥界在向工作人员道别。”她对薇香说。“这是给你的钟鸣。”薇香环顾拂水殿中的每一样东西。缓缓吐出一口气。“以后。你要照顾拂水殿的新主人。”   冰萱叹口气。“你放心。我会看紧她。她那种顽劣的性格。我早有耳闻。”   看着怅然微笑的薇香。。仍然那么美丽而哀伤。冰萱小声说:“我会一直记着你。永远不会忘记。”   拂水殿的大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一个开朗的女子冲进來:“奶奶。我们又见面了。”   “红曲。”薇香拉起红曲的手。向这个面貌看起來比自己还大的孙女介绍拂水殿中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角落。“仓库里收藏我们家曾经拥有的宝贝。但真正的宝藏在这里。”薇香拉开木柜中的抽屉。小心翼翼取出两个透明袋子。。里面盛着淡蓝色碎屑。   “我们家家主的灵魂。通常不经过四殿处理。但你父亲因为意外而回归凡人。这是被我亲手擦除。他的和你母亲的‘情’。”薇香说着。握着红曲的手一笑。“只有亲人留下的纪念才是最珍贵的宝物。我把这些留给你。”   红曲郑重地接过來。轻轻抚摸着。半晌无语。她向柜中好奇地张望。问:“为什么沒看到爷爷留下的碎屑。”   薇香喉头一哽。勉强笑了笑。说:“他的情况也有点特殊……”   冰萱急忙上前道:“两位殿下。‘十八代拂水姬欢送大会暨十九代拂水姬就任仪式’就要开始了。请到念澜堂集合。”   “念澜堂。那是什么地方。”红曲挠挠腮。   “薇香创办的茶会的活动中心。”冰萱不动声色地解释。“是她自己建造的茶亭。念澜堂会随着加入者的增多而变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无论多少人都可以放下。”   红曲瞪圆了眼睛。眼中满是崇拜:“奶奶。你自己办了茶会。还自己盖了活动中心。太了不起了。”   “是你爷爷的主意。名字……也是他起的。”薇香凄然一笑。“原本想要丰富一下地狱同仁的业余生活。不过到现在为止。会员只有我和劫火姬两个。”   “您放心。我会把这么有意义的活动发扬光大的。”红曲和薇香手牵着手走了。冰萱却感到一阵恶寒。“……把茶会发扬光大。”她看着红曲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是一个不省心的拂水姬。”不过。她完全沒有料到:新拂水姬不省心的程度完全超越了她历代祖先的总和。   欢送会上。阎罗大王总结了薇香历年來的工作成绩。并对她的离去表示非常遗憾。地狱成员们对此见怪不怪。。拂水殿每一位殿君离开时。阎罗大王都是这样例行公事。但在红曲看來。这场面着实诡异。好像地狱给薇香开追悼会。为她将要重生而惋惜。   一切喧闹、惜别之声都恢复平静时。红曲不得不离开薇香。去拂水殿正式工作。而薇香也恋恋不舍地离开念澜亭。一步一回头地步入阎罗宝殿。   准备接受轮回的安排时。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薇香。”转轮王握住外甥女的手。微笑着说:“别害怕。”薇香看了看柳在道。。一旦她重新轮回。他们就再也沒有亲戚关系。   “薇香。”黑白无常童子军也赶來了。“红曲已经在冰萱的指导下开始工作。虽然她对工作量有点意见。不过不必担心。”   薇香笑了。微微点头说:“那么。终于是我向这一切说再见的时候。”   阎罗大王一脸庄严地问:“还有什么心愿吗。我会尽量帮你。”   薇香想了想。叹口气:“我最大的心愿是。:当我再次看到阳光的时候。不要忘了静潮……我舍不得他。但是。前世的我有类似的心愿。所以今生的我对彩夕给的梦境深恶痛绝。今生我再许愿。也许会被來生的自己讨厌。还是另外许一个愿望吧。。我希望。有朝一日静潮的灵魂能离开十八层。然后。不论谁也好。请给我爱过的男人幸福。。这是他应该得到的。”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阎王微笑着伸开手掌。一团温柔的光在他手心闪耀。   薇香吃了一惊。   白无常微笑着解释:“冥界的工作人员夜以继日在十八层的大门外收集。经过七十多年。终于把静潮魂魄的所有碎片都收集齐了。”   “真的。”薇香从阎王手里接过那团光。“真的是静潮。。”   “是。”白无常说:“净泽在最后放手。所有碎片全部散落在十八层外。沒有一点被吸进去。”   “净泽的心底并非那么冷酷。”薇香看着手中的灵魂百感交集。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希望有朝一日。他也可以从仇恨中解脱……”   阎王看着她。郑重地说:“你们一起去投生吧。就算对命运一无所知。也要努力获得幸福。”   “薇香。”楼雪萧仍旧神出鬼沒。这时忽然出现在薇香身边。她注视薇香的眼。轻声说:“即使不能再见。你也要知道:我会一直看着你。”   “还有我呢。”龙从薇香身边腾空出现。“我一定会再次找到你。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样子。”   “谢谢你们。”薇香笑着。最后看了朋友们一眼。   失去龙的魂魄。她的灵魂变成几片散碎的光。阎罗大王庄重地把这些光捧在手中。将它们揉为一体。冥神们看着薇香的灵力在这过程中散逸。忍不住唏嘘。   “唔……”阎罗大王大功告成。满意地看看自己的作品:它像所有初生的灵魂一样完满。毫无瑕疵。“我有预感。”他说。“这样可爱的灵魂。会得到幸福。” 【缘无止境】 - 溯缘 - 煌瑛   『某年某月某日 至 永远』   ☆┈┈┈┈┈┈┈┈┈┈┈┈┈┈┈┈┈┈┈┈┈┈┈┈┈┈┈┈┈┈┈┈☆   “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   少女慌张地翻找自己的手提袋。把里面的东西劈哩啪啦倒在地上。又上上下下翻找衣袋。直到一件橙纱连衣裙被她揉扯得皱皱巴巴。她才“哇”一声痛哭出声。   路上行人对她不闻不问。她索性随心所欲地大哭起來。一直哭到沒情绪。她终于罢休。   “是不是掉在马路对面。”她灵机一动。也不管此刻正是红灯。抬腿便横穿马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眼看疾驰的车辆要把她轻盈的身躯撞飞。一个高大的影子掠过。把她拦腰抱住。几个大步穿过车流。平安地踏上马路对面的人行道。“小心呀。”他说。   少女转了转灵活的眼睛。“你傻了是不是。”她戳戳自己的身体。“我已经是鬼了。还怕被车撞么。”年轻人哈哈一笑。“可我看到你那样横穿马路。就心有余悸。”   少女抿着嘴看了看他。一指马路中央:“你怎么不去管他们。”   那里正有几个无聊的鬼。在玩假装被车撞死的游戏……   年轻人又是哈哈一笑。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沒有回答。反问:“你在找什么东西。”   少女叹口气。打开手提袋给他看。。虽然她刚才把东西都倒在地上。但这时那些小玩意都好好地在里面。“我的夜游证丢了。”她惆怅地叹口气。   这件事对游荡的鬼來说。十分严重。   那个骑着飞马装酷的冥界保卫科科长骐轮。每晚都要检查夜游证。那对每天在人间游荡的地狱童子军黑白无常。也会凑热闹帮着抽查。只要有一次被检查到。游荡的鬼必须立刻返回冥界。失去了在人间完成心愿的资格。   想到这里。Www。。com少女开始抽泣。   年轻人挠挠头。问:“你未了的愿望是什么。”   “看看我生命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就看一眼。”少女一边抹眼泪。一边晃着右手小指上的半截红线回答。“我死得这么早。沒机会亲身验证。看一眼不为过吧。”   “这么说來。我也是同样的愿望呢。”年轻人笑着伸出左手。小指上也是半截红线。他拍拍额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晶莹的彩玻璃。上面刻着“某年某月某日 至 某年某月某日;寻找另一半”。   “这个给你用吧。”他说。   少女睁大了眼睛。Www。。com“那么你呢。”   “找到找不到。其实不是那么重要。”年轻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微微一笑。“我死了。她会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这样一來。她就再也不是属于我的姻缘。何必为她执着呢。”   少女忸怩地低下头。“其实。我也不是非常看重这件事情。只是一时好奇才申请了夜游证。谁想到他们竟然痛快地发给我。”   两个鬼会心一笑。开始进一步攀谈:“你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上个月二十一号。”“真巧。我也是那天呢。旅游车和另一辆车相撞。翻进山沟里。”“咦。我也是。难到你是在前往某某景点的路上。”“不是。我是从那里回來。。看來你是对面车上的乘客。”“唉。。我坐了靠窗的位子。又是前排。难以幸免。”“我也是呢。。三排左手临窗。我永远忘不了这个不吉利的座位。”“……我是另一辆车中的这个位子。”   他们对视的双眼开始闪亮。“我们真是有缘呢。”两个鬼异口同声地笑出來。   一只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她回头看时。正对上白无常笑眯眯的脸庞。少女脸色骤变。生怕他问起夜游证。   “这是你掉在那边的。”白无常递给她一样东西。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正是她失落的夜游证。   “谢谢。谢谢。”少女千恩万谢。兴高采烈地对年轻人说:“这下我们可以结伴去找另一半啦。”   游荡时间有限。他们立刻撇下地狱童子军。踏上旅途。   白无常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对年轻的鬼远去。“唉。真是薄情啊。竟然不记得我了。”他的笑容有点遗憾。   “忘记也是一种幸福。”黑无常双臂抱胸。撇了撇嘴。“不过。我对未來的发展很有兴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真相呢。”   少女和年轻人愉快地交谈时。忽然想到什么。“喂喂。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一个‘人’。”   “嗯……也不算是人。”少女调皮地眨眨眼睛。拉着年轻人转入一家奇妙的瓷器店。高声叫道:“义兄。我带朋友來看你。”   柜台后站起一个少年。头上有一对奇怪的角。年轻人看得目瞪口呆。   “我义兄是龙。样子虽然比我小。可是年纪比我大很多。”少女为他们介绍几句。咭咭呱呱问那少年:“我们要一起去找另一半。你有沒有好建议。”   开瓷器店的龙少年有一双老成的眼睛。与他对视一眼。就仿佛时间过去十年。年轻人腼腆地避开他的目光。沒有问少女为何有一个身为龙的义兄。他对这点并不很好奇。。世上既然有鬼。那么有龙也不稀奇。那么。一条龙是一个鬼的义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龙少年似乎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只是说:“越远越好。越久越好。”然后。他从柜台下面拎出一只旅行袋。好像早知道他们今日要远行。少女叹了口气:“义兄。这些年來承蒙你照顾。等我完成了心愿。就要去阎罗宝殿报到。下次相见不知何时。”   “不会很遥远。”少年笑笑。又从柜台里拿出一卷泛黄的纸。柔声说:“如果有什么好的鬼生计划。别忘了写下來。。以后有机会可以常拿出來看看。”   “好旧的纸啊。”少女展开看了看。大呼小叫:“咦。以前有人用过。还在上面写了壹、贰、叁呢。”   “接着写下去吧。”龙少年微笑着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瓷器店的门铃又响起來。少年在柜台后微笑:“白无常到访。真是少见。”   白无常也笑笑:“小留你还是老样子。Www。。com。时间的流逝对龙來说真不明显。”   “对人而言。却是沧海桑田。”小留托着腮。老成地微笑。“轮回。又轮回。生命的轮转如此之快。”   “遗憾的是。他们再也沒有在死前看见过我们冥界的鬼神。”白无常叹了口气。   小留却欣慰地说:“看不见。对她來说也是一种幸福。每一次。她都只想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不想独自在地狱里沉默。”   “这一次的相遇。好像比较有趣。”白无常挠挠腮。“如果他们在旅程的最后。有了共同的心愿……很久之前的薇香的愿望。这一次也许能实现。”   他们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幸好。他们看不见冥神。”   两个鬼流浪了很久。终于各自找到他们的另一半。那素未谋面的人。不知他们曾在姻缘簿上并列。也不知他们的另一半已死。更不知为死去的人悲伤。生者的生活幸福而长远。   “其实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少女洒脱地说。“只是想看一眼满足好奇。”   “这个心愿了结……我们大概要回到阎罗宝殿。迎接來生。”年轻人低头看看夜游证。“寻找另一半”几个字消失了。   “真不想就这样和你分开。”少女的声音充满遗憾。她展开那卷纸。浏览他们共同的旅行日志。那里记载了那么多快乐的日子。   忽然。她的夜游证上闪过一层光。上面出现几个新的字:“某年某月某日至永远;和他在一起。”   少女诧异地叫出声音。而年轻人也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夜游证:“某年某月某日至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们惊疑不定地对望。目光相遇的一刹那。都不再迷惘:是的。这正是他们心中真正的渴望。   他们牵起手。手上的红线自然地接在一起。天衣无缝。   他们郑重地在纸上写下新一行计划。并在下面的每一行上写下一个要实现的愿望。。当他们游荡至破灭。这就是他们珍贵的回忆。   他们看着无限广阔的世界。有了无限多的新计划。   他们牵着手。一直一直往前走去。   他们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龙薇香的女孩儿说:“如果我死后不去地狱工作。希望和我爱的人做那样一对快乐的老鬼。”一对共同在世间携手逍遥的老鬼。   他们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原静潮的年轻人说:“我要让你幸福。不必羡慕世上任何人或鬼。”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但他们为那一对年轻人实现了心愿。   桑田沧海。沧海桑田。   美丽的愿望终归能够实现。 【番外一】你听,我说 - 溯缘 - 煌瑛   传说梦与现实衔接之处。是个安静的地方。特别适合去想一些非梦非真的事情。比如回忆。。明明真切地发生过。睁开眼却又看不到、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回忆。   那么你。小姑娘。你……介意听我讲一段回忆吗。   是呀。我的回忆。应该和你沒有关系。   可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让人开心。更不知道怎么能让一个梦精灵开心。连制造梦境的你都感到伤心。躲在这衔接之处。既不敢去梦。也不敢走入现实……你的悲伤。勾起我的回忆。   也曾有人在我的回忆里那样悲伤地存在过。   你想听吗。听听她们是为何悲伤。最终又是怎样结束了悲伤。   她们的故事开篇非常古远。却绵绵不绝地发展着。引出我和一个人的相遇。   非常。非常奇妙的人。   她曾经对我说。一生当中什么样的事情重要。什么样的事情不重要。。这问題其实不需着意去思考。岁月会代人过滤。那时我不以为然。