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开了他却没逃开你(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第一次遇见那个苍白清冷的少年,是在夏蝉生日那天。 那是十月月末,是她最喜爱的秋季。这个季节总会让她想起走路带风眉目清朗的乔沉,他以前说想找一个和他一样喜欢秋天的女孩,那时她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想说我喜欢秋天,非常喜欢。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却被那个衣襟带花明眸皓齿的女孩接了过去。 “我可是非常喜欢秋天的呢,但是没有喜欢你喜欢的多。” 乔沉笑得灿烂,眉目里尽是星光。 “真巧,我也喜欢你。” 于是潮汐的三年暗恋时光在这场无风无雨的战斗中悄然结束。她看着肖娅精致张扬的脸庞在包厢绚烂流彩的灯光里忽明忽灭,刚强又美丽。乔沉看向她,带着一种潮汐从未见过的温柔。她忽的想起在B站看那些催泪向的视频时顶端弹幕区出现的一条条“泪目”,也忽的疑惑起为什么人们在难过的时候还能腾出双手去打字,思衬一会儿,随之又开始释然起来。人们这样做,可能是为了更好的擦掉眼泪。却不像她一样,像个傻子站在原地任凭眼泪模糊在视网膜上粘稠风干,然后在脸上拖出一条长长的丑陋印子。 夏蝉走过来拍她头的时候她手里的半杯奶茶已经凉的彻底。她已经站在奶茶店门口站了半个小时,帅帅的服务生小哥以为她在等男朋友,也没好意思把顾客从大门口的位置赶到一边去。 “你发什么呆?”夏蝉口气不爽。 “不是说买完奶茶去万达门口集合?等了你半天没见鬼影,肖娅一直在嘟囔,我快要被她烦死了。” 潮汐翻飞的思绪终于被“肖娅”打断,她把目光从不知名的地方收回来,停留在夏蝉脸上。 “谁让你非要请乔沉来,他来能不带着女朋友?” 她把牙齿从奶茶吸管上撤下来,走下台阶。夏蝉说了啥她没听见,她只看到乔沉也正从对面走过来,不紧不慢,从从容容。她忽然厌恶起这张面孔来。这是一张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容颜,熟悉不过,如今却愈发陌生起来。 “怎么了?” 乔沉看见潮汐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以前他从未见过她这幅样子,在他的记忆里,这个话不太多安安静静的女孩子总是云淡风轻,脸上的表情永远恬恬淡淡,大部分时间里让人无法看透。 潮汐开口讲话都觉得累。她摇摇头,眼神越过乔沉肩头,停留在他后方不远处侧身站立的男孩子身上。 可真是好看啊。 这是潮汐身为女人的直觉。啊不,身为女生。虽然她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把自己看做完完全全的女人,尤其是在默默喜欢着乔沉的那三年,这种认知愈发强烈。但是自从他破碎了她那美好脆弱的初恋后,这种感觉真的就和她的名字潮汐一样,被反复无常的大海夹着汹涌波涛卷入不知名的远方去了。 那个少年侧身站在傍晚晦暗隐蔽的光线里,棱角分明,轮廓清冷。潮汐把眼镜往上推了推试图看的更加清楚,结果还是以眯了眯眼睛而告终。乔沉疑惑于她的视线所向,顺着源头看过去,捕捉到离他相距五米远的男生。 “我说你看什么看这么入迷。你认识他?” “不认识。” 潮汐觉得每次自己的回应都太过冷漠,这样一想感觉乔沉倒是有点可怜。毕竟他并不知道她喜欢他,把自己的无能懦弱导致的结果推到他身上,这倒让潮汐有些无地自容。不过她并不屈服于自己的善解人意,三年的青春不容易,浪费在他身上的时间已经够多的了。 她这样想着擦过一脸不解的乔沉旁边走过去,刻意不去留意他的表情神态。相反她倒是十分想看清楚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少年,一种混合了荷尔蒙与少女情愫的感情强烈冲击着她的心房和视线,促使着她鬼使神差的一步步靠近他。 近了,近了。 “你去哪儿?!” 总是夏蝉这般不解风情。她的大嗓门潮汐从小学听到大学按理来说早应该习以为常,却还是被忽然的一声吓得差点呼出声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破天般的一吼,少年的视线从手中滑动的手机上抬起来,飘到声音传达的路线上。 潮汐忽的撞上他的目光。她看见他那双生的极其好看的眸子里,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 那天晚上潮汐光荣的实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 大概五个月的样子,那时乔沉和肖娅的恋情正处于摇摇欲坠的时期。起因是因为肖娅的手机通讯录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叫江起的男生。一开始乔沉不以为然,他深知像肖娅这种绚烂夺目的女孩子身旁少不了一批一批的新鲜面孔。直到多次无意中听到肖娅传到手机那头的黏黏糯糯的频繁问候,才提出坦诚相待。 两人都是校园里的风云角色,大部分人都抱着看热闹的观望态度,只是那个陌生名字的主人鲜有人知。他就像一阵无躯壳的风的灵魂,在人们口头不胫而走,带着或神秘或刺激的色彩,引人侧目。潮汐还想着是有多么好看多么优秀的男孩子,才会使得肖娅这般眼光高挑的人放弃众人垂涎的乔沉投奔入他的怀抱。后来仔细想想,也就释然许多。可能她厌烦了那种金童玉女的俗套设定,想另寻生活的新鲜感。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抵不过亲戚问候的小腹酸痛难忍,潮汐翻下床出门买药。学校的药店在东门,她住在大西北,因为没舍得买一辆自行车代步,就要每天忍受二十分钟步行的痛苦。 小跑到音乐学院的华韵楼门口处,那站在侧门口俏丽可人的背影潮汐一眼就能认出来。只不过肖娅对面多了一个男生,身形颀长。两人贴的极近,亲昵无间。那绝对不是乔沉,那三年她日夜脑海里都是他,尽管隔着密集的雨帘和昏暗的光线,也不会认错。 这边有一辆车子打着车前灯经过。一束薄弱的光线穿过细密的雨幕投射过去,顺势照亮了侧门及两人周身。潮汐抬眼间扫过男生的轮廓,顷刻间与脑海深处那张生动的让她最近夜不成寐的影像重叠吻合起来。光线只停留了几秒钟,在潮汐感来却恍如隔世。下一秒两人极速贴近,潮汐模糊中看到男孩子清瘦的身影微微前倾,与女孩子娇柔曼妙的影子胶溶起来,于无边无际的细密昏暗中逐渐融裹成一幅美好的画面。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类似绵密针头下泄在胸腔心房,合着下腹愈来愈强烈的阵痛,折磨的潮汐有些头晕目眩。她收回目光继续路程,一路小跑由鞋尖带起的水花浸润上她的鞋袜裤管,逐渐湿了一片。 这一天是她距上次茫然失措后第二次看见他,也正式得知了心心念念的名字。却发现逃开了那个叫乔沉的白月光,却没逃开这个叫江起的陌生人。 第二章 逃开了他却没逃开你(2) - 潮起时光 - 辛澄 肖娅最近的气色不错。这是潮汐及众人见到她时扑面而来的感觉。她并没有受到与乔沉分手的任何影响,乔沉表面也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情感波动,只不过据他的发小孟非凡透露,分手那天晚上他在酒吧喝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至少在别人看来,他是真正的喜欢过肖娅的。潮汐把这些话听在耳里,心里还有微微难过,只不过再也没有之前那般重感情的痛苦,毕竟过去的已经是过去,就算当初他没和肖娅在一起,那个人也不会是她。 江起第一次和她讲话,是在校法语文化节上的那次表演时。作为法语系学霸中的学霸,抵不过众人和老师的极力要求,潮汐被迫选了一首法语版周董的晴天。她倒是挺喜欢唱歌,音色和韵律倒是也不错,只是一直妄自菲薄,鲜于展示。那天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化妆打扮,也是第一次穿上曾经艳羡过别人上身的小礼裙。裙子是她最喜欢的淡漠蓝,是很衬人肤色的颜色。 歌曲表演的很顺利,其实潮汐并不怯场。平时话不多,是因为没有什么话要说,更重要的是,没有什么人值得让她说那么多喜听不厌的废话。 下台的时候掌声雷动。外院的法语系人才济济,声名在外,并且一向大手笔,承包下容纳最多人数的校大礼堂,一场文化节的邀请函涵盖学校各个院各个系的领导老师和同学,出尽了风头。 潮汐下来的时候听见夏蝉一向高亢嘹亮的大嗓门一直激动的喊着她的名字。她抬眼循着声音望过去,想看到的人没有看到,倒是撞进了乔沉总像盛着星辰大海的眼睛里。他坐在那里,目光烁烁,看过来的目光像是容着万点星火,沉静里挟裹着波动。潮汐没多想那其中有何意味,知趣的立即收回目光,继续寻视着夏蝉。 江起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那双眼睛是潮汐记忆中最深的印象。他的忽然出现让她有些愕然。他白衣黑裤,似是恰好经过,又像是故意相遇。潮汐不知道是该越过他走过去还是等待他先过立在原地,他身后那片位置的正中方坐着夏蝉,是她要过去的终点。 “唱的不错。” 他踱步般的经过她前方,忽的撇下一句话,衣领袖口挟带的薄荷香气也随之若有若无的飘过来。明明是夸奖的词汇,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淡淡漠漠。潮汐一愣,并没有注意到他同时看过来在她脸上打量几秒的神情。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江起已经迈开长腿走出了好几米远,她在原地呆若木鸡。夏蝉在后面说了啥她都没听清,潮汐只看见她一开一合的嘴巴,和乔沉看过来时微微眯起的眼角。 一种从脚底生起的热气从下而上如离弦的箭忽的直冲眉头。潮汐生平第一次感到一股无来由卷起的无名冲动,伴随着眼前闪现过的乔沉的眉眼,肖娅的颦笑,还有那个雨天穿过雨幕的昏暗画面,互相融合,凝固成一身不矜的勇敢。她迈开步子赶上江起,一转身站在他面前。 “请问你认识我?” 江起抬眼看着她,慢慢放停脚步。像是在玩味女孩子莫名其妙且突如其来的询问,眉眼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认不认识,与我的赞扬有关系?” 潮汐比他矮了一个头,他说话的时候她仰起脖子才能直视他。她目光游移到他轻轻开合的好看的嘴唇上,不由得感慨他的五官没有一样是不相配的。长的正正好好,生的清朗分明。之前看久了乔沉,以为他已经是她心中最好看的白月光,直至平淡的生活中开始出现另外一种不同的格调,才愈发觉得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视觉动物,自知肤浅的同时,自我又乐此不疲着。 “有关系。不认识的人的夸赞,对于我来说就是讽刺。” 潮汐说这话是有依据的,至少在她看来。小时候的记忆一一从眼前带着锋利的刀刃划过,将她还未愈合好的伤疤血痂慢慢揭开来,新血一股一股的往外冒着热气,刺痛了她的眼睛。 江起唇角有一丝看不真切的笑意,他目光沉沉直视过来,一时间潮汐竟然被看的有些发窘。 “你总是喜欢以最坏的恶意这样揣测人么?” 潮汐忽然被问的哑口无言。这句话她好像在哪里听见过。印象中好似是那以笔为戎的周树人老先生在文章中曾经的大笔淋漓。“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这话虽于此并没多大联系,从江起嘴里说出来却让人有些接不住茬。最坏的恶意她并不是没有的,过往的日子已经给了她这毫无畏惧的灵魂沉默寡言的权利。 江起垂眸望了她一眼。面前的女生倒是没有了先前的那般矜傲,只是静静的把眼神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潮汐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质,仿佛刚才的自己不是自己,无脑的跑到一个陌生人面前问这种毫无逻辑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在讽刺我。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我都会弄清原因,据理力争。既然是夸赞,那就谢谢了。” “你有点奇怪。” 江起说话的时候已经想要走了。潮汐低头时看见他的脚尖方向已经偏移了面向她的位置。这句话如当头一棒把她震撼的不轻。她刚想说话,就碰撞上他擦过她离开时带起的风感,然后陷入一片沁鼻的薄荷里。 夏蝉已经过来了,瞪着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那是谁?你有没有看见肖娅在后面一副要把你吃了的样子?你别和我说那是江起。” 潮汐点了头,顺势回头望了一眼肖娅。美好的人儿就连满脸不悦看起来都是更添风情的。她思量着或是刚才和江起的接触让她吃了醋。不过这样看来,肖娅对于他的感情倒是真的,因为以前和乔沉在一起时,也没有见她这般惶恐过。“管她,我们是正常说话。”潮汐收回眼神,拉着夏蝉离开。最后转身时她看见乔沉已经站起身来,眉目里写着一种少见的冷淡。她想起那一次肖娅和那个总是满脸堆笑的学生会会长勾肩搭背的时候,他也是这种表情。她站在据他五米多远的地方望着他,看他脸上神情微妙的细节变化,读他行为里一举一动的意义感情, 羡慕着那个能拥有他这种恼怒不显于色的女孩。 第三章 胆小鬼碰到棉花都会受伤(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端着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杨梅坐在沙发上正看小品看的起劲。潮汐看着她快要咧到耳朵根的笑容,心里一种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的情感一股脑的往上涌着。去年的这个时候,这个沙发上只有她和爸爸两个人,互相沉默着,气氛安静的可怕。 “我煮了面,你不吃一口?”她端着碗到杨梅身旁坐下,看着那一股一股热气从碗里升上眼前,眼镜上随之也蒙上一层白雾。 杨梅像是没听见她说话,她的眼神钉在电视屏幕上,牢固坚韧。潮汐看见屏幕上放射出来忽明忽灭的光线打在她脸上,一时间那五官忽然变得陌生起来。“我问你呢?吃不吃?” 潮汐提高了声音。她说完话就低下头吸溜了一口面。面条黏黏糯糯的盘结在碗里,像一条条粗长的白蠕虫。 杨梅这回听见了。她扭过头看了潮汐一眼,刚才还欣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淡漠起来。“不吃。吃什么,你看这面清水的。”她说完话就站起身来,拿过遥控器啪的一声关掉电视机,在潮汐略略惊愕的眼神中摔上了房间的门。她的力气一向很大,震动的墙壁上挂着的全家福狠狠摇晃了几下。 潮汐又吸溜了一口面,这面的确清水又苦涩。汤面上浮着几片葱花,油油的绿色在一片瑟索的白色中显得格外生机。杨梅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从不肯慷慨的给她一点这样生机勃勃的葱花,总让她在生活的一片茫然中随波逐流着。 乔沉发觉自己开始对于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总是瘦瘦小小的女生上了心。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他很喜欢她的名字。大一刚开学的那天,他无意中在走廊走在她身后时,听见她对着迎面走来的法语外教说了声bonjour,来自于马赛颇具地中海风情的中年妇人惊异于她的地道发音,微笑着回应并询问她的名字。他在后面清晰的听见女生仰起头回答时的一身愉悦。 “La marée.” 那时他和她一样,早已利用暑假自学了很多,他听见她话语结束时带起的marée的好听的小舌尾音,忽觉着女孩子特有的温和欢愉从她的马尾和帆布鞋上溢漏出来。后来乔沉记着这个名字记得特别清楚,第一节基础法语课点名的时候,潮汐就坐在他斜对方,他刚好看见她温柔安静的侧脸,不是特别出众,但总有一种神秘无形的吸引力。 法语系三个班,一班二十人,班级很少换座位,后来都成了固定形式。此刻是自习时间,她也是坐在他前方,伏在桌上不知道在写什么。可能是在写语法题,那晦涩艰难的法语语法,全班只有她一个人乐此不疲,有时候他听着她站起来回答出那些甚至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题目,很想知道如此生硬的句型和结构在她的脑子里是怎样运行流畅的。 一种兴从中来的好奇使得他有些对于这个之前从未真正搭话的女生产生探究的兴趣。乔沉抽过桌上的语法书,径直走到潮汐前面的空位坐下,用食指指骨轻轻叩了叩她的桌子右上角。“潮汐,能问你个题?” 潮汐抬起头,她耳朵里还插着耳机。一抬眼看见乔沉坐在对面,两人相距其近,互相之间,鼻息竟皆可闻。这是她第一次离这个她曾经视如蜜糖的少年这么近。潮汐清清楚楚的能看见他生的出众的眉眼,唇鼻,和棱角分明的下颚轮廓。只不过现在虽然不是之前细水长流的心动,也还是会拥有瞬间的暴击。 她把耳机摘下来,瞥了一眼乔沉手里的语法书翻开的扉页。“先过去时?哪一题?” 乔沉指给她看。“这一题的时态填空,我觉着也可以用简单过去时,为什么要用先过去?”他把书往潮汐那边推了推,以便她能看的更加清楚。潮汐探过头,手里还在转着笔。她的笔转的一向很好,好想这能够激发她解决问题的潜力。乔沉眼神飘到女生探过来的脸上,透过那双不算薄的镜片,他能看到她纤长微卷的睫毛,随着眨眼不断翕动,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你看,这里有用到dès que句式,一怎么样就怎么样,表示一个发生在已经发生的动作之前的瞬间动作,所以要使用先过去,一般情况下,先过去是和简单过去时连用的。”乔沉听着她分解,眼神从她低垂的眼眸上收回来, 落在她转动的笔尖上。“懂了一点。” 潮汐手中的笔忽然不转了。她立直身子靠回椅背上,乔沉看见她目光里似是有些鄙夷的神色。 “我可不相信你只懂了一点。你可是大牛。”潮汐说这话毕竟没有夸张的成分。她心里知道,诚实的来说,法语系她是第一,乔沉就是第二;这种二星难度的题,点通主干,他不至于不理解。“我只能讲到这里了,因为我是这样理解的,你要是还有疑惑,可以去308问问Bernard夫人。” 她说话的语气一直很淡。乔沉有些无趣,他看到女生直直转过去的背影,略感挫败。他想夏蝉以前无意中对于潮汐的言辞。“有些事她表面不说,心里是看的最透的。热情的时候像夏天里的冰棒,冷淡的时候像冬天里的太阳。”那时听着这话深感矛盾,以为夏蝉胡编乱造,现在这样想来,果然她是最了解潮汐的人。 第四章 胆小鬼碰到棉花都会受伤(2) - 潮起时光 - 辛澄 夏蝉和潮汐说,乔沉把江起给打了。 那天的天气和往常一样平淡,潮汐安安静静的在文波楼自习,这里的学习氛围是所有教学楼中最好的,因为暖气热水设备俱全。夏蝉发来微信的时候她正在投入于一篇讲述法兰西历代革命的阅读理解,那密密麻麻的字母蠕动的她眼睛有些酸胀。她拿出震动了好几下的手机,眼神瞟到夏蝉发过来的几排文字上。 “你在哪儿呐???” “我刚才经过华韵楼,门口围了一大群人,看见江起和乔沉都在,好像两个人打了一架。” “听说打的时候江起在门口等肖娅,人还没出来,乔沉倒是来了。” “你不来看看?现在还在呢,保安都来了。” “......” 其实平常的时候潮汐对于这些事情是毫无兴趣的。上一次那个人人嗤之以鼻的长脸的教务主任和保安大叔因为停车的问题大打出手的时候,尽管人人争相出动只为一睹马脸主任的鼻青脸肿,她也没被吸引过去。她还记得那个马脸主任曾经克扣了她作为办公室学生助理的工资,只因为她整理档案文件时不小心把茶水倾翻在了桌子上。 不过这一次倒是有种强烈的冲动促使着她整理好桌上的书本和文具离开板凳。不是因为乔沉,是因为江起。 潮汐到的时候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不过乔沉和江起倒是都还在。当然还有肖娅,她站在两个眉眼出众不相上下的少年中间在低声说着话,像是更靠近乔沉,又像是更靠近江起,脸色微微有些不太好。夏蝉看见潮汐,一把把她拉倒几个窃窃私语的女生后面站着,女生们正聊得尽兴,潮汐甚至可以看见其中一个女生眉飞色舞不断说话时出飞溅出来的唾沫星子。 她站的近一些,以便能够稍微知晓事情的相关信息。同时她又把眼神向战场那边扫过去,稍稍犹豫后,直直的停留在江起脸上。 他脸上挂了彩。头发有些凌乱,嘴角有一点血迹,右脸颊处有一小块淤青。但是并没有破了什么相,和之前相比,倒是增添了一些风雨过后的男子气概。他抬起右手食指指背抹了一下嘴角,眼神向对面的乔沉看过去,唇角倒是微微上扬了起来。 “实力护妻? 我要是没记错,你们早就分了吧。自己挽留不了的事情,怪罪到别人头上来?” 江起说话一向冷清淡漠,语气却又实力挑衅。 乔沉一声冷笑。潮汐看见他也挂了彩,不过伤的没有江起多。“我打你不是因为肖娅,只是因为想打你。不需要什么理由。” 潮汐听见他这样一说,感到心酸又好笑。心酸是因为一向高傲的乔沉少见的拙劣的情感掩藏,好笑是因为这个蹩脚至极的出拳理由。 肖娅脸色已经渐渐好了起来。潮汐甚至能感受到她唇角勾起来的笑意。就像小时候那些玛丽苏故事中的偶像剧情节,两个女生们趋之若鹜的男生独独为了她打架,实际上更像一种莫大的荣幸。她栗色的秀发微微有些散乱的铺在胸前后背,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跳动的光泽,映衬着眼角眉梢的一颦一皱,风情万种。 后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幸运的是打架的那天所有教学人员都在报告厅进行教学会议,乔沉的打架事件才没有被辅导员逮到。若是被知晓,轻则罚写检讨,重则通报批评取消评奖评优入党资格。至于江起,他不是本校人员,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只可能以后禁止出入这里,也就没办法每天来见肖娅。话虽如此也不一定,因为一切的后果都是潮汐自己的猜想,而且,后果根本没发生。 江起的伤还没好。这是潮汐在校门口撞见他的时候,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想。 他神情懒散的靠在墙上,低头滑着手机。潮汐想起那天文化节与他不愉快的冲突,心底一沉,打算收起脚步拐到离他远远的地方。脚尖还没转过弯,江起的目光已经从手机屏幕上落了过来。“潮....汐?” 这是个疑问句。他声音略略低沉,话尾音调微微上扬。潮汐有些不可置信,出于礼貌还是答应了一声。“这次你真的是认识我了?” 江起鼻息间有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他站直身子,把手机放回上衣口袋,双手往裤袋里一插,在潮汐看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讲。“你还真是挺奇怪的,有人这样说过你没?” 潮汐被他这一问搞得哭笑不得,她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不太喜欢讲废话,也不太喜欢别人问我废话。” 江起挑了一下眉,像是兴趣大增。潮汐看见他走过来,不知道是因为两人距离近,还是腿太长缩短了时间,他两三秒就站到了她跟前。潮汐比他矮了一个头,直视在他下巴以下。她视线落在少年白净的脖子和亚麻色的毛衣领口,还有男性气息分明的喉结上。一种悸动从心底蔓延开来,化成热气冲上她耳后根。恍然中她听见头顶他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所以我问的是废话?嗯?” 潮汐想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同时思量着如何回应他,不过脚步还没挪开,那边就传来肖娅清亮的声音。“江起!” 她是小跑过来的。脸颊上飞着不知道是气喘吁吁还是激动欣喜带来的红晕,嘴角洋溢出来的笑容在眼神触碰到潮汐的时候瞬间冷却下来。“你们在聊什么?”她话语倒是平淡,潮汐却看见她甩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棱角分明的刺。“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她伸出手挽住江起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没有聊什么,听说过潮汐同学的名字,从乔沉那里。” 此刻潮汐是有一点受宠若惊的。在江起口里听见乔沉,不知道是矛盾还是正常。她甚至有些怀疑他的信口开河,可能把她当做了揶揄肖娅的借口。整个人忽然被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包裹着,密封的她喘不过气来。 肖娅撇撇嘴没有说话。因为乔沉被提起,她开口的一切语言都开始显得苍白无力。在江起面前,她不敢像以前在乔沉身边那样泰然自若,这个男生身上的一切让她无法自拔的陷入,和之前的所有都不一样,自从遇到他的那天起,所有都变了。“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江起微微答应了一声,离开潮汐面前的时候,目光又投了过来。“回见。” 潮汐不太想和他再说上一句话。 第五章 幸福的人都相似(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杨梅又在屋里摔东西。每次她脾气上来的时候,家里的所有可摔的东西无一幸免。潮汐在屋里写作业,静静的听着,一道题也没做出来。