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一 萦回的乡音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序言一    萦回的乡音  周书祥同志是我高中的同届同学。高中毕业后,我们的经历大致一样,务过农,当过民办教师。恢复高考后,我离开了家乡,他仍在大队小学教书。  我们多年没有见面了,去年底,他不知从哪弄到了我的手机号,给我来电话,我正好要在家乡召开一个会议,我们相约一见。  在宾馆的走道里,他急急地送我厚厚地一叠稿子,说是让我看看。  因年终工作较忙,稿子一直放在家里书房的桌子上。春节休假,我翻开了书祥同志送我阅读的、历尽艰辛的大作。  读着读着,那一幅幅熟悉的画面,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那一件件曾经的往事,依稀地萦绕在我的脑际;那一个个鲜活的影子,生动地活跃在我记忆中……我怀念着年轻记忆中那莲香飘荡的静静的排湖,月光照映下潺潺流淌的洛江河!  高中毕业后,我们这些农民的孩子回到了家乡,参加农村艰苦的劳动,同壮年劳动力一起在酷暑严寒、风里雨里劳动,参加抢割早稻抢插晚稻的“双抢”,挖沟担土磨破了肩膀和手掌,经受了难以忍受的磨练。在那个时候,作为一个农民的孩子,能当上民办教师,真是莫大的福气。书祥同志大胆地记录了这段历史,反映了这样一批过来人的心迹。  作品反映了文化大革命期间后三年的农村基础教育状况。学校往往开学一个多月学生还领不到新课本,师生们经常到田间劳动,开展勤工俭学,实行开门办学,改革考试方法――实行开卷考试,小学升初中实行“推荐选拔”,等等。这种教育状况,作为中国基础教育的一段历史,永远地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其教训是沉痛的。每一个亲身经历了这段历史的人更是不会忘记。  在这种教育状态下诞生的民办教师,其历史命运是多元的。他们拿着生产队的工分,做的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他们要一边教书一边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一边还要从事生产队的体力劳动;他们受人尊重,也被人歧视;他们自信过,也自卑过;他们有的通过考试转为公办教师、评上了高级教师,有的退职仍然留在农村拿着补贴或者社保,有的通过高考考上了大学,远离了家乡。作品中的主人翁秦小恒最终考上了师范大学,这个结果是积极的,也是客观的,是众多考上大学的民办教师的一个典型代表。作品成功地描写了这样一个典型,意义是深刻的,让有同样经历的人们读起来倍感亲切。  书祥同志的作品塑造了秦小恒这个典型人物形象。他是一个老实巴交、憨厚耿直、性格懦弱、淳朴而又踏实工作的青年教师。他白天教学,晚上还要在夜校上课;填写学生成绩单,别人摸摸脑壳一会儿就填完了,而他却实实在在地填写了几个小时;班里的勤工俭学收入和付出表,清清楚楚,都有学生们参与和证明;有的老师请假,安排代课多是首先派他,他欣然接受……他对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不懈怠。他热爱学生,关心学生。他勇敢地救了两个落水儿童,非常体谅儿童的家长,并甘做无名英雄。他肯于帮助同志,又勇挑重担。还有能忍受委屈,不计较与同志的得失恩怨。  作品描写了秦小恒这个农村青年在文革中的困境。他同所有青年一样,富有理想,对人生充满希望,憧憬着辉煌的前景。他想当解放军,想充实财贸战线,想读中师,甚至幻想“被推荐”上大学……但事实上所有机会都与他无缘,希望像肥皂泡那样一个一个地破灭。尽管他勤勤恳恳地工作,用工作的成绩来求上进,但他的命运不能由自己掌握,而是被束缚在生产大队这个无形的“围成”中。虽然文革一结束秦小恒就考上了大学,但他并不高兴,因为他失去了最心爱的人,是怀着揪心的悲痛和永久的牵挂走进大学的。这样一批年轻人的痛苦和遗憾将会伴随他们的一生,但他们仍在努力着。  作品在塑造秦小恒这个民办教师典型形象的同时,重点描写了秦小恒与李佳晶这一对青年男女的恋爱故事。他们从小在一个生产队长大,从幼年、少年到青年,从小学、初中到高中,都一直在一起,真可谓青梅竹马,十年同窗,感情甚笃。虽然他们的家庭地位悬殊,但父亲是公社党委副书记的李佳晶仍然深爱着秦小恒。李佳晶的父亲在自己身处逆境时,要女儿佳晶嫁给县委常委的儿子,用婚姻来保住自己的官位,但遭到佳晶严辞拒绝。这种朴素的爱是纯真的。然而,大队书记的儿子、供销社采购员陈永旺也爱慕着李佳晶,在多次托人说媒无果的情况下,采取了许多攻心战,演出了两次“英雄救美”,后一次则是在湍急的流水中“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蒙蔽了李佳晶。李佳晶在当时周边环境的巨大压力下“完全不能自已”,竟含糊地与陈永旺拿了结婚证,尽管悲伤的眼泪簌簌地落在结婚证上。当后来真相大白时,她虽两次以死抗争,却还是没能退婚,并在昏迷中被抬上了陈永旺的婚床,这种爱情悲剧,在当时的农村具有很强的典型性。  我不懂创作,但我感受到了书祥同志的勤奋与执着。他1974年8月当上了小学民办教师,1985年通过考试转为公办教师,2003年获得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职称。他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从事了三十八年的语文教学。他边教书边学习,曾在沔阳师范学校函授学习了三年,在湖北教育学院中文系函授学习了四年。  为了写作,他做出了许多努力和牺牲。且在退休之年,他把这叠稿子送到了出版社,我佩服他的胆量与勇气。  书祥同志执意要我为书的出版作序,我无力对其作品的艺术价值作出评价,但读完这叠稿子,那字里行间流淌着的朴实无华的浓郁乡音,久久地萦绕在我的耳边。  随意写了一点读后感,实有不妥,请书祥同志和读者予以谅解。  高金章  2012年春于武昌水果湖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序言二 求索的脚印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序言二  求索的脚印  2012年4月的某一天下午,我的学生、在湖北人民出版社做了近30年编辑的左泽荣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里,他说:“胡老师,老家来了人,是一位叫周书祥的老师,他说认识您和您的夫人,想见见您。晚上在九龙大酒店聚聚。”我对泽荣说,你们有车,到水果湖放鹰台来,我请客。就这样,我们在放鹰台双湖酒家相聚了。酒至半酣,泽荣那率直的性格展露无余,说:“胡老师,今天本想给您摆个鸿门宴,为周老师即将出版的长篇小说《滨河岸边》作个序。结果您抢着做东。您今天是亏大了!”周老师也在一旁诚挚地请求。估计他们在来之前就做好预谋了。我说:“我一不是达官,二不是显贵,三不是名流,哪有资格作序。”泽荣步步紧逼,说:“您当年是我们高考毕业班的语文老师,还一同跟我们参加高考。共同的经历就是最大的资格。”学生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让周老师不高兴,就对泽荣说,你先把书稿发给我看看,尽力而为吧!吃完饭,跟他们握手告别回到水果湖的家中,我暗暗地想,也许第二天等泽荣酒醒也就把这事忘了。没想到第二天上午10点钟,他就打来电话说:“老师,把您的邮箱发给我,我给您传书稿过来。”  就这样,我跟周书祥先生的大作《滨河岸边》有了亲密接触。我是花了整整三天拜读完的。  一  周先生的小说《滨河岸边》从上世纪70年代初期男主人公高中毕业当民办老师写起,直到70年代末期邓小平同志复出后恢复全国高考,秦小恒靠真才实学考上大学。主人公生活的年代跨越了整整一个70年代。也就是说,主人公的生活背景是文革的中后期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前夜。作者把主人公放到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场景中,那是需要胆略和勇气的,更是需要智慧和眼光的。驾驭不好容易触及政治敏感点,处理不当更易踩踏社会价值评价底线。好在作者只把视角定格在了一所农村民办小学和这所小学的一位普通青年民办教师。通过这位青年民办教师的从教生涯,把当时极左路线在当时农村基础教育中的种种表现和影响按作者的表达方式真实地再现了出来。我于那个年代中期在家乡江汉平原仙桃市(原沔阳县)一所半耕半读中学当老师,对小说中的那段历史是有亲历感受的。是历史,就应该有它存在的道理,就有经验和教训,就应该记录,就应该引起我们的思考与批判。  《滨河岸边》虽然是小说,但历史场景的真实性与故事情节的虚构化,并不是矛盾的。人是环境的产物。人的一切社会行为,都会深深地打上社会和历史留下的烙印。秦小恒们在那个特定年代虽然有理想、有抱负,但他们只能够在历史给他们提供的那个特定的舞台上演出。离开了,换了别的另一种舞台,他们就不属于“这一个”,而必然是“另一个”。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用社会发展进步了30多年后今天的社会价值评价眼光去要求一个特定年代,特定历史场景中的小人物。我们没有必要批评他参加了“造左”运动,更没有必要指责他的矫情,他的真积极或者假积极。用一句俗语,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也。  不批评,不指责,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必须学会忘记,必须放弃反思。  告别血雨腥风的阶级斗争年代,把全国人民的主要精力引导到发展生产力和强国富民的经济建设轨道上来,这是当代中国的一个历史性进步。高考制度的恢复,也为急速发展的中国提供了大量人才。但是,当高等教育由精英教育转变为全民教育以后,当功利主义、拜金主义开始侵食一部分人们的灵魂;当高分低能、高升学率面对低就业率的尴尬等一系列问题,把整个社会批评的视线,引向教育的时候,我们的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再一次不得不面对全体社会的拷问和质询。我们的高考指挥棒为什么一挥就是30多年?我们为什么不能早一点顺应社会发展的需要,改革我们的人才选拔制度?难道一个好的制度一旦建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还可以一成不变吗?我们为什么没有人早一点思考这些问题,早做准备,非要等出现问题了才开始关注,我们的社会又要为此付出多大的成本和代价?我们对教育体制的改革,为什么就一定要大破大立,搞跨越式发展,而不搞渐进式改良和完善?这是我在拜读《滨河岸边》这部反映过去那个苦难年代的农村基础教育历史时,引发的对现实基础教育的几点思考。批判和指责是特定历史条件下政治斗争的需要,比较和反思才是理性和积极的。但愿我的这些思考能够引起社会管理者的注意。  二  苦难是人生最大的财富,但不是所有人的财富。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面对苦难,有的人选择了沉沦,有的人选择了奋起。《滨河岸边》中秦小恒面对农村艰难的生存环境,他没有选择那个年代的时髦语境――扎根广阔天地,而是选择了一系列其他方式:跟公社副书记的女儿李佳晶谈恋爱找靠山为将来跳农门做准备,当民办教师脱离繁重的农业劳动,积极参加各种政治运动,以期得到好的政治表现,为推荐选拨做好准备,乃至后来想当兵,充实财贸战线,推荐上大学等等,都充分展现了人物的多重性格和复杂性。作品中,对人物多重性格和复杂性的展现,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充分体现了他对那个时代的政治叛逆和个性追求。在那个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年代,他把个人理想和抱负放在优先考虑的范围,这是需要勇气和力量的。要知道,那个时候在中国还没有人敢提出“中国三农问题”,更没有人喊出“农民真苦,农村真穷”。而我们的主人公凭着他身临其境的感受和农村知识青年的一种自觉的早期觉醒,开始了一种个人主义的选择。也许即使在今天看来,他的这种选择都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形象也不够“高大全”,但他毕竟是冬天里的报春花。他成了他那一代人中最早从冬眠中觉醒的人。  第二,他是时代闹剧和悲剧的裹挟者和积极参与者。作品中,我们看不到主人公秦小恒对各种极左的政治运动抵制的态度,而是积极参与的踪影俯拾即是。这在有的人看来,可能是作者的一大败笔,但是我认为这正是作者朴拙见智的地方。作品中秦小恒教学积极,对学生尽职尽责,带领班级将那个时代教育体制下的各种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但是作品明白地告诉我们,这一切与政治无关,而是与个人奋斗有关。秦小恒这么做,除了他本性的善良以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那就是图政治表现,为将来推荐选拨做准备。这样一来,就把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展示在了读者面前。虽然他不伟大,但是他很机智;虽然他小有才华,但他很低调;虽然他很善良和正义,但他从不张扬和显摆。在这里,作者似乎想告诉我们,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在那样一个时代是走不远的。既然走不远,那就离悲剧很近了。  第三,历尽劫难真情在,苦寒过后春天来。在爱情问题上,主人公秦小恒,也是具有双重人格的。他与女主人公李佳晶的爱情起于纯洁,毁于功利和误会,存于劫难。用这样一个三段论来进行归纳,虽然与作品本身有一段距离,但是,当我们读完整部作品,作者的思路和轮廓,我们还是依稀可以看到的。    三  作为一名农村中学教师,周书祥先生从一名普通民办教师做起,在长达40年的教学生涯中,无论在极左的年代,还是在改革开放的年代,他都始终秉承教书育人,传承薪火的师道美德,力排干扰,抓住机遇,大胆地在农村基础教育园地里辛勤耕耘,勇于探索,百折而不回,九死而不悔,安于贫穷,杜绝诱惑,为农村基础教育积累了十分宝贵的经验。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紧张而又繁重的教学之余,周书祥先生始终保持了对文学的追求和梦想,保持了对曾经耽误了好几代人的文革农村基础教育的反思。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读完全书,我还发现书中有很多精彩亮点,比如,作品中大量人物对话运用仙桃方言,这会让来自仙桃的读者倍感亲切,同时使仙桃以外的读者对仙桃多一份生动的了解;再如,对批林批孔、评水浒时期的一些诗歌小品,以及那个时代流行的歌曲,作者予以了实录,这对将来的历史、文化、语言研究者和影视剧拍摄者都是很有借鉴意义的。  是为序。  胡普清  2012年3月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章 月夜诉衷情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章)    月夜诉衷情      月光如纱,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盛装妆。小龙河波光粼粼,一座宽阔而结实的木桥纵跨南北。河的南边,是一望无际的滨湖。碧绿的莲叶像一把把绿伞密密地肩并肩地挨着,遮盖了整个湖面。远远望去,无边的深绿色的莲叶像坠落的天幕,点点荷花便是这天幕中的星星,幽光点缀,如诗如画。近处的荷花,显得亭亭玉立,在月光的朗照下,能分辨出它们的颜色――鲜红的、暗红的、粉红色的、洁白的、白里透红的、紫中带白的。它们有的开放了,花瓣簇拥着嫩黄的莲包,正对着月亮笑呢;有的含苞欲放,正暗暗地使劲,鼓起了圆圆的脸;还有那钻出水面不久的花骨朵,像一点点正在燃烧的暗红的火苗,脸上都带着迟到的羞涩。河的北面,是一片片葱郁的中稻苗和一片片刚插下不久的田里还看得见水的晚稻苗。小龙河南岸大堤上,有一对青年男女,坐在厚密而柔软的草地上,面对着无边的莲叶,亲切地交谈着,他们时而窃窃私语,时而侃侃而谈,时而“咯咯咯”、“哈哈哈”地笑个不停。背后传来阵阵蛙声,此起彼伏,似战鼓,激越而响亮。草丛中蟋蟀的“瞿瞿”地叫声,如轻柔的小夜曲,舒缓而悠扬。远处湖面上间或传来不知名的野鸟的尖叫声,伴随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好像在演奏着美妙的交响曲。  他们是高中毕业的同学。男的叫秦小恒,乌黑的头发,丰满的前额,浓眉下嵌着一双闪亮的眼睛,稍厚的嘴唇,虽然胖圆的脸上还显现着劳动中被太阳暴晒过的黑红色,却不失书生意气、也显得英俊。女的叫李佳晶,苹果似的脸蛋,薄薄的嘴唇,浓眉大眼,眸子转动,楚楚动人。乌黑的两条长辫延至臀部,长辫末端各缀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早在初中时期,他们就相互敬慕,特别是两年高中的同窗学习,使他们的感情愈来愈深,这种深厚的感情潜滋暗长,已繁衍成诚挚的爱情。高中毕业后,他们便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高指示,双双回农村劳动。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日子里,白天他们泥里水里劳动,往往累得精疲力竭,晚上,便时常偷偷地相幽在一起,谈谈心,交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感情 ,以这种恋爱似的情趣来驱除一天的疲劳。  “佳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秦小恒抬起头,瞅着李佳晶,兴奋地说。  “什么好消息,快说!”李佳晶瞪大眼睛望着他,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  “大队支委会派人通知我,说我考中了。”  “考中了什么?!”李佳晶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但还是作不解地问。  “教师!你不也听说了吗,前几天,大队招考小学民办教师,我考中了!我就要做一名人民教师了!”  “唉,我还以为你被推荐选拔上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了呢,原来是这个。” 李佳晶不以为然,鼻子里发出鄙视的声响。  他们虽说是一对青年好朋友,但由于个人的背景不同,却有着不同的理想,不同的追求。在李佳晶的心目中,当大队民办教师是多么低等的职业,只有上大学深造,将来才能轰轰烈烈,才算有出息。这自然与她的家庭环境有关,她爸爸是公社党委副书记,在那个“父亲英雄儿好汉”的时代,她自然是读大学的料。一旦农村劳动锻炼时期日满,即“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两年,上面推荐选拔上大学的指标下达,她就有机会被推荐选拔上大学了。她似乎还有一个心中的愿望,就是将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秦小恒也通过父亲的关系,推荐选拔上大学,只是现在还没有向秦小恒表白。而秦小恒则不同,大概是农民的淳朴与憨厚影响了农民儿子对现实的评估,他何尚不知道读大学可以出人头地,可以脱离农村这块“口朝黄土背朝天”的劳苦之地,但自己是平民百姓的儿子,就应是啃黄泥巴的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就打窟窿。”推荐选拔上大学恐怕是下辈子的事,这次能幸运的当上民办教师,就算是天大的造化了。这次大队挑选民办教师,条件有三:1 贫下中农的子女;2 政治表现好且热爱农村小学教育的;3 初中以上文化。符合条件且愿意的有十多个,而此次只需增加三名教师。大队陈书记为了慎重起见,破例组织了这十多人的文化考试,并亲自监考,择优了三人,其中就有秦小恒。出题、阅卷都是秘密地请公社中学的教师代劳的。  “恒娃子,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你不是说过要当一名工程师吗?”李佳晶亲切地叫着他的乳名,似乎带点讥讽地说。  “说过,……工程师――构筑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秦小恒苦笑着。  “看你臭美的,你扳着指头想一想,现在读中专、上大学、当解放军、充实财贸等,哪一样不比老师这个臭老九强,尤其是农村小学的!”李佳晶皱着眉头说。  “知道,你说的那些与我有缘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苟富贵,勿相忘!你是公社党委副书记的千金,中专、大学、财贸、解放军任你挑,我这砣黄泥巴哪能和你那块金子比呀,只要你富贵了不忘记我,我就感到荣幸。再说,我喜欢教师这一职业。”秦小恒边说边摇头晃脑起来,“在我们读书时,你曾说过:失去教育,人类将会从文明走向愚昧,教育发展了,社会文明将更加发达,科学才会不断进步,人类社会才会不断发展。”  “够了,够了,鼠目寸光!有好几位青年宁愿找关系做养路工或者到公社灭螺队灭钉螺,也不报名参加小学民办教师竞选。可你却……”  “如果我能做养路工或者做灭螺队员,也许会考虑考虑……   你想一想,我恒娃子一个刚下学不久的高中生,每每天天同壮年劳动力在生产队里一齐下地集体劳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干得精疲力竭。有一次拉肚子两天,人走路歪歪倒,向小队长请假,他怎么说――青年学生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要想想红军长征二万五,怎么一点小病就请假。他硬是没批假呀,如果长此下去,我真担心这把嫩骨头迟早会断裂的。而你,却时常分派一些轻松活儿,据说,你马上就要担任咱们小队的政宣员,可以半脱离劳动了。”  “你消息这么灵通!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要本钱在,不怕没柴烧。”李佳晶笑了笑。  “是啊,人尽其才,我认为我是一个教书的料。”  “别诡辩,你这是逃避体力劳动!”李佳晶调侃地笑着,又说“我也真为你的身体担心,一个白面书生,怎经得住那么繁重的体力劳动。现在既然选择了教师,就应该好好干,图个好名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要多跟我联系,多向我汇报。还要……”李佳晶羞红地笑着,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尖。  “还要什么?……请指导!”秦小恒一副虔诚地样子。  “还要不与其他女的乱接触!”李佳晶好像命令似的。秦小恒心里甜滋滋的,“一定,一定,我哪有心思与其他女的接触,只要有一个女的喜欢我就知足了。”  “谁喜欢你?看你臭美的!”李佳晶用两指揪了揪他的鼻尖。为了让他更高兴,她把父亲的一个秘密也透漏出来,“我们公社党委书记就要调到县里工作,我爸爸正争取升级呢……这话可不能当其他任何人讲啊!”秦小恒心里一阵高兴,如果她爸爸晋升成功,他说不定将来要沾李佳晶的光呢,“好吧,我一定为你爸祈祷!”  为了转开话题,李佳晶指着前面两朵紧挨着的荷花道:“你看,这是一对并蒂莲,它们同根生,同根长,同结籽,同到老,永不分离。”秦小恒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的确如此,他又望了望李佳晶,不禁感慨万千,“是啊,莲犹如此,人何以堪!”他伸出右手情不自禁地拉着她的左手摇了摇,一会儿,两个青年用紧握着的四只手传递着蕴藏已久的爱慕之情。天空不知什么时候窜出几片灰白色的云朵,月亮好像害羞似的钻进了云层,只有几颗星星,眨着顽童似的眼睛,从云缝里偷瞧着这一对情侣。  ……  “咱们回家吧,不然,妈妈又要说,这死丫头根子,这么晚还没回!”她一 边说,一边挣脱他的双手。  他紧跟着她走往回家的路上。他穿着白色的旧短袖市布衬衫,屁股两边都打了补丁的旧蓝布长裤,妈妈千针万线做的布鞋;她穿着时髦的印花的确凉长袖衬衫,灰色的确凉长裤,白色网鞋。他们踱过木桥,漫步在向村子伸去的稻边小径上,在月光的斜照下,两人的黑影在平行的移动着。身边的青蛙停止了鸣叫,后边的青蛙却又叫了起来,蛙声追逐着他们。快到村子了,进入较宽的土路,这条土路与村子中间相连,到了村子的丁字路口,他们就要分开,李佳晶叮嘱他:“明天就是老师了,要好好向教师们学习,好好工作!”“好的,一定!”他们分开走了几步,忽又回头,相互望望,才李佳晶向东,秦小恒向西,各归家里。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2章 秦小恒初任教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章)    秦小恒初任教   秦小恒轻轻地走进自己破旧的瓦房,见母亲卧房内还亮着煤油灯光,他轻手轻脚地来到母亲身边:母亲眯着眼睛,正在为自己补衣服,时不时的用针在头发上摩擦几下,再行针走线。母亲穿着旧式的大襟浅蓝色短褂。几条波浪似皱纹的额上和微胖的脸上渗透出汗水,在煤油灯光的映照下,发着亮光。她那齐耳的斑白的短发似乎有点零乱。秦小恒从床上拿起一个用旧布缝了一圈的旧芭叶扇,轻轻地为母亲扇风。凉风惊觉了母亲,她扭头一看,见儿子站在自己旁边,便微微笑着:  “恒娃子,这么晚才回家……是不是又和晶晶在一起乘凉?”  “是的,妈,您……喜不喜欢佳晶?”  “妈怎不喜欢呢,”沈大妈凝望着儿子,又摇了摇头,“嗨!虽说你长得一表人才,是个白面书生,与她一样也是高中毕业,但人家是大干部的千金小姐,咱们是贫穷农民的孩子,门不当户不对呀,我看……你还是少与她来往,免得人家说咱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朵鲜花快要插到牛屎里,这话多难听啊!幸亏大队党支部陈书记很好,很看得起你,没把这些话听进去,要不,这次增加民办教师怎会弄到你的头上?”  “妈,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她喜欢我。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再说,我与她从小在一个生产队长大,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直在一个班里读书,就算不是青梅竹马,也算得上是十年同窗呢,我们都是快二十的人了……”  “算了吧,咱们先不谈这个,”沈大妈打断儿子的话,“你明天就要到小学里报到,要听领导的话,要好好工作。”  “这方面我听您的,一定好好工作,您放心好了。”  “你看,这裤子补得怎样?右膝盖破了一个大洞,我已经为你补好了,这补丁四四方方的,还可以吧?……当了老师,还能穿补丁裤子吗?”沈妈一边说,一边拿起补好的右膝盖让儿子看。  “妈,补得很好!真是辛苦您了!”秦小恒看了看妈为他补好的长方形补丁,又瞧了瞧妈脸额上的汗珠,他突然想起了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心里无比感动。但他又向妈提出了一个请求,“妈,劳您再为我把这条裤子的左膝盖也缝上一个补丁吧。”  “这是为什么?”妈妈十分不解地问。  “现在穿补丁裤子不为丑,是表示艰苦朴素,有些干部都穿补丁裤子呢,不过,人家都是左右两个补丁,一个补丁显得别扭。我们屋后滨河北面的一个叫张军山的,他是两年前充实财贸时被大队推选上的,现在是县粮食局的一个工作人员,前几天他回家时就穿着两个补丁的裤子,其实他的裤子左右膝盖处一点儿也没有破,完全是附加上的两个‘补丁’,他还说是一种时尚,是表示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也表示同劳动人民打成一片。人家县上的人都穿两个补丁的,我也要穿两个补丁的,您就再为我‘补’上一只吧。”  “原来是这样,穿补丁裤子都有这大的讲究,妈一辈子都没做虚假的事,这一次妈就帮你做一次假吧。”沈妈笑着,又拿起针线忙碌起来。大约二十分钟,裤子的左膝盖处又歇上了一块端端正正的‘补丁’,秦小恒双手提起裤子,瞧了瞧两个补丁,它们像两张嘴巴在望着自己笑呢,甭管它是讥讽嘲笑,还是欢声祝贺,此刻的他,心中只有惬意,母亲也露出了笑容。  翌日,秦小恒就要去滨洲小学报到。他早早起床,穿上昨晚母亲为他特意补造的表示艰苦朴素的双补丁裤,匆忙与母亲告别。母亲嘴角露出微笑,他细细地端详着母亲: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荡漾着微笑的涟漪,显示着一种从没有过的高兴和一种隐约微露的骄傲和自豪――尽管儿子只是一个刚上任的腿上还沾有泥巴在当时有些人看来不屑一顾的农村民办教师,但在秦家祖祖辈辈目不识丁的家史上,自己不仅培养了一个读书人,而且培养了一个教书人,这对于秦家,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贡献。从母亲充满深情的目光中,秦小恒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庄重的嘱托,真诚的期望,也似乎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教育重担已落在自己的双肩。母亲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眼眶似乎潮湿,终于从嘴里蹦出一句话:“要好好教人家的娃――去吧!”  她目送着儿子远去。  村子成东西方向,村后是滨河。滨河与南边的小龙河相距约3里,两河约成平行状,有一条排水河将两河连接,空中俯瞰,成“工”字形。排水河与滨河相接处有一座水泥桥,桥的北旁有高高的放水闸门。  秦小恒出了村头,便沿着滨河西行。河堤旁,垂柳向他低头致意,又在微风的摆布下,向他点头祝贺。他心情格外惬意,漫步在垂柳相伴的河堤上。今天的河水似乎比往日清澈,柳丝也似乎比以前更绿更柔软。阳光梳着丝丝的垂柳,枝缝间透出道道光线。清风徐来,柔软的枝条轻拂着水面,将水面搅得斑驳陆离。欢快的麻雀成群结队地歇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主动与他相聊。河堤两旁旖旎的小草,噙着晶莹的露水,为他默默送行。走完一小段河堤,便进入堤西头的街道,在供销合作商店里,他向营业员高姑娘买一包香烟,面容清秀的高姑娘微笑着瞅着他,眼光从他的头移到膝盖,又从膝盖移到头上。大概高姑娘此次对他颇感兴趣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双膝补丁。  “买烟啊,有没有烟票?光用钱是买不到的!”  秦小恒羞红着脸,抱歉地说:“再帮我一次忙吧,我没有购烟票,只买一包!”  在这个经济极度困难物质极度贫乏的时期,一般的生活用品都要计划供应,仅凭农民的几个鸡蛋所换来的小用钱还不行,还要凭相关的购物票,如买糖就需糖票,买点灯所需的煤油就要煤油票,买布就需布票。这个时期商店里基本无衣服卖,农民要穿衣就必须用布票和钱买布,再请裁缝师傅量体裁衣缝制,所以此时的裁缝师傅是很吃香的。再如肥皂、酒、肉、甚至牙膏等都要凭计划购物票供应。尤其是猪肉,更是难以买到。且不说价高――七角六分钱一斤,就算是谋到了这几角钱,谋到了一斤猪肉票,也难以买到一斤猪肉。如果农民家里有事要请客,还必须先一天晚上甚至下午到卖肉的屠宰所排队等候,夜晚等一夜,直到天亮才能买肉。有时候排了一夜队等到了天亮还不一定能买得到肉,因为意外是时常有的――有干部不须站队直接开后门买肉等等原因,这时,没买到肉的农民只得沮丧地空手而归,而且还抱怨自己是啥事得罪了菩萨,运气不好。当然,也有大发雷霆的,但那也只能是发发怨气而已,愤怒的声浪只能震荡一下高高的墙壁。肉价如此之昂贵,买肉如此之艰难,所以,农民一年上头吃不了几次肉。有时农民要买布时缺布票,就用糖票和肉票与别人交换,这种互换票据各取所需的方式在农村很普遍。这一次秦小恒要买的是烟,倒也很是尴尬。前不久妈妈病了,妈妈拿出卖鸡蛋所卖的钱叫秦小恒买一斤红糖,还是高姑娘开后门卖的,秦小恒很感激她,此次再来求她,心里实在不好意思。  “人家已帮过你一次了,你还欠我一斤糖票呢!”高姑娘微笑着说。  “谢谢你!实在不好意思,再帮我一次吧,买一包游泳牌香烟。”  “什么?!游泳牌的!你还不知道啊,这是干部烟啊!2角7分钱一包,价钱不算高,味道好,非一般人是买不到的,要咱们经理批呀。何况你又没有烟票,那就更难说了,如果你买一包大公鸡牌香烟,1角5分钱,或者经济牌香烟,9分钱,我可以帮忙。”  “不行不行,你知道我是干什么去的吗?”  “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快告诉我,说不定……”  “说不定能再帮我一次……”  “想的美!快说,有什么好事儿!”  “那我就告诉你吧,今天我去滨洲小学报到,是一名民办教师了。”  “哦,怪不得打扮得这么潇洒……这么英俊的白面书生,教书,好啊。”  “那就再帮我一次吧,见了领导、老师,总得要递上一支烟啊。”  “那要请我的客,再商量!”高姑娘不知是实在为难,还是故意逗他。  “我求求你好吗,”秦小恒羞红着脸,已等不急了。  ……  磨蹭了好一会儿,高姑娘终于卖了一包新华牌香烟,2角8分钱,秦小恒还写了一张关于烟票的欠条。  他急忙来到学校。这是他的母校,五年的小学生活,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他走进办公室,微红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意,老师们的眼光一齐朝他聚来,尽管他有些尴尬,但还没忘记刚买的香烟,连忙从衬衫胸前口袋中掏出来,毕恭毕敬地一一向老师们奉烟。王永林校长亲切地招呼他坐下,然后向老师们介绍道:“咱们学校新添了三位青年教师,都是高中毕业生,他们不仅文化程度高,而且政治表现好。他们是刚到的秦小恒,还有舒静秋、肖庭清,他们是我们教师队伍中的新鲜血液,我代表全体教师向他们表示热烈欢迎!”  三位新教师也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老师们点头致意。  一阵热烈的掌声在办公室里回响。王校长站了起来,他那修长的身材在坐着的秦小恒面前似乎显得更加高大,那长方形的脸上泛发出喜悦的红光,他激昂地讲道:“老师们,今天是八月一日,是我们伟大的人民军队的纪念日,史称‘八。一’建军节,我们要以实际行动庆祝这个伟大的节日。我们的实际行动就是好好的进行一个月的暑假教师集训,大家带好日常食宿用品,到公社统一食宿,统一学习,其间,任何人不得缺席,有特出情况要请假的老师,需经公社教育辅导组组长批准……”  翌日八点,公社大礼堂坐满了教师,公社教育辅导组江组长作了近一个钟头的暑假教师集训动员报告。秦小恒对会议的主要精神作了详细的记载,他对许多提法、许多词儿挺感新鲜的:如“政治挂帅”、反对“智育第一”、反对“师道尊  严”、提倡“开门办学”、“贫下中农管理学校”、“请进来”、“走出去”、“勤工俭学”、“要斗私,批修”,教育要以“阶级斗争为纲”,教育要敢于“反潮流”,“反潮流是马列主义的一个原则”,教学中可以“脱离现成的课本,自编教材”。考试“不要出偏题、怪题整学生……考试可以交头接耳”。还要认真学习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主席论教育革命的理论,特别要以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理论作为指导教育工作的行动纲领,还要对“红”与“专”有正确的认识,各校要开展“红”与“专”的大讨论等等,他把这些都打上双水波浪号,会后还要好好地研究研究呢。  这次会议给他的最大收获,是基本明确了目前教育革命的形势和方向,不过,他暗暗告诫自己,要当好一个新教师,还得“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 才能跟上教育革命的形势。如脱离了革命形势,搞“智育第一”、搞“师道尊严”,很有可能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这些日子里,大会小会不断地开。分校学习、讨论,个人检查,深挖自己头脑中的资产阶级思想有条不紊地进行,最使人紧张甚至害怕的是“人人过关”,如果“自查”这一环节不“彻底”的,本校帮助又不能解决问题的,便上交公社教育辅导组,这时厄运便降临到他的头上,他就被“请”到全公社教师大会的台上作重点检查,受重点“帮助”。近三十天的学习与整风,成果自然斐然:“突出政治”的榜样大红大紫,“开门办学”的典型经验深入人心,“红”与“专”的辩论面红耳赤,对“智育第一”毒害的控诉惊心动魄,这方面的反面典型是课外教了唐诗,而没有教毛主席语录,因而忽视了突出政治,班级政治空气不浓,损害了革命学生的健康成长。对搞“师道尊严”教师的“帮助”声泪俱下,这方面的反面典型是对学生罚站、罚作业、罚劳动,叫学生为老师做私事,揪学生的耳朵,甚至用巴掌打学生。诚然,以上所述的荣耀与耻辱自然与秦小恒、舒静秋、肖庭清三位新教师无关,因为他们是新鲜血液,丝毫没有被“智育第一”、“师道尊严”所污染,当然也更加享受不了榜样的荣光。  紧张的整风学习终于落下帷幕。  新学期开始了,秦小恒担任三(二)班班主任、语文教师,并兼任滨洲大队四、五、六、七四个小队的夜校扫盲教员。  他牢记王校长的话,新教师给学生的第一节课至关重要,它留给学生的印象是深刻的。因此,他借来了原三年级教师的备课笔记本,认真学习研究,又反复琢磨毛主席所提倡的十大教授法,特别注重对启发式的研究。然后,对所教内容进行细致地钻研,直到深思熟虑才动手写教案。授课前,他听了好几个语文教师的课,其中,重点听了三(一)班语文教师的课。  课前,秦小恒在寝室里将头发梳了又梳,在镜前照了又照,还特意对着镜子笑了笑,自言自语了几句,试图从仪表与一笑一颦中挑出点毛病,直到自己较为满意,才向办公室走去。上课铃响了,他边走边暗自叮嘱:不要慌,沉住气,讲课心态平静,尽量吸引学生。尽管作了充分准备,多方面的思想武装,但一见到学生,脸忽而红了,说不上几句话,脸上便沁出了汗珠。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忽而又忘了所写的内容,连忙掉头看看讲桌上的备课本,后来索性左手拿着备课本,右手握粉笔,在黑板上笨挫地抄着。下面的学生,刚开始严肃而专注地望着这位新教师。渐渐地,下面发出了嗡嗡的声响。有个认识秦小恒的学生,用食指偷偷指向他,在向同桌叙说着老师的掌故。嗡嗡的声音越来越杂,像水锅里快烧开前咝咝的水响,后来,这锅水终于烧开而沸腾起来了。秦小恒悻悻地转过身,用教鞭重重地敲击着讲桌,嘴里喊着“静一静!静一静!”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但是,学生们对老师的一敲一喊似乎不屑一顾,仍然左顾右盼,唧唧咋咋的,为控制课堂上的局面,此时的秦老师,完全忘记了暑假集训时批“师道尊严”的戒律,大声斥责道:“谁再破坏纪律,不安静听讲,就处以罚站!”话音刚落,教室里的嘲杂声响很快停止了,他暗自得意:这“罚站”真比“静一静”实效得多,做老师的总要有一手让学生惧怕的招数。此时,窗外好像有人影晃动,他扭头外瞧,原来是王校长在窗外站着,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学生。他大概醒悟了,刚才教室里的平静,并不是得益于“罚站”的威严,真正的威严是窗外的王校长。虽然有了“护身符”,但心里还是不自在,讲课的程序也渐渐地乱套了,后来干脆叫学生各自读黑板上的毛主席语录:  “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劳动人民要知识化,知识分子要劳动化。”  反复的诵读使得学生觉得枯燥,声音慢慢地小了,就像顶空飞过的飞机,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秦小恒已经意思到自己的教法使学生乏味,便讲述语录的意义,并尽着努力使自己的腔调抑扬顿挫。  下课铃终于响了,秦小恒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夹着课本,同王校长一道回办公室,并等候着王校长的训导。但王校长微微一笑,说:  “初次上课,能这样,还是不错的。不过,要搞好组织教学,课堂上纪律不好,何以‘传道、授业’?讲课要自然,紧张与做作会扰乱讲课程序的。至于教学方法嘛,慢慢摸索,多听听别人的讲课,在实践中慢慢提高。”  下午,秦小恒给学生上了一堂十五分钟的写字课,就匆匆去学生家里走访。那是几个开学了还没报到上课的学生。他走了几个生产队,到过每一个还没有入学的学生家里,得到的情况基本一致:因家长交不起三元钱的学杂费才迟迟不能让孩子入学。为了不让孩子们失学,他逐家走访,苦口婆心,说服家长们,提出让他担保,让孩子们先上学,后交费。如果学生家长们以后要想办法弄到三元钱,是非常不容易的,向本村乡亲们借,是难以借到的,一是乡亲们都穷,二是即便极少数有点钱的,也不敢借,恐怕别人日后还不起,自己需要用钱时又难以讨还。天无绝人之路,最后的办法是到生产队这个中国社会最基础的集体里借支。借支的手续也繁:先到大队掌管财金的副书记那里进行特困申请,获得该副书记的批条,这是第一幸运;然后捧着幸运的批条到自己所在的生产队小队长那里签字,小队长则要翻开历史的账本看看,看你是否历超户,即历史超支户――往年集体劳动出工所做的工分少,一年的工分折价抵不上当年所分的粮食、棉花、油料等所算的金额,欠生产队的债,这种历超户大约占生产队的30%左右。如果没有历超,小队长就在那批条上签上神圣的“同意支款”几字,这便是第二幸运;如果有历超,那就另当别论,第二幸运的可能性不大。第三幸运则要看出纳会计的心理状态如何,倘若不逗他喜欢,或者他心里不高兴,便说目前生产队也没钱,过几天再说。有时生产队的确断了钱,大河里没水小河里干,那就更没说的了。有时出纳会计会给三元借支者两元人民币,出纳会计反欠借支者一元钱。秦小恒就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好不容易拥有了第二幸运,批了四元的借支款,出纳会计张某某却只给了他二元,另二元要等到以后有了再给他。即便是这样,借支者也基本满意,因为他有“两个半幸运”,借支了两元,比较那些不“幸运”者,不能不说是一种很大的欣慰。  从学生家里出来,秦小恒便去查看夜校校址,它是位于东街道北侧的一个较宽敞的三间民房,“教室”设在堂屋里,房梁下吊着一盏没开燃的汽灯,由于这时期这地方没通电,有汽灯就不错了。四周用石灰涂得雪白,地也干干净净,一张方桌作为讲桌,木制黑板挂在已搬走的原先神龛处的墙面上。课桌是四条尺多宽的木板,木板均搁在近三尺高的砖墩上,每条近四米长,每条木板后放着三个条形的矮板凳,这就是扫盲学员的课桌凳。黑板上面的墙上贴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画像两侧贴着毛主席的语录,是用毛笔工整的写在红纸上的,左边的一侧是:  “在教育工作方面,不但要有集中的正规的小学、中学,而且要有分散的不正规的村学、读报组和识字组。”  右边的一侧是:  “劳动人民要知识化,知识分子要劳动化。”  秦小恒对教室的布置倒还满意,立即回校向王校长作了汇报。同时也提出了让还没有入学的学生先上学后交费,学费由自己担保。王校长笑了笑,同意了他的建议,还特别叮嘱他,晚上要上好夜校第一课,以激起农村大姑娘学习兴趣。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3章 辣女陈爱琳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3章)  辣女陈爱琳    带着王校长的嘱咐,提着扫盲识字课本,也携着白天工作的疲劳,秦小恒乘着朦胧的月色,走向夜校。乡街的夜一片寂静,但夜校里雪亮的汽灯发出“咝咝”的声响,照得满屋通明。学员们早早来到,她们全都是清一色的农村大姑娘,小的有十五、六岁,大的有二十来岁。她们二十多位姑娘分四排坐着,正在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像一群欢聚的麻雀。此时,她们的谈论正涉及到一个中心话题——“割资本主义尾巴。”有的说,我爸今晚收工后,在水渠里用网捕鱼,队长看见了,硬说是资本主义的“小生产”,是“自私自利”,应该把力气留着明日到生产队劳动时好发挥更大的作用,结果渔网被收缴,还挨了一顿批评。有的说,我们小队的人在生产队棉田里劳动时扯了许多野草带回家,晒干后用搅把搅成了草把,准备以后卖给别人喂驴马,突然有一天,一群民兵戴着红袖章,拖着几辆板车,挨家挨户地没收了草把。还给我们讲大道理,说,这不是草把,而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是要彻底割掉不能留半点的。还有的说,我妈在堤边荒地上开垦出几分地种菜,队长说,“宁可长社会主义的草,不能长资本主义的菜。”硬是叫了几个民兵牵着几头牛将我妈种的菜吃了,我妈非常恼怒,与队长争辩了几句,队长狠狠地说,这菜“只能喂社会主义的牛,不能进资本主义的嘴。”好一会儿,谈论的话题终于回到夜校上来,她们猜测着新来的老师,描述着自己想象中的老师的形象。  突然,门口出现了一位提着课本的英俊的男青年,各种声音嘎然而止。姑娘们的眼光一齐射向他,他微笑着,慢慢向讲桌走去,她们的眼光随着他的身子移动着,当秦小恒站定后,她们凝视的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逼得通红。他知道这些女青年是不会在意什么课堂纪律的,因为她们从白天集体劳动的广阔天地里初次来到夜校这个狭小的课堂里,新鲜与兴奋不仅充满着她们的大脑,而且以交头接耳等形式释放于整个课堂,况且她们又与自己年龄不相上下,所以纪律的散漫是可以理解的。他仍然以微笑来控制自己的情绪,自我镇定后,便开始了新老师的第一次讲话:“青年学员们,你们好,我叫秦小恒,在座的可能有人认识我,从今天起,我就是大家的文化扫盲教员,说是扫盲,可能委屈了在座的某些同志,因为有的同志读过小学二、三年级,在这里只是提高而已。不管什么程度,大家都要遵守纪律,完成每天的学习任务……现在,我们进行第一项工作,那就是登记好我们每一个学员的花名册,也就是报到注册,便于以后管理。”  秦小恒在姑娘们面前一一询问登记,填写着姓名、性别、年龄、队别等。当来到一位二十来岁的大姑娘面前时,不知哪个快嘴的叫了起来:“她叫淋辣子!”“淋辣子”立即站了起来,大声嚷嚷道:“哪个是茄子、辣子,像你妈的个鬼雀子!”及时泼辣的反驳,使得她顷刻间成了大家视线的焦点。她,娟秀苗条,浓浓的眉毛,黑亮的眸子闪着诱人的光,清秀的蛋形脸儿微泛红润,薄薄润湿的红唇似乎还在翕动,两条短辫平着肩膀,眉宇间显现出一幅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概。她回敬了那快嘴的姑娘,然后又对秦小恒说:  “秦老师,我叫陈——哀——淋,悲哀的哀,泪淋淋的淋。”  “看样子,你读过书吧?”秦小恒笑着问。  “小时候,读过一、二年级,认了几个字,可现在忘了些。——不过,我的名字还是会写的。”她微笑着,双眼紧盯着面前的老师。  其实,秦小恒与陈哀淋面熟,她是大队陈书记的女儿,有时秦小恒找陈书记办事,也与哀淋打打招呼,甚至说上几句话。哀淋的身世正如她的名字——可悲可哀泪淋淋:她刚出世来到人间,生母重病而逝,是外婆把她抱去抚养。随之,父亲续了后娘,不到一年生了个儿子,取名陈永旺。母以子为贵,本来就厉害的后娘在家里像霸王了。她姓谭,人们当面叫她谭妈,背地里却称她辣妈。哀淋三岁时才回到自己家里。这后娘对哀淋没有一点心疼的言语,有好吃的总是先满足儿子永旺。姐弟俩吵闹,受责备的自然是哀淋。母女俩长期的敌对情绪,使哀淋由害怕、躲避进而演变为愤恨、对抗,压而不服倒还引起反抗,这个人类社会斗争的现象也在大队陈支书的家里反映出来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吵闹、对抗愈演愈烈。她爸虽说是大队书记,全大队的最高头头,抓“阶级斗争为纲”可谓叱咤风云,但在家里却是“妻管严”,“女儿王”,有时劝妻反挨训,说女被女责。因此,陈支书无不伤感地说,“她妈就像辣罐子一样,把个女儿也腌辣了。”邻里人也说,“她们是姜对姜,辣对辣,彼此不相上下。”但必定姜还是老的辣,谭妈胜得多,哀淋赢得少。  秦小恒一一登记完毕,便开始发“书”——油印的扫盲识字课本。  秦老师叫大家翻开课本第一页,他先试读:  “以阶级斗争为纲”、“抓革命,促生产。”“要斗私批修”“批林批孔”  “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犁地、耙地、扯草、栽秧、割麦、锄草、挑担、铁锹、粪桶……  这个时期的文化教育,不论是正规的学校,还是分散的识字组以及夜校,都要突出政治,都要以阶级斗争为纲,不然的话,就可能有“智育第一”的嫌疑,为保教学平安,学校在编写扫盲课本时,特别注重了这一点。  秦老师不厌其烦地教读,先教她们读会,然后教她们书写,直到大家都会读了,基本会写才放学。  回家的路上,秦小恒打着手电,其他的女学员都陆续回家了,只有陈哀淋还与他同路回家,她跟在他后面,大概是借光吧。静寂的街道上,只有两人不协调的脚步在唦唦作响。秦小恒第一次感觉到与自己并不要好且相貌娇媚的异性同行的别扭,刚才在夜校课堂上尽显老师风采的他不敢先说一句话,更不敢向身后的陈书记的“辣千金”回眸一眼,只三步并着两步,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街道西头的学校。陈哀淋心里却怪罪着老师,为什么不与他说上一两句话,这个白面书生此时的憨厚老实与他上课时的风度完全判若两人,她多么想与他聊上几句,但她毕竟是大姑娘,带有女子的矜持。尽管这样,她希望这段路再长一些,好与这位老师多同行一些时间。渐渐快到街西头的小学校门口,陈哀淋终于开口了:“秦老师,这黑漆漆的,我有些害怕,你送我一程吧。”  秦小恒感到很突然,嗫嚅着:“这……有些不便吧!”  “什么不便,要给人帮助么!”  “这深夜里,孤男寡女的,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亏你还是个老师,思想怎么这样封建!”  “这样吧,我把手电借个你,明晚你带来。”秦小恒边说边递手电筒。她根本不伸手,用批评似地语气说:“你教学生要学雷锋,做好事,‘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你为什么不帮助人?!”  秦小恒已经开始领略到陈哀淋的“辣”的风味,一个夜校学生竟敢用毛主席的语录来教导老师,这种大胆的冒昧超出了一般女子,况且她又是大队书记的女儿,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既然拗不过,只得乖乖地送她回家。  “秦老师,你说我的名字好听么?”还是陈哀淋先开口,显得没话找话似的。  “这名字……”秦小恒实在难以鉴别这名字的好听与否,他有意转过话题,“人家为什么叫你‘辣子’?”  对于秦小恒的发问,陈哀淋喜之不尽,因为他终于没有任何顾虑和自己交谈了。她在秦小恒面前毫不隐瞒地倾吐了自己的身世和家境,末了又笑着说:“长期在辣罐子里泡着,不辣也得辣。”秦小恒默默聆听着她的倾述,心里不免蒙生一股强烈的同情。一会儿,她又说:“我真讨厌我的名字,为什么总让我哀啊淋啊,真这样,我妈在地下也不得安宁……秦老师,你给我取个新名字——一个学名,好吗?”  “这……你爸爸——陈书记会同意吗?”  “——爸爸,自从来了后妈,有了弟弟永旺,我在家里已是不那么重要了,我再取个学名,他可能不会在意的。”  秦小恒出于对她的同情,思考着她的学名,一会儿,一个两全其美的新名字在秦小恒的脑海里蹦了出来,说:“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字是改了两个,但字音基本不变。”  “快说,什么好名字?”她已迫不及待。  “爱——琳——,热爱的爱,王字旁加树林的林,也就是“王”、“木”、  “木”三个字和起来的‘琳’,这‘琳’是美玉的意思。”  她心里默念着这个新名字,“爱——琳——,热爱的爱、琳——美玉……我是一块美玉,还逗人热爱……莫非,莫非他也……”她不敢往下想了,鹅蛋型的脸忽而红了,虽然夜幕中同行的他看不到,但脸上有点儿发烧她还是有感觉的。  “爱琳——爱琳——”她在心里呼唤着自己的新名,一会儿,她抬起头,笑着问秦小恒:“秦老师,我的这个‘爱’,也是‘恋爱’的‘爱’吗?”  秦小恒不禁一笑:“是的,热爱、恋爱,都是一个爱。”  “秦老师,从现在起,我就用这个新名,那你一定在花名册上把我的名字改过来!”她心里非常高兴,用请求又好像是命令似的口气对他说。  “那当然,你放心好了。”  不知不觉到了陈书记的家门前,陈爱琳附在秦小恒的耳边说:“秦老师,进家里喝杯茶再走吧!”她想拉他一下,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不……不……谢谢……谢谢你!”他似乎有点受宠若惊,但人的理智提醒他,一个素昧平生的男青年,如果半夜三更进大队书记的千金府里喝茶,那岂不是茅坑里架桨——敲屎,他只有婉言谢绝。  “该谢的应该是你!”她目送着这位夜校老师渐渐离去,直到消失在夜幕里才缓缓进入自己家门。  秦小恒如释重负地往东疾行,匆匆赶回学校。走进狭小的寝室,胡乱地擦洗了几下疲惫的身躯,便倒在床上了。  以后,秦小恒除了上课,空堂时间就一头扎进教室,听语文老师讲课,听后又虚心地与执教者商讨教学方法,还经常邀请语文老师听他的课,给他提意见。他那钻研教学的精神经常受到王校长的赞扬和鼓励,教学水平也不断提高。他工作的信心更足了,语文教学的兴趣也更浓了。  每天夜晚,他依旧带着白天教学的疲劳到夜校上课,学员们也渐渐识得三、四百字。其中陈爱琳学得格外认真,字也写得挺端正,还时常拿着封面上写着“陈爱琳”三字的小学三年级语文课本找秦小恒请教,秦小恒对这个热心好学的女学生不敢怠慢,非常认真地教她学习。其他女学员似乎对这种格外关照感到诧异,心里不免萌生一种说不出的妒忌,但又想到她是大队书记的千金美女,秦老师对她多关照一点也是在情理之中,那种“诧异”、“妒忌”的心理也就自生自灭了。每晚夜校放学,陈爱琳总是缠着秦小恒送她,秦小恒总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怕惹人闲话,更怕陈书记误解,可常常拗不过她,甚至有一次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送不送我?你就不怕我在我爸面前说你的坏话!”这一撒手锏也真够厉害的,秦小恒只得依着她,经常夜校放学送她回家。有时陈书记看见了还与他说上几句,并没有他所担心的“陈书记误解”的迹象出现,她的弟弟陈永旺有时看见了也觉得是应该的,送他的姐姐回家也是夜校老师的一种责任。倒是她的后娘谭妈好像看不惯,总是撅着嘴巴,皱着眉头,一副悻悻地样子。陈爱琳也觉察到后娘这种心理迹象,只是没在语言上表达出来,便装着没看见,一旦后娘就此事说她什么,那就针尖对麦芒毫不留情地反击。  这些日子,李佳晶忙于生产队的政治宣传事务,办政治思想宣传专栏,写稿,修改,组稿,用毛笔誊写,布置专栏,忙得不亦乐乎。有时还抽出时间往时任公社党委副书记的爸爸那儿跑,打听推荐选拔上大学的事,没时间与秦小恒见面。时间一天天过去,秦小恒经常送夜校女学生回家的事像风一样吹进李佳晶耳里,还听说他特别关照的是大队陈书记的那个千金美女,李佳晶心里像倒了五味瓶,不知是啥滋味。思来想去,虽不相信秦小恒会对那个什么淋辣子产生爱慕之心,但还是不免蒙生一种嫉恨之心,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深入实际调查一下。  一个明星朗月的夜晚,乡街一片寂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渐渐熄灯就寝,远处小巷里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叫。一对青年男女踏着轻慢的脚步,在狭窄的街道里默默地走着,他们像以前把话说完了似的,今日实在扯不出话头,总是间隔着一尺多宽,并排向前移动着步子。到了小学校门,只见一个披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镇定地立在那里,秦小恒一眼就看出,她是李佳晶,又瞧瞧身边的陈爱琳,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倒是李佳晶先开口了:  “秦老师,真够辛苦的,白天在学校上课,夜晚到夜校扫盲,深夜还要护送女学生回家。”这“护送女学生”说得重重的,语气非常。虽然李佳晶嘴边还带着微笑,但从她那不悦的神色里还是隐隐透露出一股可觉察的嗔怒。陈爱琳静静地瞅着她,眼光把她从上到下梳了几遍,莫非她就是秦小恒所说的李佳晶,浓眉大眼,圆圆的脸蛋,苗条的身段配上一件粉红色的衬衣,齐臀的秀辫上各歇着一只红色的蝴蝶结,草绿色的裤子笔挺修长,既文雅秀气,又有一股女人的庄重与矜持。她望着亭亭玉立的不速之客,心里顿生出一腔妒忌。秦小恒连忙介绍道:  “她就是我说过的李佳晶,我的老同学,最好的知心朋友,她爸爸是咱们公社的副书记。”又对李佳晶说:  “她是我们大队陈书记的女儿,是我们夜校的学生,夜校放学,我们同路,所以……”  “所以天天护送,甚至护送到家。”不等秦小恒介绍完,李佳晶便不冷不热地接过去说了。  “哟,听话听音,看样子,秦老师送我回家,李姑娘有些不满呢。”陈爱琳本来就有些怨气,见她这么一说,便开始发泄了。  “我有什么不满,老师关心学生,天经地义,只不过今天请你原谅,我找她有事,不能远送陈姑娘啦。”李佳晶轻声细气,不紧不慢。  “李姑娘,说话别带刺,别以为多喝了几瓶墨水,就在我面前卖关子,我都听得出来。别说秦老师送我回家,就是他与我交朋友,你也管不着!”陈爱琳越说越激动了。  “哎哟!别说交朋友,就是……就是谈恋爱,我也管不着。”李佳晶轻蔑地斜视着她,双手反剪,直直地立着,讥讽地说。  “谈恋爱又咋的啦,现在是自由恋爱,你谈得,别人就谈不得?”  “那就叫他与你谈呗,我做你们的介绍人!”李佳晶讥笑地说。  陈爱琳恼羞成怒,蹦了起来,指着李佳晶的鼻子说:“别以为你是公社副书记的女儿就有什么了不起,就是县委书记、省委书记的女儿,我也不怕她。今天秦老师送我回家,是正经事儿,你,一个黄花闺女,半夜三更找一个男的干啥?你说,你说呀!”  陈爱琳咄咄逼人的话,使得李佳晶不知说什么好,嘴唇动了几下,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直急得掉出了眼泪。秦小恒急忙劝解。李佳晶不再说什么,陈爱琳也气鼓鼓地走了。李佳晶还在落泪,秦小恒欲靠近她,她急忙闪开,生气地说:  “别碰我,你……你送她去吧!”  秦小恒连忙解释,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勉强安慰住了她。看着他一副可怜的样子,李佳晶擦掉最后一滴泪,似要求又像是命令地说:  “转去,送我回家!妈妈一定在盼着我呢。”  秦小恒只得陪着她回家,向来时的路回走,出了街道口,来到滨河堤上,他说:“刚才生气了吧,她脾气不好,姑娘们都称她‘辣子’,可她心眼儿好,接触时间长了,就会知道的。”  “哦,怪不得天天送她,原来‘接触时间一长’就知道她‘心眼儿好’,我看你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没安好心!”  “这么说,我什么时候吃着你啦!”他不辩解,反而高兴地笑了起来。  李佳晶自知说漏了嘴,连忙说:“你敢吃我,我吃你还差不多!”然后伸出手,推了他一下,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娇嗔的声音。接着她一本正经地说,“秦小恒,你要注意影响,你再这样夜里送她,小心别人嚼舌头,要是陈书记不高兴了,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无论如何,我相信你是不会与她有任何超出正常关系的言行,但你现在是一个民办教师,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要授人以把柄,毁了自己的名声……我是为你担心啊!”  他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深情地望着她:“你说的有道理,知我者佳晶啊!我本以为是大不了的事,还是要防微杜渐啊,今后我一定注意,牢记你的教诲,一定要‘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李佳晶高兴起来了,笑着说:“这就对啦,要不,以后我就不管你了。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爸说了,高中生一定要在农村锻炼两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是硬条件,满两年才有参加推荐选拔上大学的资格。我还没满两年呢,说句心里话,生产劳动太苦,劳动强度太大,农民一年365天,恐怕有360天泥里水里、风里雨里口朝黄土背朝天,可还是愁吃愁穿愁没钱,哎,农民苦啊!谁都想‘鲤鱼跳龙(农)门’啊!”  “党委副书记的女儿还愁这个,只是农民的儿子没有那个缘分呢!”秦小恒叹息着,脸上呈现出一种自卑的沮丧。  “你呀,死脑筋,我会忘记你吗!我会在我爸那里推荐你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妈都说你是一个不错的青年!”李佳晶笑着,歪着头看着她。  “你爸爸……会帮我吗,要是他知道你和我相好,不打断我的腿才怪呢!”  “你呀,不要太自卑了,我妈曾说过,小恒这娃子长得好,人品也好,不知他才学好不好?我说,他人挺聪明的,在我们学校里是优等成绩,老师挺喜欢他呢。我平时与你在一起时,我妈好像不反对,好像还高兴呢。”  “要是这样,我真谢谢你呢,虽说我们进入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总得有个门当户对啊,就怕你爸不同意我们哩。”他显得十分忧虑地说。  “我看不会的,爸爸在开大会讲话时常说,提倡自由恋爱,反对父母包办,难道他……”  “别太天真啦,当干部的都是要求别人的,一旦接触到自己的实际问题,那可能又是一套呢。”他打断她的话说。  “那你总得相信我呀,只要你再不与陈爱琳来往,不再惹那是非我会尽力帮你的。”   “我相信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把你当着我生命的一半,没有你,我不可能存在。但那个陈爱琳是个很泼辣的女子,也是一个很难缠的,她说,‘你不送我回家,你就不怕我在我爸面前说你的坏话吗!’不过,以后我尽量避开她。”  “什么?‘尽量’避开她!你怕她,难道就不怕我!我爸刚好管她的爸呢!今后,你不用怕她,有我呢,我才不怕她呢!只要你听我的,你一定会前途充满光明,‘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望着他,情意绵绵地说,“但愿我们是一对并蒂莲,志同道合,同甘共苦。”  秦小恒何尝不愿如此。他们是一个村子的,儿时的伙伴,小学、初中、高中的同窗,青梅竹马长相处,已经在双方心田孕育出爱情之芽,他只是因为家庭地位的悬殊,才把这种爱深埋在心里。李佳晶的主动热情,燃起了他心中的情感火焰。他们久久地凝视着,终于慢慢靠近,十几年的感情,就像酝酿已久的火山,炽热的熔岩冲破坚厚的尘封,喷出了爱情的火焰。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颗心脏就像两个兔子在突突地跳动,他们终于接吻了,彼此感觉到热吻的香甜,爱的热流冲击着每一根神经,此时,世界好像在他们心中消失,一切怨恨与恐惧也已烟消云散。拥抱过后,秦小恒的心还在急速地跳动,不知是害怕还是爱流的冲击。他们手拉着手走向李佳晶的家,直到把她送至家门,他才回头径直返校。  翌日,李佳晶来到秦小恒家,提来了十个鸡蛋,两斤香油,两斤糯米,说:“大妈,这些东西我们吃不完,我妈叫我送给您的。”秦小恒感激不尽,连忙给她倒杯凉开水,母亲沈大妈立即端来凳子,笑眯眯地瞧着这么好的姑娘,心里甜滋滋的。他想到恒儿,想到未来的儿媳,如果是他们这一对,那真是秦家的福气,那在九泉之下的丈夫也该安息了。可又想到人家是公社党委副书记的女儿,自己是平民百姓,而且孤儿寡母,门不当户不对啊,不免脸上浮现出一片阴霾。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4章 贫下中农管理学校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4章〉   贫下中农管理学校   放晚学了,秦小恒正在教室里召开班干部会,了解学生最近思想动态。班干部一致反映,班里有个调皮大王,是付小杰,您不在班级时,他就经常犯纪律,大家还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付小猴。