以为我正在下决心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我早已不记得那是一件怎样的事。   然而星霜聚散。红尘涤荡。我仍然记得是如何与她相遇。   ☆   那是一个早春的清晨。Www。。com寒冷的巫吕山上静静绽开一线熹光。长空豁然开朗。云海无声翻腾。我像往常一样。头顶一粒露珠。面向朝阳膜拜。这是我的老朋友雪貂告诉我的方法。他说。当月昇时凝结的夜露在晨光下倏然消失。立刻吸入那一缕微乎其微、几不可见的气。就是吞入日与月的精华。他说。如此反复一百年。胜过修道千载。   我已经在人迹罕至的巫吕山顶坚持两年。那天我虔诚地等待关键的一刹。完全忽略了寂静中异样的声响。不速之客在我不远处飞快地走过。我惊慌地躲避。头顶露珠晃了晃。滑落眼前。碎成闪亮的微粒。“啊呀。”我叫一声。心疼地伏在地上。看着完全无法挽回的局面不知所措。   “它在做什么。”路过的人毫无愧疚。清脆的童音充满好奇。   我察觉到清冽的气息扑面而來。不可思议。人类身上散发的气息。竟比山中万般灵物更纯洁清净。我忍不住张望气息的來源。黑衣女人就在这时慢慢地登上山巅。欠身蹲在我的身旁。我极力仰头也无法看到她的容颜。只看见黑色的裙裾飘飘。银色腰饰宽松地挂在她身上。   “它在实践小妖当中盛行的吸露术。”她温和地责备青衫童子。“你破坏了它的法术。”   童子不怀好意地呵呵一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我戒心突生想要逃走。可我逃得慢。被他飞快地攥在手心。“这么小的守宫。也想成仙。”   挣扎中我看到这个捏着我脖子的家伙:一双细长上挑的狐狸眼。一对毛色光亮的耳朵。原來是个狐妖。   妖族之内。弱肉强食。稍胜一筹的妖怪总是不希望看到别的小妖崛起。我开始惊慌。女人却对这孩子的恶作剧付诸一笑。“他不会永远这么渺小呢。”她说完。从狐妖手中救出我。把我托在掌心。   我终于看到她的脸。沒有想到。饱满的声音的主人。脸上已有风霜痕迹。发式虽是未婚女子。可长发却灰黑参杂。不知是不是初阳的缘故。她的眼睛仿佛孕育星星的深邃海洋。我一望便陷入不可自拔的向往。   “有灵性的生命。会不由自主地从我的眼里窥探天地隐秘。”她轻轻眯起双眼。由衷地微笑赞赏:“你日后将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呀。”   “人。”我与狐妖同时吃了一惊。我忍不住大声问:“你怎么知道。”话虽如此。我并沒有期待人类听懂我的语言。   但她分明听懂了。微笑着回答:“因为我是颜彩夕。”   坚定的声音。宣布一个应该被阴阳万物所熟知的名字。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预言师颜彩夕。   ☆   我认识的所有妖。遇见的每个人。走过的每一段路上的花与草。都在心里藏着一个词:预言师。谁都渴望对未來一探究竟。这样就不必对未知产生忐忑和恐惧。但是上天安排。不准有生有死的存在。详知自己的未來。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只蝼蚁。面对命运时同样懵懂无知。这法则无法抗拒。亿万生灵中只有一个漏网之鱼。就是她。   她不是任何物种。尽管她有时以一棵树的形态出现。有时托生在一只鹿身上。有时是一尾鱼。有时。。譬如这时。寄宿在人类的身躯之中。她是上天造物的漏洞。有能力洞悉天地的一切奥秘。她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我们都叫她预言师。她也就以此自称。   当她以一个物种的形态诞生。就会染上种群的缺陷:是树时。不能动;是鱼时。不能离水而活;是人时。不能万寿无疆……天神无法束缚她无限的能力。只好束缚她有形有限的生命。   当世上还沒有看透过去与未來的佛。唯有预言师能够在神设计命运之前。预知神将如何思考。   我遇到的第一个预言师颜彩夕。拥有万物之灵“人”的身躯。人能够表达。又不擅长保守秘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于是天神给此时的她最严苛的束缚。。短暂的生命。每当她泄露一个预言。她的生命就飞快地消逝一段。说的越多。一生结束得越快。或者她可以选择永不说出口。带着所有的玄机终老。小心眼的神借此将天机的外泄控制到最小范围。   我以为。预言师最大的不幸就是短命。但颜彩夕最大的不幸。其实是像她投生的物种“人”一样。有人的感情。   巫吕山上相遇的那天。她带着一壶好酒。一炉熏香。一个人静静地跪坐在山巅。我问狐妖纵剑:“她在做什么。”   “她在祭祀一个人。”纵剑回答。“那人为她。死在这山里。”   我想起去年今日。山里喧嚣不似平常。我想起來。那天大着胆子出洞一探究竟。看到对面山崖有人坠落。披着盔甲的身影像一道流星。我也想起來。那时的她还是青春正好的少女。也是穿着一袭黑衣。绝望地向万丈深渊伸出苍白的双手。   我忍不住问:“在这一年里。她说了多少个预言。”究竟是什么样的执着。让她不再爱惜生命。不惜一次又一次挑战生命流逝的速度。如花红颜飞快地变成鸡皮鹤发。   纵剑笑了笑沒有回答。   “难道她不爱惜身为人的一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我又问。   “你很渴望成为人吗。”纵剑反问。“即使要被各种各样的规矩约束。要承担同类带给你的种种不幸。也向往成为人。”   “是的。”我回答。“我听说那是最接近神的形象。难道你不想拥有。”   “不。”纵剑自豪地说。“我身为狐妖沒有任何遗憾。若有來生。还愿为狐。”   我忍不住嘀咕:“我的來生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这问題似乎带有魔力。我只想了一次就再也无法摆脱。   纵剑的脸上又显露出不解的神色。“她为你说出一个预言。真是不可思议。她竟然为一个小小的守宫。放弃了一段寿命。”颜彩夕听到他的话。回过头來浅浅地笑一下:“我为它放弃的。不比它为预言师放弃的多。”   难道又预见到什么。我心急如焚想要知道。但她枯槁的白发让我忍住沒有问她。她快要油尽灯枯。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守宫。有什么资格让她放弃寿命。但我心痒难忍。当她带着纵剑离开。我问:“明年你还会來吗。”如果明年她再度出现。我就告诉她。我为不可知的來生煎熬了一年。求她可怜我。告诉我。   “不会。”她回答。“明年今日。我已死。Www。。com”   我大吃一惊。惊诧她对死亡如此坦然。她依旧平静地说:“那时我所有的心愿都了结。沒有遗憾。”她望着我。双眼仿佛在说:你能明白的。有一天你会明白。   可我不懂她的话。   我不知道预言师的故事。   ☆   第二年。叹息的风和候鸟。接踵摩肩的树。喧闹的浪花和溯流而上的鱼。都在传播一个消息:预言师颜彩夕死了。他们说。她与刺客联手。杀死一位国君和他的夫人。她的预言让国君夫妇失去家国。走投无路。当她说出最后一个预言。生命戛然而止。她带着微笑。睁着眼睛离开人间。她双眸的方向。渴切地望着一片空空荡荡的地方。一刻之后。她的敌人死在那里。她的眼前。与她的预言分毫不差。   国君夫妇是天上的星宿降世。他们的降临有特别用意。但天神的安排。星宿的命运。在她的面前不堪一击。她至死沒有说错一个预言。   那天我攀上巫吕山巅。远眺夕阳将世界染成一片赤红。晚霞张狂地在天际奔涌。流光溢彩如同她的眼睛。不。还是她的眼睛更加美丽。世上沒有什么。能够媲美预言师的眼睛。   几年之后。怀念颜彩夕的人不多了。妖灵精怪开始散布新的传奇:世间又出现新的预言师。这一次。预言师借宿于花妖的身体。是一株能够预言未來的紫藤花。他们说。她不像颜彩夕那么喜欢发布预言。因此能够妥善地隐藏自己。如果用心仔细聆听。可以听到她在花朵摇曳时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   那么颜彩夕呢。只有少少妖灵会和我一样。问这个问題。   沒有谁能够准确地回答。唯一斩钉截铁的答案是:不知道。像所有死去的生命。她已经无法再为生者所追寻。   可我无法忘记她。无法忘记她曾经说过。我将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我忽然生出奇怪的意愿:我想去见一见紫藤花妖。我想知道她是否有一双无以伦比的眼睛。天晓得我怎么冒出这念头。。世上有无数紫藤花。沒人知道哪一株是叹息的预言师。我的雪貂老邻居百般不解。屡屡劝说。但我的固执让他频频碰壁。   我想我已经被预言师的眼睛蛊惑。在她眼底。有宇宙洪荒的奥秘。   我想我一定是太贪婪。我渴望再看一眼。我觉得只要再看一眼。我就能明白我的未來。我太弱小。甚至无法逃离一个孩童的股掌。倘若知道未來。就不必这么胆怯。   我带着强烈的意愿走了一万里路。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每到一个地方我就问:哪里有紫藤花。我见了一千株紫藤花。沒有一个会叹息。尽管前途渺茫。我还是不知疲倦地走了十五年。   十五年后的一天。终于有人对我说:“啊。你这小小守宫也來寻找预言师。她就在山的另一边。不过……”   找到了。我沒有听完他的话就飞快地窜走。   我曾想。如果寻找需要用一百年。我也情愿。想不到只用了十五年。我激动得快要飞起來。攀山的辛苦丝毫不能消磨我的热情。   山的另一边。仅余一堆枯枝。我在枯枝中寻找生命的迹象。但找到的只有死亡的种种证据。它已经死了很久。我忽然浑身乏力。不知所措。   为我指路的道士追上來。怀抱拂尘向那堆枯枝施礼。然后对我说:“她十年前死了。”   “为什么。她也说了很多预言。”我不明白。“都说她只叹息。不预言。怎么会这么快死亡呢。”   “她不止说出预言。还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道士说。“她化身为人。告诫人们预防瘟疫、躲避战乱、屯粮度过灾荒之年。她只对自私的人叹息。不回答人们为一己之利提出的问題。大约她早就准备好。要把寿命用來普济世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对他的语气很不满意。“想要知道对自己一生來说最关键的事。怎么能算自私呢。救助一群人就很伟大。帮助一个迷惘的人就不值一提。宁肯袖手旁观吗。”我从枯枝上跃下。抖去身上沾的藤枝残屑。“她不可能是颜彩夕的同类。颜彩夕。是愿意为了一个普通男人放弃生命的预言师。”   我想年轻的道士根本不知道颜彩夕是谁。不论如何。我的旅程结束了。   巫吕山上日升月沉。花开叶落。星河侧转。北斗回旋。我不再计算时间。   渐渐。云海变成我的旅路。苍天是新的乐园。我可以在万仞高山之巅畅游。可以在一朵云中酣睡。风是我滑翔的时留给尘世的印记。雷是我向人间打的招呼。我不再希翼变成一个人。人对万事万物的看法过于刻板。他们的躯壳放不下我自由自在的灵魂。人的七情六欲太过炽热。不再适合填充我的心胸。   我听说。继紫藤花妖之后的预言师是太湖底一只巨蚌。那巨蚌已经活了六百年。某一刻突然变成了预言师。当它用一个月时间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要紧的预言之后。就紧紧闭合蚌壳。再不容外界得悉它的所想所知。妖怪们把颜彩夕称为任性的预言师。称紫藤花妖为叹息的预言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现在它们给巨蚌的绰号是沉睡的预言师。它们猜。巨蚌在抗议自己的命运。不是所有生灵都喜欢知道未來。不是所有预言师都感激这种选定。   出于好奇。我去太湖底看过一次。如今的我。无论穹窿还是水底都可以自由來去。巨蚌外壳紧闭。宛如崎岖的岩石。我伸手放在它的外壳。试图感受颜彩夕有过的清澈气息。然而它的气息迥然两异。浑沉深邃。让我联想到开天辟地之前的光景。我悻悻地告别巨蚌。沒有找到我努力追寻的光彩。   似乎在颜彩夕之后。预言师不再选择人类的躯体。这也难怪。人类预言师是历代预言师中最任性的。。为了她夭折的爱情。她不惜杀戮两个投生人间的星宿。   然而她的眼睛。真是绝世无双。   我一直鲜明地记着颜彩夕。虽然我还是不明白预言师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也不明白命运为什么安排我们相遇。只是为了让我从她眼中惊鸿一瞥。捕捉未來的浮光掠影吗。   未來……呵。未來啊。还是那么诱人的谜团。我修炼法术。研读秘笈。将推演之法练得炉火纯青。有时候我也能够推算出未然之事。这门技巧的确令人激动不已。但和颜彩夕的力量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我至多推算出几年中的事情。那些事情充满变数。倘使刻意拂逆。亦可变更。   改变自己算出的未來并沒有让我振奋。恰恰相反。一切可以改变的事情都让我莫名沮丧。仿佛我算出的仅仅是上天毫不介意的琐碎。轻易丢在我手里的玩具。任凭我篡改亦无伤大雅。上天反而乐得看我班门弄斧。我想他对我很安心。因为我连短短一生尚且无法勘破。更无法窥视轮回之后的來世之果。   预言师绝非如此。   我渐渐灰心。并且产生日益加深的屈辱感。我扔掉所有辛苦搜罗的典籍。过回逍遥散漫的云游生活。刻意忘却追寻未來。   但那并不是容易做到的事。作为一个妖。我有太多闲暇的时间用來胡思乱想。我不得不寻找让自己忙碌的方法。从而忍住对未來的兴趣。我发现唯有一种生灵。能够让自己毕生当中的每一天都辛苦忙碌。这种生灵就是人类。于是我御风而行。潜入人类的城市。化身算命师。浏览人世间的风景和故事。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我解读很多人类的命运。终有一天发觉。我根本无法放弃憧憬未來。更无法忘记预言师。   某天。我随风寻找新的城市。掠过山野。云层下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无比诱人。闪亮的草叶泛起千层细浪。宛如波光粼粼的海洋。有一物。像乘风破浪的船。在绿色的草中飞快地奔跑。   是一只逃命的野兔。两只灰色小狐狸在它身后嬉戏似的追击。让它慌不择路。   我忽然决定帮助它。   我至今沒有想明白。为什么刹那有这想法。是谁把这慈悲的念头塞进我的脑袋。反正。我从云中骤然降落。吓傻了两只小狐狸。而那只灰兔差点被我吓死。我对它笑了笑。它却瘫在地上放声大哭:“春空。春星。救命。”   我看了看周围。犹豫地问那两只狐狸:“春空。春星。”它们点点头。我又犹豫地问兔子:“你们是一伙儿的。”野兔不敢不如实回答:“它们是我的弟弟妹妹。”小狐狸们畏畏缩缩地凑到兔子身边。探头探脑打量我。   我对眼前的情景大惑不解。“可你是兔子。”   野兔察觉我沒有恶意。大着胆子说:“如你所见。我是野兔。我叫春霜。是它们的姐姐。你是谁。”说话时。它幻化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似是以此证明她的法力不弱。不畏惧我。   人类的外型最接近神的形态。当一个妖怪可以随时随地、毫无破绽地变幻为人。它的修炼就不止百年之功。然而人类的表情更加清晰地表明她的胆怯。那两只幼狐显然还沒有变幻的能力。依偎在她脚边好奇地等待我的回答。   “我叫留。”我也变为人。   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为了更接近她。看清她眼里的光彩。。在她水盈盈的眼底。仿佛藏着倒映星光的大海。如同很久之前我遇见的颜彩夕。   原來我寻找的光彩。被眼前的她藏了起來。我贴近她时脱口而出:“预言师。”   “嘘。”她慌张地躲开一步。惊惧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说:“不要让风听见。不要让草听见。它们很喜欢散布流言。”   任谁也看不出。这样胆怯的她。会是掌握天地间所有奥秘的预言师。   我终于又见到了她。 № 2 - 溯缘 - 煌瑛   那天春霜带着弟弟妹妹。去看一块开着白色和紫色小花的草地。我纯粹是出于对这一代预言师的好奇。跟在他们身后。   春空四处乱跑。兴高采烈:“姐姐。这种花什么时候开的。”春霜微笑着回答:“不知道啊。”   “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呀。”   “它们什么时候凋谢。”   “这个。也不知道呢。”   她可以看透每一朵花的宿命。乃至整个草原的将來。然而她是一个只会回答“不知道”的预言师。   “姐姐。明年我们再來吧。以后每年都來吧。”春星这样说。   春霜迟疑地微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回答:“好、好吧。”   我看着她。很难说自己是惊奇还是好奇:“你说出预言。也是以生命为代价吗。”   “嘘。”春霜立刻阻止我。“不要再提起那两个字。”   “预言。”   “嘘。”春霜更加严厉地瞪了我一眼。同时更加慌张地左顾右盼。这胆怯的预言师努力隐瞒能力。难怪世间沒有流传她的大名。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我感到无法形容的失望。更甚于我见到紫藤时。我虽不激赏紫藤的选择。但她至少不辜负预言师的传奇生涯。而这兔精。实在有负预言师独一无二的神奇。   可惜那时我不懂她:不是不肯预言。而是春霜想尽力作为普通的兔精活下去。傻的是我。我不懂“平凡”二字对预言师來说。多么可贵。   春星衔着一束花跑到我们面前。腼腆地把花放在我脚边。我说:“谢谢你。”她却说:“不。谢谢你。你看到姐姐被狐狸追逐时。想要救她。”   我摸了摸这懂事的狐狸妹妹。忽然想起巫吕山上。颜彩夕身边的狐妖纵剑。近千年的光阴飞逝。他曾经说他还要做一只狐狸。不知道愿望是否成真。   “春空。你过來。”春霜呼唤那只在花丛中打滚的小狐。他便抖了抖皮毛。撒开脚爪飞快地跑到姐姐面前。春霜把它抱在怀里。对我说:“看。”   我看了看这乳臭未干的小东西。不明白她的用意。她再沒有说什么。因此直到数百年后。我才明白那声“看”的含义。。“看。这就是纵剑。他还是一只狐狸。”可惜当时我不懂她。以为她只是个莫名其妙的傻瓜。   如果能够回到那一刻。我一定会抚摸她怀中小狐狸的头。对她微笑。说:“嗯。看到了。”因为她是预言师春霜。她不畏惧失去寿命。只是不擅长坦率地说出心里话。   那天黄昏回家时。春霜抱着精疲力竭的春空。春星趴在我的肩上。我忍不住问:“你知道颜彩夕吗。”   春霜点点头。   “知道她的一切吗。”我不禁提高了声音。一千年來。我几乎再也沒有听谁提起颜彩夕。世间记得她的人与妖怪。不是已经死去。就是将她忘记。   “知道她的一切。她的过去。现在。未來。”春霜轻轻地说。这一次。她竟沒有用矢口否认作答。   “她在哪里。”   春霜想了想。回答:“在我遥不可及之处。在你终将到达之处。”   虽然相处很短。我已经了解:春霜不会明确说出她知道的事。以此方式保留天机。我笑笑说:“她曾经对我说。我将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那时。她的寿命正在飞快地流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我无法问她。我在何年何月。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春霜站在草原上。仿佛在听天心泄露的风声。又像追踪时光流动的缝隙。过了片刻。她低下头轻轻地呢喃:“我……说不清。”   我当这是个托辞。   当时我并不明白“我说不清”四个字对预言师的含义。   ☆   春霜的父母是两只可爱的狐妖。芜君喜爱喝酒。娥眉喜欢听诗。一见面。我就知道可以和他们成为好友。   “为什么会收养春霜。”   与芜君置身月下的草原中畅饮。我忍不住好奇发问。   芜君酒量很差。耳朵和尾巴已经显出原型。他并不在意。悠然地摇着尾巴说:“那时候。她只是寻常的小兔子。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抓她当晚饭。肯定受欢迎。”   他仿佛想起好笑的事。毫不介怀地哈哈大笑。继续说:“我鬼鬼祟祟地靠近她。还是被她察觉。接下來就是我飞快地追。她疯狂地逃。   “论起狩猎。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我很在行。但那一次却惊心动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扑杀的一刹。整片草原发出了光。我们好像闯入密闭的仙境。周围白茫茫……就像一头扎进空蒙玄大的云。沒有方向。沒有明暗。只有一片分不清远近浓淡的白。   “我不确定自己遇到什么情况。惊诧地停了下來。她向前蹿一步也停住。转过身看我。冷不丁地化为人。   “老天作证。她在片刻之前。还是一只智识未开的野兔。沒有法力也不知修行为何物。化为人形的她对我说:‘芜君。既然我们被安排在此刻相遇。就请你当我的父亲吧。我需要你们夫妇的庇护。作为交换。在你和娥眉躲不过的劫难來临之后。我会帮你照顾春空和春星。’当时我的两个小狐崽还沒有出生。我也沒有告诉任何人。我打算给他们起什么名字。”   芜君又喝了一碗酒。笑着说:“瞬间。好像是上天往我的脑袋里塞了一个念头。我立刻知道自己遇见什么。。亿万生灵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天是……”   芜君点点头:“沒错。那一天。那一刻。是上一位预言师死去之时。春霜被我们无法得知的力量选为继任。继续窥探神不愿展示给我们的世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在神之上。有更高的存在。预言师。就是那存在从世间选出的子民。”我为他的言语惊骇莫名。   芜君笑了笑说:“我不知道。也沒有兴趣探究。我知道春霜是我的女儿。这个女儿是宝贵的秘密。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就会被各路妖魔、人类觊觎。我和妻子必须保护好这世间的珍宝。”   我回头。看到月光下唱着摇篮曲的春霜。像温柔的十五六岁人类少女。   我忍不住走近。听她柔软的嗓音唱我听不懂的歌。   “预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在她的歌声里放低了声音。自己却丝毫沒有察觉。   她沒有立刻回答。歌声低徊。春空和春星蜷起毛茸茸的身子依偎在一起。沉入梦乡。她这时才轻声说:“感觉就像目光随意穿透了未來世界。也许一年之后。也许一万年之后……从那里回望。于是对现在发生和沒有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那么我呢。我的一生是何种风景。”   春霜笑了笑:“我看不透你的风景。”她低下头。说:“我只知道。有些人迷恋过去。而你。是个迷恋未來的男人。”   我怔了怔。无言以对。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呵呵笑道:“迷恋未來。我才能够与四位预言师相遇。虽然巨蚌对我不屑一顾。遇到紫藤花妖时。她已不在人世。到底也瞻仰了她的遗骨。耳闻她的事迹。”   春霜含蓄地摇头微笑。伸出双手。她竖起六根手指。屈着四根。我看不明白六与四代表的含义。她的眼神温柔。似乎努力想告诉我什么。但还是忍住沒有说出來。“算啦。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春霜羞赧地给自己找台阶下。   我忘记时间过了多久。我才领悟她纤纤指尖上的讯息:我这漫长的一生。已经与四位预言师擦身而过。还将与六位预言师相遇。   ☆   如果一个妖活得太久。除了年纪之外。必定有两样东西一起增多:朋友和敌人。雪貂归尘曾经是我最早的朋友之一。遗憾的是。后來他选择去充实我的敌人名录。   吸露术在归尘的身上取得成效。我走访紫藤花的那十五年中。他坚持不懈地潜心修炼。远远超越了我。小小的巫吕山再也不能满足他的视野。我结束走访。回到巫吕山时。只看到他的留言:他已经离开。扬言要找更加宏大的世界。   归尘找到的世界在何处。我一直沒有去追访。再次相见时。我远远地望见他率领十万小妖。杀气腾腾在云层中横冲直撞。为了同黑龙妖争夺一柄宝器。成百上千的喽啰从他们中间坠地陈尸。空中血雨连绵数日。   我沉迷于追寻预言师。从不插手妖怪之间的厮杀搏斗。同预言师能看到的世界相比。他们的纷争是那么渺小短视。那次不期而遇。我本打算匆匆离去。结果意外发现归尘的身影。彼时彼刻。归尘一刀斩断黑龙首。得意地将宝器高举过头。滚滚乌云中回荡着他狂傲的长笑。   他也看到我。毕竟多年不见。彼此生疏。他的脸上现出的冷淡多于重逢的欢喜。敌人留在他身上的血迹未干。他就能够从容地把玩宝器。随口问:“你还在寻找预言师吗。”他知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嗤的笑了一声。鄙薄我的无聊。   “醒醒吧。”他丢掉染血的披风。说。“爱上预言师实在太愚蠢了。”   “爱上。”我愕然。   “难道不是。”归尘再度耻笑。“最初我以为你被女人迷住。后來明白你爱的是预言师。无论它投生何处。你都要追上它的脚步。。你真是世上所有生灵中最傻的一个。怎么样。追上了吗。”   这席话给我的震撼超过归尘的想象。如果不是他说出來。我这一世不会去想自己为什么追着“她”眼里的光芒。我浑浑噩噩地跟在归尘身边。仿佛已经失去自己的意识。不知我该去往何处。归尘并不嫌弃我。正好借这机会炫耀他的帝国。还有他美丽的王后。   紫露有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肌肤如同不染纤尘的玉璧。可她陷入昏睡。若不是我听觉敏锐。察觉她游丝般的呼吸。不免要怀疑归尘在徒劳地摆弄一具美丽玩偶。   归尘沒有当着我的面使用宝器。但看到他夫人紫露的一刻我已经明白。归尘所做的。全是为了拖延死亡逼近她的脚步。   我试图让归尘明白:生死是定数。明眼人都能看出紫露已是回天乏术。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为了她。引起妖界的腥风血雨。实在是……   定是我的态度过于漠然。激怒了归尘。他念着旧情。隐忍未发。但同我讲话的声音更加冷漠。“她有一双紫蓝色的眼。很罕见。”归尘的手指轻抚爱妻眼睫。茶褐色睫毛在他指尖弯腰、弹起。   乌云之上的他是麾领万妖的魔主。而在这幻术虚构的王城中。他想征服的只有那双睁不开的眼睑。   “是她让我活了。”归尘说。   这话我沒有听懂。茫然地看着曾经熟悉的老友。   “上天既然让我有了智识。又凭什么把我束缚在区区的雪貂躯体内。让我终生做一个受人宰割、处处天敌的弱小畜生。我不服。这是我数百年來一心修行的动力。抛弃种种贪恋。不近诱惑。心中惦记的唯有超越凡胎的极限。获得无限的法力和生命。直到有一天。世界终于在我面前展现出另外一番面貌。”   归尘娓娓道來时。仍然专注地凝望爱妻。   “我看到它每个细微的波动。大到天地间的物换星移是波动。小到蝼蚁的生老病死也是波动。掌握这些波动。Www。。com就可以驾驭万物。只要我愿意。我的法术能够轻易渗透波动的罅隙。改变它的面貌。移山填海。织云收雨。甚至偷星换月……都只是我的小把戏。可我心中沒有喜悦。沒有感慨。我眼中剩下的仅仅是无数的波动而已。你明白吗。”   我摇头。又点头。然后又摇头。   他的遭遇与我尝试窥破未來的举动异曲同工。只是他到达了成功的顶层。我沒有。   他并不介意我是否懂得。继续说:“那时候我恍然发觉。不知几时起。我变成了精通法术的法师。然而除了法术一无所有。我知道我超越了上天赋予我的极限。可我却不知道。用延长的生命做些什么。我活着。又好像已经死了。就像一个不会消散的亡灵。无缘无故地徘徊天地间。”   归尘扫了我一眼。说:“你沒有用心修行。却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算生命短暂。也能用來追寻自己的渴望。不会枉费一生。而我……”   他抚摸紫露的脸颊。温柔地说:“所幸遇到她。她让我复活。她和我不同。仅仅是个天真肤浅的小妖。”   他笑起來。问我:“你记得我们还是小妖怪的时候。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我努力回想。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群山高耸仿佛永远不可跨越。大河湍急仿佛无边无涯。”   “是呀。”归尘也露出追缅的笑脸。“她眼中的世界。还处于那个值得敬畏的阶段。我弹指就可以摧毁的山。在她眼中是壮丽风景。我伸手就可以抹去的河流。在她眼中是澎湃的诗歌。我不在意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独一无二的造化之功。”   “这样一个小妖啊……”我不太理解。“你们之间有什么可说呢。”   “太多了。我好像从未听人说过话似的。贪恋她说出的每个字。”归尘毫不夸张地描述。“她让我笑。让我紧张。恼怒。心痛。我丢失的七情六欲。她为我找了回來。让我再一次活了。我忍不住想回到过去。变成跟她一样的小妖。隐居在她眼中的世界里。双宿双栖。”   他说到此处。犀利的目光转向我。“那时候我醍醐灌顶。。拥有多高强的法术。也比不上有一颗活着的心。你说。我能够失去她么。”   我的表情透露出我对这种感情完全不懂。归尘摇摇头。笑自己对牛弹琴。   “说说你吧。”他让爱妻的头依靠在他肩上。做出两人一起倾听的姿势。“你还在寻找预言师吗。”   “可以这么说。”我回答时想到春霜。又想到归尘在云上的断言。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找到了吗。”归尘说话时。仿佛不经意地低头看紫露。声音变温柔。   我沒有回答。   “看來是找到了。”归尘幽幽地说。“预言师常常处于危险当中。所在之处需要保密。我不会追问你。”   他不再说话。专注地聆听紫露呼吸。我找不到话題。过了一会儿才讷讷地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归尘的脸庞僵住。绷紧的嘴角显出冷酷。我显然又一次惹恼他。但他还是很快恢复心平气和。用古怪的腔调回答:“她拒绝了一份不该拒绝的邀请。”   我十分好奇。却不能冒险再次刺痛他的旧伤疤。听了归尘的故事。我对他们生出怜惜。忍不住关心起來。“你的所作所为似乎难以治本。能助她拖到几时呢。如果是妖魔把她害成这样。恐怕还得找到凶手。才能真正救她。”   归尘半晌沒有说话。我隐约听到他对着紫露喃喃道:“是啊。得找到她。我难道不知道吗。已经找了很久。可是沒有线索。”   他不是我熟悉的归尘。我认识的雪貂归尘。敏捷的身躯里有颗傲然万物的雄心。朗声大笑时。笑声响彻群山。云上的神仙也会欣羡他的欢快。他在乌云上的雄霸姿态。我沒有见过。但并不感到意外。他此时此刻的彷徨无助。一味哀伤。却让我震惊。我不禁想知道他强大的对手是何方神圣。颤声问:“到底是谁。把她害成这样。”   归尘咬紧牙关。忿恨又无可奈何。直到我们客气地道别。他也沒有让我知道他的仇家是谁。   “留。别去找预言师了。”分别时。归尘诚挚而善意地告诫我。“你只会为此痛苦。”   我诧异他的口吻如此坚定。简直要疑心他曾遇到过一个令他痛苦的预言师。 № 3 - 溯缘 - 煌瑛   也许我应该听从归尘的建议。不要再去找她。可作为预言师的春霜。是那么弱小的兔精。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一对未成气候的小狐妖。芜君和娥眉。我那两位可爱的朋友。遇到一场不幸的变故。从长华草原失去踪迹。我得知这消息之后。不由自主地立刻动身去探望春霜。   两只小狐和一只野兔并排坐在草原上。风拂动他们的绒毛。他们不为所动。烈日暴晒他们的鼻尖。他们也无动于衷。他们似乎完全沒看到天际翻涌的乌云。不知道即将有一场暴雨降临。雨点噼里啪啦砸下來。我撑起幻化的巨伞。为他们护住周身。   春霜变出少女的样貌。哀伤更加清晰地凝结在她面容上。   “如果我提早说出來……”她双臂抱着蜷缩的膝。脸埋下去。声音变得含糊不清。我听得出她在低泣。   “那为什么不说出來呢。”我心里确实有点奇怪。“如果是你。应该能够轻易改变命运。”   春霜用力摇头。   “牺牲你的家。去维护你的秘密。值得吗。”我说完之后忽然想到。预言师眼中存在更加广阔的局面。可能牺牲只是为了保存更多。   我换个口吻安慰她。