不知道是第几次,她默默忍受着隔壁女人尖利刺耳的喊叫和劈里啪啦的碎物声,以及男人低沉愤怒的回击,脑子里乱七八糟,恨不得逃离这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喊过他们两个人爸妈了,自从那几巴掌扇到脸上的时候,这两个称呼早就不复存在了。 法语字母缠绕成了一团乱线,隔壁的声响越来越大,潮汐把笔往纸上一扔,决定付诸逃离这个念头以行动。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已入秋末,天气越来越冷,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时不时有几阵萧条的风刮过,扫起地面上枯败的黄叶,冷清瑟索。潮汐有点饿,这个点还没吃晚饭,家看来是回不去了,回去也得自己搞点吃。早知道如此,就不考本地的大学,也不从宿舍搬回家了,与其每天忍受这种折磨,还不如一个人随心所欲的生活。 潮汐想起姥姥临终那天泪流满面的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她说阿汐你要搬回家住多陪陪你妈,这是她走掉后最大的遗愿。姥姥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了,她走了之后,潮汐再也感受不到除她以外的血亲骨肉的温暖。 肠胃忽起的空虚感把她从翻腾的思绪中拉扯回来。前面挂着“张记牛肉面”牌子的店铺朝外散发出一股股热气,在暮色中吸引着路人的视线和胃口。潮汐没有多加思索,径直走了进去。店里人并不多,零零星星的坐着两三个人。她要了一碗牛肉面,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然后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斜前方的一对情侣长相和穿着打扮倒是都很亮眼。男孩背对着她,潮汐只能看到女生。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只觉得女生眉眼之间的神情颜色都像极了一个人,具体是谁一时间无法推断,还没仔细思索,牛肉面就到了眼前,潮汐已被饥饿感冲昏头脑,焦点从两人身上收回来,低下头吃面。 “昨天我妈又被我哥撞见了。幸亏我被分给了我爸,眼不见心不烦。好心疼我哥。” 两人离得不远。潮汐能清清楚楚的听见女孩子抱怨的声音。她听着这话嘴角渗出一丝苦笑,是一个和她同样不幸的家庭,只不过她离超越不幸还剩一场势在必得的离婚。 对面的男孩子心疼的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女孩的头。潮汐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见他关切备至的声音。“你哥终归是要接受的。在所难免的事情,逃避和拒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潮汐吃着面,耳里听着这话,觉得男孩子说的倒是挺在理,转念又觉得他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自己也想过接受,可现实是至亲的两个人从不给她半点接受的机会。她想象不到这个故事里的男孩子正在经历什么,只觉得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情共鸣。 面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潮汐抬眼望去,才看见男孩子长得很是清秀,女孩子也是明丽动人,出去的时候两个人手牵着手,笑的很是甜蜜。潮汐愈发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又转念觉得想法矫情,干脆大口的把剩下的面都吃完早点离开。走出面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漆黑,街道更加清冷,只有昏黄的路灯光线凄惨惨的映着路面。 “潮汐?” 这声音是乔沉。潮汐在转过身的同时已经判断了出来。她还没张开嘴打招呼,乔沉已经大步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然后停在她面前。 “你出来玩?不回学校?”他看起来有点疲惫,目光里溶着浓浓的月色,浓的化不开。潮汐眼光停留在他的风衣领口上,思索着怎么回答。除了夏蝉和她的室友,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搬离了宿舍。“老同学来找我玩,吃的尽兴,现在就回去。” 乔沉若有所思。“我送你回去?正好我也要回去。”潮汐听到他这样说有一丝尴尬,她挤出笑容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同学去买东西了,等会我们一起回去,今天晚上她住我宿舍。你先回去?”。 她觉得风吹的眼睛有些发涩,乔沉的轮廓在夜色中忽隐忽现。她微微站的偏离了他,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我陪你一起等?这路上也没几个人,一个女孩子有点不安全。” 潮汐满头黑线。她不曾记得乔沉何时与她说过这么多话。如果是那段她曾念他如生命的日子,这会让她受宠若惊。但在现在,她只感到无力和推脱。她知道乔沉还是喜欢着肖娅的,他为她喝的烂醉,为她找江起打架,为她种种,她这个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在放弃的死心塌地之前,她要竭力忘记他。 “谢谢你,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这副样子很安全。”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一声轻笑。忽然之间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倾泻下来,她感到周身瞬间被一种奇特的亲密感瞬间笼罩。“哪副样子?你这副样子挺好看的啊。” 心底有什么东西瞬时爆炸起来,如同漫天绽放的烟火,顷刻间席卷了潮汐不知所措的全身上下。同时过往的种种开始在眼前延卷开来,喜恶交加的情感一路而上取代了先前的慌张和惊异。 “你的审美有待提高。我先走了,朋友不来了。晚安。” 她没有去看乔沉的表情。她也不敢看。转身的时候那种熟悉的自我厌恶感蔓延上整个心头,潮汐知道自己又恢复了最初的那个自己。她想起第一次和江起说话的那天,他问她,“你总是喜欢以最坏的恶意这样揣测人吗”,把一向自持冷静的她逼得哑口无言。而今天她又以自我麻痹的“最坏的恶意”这样来揣测另一个人。重蹈覆辙,前车未鉴。她尽量使自己的脚步走的不慌不慢,就像刚开始逃离那个地方来到这里的时候,但是忽然之间头脑开始眩晕起来,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身体变得轻飘飘,潮汐感到自己的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 “晚安。” 她听见乔沉轻声说道。 可能我再也没办法对他死心了。这是潮汐倒下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最后一句话。 第六章 幸福的人都相似(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感觉只像是在自己的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是要回学校上课的时间。她想起外教布置的那个口语练习还没做好,得赶紧起床找夏蝉联系对话。意识还未从混沌中清醒,乱七八糟的人说话的声音和器具碰撞的声音倒是在耳边响起来。潮汐费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一片白色的背景,嗅觉里渗入消毒水和酒精混杂的刺鼻味道,记忆里有这种味道,好像还是在很久远的童年时期了。 她听见有人轻声唤她名字,一偏头看见夏蝉探着头看过来。她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堆挤在一起,面色如土。潮汐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寻思着前因后果,一低头看见身上罩着的白色床单和已经上身的白蓝病号服。她忽的吓了一跳,记忆飞溯到似近似远的那个傍晚,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乔沉的晚安,和离开时候忽如其来的晕眩。 “妈的,你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晕过去了?吓死我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夏蝉脾气暴的厉害,伸过手来替她把落在眼前的几丝头发拨开的动作却异常温柔。潮汐扯开嘴角,这副身体居然有些无力,整个人像是被拆了骨架,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好一点了,我怎么了,谁带我来医院的?”她眼前浮出乔沉的眉眼,晕倒的时候只有他在场,如果不是自己自作多情,那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无疑了。“乔沉给我打的电话,我当时在洗衣服,洗衣液还没放就打车过来了。医生说你是障碍性贫血,不过是慢性的,不是很严重,过两三天就能出院了。” 障碍性贫血。这个陌生的医学词汇像细密的针尖扎在潮汐胸口上,隐隐的发疼。她又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在确认什么。 “叔叔阿姨还在路上,乔沉没有他们联系方式,我刚打的电话。” 夏蝉总是能够轻易看透她的心思。这让潮汐一般感到欣慰,一半感到畏惧。 “乔沉走了?”她试探性的询问一边又在帮她剥橙子的夏蝉。正忙的那位眼皮连抬都没抬,像是想要用尽必生力气剥开橙子皮。“走了,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他,幸亏给我打了电话,不然他还想做好事不留名呢,你可要好好感谢感谢他,不然我不敢想象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马路牙子上的场景。”她说完又吃吃的笑了几声,打趣着抬眼看过来。“听他语气不是一般的急啊,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们俩大晚上的怎么搞在一起了?” 潮汐朝她翻了个白眼,鼻孔里没出好气的哼哧了一声。”停止你那猥琐的思想,正好碰到,话不投机,刚要各回各家,我就晕了。“ 夏蝉又呵呵笑了几声,考虑到潮汐的身体状况,就安安静静的剥着橙子等着两位长辈的到来,不再说话。 潮海和杨梅到的时候,夏蝉刚把剥好的橙子撕掉一半递到潮汐嘴边,潮汐伸出手去接,余光里看见两人步伐噇噇的走进来。潮海的表情是说不出是焦急还是平静,表面风平浪静的,潮汐总是看不透他。杨梅眉头微微皱了皱,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又被什么无言的力量压了下去。 “阿汐,医生怎么说?”潮海走过来,夏蝉起身把椅子留给他,默默的站到后边去。 潮汐把眼神从两人身上收回来,落在白色的被褥上,淡淡开口。“障碍性贫血。”这次从自己口中说出这个词汇,不再一如开始的陌生,竟然有点像提到老友的名字一般熟络。“没有什么大事情,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她说完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又抬眼望向他们。“费用我自己交过了,假也请过了,你们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夏蝉投过来目光,撇了下嘴,似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和你妈这两天轮流看着你,不要担心。”潮海像是有点生气。 潮汐倒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清楚的知道这两位她称之为父母的人的心里在想着什么,是要弥补,还是口舌之快,她自有分寸。“不麻烦,你们在这里也帮不到什么,夏蝉陪着我就行,我不想有什么负罪感。”她静静的开口,眼神从潮海身上越到杨梅那里去。她今天打扮的倒是还挺整洁,往常的更多时候,看见她或一身睡衣头发蓬乱懒懒的倚在沙发里,或踢踏着拖鞋衣衫不整的下楼打麻将。记忆里还是很久远的时刻,她抱着自己站在看不清景色的地方浅浅笑着,碎花长裙,洁白皮鞋,也曾经是个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的女人。 杨梅的表情不太好。但是她从头到尾也没张过口,潮汐最后一句话一出,她就背手走出去了。潮海低头叹了口气,茫茫站起身来和夏蝉交代了几句,眼神却还停留在潮汐身上。 “哪里不对打电话。” 这是他走出去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潮汐余光中看到那个曾经高大有力的身躯渐渐掩映在被轻轻带上的门后,然后完全消失,又留下一片白色的寂静。酸楚忽地冲到鼻尖上,还没反应克制住,眼泪就如决堤般从眼眶里砸出来,视线所及的最后一秒,是夏蝉抽纸递过来的手忙脚乱。 幸福的人的幸福都相似,不幸的人的不幸各有不同。 潮汐一向不太喜欢这句话。曾经有段时间她认为这实在是太消极太悲伤的人间谏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幸福的人的幸福都是相似的,可是明明人们对于幸福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有人着迷着财富,有人热爱着美食,有人努力准循着爱情,有人死命维护着亲情。之于不幸,她倒是有些体会和理解,但是又觉得无论生老病死,还是妻离子散,都最终囊括为不幸,何来的不同。直至如今,她想起那碗稀薄的清汤面,重重的摔门声,那个男人掩映在门后的背影,和那个女人至始至终未张开的嘴唇,才觉得她的幸福,早已随她停止造血的骨髓和减少的全血细胞慢慢消失不见,她不是医生,凭己之力,无能治愈。 第七章 不幸的人各不同(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江起窝在沙发里,听见钥匙转开门锁的声音,然后是脱鞋放包悉悉索索的杂乱。他没回头望一眼,眼神停留在电视屏幕上,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秀媛明显吃了一惊。她站在原地像是等着江起回头,又像是不敢走过去和他来个照面。一两分钟的时间,沙发上的人却没回头,也没应话,她觉着彼此之间的空气沉默的让人窒息。 “怎么?今天那位相好没来?我扑了个空? ”江起忽然开口,声音冷漠的生硬。他起身关掉电视,转过身子来。对面那个眉眼秀丽的女人仍然立在原地,手足无措。江起眯了眯眼睛,看见她挽的精致的头发,涂抹的鲜红的嘴唇,和不知是粉底遮盖还是神情紧张的发白面色。“你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吃饭了吗,我做点给你吃?” “不用。”江起斩钉截铁。 方秀媛面对着这个最亲近的人此时竟然无话可说。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长得好看,可是好看的不像自己,长大后却像是长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冷冰冰的陌生人。“今晚在家里睡吧,我去多给你拿床被子。” “别拿。”他冷冷打断。“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上个星期回来的时候,看见的画面太恶心,所以没有好好和他聊一下你的婚姻大事,这个星期回来,他倒是不来了,那我下个星期再来?隔一周,嗯?” 他唇角溢着笑。方秀媛脸色极其难看,她本性是个温和的人,可是无名的耻辱感和怒火促使着她几步跨到他的面前,举起手掌。瞬时一声清亮的巴掌声通彻的响在客厅里。 “我是你妈!干什么也都还是你妈! 我选择谁,过什么样的日子,我自己决定!” 空气再度恢复寂静的时候,方秀媛的右手还孤零零的停在半空中,她眼里迸出的泪花砸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绽开细碎的小水滴。她牙关紧闭,面部肌肉却颤抖着,沉默相持几秒后,她忽的面带悔色的放下手来,手忙脚乱的去触碰江起已经泛起红印的右脸颊。“儿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江起冷冷的往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她伸过来的手。他目光平静如不经风浪的江水,不可置信和心灰意冷静静地藏在眼底,被掩饰的毫无痕迹。他抬起左手腕上的手表,眼神直直看过来。 “八点整。还有四个小时,可能你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因为我会永远忘记你。” 他返回沙发拿起外套,没再看女人一眼,在她惊愕的眼神里,径直出了门。 潮汐漫不经心的踢着路上细碎的石子,望着四周高楼窗户里透出的明暗灯火,有的是乳白色,有的是昏黄色,有的晦暗迷离,有的透亮澄澈。 出院一周,身体倒是好了不少。逃离了医院里惨白兮兮的墙壁床铺,和充斥着消毒水与酒精味道的生命环境,潮汐自我感觉骨骼内流动的热血源源不断的增长开来。晚风夹杂着泥土和落叶的味道吹过来,让人瞬间神清气爽。那家叫做燕北的甜品店就在前方不过十米的地方,那是家二十四小时营业店,里面很漂亮,也很宽敞。以前姥姥经常在她生日时带她去那里买个蛋糕。她还清晰的记得那里面整天弥漫着的烤面包和鲜奶油的香味。但自从姥姥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就仿佛那是个痛苦的梦魇,竭力挣扎才醒过来的人不愿意再次被囚禁进去。 她已然经过橱窗,刚走到门口,余光里就铺入熟悉的身影。她往里望了一眼,看见清瘦高挑的男孩子百无聊赖的靠在柜台上和店员说着什么。相隔了一段时间未见,他却在她眼里愈发熟悉起来。潮汐站在她那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侧立的样子,不过和之前比起来,不知是店里昏黄的灯光模糊了他的棱角,还是被时间忽然褪去了一身冷傲,他的侧脸莫名温和起来,好看的极不真切。 世界真小。潮汐又看了两眼,收回目光,想在他出来前赶紧离开。 “你?” 她蓦然听到系着风铃铃铛的玻璃门推开时发出的叮叮当当声。潮汐转回步子,看见江起立在身后。他手里拎着一盒蛋糕,包装成简简单单的黑白色,和平常鲜艳的蛋糕外盒比起来,却显得别具一格。 “你生日?”潮汐礼貌问候。这个时候已经将近九点半,晚风已经越发清冷。她把手揣在口袋里,目光从蛋糕盒子跳回到他脸上,等着他回应。 “嗯。”他简单回应,又晃了晃手里的蛋糕,“我觉得我自己可能吃不完。” “你不回学校和你舍友一起过?或者是肖娅?”潮汐琢磨着那么粘着他的女朋友为什么不在。“没人陪你?” 她看见他看过来的目光在夜色中沉的像潭水。“如果我说没有,正好遇到,你陪我一起过?” 江起这样一说,潮汐差点没笑出声。让她陪他?她算什么?“开玩笑?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我们连同学都不是,我可不想肖娅见了我总是白眼相待。”她以为他在开玩笑,想着得在大门反锁前赶回家。“不打扰你了,生日快乐。” “就算你不陪我过生日,肖娅以后见到你也照样会是白眼相待。”江起话里带着刺刺的笑意。他看见潮汐转过来时脸上的疑云满布,饶有兴趣的又加上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乔沉,还有我。” 潮汐觉得他此时就像个掌握了她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人一样。他们相识不过两三面,他却总能一语中的,每每让她措手不及。 “嗯?为什么?因为我很奇怪?”她想起江起两次这样说过她,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对于她的这个评价像是魔咒,日日夜夜的箍着她的脑子,这比她那破碎家庭里每天发生的芝麻破事还让她头疼。 “我们能不能不要再说废话了,你不是不讲也不爱听废话?走吧,陪我过个生日,我欠你一份人情。” 江起直入主题,皱起眉头。他抬手垂眼望了一眼表,然后目光定定看过来,像灼热的烙铁,烧的潮汐脸颊发烫。“你那么抗拒我?该不会是喜欢我?” 他目光里藏着隐隐的戏谑,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提高了声调。潮汐能听见他藏不住的笑意在话里蔓延开来。 “你真是会开玩笑,并且同时带有自恋体质。”潮汐淡淡开口。“我不是抗拒你,是和有女朋友的人保持距离。我也不喜欢别人欠我人情,我免费陪你,当做作为同学的同学的身份送你的生日礼物。可以?” 江起笑容逐渐淡下去。他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微微仰起下颌。 “那走吧,还剩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这糟糕的一天就要过去了。” 第八章 不幸的人各不同(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江起把盒子拆开的时候,巧克力背景板上的祝福语很是醒目。 “二十岁生日快乐。” 潮汐竟然为他感到一阵心酸。“这么简洁?你也不加个你的名字啥的?”她从盒子里摸出蜡烛和刀叉,开始一根根的插在布满各种水果的蛋糕上。“二十根可能不太插的下,要不然简单插几根代表一下?” “不行!”江起果断的否决了她的主意。“插不下就挤一点,必须插完!”他像是如临大敌,说起话来忽然像一个孩子一样忿忿不平。潮汐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想着刚才还冷冰冰的人怎么忽然有点幼稚起来,一边无奈答应着,一边去拔掉刚插好的蜡烛。“求人帮忙还这种口气,亏得我脾气好。” 江起正在收拾桌子,听着这话抬眼看过来。潮汐还沉浸在摆放蜡烛的艰难困境中,忽地听见对面传过来他淡淡的声音。“谢谢。” 潮汐没说话。最后一根蜡烛已经插好,她望了江起一眼,他正好也看过来。“我来点蜡烛。”他站起身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开始一根一根点着。潮汐静静坐在一旁,眼神飘到他脸上。做这种小事情的时候,他真的很认真。她看见他靠近蜡烛时被微微火光照亮的脸,在一明一暗里深刻的刻画出清晰的五官来,迷幻且动人。 忽然所有的灯光刷的灭下来,一切陷入一片黑暗中,起的蜡烛正合时宜的照亮了整个屋子。潮汐想起今天在高楼窗户里透出的那些昏黄的光亮,和此时一样,静谧又温暖。“这个时候停电?” 潮汐在对面看见江起微微翘起的唇角。她许多次见过他这样笑,但每次带着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她揣测着此刻他的心情,有点想看透他的想法。 “Joyeux anniversaire à toi ,  Joyeux anniversaire à toi ,Joyeux anniversaire à toi ,Joyeux anniversaire à toi!” 她唱起生日歌。祝福着别人,却回忆起姥姥以前给自己唱生日歌的时候,其实老人并不会唱,还是潮汐一字一句教给她的,自那以后她经常听着姥姥在闲来时哼起这首曲子,为的是在她下一次生日的时候能够完整的唱出来,可是还没等到她十八岁成人,她就不见了。 曲调刚落她就自顾的鼓起掌来。江起在对面安静的坐着,他单手托着下巴望过来,目光越经光亮之上,燃着潮汐看不懂的颜色。 “你许愿了?吹蜡烛啊!”她被他直勾勾望过来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然。“停电了怎么吹?吹完乌漆抹黑的我怎么吃蛋糕?”他淡淡笑了笑,语气嘲讽。“法语?” 潮汐点了点头。“中文唱过太多遍,没什么新意。”她把刀叉递给他,“切吧,生日快乐。” 江起伸手接过去,沿着蛋糕中轴线一刀子利落的切开。“一人一半。” 一顿操作猛如虎。潮汐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一大半推过来,“我吃不完,你逗我?”她伸手去够江起那边的蛋糕刀,想要再切掉一半,江起在对面伸手按住刀,眼神飘过来。“能吃多少是多少,吃不完扔掉。” 潮汐忿忿瞪了他一眼。收回手来默默低头吃蛋糕。气氛安静下来,水果和奶油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混和着江起身上飘过来的薄荷味道,糅杂一团钻入她的鼻腔里。蜡烛又细又软,已经燃到了尽头,可是电路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你家没有备用的蜡烛?蜡烛快燃尽了。”潮汐抬眼望向江起。他的五官在越来越虚弱的光线里渐渐暗下去,像是快要淹没在黑暗里。 “没有,顺其自然。”江起已经解决掉了那一半蛋糕。 