秦小恒郑重地对大家说:“我们不能轻视他,更不能给他取绰号,我们要牢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我们要团结付小杰一道前进,要亲近他,帮助他,耐心细致地转化他,使他的言行真正符合一个革命的红小兵的要求。”  会议结束后,秦老师与班干部一同打扫教室。有的干部叫秦老师别扫,秦小恒说:“师生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现在学校要求每一个教师都要在任课班级每周扫一次地,我是班主任,更应带好头,我每周至少要打扫一次卫生,与同学们打成一片。今后,清洁值日表重新安排,将我班每一个任课教师都轮流安排一次清洁劳动,即每天都要有一位老师参与值日学生打扫班级卫生。”  为了突出“政治是统帅,是灵魂。”进一步抓好思想政治工作,学校根据目前农村教育形势的需要,当然也是落实上级教育部门的指示,要求每一个班级都要聘请一个旧社会苦大愁深的贫下中农代表作为本班的兼职教师。秦小恒聘请的是滨洲大队第八小队的老贫农胡大伯作为本班兼职教师。胡大伯中等身材,头发斑白,浓黑的眉毛,两眼明亮,颧骨高高地隆起,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他经常给学生们讲旧社会的苦,新社会的甜,即上忆苦思甜的思想政治教育课。胡大伯虽说目不识丁,但讲起话来声洪嗓大,尽管有时话语中参和些“啊――呃――”之类的拖语,但基本算得上滔滔不绝。有一天,所有教师都到公社开会,听“开门办学”的专题经验介绍,而且上级要求学校不能放学,一律由各班的兼职教师代课。胡大伯理所当然的一早就来到学校,由以前的“兼职教师”升级而成了今日上课一整天的“专职教师”,他从从容容地走向讲台,清了清嗓子,叫学生们要好好遵守纪律,听党的话,做毛主席的红小兵。然后叫同学们打开课本读毛主席的语录,他则右手捏一根长长的竹条,背着手在课桌间的走道里趟来趟去,竹条尖在身后的地上拖着,就像一根细长而威风的尾巴,拖出“咝咝”的响声。如哪位学生不动嘴,他就用弯曲的左手背敲敲桌子,并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其样子其威严胜过学校的老师。朗朗书声过后,胡老师就让学生抄写刚才朗读的毛主席语录,还要交抄写的作业。两节课就在一动一静的过程中熬过去了。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响了,胡老师便开始了讲课,他说:  “同学们,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小兵,一定要读毛主席的书,按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念念不忙(忘)该(阶)级斗争,要将萌(无)产该(阶)级门(文)化大革命进行到蔸(底)……该(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时时讲。”接着便开始讲述那些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旧社会的苦,新社会的甜,大概是学生们听腻了的缘故吧,他们开始讲小话了,渐渐地,叽哩哇啦的声音淹没了胡老师沾着唾沫的忆苦思甜,任凭胡老师怎样“教育”,学生们竟像无老师一般下位了,还互相逗了起来。胡老师的尊严受到了顽皮的学生们的亵渎,恼怒地拿起竹条子猛敲桌子,将桌面上的粉笔灰震得飞了起来,并圆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  “你们这些小杂种们注意,给老子听好了,老子不比你们的秦老师,怕搞什么‘师道尊严’,老子今日要揍你们这调皮捣蛋的家伙,看老子怕不怕鬼!”说着,便高高地举起了竹条子,做出要打的样子。听说要挨揍,学生们呼啦啦都下了位,像一群受惊吓的鸡,四下散开。有的冲出教室,有的来不及就从座位旁断了木窗条的窗户口跳了出去,直把刚才还是无比“威严”的胡老师弄得哭笑不得。绝大部分学生都冲出了教室,只有几个不知是跑慢了还是遵守纪律的学生在教室里,恐惧地望着胡老师。胡老师收敛了威严的脸,无可奈何地笑着说:  “你们几个真好,真是毛主席的红小兵,我现在给你们一个任务,叫他们都给我进来,我不会打他们的,进来早的要表扬,进来最迟的要批评。”  然而,从笼子里跑出去的且又受了惊吓的鸡是难以唤回的,好不容易唤回一部分进教室,下课铃声响了。几个兼职教师聚在一起,都是一脸的沮丧,胡大伯对另几个大伯说:  “秦老师们在公社里听‘开门办学’的经验介绍,我老子也搞了一堂‘开门教学’,这小杂种们还真不好教呢!”言语中显然充满着自嘲。  “鸭子都含得到鱼,还要鹭鸶干嘛?我们只不过是引他们玩玩,混混时间,何必那么认真呢。”  ……  几个兼职教师经过了简短而精要的经验交流,终于形成了共识:只要学生娃们在教室里玩得开心,不出外,不出事,就行了。  毋庸置疑,目不识丁的贫农大伯上文化课只是临时的需要,起到混混场子的作用,这种作用的好与坏是无人追究的。然而,生产劳动的知识教学他们还是胜任的,师生们不仅学他们的生产劳动本领,更重要的是学他们不畏劳苦、战天斗地的精神。各班老师时常与兼职教师一道带领学生们摘棉花、扯稗草、捉虫等。  刚入秋天的下午还是炎热的,农民们把它叫着秋老虎。同学们带着帽子,背着空书包,排着队,一边前进,一边唱着嘹亮的歌――  “ 叛徒林贼、孔老二,都是坏东西。  嘴里喊‘仁义’,肚里藏诡计。  鼓吹克己复礼,一心想复辟。  ……”  歌声在狭窄的乡街上空飘荡,歌声飘向白茫茫的棉田。远远望去,棉田里像下了一场雪,又像巨大的白布覆盖在旷野上。晴朗的天空飘着几团白云,像雪山、像棉团、像卧狮,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它们好像特意赶来与棉花赛美,俯瞰着雪白耀眼的棉田,迟迟不愿离去,大概自知赛不过,妒忌地撒下阴沉沉的黑影,又用这黑影将广阔的棉田涂抹一遍,但终究遮不住这无边的雪白,只好悻悻地远飘了。  同学们分四列拥挤在棉田前的小道上,两位老师站在队列前,秦小恒整理好队形,然后请胡大伯讲话。胡大伯扯了扯头顶上的旧草帽,咳嗽了几声,便开始了谆谆教导: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今天冒着秋老虎的炎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来捡棉花,我代表广大的贫下中农热烈欢迎你们。你们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知识分子要劳动化,劳动人民要知识化。’伟大领袖毛主席还教导我们,‘干部要学会十个指甲(头)弹钢琴……’我呐――是不会弹钢琴的,但是我的这十个指甲很会捡棉花,捡起棉花来可以双手开弓,十个手指甲同时抓起棉花,而且不留半眼子,每一朵都要捡干净……”   激昂的语言里伴着纷飞的唾沫,前排的学生时不时的用手擦掉飞到脸上的唾沫星子。亲切的教导终于结束,同学们像鸭子似的钻进棉田,开始按胡大伯的教导劳动了。劳动中,秦小恒有意与付小杰在一起摘棉花。  “小杰同学,热不热?”秦小恒关切地问。  “真热,热得汗都浃背了!” 小杰边捡棉花边望了望老师。  “是‘汗流浃背’,不是‘汗都浃背’,用词要准确 ,不能生造词语。”  秦小恒边说边看着付小杰的书包,那书包渐渐鼓起来了,小杰也显出得意的样子,而后面的棉枝上还有些漏摘的棉花。这时,从后面传来了胡大伯的教导:  “这一位小同学,怎么捡漏了棉花,要是下雨,这不就糟蹋了吗?我们要爱惜劳动人民的血汗……”  说着说着,胡大伯靠近了付小杰,对他左瞧瞧,右看看,仿佛记起来了什么,然后附在秦小恒的耳边说:  “秦老师,这一位小家伙挺调皮的,那天,你们到公社听‘开门办学’的经验介绍,我在你班上课,就是他带头调皮,我假装用竹条子抽他,他就跳到窗台上,从断了窗条的缝里钻出去了。”说完,现出余怒未息的样子。  秦小恒笑了笑说:“是您才敢用竹条子打他们,要是我,是绝对不敢的。”  “那为啥?”胡大伯其实也知道其中的原因,还是故意问他。  “这是师道尊严,是犯了大忌。别说打,就连罚站、批评学生时声音大了点都不允许呢。”  “嘿嘿,你们搞得神乎其神,我才不怕哩,我还是信奉古人所说的‘不打不成人,打了成高人。’的训条,这调皮老,不给点颜色他看,是教不好的。”  “您或许还不知道呢,去年河南省唐河县马振扶公社中学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胡大伯惊讶地问。  “马振扶中学初二(一)班一女生因厌学及另外一些原因,在期末外语科考试后跳进水库自杀。为此事,本班班主任杨天成、学校校长罗长奇被逮捕入狱。您说,我们当老师的不格外小心能行吗?”  “还真有这么严重……要是那天这小家伙有什么情况,我这把老骨头不就……”说完嘿嘿冷笑了几声。  劳动结束后,几位生产队社员用板车拉着满载的棉花尾随着同学们收工,旷野上又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反动派被打倒,  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全国人民大团结,  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建设高潮。  ……  要把伟大祖国建设好建设好。  ……  在第二天的作文课上,秦小恒指导同学们写作文――《摘棉花》,他边讲边在黑板上板书:  时间――  ……  天气――  ……  地点――  ……  人物――  ……  事情――  起因、经过、结尾。  其中“经过”要详细,是重点。  ……  在板书中,他总是拣笔盒中的粉笔头写字,生怕浪费了。这一举动,却恼了付小杰,在小杰看来,这粉笔头是自己的专利,秦老师不该享有。原先的粉笔头都是小杰包干了的,他可以偷偷地拿去到处写写画画,还可以把它作投掷武器。自从来了秦老师后,他极少得到粉笔头了,气呼呼的他,心里总盘算着怎么样出出这口气。  翌日上课,秦小恒发现笔盒中的粉笔头格外多,似乎不是写字后剩下的,他虽心里纳闷,但没引起太大注意。其他老师上课时也发现此种情况,大家都认为好像是有人故意折断的。后来,王校长也听说了此事,觉得这是一种浪费,便找秦小恒谈话:  “秦老师,听说你班有学生将好好的粉笔故意掰断,老师们上课常常写粉笔头,这到底是咋回事?”  “王校长,可能有这回事,不知是我得罪了学生,还是其他原因,也不知是哪位学生搞的恶作剧,平时又抓不住人……我看能不能这样,今后讲桌上不放盒装的粉笔,老师上课时自带粉笔,下课后将多余的粉笔带回。”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我们不能因噎而废食,怕老鹰连鸡娃子都不喂,一个教学经历不长的老师,在学生心目中还没有树立威信。平时工作要细心,要明察秋毫,在班级要培养好干部,有问题能得到及时的反馈,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只有防微杜渐,才不会出大乱子。另外,老师要为人师表,率先垂范,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对学生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只是用语言、而且还要用行动来感化他们。当然,要做到这一点,不是很简单的,也不会一帆风顺。要多动脑筋,要循循善诱,切忌简单粗暴。只要心诚,我们是会感动学生这群上帝的。”王校长临走时,给了他几本书:《班主任工作》、《湖北教育》、《福建教育》,并说,“要好好读读,它们会教给你方法的。”  翌日晚学后,秦小恒找付小杰谈话,询问他的学习及家庭情况,谈话自然引入到粉笔头和勤俭节约的问题。  “付小杰,你这件衣服虽然旧了不要紧,但胳膊下面撕裂了一条缝,而且还掉了一粒扣子,虽说我们讲勤俭节约,讲艰苦朴素,但也要讲究整洁,连补丁也要讲究整齐。”秦小恒说着,下意思地看了看自己两膝盖上的整齐的补丁。付小杰也仔细地瞧着老师膝盖上的补丁,一种平时的疑问又在脑海中冒出来了,他大胆地问:  “老师,那天您洗衣后晒衣服时,是把裤子翻过来晒的,我怎么只看见一边是破的,另一边是好的,而今天您这裤子怎么是两个膝盖都有补丁?”  这一问不打紧,直把秦老师问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但他马上冷静下来:“老师有两条这样的补丁裤子,所以你误会了。”  付小杰心中还是有疑问的,未必老师只洗那条一个补丁的裤子,而没有洗这两个补丁的裤子?但他确实不好再问,只把这一新问题放在心里了。  秦小恒心中也很不安,这小家伙虽说平时挺调皮,但还心细得很,连老师的这点小秘密都发现了,今后什么事都要谨慎,不要让这帮小家伙翻了老师的袋子……今后洗裤子要晒正面,切记切记……他毕竟是老师,有说话的主动权,连忙将话题引开:  “付小杰,你怎么不叫你妈给你补一补,或者换一件新的?”  “家里没钱,开学时的三元学费都还是到生产队借支的,爸爸妈妈整天在生产队里劳动,哪有时间管我们,恐怕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呢!”  “你的爸妈非常辛苦啊,唐代诗人李绅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们要珍惜劳动果实啊!要节约,不要浪费,要听毛主席的话,‘节约闹革命’。我这里有针线盒,来,我给你缝一缝。”  他拿出针线,叫付小杰脱下外套,翻过来,不用补丁,直接用线将破处缝起来,一边缝一边对他进行循循善诱,耐心教育:  “比方说,收割稻谷要颗粒归仓,摘棉花要朵朵归库,剩下的粉笔头也可以写几个字,不能随便扔掉,更不能将好好的粉笔故意掰断。我们要保持艰苦奋斗的本色,不能将粉笔头拿走,更不能拿去乱写乱画,要学雷锋叔叔,多做好事,为人民服务……一个人犯了错误不要紧,只要大胆承认错误,改了就好,如同脸上的脏物一样,洗了就干净了。”  不知是说话走了神,还是本身缝线的笨挫,突然,右手的针刺进了左手的大拇指,一滴殷红的血冒了出来。望着老师手中的血,付小杰想到了自己偷粉笔头、掰断好粉笔的行为,内心无不惭愧。他低下头,在痛苦地反思着……  “老师,我错了,我不该……”他哽咽着,脸上显出懊悔的神色。  “错了什么?有什么对不起老师?”  “那粉笔头,是我……都是我……”他惭愧地耷拉着脑袋,向老师承认了自己拿粉笔头、掰断好粉笔的错误。并向老师保证,以后要学雷锋做好事,再不搞恶作剧了。  秦小恒对他敢于承认错误的行为进行了表扬,并对他进行了鼓励。  针对付小杰的错误和思想转变,秦小恒在班上对同学们进行了勤俭节约的思想教育,他还大胆地教学生学习了《锄禾》这首李绅所写的唐诗,因为这本身就是突出政治,结合政治思想教育的教学,不是‘智育第一’,万一有人无线上纲,说是道非,他有充分的理由回答。除此之外,他还教学生唱会了一首《勤俭歌》:  勤俭是咱们的传家宝,  社会主义建设离不了,离不了。  不管是一寸钢,(哎嗨)还是一尺布,  一粒米、一文钱,  咱们要用的巧,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千日打柴不能一日烧,  不能一日烧。  ……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5章 佳晶拒入宣传队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5〉  佳晶拒入宣传队   每逢星期三下午,学生放半天假,老师们进行例行的政治学习,主要学习两报一刊即《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的文章。这次学习的内容是《红旗》杂志里的重要社论,学后要结合自己的工作实际谈体会。学习的方法是,每人念一部分,按就座的顺序挨个儿读,直到读完。老师们每人手中都有一本《红旗》,是每人每年必订的政治学习杂志,是必不可缺的精神食粮。学习时,大家笔不离手,重要的地方打上着重号,以便讨论时有理有据。冗长的文章真够大家读的,大家轮流读着,差不多一节课的时间才读完。紧接着,王校长讲了讨论的要求:  “老师们,上一次我们学习了一篇社论,对林贼反党野心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今天又学习了一篇社论,想必大家一定有很深的感受,现在大家考虑一下,结合自己的工作实际,谈体会。资产阶级思想嘛,在现阶段各个领域中渗透着,并且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我们必须时时处处高举毛主席思想伟大旗帜,以阶级斗争为纲,搞好教育革命。现在农村批‘小生产’、割‘资本主义尾巴’,我们教育界着重批资产阶级‘智育第一’,批轻视学生的‘师道尊严’,要‘政治挂帅’。尽管我们学校在这几方面做得比其他学校要好一些,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缺点、错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现在大家认真考虑考虑,深挖一下自己的问题,结合刚才学习的文章,谈谈体会。顺序嘛,按刚才念文章的相反顺序,后念的先谈,先念的后发言。”  第一个发言的是舒静秋老师,他用响亮的嗓音说:  “上次学习了另一篇社论后,我对什么是林贼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还不大清楚。不过这一次学习了这篇社论后,我好像懂得了一些。我认为资产阶级思想渗透在各个领域中,资产阶级的‘土围子’无论在城市还是在农村都依然存在,在教育界当然也存在,只不过是或明或暗、或深或浅、或大或小之不同。我们要用毛主席思想武装头脑,从思想上、教学上铲除资产阶级‘土围子’。就我个人来讲,工作中仍有‘师道尊严’的‘土围子’存在,比如安排清洁值日表,只安排学生,没安排老师;有时与学生谈话,我坐着,让学生站着。既然提倡‘师生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为什么只安排战友扫地?为什么让战友站着谈话?我想,这大概是资产阶级‘师道尊严’在作怪吧。在‘智育第一’方面,我也有值得检讨的地方。近几个学期,往往开学一个多月学生还领不到新课本,这个时期我很少教学生学习毛主席著作和毛主席语录,把大部分语文课时间用在让学生学唐诗,这是不突出政治,也是搞‘智育第一’……以上这些问题,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一定改进,在我的大脑深处,彻底清除资产阶级的‘土围子’, 真正做到在思想上对资产阶级全面专政。”  刚才舒老师所讲的“往往开学一个多月学生还领不到新课本”,在这个时期的确是实情,也实在不能怪罪编辑部门和出版部门,因为在开学一个多月后,学生领到新课本时,扉页上的前言中总有编者抱歉式的说明:“……由于时间仓促,不能按时排印,加之我们水平有限,在紧跟教育革命大好形势方面,我们认识能力亦不够,编辑中难免有缺点、错误……敬请广大革命师生提出宝贵意见。”  舒老师的发言,给老师们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大家受到了启发,纷纷议论开了,完全打乱了挨个儿谈体会的顺序。大家从反“智育第一”谈到反“师道尊严”,又联系到马振扶公社中学的惨痛教训,心目中不言而喻地更加坚定了早已形成的那种共识:学生不仅是我们的教育对象,而且同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还是我们的上帝。  的确,在反“师道尊严”方面,滨洲小学似乎走在全公社“教育革命”的前列,他们早已提出了“师生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之理论,这种理论运用之广泛,已涉及到了厕所这个角落。既然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又何必师生蹲厕时要间隔一堵资产阶级的墙呢?后来,干脆将间隔战友情谊的墙给拆除了。当然,间隔男女的墙是不会拆的,这种人类起码的文明是不会毁掉的。可见,师生并排蹲厕,岂不是更加生动地体现了战友之情谊!至少,厕所里是见不到“师道尊严”了。至于后来有的小战友从厕所里出来后评论说,某某老师的××又大又粗。对这种不文明的语言还不能全部怪罪我们的小战友,因为该班老师特别是班主任也有责任:为什么别班的小战友不说,就你班的小战友说呢!该班老师要加强这方面的文明礼貌的提前教育,要警钟长鸣,常备不懈,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  纷纷议论渐渐平静,老师们又恢复了单个发言。这时,一个学生急匆匆跑到办公室门口,脸上挂满汗珠,他扫视了一下办公室,很快寻着了坐在东边的秦小恒老师,焦急地说:  “秦老师,你妈病了,还挺严重的,――快回家吧!”  政治学习中出现了这一插曲,老师们都望着这一位突然而至的少年。原来他就是秦小恒班里的付小杰,他气喘吁吁,焦虑不安,似乎竭力使老师们尤其是秦小恒相信自己并非谎言。秦小恒心中一怔,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用一种乞求的目光望着王校长。王校长望了望报信的少年,又瞧了瞧焦灼的秦小恒,忙说:  “秦老师,你就快点回家吧,给母亲治病要紧。”  校长批假了,秦小恒快步走出门口,一路小跑,心急如焚。  秦小恒幼小的时候,父亲就病故了,妈妈与他相濡以沫,苦苦度日。近来,为了工作,他很少与妈妈在一起。妈妈除参加生产队劳动外,还要承担全部家务:养鸡、喂猪、种菜、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等。白天挥汗于田间地头,晚上劳累于家务琐事,夜里煎熬于孤独寂苦之中。妈妈太累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要磨破啊!当他疾步跨入家门推开妈妈卧室门时,只见李佳晶已守候在妈妈的床前,为妈妈一勺一勺地喂着温茶。妈妈斜视了一眼儿子,毫无嗔怪之意,她理解儿子,深知儿子工作的繁忙。秦小恒怀着负疚的心情轻轻来到妈妈的床前,亲切的询问:  “妈,咋样啦!”  “头疼脑热地,刚才到大队卫生室叫赤脚医生瞧过了,说是感冒,不要紧的……”这像是安慰儿子又像是安慰李佳晶的话,确实使秦小恒紧绷着的心轻松了许多。  “喂,小恒,你怎么知道我病了?”母亲轻声问道。秦小恒张口欲言,李佳晶抢先答道:  “是我让一学生告诉他的。”  “就是我们小队的付小杰,他还是我班的学生。”  “哦,怪不得一叫他,他就立即前往,原来是你的弟子啊!”李佳晶笑着说。  “唉,这么点小病……这多不好啊……耽误他的工作。”母亲絮叨起来。  他们都理解母亲的心情,――为了儿子的工作,她情愿作出更大的奉献。秦小恒看着李佳晶如同女儿般地照顾母亲,内心掠过一丝丝甜意,他欲从李佳晶手里接过茶碗:  “让我来吧,你也该歇歇了。”李佳晶理解他的心情,将手中的茶碗递给他。  望着这一对儿女,沈大妈心里乐滋滋的。精神上的抚慰和心情的舒畅有时胜过药物,沈大妈觉得大脑轻松多了,于是慢慢坐了起来。她瞅瞅李佳晶,又望望儿子,心里憧憬着美好的家境。幸福的遐想还没展开,另一种自卑袭上心头:自己孤儿寡母、穷居寒舍,人家官宦千金、府衙高门,我的‘癞蛤蟆’儿能得到这只天鹅吗?,这天壤之别的两家能成亲家吗?尽管有这种自卑之感,她还是试探着问:  “佳晶,要是你今后推荐选拔上了大学,还记得我们恒娃子吗?”说完,凝视着佳晶。  “大妈,您说哪里话,只怕恒娃子三心二意……”佳晶瞥了他一眼,略带羞涩地微笑着说,“就怕他不好好工作,三心二意……人家陈书记的女儿陈爱琳人品也不错,还很喜欢他呢!”说完,撅起薄薄的红唇,着实地瞪了小恒一眼。秦小恒知道李佳晶是在揭自己的“老底”,也不辩解,只是委屈地笑笑。沈大妈不大懂得佳晶的意思,只一个劲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小恒喜欢的只有你。”她边说边掀开薄被,挣扎着下了床,她要表现自己病情趋好的样子,早点儿离开,好让这一对儿女单独谈谈:  “我现在好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晚上恒娃子还要去夜校上课。我去做晚饭,佳晶不要走了,就在这里吃饭。”说完,她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去了厨房。  望着母亲蹒跚的背影,秦小恒心里一阵酸涩。但见好久没聚的李佳晶在自己身旁,一种甜蜜感慢慢注进大脑,刚才的那种“酸涩”渐渐消散了。李佳晶羞红着脸,嘴角带着微笑。他们两人的身子徐徐靠近,四只手围抱起来,像两根带子,将两人系的紧紧的,两张嘴迫不及待地狂吻起来,只听得到四个鼻孔在急促地呼吸。沈大妈偷偷地瞧了瞧他们,看着他们这样,心里一阵高兴,见没有关门,连忙轻轻地合上房门,可他们竟一点儿也没有发觉。此时,他们好像万物俱已消失,只感觉到两人的存在。吻累了,两人又在床上躺着,交谈着近来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慢慢地,她觉得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慰自己的前胸,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又感觉到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在驼峰间滚动……他也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手在抚摸自己的脸颊……她觉得这只小猫从前胸到腹部的沟壑与平坦中不停地来回滚动……后来似乎调皮起来,她本能地用手在裤腰带处按住这只小猫,竭力阻挡着她不情愿的调皮动作。他喘着气,说:“我……我……失礼了……请原谅!”他不敢再说下去,她一翻身坐了起来,涨红着脸,说:“我那最宝贵的礼物,是给你留着的,但现在不能给你。”  两人的理智终于战胜了两人的激情。李佳晶梳理好头发,与秦小恒一同去厨房,沈大妈早已等候在桌旁,见他们来了,连忙给他们盛饭。  吃完晚饭,他们步出村头,漫步在滨河大堤上。  深秋的晚上,深红色的霞光映照着西边的天际,几束光线从天边云缝里射出来,射向广漠的天空,形成几条巨大的光柱。滨河两岸,霜叶知秋,落叶萧萧。登上闸坝,放眼向南,坦荡入砥的稻田一片灰黄,浑然一色。一只老鹰平展着双翅,傲然地在天空中盘旋。他一会儿高,一会儿底,敏锐的双眼仔细地搜索着大地。突然,它平展双翅,迅速向下俯冲,地面上的那只野兔也挺机灵的,它见到鬼怪似的黑影袭来,急忙纵身一跳,闪进路边的枯草丛中,顷刻间便无影无踪了。老鹰抓不着猎物,怏怏然拍了拍翅膀,顺着轻雾缥缈的滨河迎着晚霞飞去了。  他们俩加快步伐,向街道中的夜校教室走去。突然,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时髦、身材修长、眉目清秀的男青年,他左腕上戴着上海牌手表,这是此时人们引以自豪的名表,一般农民难以拥有。他着一身时髦的草绿色军衣,脚穿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虽算不得出色的英俊,却也显出几分风度,几分潇洒。他,就是滨洲大队陈寿河书记的儿子陈永旺,夜校学员陈爱琳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当时有人曾称他为花花公子。  他十九有余,办事精明,能说会道,也会趋炎附势,迎上通下,据说拈花惹草的本事也颇有几招。初中一毕业,正赶上有一批充实财贸战线的指标下达,这可是脱离农村、转商品粮户口、抢饭碗的极好机会,他托父亲的福,经过几个周折,就转了商品粮户口,到供销社当营业员,不久,又当上了物质采购员。凭着自己的家势和地位,凭着较好的经济条件,凭着几分潇洒,凭着巧嘴滑舌,还凭着善用心计,他曾以恋爱似的方式与好几个青年姑娘相好过,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只有他与相好者知道。在对待个人终身大事上,以往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没个准。现在,她终于对李佳晶最崇拜最喜爱了,他曾当同事戏言,如果能娶李佳晶为妻,就是天天在农村战天斗地累死累活也高兴,只是碍于自己学历浅,人家是读大学的料,且又是公社党委李副书记的千金,实在不敢冒犯。不过,每次遇见她,总是没话找话地与她搭讪,或是献上几分殷勤。出于礼节,李佳晶不得不与她敷衍几句。但每每见到秦小恒与她在一起走的时候,嫉妒的火焰从心里直冲到脑门,憎恨的心理愤愤叫骂:真他妈嫩羊肉怎么会伸向狗口,鲜花怎么愿意插向牛屎堆?  今天,他又见到他俩在一起,心里的嫉火像浇了油,烧得更旺了。尽管愠色可见,但还是装出一副笑脸:  “李佳晶,秦老师,你们……你们……在走走!”  “是啊,陈采购员。”秦小恒显得彬彬有礼。李佳晶也点点头。  陈永旺望着李佳晶也点点头,满脸堆笑,直笑得眼角两边漾起了鱼尾纹,然后眨巴几下眼睛,笑眯眯地说:  “佳晶同志,咱们大队毛主席思想文艺宣传队最近需补充几个演员,这个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好几位姑娘托人找我爸,我爸都没答应。我看,你人长得漂亮,听说能唱会跳,原先在学校里就是文艺宣传队员,那真是天生的一块演戏的料,补充新演员,你去最合适。”  “谢谢你的好意,我当个生产队的政宣员够满足了,我实在不想当演员。”李佳晶连忙推辞,轻蔑地瞟了陈永旺一眼。  “政宣员!”陈永旺眼珠子一转,笑着说,“我爸说,各生产队可能不设政宣员了,其职可能由出纳或者会计兼任。别推了,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为你推荐。”  “谢谢,我真的不想干这事!”李佳晶再次推辞。  “别傻了,人家姑娘们打灯笼都难以找到的好事,而你却可得便宜还卖乖,不说别的,就算在文艺宣传队混混日子,也比在农田里战天斗地强,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才下学不久的高中生,如整日风吹雨淋烈日晒,口朝黄土背朝天,经得起几下折腾?仅就每年的七月抢割早稻、抢插晚稻,就会把人累个半死。难道你忘了,今年的七月双抢,咱们滨洲医院里不是睡满了病人吗?连走廊里都躺满了,他们是怎么样病的?再说,知识分子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一定硬是要参加火热的生产劳动,到文艺宣传队里当演员去演戏,也同样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呢!”  陈永旺滔滔不绝的讲述,李佳晶心里也明白,他讲的是实情。在每年七月流火的日子里,生产队的大多数社员都是在生与死的考验中度过的。为了在立秋前插完晚稻,必须在早稻成熟即7月15前后开始抢割抢插,白天头顶烈日,夜晚披星戴月,弯腰驼背,日晒雨淋,还要忍受蚊虫蚂蝗叮咬,社员们双手磨破皮,双脚泡得稀巴烂,每个白天和夜晚的劳累用“精疲力竭”来形容都显得不够。每年的双抢结束,超负荷的劳累使得社员们像经过了二万五千里长征似的,个个面黄肌瘦,人人黑皮包骨头,走路歪歪倒,一心想睡觉。  前面所说的“生产队的大多数社员都是在生与死的考验中度过的”一句中的“大多数”,是指在生产队中没有任何“官衔”的且任劳任怨的纯老实农民。在生产队这个中国社会最基层的集体里,机构颇为繁杂,大小干部很多,如:小队长、妇女队长、民兵排长、财经副队长、棉花副队长、水稻副队长、多种经营副队长、负责抽水和机耕等机械作业的机务小组、棉花水稻虫情测报员、田间管理员、会计、出纳记工员、政宣员、仓库保管员、养猪放牛负责人等等近二十人。这些人一般是不参与繁重的劳动的,至于双抢,是很少参加的,因为他们除了“各负其责”外,还有更多的理由可以去干别的杂巴拉事。除此之外,每个生产队还有一、二个甚至三、四个“翘扁担”,有一个生产队曾有三个半“翘扁担”,之所以有“半个”之说,是因为这个人不是很“翘”,即不是很顽劣。这些“翘扁担”们很不服从队长的管理,总是寻衅滋事,与队长唱反调,为了安抚他们,总是安排一些轻体力劳动让他们去做。有一位刚上任的财经副队长曾自豪地说过这样的话:“我今年当上了财经副队长,可以穿鞋袜不打赤脚下水田了。”生产队除去这些“穿鞋袜的人”和几个“翘扁担”外,真正在第一线“战天斗地”的当然只是那些剩下的“大多数”纯老实农民了。  陈永旺一边劝说李佳晶去参加大队文艺宣传队,一边掏出扁形的金黄色的铝合金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递给在一旁的秦老师,秦小恒婉谢。陈永旺将烟夹在自己嘴上,然后掰开打火机,随着一声“咔嚓”,红色的火苗跳了出来,他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吐出一团烟雾。李佳晶被烟雾呛着了,便拉了秦小恒一把,示意离开,回头对陈永旺说: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参加大队文艺宣传队,你找别的姑娘去吧!”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陈永旺气恼地扔掉半截烟头,悻悻地走了。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6章 滨洲小学现场会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6〉    滨洲小学现场会  自那晚李佳晶夜遇陈爱琳与秦小恒并进行一番舌战后,陈爱琳再也不像原来执意要秦老师送她回家,因为她在夜校里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议论,也有大姑娘的自尊。即便这样,她还是与秦小恒不即不离。每晚夜校上课后休息时,时不时地要秦老师告诉她认几个字,或者读一、二段书,作为老师,秦小恒当然要热情及时、有求必应,爱琳也从内心里感激他。大概是某种潜在的力量在驱使着爱琳,她学习格外勤奋,格外刻苦,加之有读过小学二年级之基础,进步很快,一跃而成了夜校学员中学习成绩最佳的一个。她还尽可能的在秦小恒面前显示出自己的勤奋与聪明,除了学习夜校规定的教材外,她还自学小学语文三年级以上的课本和《农村应用文》,特别注重对写书信的学习。渐渐地,识的字也多了,一般的借条、领条、收条、请假条等的写法也基本掌握,一般的书信也会写了。她的这种勤奋学习的精神和收到的良好效果,时常得到夜校秦老师的表扬和鼓励,并号召其他姑娘们向她学习,完成规定的学习任务,尽快脱离文盲,同时,以优异的学习成绩迎接上级的扫盲检查。  这段时间,李佳晶再不像原来那样到离家十多里的公社找爸爸打听推荐选拔上大学的事,因为她还得等一年,还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自从那次夜晚搅了陈爱琳与秦小恒的“局”后,她隔上几天便与秦小恒聊聊,并常常勉励他,好好教书,勤奋工作,取得校长、老师们的好评,为以后有机会推荐选拔上大学打下良好的群众基础。近来,妈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原公社党委书记已调到县里工作了,党委书记这把交椅暂时由爸爸代坐,称为代理书记,现在爸爸正在为取掉“代理”二字而努力呢,她心里高兴得比吃了蜜还甜。  初冬的一个星期六的傍晚,秦小恒与李佳晶漫步在滨河大堤上。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西边的天际映满绚丽的霞光。滨河两岸的村庄渐渐地被淡淡的暮色笼罩了。晚霞也渐渐消失,代替它的是几抹丝绒一样的浮云,浮云在淡蓝色的天幕上丝丝绵绵的缠绕着,飘悬着。一阵北风掠过河面,向他们袭来,他们顿感初冬的寒意,便加快脚步来到学校。  学校一片寂静,有家室的老师们都回家度周末了,只有几个像秦小恒那样的青年教师的寝室里透出微弱的煤油灯光。秦小恒与李佳晶来到小恒的寝室,点亮装有玻璃灯罩的煤油灯,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原来,滨洲小学接到公社教育辅导组的通知,在二十天后要召开一次批林批孔现场会。即批判三年前从飞机上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的林biao,他组织了反党集团,策划“五七一”工程,即武装起义工程,企图谋害毛主席。批林是应该,而为何要批孔子,这还得从一九七一年“九•;;一三”事件说起。“九•;;一三”事件,林折戟沉沙,葬身荒漠,人们进毛家湾查抄林的卧室,卧室床头正中悬挂着“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巨大条幅。更令人迷惑不解的是,在此卧室右侧还悬挂着三幅内容大体相同的条幅,即:“悠悠万事,为此为大,克己复礼。”“克己复礼”一词出自论语,《论语•;;颜渊》中有:“……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意思是克制自己,使自己的言行符合于周礼,这就是仁,一旦这样做了,天下的人就会归顺你的统治。在卧室里,还有其他很多蕴含林biao野心的条幅和一些题词。正是这间卧室,引起人们极大的兴趣,上级几次派人查抄。人们从批林联想到了批孔。这间卧室后来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批林批孔”运动的导火索。孔子,中国春秋时代的大教育家,他所主张的“克己复礼”、“有教无类”等是不符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想意识的。人们认为在“儒法斗争史”中,他是中国历史上反对法家的大儒,是不愿改革,主张复辟倒退,阻碍历史前进的绊脚石。此时的学校领导和老师们,并不知道下列情况,当时的“四人bang”想利用“批林批孔”运动制造混乱,还想攻击周总理,搞篡党夺权。当毛主席发现了“四人bang”的阴谋后,对他们进行了严肃批评和抵制,最终“四人bang”的阴谋没有得逞。  他们只能跟着形势走,在政治运动中扮演自己应扮演的角色。经过了许多酝酿,清华、北大成立了“大批判组”,编辑了林biao孔孟之道的材料,作为大批判所用。1974年1月,题为《林biao与孔孟之道》(材料之一)作为中共中央1号文件下发全党。这本材料的前言中说:“资产阶级野心家、阴谋家、两面派、叛徒、卖国贼林biao,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孔老二的信徒。他和历代行将灭亡的反动派一样,尊孔反法、攻击秦始皇,把孔孟之道作为阴谋篡党夺权,复辟资本主义的反动思想。”自此,“批林批孔”运动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滨洲小学的这次两批现场会,要求把批判林和批判孔老二结合起来,上级领导和各校老师都要来观摩、取经。因此,学校领导非常重视,要求各班办批林批孔的专刊,学校办一个总专栏,拉横幅,贴标语,营造一个良好的两批政治氛围,还要求每班准备两个批林批孔的文艺节目。一纸通知,犹如战前命令,使老师们特别是班主任忙得不亦乐乎,秦小恒更是弄得焦头烂额。他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特地请来亲密好友李佳晶,在狭窄的寝室里,在橘色的煤油灯下,帮他修改、审定两批节目稿子,并要求明天李佳晶担当导演,为学生排练节目。李佳晶虽说在编写节目上差他一着,但在导演才能上,比他高出数倍,因为她读初中、高中时期就是一名出色的文艺宣传队员。  李佳晶欣赏着秦小恒写的《批林批孔三句半》,边看边笑,觉得挺有意思。嘴里不禁念道:“孔子祖师爷,林biao最孝顺,千年巢里两个蛋——笨蛋!”她看到这儿,皱了皱眉头,说:  “孔子离现在有两千多年,怎么说是千年?”  “如写‘两千年’在读时不符节奏感,这里用‘千年’表示时间长嘛。”  “那么,这‘笨蛋’我觉得表达不鲜明。”  “我也觉得不形象。”他点了点头。他们俩凝神静思,在茫茫辞海中寻觅着最佳词汇。  突然,秦小恒眉头一扬,大声说:“坏蛋!坏蛋!”右手中的笔尖意外地刺在李佳晶的左手背上,她“嗳哟”一声,连忙缩回了那只纤细的手,用嘴吻着被扎痛的部位。秦小恒也怪心疼的,连忙赔着不是,伸手去抚摸她那疼手,却被她用右手狠狠打了两下,边打边说:  “别碰我,别碰我,你是坏蛋!你是坏蛋!”  “好了好了,我是坏蛋,我是……坏蛋!”  “就打你这坏蛋!”她又扬起右手欲打。  “求你高抬贵手,别把自个儿的手打疼了。”秦小恒边说便退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李佳晶赶上一步,欲推他,他顺手把她一拉,就势向后一仰,她便倒在他的怀里,两人便像小孩子似的逗闹了起来……逗累了,闹够了,他们才安静下来。李佳晶甩甩辫子,觉得轻了些,这才发现两只蝴蝶没歇在辫梢上,忙叫秦小恒寻找。原来这两只花蝴蝶趁着主人与秦老师逗闹之际,偷偷地飞到床角藏了起来,且东一只西一只地散开着。他们俩抖被翻絮,好不容易才把它们捉了回来。李佳晶瞅了瞅这两只心爱的花蝴蝶结,娇嗔地说:  “给我将它们扎上!”  “尊令,我的……好娇妹。”  “谁是你的……你这个……油脸的后生。”她嬉笑着说,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了捏他的鼻子。  他们又开始审稿,修改完《批林批孔三句半》后,又修改小话剧《林biao见孔魂》。快到深夜十二点,灯里的煤油添了又烧尽,她才记起要回家,秦小恒连忙送她。到了李家,佳晶的母亲汪妈审问着女儿,佳晶将帮助秦小恒修改稿子的事如实相告,汪妈将信将疑,秦小恒还站在门外,做了证明,汪妈瞥了瞥他,嘴里想说什么,又咽进去了。倒是佳晶说了句:“小恒,慢走!”  日历随着时光一页一页地翻过。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深蓝的天空见不到一丝云影,地面上铺着一层微霜。王校长翻开《校务日志》,在大事栏内记下了当日大事:我校召开批林批孔现场会。不一会儿,上级领导、各校老师都陆续来到了。设在操场上的会场,布置得十分庄重。操场四方是教室和寝室,中间是矩形的巨大空地,矩形四周的屋前都长着柳树。四方教室和寝室的墙上都贴着批林批孔的标语:如——“深入开展批林批孔运动!”、“克己复礼就是搞复辟!”、“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林biao篡党夺权不得人心!”……从街道进入学校入口处的两边墙面上都办了批林批孔的专栏,会场正面拉着长条横幅——“滨洲小学批林批孔现场会”,横幅下面摆放着一排条桌,一排条椅,是上级领导和各校校长们的座位。本校学生及外校的老师和各班兼职教师分三方围坐着,中间空出比舞台还大的空地,各班班主任和出演的学生坐在本班前面,各方最后面还有很多围观的群众,李佳晶虽离校较远,也特地赶来观看。  现场会开始了,王校长代表全校革命师生致词,他先讲批林批孔的重要性,这是举什么旗子、走什么路线的大是大非的问题,“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批林批孔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重要体现,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深入和发展,然后介绍本校批林批孔的做法和经验,讲话结尾蕴含着谦虚、客套之语。接着,本片文教领导袁主任讲话,他简单扼要地介绍了该校批林批孔的先进经验,并对下段如何深入批林批孔作了重要指示,最后要求大家仔细看、认真听,回去不仅照着办,还要有所创新,真正掀起批林批孔的新高潮。  汇报演出开始了,各班演出了不同形式的节目,有诗朗诵、儿歌独唱、齐唱,有相声、对口词、快板、拍渔鼓、小话剧、小品等等。内容都是以嘲笑、讽刺林biao搞篡党夺权、孔老二搞‘克己复礼’为宗旨。  轮到三年级演出了,四位学生各拿着比自己还高的“大钢笔”,嘴里唱着“拿起笔作刀枪”的革命歌儿,边唱边用“大钢笔”尖刺向由两名学生扮演的低着头的“林biao”、“孔子”,然后历数林、孔之罪证:林贼想谋害毛主席,反党反人民,企图在中国搞复辟;孔丘主张不分阶级的“有教无类”,还提倡“克己复礼”,就是复周礼,搞复辟。他们都是复辟狂,企图使历史的车轮往后转,都是一丘之貉。……“林biao”、“孔丘”的上身渐渐弯下,浑身啰啰嗦嗦的,双手也不住地颤抖,嘴里不停地叫着:“我不是人!”……“我有罪!”……“我罪该万死!”……“我死有余辜!”……还伴有其它滑稽的动作,引起观众哈哈大笑。  终于轮到秦小恒班演出了,只见三个同学分别拿着锣、鼓、钹,绕场边走边敲打着,然后在台中央排列着,一人唱一句:  “三人台上站,  说个三句半,  还差一人怎么办?  ——我来看!”随着声音,又出来一个提小锣的同学。四人边唱边舞,做着点头哈腰、伸手张退、挤眉弄眼等各种滑稽动作。每唱一段三句半,便绕场一圈,边转边敲打着锣鼓,循环反复着锣鼓声——  呛呛呛,呛呛呛,  呛呛呛呛呛呛呛,  呛——呛——呛!  他们的唱词是——  全国形势一片好,文化革命掀高潮,再把林biao孔老二——批倒!  孔子要复礼,林biao搞复辟,“天马行空独往来”——想称帝!  孔子祖师爷,林biao最孝顺,千年巢里两个蛋——坏蛋!  为了搞复辟,扯起招兵旗,黄、吴、叶、李、丘、立果——臭狐狸!  林的胃口大,往主席宝座爬,阴谋工程“五七一”——搞谋杀!  口里喊“万岁”,心里想夺权,野心暴露怎么办——逃窜!  漆黑的夜里,坐着三叉戟,温都尔汗掉下来——烧死!  孔子毒害深,林biao心最狠,两个躯魂在一起——像恶神!  我们红小兵,笔杆作刀枪,把孔丘林贼两坏蛋——刺穿!  该节目演完,场上爆发出震耳的掌声,拍得最带劲的是那个特别观众,本节目的导演李佳晶。  下一个节目便是《林biao遇孔魂》,出演的仍是秦小恒班的学生。  只见“林”着一身军装,胸前戴着毛主席像章,手拿红宝书《毛主席语录》,皱眉低头,在慢慢地踱来踱去,显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突然,一个用黑纱罩着头、穿着黑布长衫的“鬼”出现在“林”面前,“林”吓了一跳,这“鬼”说:  “后生——且不要怕,我是你喜欢的孔老二现身了。”  “哦,您就是孔夫子,孔大人!”“林”唯唯诺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是啊,我魂游两千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呢!”  “我最崇拜您的‘克己复礼’,我也想搞复辟,还得向您请教呢!”  “我是想复周礼,兴周制,你要复辟什么啊?”  “我想当主席,换江山。”  “哦,你的胃口还真大,我平生都没这大志向,真是后生可畏啊!”  “哪里哪里,我本身就是副主席,只要升一级,就可当皇帝。”  “哦,真有鸿鹄的志向啊,佩服佩服!我那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都不如你呢,哈哈……只要你愿意,我收你为七十三弟子!”  “我本身就是五七一,不想当那个七十三!”  “你那‘五七一’不行啊,还是做我的七十三,当好你的副统帅!”  “我精心筹划的‘五七一’,为什么比不上‘七十三’?”  “后生,恕我直言,实话给你讲吧,得民心者得天下,你那‘五七一’不得民心啊!所以是不能得天下的!哈哈……”  “你……你胡说!”  “你……你……休得无礼!”  “你搞‘有教无类’,不讲‘阶级斗争’!”  “你搞篡党夺权,不讲‘仁义道德’!”  “林”与“孔魂”闹翻了,互相批判了起来,并各自做着恼怒的模样。观众哗然大笑。  “我恨不得把你从坟墓里拉出来,鞭尸万千!”  “我恨不得马上写一篇檄文,咒骂你遗臭万年!”  “你——你,死有余辜!”  “你——你,不得好死!……不是撞死、摔死,就是烧死!”  观众又是一阵大笑。“孔魂”一个旋转,便消失了。“林biao”十分恼怒的样子,像开始进场那样,低头皱眉,在慢慢地踱来踱去,嘴里自言自语道:  “难道我会撞死、摔死、烧死吗?难道我会……”做着一番滑稽动作,边说边退场了。  热烈的掌声总是伴着精彩的表演,对它既是一种赞扬,又是一种肯定。  ……  演出结束后,李佳晶满意地向秦小恒祝贺,秦小恒兴奋地说:  “这功劳也有你的一半呢!”  “那当然!”李佳晶自信地笑了笑,然后与他道别。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7章 学生家里谈贫困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7〉 学生家里谈贫困  每次大型活动结束,老师们都像卸了千斤重担那样轻松,秦小恒亦是如此,紧张的神经松弛了许多,觉得该好好休息了。今天是周末,夜校也放假。秦小恒吃罢晚饭,洗毕,便早早地躺上了床,欲好好地睡上一觉。正当他迷迷糊糊还没进入梦乡时,突然有人敲门,他觉得有些烦躁,只希望敲门人是错敲而快点走开,便装着没听见,任他敲吧。敲门声终于停了,却传来娇嫩而熟悉的声音: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是她,李佳晶来了。秦小恒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身的疲倦被这两句宋诗驱赶尽了,他顾不上穿鞋,几步窜过去开了门,连忙应道: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李佳晶进了房,气鼓鼓的,埋怨他开门怎么那样怠慢。秦小恒连忙道歉,并一再解释不知道是何人,又风趣地说:“真是小门红颜隔不住,一位知己进屋来。”说着,又拉她到床沿坐下,两人美美地亲了几下。李佳晶挣扎着站起来,笑着说:“今晚大队文艺宣传队演戏――《三世仇》,走,咱俩看戏去!”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边说边拉起他。他不敢怠慢,只得关上房门随他而去。  天空晴朗无云,一丝风也没有。月亮像一弯精巧的小镰,低低地挂在西边天际上。星星闪烁,像一只只眼睛,在俯瞰着这一对手拉着手的情侣。  远远地听得见锣鼓声,这是乡村里演戏的前奏,名曰“闹台”,大概是为了渲染气氛和招徕观众,每每开演前都要敲打一个多钟头。这锣鼓声,在寂静的晚上,透过旷野,传得极远,周围五、六里甚至七、八里都听得见。  拐过几道弯,几百米处便看得见戏台了,高高的两簇火像夜幕中睁开的两只大眼睛,俯瞰着一米高的大土台,这土台也就是滨洲大队经常演戏的露天剧址。走得近了,才瞧见戏台两边高耸的木柱上各悬着一尊男人装尿用的大夜壶,夜壶里灌满柴油,壶嘴吐出一团巨大的明亮的橘红色的火焰。台上通明,台子左边一帮锣鼓师正专注地敲打着锣鼓,锣鼓震天,响彻云霄。台子后半部,演员们正在巨大的幕布后化妆准备。台下人影晃动,熙熙攘攘,前来观戏的人络绎不绝。秦小恒与李佳晶携手慢行,侃侃而谈,不知不觉地到了戏场边缘。突然,从众多嘲杂的人群之中走出一位女子,向他们俩亲切地招呼:  “秦老师――晶妹妹――,你们来了!”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陈爱琳已挤出人群,向他们姗姗而来。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身上散发出一股香气,可能是脸上擦了香脂油或是身上洒了花露水。往日的两个短辫末梢上各新添了一只花蝴蝶,似乎与李佳晶媲美。秀气的蛋形脸上洋溢着笑容。上身内着红毛线衣,外套一件粉红色的薄棉袄,显得非常贴身。下面那件天蓝色的裤子,显得十分笔挺。脚穿一双蓝色球鞋。虽然天气较冷,多穿了些衣服,但仍不损那苗条娟秀的容姿。秦小恒的眼光不敢在陈爱琳的身上停留,因为怕再受“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之严肃批评,只是对陈爱琳进行快速扫描,然后笑着对李佳晶说:  “她比我们早到了!”接着又扭过头,对陈爱琳说,“你来了。”  “今天是学生早到,老师迟到!”李佳晶打趣地说着,脸上带着笑意。  陈爱琳觉得今天三人这么融洽,好像根本就没有那晚上自己与李佳晶斗气那回事,深为佳晶的为人所感动,连忙拉起佳晶的手,摇了摇,笑了笑,亲切地说:  “晶妹,那天晚上……姐姐我和你斗了几句嘴,你没放在心上了吧?……姐是和你开开玩笑,要说有错的话,都是姐的错,姐就知道你是不会计较的。你和秦老师书读得高,文化多,懂道理,在这方面,姐还真羡慕你们。”  陈爱琳如此坦诚、直率,使李佳晶真的感觉到秦小恒对她的评价:刀子嘴,豆腐心。原先对爱琳的那些愠怒全都烟消云散了。渐渐地,两个姑娘谈得亲亲热热,倒把个秦小恒冷落一旁了。  这时,从嘈杂的人声中隐约传来一中年男子粗壮的呼唤孩子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近:“小军――肖小军――”秦小恒马上意识到,肖小军不是本班的学生吗?白天他还表演过节目《批林批孔三句半》呢。他马上过去打听,小军爸一脸焦急地告诉他,肖小军一天没回家,我看在不在戏场,结果没找到,正想问问老师呢。秦小恒深感自己也有责任和义务,帮助其父亲寻找。于是,他向两姑娘说:  “你们好好聊吧,我有一件急事,帮家长找孩子,是我班的,不能陪你们。”  不知是“陪你们”三个字说得不中听,还是他根本就不应该离开自己,李佳晶十分不快,今天自己特地与他看戏,他还借故离开,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便气恼地说:  “什么事这么重要,难得在一起看戏,又要离开……我算不得什么,你也要陪陪你的学生――我们的爱琳姐呀!”  陈爱琳不知李佳晶话里到底扮了什么作料,一时还咀嚼不出何种味道,只望望秦老师,又望望李佳晶,还是说了一句折中的话:  “秦老师,要么就不去,陪佳晶妹看戏,要么就快去快回,两不误。”  “是啊,是啊,我快去快回!请……原谅!”他想说“请你们原谅”,“你们”两字没说出口,忙咽回去了。  李佳晶虽心里不悦,但拿他没办法,更何况是他班的学生,任他去吧!  “闹台”还在敲打,看戏的人越来越多。秦小恒走后,两个姑娘又亲亲热热地侃了起来,话题不免又转到秦小恒身上。  “晶妹,我真羡慕你,你有这么一个好同学、好朋友,一个未来的……好夫君。”陈爱琳一边笑,一边诙谐地说。  李佳晶脸羞得通红,伸手捶了捶爱琳的肩头,爱琳连忙后退一步,脸上笑意未消。李佳晶也调侃地说:  “我看你呀,倒不是羡慕我,而是羡慕你的老师……是吗!”  “不敢不敢,有你晶妹,我想都不敢想呢。”  “那――如没有我,你不就可以要怎么想就怎么想了。”佳晶笑着,又故意逗她道,“只当我要到别处干工作去,你要是真喜欢他,我就做个介绍人,帮你找这个好女婿。”说着,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还用手背捂了捂嘴。  “这话可当真,要真是这小白脸书生另有所爱,恐怕有人要跳河呢。”陈爱琳也逗着她,还做了个鬼脸。  “跳啥河,去了张个有李个。你真的喜欢他,我就把他送给你算了!”  “好哇,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呢。”  两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着,秦小恒就像这些笑语中的皮球,被她俩你抛过来,我抛过去地逗乐着。  锣鼓声渐渐平息,眼看着戏就要开始了,可秦小恒还不见踪影,李佳晶心中怏怏不乐,又不好在这位琳姐姐面前表露出来,只得心里嗔怪着:见面了要好好教训他。  此时的秦小恒哪有心思看戏,他在戏场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肖小军学生。他会到哪里去呢?入冬的夜是寒冷的,他要是冻坏了身子怎么办?秦小恒拖着疲惫的身躯去走访白天演《三句半》的学生,其中一个叫邓露露的学生告诉他,肖小军前天要他妈妈给做一件新上衣,说是要演节目时穿,他妈妈说没钱,他就不肯上学,结果吃了他妈妈几棍子。今天演节目所穿的新衣是向别人借的。快晚饭时,我们几个爬树玩,肖小军不小心把新衣服挂破了,他吓得不得了,哭丧着脸,我们也替他担心,不知如何是好。这么晚还没回家,很可能是为衣服的事。邓露露的话引起秦小恒的深思:目前,农村经济落后,资金短缺加上物质供应非常不足,使本来贫困的农民雪上加霜,买布需布票,买粮要粮票,买糖、肥皂、香烟、白酒、煤油等日用品都要计划供应,而且往往供应不上。在这种情况下,农民的孩子要添一件新衣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教育工作者一定要加强对孩子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教育,要让他们“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带着沉重的思考,秦小恒在茫茫夜雾中穿行,每见到一个黑影,他都要喊一、二声“小军、小军!”不知不觉寻到了学校,在一教室走廊的尽头,他发现了一个黑影,走进细看,原来是肖小军,此时,秦小恒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去,低头拉起蜷缩在墙角的肖小军。  “小军,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你爸妈都很着急呢!”  小军不语,却在轻声啜泣着,双手抱着白天演节目所穿的那件借来的新上衣,身上穿着一件露出了好几处破口的旧棉袄,破口里显露着灰白的棉絮,就像夜里张开着的几个小嘴巴,在帮着主人哭呢!  “哦!还在哭鼻子呢,有什么事说给老师听听,或许,我能帮助你解决呢。”老师的话带着几分安慰,小军似乎感受到了老师的亲切与关心,他抬起头,望着老师,鼓起勇气,诉说了自己的难处:  “秦老师,这件新衣服,是向四年级的一位同学借的,这是他唯一的一件新衣服,他平时都舍不得穿,可我却爬树时……不小心划破了一道口子……我拿什么还给人家。”说着,用手试着眼泪。  “别难过,我送你回家,光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呀。”秦老师一把拉起肖小军,走出走廊,向小军家走去。一路上给了小军不少安慰,同时也对小军爬树的行为进行了批评。到了小军的家,秦老师先进屋,只见小军妈在暗淡的煤油灯下愁眉不展地坐着,见秦老师来了,连忙起身招呼:  “秦老师,这么晚,您……我们家小军一天没归,他爸寻他还没回家!”这时,小军的姐姐肖贵枝听到母亲喊秦老师,立即从正屋后面的厨房里走上前来,见正是夜校的秦老师,连忙端板凳请老师坐,自己立于一旁,焦急地望着门外。  “小军,快进来,别把你妈你姐急坏了!”秦老师对外面的小军说。小军耷拉着脑袋,右手臂挽着那件划破的衣服,抖抖索索地立于妈妈的面前。秦老师说明了情况并劝慰着小军妈。小军妈一把夺过衣服,在灯下仔细瞧着,果真在胸部有一条一寸长的破口,这破口像一张告状的嘴,数落着儿子的调皮和顽劣。此时,母亲对衣服的怜惜覆盖了对儿子的慈爱,恼怒已替代了牵挂,她挥起瘦长的手臂,像揍鬼似的掴了儿子几下,秦老师连忙用身子护住小军。小军呜呜地哭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淌着,母亲余怒未消地瞪着儿子,小军一边抽泣一边说:  “妈妈,我知道……家……家里穷,可……可那是……为……为了……演……演节目……我以后……再……再也……不……不爬树了,再……再也……不……不……向家里……要……要……要新衣服了。”  这时,小军爸回家了,当他弄清全部情况后,低着头,沮丧地坐在凳子上。他没有责怪儿子,只是将脑袋深藏在两只捧着的瘦弱的大手中,叹息道:  “唉!拿什么赔人家的衣服,我……我……空有一双手啊!”他慢慢抬起头,望着秦老师,痛苦地说,“秦老师,我把你当着知心人,说几句心里话,你可不要外传啊!我不是没有本事的人,我会撒网捕鱼,还会木匠,可那次在河里撒网捕鱼,刚好被队长看见了,他说是“资本主义的小生产”,硬是收缴了我的渔网。我想出去做几天木匠活,挣点钱,又不能批假,队长说,有力气应该用在社会主义集体生产劳动上。儿子他妈在棉田里扯了些野青草,晒干做成了二百多斤草把,好在冬季卖点钱供家用,可被民兵收缴了,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生产队里一年上头闹不了几个钱,搞不好还会是个超支户,唉――!”  望着伤心诉说的丈夫,望着可怜巴巴的儿子,母亲的怒气已完全消失,悲戚之感、慈爱之情在脑海中涌动,她为自己刚才的粗暴感到自责,为儿子的被打感到心痛,她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抱着儿子的头哭了起来,眼泪滴在儿子的头上。儿子将头埋在妈妈怀里,嘴里伤心地呼唤着:“妈妈――妈妈――”  在这个“破老大,旧老二,烂老三,kuǎ老四。”的穿衣时代,肖小军的家境在农村可见一斑。在一旁的秦老师,目睹此情此景,心里已经酸楚、悲凉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多余的角色,便小声告辞退出这愁云笼罩的屋子,穿行在夜色中。他估计戏已散场,李佳晶可能回家,自己的确疲惫不堪,也要回校休息了。至于可能受到佳晶的什么批评或者什么责备,权且放着,以后再老实地接受吧。  翌日语文课,秦小恒打破教学顺序,选学《一个粗瓷大碗》。他在板书文字的时候,臀部的那两个课本般大小的补丁格外醒目,同学们并不感到惊奇,因为老师时常穿着或前或后打了补丁的裤子,眼光掠过补丁,又看着黑板上的文字:  赵一曼    碗  ‖  ‖  战斗结束    粗瓷大碗  一碗高粱米饭  倒在锅里  盛半碗野菜粥    (用一次)  “从哪里来,    又没碗了  还哪里去!” 成七班菜盆  秦老师充满激情地教导学生:“同学们,我们要学习革命先烈艰苦奋斗的精神。赵一曼同志把高粱米饭让给伤员吃,自己吃半碗野菜粥,后来又把这个粗瓷大碗送给七班做菜盆,这种关心战士、艰苦朴素的精神是多么崇高、多么伟大啊!作为一个东北抗日联军的团政委,她难道不应该吃一碗我们现在都认为不好吃的高粱米饭吗?她难道不应当拥有一个吃饭的碗吗?然而,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她吃苦在前,以身作则,同战士们同甘苦、共患难。正是他们的艰苦奋斗、流血牺牲,才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现在,我们的国家正在发展中,还有许多困难,我们的大多数家庭也不富裕,我们应该艰苦朴素,穿补丁衣服并不为丑,它是艰苦朴素的一种体现。我们不要一味讲究吃、穿,大家应该体谅自己父母的困难,不要在吃好穿好上为难父母。当然,讲艰苦朴素并不是不要干净整洁,衣服破了要补好,脏了要洗干净。我们在课外不要爬树,爬树是很危险的一种活动。我们应当发奋学习,掌握丰富的科学文化知识,将来用我们智慧的双手,建设我们的国家,建设我们的家乡,创造我们美好的生活。”  下面的同学中,付小杰、邓露露和其他同学一样,睁大眼睛望着老师听得格外认真,坐在中间的肖小军也竖起耳朵听着,渐渐地,他自觉惭愧地低下了头。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8章 黄婶说媒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8〉   黄婶说媒    腊月的一天,雪虐风饕,狂风抱起雪团狠狠地摔向大地,风雪主宰着整个世界,大自然显示着巨大神威,以压倒一切的气势,把人们封堵在屋里,野外的动物都躲居巢穴,不想越雷池半步。生产队里的谷草堆有的被狂风掀开了顶,零散的谷草被狂风卷入空中,与雪花混在一起,飘落在远处。  滨洲大队党支部书记陈寿河家里,生着炭火炉子。身材高大的陈支书立在屋里望着门外飘飞的大雪,浓密的双眉下嵌着一双深邃的眼睛,胖圆的脸上显示出蜡黄的神色,他的脑海里也在刮着风飘着雪。好一会,他终于坐在炭火旁,拿出一支烟在炭火上点燃后抽起来,老婆谭氏坐在他的对面,双手伸直,烤着火,陈爱琳坐在一侧,手拿一本语文课本看着。  “近来,永旺咋样?”陈寿河吐出一口浓烟,眯着眼睛问妻子。  “咋样?还不是那个样!听别人说,除了在供销社工作就是谈姑娘,你不知在忙些什么,也不管管儿子的终身大事。”  “现在是自由恋爱嘛,我能帮什么忙?再说,他姐姐都没出嫁,他这事还早着呢。慌什么!”  “慌什么?你没听外面是怎么说的:‘书记儿子真风流,几番恋爱谈了丢。拈了鲜花又惹草,这山望着那山高。’这不是败坏我儿吗?”  “可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再说,永旺人长得帅,又有一个较好的工作,有姑娘与他谈恋爱,也是正常的事。不过,他应该好好把握自己,这事我还得好好调查,是要严加管教!”  “子不教,父之过!”谭妈批评丈夫说。  “我没教?我之过?……你这个做娘的,从小就把他娇生惯养的,读书也不用功,现在才让人说三道四……”  “啈!”爸爸的一番话,道出了陈爱琳的观点,她不便埋怨后娘,只从鼻子里喷出不满的声音,然后扭头走向自己的闺房。  “‘啈’什么?死丫头,你这做姐的就一点儿责任都没有?”  “我有什么责任?在这个家里,我能管得了他吗?你们平时干什么去啦!”爱琳毫不示弱,说话像打机关枪,几句话一连串儿放出去。  “没本事就别多嘴,凭什么‘啈啈呀呀’地?!”