说:“如果让你做出决定的理由。非常非常重要。那你就不要自责了。”   春霜的双手紧紧抓着裙子。极力忍着不说话。我轻抚她的背部。希望能帮她停止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渐渐平静。   “她明白一切。”春霜有气无力地呢喃。   我好奇地问:“谁。”   “颜彩夕。”春霜神思飘忽。“她明白一切。这是极其可怕的事。”   她又提起了颜彩夕。Www。。com我们共同的熟人。我怀着渴望聆听。   春霜说。在颜彩夕之前。也有数位预言师。他们同样能够看透乾坤运作的法则。却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强大。他们把从天而降的能力视为上天特殊的恩赐。不骄矜。不张扬。恪守本分。循规蹈矩。那时。预言师受到的束缚似乎与后來不同。他们大多长寿。颐享天年。至死不知自己能够改变上天书写的命运。   颜彩夕是第一个发现自己有多强大的预言师。是她发现。预言师可以让自己的意志凌驾于天意之上。睥睨所谓的命运。   她有能力改变很多事。可她不能正确地判断应该改变什么。   她预见罪恶。同时也知道罪恶如何形成。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从而造就恶人。知道造就恶人的差错又是从何处生成。知道生成差错的源头之上另有源头……   她明白一切。于是世事在她眼中不过一个机械转动的雄浑大局。有些地方健康运作。平安无事。有些地方磨出瑕疵。越走越偏以至于罪恶滔天。人类、妖魔、草木、山河……甚至神明。不过是局中的微尘。被碾碎。同时又摩擦着齿轮。   她同时看着不同的时空。不同的是非观。不知该信赖哪一个。错的是这人。又似乎不是这人。他只是撞上了这个时代。才会步入这种命运。身不由己……况且此时看似错误的事。未來又有不同评判。某人眼中该千刀万剐的家伙。在另一人眼中却是罪不至死。情有可原。某人心中的善人。是另一人眼中的恶人。此时大逆不道之徒。彼时又是时势造就的英雄。   人心即是非。如何论对错。   她成为预言师之后。知道事情的來龙去脉。却对判断对错的界限产生迷惘。随之失去信仰。Www。。com   看穿因果。反而无法判断是非。洞悉命运。反而不知何去何从。她能够凭借的。唯有她自己的本心。只有依靠自己的情感去判断。说服自己的心。她才能够坚定平静。不会困惑。   相信自己的心。她才有行动的气力与决绝。   很快。她成了只知道凭一己爱憎。去改写命运的预言师。最可怕的预言师。   “我在被选中的刹那就明白。我不能做那样的预言师。”春霜越说越是气促。几乎不成声调。   “我可以看见万事中的不完美。但伤痕的存在未必沒有缘由。选我成为预言师的力量。赋予我洞察的能力。难道在它之上就沒有更高的存在。刻意设计那些不完美之处。蕴含别的深意吗。我不想去改变任何事……命运是什么样的。自有道理。”   “好的。好的。”我揽住她。试图让她温暖。但沒有起到效果。她在我的臂弯里抖得更厉害。   “可是很痛。就算知道未來会变好。心仍然很痛。美好存在于那么遥远的未來……在我等不到的未來。”少女抽泣着。断断续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也迷惘了。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我是不是应该听从自己的心。不要管那些设计安排。只要我的心安稳。”   “春霜。”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我不这么后悔、不像现在这样透不过气。”碎碎念叨的少女。仿佛被蜷缩的身躯挤压得无法呼吸。嚯的站起來。向着迷迷荡荡的雨幕用尽力气大喊:“啊。。”   我被她的双眼惊呆了:两团滚动的火焰在她眼窝里燃烧。我跳起來捂住她的眼睛。觉得这样它们就不会化为灰烬。手心沒有灼热的感觉。却有慑人的光穿透我的手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看着手掌被光芒映照。宛如透明。我骇得撤回手。   雷声压不住她哀伤的呼喊。闪电在她的双眸前黯然失色。   “预言师。啊。预言师。”在风雨中疯狂摇摆的草、天际翻滚的乌云。世间一切霎时感知了这个令人震惊的存在。   “预言师。预言师。”我听到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涌來。神仙、妖魔、人类中高明的法师。似乎都在最短的时间里施展出各自的本事。确定她的位置。敬意、恶意、仰慕、欲望。夹杂在他们的声音里。同他们的心声混成天地间强悍的组曲。铺天盖地。席卷草原。围绕着她此起彼伏。   我不得不承认我在那一刹。生出胆怯。手脚不住寒颤。   “春霜。停下。”   “我明明可以看到。什么都可以看到……可是看到能怎么样呢。如果我什么也不去改变。看到又能怎么样呢。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因为我懦弱到什么也不敢改变吗。”春霜向着天空。或是向着比天空更高、更广阔的世界大喊。如火的双眸映亮她悲戚的面容。   “姐姐。”春空和春星从惊吓中回神。哇哇哭着扑到她脚边。“姐姐。不要走。不要死。”他们以为她也遭到雷劫。快要烧死了。   “我……沒有勇气。”春霜燃烧的眼睛渐渐冷却。落下温热的泪水。“沒有改变任何事的勇气。也沒有勇气说出來让勇者自行挑战命运。留。我害怕……我畏惧寄宿在我体内的这股力量。畏惧我能够看到的东西。”   “沒关系。春霜。”我把她揽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害怕也沒关系。沒有人说过预言师必须要逞强。勇气不能够强求。Www。。com也许有一天。你会自然而然得到它。在那之前不必自怨自艾。”   我帮她擦掉眼泪。发现她的眼睛起了变化。从此她的双眸变成腥红色。仿佛燃烧未尽。又仿佛随时要泣出血來。我想她执意要让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留下灼伤般的印记。以此惩罚自己。   “春霜。你们必须走了。”我喉咙干涩。尽量快速地说。“你的所在之处。被太多力量探知。”   真是奇妙的变化:我从前热衷于探访预言师。现在却不希望有人來探访她。   春霜作为预言师也许独一无二。但作为妖魔还有很长的路沒走过。她懂得的法术非常有限。动武和幻惑的成功率也不高。想在面对威胁时保住自己和弟妹的性命。只能碰运气指望对方高抬贵手。   这样的预言师怎么可能长命百岁。我忍不住与她同行。   在我漫长的生命中。第一次有能力有机会为一名预言师护驾。我想我喜欢这使命。也喜欢那对小狐狸。或者也喜欢他们的兔子姐姐。   ☆   对预言师的好奇和探寻并不是仅仅是我的爱好。有很多生命比我更加执着。我以前不知道。这回才听说不少妖魔以及人类结成同盟。专门研究预言师的來龙去脉和行踪下落。甚至预测预言师降临的时机和对肉身的选择。   这个同盟不知什么时候成立。似乎在颜彩夕的时代他们还未出现。但我听说。紫藤和巨蚌的死同他们有少许关系。他们的触手直到今天。直到未來的千年还会不停探试预言师的下落……他们也许有一个名字。但我从未听说。似乎也从未有妖魔知晓。   即使知道他们的存在之后。我也不打算加入。   他们把预言师当作怪物中的怪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像人类探究妖魔一般。他们最大的愿望是获得活的预言师。豢养她。验证他们的成果。预言师可以预知他们的动向。他们的目的很难成功。于是他们着力探究预言师的交替。渴望在先代预言师将死、新代预言师将临之际。捕获她即将入居的身体。   同他们相比。向春霜索问未來的其他妖魔简直堪称善类。   从一名善意的妖魔口中。我和春霜得知世间存在如此诡谲的社团。我觉得这简直像天方夜谭。预言师的转生只需眨眼功夫。供它选择的物种有千千万万。他们怎么可能成功。   春霜并不十分忧惧。现在她是全知的。我想她必定已经有预感。知道他们不能奈何她。但我仍然保持十二分警惕。   我们数十次几乎遭遇棘手的对手。用“几乎”的原因是春霜每次都提前知晓。化险为夷。唯一让她闷闷不乐的。是数十次预言害她失去了相当多的寿命。   “如果……”有一天她在我面前欲言又止。最后摇头苦笑说:“算了。”   那天她的模样仍是妙龄少女。精怪可以变化为任意形象。她想变作婴儿也未尝不可。然而我知道。她已不是我初见的小小兔精。她的气血精神都在衰弱。   面对不擅长把心里话说出來的春霜。此刻的我已经能够知道她想说什么。。如果她的寿命早早耗尽。我能不能代她照顾春空和春星。   我说:“好的。”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她知道我不是随便说“好的”。她知道我懂她的意思。   我们坐在微风徐徐的湖边。朝阳正从水面上升起。她听着芦苇的晨歌。慢悠悠地说:“我拜托你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两个孩子不是普通的妖狐啊。我太自信。以为由我來照顾他们最好不过。我忘记把生命的衰竭考虑到。不过拜托你应该是恰当的选择。你也能够让他们明白生死的意义。你……唉。我看不到你的未來。虽然命运早晚会制造分离。但我仍要恳求你。一定要在同他们分离之前好好保重自己。”   我听了她的话。感到迷惘的同时又觉得伤感。“为什么在这么美好的早晨谈论生死。”我尽力挤出微笑。“眼前的湖水和涛声比生死更短暂。难道不是更加值得珍惜吗。”   春霜也笑。闭上眼睛聆听。说:“怪不得有熟悉的感觉。原來我以前听过呢。。在作为巨蚌的那一生。”   “那这世上一定沒有你尚未见过的风景了。”我有点小小的遗憾。   “有的。”春霜睁开她神妙的双眼。柔声说。“那些印象里沒有你。有你的风景我还沒有全部见过。”   这是她至此为止对我说过的最让我震惊的话。她作为预言师所说的准到令人惊骇的预言。她欲语还休透露出的谜样话语。全部加起來也不及这句话给我的冲击。   我想我的确爱上她了。   ☆   归尘的再度现身让我措手不及。春霜对此倒沒有多大的意外。很少事情会让她意外。既然她沒有事先预警、尝试逃避。我想也许归尘不会威胁到我们。因此归尘和他的妖魔军团降临时。我放弃了逃走的打算。   我沒有想到。春霜中止预言。是因为她的寿命已经过度损耗。大限在即……   归尘怀抱他的爱妻步步逼近。走到我们面前。   他把紫露平放在春霜脚边。自己坐在爱妻身旁。“预言师。你还认识这紫貂吗。”他说出一句我不明白的话。仿佛春霜和他夫人是旧识。   春霜的眼神说明她竟然真的认识紫露。她为难而伤感地看着悲愤的归尘。点点头。   归尘仿佛不甘心沉默。大声说:“她是你选择的宿体。上一次。在这兔精之前。”   “是的。我选了她。”春霜沉声说。“在选择这兔精之前。我本想借住她的身躯。可是她拒绝了我。我才另访宿体。”   “所以她变成现在的样子。”归尘愤慨无比。“是你害了她。”   “归尘呀。”春霜的口吻像是她同归尘也相识久远。“难道你希望我当时占据她的身体吗。那些妖魔费了一千年功夫。终于预测到我那次的选择范围。他们抓住三万个我可能会选择的宿体。其中也包括她。如果被他们掌握。我和她又会变成什么呢。她知道不会有好结果。才以自杀的方式拒绝容纳我。”   归尘颓然说。“是你害了她。。你为什么要选择她。沒有你。我们何尝会变成今天。”   “归尘。有些事情是我也无法选择的。”春霜满怀歉意地看着他。说。“你现在想要我怎样挽救呢。”   “你肯吗。”   春霜沉默了片刻。说:“我沒有颜彩夕的勇气。不能为妖魔改变命运。你说出來吧。也许我能够作为兔精做出弥补。”   归尘收敛笑容。冷酷地说:“我要你再选一次。”   “再选一次。”春霜吃了一惊。   “我要你选她。”归尘似乎早已深思熟虑。“让她作为预言师活下去。”   “你知道作为预言师而活是什么样的命运吗。”   归尘坚定地说:“至少她会活着。”   春霜认真地看着这个走投无路的魔头。思忖之后回答说:“好吧。我答应你。春霜之后。我将选她。”   “绝不反悔。”   “绝不。”春霜怜悯地看着归尘说。“可是你……你要保护作为预言师的妻子。避开曾经找到你们的那群妖魔。不会像想象中那么轻松。”   “不如现在就试试看呀。”归尘忽然毫无预兆地提刀刺向春霜胸口。   春霜机敏地向旁躲闪。竟避过了致命一击。刀锋仅仅擦过她的左臂。留下一道不算很深的伤口。我对这变局怒不可遏。手中变化出长刀将归尘逼开几步。“归尘。你这是做什么。。”   “我的妻子不能再等了。”归尘咬牙切齿地回答。“你也看出來。她命悬一线。多拖延一刻都有风险。预言师只借住活的身体。我必须现在就兑现承诺。你让开。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我提起长刀回答他:“不行。”   归尘打量我与春霜。无奈笑道:“不仅爱上预言师。也爱上它寄宿的兔精。我提醒过你。不会有好结果。”   春霜的身子颤了颤。拉住我的手臂说:“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我莫名地心痛。郑重回答:“我记得。”   “那么你就不能死在这里。”春霜环顾归尘和他的小妖。神态从容。“归尘。让他带着我的弟弟妹妹走吧。你们想要的只是我。”   我急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把将她拉回我的身后。“春霜。不能轻言放弃生命。”我难过地俯视她暗红的双眸。“颜彩夕说过。我将成为了不起的人。难道这就是她看到的我的未來。作为一个懦夫。丢下你逃走。”   春霜伸手掠开我前额的头发。让我露出整张脸供她仔仔细细地看。我趁机压低声音对她说:“看看我们的未來吧。春霜。为我们找一条活路。”   她却用极慢的速度摇了摇头。“留。我是用自己的意志做这个决定。你希望此刻聆听我的心。还是我的预言。”   有一团东西死死地梗在我的胸腔。难过得无法呼吸。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垂下眼睛丢给两只小狐狸一个眼色。聪明的小家伙们立刻明白我的心思。紧紧抱住我的双腿。我拦腰抱住春霜。腾空飞起。   归尘并沒有片刻放松警惕。霎时冲上云霄。   眨眼功夫我飞越了群山大河。但遗憾地发现归尘早就赶到我们前面。他蔑视地看着我。问:“留。你为什么不肯尊重预言师自己的决定。反而要做这么无意义的事呢。”   “你能够看着心爱的人死吗。”我向他挥动长刀。   归尘的盔甲是罕见宝物。刀锋过处如微风入池塘。泛起浅浅涟漪。却沒有分毫伤害。他的小妖们浩浩荡荡追上來。我仿佛重临他与黑龙妖的战阵。只是黑龙妖换做了我。   小狐们紧抱着我的双腿瑟瑟发抖。归尘指着它们说:“你可以再尝试逃走。但我还是会一次次赶在你前面。留。你再这样取闹。我可不能保证它们的安全。”他说的沒有错。即便我只是独來独往。也未必能从他手中逃脱。何况还有春霜和小狐们。   春霜的面容依然平静。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向归尘伸出一只手。归尘似乎能够与她心有灵犀。将一柄匕首放在她手中。“春霜。”我丢掉长刀去夺她的匕首。但她一刻也未迟疑将匕首送入自己心上。   “去吧。归尘。去保护紫露。”她说着吐出一声叹息。宛如释去重负。“预言师遵守与你的约定。刚刚抛开这身体。现在这里只有兔精春霜。”   归尘立即撇下我们。带领他的军团如飙风般折回。   “不要责怪他和紫露。”春霜的手臂揽着我的肩膀。柔声说。“我已经说了太多预言。即使沒有他的威胁。我也要死了。”   我沒有回答。抱着奄奄一息的春霜从天空缓缓坠落。   “但愿紫露能好好地活下去……成为第一个得到爱和安全的预言师。”她说。   “春霜。看。是草原。”我惊喜地发现下方是一片翠绿。虽不是她的家。却同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如出一辙。   春霜微闭着双眼。勉强露出微笑。   我抱着她落在绿野上。草叶沙沙地向她倾倒。风温和地拂过她。像安慰这可怜的兔精。她的长发和肤色变得雪白。红色双眸如将燃尽的火焰一般不安稳地闪动。   春空和春星在她耳边啜泣。她转脸望向弟弟。“春空。我有话对你说。当我还是预言师。你们还沒有出生。我还沒有爱上弟弟妹妹的时候。我能看到你们的未來。