潮汐实在是吃不下了,她放下刀叉去寻找纸巾,摸索了半天也没看见卫生纸在哪里。“江起?有卫生纸吗?” 江起微微抬起下巴点了点桌子,“在我这边,自己过来拿。”整个桌子也没多长,就这样他都懒得递过来。潮汐无语的起身走过去,眼神落到他面前的抽纸上。 “在来这里之前,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大半夜在成年男子的房间里,会很危险?” 潮汐指尖刚触碰到抽纸,就听见江起的声音在黑暗里弥漫开来。她心一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是身后是桌角,猝不及防的踉跄让她险些摔倒。此时蜡烛已经完完全全燃尽,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然后把它放在桌上,光柱有限,只能照亮江起身后那一片地方。“没人这样说过,你是第一个。今天你是寿星,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暂且把它当成你欣喜若狂的胡话。” 江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抽出一张纸。潮汐此时离他近之又近,他不需要跨一步,就离她不过几厘米。潮汐比他矮了一个头,眼神落在他的领子上,脚步却不敢挪动一步。她正想开口,江起忽的把两只手搭到她身后的桌子上,微微弯下腰来,真真切切的把她禁锢在他和桌子间一片狭小的空间里,潮汐感到属于他的气息一下子铺散开来,他的目光在黑色中沉沉如水,又像无底的漩涡,似是要把她卷进去。 房间一片昏暗。潮汐五指紧紧抓着桌角,只感到耳后根的热气蔓延着她的下颌和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烧灼感。“江起,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我在这里,是出于自己泛滥的同情心而愚昧的给你过生日,我有自知之明,也有自尊,请你不要太无礼。”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不是她,以前的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害怕过什么。 “你在害怕?”江起饶有兴趣,“怕什么?” 他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出口有力。潮汐感觉他再这样禁锢着她,可能自己就要窒息而死。“江起,你能不能退开说话?”她抬眼撞进他眸子里,只感觉呼吸不畅。为什么这该死的电还不来? “我害怕你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做什么。”她盯着他,一字一顿。 霎时间面前的阴影忽的散开来。清爽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输入进潮汐鼻子和脑子里。她看见江起唇角带笑的退开一步,右手伸过来那张刚才抽出的纸巾。“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嘴角,奶油。” 潮汐接过纸巾,为他刚才的戏谑感到微微恼怒。江起在昏暗中看到她的秀眉皱得很紧,嘴唇紧抿,略带怒气的擦掉嘴角边的奶油。 十一点的夜晚是潮汐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星星很多,风声也很安静。江起执意要送她,被她断然拒绝。他只好帮她叫了一辆车送她回去,车主是他舅舅,刚好在附近跑车。男人长得倒是和江起很像,不过性格却与他天差地别。一路上笑嘻嘻的和潮汐扯东扯西,下车的时候也没有要她的车费。潮汐谢过了他,看着他开车离开好一会,才慢吞吞往家门口楼梯上走。惊奇的是今天的大门倒没有反锁,这是以往不常见的。 上了没两层,潮汐忽然停住脚步。 从江起一个人住的那里出来的时候,除了他家的那扇窗户,周围的其他窗户,都是亮着的。 第九章 纯色和杂色都是颜色(1) - 潮起时光 - 辛澄 大二的暑假来的飞快,同时长达两周的考试周也随之临近。潮汐整日呆在图书馆里复习,倒是苦了心思一门扑在暑假旅行计划的夏蝉。她完全没有心思集中复习那枯燥的法语单词和语法,潮汐认认真真复习的时候,她在对面忙着淘宝旅行日用品和记录事项,高兴的笑起来。 “夏蝉,你要是不学习,就回宿舍去,不要在这里浪费公共资源。”潮汐被她咯咯发笑的声音打断思绪,投过来一个白眼。“你上学期已经挂了一门法国史了,幸亏补考刚过,如果再不好好复习,你这次又不知道挂哪一科。” 夏蝉刚才还在溢满笑容的脸蛋听到这句话瞬间扭曲成了一团。“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挂科是我愿意的?”她拉下脸来,把手机砰的一声放回桌子上,气呼呼的翻开手边的基法书。“哪个杀千刀的发明的挂科?又是哪个杀千刀的发明的考试?!” “同学,你们声音小一点吧。” 旁边看起来斯文儒雅的眼镜小哥不满的望过来,轻声提醒。 潮汐略带歉意的扭头说了声抱歉,没理会夏蝉的小情绪,低头继续看书。 “老远就听见你的抱怨了。”一摞书本忽然轻轻放在夏蝉旁边的空位上,说话的人声音很轻。“杀千刀的已死去千年,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 两人诧异的一抬头,看见乔沉微笑着拉开板凳坐下。“一起学习啊。” 潮汐点头回应,然后低头继续沉浸在书本里。夏蝉没好气的望过来,重新拿过手机。“学吧,加油。你们两个大学霸正好互相探讨一下,我这个小学渣就不打扰了。”她靠上椅背,眼神瞥到旁边的乔沉身上。他刚翻开语法书,第一张的扉页上赫然写着他的法语名字。“THEO”。她恍然想起有一次Bernard夫人上课的时候问起他为什么挑中这个名字,她在后排听见前面他清朗磊落的声音,“Le fils de Dieu.” 全班一片哗然。她看见夫人嘴角微起,目光里满是赞许。她一头疑云,扭头问潮汐什么意思。 “上帝之子。Theo在法语里是上帝赋予的意思。” 后来她觉得这个男生成为万众仰望的中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连潮汐,这种沉静自尊的可怕的女生,都把他藏在心里了三年。 乔沉感知到旁边的目光,扭头望去,对上夏蝉大剌剌扎过来的目光。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她,在这个班里,因为性格原因,夏蝉是唯一一个他聊得来如兄弟一样的女生。他还记得开学时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她那时还留着齐耳短发,刘海剪的特别短,女孩子的五官竟长出了一副男孩子特有的英气。她几步跨到他面前,右手握成拳状伸过来。 “长得可以啊,我叫夏蝉,你叫啥?” 不过她的头发长得也是挺快,现在都长到齐颈了。 “你看什么看?”两人尴尴尬尬的对视了四五秒钟,忍受不了的夏蝉终于率先打破。 乔沉哭笑不得,鼻息间叹出一口气,收回目光。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昏暗下来。六月末尾的热度却丝毫未减,离开了图书馆内的冷气,一出门口,傍晚的层层热浪就铺面而来。潮汐刚下到最后一阶楼梯,就看见肖娅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支烟,不时地放在嘴边吸一口,吐出来的烟雾在暮色里纠缠缭绕起来,混入热度沸腾的空气里。 潮汐以为她在等别人,望了一眼就打算离开。这时吞云吐雾的女生已经看了过来,她微微抬起下颌,目光落在潮汐身上。“你过来,我找你。” 夏蝉一脸疑问,刚要跟随潮汐走过去,就听见肖娅略微不耐烦的声音。“我只找她,你可以先行一步。” “我是她朋友,你这种人能找她有什么好事?” 夏蝉欲要上前,却被潮汐在身后一把拉住袖子。“夏蝉,你先回去吧,人家可能真有什么事。”她往后拉了拉夏蝉,示意她先走。“不好意思,我们下去说。” 肖娅目光投过来,刺刺的扎了夏蝉一眼,又飘回潮汐脸上。“走吧,这里不方便说话。”她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扔到地上踩了踩,又捡起来以一个流畅的抛物线形式准准投入右手方相距两米的垃圾桶里。“你说的也对,我这样的人,可能也干不出什么好事。” 她转脚走在前面。潮汐看见她齐腰的栗色头发在沉沉的昏暗里折现出细碎的渐变光芒,就像平静无波的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一般,波光粼粼。 “就在这里吧,事情不多。”肖娅在前面转过身来,找了处阴凉的地方坐下。 这是图书馆后面的一个小亭子,也是学校较为隐蔽的地方。平常情况下在这里逗留最多的是学校那些处于热恋期的小情侣,潮汐记得有一次图书馆前面修路的时候她和夏蝉从这里经过,正好撞见一对情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当时还是下午一点多,光天化日之下的目睹让初涉情感的两人瞬间尴尬的面红耳赤。 潮汐靠在亭子柱上,与肖娅保持了一人长度的距离。“说吧。” 她潜意识里想到江起,上次他过生日的时候。肖娅找她,多半是为了这种牵涉个人所属物和威胁其位置的事情。 “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为什么来找你。”肖娅低头从包里翻出一摞照片扔到长凳上,“和别人的男朋友一起庆祝生日的滋味是不是挺好的?” 意料之中。潮汐垂眸望了一眼散开在凳子上的照片,距离较远,模糊中只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和一幢她记忆里唯有一扇窗户漆黑无光的高楼。“如果我说是江起请我去陪他过生日,只因为我是他女朋友的前任的同班同学,以同学的同学的身份,在不知道他没有告知你那天是他的生日的情况下,在看他一人出于同情心而答应的情况下前去赴宴,你信吗?” 肖娅静静望着她说完,嘴角忽的漫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你这个人说话还挺有趣的。”她站起身子,往前靠近了几步。“要说信的话,我可能要违心了,要是说不信,你说的情真意切,也挺有理。 ”她拾起一张照片,翻来覆去的看,然后又抬起头来。“出于同情心?你觉得他有什么值得你同情的?你这同情心也太泛滥了吧。” 最后几个字她咬的很重,潮汐明显感觉到她话中藏着的怒气。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喜欢我,你懂?”潮汐直入话题,“如果你真的担心他在乎他,那你就看管好你的男朋友,毕竟你连他的生日都不清楚。还有,你这种跟踪偷拍的行为真的很恶心,如果江起知道你这种行为,你猜猜他会怎么对你?” 她看见肖娅的脸色很不好,就像法语文化节那天她第一次和江起说话时她的神情。 “在明知对方已有女友的情况下单独接触,是我的不对,但事情一码归一码,我和江起,清清白白,清者自清,我随意你怎么想。” 肖娅手里的照片的一角已经被她揉捏的向上卷起,她美目里不加掩饰的情感波动大片的铺盖过来,看的潮汐眼睛酸涩。 “你倒是挺伶牙俐齿的。” 肖娅转身把长凳上散落的照片一张张叠起来。“我暂且相信你。但是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在说谎,也不要告诉江起照片的事情,不然我保证这些照片不止会在我的手里。”她笑着又转过来,“让它们四海为家,也挺好的不是吗?” 肖娅的语气又轻又弱,这和以前她清亮动听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潮汐想着每次在学校的晚会上看见她主持,气质出众,落落大方。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会与这种众星捧月的人有所牵连,可如今她站在她面前,因为一个意外的生命过客,针锋相对。 “肖娅。” 潮汐语气放软下来。她自认为刚才的话已经解开了纠纷。“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她顿了一下,“我觉得每个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孤单一人的人,都值得被抛开一切去陪伴,但并不会可怜他们。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背后,有什么换做自己自己都承受不来的事情。” 她看见肖娅转过脸来,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你以为我不懂?可是那个人是江起。”她停了一下,像是若有所思。 “就算我不是他女朋友,我也劝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天色越来越沉,她看见肖娅的眼睛在黑夜里流转着她看不懂的色彩。潮汐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好是坏,只觉得一场谈话像是渡了一场劫,她此刻身心俱疲。 肖娅回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坐在窗台上往外望着,一口一口的吸着烟。 “回来了连声招呼也不打?” 男人看见她一脸冷漠的径直往房间里走,怒气一下上了眉梢。“他妈的不知道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回来给我摆脸色?” 他一步跳下窗台,几步跨到肖娅面前,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今天那小子没陪你一起?” 他张开嘴笑了一声,肖娅只看见他一嘴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两天没回来?不和我说说话?” “放开我。” 她眉目里处处竖着冷箭。“不要让我时时刻刻提醒你床头柜里的东西。” 男人眯起眼睛,暗暗咒骂了一声,忽然用力甩开她的手。男人的力气太大,肖娅感觉胳膊被悬殊的力量一下子挣开来,骨骼似是要断开。她抬头狠狠瞪了男人一眼,然后用力的把房间的门甩上。她听见男人走的用力的拖鞋在地面使劲摩擦时发出的声响,混合着窗外刺耳的汽笛和不知哪里锯木头的声音,吵的人心烦意乱。 她低头摊开手,掌心已经一片潮湿。 第十章 纯色和杂色都是颜色(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海,你给个痛快话,我们什么时候离婚?” 发鬓微白的中年男人循着声音望过去。杨梅坐在桌子旁,手里拨弄着一盆快要死去的绿植。“趁潮汐没回来,今天把事情都安排好,给我们每个人一个了断。” 女人的眼睛已经不再像过往日子里的那般明亮有神。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得承受住岁月带来的磨蚀,眼角的皱纹和松弛的皮肤,每一天都在证明着生活的残酷。她无力的望过来,等候着男人的答复。“说话呀。” 潮海叹了一口气,眼神滞留在将死的盆栽上。“非得要离婚?你让阿汐怎么办?” 杨梅似是忽然来了精神。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嘴唇颤抖。“不然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好事?之前我装作不知道,是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给你留点退路!是你不知进退不知道浪子回头,你还问我我让阿汐怎么办?”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夹杂着哭腔,似是摇摇欲坠的大坝面临千钧一发的决堤。“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真的是我瞎了眼!” 男人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眉头紧锁,面色铁青。 “再给我一些日子。” 杨梅听到这话更加暴躁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狂郁的小人,时时刻刻都在催生着她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来。那盆绿植刚好就在手边,她目光停留在上面,手指紧紧抓住花盆的底端。 “啪!”她把手猛地往前面一推,绿植摔下桌子,在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后,那将死的绿色伴随着灰褐的泥土和花盆碎片在地面上瞬间迸射铺散开来。在潮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看见杨梅迅速弯下身子,在他定睛下来后,映入眼帘的,是她把最尖锐的一块碎片抵在喉咙处,直直昂着头,带着近乎绝望与疯狂的神色看过来。 “杨梅!你把手放下来!” 潮海喊了一声,顺势要上前阻拦,却被杨梅声嘶力竭的喊叫止住了脚步。 “别过来!”她把碎片往喉咙深处推了推。“我就是要个痛快话!你到底离不离?不离,我就死在你面前。” 潮海近乎崩溃。 “你先放下来,放下来我们慢慢谈好不好,这都是小事情,小事情!不要闹上生命!”他往前小心的挪着,试图趁机把碎片夺下来。 “你离不离!?”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往门口望了一眼。 潮汐站在门槛处,攥着书包带子的手紧紧松松。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在两人脸上审视了一遍,最后落在杨梅加在脖子上的碎片上。 “自杀?”她嘴唇动了动。右手伸到书包侧面的口袋里,拿出来一把瑞士折叠军刀,折出刀刃后,稳稳的放在伸出来的左手手腕处。 “啊呀!阿汐,你在干什么!快点收下去!”潮海被她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面无血色。成年男子生平里第一次被妻女的死亡威胁着男人的担当和尊严,竟然惊慌失措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杨梅的嘴唇颤抖的更加厉害,她不可置信的眼神对上潮汐直直看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曾经仅存着的一丝温柔在一场对峙里似乎消失殆尽。 潮汐把刀往手腕又压了压,顺势往右方拉动着轨迹。细微的疼痛在接合处渐渐蔓延开来。她感觉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你先放,还是我先放?”她问杨梅。“我找大动脉的位置一定比你找得快。” 潮海的面容上布满痛苦,因太过强烈,五官甚至扭曲成了一团。“你们两个究竟要干什么啊,不要这样折磨我行不行......” 杨梅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出,顺着削瘦的脸颊流到下巴上,然后落到持着陶瓷碎片的手里。 “我放。” 潮海看见她慢慢把手放下来,连忙冲上去一把夺过碎片。“你说说你这是干什么!”他忿忿的把它使劲摔到一边,看着杨梅慢慢滑坐在地面上哭泣起来。 潮汐从手腕处拿起军刀,垂眸看了一眼刚才准备时刻结束生命的地方。那里受力不轻,最前端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但是线路并不长,也只是割到了浅层的皮肤,再深一点,她就要尝到血流三个小时才能结束生命的凄美的痛苦了。 她把军刀收起来,擦过两人准备回房。潮海在一旁脸色铁青的站着,杨梅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离婚可以,但下次再闹自杀,我保证你死之前会先看到我的尸体。” 潮汐撇下一句话,然后没再看两人一眼。 夏蝉跑去了丽江,临走前再三和潮汐确认她的想法。 “你真不去?不享受生活?” 潮汐刚挂掉代课学生家长的的电话,就看见夏蝉把整张脸伸过来。“不去,十分确定。” 夏蝉唉声叹气的收回脑袋。“又去兼职,我记得你大一暑假也没出去玩,也搞家教去了。”她颓丧的喝了口奶茶,“说好大学一起旅行的,每次都是我一个人。” 后来潮汐请她吃了顿最爱的必胜客当做送别礼物,夏蝉才高高兴兴的享受生活去了。 这是个高级别墅群,要学小语种出国留学的孩子,家庭坏境肯定也不差。 来开门的中年男人剑眉星目,衣着整洁,看着很是舒服。“请问是江叔叔吗?我是潮汐,法语家教。” 潮汐微微鞠了个躬以示问好。“您好老师,请进。”男人面目慈和起来,给潮汐让出一条路来。“我是江落的爸爸,江落就在房间里,麻烦你了,这孩子不愿意去培训班,我只能给她找个家教来。” 江向诚边说边迎进潮汐,顺便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塞到她手里。“要是讲课累了就吃吧,房间里也有水。” 潮汐被家长的热情弄的有些受宠若惊,微笑着接过手里道了谢。 “小落!老师来了,打声招呼。” 背对着他们正在听歌的女孩子闻声转过身来。潮汐恍然间想起那家张记牛肉面馆。 “你好老师,我叫江落。” “老师,她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忙。”江向诚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匆匆忙忙交代了几句,就转身关上了门。 潮汐礼貌回应了她,拉过她身旁的椅子坐下。 “你长得真好看。” 她说的是真话。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潮汐看着她,愈发觉得眉眼熟络。 江落忽的爆发出一阵笑声,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漂亮极了。“老师,你是第九千七百四十五个这样说我的人。” 她的性格也很好。这是潮汐最喜欢的相处方式。“我有一次在一家牛肉面馆遇见过你。”她从背包里拿出教材。那天女孩子说过的话还历历在耳,她也还清晰的记得“心疼我哥”那句话。 江落惊讶了一下,又思考了一会,最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忽然一把抱住潮汐的手臂。“老师,你千万千万不要让我爸知道我有男朋友,他会杀了我的!” “当然不会!你可是我第一个专业的学生,我会待你如宝的。”潮汐笑着翻开书,把写有一个法文名字的纸条递给她。“这是给你的法文名,出国留着用。Ambre,琥珀,很适合你。” “我喜欢!”女孩子灵气四溢,“老师叫什么名字?” 潮汐扭头望了她一眼,目光炯炯。“Marée,我的中文名字,潮汐。” 第十一章 方圆零点五厘米(1) - 潮起时光 - 辛澄 头疼又开始了。 那种整个脑袋像要炸裂的感觉真是让人生不如死。江起从电脑前站起身,走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翻出一盒布洛芬。 自从记事起就开始的不规律的疼痛,就这样伴随了他十几年。大多数时候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有时候疼的厉害,才会想起小时候模模糊糊的记忆,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温柔的女人,总会把带有温度的手掌,轻轻地覆在他的额头上。只是这些记忆已经碎的一塌糊涂,他一点都拼不起来,也未曾看清楚过那女人的脸。 他十岁的时候曾经问过江向诚。为什么三岁以前的记忆一点都没有。那天美术课老师布置了一个奇特的作业,能记得起自己三岁以前的记忆的人,把记忆里最多的东西画出来。他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来,只看见周围的小朋友画的飞快。江向诚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哪有人记得三岁之前的事情,那些小朋友都是为了表扬胡写乱画的。自此之后,他相信了自己从未有过年幼的记忆,而那个白衣女人,终于也在他的回忆里无疾而终。 手机铃声忽然把他从过去中解放出来。 “喂?” 他伸出手指在太阳穴处轻轻揉起来。“林非?” “江起哥?出来玩?今天我生日,我们在夜色。”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他闭着眼睛就能感知到现场的热闹。林非这小子又跑到那里去玩,估计又是瞒着江落。 “生日跑去蹦迪?江落呢?”他感到痛感稍稍减弱了下来,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再来一场轮回的折磨。 “本来说好和她一起去游乐场的,但是她要补法语。我就和朋友们一起来这里了。” 江起眉梢微微挑起来,像在回想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马上去。” “老师,今天我男朋友生日。我已经拒绝了和他一起去游乐场。” 潮汐刚把几句口语讲完,就看见江落把精致的小脸探过来。“所以我能不能提前下课啊?我想去夜色给他过生日。” 