谭妈扭头瞪着爱琳,嘴巴鼓得老高。  “哟!在这个家里,我就不是人!连呼一下气都不行?——你是存心不让人过日子,是不是?”话音没完,爱琳“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谭妈又将气出向丈夫:“亏你还是个书记,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管不住,你说你有啥用?”  “我有啥用?……妻不贤,子不孝,无法可设嘛!”陈寿河望了一眼妻子,不紧不慢地说。  “你说话别走门,老娘没什么不贤惠的。人家说,‘有那种,出那苗,弯把葫芦剧jiǎng瓢。’想当初,你那前妻尸骨未寒,你就像一只饿狗,以民兵连长办事为借口,经常缠住老娘,那天,咱爸妈不在家,你就死皮赖脸地……”谭妈数落着丈夫,并拿丈夫的确凿往事做反驳丈夫的论据。  “都老夫老妻啦,说那干什么?还是说点正经的。”他急忙打断妻子的话,从嘴里吐出一大口沾满尴尬的浓烟,向妻子喷去。又问道,“永旺快满二十了吧?”  “要死巴你——,呛死人!……一翻年就二十了。”谭妈用手扇了扇浓烟说。  “我们是要娶个儿媳,用媳妇管住他,总比你我强。只是……”  “只是什么?”谭妈眼睛盯着丈夫,不解地问。  “女儿这么大了,还没说个婆家,姐没嫁,先娶儿媳,恐怕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先割小麦,再割大麦,这地方上有的是。如果等儿子冒冒失失真的犯了什么事,谁家的女子愿意嫁给他?你好好想想,你那时要不是老娘我管住你,你还不是像一头野骚驴,到处找腥味?——不是老娘,你有这个样?这个家有这个样?!”谭妈喋喋不休地阐述着理由。   “你又瞎扯!我老子是堂堂正正的!我当书记这多年,有谁说三道四?我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这个大队不是我,‘抓革命,促生产’能走在全公社前列吗?‘资本主义小生产’能制止吗?‘资本主义尾巴’能割掉吗?”  “哎哟,别吹牛!死了屠夫吃gěn猪,”她不满丈夫的自我夸奖。  “喂,你知道不知道,永旺在物色对象方面,到底有没有个准儿?”  “他好像当我说过,滨洲大队的李佳晶,也就是公社李书记的女儿。”  “这小子眼光也太高了,虽说咱们家也不错,但人家毕竟是公社党委李书记如花似玉的千金,明年可能被推荐选拔上大学,这怎么敢开口呢?!只怪我们的儿子读书太调皮,不是读书的料。不然的话,他初中一毕业我怎么会让他充实财贸到供销社上班呢?不是我当书记,他还不是天天到生产队里盘泥巴坨?现在,他还想吃李佳晶这块‘天鹅肉’,我看难得,不屑想得。”  “你说是‘天鹅肉’不屑想得,可偏偏有人在想这块‘天鹅肉’呢,这个人的家庭条件比我们家差得多呢!”  “谁!是谁?”陈寿河十分诧异,瞪大眼睛问。  “你女儿爱琳说的,就是李佳晶那个小队的,他叫什么恒娃子,哦,秦小恒。不信你问问你女儿。”  “秦小恒!……我知道,小伙长得帅,文化水平高,群众反映良好,是我亲自挑选的一个好老师。他和李书记的女儿是一起长大的,又是十年同窗,——他在和李佳晶谈恋爱,……”陈寿河虽不大相信,但也不完全否认。  “依我看,李副书记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门不当,户不对。”谭妈瘪了瘪嘴。  陈寿河吐了一口烟雾,说:“现在李长青是代理书记,全面主持公社的工作,前任书记已调到县里去了。”他笑了笑,又说,“人家七仙女还爱上放牛郎董永呢,这又有什么稀奇的,现在是自由恋爱嚒!两年前咱们不是响应政府的号召,提倡自由恋爱,反对封建礼教,反对父母包办婚姻,反对接‘八’发‘八’吗,原先已经发‘八’接‘八’的,不都叫姑娘们到男方把‘生辰八字’要回去了吗?我们当干部的是不能干涉青年娃们自由恋爱的。”  “这个我懂,我看那李书记是不会答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好,也是十年同窗,可是到后来还不是没搞成!”  “这话说得好像也是,不过……这一对娃儿也确是一对,男才女貌,只是将来很难结合。”陈寿河好像既赞赏他们而又为他们将来可能的不幸感到惋惜似的。  “你只为别人的娃儿操心,自己的娃儿管都不管,你的一对儿女不也是男才女貌吗?儿子虽说只初中毕业,但相貌堂堂,能说会道,机灵得很,只是婚姻大事到现在还没个准。”妻子一边说,一边伸伸手在火盆上晃了几晃。  “那你说怎么办?”他询问妻子。  “依我看,他秦小恒敢与李小姐谈恋爱,我们陈书记的儿子就不敢吗?”  “恋爱这个东西,是靠自愿,靠感情的,不是靠权势的。”他不满妻子的话。  “感情是建立起来的,只要心真,只要功夫深,铁棒都能磨成针。”  “这话还有点道理,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以诚心感动人嚒!”  “当初,老娘还是黄花闺女,老娘的那个娃娃亲还有个裁缝手艺,心眼儿也好,你是个丧妻有女的大男人,老娘开始压根儿就没想嫁给你,可后来还不是鬼扪了心,跟了你这个当时的民兵连长。”  “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是缘分呢。”他笑了笑,现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喂,老头子,咱们永旺是真的看上了李姑娘,他好像得了相思病,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叫他死了这份心,这地方上好姑娘多得是,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再说,为这事惹怒了李书记该怎么办?”陈书记一方面怕儿子在李佳晶面前丢人,其实最主要的是怕李书记不高兴,动摇自己这大队书记的宝座。  “好吧,这事你不管就算了,老娘我想想办法。”  “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千万别把我陈书记扯进去!”  “青年男女自由恋爱,与你老家伙又有什么相干。”  翌日,雪后初晴,大地一片银白。谭妈一大早就起了床,提着一个包裹,匆匆向李佳晶所在的第二生产队走去。鹅毛褥子般的没过脚背的雪地上,只有几串狗踩过的梅花似的印痕,谭妈第一个在雪地上步出了人脚印。她高一脚低一脚左一歪右一扭地沿着滨河挪动着旧社会带来的以往缠过裹脚布的一双小脚,艰难地向东走着,心里做着夜里没做完的美梦。她进入街道口了,远远望去,铺满积雪的狭窄的街道像一匹展开的白布平铺在上面,她在这白布上踩出了一串女人的小脚印。出了街道,进入滨河大堤,初升的太阳映着雪辉格外耀眼,雪辉映照着心旷神怡的谭妈,激动的心催促着她快点前行。大堤上那串小脚印渐渐延长,一直延续进了村庄,延续到了第二生产队张队长的家门前。  张队长的屋门已打开,夫妻二人见书记老婆光临,连忙赐座。谭妈不坐,将包裹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并解开包裹,里面露出了一斤瓶装的香油和几斤白花花的糯米。张队长夫妇十分诧异,不知为何?倒是谭妈开口了:  “张队长,黄婶娘,这点小意思是我的一点心意,往日张队长时常给我们老头子送点东西,今天也算是回敬吧!”  张队长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这无功不受禄啊!黄婶娘是个急性子,笑嘻嘻地说:  “谭大妈,您坐吧,有事您尽管吩咐,只要我们能办的,我们一定为您效劳。”  “还是黄婶娘爽快,那我就直说了……”谭妈将儿子永旺找对象如何如何选得刁,介绍了好几处他都不答应,原来是看红了李佳晶,希望黄婶娘做个好事,前去说一说,如此这般,说了一大堆。末了又说,“黄婶娘,如李姑娘不答应,请一定转告她,说我们全家非常敬重佳晶姑娘的人品和才华,才厚着脸皮大着胆子找人来提亲。如李姑娘不答应,我们也没意见,只希望李姑娘不要怪罪我们。”  黄婶娘心里一衡量,这李佳晶八成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她知道李姑娘以后是要读大学进城里工作的,她是不会嫁到这地方上的,至于和秦娃子有点相好,那也只是同学间的友谊,将来肯定是不能成事的。不过,这摆在桌子上的珍贵礼物,不得白不得,况且,也不能得罪了书记夫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走一遭,于是,满脸堆笑地说:  “谭大妈,这样的好事,您怎么早不说呢,这真是‘龙配龙,凤配凤’呢,陈书记与李书记结为亲家,天经地义。何况您家永旺一表人才,能说会道,又是吃商品粮的,李姑娘要是答应,会享一生的福呢!”  “那就有劳您了,如说得成,这上席八位就等着您坐呢!”  黄婶娘出门去了,张队长陪谭妈闲聊着。  到了李佳晶家,汪妈客气地招呼黄婶娘落座,并要佳晶给黄婶娘倒茶。佳晶立即斟了一杯热茶递给黄婶娘,黄婶娘一边喝茶,一边像往日一样与汪妈拉着家常,还谈论着门前的雪景。一会儿,黄婶娘望着佳晶笑了笑,说:  “佳晶姑娘长得如花似玉,文化又高,在我们滨洲大队可算得上是才貌双全,一等人才。不知姑娘今年到底多大了?”  李佳晶腼腆地笑了笑,汪妈说:  “谢谢您的夸奖,她现在已二十出头了。”  “哦,二十出头了,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不知佳晶有没有意中的人呢?”黄婶娘咽下一口茶,试探着说。  李佳晶此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与恒娃子相好相恋的什么被这死婆子知道了,不……不会的。她羞红着脸,说:  “没……没有。”  “想不想说个婆家,婶娘我给你介绍个好婆家,包你满意!”她满脸堆笑。  李佳晶心里直打鼓,这死婆子介绍谁呢?会不会是恒娃子?难道是小恒和他妈托人来说媒?这事也不能这么急呀?还早着呢……难道那天在小恒家里与他搂搂抱抱,被他妈看见了,才托人说媒?她不得其解,羞答答地问:  “黄婶娘,您给我介绍谁呢?”  见李佳晶这么爽快,黄婶娘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说:  “一个吃商品粮的,年龄比你还稍微小一点,小伙长得也帅,就是……就是书记的儿子陈永旺!”  本以为这死婆子说的是秦小恒,可出乎他的意料,李佳晶脸色大变,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心里十分地恨死这黄婶娘,但出于礼节,还是强装平静地说:  “黄婶娘,谢谢您的好意,虽说我爸是公社党委代理书记,但我毕竟还是农村的人,就我本人来讲,与别人隔一个档次,再说,我现在还不想过早谈个人大事,我还想读书,请您再不要提这事了。”  李佳晶既委婉又干脆地推掉,也在黄婶娘的意料之中,但她毕竟牵挂着家里桌上那一斤香油和几斤白花花的糯米,还是补救似的说:  “那陈永旺办事精明,业务能力强,好多姑娘求亲他都没有答应,他倒是非常喜欢你的,他说了,只要你答应这门亲事,他除了工作外,家里的活儿他全包了,比如扫地、做饭、洗衣等。……”  “您别说了,我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佳晶打断黄婶娘的话,脸上显出不高兴的样子。  眼看着女儿快要变脸,汪妈立即圆场说:  “黄婶娘,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也感谢您的关心,只是我们佳晶还想读书,现在是不可能谈婆家这事的,您就别再提这事了。”  黄婶娘不会也不敢生气,只是笑咪咪地说:  “佳晶不要见怪,人家陈书记一家人也说过,他们是非常敬重佳晶姑娘的人品和才华,才厚着脸皮大着胆子求人来说亲,如你不同意,人家也不会有意见,只要你不怪罪人家就行了。”  这话说得倒还中听,佳晶和她母亲也就没啥说的了。  出了李家的门,黄婶娘盘算着香油和糯米,……这送给人家的东西,她是不会拿回去的,况且我也尽心尽力了。到了自家,回复了使命,果然,谭妈笑着说:  “黄婶娘也尽力了,不管结果如何,我也得谢谢你,日子还长着呢,这点小意思,您还得收下。佳晶一天不嫁,就有一天希望,您以后还得多关照一些。”  一直日夜忙于教学的秦小恒根本就不知道此事。近来,他完全忙碌在学校千头万绪的期末工作中,而写好学生的鉴定评语和迎接上级对夜校扫盲工作的检查验收又是诸多工作的重点。每学期结束,学生自然要领成绩单的,这时的成绩单,也要“突出政治”,思想评语栏占整个成绩单的2∕3,认真填写此栏是该项工作的核心。王校长强调说,班主任是否了解学生,学生评语可见一斑,要求写出学生的性格、特点,正确评价每一个学生,也叫着给每一个学生画像。学生评语必须先写好底稿,经检查验收后再誊写在成绩单上。评语是否认真,王校长有个检查的好方法:他把班主任所写的学生评语底稿拿过来,抽出若干个仔细看,看是否按“德”、“智”、“体”三方面来写,然后逐个念给班主任听,不念该学生姓名,如班主任说得出该生姓名,就算合格,否则,不算合格,须重写。学生中有特长的或者有特殊个性的以及取得了特出成绩的,自然好写,而那些表现一般,没什么特点个性的学生,要把他们每一个人用文字来“画像”,实在有点难,写得不好,就会产生“千篇一律”、“众生一像”,实在难以“文如其人”。  经过兢兢业业的努力,秦小恒所写的学生评语底稿非常顺利地通过了王校长的检查,终于可以在学生成绩单上“突出政治”了。学生们领了成绩单高高兴兴地放了寒假,可老师们却还有几天忙碌,譬如,写个人工作总结,交流工作总结,评比老师工作等次,校产清理等等。而秦小恒和吴老师比大家更忙,他还必须迎接上级领导对夜校扫盲工作的检查验收,全公社共有好几十个扫盲点,秦小恒所教的扫盲班是滨洲大队二个班中的一个。此次,滨洲大队扫盲工作是全公社重点检查的对象之一,检查的方法是一“听”,二“看”,三“谈”,四“考”。  检查组来了,他们各提一个包儿,来到“教室”,先听秦小恒汇报。秦小恒早有准备,作了流利的口头汇报,而且汇报得有条有理,有根有据,检查组的领导非常满意。然后,他们看了看墙上的毛主席语录,又看看黑板、桌凳,又翻看学员的识字课本、作业本。接着又叫了几位姑娘参加座谈,陈爱琳也在其中。  “你们的秦老师是不是坚持每晚教学?有无缺教的情况?”  “他从没缺教,下雨下雪都来上课。”陈爱琳抢着回答。  “学员中缺课的多不多?”  “缺课的不……不……。”陈爱琳又抢着回答,想说“缺课的不多”,觉得这样回答不好,想必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套出咱们夜校工作的缺点,又连忙改口道,“我们学员中没有缺课的,即时有特殊情况,也是请了假的。”  检查组中的一个胖子笑了笑,说:  “你们的作业是怎样做的?”  “抄写,听写,写便条,写信等一些。”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地回答,说完,脸上透出羞红的润色。  ……  “你们对秦老师看法如何?”  “这个问题还是由班长陈爱琳回答,他是秦老师的得意门生呢。”几个姑娘嘻嘻哈哈地说。  “什么得意不得意,就算得意又咋啦!……你们就不得意啦!……我们这些夜校学员没有哪一个不喜欢他的,在他的辛勤教育下,我们都认会了一、二千字。”陈爱琳大大方方地说着,将搭在肩上的辫尾花蝴蝶结向脑后一甩,“现在我们大多会写信,会写农村常用应用文。”说完,又朝站在一旁的秦老师瞟了一眼,红着脸,微笑着坐下。  “好吧,口说不为凭,举手见高低,现在我们要考考你们。”胖子总是那么微笑着说。  考试开始了,姑娘们各自上位。第一道题是听写,“考官”严肃地报着生字,学员们认真地写着,也有个别学员一时写不出某个字,用笔端顶着嘴唇的。第二道题是写一份借条,内容是代表本生产队向邻队借三辆板车。第三道题是向自己的亲友写一封信,汇报自己夜校学习文化的情况。学员们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站在一旁的秦小恒心蹦蹦直跳。学员们的成绩好坏,直接关系到夜校教学工作的好坏,如果姑娘们考砸了,这半年的扫盲工作教学也就付之东流了。个人的得失是小,滨州大队的名誉是大。大队支部书记、陈爱琳的爸爸陈寿河多次向王校长交代,要抓好扫盲教育,咱们滨州大队的夜校教学工作一定要走在前面,绝对不得落后,如果出了问题,要追查责任的。一想到这里,秦小恒不免为前几天的那件事而后悔了。那天,大队陈支书、分管小学教育的尤副书记、王校长、秦小恒、另一夜校扫盲教学点的吴老师在一起商量迎接上级检查扫盲教育的事,尤副书记怕学员经不起考试,便提议找几个读过书的姑娘们代考,这样应付检查就更有把握,王校长不作声,吴老师喜得眉开眼笑。可秦小恒偏偏不同意,说自己的这个教学点有把握通过检查,不必麻烦尤副书记找人代考,不信可问问陈爱琳。在一旁的吴老师对秦小恒挤眉弄眼,暗示他收回这一建议,见他无动于衷,不免异常恼怒,心里直骂他是个傻子,笨猪。既然老师有把握,尤副书记也就没说什么了。现在,如果学员们成绩合格,那自然皆大欢喜,否则,自己绝没好果子吃,弄得不好,恐怕民办老师也当不成了。  “做起了,交卷!”陈爱琳说着,润红的脸上透着笑意,拿着考卷递给胖子。她的话打断了秦小恒的忧虑,似黎明的曙光,驱散了他心头的乌云。学员们陆陆续续交卷了,检察组当场改卷。陈爱琳95分,名列第一,其他学员分别得了80多分,70多分,最低的也在60分以上。  检察组的同志满意地称赞道:  “完全合格!”  秦小恒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高兴地笑了起来。高兴之余,他又想到了吴老师的扫盲教学点,如果他的教学班验收不合格,自己也是要挨骂的。于是,他忧心忡忡地向吴老师的教学点走去。沿街西去,过了小学,出了街口,远远地望着尤副书记、王校长、吴老师及几位检查组同志迎面走来,他们有说有笑,春风满面。不用说,这个教学点一定验收合格,秦小恒心里非常高兴,急忙上前同领导们寒暄了几句。尤副书记、王校长忙问秦小恒夜校教学点的检查情况,当得到秦小恒报喜的答复后,都高兴地笑眯了眼。这时,大队陈书记也匆匆来到了,当他得知两个夜校教学点的检查验收都非常合格,心里喜滋滋的,连忙称赞着说:  “感谢王校长,感谢老师们!咱们滨州大队的扫盲教育向上级交了一份良好的答卷。”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9章 佳晶春野逗小恒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9〉    佳晶春野逗小恒     冬去春来,大地从沉睡中苏醒,和煦的阳光,温暖的春风,催发了萌动的万物。春姑娘勤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彩笔,给迎春的植物涂上了斑斓的色彩。麦苗儿喝足了雪水,在阳光的催促下开始挺腰向上。绿肥的豌豆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亮光,那白蝴蝶般的花芽还在绿梗中蕴育着。黄色的菜花儿刚开不久,远远望去,菜畦里黄里见青,青里见黄,青和黄混杂着。水田里长满了红花籽或蓝花籽肥田草,红花、蓝花还没到开的时候,远远望去,像一块块绿色的地毯盖在田里。在路上,在田埂上,还有那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地在人们的视野中闪动着。在这僻静的野外,一对青年男女在悠闲地穿行,女的握着小铲,在野草丛中俯身挖着藜蒿根——一种白色鲜嫩的根茎,可口的野味菜。男的提着竹篮,亦步亦趋,跟随着如花的女郎。  这个礼拜天的野外活动,是李佳晶主动约好的,她要把陈永旺托人求婚的事告诉秦小恒,并借此逗逗他,考验考验他。  “小恒哥,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李佳晶羞红了笑脸,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着他,眸子中透出迷人的情意。这是她第一次亲切地叫他“小恒哥”,秦小恒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幸福的感觉顷刻间流遍浑身血脉。  “晶妹,什么事?快说!”他也是第一次叫她“晶妹”。  “先莫急嘛,在告诉你之前,我先打个招呼,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激动,要冷静,行不?”  “好了好了,行,行,快说!”  “那我就说了。”李佳晶瞥了他一眼,说,“二十几天前,也就是春节前,大队陈书记的老婆托咱们小队的张队长的老婆黄婶娘来我家做媒人提亲,要把我介绍给陈永旺,做陈书记的儿媳妇。这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但不说总觉得对不起你。”  秦小恒一听,如五雷轰顶,大脑昏昏然如坠云雾,但他到底不相信她会答应此事,便急着问:  “你们的态度怎么样,应该是拒绝了吗?”  “唉,咱妈没明确表态,人家又到公社找我爸,爸爸的意见我不知道。”  “那么,你的意思——”他的心开始乱了,脸色也变得铁青。  “我一个弱女子,能表什么态?还不是征求父母的意见,唉……听天由命呗。”她装出一副为难而苦恼的模样,眼睛则偷偷地瞅了瞅一脸愁云的小恒哥。  “你怎么这么懦弱,要抗争,绝不做第二个祝英台!”秦小恒着急地说。  “哎,自古以来女儿就是菜籽命,撒在肥处是肥处,撒在瘦处是瘦处,我能怎么办哪。”她心里暗暗笑着,又瞥了她一眼。  “怎么办!现在是自由恋爱,当前的文化大革命,不是大破四旧,大立四新吗?一些小时候说了娃娃亲的,女方不都是向男方要回了‘生辰八字’吗?你爸在会上不是振振有词地痛斥包办婚姻,提倡自由恋爱吗?”  “你也太幼稚了,公社党委书记的女儿的婚事他能不管吗?他能完全让你自由恋爱吗?……干部们很多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毛主席都批评一些干部,社会主义革命革到自己头上了,就受不住了……”  “这……这……这么说,你要听命于父母?”他脸上惨白了。  “至少要尊重父母的意见。”她仍装得一本正经,瞧了瞧他那副可怜相。  “你个人到底什么态度?”他非常害怕地问。  “我嘛,心中还是有你的,不过,我担心斗不过父母,尤其是那可怕的爸爸。”  “不!不!你一定要抗争,一定要抗争!”他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瞪着血红的眼睛嚷嚷道,“晶妹,咱们不是说过吗,‘海枯石烂不变心’,祝英台、梁山伯的悲剧决不能在我们身上重演啊!”他拖着哭腔说。  “小恒哥——冷静些,人生充满风雨,不可能事事如意。不过,我永远把你当着我的亲哥哥,你也永远把我当着亲妹妹,咱们永远是兄妹!”  “这么说,你是间接地告诉我,咱们以往的关系结束了。是不是?啊!”秦小恒大脑已昏昏沉沉,不能自已。  “我可没这么说。”  秦小恒觉得李佳晶今天约自己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结束二人的恋爱关系,只不过语言委婉些罢了。他真希望此事是一场夜梦。但无情的现实如晴天霹雳,来得这么突然,这么令人心碎。他完全崩溃了,青梅竹马、十年同窗啊,近二十年的感情就这么闪电般地被击毁了。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陈永旺那可恶的嘴脸,他,书记的公子,供销社采购员,商品粮户口,家中有钱有势……这场感情大战,我斗得赢吗?想到这,他双眼无神,矇矇眬眬地向前走着,手中的竹篮不知掉到何处,眼前有一条横着的已干枯的沟渠,他也像没看见的似的,一脚踏去,“扑”的一声,跌入沟底。李佳晶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呼唤:  “小恒哥——小恒哥——快上来!快上来!”  秦小恒跌倒在干沟里,昏昏然,嘴里不知哼哼着什么。  “小恒哥,快上来,刚才我是逗你玩的,也是考考你对我是不是真心,我是宁死也不会答应陈永旺的,我已经把他推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了,我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快上来,快上来!”她边说边哭了起来,她为自己逗他逗过了头而后悔,不该弄得他这样伤心,她为他而心疼。  好一会,他才挣扎着坐起来,扭转头,向她望了望,看她那焦急的神情,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他勉强站起来,脚步向渠边挪动。到了边缘,她一把拽住他的手,将他拉了上来。他倒在草地上,眼望着蓝天发愣。她坐在他的身旁,泪眼汪汪。一会儿,秦小恒说:  “晶妹,刚才你是怕我摔死,才哄我上来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的逗你玩的。陈永旺托人提亲是事实,但被我严词拒绝,早知你这么不经逗,我是绝不会逗你的。这下相信我了吧。”佳晶边说边用手帕为他擦脸上的冷汗和灰尘。  “是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摸我的心!”她边说边拉起他的右手,向自己胸口上挪动。秦小恒这才开始相信他,如梦醒来,一种从没有过的激情使他把刚才那种忧虑忘得干干净净。他依偎在她的身旁,任凭自己柔软的手在她身上游动,仿佛自己是一条鱼,一会儿游过平静的水面,一会儿游到波浪中,不时的用嘴吻吻那突起的浪花。他们又双双平躺在如毯的绿草地上,仰望着碧蓝的天空,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忽而又拥在一起,狂热地亲吻着,他们完全陶醉在缠绵的云雾里,彼此得到了那如雨倾注的爱的抚慰……  忽然,他们发现远远的人影,这人影渐渐清晰。他们急忙站起来,兴奋后的疲劳淡淡地映在两人微红的脸上,他们相互笑了笑,又一个握铲,一个提篮,在绿草地上寻挖野藜蒿根了。  这时,秦小恒觉得腿有点痛,看看自己沾灰的裤子和附有泥土的球鞋,不禁笑了起来。李佳晶也发现自己裤管、鞋上沾满泥灰,不免嗔怪起来:  “就是你,把咱弄得这样脏!”说着,一个土疙瘩扔了过来,砸在秦小恒的屁股上。他也赶上几步,用竹篮碰了碰她的臀部,笑着说:  “也不能全怪我,谁叫你诳我的。快回吧,我的双腿都摔疼了。”  他们一前一后往回走。太阳已升高了,暖烘烘地照着大地。路边的野花在笑他们那泥裤泥鞋的模样。离村庄不远了,他们觉得这幅模样恐惹人笑话,还是分道而行要好。临别时,李佳晶嘱咐道:“回家换好衣服、鞋子,到我家来一趟,我妈最近情绪不好,好像有什么心事,咱们陪陪她,同他聊聊,或许她高兴点。”  “什么心事?会不会是陈永旺提亲之事?”  “不是的,据我的观察,可能是另有原因。我问妈,她不说,我多问几句,她就不耐烦地说,女孩子家少管大人们的闲事。我想她有可能在生我爸的气,爸爸通常一个多月回家一趟,除了带些香油、花生、糯米、烟等东西外,其他的就是惹妈妈烦恼。不过,爸爸对我倒是挺关心的,叫我多多温习一下高中的功课,今年九月就可推荐上大学了。”  “佳晶,到那时,可别忘了我,咱是蚂蝗搭了鹭鸶的脚,甩也甩不脱的。”他说完一阵憨笑,她的眼睛也笑成了一条线。  秦小恒急忙回家,洗了脸,换了衣服和鞋子,便匆匆来到李佳晶家。见堂屋里没人,便转入房间,见母女俩倚床而立且默不作声,秦小恒亲热地叫了声:“汪妈,您好!”  汪妈抬起头,作笑脸道:“嗯,你来啦,坐——坐吧。”  秦小恒本想按佳晶的嘱咐说些开心的话,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想来想去,终于开口了:  “汪妈,今年您家可要双喜临门呢!”  “什么双喜临门?”汪妈毫无表情地说。  “李书记就要当一把手啦,秋天佳晶就可上大学,这不是双喜临门吗?”  “嗨!我看恐怕一喜不喜呢。”汪妈瘪瘪嘴说。  “妈——,您怎么尽往坏处想!”佳晶不高兴地说。  “你们知道个啥,她爸爸只是个代书记,还有一个童副书记也在争这个位子呢,并且,有人传言……”汪妈觉得后面的话实在不便说,表情也十分痛苦,便“唉”了一声止住了。汪妈到底有何心事,“有人传言”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愿把内心深处的苦痛告诉他们,更不想让女儿也像自己那样受心灵的折磨。  汪妈不便说的话,女儿也不追问,秦小恒更不便开口,不过,他也好像在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此时房间内一片静寂,像无人似的,空气也好像凝固了。秦小恒后悔自己不该来,弄得人家母女不高兴,便起身告辞。佳晶叫他吃了饭再走,汪妈也下厨房去了。李佳晶示意他一同到厨房去。汪妈在锅里弄着,佳晶在灶前添柴。秦小恒见水缸里水不多了,也挑起水桶,去河边担水。见秦小恒出去了,汪妈对女儿说:  “晶儿,你要听妈的话,与恒娃子来往要注意,只能做同学交往,要隔离一些尺寸,因为你还要读大学呢!”  佳晶心里很不高兴,说:  “妈,人家恒娃子那点不好!……我知道怎样与他交往的,你放心!”  母女俩将家里好吃的东西,如鸡蛋、糯米、花生、肉等做了七、八碗,有的菜还浇上了香油。  秦小恒像过年一样,美美地吃了一顿,打着饱嗝回家。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0章 胡大伯监考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0〉    胡大伯监考  自从夜校工作顺利通过检查后,秦小恒就只负责白天教学,工作比原来轻松了些。他一如既往地抓学生的思想政治工作,抓班干部的培养和使用,抓少先队的工作,并经常用雷锋的事迹教育学生,掀起学雷锋的高潮。经过几个月的探索和研究,他深深体会到,要带好一个班,光靠班主任独打鼓独划船是达不到目的的,必须建立一个强有力的班委会,使他们成为班主任的得力助手。班委会是整个班级工作的火车头,而班主任则是该火车头的发动机。因此,严格要求班委会干部,是培养班干部的一个重要方面,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秦小恒有了这一批“左膀右臂”,班级工作如虎添翼,学校布置的各项政治任务,他们班都能率先完成。如办心得体会专栏,他们班很快就能写出学习毛主席语录后的体会,写出学习《雷锋日记》后的体会;办大批判专栏,他们也能写出批资产阶级智育第一、批林批孔、批农村资本主义小生产的文章。所以,他们班政治空气浓厚,各种专栏专刊布满了四围墙壁,学雷锋做好事层出无穷,每日清洁卫生检查总是有一张“最清洁”的红纸条闪耀于教室门上。  在抓班级工作的同时,他还致力于研究新的教学方法。在此方面,王校长组织老师们学习《毛主席论教育革命》中的最高指示,在此文化大革命中,中国人民视毛主席的著作、语录、讲话为最高指示,毛主席思想“是马列主义发展的顶峰”,“是颠扑不破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近期学习最高指示,主要有三条:  其一  “改革旧的教育制度,改革旧的教学方针和方法,是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  其二  “十大教授法:1 启发式(废止注入式);2 由近及远;3 由浅入深;4 说话通俗话;5 说话要明白;6 说话要有趣味;7 以姿势助说话;8 后次复习前次的概念;9 要提纲;10 干部班要用讨论式。”   其三  “现在的考试,用对付敌人的办法,搞突然袭击,出一些怪题、偏题,整学生。这是一种考八股文的方法,我不赞成,要完全改变。我主张题目公开,由学生研究,看书去做。例如,出二十个题,学生能答出十题,答得好,其中有的答得很好,有创见,可以打一百分;二十题都答了,也对,但是平平淡淡,没有创见的,给五十分、六十分。考试可以交头接耳,无非自己不懂,问了别人懂了。懂了就有收获,为什么要死记硬背呢?人家做了,我抄一遍也好。可以试试看。旧教学制度摧残人才,摧残青年,我很不赞成。”  为了进一步搞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新形势下的教育革命,王校长不仅组织老师们深入学习最高指示,而且让大家开展热烈地讨论,进一步领会其思想实质。老师们人人写心得体会,办公室的墙壁上贴满了老师们的佳文。王校长还多次指示,研究“十大教授法”可以请贫下中农提意见,期末考试也要请贫下中农监考,至于如何监考,由各班老师自行研究执行。  在具体工作中,秦小恒请贫农胡大伯一起研究“十大教授法”,胡大伯听了秦老师所讲的“十大教授法”后直摇头,说,秦老师,我教娃子们种庄稼还有一套,研究“十大教授法”,我是绝对不行的,胡大伯终于笑而拒之。  转眼到了期末,秦小恒在考前几天就邀请胡大伯期末监考,这时他欣然应允。关于考题的要求,学校强调下面几点:1 考题要突出政治。2 各平行班题目可以不一样,根据本班实际拟题。3 题目要新颖,有创见。4 不准出偏题和怪题。5 试题公开,至少考试前两天把试题张贴在教室后面的公布栏上。各科教师早早地把精研细究拟出的突出政治的考题贴上了墙,可学生们却无暇细看。有的学生只眼光一扫,还以为是贴得什么心得体会,或是什么大批判文章等。  考试开始了,胡大伯前来监考,表情严肃地坐在讲桌后,瞪着圆圆的眼睛扫视着学生。秦小恒则立于讲桌一侧。考试是开卷考试,学生完全可以看书,教室里“哗啦哗啦”的翻书声不绝于耳。答卷时,学生们有的伏案作答,有的答不出急得搔头抓耳、汗流满面,有的干脆抄别人的。胡大伯吼了一声,不让抄,把学生们吓了一大跳。秦小恒连忙附在胡大伯耳边轻声说,这是现在提倡的,是教育革命的大趋势,上级有这样的指示,不懂的,抄一遍也好。听说上级有这样的指示,胡大伯便再不言语,但他心里实在搞不懂:老子活了几十岁,还没听说过考试可以公开抄别人的,清朝科举制度、解放前的文化教育、文革前的中国教育,考试都是极严格的。他实在憋得难受,便轻声问秦老师:  “秦老师,既然考试可以抄别人的,又何必派人监考呢!这不是六个指甲抠痒,多此(指)一举!”  胡大伯的这一道问题,还真把秦老师给考住了。他想了想,只含糊地说:  “这……这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咱们只负责考场上不出事,收完卷子就行。待会儿,您还要监考,学生们朗读课文,进行口试,这判分的权利归您呢。”  收卷时,班上竟有一名男生交了白卷,除了写上他自己的堂堂大名外,其他的一字未写,他大汗淋漓的脸上映着羞答答的傻笑。其实,他平时并不傻,因为他知道咱们中国有一个“白卷英雄”张铁生,还有一个敢于“反潮流”的女学生英雄黄帅,都是他的好榜样。  口试开始了,学生们选读课文,当然大部分是毛主席语录,学生们早就读得滚瓜烂熟的。胡大伯坐在讲台上,秦小恒坐在一侧。学生们挨个儿上台朗读,胡大伯逐个判分,秦小恒只负责记分。胡大伯根据学生声音的大小、快慢是否流利来判分,至于是否普通话、抑扬顿挫他完全不管,口试结束,秦小恒将记分册递给他看,他本不识字,便摇摇头说:  “秦老师记的分,我相信。”说罢,起身告辞。  “胡大伯,今天耽误了您的农事,很对不起!”  “别这么说,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咱总要做点事呢!”说着,望着学生们笑了笑,便径直走了。  这一年,秦小恒由于工作中政治挂帅,各项成绩突出,被评为先进教师。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1章 局外情侣歌荷莲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1〉    局外情侣歌荷莲  秦小恒捧着鲜红的金字奖状兴冲冲地回家,在路上远远地看见了李佳晶迎面走来,心想,我正要向你报喜呢。不知是特有的敏感,还是李佳晶表情变化太大的缘故,在两人相距不到近十米远时,他发现她神色焦灼不安。  “佳晶,怎么啦!”  “我妈病了,快与我去请医生!”  他们很快来到大队合作医疗室,请赤脚医生尤医生出诊。这时候的农村大队医生一般称为赤脚医生,本指打着赤脚下乡,到农户家或者深入田间地头为农民看病的医生,喻指服务周到、风雨无阻、贫下中农欢迎的好医生。尤医生见是李书记的女儿来请,更不敢怠慢,急忙整理好药箱,秦小恒一把接过,背在肩上。三人急匆匆来到李书记家,见汪妈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干枯的嘴唇似乎微微颤动,散乱的黑发里夹杂着些许银丝。尤医生急忙给汪妈量体温,然后“望”、“闻”、“问”、“切”均仔细进行。李佳晶询问道:  “尤医生,我妈的病要紧不?”  “……不太要紧,可能是心情不好,食欲不旺,导致营养不良,身体虚弱,抵抗力下降,此次高烧,很有可能是感冒。……如果感冒药吃不好,再吃奎宁——作为疟疾治疗。”  秦小恒心里怨道:虽服务态度好,但医疗技术欠佳,尽是些“可能”、“很有可能”、“如果”、“再”之类的判断。  尤医生为汪妈肌注后,又包了两个种类约十几粒药丸,收了5分钱,再三叮嘱后,才冒着炎热离去。  一会儿,屋外传来自行车停立的“咔嚓”声,随即走进一个人来,他就是公社党委代理书记李长青。高高的个子,浓恶的眉毛,蜡黄的脸,胡子拉碴,肥大的肚子把白色圆领汗衫拱得老高。  “爸爸,您回来了!”佳晶惊喜地招呼着爸爸。  “李伯伯,您好!”秦小恒显得彬彬有礼。  “嗯……嗯……”李书记扫视了一眼曾一个多月没回的屋子,鼻子里应了两声,轻轻走到卧房间。见妻子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关心地问道,“晶她妈,怎么啦!身体还好吗?”  汪美姑将头扭向一边,不理睬他。他又俯身问道:“你妈,到底怎么啦,莫非……病了?”见妻子还是不语,便对一旁的佳晶、秦小恒说,“你们俩出去一会,哦!佳晶去给我做饭,我肚子饿得慌!”  两个年青人退出后,这两口子才言语起来。  “你还有这个家!你还会回来?”汪妈翻过身来,气愤地怨道。  “谁没有家?这不就回来了嚒!”他勉强笑着。  “你知道么?你在外面干的那些肮脏事,人家都讲得天花乱坠,老娘都为你气病了!”妻子索性坐了起来,身上都急出了冷汗。又说,“你把那两个臭婊子接回家,老娘我立刻就走,绝不碍你们的眼。”  “美姑,别听信谣言,哪有那样的事。现在,咱们要团结,要办大事……童副书记与咱争位子……你要顾这个家呀,要是我这颗大树倒了,咱们这个家全完啦!”李长青神情沮丧,全没了往日党委书记的傲气。  汪美姑不再理他,又躺下侧向墙边。李长青耷拉着脑袋,咝咝地抽着闷烟,大脑里翻江倒海起来:卫生院章护士、农科所肖姑娘,年青貌美……人家又情意绵绵,小鸟依人、……,英雄难过美人关呢……我也对得起她们,入了党,提了干,一个升为护士长,一个当了副所长。……谁他妈定的狗屁法纪,军婚判三年,知青判八年,偏偏小章的未婚夫是现役军人,小肖是武汉下乡的知识青年……难道老子要判十一年刑?党籍可抵三年,干部职务、工作籍可不可以抵八年?……他妈的×,还揭发老子下乡住队时发展什么“糯米香油”党员、“芝麻鸡蛋”党员,他就没发展这样的党员?  他越想越气愤,越气愤越着急,思绪又回到近期奔命的事情上:  本族的李老前辈白髯翁熟读经书,交际很广,大儿子李伟青曾和本县县委常委、分管政法工作的魏书记是同窗挚友,感情甚笃,李老与其子李伟青曾多次到魏书记家做客。李长青便把白髯翁作为救命稻草,求他携礼拜访魏书记,将别人揭发的男女作风问题压一压。作风问题嘛,只要对方不告,说有则有,说无则无。李老全力护驾,要保本族这颗大树,火速赴县城,求魏书记网开一面,将这“可有可无”的事压一压。魏书记觉得很为难,只说待调查清楚再说。几番拜访,李老得知魏书记在县公安局刑侦处工作的儿子魏鸿华与媳妇3个月前裁了离婚证,1岁半的孙子判给了魏鸿华。李老是有心人,连忙说能否为鸿华续弦,介绍一个才貌双全的黄花闺女。鸿华大喜,魏书记也十分高兴,还说此事拜托李老,事成后重谢。李老便直说了,此闺女就是李长青的独生女李佳晶,年方二十,高中毕业,在滨洲是一流女子,绝代佳人,大队陈书记的公子托人说媒,她都没答应。直把魏鸿华说得口水都流出来了。白髯翁李老立即返回,将此事与李长青商量,还特别强调说,事到如今,只有丢車保帅,这个“丢”,也不是全丢,是指佳晶不可能圆大学梦,虽说是给鸿华续弦,但人家不到二十三岁,仅大佳晶两岁多,年龄很正常,她以后还是有好工作好地位的,是会享福一生的。如果不这样,就只有車帅两丢了,父亲成为阶下囚,女儿在农村啃一辈子黄泥巴,那就不是现在的李府千金了。你仔细掂量掂量。  正当李长青“山重水复疑无路”时,李老前辈的救命之策不能不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老前辈为李长青所指出的光明与黑暗两条路,李长青考虑了许久,他长吁短叹,认为也只有用女儿的婚事来换取自己的政治资本了,也就只有委屈我女儿了。  今天他回家的目的就是与妻子摊牌,为了不使妻子发怒,李长青思考着对策,谈话时,隐瞒鸿华结婚有子。  “美姑,你刚才说的事完全是别有用心的人造谣所传,甚至还有人将这些事向县里有关领导写了揭发信。多亏李老前辈出面,同县里政法委魏书记通融,才将此事压了下去。魏书记德高望重,在县委中是很有威望的。只要他肯帮忙,咱这公社党委书记的第一把交椅谁夺得了?”他望望妻子,见他听得很认真,便清了清嗓子,开始涉及谈话的主题,“这次咱们家可是双喜临门,当然也是得亏于李老前辈的牵线搭桥。魏书记的儿子魏鸿华二十二岁,一表人才,且在县公安局刑侦处工作,李老为佳晶和鸿华牵红线,人家满口答应,过几日来相亲。你说,这不是缘分吗?这也叫‘龙配龙,凤配凤’,门当户对呢。”李长青一口气说了这些,碎沫沾了两嘴角,伸出沁了汗珠的右手在嘴角左一下右一下地擦着。  美姑瞪大了眼睛,被提亲之事惊呆了,事情显得太突然了,她显然难以接受,便严厉地说:  “咱们晶儿不是快要‘推荐选拔’上大学吗?如果这么早就结了婚,不是断送她的前程吗?她还要读书呢!”说完,撅起嘴巴,两眼斜视着丈夫。  “你能不能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了,现在咱们是商量嘛,暂时还不能告诉她呢。”  “反正我不同意!女儿读书是大事!”美姑声音小了些,态度却十分坚决。  “实话给你说吧,这件婚姻大事关系到我的前途,我们一家人的命运,如果得罪了人家,我可能要背冤,不仅党委书记当不成,还有可能判刑坐牢。更谈不上女儿读书了!”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你总是犯了党纪国法,才拿女儿的婚事做挡箭牌,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害了我们娘母子。”  “这都是冤枉的,我有什么办法?你好好想想,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为了咱们女儿的幸福啊!……只要我这颗大树不倒,什么都好办。”  ……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李佳晶与秦小恒做好了饭菜。佳晶今天格外高兴,因为爸妈谈了这长时间,想必一定谈得很和气,很高兴,妈的病也好得快些,医生说,这叫精神疗法。她隔着墙壁亲热地呼唤爸妈吃饭。喷香的菜摆了大半桌子,秦小恒要走,佳晶拉他吃饭,小恒看了看李书记,李书记也示意他吃饭。秦小恒家哪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到这里吃一顿饭,就是过一次年。既然李书记叫自己吃,不吃白不吃,何况自己还帮忙做了菜的。李长青搀扶着妻子就座,四人各坐一方。吃菜时,秦小恒十分拘谨,每一碗菜,佳晶爸爸不动筷,他是绝不敢先拈的。他不像上次狼吞虎咽,而是做出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也不敢正面瞧一下李书记,只轻嚼慢咽地吃个半饱,就放筷了。  吃罢饭,佳晶对爸爸说:  “爸爸,您陪妈妈多聊聊,我要到队里办宣传专刊。”  李长青巴不得女儿出去,自己好单独与妻子谈谈大事,便满口答应。待两个孩子出去了,李长青便继续做妻子的思想工作,比做章护士和肖姑娘的思想工作还要耐心、还要深入细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汪美姑为女儿不能上大学而痛苦,越想越伤心,不禁泪洒衣襟。  李长青又请来白髯翁李老前辈,李老秃顶银发,双鬓如雪,白胡悠然,微凸的两颊白里透红,精神矍铄,双目迥然有神。他微笑着来到侄媳面前,习惯地用右手捋了捋白胡,坐在侄儿端来的条凳上,望着侄儿诡秘地一笑,打开了话匣:  “美姑啊,长青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当干部的哪有不犯错误的,事到如今,思悔是思不转来的,只有采取补救措施。如同下象棋一样,人家要将你的军,目前只有用車来保帅,如果帅丢了,你这个家就全完了,就会从天堂走向地狱。佳晶能和县衙大书记的公子婚配,是你们家的福分。再说,这婚姻之事,缘分在上——九分缘分,一分人意。佳晶与魏家公子是上天作美,天作之合,天意难违呢!听我的劝告没错,你们就答应这门亲事吧!……”  汪美姑听得疑疑惑惑,心里动摇了起来。她考虑片刻,也认为只有这样了,但又担心女儿不同意,怕因此闹出事儿来,便揉了揉微肿的双眼,说:  “现在讲自由恋爱,父母不得包办,一切由女儿作主,她若愿意……就愿意,她若不答应,你们也不要为难她。”说完,簌簌泪下。  李老望着长青诡谲地一笑,长青也现出苦涩与无赖的笑意。汪美姑含泪离开,他们继续商讨着如何做佳晶的思想工作。  李佳晶并没有去办专刊,而是同秦小恒一道划着小木船去湖里摘莲蓬去了。佳晶坐在中舱,秦小恒撑着船在绿叶与荷花中穿行,小船像一条鱼儿在无边的绿浪中悠闲地游弋,船底摩擦着带刺的荷梗,吱吱作响。船弦边高高的荷叶,偶尔倾向船舱,从荷叶窝状的底部溜出晶亮的水珠,溜到佳晶乌黑的秀发上,滚到红润的脸上,又滴到高隆的淡红褂儿的胸上。她索性站起来,眺望着无垠的绿荷,各色各样的荷花,令她目不暇接,她完全陶醉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色中。  “晶妹,有一朵荷花最美丽,她亭亭玉立,妩媚多姿,你仔细看看,是那一朵?”  “这一朵……不,那一朵,不,那一朵!……那一朵!那一朵!……”她环顾四周,指指点点,总觉得一朵更比一朵美。  秦小恒扑哧一笑:  “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的最美荷花不就立在船中吗?”  佳晶眨了几下眼睛,脸上泛起红润,望着小恒笑着,像一朵笑开的荷花。她也笑着说:  “我们的最美荷叶不也就立于船头吗?”  这时,从浓密的荷叶中穿出一条小船,像一条浮出水面的泥鳅,向他们溜过来,船上传来一老翁恶狠狠的声音:  “你们给我听着,这里是禁区,要摘莲蓬,请到禁区以外,要不,我连人带船一齐带走!”  他俩心里明白,“管湖三年断六亲”,不能得罪管湖佬,秦小恒连忙赔笑道:  “大爷,我们在这里游玩,欣赏欣赏荷花,出去时让您检查,绝不会偷摘您的莲蓬,更不会倒您的莲籽。”  两船渐渐靠近,老翁定睛一瞧,一对青年男女好不潇洒,男的英俊健壮,女的似一朵鲜艳的荷花,以为他们是一对新婚夫妇,便开了恩:  “注意,只准吃,不准带,……吃坏了肚子我不负责!”老翁说着,一篙撑下去,小船儿又像泥鳅一样钻进荷叶丛中,眨眼间便消失了。  他们似乎有了通行证,便无忧无虑地寻采嫩莲蓬,采了好几个,佳晶就要品尝,小恒忙说:  “慢着!咱们对对诗,谁对上了,谁先吃。”  佳晶放下已掰开的莲蓬,笑着说:  “我先出对,行不?”  “行,你说吧!”  “好,你听着!”佳晶摇头晃脑,皱起眉头,说:  “船在莲中行。”  “人在画中游。”小恒稍作考虑,便答了出来。他忽然看见一蜻蜓倒立荷包,便说:  “听着!我出上联——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她毫不思考地答了出来。她挪过来,坐在中舱横木上,情不自禁地吟道:  “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他接口诵道,又仔细地瞅了瞅如花似玉的佳晶,说:  “天上掉下七仙女。”  “地上出现放牛郎。”她也瞅着他,投去一个媚眼,又嫣然一笑。  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她喜欢他健壮的体魄,富有弹性的胸肌,喜欢闻他醇厚的汗香。她的辫尾红蝴蝶歇在他的背上,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脊背……他们两颗心在爱的海洋中荡漾着。  他们终于松开,吃起了鲜嫩的莲蓬,佳晶掰开一粒白净如玉的嫩莲往他嘴里塞去,他尽情地享受着甜蜜的美味。肚子吃得差不多了,两人不敢再吃。他瞅瞅她,情意绵绵地说:  “妹是哥的叶边花”  “哥是妹的花中莲”她羞涩地将头倒向他的怀里。  “绿映红花花更美。”他抚摸着她的头,闻着她那再熟悉不过的发香味。  “花伴绿叶永相随。”佳晶沉浸在爱的抚慰中。……不知不觉中,她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四季歌》 :  “春季到来绿满窗,  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  打得鸳鸯各一方。”  秦小恒听着,心中怏怏不悦:“什么‘无情棒’!什么‘各一方’!你再唱一首我喜欢听的。”  “好吧,唱就唱呗,包你满意!”她又扯起清脆的歌喉唱了起来:  “春季里(么)到了(者)水仙花儿开,  绣(呀)阁里的女(呀)儿呀踩呀踩青来(呀),  小(呀)哥哥!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呀),搀我一把来。  夏季里(么)到了(者)女儿心上焦,  石(呀)榴花的子(呀)儿呀赛(呀)赛过了玛瑙呀,  小(呀)哥哥,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呀),亲手摘一颗。  ……  歌声在湖中回荡,水鸟们停止了怪叫,片片莲叶像绿色的蝴蝶翩翩起舞,为她伴和着,只有那周围的荷花妒忌地胀红了脸,勉强地笑着。歌声招来了管湖的老翁,他偷偷地将船儿划过来,隐匿在他们附近,免费欣赏着姑娘的歌。  佳晶唱完了这一首,秦小恒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又自己点了一首《送情郎》,佳晶也唱出了兴致,毫不推辞地敞开亮嗓又唱了起来:  “小妹妹送情郎呀,送到那大门外,  泪珠啊一行行落呀么落下来。  天南地北你可要捎封信啊,  别望了小妹妹常把你挂心怀哎呀  小妹妹送情郎呀,送到那村外边,  秋风吹来阵呀么阵阵寒。  情郎哥在外边你要注意冷和暖哟,  被子要掖好别着了凉哎呀。”  ……  “晶妹,唱得好啊,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唱得好,真不愧是学校文艺宣传队里的主演呢!”他十分赞扬地说。  “你知道吗,刚才唱的几首歌在学校里是不准唱的,那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是要受到批判的。我们只能偷着唱。”她羞红着脸说。  “我知道,那就再唱一首《洪湖水•;浪打浪》,好吗?”  “只要你爱听,我就唱。”她甩甩秀辫,再次放开那圆润的歌喉:  “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啊,  清早啊,船儿啊,去呀去撒网,晚上归来鱼满舱。  四处野鸭和菱藕,  秋收满畈稻谷香,  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我洪湖鱼米香。”……  唱罢,佳晶撒娇地说:“恒哥,你也该回敬一首嚜!”  小恒迟疑着,腼腆地一笑:  “好吧,我也为晶妹唱一首。”他清了清喉咙,唱起了《草原情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  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歌声牵动着她的情丝,她又开启朱唇,跟着他唱了起来:  “她那粉红的小脸,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突然,“吭——哧!咳——哟!”几声喷嚏响,将歌兴正浓的二人吓了一大跳。歌声嘎然而止,隐蔽在附近的管湖老翁捏着憋得难受的喉咙,仰起脖子,喉咙里“哇——哇——”地响着,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带痰的浓液,又“吁——吁——”地喘着粗气。歌声没了,老翁知道是自己那极不协调的伴奏所致,叹一口气,摆摆头,懊悔地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红着脸站了起来。双方都瞧见了,老翁笑了笑说:  “姑娘,小伙子,唱得好哇!”  “这老鬼!……”佳晶怅怅地嘟囔着,声音低得只有秦小恒听得见。  “大爷,您就在附近啦,我们可没偷您的莲蓬啊!”  “喂,你们说到哪里去了,莲蓬尽管吃,带……带一点也没关系的。”老翁扯着粗嗓子喊着,笑了笑,问道:  “你们是不是县城花鼓剧团里的‘公子’‘小姐’下乡来啦!”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秦小恒用双手捧在嘴前作喇叭状,大声说:  “如果我们花鼓剧团下乡演戏,我一定接您坐前排看戏!”  “好哇,好哇,我先感谢你们!”话音没落,老翁的小船便隐去了。  他们俩摘了一长布口袋莲蓬,迅速回家了。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2章 佳晶抗婚a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2章〉   佳晶抗婚a  秦小恒大汗淋漓,扛着一大袋莲蓬匆匆走着,李佳晶手撑着绿伞似的大荷叶,遮着头顶,扭动纤腰,快步尾随着他,时而小跑几步,辫梢的红蝴蝶结飞了起来。终于到家了,佳晶人还没进屋,声音已先飞进屋里:  “爸,妈,多新鲜的莲蓬,够你们吃的!”  汪妈倚在床边流泪,听见女儿的声音,连忙扯起衣襟,拭去了泪水。秦小恒卸下肩上的口袋,望着汪妈笑着,佳晶递过毛巾,让他擦汗。  “妈,咋不见爸?”她疑惑地问。  “他……大概回公社去了。”她不知道丈夫到底去哪儿了,随便用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敷衍女儿。  “咱的爸呀,他的革命工作就那么忙,好像没咱们这个家似的。”她拿出一个莲蓬,说,“妈,这莲蓬挺新鲜的,您吃吧。”她掰开莲蓬,取出一粒饱满的绿莲,剥去皮,将白嫩的莲肉塞进母亲嘴里。  母亲咀嚼着莲肉,也咀嚼着连日来的辛酸,望着这一口袋莲蓬,她忽然想起了小恒的母亲沈妈,忙对他说:  “秦小恒,你妈也是辛苦人,你把这莲蓬分一半带回去。”又对佳晶说,“晶儿,拿个盆子来,捡出一半,另一半让他背回去!”  佳晶连忙端来一个大木盆,捡出一部分,秦小恒还要捡,她又退进去几个。在汪妈的多次催促下,秦小恒才提着半袋莲蓬回家了。  汪妈嚼不出莲肉的甜味,只望着心爱的女儿嗟叹。看着妈妈黯然的神色,佳晶担心地问:  “妈,您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吧?您和爸又吵了吗?”  “没……没有,妈的病还没完全好,头还有点疼呢。”她打量着女儿,话题一转,“晶儿,你都这么大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你也该找个婆家了!”  “妈!您怎么这么说?我还想读书呢!”她瞅了瞅母亲那阴郁的脸,问,“妈,今天您怎么问这个,难道——您不想让我读大学吗?”说完,她脸上泛起惊讶的神色。佳晶觉得妈话里有话,便试探着问,“妈,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我嫁人?”  妈妈望着女儿苦笑着,说:  “如果妈给你找个好婆家,你愿不愿意嫁呢?”  佳晶思忖着,妈妈要把自己嫁给谁呢?会不会是恒娃子呢?……不会的,不会的,因为妈妈经常提醒自己要与恒娃子保留一定距离。……那她要把自己嫁给谁呢?佳晶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便羞红着脸,问道:  “妈,你要把我嫁个谁呢?”接着又索性问道,“会不会是恒……秦小恒呢?”  “怎么会是秦小恒呢?你跟他在一起,不是要受一辈子苦?他那个老实巴交的样子,会有什么出息?能办什么大事?”妈妈非常气愤地数落着秦小恒,但马上又换出一副装出的笑脸,不紧不慢地说,“晶儿啊,妈给你找的是县委干部的儿子,一位才貌双全的……吃商品粮的……还说……是在县公安局工作的……好女婿呢!”  “妈,我不愿意,我不嫁!我要读书!”佳晶脸色大变,十分不快地说。  妈妈默不作声,一会儿,沮丧地说:  “这次……恐怕你不嫁也不行呢!”说完,将脸扭向一边,偷偷地拭泪。  佳晶感到愕然,连忙问妈这是为什么,妈妈说,你去问你爸。妈妈再没说什么,佳晶一肚子疑虑,哭丧着脸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一向善于做思想工作的党委书记李长青,在自家做起了女儿的思想工作:  “……爸爸为你找的这个对象就是县委政法委书记老魏的儿子魏鸿华,他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又在县公安局刑侦处工作,要不是你爸有这个地位,这个亲还攀不上呢。……谈婚论嫁,总要有个门当户对,恋爱双方也要面对现实,经济基础,政治地位,个人前途,都是要首先考虑的。我相信,一旦你与鸿华认识,接触不久,你会对他有全新的认识和全新的感觉的,感情嘛,是会慢慢建立的……”  “爸,您别说啦,今天您喝了多少酒,怎么尽说些酒话!”她打断父亲的话。  “爸没喝酒,也没说酒话。今天爸说的是正事儿。我知道你想读书,想上大学,但现在情况有变,你那个大学梦恐怕难以实现。”  佳晶像五雷轰顶,大脑快要爆炸,又像一桶冰凉的水从头顶直浇到脚底,全身都凉透了。她睁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爸爸:  “爸爸,您原先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现在又不想让我读书啊?”  “……晶儿啊,实话给你讲吧,目前爸爸处境艰难,有人要拆你爸的台,抢你爸的位子,污蔑你爸有什么生活作风问题,提拔人情党员等,还向县委有关部门写检举揭发信,搞得满城风雨。我们自家人要拧成一股绳,要从政治的高度考虑前途,要面对现实考虑恋爱问题,要挽救你爸爸,要挽救这个家。……这个家的前途就握在你的手心啊!”  “爸,说了这半天,我才勉强听懂了,难怪妈妈这些日子不高兴,您是说,用我的婚姻来换取您的政治资本,是吗?”她愤愤地说。  “怎么能说是婚姻换取政治资本呢?这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每一个大姑娘很正常的事!”李长青耐心地解释说。  “不!这不正常!我不嫁,我不嫁什么魏公子!……读不成大学也不嫁姓魏的!”佳晶态度显得十分坚决。  “那么……你要嫁给谁?”父亲有些不快地问。  “我……我……”佳晶有些说不出口,因为她从没在父亲面前提起与秦小恒谈恋爱的事。  “谁?你说,你说!”父亲有些不耐烦了。  佳晶羞红着脸,低着头。心想,这应该是向父亲摊牌的时候了。她抬起头,鼓起勇气说:  “爸爸,我与恒娃子在谈恋爱,我喜欢他。”  “什么?你喜欢他?……你敢与恒娃子谈恋爱?你经父母同意了吗?”父亲非常气愤,质问她。  “我现在不就是向您汇报吗?”  “不行,坚决不行!你一定要同他断绝关系!”  “我与他好好的,凭什么要同他断绝关系?”  “现在要顾全大局,不能儿女私情!”  “顾什么大局,还不是要我嫁给那个什么魏……魏鸿华!”  “这就是目前咱家的大局!”  “这是带有封建意识、父母包办的错误的大局!”  “这是我们家庭的利益,也是你的前途的大事,一定要服从!”  “不!恕女儿难从父命!”  “放肆!你——一个公社党委书记的女儿,竟敢背着父母同一个农村娃子谈恋爱,你也显得太大胆!你尊重父母没有?你还有一点家规没有?要是将我弄烦了,我要把你用列子裹着沉水!”父亲恼怒了,瞪着眼说。  “我没有尊重父母?我没有家规?我犯了那一条?我也是这大的人了,有的像我这大都出嫁了,难道我就没有谈恋爱的权利吗?您经常在会上讲,提倡‘自由恋爱’、‘反对父母包办’,难道我还是旧社会的闺女,不能‘自由恋爱’吗?我喜欢秦小恒,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又是十年同窗,他不仅英俊,有才华,而且忠厚善良,品行良好。我们虽然感情很好,但我们的感情是纯洁的,我们始终没有逾越那道珍贵的界限。”佳晶一口气说完,显得非常气愤,脸都涨红了。  “太不害臊,太不像话!咱李家的脸让你丢尽了!”李长青更加恼怒了。  “是谁丢尽了李家的脸?怪不得妈妈好长一段时间愁眉苦脸的,原来是您在外面不三不四的,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现在要我屈就什么魏鸿华,实话告诉您,您就是用列子裹着我把我沉水,我也不答应!”佳晶越说越气愤,态度更加坚定。  “你们……轻信谣言,帮人家的倒忙,这件事,你一定要认真考虑,是挽救这个家,还是毁了这个家?你同秦小恒谈恋爱能挽救这个家吗?……这件事,只有答应,别无选择!”他像以往在乡下住队时向群众下命令似的说。  ……  父女针锋相对,忿忿而散。  李佳晶躲在闺房里,呜呜地哭。哭了一会儿,她才真的考虑爸爸所说的话,如若爸爸所说是实情,那李家的命运就全靠自己对婚姻大事的决断了。她思来想去,辗转反侧——攀龙附凤,进城当贵妇人,真的能“挽救”爸爸?……从幼年到童年,从少年到青年,二十个春秋,我与小恒如兄妹一般,几乎朝夕相处,亲如一家。尤其是那同窗共读之谊,十年相伴之情,还有那花前月下,欢歌笑语,温情脉脉,山盟海誓……最后,她觉得还是不能舍弃秦小恒,因为她早已把心交给了他,她觉得她应该是小恒的人,哪怕将来一辈子啃黄泥巴也心甘情愿……她已经决定了。  晚上,她偷偷地溜到秦小恒家,将此事告诉了秦小恒,秦小恒像挨了晴天霹雳,吓得面如土色,他望着心爱的佳晶,坚定地说:  “你绝不能答应,宁死也不能答应!我秦小恒这辈子不会亏待你的,绝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的。我一定努力工作,干出个人样来!”  她伏在他的肩上呜呜地哭了,此时,没有往日的温馨,更没有往日的激情,只有痛苦与害怕。她深深知道,一向受人倾慕且高傲的党委书记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庶民了,大学坯子就要变成泥鸭子了,一年365天就要在狂风烈日、泥里水里煎熬,一句话,从天堂掉进地狱了。她越想越害怕,禁不住用双手抓他的脊背,边抓边哭边说: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有了你,才使我这样,才使我这样!呜——呜——”  他紧紧地搂着她,生怕那个魏鸿华把她抢去似的。但他们不能久待,近来李家显然对她是特别关注的。  翌日下午,李长青托人唤秦小恒谈话,地点是李老前辈的家。在此之前,李长青决定暂不将佳晶抗婚的情况告诉叔父李老,怕因此影响叔父劝诫秦小恒的情绪。秦小恒心里揣着一团疑云向李前辈家走来。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他无心顾及回转去拿雨伞,任凭雨水洒在头上身上。谈话地点是在李老前辈白髯翁家的堂屋里。堂屋的神墙壁上方用白石灰粉刷的墙壁中间贴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画像上面的横幅是“毛主席万岁”,画像的右边对联是“听毛主席话”,左边对联是“跟共产dang走”。画像下面的神龛早早就被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席卷而去,只剩下一堵光光的墙壁。李老前辈在堂屋里方桌上方的一把椅子上坐着,翘起了二郎腿。白色的长胡须挂在下巴上,挨着蓝色的衬衫,像绿色山腰里流着的一段白色的小溪。他那半睁着的眼望着屋外如丝斜飘的细雨,嘴里轻声哼哼着“敬爱的毛主席,敬爱的毛主席,你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双肘搁在桌边,双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不断轮换地敲打着桌面,在为自己美妙的歌声打着节拍。他的脸上挂着一副为侄儿李长青摆下的这局丢車保帅的美棋而洋洋得意的神色。李长青坐在方桌东边的一条长凳上,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双腿张开,双臂交叉紧贴胸部,双手藏在两边腋窝里。嘴边和下巴的胡子已刮得光光,那青黑色的清晰可见的须根似乎还带着对女儿抗婚的愠色。双眉紧锁,眼睛斜眯着,一副心事重重焦灼不安的模样,那往日党委书记的傲气已荡然无存。汪妈穿着白底蓝花的确良上衣,双手握拳抵在两膝盖的上方,身子稍微前倾,隔着方桌坐在丈夫的对面。她始终是嘟着嘴,忧郁的眼脸挂着哭腔,偶尔用憎恨的目光扫扫丈夫那可恶的脸。  一身雨水的秦小恒来到后,首先客客气气地向各位前辈打了招呼。李老前辈连忙走到厨房,拿来一条毛巾递给小恒,秦小恒接过毛巾,说了声“谢谢!”,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擦了擦湿淋淋的头,把毛巾还给李老前辈。