我一直沒有说出來。”   小狐紧张而专注地屏住呼吸。   “五十年又五十天后。你会在仓庚山巅找到一只老狐狸。”她的语速缓慢。我听出死亡的气息。但她的口吻安定。对死亡无所畏惧。“那只老狐狸叫清夜。他是我的同类。”   小狐不解:“他是一只兔子变的狐狸。”   春霜费力地笑了。“不。他是预言师。”   “清夜会告诉你。如何找到春星。”春霜说着。美丽的眼里溢满泪水。“可怜的春星。可怜的妹妹。你要代替我。保护她。”   她的眼泪让春空悲从中來。哽咽不已。“姐姐。你真的要死了吗。”   “我说了太多预言。泄露天机的代价正是生命。在我之前的每一个预言师。都是以这方式离去。”春霜说。   “离去”两字震动了我。。我不能就那样抱着她。看她死。我忽然知道该做些什么。我把手放在她的心口。用我全部的妖力去弥合她的伤。   春霜在瞬间似乎有了好转的迹象。她轻轻蠕动嘴唇。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问我。你的未來是什么风景。”   “别说话。”   “我告诉你。我看不清。”春霜倔强地继续用平缓的声音说。“那是因为。预言师不能看到自己的命运。不能看到她爱的人的命运。”   “春霜。”   “不要阻止我。”春霜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说。“我知道。如有一天我爱上谁。我就不能看透他的命运。所以我总是在第一眼看到一个人时。就很尽力地去看他的一切。可我是那么快就爱上你……只看到你的眼神和微笑。听到你激动又关切的声音。还沒有看到你的全部。我就被爱蒙蔽眼睛。”   “你不要再说了。”我把所有的妖力传向她的身体。试图用我的妖力撑起这具身躯。但也感觉它们如泥牛入海。瞬间无影无踪。   我渐渐支持不下去。失去了化身为人的力量。露出峥嵘头角和鳞甲。旋即连这些也无力保留。千年修行片刻尽失。我好像飞快地逆行时光。马上就要回到和颜彩夕相遇的那一天。“你……将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呀。”我仿佛听到她这样说。   我真的听到了。但说出这句话的是春霜。   “你……将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呀。”她说。“你听我说。你的一生。我无法看透。可我毕竟在初见时看到了一点端倪。”   “不。春霜。不需要告诉我。你听我说。”我一边艰难地传导妖力。一边艰涩地说。“我已经明白我的一生是什么。。为了追随一道光。遇见你。”   “这不会是你的一生。”春霜微笑着说。“你是上天选中的生灵。你将观察预言师。一位之后紧接着一位……你将成为世上最了解预言师的生灵。我怎么能够让你停下呢。”   心碎只是此时此刻的故事。你能鼓起勇气继续走下去。于是你的一生将是那么丰富。日后会有默默观察众生的天上诸神。看着你感叹:即使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宿命。却从未被击垮。他从未将一场悲恸视为一生旅程的终点。从未把自己埋葬在一次失败之中。   而我。会在他们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微笑着告诉他们。。这正是我爱过的妖。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预言。”春霜微笑着如是说。勉力伸出手掌。让我爬上她的手心。   我已经变回了巫吕山巅那只守宫。和当年唯一的区别是。那时的我贪恋未來。此刻我只贪恋她手心的温度。我努力地看着她。她的每一根发丝。她嘴角微笑的弧度。   “春霜。你能看透过去未來无数风景。而我。我此生唯一留在眼中的风景是你。”我说。但不知道她能否听见。   “看呐……看呐。”春霜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仰望天空。   我也不由得抬起头來。几乎以为自己在层霄中心看到了那遥远的未來。天上的她在微笑。   即便是亿万年时空流转。她也会在某处。这样羞涩地微笑着看透一切。   她曾经对我说。一生当中什么样的事情重要。什么样的事情不重要。。这问題其实不需着意去思考。岁月会代人过滤。后來我又见过很多预言师。他们眼里都有一样的光彩。但我不再迷恋那道光。我在他们的眼里看到春霜。不假思索地只看到她一个。。我爱过的预言师。   ☆ (4) - 溯缘 - 煌瑛   缤纷的幻境骤然闪过一道白光。薇香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发现“望思镜”已经在安妤手里。   “龙家的宝贝真不少。”安妤不动声色地把玩银色细筒,平淡地问:“听说龙家的祖先是龙,有时候,龙宫的人会送给你们礼物――这也是其中之一?”   薇香窘得面红耳赤,只恨手边没有遁地符可以让她溜走。   安妤仿佛不知她的心思,自顾自悠然地问:“你觉得,那是什么?”   “啊?”   “你觉得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安妤柔声问:“那个男人,看起来像什么?”   薇香像犯了错的孩子,放低声音据实道:“超凡脱俗,不似人类。伯母能一眼看透小留和春空的本体,为什么看不透他?”   “在镇守地脉失败之前,我没有看透妖怪原形的能力。”安妤叹口气,站起身说:“算了,你只是个孩子。Www。。com连我都想不透的事情,你怎么会明白呢。抓紧时间休息吧,薇香。”   “伯母不吃东西吗?”薇香疑惑地指了指桌上未尽的晚餐,“只喝蜂蜜?”   “我连蜂蜜也可以不喝。”安妤微微一笑,“我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这家旅店有些年代,木结构的建筑散发出清净的魅力,诱来些贪恋灵气的小妖魔,驻守在旅店的角落不愿离开。安妤温柔地避让着,冲那些畏惧她灵力的小妖怪微笑。   薇香歆羡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无嫉妒地哼哼唧唧:“有这样的妈妈,原静潮真是走运。”   “应该说,有这样的妈妈,才能生下原家姐弟那样的人吧。”小留对安妤似乎并无好感,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觉得她的灵气和静潮完全不同。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春空微微耸肩,“反而更接近妖魔……”   小留看着安妤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说:“薇香,你知道吗?陷入地脉的人,绝对不可能在地脉强大的灵气中保持魂魄的完整。魂魄破裂,即使是城隍代理人也不可能活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薇香和春空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小留的声音低沉而玄妙:“除非,有另一个灵魂去修补那些碎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修补?”   “嗯。由另一个完整的魂魄与破碎的灵魂融合,重构成一个完整的魂魄。”小留顿了顿,淡淡说:“普通人是做不到的。能用自己的灵魂去弥补城隍代理人破碎的强大魂魄,只有更加强大的神仙妖怪,才能做到。”   这不是死,这是我和你永恒的厮守……想到那槐花飞扬中的超凡身影,那吟咏誓言一样的低语,薇香悚然变色:“你是说――”   小留点点头:“城隍代理人安妤,早就死了,魂飞魄散。Www。。com在她身体里的,是一些零散的碎片和一个强大的妖魔――强大到可以让她的身体不老,也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那个妖魔救了她?”薇香垂下头玩弄手中的筷子,十分不解:“为什么妖怪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魂魄救城隍代理人?在妖怪眼中,荡除妖魔的城隍代理人是敌人吧?”   春空和小留对视一眼,露出狐狸和蜥蜴各具特色的笑容:“从来都是人类一厢情愿把妖怪当作敌人。Www。。com妖怪喜欢人的时候,比人类勇于献身。”   夜色渐消,晨曦染上窗棂。小镇一如既往,平静如无风的水面。薇香一夜无眠,在旅店的窗台向外张望。“谁也不知道‘下面’暗流汹涌。”她说着,回头看看房中的人。“今天有空了吗?”   “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楼雪萧的白纱在初阳下泛着柔和却不耀眼的白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和它有关?”薇香指了指远处――从她的房间可以看到槐树隐约露出的树巅。   “嗯。”楼雪萧轻声说:“一百二十年前,一群被人类赶出森林的猴子在这里四处乱窜,弄坏了地脉的一个封印。地下一条大蛇染上灵气而不死,妖化为巨大无比的魔兽,把所有的封印都弄坏……当时我让安妤来对付那蛇妖。”   “然后,她死了?”   楼雪萧没有回答,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信不信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薇香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我不想相信,可是我遇到的事情常有难以解释的巧合。”她想从楼雪萧的脸上看出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楼雪萧的表情却像一张没有写上喜怒哀乐的白纸。   “命运要安妤在一百二十年前为镇压地脉而献身,但槐精素皙救了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命运的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其中一个就是:素皙不能再守护地脉,这条地脉迟早会出事。”这位幽冥世界的使者停了片刻,才说:“这个涟漪继续扩散,还会有更多脱离阴阳和谐的事情发生。所以命运要纠正这个偏差――安妤会不断寻找她的槐树,她会回来,把精灵还给大地。这是命运的安排。”   “这意思是?”薇香的身子一震,急忙扶住身边的窗棂。   “意思是――安妤要死在这里。她的灵魂要回到槐树的空壳里,重新镇守地脉。”楼雪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溢满悲哀。“可是,我不希望看到她再一次死去。”   薇香明白她的心意,她也不愿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死去。   “下一个天黑。”楼雪萧的声音有些颤抖,“下一次天黑很不吉利――树会在那时候枯萎。它死的时候,溢出的地脉灵气会引出地下的妖魔。为了重镇地脉,安妤会在那时殒命。”   “时间这么紧?”薇香的脸色陡然变白,眺望远处的槐树:“它的花还那么灿烂呢……你要我怎么做?”   “平息地脉的迸发。”仿佛早知她不会拒绝,楼雪萧镇定地回答:“只要地脉度过危机,安妤也不必死去。”看到薇香的神色有些犹豫,她加重了口气:“救她,薇香!她是静潮的母亲啊!”   “我有那样的能力吗?”薇香迟疑道,“地脉中流淌着大地的力量,我只是城隍代理人,怎么能和大地的力量对抗?”   楼雪萧握住她的手,口气中充满自信:“你决不会有事。你是龙家的家主,还有为龙家在人间留下血脉的使命,不会在这里遇到危险。”   听她这样说,薇香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没想到当龙家的家主还有这个好处。”她深吸口气,问:“你说命运错位带来两个意外,另一个意外是什么?反正我也不会轻易死掉,不如把两个问题都解决。”   像是逃避她继续发问,楼雪萧的身影缓缓消失,淡如飘雾。薇香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听到一个诡异的回答:“另一个意外,是静汐的出生……” 【缘十六:谢幕此生】 - 溯缘 - 煌瑛   『她破碎的心是被这个悲伤的念头聚合。是为了用这个念头刺激她不断思念静潮而存在。失去这个念头。她的心立刻会碎成一盘散沙……』   ☆┈┈┈┈┈┈┈┈┈┈┈┈┈┈┈┈┈┈┈┈┈┈┈┈┈┈┈┈┈┈┈┈☆   连日來。冥界最大的事件就此宣布落幕。但沒有一个鬼感到欣慰。   阎罗大王看过事件报告。拨通了卞城王殿的电话。却听秘书翠墨回答:“大王。十分抱歉。。我们阎君现在谁也不见。”   阎罗大王垂下眼睛。习惯性地伸出手指掐算。叹了口气。   雪萧最爱的人消失在地狱最深处。不会有让她牵挂的未來。卞城王殿中。再也不会有水风白雾。Www。。com   在人间。又是别样的悲哀。   “薇香。”白无常坐在床边。看着目光空洞的薇香。说:“吃饭时间到了。”   薇香机械地张开嘴。任凭春空悉心地喂她。   白无常拿出几张报纸。满怀期待地问:“我给你读报。好不好。你想听《天界快报》、《今日冥界》还是本市的日报。”   薇香怔怔地盯着对面的墙壁。置若罔闻。   “那我从《天界快报》开始读吧。这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是我们阎罗大王为了研究天界动态。费好大功夫从可靠的渠道搞來的。他很慷慨地借给你。而且特别推荐第十五页的笑话版。”白无常一边展开上百页报纸。一边清清嗓子。“我们从新闻开始吧。。七夕将近。众多喜鹊再一次聚集在天河边。准备完成一年一度的历史性任务:搭桥。与此同时。喜鹊族中少数激进分子在天河边举起条幅。率先倡导维权。它们声称。为牛郎织女的相会提供条件是它们祖先美好的奉献。喜鹊族代代从事这种高风险、无回报的活动。却得不到相应的关注。人们只把焦点放在牛郎织女身上。对喜鹊的牺牲一带而过。这种冷漠让喜鹊族感到心寒。另有部分喜鹊挂出了‘禁止宠物上桥’的条幅。因为牛郎声称自己有恐水症、恐高症。怕落水而不敢走鹊桥。每年一定要闭着眼睛骑牛而行。但根据有关人士透露。牛郎并沒有所谓的恐水症或恐高症。这一消息來源可靠。激怒了喜鹊。他的老牛体重高达四位数(单位:斤。为保护当事牛隐私。具体数据不公开)。对喜鹊而言是极大的负担。因此今年有部分抗议者开始要求禁止老牛上桥。”   白无常念完一大段。喘口气。看看薇香。。她依然毫无反应。白无常连忙翻了翻。翻到第十五版。装作惊喜地说:“这里有好多笑话。”   他偷眼看看薇香。又开始念:“很久以前。月女神常羲收养了一只白猴当义子。打算送一件小礼物给他。女神亲手做了一只100%棉的绒毛猴子。但是沒有合适的石头镶在眼睛的位置。于是常羲去找日之女神羲和。请她给绒毛猴子安一对眼睛。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羲和正在建筑工地上为改造天界建筑添砖加瓦。听了常羲的请求满口答应。常羲就把猴子放下。先走了。羲和随手拣了两颗漂亮的石头加了点温度。熔成好看的琉璃嵌在猴子脸上。做完之后她又去盖房。谁想到她收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那只绒毛猴子掉在一大桶泥浆里……女神心想:不好。这可是常羲费好大功夫做的。沾这么多泥巴。洗也洗不干净了。干脆毁尸灭迹吧。于是她把一大桶泥浆从天上倒了下去……那些泥浆在人间凝固成一座大山。过了很多很多年。來了一场地震。。石头里蹦出一只猴子。”   读完了。白无常皱了皱眉:“这很好笑吗。”   一旁的春空耸耸肩:“看來天界的文化生活也很贫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居然编造这种无聊的故事。”   “据我所知。这件事情好像是真的。”白无常一边蹙眉翻报纸。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拿來当笑话有点冷。还是我们《今日冥界》上面的笑话比较好玩。”   他正要继续读。