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潮汐总觉得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眉眼熟络是一回事,心性相通又是另一回事。 “江叔叔不在吧?” 江落听到她话中的意思,一下子高兴起来。“不在不在,他今天刚出差,后天才能回来!” “那倒是可以,但是我明天来的时候,你得把这些句子完整流畅的给我背出来。要不然下次就没有提前下课了。” 潮汐笑着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猝不及防间的在右脸上被迫承受了江落的一枚香吻。“老师,你和我一起去玩吧,我给你介绍介绍我的男朋友,他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 “我就不用了吧,这有点不太合适。”潮汐最害怕这种邀约。“你们俩过生日我就不去了,我可不想成为一个闪烁的大灯泡。” 江落可没耐性听她的解释,一把拉起她的胳膊就站起来。“走吧老师,不止我们俩,他朋友也会去。”她站着想了一会儿什么,忽然又笑嘻嘻的靠近潮汐。 “老师你不去就我一个女孩子,我要是被欺负你会心疼的。” 潮汐哭笑不得。 江落转身忽的从书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来,潮汐定睛一看,是一盒隐形眼镜,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脸上的眼镜忽然被江落顺手摘了下去。 “我早就觉得你长得好看,都被眼镜遮去了光芒。”她伸手把盒子推过来。“老师你就答应我吧,我一个女孩子在那里也没人说话。” 潮汐微笑着望着她,看见她眼睛里都是星星。 夜色真是像她的名字一样魅惑。潮汐还是头一次出入这种场所。夏蝉的前任曾经是这里的调酒师,她记得夏蝉以前常来这里玩,而她一次也没踏进去,都是到了门口又拐回去,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张牙虎爪的怪物。 江落拉着她的手细细软软的,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温柔,直直的传入她的掌心里。 “小落!” 留着寸头长得很是精神的男孩在不远处站起身子向这边挥着手,那边稀稀拉拉的坐了五六个人。潮汐记起来这是在张记牛肉面馆见过的和江落一起的男生。 江落拉着她兴冲冲的跑过去。“老师,这就是我男朋友,林非。” 林非笑嘻嘻的把江落往怀里一带,又朝潮汐大剌剌的鞠了一躬。“老师你好!” “哥!” 女孩子眼神忽的瞟到侧面角落里坐着的人,喜出望外。“你怎么来啦?” 潮汐回应了林非一声,循着她的声音望过去。江起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手里晃着一杯酒,眼神不慌不忙的飘进她的视线里。不知道是因为吧里五光十色的灯光交错着照到五官变得模模糊糊还是他喝了一些酒初现微醺的原因,她好像看见他看过来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温温柔柔的色彩。 世界真小。江落,江起。她怎么就没想到呢。眉眼熟络是有原因的。她和江落大部分的时间都交集都在那些枯燥的法语字母上,还未曾听到她提起她还有一个哥哥的这般家事。 “你好老师。我是她哥,江起。” 他微微抬起酒杯,算是打了一声招呼。 潮汐微微颔首致意。她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走到江落身旁坐下。眼前恰合时宜的浮现出肖娅的脸色,带着厌恶和冷漠,藏着针尖和荆棘。四周的嬉笑打闹她什么都没听进去,一低头只看到自己的脚尖指着出口的方向,像是一盏指路明灯,告诉她此刻应该做的事情。 “江落?”她轻轻扯了扯江落的袖子,“不好意思啊,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 女孩子砸吧砸吧嘴,压低了声音,嘴角挂着一丝坏笑。“老师,你不要欺骗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说谎。” 潮汐感觉两边的太阳穴抽筋般的跳了几下。她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江落忽然提高的声音。“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人多热闹!” 她知道江落在竭力带动她的兴致。但是她可能不知道她不想呆在这里是因为不想再卷入一场无谓的纷争。 “好!” 众人高声附和着,大家一下子从无聊的寒暄和无尽的喝酒中来了兴致。潮汐往江起那边望了一眼,他也正好看过来。她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参与这场略显幼稚的游戏,谁知到他唇角忽然扬起来,起身跨到众人聚集的地方,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 潮汐此刻坐在他对面,这让她想起来他过生日那天。 “转瓶子!指到谁谁先来!”一个戴着鸭舌帽长得不错的男生喊起来,顺手拿过一个空酒瓶子。“第一局!一,二,三!” 瓶子在光滑的桌面上快速的旋转起来。潮汐眼睛落在因旋转而形成重影的瓶塞上,希冀着它能够远离自己。十秒左右,瓶子慢慢停下来,如她所愿。“哇哦!孙木挺背啊!”众人欢呼起来,幸灾乐祸。 “我靠!”鸭舌帽男生惊诧的挑了一下眉。“我手这么贱?”他哭丧着脸望了江落一眼。“大冒险。” 拿着卡片的另一个小男生很快摊开手里的卡片,拿了一张放到眼前。“孙木!听好了!从在场的女生中选择一位,进行吃pocky游戏!” 潮汐听见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来。她清楚的知道孙木只能选择她,因为他估计不太想尝到林非拳头的滋味。她看见男生已经把一盒百奇推了过来,然后拿出一根塞到孙木手里。孙木呆呆的接住,眼神从江落那里落到她身上,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了,请问你介意吗?” 江落有一些着急,她拽了拽潮汐的袖子,“老师,要不然我来吧?” 众人都在静静等待着事情的落定。潮汐环视了一周,目光在落到江起脸上之前收了回来。“当然不介意,游戏规则。来吧。” “哇偶!”一阵欢闹声再度响起,气氛热烈并紧张起来。孙木衔起一根pocky,慢慢靠过来。潮汐紧紧咬了一下牙关,感觉热气再度从脚底升上来。“要剩到一厘米!”林非在旁边起哄似的喊着。 “我可去你的吧!”江落狠狠在他背上来了一拳。“两厘米就行了!” 潮汐接上孙木递过来的pocky。她垂眸望着两人间距离愈发缩短的百奇棒,嘴里化着未完全融化的碎屑,余光里前面长得很是清秀的男生眼眸低垂着,眼皮时而微微颤抖一下,不知是羞涩还是紧张。两旁的人探着头挤过来,嘴里不住的叫喊着,脸上充斥着看热闹的兴奋的神色。 时间一分一秒的像烙铁煎熬般流过去,男生的气息也越来越近,清新的肥皂味道渐渐钻入潮汐的鼻孔里。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闻到清晰的男性味道了,乔沉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江起身上清冽的薄荷味,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以了。”她听见孙木含着pocky压低的声音。一种如释重负的愉悦感忽的升上来,潮汐迅速抽离前倾的身子。“感谢合作。” 林非笑嘻嘻的从书包里掏出量尺,接过孙木手里剩下的部分。“我靠?正好两厘米?” 潮汐竟然感到莫名的欣慰。她看见孙木的眼神躲闪般的望过来,触碰到她又缩了回去。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绯红色,漫在男孩子白皙的脸上,竟然莫名的可爱。 她微微想笑,眼神掠到旁边去,好死不死的撞进江起的目光里。刚才他眼睛里幻觉般的温柔已经消失殆尽,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是她以往最熟悉的感觉。突然有一种失望在心底蔓延开来,混合着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挫败感,一丝丝流进她的心口里。 “下次和我玩,零点五厘米。” 她听见江起的笑意在浓浓的夜色里漫散开来,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诱惑。 第十二章 方圆零点五厘米(2) - 潮起时光 - 辛澄 夏蝉不在的第十九天,想她。 接到夏蝉的电话时,潮汐正在打扫房间。窗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风一吹过来,四散扬起,惹得她连打了两三个喷嚏。 “潮汐,你猜猜我在丽江碰见谁了?”她口气神秘又沮丧,潮汐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样。 “不知道,或许是哪个你在学校里见过的帅哥?” 电话那头顿了好一会儿,半响才回应。 “乔沉。还有许明钟。” 丽江一直是夏蝉最想去的地方,高考毕业的那个暑假她本来就想去来着,但是因为妈妈生病住院没有去成。大一那年夏天和前任分手,沉浸在一蹶不振之中,而两人本来说好一起去丽江古镇,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夏蝉是在木府撞见乔沉的。当时有个嗓门极其嘹亮的纳西族女导游带着一队旅游团正聚在门口讲述着注意事项,她一晃眼看见人群后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举着单反往这边照着什么,相机移开时就看见后面的人扬着笑往这边望着。 “乔沉!你怎么也在这里?”她迈开步子跑过去,口袋里刚买的小铃铛叮当叮当有节奏的响起来。“你别告诉我你是跟踪着我来的哥们?” 乔沉把单反收起来,眉眼里漾着淡淡的笑意。“兄弟你想多了。我妈她们公司组织旅游,可以携带亲属,我在家里闲着无聊,就让我妈把我带来了。” 他说完眼神往人群那边瞟了一眼,又压低声音凑过来。“不过我和我妈说好了,我是放养式旅游,来到这里我自己行动。”他又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夏蝉,扬起眉毛。“你一个女生自己跑过来?潮汐没和你一起?” 夏蝉撇撇嘴,一脸鄙夷。 “我是谁?你见过我怕过什么?我自己一个人不止能玩遍云南,只要你给我钱,我能跑遍整个中国。”女孩子抬起洋溢着活泼和骄傲的脸,在正午的阳光下向外散着一股生动的灵气。 乔沉笑了笑没说话,夏蝉忽的把身子转向门口,抬眼望了望悬挂在入口处上方的木匾。“这里就是木府啊。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看过一部叫做《木府风云》的电视剧,是秋瓷炫演的,我特别喜欢她。”她说着举起手机对准牌匾,“女主阿勒秋是我理想中最想成为的女子。美丽,聪明,果断,勤劳。当初看电视剧的时候我就想来丽江了,一直没来成,这是我一直魂牵梦萦的地方。 ” 乔沉歪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子难得的正经起来,英气分明的侧脸在金黄色的光线里被模糊了轮廓,眼神却坚定又有力。 “聪明和勤奋就算了吧,”他忽然打趣起来,“美丽和果断也倒是沾一点边,据我所知你这学期又挂了一门泛读?” 夏蝉正畅游在美好的意象之中,生生被乔沉最后一句话从天堂拉回地狱。她忿忿的把头扭过来瞪了他一眼,一拳锤过来打在他肩胛骨处。乔沉吃痛低声吟了一声,脸上还是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我承认你比较果断。” 正值饭点,为了弥补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罪过,乔沉提出请夏蝉吃饭。 这是木府旁一家叫做“阿哩哩”的云南特色菜馆。夏蝉抬眼看到店的名字,忽然想起一年前准备行程的时候,在当地的旅游手册上曾经看见过这家店。那时旁边那个人还在,他笑嘻嘻的把头凑到她肩膀上,指着这家店痞痞的笑着。 “这家口碑不错,要是我们去吃饭,就去这一家。” 人声嘈杂。回忆被小孩子忽然响起的尖亮的哭喊声掐断脉络。夏蝉抬眼扫视了店内一圈。乔沉已经找好了位置,正把书包放下招呼着她坐过来。“怎么了?” 他看见她的眸色忽的暗了下去。乔沉把菜单推到她跟前,轻轻翻开第一张。“吃什么自己点,我为刚才说过的不该说的话向你道个歉。” 他的语气温柔极了,夏蝉抬头愣愣望了他一眼,脸色复杂。“不是因为你。” 她低下头开始看菜单。“这个招牌的土豆饺子,烤鱼也行,我也想吃烤肉......” “夏蝉?” 她的眼神刚瞥到一道样式精美的烤鱼,就听见头顶清亮熟络的声音在唤她。她猛的一抬头,就看见许明钟笑嘻嘻的望着她。旁边一个女生亲密的挽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 爆破的冲击感忽然在脑子里炸开来,似是把她的胸腔和心脏要炸得粉碎。夏蝉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有什么酸涩的东西直直的冲上她的鼻子,猝不及防的往眼睛深入去。她记得有一次在看《Border》的时候,小栗旬说,“有些疼痛,即使哭也无济于事。”那个时候她还和潮汐打趣着说这句台词甚是矫情。到了今天,她才恍然觉得自己现在所经受的疼痛,已经把她无济于事的眼泪狠狠的压迫在了眼眶中打转。 下一刻她猛地站起来,忽的伸出手来拍了拍许明钟的臂膀。 “啊呀!你也来丽江玩啊!太巧了太巧了!”她竭力克制住颤抖的喉音,眼神触碰到他的面容,又慌忙跳到旁边女生的脸上去。 一年不见,他还是像当时一样神清气爽,嘴角永远挂着痞气的笑意,让她都分不清他什么时候是敷衍,什么时候是真心。 “真的巧!”许明钟微微揽过旁边的女生。“互相介绍一下吧,这是我现任,慕雪。阿雪,这是我前任,夏蝉。”他的目光流离在两个面面相觑的女生之间,脸上浮现出或高傲或得意的神情。这时他的眼神才瞟到对面坐着的眉目出众的男生,一脸惊讶的转向夏蝉打趣。“你竟然也有男朋友啦?手段可以啊,还是个高富帅。当时分手的时候不是哭着说非我不可吗?.......哎?等一下,这不会是怕一个人孤单临时拉的同学吧?” 那女生在旁边闻言低低的笑了一声,面带傲气。 乔沉在对面抬眼看过来。他看见夏蝉面无血色,目光不知所措的向他看过来。他从来没见过她这幅样子,以前有人挑刺的时候,她永远都是把袖子一卷,大剌剌的上前讨个说法。如今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竟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 他忽然站起身几步跨过来,伸出左手把夏蝉往怀里一带,右手礼貌的伸过去。 夏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臂膀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右肩膀忽的撞进一个温暖宽阔且散漫着檀香的胸膛里,没有完全贴近,却相隔的极近,零至零点五厘米之间,似乎还能听见那后面一颗强有力的心脏循环不息的跳动。 “你好,夏蝉男朋友,乔沉。” 他眉目里绽着清冷,目光落到许明钟尴尬的无以复加的脸上。“看你也是个精明的人,说话的时候怎么不经过脑子呢?自己的女朋友就在旁边,却对着别人的女朋友翻旧账。夏蝉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容许你用任何嘲笑的语气和语言来侮辱她?懂?” 夏蝉慢慢从先前的惊讶中平复下来,乖乖的靠在乔沉怀里紧抿着嘴没说话。她看见许明钟的脸色从红润变得铁青,嘴角挂着的笑意早已经灰飞烟灭。叫做慕雪的女生的脸色也不太好,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神情低颓。她抬眼悄悄看了看此时义正言辞的乔沉,从侧面这个角度,她能看见他男性气息突出的喉结,轮廓光洁的下巴,弧度分明的下颌线,和挺直好看的鼻梁。 “你!.......” 夏蝉深知他的脾性,以为他会怒不可遏的给乔沉一拳。但是他只是最后望了一眼她,眼神里夹杂着一种颓败的不可置信。 “打扰了,你们吃好。”许明钟低低的说了声不好意思,就匆匆然拉着慕雪转向餐馆门口。他的锐气在乔沉那里忽然变得不堪一击,不知道是因为无话可说,还是因为被戳中了痛点感到心虚。 他们终于离开。 乔沉这才放开夏蝉。他恍惚间看见女生的脸泛上一层不明显的绯红,逐渐晕开在两颊鬓角。 “不好意思。他说的话我都觉得有些过分,所以没经过你的同意。” 他转脚回到座位坐下,又翻开刚才没点完的菜单。“你刚才说什么,土豆饺子,烤鱼,烤肉,还有什么?.......” “没关系,谢谢你。” 夏蝉忽然打断他的话。他一抬眼看见她已经坐在对面,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他以为是眼泪,刚要抽纸递给她,才发现那是餐馆灯光在她眼里细碎的倒影。 “你这个哥们我夏蝉认定了,果然没有认错人。许明钟,死渣男。” 她忿忿的拍了一下桌子,低语咒骂了一声。乔沉知道她又恢复到了原来的那个他所熟识的样子,不禁轻轻笑起来。“听说在感情的过程中,每个女生都会遇到一个渣男,而男生也都会遇到一个渣女,每个人都需要经历一段生不如死刻骨铭心的感情,才能不断成长,直到遇见对的人。 ” 他已经忘记了这句话是从哪里看到的听到的,顺口就说了出来。安慰的是对面的夏蝉,自己眼前却被忽的浮现出两张不同的面孔。一张俏丽动人,一张安静清丽,两张面孔相距极近,似是要彼此重叠。 “人都是不断成长的,直到遇见对的人。” 第十三章 春风似你指尖温度(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眼神落在咖啡馆门口坐着乞讨的一位衣衫褴褛的女人身上。女人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跪着的面前的牌子上用黑色的水笔潦草写着的几个大字。“苦母寻女,流落异乡,感谢好心人援助。” 过往的人脚步匆匆。好一点的路过时顺便扔了几个硬币,有的人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仿佛见惯了这种老套的博可怜的把戏,置若罔闻。潮汐在心口叹了口气,隐隐的酸楚感在胸口蔓延开来。前方挂着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到了两点十五,孙木也已经迟到了五分钟。 她不太喜欢迟到的人,更何况是对方主动邀约她出来会面。他说自己的英语不太好,问她能不能利用周末的时间辅导一下,今天先来谈一下具体的有关事宜。潮汐想着闲来无事,他也是江落认识的人,也就暂时推掉了江落的法语课过来赴约。 “潮汐老师!” 她听见孙木一进门就响起的嘹亮的声音。他小跑着坐过来,一边连续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慌忙招呼服务生。“两份焦糖玛奇朵。” “真的不好意思,林非他们起床的时候没叫我,午觉睡过头了。” 潮汐抬眼说了声没关系。他今天打扮的与在夜色那天有所不同,没有戴鸭舌帽,反而右耳上多了个闪闪发光的耳钉,十七八岁的少年,与她相差无几,浑身上下散发着满满的少年气息。 “关于辅导英语的事情,我有空的时间就是周六周日下午,价钱你来定?”孙木问她。 “我要求不高,按小时来算,一小时三十。每天两个小时。” 她看见孙木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排整洁的明晃晃的大白牙。“这个价钱太低了,一小时五十吧。” 潮汐微微抿起嘴巴,“我的水平不到那个价钱。” 孙木挑起眉来,看着她的目光饶有兴致。咖啡已经端上来,服务生小哥皮肤生的黑黑的,偶然的和孙木一样右耳打了一个闪闪发光的耳钉。浓郁的香味在周身逐渐散漫开,他低头抿了一口,笑意盈盈。“我不在意,只要你辅导就好。 ” 潮汐刚想说什么,孙木忽然抬起头直视过来,她看见他眼睛里闪着微乎其微的光彩。“老师没有男朋友吧?” 递到嘴边的咖啡忽然烫在潮汐的上嘴唇上。她嘶的倒吸了一口气,诧异的看了孙木一眼,好像是他在开什么玩笑。“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孙木忽然低下头继续喝咖啡,像是开始想什么重要的事情。“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有人在耳边喊她的名字。脑子里有两杯焦糖玛奇朵还在冒着热气,咖啡馆里艾迪特皮雅芙的La vie en rose也还在耳边缓慢轻柔的唱着,馆里人声嘈杂,孙木右耳上的耳钉闪闪发光。潮汐感觉自己从椅子上慢慢滑下去,或是头渐渐沉下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眼皮沉重,困意袭来。 恍惚中有一只手忽然触碰上她的衣领,顺着扣子往下逐渐滑动。潮汐潜意识的伸手去阻拦,但是轻而易举的被另一只同样温度的手扣住,她想张嘴叫出来,嗓子却哑的说不出话。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对不起,夹杂着微微颤抖的喉音,让她感到绝望和无助。“孙木?孙木?”她试探性的喊了几声,那是脑海里记起来的最后一张脸,他咧着嘴笑着,牙齿洁白。 那只手往下滑动的更快,有一丝凉意触碰到皮肤上,然后无边的眼前黑暗里忽然闪现一道道刺眼的白色光芒。潮汐咬紧牙关,感觉眼泪从眼角一滴滴砸下来。她努力想从那种陌生中挣扎出来,手脚却没有一点力气。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夏蝉闪着灵气的面庞,乔沉清朗温暖的眉眼,和肖娅带着锐意的眼神。 “啊!” 潮汐猛地听到一声痛苦的尖叫,身上覆着的阴影忽的向旁边弹开。她睁开眼睛,迷糊间看到前方站着的黑影,冷冷的竖着,丝毫不动。 “滚。” 这个字被说话的人咬的很重,她听着似如雷贯耳。声音熟悉。她努力搜索着声音的主人,可是头痛欲裂,逼得她停下来。周围有人在乱七八糟的说着话。她努力听着,只听到“打赌”,“拍照”等一些语气颤抖的词汇。恍然间身体腾空而起,落入一双有力的臂弯里,她感触到了来人无意间触到皮肤上的指尖,凉的没有丝毫温度。 眼镜被摘掉,她费力的仰头想看清来人的面容,她看到他隐隐约约的下巴轮廓,白皙修长的脖颈,怀抱里散漫开来的薄荷清香,恰合时宜的钻进她鼻孔里。感知到这熟悉的香气,潮汐闭上睁得酸涩的眼睛,悬挂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江起。 潜意识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他比刚才的那人更加危险,但她就是莫名的镇定下来。他怀里没有什么温度,却让人感到极其安心的温暖。潮汐在心里吐了口气,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孙木被江起拉起来的时候被他踹了一脚,正捂着肚子在旁边疼得面无血色。他看见他抱着潮汐站在那里,眉目里泛着冰天雪地的怒气。 “江起哥.......你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这都怪大壮他们,非要和我打赌能不能拍到她的身体......我要是输了,就得被他们打一顿!” “照片删掉,不然我会把你打的让你爸妈都认不出来。” 孙木慌忙拿过手机删照片,删完后还举到江起面前让他查阅。“对不起江起哥,真的对不起,你能不能不要和潮汐老师说,她会报警的!” 江起居高临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鼻息间哼了一声。 “看我心情。” 他转身一脚踢开房门,抱着潮汐走出去,门板撞击到墙上的声音把瘫在地上的孙木吓得打了一个寒战。 怀里的人忽然不自觉动了一下。 江起垂眸望下来,看见女生眼角遗留着的泪珠,有一道未干的泪痕从眼角蔓到太阳穴,在从计程车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下折现出晶莹的色泽。 “这是女朋友喝醉了?”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后排坐着的人,脸上泛出慈和的笑意。“你们这帮小年轻,不能喝就别使劲灌,要照顾着点胃和肝。” “谢谢大叔。”江起轻声笑起来,眼神忽然落到潮汐还未来得及扣上的衣领上。 “妈的。” 他压低声音咒骂了一声,目光从她白皙的脖颈处飘到窗外。一只手扶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放到衣领上开始系扣子。 司机大叔又抬眼望过来,笑容咧到了耳后根。“小伙子不要害羞,你好好看着扣,你最上面的扣子系到第二个孔上了。” 江起直感觉眉角发疼。 潮汐醒过来的时候,窗帘外大片透射进来的阳光刺的她眼睛发胀。头脑终于清醒过来,脑子里回溯起来的记忆像发生在刚才,又像发生在遥远的过去。她定睛往身上望,看见宾馆统一色的被褥床单,和悬挂在电脑上方的石英时钟。 九点二十五。 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潮汐呼了口气,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地点都发生的莫名其妙。她感到口干舌燥,转头去床头柜上寻找水壶,就看见玻璃杯子下压着一张白色的纸条。 “欠我一个人情,来日要还。” 她顺着笔迹往下看了一眼,纸条最下方落着隽秀有力的签名。 “江起。” 昨天发生的一切忽然在眼前铺设开来。最后的记忆场景定格在孙木探过来的脸上,还有那两个竭力听到的猥琐不堪的字眼上。忽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潮汐下床往猫眼里看了一眼,望见面色焦急的江落站在门外。 “老师!你没事吧?我对不起你!!” 潮汐一打开门江落就一下子抱过来。“玩游戏那天我就知道孙木他们干不出什么好事,幸亏我哥去找你了。” 她感觉到江落的眼泪大片的沾湿在她的肩膀上。“没事的,我没有事情,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拉着江落回床坐下,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我以为孙木是真的找我辅导英语,我就去和他讨论相关的事情,后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昨天我哥正好来家里找我,问你怎么不在,我说孙木找你有事情商量,然后他什么都没说,转头就出去了。”江落伸手抽过一张纸,她的声音还在颤抖,听的潮汐心里发悚。“我觉得事情不对,就给林非打电话,林非说他也才知道大壮他们打赌的事情,让我赶紧去救你。” 潮汐感觉头脑发热,陌生的指尖凉意透过记忆铺面而来,真实的无话可说。 “他们打赌要拍女生的身体,本来就已经蓄谋已久了,因为孙木那天晚上和你玩的游戏太亲密,大壮他们就让他去做,做不到,就打他。那天散场的时候,只有我哥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内容。” 江落眼睛哭得红肿,脸上挂满自责。“老师真的对不起,因为你是我老师,他们就瞒着我和林非,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事情恍然大白。潮汐闭上眼睛记起那冰凉的指尖触感和明亮的白色闪光灯,只觉得一阵恶心。 “我要报警。” 第十四章 春风似你指尖温度(2) - 潮起时光 - 辛澄 孙木还未满十八岁,只暂时被送入了少管所管教一段时日,只是这已成了他人生档案里的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潮汐在从警察局回来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她想起孙木在被少管所人员带走时的那个无助绝情的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一种恐惧感从心口蔓延上指尖,她感觉浑身发冷。明明自己是受害人,却像自己把别人推进了地狱,让他们坠入万丈深渊。 “他的人生已经被你毁掉了一半。” 这是江起那天倚在警察局的门上对她说的话。他说话语气带着刺意,她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当时还想着人们果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女生的清白差点被不相干的人毁掉,难道毁的不是自己的人生?她冷眼看了他一眼,正要反驳一句,那话却被他扫过来的目光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站在他面前,少了初识时一往无前的勇气。像是自从他救了她,一切都开始不一样起来,记忆里只剩下他的指尖凉意,和着他怀里的微热温度,在心头交错蔓生起来。 “嫂子。” 方秀媛停完车刚从车库拐角一出来,就撞见早在旁边等待多时的男人。那人懒洋洋的叼着一支烟,眉心处横着一道疤痕,邋遢的踢踏着拖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怎么又来了?”方秀媛看着他的眼神如避瘟疫。“难道上次给你的钱还不够?”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四周望了望,反复确认没有别的人路过听见。 男人用手指把吸了一半的烟从嘴里夹出来,恍恍一笑,一排参差不齐泛黄带黑的牙齿大剌剌的显露出来。 “这不是做了一点小本生意亏了空,手头又开始紧了嘛。”他粲粲的笑了一声,伸出右手,用手指比了个四的数字,伸到女人眼前晃了晃。 “嫂子,再给我四万块钱。” 方秀媛的脸色极其不好。“你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我现在离了婚得养活自己和儿子,哪有这么多钱给你?”她说着说着语气放软下来,似乎像是要博得对方的心软,请求对方改变条件。 男人听到这话不太高兴,刚才还笑嘻嘻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我叫你一声嫂子,是因为想时刻提醒你此时该做的事情和不该做的事情。钱,是必须要给的,不够的话,那我可保不准我肚子里的话,什么时候会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 方秀媛眼神里的色彩忽的跳动了一下,然后像要燃尽的蜡烛般逐渐熄灭下去。她看见男人举到自己眼前的四根手指,在晦暗的光线里忽明忽暗。 她低头开始翻自己的包,很快整理出一沓现金和一张银行卡,她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直直递到等候的那人面前。“我只有五千的现金了,剩下的钱你自己去取吧,密码是你大哥的生日。” 男人如饿狼般伸手一把夺过钱和卡,笑容又浮上眼角。“嫂子也是痴情,这么多年了,大哥的生日还记得。” 他把食指放在嘴里抹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开,一边自顾自嘿嘿笑着,一边开始清点钱数。 “肖洋!” 他听到呼喊忽的转回头,看见方秀媛眼睛里含着一片水光,嘴唇微微颤抖着,脸色发白。 “看在你大哥的情面上,你行行好,我的女儿和儿子都还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肖洋顿了顿,清点钱数的手指慢下来,但只停顿了一小会,他就把头毅然的又扭了回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大家都不容易,各取所需,各自舒服。” 方秀媛立在原地,看着男人消失在拐角的身影,终于低头啜泣起来。 大三开学后的第三个星期,法语系要选派代表前往法国公费参加长达两个星期的文化交流周活动。潮汐和乔沉以及其他两位同学顺利通过笔译和口语考试选拔,登上了踏向美丽异国的班机。其实乔沉要去的话,潮汐是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毕竟他是她喜欢过的人,一时间要朝夕相处,真是有点难为她。 先是巴黎当地合作大学的负责人员来戴高乐机场接的机。一行人跟随他们先到达住宿的酒店,然后是第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潮汐第一次到达梦想里期望的国度,兴奋地手足无措。四个人花了一天的时间,从卢浮宫到凯旋门,从枫丹白露到香榭丽舍,几乎逛遍了巴黎所有的景点。 在蓬皮杜国家文化艺术中心门口的时候,乔沉问她,巴黎是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想和爱人来一次的地方。 潮汐扭头看他,他的眼睛里装着星星,容纳着粲粲的光轨和星河。 “不是的,各有所爱。”她诚实的回答他。“我就不是,我最喜欢的城市是马赛。” 乔沉眼里的光忽的黯淡了下去,他微微笑起来。“是Bernard夫人的故乡。我以为你会喜欢像巴黎那样的柔情,没想到是马赛那样的粗犷。你还真是不太一样。” 潮汐不太喜欢他用“粗犷”这个词来形容这座她魂牵梦萦的城市,但她也尊重他的见解。“自从看了基督山伯爵,我就爱上那里了。马赛港口,伊夫堡监狱,比起蒙娜丽莎和可可香奈儿,更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她又望了一眼乔沉,他此时好像若有所思。 “诚实的说,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能够有一天我和我爱的人,牵着手在马赛旧港坐着,看看地中海蔚蓝色的海水,和来来往往的白色船只。” 她爱的人。曾经最爱的人此时就在身旁,也已经成了过去式。而且巴黎和马赛,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此时直线距离相距一千多公里,遥远不可相望。 “可惜我们的交流地点没有马赛,你要是想去,在快要结束的那两天,我可以抽时间陪你去看看。” 乔沉说这话在潮汐耳里听来是不可置信的,她未曾想过自己随口一提的事情他竟然当了真。 “不用不用,谢谢你,随口一提,以后会有机会去的,时间紧急,交流要紧。” 乔沉没再说话。 到里昂交流第五天的晚上,潮汐刚在浴室里套上睡衣,就听见敲门声。同住的一班学委李渝晚正在阳台上锁着门和男朋友打电话,玻璃门隔音效果太好,潮汐叫了她好几声都无济于事。 “等一下!”潮汐快速的擦了一下头发就往外走,从猫眼里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乔沉。 “有什么事吗?”她打开门,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一沓文件。 乔沉一抬头就跌进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或许是刚洗完澡的缘故,潮汐周身还散着似有若无的热气,脸上还带着一点蒸汽染上的绯红,没来得及擦干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颈前背后,往下滑着小滴小滴的水珠。 他忽的感觉心跳猛地撞击在心房壁腔上,要说的话凝固在嘴边,像结上了冰。 “主任才发来通知要译稿子,时间紧急,明天就要用,我刚打印出来,过来送你和李渝晚的那部分。” 他把眼神放在潮汐背后的电视屏幕上,里面正在实时播放着法国人民的日常罢工游行,他竭力听着记者嘴里发出的熟悉的法语句子,脑子却像抹了浆糊,一句也听不懂。 “好的谢谢你。”潮汐接过稿子,触碰到他攥着纸角的手指,少见的,他指尖微凉。“可能要加晚班了,这么多稿子,为什么这么突然。” 她抬眼看乔沉,发现他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眉头微皱,神色略显慌张。潮汐刚想询问细况,就看见乔沉已经把目光收了回来,静静落在她脸上。 “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怀疑的坚定。 “嗯?” 潮汐等着他问。 “如果.......”乔沉觉得后面的字像是有千万斤重,压着他的喉舌疼。但是还没说出口,就被潮汐身后的来人打断了出路。 “乔沉?你怎么来了?”李渝晚刚挂断电话走出来,目光所及一阵欣喜。门口的男生长身玉立,眉目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乔沉在学校的女生眼里,不仅是法语系的系草,也是学校公认的校草。成绩好,性格好,家世好,也只有肖娅那样可人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他。李渝晚自是喜欢过他,因为深知毫无机会,才谈了现在的男朋友。 她觉着此时门口站着的两人之间散漫者一股迷之尴尬的气氛,尤其是乔沉脸上少见的神色。 乔沉抬眼看见李渝晚,眉目忽的放松下来。面前潮汐还在等着他说完后半句的话。 “我想说如果我们今天晚上翻不完,会不会影响我们的交流学分。” 他在心口扬了一口气,垂眸观察着潮汐的神色变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潮汐觉得乔沉忽然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问问主任吧,让他手下留情一点,这文件实在是太多了。” 她说完话作势转脚往里走。“要是没事情了你就回去吧,很晚了,晚安。” 乔沉看着她留下背影之前最后一个转头再见的手势,觉得心头一片空空荡荡,膈应的难受。他回了一个晚安,转身离开房门。 人果然在认真的时候最懦弱。 第十五章 世界初始与尽头 (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江起回来的时候,江落正在和林非煲电话粥聊得热火朝天。他往妹妹房门里面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要找寻的人的身影。 “你老师呢?”他一步跨到江落跟前,二话不说把手机从她手里拽出来。“上课时间谈恋爱?老师失职了吧,告诉她我要扣工资。” 江落被打断气的眉眼直瞪,站起来抢手机。“正好赶上国庆节假期,老师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去法国交流了!”她轻而易举的从江起那里够到手机,把微信打开到潮汐的聊天记录那一页,然后举到他面前。 “自己看!老师发来的照片,我没骗你。” 江起抬眼望了一眼,看见照片上明眸皓齿的女生站在一行人中间,比着老套的剪刀手势,笑的规规矩矩。乔沉站在她旁边,目光清明,笑的意气风发。 他把目光收回来,推开江落举着手机的手。“老师不在就自学,要不然你以为我的法语,是怎么学会的?” “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你会法语。”江落微微诧异了一下。她记起林非偶然中提起过江起会说法语。有一次他们在街上遇到过一对异国夫妇,操着一口不似英语的语言询问方向,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最后是江起出来解了围,和他们神态自若的谈笑风生,着实让几个人都惊掉了下巴。 “你偷着学也不告诉我们,早知道就让你教我了。我成绩不好只能留着出国用,你又不出国,学它干什么?” 江起很多时候让她这个做妹妹的都看不懂。说是亲人,她却感觉两个人的体内倒像是流着不同的血液,想法思维和行为举止,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背道而驰的状态。她寻思了一会,忽然像意会到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一下子凑近江起。 “你不是吧!你看上潮汐老师了?想学法语勾搭她?” 江起目光微微掀起一丝波澜,荡漾在掩藏的眼底,深不可测。 “学习还需要理由?一时兴起。不过就算你知道我也不会教你的,女人太麻烦。” 他说着就转过身去跨出房门,脚步迟疑了一下后,又转过头来冲她一笑。 “我会法语的的事,不要告诉你老师,不然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林非。” 江落在原地揣摩着他的话发愣。 潮汐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波尔多撞见江起。她觉着这桥段是在是太狗血,虽然她不知道什么动机,但有的时候她严重怀疑江起是不是一直偷偷跟踪她,然后来个不期而遇。不过事后想想还是自己想得太多,这世界本来就很小,从她一开始失恋那天遇见他,从她盲目的给他过生日,从因为他交集上肖娅,从他在孙木那里救了她等一切事情的开始的时候,她就觉得人生就没有什么交汇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那天是交流的第十天。一行人刚从里昂迁到波尔多进行酒文化活动,在当地一家小酒馆准备潦草吃个饭就开始工作。她因为处理行李的问题落在后面,同行的还有一个叫做克洛伊的当地女学生,两个人打算处理完行李问题再和大部队汇合。 克洛伊有一件大行李卡在卡车上下不来,两个人吃力的往下抬,抬到一半就听见后面响起熟悉的声音。 “Can I help you ?” 她一扭头望见江起在身后双手插兜自若的站着。潮汐头一次觉得博大精深的中华成语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相会中都变得不堪一击,因为她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当时的心情。妈呀,这里可是在法国,况且还不是在人尽皆知的巴黎地区。 克洛伊看见江起时笑的很美好,她用带着浓重小舌音的英语大方的接受了他的帮助。 潮汐事后想起来克洛伊悄悄问她,中国的男孩子是不是长得都像江起一样好看。潮汐笑着说不是,中国长得好看的男生要比江起好看很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昧着良心讲话,因为她确实在心里是觉得他长得好看的。但她一度以为中西审美上存在差异,西方女生都喜欢那种健康高大的肌肉男,不料克洛伊对于江起却十分有兴趣。 “Mon Dieu。” 潮汐在江起背对着她帮忙卸行李的时候低声咕哝了一声,她余光中看见江起微微有笑,但神色又很快淡漠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 克洛伊离开的时候潮汐用中文问他,她头一次想迫切知道事情的缘由。江起却不慌不忙,踱到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来,伸开长腿,神情慵懒。太阳光透着树叶照下来,在他脸上映出斑驳的枝叶散影。“我为什么不能来?十一假期人人有,法国又不是你家。” 他眼神跳过来望了她一眼,语气清淡。“要是我说我高中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波尔多的笔友,原籍是新西兰,后来全家迁到波尔多居住。我们一直在联系,我说过假期会来找他玩。你信吗?” 潮汐满脸不可置信。他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从她脸上跳到别的地方去。“不信也罢。正好江落和我说你来法国交流,现在到了波尔多,所以择日不如撞日。”他说完轻轻笑了一下,潮汐看着他忽然泛起的笑意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潮汐心里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开在心头上。所有的情绪杂乱随着他最后一句话的出口都变得轻浮起来,渐渐飞着往更遥远的地方去了。 “前一句话不假,后一句有待考量。”她靠回到卡车上,目光落在他脸上。 “我想见见你的新西兰笔友。” 肖娅用后背紧紧抵着门,感受到门外暴力的撞击和男人混沌不清的咬词。一阵阵浓烈的酒味顺着门缝飘进来,闻的她头晕恶心。她抬眼望了一反锁的门匙,看见上方门把在不规律的大力的被门外的人狠狠转着。 她感觉自己像是要散架,恐惧感和威胁感从脚底冲到脑门,眼泪被她压在眼眶里流不动,嘴唇也被牙齿咬出一道血印来。 “娅娅...开开门,让爸爸进去,爸爸有.......有话要和你说。” 男人反复的说着同一句话,口齿不清,混混沌沌。肖娅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他胡子邋遢的面容,发黄熏黑的牙齿,和臭味熏天的酒气。 她使劲全身力气死命抵着门,只感觉到头昏眼花。黑暗的一片记忆铺面而来打在她脸上脑海,嘶哑的哭喊声和刺耳的笑声,夹杂着女人的哭饶声,乱作一团,声声入耳。 “娅娅!肖娅!.......我和你说话呢,让我进去!.......” 肖娅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打开拨号键盘,颤抖着用大拇指按下三个数字。 然而她的手指停留在拨号键上,怎么也按不下去。仿佛那个键上面覆着千万层厚重的屏障,阻隔着她下手。 “妈......江起......”她终于哭出声来,手指从拨号键上移开,又翻回通讯录,挨个滑动,却看着上面的人名手足无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钥匙孔插进门锁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肖娅猛地抬起头,感觉手脚颤抖的厉害。她起身握住门把,死命的往相反方向扭动着。 男人的力量永远要比年轻的少女力量大许多。她只觉得十指在不断的被人带动着,然后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门就重重的被外面的人一脚踢开。 她瘫在地上往后退着,脸上混杂着眼泪和冷汗,头发凌乱。“你不要过来!你要是再敢动我我就把你的秘密都说出去!” 肖娅手里只有这一张克制肖洋的王牌。但是她忽略了醉酒中的男人已经濒临疯癫。她看见你男人因为她这句话陡然生起的怒气,然后一巴掌顺势盖了过来,重重劈在她脸上,瞬间有什么红色的东西飙出来,滴洒在地面上绽开一朵鲜红。 “妈的给你脸不要脸!”男人提高了声音,“又想挨打了?你以为你有我的把柄,我就没有你的把柄?没有我,我看你去哪里搞到那些东西,没有哪些东西,你迟早会死!” 肖洋嘿嘿笑着,目光浑浊。“告发了我,你也得陪我一起毁,你想想吧,二十一岁,二十一岁!像花一样,多美好的年纪啊。” 肖娅浑身颤抖着,她听到大脑神经迸裂的声音,感受到全身上下血液凝固的冰凉。“那你别碰我行不行!我求求你,求求你!”她哭喊的嗓子都哑了。她想起往日的那些时光,男女都笑着望着她,把她视若女神,把她的生活看做望其项背的人生。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如今她瘫坐在地上,面前的男人酒气熏天,下一秒自己却不知道要遭受什么样的痛苦。有的时候,她宁愿不要这幅美丽的容貌,也愿换来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换一对不那么懦弱恶心的父母。 男人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劈过来。她感觉到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嗡嗡的响着,疼痛从左脸颊蔓到大脑上来,眼前一片混沌。 “我求求你,求求你......”她感觉自己的语气越来越弱,像是被人抽光了仅剩的一点力气。 男人的脸庞靠的越来越近,她终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十六章 世界初始与尽头(2) - 潮起时光 - 辛澄 笑起来露出一大排白色牙齿的新西兰小哥很是热情。潮汐用法语简单的与他打了些寒暄,就静静的坐在江起旁边看他们叙旧。 江起果然没有骗她。一开始她以为那是他搪塞不明动机胡乱编造的借口,这样看来,还是自己顾虑多疑,又开始以那种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了。 只言片语中,她听见小哥向江起夸她长得好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望向对面,看见小哥腼腆的笑意。江起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和表情,自顾自的说着,潮汐有时候真的被他流利的英语口语惊到过,在那之前,她认识中的这个男生,清冷的让人误以为他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之外,再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 “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那边自己喝一杯。” 潮汐正无所事事随意遐想着,就听见江起凑近她耳边说话。忽然靠近的热气把她从九天之外惊回来,回过神的时候,那股热量还在耳朵后根萦绕不散。“恭敬不如从命。” 她正想找个理由离开。久违不见的朋友之间说的话外人是不能动不动就插足的,这一点她有自知之明。更何况两个人的话题永远围绕着足球篮球和赛车,她一点都听不懂,也没什么插科的兴趣。潮汐礼貌的向新西兰小哥说了声暂时离开,就独自向另一边的吧台走去。 这边是娱乐文化区。宽敞明亮的吧台上不止排列着种类众多的红酒和甜品,还分列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目。潮汐的目光顺着书扉上的名称巡游,在若干名称晦涩难懂的法文书籍间,触到悲惨世界时停了下来。 Les misérables. 她没有立即伸出手去拿,只是望着这几个法文字母陷入一阵沉思中。 “叮咚!”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 潮汐微微皱起眉,像是来电打断了一种即将要完成伟业的美好的设想。“你好?” “潮汐?你现在在哪里呢?你文件的部分译文出了错误,主任要我和你商量修改一下。”电话那头是乔沉的声音。 潮汐刚要起脚离开,眼神又落在宽敞的吧台上,这里人很少,很安静,比起在嘈杂来往的酒店大厅整理文件要好得多。“我现在就在酒店旁边的小酒馆里,叫做Loé,你方便出来吗?这里比较安静,你从酒店出来拐个角就看见了。” “可以,我十分钟左右到。” 她听见乔沉把电话挂断。然后又转回身子面对着那一排书籍。那边江起和他的朋友正聊得火热,她看见他眉色飞扬,眼睛里像倒影着银河里的星星,笑的很是愉悦。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放松自在,不同以往那般在任何人面前那样淡淡絮絮的苍白清冷。