他呆若木鸡的站在三人面前,等待着三位前辈的问话。李老前辈较客气地说:  “恒娃子,坐——坐下吧!”  秦小恒便在李老前辈对面的板凳上坐下,俨然一副学生的样子,在等待着老师们的问话。  李老习惯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收敛了刚才客气地脸色,说:  “秦小恒,今天我们想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您问吧。”他一副怔怔的样子。  “好,那我就直说了。”李老环顾左右,望了望侄儿李长青和侄媳妇汪美姑,又盯着秦小恒说,“听说你在与李佳晶谈恋爱,有这回事吗?”  “这……这……”秦小恒脸红了,他抬起羞红的脸,望了望这三位前辈,嘴里嗫嚅着,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有话直说,不要遮遮掩掩。”汪妈看着秦小恒说。  “我与佳晶一起长大,从儿时的同伴到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我们是有很深的感情,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这么说,你是间接地承认了你们是在谈恋爱,是吗?”李长青追问道。  秦小恒低着头,不再说什么了。  李老前辈站了起来,走到秦小恒面前,提高嗓门说:  “恒娃子,你是一个很好的民办教师,且忠厚老实。但在婚姻大事上,你千万不要打佳晶的主意,我们李家是决不会答应的。现在,佳晶准备与县里公安局的魏鸿华结婚,你以后最好不要与佳晶来往,说得更明白些,你以后不要在恋爱上纠缠她。”  秦小恒大脑里像响起了炸雷,被震得昏昏沉沉的。昨日佳晶都与自己谈过,要与自己同甘共苦,怎么一夜就变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惆怅地说:  “在这个问题上,我要尊重佳晶的意见。”  “我们不需要你尊重谁的意见!”李长青严肃地说。  “你现在不要与她来往,等她结了婚以后再作同学来往,我们是允许的。”汪美姑也认真地说。  “如果你听我们的话,我们李家会把你作为佳晶的好同学对待,以后肯定会在某些方面帮你的。这样,对你的前程也是有好处的。不然的话,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李老又严厉地说。  “希望你认真考虑考虑,权衡利弊!我们说话算话,决不食言。”李长青严肃地说。  “你就听我们的劝告吧,只有这样,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你如果不听劝告,我……我汪美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好起来像善良的菩萨,拐起来是不认人的。”汪妈也带着怒气说。  ……  今天的秦小恒,在李家人的面前,与以往大不一样,似乎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这场面就像生产队里斗争地主、富农、坏分子等五类分子那样,秦小恒实在难以忍受。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他一气之下站了起来,对着三人大声说:  “你们不要再说了!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佳晶的事,请你们不要这样看待我!你们要求我不要与佳晶来往,我……我会……使你们满意的。”他实在不想再听他们的“劝告”,急忙转过身,提起右脚,绕过板凳,又提起左脚,绕过板凳,然后几步跨出大门,在雨中奔向西边自己的家。  这时,雨越下越大,秦小恒在雨中走着,任凭雨点打在自己的脸上身上。他似乎感觉不到雨点对自己的浇打,他感到最痛心的是——李佳晶很有可能与自己分手了。他索性伸开双臂,扬起头,让大雨无情地冲刷自己。快到自己家门了,他用握起的双拳,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前额。这时,沈妈站在门口,看见儿子这幅模样,心疼地叫道:  “恒儿,快进屋!快进屋!不要作凉了!”  他抬起头,迷糊的双眼看见了母亲,慢慢地走进家里。母亲心疼得不得了,一边埋怨儿子怎么这样,一边拿毛巾给儿子擦脸上的雨水,催促他快去换衣服。秦小恒却一屁股坐在堂屋桌边的板凳上,双手交叉搁在桌边,将头枕在手臂上,偷偷地落泪。母亲问他为什么,他不说,母亲急得把他拉起来,将他推进房里,催促他快换衣服。过了一会儿,母亲来到他的床边坐下,亲切地询问倒在床上的儿子。秦小恒终于将刚才在白髯翁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直愣愣地望着房门外,双手握住儿子的右手。好一会儿,母亲转过脸,看着儿子坚强地说:  “儿啊,这是妈早就预料到的事。不要为它急坏了身子,咱们人穷志不穷,你要争气啊!我就不信我儿娶不到一个好媳妇!”  “妈——”秦小恒忽然坐起来,倒在妈的怀里轻声啜泣着。妈妈紧紧地抱着儿子,愤怒地眼里闪着坚毅的目光。一会儿,她推开儿子,坚定地说:  “别哭了!你的能力不比李佳晶差,她不就是有一个当官的好父亲吗,十年兴败许多人,咱们走着瞧吧!”  “妈,你千万不要怪罪李佳晶,这是她家里的人不信任我,与她无关。”  “这个,妈知道!”母亲站了起来,瞪着儿子说,“不要哭了,凭什么哭?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是一个男子汉,你跟我站起来!”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3章 佳晶抗婚b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3章)  佳晶抗婚b  李长青又请来白髯翁李老前辈做佳晶的思想工作,她还是坚决不答应。无赖之下,二李决定还是请魏鸿华来相亲,并把希望寄托于小魏。  魏鸿华得到了李家的邀请,立即从县城开着一辆警车来到他们村。他这些日子日不思食,夜不能寐,时时在等待着这一消息,想早早地见到这位美人,目睹他的容姿。一辆警车鸣着喇叭开进了滨洲大队第二生产队,有几个知道点内情的人还以为是来抓李长青的,可这辆车却被白髯翁李老前辈引导到自家门前。一身警服、英俊威武的魏公安从车上走了下来,径直走进李老的家。李老忙招呼客人就坐,老伴斟上一杯凉茶,李老对魏鸿华说:  “小魏,你稍坐一会儿,只要佳晶在家,我一定叫她来这里陪你坐一坐,你们好好谈谈。注意,我们没当她说你离婚有子。”  “谢谢,谢谢您!”魏鸿华十分高兴,向李老频频点头。  李老进了佳晶的屋,刚好佳晶在家,便高兴地说:  “孙姑娘,那个县公安局刑侦处的小魏到公社办事后来到我们队,既是来看望我,也是为了和你谈谈,你去坐一坐吧,人家在等候你呢。”  “我不去,我与他有何相干?”佳晶对他的到来毫不介意。  “怎么不去呢?出于礼节,也得去去。”汪妈催促着,  “你还是去一下,不失咱们的身份。只要你和人家见了面,就一定会产生难忘的印象呢!人家是多么帅气、多么英俊潇洒的小伙子!”李爹爹微笑着说。  佳晶觉得“不失咱们的身份”说得似乎有理,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勉强去了。她慢慢而来,镇静地立于小魏面前,既有姑娘的矜持,又显得不卑不亢。  屋里只有两人,其他人都借故离开了。  “你就是李佳晶同志吧,请坐,请坐!”小魏的眼光在她全身上下扫描:苗条秀丽,乌发柔亮,浓眉下面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楚楚动人,白净的脸上泛着红润,丰满的前胸随着呼吸在微微起伏,得体的水红衬衫,笔直的蓝绵绸裤,蓝色球鞋干干净净。佳晶没有就坐,只用眼瞥了他一下,像没事儿的样子。他为之惊叹:毫不人为打扮,似出水芙蓉,纯天然之美,姿色倾城。真想把她一下子抱在怀里,亲个够,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还得慢慢来,便笑眯眯地说:  “佳晶同志,我在公社办了点事,顺便来看望一下李爹爹,但主要是为了你我之事。通过别人对你的介绍和我今天的感觉,我非常敬佩你,对你十分的满意。至于我的家境和个人情况,想必佳晶同志已经知道了,不知你对我的看法如何?”说完,望着佳晶,眼光在她的脸上直打转转。  她不愿与他对视,把眼脸微偏,只淡淡地说:  “魏同志,你是公安局的干部,我是农村的人,我没有理由也不敢说看不上你,只是,恕我直言,我已经有了恋爱对象,我不能背叛人家,希望你能理解。”  “佳晶同志,我理解你的坦率,也十分钦佩你的为人。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哪一个青年男女没有一个自己心中的偶像呢?不过,凡事都要有个选择,如同上街买菜一样,总是选最好的挑。在个人终身大事上,不能随随便便,要从长远看问题,如果稍不慎重,会遗恨终生。今天能与你相见,也算是我们一种缘分,如果,佳晶同志对我有一些印象,或者说,有一些很好的感觉,也算是我的福分。”他显得十分坦诚,十分热情,十分高兴。  “你前面的话也说得有些道理,青年男女大都有自己崇拜的偶像,我崇拜的是我现在的男朋友秦小恒,我与他已有十几年的感情,他目前在地位上虽比不上你,但我相信他,我信任他。至于你,这么好的条件,无论在哪里,都会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子。我与你是绝对不会谈这方面的事的,我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女子,请你尊重我的坦率。”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与我谈这方面的事了。”小魏微笑着说。  “是的,我尊重你,但我们不谈这方面的事。”她郑重地说。  “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他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自己近来幸福的遐想,还想挽救一下这个局面。  “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不会改变的,请你理解。”她显得很镇定,又看了他一眼,说,“魏同志,实在对不起,我不能多陪了。”她微笑着,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润,轻轻地走出去了。  小魏一脸茫然,直愣愣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李老前辈来了,问他们谈得怎么样,小魏不好意思地说:  “她已经拒绝了,态度好像很坚决。”他摆摆头,显出一副失望的样子。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不要灰心,不要灰心!”李老鼓励他说。  “我是搞刑侦工作的,目前看得出她已经拒绝了。”  “说不定她回去还是要考虑的。”  “李爹爹,今天我就不多打扰了,您以后帮我多做做李姑娘的工作,有空多去我们家做客!”小魏走出家门,跳上车,启动马达,鸣了鸣笛,开走了。  小魏回到县城单位后,总忘不掉李佳晶的靓影,茶饭不食,夜不能眠。只要一闭上眼,李佳晶就好像站在他的面前,可是一睁眼,一切都是虚无。他还是做了很大的努力,三番五次地托单位的女同志到滨洲去说服李佳晶,都是无功而返。  李长青和叔父制定的丢車保帅计划完全落了空,尽管他们想了许多补救的方法。李长青处在愁眉苦脸之中,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可能就要东窗事发,那丑恶的桃色事件将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话笑料,昔日威风凛凛的公社党委副书记将要淹没在人们的舆论之中。忧虑和恐惧在日夜折磨着他,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外奔的野兔,时时提防着猎人的围捕。他把满腹的怨恨撒在女儿身上,撒在秦小恒身上。他不允许女儿同秦小恒交往,并且对女儿狠狠地说:  “你不同意嫁给魏鸿华,我们也绝不同意你与秦小恒来往,如你再与秦小恒来往,我就打断你的腿!”父亲完全撕去了党委副书记的外衣,说出了一般农民的粗话。  汪妈也喋喋不休地责怪女儿,说她能够挽救这个家而没有挽救,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  李佳晶处在父母的怨恨之中。她有时也在责怪自己,是自己的固执和对抗,导致了父母的不安,给家庭蒙上了一片愁云。她有时也曾替父亲抱不平,认为父亲是无辜的,那些流言蜚语只不过是同父亲争权夺利的人捕风捉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真希望是这样。她又想到了秦小恒,自己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他。尽管父母不同意自己与他来往,但那只不过是父母的震怒,这种震怒并不能阻止自己与秦小恒交往。她决定找秦小恒谈谈,如何打破家庭这种僵局。  晚上,她偷偷地从秦小恒家的后门溜进了他家。沈妈正在锅里洗碗,看见她进来,十分诧异,这时,李长青夫妇和白髯翁数落儿子的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里,她想把这个气出在佳晶身上,以示报复。但这种意念刚一出现,马上又被自己打消了,因为佳晶毕竟是佳晶,她以往还是喜欢自己儿子的,自己儿子受了委屈,再不能让儿子的女朋友也受类似的委屈。善良的沈妈还是笑着问道:  “晶儿,好久没看见你,你来有什么事?你就不怕你爸妈责怪你?”  “沈妈,我不怕,我是来找小恒的,他在家吗?”  “你不怕,可我们恒娃子可怕呢,你爸妈那天把我们恒娃子数落得可狠呢,他们不允许你和恒娃子来往,可你,偏偏又来了,唉!”  秦小恒刚刚洗完澡换好衣服从房里出来,听见佳晶的声音,连忙来到厨房。佳晶一把拽住他,就往门外拉,秦小恒也随她而去。他们来到屋后滨河边的一片竹林中,这是一个僻静的谈话场所。佳晶把自己完全拒绝魏鸿华、而父母不同意与他交往的事告诉了他,秦小恒也把那天她爸妈和白髯翁数落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她。佳晶哭丧着脸,倒在她的怀抱里。他把她紧紧抱着,生怕她被别人抢走似的。他们没有以往那种愉悦而温存的情感,好像是做了一场恶梦而醒来的样子。好一会儿,佳晶痛苦地说:  “爸妈都不同意我和你交往,你说我们怎么办?”  “我是真心真意爱你的,并且不怕一切的爱你。如果你也是同样想法,咱们再想想办法,扭转这种局面。”  “我如果心中没有你,我恐怕已经成为魏鸿华的新娘了呢。”  “说的也是,我完全相信你。咱们想出一个好法子,让你爸你妈同意我与你相好。”  “好吧!”  他们紧紧地偎在一起,沉浸在思索之中。身旁的滨河静静地流着,载着他们的情意,载着他们的忧伤。一阵风吹来,头上的竹叶飒飒作响,栖息在竹林中的小鸟发出“叽叽”的叫声,偶尔一两片竹叶飘落在他们身旁。不知谁家的猫窜到这片竹林里,在“喵——喵——”地叫着,似乎也在为他们抱不平。月亮在竹林上空照着,稀疏的月光像银针似的从竹叶缝里射到地面散落的竹叶上。  爱的力量是巨大的,当它已在一对青年男女心中扎下了深深地根以后,外界无论多么大的阻力都难以阻拦的。他们俩正是这样,为了纯真的爱情,不怕打击,不怕家境的衰败,不怕贫穷,爱情的火焰在心中越烧越旺,纵然狂风暴雨也不能将它熄灭。许久,秦小恒抬起头,摇摇她说:  “佳晶,我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很有可能让你爸妈同意咱们相好。”  “什么办法?快说!”她又惊又喜。  “古人云,‘人不畏死,何事惧之?’你能不能用这一点来威胁爸妈,让他们改变对我们的看法呢?”他微笑着说。  “你是说,让我去寻死,来吓一吓爸妈。”她睁大眼睛说。  “是的!”  “怎么个寻死?……上吊?万一做真了我不就没命了!你没安好心!”  “不是的!”  “跳河,我……我又不会游泳?你让我去淹死!”  “也不是!”  “服毒?……我才不干呢!”  “更加不是!”  “那……那……你让我怎么办?”  秦小恒将嘴附在她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些话,她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两人美美地亲了个够,才各自回家了。  翌日,李佳晶到商店买了很多糖果饼干之类的熟食偷偷地藏到自己房间里,又烧了一大瓦罐白开水,内面还放了一点盐,藏到自己的床下。她去向生产队的队长请了假,说自己病了,要休息几天。队长也同意了。  中午,妈妈喊她吃饭,她躺在床上不起来了,还边哭边说:  “我不吃饭,不吃饭!你们不同意我与恒娃子相好,我也就觉得没有了幸福,既然没有了幸福,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让我饿死算了。”  妈妈既恼怒又心疼,来到女儿床边劝道:  “晶儿,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呢?妈和你爸都是为你的幸福着想呢。起来,起来。”  佳晶将头扭向一边,不理睬妈妈,任凭妈妈说了许多话。妈妈也恼怒了:不吃就不吃,饿死你这不听话的丫头!  到了晚上,妈妈又叫她吃饭,她仍然不应。妈妈也气得脸发红:不吃就不吃,看你还能饿到明天?  翌日,汪妈好说歹说地相劝,女儿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汪妈开始有些急了。但她也是个细心人,将自己做的饭菜以及米缸里的米都做了暗记号,看女儿动了没有。  第三天过去了,汪妈细细检查自己所做的暗记号,那都是原封不动。她好不容易敲开了女儿的房门,女儿仍然躺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汪妈心里伤心极了,女儿已有三天滴米没沾,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汪妈心里像油锅在煎,连忙到大队部打电话到公社,叫丈夫回家。李长青匆匆回家,先是狠狠批评了女儿不听话,不懂事,然后又细语相劝,佳晶仍是不吃饭,任凭爸妈把饭菜端在床头。  第四天早上,汪妈来到女儿床边,见昨日端来的饭菜一点儿也没有动,女儿的面色大变,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不禁眼泪汪汪。又来到丈夫面前,小声说:  “咱们就答应她与恒娃子相好吧,她反正与姓魏的没说成,将来总是要嫁个人的。”  李长青想了想,也轻声说:  “再等一天吧,她那面色我看了的,好像不要紧,再熬一天是不会饿死的。”  佳晶心里也在着急,那食品开始一天还可以,可后来越吃越难以下咽,现在竟连难以下咽的食品也吃完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真是不行了。她心里开始怨恨秦小恒了,就是他出的馊主意,害得我这样,欲进且难,欲罢不能。……唉,事到如此,只有咬牙坚持,要学《沙家浜》里的战士们,在芦苇荡里坚持斗争,坚持就是胜利。  秦小恒也在盘算,佳晶的食品可能吃完了,如果不增援的话,恐怕要前功尽弃了,她会真的受得了饥饿吗?他急得团团转。怎么样把食品送去呢?他与母亲商量,要母亲配合,给佳晶送去食品。  他将用淡盐水煮熟的二十多个鸡蛋、几瓶汽水和饼干之类的食物装在一个布袋里,偷偷地跟随着母亲。母亲从后面厨房叫开佳晶的门,开门的是汪妈,汪妈有些不解,很不高兴地望着她,问她有什么事。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与李书记说几句话,不知李书记在不在家?”  “他在前面房里。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汪妈忿忿地说。  “你不要骂人,要文明点,我不是来求你的!”沈妈很镇定,又说,“有些话只有到你们房间里去谈。走吧,上前去。”  汪妈总想找个机会诽谤一下她,出出自己的闷气,不料今天她却自个儿找上门来了,好吧,就去房间吧。她们二人从厨房来到前面李长青夫妇的房间,沈妈看见佳晶的房门是开着的,也就径直走到前面房间。李长青坐在床头抽闷烟,也不与沈妈打招呼,倒是沈妈先开口了:  “汪妈,您坐吧,”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床边。  汪妈一屁股就坐,也不叫沈妈坐,就让她站着。  “李书记,汪妈,我跟我儿说了,我们家里穷,比不上你们家,我们恒娃子是不会碍你们家的事的,请你们再不要气我的儿了。下雨的那一天,你们把我儿像在斗地主,我儿回家还哭了呢。”沈妈说着,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你还猪八戒上城墙,倒打一耙。不是你家恒娃子,我们家今天不会这个样!”我们家不能与县上的老魏结亲家,就是你们恒娃子的鬼,他是个啥人物?老实巴交憨笨相,有多大能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又能干什么大事?是你们娘母子害了我们!”汪妈说话像在打机关枪,一连串的子弹射向沈妈。  “唉!我看恒娃子也只那个样,将来不是一个当官的料!……你们……你们都别说了,”李长青叹着气,一脸愁云地说。  “你那恒娃子就是一个男妖精,把我们家晶儿迷住了,我要请菩萨下马,把那妖精捉了去。”汪妈悻悻地说。  “你不要毁谤我儿,亏你还是党委书记的妻子,还搞封建迷信!你太不像话!”  “算了算了!都不要说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李长青不耐烦地说。  这时,秦小恒已经偷偷地将吃的喝的送给了佳晶,还美美地亲了她一口。  沈妈估计儿子已经办好了事,也不想在此多呆,以免再怄一些酸气,便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走了。  又过了一天,汪妈实在不忍心女儿这样,真担心女儿活活饿死,便在女儿床边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  “儿啊!你命苦啊!你跟着秦小恒不会享福的,将来受苦就不要埋怨爸妈没有提醒你。”  佳晶听妈的意思,好像是同意了自己与秦小恒相好,心里一阵高兴。  “儿啊,你起来吧,妈答应你的要求了。”  佳晶慢慢扭过头,装出气息奄奄的样子,声音低低且断断续续地说:  “妈,恒娃子……是个……有本事的人,……你……相信他吧。……我们将来……都会对你们……有良心的。……爸爸呢,……他……同不同意?”  “你来,你进来,你就说一句吧。”汪妈又对门外的丈夫说。李长青低着头,慢慢走了进来,来到床边,看了看女儿,勉强开了口:  “你起来吧,爸爸虽然不赞成,但不反对,你们以后好自为之吧。”他又看着妻子,说,“去盛碗稀饭来,饿狠了的人是不能吃多、吃硬的食物的。”  佳晶暗暗流泪,这泪水里,饱含着对父母疼爱女儿的感激,饱含着自己这五天“绝食”斗争的寂寞难耐的痛苦,也饱含着由这种“绝食”方法使自己感觉的羞愧,同时,还隐含着对父亲的担心,对今后家境的惆怅,总之,她没有丝毫通过斗争取得胜利的高兴。  ……  不久,李长青停职检查。  几个月后,李长青因破坏军婚、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等罪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开除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工作籍。幸运的是,他没有判刑,她那党票,职务,及铁饭碗作了高价的冲销。人们笑他说:只嫌乌纱小,落得枷锁扛。要不争那个党委一书记,问题可能还不会暴露呢!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4章 扬起希望的风帆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4〉    扬起希望的风帆  登天的梯子垮了,希望成了泡影,她觉得自己再不是以前的李佳晶了,自己那政宣员的职务可能早晚被生产队取消,繁重的体力劳动正等待着她,一想到那战天斗地的泥田里的拚死劳作,她还真有些害怕。哎,为什么上帝偏偏生出个秦小恒呢?为什么自己偏偏又死心眼的喜欢他呢?夜已经很深了,游玩的人们都陆陆续续的回家就寝了,她却还蹲在滨河堤边上胡思乱想,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后面暗暗站着的秦小恒。  草丛里的蛐蛐儿“瞿——瞿——”地叫着,演奏着烦人的静夜曲。天上没有月光,星星密密麻麻地布满天空,偶尔几颗流星拖着明亮的长长的尾巴,划破广漠的夜空。深秋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她感觉到阵阵寒意。突然,“吭……吭……”几声轻微的咳嗽,把她吓了一跳,她扭过头,警惕地望着身后的人。  “别怕,是我,小恒。”他说着,已靠近了她。  “谁叫你鬼鬼祟祟的,像个幽灵。”她气恼地说,又将头扭过一边。  “人家好心护卫你,你却……”  “谁要你的护卫!”她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你会生我的气,……都是我,害得你……”  李佳晶不语,眼泪却簌簌下落。秦小恒靠拢她,极力安慰着:  “事已至此,不能这样消沉,要接受命运的挑战,要振作起来,别以为人家总是在议论、嘲笑你的家庭,别以为人家在另眼看你,不要自暴自弃,要自信自立,自强不息。……人生之路并非平坦,总是充满坎坷,要敢于面对现实,坚强地站起来,在荆棘中踏出一条路来。……在生活的海洋中,要把握住航行的舵,即使波涛把你抛向浪尖,又把你摔向深谷。不是破浪前进,就是被大海吞没。”  她抬起泪眼,望着她。他继续劝慰她:   “你还记得我们读高二时胡老师教我们学习的孟子的文章——《生于忧患  死于安乐》吗?”  “大致记得,但背不全了。”她擦了擦泪眼,说。  “我念一段你听听:‘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她凝望着他,他将身子靠拢她,继续安慰道:  “人,只有处于忧患才能图谋生存,苦难的磨练使人更加振奋。没有错误,就不会有正确;没有挫折,就不会有成功;没有遇到艰难困苦,就不会有战胜困难的决心和勇气。你要做生活的女强人,擦干眼泪,笑着面对人生。”  “中国古代的名医李时珍,曾三次科考三次落榜,他没有灰心,没有失望,而是选择了另一条人生之路——下决心从医。他一生精心研究,走遍了长江、黄河流域,经过二十七年的精心劳动,写下了医学巨著《本草纲目》。”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他的讲述:  “捷克作家伏契克,在1942年春天的一个黄昏,被德国法西斯逮捕了。他被打得半死不活,但在秘密战士——狱卒克灵斯基的帮助下,醒来还坚持偷偷写作。是年9月8日,他在柏林被杀害了。三年后,他的妻子找到了克灵斯基,得到了伏契克的手稿,她把手稿整理出来了,就是现在人们读到的名著《绞刑架下的报告》。”  “法国科学家居里夫人在丈夫居里突然车祸去世后,没有倒下,而是擦干眼泪继续着她与丈夫所从事的伟大科研事业,在巨大的艰难困境中为人类发明了镭,她曾两次获得诺贝尔奖,她把奖金的绝大部分用于科学实验及赠送给贫穷的学生和需要帮助的朋友。她把研究的结果毫无保留地公之于众,而不接受当时可牟取巨富的专利权。她的坚强不屈的科研精神多么感人,她对人类的无私奉献精神是多么崇高!多么伟大!”   ……  这些道理、这些事例,像汩汩清泉,缓缓地从她心田流过,清洗着她心灵的忧伤,滋润着她那苦闷的心,又把她带向希望的境界。她倚靠在他的身旁,他伟岸的身材是她的依赖,她感受到了刚强的意志和巨大的力量。他抚摸着她那穿着毛衣春装柔软而略带体温的背部,又摸摸她那乌黑而柔软的长辫,却发现辫尾的蝴蝶结不在了,大概这蝴蝶结也识得人意,随着主人身份的变更而不好意思地飞走了。他将头凑在她的耳边轻语道:  “眼泪是救不了自己的,把那满腹的苦水都倒出来,换之以坚强的意念,面对复杂的人生,重新塑造自我,让一个全新的李佳晶在滨洲大地站起来……”  他又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直到她破涕为笑。回家的路上,他再三叮嘱她,以后千万别独自夜游,要有点安全意识。  翌日,李佳晶像往常一样,在毛主席思想宣传栏里换贴伟人的语录。因为大队政宣处有规定,马、恩、列、斯、毛的语录要定期换新,不能老是那么几则,要始终“以阶级斗争为纲”,坚持批走资派,批自私自利的小生产,即时宣传表扬学习毛主席思想的积极分子。最近,李佳晶又听说要批古典小说《水浒》,批书中的投降派宋江,到底怎么个批法,还要等上面的指示。这次,她换上的伟人的语录是:  要斗私批修。   ——毛主席  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 ——毛主席      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毛主席  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毛主席  无产阶级专政是对旧社会的势力和传统进行的顽强斗争,流血的和不流血的,暴力的和和平的,军事的和经济的,教育的和行政的斗争。 ——列宁  她又贴上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体会。上级要求各生产队只要会写字的人都应写,而这个生产队实际上大都是李佳晶越俎代庖的,谁叫她是政宣员呢。  她又在表扬栏内贴上几张表扬稿,内容是生产队的干部们提供的,她只是按干部们的要求把它进行语言加工,用毛笔誊写在大红纸上,贴上去。  她在一人多高,近四米宽的宣传栏下忙碌的时候,路过的社员们暗暗指点着她,小声嘀咕着什么。又有几个女青年过来了,他们用妒忌的眼光看着她。走过了,有的说,这样的轻松活都让她做了,我们泥里水里都快累死,而工分不会比她多。又有几个小伙子路过,眼珠子在她身上直打转,有的戏言道,原先咱怕她爸爸,现在,咱们都可同她交朋友,都可抢‘天鹅肉’,看谁本事大。还有的说,她现在与咱们一样了,早晚得同咱们一同晒黄日头,滚稀泥巴,要不了几个月,她这‘天鹅肉’就要变成泥鸭子呢。李佳晶只低头办刊,不去顾及路过的人们,至于人们是否在谈论自己,谈论什么,任由他们吧!她牢记秦小恒昨日所说的话:——重新塑造自我,让一个全新的李佳晶在滨洲大地站起来!  没过多久,出乎人们意料的是,李佳晶不仅没变成泥鸭子,反而还当上了生产队的现金出纳员兼记工员,政宣员也仍由她兼着,只是工作量比原来大多了。这事儿连佳晶本人也感到意外。原来,生产队的张队长身体欠佳,生产队的史会计接替张当上了小队长,原出纳员小李升为会计,李佳晶升为出纳。这一切都是大队书记陈寿河安排的,他还特别叮嘱新上任的史队长,不要轻视李佳晶,人家父亲刚下台,咱们不能用竹竿跟着往水里按,不把话让别人说,况且,这娃有水平,能力强,是个可用的人。史队长猜想,陈书记会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不管怎样,照办不错事,他还明白,支部书记好像土皇帝,掌握着全大队人的命运,如稍有不从,自己队长的宝座也难保呢。  秋天将尽,冬天在驱赶着它。这是一个丰收的金秋。中稻早已收割完毕,棉花已基本摘完,只有少量的青桃挂在快裸杆的上枝上面。晚稻收割接近尾声。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阳光斜照着大地,散发着秋天的残热。往日铺着满眼晚稻的田野近来瘦了许多,黄橙橙的地面被神奇的理发师减去了金色的长发,只剩下平整的毛茬。秦小恒带领着学生在这稻茬地里拾着散落的稻穗,同学们整齐地排列着,像梳梳子一样,梳着这浅短的毛茬。一小把一小把的稻穗不时地汇集在田中,每一块茬田里都堆放着两小捆稻穗。这时,田间管理员老彭经过这里,笑着说:  “秦老师,这就叫‘开门办学’吧,我看,这和老左一样,也是放的一群鸭子啊!你们快捡哪,我马上就要挖田埂放水了,好让老左的鸭子觅食呢!”  “彭大伯,您稍等一等。我们这是劳动课,当然也是‘开门办学’的一种形式,您说我们也是放鸭子,就算是吧,不过,只要这群鸭子放得好,将来还是可以捡满窝蛋呢!”  “这话说得有水平,到底还是老师。我也希望这娃子们将来都能成大器,办大事,不像我们打赤脚搬铁锹,整天在田沟泥巴子里打转转就行!”老彭说完,扛着铁锹到另一片田地里去了。  踩着老彭长长的身影,秦小恒纵眼望去,同学们一列一列地排在稻茬田里,就像战士们在演兵场上操练,感触之下,他忙问身边的同学:  “你们看我们这情景,多美啊!我们学过毛主席诗词,是哪一首与我们这个场面意境相似?”  “我知道!”离他身边的同学杨洪兵大声回答,“《为女民兵题照》: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同学们一起念道。  “很好!很好!不知大家读没读过唐朝诗人李绅的两首《怜农》诗,我给大家先念一首,大家边拾稻穗边听着: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这一首诗反映了农民受到统治阶级残酷的剥削。在封建社会里,有时农民收成并不错,农民劳动也很积极,但结果还是免不了要挨饿,甚至饿死。因为农民的劳动成果都被统治阶级剥削了,所以,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另一首是太阳正当午,农民辛勤劳动的情景……让大家来念一念,我以前教过你们的。”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同学们一起回答了,秦老师很满意,他接着说:  “这首诗说明粮食来之不易,我们必须珍惜劳动果实,做到颗粒归仓!”  这时,远远地从南边走来了一个女青年,她就是本生产队的记工员李佳晶。她在南边地里给犁地的社员记名字、标工分时,听史队长说下午有一个班学生帮咱们队捡稻穗,她猜想八成是秦小恒,便急急地走来。大概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秦小恒大老远就看见了她的影子,仅从她走路的姿态就断定是李佳晶,两人还相隔几十米远,就打起了招呼:  “秦老师,带队支农,辛苦啊!”说完,便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不辛苦,记工员同志,你才辛苦呢!”他也投去一笑。  “哟,拾了这么多稻穗……这几块田是哪些社员收割的,太马虎了,我要查一查,跟史队长反映反映,要在批评栏里写一篇稿子。”  “想不到当了几天出纳员和记工员,工作还很认真!你就不怕人家怨你!”  “这……我还没想到呢。”  “人家在田里累得要死,你在田埂上摇摇摆摆,还批评人家。我建议看队长怎么说,一切照队长的意见办,即使写批评稿,也应对事不对人。”  “好呐!不过……检查质量,也是队长要求我的。”  他们亲热地聊着,在田里拾稻穗的几个男学生在说着悄悄话:  “那个女的是秦老师的姑娘,你们看,多漂亮啊,他们俩与我是一个生产队的。”付小杰神秘兮兮地说着,眼睛瞟了瞟秦老师。   “秦老师的运气真好,我长大了也要找一个像这漂亮的姑娘!”  “这姑娘叫李佳晶,与秦老师是真心相爱,今年暑假,县公安局一个男的想与她说亲,她硬是没答应。”付小杰继续谈着老师的掌故。  “这就叫……心心相印!”说完,这几个男生小声笑了起来。  “别说了,秦老师过来了!”议论立刻停止,大家又恢复原来的状态。  李佳晶刚才同秦小恒谈话,告诉他今年冬季征兵马上就要开始了,叫他一定参加体检,争取当个解放军,不要错失良机。  不一会,几个男社员扛着两头套有铁尖的冲担过来了,他们是来挑稻子的。秦老师同他们招呼几声,便带领学生们回校。大家排着整齐的队,在夕阳映照的小道上一路高歌: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一曲唱罢,又换一曲: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  ……  星期天,秦小恒与李佳晶漫步在滨洲小街中,只见街道两旁墙上贴着红纸标语:  “好男儿志在四方!”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积极报名应征,是每一个青年的光荣义务!”   ……  他们边走边看,小声议论着。不用说,一年一度的征兵又开始了。当兵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是中国青年们热心向往而又难求的政治大事,尤其是农村青年,更把当兵作为跳出“农门”以及找个好对象的资本,谁不想到部队去锻炼锻炼,将来找个好工作或者娶个好姑娘呢。而有些农村大姑娘所找的理想婆家是“两杆一少”,即外面一个抗枪杆的郎君,家里一个拿笔杆的干部公公,还有一个年少的公婆。然而,愈是优越性大的事就愈是难求。青年们身体素质好,小伙长得结实的多得是,但仅就“政治审查”——社会关系、家庭出身、本人政治表现等这一关,就很难通过,就会筛下一大批来。还有大队书记这一关就更难。况且,每年当兵的指标很有限,一个大队人口少的一、二个,人口多的二、三个,大队支委尤其是支部书记权利很大,书记不点头,你就甭想这美事。别说当兵难,就算入了伍,这干部们也有本事把你从部队上弄回来。七四年就有这么一回事,离滨洲大队四里外的罗家湾大队,青年尤某某已入伍两年,在部队干得好好的,还升为了连队文书,可大队一封盖有红印巴巴印章的信寄到该部队,尤某某即被部队辞退。尤某某与秦小恒认识,回家后,曾对秦小恒讲述了回家时动人的一幕:连长依依不舍地送他走了一程又一程,快要上车分别时,两人都擎着眼泪,连长送给他一大包馒头,祝他一路平安,一路吃饱。尤青年的厄运源自有人揭发他入伍前曾与一富农子弟有“私雕公章”之嫌疑,是用肥皂雕得好玩。但这种“好玩”已涉及到严重的“阶级斗争”,在这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干部们都有灵敏的嗅觉,都是“时刻紧绷阶级斗争这根弦”的,该青年与富农子弟有如此之举,不把他从钢铁长城里清除出来才怪呢,没把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两只脚,就是他的幸运了。至于那富农子弟,写交代,被关黑屋子,戴高帽,被批斗,游行示众等是咎由自取。  他们两人有说有笑向供销社商店走去,秦小恒忽然想起了以贬为平民的在家务农的原党委书记,便关心的问:  “佳晶,你爸近来好吗?”  “很好,爸精神还不错!”  “真的?从党委书记到平民百姓,他习惯了么?”  “现在大概习惯了。有一次,他笑着对别人说,‘江山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乱轰轰你方唱罢我登场’,看来,他倒还开朗。”  “这就好,人应该这样,能上能下。”  他们又谈到陈永旺。  “前几天,一个中年妇女与我妈嘀咕了好一阵,我进屋后,他们就没说什么了。后来,我问妈,妈说是为陈家说亲的,我气了好一会,埋怨爸妈不应该理这事……小恒,你尽管放心。”  “要是我这次能当上兵就好了。一旦当个解放军,我们就正式确立未婚夫妻关系,两家定亲,那时你就是军人的未婚妻,成了军婚,谁敢打你的歪主意?除非他是疯子,不知道三年大牢的厉害!”秦小恒说完,瞅瞅李佳晶,见她撅起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立即醒悟,原来自己说漏了嘴,触及了她爸破坏军婚的痛处,连忙又把话岔开,随便说了句:  “这次应征,不知陈书记让不让我去呢?”  他们到了供销社商店,来买日用品,刚好又是高姑娘值班,高姑娘望着这一对恋人,微笑着说:  “哟,秦老师来了,今天还带了个美女呢!”  “人家哪比得上你,你才是大美女呢!”秦小恒微笑着应道。  “看来,你们挺熟悉的!”李佳晶也笑着说。  “那当然啦,一表人才的秦老师,谁不认识呀!”高姑娘瞅着秦老师说。  他们边聊边挑了些日用品,其中煤油票、糖票、肥皂票等计划票有一部分是李佳晶给的,钱不够,也是李佳晶垫付的。高姑娘见李姑娘那样富有,又与秦老师亲如兄妹,心中像倒了五味瓶,说不出是啥滋味,只笑着说,  “秦老师以前还欠我两张糖票呢!”  “还有这回事?”李佳晶质问高姑娘,又转头问小恒,“是吗?”  “是……是的。”秦小恒不好意思地承认,但心里埋怨高姑娘此时不该说。  “那你以后叫他还吧!”李佳晶心中也十分不快,似乎在埋怨这高姑娘与秦小恒非亲非故,为何开后门卖东西给他,便向着秦小恒语气虽轻但表情严肃地说,  “走,回家!”说完,便几步跨出商店的门,站在门外,等着秦小恒出来。  秦小恒红着脸,收拾好柜台上的所买物品,不好意思地望着高姑娘傻笑。高姑娘心中不快,把怨气撒在秦老师身上:  “笑个鬼,好心没好报!”说完,眼睛瞟了一眼秦老师,又向门外瞪着。  “以后会有好报的!”秦小恒一边回答一边向门外走去。  回家的路上,李佳晶心有余悸地问他:  “人家为你免了两张糖票,你以后怎么样报答人家?”  “那是敷衍她的,我拿什么报答她呀!”他后悔自己不该说那句话。  “我看,你外表老实,其实,老实一包蛆,你还说陈永旺拈花惹草,你也不是好东西!”她忿忿地批评他,恨不得打他几巴掌。  翌日,秦小恒到大队征兵处填了《应征青年入伍资格审查表》,表格内容较多,仅亲戚六眷就够你填的,如社会关系中的五父:(叔)伯父,舅父,姑父,姨父,姐父等。有一些青年钢笔字写得不大好,有的甚至差得很,公社来的那个武装部张部长看了一大叠审查表后对大队民兵连黄连长说:  “有好些表格的字写得太差,那个叫秦小恒的钢笔字写得很好,你叫他给我把那些审查表重新誊写。”说完,叫人去拿空白表。  秦小恒接受了誊写审查表的任务,在大队部征兵办公室忙乎着。曾经有一位秦小恒小队的应征青年的姐姐走进来对他说:  “秦老师,给我弟弟好点写,如我弟弟当了兵,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秦小恒望了望这位十分关心弟弟的好姐姐,便安慰似的说:  “好咧,我一定赶最好的写!”其实,秦小恒心里明白,自己笔下的造就并非任何作用,真正起作用的是个人的体质,是干部们的决定。  他忙乎了近一天,终于完成了任务。  几天后,集体参加体检。又过了几天,结果出来了,滨洲大队身体合格、政审合格的有近十人,秦小恒是其中的一个。而那个好心的姐姐却十分失望,她的弟弟落选了,原因是在社会关系的五父调查中,他的姨夫在旧社会有历史问题。  本次滨洲大队当兵名额有三人,比起相邻的几个大队来说,名额是最多的。在大队支委会还没有研究人选的前夕,陈书记家的‘委员会’已开始研究了。  “爸,秦小恒是不能行的,他常与那个李佳晶在一起,男女授受不亲,作风不好的人怎么能当兵!”陈永旺极力反对秦小恒当兵,他怕秦小恒一旦成了军人,李佳晶就会成为法律保护的军人未婚妻,自己也就不好与她接近……他一边说一边向妈递着眼色。  “他是独子,独子不当兵,这是解放以来的规矩。”谭妈一本正经的说。  “哟,你们都是大队支委会,研究起人事来啦!秦小恒与李佳晶是一个生产队的人,又是十年同窗,人家在一起说说谈谈又犯啥法?这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陈爱琳知道后娘和弟弟说话是另有一番用心,便忿忿地为秦小恒打抱不平,望了妈一眼,又道,“独子,现在独子多得是,难道都不能去?去年五生产队姓王的独子不是去了么?”  这下可惹火了谭妈,她一骨碌站起来,指着爱琳,几乎是吼着说:  “你这死丫头,秦小恒是你什么人?吃里扒外!”  “我吃什么里,扒什么外?说话要有根据么!”爱琳也不甘示弱。  陈寿河抽着烟,吐了一串烟雾,扫视了家里人一眼,严肃地批评儿子说:  “永旺再不要说秦小恒什么什么的,他们两人是一个生产队的,且又是十年同学,人家的正当交往怎么说是作风问题?说话要踏理,做事要本分!”然后又看着妻子说,“你们都不要再嚷嚷了,你们都不是大队支委会,该定谁,支委会自然研究,我心里自然有杆称!”  翌日,大队支委会在严肃的气氛中研究参军的人选,有的支委提了秦小恒,说这孩子教书负责,政治表现不错,文化程度高,让这样的优秀青年应征入伍,也是咱滨洲大队的光荣。但有的支委不同意,理由是秦小恒是独子,独子不当兵。陈书记“嗯”了一声,较严肃地说:  “秦小恒的确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他爸早年去世,又是独子,他去了,他母亲孤苦伶仃,没人照应。再说,独子不当兵,是目前的基本要求。这次就算了吧,其它的机会多得是,明年一开春,城里招工,地方充实财贸,还有推选中师生等等,咱们大队又有二、三个名额,到时,再考虑考虑他。”  陈书记这么冠冕堂皇地拍了板,其他支委还有啥说的,秦小恒当兵的事就这么泡了汤。  这事李佳晶还蒙在鼓里,她还在为秦小恒当兵之事而着急。她想到了爸爸,让爸爸出面给陈书记说说好话,她的理由是:  “爸,你现在虽然成了老百姓,但你那老面子总还有一些。想当初那陈寿河身处逆境时,还不是你救了他,把他提上来当了咱大队书记,他总不能转脸三分不认人,就是烧红的铁也不会凉得那么快吧,人们说,滴水之恩,甘当涌泉相报,咱爸给他的远远不止滴水,也不要他报之涌泉,何况秦小恒条件非常合格,又不是走后门。”  李长青觉得为难,自己女儿虽说与那小子相好,在谈恋爱,但毕竟还没确立什么正式关系,我拿什么理由去为他说情?况且,自己身败名裂,人家买账吗?可女儿佳晶一个劲地纠缠,他实在拗不过女儿,只敷衍了她几句,心里没打算为秦小恒去找陈寿河。可是,当李长青在商店买日用品时,却偏偏碰上了陈书记,陈书记又主动喊了一声“李书记,你好!”说着,便上前与李长青握手,显得一副极亲近的样子。当两人走出商店时,李长青原本不愿开口的话,不知怎的还是问出了口:  “陈书记,这次研究当兵的人选,不知有没有我们小队的秦小恒?……这是个好娃子!”说完,显出一副极尴尬地样子。  陈寿河十分明白李长青的言外之意,知道他一般是不为别人说话的,便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说:  “李书记啊,前天大队支委会已经研究决定了,人员已定好,没有秦小恒,昨日已送交公社人武部,哎,实在对不起……这娃子!”   “这么说,这事儿不好办啰!”  “在我们滨洲大队,确是不好办了,要办只有到公社人武部找张部长,看张部长能不能开恩。”  李长青沉思片刻,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  “哪还有谁走十几路,去找什么张部长,你要有那真心……你看着办吧。”  陈书记知道老上级不高兴了,连忙解释说:  “李书记别见外,前天研究会上有几个支委说秦小恒是独子,不宜当兵,我也只得尊重他们的意见。不过,我在会上说了,明春城里招工,地方充实财贸、推选中师生等好事,可以考虑秦小恒。”  李长青心想,我当了二十几年干部,碰到过类似的事情,也是这么哄人家的,你陈寿河不要在我老李面前卖关子,打敷衍,便勉强笑着说:“真的考虑吗?”  “李书记,我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这次佳晶当出纳员、记工员,还不是我一句话,您对我说了半句好话没有!”  尽管陈寿河说得挺认真,李长青还是心存疑虑,怏怏不乐地走了。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5章 文章精彩歌飞扬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5章〉   文章精彩歌飞扬  尽管当兵的愿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但明春城里招工的消息还是给了秦小恒一点安慰。当看到新兵们穿着崭新威武的解放军军装,胸带大红花,被人们敲锣打鼓欢送,从小学门前经过时,他心里又涌起一阵难言的苦涩。悲伤的泪水满眼眶,怕被别人看见,又偷偷擦掉。他不愿久看,夹着备课本进了办公室,他要用工作来驱赶心中的不快。  近期的工作也确是够他忙的,除了正常的教学外,还要紧跟全国的政治形势——开展大批《水浒》、大批宋江投降派的政治运动。作为这场文化运动的理论纲领,是毛主席关于《水浒》这部书的评论,各学校把这个评论作为最高指示认真教学,要求每一位学生能背诵、默写、能理解精神实质,从而写大批判文章。各班教室黑板一侧都贴有用黑体字抄写的这则毛主席的最高指示:  “《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们都知道投降派。……  《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屏晁盖于一百零八人之外。宋江投降了,搞修正主义,把晁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堂,让人招安了。宋江同高俅的斗争,是地主阶级内部这一派反对那一派的斗争。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腊。”  为了更有力地批宋江投降派,人们还搬出鲁迅《三闲集•;流氓的变迁》里的一段话,也把它作为大批判的重要理论武器:  “一部《水浒》,说得很分明:因为不反对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国家打别的强盗——不‘替天行道’的强盗去了。终于是奴才。”  这则话各班大都贴在最高指示的另一侧。  王校长强调:当前一定要以批《水浒》、批宋江投降派为中心,某些工作该让步的一律让步,各班开展多种形式的大批判活动,要有组织、有安排、有步骤、有时间保障,政治课、唱歌课、美术课、甚至语文课等一律以此为主,要有行动、有收效,学校到时要组织专项检查。另外,老师们要像以往批林批孔那样,编节目、写诗歌,演排节目,这方面秦小恒老师、舒静秋老师要带好头。颇有音乐才华的郑厚学老师、吕丽菁老师、不仅要写诗歌,还要为好的诗歌谱曲,先教老师唱会,然后教学生唱会。颇有美术才华的华近功老师、舒静秋老师要教学生画漫画。学校的音乐器材——风琴、笛子、二胡、板胡、京胡、底胡、口琴、秦琴等乐器一律用上,演奏批《水浒》的自编歌曲。学校宣传队要拿出几个像样的节目。总之,要把滨洲小学批《水浒》的运动搞得声势浩大,轰轰烈烈。  王校长下达了指示,各老师各班岂敢怠慢。各班学生很快就能背诵、默写毛主席关于评论《水浒》的最高指示,为写批投降派宋江的文章而收集资料,学画批宋江的漫画。作为班主任,秦小恒理所当然的是本班大批判的带头人,各项工作井井有条。他认为,只有让学生先了解《水浒》的基本内容,才好批宋江投降派。为此,他在万忙中挤出时间,把《水浒》又浏览了一遍,重要的地方做上记号,在政治课、语文课上讲《水浒》的故事,重点讲宋江为招安搞投降的丑恶事实和林冲、李逵等人反招安的正义之举。在讲李逵摔桌子板凳、撕诏书、骂宋徽宗、并说“招安招安,招甚鸟安!”的故事情节时,学生们兴致勃勃,拍手叫好;又讲到宋江为了受招安,走皇帝之宠妓李师师后门的故事情节时,学生们怒目圆睁,怒容满面;再讲宋江投降后,去打方腊的故事情节时,学生们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同学们基本了解《水浒》的内容后,开始在秦老师的指导下写大批判文章。不久,一篇篇包含激情的大批判檄文像雪片一样飞到秦老师的讲桌上。秦小恒夜以继日地修改学生交来的稿件,煤油灯里的油烧干了,就用备用的蜡烛。他要赶在天亮后交给学生誊写出来,张贴或悬挂起来,就不得不争分夺秒挑灯夜战,使这项工作走在各班的前列。  翌日,同学们踏进教室,都拿到了秦老师为自己修改好了的批评稿,他们看着老师敖红的双眼,疲惫的面容,心里无不钦佩:我们的老师,为了工作,他又一夜未眠。同学们用毛笔誊写批判稿是不用白纸的,为了“节约闹革命”,学校拿出库存的旧报纸分发给学生们。毛笔字较大,写在报纸上依然看得清。中午休息时,师生们着手在墙壁上张贴,后墙贴满了,就用四道粗索线横拉在教室半空中,每道索线两端都系在左右两侧的窗户杆上,再把一张张批判稿的上端绕索线卷起一窄条,翻贴好,悬挂的高度是以最后排的学生能看到前面的黑板为宜。这样,满载学生墨香的如同射向投降派炮弹的檄文便一排排地悬挂在教室半空中,至于下面的人是否看得清报上的檄文,似乎可以不去在意,因为满屋子的墨汁味足以诠释了师生们的大批判文章内容,大可不必再去像长颈鹿那样伸起脖子仰着头费力地去看那些檄文了。各班如此,无一例外。学校校门两侧的墙上也开辟了大批判专栏,栏目里有诗歌、散文、议论文等各种文体的文章,还有极具幽默、极具丑化的漫画,对投降派宋江的嘴脸画得越丑越好。  每到放了晚学,学校里吹拉弹唱,热闹非凡。郑厚学老师经常按风琴,演奏时双脚踩着风板,双手十指配合默契,灵巧地按着音键,像十只小麻雀在音键上欢快地跳动。他有时眼睛看着曲谱,指头也能熟练准确地按着音键,一点也不杂乱;他有时还边奏边唱,手口协调,这是他的一绝。他还拉得一手好京胡,《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海港》、《奇袭白虎团》、《红色娘子军》、《白毛女》、《杜鹃山》等八个样板戏里的一些选曲,他也拉得呱呱叫。学校老师们也经常和他在一起用其它乐器奏乐。今天放学后,老师们演练的是学校自编的《批宋歌》,歌词由秦小恒执笔,大家修改,郑厚学、吕丽菁老师配曲。歌词是:  《水浒》一百单八将,创基晁盖不上榜。  宋江窃位为投降,“聚义厅”改“忠义堂”。  不思梁山起义事,总把招安作歌唱。  李逵诸将怒火起,撕诏摔凳骂皇娘。   捉了高俅本一枪,宋江放贼白虎堂。  卑躬屈膝探京城,重金名妓求皇上。  奴颜媚骨苟偷生,易帜倒戈杀忠良。  不反朝廷打方腊,宋江罪孽淹长江。  众老师在办公室里用各种乐器演奏着《批宋歌》。舒静秋、华近功、苏凤梅等老师放喉歌唱,像一个演奏乐团,好不热闹。郑厚学老师按着风琴,嘴里同时唱着,一副十分专注的样子。邹小中老师翘起二郎腿拉着二胡,偏着头,撅起嘴,熟练地拉着,琴筒上附着的松香被马尾鬃拉出一道白色的槽。他平日里拉《二泉映月》、《赛马》等拉得悠扬婉转,令人羡慕,今日是头号拉手,引导老师们拉。吕丽菁老师拉着板胡,歪着头,侧着腰,头部随着右手的动作一起一伏。她也颇懂胡琴技法,什么二胡、京胡、板胡等都会拉上一阵子,且十分好听。吕邹二人都懂得什么快弓、慢弓、跳弓、颤弓。邹晓伟老师也还拉得几段板胡,是向上述二人学的,他拉板胡的时候,有一个特点,不仅头偏着,而且嘴巴是一定要歪着的,且歪着的下嘴唇还随着右手的拉动而一左一右的挪动,让人看了十分好笑。今日他的下嘴唇仍然是那样与拉弓配合着左右挪动,只因大家忙着,无暇顾及他的下嘴唇的优美动作。秦小恒混在老师们中间,拉着板胡,他也是向学校几位胡琴高手学习的,往常也曾拉得几段曲子,曾得到过吕丽菁老师的肯定和鼓励,今天他还勉强跟得上,至少不是滥竽充数。廖严松老师吹笛子也颇有点功夫,他懂得什么“单吐”、“双吐”,平日吹《喜送公粮》吹得呱呱叫,可今日跟着大伙吹《批宋歌》却显得有些别扭,“单吐”也罢,“双吐”也罢,总是吐得不自然,甚至走调,一旁的几个女教师实在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他,他却心不跳来脸不红,一本正经地附和着大众吹奏。还有肖庭清老师弹着秦琴,舒步新老师拉着京胡,方伟老师吹着口琴,都与大家全力配合。……老师们唱着、奏着,震耳的歌声、琴声、笛声等像美妙的交响曲,响彻校园,飞向滨河两岸。  ……  本学期的工作就像一组交响曲,奏着批宋江投降派的主旋律,慢慢地接近尾声了。就要期末考试了,各班各科照例提前两天公开试题,学生大都不以为然。考试照例是开卷考试,比平时做作业还要放松,每一个教室里,考生们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极不紧张的考试一结束,各老师就开始阅卷,各班主任亦准备填写学生成绩单。在填写学生成绩单方面,学校早有指示:各科期末考试的分数占所填分数的40﹪,平时的学习态度分占所填分数的60﹪。这种填写分数的好处是:使每个学生的分数都在及格以上,即使学生期末考试自己也知道很糟糕,但拿到成绩单时也不会感到很诧异——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平时的学习态度是多少分。   秦小恒拿出各科老师交来的记分册,这种分数的算法应该是:考分×40﹪+平时学习态度分×60﹪=成绩单总分,至于各科老师是否按照此公式计算,那他就管不着了,他只得尊重老师们所给的分数,一一对照成绩单上的名字登分,即核对准了才填入成绩单,忙乎了二、三个钟头,才把各科成绩单上的成绩栏目填完。李老师打了几局兵乓球,坐在办公桌旁,拿出成绩单,在学生成绩栏目上沙沙填写着,二十多分钟后,填写完毕。秦小恒十分诧异,问他记分册在哪儿,他手指敲着后脑勺,微微一笑,说:  “电脑储存!”  “我们这里原始得很,还没通电,哪有电脑!”秦小恒也附和着一笑。  “这是高科技产品,内设高能蓄电池,没通电也行。”李老师仍然笑着,转而又说,“你呀,太死板了,现在好多事情都颠倒了,学生是开卷考试,咱们就不能……不能闭卷填成绩单吗?只要学生高兴家长满意就行。”  秦小恒恍然大悟,紧接着两人又是一笑,而且都摸着后脑。  笑声结束了这学期的工作。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6章 两老表谋算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6章〉    两老表谋算  新春伊始,一场瑞雪在除夕的爆竹声中悄悄降落地面,一夜之间,大地披上了厚厚的银装,千里平原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冰冻了的滨河上盖满了厚厚的雪,已和两岸的堤脚连成了一体。瑞雪之大,如同古人幽默地赞曰: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变白了,白狗变肿了。”  度过了除夕之夜的人们,充满着招财纳福的遐想,早早地打开吉祥之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红日、白雪、蓝天”之图景,然后惊叹一棵棵树木绽开了璀璨的银花,白鸽歇满冬青的阔叶,鹅儿卧满菜园。太阳渐渐升起,银色的大地映上了红光,“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惊叹之余,人们不禁联想到“瑞雪兆丰年”,闭上眼儿,满脑海里都是金黄的小麦,黄澄澄的稻子,雪白的棉花,如火的高粱。  太阳渐渐爬上树梢,柔和的光辉映着雪地,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行人不敢正视太阳的方向。一个中年男人,头戴翻卷的毛帽,提着黑色皮包,在雪地里高一脚低一脚蹒跚地走着,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后面留下一长串胶鞋底的雪印,这雪印一直延伸到了陈寿河支书的家里。  他,就是陈寿河的外甥,陈永旺的表哥蒋益海。他中等身材,消瘦的脸庞与肥大的毛帽显得极不协调,尖的鼻子下面生着二片不厚的嘴唇,额上布着二、三道皱纹,两条浓恶的眉毛阴森森地罩着两颗骨碌碌转动的眼珠。  “舅舅,舅妈,新年好!恭贺你们!”蒋益海弯腰作揖,虔诚至极,从包里拿出一盒糖果,两瓶白酒放在桌上。  “哟!表哥来了,稀客!稀客!”谭妈依着儿子永旺的口气招呼客人,又连忙拿凳子让客人坐。然后关心地问:  “你爸爸妈妈都还好吗?”  “劳您操心,都还好呢。”  一时间,陈寿河、陈永旺同蒋益海寒暄起来。谭妈摆了点心、饺子、玉片等熟食,让父子俩陪表哥吃茶食。陈爱琳在闺房里照着镜子,梳理秀发,对堂屋里的一切装着没听见一样。  三人在堂屋里吃着茶食,抽着烟,正谈得起劲,门外来了个提着鼓囊囊包儿的男人,显然,这也是给书记拜年的。陈永旺对这样的事见得习惯了,便示意表哥离开堂屋,到自己的那个小房里去聊。  “表弟,你是供销社的大采购,为兄求你办点事。”  “什么事?”  “我想买一块全钢三防手表,上海牌的,一辆凤凰牌或者永久牌自行车。”  “哦!胃口还不小呢,都是上海牌!当今的计划商品,俏货,稀缺货!”陈永旺瞪大眼睛望着表哥。然后摇摇头说,“不好办,不好办!……那么,最大努力只能弄一块上海手表,至于自行车嘛……我看,就买武汉牌的。”  “不行不行,武汉牌自行车我不要!你没听人家说,武汉牌自行车什么都响,就是铃不响。”  “那是造谣,不要以恶(讹)传恶(讹)。武汉牌自行车一到货就分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两样东西,表弟一定帮忙,只搞一样,我不要。”  “你真是让我为难啦!”  “不要在表哥面前卖关子,不会少你一分钱!说,两样共多少钱?”  “手表一百三十块,自行车一百七十块,加起来是三百块!”表弟扳着手指算着,又问道,“你啥时发了,用这么多钱武装自己?”  “这个你别问,各有各的门道呢。你们当采购的,还捞得少吗?”  “别瞎说,我捞了什么?只是你一个生产队社员,一年才拿几百个工分,形势好的生产队一个工分值三、四角钱,差的生产队才值一、二角钱,就算你工分高——五百个,工价高——四角钱,这才二百元,你们两口加表妹三人也不过……二百乘以三,……满打满算一年也不过六百元,除去你们一家老小七、八口人的粮、油、棉等扣款,一年上头的人情锅费、看病穿衣、孩子读书、及其他日常用品等等,你应是所剩无几,哪里有钱买一块一百三十元的手表,更谈不上再买一辆上海牌自行车。如果你是属于形势差的生产队,有可能是超支户。况且,队里割了资本主义尾巴,又不许搞小生产!”  “你少操这份冤枉心,为兄决不会少你半分钱!你只管给我弄到就是了。”他为了不让表弟再问钱的事,把话题一转,说:“表弟今年二十开外了吧,说了姑娘没有?”  这一问不打紧,却触及了表弟的伤痛,他唉声叹气地说:  “我正为此事伤神,我喜欢的姑娘谈不上,看不上的却有好几个人介绍,这一年多来,搅得我心烦意乱,寝食不安!”  “哪位姑娘被大雾遮住了眼,竟看不起滨洲大队堂堂书记的公子,供销合作社的大采购!吃商品粮的帅哥!”  “唉!你也不要助胀我,不瞒你说,表哥也不是外人,为弟这个家庭、这份职业,哪会没人求呢,有的姑娘也喜欢和我搭讪几句的,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有了几位相好的,可他妈社会上添油加醋,把老子说得一塌糊涂。名誉毁了不说,这个滨洲大队第一美人硬是不搭理我,我的脸也丢尽了。”  “她是谁?什么时候让表哥瞧一瞧,饱饱眼福!”  “你呀,没安好心!”  “现在又不是你的,何况表哥抢不去,快说,她是谁?”  “垮台书记李长青的女儿李佳晶。”陈永旺痴笑着说。  “噢!原来是他的千金小姐。”表哥诧异地说。  陈永旺便一口气把李佳晶与秦小恒的关系讲了,还讲了去冬征兵时父亲所许下的诺言:如果今春城里招工一定让秦小恒去。末了还说,如果秦小恒真的进了城,吃商品粮,拿工资,这李佳晶不也就更喜欢他了吗?  蒋益海眉头一皱,眼珠子转了几转,奸笑着说:  “你读初中时老师教你学过‘一分为二’的观点没有,按你说的那只是不利的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呢,却是很有利的一方面。”  陈永旺竖耳静听,心里又有了希望,却不得其解,忙瞪大眼睛问;  “此话怎讲?”  “如照舅父所言,让那秦小子进县城搞工作,他们二人不是远远地分开了吗?城里细皮嫩肉漂亮的姑娘多得是,说不定那小子喜新厌旧、另有新欢呢!”  “嗯,倒是有些道理。”表弟点头称是。  “姓秦的走后,你就多动点脑子,加紧攻势。这对付女人嘛……一要功夫二要闲,三要人品四要钱,烈女还怕缠夫呢!你与她都在滨洲,近水楼台先得月么。小弟如真有本事,生米做成了熟饭,不愁她不跟你。”  几句话把陈永旺说得心花怒放,又心乱如麻。  蒋益海又倒转话题,微红着脸,笑着问表弟:  “你刚才说李佳晶是第一美人儿,那滨洲第二美人是谁呀?”  陈永旺嗫嚅着,脸一下子红了,责怪道:  “你也是个不正经的,怎么问这个。”  “随便问问么,何必生气。”他看着表弟那不好意思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欧,恕我直言,莫非是表妹陈爱琳。”  陈永旺羞红着脸,责怪地说:  “你真是个不正经的,连表妹也敢说!”然而,他也顺着表哥的梯子往下说了,“这是滨洲的年青人笑话谈论的,他们还说小学女教师苏凤梅、咱们供销社营业员高晓静等都是大美女,不过,人家没给她们几个姑娘排顺序。欧,这苏凤梅今春已经回县城了,她是通过公社知青办公室开后门走的,听说她爸是县上的什么干部呢!”  “你呀你,刚才还说我不正经,你吃了饭就操这些心,怪不得人家说你拈花惹草呢!”说完伸颈大笑。  陈永旺不与他笑,心里嘀咕道:要是咱表妹蒋菊娇在滨洲,也算得是一个呢!  垮台书记李长青的家里,没有了往年春节的盛景,今春伊始,只坐了一位春客,他就是秦小恒,一大早就来拜年。李长青、汪妈、李佳晶陪着秦小恒各坐一方,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欣赏着桌上半导体收音机播放的乐曲。茶过一盅,汪妈自去做菜,李长青抽着烟,吐着雾,望着门外的积雪,无奈地表现出一副“无官一身轻”的样子。这种清闲已半年有余,他已慢慢习惯了这种寂寞、这种无聊。  佳晶与小恒早已溜进佳晶闺房,两人低声细语中不时夹杂着瞬间的飞吻。