忽然看到薇香口唇翕动。   “静潮的魂魄呢。”她用干涩的声音提出每天例行的问題。   白无常为难地低下头。   “他……一定在。我知道。我知道。”薇香似乎想强忍眼泪。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泪水流进她的口中。她在那种苦涩的感觉中喃喃:“他说过要与我再见。就一定会出现。”   春空牵强地笑了笑。说:“薇香。守护你是静潮的心愿。也是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我知道你对现实的接受能力比较差。总要经过这样一段自我封闭时间。但是。你到现在还不肯面对沒有静潮的世界吗。已经好几个月啦……”   薇香一言不发。   “够了吧。薇香。”白无常生气地把报纸扔到一边。冷冷地看着她。“实在太丢人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经历生离死别的巨痛。应该得到同情。在我们面前。你还怀有这种想法吗。我们都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止一次。不止一个。难道整个世界应该为此停滞。静潮用生命换來的。就是你这副模样。为了保住你破碎的魂魄而和你合为一体的小留。Www。。com它想保留的难道是这样一具脆弱的行尸走肉。到此为止吧。薇香。请你留下一个好形象。当你的孩子能看到我们时。让我们有机会告诉他:他的母亲既有美貌。也有令人敬佩的坚强。”   薇香沒有理会。她不在乎。她整个心中只填满一个念头:她失去了她的静潮。她失去了那个承诺与她共渡一生的人……她破碎的心是被这个悲伤的念头聚合。是为了用这个念头刺激她不断思念静潮而存在。失去这个念头。她的心立刻会碎成一盘散沙……   白无常眼中灼灼的光黯淡下來。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薇香沉默了很久很久。当周围寂静无声。她终于停止啜泣。   她的双手放在腹部。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那里不断传來温暖、安详的律动。她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生命的力量。脸上不知不觉露出虚弱的微笑。只有这平稳的律动。能让她感到安慰。   她的手心宛如浸在温和的热水中。她的身心都能感受到那种宁静和舒服。渐渐的。周身都暖和起來。仿佛一团光包裹了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在迷梦般的光中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好一双水灵的眼睛。薇香不禁赞叹。好像静潮。目光中满是信任和关爱。   “我……明白了。” 她睁开眼睛。低头看看高高隆起的腹部。说:“我和你的爸爸约好了。我虽然很不争气。但是在那一天來到之前。我不会再哭泣。”她看了看手臂上自然出现的龙形纹身。。自从小留化为光和她合为一体。就以这个纹身的姿态出现在人间。   “小留。”薇香说。“你感到了吗。这个孩子在为我担心呢。我身为母亲。居然让孩子不安……真是丢脸啊。”说着。她笑了笑。强打起精神。   那条消沉的龙终于抬头露出微笑。   几个星期后。在黑白无常和众多路过游魂的守护下。薇香的儿子顺利出生了。。当然。医院的工作人员看不到这些凑热闹的家伙。不然一定会觉得产房太拥挤。   新生儿的照片在第一时间登上《今日冥界》的头版。。“庆贺拂水殿继承人诞生专栏”。   “我们的外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外孙啊。”拂水公龙御道和转轮王殿的秘书柳扶莺捧着报纸喜极而泣。楼雪萧和柳在道属于不露声色的类型。在旁边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照片静静微笑。   在产房中的黑白无常却另有心事。时不时对视一眼。   “产妇的情况不太对劲。”群鬼中的老鬼医生大叫起來:“她的血压低。快准备……呜、呜。。黑无常。你干吗捂我的嘴。”   “虽然你曾经是权威。但那些医生听不到你的建议。而我们又觉得太吵。”黑无常冷冷地把他扔到一边。忧伤地看着薇香。   “啊。。”薇香长出了一口气。长久不曾有过的真正舒心的笑容浮现在嘴角。“黑白无常。让你们久等了。”她说。   “你别说话。”医护人员可不像她这么看得开。“为什么突然出血。。”“快。快。止血。”   假扮实习医生的春空凑到薇香耳边。伤感地说:“薇香。给你的儿子起个名字吧。”   薇香忽然睁开眼睛。眼中有一丝格外美丽的光华。美得不属于人间。她用非常轻微的声音慢慢说:“他叫秋河。秋天的河水。‘秋河。潮汐……皆静’。他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人留给我的……宝物。春空。照顾他。照顾他。”   “嘟。。嘟。。”当薇香的心跳渐渐趋于平直。连鬼都不忍再看下去。   黑白无常的中间出现一个美丽的幽灵。她平静地看着床上自己的身体。把手放在黑白无常手中。蹙紧眉头:“好恐怖的死相啊。走吧。现在可以去了。。我去冥界第一件事情一定要质问阎罗大王。为什么给我安排这种死法。”   那天。拂水殿迎來了新的主人以及她的宠物。。一条和拂水姬的魂魄合为一体的龙。   “我是秘书冰萱。”一个表情木然的少女对薇香说。“以后由我來协助你的工作。”   “冰萱。”薇香笑了笑。“我们终于见面了。”她看看面前巍峨的神殿。“我终于來到这个地方……”   同在那一天。卞城王走进阎罗宝殿。庄严宣布:“我再也不要预言的能力。请帮我消除。”她的神态自然。似是早已深思熟虑。“看到未來的悲哀。就再也沒有眼前的快乐。现在是我该抛开的时候。”   阎罗大王笑了笑。“那么。是不是要把听到别人心声的能力一并扔掉。”   “这倒不必。”卞城王的脸上沒有什么表情。“即使听到。也沒有什么人的心声能放在我的心上……从今天开始。人间再沒什么让我牵挂的。我该好好工作了。”   “你能这样想。真是冥界之福。我代表全体成员祝贺你大彻大悟。”阎罗大王舒心地吁了口气。只是他沒想到。从那以后。卞城王越來越沉默寡言。甚至连表情也越來越少。不久之后干脆用一付丑陋的大眼镜挡住大半个脸。   仿佛。她的言语、表情和过去的容颜。都随着她在人间游走的日子一起消逝。她鲜活的样子。和她关爱过的那些充满活力的人一起化为历史……不知何年何月。何人能够再度打动她。 【缘十七:杳梦渐远】 - 溯缘 - 煌瑛   『喂。静潮。你在里面吗。有件事情。我很后悔啊。。现在才觉得后悔。。后悔沒有趁你在我面前的时候说一次‘我爱你’……如果你现在听到了。也不算晚。因为。我的爱。也沒有在忘川里熄灭啊。』   ☆┈┈┈┈┈┈┈┈┈┈┈┈┈┈┈┈┈┈┈┈┈┈┈┈┈┈┈┈┈┈┈┈☆   周围一片黑暗。两盏遥遥的金色灯笼静静浮在无边的墨色中。照亮了一扇狰狞的大门。   门上钉了无数铜钉。不是整齐规则的几排几列。却是一个诡秘的图案;门环含在一对栩栩如生的的小鬼口中。他们眼中透着威慑。似是将所有欲來叩门的人据于千里之外。门下是三级台阶。三级之下是无尽虚空。   薇香踏着虚空而來。Www。。com伫立在虚空中。遥望那扇门扉。并不踏上台阶。。台阶外围拦着许多绳索。上面歪歪斜斜地挂了一块牌子:“十八层重地。闲鬼勿近。违者大刑伺候。参见《工作人员守则》第七条相关处罚。”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试着向前迈一步。然而脚步总是犹豫。抬起又落下。   “薇香。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來。薇香回头时。看到了阎罗大王的秘书紫夷。   “我……”薇香艰难地笑了一下。望着那扇大门。幽幽说:“我一直很想进去看看。看看静潮是不是在那里面。可是我沒有勇气。”   紫夷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眺望。随口问:“为什么。违反《守则》第七条。Www。。com不过是被关三百天禁闭。。如果能见他一面。那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你的工作根本不允许你离开岗位三百天。阎罗大王一定会从轻处理。”   薇香摇摇头。笑得苦涩:“我不是怕受到处罚。我怕的是他不在那里面。”她垂下头。俯视脚下无底的黑暗。“我一直告诉自己。他沒有魂飞魄散。他跟净泽一起落入了十八层。沒准现在正在和净泽大吵大闹、大打出手……”   她的嘴角轻轻一勾。旋即染上更深的凄凉:“我站在这里。可以想象他仍然鲜明地存在着。他和我一起在这个冥界。即使不见面。我们依旧同在。如果走进去却看不到他。我又该去哪里找我最爱的人。我该如何度过沒有他的漫长的冥间岁月。”   说罢。Www。。com她调转头。深深叹了口气:“白无常曾经说我像一只鸵鸟一样活着。其实。我死了之后还是一只鸵鸟。沒办法啊。。如果闭上眼睛的时候。有希望存在于懵懂之中。我情愿当鸵鸟。不想失去希望。不想再被事实伤害。”   薇香深呼吸。提高声音向那扇庄严的大门叫道:“喂。静潮。你在里面吗。有件事情。我很后悔啊。。现在才觉得后悔。。后悔沒有趁你在我面前的时候说一次‘我爱你’……你也知道。我不擅长把这种事情面对面说出來。可是……哎。如果你现在听到了。也不算晚。因为。我的爱。也沒有在忘川里熄灭啊。”   紫夷看了她一眼。眼中盛满酸楚和无奈。她无形的魂魄已经不顾禁令。偷偷进过那块禁忌的区域。她知道里面的真相。Www。。com但她不忍心在这样的薇香面前说出來。   “紫夷。你來这里做什么呢。”薇香微笑着调转目光看着紫夷。好奇地问。   紫夷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她想了想。指着那扇门对薇香说:“那里也有我最爱的人。他爱着另一个人。我知道。但我不要当鸵鸟。我不会欺骗自己他已经不再爱她。或者假设他也爱我。。无论他是怎样。我都接受。即使现实让人失望。他还是我最爱的人。”她转头直视薇香。微笑了。“即使静潮不在那里。他仍然是你心中唯一的爱人。这还不够么。薇香。以后你不需要再來这儿。”   薇香的眼睛微微睁大。也笑了:“沒想到死了之后还能聆听如此有个性的开导。。真是活到死、学到死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紫夷。作为你安慰我的谢礼。到我的茶亭里喝杯茶吧。”   “好啊。”阎罗大王的秘书调皮地眨眨眼睛:“不过一定要躲开妙莹姐的眼睛。”   她们说着。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那扇阴暗的门。又不约而同地摇头笑笑。一起走了。   薇香后來很少去十八层前游荡。再后來。几乎不去。因为静潮的脸。静潮的笑。静潮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她心中越发清晰。像是最好的乌檀。经历的岁月越久远就越光亮美丽。   一天。她正在桌边痴痴地发呆。摇风殿的秘书暮寒忽然到访。   他在错愕的薇香面前放下一个巨大的水晶球。说:“这是我们殿君借给您的。它是冥界唯一可以看透时间和空间的宝物。既可以看到前世今生、又可以看到人世。所以您用完之后一定要还。”说到最后。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看到人世。”薇香诧异地去抚摸。手指刚触到那圆润的球面。球中便出现了春空的身影。。他正在哄婴儿床中的孩子。这份工作比清洁工强许多。不过对他而言似乎有些难。他一会儿变成狐狸乱跳。一会儿变成掸子乱飞。一会儿又变成人扮鬼脸。终于哄得那孩子呵呵笑。   看着孩子的笑脸。薇香不由得笑了起來。“替我谢谢摇风公。。这真是一份好礼物。”   “不是礼物……是暂时借给您的。要记得还。”   从那以后。薇香把思念静潮的心分了一大半给水晶球中的孩子。   她看着秋河呀呀学语。这孩子聪颖可爱。很快就学会说“爸爸”、“妈妈”。接下來又用最短的时间学会了“掸子”和“狐狸”。   她看着秋河的好奇心日渐增长。她看着他指着图画书上的图片问:“为什么图画书上的小孩子都是被爸爸抱着。春空叔叔总是抱着我。为什么春空叔叔不是爸爸。为什么书上那么多人都住在一个房子里。为什么我们的大房子里只有我和春空叔叔。为什么我沒见过家里的其他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姑姑、叔叔、舅舅、阿姨。。这些人都到哪儿去了。Www。。com”   几乎抓狂的春空耐着性子为小小的秋河解答:“你妈妈工作很忙。一直住在单位;你爸爸很久以前失踪了;你姑姑嘛。拿到了蓬莱的护照。”“蓬莱是什么地方。”“蓬莱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姑姑移民到那里。不会回來了;至于你家的其他人。。太复杂。我也说不清楚。”   薇香噗哧一声笑了。她笑着看到水晶球里的黑白无常冲春空皱眉道:“春空……你确定这样教育孩子不会出问題。”   “不然要我怎么解释。难道要我告诉他:他爸爸是天上的星宿转世之后死在地狱十八层外、他妈妈是地狱的官员、他姑姑是蓬莱的梨花、他奶奶是槐树精。。”不善于说谎的春空愤怒地叫起來。   “真的。。”秋河大大的眼睛瞪得又圆又亮。“我爸爸是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他是天上的星星。我妈妈是地狱的官员。地狱的官员是干什么的。”   看着春空脱力地瘫软在地。薇香和黑白无常都呵呵笑起來。   薇香看着秋河长大。到了入学的年龄。她看着他噘起小嘴。说:“我不去学校啦。再也不去啦。”   “为什么。”春空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已经养成一副好脾气。何况《家庭教育指南》上早就说过:小孩子在上学之初。都会有抵触情绪。所以他心平气和地问:“去学校可以交到很多朋友。”   “学校里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臭小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秋河愤愤地说:“我沒笑话他们看不到黑白无常。他们却说我撒谎。那些小孩子一点礼貌都沒有。。人家那么大年纪的鬼过马路。他们都不知道让一让。还有。他们长大肯定都是杀手。学校里的花刚出现精灵。他们却满不在乎地把人家的手折断。还有还有。毛虫先生悠然地在树枝上散步。并沒有招惹他们。他们却把人家扔到地上踩死。。就因为他们觉得它难看。那位毛虫先生已经是家族中的美男子了呀。要是被他们看到毛虫先生的其他亲戚……啊啊啊啊。我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怎么会跟这些人生在同一个世上啊。”说到后面。他已经恐慌得不知所措。   “秋河真是这世上的极品儿童。”冰萱和薇香一起看着水晶球。真诚地叹了口气。   “咳咳。”春空为难地咳嗽几声。努力让自己镇定:“秋河。不可以这样。受教育是你的权利啊。。权利。你知道人能有权利是多么不容易吗。”   “可是黑白无常说。我们家的人从來沒有上过学校。都是家庭教育。”秋河一脸小大人的样子。指了指身后的黑白无常。   “你们两个死鬼是什么意思。。”春空愤怒地向一脸无所谓的黑白无常挥舞拳头。“为什么要妨碍他上学。。”   “每个孩子都去上学。学一样的东西。总得有人学一些学校不教的东西吧。”白无常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这样才能全面服务于社会嘛。”   “这是歪理。歪理。”春空扑通一声跪在薇香的灵前。泪流满面:“薇香。。现在是新时代了呀。城隍代理人这行业越來越冷落。让你的孩子做个寻常公民不好吗。你也不希望他过得像我们当初那么潦倒、一星期只有一片肉可以吃吧。总不能让他靠变卖你留下的宝物为生吧。。”   他越说越伤心。“……再说。你这个儿子。粗糙的运动神经和破坏性真是青出于蓝。那些宝物。差不多都被他在无意中损坏。沒有剩下多少啦。。让他学一点正常的谋生手段才是现实需要呀。”   