潮汐望着他相对于她这边微微侧位的轮廓,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忽然转过眼来,正正对上她向偷窥一样的目光。潮汐一惊,在江起意味深长的神色里,还是装作十分淡定的慢慢把眼神跳到别的地方去,顺手把那本悲惨世界从序列里抽了出来。 余光是个好东西。可惜她总是不自觉喜欢用正眼看他。 乔沉来的很准时,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潮汐看见时间刚好走过十分钟。 “这里还挺偏僻。我以为一拐角就能看见,没想到还在小巷子里面。” 他笑着走过来坐下,潮汐看见他今天穿了一件很好看的咖啡色毛衣长衫,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柔和。“不好意思啊,我觉着这里挺适合学习的,就麻烦你跑过来一趟。”她认认真真的和他道了一个歉,话语客气。 “这有什么。“乔沉笑的很随意。”我也正好想出来散散心。这几天要么跑去文化中心交流,要么待在酒店整理资料写报告,无聊死了。” 他说着目光落到她面前的书本上,眼底起了细微的波澜,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只看过译版,还没来得及看原著。”他把手里的文件放到桌面上,翻开潮汐出错的那部分。 “这里你再看看有没有别的译法,关于卢瓦尔的一些东西翻译的有些牵强,主任说你可以有空去国家图书馆查查资料。” 潮汐接过文件,口头应了一声,就低头细细看原来的译文。“我翻的时候也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想着出入不大也就没在意,看来还是自己太懒惰了......” “真巧。” 江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站在两人身后。乔沉一回头看见他,眉头明显的微皱起来。潮汐已经见怪不怪,知道声音是他,聚精会神在文章上没回头。显而易见,那句话是对乔沉一个人说的。 “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和潮汐当时问的一模一样。江起似乎很不悦这种见面打招呼的方式,神情淡漠。 潮汐微微侧头望了一眼他之前落座的位置,新西兰小哥好像已经走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江起淡淡开口。他目光撞在乔沉看过来的很不友好的眼神上,仿佛在那里面看见千万根刺。“潮汐知道,你可以问她。” 乔沉又诧异了一下。他扭过头去以眼神询问闻声抬起眼的潮汐,眉梢微挑。 “嗯,他来波尔多找笔友,在你来之前我就看见他了。”她回答。 乔沉目光黯淡下去,随着一丝疑惑和不解,泛滥在眼底看不见的地方。“我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江起微微颔首,鼻息间发出一声冷笑。 “这世界上你不信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是它们照样发生着。” 潮汐看着这两人这样尴尬对峙的场面,还是大二的时候两人打架的那一次。只不过那次是象牙塔明剑真枪的争斗,而这次是异国暗里无声的拉锯。两次的原因,她用脚趾头想来,也大概是起源于肖娅归属权的后遗症。可能这就是旁人常说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真巧。”潮汐笑了笑,又轻轻叩了叩桌子,试图缓解掉诡异的气氛。 “一点也不巧。” 潮汐又是头一次见乔沉这样赌气,哭笑不得。 “你的文件修改完了?”江起并没有理睬乔沉的反击。他目光寻向潮汐,扬眉示意。 “没。”潮汐言简意亥。“你要干什么?” 江起微微扯起嘴角。“文件放下,和我去个地方。”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却飘向一旁的乔沉,神色略略得意。 “这不太好吧。” 乔沉站起身来,两个人面对着面,彼此之间像是要摩擦出来拳脚的花火。“人家还有事情。你去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江起眉眼间从容的像平静的湖泊。他转头看向潮汐,“你还欠我一份人情。这次还了,我们一笔勾销。” 潮汐本来作为旁观者的角色,尽力维持着局面的稳定,如今她却成了关键的一颗棋子,而且这是她不得不推辞的还款债务。她微微迟疑了一下,轻轻拉了拉乔沉的袖子,“乔沉,文件我随身带着等会拿回去,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乔沉还一脸不明所以。他刚想开口,就看见潮汐霍然起身,一步跨到江起前面。 “走吧。” 肖娅失魂落魄的从检查室出来,耳边一直回响着那位面容和善的女大夫温和的话语。 “孩子,能生就生,流产对你的身体不好,你还年轻,流产多了以后可能造成生育方面的后遗症。” 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没有人懂得她现在的痛苦和艰难。那个罪恶的孩子,她甚至想狠狠的往自己的肚子上锤几拳,把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就此扼杀在肚子里。 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肖娅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四周挺着大肚子笑容满面的女人们,心烦意乱。 “五十六号,杨梅。”瘦小的护士从门口探出头来喊了一声。 肖娅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她猛地抬起头,看见一个肚子平平的女人从她前面走过去。她侧头望了一眼,那侧脸不假,正是潮汐的妈妈。 她依稀是记得杨梅的长相的。法语文化节表演节目的时候,那时正轮到潮汐上台。她作为文艺部部长在后台管理布置,看见有一个女人小心翼翼的站在面向观众席的帘子后面垫脚往里外张望着。她上前询问找谁,那女人把脸抬起来望着她,她脸色苍白,语气微弱。 “我听说我女儿有节目要表演,我来看看,我是她妈妈。” “请问您女儿叫什么?我是管理节目的人员。”她回答着。 “潮汐。” 肖娅恍然。用手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对面,一个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女生在低声的背着歌词。“就是她,等一下就上台了。” 她看见那女人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来。肖娅忽然觉着她十分痛恨这种母亲的神情,那微微流露出来的亲柔让她想起自己缺失的那份东西来。她像是莫名寻得快感一般,忽然又扬高了语气。“不过阿姨,这里是音乐厅后台,非工作人员不能随意进出的。您可登记了?” 女人听闻嘴巴抿了抿,微微摇摇头。 肖娅从实践部那里要来登记表让她填。她看见女人在签名那一栏颤颤巍巍的写下“杨梅”两个字。 “阿嚏!” 旁边孕妇忽然打的一声喷嚏把肖娅从回想中惊过来。她抬眼间女人已经走进了房门。她起身靠过去,看见房门半掩着。 难道潮汐的妈妈要生二胎了?换做平常,她肖娅对于这种事情是不会多加在意的。可是就因为这个女人与潮汐有着关联,所以她才会陡升兴趣。那个女生,可是和江起有着不清不楚关系的人,而且上次在江起家发现的事情,让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当成了一种潜在的威胁。 她侧耳贴在门上,毫不顾忌长椅上一排女人怪异的目光。 “......你这情况有些复杂,而且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了。” 她听见那温柔女大夫的声音又响起来。 “早年就是不孕不育,现在更不可能生孩子。” 肖娅一瞬间竟然像是自己被告知了这种消息一般的震惊。她又靠近些,确保自己没有听错。 “不可能的,放弃吧。” 接着有女人哭泣的声音,抽抽搭搭,断断续续。继而板凳错位的声音响起来。肖娅往后退开,假装踱步般慢悠悠的回位子坐下。 门开了,她看见女人走出来,脸上挂着几小滴眼泪。 第十七章 哪有心动是意外(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感觉江起倒不是像第一次来波尔多。他轻车熟路的带着她从当地乘上火车,没花一会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我们去哪里?”她在车上问了他好几遍这个问题。他却一直浅浅笑着闭口不提,潮汐也就把头扭向窗外,不再追问。 下了车两人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潮汐看见前面不远处那个新西兰小哥在朝他们高兴的挥着手。江起在她旁边微微扬起头,“这里就是他家,阿卡雄。他邀请我们来参观,这里很美。” 潮汐侧眼往不远处的一片蓝色望过去。那里是大海,她恍然想起原来这里就是波尔多西南部的阿卡雄小镇,她曾经在地图上看见过这里,那片海,就是大西洋。她一直对于这种眦临海洋的地方情有独钟,譬如挚爱的马赛。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又问了一句。 江起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潮汐这次没有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什么东西来。他并没有回答,像是留着什么她未知的秘密在等着她去发现。 新西兰小哥面色上泛着欣喜的红光,走过来给江起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他目光又扫到旁边的潮汐身上,笑意盈盈。“Can I  give you a hug ?” “Sure!”潮汐在想着为什么他还要事先询问她,就看见小哥把目光投向江起,像是在询问他是否可以这样做。 江起笑起来,语气随意。“Of course。” 新西兰小哥张开双臂靠过来,潮汐在他身上闻到了专属大海般旷阔自由的味道,长在海边的人,总是带着一种特有的气息。 三个人沿着小镇的路往上坡的高地势走,两个男生在前面谈笑风生,潮汐静静跟在后面。前面是错落排列红瓦白墙的小镇群落,侧面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潮汐迎面感受着清新温柔的海风吹过来,目光所及处纯色交杂,点映在无边的海岸线边,竟出奇的相容。 她走在后面,隐隐约约听到两个男生谈话的内容。有一些晦涩难懂的词汇从他们口中轻松的蹦出来,到了她那里却丝毫不知其意。江起果然是深藏不露的人,她之前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时候,曾经对于他避之如瘟疫,如今逐渐了解,顾及着肖娅却还是想远远逃着他,可是自己每次却不争气,又想极力靠近他。就像面对着万丈无底的深渊,明知道是摔下去会粉身碎骨,却还是想往下跳。 潮汐微微侧头看见他时而转向小哥的侧脸,依然仍如初见他时那样惊鸿一瞥。 “到了。”她听见江起的声音。新西兰小哥停下脚步,转身朝她笑着说这里就是阿卡雄大沙丘,等会他们就会看到一种极为美丽的景色。 潮汐这才发觉三人已经走在了细软的沙滩上,四周的人也多了起来,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高且平阔的大沙堆,上面布满了来往的游客的脚印,一直蔓延到沙丘顶上去。她踩在阳光润射的松软的沙土里,感觉温暖从脚底蔓到脚脖处。 沙丘的坡度有一些高,小哥常来这里,熟悉地形,江起人高腿长,几步就跨到了沙丘半腰处。潮汐赤脚提着鞋子往上慢慢的移着,恍然间看见江起转了身下来,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指节修长,骨骼分明。 “你要是不想抓我的手,可以抓袖子。” 潮汐抬眼望他,看见光线明暗的扑朔在他脸上。“我自己可以,谢谢。” 她绕过他走上去,余光里看见他转身跟上来。脑子里忽然杂乱起来,她低着头看金黄色的沙土,看前面人们踩出的深深浅浅的脚印。 新西兰小哥已经走到了沙丘顶端,在前面转过身来,朝两人指指他站立地方的近处。“Look!” 潮汐几步小跑上去,站在他旁边。 除了日思夜想的马赛旧港和来往的白色船只,潮汐第一次觉得能够深刻烙印在脑子里的景象,恰如阿卡雄此时的美丽。他们站在沙丘上端,身临一片金黄色中,前方坡下边缘开始了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森林,生机勃勃,森林后就是海洋,广阔无垠的蓝色从不知起点的这头蔓延到无边无际的那头,海面在阳光的巡射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与最远处天的尽头相连接,三种明亮色彩的冲击在这里显得格外协调。 “在阿卡雄沙丘,这边是森林,那边是海水。” 她听见江起在旁边淡淡开口。 “谢谢你。” 潮汐眼神落在一片景色里,说话的时候没望他。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到了嘴边自己就蹦出来了,可能那正是自己想说却一直没敢说的话。上次他救了她的时候,她记得自己也不曾和他讲过这句话,今天算是迟来的感谢。她又思考了一会,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这就是我要还你的人情?” 江起扬眉看过来,目光潺潺。 “对。我们清空了。” 潮汐哑然。她越来越看不懂他。 “你们的交流怎么样?” 夏蝉捧着两杯奶茶坐过来,放一杯在潮汐旁边。“你喜欢的芋圆奶茶。” 潮汐把书放下,拿过奶茶喝了一口。“还行吧,就是跑的有些累。”她迟疑了一下,微微凑近夏蝉。“我和你说一件事。” 夏蝉最喜欢八卦。她兴奋的把脑袋探过来,眼睛里放着光。 “江起也去了,我在波尔多撞见他了。” 夏蝉瞳孔忽的放大,“江起?他去干什么?” “说是见笔友,不过确实是见到了。然后.......”潮汐咬着奶茶吸管,看见夏蝉等着听下文迫不及待的神情。“然后他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是他笔友住的阿卡雄,那里有个沙丘,一边是森林,一边是海水,很漂亮。” 夏蝉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她嘴角挂着潮汐也看不懂的一丝笑容。“我怎么觉得这么浪漫呢,你们两个有那么熟了?” “我也不知道。他说这是他上次救我,我还他的人情。” 潮汐喝了一口奶茶,吸到烫口的芋圆。“第六感让我总是觉得他有些危险,因为他做事总是不合常理。” 夏蝉看她低着头皱着眉的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潮汐这样为一件事纠结苦恼。“......他不会是喜欢你吧......然后用这种方式吸引你的注意?”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种情况。 “不可能!”潮汐斩钉截铁。她从吸管上抬起头来注视着夏蝉,“你忘记他是有女朋友的了?再说了,喜欢我,他眼瞎?” “那也不一定,情感出轨很正常。”夏蝉玩弄着手里的吸管。“当时可是肖娅先追的他,江起可能不想伤她的心才答应的。这种一方情愿的恋爱一般长久不了。” 她说的倒是有经验般头头是道。 潮汐回想起第二次遇见江起时的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天。她看见那两道身影在雨幕中重叠交融,彼此像是要把对方揉入怀中。肖娅那般的女孩子,无论是乔沉还是江起,至少在外人看来,都是般配的天作之合。 芋圆竟然不同于以往那样好吃。潮汐嚼了几口,忽然觉得愈发无味。她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失出去,流到她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江起这个名字在心底越来越沉重,像一块石头压在她胸口上。 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安静,潮汐轻手轻脚走向房间,看见杨梅卧室房门虚掩着,听见里面传出的起伏规律的呼吸声。 客厅的茶几上乱七八糟的扔着用过的卫生纸,其中几个遍布着一片红色。潮汐往近走了一点,拾起一团,清晰的看见上面沾着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心里一颤,拐了脚就往杨梅房里走,门推开,女人安安静静的闭眼躺在床上。 “睡了?”她试探性的轻声问了一句,却看见床上的人没反应。她挨到床边,看见杨梅紧闭着眼,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眼角还挂着几滴眼泪。 潮汐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上面光洁完好。她又轻轻掀开被子试图检查血液的来源。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大型的伤口。她眉头微皱起来,把心一横,伸出手指探到杨梅鼻息处。 呼出的温热喷在她指腹处,潮汐这才感觉吊着的心微微放下来。 她刚想抬脚离开,余光忽然瞥到女人搭在胸口上的左手下,被红色染上小片血迹的被单。她脑子一热,伸出手把她的手掌翻过来。 潮汐呼吸一滞,看见被小刀割划的血肉模糊的左手掌心,伤口全部是新生的,有的还在往外汩汩流着鲜血,血滴顺着错乱的如线路一般的掌纹交叉汇合,砸在白色的被褥上,浸染上一片猩红。 她隐隐约约看到刻的不清不楚的字体。像是“活”,又像是“死”。 潮汐只感到呼吸困难,胃里像江海翻滚。她撂下女人的手掌,小步跑出房间。在差点吐出来之前,先一步到达卫生间。 才喝过不久的芋圆奶茶还未完全消化,随着胃液和酸水一股脑全部被吐了出来。眼眶里随之泛上一股温热,提醒着潮汐一秒眼泪就要掉出来。那次杨梅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她还并没有那么害怕,因为那时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是冲着死去的。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起来,因为她发现这个面色苍白被她叫过妈妈的女人,秘密估摸着自己的生存和死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离开她。 第十八章 哪有心动是意外(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和夏蝉说笑着从培秀桥上经过时,她看见迎面正好走过来的肖娅。 她心里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以前那些时候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如做了亏心事一般心事翻腾。一看见这个美丽的女生,脑子里第一个想起来的总是江起,他的言语脸色,神情举止,以及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清楚地记得。 肖娅的脸色很严肃,目光涣散着,像是心神不宁。潮汐自知不需同她打什么招呼,就扭过头把注意力集中在和夏蝉说话上。 奇怪的是这次肖娅并没有故意克制住潮汐的前行,她就像没有看见她,径直擦过她往反方向走去。 潮汐下意识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恍然想起培秀桥是刚建成的新桥,桥那边的桥头没有完全建好,与岸上之间缺了一大块没有安装桥栏杆的空地。学生们直行走到这里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绕开,以防落水。 她想起肖娅的神色,忽然扭过头,就在回转眼神的那一瞬间,潮汐听到来自于女生恐慌的一声叫喊和一片扑通落水的声音。 “肖娅!”潮汐扭头就往桥头跑。夏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色恐慌的跟在她后面。 “救命啊!救救我!.......” 两人跑到岸边,看见肖娅已经在水里扑腾着。周围路过的同学都慌忙跑过来,手忙脚乱,一个个脸色焦急。“去找个长棍子!”潮汐扭头朝他们喊,“去五号楼问保洁阿姨要大扫帚或者是拖把!” 两个男生拔腿就往五号楼跑,有女生在旁边已经打通了校医院和救护车,有人跑去找保安。“救命!我不会......不会游泳......”肖娅使劲在水里扑腾着,她浑身已经湿透,脸色恐惧的发白。学校的人工湖虽然不大,但也都是有一定的深度的,潮汐依稀记得刚入学的那年,就有一个女生晚上喝醉了酒跌到湖里淹死了。那时候家属跑来学校闹得不可开交,全校师生人心惶惶。 拿扫把的人迟迟不来,肖娅扑腾的力气越来越小,已经有水呛入了她的喉咙口。周围有女生已经急的眼泪都掉了出来。几个赶过来的男生试着从这边的斜坡下去拉肖娅,但距离较远,怎么也够不到。“有没有会水的?”一个男生扭头朝桥上喊了一声。 “夏蝉,帮我拿着眼镜和外套。”潮汐觉得肖娅已经体力不支。她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潮海带她学过一段时间的游泳,这么多年再也没碰过水,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会不会游了,但沾过水的鸭子可能也比旱鸭子强。 “潮汐!你疯了!”夏蝉慌忙去拉她,“你会淹死的!” “拿着。这是我欠她的。” 夏蝉还没明白过来她的话语意思,拽着的胳膊就被她一把甩开。 “潮汐!潮汐!你给我回来!” 潮汐从侧边的斜坡滑下去,在那几个男生惊愕的目光里靠近湖边。脚步趟入湖水的时候,她眼前浮现的倒不是肖娅惊恐的脸和被她扑腾的浪花四溅的湖水,而是那天架在杨梅脖子上的刀,她自己割的血肉模糊的手,潮海和那个女人见面时亲昵的场景,和那幢唯有一扇窗户漆黑的高楼。还有这些日子搅得她夜不能寐的江起,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他忽然出现的巧合,他阳光里惊鸿一瞥的侧脸,和他带她去看的那一边的海水,一边的森林。 心里有个声音响起来。那人说,必须踏入这淌水,这是你欠他们的。 潮汐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扎进水里。 岸上骚乱不安。她模模糊糊的听见夏蝉带着哭腔的喊叫。 湖水冰凉彻骨。十月末的深秋,她最喜爱的季节。此刻那湖水就像是蚀骨的千万蚂蚁,密密麻麻的把她包围起来,痛的她发颤。潮汐竭力回忆着模糊的游泳记忆,努力想记起来半点技巧。她往前一点一点的靠近肖娅,看见她嘴唇发紫,眼眸紧闭着,几乎像是要濒死过去。“肖娅!肖娅!把手给我!”她扯开嗓子喊了一声,看见肖娅蓦然睁开眼睛,看向她的目光遍布不可置信。 “手!”潮汐奋力往前一蹬,脚腕忽然一阵刺痛。 肖娅慌忙把胳膊伸过来,潮汐在她脸上看见一种求生欲。早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在他们脸上绝对看不到这种神情。 她触碰到了肖娅的手,她奋力的又往前划了几步,完完整整的把她抱在怀里。“坚持一下,我们往岸上走。” 肖娅已经无力的说不出话。她眼睛微微睁了睁,又塌塌的闭上。 脚腕的刺痛又来了一阵,潮汐感觉身心俱疲。她扑腾到肖娅背后,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划着水往前送。看不清的视线被溅入的水花和酸胀覆上一层迷雾,她朦朦胧胧看见有两个男生也跳进水里,往这边移动着。岸上跪坐着的好像是夏蝉,她在脸上胡乱抹着什么,像是湖水,又像是眼泪。 “同学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过去!” 有什么热气忽的窜上眼窝。男生伸出胳膊,离得越来越近,潮汐咬了咬牙,把肖娅使劲往前一推。 岸上响起来欢呼声。一个男生稳稳的接住肖娅揽在怀里掉头往岸上游。另一个男生顺势过来拉潮汐。 她只觉得手臂瞬间轻松了许多。身体却越来越沉,脚腕错位的筋骨和强烈的疼痛已经制止了她继续往前滑动的欲望。全身上下刺骨的冰凉慢慢湮没了她竭力恢复的意识。她听到救护车到来时发出的熟悉的鸣笛,听到夏蝉撕心裂肺的哭喊,听见男生大声喊着的坚持住,却没听到自己如刚才般粗重紊乱的呼吸声。 在一双手抓住她的胳膊之前,潮汐感受到的,是那天江起给她系扣子时,指尖触碰到她脖颈时的温度。那天在车上的时候,她的意识其实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她闭着眼听着江起和司机的说话声,听见他那一声低低的咒骂,她不知道他在骂什么,却感觉莫名的好笑。她闻到他靠过来时身上散漫的薄荷清凉,感触到他帮她系上扣子时轻柔的动作。 她不知道怎么就贪婪的不愿意睁开眼睛,不愿意像之前那样远离他,不愿意像之前那样每次与他针锋相对。 这种感觉,和之前默默暗恋着乔沉的那三年,是截然不同的。乔沉对于她来说,就像阳光,像海风,清清醒醒的告诉她他的温暖和美好。而江起不一样,他就如同他的姓氏,她的名字,像平静无底的江水,像昼夜翻滚的潮汐,他浑身上下都是谜,总是让她捉摸不透,让她明知道是万丈深渊,却不想望而却步。 