房门是半开着的,他们总要偷瞧几眼坐在堂屋里抽闷烟的爸爸。  “去年当兵没成,心里感受如何?我都替你难受呢。”佳晶惋惜地说。脸上泛起去冬残留的沮丧。  “难受的心情倒是有一阵子,但那有什么办法呢,唉,留有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这是典型的阿Q精神,自我安慰。如果今春有进城的机会可不能错过,陈书记已答应给你一个指标,望你千万不要得罪了人家,最好是今天去给他拜拜年,哄哄他,也使他到时办事气快些。人到屋檐下,谁敢不低头?”  一提起陈氏父子,秦小恒心里总有说不出的苦衷。陈书记最初还看得上自己,使自己当上了民办教师,可去冬偏偏不让自己去当兵,不知他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可儿子陈永旺一心想夺己之爱,想到这,他心头火起,说:  “给他们拜年?就算嘴里答应了,可两条腿不知答不答应呢。”  “咳!就算你是一只黄鼠狼,给他这只鸡拜年,行不?”  “我才不做黄鼠狼呢!”  佳晶好说歹说,秦小恒总算是默认了。她知道他家里没什么礼品,便到前房爸妈的柜子里挑选着陈烟陈酒,这都是她爸当官时所留下的陈货。挑来拣去,终于拿出两瓶精装的红葡萄酒,装入小恒的袋内,吩咐他现在就去,去了再回到她家吃饭。李长青对女儿所做的一切不理不问,任她打发客人。  秦小恒提着两瓶葡萄酒不情不愿地向西走,出了村头,到了滨河堤上。他眺眼南望,白雪皑皑,无边无垠,好一片清新的世界!但这洁白下面也掩藏着污秽呢!拜年的人们从他身边穿梭而过,河堤中间踩出了一条雪沟。这时,她的脑海里出现了陈永旺那贪婪的嘴脸,憎恨的怒火又烧起来了,牙也咬紧了,他停住了脚步,越想越恼怒,终于心里骂开了:  陈永旺,你这臭流氓,总在想老子姑娘的心事,老子捣你的娘,……  他徘徊了一阵子,终于对自己说:  老子才不给你家拜年呢,我娘这一辈子还没沾过这样好的美酒,对,提回去!我和我娘尝尝这美酒的滋味。  他回转身,向东走去,进了村,径直走到自己家里。  春节转瞬即逝,各生产队均在初四前后就拉开了新年战天斗地的序幕,陈永旺也早早地去滨洲街道的供销社上了班。不久,单位就购到上级批给的计划商品,其间包括一些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及一部分收音机,也就是人们当时所羡慕的“三转一响”。陈永旺事先就通融好了供销社董主任,给自己留下一块上海牌手表和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按高于批发价低于零售价的中价付了款。翌日,他穿着军装,戴着崭新的上海手表,骑着漆光发亮的凤凰牌自行车,一路风光,来到十里开外的表哥蒋益海家邀功求赏。  蒋益海正与他的几个赌友关在小房里用扑克牌赌钱,他手气不错,面前堆了一叠大团结——十元面值人民币,嘴里斜叼着烟,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观察其他人的神色。正赌在兴头上,门外放哨的十几岁的儿子蒋弯慌里慌张地进来说:“快收拾了,那头来了个公安局!”顷刻间,装钱、藏牌,屋里的人慌作一团,另三个赌鬼立即从后门溜走。蒋益海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堂屋里翻看着儿子蒋弯的一本连环画《雷锋的故事》,一阵车铃响后,那个“公安局”真的进来了,蒋益海仍镇定自若,低头看连环画。  “表哥,小弟送货上门啦!”一路风尘的陈永旺嬉笑着进了屋。  “哟!是表叔来了,稀客,稀客!”他连忙以儿子的口气招呼表弟,又叫儿子去喊其他几个赌友。  “先看看货吧!”永旺边说边亮起左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右手指着崭新发亮的凤凰牌自行车。  “好哇!我的表弟就是有能耐。”他边说边瞧着发亮的自行车,又接过表弟手中的三防手表,喜滋滋的,忙问,:“多少钱?”  “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三百块!”  蒋益海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叠大团结,哗啦哗啦地数钱响声过后,将钱递到表弟手中:  “再数数吧,三百块!”  其实,在表哥数钱时,表弟睁大眼睛盯着,用心在数着,他接过钱,插入口袋,一副大度模样:  “有啥数的?表哥数的还能有错?又不是外人!”其实心里挺高兴的,赚了表哥几十块钱,也算作辛苦费吧。  这时,几个赌友陆续进来了,见穿着一身军装的陈永旺,笑着说:  “咱们以为你是公安局来抓赌的,魂都会吓落。”  蒋益海笑着,神气十足地炫耀道:  “表弟今天为咱送手表、自行车来了,你们看,都是上海牌的!”说着扬起左手腕,指指自行车,又讥笑他们道,“看你们一个个那快吓死的样子,就不怕尿了裤子!都叉开腿儿,让我瞧瞧,看谁的裤裆是湿的!”  这时,表嫂杨柳英、表妹蒋菊姣一身泥巴进了屋,杨柳英望着表弟一声“稀客啊”后,问丈夫:  “你今天怎么没出工?”  “我向队长请了病假,队长批了的。”蒋益海一脸笑容。  “一餐膨几碗,哪来的病?”妻子嘟囔着走开,到厨房忙乎去了。  好久没见到表妹,表妹变得如此娇媚,永旺心中叹息道:“真是女长十八变,变得像妖精!”被太阳晒红了的秀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两条黑黝黝的长辫触及圆润的臀部。菊姣的眼光碰上了表哥直愣愣的眼神,不禁嫣然一笑,笑里含着淡淡的羞意。永旺心里像十一只划板下水,已五划六划了,一只右手不知怎的伸进裤兜胡乱地抓着什么。陈永旺的反常表情自然逃不过表哥的眼神,知弟莫如兄,他知道表弟对自己妹妹很有些关注了,心里不免有些疙疙瘩瘩的。他忽然想到表弟口袋里的三百块钱,便留他吃了饭再走。永旺见表妹还在家,也舍不得离开,何况自己为表哥买了两个名牌呢。几个赌徒还要赶本,也劝陈永旺玩玩,永旺推脱着,表哥蒋益海打趣地说:  “男人么,想穿一点,不嫖不赌是猪狗!”   “是啊,人生嘛,吃点喝点,死了棺材薄一点!”另一个赌徒也附和着说。  陈永旺终于被按在赌桌上,菊姣也在一旁观战。他们是用扑克在赌,由蒋益海作东发牌,其他四人接牌押钱。陈永旺一边押赌,一边瞅瞅表妹菊姣,表哥表妹的眼光也时时相碰。永旺赌技本来不高,加之心无二用,不到两个钟头,三百块所剩无几,看看又要开钱给表哥,他摸摸羞涩的布囊,抱歉地赖账了:  “表哥,赌博输家愿,输没了,不干了!”说着,红着眼珠,拍拍衣袖,离开了赌桌。  表哥要挽留他吃饭,他哪里吃得下,要表哥用自行车把他送回家。蒋益海去推自行车。这时,表妹蒋菊姣站在表哥陈永旺面前,含着微笑,细细地打量着帅帅的表哥,眼里似乎投着一副赞赏的表情,也盛情地留他吃饭。陈永旺见了漂亮的表妹,输钱的不快立即消失,也直愣愣地瞅着表妹,两人的眼光碰在一起,织成两条重合的平行线段。这眼光织成的线段无形的连接着四只眼睛,牵动着表哥表妹的心灵。他们心中都有异性青年特有的交际语言,但这语言又好像是矇矇胧眬不只怎么样才能表达,只有用那种奇特的眼神来模糊地传送心中的意思。哥哥蒋益海推着自行车出来,陈永旺依依难舍地出了门。蒋益海骑着自行车,载着表弟,一路春风地飞奔在送表弟永旺回家的路上。表妹目送着他们,直到望不见人影。坐在后架上的陈永旺看不见表妹后,心里涌起了像油煎一样难受的心情:  “表哥啊,你好狠的心啊!你宰了表弟一块名表,一辆名车!……表妹啊!你天生丽姿,媚眼迷人,何时咱们再相会!常言道:老表老表,见面就好。可我却连多说一句话都没有,真是急死人呢!”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7章 爱琳进校做炊工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7章〉    爱琳进校做炊工  不久,城里招工和充实地方财贸的指标下达,滨洲大队又要产生三个商品粮。一些有面子的人纷纷活动,书记的门槛又要踏成马鞍形。这次的具体指标是;两个县城招工指标,一个地方供销社工作人员指标。在大队陈书记的脑子里,已考虑将地方充实财贸的指标给予李佳晶,以报下台党委书记李长青以往对自己的提拔之恩,同时也显示自己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县城招工指标有两个,其中一个给予八小队抗美援朝老英雄徐厚军的侄子徐展鹏,以上两个已初步决定,一般不得更改。另一个招工指标则正在考虑是否给予秦小恒,因为自己年前在支委会上说过,在李长青面前也说过。正当陈书记考虑是否让秦小恒招工进城的时候,小学教师方伟的家人举全力在争取。原来,去年冬季已进城工作的小学教师苏凤梅与方伟是一对山盟海誓的恋人,苏凤梅的叔父是县委的一个干部,颇有些活动能力,也很赏识方伟这个未来的侄女婿,他已经跟公社新上任不久的童书记打过招呼,童书记在全公社农业学大寨会议结束后,单独找陈寿河书记简单地谈了此事,陈寿河岂敢不答应。至此,滨洲大队三个跳“农门”的青年已在陈书记的人事方案中敲定了。  几日后,大队分管小学教育的尤副书记带着支委会的研究决定来到了滨洲小学。他首先与王校长单独交谈,传达了大队支委会的三个决定――1 方伟教师此次招工进城。2 开除莫木金民办教师资格。3 增补郑小波、舒黎明两位高中毕业生为民办教师。关于第三条还意向性的征求王校长的意见,王校长根本不了解这两位青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听说是两位高中毕业生,只得同意。但对第二个决定,王校长完全不理解,尤副书记说,这是大队支委会的决定,我们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的过程中加深理解,反正他是有问题的。王校长心想,莫木金进校担任民办教师还不到一年,虽表现不错,但毕竟是个新教师,不是教学能人,任他们决定吧!最后,尤副书记还要求王校长做做青年教师的思想稳定工作,怕他们为转商品粮之事有思想情绪,还说,青年人嘛,路长得很,以后推荐选拔中师生,说不定推荐选拔大学生等方面都有希望,不要为眼前的招工闹情绪而误了以后的大事。  当晚,召开小学教师全体会议,秦小恒站在办公桌上为高悬的汽灯打气,他是开汽灯的能手,一个椭圆形的石棉汽灯灯芯可以用三个晚上,别的教师很难做到。他打气、将灯芯底盘浇上汽油、用火柴点燃汽油、调动气压阀等非常娴熟,火焰将石棉灯芯慢慢烧完,灯内喷出的汽油将灯芯烧成椭圆形,灯芯慢慢由黑变白变亮,不一会,像一个小小的太阳,发出耀眼的光。办公室里一片雪亮,且又非常安静,只听得见汽灯发出的“咝咝”的响声。莫木金事先已得到通知,早早离开,二十几位教师都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等待着尤副书记的讲话。主持会议的是王校长,他的办公桌在办公室的最东边,尤副书记坐在王校长一旁,王校长简单扼要地讲了几句,然后请大队尤副书记讲话。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尤副书记用他那特有的铿锵语调讲道:  “老师们,大家好!大家――辛苦了!大家――紧跟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在教育革命的――伟大工作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很感谢大家!希望大家――要再接再厉,继续搞好――开门办学,继续――呃……落实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学生不仅――要学文,还要――学工、学农、呃……学军,还要……呃……批判资产阶级。――其它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尤副书记站了起来,他那本来就高大的身材在坐着的老师们面前显得更加高大,他咳嗽了几声,清了清有点嘶哑的喉咙,继续着嘴角伴有白沫的讲话,“现在――我宣布:大队支委会的――三条决定,不过,在――没有宣布之前,我要提醒――青年教师,要做一块――革命的砖,任党搬,党指向哪里――哪里安。要眼光长远,以后的机会――多得是,比如,推荐选拔――读中师、上大学――等等。”他用眼光扫了扫全体教师,说,“大队支委会的决定是―― 第一条,教师队伍中――招工进城的名额――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时,秦小恒满脸通红,心里紧张的要命,就像押了巨额赌注的赌徒在等待着开宝的那一刻,忽然耳边传来“方伟教师!……”,他脸上煞白,忽而又浑身冷汗,他有点不相信,以为是尤副书记说错了,或是自己听错了,他小声问坐在旁边的舒静秋老师,舒老师也说是“方伟”,他这才相信。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极力控制自己,继续听尤副书记讲下面两条。“第二条,那就是――开除莫木金的――教师资格,永不录用!”教师们一阵惊愕,为什么开除?还凭什么永不录用!“第三条嘛,就是――增加两位新教师,两位高中毕业生,郑小波,舒黎明。这两位教师――明天就上班。我的讲话――完了!”  按以往的惯例,管教育的书记讲话结束时也要鼓掌的,可这时办公室里除了汽灯“咝咝”的声响外,再无其他声响,大概老师们还在为“开除莫木金教师资格”并且“永不录用”而莫名其妙。这时,尤副书记好像显得挺大度,并不计较老师们无一鼓掌的反常的寂寞,只与王校长耳语几句,就走出了办公室。尤副书记一出门,办公室里立刻唧唧喳喳沸腾开了,议论的重点当然是第二条,重点的重点是关于“永不录用”的疑虑,大家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有的甚至哈哈大笑:  “这一届书记们自己不知能当到何时,凭什么能管得住莫木金一生?将人家‘永不录用’!亏得尤副书记说得出口,他很有可能是多喝了几口酒!”  这时,王校长讲话了:  “老师们,请安静!刚才尤副书记传达了大队支委会的三条决议,我们应该服从,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请大家不要说什么牢骚话。我们每一位教师,尤其是青年教师,要安心工作,按尤副书记的话说,做一块革命的砖,任党搬。现在你没有跳出龙(农)门,你就得安心教书,以后的机会多得是,以后还有比城里招工更好的机会在等待着我们青年教师,‘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只要大家表现出色,以后说不定推荐选拔上大学就会轮到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推荐选拔上中师、上大学,不需文化考试,不用担心成绩问题,请青年教师们放心好了。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跟大家详细地讲解一下:早在文化大革命中期,即1970年――1973年,国家曾一度恢复过高考制度,这种高考制度首先坚持群众推荐,在此基础上被推荐的青年须经过区、乡或公社一级的文化考试,过关后,再参加全国高考。1973年4月3日,国务院批转科教组《关于高等学校1973年招生工作的意见》,指出:要坚持选拔有两年以上实践经验的优秀工农兵入学,坚持群众评议和群众推荐,在政治条件合格的基础上,重视文化程度,进行文化考查,了解推荐对象掌握基础知识的状态和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同时,也要防止‘分数挂帅’。可后来形势的某种变化,又经过很多次讨论,中央有些领导认为这个《意见》中的‘重视文化程度,进行文化考查’还是‘智育第一’、‘文化至上’,提出了实质性的修改意见。1973年7月19日,《一份发人深醒的答卷》(‘答卷’为张铁生在试卷上所写的一封信)连同‘编者按’以大字号标题和头版头条的显著位置在《辽宁日报》上发表了。接着,《人民日报》等重要报刊都以显著位置全文转载。至此,上大学完全取消了文化考查,更不用文化考试,完全走推荐选拔这条路。所以我们青年教师要安心工作,只有立足现实,才能放眼未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校长望了望大家,眼光在秦小恒脸上停留了一下,又讲到:  “现在,我们要深入开展教育革命,一定要‘政治挂帅’,反对‘智育第一’以后无论平时作业和开卷考试取消分数制,一律用‘优秀’、‘良好’、‘好’、‘一般’、‘较差’等代替原来的分数,不要评‘差’,以免挫伤学生积极性。本学期的重点工作是:继续深化‘开门办学’,把学校办到贫下中农的家门口,也就是办几个下设点,即把教室搬到生产队里去。各班还要继续搞好勤工俭学,学校的脚踏手揭油印机廖严松老师一定要进一步技术革新,加强研究。各班继续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今年是‘五七指示’发表十周年,在五月七日我们滨洲片要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我校的各项工作一定要走在全片乃至全公社的前列,希望老师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和扎实的行动,任何人都不得懈怠。现在散会!”  老师们陆陆续续出去了,只有秦小恒还在办公室里发愣,一会儿,他爬上办公桌,伸出右手拧住汽灯的气压阀门,将气压慢慢拧小,直至关上。他心神不定地走进寝室,一头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热昏昏的头,任凭自己胡乱地思考。渐渐地,他好像头脑有些冷静了,不知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鼠生就打窟窿”之理论的自卑似的醒悟,还是王校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劝慰,加之又想到方伟如不进城,他与苏凤梅可能鸳鸯两散。他不那么灰心丧气了,掀开被子,拿起脸盆去厨房打水。马马虎虎地洗完身子,正待就寝,方伟忽然敲门,秦小恒立即开门让他进来了。秦小恒不解地问:  “方老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他随手挪动椅子让方伟坐。  “哎!也没什么事,过几天就要走了,今天想同你聊聊。”方伟望了望坐在床上的秦小恒,抱歉似的说,“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这次招工,我觉得很有些对不住小恒老弟,我听别人说,去年陈书记就说过,再有招工指标就考虑你,可这次……却被我一下子插进去,让你……我真是对不住老弟呢!”他说着,低着头,好像等待着小恒的指责似的。  秦小恒笑了笑,说:  “方伟兄,这是你与苏凤梅共同努力的结果,你并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我应该向你祝贺才是!”  “你这是真心话?”方伟心情放松了许多。  “我也坦率地说吧,开始我心里的确有些疙疙瘩瘩,可后来想通了,以后的机会多得是。况且这次进城给你与苏凤梅结合提供了有利条件,失去了它,恐怕会失去爱情,谁都愿意成人之美,我更应该成全你们。再说,我一个穷百姓的儿子,我没有任何实力同别人竞争什么,人贵有自知之明。只是希望你好好工作,将来飞黄腾达了,不要忘记了小弟。”秦小恒十分坦诚,且边说边笑。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他高兴地笑了起来。  “就怕你像朱元璋,灭元做帝后,他那儿时的放牛朋友去投奔他。在大殿上,朋友道出如何放牛,如何生篝火煮豆、争抢豆吃,以至打破瓦罐等往事,可朱洪武却龙颜大怒,令左右推出斩了。”秦小恒打趣地说着。  “那是这位朋友太直了,有损皇帝的脸面。可后来又一位胆大的朋友却不一样,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方伟问道。  “知――道,这位朋友说:皇上万岁!为臣为您请安来了。多年不见,为臣十分想念您。皇上可记否,想当年为臣随您策马野征,转战湖川。有一仗打得怪精彩,咱们围困煨罐城,火烧豆将军,一枪一个,一刀一个,终于打破煨罐城,灭了豆将军,好不痛快。洪武听了大笑,即刻封官给赏。”秦小恒一口气说完,又笑着对方伟说,“咱们还是说现实的,我真心希望你发挥自己的才干,求个一官半职,不仅自己光宗耀祖,别人找你时也有个照应。”  “谁不愿意这样呢,不知命运是何安排。”方伟也附和着说。  他们又谈了许多,终于各自就寝了。  翌日,方伟辞校进城了。学校将班级课程进行了小范围调整。体育老师邹晓器接替他担任五(2)班班主任,且兼任算术老师。新到的郑小波接替徐友金的三(2)班语文课程,舒黎明接替邹晓器原先所带的四(2)班算术课程。  这时,李佳晶也即将到供销社上班。这个周末,他们相约在一起散步。他们迈上滨河堤上的高高的放水闸,向北眺望,与滨河相衔接的清水潭尽收眼底,微风徐来,潭面泛起片片涟漪,不知是哪一个生产队的鸭子在潭边咯咯嘎嘎地扑腾游戏。一只鸭划子船头上立着一个戴斗笠的放鸭社员,他时而吆喝几声鸭子,时而点下竹篙使劲撑船,此时,鸭划子船头下沉,尾部翘起,小船便像箭一般向尾部方向快速前进,这个撑船本领是一般人难以掌握的,把握不好,就会人落水船翻面。他们又转身放眼向南,从脚下的滨河闸里放出的水在南北方向的连湖河里哗哗地流着,一直流向近两公里远的小龙河,而小龙河堤的南边就是滨湖,滨湖北岸是这一对情侣曾经多次徜徉的风景去处。  他们在连湖河东堤上向南漫步,大堤的两边是碧绿的杨柳,像两排卫士在护卫着这一对情侣,他俩手拉着手走在绿荫道上,看见有人路过,就松开手,待行人离远了,立即紧紧相握。他们时而聊上几句,时而默默慢行。此刻,他们心情各异。秦小恒心思重重,佳晶爸爸倒台后,自己也就失去了唯一的间接的后台,以后这民办教师的职务不知会不会也像徐友金那样被突然莫名其妙地“开除资格,永不录用。”还更担心的是,佳晶到供销社报到后,不可能分配到公社供销社,因为她爸是犯了大错误的人,她很有可能被分配到下面的供销分社,也有可能分配到滨洲供销分社。如果这样的话,她不就与陈永旺在一个单位里工作,几乎天天在一起,有利的条件会更加促使陈永旺肆无忌惮地心生邪念,而佳晶是否立场坚定,能不能挡住他的糖衣炮弹。而李佳晶则不同,心情比较惬意,在父亲几乎判刑、家境败落的绝境中,自己居然能跳出“农门”到供销社站柜台,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啊。但惬意之中,也有担忧,心上的人秦小恒会不会一辈子都跳不出“农门”,自己现在又帮不了他……哎――不管怎样,只要他不移情别恋,一如既往地爱我,我永远都离不了他,我终究是他的人,谁叫自己是死心塌地的爱着他呢。  她微笑着,亲切地说:  “小恒,不要悲观,招工并不是我们理想的事业,你当初不也劝慰过我吗,‘受挫者又是懦弱者,才真正悲惨。被厄难压低了颈项,才真正不幸。……要驶向理想的彼岸,就必须先竖起意志的桅杆,扬起希望的风帆!’你应该振作起来,重塑自己的人生!”  秦小恒也笑了笑,说:  “真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劝慰人,如果你真是达到了这样的思想境界,我也高兴。不过,你以后是吃商品粮拿工资的,我是一个农民教师,你还会像以往那样对我好吗?说句实在话,无论学校工作多忙,只要一有闲暇,我都想着你,在心里呼唤你,我是一刻也离不开你呢。”  “我也是,每每闭上眼睛,就想到了你,多少次梦中和你在一起,可梦醒后,我……我是多么失望!”说着说着,李佳晶眼角润湿了。  秦小恒看着她,慢慢地,情不自禁地抱着她,她也抱着他,两人紧紧地拥抱着,尽情地热吻着,幸亏此时路上没有行人。  吻够了,李佳晶斜眼看着远处来了行人,便主动与他分开,两人又并步慢行。  “还给你说件事,看你愿不愿意,我转正后,那生产队的出纳会计你愿不愿意当,这是陈书记当我爸说的,出纳会计也是好多人在争取呢!它不比当民办教师差。这个好机会,不知你选不选择。……你考虑考虑吧。”  秦小恒还从来没想到这等事情,他冷静地思考着。许久,他抬起头,笑着对佳晶说:  “谢谢陈书记的好意,如果我不是民办教师,我当然愿意当出纳会计,现在,我舍不得我那帮学生,我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真的,不骗你。”  “那你想好,以后不后悔。不过,我也考虑过,当出纳与当民办教师都差不多,都不会影响以后的当兵、推荐选拔、充实财贸等。”  “我想好了,我还是喜欢教师这一职业,大概我的命运与教师有缘。”小恒笑了笑,又拉上她的手,一会儿,他感觉到她在用力握他的手,他心里一阵甜蜜。  他们来到滨湖大堤,望着一望无际的湖水和少许才出水面的荷尖,心旷神怡,谈笑风生,完全忘记了各自的忧虑。双双坐在如毯的草地上,彼此倾述着近段离别的思念之情,尽情地陶醉在甜蜜的温存中,…… 爱的热情在笑谈与亲抚中释放着……  他们在互相勉励、倾情爱慰中度过了这个大半天。  几日后,李佳晶被分配到滨洲供销分社上班了。她下班后找到秦小恒,高兴地告诉他:  “我离你们小学不远,空闲时可以多去我那里。”  “我带毕业班班主任,工作很忙,恐怕不会经常去,‘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过,你要尽量离陈永旺远一点,他是一个拈花惹草的人。”  “知道,我不是三岁小孩,你也不要把人家说得那么坏。”  “一定要警钟长鸣,常备不懈,不要中了别人的糖衣炮弹。”  “放心吧,你也要警钟长鸣,希望再不出现‘夜送美女学生’事件。”李佳晶撅着嘴,望着他。秦小恒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前额,笑着说:  “你还真妒忌性强,还把那事记着。”  “你不也是吗?人家才上班,你就千叮咛万嘱咐,要不,你用一个袋子把我装起来,带在身边!”她装出生气的样子。  “好了好了,咱们都不要说了,我把你牢牢地装在心里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我也把你牢牢地装在心里。”她瞅着他,嫣然一笑。  就在李佳晶农转非到滨洲供销分社上班当营业员不久,大队陈书记的女儿陈爱琳到滨洲小学当了炊事员,原先的一个男炊事员年纪太大,回生产队去了。当时,在小学当个炊事员也是难得的工作,至少“不脱鞋袜”,不会到农田里战天斗地,也不会受那“双抢”的煎熬。  陈爱琳上班时,老师们有些议论,认为只有书记的女儿才能干轻松活,一般人是不能进来的。可没过几天,老师们对她渐渐有了好感,因为她不仅勤快,而且手巧,做饭做菜既快又好吃,而且人长得漂亮,浓眉大眼,苗条娟秀,像一朵牡丹花盛开在厨房里,说话又甜,像只欢快的小麻雀,老师们吃饭时心情格外舒畅,比较原先的那个倔老头,不知强了多少倍。秦小恒对她的到来,也很欢迎,至少还是自己以往的夜校学生。陈爱琳对秦小恒也特别关照,每天晚上都为他打一茶瓶开水,有时还送到他寝室里。这样一来,引起了其他青年老师的议论。一次晚饭后,几个青年教师在厨房里等着打开水,因水还没有烧开,他们闲聊着,只是秦小恒不在场。滨洲小学的青年男女老师都爱说笑话,有时甚至还逗逗打打,因为他们基本上都在农村“接受过再教育”,都参加过近两年的生产队劳动,把农村社员在集体劳动中爱说笑爱逗闹的习性带到了小学。舒静秋老师对陈爱琳说着笑话:  “陈师傅,你为什么特别关照秦老师,是不是看上他了?要真是这样,我为你们做介绍人!”  陈爱琳脸涨得通红,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顺手拿起一把地扫帚,向舒静秋扔去,嘴里忿忿地说:  “放你妈的屁,我看上他什么了,虽说他小伙长得有些看样,但她那老实巴交憨样子,我八百年都瞧不起他!我是看在他是我的夜校老师,又是毕业班班主任,工作忙,才这样做的,你们不要嚼腮!”其实,她心里巴不得别人有这样的想法,但又怕别人看穿自己的内心,才故意这样回敬舒静秋的。  舒静秋讨了个没趣,脸上也自羞红了,腿上挨了一扫帚,嘴里只得“呵呵”自笑而下台。这时,胡琴高手邹小中说:  “陈师傅真像《沙家浜》中的阿庆嫂,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说出话来滴水不漏,我要是娶了像你这样的姑娘,我为她倒洗脚水,甚至倒尿罐!”在一旁的青年女教师王军兰还补了一句,“还用那尿泡炒米吃!”大伙一阵狂笑,笑得前仰后翻,陈爱琳羞得急了,又要拿扫帚扔,邹小中举手作拦截样,说,“我又没说你,是说像你这样的姑娘。”陈爱琳拿起的扫帚又放下,说:  “你这家伙说话还算滴水不漏,可惜老娘不想学拉二胡、京胡,老娘也不想找个歌(拉)胡琴的。”  “那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白马王子呢?”华近功笑着说。  “你们少操些冤枉心,瞎有瞎朋友,跛有跛朋友,老娘自然不会当尼姑。”说着,她坐在条凳上,右腿翘在左膝上,双手抱右膝处,头侧向左边,看着锅里的水。舒黎明看着她那姿态,笑着说,“你们看陈师傅那漂亮模样,还真像《沙家浜》中的阿庆嫂在坐茶馆呢!”  这时,陈爱琳高兴得不得了,她满面笑容地说:  “老娘要真是阿庆嫂,你们天天喝茶都不要钱!”  “可不是吗,我们天天打你的水,你也没有要钱呢。”舒黎明一语双关地说着笑话。大伙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  “你这小杂种,教了几天书?腿上的泥巴还没落完,在农田里学了几句狗叫剧,就在老娘面前说些阴柔话,你以为老娘听不懂,看老娘一扫帚打死你!”陈爱琳说着,又要拿扫帚去打,不知哪一位叫了一声,“水开了――快来打陈师傅的水!”听说水开了,陈爱琳也不顾忌大家说什么笑话了,忙放下扫帚,说:  “大家慢着,说是说,笑是笑,让我来为大家打水,不要烫伤了人!你们都是青年娃娃嫩骨头!”  大家为陈师傅的话所感动,且都不要她代劳。她拗不过大家,只得去灶前捅炉熄火。不知哪位又说了句:  “陈师傅,别忘了给秦老师打水。”陈爱琳在灶前正忙着,笑着说:  “老娘记得,你这小杂种不要操冤枉心。”   老师们都陆陆续续地提着茶瓶走了。陈爱琳打扫完厨房清洁,老师们快要上晚办公了,还没看见秦小恒来取水,便提着一茶瓶热水走进秦小恒寝室,见秦小恒正在盆里洗脚,忙问:  “人家都去打热水,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到佳晶那里去了的?”  “不是,忙得不得了。一个叫王胜俊的调皮男生又犯了点事,为了转化他,我去他家走访,这叫家庭、学校、社会三结合的教育,回来时我以为厨房关了门,又怕耽误了晚办公,就用冷水洗了。”  “你把脚提起来,我给你倒些热水。”陈爱琳催促着。  他不好意思,迟疑着。陈爱琳放下茶瓶,用两手将他的双脚提起,放在盆舷上,然后,慢慢地倒入些热水,看着他泡脚。她又扫视了一眼狭小的寝室,看见他床上有一双待穿的干净袜子,不禁心生逗他一下的想法,便把那袜子偷偷地藏了起来。  秦小恒一边洗脚一边想着走访的烦恼事,当陈爱琳诉说着委屈:  “我今天本着对工作负责,对学生负责,到学生王胜俊家里去走访,你猜他家隔壁的一位大妈怎么说,只有秦老师班的学生调皮些,一老走访,别班的学生像还好,没看见别的老师走访,…… 你说急不急人,对工作负责的人倒还被误解,说我无能。”  “你这个人太直,对工作太认真,好心没得到好评,这就叫憨。我来了这些日子,发现有的老师就很乖,怕惹什么‘师道尊严’,更怕学生家长来学校闹事,看见学生用砖块乱扔,就装着没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也不会像你那样经常走什么访,倒讨得社会上把你的成绩当缺点来说。”陈爱琳说着,显出一副既同情又可怜他的样子。  “你说的也是,也有些道理。可我却对落后学生总放心不下,不转化他们总觉得不安心。我对那些调皮的事总看不惯,非得要教育不可。”  “不知你晓不晓得,前天上午一个姓尤的家长来学校闹事,家长们来闹事之前,都是喝酒喝得满脸通红,那样子凶得吓人,用食指指着那个冯老师的脸大吼道,‘什么红(冯)老师黑老师,我看你不是一个好老师!昨晚把我的孩子留校留到黑区(漆)打才放回,你这不是师道尊严是什么?!真是跛子的屁股――斜完打!你这个女臭老九!……要是一个男老师,我要酷(打)他几巴掌!……我要找你们校长去!……’还是好多老师拦着他,苦苦相劝,说了一箩筐好话,他才嘴里骂骂咧咧勉勉强强走了。”陈爱琳陈述着前天看到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我知道,解围的也有我。”  “今后听我的话,学乖一点,搞的不好要吃家伙(被打)。不要人吃了亏,讨不得好话说,两头被失。”  “哎!现在教书确实很难,动不动就是‘师道尊严’、‘智育第一’,老师是臭老九,社会地位又低,政治活动又特多,忙死人。”秦小恒感叹着说。他洗完脚,叫陈爱琳从床上拿袜子递给他,她故意说没看见袜子。他扭头一看,床上确实没有,便笑着说:“船舱里不见了针,出了烂人不成?”  “你是说我拿了,你哪只眼看见了?”她嘻嘻哈哈地说。  “别逗了,我马上要上晚办公了,迟到了要挨批评的。”他着急地说。  “要我为你找出来,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你答应不?”她的脸有一点红润。  “你快说!我要去了!”  陈爱琳探头向门外看了一眼,见确实没人在门外,便羞红着脸说:  “你喊我一声‘姐姐’,我就递给你。”  秦小恒脸也红了,迟疑着。心想,她也太大方了。陈爱琳见他没喊“姐姐”,笑着说:“今天晚上打水时,那几个男青年在厨房里都说我漂亮,说我像阿庆嫂,邹小中还说要娶像我这样的漂亮姑娘,他们想喊我‘姐姐’我都不喜欢,你不要得了便宜犯哑刁!”她虽然大大方方,但毕竟怕被人听见,忙把寝室门关上。  秦小恒思忖着,学校上晚办公的铃声响了,他更着急了,央求着说:  “喊声‘姐姐’又不碍什么,小的喊大的也是平常的事,留着以后再喊吧。”  “晓得这么说,为什么不喊,”她得意地笑着,又显得毫不让步。  “好,好,我喊,我喊――‘姐姐,姐姐,’把袜子给我。”  “喊得不亲热,要喊‘亲亲姐姐’!”她润红的脸上挂着惬意。  “别人听到了会说笑话的!尤其是李佳晶知道了,要……要罚我……下跪的。”他勉强笑着,焦急的心里又添上几分害怕。  “你们又没结婚,她有这厉害,要是结婚了,你有好日子过?”她仍然笑着,又俯下身子,低着头,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虽说我们是好玩,姐弟相称,但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快喊!”  秦小恒无奈,只得轻声喊了一声“亲亲姐姐!”陈爱琳也回了一声“亲亲弟弟!”这才心满意足地给了他袜子。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8章 开门办学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8章〉 开门办学  天气渐渐转暖,人们大都收起了棉衣,穿上了春装。星期一的早上,学校照例举行升国旗仪式。高高的国旗旗杆立在办公室门前的操场东边,十多个班都整齐地排列在国旗下面,一年级三个班排成四个纵队站在中间,其它各班以低年级靠中一点,高年级靠边一点的顺序依次排列。老师们都站在本班学生后面,两个旗手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庄重地站在国旗下,手握旗绳,等待着执勤领导的口令。政教处舒汉厚主任声音洪亮,整理着全校学生的队形,他从左至右依次查看了各班的队列,心里非常满意,然后庄重地发出了口令:  “现在,升旗仪式开始——唱《东方红》!升国旗!”  《东方红》歌曲在文化大革命中,是中国人民开展各种活动或者大小会议开始时主唱的歌曲,它表示人民对毛主席的无限崇敬、无限热爱、无限忠诚。  《东方红》歌毕,国旗也升到了空中。  这时,舒主任又讲话了,他先表扬了学生中学雷锋做好事的好人好事,然后慎重地讲了两件事:  “下面,我要讲两件事,希望大家听好。第一,各班勤工俭学的收入和开支一定要记好帐,比如捡废品、挖半夏等的收入及班费各项开支都要细细地入账,由学生代表监督,账目要公开,学校要在本学期的期中和期末清帐两次,各班勤工俭学用不完的余额交由学校统一库存。第二,那就是大家非常喜欢的,今晚学校放电影《决裂》,这是去年拍摄的一部反映无产阶级教育革命,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进一步搞好开门办学,教育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的一部好电影。”     这时全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激动得不得了。因为大家一年365天都看不到几次电影,地县巡回放映队两个月左右才来大队一次,看电影是高尚的精神文化享受,比过春节都愉快。而这时期的电影大都是《新闻简报》,都是放一些工农兵学商医等方面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先进集体或模范人物等方面的简要报道,真正的故事片极少。这时期有一种流行的说法——“朝鲜电影有哭有笑,罗马利亚电影搂搂抱抱,越南电影飞机大炮,中国电影新闻简报。”而这次放电影却不是《新闻简报》,所以全场学生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舒主任接着讲的话,不知同学们听到了没有:  “今晚看电影之前,各班要锁好前后教室门,关好窗户,不然的话,社会上的人都来看电影,会将你班的课桌都搬出去当凳子坐的,如果受了损失,由各班自行赔付,学校概不负责!”见大家还沉浸在激动之中,舒主任喊了好几声“静一静!静一静!”大家才慢慢静了下来,他接着讲道,“全体教师都听好,今晚电影结束后,全体教师要到办公室集中开会,讨论看《决裂》的感受,以及研究更大规模地把教室搬到生产队里的教育革命的大问题。任何老师都要看电影,都要参加电影后的会议,一律不得缺席!现在散会!”  各班学生回班后,王校长对舒主任及在场的几位老师说:  “今后看电影不要提前通知,学生娃娃们心里激动,上课都不会安心的。以后再放电影,等到了晚上放学时再通知也不迟。”  “是啊,一年上头难得看几次电影,刚才我也是高兴得激动起来,却没想到这一点,以后我一定记住。”舒主任脸也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小恒连忙到办公室从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本班勤工俭学的收入和付出账本,那是用表格形式记载的,如下表:   (收入表) 日期   出售物品  单价∕斤  数量  金额(大写)学生代表签字    ……   废铁    ……  ……  ……  ……(两人)  ……   玻璃渣  ……  ……  ……  ……(两人)  ……   破布    ……  ……  ……  ……(两人)  ……   半夏    ……  ……  ……  ……(两人)  ……   ……   ……   ……  ……  ……  (付出表) 日期   购买物品   价格  数量  金额(大写) 学生代表签字  ……   扫帚    ……  ……  ……  ……(两人)  ……   扒撮    ……  ……  ……  ……(两人)  ……   粉笔    ……  ……  ……  ……(两人)  ……   白纸    ……  ……  ……  ……(两人)  ……   兵乓球  ……  ……  ……  ……(两人)  ……   羽毛球  ……  ……  ……  ……(两人)  ……   ……    ……  ……  ……  ……  他一一检查完毕,确信没什么问题,才放好账本,去看看教室里的废品池。废品池是在教室的后面,大约占1∕5教室面积,有四格即每小组一格,都是用黄泥巴砌成四个矩形,各小组的废品倒入本组池子里。学生娃每天放学回家,都要提着篮子或箢箕到处捡废品,这是学校勤工俭学的一项有意义的活动,它既锻炼学生爱劳动不怕脏不怕累的思想,也为班级增加了收入,为学校为学生减轻了经济负担。班费所有开支全是勤工俭学的收入使然,一部分班级还有结余。虽然各班教室后面的废品池散发出刺皮的臭味,外人一旦进入教室,就会捂着鼻子说,这种怪味臭死人,但师生们早已闻习惯了,也就不以为然。秦小恒走到教室外的窗户边,看着本班的废品池又快要满了,心里一阵高兴。这时,负责学校印刷工作的浑身油污的廖严松老师喊他,叫他去印刷室帮点忙,他没有迟疑,走向印刷室。  半自动印刷机是学校自制的,是学校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学习工人阶级的丰硕成果。这铁家伙体积约一立方米,比一个方桌四方要窄,高度见高,重约四百斤。机器左侧的一个大转轮有一百几十斤,大转轮运转时带动其它各种齿轮转动,是印刷机的主动轮。底层是一个脚踩的长方形踏板,踏板前端附有一根连接“几”字形铁杠弯处的连杆,用脚踩动踏板来驱动大转轮从而带动机器运作。上层有两个长方形的铁盘,一个铁盘是装模板的——在上,在模板的后面有一个转动的附有油墨的大圆盘,圆盘转动时,带动用牛皮胶制的圆柱形滚筒一下一上地给模板涂油墨;另一个铁盘是放纸的——在下,铁盘上附着一张橡皮垫,橡皮垫三方有固定纸张的很浅的木框,待印的纸放在木框内的橡皮垫上。印刷时,上面的模板是固定不动的,下面的放纸铁盘向上贴向模板时,牛皮胶滚筒提前上去了;纸盘向下离开模板时,牛皮胶滚筒又随之下来,如此循环。此时,印刷工两手和一只脚都要十分灵巧非常协调地配合:下面一只左脚或右脚不断地踩驱动大转轮的踏板,右手快速地揭纸,左手快速地放纸,人的四肢就有三肢在协调地运动,非娴熟者是不能印刷的。廖老师印刷时,手脚灵巧,运动自如,一分钟约印60张。他不仅负责印刷,还带一个二年级班的算术课,除了备、教、改,其余时间全都用在印刷工作上,常常穿着油污的衣裤,累得腰酸腿痛,头昏眼花。有时为了交货,废寝忘食,一直忙到深夜。无论严寒酷暑,他都忙碌在工作岗位上。有时冰冻三尺,他的双手冻得红肿,还戴着露出指甲的手套在机器上印刷,秦小恒见了这种情景,心里十分怜悯他,便抽出时间帮他放纸或揭纸,使他红肿的左手和右手得以轮换休息一下。他无论多么辛苦,多么疲劳,都不在领导和老师们面前说一声苦,道一声累。全校学生的各种练习本、老师所用的材料纸、稿件纸、信笺,学生的成绩单等全是他印刷的,为学校节省了大量资金。不仅学校自给有余,也为兄弟学校印刷,后来,附近的一些企事业单位和周边各大队的有关领导也找他印材料纸、信笺等,连滨洲片卫生所及周边大队合作医疗室都常常有人来找他印处方签,这些对外印刷,为学校增加了勤工俭学的大量收入。他不仅会印刷,还会制粉笔。有几个暑假冒着酷暑与赵敏姣老师一道为学校制粉笔,不仅学校粉笔自足,还供应兄弟学校。领导和老师们都称赞他说,廖老师不仅肯钻研技术,而且肯于吃苦、任劳任怨,是教育工作的老黄牛,是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的排头兵,为教育革命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因此,他连年被公社评为勤工俭学的模范和先进教师,有几年还获得了县先进教师奖。  秦小恒走进了印刷室。廖老师在印刷机旁俯着身子正在琢磨着什么,见他进来,微笑着说:  “你帮我用手转动大转轮,我叫你停你就停,速度慢一点,这下面的两个齿轮没咬合紧,我需要你配合修理。”  “好的!”秦小恒一边答应一边转动大转轮。一会儿,修好了。秦小恒笑着说:  “廖老师,让我来印一印行吗?”  “好,你试一试吧。”他微笑着说。  秦小恒右脚踩着踏板,廖老师用手帮他转动大转轮作为起动,这时,他手忙脚乱,笨挫得很,顾得了脚却顾不了手,顾得了右手又顾不了左手,浪费了几张纸,便败下阵来。廖老师呵呵笑着说:  “鸭子都衔得到鱼,还要鹭鸶干什么?”秦小恒也自笑着离开了。  晚上,就要放映《决裂》了,滨洲小学操场上人山人海。各班学生早早地按次序坐好,生产队的社员围在学生周围。开始放映序幕了,银幕上陆续出现校长龙国正、学生徐牛崽、副校长曹仲和、教务主任孙子清等人的动作画面,主题歌《共大赞歌》也震耳地唱着(写到这里,我要敬告读者,《决裂》这部电影,在粉碎“四人bang”不久就禁止放映了,但为了让读者用现在进步的观点来审视它的内容,还是将歌词和内容简介写了下来。):  “满山的松树青又青,满山的翠竹根连根,  新兴的大学办得好,他和工农兵心连心啰。  光辉的道路毛主席来指引,共大培育着一代新人,  反修防修斗志坚,为社会主义祖国贡献青春。  共大花开分外红,教育革命起东风,  半工半读勤工俭学哎,三大革命打先锋啰。  光辉的道路毛主席来指引,共大培育着一代新人,  学好本领接好班,向着共产主义奋勇前进!前进!”  秦小恒双手叉腰站在本班学生后面,白天工作的疲劳显现在他的脸上。这时,陈爱琳端来一条长凳来到他的身边,说:  “秦老师,坐吧,看你那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正愁没有坐凳,见陈师傅端凳而来,便坐下了,陈爱琳也挨着他坐着,他连忙向外挪了挪身子。这时,供销社菜姑娘慌慌张张来了,见到了秦小恒,说:  “秦老师,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的佳晶妹患感冒,较严重呢,她托我叫你去照应她,快去吧!”  秦小恒心里一怔,既牵挂晶妹,为她焦急,又不能违反学校的纪律,心里十分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不看电影也就不知道情节内容,如何参与讨论,又如何与老师们一道进行教育革命。哎!她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感冒呢!……想了好一会,他终于愧疚地对菜姑娘说:  “小菜同志,请你实情转告李佳晶,今天学校规定我们老师一定要看电影的,看完后还要一齐开会讨论。况且,我还要照管我班学生,实在是抽不出身啊。叫她一定谅解,我明天一定去看她。——我也委托你,替我照应照应她吧,谢谢你了!”  “小菜,秦老师说的是实话,我可以作证,请晶姑娘原谅他吧。”坐在秦小恒身边的陈爱琳也帮着解释说。  菜姑娘见这样,便立即回供销社简单地向李佳晶说:  “他要看电影,看电影后还要开会,不能来。”还告诉她说,“同秦小恒挨倒(着)坐一条板凳的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  “是不是小学的女炊事员陈爱琳?”  “……可能是吧。”菜姑娘迟疑着说。  李佳晶心里像打翻了醋瓶子,酸痛得厉害,但又不愿在菜姑娘面前表露出来,只得对她说:  “你也快去看电影吧,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  菜姑娘心里想,好不容易看一次电影,我也不能耽误。便说了声“对不起晶姐姐!”就去看电影了。这时序幕早已结束,正在放映正片。本片的梗概是:  以党委书记兼校长龙国正、学生徐牛崽、以及工农兵学员为代表的革命师生要同传统的关门教学彻底决裂,把共大校园建立在山头上,即与贫下中农更加接近,实行“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  以副校长曹仲和、教务主任孙子清、赵副专员为代表的一帮人要搞关门教学,追求学生“智育第一”, 主张进行讲“马尾巴的功能”式的文化知识教学。  持两种观念的各方进行着激烈的斗争。龙国正一方不以文化程度为标准,大学的门向工农兵敞开,招收更多的工农兵学员。曹国正一方反对与农民打交道。拒绝文化程度底的工农兵子女入学。  赵副专员、副校长曹仲和等人开除了几名不参加考试却去帮助农民抢收的学生。龙国正回校后,撤销了开除通告,这时,传来了毛主席肯定“共大”的消息,革命师生斗争取得胜利。龙校长号召大家,“共大”师生要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地决裂。  电影结束后,小学全体教师在办公室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并一致认为,要走毛主席的教育革命路线,继续深入搞好开门办学。最后,王校长作了总结讲话:  “《决裂》是一部好电影,为我们进一步指明了开门办学的方向。教育要革命,就是要同传统的教育观念进行彻底决裂,关门办学是一种资产阶级的教育模式,应彻底改变。……目前,我们要在原先开门办学的基础上更大规模地把学校办到贫下中农家门口,即把教室再搬一部分到生产队里去!……经学校领导研究决定,本周内,滨洲小学的二至四年级将没有把教室搬到生产队里去的另四个班,再搬两个班到生产队里去,这两个班的班主任明天就下去同所在小队的队长商量,选好教室。大队分管教育的尤副书记已经把这四个小队长召集一起开了会,为我们开门办学铺好了路。教室选址可以是仓库,可以是空屋,还可以是农家,要不拘一格选房址。教务处要重新安排好课表,鉴于所选教室离学校较远,每个教师每天要连续上半天课或者上全天课,班主任要全天跟班,一定要保证学生的安全。学校值班领导要骑自行车巡回检查,没有自行车的,就用我的那个旧家伙。……各班主任注意,明天上午教务处统一作出具体安排。现在散会。”  李佳晶实指望恒哥来到自己寝室,照应自己,自己也好撒撒娇,用这种方式来减轻一下感冒的痛苦,可菜姑娘的回话却使她非常失望,尤其听说陈爱琳与秦小恒居然坐在一条板凳上看电影,更使她疼痛的大脑雪上加霜。她脑子里乱哄哄,心里也像无数只野蜂蜇射的要命。她越痛越气,越气越忿,越忿越想:我爸原先是公社党委副书记,我还算得上是他一副登天的梯子,帮他实现远大理想,现在,这梯子已早早地坍塌了。陈爱琳的爸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与陈爱琳好上了,至少可以捞着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就这么胡乱想着,一会儿,竟蒙蒙眬眬地爬起来,不知是她意思到自己晾晒的衣服还没收,还是出去找秦小恒。  供销社里一片寂静,夜空是那么空荡,又是那么神秘,散沙似的繁星像不安神似的在颤巍巍地抖动着,利镰似的一弯新月仿佛挂在西边的屋顶上,斜照着供销社的后院。李佳晶踉踉跄跄地走向后院晾晒衣服的地方,突然,三个蒙面人从暗处窜出来,一个家伙拦腰抱住李佳晶,另两人也抓住她的手和脚往外拖,同时还不断地扯她的衣裤。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本能地大呼:  “流氓!抓流氓——流氓!抓流氓——”  随即,她的嘴被堵上了。她拼命挣扎,但上衣还是被扒开,下身只剩下短裤,被那三人拖扯着抬出了后院,又拖拽到一阴暗处。这时,没去看电影的留守人员陈永旺循声赶到,随手操起一把遗弃在外的破椅子,向后院外面跑去,看见了正在施暴的那几个蒙面家伙,他毫不犹豫地抡起椅子就砸,砸中了一家伙的屁股。另两个抽出三角刮刀向陈永旺逼进,并威胁着说:  “你要找死?知趣的滚开!”  陈永旺毫不畏惧,又抡起椅子砸去,他忽而横扫,忽而猛砸。三个流氓开始一齐对付他。李佳晶吓得像一滩软泥,在地上颤抖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斗。渐渐地,陈永旺寡不敌众,胳膊、背部多次受伤,但他临危不惧,奋力迎敌,挥着破椅狠狠砸中一家伙的脊背,这家伙“哎哟”大叫了一声。趁着陈永旺转身迎战另两人时,这家伙用三角刀刺向陈永旺的背部,陈永旺立即扑到在地。一个流氓低声叫道:  “拐打(坏了)!直巴(可能)出了人命案,快走!”又指着瘫软在地的李佳晶说,“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要是说了,下次把你这滨洲第一美人捉了去,搞个稀巴烂!”  三个流氓已跑得无影无踪。胆战心惊的李佳晶穿好衣服,慢慢爬起来,扯了扯趴在地上的陈永旺,见他没死,心里立即轻松了许多。她把他拉扯一番,终于让他坐在地上。一会儿,又尽了很大的力把他拉起来,扶着他站着。他反手捂着背部,在李佳晶的搀扶下一步一颤地往宿舍走去。借着月光,李佳晶好像看见他捂背的手指缝里有血,心里又害怕起来,但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说:  “到我寝室里,给你看看伤,擦擦血。”  二人进得佳晶寝室,她点亮煤油灯。陈永旺慢慢脱掉上衣,只见两只胳膊二、三处划印,还渗出血,后背一个刀刺的小眼,正在流血,李佳晶吓得抖了起来。  “佳晶,有没有盐?用盐水帮我擦洗一下伤口。”  “有,我来帮你擦洗吧。”  她立即用茶瓶的水冲了盐水,为他轻轻擦洗伤口。盐水浸得他“哎呀!哎呀!”地叫疼。一会儿,他忍着疼问她,要不要报案,她迟疑着,想起那句“要是说了,下次把你捉了去,搞个稀巴烂!”的威胁,况且自己只是受了惊吓而没有受伤,如果传出去了可能误毁自己的名声,便不开口。他见她不说,知道她有难处,便说:  “你不想报案也可以,我在社会上也有一帮好朋友,他们会给我出气的。”  “你看着办吧,反正这个气是要出的。”  “这件事不说出去也好,说出去了对你的名声有很不利的影响,即使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同时,也对我暗查他们、报复他们很不利。”  陈永旺用手反捂住伤口,退出房间,说:  “谢谢你的帮助,我到大队合作医疗室去处理一下。”  “我应该谢谢你,永不忘记你的救命之恩,不是你,我今天……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夜深了,你去可能又有危险,你关好门休息吧。”  “那我就对不起了,你慢走!”她无比感激地望着他离开。  陈永旺走后,惊魂没定的李佳晶陷于一种混乱的思绪中,她还没有从又惊又险的情景中镇定过来,她呆呆地望着地上陈永旺滴的血,百思不得其解……这几个流氓是谁?那口音一个都不熟悉。……幸亏他在城里看过这部电影,董经理留他值班,要不……唉,怎么偏偏被他搭救?要是秦小恒不看电影该多好,或许不会出现这事。……会不会是他与几个流氓合伙演得“英雄救美”,……哪有这样演戏的?背上那么深的血窟窿,差点没命了。……今天还真得亏他,他还真勇敢。要不是他,我的身子、名誉一切都完了。……恒娃子呀恒娃子,为什么菜姑娘叫你你都不来,看电影比看自己的姑娘都要亲!……还与陈爱琳同坐一条板凳!会不会是这个死妖精迷住了他!……你这不是活活地气死我!我李佳晶哪一样对不起你!……  她就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思绪中煎熬到天亮。  翌日,滨洲小学二至四年级的两位班主任带着王校长“不拘一格选房址”的指示,兴致勃勃地到自己所在的生产队选新教室去了。秦小恒所带的是五年级毕业班,不必下队。他安排了本班工作,立即来到离校不远的供销社。听说佳晶请了病假在寝室里休息,便急急忙忙去敲她的门:  “佳晶!佳晶!开门!”  敲喊了好一会,室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去问菜姑娘,菜姑娘说不知道。他走到前面柜台,找到高姑娘,羞红着脸问她,佳晶在哪里,高姑娘告诉他,佳晶感冒了,较严重的,刚才还看见她上厕所了的,而且脸色很难看,她一定在寝室里。秦小恒又去敲她的门,说;  “佳晶,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开开门让我进去,我是诚心来看望你的。……我知道你在屋里,高姑娘刚才告诉我的。”  ……  “你不开门我就不走,我就坐在你门前!”  不知是诚心感动了上帝,还是佳晶经不住吵,门终于开了。她又躺在床上,用薄被盖住全身,头也缩进被子里。秦小恒轻轻合上门,轻轻坐到床沿,非常详细地讲了昨晚没来的原因,实属抽不出的公事,请她原谅,但没有说与陈爱琳同坐一条板凳。还把手伸进被子去握她的手,她一甩手,便气愤地坐了起来。秦小恒见她脸色苍白,一副虚弱的模样,心里十分心疼。她瞪着秦小恒,恼怒地说:  “就算你说的是实情,那为什么与陈爱琳同坐一条板凳,还屁股挨屁股,你是舍不得离开她!……你当我不知道!”  这下秦小恒心里紧张了,脸也“刷”地红了,忙解释说:  “这肯定是菜姑娘说的,我白天工作太累,陈爱琳刚好端板凳过来,我就坐了一会儿,没有屁股挨屁股,屁股隔多远!当时满场子的人。”  “当时是满场子的人,可夜晚呢?你们的寝室都在一排,鬼晓得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你不要瞎想,要相信我,哪能呢。——你是我生命的一半,我也是你生命的一半。”他微笑着,又去握她的手,她又甩开了。  “你还说别人拈花惹草,我看你比别人还要坏!”她气鼓鼓地说。  他知道这“别人”指的是谁,因为自己以前说过陈永旺是此种人,也不与她就此多辩,只是安慰她,劝她不要瞎猜想,以免伤神。李佳晶也知道他不会真的与陈爱琳相好,他还是真心实意地爱自己的。但要给他敲敲警钟,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要受别人的诱惑,这是他最危险的,也是自己最担心的。她望着他严肃地说:  “你叫我不要中了别人的糖衣炮弹,你现在已经中了还不觉得,陈爱琳比谁都泼辣,都大方,什么话都说得出,什么事都做得出,长得又像迷人的妖精,能说会道。猫子碰到鱼腥气,哪有不沾的?你要与她彻底决裂,不要与她在一起,你教你的书,她烧她的火,井水不犯河水,你要再与她有什么牵牵扯扯,小心我与你拜拜,——我不是说得好玩的!”  “是!是!一定听你的教导!……搞好这第二个‘决裂’,”他瞅着她,高兴而调侃地说。他又去握她的手,她没有动,任他揉捏。  “什么第二个‘决裂’?我只要你与她决裂!”佳晶不解地说。  “昨晚的电影是《决裂》,你刚才又一个决裂,这两个‘决裂’都重要呢!”  “别的我不管,我只要你牢牢记住我说的这个‘决裂’!”她勉强带一丝笑意。  秦小恒像哄小孩那样尽挑使她高兴的话说,使她慢慢转怒为安,心情有些舒畅了。  他把身子靠近她,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脸。……她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弥补着病痛中昨天就需要的温情,还平息着心里仍在惊动的秦小恒并不知道的意外凶险之波。…… 她怕时间太长了,别人说她的笑话,便轻声说:  “我感冒了,小心把感冒过上你。”  “要真能过上我,让你好了,我也高兴呢。”他亲热地笑着。  “像个癞皮狗,我今天没打算理你的,你走吧。”她心里一阵甜蜜,嘴里却嗔怪着说。  秦小恒站起,无意间向室内地面瞧了瞧,忽然发现地上有几滴干了的血,忙诧异地问:  “这地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李佳晶一看,心里一怔,这是陈永旺被刺后背上流出的血,迟疑了一会,说:  “我的身上来了,女人家的事,你少管些。”  秦小恒似懂非懂,也不再问,说:  “我还有课,不能久陪你,我去了,你多保重!”  他走出后,忽然记起她在病中,要买一点东西才好,又来到高姑娘柜台前:  “再做点好事,卖一斤红糖我,还买一瓶罐头。”  “看望他没有?怎么才买啊!”高姑娘一边说,一边拿东西给他,收了钱,又笑着说,“记住,你又欠我一斤糖票,一共欠我三斤糖票,以后要还的!”  “好的,好的!”说着,走向后面的佳晶卧室,将礼品给了她,笑着说;  “这只代表我的心,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又亲了她一口,才离开。  马上就要上课了,他三步并着两步地走到街西头时,碰见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郑小波老师,问道:  “这么快就选好了校外教室?”   “哪里这么快,队长已经安排好了,我班教室安排在二小队的一个旧仓库里,我现在就组织学生们去打扫仓库教室,那里面灰尘满面,脏死了。估计另一个班也是这样的脏屋。”郑老师笑着说。  进了学校,秦小恒自去上课。郑小波老师走进教室,向本班学生讲述了开门办学的重大意义: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和贫下中农在一起搞教学,就近学习他们的革命精神和生产知识,接受他们的再教育。关门教学是死的教学,开门教学是活的教学。还说要像电影《决裂》那样,把教室搬到贫下中农的家门口。最后,他郑重地说:  “现在,我班的新教室安排在第二生产队的旧仓库里,那屋子很脏,我们要发扬不怕脏不怕累的革命精神,都去打扫新教室!现在,我们整队出发!”  听说把教室搬到生产队的仓库里去,学生们感到无比新鲜,有的学生高兴的不得了,说:“那还好玩些,我就是喜欢到那里去玩!”  不一会,同学们排成队,在郑老师的带领下,向街道东边走去,他们唱起了嘹亮的歌,歌声伴随着他们一道前进:  “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  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  立场坚定斗志强!  学习雷锋好榜样,艰苦朴素永不忘,  愿做革命的螺丝钉,集体主义思想放光芒,  集体主义思想放光芒!  ……”  下午,两个班的学生有的搬凳子,有的抬桌子,也有爷爷奶奶帮着搬,帮着抬的,浩浩荡荡地奔向生产队里新设立的教室,好不热闹。沿途中,有的对开门办学之意义理解不透或者不理解的贫下中农看见了不满地说:  “搞他姆妈些鬼猴,现成的好教室不用,却跑到烂仓库里去教书,学生娃们怎样安心上课,自古以来都没有这种搞法!”  老师们听了也不做声,因为这些话根本不能计较。贫下中农不仅是我们学生的老师,也是我们老师的老师,对这些老师我们是要尊敬的,我们下去就是要向他们学习的。况且,他们也在为自己的孩子操心,想给孩子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只不过是观点不同,认识不同,绝对不能用“反对开门办学”的大帽子来扣他们,相信他们一定“理解的能执行,不理解的也能执行,在执行的过程中加深理解。”他们的这种牢骚是情有可原的。  学校里又搬走了两个班后,显得有些清静了。往日做早操时,操场上站满了学生,可现在却显得稀稀拉拉,连喊早操口令的老师都觉得喊不起劲来。  四个教室空空荡荡,前后门锁得紧紧的。它失去了往日的朗朗书声和欢声笑语,只有百无聊赖地静默着;它牵挂着自己的孩子,为失去了他们而沮丧;它把自己前后的窗户做睁大的眼睛,日夜不闭地望着远方,搜寻孩子的去处。偶尔几只麻雀从破了玻璃的窗户中飞进来,在屋梁上扑腾一番,搅落几粒灰尘,又尖叫几声,却得不到往日的回音,也觉得寂寞,终于悻悻然循着飞进的破窗出去了。  以后,领导们值班时,均遵照王校长的指示,骑着自行车巡回检查下设的六个班的工作。大部分领导没有自行车,王校长的破自行车可吃香了,每周都有大部分时间陪着领导在滨洲大队游梭。有时下雨,领导们当然步行,这破自行车也就可以歇息了。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19章 贫下中农管理学校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19章〉    贫下中农管理学校  为了更好地进行爱国主义教育,革命传统教育,教育学生更加热爱毛主席,热爱共产dang,热爱新中国,学校每学期举行几次歌咏比赛,比赛时必选的歌曲是:《东方红》、《国歌》、《没有共产dang就没有新中国》、《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大海航行靠舵手》、《歌唱祖国》、《社会主义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习雷锋好榜样》等,还有自选的歌曲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学习大寨赶大寨》、《我们走在大路上》、《台湾同胞我的骨肉兄弟》、《批林批孔》、《国际歌》《听话要听党的话》、《草原赞歌》、《唱支山歌给党听》、《共产儿童团歌》、《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北京有个金太阳》、《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满怀深情望北京》……为了适应教学需要,每一个老师都应成为多面手,除了语文、算术两科可以只带一科外,其他科目都要尽可能地多懂。尤其是班主任,唱歌、军体、图画、政治、自然常识等课要尽可能地会带。秦小恒一直是班主任,理所当然地要学好这后五科。对于他来说,最难学的是会一门乐器,比如脚踩的风琴、二胡、板胡等,其次是图画。他向华近功老师学画画,向郑厚学老师学习按风琴,向邹小中老师学拉二胡,虚心好学,不耻下问,勤奋刻苦。他学习奏风琴非常刻苦,常常带着白天工作的疲劳练习到深夜,为了不妨碍别人休息,他把音量调小。后来,经过刻苦地练习,他按得较熟练,是十个手指相互配合地按,而且他会按C、F、G三个调,有的歌曲还边按边唱。郑厚学老师经常抽空为他作艺术指导,对于他的进步还多次给予赞扬和鼓励。在能按风琴后,后段小学教育的日子里,他的班级上音乐课时,音乐老师竟是他了,他边奏边教唱,学生娃很感兴趣,教学效果也好。  学校还坚持对学生进行忆苦思甜教育,每年师生吃一次忆苦饭。忆苦饭是用野菜或水生植物加细糠、细米等煮成的难以下咽的粗糙“食物”。   滨洲小学就要举行吃忆苦饭的活动了,各班班主任对本班学生进行了不忘阶级苦,牢记今日甜的政治思想教育,使学生们都有了吃忆苦饭的思想准备。  这是星期二的上午,天空晴朗,几朵白云飘悠在学校操场的上空,迟迟不愿离去,大概是想目睹一下学校师生吃忆苦饭的场面。  