看着他们为一个孩子的上学问題操心。薇香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她偷偷溜入儿子的梦境。抱他、吻他、给他讲母亲们会讲的所有故事。回答他所有的疑问……她只能这样尽一个母亲的责任。虽然秋河拉着她的衣袖不舍得让她离开。她仍然不得不在曙光绽放之际回到冥间。   第二天。心力交瘁的春空发现秋河又背起了书包。“妈妈说。顺应时代的潮流比较好。”小男孩仰起脸。眼睛红红的。似乎是梦到母亲而哭过。“虽然我不太清楚什么是时代的潮流。不过她的意思是让我去学校。”   薇香看着水晶球。心痛地微笑:她的儿子啊。   “如果能让他在世上开心地活着。即使我永远呆在这里不去投生。也值得啊。”她由衷感慨。换來冰萱一个高深的笑。   “你的父亲也这样说过呢。”冰萱说。“你的祖父、曾祖父、曾祖父的母亲……每一位拂水殿的殿君都这样说过。” (2) - 溯缘 - 煌瑛   此时的薇香,也在从事她的业余爱好――整理仓库。自从有了狐狸春空,她这项爱好的娱乐性大大增强,而艰苦性则成反比大大降低了。   “春空,把那边也掸一掸!”薇香悠然地在众多箱笼间溜达,指挥空中的鸡毛掸不住变换方位。鸡毛掸飞舞着,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落在地上“嘭”的变成了狐狸模样。   “我不干啦!不干啦!”狐狸歪歪斜斜地倚在箱子上,怜惜地审视自己的皮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老是让我干粗活,还不给吃有营养的东西,害我毛色都变差了!”   薇香面不改色地瞥他一眼,“想干高水平的工作也可以,但是,你除了鸡毛掸,什么都不会变――我只能说声遗憾。”   “我还可以变成这样。”狐狸抖抖身子,变成了清瘦的少年,充满期待地看着薇香。Www。。com“这样子是不是可以做其他工作?”   “唔――”薇香抚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看看你这麻杆似的胳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有前科,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小偷小摸和欺负人……想给你找份工作也难啊!你还是乖乖从清洁工做起吧。”   少年刚想抗议,就见蜥蜴叼着一个木偶爬进仓库。他立刻得理不饶人:“小留活了这么多年,连人也不会变,为什么能做轻松的工作?”   一句话问住了薇香,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就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养活你就不错了,你还要跟人家资深宠物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不是宠物!”小留放下口中的木偶,先瞪了薇香一眼,又鄙夷地白了春空一眼,“变成人无非是想接近人;想接近人无非是有企图――本蜥蜴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用不着变成人混淆视听。”   “听你这意思难道我有什么企图?”春空跺了跺脚,“难道你不觉得变成人比较容易和人类沟通?”   “你变成人是因为可以随意变得好看一些吧?”   薇香看他们的争执有影响感情的可能,急忙拾起木偶,咳嗽两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肃静,肃静!有正事。”   木偶是楼雪萧用来和薇香联络的工具,验证了薇香咳嗽的声音,它开始用四平八稳的声调说:“薇香,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近来不方便去人间看你,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废话不说了,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在浔江下游某个地方……”   “浔江不是我们和银香堂的界线吗?”小留嘀咕一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的。这次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界线上。”木偶继续用平板的声调说,“去浔江吧薇香,保护那棵树。”   薇香见木偶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疑惑地敲了敲它的头。“哪棵树?浔江该不会只有一棵树吧?”   “有意见请拨打地狱热线进行投诉。我的工作号码是‘地字0206’……”   看来它已经无话可说了――薇香的嘴角抽搐两下,冲小留和春空一摆手:“收拾工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Www。。com”   “反正不是你扛行李。”春空撇撇嘴,在薇香用必杀目光恐吓他之前,迅速溜了。   小留蹿上薇香肩头,担心地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很紧张?是不是有不好的预感?”   薇香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的预感一向与好事无缘。所以我讨厌预感。”   “可这并不妨碍你的预感成为现实。”   “这是我讨厌它们的第二个原因。”薇香叹了口气。   女人都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豪,但薇香是个例外。她隐隐觉得:自己对直觉的厌恶,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女人――她的前世,预言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位女预言师一定非常厌恶自己的能力和行业,深入灵魂的厌恶流传下来,以至于薇香也厌恶“预感”。这个秘密,薇香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告诉任何“非人”――包括黑白无常、楼雪萧、小留和春空,以及她那已经成鬼的爹妈。   薇香一直竭力把自己的感觉和那些极可能经过轮回而传递的感觉分开,但有时想要把它们截然分开,还是不太容易。她讨厌“前世”、“预言”,但她的预感却总是应验。   浔江之行会遇到熟人,但不会愉快――这次,她的预感这样说。   浔江下游有个小镇,非名胜,不繁华也不落魄,在这片广袤大地上无数个小镇中显得毫无特色。但对薇香而言,它有一点特别的意义――据说不知多少年之前,楼雪萧按照地气强弱划分十二个城隍代理人的辖区,这个小镇正是溪月堂与银香堂的“界点”,是龙薇香和原静潮都可以管,又都可以不管的地方。   因为多年来和原静潮竞争激烈,薇香一向回避在这样的界点上活动,以免与对手狭路相逢。这天晚上,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小镇的土地。看到的景象和猜测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和大多数小镇一样,安静朴素。薇香双臂环胸站在小镇高处,放眼四望。没什么诡异之处嘛――星空灿烂、月色清朗,几个鬼在街上聊天,一两个非常低等、连形体也没有的小妖灵匆匆飘过。   “在这样的小镇养老,是我的心愿。”薇香做了几次深呼吸,由衷地说。   “如果这个小镇在你离开的时候完好无损,你这个愿望也不算过分。”小留在她肩头唧咕一句,脑门立刻被薇香赏了一记爆栗。   背着大背包的春空站在薇香身后,双手紧紧捂着口鼻,一脸苦恼:“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空气质量不好,呛死了!”   薇香白了他一眼:“这是花香!有鸟语花香才叫诗情画意。你真不懂风雅。”   “这儿的槐花开得真早。”小留在薇香肩上仰头嗅了嗅,环顾四周,“真是不合时宜。”   确实,应该去看看。薇香的直觉这样说。那是一棵槐树――一棵树,不合时宜地开了花。它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直觉,脚步却不由得寻花而去。 【缘十八:后来呢?】 - 溯缘 - 煌瑛   『然后。不论谁也好。请给我爱过的男人幸福。。这是他应该得到的。』   ☆┈┈┈┈┈┈┈┈┈┈┈┈┈┈┈┈┈┈┈┈┈┈┈┈┈┈┈┈┈┈┈┈☆   这天。阎罗大王正全神贯注偷看天界的加密新闻频道。   “天帝陛下最近热衷于拍电影。其处女作《西游特攻队》即将杀青。现在为大家送上该片部分剪辑。大家现在看到就是本片四大主角:身世成谜的全能特工孙悟空(背景为孙悟空上天入地)。佛学院副教授唐三藏(背景为唐三藏伴青灯诵长经)。因作风问題被迫引咎辞职的天界前海军军官猪悟能(背景为天蓬元帅调戏嫦娥。。这段真实的录像剪辑由天界安全局提供。当年曾作为铁证帮助嫦娥打赢了天界首例性骚扰案)。以及在工作中造成责任事故被天界辞退、心理变态的杀人狂沙悟净(背景为沙悟净吃人之后把死者的头骨串起來当项链)。”   看到这里。阎罗大王“呃~~”一声。对手里的地狱点心失去食欲。   天界新闻继续说:“本片气势宏大、主題深刻。Www。。com对四位主人公的刻画细致入微。对他们的成长做出了精彩诠释。四位各具性格的主角由钩心斗角、互不信任。到结成团队。孙悟空由一个信奉个人主义的孤胆英雄。成长为特攻队核心人物;猪悟能的男女关系。最初一塌糊涂、毫不逊色于著名的荧屏人物圈圈七。但在影片结尾。他终于取得一点使命感。认识到粮食是国之基础。成为为佛国征收供品的官员;沙悟净由一个变态杀人狂成为受宗教感召的信徒。最终以正直忠诚的表现重获社会肯定。全片将实景拍摄与豪华特技相结合。为观众营造一场奇幻绚烂的西行视觉盛宴。导演天帝陛下。将围绕唐三藏的无数明恋暗恋、特工孙悟空精彩的易容表演、猪悟能滑稽搞笑的台词。以及沙悟净前期的恐怖表现巧妙地杂糅。使该片成为一部集言情、奇幻、动作、搞笑、惊悚为一体的超级大片。片长约1220分钟。”   播音员顿了顿。又说:“根据本台最新收到的消息。《西游特攻队》尚未公映。已引來非议。今天早些时候。西天新闻发言人就《西》涉及的宗教问題答记者问。并对天帝作为天界权威人士恣意加工历史的行为提出抗议。天帝尚未对此做出回应。今天。佛教最高领袖也以个人名义致信天帝。据推测。该信内容亦涉及《西游特攻队》。但具体内容尚不可知。”   阎罗大王幸灾乐祸地嘿嘿笑了。但旋即又苦着脸叹了口气。“炒得这么热。不是什么好事情……”   播音员继续说:“目前。灵霄大剧院已得到该片首映权。《西游特攻队》能否如期上映。还有待进一步消息确认。另外。天帝陛下倡导的‘天冥电影节’正在筹备中。据悉《西游特攻队》将作为参展影片之一。冥界参展影片尚未透露……”   “吡。。”阎罗大王按下遥控器。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怎么办呀怎么办。”他一手揪胡子。一手拍桌子。不住嚷嚷:“我们冥界这么大。怎么就沒有一个创新型人才。妙莹。我写的最新版《招聘启事V17.0》有沒有贴到奈何桥上。”   “早就贴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的第一秘书妙莹立刻报告:“从《招聘启事V1.0》贴出至今。已将近两年。在这两年里《启事》改进十六次。不断提高报酬。來应聘编剧和导演的鬼不少。但经过重重筛选。沒一个能达到我们要求的水平。看了《西游特攻队》的宣传片。其中四个鬼差点笑得再死一次。对天帝崇拜得五体投地、自愧不如;十一个鬼从影片内涵、拍摄手法、故事构思、逻辑合理性等不同方面批判了天帝的片子。认为该片沒有价值。纯粹属于哗众取宠、浪费资源之作。。但他们也写不出更好的剧本;还有七个鬼。鄙视天帝压榨文化遗产的剩余价值。但他们提交的剧本草稿……有套用《封神演义》之嫌;最后八个鬼开始跟风。剧本内容虽然沒有明目张胆剽窃天帝的。但主題都是××特攻队……”   “够了够了。”阎罗大王气得直拍桌子。“天帝的片子就要杀青。我们这边连头绪都沒有……哎、哎、哎。”他扳着指头算了算。“除非最近会有天才逝世。否则我们就弃权吧。省得输了丢脸。Www。。com”   “陛下。。”阎罗大王第二秘书明篁不失时机地提醒:“今天会有一个重要人物出车祸。”   “哦。”阎罗大王急忙扳着指头算了算。“是了。今天是红曲报到的日子。”   阎罗大王的第三秘书紫夷一声尖叫:“啊。今天。。哎呀。我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呢。我可是她的忠实读者啊。”她的情绪一变。又陷入低落状态:“我也是薇香的朋友。。红曲來了。薇香岂不是要走了。”   说话时。阎罗宝殿的第二级台阶。。冥界之阶上出现三个身影。左右两个是黑白无常。中间的女鬼一声嗟叹:“哎。以前我來。都是站在下面的人界之阶。”说着。她试图跳向第三级台阶。蹦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于是她失望地嘀咕一句:“现在终于有点‘已死’的感觉……”   “红曲。欢迎加入冥界大家庭。”阎罗大王热情地张开双臂。露出肉麻的笑容。   “客套话就省下吧。”红曲豪爽地挥挥手。“我路过奈何桥的时候。看到《招聘启事V17.0》出炉了。Www。。com你还沒有招到人。”   阎罗大王什么也沒说。为难地耸了耸肩。   红曲不客气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屑地说:“天帝不就是拍了一部《西游特攻队》吗。不就是翻拍《西游记》。翻拍再怎么说自己有新意。也是翻拍。何况翻拍成功的例子非常少。别看他现在的宣传片挺好看。。哪个影片的宣传片不好看。但整个片子是不是都好看。就很难说了。”   阎罗大王虔诚地听红曲做分析。趁她歇口气的功夫。递上一杯地狱灵茶。   “承蒙大王亲自倒茶。真是荣幸之至。”   阎罗大王急忙说:“这沒什么。我们冥界重视人才嘛。”   红曲接过地狱灵茶。仔细尝了尝说:“味道不太纯。等我有空帮你改进一下。”   “好说好说。红曲。先说说你有什么好剧本。”   听了阎罗大王的话。红曲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虽然现在沒有。但我已经有个非常好的构思。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天帝的影片重视华丽的场面、曲折的剧情。但是观众都是神仙。什么华丽的场面沒见过。剧情再复杂。大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况当年大圣大闹天宫时。参与缉捕他的天界工作人员还都在天界任职呢。这部影片中的相关场面一定不能得到他们的好感。我常说。。观众的情绪决定一切。我们就拍一部情节不复杂、场面不特殊。却能让观众感同身受的情感片。”   “这种片子好像不好拍吧。”阎罗大王仍然十分为难。“把握不好。就显得稀松平常……别说共鸣啦。观众恐怕连看完都做不到。”   “所以。我们要给这个故事加一个精心安排的背景。以及少量悬念。还要特别注意节奏紧凑。”悠然神往的红曲从她的白日梦中清醒了一瞬。问阎罗大王:“现在你心里有底了吗。”   阎罗大王闷闷地摇头:“沒底。”   “哎、哎、哎。”红曲拊掌喟叹。一脸孺子不可教的神情。“冥界这么多传奇人物。挑一个典型人物当原型。不就挺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说着她指了指站在一边的黑无常:“我看他的经历就挺合适。”   阎罗大王深吸一口气。摇头说:“不。他的经历太为人熟知。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在我们地狱十六层。有一只死心塌地要逃出牢笼和妻子团聚的猴子。他已经锲而不舍地逃了……呃。