人们都说怦然心动,可是谁能知道,哪有心动是意外啊。 这是第二次从一片苍白里醒过来。 小护士清秀的脸探过来。潮汐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她描的细致入微的眉形,和红的恰好的唇色。 “醒啦?门口的一个女生站在外面很久了,你要和她说说话吗?” 潮汐不用想也知道那时夏蝉。“要的,谢谢护士姐姐。” 小护士刚出去喊了一声,潮汐就看见夏蝉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她脸上挂着两行泪迹,脸色苍白。 “潮汐!”她带着哭腔气愤的喊了一声,然后忽的破涕为笑。那场景把潮汐也逗得乐不可支。“妈的这是我第二次看你从这大白床上醒来,下次你要是再敢来一次,我提前把你掐死。” 潮汐微微一笑,心里满是暖意。“不会来了。肖娅怎么样了?” 夏蝉听到这个名字脸色耷拉下来,语气很是不好。“多亏了你,活着呢。” 她目光朝潮汐脸上探了一眼,低头开始玩弄自己的手指。“医生说她落水的时候怀着身孕,孩子已经自然流掉了。” 夏蝉这句话犹如一记当头棒。潮汐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怀孕了。那孩子的爸爸是江起? 夏蝉像是看懂了她的震惊和疑问,抬起头来整了一下她身上的被子。“应该是江起吧,我感觉乔沉不是那样的人。” 潮汐不知道现在是应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我刚才去看了肖娅,她知道流产的事,但是看起来好像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感觉。”夏蝉补充说道。“江起应该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 他知不知道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潮汐垂眸看着被子上的一片洁白,脑子里思绪错杂。不管怎么样,她算是把欠他的那份人情真真正正的还掉了。 “潮汐?” 夏蝉忽然直直注视着她,潮汐第一次看见她这样认真的神色。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江起了?” 脑子里有万丈烟花忽然炸开。潮汐感觉到嘴边的话被无形的力量推阻着,怎么也说不出口。“我眼瞎?” 她苦笑着回应。夏蝉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松懈下来。“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有什么能瞒得过我?提到江起的名字,你眼里的光都不一样。”她嘴角挂出一丝邪气的笑容来,“你跳下去之前,和我说这是你欠肖娅的,你能欠她什么?” 潮汐哑然。此时说出来用于申辩的语言都略显苍白。 “你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她看见夏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第十九章 谁在灯火阑珊处(1) - 潮起时光 - 辛澄 出院的那天,潮汐早晨醒来在床头的水杯下发现压着的纸条。 “谢谢你救了我,也请你不要把我流产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江起。 ---肖娅。” 其实那个时刻潮汐对于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女生,还是有些另眼相待的。她思衬着同样身为女生,对于这样重大甚至关乎到一生的事情却如此波澜不惊。她们都还年轻,大三的年纪就有了孩子,如果江起拒绝抚养,那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是可怜。 夏蝉在旁边看着直摇头。“肖娅是真的喜欢他,给了他女孩子最宝贵的第一次。江起也真的是有那个让女生神魂颠倒的本事。”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眼神望过来,潮汐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包括你。” 潮汐把目光移到窗外去,尽量把这件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事情抛在脑后。 “我再也不想踏进这里一步了。” 音乐厅。 “部长,张雪说她临时家里出了点事情,来不了了。” 肖娅刚和副部李明其交代完候场的事项,就看见小干事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脸色焦急。 “什么?”肖娅脸色沉下来,“这么重要的时候给我缺席?她的那块法语歌剧怎么办?压轴的就是这个多语言音乐歌剧表演!” 李明其轻轻拍拍她的背,“没事的,这才第一个节目,还有一段时间准备。”他翻了翻手里的参演人员手册,手指逐一的往下滑着。“......不过这临时也找不到替补的人了......法语系的只有张雪一个人来......” “要不随便找个人替一下?咱们音乐学院和外院都有工作人员在后台。 ” 小干事灵机一动,试探着询问肖娅的意见。 “你是大一的新干事?你给我找个会说法语的出来?你以为法语是英语?”肖娅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在学生会里呆了快三年,学生会里法语系的人员几乎没有,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法语系主任严正声明过法语系的学生,除非成绩保持在系里前十,不然进入学生会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这个主任是外国语学院出了名的牛角尖和顽固狂。成绩一概论是他最拿手的本事,也正是因为这样,法语系的高绩点和高名声才在整个学校都人尽皆知。 小干事被劈头盖脸说一顿,惶惶低下头,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这就有点棘手了,文艺部也就张雪一个法语系的,可是这个节目不能切掉啊,一切掉之前排好的歌词分配全都乱了。”李明其又瞟了一眼名单,若有所思。他抬眼望肖娅,看见她眉头紧锁。 “肖部,你有没有认识的法语系的人?让她们临时帮一下忙呗,回头我们请吃个饭。” 肖娅听到这里,眉头微微有些松展开来。她沉思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电话接通,那边传过来熟悉的男声。“喂?” 这是她久违的声音。 “乔沉,能把潮汐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潮汐看见肖娅的时候,她正在和几个干事讲话。她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她忙完。 她不会想到肖娅会给她打电话,手机响的时候她正在看那本原版的悲惨世界,从法国交流回来后,她对于它一直念念不忘,于是一回来就去书店买了它。 肖娅请她帮个忙,替补一下这次校文艺晚会临时缺席的法语音乐剧人员。 其实一开始潮汐是不太情愿的。她想起上次的文化节,自己也是被老师和同学百般说服,因为成绩的原因,他们一直觉得她应当首当其冲,应当担起法语系门面的重任。但是肖娅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诚恳,很温和。这与她之前认识的那个自信美丽的人完全不同。自从得知了她流产的事情,潮汐对于她也微微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她一直都不喜欢让别人有所失望。即使是杨梅,是潮海,她也竭力担着自己要担的责任。 “可以。” 潮汐挂了电话,又翻了几页书本。她才看完芳汀那个姑娘的悲惨遭遇,看书本语言的原著,总是比译本感触的更深。 她正胡乱想着,看见肖娅已经落过来的眼神。她微微一笑,“谢谢你的帮忙。”她又跟一位干事交代了几句,才走到潮汐面前。 “等会我让人先帮你稍微化一下妆,歌词我让副部给你送过去,他会和你仔细说一下配合的事情,辛苦了。” 潮汐看见她唇角扬起来的笑意,不了解以前的她的人,会觉得很温和。 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程星!给这位同学画一下音乐剧的妆,然后换衣服。”肖娅扭头朝对面一个女生挥了一下手,然后转脚要走。 潮汐转头也刚要离开,就听见身后肖娅忽的叫住她。 她扭过头,不明所以。 肖娅在后台来来往往的人里笑的很好看。 “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 这件克里诺林长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潮汐在镜子前照了照,却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张雪的这件衣服是她自己挑的,她比潮汐要高,也稍微胖一点,肩膀附近对于潮汐来说有些略大。她使劲往上提了提,抹肩却自己又不住的滑下来。“同学,我能换件小一点的衣服吗?这件肩膀有点大。” 叫做程星的女生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阵,无奈的冲她笑笑。“不好意思啊,只有这件衣服了,我们的衣服都是按件租赁的。” 她歪着头看了一眼潮汐的肩膀处,转身往储物间里走。“你等一下,我给你找扣针别一下。” 别一下也是好的。潮汐微微叹了口气,拿过稿子开始背歌词。这是红与黑的音乐剧,她饰演的是玛蒂尔特小姐。幸运的是这本书原著她早已经看了好几遍,故事情节把握的极为熟络,况且记歌词和旋律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李明其和她说原曲已经录好,大部分可以对口型。 程星已经拿了两个扣针出来,帮她把多出的部分别上。“只找到两个,应该可以用。到时候动作小一点,不然说不定会又崩开滑下来。” 潮汐听到她的话胆战心惊。程星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又笑着说她是开玩笑的,让她放轻松。 节目进行的很快。潮汐听见主持人报到压轴的时候,她正好和那些合作的同学排完第一遍舞台。 “你真是太厉害了,记歌词记得真快!”她跟在一个女生后面上台的时候,那个女生扭过头来一脸羡慕赞叹的表情。“法语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我们花了两个星期。” 她笑笑,帮女生整理了一下裙摆。“专业都记不快,太丢专业的脸了。” 上场的时候台上还没拉开幕布,一片黑暗中站位时潮汐感觉到有谁的脚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裙摆,力气很大,她又刚好走开,力量猛地把她侧边的肩膀往下拉了一下。 糟糕。 潮汐想起来肩膀上的两个别针。她在黑暗里伸手摸了摸,被其中一个崩开的针尖扎了一下。她慌忙摸索着去扣,舞台的幕布却忽然拉开,一片光亮刺进来,她看见台下黑压压坐着的一片人。 算了。还有一个,死马当做活马医。 音乐响起,各个角色开始表演。潮汐回忆着排练的每个步子每个节奏,熟练的配合着周围的人。所有的配合都完完整整的展开,每个人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一幕是玛蒂尔特给侯爵父亲写信上书表面自己将和于连私自成婚的部分。潮汐看书的时候记这一段记得十分清楚,她那时十分羡慕并敬佩玛蒂尔特对于爱情的绝决与果断,而自己永远也成为不了那般坚定的人。 “Je préfère Julien à la société que la vie confortable ,(我宁愿要于连,也不要社会给予我的舒适人生) la position et la vanité,(地位和名誉) Ils ne valent rien à mes yeux......(在我眼里,不值一文)......” 这段歌词有一场情感强烈的肢体表演。潮汐想起来程星对她说动作放轻一点,她尽量压抑着大幅度的动作,只希望那剩下的一个别针能够争气一点。可是事实往往证明墨菲定律是存在的,你越不想让一件事发生的时候,它往往会不请自来。 潮汐放下一只配合台词伸出来的胳膊时,只觉得耳边有什么咔嚓的一声断裂开来,她下意识的转眼往肩膀上看了眼,瞬时觉得肩膀处一阵松弛,接着裙子往下滑了一点。 我的天。潮汐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想伸出手往上拽一下,灯光此刻却往这边打过来,下一步是一个更大的怀抱动作。 她尽量平静下来,肩膀往里收着,慢慢往前移着步子。一个配角此时正好靠过来怀抱她,两人分开的时候潮汐肩膀处受到那人离开时带离的力量,往下滑落了一大步。 潮汐听见台下发出一阵唏嘘的声音。她脑子一热,觉得热气已经蔓上脸颊。她快速的伸手把肩膀处往上提了一下,看见一个男生向她投眼色。其他人好像也明白了发生的事情,朝她点点头,他们好像是说让她先退到幕后整理一下衣服,玛蒂尔特这段戏份先切掉。 她在心里吐了一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台下女生此起彼伏的唏嘘和叫喊声。她一抬眼,就看见乔沉从舞台侧面一大步跨上来。 潮汐满脑子疑问。 乔沉没迟疑半步,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走上来的时候顺便脱掉外套,顺势披在一脸不解的潮汐身上。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夹杂着欢呼和唏嘘的议论声和掌声里,还有看热闹的口哨声。 乔沉倒是没怎么在意,他望了一眼潮汐,声音压低,目光濯濯。“衣服都这样了还表演?” 潮汐不知道此时是站着把节目表演完,还是转身下台。两个选择在她脑子里糊作一团,让她有些站立不稳。乔沉却丝毫没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伸手拉过她的胳膊,转身走在前面。 台下风波持续不断,台上音乐还在响着。看见两人走下台,使眼色给潮汐的那个男生立即大声咳嗽了一声,众人才从观望里回过神来,继续着中断的表演。 第二十章 谁在灯火阑珊处(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被乔沉拉着胳膊往前走,看见经过的女生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射在她身上。 这可真玛丽苏。她以前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见过这种场景,如今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乔沉,你别拉着我,我自己能走。” 她试着挣脱胳膊,却发现男女之间的力气果真悬殊,她于这种力量手无缚鸡。“去哪啊?” 乔沉这才停下来。潮汐抬眼看见这里是衣帽间。 “把衣服换下来,不要管表演的事情了。”他目光沉沉的看过来,口气坚定。 “可是剩下的还没表演完,这样不行。”她直直视着他,语气同样不容置疑。 “你这样怎么表演?”乔沉眉目皱起来,潮汐在他眼睛里看见微微的怒气。她刚想说就穿着便装上台,就望见他眉眼又缓和下来。 “夏蝉帮你上台了。我来的时候,她也要跟着来看。” 潮汐恍然间听到台上继续响起来的音乐和玛蒂尔特小姐的台词。她心里对于团体和夏蝉有些愧疚,又有些忽然释然下来的轻松。 “那我去换衣服了。” 她没看乔沉的表情,径直转向衣帽间进去。转身的时候她听见乔沉从鼻息间发出的微微的一声叹息。 她刚把换下来的衣服挂在钩子上,就听见乔沉在门外放低硬气的声音。“不好意思,刚才太冲动了,没有顾及到你的处境和感受。” 其实一开始潮汐也是这样想的。在从他给她披上衣服时台下的唏嘘声和欢呼声,以及刚才一路走过的那些目光里,她已经想到自己在别人口中,已经和乔沉这个名字一起传开了。人言可畏,这还是她不曾体验过的,在即将要到来的一场沸沸扬扬的绯闻里,她将毫无疑问的饰演女主角。 她一向对于这个世界认得清清楚楚。 “没事,你也是好意。” 潮汐换上原来的衣服,推开衣帽间的门。 乔沉在门口的软椅上坐着,看见她出来站起身来。“你是要等夏蝉一起回去,还是先回去?” “等她。”她斩钉截铁。“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她恍然想起来自己一直惦念着江起于她的人情,却忘了这个眉目俊朗的男生已经数不清帮助过她好几次。第一次因为贫血的晕倒,把她送到医院的,是面前站着的这个人。 “我想起来我还欠你一份人情,回头有空请你吃个饭吧。” 她看见乔沉蹩眉思索了一下,不一会儿嘴角泛起笑意。“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可以,我可是一直记得的。” 潮汐点点头,转脚就要走。“再见。” “等一下。”她听见乔沉在身后叫住她。“我的衣服。” “奥!”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把他的外套从钩子上取下来,转身递给他时,闻到衣服上飘来的幽幽清郁的檀香味道。她一直好奇为什么乔沉对于檀香情有独钟,就像江起身上总散漫着的薄荷味。现在的男孩子,看着粗糙,活的却比她们女孩还要精致。 “夏蝉!” 最后一个节目结束的时候,潮汐看见夏蝉在人群里笑的很释怀。她听到喊声笑着跑下来,一把搂住潮汐。 “怎么样!我救场救的及时吧!”她咧着嘴笑着,眼睑下装饰的星星亮片一闪一闪的。“请我吃饭!” “爱你。”潮汐揽住她的胳膊往台下走。“你们怎么会来的?” “当时乔沉接电话的时候我们在讨论法国史的那个ppt,我一听见肖娅找你帮忙,就觉得有什么事情,就和他一起来看看。”夏蝉掏出一把镜子仔细看临时画好的眼妆。“果不其然。你上台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衣服不对劲。” 潮汐心里猛地沉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 夏蝉看过来,又定定看回去。“我就不说了,你这个傻姑娘自己悟去吧。” “乔沉让我临时补个妆上台接应你。”她又补充了一句。 潮汐觉得脑回路一时间有些打不开。夏蝉话语里指责的口气,大部分针对着肖娅。 “不过乔沉也真他妈帅。” 夏蝉收起镜子,说话的时候若有所思。潮汐扭头,看见她眼睛里都是光。 潮汐的预想是对的。之于美丽高傲的白天鹅,人们总是对于凭空出世的丑小鸭更感兴趣。 一天之内,光是法语系私下里询问她和乔沉的关系的同学就有好几个。 “我们没关系,只是同班同学。”她无奈的统一回答。 这种无谓的公关好像起不了丝毫作用。 潮汐不知道乔沉心里怎么想的。反正这突如其来的绯闻把她一向平静的生活瞬间搅得天翻地覆,那三年日思夜想的事情,到现在却成为了徒有的烦恼。不过她并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清者自清,日子还是一如常往的继续着。请乔沉吃饭的事情却在无形中被拉长,这与平日的上课放学的短暂相遇不同,潮汐心里还是微微有些距离。 星期五下课铃刚响的时候,潮汐装上书就想离开,却蓦然间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 “说好请我吃饭的?” 她抬头撞进乔沉温和的目光里。她回头看了一下夏蝉坐的位置,才想起来今天她生病请假没来。 “你想吃什么?”潮汐低头拉上背包的拉链。 “肯德基。” 这是学校附近唯一一家快餐店,所以人向来很多。潮汐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坐在窗户旁的几个女生把目光投过来,彼此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她收回目光,这么长时间早本应该习惯的指指点点,如今遭受着却还是会有无言的不适感。 “你先坐,我去点餐?”她问乔沉。 乔沉点了头,挑了个里面的位置坐下,看见潮汐脸色微微有些低沉。他目光落到靠窗的几个女生身上,眉头微微皱起来,若有所思。 “你很在意学校里的流言?” 潮汐取了餐回来的时候,他抬头问她。 女生静静望了他一眼,目光又沉下去。她伸手拿起一只烤翅,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说不在意是假的。” “我那天一时的冲动,给你的生活带来了不便。”乔沉低头寻找番茄酱袋的开口。“对此我很抱歉。不过,你有想过我为什么那样做吗?” 潮汐被他最后一句话上扬的疑问怔住。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缠绕上她的嘴边汇成一句理所当然的话。 “因为我是你的同班同学,互帮互助是美德。” 她觉得这个理由已经被她用的烂透了。她没看乔沉的表情,却隐隐觉得他有什么卡在嘴边的话要说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默不堪,潮汐低头啃着烤翅,对面的人静静的用薯条蘸着番茄酱。 “潮汐,我最讨厌你的明知不问。” 乔沉说这句话的语气很沉和,很平淡,沉静的不像潮汐记忆里的那个人。 她吃烤翅的动作放慢下来,脑子里回味着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很少说出这种意带批评的话,至少在她面前,他高傲的一直客客气气,规规矩矩。明知不问,她只听过明知故问这个词语。 “问什么?你想让我问什么?” 她终于抬起头,微微一笑。 乔沉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像是要爆破掉落一般摇摇欲坠。他见惯了她这样安安静静的笑容,却总带着深不可测的魅惑。她每次雷打不动的坐在那里,波澜不惊的说话,却总带着一股安静的力量,让他总是极力想靠近,却怕碰到尖刺,刻意保持着距离。 “上一次在蓬皮杜中心门口,你和我说你最想和爱的人去马赛旧港。”乔沉抬起眼来,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脸上。 “然后那天晚上我去找你要说的话,并不是关于主任处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潮汐觉得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的地跳。她吃烤翅的动作微微停下来,眼神停在垫在餐盘上的代言人海报上。 对面的人稍稍沉默了一下,似是有所犹豫,潮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刚想抬头找个话题避开,就听见乔沉低低的声音从面前传过来。 “我想问你,如果那个人是我,你愿不愿意?” 这种惊骇是潮汐二十一年来从未感受过的。即使是每次江起出乎意料的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从未这般惊愕过。有类似烟火的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开,烧灼着她的大脑和思想,疼的让她无力思考。 “如果那个人是我,你愿不愿意。” 最后半句话在潮汐脑子里飞速的旋转着,缠绕着,奔腾着,把神经冲撞的支离破碎。 她抬眼望进乔沉眸子里。那里面一如既往的澄澈无波,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神色。“你......开玩笑?” 潮汐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觉得拿着烤翅的手在微微发抖。这场忽如起来的风暴席卷过后,残余着她仅存的冷静。“到时候我可以叫上夏蝉,我们一起去玩。” 那三年的记忆随之扑朔而来,夹杂着十七八岁的少女心事,一股脑漫进她思绪里。如果是那三年的乔沉,能够像现在这样坐在她对面,说出那句让她错愕的话,她可能会高兴的晕过去。但是旧的记忆总归属于过去,旧的人席卷而来的情感,也早随着逐渐成熟的眉目,一同覆在了往事的尘土里。人们都习惯回忆过去,却不知道抛掉包袱向前看。 对面的人再一次沉默下来。 “你就当我是开玩笑。” 她把最后一口翅骨咽进肚子里的时候,乔沉淡淡开口。 潮汐目光落在他早已搁置下来的番茄酱上,包装已经开了口,却不见红色溢出来。 第二十一章 因为是你才有恃无恐 (1) - 潮起时光 - 辛澄 肖娅看见江起站在落地窗前,眼神落在远处,整个人笼在晨色里,一言不发。 她像受了蛊惑一般走到他背后,轻轻环住他。 “这么早就起来了,今天有课?” 她侧耳贴在他后背上,似是想要通过这一层阻隔听到他前面胸口的心跳声。 江起微微动了动,没说话,任由她在背后抱着。肖娅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气,这让她恍然想起乔沉身上的檀香味道。“我之前在你身上闻到过薄荷味道,怎么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闻见过了?” 她思衬着那股清冽的香气,记忆中好像只闻到过一次,还是那天在门口撞见他和潮汐说话的那一次。 “没什么,就是偶尔会喷一下。” 江起回答。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离上课的时间还早。 