各个生产队下设点的二至四年级的师生早早就来到了。当老师们正在对学生进行吃忆苦饭前的思想教育的同时,学校厨房里蒸汽腾腾,陈爱琳与七、八个担任学校兼职教师的老贫农在做忆苦饭,忙得一片火热。忆苦饭的原料是:河里的“水浮子”草,切细,拌上细糠,加上比例很少的且事先煮个大半熟的细米。再把这些搅拌好了的三种原料放在蒸锅里蒸熟,然后用手捏成一个个的小粑粑,这就是做好了的忆苦饭。这是旧社会农民在断粮后,为了填饱肚子所吃的一种粗糙、苦涩、难以下咽的一种食物。  全校师生早早地坐在操场里,高声唱着《东方红》、《没有共产dang就没有新中国》、《社会主义好》等歌曲。几个老贫农额上冒着汗珠,抬着装满忆苦饭的大木盆来到学生们面前,每班学生放一盆。歌声停止了,王校长讲吃忆苦饭的意义:  “同学们,老师们,今天,我们学校组织了这次吃忆苦饭的活动,目的是为了让我们的学生和青年教师不忘阶级苦,牢记今日甜,身临其境地了解旧社会贫下中农所过的艰苦生活。……他们在旧社会深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的压迫,同时也受着地主阶级的剥削,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煎熬,是共产dang、毛主席把他们解救了出来。……没有共产dang就没有新中国。我们要永远热爱共产dang,热爱毛主席,热爱伟大的新中国。虽说我们今天有吃有穿,但我们离共产主义还相距遥远,我们要永远保持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要勤俭节约,在生活上要向低标准看,在学习上要向高标准看。……我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把我们的祖国建设得更加繁荣富强而努力奋斗!下面,请贫下中农代表讲话!”  几个老贫农商量了一会儿,还是胡大伯站了出来,咳嗽了几声,大声说:  “同学们,今天吃忆苦饭是很有意义的,意义很大,大得很,就是刚才王校长讲的,讲的很好,我就不再说了。……我只希望同学们把他吃下去,不要把它吐了。他是有咔不好吃的,这就是我们在旧社会里吃的猪狗食。在旧社会,沙湖沔阳洲,十年安九水,十年九不收。在没吃的时候,我们的肠子都快饿断了,就到处寻细米菜吃,细米菜寻完了,又吃‘地卷皮’,还吃榔树皮。榔树皮——这个东西啊,吃得进,屙不出来,有时候,要屙得不得了,但更都更不出来,这时候,只有用筳果签子拨,有时把pi眼都拨得流血,好照业(造孽)呀!……”这时有的学生想笑,又怕老师批评,只得低着头用手捂着嘴暗笑。倒是陈爱琳不怕什么,在学生后面扭着腰发笑,把脸都笑红了,秦小恒连忙向他摆了摆手,她才勉强止住了笑,但那笑出的红润迟迟不愿褪去。胡大伯继续讲道,“是共产dang、毛主席把我们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我们贫下中农永远不忘党的恩情,永远听毛主席的话,永远跟共产dang走,一直走到共产主义。……现在——”胡大伯看了一眼王校长,说,“王校长还有没有话讲的?”见王校长摆了摆头,又说,“现在,开始分发忆苦饭,请各位班主任上前来发!”  各班主任将忆苦饭一一发给学生,学生们拿在手中,面面相觑。这时候,那些老贫农在师生们面前大口大口地吃忆苦饭,三下两下就吃完了一个糠粑粑。王校长和老师们也慢慢吃了起来,几个青年教师皱着眉勉强吃了下去。秦小恒是班主任,虽说吃在嘴里觉得粗糙、牙碜、苦涩,但为了起示范作用,还是在学生们面前很快吃完了。这时,一部分学生皱着眉头慢慢地吃了起来。还有一部分学生将粑粑放在嘴边,闻了闻,用舌头舔了舔,又挪开了。见这种情况,几位老贫农和王校长及几位站在前面的老师商量了一阵,胡大伯便举起右手呼起了口号:  “不忘阶级苦!”  “不忘阶级苦!”站在学生们面前的老师和老贫农跟着举手大呼。  “牢记今日甜!”胡大伯手举得更高。   “牢记今日甜!”前面的人举手大呼,所有老师和几位学生跟着呼口号。  “吃好忆苦饭!”胡大伯领呼得更加响亮。  “吃好忆苦饭!”众人举手大呼,只有极少数学生没有跟着呼喊。  “接好革命班!”胡大伯喊得脖子都露出了红筋。  “接好革命班!”在场的全体人员都举起了手呼出了响亮的口号。  ……  这激动人心的口号确实起到了作用,师生们吃起了忆苦饭,且大都是低着头慢慢在吃。……  活动结束后,王校长通知五年级的师生下午要去支农,到大队农科所的水稻田里扯稗草。接着,一年级和五年级学生各自回班,各个下设点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回到原生产队去了。待学生们走完后,操场地面上一片狼藉,主要是那些不知是掉落还是学生偷偷吐出的糠粑粑散粒,低年级很多,高年级较少。  下午,天气炎热,五年级的学生们早早就来到了学校。秦小恒想把几件脏衣服胡乱搓洗几下再进班,刚进厨房打了水,却见本班班长昌又盛来喊他:  “秦老师,同学们都到齐了,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出发?”  “嗯!……好,我这就去!”他端着脸盆迟疑地说。  这时,陈爱琳刚好洗完菜碗,见此种情况,笑着说:  “秦老师,你就去吧,这衣服就放在这里,我来为你洗。”陈爱琳一边说,一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脸盆。  秦小恒来到教室里,准备与往常一样对学生做劳动前的思想教育工作,还没开口,班长昌又盛建议说:  “秦老师,我们对这种习以为常的劳动根本不觉得新鲜,对您的劳动前的政治教育也听得够多了,这些道理您不知讲了多少遍,我们几乎都可以背得下来,我们一定为班级争光,为您争光,搞好劳动。现在,我们唱几首歌吧!”  对学生的好建议,秦小恒一向是很尊重的,他立刻就同意了。于是,他们班唱起了响亮的《扯稗草》歌曲:  “扯稗草呀扯稗草,毛主席思想武装头脑,  广阔天地炼红心呀,贫下中农夸我好。  扯稗草呀扯稗草,师生挥汗劲头高,  头顶烈日脚踩泥呀,汗水冲刷旧思潮。  扯稗草呀扯稗草,老贫农的教导记心牢,  培养德智体接班人呀,扯掉封资修的毒苗苗。  扯稗草呀扯稗草,开门办学就是好。  田间是个大课堂呀,教育革命传捷报。”  这首歌是学校老师自己创作的。郑厚学、秦小恒、舒静秋等共同作词,郑厚学、吕丽菁谱曲。郑厚学、吕丽菁、唐雄英等老师还为这首歌排练了一场舞蹈,学校宣传队经常在校内外演出。郑厚学老师很有才华,不仅会拉京胡、板胡,按得一手好风琴,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也会写小戏剧。他创作了《一棵树的斗争》、《师生情》、《老俩口学毛选》、《婆媳情》等好几部小戏剧,里面的唱词,作曲也自然是他。他还和吕丽菁、唐雄英老师做导演,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指导师生排练他所写的这些小戏剧。这些师生同台的小戏剧经常在大队大礼堂里演出,不仅丰富了当时当地人民的文化娱乐生活,也起到了宣传毛主席思想,教育人民不忘阶级斗争、热爱集体、大公无私、和睦相处等方面的作用,受到了广大贫下中农的热烈赞扬。   正当秦小恒和学生在班级唱歌时,陈爱琳已经在为秦小恒洗衣服。这时,陈永旺拿着一件衬衫突然来到姐姐寝室,看见姐姐洗得不是她自己的衣服,便诧异地问:  “姐姐,你是跟谁洗的衣服?”  弟弟的突然来到,又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使她有些不好意思,脸忽然羞红了,为了不使弟弟发生误解,只好直说了:  “这是跟秦小恒老师洗的,他工作太忙,太累,我实在看不过身,才帮他洗的。”她望了弟弟一眼,又补充道,“他没有叫我洗,是我自己赖倒要跟她洗的。”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弟弟更加不解了。  “他是我的夜校老师,肯搞工作,人又老实,平时还蒙甘三(无缘无故)地受别人的一些小气,外的又帮我学习文化,我很同情他,所以就帮他洗衣。你不要当别人瞎说,要是被李佳晶知道了,她又要嚼腮。”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说的,我没有那么苕。”陈永旺对姐的这种举动不以为然,姐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她办事一定有她的主张,她学雷锋做好事也不为错,我也没什么理由说她什么。……哎!何况自己也是非常喜欢李佳晶,还恨不得把她弄成自己的姑娘呢。他把衣服放在姐姐的床上,说,“姐姐,我的褂子掉了四颗扣子,扣子也放在这里,我没有针线,你帮我钉上,我走了。”  “那你晚上来拿。”爱琳望着弟弟远去,双手麻利地揉搓着秦小恒的衣服。  这时,贫农胡大伯、徐大伯和五年级的师生们已排好队,像解放军行军那样,整整齐齐地出发了,他们边走边唱,歌声飘荡在向大队农科所行进的道路上空:  “学习大寨呀赶大寨,大寨的红旗迎风摆,  它是咱公社的好榜样啊,自力更生改变那穷和白。  坚决学习大寨人,敢把那山山水水另呀嘛另安排。  干起来!干起来!大寨的红花遍地开!  干起来!干起来!大寨的红花遍呀嘛遍地开!  ……”  老贫农和师生们穿过街道,走上滨河大堤,不一会来到滨河闸西南边杨柳成荫的河堤上,纵眼四望,开阔无比,一副江汉平原水乡美景尽现眼前:沟渠纵横,如棋盘格子,整齐井然;成片成片的早稻秧苗青翠葱茏,绿如地毯;早稻田的另一边,一排排的社员在水田里比赛似的插着中稻秧苗,像一位位神奇的画师,手握绿笔,在坦荡如纸的水田上点缀着绿色;还有一块块待插的水田,镶嵌在绿色之中,像画中的空白,映着太阳,放出耀眼的光;空白田的另一边,机滚船在刚犁过的水田里“突、突、突”地奔跑着,尾后翻起黝黑的泥浪。  带着无限的感慨,众人来到大队农科所,负责管理农科所的赵大伯热情欢迎他们的到来。这农科所只有两件旧砖瓦房,一间用着牛栏,一间放着耕整农田的农具。农科所小屋正面就是早稻实验田,师生们聚集在农科所周围狭小的草地上谈笑着。贫农胡大伯同秦小恒与五(2)班班主任邹晓伟老师商量一番,就各自带着学生下早稻田扯稗草了。秦小恒班扯东边的几块田,由胡大伯指导劳动,农科所赵大伯也同秦小恒在一起劳动;邹老师所带的五(2)班扯西边的几块田,由贫农徐大伯作指导。同学们高高地卷起裤子,踩进五、六寸深的水田软泥里,一字儿排开,每两人扯一厢,边扯边谈笑着。胡大伯与徐大伯在各自的班内学生后面不断地来回走动,检查学生们的扯稗草和其它杂草情况,还边扯边手把手地教学生怎样识别稗草:  “稗草与秧苗光从上面看是有咔不好区分的,但还是有区别的,要从下面看——稗草的蔸子是带白色的,是光溜的,没有毛;秧苗的蔸子是带绿色的,有细毛。……”胡大伯只注意学生们的后面,没有光顾秦老师和赵大伯的后面,因为他们一个是老师,一个是老贫农,大概是不会出错的。  赵大伯个子不高,一副精瘦的样子,脸上的颧骨很高,脸色黑里透红,双目炯炯有神。他与秦小恒平日熟识,便相邻着秦小恒各扯一厢,赵大伯边扯草边讲述着几件“好多话都说不出唇(口)”的事:  “这农科所,种了三亩棉花、三亩水稻。每年上头,到底研究了什么,有什么经验,鬼都不晓得,只是上级来人检查时看看,我们大队是有几亩试验田。嗨!完全是一种形式,应付检查。咯杂种捣地,真是好多话都说不出唇(口)”秦小恒边扯稗草边听,任他讲述心中不满的事。他那“好多话都说不出唇,秦小恒理解为极不合理或者不公平、又不好申诉。  赵大伯是南方人,年青时家里穷,便入赘来到滨洲九小队,说话不免带有他那里的方言。他是一个勤老本分、耿直憨厚、热情助人、一心为公的淳朴农民。他对一些时事不满,平日里憋在心里,今天竟当着秦老师一吐为快:  “还有我们小队里的莫仙姑,一年上头扮菩萨,收受别人的香钱和吃食子(点心),一时说这个犯水波星,一时说那个犯水波星。大队陈书记未必就不晓得?咯杂种捣地,他还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我看他抓个屁,灵个屁!真是好多话都说不出唇!”旁边的几个同学不免小声笑了起来。赵大伯余犹未尽继续讲道:  “去年热天里双抢,我们小队在第一线干重活的都是几个老实巴交的憨男将和一群妇女,其他的男将都鳅之溜之。有的妇女说,夜晚睡觉时一个妻子一个男将陪着睡,到了白天栽秧割谷,男将们都不见了。双抢结束,生产队里加餐,狗日的男将们都从×眼里溜出来了。队里杀了一头敲脚猪,开餐时,围了十多桌,狗日的们像在闷(狼吞虎咽)死肠子,一头敲脚猪一餐就把它闷了,还做不倒。真是好多话都说不出唇……”  正当秦小恒听得津津有味时,忽然身后传来胡大伯批评的声音:  “秦老师,你是像朗搞的,把几蔸秧苗都扯了,稗草也没扯干净,真是教书教到pi眼头去了!难怪有的学生娃没扯稗草扯秧苗,搞了半天是你教的!”  秦小恒回头一看,果然不慎错扯了一蔸秧苗,而有一、二处稗草和其他杂草漏扯,心里十分后悔。在一旁的几位学生听到了胡大伯批评秦老师,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声来,在学生们面前受了批评,秦小恒脸刷地红了,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在秧田里扒个洞钻进去。这时赵大伯急忙解围说:  “哦!是漏了两蔸稗草,再把它扯掉也不为迟,这也怪我,是我在讲一些笑话,分散了秦老师的注意力。——那学生娃们扯漏了,也不能怪罪秦老师,老师是不会教他们这样的!”  秦小恒一脸尴尬,连忙转身说:  “我是错扯了,我现在就把那稗草扯掉。”他把那漏扯的稗草和杂草扯掉后,对左右两边的学生说,“同学们,大家过点细,我老师都有扯错的时候,想必同学们不会没有扯错。无论是什么人,都不是神仙,都不可能没有错误,错了就改,改了就好。”  胡大伯似乎对秦老师的言行很满意,也似乎为自己批评秦老师言辞过激而自责,急忙到另一块田里检查去了。这时,赵大伯为秦小恒打抱不平了:  “这老胡,说话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仗着他儿子是大队干部,才这么狠,他也是赶善的欺,如果碰到别的老师,可能要臭他一顿。哎,真是好多话都说不出唇!”  秦小恒也惭愧地说:  “我是有错,但也觉得好多话也说不出唇。”他说完后,自嘲地笑了笑。  这时,从另一块田里传来了胡大伯的声音:  “同学们啦,加把劲啦,过细扯,咱们今天劳动既有任务,也按劳动时间,任务完成了,时间没到不能回校;时间到了任务没完成也不能回校。任务是每班三块田,每块3亩,时间以附近五生产队仓库上的红旗降了为准。”  说到“降旗”收工,这是当时农村社员在田间集体劳动时收工的信号。远在野外农田里劳动的社员们每天到了中午和晚上时,都抬头遥望着生产队仓库边高高地旗杆上飘扬着的红旗,要是红旗降下来了,就可收工,队长的命令通过这简单地旗语发布之。因此,每每天天,累死累活的社员们弓腰在田里劳作,估计快到收工时,总要时时翘起架在脖子上的沉重的脑袋观望那面红旗,总是盼望这面收工信号的红旗快快降下,望得频繁了,脖子不免发痛。可有时,腿痛、腰痛加脖子痛,眺望的那面收工的红旗却迟迟不降。当时,社员们都打趣的说,早上望日慢点出,中晚盼旗快点降。  胡大伯作出了指示,同学们都抓紧劳动了。秦小恒也对班上的同学们大声说:  “同学们,大家少讲话,埋头扯草,不要扯漏,不要扯错,要不时地回头看一看,将扯漏的草重新扯掉。要争取在降旗之前完成任务。如果降旗了还没有完成任务,大家也要继续劳动。劳动不仅锻炼我们的思想,也磨练我们的意志,我们必须用纪律来保证完成任务!”说完,他在同学们的身后进行检查,并将扯漏了的杂草和稗草一一扯掉。然后,又回到自己的那一厢劳动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可第五生产队的仓库上的那面红旗却还没有降下来。秦老师对胡大伯说:  “胡大伯,我们将扯完了的重新检查一遍。”  “好!非常好!就这么办。”胡大伯赞赏地说。  当同学们刚刚下田不久,就有学生叫了起来:  “大家看啰,第五生产队的红旗降下来了,可以收工啰!”  胡大伯抬头一看,果然如此,便笑着对秦老师和邹老师及全体同学说:  “同学们今天劳动搞得很好,我们贫下中农很满意,大家真是毛主席的好学生,现在可以回校了!”  同学们在一小渠边胡乱洗了一下手脚,两位班主任清点了人数,都不缺人。大家便排着队,五(一)班在前,五(二)班在后,各自唱着嘹亮的歌:  五(一)班唱的是《打靶归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风展红旗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Mi suo la mi suo——  La suo mi duo ruai——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  五(二)班唱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  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功,  努力减轻人们的负担。  ……”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20章 心中的雾霾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0章) 心中的雾霾  在回校的路上,秦小恒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又发抖,进寝室后又发高烧,头痛得厉害,渐渐地,他支持不住了,马马虎虎地洗了一下身子,便倒在床上睡了。蒙眬中,他意思到自己可能是发了疟疾。他想到了李佳晶,想叫人去告诉她,但又想到看电影《决裂》的那一晚,自己没去探望她,他便打消了叫佳晶的念头。  倒是陈爱琳挺心细的,她没看见秦小恒来厨房吃晚饭,觉得诧异,便拿着白天给他洗好晒干而又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来到他寝室里。她轻轻敲着他的门,门被敲开了,原来他忘了插栓。她一眼见他躺在床上,闭着眼,不做声,便轻轻来到他的床边轻声呼唤道:  “秦老师,小恒——你怎样啦!”  他微微睁开双眼,望着陈爱琳,无力的说:  “我,我头痛,痛得厉害!”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爱琳用手摸了摸他的前额,觉得滚烫,一种怜悯之情油然而生,说:  “我现在就去给你叫医生——大队赤脚医生尤医生。”  “不必了,我可能是又发了疟疾,一周年一次的。明天我去叫医生诊断一下,如是疟疾,吃几粒奎宁就好了,现在就不要麻烦你了。”他闭着眼说。  “你怎么这样不注意身体,有病早看,不能拖呀!不行,我一定要为你去请医生!”她说着,忙从寝室门的反面铁丝上拉出他的毛巾,从胶桶里倒出一点水到脸盆里,然后浸湿毛巾,将毛巾叠成长条形,轻轻地贴在他的前额,用这种方法给他降温。她又对他说:  “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陈爱琳几步跨出寝室,就要去大队合作医疗室请尤医生,却碰见了唐雄英老师,连忙对她说,“秦老师病得不轻,高烧得厉害,你有没有时间陪他坐一坐,照看他一下,我去请医生。”  “好,好,你快去吧!”唐老师满口答应,随即来到秦小恒身边,关切地问他,“小恒老师,怎么样了?”  秦小恒勉强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唐老师,说:  “可能是又发了疟疾,就是你们武汉人说的打摆子。高烧,头疼得厉害。”  “哎!这种病不发则已,发了人确实受不住。……你还没吃晚饭吧?”  “人都会死,哪顾得上吃饭。”小恒半闭着眼睛,喘着气说,“唐老师,麻烦你到办公室替我向王校长请个假,我这个样子,不能上晚办公。”  “好,我先替你请假,然后为你弄点吃的来。你好好休息吧,我很快就来!”  唐老师走后,秦小恒心里十分感激,也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慰。陈爱琳的确是关心自己,就像自己的亲姐姐,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要是自己真有这样一个亲姐姐那该多好啊!可惜这是不能发展的感情。唐雄英老师是武汉知识青年,几年前上山下乡来到咱们滨洲大队的,她已经结婚有子,落户农村了。她对人和蔼可亲,有音乐才赋,非常关心同志,非常关心学生,对工作十分认真……  正当秦小恒用剧痛的大脑回忆人们评价唐老师的时候,唐老师推门进来了。她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香气四溢的猪油糯米粉子,这是她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好食物,也是这个时期的一种美味佳肴。她亲切地说:  “小恒,我扶你起来,你把它吃了吧,这是我刚才用开水冲的。吃了可增强抵抗力,年青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病了,饿不得的。”  秦小恒虽头疼得厉害,食欲不大,但对这美好的食物心里还是羡慕的;虽摇摇头意欲不想吃,但饿着的肚子还是需要它。  “来,起来,我扶你起来!”她把那碗猪油糯米粉子放到凳子上,用双手将他扶着坐起来,然后把那碗粉子和筷子递给他,说,“你要是不吃,我就不走!”  秦小恒感动得沁出了热泪,也觉得不吃会辜负唐老师的一片好心,他端起碗,慢慢地把这碗含有无限深情的猪油糯米粉子吃了。唐老师心里一阵高兴,说:  “快躺下休息吧。”忙接过他手中的空碗和筷子,放到凳子上。  “谢谢唐老师!”他说着,便躺下,眼睛也闭上了。  这时,陈爱琳已经把大队赤脚医生尤医生请来了。唐老师便告辞,去办公室上晚办公了。尤医生给秦小恒量了体温,高烧39。8c0。见他全身发抖,脸色难看,又问了他的病史,看了看他的舌头,翻了翻他的眼睛,终于发话了:  “秦老师的病可能是重感冒,可能是疟疾,因为这两种病发生的时候表现有些相似,秦老师说近两天没有受凉,也没有受热,很有可能是疟疾。现在作为疟疾治疗,让秦老师吃两粒奎宁。”  对尤医生的推断,秦小恒也表示赞同,因为自己这两天根本就没有受凉,而且劳动时还流了汗。尤医生这次的诊断似乎比以往进步了许多,虽说也有两个“可能”,一个“很有可能”,但这三个“可能”说得比较符合实际,比起原先为李佳晶的母亲汪妈看病时的诊断要强得多。那一次的诊断除了“可能”、“很有可能”外,还有“如果”、“再”之类的判断——他就这样在心里评价着尤医生。  秦小恒吃了两粒奎宁,谢过尤医生。尤医生走后,在煤油灯的映照下,室内只有秦小恒和陈爱琳两个青年人。秦小恒躺在床上,忍受着头痛的折磨。陈爱琳坐在他身旁,看着他那蜡黄的脸,时不时地用自己的手摸摸他那滚烫的前额。秦小恒觉得这样不大好,要是时间久了,唯恐旁人说闲话,便委婉地说:  “陈师傅,今天真是得亏你,帮我请医生,像姐姐一样的照顾我,我非常感谢你,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寝室休息了。”  “哟!现在不承认我是你姐,还‘像姐姐一样’,我是把你作为亲弟弟来看待,——还叫我走!我为你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送给你,像是你的姑娘(妻子)在侍候你,我多坐一下不行吗?”  “哎!你不要生气,我是为你考虑,你是黄花闺女,怕人家说你的笑话。”  “我不怕,咱俩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我照顾你,是同志之间的帮助。……我为了你,是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她望着他,眼光聚焦在他的脸上。  秦小恒不好撵她走,又十分担心别人在外面添油加醋地说三道四,主要是怕被李佳晶知道了发生误会。可是,屋漏偏遇连阴雨,船破恰逢顶风浪,恰恰李佳晶今晚有兴趣来到学校找他聊聊,见办公室里没人,就一直找到他宿舍来了。人没进门,声音却先进来了:  “秦小恒,你在不在屋里?”见没有回音,她一把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幕把她惊呆了:一位美女端坐在秦小恒的床头,痴情地望着秦小恒,秦小恒躺在床上,闭目不语。见李佳晶推门进来,陈爱琳也吓了一跳,但她马上露出一副笑脸:  “佳晶,你来的正好,小恒他高烧得厉害,头也疼得厉害,是我请的医生为他看了病。你……你……你就照顾他吧,我还有事,我……我去了。”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去了。  李佳晶对陈爱琳的帮助不仅不感激,而且非常地怨恨,她心里藏着一团火,只是不好烧出来。她不知小恒是真病还是假病,便俯身问他:  “小恒,你真是病了?什么病?”说着,便伸手摸着他的前额。滚烫地前额烫着她那纤嫩的手,她这才相信他确是病了。忙问道,“头疼得怎样?”  “疼得厉害!”他皱着眉,无力地说,勉强睁开双眼望着她。  “你呀你,有了病,为什么不叫人给个信我,我与你相距又没有多远。你为什么偏偏叫陈爱琳照顾你呢?难道我照顾你还不如她吗?”她这时的嗔怪已经大于对他病情的同情,要是他没病,她一定要与他大吵一顿的。  “我开始是想把个信你,可是……可是怕……怕你不来,因为你上次病了,我……我没有——”他喘着气,微弱地说,眼眶里似乎噙着眼泪。  “你是不相信我,而相信她!是吗?上次是因为她,你才没看望我;这次又是她,你才没叫我来。我叫你与她彻底‘决裂’,可你……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她心里气愤了。一会儿,不知是因为秦小恒相信陈爱琳而不相信自己,还是担心他与陈爱琳已经爱上了,或者还掺杂着对他病痛的同情,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溢出来了。她心里苦闷酸涩,比秦小恒病痛还难受。她把视线从他的脸部移到床的另一头,此时,满含着多种伤感的眼泪不禁簌簌地流了出来。   “佳晶,不要误会,我与她什么都没有,我心中只有你呀!这个世界上因为有了你,才有了我生活的动力。要是没有你,我生活也毫无意义。”他这时已顾不得病痛,挣扎着坐起来。  “你不要说得那么好听,我也听过多次了,你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她啜泣着说,眼泪还是往下掉着。  “哎!你要我怎么解释你才会相信呢。”他把头靠在床头的墙上,喘着气说。  她再不做声,一来越说越心烦,二来怕加重他的病痛,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心里也在流泪。他也无力辩解,慢慢地闭上眼,承受着大脑的病痛和突如其来的纷乱而引发的更加厉害的心痛。  “你还是躺下吧!”她虽然怨他,但还是怜悯他。  他疼痛的大脑也多次催促他快快躺下,只是为了对佳晶的尊重才勉强坐着,听她这样说,就立即躺下了。屋里一片静寂,可以听得到煤油灯燃烧的声音。他们一个坐着,满面愁云;一个躺着,剧痛难忍。她望着他,听得到他那带有痛苦的呼吸;他闭着眼,耳边也能感觉到她那不安的气息。她回味着往日花前月下的情景,要是今日他没病,也没有陈爱琳的干扰,自己一定早早躺在他那温暖的怀抱里,享受着他那甜蜜的亲吻。可是现在,不知那死妖精陈爱琳到底与他怎样了,他们的寝室相距不到二十米远,天知道他们已经都干了些什么。那死妖精又是那么迷人,又是那么大方,她会不会已经先于自己夺走了他?我会不会已经是多余的人了?……秦小恒呀秦小恒,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我为了你,拒绝了进城当贵妇人的荣华富贵,为了你,我爸爸受处分丢乌纱,我们李家为了你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呀!……想着想着,她又潸然泪下,任凭眼泪默默地落下,她也懒得去擦它。  这时,老师们已经下了晚办公,王校长和唐雄英老师向秦小恒的寝室走来。门是半掩着的,昏暗的灯光射出门外。听见脚步声,李佳晶急忙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望着门外。他们两人进来后,双方对视着:李佳晶望望身材修长面容和蔼的王校长,又望望身材苗条满面笑容的唐老师;王校长瞅着美如天仙的李佳晶,心里一阵诧异。还是唐老师微笑着介绍说:  “这位是秦老师的女朋友,供销社营业员,滨洲的大美人。”又对李佳晶说,“这是我们学校的王校长。”  “王校长好!”李佳晶早就站起来了,非常礼貌地将凳子拿到王校长面前。  “你好!”王校长同李佳晶招呼后,径直走到秦小恒床边,关切地问:  “秦老师,怎样了?”  “可能是疟疾发了,时而发冷发抖,时而浑身发烧,最主要的是头痛得厉害。”见王校长来看望他,秦小恒也费力地坐了起来。  “你快躺下,不要硬撑着坐起。”王校长边说边把他往下按,他也就顺势躺下了。王校长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末了又说,“秦老师,明天你就好好休息,我安排别人代课。”  “王校长,不必麻烦您,也不必麻烦老师们,我明天是会好一些的。”  “那……到了明天再说吧,你还是作休息的打算。”唐老师关心的说。  这时,李佳晶起身告辞,她彬彬有礼地对王校长和唐老师说:  “王校长,唐老师,谢谢你们看望他,关心他,我还有事,况且供销社到了时间就要关铁栅门,太晚了喊别人开门也不大好。我——去了。”说完后,便像一朵彩云轻轻地飘出去了。  王校长望望躺着的秦小恒,又望望在一旁的唐老师,笑着说:  “真没想到咱们的秦老师还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位美如天仙的女朋友,我原以为我校的女炊事员陈爱琳漂亮如仙,可谁知这李佳晶更漂亮,并且十分稳重,十分有涵养,不错不错。”  “他们两人是男才女貌呢!——什么时候结婚,我来做介绍人好吗?”唐老师笑着对秦小恒说。  “哎!这是哪里的话,不知人家以后要不要我。人家是吃商品粮的,我是一个穷教书的臭老九。”他叹了一口气说。  “《天仙配》里七仙女还看上了放牛郎董永呢,咱们教师虽说是臭老九,但总比放牛郎强吧。现在有美女看上了我们小学的青年民办教师,这也是我们小学教师的骄傲呢。”王校长笑着说。说完,又叮嘱秦小恒,“安心休息,好好治疗,明天不行我还是安排别人代课。”  他们二人走出寝室,唐老师从外面带拢了门。不一会儿,陈爱琳又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微笑着对秦小恒说:  “小恒,你好些吗?”见秦小恒没理他,又附在他耳边说,“刚才李佳晶可能说了我和你的坏话,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其实我与你是真绷真(确确实实)的姐弟关系,出心无愧,神鬼不怕,却可能惹得她瞎冤枉人。真是像农科所的赵大伯说的那样——好多话都说不出唇(口)。”  “你怎么知道赵大伯的这句方言?”秦小恒为她知道这句话而诧异。  “是那贫农祖宗胡大伯在今晚说的,他还说批评了你的,是吗?”她笑着说。  “哎!你今后还是少来我这里,我刚才被佳晶批评了好一会,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拜拜了,你还是做一点好事,不要好心做了坏事。你对我的好意我一定放在心里,我不会忘记的。”他忍着疼痛对她说  “她呀,真是小心眼,要是我是一个男的,我还瞧不起她。一个男人同女人话都不能说,路都不能走,一说话一走路就是有问题,就把气男将受,嗯!真是好多话都说不出唇!”她气鼓鼓地说。  “不管怎么说,她是真心对我好,我应该尊重她这份感情。”他气息微弱地说。  “我也是真心对你好呢,你也应该尊重我这份感情。”  “是……是……”他微微张嘴,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很轻,不知陈爱琳听到了没有。她还没有想走的念头,她的确像一个姐姐那样关心他,想用多陪陪他的方式来减轻他的头痛。她无声地整理着他的房间,扫地,叠衣……  快要走到供销社的李佳晶忽然又站住了,不知是牵挂病中的秦小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又回头走向滨洲小学。当她快要走到秦小恒寝室时,看见灯还是亮着的,门没有完全关着,还留了一线缝。她担心会不会是那死妖精又到了他寝室里,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秦小恒门外,偷偷地从缝里往里瞧:  此时,陈爱琳正用手不知在秦小恒头部摸着什么,一会儿又从被子里拉出他的手,用毛巾在擦搓什么的。她恼怒得实在忍不住,但为了不惊动两旁寝室的老师,还是轻轻地推开门突然走到她的面前。陈爱琳万万没有想到李佳晶会杀个回马枪,脸一下子“刷”地红了,但她马上镇静下来,说:  “你来了正好,照看他一下,我怕他烧狠了要茶喝,才一蒙(刚才)过来的。”  这时,李佳晶不像先一次那样了,她圆瞪着眼,尽量压低声音讥讽地说:  “你照顾得真周到,比一个妻子还周到,如果我不来,你可能要陪她一整夜,说不定还要……”  “还要什么?你是不是要说我与他发生关系?”她哪里受得了这份气,便索性顺着佳晶的话说下去,也是压低了声音故意气她,“只要秦小恒的病好,他就是要我上床陪他,我都答应!你又没有同他拿结婚证,凭什么干涉我?——好恼人心哪,真是好心喂了狼,恩将仇报,人家替你照顾他,你还挖苦人!这种好事还做得?你还讲不讲天地良心?”  “好吧,那你现在就与他睡觉,睡吧!”她压低嗓门恼怒地说。  “你是不是经常与他睡觉?今天忍不得了才这么晚又摸哈来与他睡的,看见我碍了你们的好事,才怪我的!是不是?”爱琳毫不示弱地低声反驳。  李佳晶说这种话哪是陈爱琳的对手,她只急得哭了起来。陈爱琳出了气,忿忿然回到自己的寝室里,心烦意乱地倒在床上了。  秦小恒像吓破了胆的老鼠钻进被窝里一声不语,等待着李佳晶的训斥。佳晶受了爱琳的气,便把秦小恒作出气的筒,也不顾他的头痛,声音低语气重地说:  “秦小恒,你给我听着,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拈花惹草的流氓,玩弄女性的臭老九。我李佳晶哪一点对不住你,想当初,我为了你,拒绝了进县城当贵妇人的荣华富贵,为了你,我爸爸受了处分又丢官衔,我们李家为了你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现在,追我的人排成队,我都不理。你是个什么人,只不过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穷教书的,我是尊重你我之间的纯真感情,建立不嫌贫穷不贪富贵的人间真爱,就像《天仙配》里‘夫妻恩爱苦也甜’的那样生活。可谁知,你完全辜负了我的期望,你在爱情上是墙头草,哪边吹,就往哪边倒。你不是真爱一个人。你已经完全背叛了我,你轻视了我,你轻视了我们李家!”她说着说着便抽泣了起来。  为了不让她再见怪,他已挣扎着坐了起来,斜靠在背后的墙上,聆听着她的训斥。见她暂时中断了批评,他含着眼泪喘着气带着哭腔说:  “佳晶,你不要误会,我根本没有叫她来,今晚几次都是陈爱琳自己要来的,我叫她回去,怕别人说笑话,她说同志间的关心是正常的,出心无愧,神鬼不怕。她的确是好心想帮,根本不是另有企图。她这个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也不要太冤枉她。我发誓,苍天在上,如果我秦小恒在爱情上有三心二意的话,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无论他怎样解释,佳晶都不相信了,因为今晚她两次目睹此情此景,觉得已经是铁证了,她甚至想像他们已经上过床了。带着这样的疑虑,带着揪心的苦痛,她伤心落魄地一步一颤地回到供销社。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秦小恒竟与陈爱琳亲密到那种程度,是自己以往最担心也是最害怕的事情,而这种事情现在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现在自己回到了供销社,说不定那死妖精又摸到了秦小恒床边,说不定他们……天时地利促成了他们,一想到这,她就像万根钢针在扎自己的心,她快要窒息了。……她觉得秦小恒在感情上欺骗了自己,她开始想象他不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秦小恒没有熄灯,任它烧得油干芯枯,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他认为这场误会完全是陈爱琳造成,是她两次不请而至,造成李佳晶对自己极大的不信任,极大的怨恨。他开始责怪陈爱琳好心办了坏事,这种坏事最大的恶果可能导致自己恋爱婚姻的失败。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头疼,他在脑痛、心痛中煎熬。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21章 以学为主 兼学别样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1章〉  以学为主  兼学别样  经过了一夜病痛和心烦的折磨,秦小恒已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他再也躺不住了,便慢慢爬了起床,马马虎虎地洗漱了一下。他用破了一个角的长方形小镜照了一下自己的脸,不禁一阵惊讶:双眼深陷,脸色蜡黄,嘴唇干枯,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感觉浑身无力,四肢瘫软,但高烧已退,头疼好像比昨晚减轻了许多。大概是两粒奎宁的作用吧,这次还真是真病用上了真药,昨晚尤医生那种“很有可能”的诊断已经变成了现实。感谢上帝,尤医生这一次用药如神,要不然,今天还起不了床呢。虽然头痛没消,显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想到今天上午还有两节语文课,不要麻烦别人代课,就立即去找王校长。王校长也早早起床,是来看他的。两人在操场碰了面,王校长见他起得这么早,便关切地询问他的病情,听他说好了许多才放心,但见他脸色难看,又见他病病歪歪的样子,十分同情,说疟疾发了得好几天身体才还原,劝他至少休息一天。秦小恒说:  “感谢您的关心,我今天上午有两节语文课,是上毛主席著作《愚公移山》,不是怕别的老师上不好,我实在是不想麻烦别人。”  王校长还是劝他不要硬撑着,累坏了身体可不好,可他硬是坚持不请假。这时,老师们已经全来到了操场上,横着排成三排,一齐做第八套广播体操。这是学校每天清早都要做的第一件事,既锻炼老师们的身体,又清查老师们的上班人数。早操完后,便到厨房吃稀饭,然后各自迎接学生们的到来,下设点的老师们便急急忙忙地赶到各自的生产队教学点。  朝读课时,五一班的学生预习了《愚公移山》。上午第二节课,秦小恒在教室里给学生们上《愚公移山》,他先尽量用普通话范读课文,随着学生也读一遍。然后教任生字,扫清文字障碍,引导同学们划分段落,归纳段落大意,再指导朗读、分析文章。一边指导朗读一边指导分析一边板书:  愚公移山  愚公精神 学习愚公精神的现实意义  不怕困难  挖山不止  遇到困难  决不惧怕  不怕讽刺  毫不动摇  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坚持不懈  子子孙孙  排除万难  争取胜利  ……    ……  他那虚弱的身子勉强站在讲台上,额上脸上都冒出虚汗,实在支持不住时,就短暂地坐着讲课,然后又站立起来。学生们看到老师脸色难看,嘴唇干枯,一定是老师带病上课,心里充满无限的同情与感激。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一年级和五年级的同学站在操场上排队,准备放学去各自家里吃午饭。排队不是按班级,而是按学生各自所在的生产队排队,每一个队列叫路队,由一个五年级的组织纪律好且威信较高的学生担任路队长。各路队都有老师护送,同方向的几个路队只需一、二个老师护送,直到学生都回到各自的生产队后,护送的老师才回到学校厨房吃午饭。秦小恒负责四、五、六三个路队的护送,拖着病体把学生都送到家才回校。各个下设点的二至四年级的学生也是这样以路队排队,由本班级的老师们护送学生回家,然后才到学校吃午饭。  所有老师都到厨房后,围成三大桌,品赏着陈爱琳所做的饭菜。老师们的吃菜标准每天只有一角钱,也就是说,全校老师每天的菜钱不足三元钱,平时多以老师们自己种的蔬菜和学校腌制的菜为主,很难吃到荤菜。陈爱琳也很会做菜,将白菜、莴苣、土豆等烧得香味可口,连腌盐菜、腌萝卜、扎胡椒等也腌得格外好吃。她长得像《沙家浜》中阿庆嫂的模样,又口齿伶俐,整天欢声笑语,对老师们热情周到,老师们都喜欢她。大家一进厨房吃饭,就像进了阿庆嫂的茶馆,看到她那婀娜的身姿,听到她那甜甜的笑声和欢快的语言,竟连工作的疲劳也忘掉了。秦小恒虽头疼没消,食欲不好,但还是吃了小半碗。他正想离开去寝室躺一下,王校长讲话了:  “老师们,现在就这个机会跟大家讲几件事。首先,秦小恒老师今天病得厉害,也没有请假,仍坚持上课,其精神可嘉。我虽不提倡老师们带病上课,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但秦老师的这种不增加别人负担、带病工作的精神是值得肯定的,是感人的。因为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且负担也很重。第二,咱们滨洲教育片不久就要举行庆祝毛主席‘五七指示’发表十周年大会,我们学校一定要以实际行动来迎接,必须做好如下几件事:1 廖严松老师的印刷机还要加紧工作,力争多印出一些不同的版本,以便在展览时多一些印刷种类。2 粉笔制作也要加快进度,也是由廖老师负责。3 学校购买了一些理发工具,成立了教师理发组,从明天起,各位男学生都要到学校免费理发,男老师也要做示范,到学校理发组理发。4 这个星期三下午也就是后天老师们不搞政治学习,到学校菜地施肥、锄草,到学校水稻田里施肥。男老师挑粪,女老师除草。……”  王校长讲完后,老师们也都吃完了饭,陆陆续续地走了。陈爱琳边收拾菜碗边与没走的唐雄英老师说:  “秦小恒那样的身体,不知他后天能不能挑得起粪?”  “看来你是很关心他呢,比李佳晶还要关心。”唐老师打趣地说。  “我们是同志间的互相关心,没有半点其他的意思。只是他那个女朋友李佳晶鸡命小眼(小肚鸡肠),昨晚我为秦老师请医生,照顾他,可李姑娘却埋怨我,误解我,还与我争吵,是我狠狠地说了她一顿,……哎,真是好多话都说不出唇!”陈爱琳余怒没消地说。  “我昨天还端了一碗猪油糯米粉子给他吃,可惜李佳晶没看见。”唐老师也笑着说。  “要是她看见了,不知你要受多大的委屈呢。”  “我是绝对不会受委屈的,一来我的孩子都有几岁了,二来我没有你长得那样漂亮,你是因大姑娘的漂亮惹来的祸!如果我是李佳晶,我也有点不放心你们呢。”唐老师不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也说我的笑话,看样子,今后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她嘟着嘴说。  “随便说说,不要见怪,哪个不晓得你陈爱琳是个肯帮助别人的直心人。”说完,唐老师就出去了。  翌日上午第一节课之前,好几个老师聚在办公室里,秦小恒第一节没课,自然也在办公室里备课。这时,王校长拿着一套理发工具进来了,他也是学校理发组的一个成员,他笑眯眯地对大家说:  “各位男老师,哪一位让我替他理发,不说别的,至少可以免费吧。”  几个男老师面面相觑,似乎都不愿意做王校长学理发的实验品,邹晓伟、郑厚学老师本是学校理发组的成员,也不情愿让初学者理发,便借上厕所之故出去了。王校长开始喊人了,先喊华近功老师,华老师说他理发后还没满一个月。又叫唐水清主任,唐主任说他准备把现在的平头蓄成偏头式的长发,不能剃。再叫秦小恒时,他虽心里也有些不愿意,但又怕损了王校长的面子,红着脸不做声,只是望着王校长笑了笑。王校长继续往下叫,朱西俏、童华文等老师都说现在还没到理发的时候,等过些时间再让王校长剃。王校长一脸尴尬,眼光在老师们脸上扫来扫去,最后把眼光停留在秦小恒脸上,笑着对他说:  “秦老师,你过来,我来给你理发,免得在街上理发店花钱。”  秦小恒也觉得应该给王校长一个面子,理就理吧,大不了丑一点,也没什么的。他羞红着脸,站了起来,走向王校长。王校长挪过一把靠背椅,让秦小恒坐下,给他系上白色围布,开始用推剪在他的头上作业起来。捣弄了半个多钟头,秦小恒的头发比先前的确短了些,但那笨挫的推剪却始终把它剪不平,反而越剪越缺缺凹凹,王校长脸上冒出了汗,秦小恒心里忐忑不安。看看不能再剪了,再剪就要成光头了,王校长不得不败下阵来,笑里带愧地说:  “这次理得不大理想,下一次一定给你理好。”  “不要紧的,没什么。”秦小恒不知到底理得怎么样,只得这么说。  他赶紧跑到寝室里,用镜子照了照,哎呀!剃得比一个罪犯还要丑,事已至此,也不能说什么,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当然要付出行动的,自己带个头也是应该。他索性粗大腿被蛇咬――肿(总)是一肿(总),一下课,不等学生出教室,就来到自己班级,同学们望着老师一怔,以为老师犯了啥错被公安局剃了头发,还故意剪得缺缺凹凹。有的干脆大笑了起来。等同学们笑够了,他才对学生说:  “大家不要笑,我们学校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开展学工、学农、学军,成立理发小组当然是其中的一项活动。我刚才就是在学校理发组理得发,望大家不要见笑。学校理发组理发虽然在技术上比不上街上师傅,但我们是不收费的,实际上是为了减轻师生的经济负担,大家每月至少可节约一角钱,这一角钱可以买好多东西呢。今后,大家下课、午休、晚学后都可以在办公室里去理发。可能有的同学会说这剃得很丑,我看这并不为丑,一个人的美丑不要光看外表,而要看他的内心,心灵的美才是真正的美。希望我们班男同学在这方面带好头,用实际行动来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  同学们议论纷纷,都为这事而感到新奇,有的说,中午回家向爸妈要一角理发钱,在学校里理发后,这一角钱便是自己的了,可以买学习用品、玩具,明天还可以在街上过早呢。  下了第二节课,秦小恒班果真有三个男生羞羞答答地来到办公室门前,秦小恒立即问他们是不是要理发,他们其中一个微微点了点头。他立即向王校长和郑厚学及邹晓器老师招呼,三个“秋师傅”(水货、半路学艺)高兴得不得了,立即过来,一人拉过一个学生,按在椅子上,系上白色围布,拿起条剪或推剪在学生头上咣当咣当地修剪了起来。至此,学校理发组的局面打开了,下了第三节课和中午、晚学后,陆陆续续有五(二)班和一年级的学生来到办公室理发。第二天,各个下设点的学生也有来到学校理发的。王校长高兴地称赞秦小恒,说他在这方面身先士卒,他的班级也带了个好头,为学校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起了推动作用。  星期三中午,秦小恒送走了学生,便很快来到厨房,虽身体还没有痊愈,也准备吃了午饭去挑粪。他一走进厨房,陈爱琳望着他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听别人说了,是王校长给你剃的头,你自己瞧了没有,丑死巴烂干,比那戏台上的小丑还要丑。你真是个老实砣子,是个苕×,别人都不肯让王校长剃头,都扯个由头(借口)没有答应,就你这个苕×答应了,你真是憨死了。”陈爱琳不仅笑他,似乎也为他做了王校长的理发试验品而不满。  “哎,总有人做第一次的,丑不到一个月。”他笑笑说。这时,老师们陆陆续续进了厨房,围成三桌,吃了饭,就准备劳动了。女老师去除草,男老师去挑粪。学校工具室里粪桶、锄头都不够,有的女老师到邻近的生产队借锄头,秦小恒也不与男老师抢粪桶,自去找生产队社员借粪桶了。  快到仲夏,学校菜畦里长满了各种菜,豆角、丝瓜、黄瓜、茄子、辣椒、红薯等长势旺盛。这三亩菜地不仅是老师们学农的基地,也为老师们一年四季的吃菜解决了实际的大困难,光凭每人每天一角的菜金,那是完全不够的。学校还有三亩水稻试验田,是在滨河的北边,也是学农的另一块基地。这块水稻田不仅让老师们学习到种粮的经验,体会到农民种田的艰辛,也为老师们带来实惠,每人每年可补助50斤粮食。  劳动开始了,秦小恒那没有痊愈的病体挑着一担大粪在晃晃悠悠地行走,那根竹扁担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使他直不起腰抬不起头,扁担也不与肩膀成90度的角,而是与双肩慢慢靠拢。从学校厕所到菜地要经过邻近的滨洲三生产队,当几个老师挑着粪从一条小巷穿过时,不远处几个老年人看见了在说着笑话。  “小学的那个老师是用三个肩膀挑粪,腰都直不起来。”一个白胡子说。  “他们学雷锋学得真好,又在为我们挑粪呢!”八字胡笑着说。  这句话老师们都懂,因为这菜地里的菜不只是老师们的专利,邻近的两个生产队的社员经常偷菜,学校不得不每晚派人到菜地守夜。菜地边砌个小屋,放上床铺,守夜的自然是男老师,每两人一班,轮班照守。可安排时却单一人,后勤处唐水清主任十分为难,安排了好几个人单独守夜都找理由推脱,推来搡去,最后这单独守夜最终落在了秦小恒身上。秦小恒也不计较,守就守呗。菜地有几处是旧坟地,虽然把它平了,但老师们心中却没平,秦小恒也记得清清楚楚。王校长担心秦小恒怕鬼,关心地问他,他说他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也不怕鬼神。但秦小恒值班守夜时,碰到刮风下雨,还是有些毛骨悚然,只得在颤微微中度过一夜。为此事,陈爱琳曾抱怨过唐主任:为什么自己不单独守夜,却偏偏派秦小恒单独守夜,你是看菩萨点颜料,赶善的欺。  劳动结束了,大家都在紧挨滨河的学校厨房后面的水浦头洗脚,秦小恒看见唐主任的腿十分白皙,便赞赏地说:  “唐主任的腿好白净啊!”  可就是这句不经意的称赞,却引起了唐主任极大的误解,他以为秦小恒是有意用双关语言来暗示自己有资产阶级的思想,便悻悻地对秦小恒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是资产阶级的腿?我唐水清哪一样不如你,搞教学,搞劳动,说话办事哪一样比你差?农田里耕田打耖子处处比你强!……你是贫下中农,我就不是贫下中农?……”唐主任喋喋不休地数落着秦小恒。  秦小恒觉得天大的委屈,还是忍着气解释说:  “唐主任,你不要这么无线上纲,我的确是没有用什么心的!”  可唐主任还是余怒没消,继续说:  “你虽写文章写得几句话,可我教算术比你强,你并没有什么在我面前吊儿郎当的?……”他还说了一些话,秦小恒不愿再听下去,噙着眼泪急忙走开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唐主任当场数落了秦小恒根本不解气,心里对秦小恒还存有很大的怨气。翌日早晨,他又到大队财会处找舒会计告了秦小恒一状,因为秦小恒与舒会计均属一个生产小队。舒会计听信了唐主任的话,真的以为秦小恒讽刺了唐主任,便找到秦小恒后,狠狠地批评说:  “秦小恒,人家唐主任昨天没有沾你惹你,你为什么蒙甘三地说别人。你是高中毕业生,有些文化,就说别人腿子白净,暗示别人有资产阶级思想,要改造。……人家也是贫下中农,就只你是贫下中农?人家哪一样不如你?……”舒会计比秦小恒个子矮,是抬起头望着秦小恒批评的,语气十分严厉,批评的语言与昨天唐主任的语言意思差不多,两嘴边还泛起了白沫。秦小恒再三解释说,是唐主任多心了,自己完全没有那讽刺的意思,请您不要轻信唐主任的误解。我昨天受了唐主任的气都没有见怪,可他又在您面前告状,实在是不应该。舒会计最后说,今后说话要注意,要三思而言,三思而行。秦小恒点头接受。  秦小恒虽然因唐主任的误会而受了气,挨了批评,倒也增长了见识――三思而言,三思而行。事情过后,他也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也没有怨恨唐主任。只是陈爱琳为秦小恒而忿忿不平,在厨房门前,竟当着唐主任和几个老师的面,为秦小恒打起了抱不平:  “你这唐主任,做事说话也有些欺善怕恶,人家秦小恒只说你腿子白净,是在奉承你,你还猪八戒上城墙――倒搭一耙,昨天毁谤了人家一番还不解恨,今天又到大队舒会计那里告状,带薪舒会计又批评人家,人家是老鼠关在风箱里――两头受气,我都为他感到冤枉,你这唐主任个性太强,太不应该!”  见炊工陈爱琳当着几个老师的面批评自己,唐主任觉得损了自己主任的面子,白净的脸上忽而像泼了红墨水,但她是大队书记的女儿,且人又泼辣,是惹不起的,便马上镇定下来,戏言笑语地说:  “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卫护他!”  “他是我的老师,学生尊敬老师应不应该!就算不是老师,路有不平,旁人踩消。你欺负人家老实,你刻薄人家太过分,要是我,要喷你八百个雀(嚏)!”  “哎呀,我们的陈师傅,算是一场误会好吗,我再不会说什么了。”唐主任羞红着脸,无可奈何地说。  “这种好误会,这是欺人太甚。……”她转过身,进入厨房忙碌,嘴里不知还在说着什么。  陈爱琳为秦小恒打抱不平,秦小恒不知道。他和其他老师一样,在忙于班级的工作,因为马上就要举行庆祝毛主席“五七指示”发表十周年大会,很多工作要做,主要在“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上做准备。他要修改班级的学生作文,选一些好的作文作为“以学为主”的展品,经过连续几个晚上的批改,选中了十篇好作文,让学生认认真真地抄在学校印制的稿件纸上。“兼学别样”是和其他老师共同准备,即以学校统一组织、统一安排进行。在本来就人人忙碌的同时,偏偏有下设点的语文老师病了,教务处舒步新主任考虑到秦小恒会乐意代课,便安排秦小恒去代课,他没有推辞,连忙放下自己的事,去到生产队教学点上课,上完课又急匆匆回校忙自己的事,直至忙到深夜。廖严松老师除了赶印各种印刷品外,还要赶制白色粉笔和彩色粉笔,有时实在忙不过来,便求他帮点忙,他便放下自己的事去帮廖老师做事。这段时间,全校领导老师忙得不可开交,秦小恒有时换下的衣服来不及洗,寝室门也没有关,陈爱琳看见了,便拿去帮他洗,晚上又偷偷地放在他的床上。秦小恒知道是陈爱琳所为,虽心里感谢她,但不说什么,装着没此事一样。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22章 五七指示庆祝会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2章) 五七指示庆祝会  星期天,天气晴朗,烈日高照。老师们都在炎热中为庆祝会做“兼学别样”的准备。王校长在操场上和各处作巡回指导:舒汉墩主任、朱西俏等老师与几个学生在编织草鞋、草垫、扫帚等。周庭海、邹小中等老师与学生在制木步枪、木手榴弹、木乒乓球拍、木跳高架等。华近功等老师在指导几个学生画漫画。舒静秋等老师在写横幅、标语,制作游行用的抬标、抬牌等。郑厚学与邹晓器老师在擦拭理发用的条剪、推剪、剃刀等。廖严松老师在半自动化的机器前赶印印刷品。赵敏姣、吕丽菁、唐雄英、冯叶美、肖艺慧等女老师在竹盘上晒着刚制出的白、黄、蓝、红等颜色的粉笔。舒步新主任在校园一角指导五个学生练习敲锣鼓,…… 秦小恒也在忙碌,他和本班的几位学生在搁起的列子上晒师生们采来的中草药,即铁马齿苋、灯笼草、鱼腥草、艾草、半夏等。有一些草药上有很多泥土,秦小恒把它们用一个大竹篮装着,吩咐几个学生好好分晒列子上的中草药,自己提着那篮带有泥土的中草药往学校厨房后面的水浦头走去。  离水浦头还有一段距离时,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水浦头方向有小孩喊“救命――救命――”的声音,他马上意思到可能有人落水了,便扔下竹篮,急急忙忙地向水浦头方向跑去,到了那里,坐在水铺头上面的几个小女孩手指着下面说:“就在下面,大芳和小芳两姊妹掉下去了!”秦小恒来不及脱衣和鞋,立即跳下约3米深的水中。――这个地方是老师们在河边挖深了的,便于挑水和洗菜用的大深坑,冬季有一米多深,夏季河水高涨时有近三米深。他潜入水底,摸索着孩子,摸了一会儿,摸不着。他虽尽力屏住呼吸,但嘴鼻里还是呛进了水,他忍受着呛水的剧烈酸痛,想到的是落水的孩子的生命,又朝另一个方向摸。摸了一会儿,他终于摸着了两个孩子,感谢上帝,两个孩子是互相抱着的,他立即用双手将他们托起,向岸边推去,好不容易到了岸边,岸上的几个小女孩帮忙把她们拉上岸。他立即爬上岸,见两个小女孩脸色青紫,昏迷着。他想到了急救的方法,将她们身子倒过来,头部向下,脚朝上,腹部挨着水泥坎子,用双手同时按压左右两个小女孩的背部,用力按了六、七下,两个小女孩嘴里分别“哇”地吐出了昏黄的水,过了一会儿,这两个小女孩的呼吸渐渐平稳,又过了一会儿,她们竟“呜呜”地小声哭了起来。秦小恒心里一阵高兴,且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如果把她们姐妹俩救不活,那自己可能要蒙受很大的冤屈,后果不堪设想。哎!感谢上帝,她们脱离了危险,算是救了三个人的命!秦小恒与另几个孩子一道,将五岁的赵大芳和三岁的赵小芳两姐妹送到离学校不远的滨洲三生产队赵木匠师傅的家中,刚好赵师傅两口子收工回家,听说了此事,又见秦老师浑身湿漉漉的,非常感激,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秦小恒回校也没当老师们说及此事,只说是洗中草药不小心掉到河里才湿了衣服。  可此事后来还是让陈爱琳知道了,她问秦小恒,赵师傅买了什么东西来感谢没有,秦小恒说没有,人家也是很困难的。她有些不快,说赵师傅是个不大懂人情世故的人,这么大的事情都不买东西谢别人,两条人命呢!又说秦小恒也是个憨×,人家赵师傅轻视了你,你还不觉得。秦小恒笑着说,救人是应该的,谁看见了都要救,学雷锋做好事要落实在行动上。索要别人的东西是错误的,况且人家也是子女多,家大口渴,十分困难的,要体谅赵师傅一家的难处。秦小恒这么一说,陈爱琳也觉得有道理,便笑着说:  “还是你们做老师的思想觉悟高。”  救了赵氏姐妹的第三天上午,秦小恒去供销社买索线,是准备开“五七指示”庆祝会绑抬标用的。到了供销社日杂柜台前,他看见李佳晶正低头清点货物,且柜台上有一个小竖牌,上写“上午盘存,暂停服务。”他迟疑着。正好陈永旺走过来了,他看见秦小恒来到,忙热情地打招呼:  “秦老师,要买什么东西吗?我在帮李佳晶盘存。”  李佳晶抬头看见秦小恒来到,脸忽然红了,她不知他来这里是购物还是找她聊聊,只望着他微笑着说:  “你来啦!”  “我……我想买三指索线。既然你们盘存,那我下午来买。”秦小恒说完就要走,陈永旺连忙说:  “我有办法。”又转身对佳晶说,“佳晶,请你把已清点的索线卖三指给他,我帮你另外记个账,不要紧的,数据不会弄错的。”  李佳晶忙停下手中的活,从一大扎索线里抽出三指索线给他,说:  “九分钱。”  秦小恒付了钱,正待离开时,陈永旺忽然说:  “秦老师前天舍己救人的事我也知道了,我们要向你学习呢!”  “你消息还挺灵通啊,救落水儿童是理所当然,谁碰见了都要救呢。”  “救人是应该,不过,今后还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佳晶忙说。  “那是,那是。”秦小恒边说边瞅着她。她也审视着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当着陈永旺的面,不好说。她目送着他缓缓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陈永旺看到这一幕,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怪不是滋味。见李佳晶还在望着门外发呆,陈永旺催促说:  “佳晶,咱们继续盘存吧。”  佳晶回过神来,又瞥了瞥面前的陈永旺,嘴里呼出一口长气,又低头清点货物了。  李佳晶自从那晚秦小恒发了疟疾而碰见陈爱琳热情地照顾他,且自己又受到爱琳的辱骂后,心里恨死了陈爱琳,也对秦小恒重新审视了,并且用“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来分析秦小恒。同时,她对陈永旺的看法也开始转变了:陈永旺并不像秦小恒和有些人所说的是一个“拈花惹草”的人,自从那晚他临危不惧勇斗流氓贼而救了自己后,从不向自己提任何要求,也不到自己寝室找事,倒像没那事一般。他在供销社从不与女青年职工开低级趣味的玩笑,倒像一个十分正经、十分稳重的人。他也乐于帮助别人做一些事情…… 秦小恒与自己青梅竹马、一往情深;陈永旺曾托人向自己求亲。这些日子里,秦小恒,陈永旺,在他的心里就像一块两面盾,一面是金盾,一面是铜盾,到底谁是金盾谁是铜盾,她心里没有多大的谱。这些日子,她心里憔悴,眼圈发黑,寝食不安,人也瘦了许多。  转眼间,到了五月七日,这是难忘的一天。早晨,天气晴朗,丝丝白云漂浮在天空中,微微南风给人们送来了凉爽。滨洲小学热闹非凡。各种关于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的标语在校内外到处可见,如“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五七指示永放光芒!”“与资产阶级教育体制彻底决裂!”“五七指示是教育革命的方向!”“开门办学就是好!”等等,它们像许多张开的嘴,代替着师生向人们呼喊着口号。临街的校门口,在大红纸上用黑体字书写的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张贴在墙上,格外引人注目。滨洲小学的礼仪队腰缠红布条,敲响着震天的锣鼓,欢迎着滨洲教育片其他十所小学的老师和四、五年级学生的到来。由于这个时期还没有通电,只得由大队发电室用柴油机发电,然后送至学校。校园内高音喇叭里反复播送着伟大领袖毛主席于一九六六年五月七日作出的最高指示:  “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各校师生一一按入场式进入会场,到达自己的指定位置。主席台上方“庆祝毛主席五七指示发表十周年大会”的横幅格外醒目。教育片袁主任坐在主席台中间,各校校长依次坐在袁主任两旁。面对主席台,各校排成三列纵队,纵队里都有本校抬来的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的各种成果展品,有两个学生抬一抬的,也有四个学生抬一抬的。各校的丰硕成果汇聚一起,摆满了操场,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熠熠。这些展品各具特色,如“以学为主”的有:学生的优秀作文、优秀语文和算术作业、优秀图画和漫画,还有学生的毛笔书法、钢笔书法等。“兼学别样”的有:学工的是,自制的印刷品类、体育器具类、生活用具类等等,学农的是,表示学农劳动的稗草、秧苗,还有稻草制品类、制砖瓦的木模框等,学医的是各种中草药等,学军的是各种木制军事枪械类等。它们凝聚着师生们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的辛劳和汗水、聪明和才智,它们都在向兄弟学校作着无声地汇报,同时也作着无声地比较。  庆祝会正式开始了,全体起立,高唱《东方红》,东方红乐曲庄严地响起,全体师生随着音乐高声唱起《东方红》。曲毕,袁主任开始了热情洋溢地讲话: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你们好!今天,我们滨洲片革命师生汇聚一堂,隆重举行庆祝伟大领袖毛主席发表‘五七指示’十周年大会,是我们滨洲片教育的一件大喜事,大胜事。首先,为伟大领袖毛主席‘五七指示’发表十周年而热烈祝贺!(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为我们各校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所展示的丰硕成果而热烈祝贺!(全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今天,我感到非常兴奋,无比激动,因为我们滨洲片教育革命在这十年间与资产阶级教育体制进行了彻底的决裂,教育同生产劳动想结合,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接着,几位校长代表依次讲话,他们都是汇报本校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的方法、步骤、行动及今后的打算。他们的汇报各具特色,各有千秋,内容也不乏谦虚之语。其中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的模范学校滨洲小学王校长讲道:  “……我们滨洲小学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是一边向兄弟学校学习,一边开展创新,我们学习工人阶级,自制了一台半自动印刷机,我们的廖严松老师在这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们学校的所有练习本、材料纸、稿子、成绩单等全部自给自足,还供应兄弟学校,我们的粉笔场生产的粉笔也是自给自足,还供应外校……通过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我们师生学到了书本上所学不到的知识,掌握了书本上学不到的本领。