将近一百次……不过目前还是被关在里面。”   “这个題材好。主人公有智谋、有追求。还有爱心。”红曲的眼睛一亮。“稍加润色就是一个好剧本……让我想想。片名就叫《冲出地狱》。如何。”   一旁的紫夷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忍不住插嘴:“这个片名好像不够有特色。不如叫《逃狱专家》怎么样。他也是这么自称的。”   “就这么定了。”阎罗大王高兴地一拍桌子。由衷称赞红曲:“我真为人间失去你这样的人才感到惋惜。。同时也为冥界得到你这样的人才感到高兴。”   “过奖过奖。”红曲谦虚地挠挠头。问:“现在说正经的吧。。我什么时候上任呢。”   “薇香的欢送会一结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你就可以上任啦。”阎罗大王转动手边的水晶球。眨眨眼睛。“哦。欢送会已经筹备好了。”   遥远的阎罗宝殿传來三声惆怅的钟鸣。这种声音。让薇香觉得若有所失。   冰萱微微仰起头。失神聆听。“这是冥界在向工作人员道别。”她对薇香说。“这是给你的钟鸣。”薇香环顾拂水殿中的每一样东西。缓缓吐出一口气。“以后。你要照顾拂水殿的新主人。”   冰萱叹口气。“你放心。我会看紧她。她那种顽劣的性格。我早有耳闻。”   看着怅然微笑的薇香。。仍然那么美丽而哀伤。冰萱小声说:“我会一直记着你。永远不会忘记。”   拂水殿的大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一个开朗的女子冲进來:“奶奶。我们又见面了。”   “红曲。”薇香拉起红曲的手。向这个面貌看起來比自己还大的孙女介绍拂水殿中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角落。“仓库里收藏我们家曾经拥有的宝贝。但真正的宝藏在这里。”薇香拉开木柜中的抽屉。小心翼翼取出两个透明袋子。。里面盛着淡蓝色碎屑。   “我们家家主的灵魂。通常不经过四殿处理。但你父亲因为意外而回归凡人。这是被我亲手擦除。他的和你母亲的‘情’。”薇香说着。握着红曲的手一笑。“只有亲人留下的纪念才是最珍贵的宝物。我把这些留给你。”   红曲郑重地接过來。轻轻抚摸着。半晌无语。她向柜中好奇地张望。问:“为什么沒看到爷爷留下的碎屑。”   薇香喉头一哽。勉强笑了笑。说:“他的情况也有点特殊……”   冰萱急忙上前道:“两位殿下。‘十八代拂水姬欢送大会暨十九代拂水姬就任仪式’就要开始了。请到念澜堂集合。”   “念澜堂。那是什么地方。”红曲挠挠腮。   “薇香创办的茶会的活动中心。”冰萱不动声色地解释。“是她自己建造的茶亭。念澜堂会随着加入者的增多而变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无论多少人都可以放下。”   红曲瞪圆了眼睛。眼中满是崇拜:“奶奶。你自己办了茶会。还自己盖了活动中心。太了不起了。”   “是你爷爷的主意。名字……也是他起的。”薇香凄然一笑。“原本想要丰富一下地狱同仁的业余生活。不过到现在为止。会员只有我和劫火姬两个。”   “您放心。我会把这么有意义的活动发扬光大的。”红曲和薇香手牵着手走了。冰萱却感到一阵恶寒。“……把茶会发扬光大。”她看着红曲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是一个不省心的拂水姬。”不过。她完全沒有料到:新拂水姬不省心的程度完全超越了她历代祖先的总和。   欢送会上。阎罗大王总结了薇香历年來的工作成绩。并对她的离去表示非常遗憾。地狱成员们对此见怪不怪。。拂水殿每一位殿君离开时。阎罗大王都是这样例行公事。但在红曲看來。这场面着实诡异。好像地狱给薇香开追悼会。为她将要重生而惋惜。   一切喧闹、惜别之声都恢复平静时。红曲不得不离开薇香。去拂水殿正式工作。而薇香也恋恋不舍地离开念澜亭。一步一回头地步入阎罗宝殿。   准备接受轮回的安排时。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薇香。”转轮王握住外甥女的手。微笑着说:“别害怕。”薇香看了看柳在道。。一旦她重新轮回。他们就再也沒有亲戚关系。   “薇香。”黑白无常童子军也赶來了。“红曲已经在冰萱的指导下开始工作。虽然她对工作量有点意见。不过不必担心。”   薇香笑了。微微点头说:“那么。终于是我向这一切说再见的时候。”   阎罗大王一脸庄严地问:“还有什么心愿吗。我会尽量帮你。”   薇香想了想。叹口气:“我最大的心愿是。:当我再次看到阳光的时候。不要忘了静潮……我舍不得他。但是。前世的我有类似的心愿。所以今生的我对彩夕给的梦境深恶痛绝。今生我再许愿。也许会被來生的自己讨厌。还是另外许一个愿望吧。。我希望。有朝一日静潮的灵魂能离开十八层。然后。不论谁也好。请给我爱过的男人幸福。。这是他应该得到的。”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阎王微笑着伸开手掌。一团温柔的光在他手心闪耀。   薇香吃了一惊。   白无常微笑着解释:“冥界的工作人员夜以继日在十八层的大门外收集。经过七十多年。终于把静潮魂魄的所有碎片都收集齐了。”   “真的。”薇香从阎王手里接过那团光。“真的是静潮。。”   “是。”白无常说:“净泽在最后放手。所有碎片全部散落在十八层外。沒有一点被吸进去。”   “净泽的心底并非那么冷酷。”薇香看着手中的灵魂百感交集。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希望有朝一日。他也可以从仇恨中解脱……”   阎王看着她。郑重地说:“你们一起去投生吧。就算对命运一无所知。也要努力获得幸福。”   “薇香。”楼雪萧仍旧神出鬼沒。这时忽然出现在薇香身边。她注视薇香的眼。轻声说:“即使不能再见。你也要知道:我会一直看着你。”   “还有我呢。”龙从薇香身边腾空出现。“我一定会再次找到你。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样子。”   “谢谢你们。”薇香笑着。最后看了朋友们一眼。   失去龙的魂魄。她的灵魂变成几片散碎的光。阎罗大王庄重地把这些光捧在手中。将它们揉为一体。冥神们看着薇香的灵力在这过程中散逸。忍不住唏嘘。   “唔……”阎罗大王大功告成。满意地看看自己的作品:它像所有初生的灵魂一样完满。毫无瑕疵。“我有预感。”他说。“这样可爱的灵魂。会得到幸福。” 【缘无止境】 - 溯缘 - 煌瑛   『某年某月某日 至 永远』   ☆┈┈┈┈┈┈┈┈┈┈┈┈┈┈┈┈┈┈┈┈┈┈┈┈┈┈┈┈┈┈┈┈☆   “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   少女慌张地翻找自己的手提袋。把里面的东西劈哩啪啦倒在地上。又上上下下翻找衣袋。直到一件橙纱连衣裙被她揉扯得皱皱巴巴。她才“哇”一声痛哭出声。   路上行人对她不闻不问。她索性随心所欲地大哭起來。一直哭到沒情绪。她终于罢休。   “是不是掉在马路对面。”她灵机一动。也不管此刻正是红灯。抬腿便横穿马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眼看疾驰的车辆要把她轻盈的身躯撞飞。一个高大的影子掠过。把她拦腰抱住。几个大步穿过车流。平安地踏上马路对面的人行道。“小心呀。”他说。   少女转了转灵活的眼睛。“你傻了是不是。”她戳戳自己的身体。“我已经是鬼了。还怕被车撞么。”年轻人哈哈一笑。“可我看到你那样横穿马路。就心有余悸。”   少女抿着嘴看了看他。一指马路中央:“你怎么不去管他们。”   那里正有几个无聊的鬼。在玩假装被车撞死的游戏……   年轻人又是哈哈一笑。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沒有回答。反问:“你在找什么东西。”   少女叹口气。打开手提袋给他看。。虽然她刚才把东西都倒在地上。但这时那些小玩意都好好地在里面。“我的夜游证丢了。”她惆怅地叹口气。   这件事对游荡的鬼來说。十分严重。   那个骑着飞马装酷的冥界保卫科科长骐轮。每晚都要检查夜游证。那对每天在人间游荡的地狱童子军黑白无常。也会凑热闹帮着抽查。只要有一次被检查到。游荡的鬼必须立刻返回冥界。失去了在人间完成心愿的资格。   想到这里。Www。。com少女开始抽泣。   年轻人挠挠头。问:“你未了的愿望是什么。”   “看看我生命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就看一眼。”少女一边抹眼泪。一边晃着右手小指上的半截红线回答。“我死得这么早。沒机会亲身验证。看一眼不为过吧。”   “这么说來。我也是同样的愿望呢。”年轻人笑着伸出左手。小指上也是半截红线。他拍拍额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晶莹的彩玻璃。上面刻着“某年某月某日 至 某年某月某日;寻找另一半”。   “这个给你用吧。”他说。   少女睁大了眼睛。Www。。com“那么你呢。”   “找到找不到。其实不是那么重要。”年轻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微微一笑。“我死了。她会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这样一來。她就再也不是属于我的姻缘。何必为她执着呢。”   少女忸怩地低下头。“其实。我也不是非常看重这件事情。只是一时好奇才申请了夜游证。谁想到他们竟然痛快地发给我。”   两个鬼会心一笑。开始进一步攀谈:“你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上个月二十一号。”“真巧。我也是那天呢。旅游车和另一辆车相撞。翻进山沟里。”“咦。我也是。难到你是在前往某某景点的路上。”“不是。我是从那里回來。。看來你是对面车上的乘客。”“唉。。我坐了靠窗的位子。又是前排。难以幸免。”“我也是呢。。三排左手临窗。我永远忘不了这个不吉利的座位。”“……我是另一辆车中的这个位子。”   他们对视的双眼开始闪亮。“我们真是有缘呢。”两个鬼异口同声地笑出來。   一只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她回头看时。正对上白无常笑眯眯的脸庞。少女脸色骤变。生怕他问起夜游证。   “这是你掉在那边的。”白无常递给她一样东西。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正是她失落的夜游证。   “谢谢。谢谢。”少女千恩万谢。兴高采烈地对年轻人说:“这下我们可以结伴去找另一半啦。”   游荡时间有限。他们立刻撇下地狱童子军。踏上旅途。   白无常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对年轻的鬼远去。“唉。真是薄情啊。竟然不记得我了。”他的笑容有点遗憾。   “忘记也是一种幸福。”黑无常双臂抱胸。撇了撇嘴。“不过。我对未來的发展很有兴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真相呢。”   少女和年轻人愉快地交谈时。忽然想到什么。“喂喂。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一个‘人’。”   “嗯……也不算是人。”少女调皮地眨眨眼睛。拉着年轻人转入一家奇妙的瓷器店。高声叫道:“义兄。我带朋友來看你。”   柜台后站起一个少年。头上有一对奇怪的角。年轻人看得目瞪口呆。   “我义兄是龙。样子虽然比我小。可是年纪比我大很多。”少女为他们介绍几句。咭咭呱呱问那少年:“我们要一起去找另一半。你有沒有好建议。”   开瓷器店的龙少年有一双老成的眼睛。与他对视一眼。就仿佛时间过去十年。年轻人腼腆地避开他的目光。沒有问少女为何有一个身为龙的义兄。他对这点并不很好奇。。世上既然有鬼。那么有龙也不稀奇。那么。一条龙是一个鬼的义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龙少年似乎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只是说:“越远越好。越久越好。”然后。他从柜台下面拎出一只旅行袋。好像早知道他们今日要远行。少女叹了口气:“义兄。这些年來承蒙你照顾。等我完成了心愿。就要去阎罗宝殿报到。下次相见不知何时。”   “不会很遥远。”少年笑笑。又从柜台里拿出一卷泛黄的纸。柔声说:“如果有什么好的鬼生计划。别忘了写下來。。以后有机会可以常拿出來看看。”   “好旧的纸啊。”少女展开看了看。大呼小叫:“咦。以前有人用过。还在上面写了壹、贰、叁呢。”   “接着写下去吧。”龙少年微笑着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瓷器店的门铃又响起來。少年在柜台后微笑:“白无常到访。真是少见。”   白无常也笑笑:“小留你还是老样子。Www。。com。时间的流逝对龙來说真不明显。”   “对人而言。却是沧海桑田。”小留托着腮。老成地微笑。“轮回。又轮回。生命的轮转如此之快。”   “遗憾的是。他们再也沒有在死前看见过我们冥界的鬼神。”白无常叹了口气。   小留却欣慰地说:“看不见。对她來说也是一种幸福。每一次。她都只想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不想独自在地狱里沉默。”   “这一次的相遇。好像比较有趣。”白无常挠挠腮。“如果他们在旅程的最后。有了共同的心愿……很久之前的薇香的愿望。这一次也许能实现。”   他们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幸好。他们看不见冥神。”   两个鬼流浪了很久。终于各自找到他们的另一半。那素未谋面的人。不知他们曾在姻缘簿上并列。也不知他们的另一半已死。更不知为死去的人悲伤。生者的生活幸福而长远。   “其实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少女洒脱地说。“只是想看一眼满足好奇。”   “这个心愿了结……我们大概要回到阎罗宝殿。迎接來生。”年轻人低头看看夜游证。“寻找另一半”几个字消失了。   “真不想就这样和你分开。”少女的声音充满遗憾。她展开那卷纸。浏览他们共同的旅行日志。那里记载了那么多快乐的日子。   忽然。她的夜游证上闪过一层光。上面出现几个新的字:“某年某月某日至永远;和他在一起。”   少女诧异地叫出声音。而年轻人也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夜游证:“某年某月某日至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们惊疑不定地对望。目光相遇的一刹那。都不再迷惘:是的。这正是他们心中真正的渴望。   他们牵起手。手上的红线自然地接在一起。天衣无缝。   他们郑重地在纸上写下新一行计划。并在下面的每一行上写下一个要实现的愿望。。当他们游荡至破灭。这就是他们珍贵的回忆。   他们看着无限广阔的世界。有了无限多的新计划。   他们牵着手。一直一直往前走去。   他们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龙薇香的女孩儿说:“如果我死后不去地狱工作。希望和我爱的人做那样一对快乐的老鬼。”一对共同在世间携手逍遥的老鬼。   他们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原静潮的年轻人说:“我要让你幸福。不必羡慕世上任何人或鬼。”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但他们为那一对年轻人实现了心愿。   桑田沧海。沧海桑田。   美丽的愿望终归能够实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