……通过实践,我们深深认识到,‘五七指示’放光芒,开门办学就是好……”  校长们讲话结束后,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的几位先进教师代表讲话,其中,廖严松老师首先作典型发言:  “……落实毛主席的‘五七指示’,是我们革命师生教育革命前进的方向……在印刷室工作,我克服了许多困难,向工人师傅学习,刻苦钻研技术,攻克技术难关,力争每分钟印刷60多张。……在三久严寒,冰冻三尺,我的双手冻肿了,就戴大手套坚持工作。……不怕脏,不怕累,因为我时时想着革命老前辈……”  教师代表讲话结束后,由学生代表讲话,主要是介绍把教室搬到生产队后开门办学所学到的知识,所得到的收获。滨洲小学四年级的左少龙同学上台发言:  “我们班的教室自从搬到生产队以后,在仓库里上课,我们天天与贫下中农在一起,可以就近接受他们的再教育,就近学习他们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精神。……通过实践,我们革命学生深深地认识到: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发言结束后,大会进入最后一项,那就是举行盛大游行。滨洲教育片十一所小学的参会师生唱着嘹亮的歌,举着旗子,抬着展品,秩序井然地从滨洲小学的校门出发了。最前排的是由四个学生抬着黑板般大小的红色语录牌,上书毛主席的“五七指示”。走在第二排的也是抬着的语录牌,上书毛主席的伟大指示:“改革旧的教育制度,改革旧的教育方针和方法,是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接着便是腰缠红布带子的锣鼓班子,锣鼓震天响。紧接着的是一面高举的“滨洲小学”的校旗,校旗后面是滨洲小学抬着展品的游行队伍,其他各校的游行队伍依次排列,都各自举着本校的校旗,抬着各色各样的展品。这支队伍旌旗招展,浩浩荡荡,逶迤相连,似长龙一般,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穿街过村,蜿蜒前行,其阵势之壮,不知是文化大革命前新娘子出嫁时抬嫁妆之队伍的多少倍。震天的锣鼓声,在空旷的乡村,传得极远,引得许多在农田里劳动的农民都翘首观望这支特殊的游行队伍。最引人注目的是各校编队抬着的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的累累硕果:有师生共编共制的草鞋、草垫、草绳、麻编拔河绳、扫帚、簸箕、筲箕、筷子、笊篱、刷箸、拖把、木耙、锹把、镰刀把、土坯砖、土坯机瓦等,有学生自制的木手枪、木步枪、红缨枪、木手榴弹、跳高架、木面乒乓球拍等,还有老师为学生理发用的条剪、推剪、剃刀等,还有师生共采集的药材,如半夏、艾草、铁马齿苋等。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滨洲小学抬列组里的材料纸、稿件纸、成绩单、处方签及各种练习本,这是贵校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的璀璨的鲜花,足以压倒群芳。这都归功于那台脚踩手揭的“半自动化”印刷机。十分惋惜的是,这铁家伙体积大,重四百来斤,才忍痛割爱没有抬来游行,否则,是一定要作为伟大成果来炫耀一番的。  游行的队伍行进到滨洲大队最东端时,往北穿过一座水泥桥,又折回沿滨河往西行走,行至滨洲大队最西端时,又向南踏过一座木桥,回师向东前进,一直游行至滨洲小学,即环绕滨洲大队南北走了一圈,大约有四公里路径。各校按原秩序再次入场,回到自己指定的位置。袁主任作了总结讲话:  “……这次‘庆祝毛主席五七指示发表十周年大会’是一个成功的大会,是一个胜利的大会。大会以后,各校要继续努力,更加深入地开展开门办学,更加深入更加广泛地落实毛主席的五七指示,进一步掀起教育革命新高潮……”激情洋溢的总结结束后,随着音乐声起,全场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歌毕,大会胜利结束。各校师生按原路原队形返回。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23章 庆功宴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3〉  庆功宴  “五七指示”庆祝活动结束后,老师们像打了胜仗一样高兴,也像卸了重担一样觉得轻松。大队分管小学教育的尤副书记知道滨洲小学的工作走在全片的前列,学校被评为“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先进学校”,为滨洲大队争了光,心里非常高兴。他对学校领导和老师们大加赞赏,说老师们工作辛苦,不亚于生产队七月“双抢”的劳累。他想用一种什么方式来慰劳老师们一下,想来想去,便商量大队陈书记,由大队拿出60元钱,学校也出点资让老师们买菜加餐。陈书记考虑后,同意了此事,老师们十分高兴。有的老师在厨房里笑话说,这可能是托陈爱琳的光,要不是书记的女儿在小学食堂里做炊工,恐怕还没这事呢。陈爱琳笑里带怒地说:“放你妈的狗屁!咱爸是慰劳你们的,我都是沾你们的光呢。”  学校食堂管理伙食采取轮班制,即每人管理一个月,这个月恰好轮到秦小恒管伙食,也就是说,学校老师加餐买菜由他负责。为了让老师们像过年一样幸福地吃一顿,秦小恒考虑着如何买菜,便与陈爱琳商量,陈爱琳说:  “有些菜明天当天早晨买,恐怕来不及,你必须在今天早做准备,把能够买的尽量买来,准备四桌的菜,因为还有大队的干部和文教片的干部。”  秦小恒匆匆忙忙地去买菜。他到街道屠宰场用肉票买来了七斤肉,两个猪头皮,还有两个猪肚,一副大肠,到豆腐铺买了三斤千张,到农户家买来了一百个鸡蛋,四只捆着翅膀的活鸡,交与陈爱琳。陈爱琳问他花了多少钱,他说约花了四十元。陈爱琳将肉、猪肚、猪头皮、大肠、千张、都撒了一些盐,以防天热变味,放在橱柜里。厨房的锁有两把钥匙,一把交与炊工,一把交与当月买菜的老师。秦小恒下了晚办公后,特地打开厨房门到橱柜里看了看,见橱柜里的东西完好无损,四只活鸡也卧在地上歪着头,向他眨着眼,似乎求他放了生命。秦小恒将后门的插销插好,又用饭桌抵上,这才回寝室休息。  翌日早上,秦小恒早早起了床,打开门锁到厨房里一看,四只活鸡不见了。他以为是鸡们挣脱了捆绑翅膀的绳索,逃到角落里藏起来了,结果满屋子找不到,连旮旮旯旯儿也寻不到。他急了,又打开橱柜门一看,昨天所买的肉、头皮、猪肚、大肠、千张、蛋等全没了。他急出了一身冷汗,马上跑去报告了王校长。王校长立即唤来了后勤处唐主任,几个人到厨房里细细观察现场,结果发现后门被撬坏了,初步认为是盗贼撬门入室盗走了东西。消息传到老师们那里,有的老师沮丧地说:“搞教学搞得要死,天天吃腌菜、土豆等蔬菜,好不容易加一次餐,却被盗贼偷走了,夹到嘴边的肥肉又掉在地上被狗吃了,老师们命真苦啊!”  厨房里,唐主任对秦小恒冷冷地说:  “虽然不能说是你拿走了东西,但是你值班买菜,也该负有责任的,属于保管不善。”秦小恒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显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据现场观察,被盗的可能性极大,不过这事还要好好调查。”王校长说。  “那……这餐还要不要加?”唐主任问。  “餐还是要加的,咱们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此而负了老师们的心。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去买菜,秦老师用老师们本月的菜钱暂时垫付去买,看来今天中午加餐是来不及了,那就晚上加餐。”王校长冷静地说。  秦小恒急得浑身像冒了烟,火急火燎地又到街上去买菜,还叫了本班的两位大个子男生帮忙。两个男生边帮老师抬肉鱼蛋等菜肴边小声谈论道:  “老师们今天过年,我们欠得流涎!”  此话还是让秦老师听到了,他笑着说:  “哎!你们不知道,你们的老师今天不是过年,是在过难!”  “过什么难?”两个学生吃惊地问。  “这些东西我昨天就买了一大半,结果昨夜全被盗走了,我还要负责任呢!”  “秦老师真是运气不好!”一男生低声说,似乎为老师觉得遗憾。  到了厨房,陈爱琳气鼓鼓地对秦小恒说:  “你也是点子低,闯消息,老实砣子被人欺,屙尿都屙出刷箸签子来,带薪我今天都遭到别人怀疑,他们说是你和我把东西藏起来了。”  “他们怎么这样轻视人?是哪些人?我还是饿着肚子在买菜呢,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听一些冤枉话,真是划不来。”秦小恒不满地说。  “你去买菜了,老师们在厨房吃稀饭时说的,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是在说笑话,又像是在说正经话,反正对你我产生了怀疑。”  “哎!这只有上帝作证,我秦小恒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我相信你也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他们不能随便冤枉人。”他气恼地说。  “他们说,只有三种对象,你、我都有厨房钥匙,且是知情人,理应作为怀疑对象,再就是盗贼。我老子当时就把它们臭骂了一顿!是没有饶恕他们的!”  “哦!……这样看来,我还真被列入怀疑对象呢!这可怎么办呐!”他沮丧地说,脸上显出天大的委屈。  “还怎么办呐?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老子陈爱琳是不怕的。我看你也要挺起腰杆,不让他们嚼腮!”她望着他大声说。  “是的!如果他们当着我的面说我,我一定要维护我的尊严!”他气壮地说。  他肚子饿极了,准备胡乱吃几口冷稀饭再去上课,陈爱琳不准他吃冷的,一定要替他热油盐粥,热好了,端给他吃。冒着香味的油盐粥摆在面前,“剩粥热得滚,可值一碗粉”的常言也在他耳边响起,他越发觉得饿,便狼吞虎咽地把它吃了。然后走向办公室,做上课的准备。唐主任在办公室里备课,叫他上完课后将学校被盗的情况向大队黄连长报案,并且还说,无论是谁,都要查个水落石出。他点头答应,也附和着说,是的,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坚决把盗贼绳之以法。他上完一节语文课后,立即到大队部找到了黄连长,他与黄连长来到学校,王校长和唐主任也来了,几个人一起到厨房看了现场,仔细分析了一番,认为盗贼是从厨房北面撬门入室的,建议学校换掉老朽的厨房门,以后都要有防范意识,心目中要紧绷阶级斗争这根弦,严防阶级敌人再搞破坏。调查完后,黄连长见陈爱琳在切肉,忙笑着问陈师傅:  “爱琳师傅,今晚加餐,不知我有没有口福?”  “那要看大队是怎么安排的,我不知道,反正有一桌客餐。要是我安排,我一定首先邀请黄连长。”说完,发出甜甜的笑声。  “怎么没有您黄连长呢?晚餐时您一定要早点来呢!”王校长连忙邀请,又对陈爱琳说,“中午饭后,学校安排四个女老师在厨房里帮忙。”  此次被盗事件直到过了三个多月,那几个偷走菜肴的人竟毫不害怕,还自豪地说了出来:“老子们六个人吃了一个星期,在这个星期里,老子们在窑厂天天过年,真感谢小学秦老师。”原来他们是滨洲三小队轮班烧砖窑的几个贫下中农,其中一人白天看见秦小恒买了那么多菜肴,便商量另五人,夜晚干了此事。要是地、富、反、坏、右等五类分子偷吃了,是绝对不敢自己说出去的。  到了晚餐时,小学教师和兼职贫农教师到厨房里围了三大桌,另一桌是客人,王校长作陪,在厨房隔壁的教室里摆宴。这一桌客人是滨洲文教片袁主任、大队陈寿河书记、分管小学教育的尤副书记、管财经的徐副书记、分管综合治理的肖主任、黄连长等。  开餐时,干部们边吃边聊,袁主任举杯向各位祝贺:  “此次聚会应该是一次庆功会,我为你们小学的各项工作走在全片乃至全公社的前列而高兴,特表示祝贺,大家干杯!”又望着陈书记说,“这得归功于大队的全力支持和尤副书记的辛勤指导及王校长的直接领导!”  “袁主任,你也――太过讲了,这――应该是你――你指导有方!”尤副书记也举杯祝贺。  “袁主任对我们小学格外关照,我代表大队党支部向袁主任表示感谢!”陈寿河书记向袁主任举杯敬酒。  王校长也举杯向各位领导敬酒。言谈中,袁主任谈到了秦小恒:  “秦小恒老师是一个对工作非常扎实,非常认真的好老师,我经常检查他的工作,他对每一个学生都关心,没有轻哪一个,重哪一个,经常与学生谈心交心,班级工作很有特色。且性格老实本分。至于这一次学校厨房菜肴被盗,也不能怪罪于他,这都是意想不到的事,同时,也为我们今后防盗敲响警钟。这一次被盗物质可能价值四十元,滨洲文教片拿出四十元,补上这一损失。”  王校长当即表示感谢,也对秦小恒评进行了赞扬:  “秦小恒的确是一位好老师,他对工作一丝不苟,任劳任怨,从不挑三拣四,非常关心学生,视学生如弟妹,班级各项工作抓得井井有条。在批林批孔、批《水浒》、落实毛主席‘五七指示’、勤工俭学等方面做出了很大成绩,是我校教育革命的排头兵。他还乐于帮助别人,胸襟开阔,从不计较个人得失,通过平凡的工作折射出了他那良好的道德品质。前不久,他冒着生命危险勇救两名落水幼儿,在学校一声不吭,甘做无名英雄……”  陈书记们听得非常认真,也对秦小恒有了新的认识。大家边饮酒边聊着,谈话的内容涉及到了抓阶级斗争的问题,治保主任肖波远说:  “咱们九小队的莫幺姑,经常在夜晚扮菩萨,人们都称她莫仙姑,搞些封建迷信,贫下中农都看法很大。”  陈书记听了表面没做声,内心里却牢牢地记了下来。……  酒宴终于散了,肖主任的一席话却在陈书记心里不能散去,他要抓一抓阶级斗争,抓一抓这尤幺姑,思考着怎样去抓她一抓。到了晚上,陈书记叫了治保主任肖波远,两人一起悄悄地来到九生产队莫幺姑家的后门等候,一直等了两个多钟头,没什么动静,两人便返回。翌日晚上,他们又是这样,无获而返。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第三日晚上,月色朦胧,他们两人静静地守候在莫幺姑屋侧小巷的暗处,过了一会儿,破窗里传出“哼哼呀呀”的唱声,不用说,这是莫幺姑装“菩萨”正在“下马”。过了一会儿,听得一老妪询问的声音,随后一阵沉默,大概是“菩萨”在默咒吧,一会儿,那“菩萨”又“唧唧呀呀”哼唱起来,唱毕,“菩萨”开口了:  “你刚才说你孙子今天掉在滨河里差点淹死,是不是‘犯水波星’?我现在告诉你,这一次不是‘犯水波星’,要是的,那他一定淹死了。但下一次有可能‘犯水波星’,我可以为你做改。”  “谢菩萨开恩,跟我孙子做改!”那老妪谢恩,还传出叩头的声响。  “你稍坐一下,千万不能动的,我去外面向观音老母禀告禀告,回来再替你做改。”  一阵轻微地脚步声过后,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了头戴满是银花、明晃晃、颤微微高帽子的莫“仙姑”,她匆匆朝北方河边竹林走去。陈书记肖主任无比兴奋,庆幸咱们到底守出了“月花”,看她如何向观音老母禀告。谁知,莫“仙姑”边走边解裤带,渐渐向竹林靠近。陈书记心里不免暗暗好笑,什么“禀告禀告”,分明是内急憋不住了,找个茬儿出来方便方便。肖波远主任心里笑道:“这杂种,未必是菩萨要‘行风走雨’?”莫“仙姑”刚蹲下时,突然,一个低矮的黑影在竹林边“呼”的一声,箭一般地从莫“仙姑”的胯下穿过,可能是一只黄鼠狼或是一只猫受了惊吓使然,而莫“仙姑”更吓得毛骨悚然,本能地弹跳起来,提着裤子急匆匆往回走。肖主任心里又笑道:“这杂种,菩萨也怕鬼!”莫“仙姑”走到后墙角朝巷子那边蹲下了。陈书记在前,肖主任在后,两人紧贴拐弯处在墙边暗处站着,毫不动弹。莫“仙姑”只需再走一步,即有可能发现他们。这时,陈书记心里十分紧张,心里像揣了个兔子蹦蹦直跳,他们虽说是来捉“菩萨”的,但不能背侮辱妇女之嫌。莫“仙姑”人还没有蹲稳,便迫不及待地“行雨”了,站在拐弯暗处前面的陈书记可沾“光”了。肖主任心里又暗笑道:“这杂种,陈书记真有福分,享受了菩萨所赐予的温脚浴。”莫“仙姑”方便后,如一朵残云飘然隐去,只把后门掩上,来不及插上门闩,就去为老妪“做改”。书记主任蹑手蹑脚,悄悄进入屋内,只见莫“仙姑”坐在香火前,双目微闭,双手合一竖立鼻前,嘴巴不住地翕动,不知在哼哼什么。一老妪跪着,头伏在蒲坦上,十分虔诚地等待“菩萨”降旨。她们怎知书记主任如神兵天降。陈书记大喝一声:  “莫幺姑,今天到底被我捉住了!搞什么鬼名堂!”  莫幺姑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一看是陈书记和肖主任,心里吓得七魂丢了六魂,双腿瘫软下来,头上的菩萨帽也“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只是那老妪倒挺机灵的,一眨眼便像泥鳅似的溜走了。陈书记用那只被“雨”琳湿了鞋的脚重重地踏上菩萨帽,将它踩瘪了。肖主任抓起香炉在尤幺姑面前摔了个粉碎,又大声对莫幺姑说:  “莫幺姑,你搞封建迷信,还在外头说什么菩萨显灵,我看你灵个屁!完全是骗人钱财!”  这时,莫幺姑慢慢清醒,跪在地上双手合一向书记主任不断地作揖求饶:  “陈书记啊,肖主任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就饶了我吧!”  “你起来!我又不是菩萨,不要你作揖,你明天到大队部跟我老实交待问题,骗了别人多少钱财?我这次就抓你这个典型的阶级斗争!”陈书记说着,提起蒲坦,拿起踩瘪了的菩萨帽,肖主任拿走放在桌上的几个木菩萨像,二人像打了胜仗似的凯旋了。  翌日,高音广播在全大队响起,播着批判莫幺姑搞封建迷信的文章,七小队的大批判栏里全是批判莫幺姑的檄文。莫幺姑被罚扣了十个工分,相当于一个劳动力在农闲时的半月工分。从此,莫幺姑再也不敢搞封建迷信了,滨洲大队也再没人敢搞封建迷信了。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24章 佳晶入套错许婚a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4章〉 佳晶入套错许婚 a   学校的工作真是一环扣一环,紧张的“五七指示”庆祝活动结束后,秦小恒又面临着五年级毕业升学的复杂工作。自一九六六年“五七指示”发表后,学制就缩短了,小学五年级就要毕业。小学升入初中不需升学考试,完全不凭学习成绩,只凭思想政治表现和学生家庭成分,与高中升入大学大体一样,实行推荐选拔。原则上讲,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即“五类分子”的子女是不能升入初中的,因为他们都犯有一个共同的大错误,那就是“出生的错误”。为了让他们改正这种错误,当时也还是给了他们一个出路的,即“出生不由己,道路可选择。”那就是只要与家庭在政治思想上划清界限,政治思想表现好,且非常突出,这样的犯有“出身错”的学生也还是可以升入初中的,但比例极少,绝大部分五类分子的子女读完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不仅如此,连上中农(亦称富裕中农)的子女也遭受此种待遇,因为他们太接近“五类分子”了,他们的子女也有很多在升学中被淘汰。秦小恒读小学时曾有近二十个小学毕业时的同学没有升入初中,有五类分子的子女,亦有上中农的子女。之所以批判孔子,就是他不该在两千年前就搞什么不讲阶级斗争的“有教无类”,完全不预测到中国两千年后的文化大革命的大讲阶级斗争的教育形势,把他的灵魂从千年荒冢里挖出来批一批,判一判,也是应该。他虽算不得“活该”,也算是“死该”了!为了搞好小学升初中的工作,秦小恒必须把每一个五年级学生的思想鉴定写准确,这还与他平时对学生的细心观察和细致了解有关。他特别注重了班里上十个“出身错误”和接近“出身错误”学生的思想鉴定,他力求将他们写得更好一些,好让他们多升入初中。这个时期,即便是贫下中农的子女,也不能全部升入初中,因为他们中也有政治表现很差的。这还与这时的初中规模有关,因为整个公社只有两所初中,根本容纳不了全部小升初的学生,不得不用政治标准来淘汰一部分小学生。还有一部分小学生是自我淘汰的,因为他们家庭困难,又交不起每学期几元钱的学费和上学期间的各种费用,不得不过早地辍学搞家务劳动,或者参加集体生产劳动――去挣每天是成年人1/3的工分。  秦小恒就在这即将小升初的各种工作中忙碌着,为推荐选拔初中生做着各种准备。尽管忙碌,他还是惦记着心中的恋人李佳晶,虽然他们相距不远,但见面很少。秦小恒心中的那个冤结一直在困扰着他:自从那次发疟疾的晚上李佳晶对自己有很大的误会后,还一直没有与她沟通,她总怀疑自己与陈爱琳有了不可想象的交往,其实自己与陈爱琳完全处于那种同志间的关系,根本没有越雷池半步,这只有天知道,佳晶是不会相信的。晚饭后,秦小恒带着这种惆怅,去供销社找到李佳晶。在她的宿舍里,他坐在凳子上,眼睛深情地瞅着她,但没有了往日的自在;她坐在床沿上,眼睛直直地望着他,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眼里也似乎噙着泪水:  “佳晶,虽然工作很忙,不能常来看你,但我心中时时刻刻都在惦记你!”  “你还惦记我?那个死妖精不是天天在陪着你吗?天天有美女相陪,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呢!”她故意激他,其实她心中还是爱着他的。  “请你千万别误会,也千万别冤枉我,我与她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十分认真地说。  “你是还爱着我,我并不否认,但你现在至少是爱着两人,恨不得今日搂一个,明日又抱一个,过那种奢侈腐化的生活,是吗?我可不是这样的人,爱情应该是纯洁的,就像纯净的眼睛一样,明亮而清晰,容不得半点沙粒,要是有了沙粒,是会疼痛的。你会忍受这种疼痛吗?我可不能!”她生气地说。  “我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对你是纯洁的爱,永恒的爱。对于陈爱琳,我碰都没有碰她一下,她是否对我有什么想法,那是她单方面的思维,我完全不清楚,也根本不用去思考。”他非常诚恳地说。  “那么,你经得起诱惑吗?”  “你也不能把人家说得那么低贱,人家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家闺秀!”  “哟!说了你的心上人,就立即为她辩护了!”她更加生气了。  “你不能冤枉无辜,如果你现在不喜欢我,请直说,不要转弯抹角,”  “我亲眼所见陈爱琳对你细心呵护,像两口子一样,是冤枉吗?你们都是单身宿舍,又相隔那么近,可以说,你们每天夜晚,随时随地都可以自由相聚。你还要我直说什么?”她气愤地望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是同志间的正当帮助,你总是找借口说我怎样怎样,你是不是嫌弃我家里穷?……是的,我家里穷,现在物质上是不能满足你的需求,但请你想信我,我会用智慧的大脑,用勤劳的双手去改变这种现状的。”  “我可没这么想,你不要低估了我的境界。”她觉得十分委屈。  “那……你为什么总是对我气鼓鼓的?”  “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使我生气,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你气的,你还倒搭一耙子?”她有些恼了。  “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我在感情上是经得起考验的,是对得起你的。至于你,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者说还是处于那种误会中,或者……或者是用那种所谓的‘误会’做借口来远离我。……我实在是感到痛心。”他无可奈何地说,心里还这样想:她自从进入供销社后,对自己的态度慢慢地变了,对自己也不那么热情了,会不会是供销社里的陈永旺在追她,或者会不会是那个县上的魏鸿华又来找她?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在追她?使她昏头转向了?  佳晶见他那似乎沉默的样子,也在想:原先那个活泼天真、淳朴可爱的秦小恒好像不见了……我真不希望他与陈爱琳有过什么特殊关系。陈爱琳啊陈爱琳,你为什么要夺人所爱?仗着自己是书记的女儿,竟轻而易举地到小学做炊工,其目的就是为此吗?这就是自由恋爱吗?恋爱也是一场战争吗!……恋爱应该是幸福的,可为什么又要给人痛苦呢。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佳晶瞥了瞥他,眼睛望着地面;秦小恒瞅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扑捉她的真实心理。  好一会儿,佳晶终于开口了:  “在你面前,我是坦率的,我不会找任何借口。我所追求的所喜欢的是原先那个纯朴可爱的秦小恒,如果你要我们保持以往那种永恒的关系,除非……除非你与陈爱琳不在一个单位,不在一起。你们在一起,我总是不安神,我会痛苦死的。”  “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免得使你误解,也免得使你不安神。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经对教育事业有了深厚的感情,就像爱你那样,已产生了永恒的爱。至于陈爱琳,她也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岗位,这叫我怎么办呢。”  “哎!……我真摸不透你的心。”她不愿意看他,只是望着地面说。  “请你千万相信我,我不会喜新厌旧,不会见异思迁。你不要自我陷入痛苦中,不要自我折磨。我还是以往那个秦小恒!……我要走了,马上就要上晚办公了。望你千万保重!”说完,他深情地瞅了瞅她,慢慢后退几步,然后转身去了。  李佳晶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时,那晚陈爱琳亲热地照顾他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一想到这,就像有一把刀子在割她的心。  她就在这种思想痛苦中度日。  供销社采购员陈永旺深爱着李佳晶,曾多次在表哥蒋益海面前说,在个人终身大事上只瞧得起李佳晶,李佳晶不嫁,自己不娶。蒋益海也认为李佳晶是一位极好的女子,才貌双全,性格温柔,如天仙一般,如果自己年青,也都要追求一番的。他多次为表弟出谋划策,试图早日了结表弟的求婚心事。陈永旺心里羡慕着李佳晶,却又不敢当面表白,即使那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后,也是如此。他与李佳晶在一个单位工作,天天见面,近在咫尺,但在心里就像远在天涯,他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为了取得李佳晶的信任,他不得不做出一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样子,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并且力所能及地帮别人做好事,时时处处装扮自己的形象,使李佳晶对自己有一个良好的印象,等到时机成熟,再托人说媒。  虽在单位里是这样,但在外面却不想寂寞。他的表妹也就是蒋益海的妹妹也生得十分美貌,自从那次为表哥送自行车和手表,在表哥家见了表妹,且与表妹有过一番眉来眼去后,表妹也就一直装在他的心里,夜晚也多次梦见与表妹在一起说话,可醒来却感到无比的惆怅。正当他思念表妹心切的时候,表妹却像神仙下凡来到了他的附近。原来,公社组织各大队民兵实行实弹打靶训练,周围好几个大队的男女民兵都来到滨洲大队集中打靶,蒋菊姣自然也在其中。陈永旺是采购员,不必站柜台,可以天天自由活动。他每每天天都寻个借口找表妹蒋菊姣闲聊,蒋菊姣也很喜欢帅表哥的到来,甚至心目中曾有过这样的遐想:何时能找一个像表哥这样的好对象。他们白天不好多相见,可晚上却是他们的自由天地,两人竟像一对恋人一样月前花下,漫步相谈,从人生,世事,现实,将来,朋友,爱情,友谊,感情等等无所不及。陈永旺恨不得把表妹抱在怀里亲个够,但他懂得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慢慢来。按表哥蒋益海传授的经验――对付女子嘛,一要功夫二要闲,三要人品四要钱。他时常为表妹买鞋子,袜子,牙膏牙刷,衬衣,雪花膏、香脂油,甚至给零花钱呀等等,在这个农村极度困难的时期,表哥如此慷慨大度,的确感动了菊姣,菊姣还以为是帅气的表哥爱上了自己,自己也长得漂亮,配得上表哥,心中常常出现美好的遐想,也曾害羞地自笑。交往中,陈永旺曾试探表妹说,人家说,老表老表,碰到就好,我们天天碰到,也应该好呢。表妹菊姣也知道表哥故意把“搞”字说成了“好”字,也不见怪,还嫣然一笑,说,表哥,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见表妹不生气,陈永旺高兴得不得了。不到几日,他们真的“好”上了。有了一次,不愁二次三次。蒋菊姣把自己给了表哥,实指望表哥以后娶了自己,还当表哥说了此话。表哥只图快活,只用好言语敷衍表妹。  仲夏的天气,十分炎热,也正是庄稼生长的好时期。供销社的职工也与其他单位的人一样,有时参加支农劳动。这次滨洲供销社是帮滨洲大队七小队扯早稻田里的稗草和其它杂草,农田较远。早上,董经理带队,采购员陈永旺、职工李佳晶、菜姑娘、高姑娘等八人头戴草帽经过滨河堤中的滨河闸,从连湖河大堤向南走了两里多路才来到田间。七生产队的邹队长热情欢迎供销社董经理一行,邹队长讲了扯稗草和其它杂草的要求,还特别强调了稗草与稻苗的区别――稗草的蔸子是带白色的,也是光溜的,没有毛;稻苗的蔸子是带绿色的,有细毛。董经理简单地讲了此次支农劳动的意义和任务,最后说,此次劳动我们加紧干,完成任务就回家,不论迟和早。邹队长也同意董经理的安排,此次劳动以完成任务为主,不以时间为限制,即生产队的收工信号――“降旗”与否与他们无关。  劳动开始了,大家脱下鞋袜,都露出白净的腿脚,因为他们毕竟是站柜台的人,与劳动人民的黑腿脚不同。在劳动中,大家有说有笑,唯有李佳晶无笑声,且言语不多。陈永旺事先就挨着李佳晶下田,两人相邻着扯草,陈永旺想着话儿同李佳晶聊着,佳晶也时不时地同他说上几句。陈永旺虽说边聊边扯草,但对劳动非常认真,不仅自己扯得干净,还帮李佳晶扯漏掉的稗草和其他杂草,李佳晶对他的这些举动较满意。两人的对话渐渐多了起来,也无什么拘束,佳晶脸上也有了些笑容。渐渐地,李佳晶觉得小腿有些痒,提起一看,不禁惊叫了起来,一只蚂蝗叮在她那白皙的小腿肚上。陈永旺连忙过来,叫她不要怕,伸手用两个指甲帮她拉紧紧叮在腿肚上的蚂蝗,连续几下,都没有拉出。这是陈永旺第一次用手接触她的白腿,心里非常高兴,当他终于把蚂蝗拉出时,盯着她甜蜜地笑,她也望着他羞红的一笑,两人的眼光碰在一起,都觉得惬意。他们就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中劳动着,直至劳动结束。这时,中午已过,太阳偏西,人影在身子的东边萎缩着。  在回供销社的路上,大家有说有笑。陈永旺总是与李佳晶并行,两人谈笑风生。到了滨河闸上,大家看到闸下滚滚的流水,又看到各自脚上的泥灰,大部分人都有到闸下洗脚的愿望。陈永旺望了望大家,又与在一起站着的菜姑娘和李佳晶相视一笑,说:  “咱们都到闸下去洗脚。”  菜姑娘便拉着李佳晶一同来到闸下,在湍急的流水边洗脚。其他人也都选择一个地点洗脚。闸下靠水边的水泥板上附有很多青苔,很滑溜,李佳晶与菜姑娘在一起洗脚,看到旁边滚滚的流水,有些提心吊胆,因为她不会游泳。菜姑娘则不然,她会游泳,根本不在意。突然,菜姑娘脚下一滑,落入水中,她本能地抓住李佳晶,把李佳晶也带入凶猛的河水中。两人落水后又分开了,菜姑娘在激流中奋力游向岸边,可李佳晶却在水中挣扎。这时,陈永旺立即跳下激流,以尽快的速度游到李佳晶身旁,并大声喊道:“佳晶不要慌,我来了!”他一把抓住李佳晶的一只手,用左手托起她的右胳膊,顺着流水用右手奋力向岸边游去。岸上的人紧张得不得了,尤其是董经理,他马上到河边去弄了条船,顺着流水向李佳晶和陈永旺划去。当董经理的船还没划到二人身边时,陈永旺已把李佳晶救上了岸,是在离闸口近二百米处的西岸边。这时,陈永旺躺在地上,脸上惨白,喘着气。李佳晶更是奄奄一息,口嘴里吐着浑水,不一会儿,她竟小声抽泣了起来。她浑身湿漉漉的,像一个落汤鸡,躺在草地上,仰望着蓝天,她不知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活下来了,只有眼泪在汩汩地流淌,眼泪代替着她的思维。大家赶到他们身旁时,见二人湿漉漉且气息微弱的样子,十分同情,也对陈永旺舍生忘死勇救佳晶的英雄壮举表示钦佩。大家立即把他们二人搀扶着,回到供销社。  至此,陈永旺不怕牺牲勇救落水女职工的佳话传偏整个公社供销系统,也获得了供销社各级领导的好评,得到了供销社的奖励。李佳晶对陈永旺更是感激不尽,还特地买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送给他,说:  “真感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这条命可就没了。”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陈永旺笑着,瞅了瞅她,又说,“回想当时那个情景,的确是有很大的危险,流水汹涌澎湃,一般人连自己的命恐怕都保不住,甭想救别人了。但为了救你,我确实把命都豁出了,我也没有考虑到自己是否会活着,当时只考虑去救你。真的,是这么个想法。”  “那你该是罗盛教似的英雄了!”她赞扬他说,还望着他亲切地一笑。  “我哪儿比得上人家国际大英雄罗盛教呢,他是在朝鲜,在冰窟窿里勇救朝鲜儿童,并且光荣地献出了年青的生命。”他高兴地笑着,谦虚地说。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谦虚了。”她笑眯眯地,随手将衬衫递给他,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穿上试一试吧,看合身不合身?”  “那就到我的宿舍里试一试吧。”  他们二人来到陈永旺的宿舍,陈永旺说:  “我脱衣服,你出去一下吧。”  “脱上衣怕什么,换上,让我看一看,看合身不?”  陈永旺将背朝着她,迅速脱下上衣,李佳晶一眼瞧见背部的那个小瘤,不禁回想起那个危险的惊心动魄的夜晚,要不是他,自己早已失去贞洁了。嗨,两次都是他救了自己,他是一个大恩人呢。陈永旺换好了衬衫,扣上扣子,转过身让李佳晶看,并亲切地说:  “晶姐姐,合身不合身?”  对他第一次喊“晶姐姐”,李佳晶虽感到有点突然,却也听得进耳,只不过脸上多了些红润,连忙笑着说:  “真合身,像给你定做的。”  “谢谢晶姐姐!”他一边说一边向李佳晶点头致谢。弄得佳晶怪不好意思的。他连忙拿过一把椅子让佳晶坐,说,“晶姐姐,你坐会儿吧,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不知你有没有时间听?”  “那……你说吧”她迟疑着,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晶姐姐,我现在什么都好,家庭、工作、事业等都还可以,但缺少恋爱,我看上的女子,人家不一定瞧得起我,别人介绍的女子,我又不满意,嗨!我现在已是二十有余,该谈婚论嫁了,可总找不到一个中意的。去年,我妈厚着脸皮去你家求亲,你没有答应,我丝毫不怪你,那是我没有屙滩稀屎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要见笑。”此时,李佳晶羞红着脸,还真的笑了笑,继续听他说着,“现在,我还真的想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做我的终身伴侣,你以后为我多留心点。”说完,他观察她的脸色,看有没有生气的样子。  李佳晶此时即使有什么不乐意,也不会在救命恩人的面前表露出来的,何况她见他这么坦率,语言又那么谦虚委婉幽默,便含笑着说:  “这事也不要那么急,况且你年纪还不算大。像咱们供销社菜姑娘、高姑娘等哪一位不比我强,我帮你介绍一个怎样?”  “嗨!她们几个不一定瞧得起我,我也看不上她们,我心目中只羡慕像晶姐姐这样的人。”  “我这个样子哪比得上高姑娘、菜姑娘啊,况且我已有男朋友了――秦小恒,你是知道的。”她羞红着脸说。  “秦小恒?嗨,有些事情你恐怕不知道,我也不想说,恐怕影响你们俩的关系。”他有些神秘地说。  “你听到什么了,说给我听听。”她紧张地催促他说。  “没……没什么,我是说的好玩的,你不要当真!”  “你不要遮遮掩掩,有话直说。”  “晶姐姐,那我就直说了,但你一定要冷静,不要急躁啊!”他盯着她,看着她急切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其实,这些话也牵涉到我的姐姐陈爱琳,我姐原先叫哀淋,悲哀的‘哀’,雨淋淋的‘淋’,是悼念姐姐早年去世的妈妈的意思,也算是我的大妈吧。后来,秦小恒说这名字不好听,就为我姐改了个名,叫陈爱琳。爱情的‘爱’,王加林的‘琳’。他们两人现在关系不一般,已亲密到像两个人一样,秦小恒的衣服几乎每天都是我姐早晨帮他洗,晚上为他叠好送到他的床上。几乎每天都是我姐为他打一茶瓶热水送到他的寝室里。他们一有空就在一起……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因为毕竟是我姐姐,怕毁了我姐的名声。这些话我只能当你说,是不能传到外面的。如果他们是真正的自由恋爱,我无话可说,毕竟我姐姐也是要嫁人的。但如果秦小恒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方面同你谈恋爱,一方面又想着我姐的歪心事,想打我姐的歪主意,我们陈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可事实上,他们俩好像已经好得分不开了,谁也离不开谁了。这也难怪,是现实条件促成了他们那样,他们的寝室都在一排,都是单身宿舍,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嗨!只可怜我姐姐,要真能嫁给他,也还不冤枉,要是他将来把我姐抛弃了,我姐怎能嫁人哪!我真为我姐担忧呢!”陈永旺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显出一副悲伤的样子。  陈永旺说的这一番话,与李佳晶看到的和想象的极其相似,她完全相信他的话,不想否定。她心里像一团乱麻,扯不断,理还乱。这些话又像一颗重磅炸弹炸在李佳晶心上,她简直快要昏厥了。但她竭力控制自己,不想让自己的不快在陈永旺面前表露出来,她站起来,说了几句违背自己意愿的话:  “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啊,一则坏了你姐的名声,二则,秦心恒也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你为你姐操心是可以理解的。”说着,她走出去了,脸上带着无尽的忧伤。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25章 佳晶入套错许婚b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5章) 佳晶入套错许婚b  这些日子里,秦小恒一直忙于小学五年级毕业前的工作。他要严肃认真地写好每一个毕业生的思想品德鉴定,为真实的写好这些鉴定评语,他不得不抽出大量课余时间找每一个学生谈心,听听学生们的意见,从侧面了解每一个学生的校内校外政治思想表现。他还到生产队去家访,了解每一个学生的校外表现。这些工作都是为小学升初中淘汰一部分学生作充分的准备。他完全没有闲心与炊工陈爱琳谈什么超出同志间关系的话,而陈爱琳虽说心里喜欢他,但知道他与李佳晶是一对恋人,自己是不能插足的,也很自尊,只不过平时喜欢说说笑话,也就是以姐弟相称而已。虽说有时帮他洗衣、打热水,也是见他工作忙,属于同志间的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完全不是像李佳晶所想象的那样,像陈永旺所说的那样。  陈永旺早已拜托单位董经理为自己做媒,并向董经理送了厚礼。盛情之下,董经理数次找李佳晶谈话,为她与陈永旺结合牵线搭桥。这一次晚上,董经理又在佳晶宿舍里做她的思想工作:  “佳晶啊,像永旺这样的男青年在滨洲大队没有第二个,论长相,那是一个帅小伙;论家庭,他爸是滨洲大队党支部书记;论业务,是我们单位的一个骨干;论品德,那是我们供销系统舍己救人的英雄,要不是他救你,你早就没命了,你的命都是他给的。这就是缘分,是上帝安排的。答应这门亲事吧,他说他一辈子就爱你一人。他是真心实意地爱你啊!”  “他是救了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但我对他好像只有感情,最重要的是感激之情,没有爱情。”  “爱情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之上的,有了感情,就会有爱情,有先恋爱后结婚的,也有先结婚而后恋爱的。像我老董,也是先结婚而后恋爱的,我们两口子感情是那么的好。”  董经理苦口婆心地说了半个钟头,李佳晶只说考虑考虑,才打发董经理出去。李佳晶在认真考虑董经理的话,在心里权衡着陈永旺与秦小恒――秦小恒与陈爱琳关系不清不白,且自己亲自看见了陈爱琳那么关心他。陈永旺两次舍生忘死救了自己,董经理所赞扬陈永旺的话还是那么回事,好像没有说谎,陈永旺还真是爱着自己呢。她一连几夜都没有睡好觉,总在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后来,爱情的天平似乎不向秦小恒那边倾斜了。陈永旺像打一场大仗一样,开始了总攻击,他寻找一切机会与李佳晶交谈,表达自己深爱她的感情。有一次竟哭鼻子掉眼泪地说:  “你是我爱情的水,我是你水中的鱼儿,离开了你,我会干涸,我会死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以后,你是我的主人,我愿意做你的家奴,一切服从你的安排。我一定努力工作,为你争光添彩,我把我获得的一切,都奉献给你……救救我吧,我的爱神,就像我在水中救你那样!”他说着说着,竟情不自禁地拉着佳晶的双手,佳晶迟疑着,没有勇气抽出自己被他紧握的双手,任由他动情地捏着。  李佳晶已陷于深深地痛思之中:秦小恒毕竟是我青梅竹马、同窗十年且深爱过的人,我与他的感情并不像桌子上的灰尘说抹掉就能够轻易抹掉了的,一想起要与他在感情上分开,不免有一种撕心裂肺地疼痛。其实,这种疼痛从陈永旺在水中救了佳晶以后就已经开始了,她预感到陈永旺会马不停蹄地追她的。但实际接触中,她总觉得与陈永旺在一起有些别扭,不像与秦小恒在一起那么自然。她想着想着,眼泪不禁簌簌落下……陈永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同他结合的女子以后会有幸福吗?  陈永旺见她哭了,完全不知她的内心,便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她用手轻轻推开他的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但擦了又掉,掉了又擦,总是擦不净,掉不停。终于,他说: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我也许会好受些。”  晚上,带着无尽的惆怅,满腹的忧虑,李佳晶回家向自己的父母报告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秦小恒如何与陈爱琳相好,陈永旺在水中救了自己的命,且要娶自己为妻,几乎供销社所有的人都说自己与陈永旺是男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水中相救也是上天的旨意等等。  父亲李长青原先本来就对秦小恒没什么好感,又听女儿说他竟与陈爱琳交往甚密,心中很不乐意,便说:  “个人终身大事,要慎重,你到底爱谁,要考虑周全。如果你喜欢陈永旺,也要认真考察,我不说什么,随你。”  倒是妈妈汪美姑谈了自己不同的意见:  “我看秦小恒不像晶儿所说的那样,你会不会是误会了,这娃子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他的性格就像他死去的父亲秦幺苟那样的,他不会做出对不起咱晶儿的事。陈永旺虽说是咱晶儿的救命恩人,但报恩的事不一定就是嫁给他。如果嫁给了他,以后对晶儿很好,那还可以,如果两人为家庭小事吵了起来,他拿救命这件事来为难晶儿,咱晶儿可要受一辈子委屈的。这些事,前前后后,晶儿你要考虑好,娘是怕你将来受人家的委屈。”  父母论来道去,最终决定还是由佳晶擦亮眼睛,看准人,到底与谁百年相好,由女儿定夺。  供销社里,除了高姑娘,几乎所有人都说他们二人是上天作美,是天作之合,要早点吃陈永旺与李佳晶的喜糖,喝他们的喜酒。高姑娘虽说心里不喜欢陈永旺,不认为他是一个好人,但也怕得罪陈永旺,又怕李佳晶见怪,只得非常谨慎地跟李佳晶说:  “佳晶啊,个人终身大事,要严肃认真,常言道,画龙画虎难画皮,知人知面难知心,如果你是在秦小恒与陈永旺之中选一个,虽然两人都不错,但要用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照一照呢!”  李佳晶虽不大明白高姑娘的意思,但隐隐约约觉得她是倾向于秦小恒。心里说,高姑娘虽说是关心我,但她毕竟不知道秦小恒与陈爱琳的暧昧关系呢。  这些日子,陈永旺的父母――滨洲大队党支部书记陈寿河夫妇也在为儿子的亲事忙碌着,他托了许多有面子的人说情,不仅做李佳晶的工作,也做其父李长青的工作,其母汪美姑的工作。把陈永旺夸奖得天花乱坠,说他如何如何有本事,小伙如何如何帅,救李佳晶如何如何勇敢;把这门亲事说得天衣无缝,说他们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二人结合完全是上天作美、天作之合等等。李佳晶一家处在这沸沸扬扬赞扬的氛围和似乎不可退却的形势中,李佳晶似乎被这种氛围所蒙昏,同时,在这种大气候的压力下觉得不能自已。李佳晶心里明白,人们的舆论潮流已把自己汹涌地推向陈永旺,现在的形势好像已到了非嫁给陈永旺不可,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大逆不道,甚至走在街上,人们也会在后面戳指头。就在这种不能由已的处境中,李佳晶觉得除了妥协,别无它路,才含着悲伤的眼泪勉强答应与陈永旺拿结婚证。  在拿结婚证的前夕,李佳晶要求陈永旺与其父陈寿河到自己的宿舍有要事相商。父子二人岂敢怠慢,立即前来。陈书记坐在马上就要成为儿媳的李佳晶的凳子上,无比惬意,亲切地说:  “佳晶,有什么话,尽管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那我就直言不讳地说了,我虽然同意与永旺去拿结婚证,但有几点要求需要陈书记办到,这几点要求对于陈书记来说并不是难事。”  “儿啊!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办到!”陈寿河以为佳晶是关于婚事方面的要求,态度坚决地说。  “我与秦小恒是十年同窗,又是青梅竹马的一对,这是人们都知道的事,不必隐瞒。虽然我们的交往还没有跨越那道红线,但我们以往感情深厚,曾山盟海誓。现在我有负于人家,实在感到内心惭愧和自责。为了弥补这种感情上的欠账,我希望你们今后帮助秦小恒,做到如下几点:一,以后大队有推荐选拔上大学的指标,优先给予秦小恒;二,如没有上大学的指标,城里招工、公社充实财贸、参军等好事,优先给予秦小恒。”  不等李佳晶往下说,陈书记迫不及待地说:  “没问题!儿啊,继续往下说。”  “第三,保留我与秦小恒的正常交往,我虽不能嫁给他,但不能不理他,我与他正常交往的权利是不能受任何人干涉的。”  父子俩互相望了望,迟疑着。  “如果这三条中,有任何一条不同意,我是绝不会拿结婚证的。即使现在同意了,如果以后不照办,即使结了婚,我也会离婚的。我拼了把我的名声不要,就是做鬼也要维护我的要求的。”她斩钉截铁地说。  倒是陈书记开口了:  “儿啊,这第三条也在理,保持正常交往也不为错,是人民的权利么!我看可以,完全可以!还有没有什么要求?”陈永旺也笑着点头。  “没有了。”  “那好吧,就这样,明天你们去公社拿结婚证,单位的证明已经写好了。”  “还有,口说不为凭,永旺写书面保证,你们二人签字画押!”李佳晶拿出事先就准备好了的纸和笔,让陈永旺写。  陈永旺也很痛快,立即按佳晶的三条要求写上了保证书。父子俩签字,按了手印,红色印油也是她事先就准备好了的。临走时,佳晶还提出了二个口头协议:拿结婚证的事不到举行婚礼不要外传,尽量减少秦小恒的思想痛苦;不举行婚礼,永旺不要碰我。陈书记笑了笑,表示默认,陈永旺也无可奈何。  翌日,陈永旺用自行车载着李佳晶来到十几里远的公社,到婚姻办事处办理结婚手续。结婚,是人生的一个转折,也是新生活的起点。拿结婚证,理所当然地是人生中极严肃、极慎重的大事。李佳晶认为,他们不可能轻易地拿到结婚证。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们拿结婚证竟是那样的简单:不要身份证,因为这时的中国还没有办身份证这件事;不要户口簿,这时也没有户籍管理这件事;不需贴男女双方的照片,只要男女双方各自单位或生产队的证明即可。证明上写清楚性别、出生年月日、家庭地址或单位地址、家庭成分即可,恐怕最神圣的就是那张证明书上右下角的公章了。两本红色面皮的结婚证拿出来了,办事员填好了内容,叫他们二人按手印,陈永旺毫不迟疑地摁上了自己的手印,李佳晶拿起的手迟迟不愿落下,她忽然间想到了秦小恒――那个天真、可爱的小伙子,十年的同学、青梅竹马的伴侣……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在红色海绵上沾上印油,在自己的名字上点了手印,随着,一串晶亮酸楚的泪珠也滚落在她的手印上,这泪珠渗透着她的无可奈何,渗透着她对秦小恒深深的思念和永久的愧意。办事员不解地问:  “你怎么哭了?应高兴才是!”  “她是太高兴,激动得流泪,激动得流泪!”陈永旺连忙解围地说。李佳晶连忙走到门外,走到门前的树下,暗暗地流泪,不用说,她还是舍不得秦小恒,她在为与秦小恒分手而悲伤。  正在小学工作的秦小恒对于李佳晶拿结婚证并准备结婚的事完全不知道,他正处在小学升初中工作的关键时刻,他想尽可能地把那些有“出身错”的五类分子和上中农的子女多送几个到初中读书,力求把他们的思想鉴定评语写好一些。在五年级学生毕业离校前夕,为了更进一步了解学生思想品德表现,学校在五年级还开展了一次学生互相揭发活动。这次政治活动由班主任主持,也有学校领导参加。在揭发活动正式开始之前,班主任秦小恒作了动员讲话:  “同学们,五年的小学生活就要结束了,大家就要离开这所心爱的学校,想必大家都有一种依依难舍的心情。毕业后,大部分同学就要升入初中读书,而还有一部分同学则根据自愿或者其它情况就要回到生产队去了,这些同学这么早就结束了学习生活,我感到非常遗憾,但又爱莫能助,只怪我们公社初中规模不大,升学指标有限。”他望着五十几位学生的脸,见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自己,特别是那些家庭出生不好的学生,一脸的愁容,他的心也有些凉了。为了安慰这些学生,他继续讲道,“我班有些家庭出生不好的学生,不是都会被淘汰的,也有一些政治表现好的也会被推荐选拔上初中的,大家不要过于自卑。现在大家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凭良心的事,把我们日常生活中老师所不知道的某些同学所干的一些坏事揭发出来,好让我们老师更进一步地了解大家,为推荐选拔做参考。大家要说实话,不能撒谎,不能冤枉人,因为我们还要根据你们的揭发进行调查,如果发现你们是假揭发,那你有可能不能进入初中;如果你们不揭发,那就是不敢于同坏现象作斗争,也是思想表现不好的一方面,也会影响你的升学。现在,大家都拿出笔,由各小组的组长到讲台上领取白纸,每人一张,大家写时不要看别人的,写好后就鉴上自己的名字,不签字不行,然后翻过来放在桌上由老师收。”  小组长发下像语文课本大小的白纸后,大家便低头回想了。不一会,教室里只有沙沙地写字声。舒主任、唐主任在走廊中走了几步,王校长示意他们不要进入走廊,以免影响学生们写揭发材料,他们便又回到讲台上。好几个家庭出身不好的学生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他们不想揭发其他同学,也不忍心揭发别人,因为自己反正是被淘汰的对象,何必因为自己的揭发而害得别人也像自己那样停学呢。写还是要写的,那就索性揭发自己吧。约莫半个钟头,大家都写完了,并将写好的揭发材料翻过来,放在桌上。王校长、唐主任、舒主任、秦小恒一人收一组。  这些揭发材料汇集到办公室,大家一一细看。秦小恒特意将几个出身不好的学生的揭发材料拿到手中,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细阅,有一位学生是这样写的:  “王校长,秦老师,我揭发付大泉,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他不该在地主家庭出身,他犯了‘出生错’,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与家庭划清界限,他还得靠父母养活自己,天天吃父母的,穿父母的,因此,他没能彻底与家庭划清界限,这又是一个错误。他很想继续读书,长大了,要建设祖国,保卫祖国!――揭发人:付大泉。”  还有一位学生也是揭发自己的:  “秦老师,感谢你对我的辛勤教育,但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我是富农的儿子,父母生下我应该是父母的错误,可为什么要他们的儿子承担这种错误而影响升学呢?这不公平!……我平时学雷锋做好事,是为了升初中,我要读书!我要读书!我要读书!――揭发人:李江海。”  秦小恒看了心里十分酸楚。其它揭发的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没什么政治意义。有一位学生揭发同学偷生产队的生芝麻吃,秦小恒到教室里把他喊出来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和他在一起。”这位学生坦率地说。  “那……你也偷吃了啊?”秦小恒故意诳他。  “我……我与他都偷吃了的。”  “为什么不把自己也写出来?”  “您只是叫我们揭发别人,没有叫我们揭发自己啊。”他委屈地说。  秦小恒觉得好笑,也只笑在心里,连忙叫他进了教室。  几位领导轮番看了同学们的揭发后十分感慨,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唐主任说:  “看了李江海的揭发后,觉得他有些像全国造反小英雄黄帅那样,我们学校也有这种小英雄呢!”  王校长仔细看了李江海的揭发后也说:  “我从内心里也十分同情这些出生不好的学生,但只能是爱莫能助。从目前的实际情况来看,如果人人都读书,谁来种地,谁来生产粮食、棉花?二来目前我们公社教育规模跟不上实际需求,初中根本容纳不下所有小学毕业生,也只能让一部分学生回家种地。第三,从政治的角度考虑,孔子他所提倡的是‘全民教育’、‘有教无类’,这与目前我国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大气候是完全不符的,批孔子,就是批他这一点。教育也是有鲜明的阶级斗争观点的,‘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说得较具体些,在农村,那就是教育必须为贫下中农服务,这是目前的政治大气候,不得含糊。”  ……  不久,小升初的名额经过大队尤副书记、王校长及其他领导和班主任的共同研究,终于决定了,秦小恒班五十几人,就有上十人被淘汰了。这些被淘汰的学生,基本上是五类分子和上中农的子女,付大泉、李江海理所当然地在其列。只有三个是贫下中农的子女,其中一个平时表现太顽劣,他也不想读书,也算是他自己的意愿。另两个是他们自己没到毕业就回家了,因为他们家实在太困难,读不起书。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26章 寻死的婚礼a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6章)   寻死的婚礼a  大队陈书记的儿子就要结婚了,婚期定在七月一日,这一天是建党节。六月三十日,前来恭贺的各小队长、会计等干部们都送来人情、礼品,却一一被陈书记婉拒。因为这时仍处在“将伟大的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伟大时期,破旧立新、移风易俗、节约闹革命、喜事新办仍是当前政治运动的主流之一。身为大队支部书记的陈寿河在儿子的婚事上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要给全大队八百多户人家做个榜样。他把破旧立新、移风易俗、节俭办婚事作为阶级斗争的一项具体内容来抓,他曾在全大队数千名群众大会上传达过上级的指示,他甚至把它说成了最高指示:“要听毛主席的话,要节约闹革命,平时不准请客送礼,女方出嫁也不准要彩礼,婚丧嫁娶也只能在两桌客以内,不得超出此标准。”为了严格落实这个制度,他特别要求各位大小队干部坚决带好头,如果谁破坏了这个制度,先革谁的职。他还吩咐治保主任肖波远同志严格监督。  大队治保主任肖波远便是这个制度的坚定不移的捍卫者,曾得到全大队干部和群众的好评。一次,他的本大队亲戚的儿子结婚,他亲自监督,只准办两桌酒席。在客人到齐后,如果他上酒桌喝酒,就超过了两桌的标准,于是,在就在厨房里的灶旁随便吃了点。晚上,新娘新郎举行结婚典礼后,他不离去,竟在新娘新郎的新床上睡了下来,直到闹洞房的人们都离去,小俩口要上床了他才起来,才离去。他说,破旧立新就是要破这个旧规,破这个忌讳——新娘新郎的新床,只能让新娘新郎先睡,其他人是不得先睡的,否则,为不吉利。翌日,此事很快传偏了全大队,人们都称他是“肖痴巴”,还说了句顺口溜——“痴巴主任守新房,破旧立新睡新床。”干部们称他是“革命的肖痴巴”。以后,这种蹲督红白喜事、夜睡新床的事做得多了,还真受群众的欢迎。特别是那些家庭困难的农民,还巴不得“肖痴巴”去自家监督,这样一举两得:花小钱办了大事,还挽救了面子。久而久之,“革命的肖痴巴”这响当当的美名竟在全公社叫响了。以后,在“革命的肖呆巴”的模范带动下,全公社也出现了好几个类似的“革命的痴巴”。  七月一日下午,正当李佳晶准备出嫁的前几个小时,李家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就是陈永旺的表哥蒋益海。他不是来祝贺的,他满脸通红,显然是喝多了酒,他要找李佳晶有重要的事相告。李佳晶认识他,因为他曾多次到供销社买东西,多次找陈永旺办事。他把李佳晶叫到僻静处,气愤地说:  “佳晶姑娘,我告诉你些事,你千万要冷静啊!”李佳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中也有些预感不妙,便催促他快说。他喷着酒气,红着眼珠接着说,“陈永旺不是个东西,是个大流氓,你受骗了,乘着你还没有与他拜天地,赶快与他离婚,再迟就来不及了。”  “什么事,你说具体点!”李佳晶脸一下子惨白了,急忙问。  “他糟蹋了好几个年青姑娘,还经常赌博,输掉了许多钱,很有可能是贪污挪用公款。”  “你有什么证据?”她惊讶地问。  “好吧,为了使你相信,现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过你不要外传。他把我的妹妹蒋菊姣骗到了手,是在你们大队民兵打靶时期欺骗的,他说要与我妹妹结婚,才骗取我妹妹的信任。现在,听说他要结婚,我妹妹才哭着告诉我的。”     李佳晶急得哭了起来,蒋益海继续说,“他是个狡猾的狐狸,为了骗取你的信任,他设计了一出‘苦肉计’,那天晚上三个蒙面人要害你,是假的,他的背上那一刀子就是我捅的,是他事先叫我稍微用点力,搞得真一点,好使你相信。事后他还骂了我的,说我手太下重了些,差点把他搞死。这该相信了吧,我不参与怎么会知道这事。”  这时,李佳晶完全相信了,她惊得目瞪口呆,像掉了魂似的。蒋益海继续说:  “还有,为了进一步骗取你的信任,那天你落水,是菜姑娘故意把你拉下水的,可能菜姑娘得了他的好处,这也是一场骗局,只不过演得更使你感动。”  李佳晶也知道是菜姑娘把自己带下水的,原先还以为是她落水后无意带拉的,现在恍然大悟了。她的精神完全崩溃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直愣愣地望着他,蒋益海继续说:  “还有,他为了挑拨你与秦小恒的关系,还故意说秦小恒与他姐陈爱琳如何如何相好,我也有该死的地方,我也曾为他出过些馊主意。其实,我表妹陈爱琳虽说大方、泼辣,但她是一个很自尊的好女子,她有时在生活上帮助秦小恒,完全是出自同志间的互相帮助,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你平时也可能误会了。好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请千万不要外传,信不信由你。要是有半点假话,我遭天打雷劈!你跟了这种人,只会受苦,没有好日子过。”他说完,立即走了。  李佳晶被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震昏了,她瘫软在床上,像死人一样不得动弹,只有眼泪刷刷地流淌。好一会儿,她才开始回忆蒋益海所说的那一幕幕的事——三个蒙面人……菜姑娘拉自己下水……他与表妹蒋菊姣……三个蒙面人的事完全可信,那是“苦肉计”。他与蒋菊姣也应该可信,不然,蒋益海是不会败坏妹妹的名声的。……菜姑娘拉自己下水!菜姑娘也与他一丘之貉!她立即起身,将父母叫到自己闺房,把蒋益海所说的一切告诉了父母。母亲急得直掉眼泪,不知如何是好。父亲李长青考虑许久,说:  “这些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如果陈永旺真的与蒋菊姣有那么一种关系,蒋益海是想用挑拨离间的方法要你与陈永旺离婚,然后再迫使永旺与菊姣结婚,这样,既救了蒋家的面子,也使菊姣嫁给了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如果这样,只是委屈了我们晶儿,这离婚是很难的,陈永旺不同意是不好办的。如果委曲求全,把泪往肚里吞,我们一家算是倒了大霉。这婚事已到了这一步,退婚也会影响我们晶儿的名声,因为早就拿了结婚证。今后也是不好再嫁人的。哎!只苦了我们晶儿。”说着,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唉!我们家不知是哪一辈子所造的孽,屋漏偏遇连阴雨,船破恰遇顶头风,这些恶事都来了!嗐!”  母亲汪美姑气得直跺脚,含着眼泪说:  “儿啊,你早作决断,嫁与不嫁,娘都依你!”  “我不嫁,死也不嫁!陈永旺是个流氓,是个大骗子!如果娶亲的来了,你们就说不知道我哪里去了,我要退婚!我……到外面回避去!爸妈放心,我不会怎么样的。”说完,李佳晶从屋后门出去了。亲戚们以为她去有什么事要办,一会儿会回来的,也没在什么意。  下午六点钟左右,落日的余辉映红了村庄,长长的树影掩盖着李家门前的地面。陈家娶亲的人们来了,唢呐开道,锣鼓喧天,到了李家,见大门紧闭,无人理睬。陈永旺慌了,预感不妙,便死劲敲门。好不容易敲开了门,李长青、李老前辈白髯翁等李家一行人挡在门前,显出一副气愤愤的样子。陈永旺急忙奉烟,可没有一人接烟。陈永旺虽心里一肚子火,但他知道农村娶亲的习俗——“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还以为是李家故意在磨他们,便做出一副笑脸说:  “爸,妈,李老前辈,各位亲友,大家好!我们有什么礼行没办好的,请多多包涵,也请指出。”  “永旺,我们现在什么礼行都不要你讲了,你的表哥蒋益海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你自己做的什么事,你心里最清楚,为了顾及你的脸面,我在众人面前不说什么,现在佳晶已决定不嫁给你,望你自重,你带着你的人回去吧!”李老前辈白髯翁不紧不慢地说,眼晴睁得大大的。  陈永旺一听说是表哥蒋益海说了什么,心里开始猜想自己与表妹蒋菊姣的事可能暴露了,因为自己在与表妹寻欢的时候,曾胡乱敷衍她,说将来要娶她的。难怪今天表哥没来吃喜酒,八成是菊姣在表哥面前说了此事。心里虽有愧,但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  “李老前辈,爸,妈,我与表哥不久前闹了很大的矛盾,他是为了报复我,才出此下策陷害我,请你们不要相信他的话。再说,我与李佳晶是早就拿了结婚证的,是政府承认的合法夫妻,举不举行结婚典礼,那只是形式,无关紧要。现在我们来接她,是正经事,也是合理合法的,请你们多多配合,不要为难我们。”  这时,陈永旺平日那些相好的狐朋狗友们都发狠话了:  “到了今时今日,还不把人,还说些鬼话,那怎么行!”  “要讲点道理,快交人!”  “佳晶呢,叫她出来,有话当面说!”  这一伙人进得屋来,到处寻找,寻不着人,又问到:  “你们把佳晶藏到哪里了?”  这时,李长青、汪美姑才醒悟,女儿到底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有其他不测?李长青流着眼泪,又急又慌地说:  “永旺,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你表哥蒋益海的确当她揭发了你的许多问题,她真的决定了不嫁给你,她只是说出去回避一下,可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确实不知道。你如果找着了她,就依她的主张,不要为难她。现在,咱们全都快去找,不要耽误了时间。”  消息很快反馈到了陈书记那里,陈书记立即找来了大队尤副书记、徐副书记、李家所在的二生产队的史队长和正在陈书记家里监督办喜事的肖波远主任等数位干部来到李佳晶家里,一起做李长青和汪美姑的思想工作,黄连长则带领一些民办协助陈永旺分头去寻找李佳晶。有一组人来到李佳晶屋后的滨河边,发现了佳晶平时穿的一双鞋,吓得不得了。陈永旺看了后说:  “她不一定跳河。”又对史队长说,“史队长,麻烦您,找几个水性好的男同志到这个水下捞几遍,这样也放心些,求您了!”  “好的,你们到别处去寻找,这里,我马上安排人下水去摸。”史队长说。  就在李佳晶马上就要成为陈永旺新娘的前一天,秦小恒还在学校里搞暑假教师培训,一听说此事,他就像挨了晴天霹雳,一下子被震昏了头,伏在床上一蹶不起。待慢慢醒来时,又似乎不相信此事。他连忙去问陈爱琳,陈爱琳支支吾吾地说这是真的。秦小恒肺都气炸了,心里直骂陈永旺这个色魔,又非常痛恨李佳晶怎么这么糊涂。他又倒在床上,伤心地哭了,失去了心爱的人,就像失去了自己生命的一半。渐渐地,他头昏脑胀,又气又恨,浑身发抖,眼泪浸湿了枕巾,似乎昏厥的样子。陈爱琳是个有心人,忙过来看他,见他这个样子,也同情的不得了,连忙用一些好言语安慰他。他完全听不进陈爱琳的话,倒还想起那个发疟疾的晚上,一定是李佳晶那晚发生了误会,便把气出在陈爱琳身上,愤愤地说:  “就是你!就是你!那天我发疟疾的晚上,鬼叫你到我寝室里来的,还来过几次,都被她看见了,她怎么不发生误会呢?你……是你……是你……好心办了坏事!是你……害了我!我不愿见到你,你出去!”  一项泼辣的陈爱琳,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与他见怪,知道他心里难受,任他发脾气也不还嘴,还亲切地说:  “姐姐知道你心里难受,今日不与你争辩,无论你怎样怪罪姐姐,甚至骂姐姐,姐姐都不会还嘴的。其实,姐姐也受了李佳晶的委屈,这委屈只往肚里吞。姐姐心里也替你难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都一样。不过,你要想开些,要坚强些,这世界上好女子多得是,原先爱你的女子,我想不只李佳晶一人,去了hē个有hě个,不要把自己的身体急坏了,保住身体要紧,以后的路长着呢!”说完就出去了。  秦小恒躺在床上,偷偷地流泪,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他想回家问问李佳晶,但又怕碰一鼻子灰,更怕本生产队里的人笑自己——“癞蛤蟆终究是吃不上天鹅肉的!”晚上,他向王校长请一天病假,王校长问他哪儿不舒服,他撒谎说头疼得厉害,可能又是疟疾发了。王校长说明日是七一建党节,老师们休息一天,不必请假,要好好看病,好好保重身体。从白天到晚上,又从晚上到白天,他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辗转反侧,长吁短叹,有时不断地用右拳头捶自己的前额,直到把前额捶得发红、发肿。他承受着痛苦的煎熬。夕阳快要落土了,以往的学生付小杰突然来到自己寝室,急急忙忙递给他一个纸条,上写“秦小恒收”,他急忙展开看到:  “最最心爱的小恒哥,我永远爱你!但我做了这辈子最对不起你的事——我已与陈永旺拿了结婚证,我无脸见你。我是太糊涂,上了陈永旺的当。陈永旺是个骗子,是个流氓,我不想与他在一起。你好好保重吧。长歌当哭,爱你实难全,但愿情长久,来世共婵娟!  ——你心爱的晶妹。”  秦小恒似乎看到了这信上的弦外之音,急忙问付小杰:  “李佳晶现在怎么样?”  “她给信我时,眼泪直滴,一脸伤心的样子。后来听大人们说,她不见了,现在好多人都在寻找他呢。”看罢此信,特别是后面的四句诗,秦小恒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便忘了饥饿,没命地向李佳晶家狂奔。  滨洲二生产队沉浸在一片悲戚之中,恐惧笼罩着人们的心灵,夜雾像无边的哀纱盖满了整个村庄。秦小恒手里紧紧拽着那封信,回到自家问了问母亲,母亲也含着泪告诉了此事。他急忙来到李家,几个亲戚把突然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还说大伙都去寻李佳晶去了。秦小恒的心已经碎了,颤抖的双腿架着他那虚弱的身躯在连湖河的西岸寻找着。突然,他想起了他们常幽会的地方¬;;;——小龙河南岸的滨湖岸边,她会不会在那里呢?那是一个他们曾经多次幸福相会的地方,但今天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上帝呀,无论她在哪里,请开开恩吧,不要让她胡思乱想,一定要让她冷静啊!他拼命向滨湖岸边跑去。  此时的李佳晶,正是在这个地方。惨淡的月光,垂泪的莲叶,小鸟的凄叫,使她有一种“明月荷花在,孤身友人空”的凄惨之感。她回想着曾与心爱的小恒哥在这里的一幕幕:共赏月荷,谈不完的情感,说不尽的爱意,欢声笑语,相抱温拥,同船采莲,赋诗答对,放歌湖上,想亲相爱……可如今,却是问君能有几多愁,一河夏水向东流。她尤其想起了那天放歌湖上的情景——当与恒哥在船上赋诗答对后自己亲热地躺在他的怀里唱歌的一幕:“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前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他非常恼怒,说“什么无情棒?什么各一方?!你再唱一首我喜欢听的。”……难道,如今,这歌真的应验了吗?她抬起头,向秦小恒小学的北方眺望,深情地呼唤着——哥——恒哥——小恒哥——……秦小恒——你在哪里啊!……她又想到了离婚,但又知道结婚难离婚更难,陈永旺是个色魔,二十几天前就与他拿了结婚证,人们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身子仍是干净的,秦小恒也不会相信的,就是跳到滨河里也洗不清的。这时,她已经没有了生活的勇气,产生了轻身的意念。她抬起哭红的泪眼,深情地向北方父母的村子望去,向秦小恒的学校望去。然后,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小龙河边……这时,她好像隐隐听到了秦小恒呼唤自己的声音:  “李佳晶——佳晶——你在哪儿,我是秦小恒!佳晶——佳晶……”  声音越来越近,她扭头向西望去,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越来越近。是他……秦小恒,小恒哥来了!她站在河边情不自禁地呼喊着:  “小恒哥——小恒哥——”  秦小恒立即跑到河边,一把抓住她,把她拉上河岸大堤。她倒在秦小恒怀里,伤心地哭了,一边哭,一边说:  “小恒哥,我对不起你啊,我没有脸见你啊!”  “不要太难过,我都知道了,我不会怪你的,是陈永旺太狡猾了,他设下的圈套太难识别了,要不是蒋益海告发,这些事鬼都不晓得。现在你要怎么样还来得及,千万不要轻身,要坚强。”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齐,粘稠的泪把这两张脸紧紧地胶合着。草丛中的蛐蛐儿停止了叫声,生怕惊动了他们的美梦。藏在深蓝色的天空里的星星像受了呼唤似的,全都睁开了眼睛,同情地瞅着他们。他们的眼光也在天空中扫描。  “晶妹,你看,”秦小恒像发现了什么,指着银河的中段,“那银河两岸最亮的星叫什么星?”  “你是指牛郎星、织女星吧。”她摸了摸眼泪说。  “是的,你还记得宋代词人秦观的那首《鹊桥仙》吗?”  “仿佛记得,但背不全。”  “我念给你听——  纤云弄巧,  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  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李佳晶心里咀嚼着这两句诗,又望了望小恒哥的脸,心里想,他会不会是不想要我了,才说出此诗。便急忙说:  “小恒哥,我虽然与他二十几天前就拿了结婚证,但我并没有与他同床,请你相信我,是真的。你愿意带我走吗?咱们走得远远的。”  “我当然愿意与你远走高飞,共享人间真爱。但是,现在有世外桃源吗?我要是带你走了,那不是更加害了你吗?你能够与他离婚,是最好的选择。你一定要与他离婚,我一定要娶你,一定一定,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我刚才说的最后两句诗,就是表示在心里永远地爱你,请你不要误会。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有你这个人在,同你永远在一起,从心里爱你,我就有了生活的勇气。”说完,又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她飞走似的。  “恒哥,你原来好几次都想要我,都是我太忍心拒绝了你,我有一次还说,我把这最宝贵的礼物给你留着。……现在,现在,只要你相信我的身子是清白的,我就把这最宝贵的礼物献给你吧!只有这样,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秦小恒动情地瞅着她,温情地抚慰着她。她伸出纤手解他的衣扣,说:  “哥——来吧,我应该是你的!再晚就来不及了。陈家人一定在寻找我呢。”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27章 寻死的婚礼b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7章) 寻死的婚礼b  她的话音没落,大堤西边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打着手电,呼喊着李佳晶。  秦小恒急忙扣好衣扣,站了起来。寻找的人们来到了面前。陈永旺走在最前面,见到秦小恒同李佳晶在一起,气得浑身发抖,他挥手打了秦小恒一巴掌,黄连长连忙制止了他。这时,李佳晶对众人说:  “陈永旺是个流氓,是个骗子,我要与他离婚!请大家不要为难秦老师,要是秦老师迟来找我几分钟,我就要跳河了。”  “请大家不要相信她的话,秦小恒是拐骗有夫之妇,特别是在今天这日子。我爸说了,先把秦小恒带到大队部再说。”  黄连长连忙说:  “秦老师,先委屈你了,有话到大队部去说,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走一个坏人,事情会弄清楚的。”说完,几个民兵把秦小恒架走了。秦小恒扭头愤怒地对陈永旺说:  “陈永旺,你不要恩将仇报,不要把事情太做绝了!李佳晶是不会与你在一起的!”  黄连长一行带着秦小恒没走几步,李佳晶大声对黄连长说:  “黄连长,你听着,你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委屈了秦老师,我与你没完!”  “佳晶同志,你放心,我知道会怎么做的!”黄连长连忙说。  这时,陈永旺与自家几个女亲眷像哄小孩似的哄着李佳晶:  “佳晶呀,你是一个有头脑的人,不要听蒋益海胡说八道,他为一桩钱的事,俩老表闹翻了,才故意害永旺的。”陈家一婶娘说。  “儿啊,你是一个远近闻名才貌双全的好姑娘,不要听别人几句鬼话就自己折磨自己,头脑要冷静,凡事都要调查,不调查清楚就不要随便埋怨人。他要是说永旺杀了人,你也相信?”永旺的小姨妈说。  ……  这时,陈永旺也满脸陪笑地说:  “佳晶啊,你跑的原因我也知道了,是你妈告诉我的,是蒋益海撒谎害我的,我不怨你。我没有与蒋菊姣有什么事,他是无耻的人,为了破坏我们的婚事,使你相信,不息视亲妹妹的名誉而不顾。”   “你不要狡辩,那看电影《决裂》的晚上,蒋益海不亲自参与,他怎么会知道这事?你太狡猾了!你不是人!是个畜生!”佳晶愤怒地反驳他。  “佳晶啊,这事是我后来告诉他的,并且叫他慢慢地为我调查,查出了我好为你报仇,也为我报仇。另外说什么‘苦肉计’,还说什么菜姑娘故意拉你下水,都是他编的。退一万步说,即使是那样,那也是我真心实意地爱你,爱得发疯了,才出此下策。再说,那天在河边,流水汹涌澎湃,一般人哪敢下水,不是真心爱你的人是绝不会下水救你的。如果,我说得是假话,你明天调查清楚了再与我离婚我也不怨你。现在,你要是这样,你的脸面,你爸妈的脸面往哪儿放?我的脸面值不了什么,我只是为你着想。”  “我不相信你,蒋益海所说是实话,我相信我的判断。我不回去,不跟你去!”  这时,众人连劝带拉,把李佳晶架着走。众人帮忙,使陈永旺将佳晶背上,佳晶在他的后脑上连捶带抓,他只得把她放下。她的小姨妈笑着说:  “打得好!打得好!不打不发呢!”  众人这时已由不得她,直接把她连抬带架,向还在焦急地等待新娘子的陈家走去。  这时,黄连长等人已把秦小恒带到了大队部,带进了一间小会议室。问讯开始了:  “秦老师,到底是什么回事,希望你如实说来!”黄连长说。  “黄连长,今晚我在学校寝室里休息,是我们小队的一个学生叫付小杰的拿了一封短信给我,那是李佳晶的一封诀别信,我看了觉得十分危险,就立即跑去寻找,在湖边找到了她,还劝慰她坚强些,不要轻身。”秦小恒含着委屈的泪说。  “那封信呢,拿来我看看。”  “信!信!”秦小恒在裤兜里摸着,没有,又在胸前笔兜里摸,也没有。便说,“是在忙乱中丢失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付小杰。”  “那么,你为什么就知道在离家三里多路的湖边呢?”  “不瞒黄连长,我与佳晶从小一齐长大,又同窗十年,是有深厚的感情的,我们曾多次在湖边观赏荷花,闲谈唱歌。她今晚才知道陈永旺这个人的流氓真相,后悔莫及,她去那里,可能是要寻死。我是一种估计才去那里寻找的,还真的在那儿找着了她。”秦小恒哭丧着脸说。  黄连长将信将疑,觉得还是要调查核实才能定论。说: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到底是拐骗人妻/还是救了人妻?我们还得要认真调查,绝不能听信单方面的话。我们决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能放走一个坏人!在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如果你跑了,就是害怕调查,再把你抓来,恐怕就不是这样了!”然后走出小声对另两个民兵说:  “你们两个听着,既不要动他,也不要让他走了,我亲自去调查再说。”  黄连长走后,两个民兵把门锁上了,站在外面抽烟。这时,秦小恒伏在桌子上,伤心地落泪了。他为失去了心爱的人而痛哭,更为受委屈而愤恨。失爱的痛苦像万根钢针在刺他的心,愤怒的火焰像火山在胸中燃烧。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流不尽的泪水在他眼下流淌。  与此同时,李长青家里,好几个干部都在做李长青夫妻的工作,听说女儿已找到,且安然无恙,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了。又听说已在陈家与陈永旺拜了高堂,木已成舟,也只得忍气吞声,默认了这桩婚事。  此时的陈家,已是喜气洋洋,好像没有此前那一出惊吓一样。甚至还有人说,新娘子出嫁,打打闹闹也是件好事,不打不发呢!李佳晶完全不能自已,她只得任人摆布,只有一脸愤怒,泪流不止。有人说,新娘子出嫁,就是要哭,不哭还不好呢。满屋子的人在堂屋里举行结婚典礼。此时,治保主任肖波远在堂屋里热闹了一会后,就来到新房,在新娘新郎的新床上睡下了。  正当新娘新郎准备拜天地时,突然,李佳晶一个猛子向面前的方桌碰去,“碰”的一下,便倒下了。她倒在地上,前额“碰”破了皮,鲜血直流,昏过去了。众人立即把他扶起,为她包扎。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场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代替了。有人快跑着去请医生,陈永旺与几个伴娘立即将新娘子李佳晶抬进新房。这时, “革命的痴巴主任”肖波远同志还不知堂屋里所发生的事,还悠闲地躺在新床上抽着烟,吐着浓浓的烟雾。陈永旺抱着昏迷不醒的李佳晶进房来,见他还在床上抽烟,便板着面孔,非常恼怒地说:  “肖主任,快起来吧,佳晶昏迷了!”  肖波远主任见这种场面,心里也觉得惊奇,这次逗新娘却与别人家不一样,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还把新娘逗得昏迷了。连忙爬起,舔着鞋子出去了。走出大门外,也在看了热闹的肖主任的妻子张氏便骂开了:  “你这个痴巴杂种,胆子也不小,竟敢在书记家的新房里搞什么‘破旧立新睡新床’!”  “我是向陈书记请示过的,陈书记还笑着答应了的,他应该带头破旧立新呢。”肖主任嬉皮笑脸地说。  “还破你姆妈个×!立你姆妈个×!人家新娘子用头撞桌子,都说是你睡了新床,不吉利!你还不给老子滚回去,还有脸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么快就结束了闹新娘子的活动。”他说着,自己也感到惭愧,很不好意思,立即灰溜溜地同妻子回去了。一路上,他又对妻子说:  “怎么别人家都好不得,偏偏这书记家里就出了这事?未必就是我睡新床所出的拐?……我是不信封建迷信的!”  “还说你姆妈个×!陈书记表面上不说你,可心里只巴要恨死你!你这个治保主任还当得了几天?恐怕要真的成为肖痴巴了。”妻子忿忿地说。一会儿,妻子又说,“你没听人家议论,人家都说是陈书记搞什么‘破旧立新’,这是他书记家所遭的报应呢!”  “你不要给老子嚼腮(多嘴),哪有这事?”肖主任气愤地说。  大队尤医生背着药箱急匆匆来到新房,先是为新娘子敷前额的伤口,然后把了把脉搏,听了听心跳,对陈家人说:  “脉搏正常,心跳也很正常,且伤口只是破了点皮,应该说没什么大碍,她主要是心气心急所致,大家让她静静地休息,不要吵她。他要是醒来,用好言语安慰她,不要使她心烦。”因为尤医生也听说了李佳晶闹离婚出走的原委,所以才这么既大胆又准确地判断病情。  当人们把李佳晶找回陈家时,陈爱琳就已经知道了秦小恒被关在大队部里的原因,她不相信秦小恒拐骗李佳晶,只相信是他救了佳晶,还认为是蒋益海所作了怪,因为他的确没来自己家喝喜酒。见李佳晶已娶到了自家,这里就不用操心了。她为秦小恒受委屈而不服,立即跑到大队部要见秦老师,守门的两个民兵不让她进去,说是黄连长吩咐过的。她看到门是被锁着的,又听到秦小恒在屋内啜泣着哭,非常气愤地说:  “你们开不开门,你们知不知道搞冤屈了人,要是冤死了人,你们要负责任的!”  “这……你稍等一下,黄连长去调查已去了好长时间,估计快要来了,我们只是按黄连长的指示办事,你也不要为难我们。”一民兵说。  “不行,我看他不叫黄连长,他是个黄昏连长,黄里黄魂的。你们要再不开锁,我就要砸门的!”陈爱琳说着,举起一个凳子做出要砸门的样子。  两个民兵迟疑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陈爱琳说:  “我数三下,你们如不开门,老娘就要砸门了!一……二……”  “哎呀!我的小姐姐,陈书记的千金,算我们怕了你,怕了你!我们开门,我们开门!”一民兵立即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待陈爱琳进去后,另一民兵嘀咕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书记叫黄连长调查秦小恒,书记的女儿却说是冤枉,还要砸门,我们里外不是人。”  陈爱琳进来后,叫了一声“秦老师”,秦小恒没理他,仍是抽泣着哭。她挨着他坐下,看着他。秦小恒抬起头,睁着红红的眼睛,说:  “你出去,你出去!我不愿意见到你们陈家的人!”  “小恒兄弟,我知道你有冤枉,我是来为你评冤的,你救了我们家新媳妇,我们应该感谢你,不应该这样委屈你。谁对谁错,我陈爱琳心里有杆称。再说,我们家永旺他娶了你心爱的人,你难过,你愤恨,也是可以理解的。要是我,我要到陈家大闹一场。永旺虽说是我弟弟,但不同母,我对他的一些所作所为也有很多看法,也很不满,但我平时无法管教他,这都是我那该死的后妈从小姣宠他、惯坏了他。事已至此,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你就心胸开阔一些吧。你要大人大量。相信陈永旺今后不会亏待佳晶的,在这一点上,你要相信。”见秦小恒没有做声,好像是在听自己说话,陈爱琳继续说:  “王校长说,你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你将来不愁找不到像李佳晶这样的女子。现在我们陈家娶了你的女朋友做媳妇,是欠了你的债,是对不起你。可惜的是,我虽然长相不比李佳晶差,说话办事也不比她差,但我文化很低,还是跟你学的,这一点,我根本不敢跟李佳晶比。要是我文化高,我一定主动跟你,为咱们陈家还你一个媳妇,让你高高兴兴的。因为我……我……很瞧得起你,只是我不配,请你不要耻笑我。”陈爱琳说着说着,竟掉下了眼泪。  秦小恒慢慢抬起了头,在这个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候,陈爱琳这样贴心的话语,似乎给了他一些安慰。他又似乎觉得陈爱琳是陈家的叛逆者,她与陈永旺不是一个道德线上的人,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子。他望着她,仍然啜泣不止,眼泪又流了出来。陈爱琳也哭了,掉下了同情的眼泪。她掏出洗得干干净净的还散发出香肥皂香气的手帕,轻轻地为他擦着眼泪。他没有动,让她擦了一下,当她为他擦第二下的时候,他伸出手拦住了她的手,两只手碰在一齐,又随即分开。秦小恒又用手擦自己脸上的泪。陈爱琳继续说:  “听说永旺还打了你一巴掌,这是他的大错,是他恩将仇报,我一定告诉我爸好好教训他,一定教训他,为你伸冤。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看到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心里非常难受,我真担心你受不了打击,为你操心,十分牵挂你。我虽然比不上李佳晶,配不上你,但我做你的姐姐能不能行,只要你不嫌弃,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我就是你的亲姐姐。”  秦小恒的抽泣声慢慢停止了,望着窗户发呆。这时,陈爱琳拉起秦小恒,说:  “走!咱们出去,回去!凭什么要被关在这里。”  秦小恒迟疑着,说:  “黄连长还没来呢。”  “回家,看谁还敢关你!救人的英雄不表扬,还坐班房,天理不容!”说着,她用力拉着秦小恒。秦小恒也认为自己该走了,对那两个民兵说:  “请你们转告黄连长,就说我秦小恒是无辜的,是冤枉的,如果查出我有什么问题,无论怎样处理,我不会飞走的,随时都可以找我。”  正当他们就要走的时候,黄连长来了。黄连长连忙向秦小恒说:  “秦老师,我都调查清楚了。你做了一件好事,还挨了陈永旺一巴掌,的确是受了委屈。陈永旺应该向你赔礼道歉。你是无辜的,你回家吧。还希望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气量大一点。”  “这还差不多,这还像个连长所说的话。”陈爱琳瞪着黄连长说。  夜已经很深了,陈家的客人们陆续离去。躺在床上的李佳晶终于睁开了眼睛,觉得额上还很疼痛,下意思地用手摸了摸额上的纱布,见陈永旺正贪婪的望着自己,不禁泪如泉涌。她悲愤交加,全身瘫软,像一只怯弱的且又受伤了的羔羊,掉进了狼窝,无力抵抗豺狼般的陈永旺的凶狂,任他在她身上发泄兽欲。  新婚之夜就这样过去了。经受了一夜折腾的李佳晶已心力憔悴、精疲力竭。她斜靠在床靠上,怒视着像死猪一样蜷缩在床上的陈永旺,恨不得举起拳头揍死她,但她没有那样的勇气,也没有那样的力气。她用哭了半夜而红肿的眼睛望着窗帘,听着窗外的麻雀自由地叫唤。她又想起了秦小恒,昨晚黄连长把他带去不知怎么样了,想到这,她立即挣扎着起床了。这时,陈爱琳已早早起床,连忙把昨晚秦小恒从大队部安然无恙回家的经过如实地告诉了李佳晶,她才又放心地回到房间,坐在一把椅子上发呆。  按照农村的习俗,新娘子嫁过来的第一天清晨是要为亲戚、族人端茶而收取茶钱的,可陈永旺也懒得起早床,李佳晶更没有心情想到此事。昨晚娶媳妇出了两场惊险之幕,也把陈书记夫妇吓得够狠了,让儿媳多睡些时辰也好,小两口在床上多亲热亲热,也就难舍难分了,至于已准备好的端茶的熟鸡蛋、饼子,让自己的儿媳慢慢享用吧。至此,新娘子端茶而收取茶钱的旧习俗也就在陈书记家率先破除了。  陈寿河也早早起床,打扫了屋子后,便呼唤房间里的儿媳,说有话对她说。佳晶迟疑了一会儿,出于礼节,还是出来了。陈寿河说道:  “儿啊,我们陈家没有哪一个不喜欢你,不敬重你。陈永旺从心里更敬佩你,只不过他的某些做法有些不妥,但他对你永远忠诚是苍天可见的。你们好好过日子吧,我们家永远是一个幸福的家庭。相信永旺今后会好好做人,好好工作,成为一个好丈夫,一个好采购。从今往后,我们这个家庭,家由你当,事也由你管。”谭妈听了心里很不服气,但又不好发火,只听得丈夫又对女儿说:  “爱琳啊,你过来,迟一点到学校去做中午饭不会碍事的,你陪佳晶到屋外散散心。”  “好的,佳晶妹妹,咱们出去走走吧。”爱琳说着,像只欢快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地来到佳晶身边,把她拉出去散步了。  陈寿河进得儿媳的新房间,见儿子还睡在床上,十分恼怒地叫道:  “还不给老子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陈永旺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说:  “爸,还端不端茶啊?”  “端你姆妈个×!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人家社员都下地劳动了,难道你端到田间里去?我问你,你昨晚是不是打了秦小恒一巴掌?”  “好……好像打了的。”儿子吞吞吐吐地说。  “你为什么打人家?”父亲气愤地问。  “他……他在我新婚时居然与佳晶两人单独在野外?”儿子辩解着说。  “你知不知道是小恒救了佳晶?”  “开始不知道,后来……后来才晓得。”  “你还假传圣旨,说老子叫黄连长带秦小恒到大队部,你这个狗杂种,坏了我老子的名声,我老子要揍死你!”说着,挥起大手,狠狠地掴了儿子两下,把陈永旺打得直往床后退缩。父亲继续问道:  “今天,你给老子说实话,坦白交代,你与表妹蒋菊姣到底怎么样了?人家蒋益海要到法庭告你了!”父亲越说越气,脸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那……那……我们……我们……只是好玩,是好玩,都是自愿的。”  “好一个自愿?那是侮辱良家妇女,是违法的。你还说要娶菊姣为妻,这是欺骗,这是手段,你知不知道啊!你这个不成球的狗东西!我老子要是有两个儿子,一定把你这个狗东西打死!”父亲越说越急,越急越气,竟抡起一把椅子向儿子砸去,砸在儿子屁股上,儿子昨夜本来就与李佳晶在一起累得不得了,根本就没力气与父亲抗衡,加上心虚,只得任由父亲打骂。谭妈听得房内父子俩打骂的声音,急忙跑来为儿子护胆。陈寿河连老婆也骂了起来:  “就是你这个怪东西把他从小惯坏了,宠坏了,才使他现在这个样子。看这件事怎么样收场?那外甥蒋益海也不是个东西,也不是好惹的!”  “事到如今,只有舍财免灾,看与外甥能不能达成一个协议。明日我与你一道去他家。”谭妈出了此主意,老头子也无可奈何,只有这样去试一试。  蒋益海实指望在李佳晶出嫁前夕放一颗炸弹,把他们的婚事给炸散,之后再把妹妹菊姣与陈永旺撮合,既避免了扯皮闹事,又使两家亲上加亲,岂不两全其美。可事实上恰恰与此相反,这颗炸弹威力不大,没有炸散他们,反而把妹妹的那种事公开了,使妹妹无脸见人。他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要与舅舅家对簿公堂,企图把陈永旺绳之以法,并为此在做着准备。  晚上,舅舅陈寿河与舅妈谭氏一起来到外甥家。谭氏做外甥女菊姣的工作,说此事蒋家湾根本无人知道,滨洲大队也只是我们两家知道,不会外传的,请尽管放心,我们一定替你保密,并为你找个好婆家。直把菊娇说得由哭到不哭,由掉泪到不掉泪。陈寿河在做外甥蒋益海的工作,低三下四,苦口婆心,又拿出一千元人民币作为安抚费。蒋益海说不能就这样了结,还要看永旺的态度,到时候您不要说我外甥不认舅。  无奈,陈书记夫妇只得心里揣着个沉重的石头回家。翌日,陈寿河又送去了五百元,蒋益海还是一脸怒容。  这几天,李佳晶不是哭哭滴滴,就是摔这摔那。尽管陈爱琳一有空就回家陪她,一个劲地劝慰、逗哄,还是降不下她心中的忧愤,驱散不了她脑海中的愁云。第四天,她索性上班了。陈永旺也随即上班,他总想讨得她千金一笑,却久不如愿。两人总在打打骂骂中度日,除了陈永旺脸上增加几道鸡抓似的痕迹外,再无欢乐可言,陈永旺深深尝到了“强扭的瓜不甜”的滋味。  七月流火,太阳炙烤着大地。如焚的大地,滚烫的沙粒反射出白灼的光。赤脚的行人寻着河堤边缘的被阳光烤蔫了的小草落脚,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几只鸣蝉在河边柳枝上声嘶力竭地苦叫,给路边的行人增添了几分炎热。河边柳荫下,蹲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男青年,他正对着河面的几对鸭子发呆。他就是秦小恒,乘学校老师们午休的时候独自来到这里的。他烦躁的心情比这炽热的大地还要焦灼。他失去了李佳晶,就像掉了魂一样,终日在痛苦中煎熬。他不知多少次想忘掉它,想竭力丢开它,以免掉这难受的痛苦的折磨,但这痛苦像搁在弹簧上,刚刚压下去,只要一放松,就又弹了回来,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总觉得人们在背后嘲笑自己,甚至连头顶上的鸣蝉、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也好像在讥笑自己――你还是个男子汉吗?怎么连青梅竹马、十年同窗的女友都保不住,你太无能了!他气愤地拾起几颗土疙瘩,狠狠地向树上的讥笑者们掷去,泥块在树上碰碎了,像弹片一样四散飞去,小鸟们飞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反应迟钝的知了,慢慢地离开树枝,还拖着长长的颤音,恋恋不舍地飞移到另一棵树上。  秦小恒拿出李佳晶给他的一首小诗,又慢慢读起来:  亲爱的小恒哥:  虽身不能许,吾心永随君。  只恨难觅处,世外桃花源。  “两情若久长,岂在朝与暮?”  前程多知己,谁人不识君!  你永远的晶妹  秦小恒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自己也确实得到了一些安慰。新婚之夜她险些自殉滨湖,是自己安慰她。现在,她又怕自己想不开,反倒写诗安慰自己,这已说明他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已经有了新的转折。他强忍着内心的苦闷,琢磨着给她回复一首小诗。  晚上,李佳晶收到了小恒哥的回复:  亲爱的晶妹:  东柳盼西柳,盼得知了来。  恨不效山伯,恐君仿英台。  只要真情存,何须同一堂?  青山永常在,潜泉万古排。  你永远的小恒哥  看着看着,佳晶又眼泪汪汪了。她深深知道小恒哥内心的苦闷,这诗句只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她天天都在思考着怎样才能脱离陈家,怎样才能与陈永旺离婚,但总想不出一个良策。她时常望天长叹,饮恨窗下。不到两个月,李佳晶发觉自己怀孕了,她意识到这根苦藤上已结上了苦果,她曾一度去医院做人流,但被院方婉拒,理由是没有单位盖章的相关证明。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在大抓阶级斗争的年代里,没有手续齐全的证明,医院里是不会轻易地为某一个孕妇做人流的。  巨大的痛苦折磨着李佳晶。她与陈永旺同床异梦,在吵吵骂骂打打斗斗中苦苦度日。她已经想到了与他尽快离婚,并寻找着机会,尽管自己有了身孕。她时常独自徘徊,望月伤感。满腹的悲怨、伤心的泪水写下了她的苦情――《雾里失足恨千秋》:  青梅竹马, 空中悲雁,  十年同窗, 洒泪痛啾,  花前月下, 试问苍天:  蜜语欢歌显风流。   为何挥剑断爱友?  只因红颜毁真爱,   世上怎出不了情,  雾里失足恨千秋。   相爱又何离别愁?  苦酒灼心, 倾村容貌,  空思断肠友。   随水付东流。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第28章 求学路上洒泪别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8章〉  求学路上洒泪别  1976年,是中国剧烈动荡的一年。3月8日,吉林省的上空落下几次陨石雨,7月28日凌晨3时43分唐山大地震,死伤48万余人,真可谓天崩地裂,人间遭遇了惊天动地的灾难。是年,中国人民的三位领袖、伟人――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毛主席分别在1月8日、7月6日、9月9日相继去世。巨星陨落,大地一片阴霾,江河溢泪,山川嚎啕,人民悲泪纵横,举国上下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以华国锋为首的新的党中央采取果断措施,力挽狂澜,在10月里,一举粉碎了wang洪文、zhang春桥、江qing、yao文元四人bang,平息了将要发生的叛乱,为中国大地扫除了阴霾,把中国人民引向了新的里程。自此,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  1977年,邓小平同志恢复了工作,他虚怀若谷,摒弃十年文革给他带来的巨大冤屈,不辞劳苦,日理万机,立即着手拨乱反正,全面治理整顿。他亲自抓教育工作,为整顿教育秩序,繁荣我国科教事业作出了一系列指示。全国教育战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科教兴国”、“尊师重教”、“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新风在全国兴起。党中央决定,从1977年起,全国恢复中考、高考。消息一出,举国上下一片欢腾。自此,推荐选拔升学的政策画上了历史性的句号。全国的青年们立即进入了紧张的中考、高考复习阶段。这时有一句口号:把十年文革耽误的学习时间夺回来。几乎所有的初高中教师除了正常的课堂教学外,还抽出大量时间为在文革中耽误了学习的青年们补课。剧场里、礼堂里、影院里以及人们经常活动的公共场所,都可见到辛勤的教师们在临时的讲台上孜孜不倦地为备考的青年们讲课。台下座无虚席的青年听众,他们求知若渴,力求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挽回过去文革所耽误的学习损失,将耽误了的青春从知识上寻找回来。秦小恒和学校的青年教师也不例外,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伏在煤油灯下复习功课,常常废寝忘食。一到礼拜天,他们天不亮起床,赶往离校十多里的公社大礼堂听课,重尝着学生的滋味。秦小恒还做了一个笔记本,把它叫着难题登记本,一有空就拿出小本本恭敬地请教中学教师。这些中学教师们都十分同情这些被文革所耽误了学习的青年们,无论哪一位青年上门求教,总是放下手中的事,即便是正在吃饭,看到有求学的青年进到屋来,立即热情地招呼,为他们讲解,细心辅导。  是年,我国教育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开门办学已成了历史。《决裂》、《翻腾的小梁河》等影片已经禁止放映了。教师在社会上的地位大大提高,一旦出现有损于教师形象的事,对当事人都会立即严肃的处理。学校教学环境得到了净化,教师们都安安心心地抓知识教学。学校以抓知识教学为重点,开始了各种严肃的教学考试。这时的升学已经是人人平等,那种凭家庭成分升学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小学升初中重在凭考试成绩升学。这个上半年,是秦小恒极其忙碌极其辛苦的半年,他仍然是带小学五年级毕业班,小学生们也要准备初考,所以他不能因个人的备考而忽视教学,从而耽误学生们的学习,他只得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课余时间进行个人复习。长期超负荷地脑力劳动,加之生活营养的缺乏,他的身体逐渐消瘦,脸变得蜡黄。但他的精神似乎还好,学习干劲丝毫没减。他多么想美美地睡上一个通宵啊,但他不能,时间就是知识,争取时间也就是争取主动啊!  此时的李佳晶已经挺着个大肚子了,她在与陈永旺的争吵斗骂中惆怅地度日。她不好意思到学校看望秦小恒,只托秦小恒的母亲捎信给他:  “亲爱的小恒哥:  好好复习功课,准备高考。我知道你的学习功底,只要努力,是有把握考上大学的。千万不要怀疑自己成绩不好,其实全国的青年们大都是这样,比你成绩差的青年多得是,人家都在努力复习,你一定更要努力啊!我真羡慕你有这个好机会。我那时做梦都没有想到还有今天这么好的时机,我大不该结婚呀,我好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只可惜我当初瞎了眼,受了骗。我没有过一天舒畅日子,常常是以泪洗面,现在已是身心憔悴了,完全没有精力来搞什么复习。我快要临产了,更没有勇气怀揣婴儿去赶高考。但我把希望寄托与你,望你好好学习,还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我已将五斤鸡蛋、两斤红糖、两斤肉票、十元钱给了你母亲,让你妈给你做些吃的,补补身子。加油吧,小恒哥!  永远牵挂你的晶妹”  秦小恒连忙写了一封回信:  “亲爱的晶妹:  非常感谢你的关心!我虽身在学校,忙于工作,忙于备考,但只要一放下手中的事就想着你。我一定好好复习功课,争取考上大学,不辜负你的期望。还望你多多保重,不要自我嗟叹,为腹中的新生命着想,尽量处理好家庭关系。扬起生活的风帆!  你永远的小恒哥”  母亲拿了回信高兴地走了。  夜,已经很深了,校园里一片寂静。秦小恒寝室里还亮着煤油灯光,甭须质疑,他还在复习,拿着三角板,在纸上做着几何题目。陈爱琳打扮得花枝招展,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窗前,轻轻地敲着窗子。秦小恒意思到一定是陈爱琳,因为这几个月来她非常关心自己的高考,时常为自己洗衣,打热水,还说是姐姐应该做的。秦小恒忙于教学,又忙于复习备考,也就非常满意地接受陈爱琳的关心,有时忙得不亦说乎,还巴不得有人为自己洗衣呢。他开门了,果然是陈爱琳。  “小恒弟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呢,复习事大,但身体要紧。姐为你买了四盒人参蜂王浆,补补大脑,对复习是有利的。”爱琳瞅着她,深情地一笑。  “这怎么行?让你破费了!……不,多少钱?我……我给钱你。”他感激而又不好意思的说。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这是姐送给你的!你要是给钱,那就是见外了。”爱琳似乎不高兴的说。  “这……这……我真有点不好意思。”他望着她,带羞地笑着。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你心里真有我这个姐,就不会不好意思。”她说着,脸上也羞红了。忽而,她话题一转,高兴地说,“小恒,你知道吗,佳晶快要生了,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做妈妈了。”  一提到这个事,秦小恒心中的恼怒不禁油然而生,他不快地说:  “我真不希望你提到这方面的事,……那会影响我的复习的。”  “好吧,我不说这些,你好好复习,要是今年考上了大学,可别忘记了你姐。”  “那哪能呢。”  “考上了大学,像你这样漂亮的大学生,不愁屁股后面没有一大串美女跟着你。到那时,恐怕把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笑里带羞地说。  “爱琳姐,你说哪里话,无论我将来干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的。”  “真的吗?你要是考上了大学,只要不忘记姐,心中还有我这个姐,这就是姐这辈子的福分了。”她高兴地说。  “今天这么晚了,我也要休息了,你也去休息吧。”他说着,望着她出去。  是年六月,李佳晶终于分娩了,生了个胖小子,陈家人喜出望外。陈爱琳高兴地将此消息告诉秦小恒,秦小恒一脸苦笑,不说任何话。  是年8月,被陈永旺欺骗并伤害过的表妹蒋菊姣终于出嫁了,远嫁到离蒋家湾三十几里的滨湖以南的一生产队,丈夫是一个比菊姣大上十岁且瞎了一只眼的老实男人。蒋益海对陈永旺恨之入骨,发誓要报此仇。  十年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由各省自己命题。1977年12月11日开考,文科考试科目是政治、语文、数学、历史地理;理科考试科目是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文科中如报考外语专业的考生还要加试外语――考生从英、俄、法、德、日、西班牙、阿拉伯等语种中任选一种,考分暂不计入总分,录取分数同文科一样。秦小恒参加的是文科考试,没有报考外语。在这第一次高考中,虽然考场布置得十分严肃,但有的考场监考并不十分严格,有的考生偶尔做点小动作,监考员装着没看见,大概是出于一种同情心吧。虽说是高考,但实际题目以初中为起点。紧张的两天考试结束,秦小恒如释重负。通过与其他考生的谈话,他似乎对自己的答卷比较满意。他还真感谢文革中读高二那一年,即1972年,也是被“四人bang”称为“教育回潮”的那一年。是年,邓小平同志复出工作,任国务院副总理,亲自抓教育,非常重视学生的德、智、体的真正的全面发展。在他的教育思想指导下,全国各学校重视了文化课的教学。但这种好形势只此一年,翌年又恢复了原样。正是在1972年,秦小恒各科文化学习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秦小恒认为,此次高考,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1972年的文化学习。  高考过后,秦小恒度日如年。  一个多月后,省高考录取线公布:文科210分;理科165分。秦小恒文科考试分数是288分。  1988年1月下旬,华中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单终于飞到了秦小恒的手中,他激动得哭了起来。他首先想到的是告诉李佳晶,让她也高兴高兴。  当李佳晶得知这一喜讯时,因高兴而激动,竟激动得哭了起来。   陈爱琳也为秦小恒金榜题名而高兴,而欢笑,但这欢笑里藏匿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忧虑。  滨洲小学的领导老师们,都为秦小恒考上大学而高兴。  春节已过,春暖花开,秦小恒不几天就要启程了。在陈爱琳的陪同下,秦小恒来到滨洲供销社李佳晶的宿舍里看望李佳晶。此时,陈永旺不在家,为单位出差去了。这是秦小恒第一次走进她的婚后宿舍,似乎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七个月的儿子陈小龙甜睡在摇篮里,屋里似乎有一种婴儿特有的奶香。他为她的儿子买了一套连裤褂,将连裤褂放在床上,然后静静地瞅着她。不知是有爱琳在场,还是激动所致,他们总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出言语。渐渐地,佳晶眼眶润湿了,秦小恒眼中也闪动着泪花。陈爱琳知道他们内心里的苦衷,便借故出去,让他们好好谈谈。见爱琳出去了,佳晶哭着说:  “小恒哥,我对不起你呀!我终身悔恨啦!”说着,一串泪水像掉了线的珠子滚落了下来。  秦小恒也泪眼汪汪,说:  “晶妹,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我不是一个好男人啦!”说完,便啜泣起来。  他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双双抱着头哭了起来。哭声,代替着他们真挚的情感,代替着他们诚挚的语言,代替着他们对以往亲密友情的回忆、山盟海誓的恋情,代替着一年多来近在咫尺远如天涯的思念,也代替了他们有愧对方的大海般的悔恨。  许久,秦小恒抬起泪眼,深情地说:  “我明天就要走了,望多多保重,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永远搁在我的心中。往后,多给我写信,以免我的牵挂!”  “你也要保重自己,安心深造。如有什么困难,请即时来信相告,不要瞒着我。……我会照顾好你妈的。”她噙着泪,边说边走到抽屉边,从抽屉中拿出一叠钞票,迅速地塞到他的裤兜里,他想推辞,佳晶轻声而郑重地说:  “别动,别让人看见!”说完,眼睛向门外瞟了瞟。两人就要离开了,双目对视,秋水盈盈。就在这种“相见亦难别亦难”的氛围中,他们又紧紧地抱在一齐,让难舍的眼泪尽情地掉在对方的肩上。这时,摇篮里的婴儿醒了。秦小恒含泪告辞,李佳晶噙着眼泪说:  “哥,你上学时,我……我一定要送你一程!”她见小恒哥点了点头,才回屋内摇着摇篮,一边摇,一边落泪。  秦小恒回家数了数钞票,整整十张大团结。他紧紧攥着钞票,眼泪簌簌地滴在钞票上。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秦母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为儿子缝着衣服,这儿脱线了,那儿的扣子快掉了,她都在一一检查、一一缝缀。望着母亲的神态,想到就要远离母亲,秦小恒不禁暗暗落泪。父亲英年早逝,是她苦守孤身,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养大。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她的鬓发,水纹般的前额缀满了生活的艰辛,枯槁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辛酸。这时,孟郊的《游子吟》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他望着慈祥的母亲,噙着眼泪说:  “妈,苦日子就要到头了,我大学毕业后,再也不让你干活,我要让你享福……我还要给你娶一个贤惠的媳妇,好好照顾你。”  母亲高兴地笑了,她笑出了泪花,笑得是那样甜蜜,她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她擦了擦激动的泪水,静静地端详着儿子,好一会,才高兴的说:  “妈就盼着这一天呢!”  这时,陈爱琳轻轻地推开门,她打扮得格外漂亮,像一片彩云飘了进来。自从李佳晶结婚以后,她就成了秦母的常客,经常替秦母缝补浆洗,扫地挑水,且嘴巴又甜,深得秦母的喜欢。秦母原先想过,他陈家夺走了咱们秦家的好媳妇李佳晶,也该还一个漂亮贤惠的好儿媳给咱秦家,这爱琳的长相漂漂亮亮,也不比佳晶差,就是文化差许多,但她会体贴人,干农活也行,要是能娶进来,也是一种福分。可如今儿子考上了大学,他将来喜不喜欢她,还是一个大问号。见爱琳来到,秦母还是热情地招呼她坐下。爱琳马上甜甜地说:  “大妈,你歇一会儿,让我来吧!”说着,夺过衣服,接过大妈的针,钉起钮扣来。秦母看着她漂亮的脸蛋,娴熟的动作,心中又升起一股喜爱之情。爱琳麻利地将秦小恒的几件衣服弄好,然后站起来,对秦小恒说:  “成了大学生,进了省城,该有一套像样的衣服,这几件衣服都旧了,还是买一套时髦的新衣吧。”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也是十张大团结,递给秦小恒,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去城里商店挑一套好衣服,走出去,也该有个大学生的样子。”  “不行不行,你挣点钱也不容易。”他连忙后退几步,摆手说。  “我还有呢,就当是我明日为你送行,你收下了,我心里才高兴呢。”爱琳说着,眼里似乎噙着泪,眼圈儿也红了,“你现在成了大学生,我不配跟你谈那个,但,只要你往后把我当姐姐看,心中有我这个姐姐,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泪眼汪汪,一会儿,一串晶莹的泪珠从她那羞红的两颊滚下,擦着高耸的胸部落到地下。在她的心里,以往压抑在心中的恋情已不可能再表白,痴情的幻想成了泡影,因为秦小恒已经成了大学生,他是不会爱上一个农村姑娘了。  “小恒,你收下吧,不要伤了人家的心。”母亲说着,去厨房收拾了。  “你去以后,我会替你照顾你妈的……你的生活费也不用担心,我用我的工分所得来的钱给你寄去,不要在生活上刻苦了自己。”她继续掉着眼泪。  秦小恒是一个很容易动感情的人,他见到别人流泪,自己也伤感。爱琳诚挚的语言,动情的泪水,已经把他融入感情的河流,他的眼睛也潮湿了。越是这么动情,他越是为爱琳考虑,宁可自己在大学里穿着朴素点,吃饭节俭点,也不能白白收人家的血汗钱,增加她的经济负担,况且,这事传出去,也会惹别人笑话。他望着爱琳,诚恳地说:  “你的心意我领会了,接受你的心意比接受钱更重要,这困难的年月,挣点钱挺不容易啊,我……我实在不忍心……”他一边说,一边后退着。  陈爱琳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以为他现在就已经看不起自己了,也觉得损了自己的脸面,便擦了擦眼泪,向后甩了甩发辫,双手叉住腰,悻悻地说:  “秦小恒,别以为你是大学生,我是来讨好你的。告诉你,我没什么可求你的。我是看你这个穷酸相,怕在大学里受人歧视,也折了咱农村人的脸,才这样的。……好汉无钱也到处难呢,你是啥?连大学的门还没进,就不想沾咱农村人,生怕农村的姐妹们将来找你的麻烦是不是?你放心,我陈爱琳是个有脸面的人,将来不会辅求你的。……好吧,你不想领这个情,我打算送人家的钱也不想收回!”她说着,双手拧钱,撕起一张十元面钞来。  这时,秦母来了,连忙劝阻,又催儿子快收下。秦小恒连忙说:  “爱琳姐,你不要误会,我……我收下,以后会……会……”他不往下说了,怕她又不高兴。  爱琳马上换出一副笑脸,说:  “这才对呐,你收了,姐才高兴。”  他送她回家。在昏暗的村道旁,已不见各户农家的煤油灯光,只有朦胧的月光在静静地轻吻着万物。在轻慢的脚步声中,秦小恒又想起了李佳晶,不知多少个夜晚,他们挽手并肩漫步土路,徜徉在滨河大堤上。如今,身边的人戏剧性地换了一个角色,他心中不知是酸,是辣,还是苦?总之,他实在咀嚼不出到底是啥滋味。他们一路无语。他把她送出村道,送上滨河大堤,送过街道,送到小学门前。秦小恒心里深深叹道,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工作就寝的地方了,他深情地望着小学校门,心里依依不舍地默念着:再见了,亲爱的学校!再见了,亲爱的领导、老师们!这时,他听到了陈爱琳的啜泣声,也揣摩着她内心的痛苦。忽然,陈爱琳转过身,扑在他的胸前,大声地啜泣起来,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胛。秦小恒似乎明白,这种伤心的哭泣,充满了她对自己近几年的倾慕,近一年的相思,也满含着现今的失望。他也溢出了眼泪,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在她那乌亮柔软的秀辫上摩挲着,这是他第一次抚摸她的发辫,但他觉得没有像以往抚摸李佳晶那样大胆、那样自然,他的心害怕得怦怦直跳。  “爱琳姐,你去寝室休息吧,我……我就不再送了。”他望着她说。  她终于放开他的双肩,抬起头,深情地瞅了他一会,然后,擦了擦眼泪,向后用力地甩了甩发辫,用双手在两旁扯了扯上衣,昂起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寝室。  翌日,是一个礼拜天。上午,秦小恒就要离开家乡,远赴省城上大学了。李佳晶叫来陈爱琳,说:  “爱琳姐,我求你一件事,你能帮我吗?”  “看你说的,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八件姐也得帮你。”  “我要送送秦小恒,他今天就要走了。你……你帮我照顾一下小龙。”  陈爱琳迟疑着,想着自己昨晚见秦小恒的情景,也想到他们之间以往的深深的感情,心里也很理解,说:  “好吧,你去吧,不过,快去快回,孩子要吃奶呢。”  “我知道,如果小龙要吃奶,你就给他喂牛奶吧。记住,牛奶要先煨热,再凉到温热后才喂他。”  “知道了,你去吧,快去快回啊!”  秦小恒背着背包,手里提着一包衣服,李佳晶给他提着一个装生活用品的包,在通往国道的小道上走着。一路上,他们谈着这一年多来各自的生活情况,以及牵挂对方的感情。走了很远,秦小恒说:  “晶妹,送君千里,总有一别,你回去吧,我放假了首先去看你!”  李佳晶此时已经十分伤感,泪眼旺汪地说:  “你知道我与陈永旺是怎么样在过日子吗?我们是同床异梦啊,他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是个好色之徒,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我现在怀疑,他在外面不知有多少个相好的女子。听别人说,他还经常赌博,输了许多钱,这些钱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我怀疑这一定是公款。”  “你能不能劝劝他改邪归正?”  “哪能呢,狗走千里是改变不了吃屎的性质的。”她擦了擦泪水,说,“小恒哥,我对不起你,我头脑简单,我上了陈永旺的当,你一定非常恨我吧!”  “不!我只恨陈永旺,是他,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他毁了我的幸福,我恨他,永远恨他!你虽没能嫁给我,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伴随我度过了欢乐的童年,伴随我读完小学,伴随我读完初中,伴随我读完高中。是你,给了我亲密的情意,给了我欢乐,给了我力量,是你,使我的家庭虽苦犹甜,是你,伴随我度过了二十个春秋,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呐?你与我在人生感情的历程中已经建立了永久的驿站,我的情感常常进入这个驿站中,苦苦徘徊,久久不能退出。你,将是我永远的牵挂。将来,无论什么女子接近我,都永远无法替代你对我的感情。”他的眼眶润湿了,眼睑眨了几下,落下了晶亮的泪珠。  她也进入了他们花前月下的回忆之中……许久,她抬着泪眼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恒哥,请你……请你把我忘了吧,都是我害了你。你要是因牵挂我而耽误了学习深造,那我更是一个罪人了。我命苦,就让我自作自受吧。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打算与陈永旺过一辈子。――真的……真的!”她又掉下了一串泪珠。  “好妹妹,你永远永远在我的心里,请恕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你要是与陈永旺分开了,我一定娶你,虽说你有一个孩子,但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与你在一起,我秦小恒就是找回了幸福,就觉得是幸福。”他深情地说,眼睛瞅着她。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连忙说:  “不,不能,绝对不能!如果这样的话,社会上的人会指着我的脊梁骂我的。人家也会说你傻的。”  “我不怕那些流言蜚语,真的,不怕!”  “不要说傻话了,你好好读书吧。”  他们一路走着,谈着,总有说不完的情,道不尽的意,流不尽的泪。不知不觉竟走了上十里路,快要到达国道了,秦小恒才猛然醒悟:  “晶妹,这不叫我又要送你回去吗?”  “不要,有路过的拖拉机,我会求司机带我回去的。”  “那……也好,你要小心啊!”他担心地望着她,又说,“晶妹,咱们就要分别了,现在,我送你一首小诗,你看看吧!”说着,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那张充满悲情的诗稿,双手递给他。  李佳晶双手接过,注目读着:  妹妹永在哥心头  妹妹送哥洒泪流,  哥哥牵妹难分手,  临别赠妹几句言,  望妹永远记心头。  哥虽求学赴远方,  思念妹妹如断肠,  天空落雨是妹妹的泪,  滨河流水是哥哥的愁。  十五的月亮是妹妹的脸,  月旁的星星是妹妹的眼,  哥哥我在下面洒泪望,  如同妹妹落泪在脸上。  只要妹妹赠我几根发,  哥哥我永远把妹揣在胸口,  天天闻妹的发香味,  时时回味妹的温柔。  如果妹妹出罗网,  哥哥定会出现在妹的身旁,  带着妹妹去远方,  新的生活等着我们去开创。  无论天涯与海角,  无论时光有多久,  今生今世牵挂你呀,  妹妹永远留在哥哥的心头。  读完诗,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用模糊的泪眼深情地瞅着他。他们的四只泪眼相互瞅着。一会儿,佳晶说:  “哥――,你稍等一下,我到那户人家去去就来。”说完,含着泪走向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秦小恒含着泪诧异地望着她,等着她。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李佳晶出来了,她双手托着两绺一尺多长的发辫向秦小恒走来。到了秦小恒面前,她双手托起两条乌黑的发辫,呈给秦小恒,悲伤的脸上勉强装出一点笑容:  “哥,你收下吧,把它永远留在身边。”  秦小恒一阵惊愕,连忙说:  “好妹妹,我只是……我只是要几根呀!”说完,他转到她的身后,看到她那以往齐臀的秀辫不见了,现有的短辫只挨着双肩,不免遗憾地说:  “那么好的发辫,你怎么……”  “发辫依旧,它本应该是属于你的,只是没有了辫尾的蝴蝶结。”  “蝴蝶结?……她飞走了……永远地飞走了,再也不会飞回来啦!”他在心里悲痛地说。他转到她的面前,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了这两条心爱的发辫,然后紧紧地贴在胸口上,双眼直愣愣地望着佳晶,任凭眼泪簌簌下落,滴在发辫上。  佳晶也瞅着他,双眼滴着泪,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原来她也写了几句话,准备送给秦小恒的,看了他的诗后,受了些启发,在农家剪掉辫子后,便借了笔和纸,将自己写的话改了改,重新写了下来。秦小恒一手握辫,一手拿纸,细细读者:  滨河永是你心中的河  今生不能做夫妻,  来世与你修姻缘,  一双发辫赠予哥,  二十年感情藏辫里。  妹托十五星和月,  朗照哥哥送问候。  不要担心小妹事,  不要荒芜求学路。  望哥一生多保重,  凡事问个“为什么?”  忠厚善良本是好,  还要学会搞结交。  滨河永是你心中的河,  乡亲永远是乡亲。  知道有人牵挂你,  常寄书信报平安。  秦小恒读着读着,眼泪禁不住又落了下来。他们四只泪眼对视着,眼光传送着临别的千言万语。  站了好一会,从国道上开过来一辆拖拉机,他们转眼望去,原来是滨洲大队的拖拉机,因为司机是本大队的尤师傅。秦小恒将发辫揉成一团,握在手中,连忙拦住拖拉机,说:  “尤师傅,请你行个方便,把李佳晶带回去,好吗?”  尤师傅停下车,笑着说:  “秦老师,不,秦大学生,好吧。”又对李佳晶说,“上车吧,供销社佳晶同志。”  秦小恒帮助她上了车,她在车厢上的一只装满稻种的麻袋上坐着,左手将秦小恒的诗稿紧紧地贴在胸口上,右手高高举起向他挥手告别。秦小恒站在路上,右手将李佳晶的发辫和诗稿紧紧地贴在胸口上,左手高高举起,向她挥手告别。两人的泪眼直直地盯着对方。随着拖拉机的渐渐远去,两人的视线慢慢模糊……直到双方望不见。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后记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后记  这部20万字的小说,我从构思、写提纲、写初稿,一直到初稿完成、修改文稿,全部是在工作之余完成的。在修改和出版中,我得到了在省委工作的我的老同学高金章主任和湖北省教育厅信息中心胡普清调研员及湖北人民出版社左泽荣编审的关心、支持和鼓励,得到了仙桃市政协刘裕光副主席和政协学习文史和民族宗教委员会饶超美主任、苏林副主任的关心、支持和鼓励,得到了仙桃市教育局彭中才局长、徐红兵副局长、秦治华主席等局领导及教育科学研究所舒振春所长和教育局勤办许先进副主任的关心、支持和鼓励,得到了仙桃市毛嘴高中刘名金校长、胡修勤副校长、郑爱军副校长、宋明炎副校长等领导及全体老师的关心、鼓励和大力支持;得到了仙桃市十几个教育办及近十所市直学校的关心和支持;得到了仙桃市剅河镇范关小学肖红武校长、左克文副校长以及何同弘、徐又才、华远成、左泽新、周家洋等老师和该校原教师廖炎堂、伍贵珍、周爱清、吴朝金等同志的关心、支持和鼓励。还得到了吾子周华和吾女别丽在创作中很大的支持。在此,我特向各位领导和老师表示衷心的感谢!并致以崇高的敬意!  还感谢张书成、范新秋两先生在小说修改中给予我的热心帮助!  同时,还对为我小说出版而赞助的湖北省襄阳市吉祥天饮食娱乐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张建辉(总经理)表示真诚的感谢!   最后,我要郑重声明一点,虽然本小说基本反映文革后期即粉碎“四renbang”以前农村基础教育的状况,但大体是虚构,所有人物全是虚构。如与本小说某些内容偶有雷同者,那纯属巧合,不要对号入座,以免发生曲解和误会。  周书祥  2012年3月  附   关于长篇小说《滨河岸边》的有关评论  (此书2012年5月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小说是一部70年代可歌可泣的恋爱悲剧。青年民办教师秦小恒与高中同学李佳晶是一对青梅竹马、十年同窗的生死恋人。另一个有地方权势的家庭里,姐姐陈爱琳和弟弟陈永旺也分别爱上了秦小恒和李佳晶,于是,在这四个人的爱情生活中,上演了一出曲折离奇的“六角恋”的爱情大战。最终,才貌双全的李佳晶在周边环境的巨大压力和走投无路的背景下,被迫与恋哥秦小恒分离,上演了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似的恋爱悲剧  小说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的农村青年的困惑。文革中,由于极左,注重政治,忽视实干,导致国民经济发展缓慢,教育发展也相应落后。青年们要学习深造,不是通过文化考试升学,而是走推荐选拔之路。在农村,推荐选拔完全由生产大队支委会掌握,青年们好像处在支委会管理这个无形的围城中。即使被推荐选拔上了大学的学生,文化程度参差不齐,大学不好上课。因此,很多优秀青年由于受到名额的限制,很难圆自己的大学梦。秦小恒属于后一种,尽管他努力工作,力求上进,但读中师、充实财贸、参军、上大学等都与他无缘,希望像肥皂泡那样一个一个破灭,是文革结束,他才考上大学,终于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此小说提出了“三农问题” 。小说真实地再现了那时农村的艰苦。科技含量较低的农业,农村的艰难,农民的贫穷。那种强体力劳动与低收入形成一种极大的反差,生产队的农民约有30%是超支户(进不到一分钱,倒欠集体的钱)。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政治气氛中,他们不能开展各种创造性的个体劳动,更不敢谈发家致富。后来的事实证明,只有走改革开放之路,才是强国之路,才是农民的致富路。  一部生动的教育史 。《滨河岸边》真实地记录了文革时期的农村教育历史,那时只重视政治教育,严重忽视了文化知识教学,青少年学生的豆蔻年华没有得到多少知识的营养。站在历史的高度来看,这应该是一种严重的损失,也是一种沉痛的教训。它教育现在的青少年珍惜宝贵的青春,惜时如金,勤奋学习。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 (说明:本书图书出版封面署名周书祥)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