肖娅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不温不火的语气。如果换作以前,撒娇撒泼的那个她总能因为这种距离感的冷淡和对方大吵一架。但是江起还是第一个她从不敢这样对待的人。他一个淡淡高挂的眼神,就会让她不知所措。 她心里明白自己或是真的爱上了他,这与对于乔沉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可是她永远也看不懂江起的心思。 “我上次在你家,无意中看见一张照片。” 肖娅像是在心里暗暗下了个赌注,说话的时候咬紧了牙关。 她感觉到江起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听见他的声音幽幽的从前面飘过来。“什么照片?” “我爸,你妈妈,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三个人在一起的合照。” 她感到嘴唇在微微颤抖。环在江起前面的手臂紧了紧,似是要感受他微妙的一举一动。“就是觉得很巧,然后多看了两眼。” “所以,你觉得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江起在笑。她能感知到。 “可能他们以前偶尔认识过,阿姨把照片留着当做纪念,很正常。”肖娅为自己提出的质疑做了个通俗易懂的解答。她期望着前面的人能够转过身来,笑着说不是,然后慢慢解释给她听。 可是江起只是静静听着她说话,一动也没动。 肖娅不傻,她那眼前浮现出那张照片上那个被自己叫做爸爸,却感到恶心的男人的脸,看见他站在方阿姨旁边笑得灿烂,看见那个不认识的男人亲密的搂着女人的肩,眉眼里尽是风华。她翻到照片背后去,看见右下角写着名字和时间的已经模糊不清的笔迹。 “你听说了乔沉,和潮汐的事情了吗?” 她转移开话题,等着江起的回应。她再次感受到他的笑意从嘴角漫出,溢到她的胳膊上和前胸上去。“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怎么会知道?” 肖娅刚想开口,就听见他进一步的询问。“怎么?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江起把她的胳膊从环着他的腰身上拿下来,然后面向肖娅靠在窗户上。他目光濯濯的望过来,微微仰起下巴,等着她说话。 “上次文艺汇演,潮汐的衣服出了问题,乔沉半路上来救的场。”肖娅如实坦白。“他好像很在意她,不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你嫉妒了?” 江起这一次笑的很规矩,他眼神里散漫出来浓浓的质询意味。“即使不是自己的了,还是不肯拱手让人?” 最后一句话是一把利刃,一语中的的直直扎进肖娅心口里。江起总是能够轻易看透她所有的想法,包括不想遗忘的过去,竭力维持的现状,以及模糊不清的未来。“我没有那么小肚鸡肠。” 江起从窗户上直起身子,又缓缓靠近她一点,语气轻和。 “潮汐的衣服,也不是意外吧。” 她蓦然抬起头,看见他的轮廓半明亮半昏暗的隐在晨光里,陌生的不像他。 夏蝉总觉得潮汐在故意躲避着乔沉。 “你不是不喜欢他了? 为什么总要躲着他?你最近很不对劲啊。”夏蝉终于在一次潮汐拉着她从教室后门故意绕开的时候发了话。 “你受他刺激了?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我没有躲着他啊。”潮汐最擅长这种掩饰。“你不是也知道了学校里那些流言蜚语?” 夏蝉点点头,眸子里却满是质疑。“你不是一向不在意的?” 潮汐撇撇嘴,“我也是女生,没有那么刀枪不入。”她看见夏蝉依然是满脸不信。“少接触他,过一段时间流言就消失了。再说了,我已经对他心如死灰了。” 她当然知道乔沉那天对她说的那那些话不可能对夏蝉说的。她曾经看见过她眼睛里提到乔沉时散漫出来的光,那种热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越是这样,潮汐越是觉得对不起夏蝉,对不起那些她为她两肋插刀的时候。 “我喜欢的是江起。” 这句话忽地到了嘴边,大剌剌说出来那一刻潮汐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用来当作掩饰的真相,还是用来当作真相的掩饰。 夏蝉满脸黑线。她规律的摇着头,嘴巴啧啧的撇着。“我知道你喜欢他,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潮汐,你竟然是这么渴求的女生,我一直错看你了。” 潮汐自己往心里猛扎了一刀,人在思想错乱的时候果然什么都说得出来。 “老师!” 走廊那边传来女孩子清脆的一声叫喊。潮汐一抬头,看见江落兴高采烈的小跑着过来。 “你怎么来啦?”女孩子到了跟前,潮汐伸出手拨了一下她的头发。“这就是我朋友,夏蝉。”她拉过来一旁正发愣的夏蝉,和江落打了招呼。 “你好夏蝉姐,我是潮汐老师的学生,江落。” 江落微微向夏蝉点点头。 “你好!”夏蝉伸手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潮汐的学生就是我的学生,以后谁欺负你,你夏姐给你包办了。” 对面两人扑哧笑出声来。 “我本来要去找林非的,刚好经过你们学校,就问了路过来找你,一起吃饭?” 不等潮汐回应,江落说着话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了,咱们三个都去,今天我哥也会来。” 潮汐的脑子被最后一句话炸的轰然一响。她余光里看见夏蝉在旁边嘴角带笑,缄默不语。 “我就不去了吧......晚上还有课题要做。”她极力揶揄着。 “去!怎么能不去!”夏蝉往前上了一步,一把揽过潮汐往江落那里推,“人家邀请你,你怎么能够拒绝呢?小妹妹你别听她瞎扯,课题下个星期才交。” 江落弯起眼睛笑,顺手拉住两个人的胳膊。 “我们一起去。” 潮汐起身去招呼服务生加筷子的时候,看见江起正好从旋转门进来,他抬眼间目光恍然飘过来,与潮汐无意撞去的目光偶然相遇。 他像是在笑。很微妙的笑意,潮汐却能觉察出来。 肖娅从他身后出现,随着他一起走进来。 蓦然间潮汐觉得心口隐隐的空落了一阵。有时候她倒是差点忘了他还是有女朋友的人。 “她怎么也来?” 夏蝉这样说潮汐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江落同时间与夏蝉说出这句话。她递过去一个疑惑惊诧的眼神,似在询问江落的抱怨。 江落顿了顿,用筷子一下下捣着餐具的塑料包装。“我不喜欢她,也不知道我哥的眼是什么时候瞎的。” 潮汐看着她褶起的眉头,低下头没说话。 包间里开了空调,暖和的厉害。江起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把外套脱下搭在椅子上。 “怎么?我一来为什么这么沉默?”他打趣着抬眼,目光从三个人身上一一掠过。“请问你是?” 他的目光定在正用开水烫餐具的夏蝉脸上,夏蝉闻声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随即又草草收回去。“夏蝉,潮汐的死党。你要是不欢迎我,我随时可以离开。” 江起笑了一声,像是觉得很有趣。 “江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天我请客,祝贺江落顺利通过钢琴十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已经从夏蝉脸上收回,继而漫不经心的落在一旁似是充耳不闻的潮汐身上。 “这是好事啊,我说你怎么突然要一起吃饭。”潮汐恍然大悟,看见江落冲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 “小落,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是新出的一款香水,祝贺你钢琴十级。”肖娅从椅子上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盒包裹的很是精致的盒子推到江落面前。江落从餐具上抬起头,淡淡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动弹。 “江落?”潮汐轻轻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回应一声啊。” “谢谢。”她终于抬起眼,直直望了一眼肖娅,又低下头去。“但是我不是很喜欢。你留着给自己用吧。” 潮汐看见肖娅的脸色很是尴尬,精致的五官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江落?” 江起声音很低,他眉目里夹杂着隐隐的怒气。“礼貌让你吃了?” 这是潮汐自认识江起来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怒浮于色。她一直存留着他要么沉沉寡言的神情淡漠,要么付之一笑的喜不言喻的记忆。她不所知的他偶尔的动怒,理所当然的来源于肖娅。 江落抿抿嘴,伸手不情愿的拿过盒子,看都没看一眼就塞进了书包里。 肖娅这才坐下,除了尴尬外,她好像并没有太过生气。不过潮汐看见她看向她的目光却不太友好,就像是拒绝礼物的不是江落,而是自己。 第二十二章 因为是你才有恃无恐 (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日子慢慢进入十二月,天气也越来越冷,潮汐最害怕的季节就是冬天,冻手冻脚,让人不得安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愈发恶劣,还是期末周又要临近的缘故,校园里的气氛像枯败的冬景一样冷清,来往的人脚步匆匆,目标明确的低头走着。这种天气,要么呆在宿舍里开着空调,要么在图书馆里吹着暖气。 辅导员打来电话的时候,潮汐才知道学校刚发生一场大火,起源的地点正是她们的宿舍,她挂了电话就往学校跑。 到达宿舍楼下的时候,四周已经熙熙攘攘围了一大群人。消防车还在进行着喷水救援工作,潮汐挤进去,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生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身体因强烈的疼痛扭曲着,脸上满布着烟雾的熏黑和新生的血迹,黑红交杂着,触目惊心。 救护车刚好到达,保安大力的把人群推开,让医生把女生抬上车。潮汐听着四周七嘴八舌的谈论和不时传来的哭泣,目光焦急的寻找着夏蝉。她仰头看了一下宿舍楼,整栋楼的这一面的墙壁已经面目全非,四楼的烧毁痕迹尤其厉害,最显眼的正中间的那个已经被烧的熏黑的阳台,就是她们宿舍。 她拿出手机给夏蝉打电话,那边却一直无人接听。她感觉心跳卡在嗓子眼剧烈的颤动着,一说话好像就要掉下眼泪来。 “潮汐!”她听见有人叫她,一扭头看见乔沉神色慌张的跑过来。 “你有没有事?”他一步跨到她跟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 “我没事,但是我打不通夏蝉的电话......”潮汐急得又反复拨了几次号码,包括另外两个室友的。 “别急,应该不会有事的。”乔沉安慰她。 潮汐拨了四五个,终于在第六个时打通了另一个室友胡秋梓的电话。 “夏蝉和我们现在都在医务室,我们都没怎么受伤,就是常薇有点头晕。” 胡秋梓报来平安,潮汐悬着的心才放下去。“我还是要去找夏蝉,你要一起吗?”她收起手机抬头问乔沉,他眉目里的焦急还未完全消散。她这才发现他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五指间灼热的温度隔着棉服传递进来。 “去。”乔沉开口,像是放心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松开潮汐肩上的手。 夏蝉头发还在凌乱着,估计是午觉还没睡好,就被突如其来的大火惊醒了。 “真是他妈的可怕,秋梓要是再回来晚一点,你就见不到我和常薇了。”她坐在椅子上忿忿的扯着手掌上的纱布,“跑出来的时候太急,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到了。” 潮汐在旁边坐下,往床上还在因吸入一氧化碳过多头晕昏迷的常薇看了一眼。 “你们用违规电器了?是谁的床铺先起的火?”她把夏蝉的手推开,替她把纱布重新整理好。 夏蝉这才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潮汐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你的。” 潮汐一脸不解。她望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乔沉,他也无奈的摇摇头。“我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突然起火?” 乔沉听到这句话忽然看过来,像是要说什么。 “不是违规电器导致的,应该是有人故意放火。”夏蝉一脸严肃。“中午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用,只有我和常薇在宿舍午觉,当时有一个女生敲门进来说是查寝,我们迷迷糊糊的都没有应声,后来她走后不久,宿舍就起火了。” 潮汐面色复杂,静静听着她说下去。 “烟雾起来的时候,秋梓刚好回来,大喊了一声把我们叫醒了。后来我们跑出去拉消防铃,当时大火已经烧起来了。” 夏蝉面色此时倒是平静了下来。“辛亏你的床位在最里面,不然我们两个可能要跳楼逃生了。” “你有招惹过什么人吗?”乔沉在一旁听着,忽然转头问正在沉思的潮汐。 他这样一说,倒是让潮汐想起来肖娅每次看她的那些眼神。她在心里盘算着肖娅做出这种事情的种种可能性,然而又觉得不切实际。肖娅再怎么讨厌她,也不会做出这种把自己置于危险的事情。她争夺的一向光明正大,因为她深知自己有对抗的资本。 “没有。我在这学校认识的人,除去我们班,屈指可数。”潮汐回答。 她忽然想起来刚才在楼底下被众人包围的那个受伤严重的女生。 “刚才好像有个女生受伤的很严重,不知道是被火烧的还是跳楼下来时摔的。” 乔沉听见这话目光蓦然明亮了起来。“我去找你的时候,听见我们班的杨沁说就是看见她从你们宿舍出来,面色慌张的很,当时她还以为是偷东西的。” “不是查寝的?”潮汐问他。 “杨沁就是生卫部的,查不查寝她知道。”夏蝉在旁边接了一句。 杨沁否定了查寝这一说。潮汐再次确认就是这个女生在她们宿舍放的火。 学校对于这件事进行了严厉的通报批评,并要查明事情真相,同时潮汐因为私自搬离宿舍的违规行为被辅导员语重心长的训斥了一番,学校打算取消掉她大三学年的评奖评优资格。 潮汐对于这件事是不太在意的。毕竟私自搬离宿舍的事情是自己的错误,她受到处罚心甘情愿。只是她十分想搞清楚那个女生放火的缘由。她搞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三个人去医院的时候,女生刚脱离危险。 潮汐看见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她看着这张陌生的略微清秀的脸庞,只觉得寒冷从脚底蔓延到上身,冻得她发抖。 医生说病人还有些虚弱,不能进行讲话。潮汐让乔沉和夏蝉先回去,自己在病房里等着。 女生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潮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从平淡开始转为惊愕。潮汐甚至还能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出来微微的厌恶。 “你讨厌我?”她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的问她。 女生动了动嘴唇,把头扭到一边去,不讲话。 “你不讲话可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等你什么时候开口,我就走。” 潮汐一贯不喜欢这样威胁别人,只是危及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她绝对无法容忍。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我,请问为什么?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她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听到最后一句话,女生忽然把头转过来,目光鄙夷。 “你抢了乔沉,就是对不起我的事情。” 这句话让潮汐恍然大悟。她扯起嘴角苦笑,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所以你就想把我烧死?”潮汐冷冷的问了一句。她想起肖娅的眼神,竟觉得自己不知何时成为了众矢之的。“你不怕坐牢?” 她以为女生会因为这句话有所动摇。 “不怕,大不了你死了,我从楼上跳下和你同归于尽,如果死不了,我坐几年牢。出来后乔沉照样是我的。” 潮汐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翻滚不息,心脏也开始剧烈的跳动着,像是要挣破皮肉的束缚。 陷在爱情里的人,盲目的让人胆战心惊。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潮汐微微一笑,抬起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直直看着她,眼神坚定,似是在维护自己最后的倔强和尊严。 “音乐系。裴瑶。随你处置。” “谢谢你。”潮汐站起身来,右手伸到口袋里,握住录音笔,轻轻按下结束键。 “还有对不起。”她望了一眼女生,刚想转身走出去,像是想起什么,又忽然停住脚步转过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乔沉从来都不是我的,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裴瑶被学校开除,因为没有人员重大伤亡,被判了三年。 潮汐把录音笔上交的时候,夏蝉是陪着她去的。她看见她拿着笔的手一路上都在颤抖。那是她第一次见她这样害怕。即使是那次义无反顾的下湖救肖娅,她也从未这样恐惧过。 事后她想起潮汐回来的路上在轻声哭泣。她说她亲手把两个本来应该享受青春年华的人送进了地狱。上次是孙木,这次是裴瑶。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 夏蝉只能这样说。不过她倒是很佩服裴瑶的勇气,她从来没想过遮掩什么,可能把打火机伸向被子的时候,从四楼义无反顾的跳下来的时候,她就早已经为自己铺好了后路。 “听说她喜欢乔沉三年了。几乎是疯了的喜欢,但每次表白都被拒绝。肖娅她可不敢惹,况且她知道肖娅对于乔沉不是真心。你和他的流言传开后,她就崩溃了。” 潮汐听到夏蝉在旁边默默开口。 过去的她又何尝不是。高中那三年紧张漫长的时光,乔沉的名字是她从头坚持到尾的动力。夜里做试卷做到崩溃的时候,模考排名下滑难过绝望的时候,被那些女生嘲笑排挤的时候,一想到要和他考同一所大学,她就期望着未来,独自承受,自我痊愈。后来肖娅的出现让她认清了现实,主动退出。她一向有自知之明。 而且,到现在或许才明白,她对于乔沉的那份感觉,终究与裴瑶是不同的。她为了他宁愿毁掉自己,而她不能。 第二十三章 一念是地狱,一念是你(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以为裴瑶对于她做的事情,已经算得上是她生命里的不能承受之重。这件纵火事件风波还未平息,她就发现自己一向不起风烛的生活,已经在被点起了导火索之后,一燃不止了。 一开始只是班级黑板上被人恶意写上的指名道姓的辱骂词眼,然后到公告栏上写满她名字和私事的“大字报”,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人故意拿走她洗澡时放在公共浴室里柜子里的衣服。潮汐二十年来感受到最深的恶意,就是在新闻报道里屡见不鲜如今二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校园暴力。她不知道做这些事情的幕后始作俑者,也因为已经习惯而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讨个说法。每次夏蝉气的要报警的时候,她都予以制止。 “都是为了乔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尽头。乔沉对于这些事情毫不知情,当时裴瑶纵火的真相曝光后,学校为了不引起骚动,硬是找了个蹩脚的电器违规理由压下去,于裴瑶,也只是以患病退学为幌子通告。 给江落补习下课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因为江叔叔这个周末要带江落出席一场聚会,就把课程往工作日推前压长了两个小时。九点的路上还是有很多行人,只是这边的高档别墅区位置较为偏僻幽静,出了小区只有来往的打着车前灯疾驶的汽车,和亮着昏黄光线照着柏油地面的路灯。 路上基本没有什么人,潮汐只听见车辆驶过的呼啸声和风吹过来扇动树叶哗啦啦的响声。 她往四周望了一眼,前面不远处就是大马路。那里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人也比较多。 余光里好像有身影跟上来。潮汐下意识的把手伸到书包侧面的口袋里,掏出那把瑞士军刀来。 记忆回溯到略懂世事的那些年纪里,这把军刀已经不知道陪伴了她多少年。曾经有一大群面目狰狞的女孩子把她包围起来,向她吐口水,朝她拳打脚踢。她以为只有女孩子看不惯她的木讷丑陋,却还是有男孩子同样在小巷子里暴力的撕扯过她的衣服,只为把她不堪入目的照片四散出去。那时候的她习惯的异常坚强,一滴眼泪也没流过,因为她知道哭的时候,是不会有人给她擦眼泪的,潮海整日忙于应酬对她不管不问,杨梅沉迷于赌博和发脾气从来没关切过她一分一毫。 她记得那是下着密密麻麻小雨的一天,一个陌生的女人在赶跑了那些欺负她的女孩子后,离开前塞进她手里一把外形精致的小刀。她在密集的雨帘里抬头望她,看见她微笑的唇形,却坚定刚强的眼神。 “拿着它,不要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那就是这把瑞士军刀,从进入她生命里的那一天,就再也没离开过她片刻。 潮汐把军刀握在手里紧了紧,感觉到手心渗出来的汗液。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静下心来继续往前走。 下一秒一双鞋子悄无声息的的忽然出现在面前。她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踉跄中往后退开一步,她抬眼看见面目陌生的男生在面前直直地站着,双手插兜,微扬下颌的望着她。 “你是潮汐?” 他先发制人。潮汐晃眼看见他映照在昏黄光线下的半张轮廓。那是一张张扬性极强的脸孔,眉目坚韧,带有明显的锐意。 “是。” 潮汐直直望着他,听见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 “我是裴瑶的哥哥,裴一丛。” 他边说着话,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和打火机,慢悠悠的点燃后叼在嘴里。 裴瑶的名字在脑子里炸开。潮汐似乎明确了来人的意图。她看见他从嘴里吐出来的烟圈,在晦暗的光线里徐徐的漫入静谧的空气里。 “所以,你要为你的妹妹报仇?” 她在隐秘的口袋暗处把军刀往上提了提,尽量不让裴一从发觉。 男生听到这句话忽然咧开嘴笑起来。他笑起来很痞气,带着十足的不良少年的味道。 “我是混混,但我从来不打女生。” 潮汐微微放下心来,但是依然保持着手里的警惕。“那你找我干什么?” 裴一从这时神情严肃起来,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丢到地上用脚踩了踩。他目光里染着黑夜的沉挫,漆黑深邃。 “你有两个选择,一,我不认识乔沉,帮我把乔沉叫出来。” 他淡淡开口,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潮汐,然后又扯开唇角微微靠过来。 “二,陪我睡一觉,我不找乔沉的麻烦。” 潮汐感觉最后一句话如五雷轰顶。一种羞耻感卡在心口处,夹带着无名的怒火和愤慨,等着汇聚喷发。 她抬头怒视了他一眼,手里握着的军刀蠢蠢欲动。 “你把我当成什么? 交换条件的盾牌,还是你发泄无能怒火的工具?” 裴一从的笑意有些凝固在嘴角。他眯了眯眼,看过来的目光夹杂着无法捉摸的神色。 “你的性子还挺烈。我还在想着什么样的人能让我妹妹恨的咬牙切齿,果然是一个狠角色。” 他不等潮汐说话,又紧接着补充一句。这次的口气不像刚才那样委婉温和一些,明显加了些刚硬的怒气。“你只有这两个选择。记住,为了乔沉,牺牲自己,不值得。” 潮汐缄默下来。看见他最后向她望了一眼,然后转脚走开。 “告诉乔沉,周六中午,绿地广场。他要是不来,你就要遭殃了。” 她听见裴一丛的声音被暗色里刮过来的风吹的七零八落。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潮汐坐在位子上想着裴一丛的话发呆。 她往后望了一眼,看见乔沉正收拾着桌子上的书本。明后天四六级考试,外院作为考场,每个人的位置都要清空。 裴一丛点名道姓是要找乔沉的麻烦。虽然裴瑶是因为自己入的狱,但是他还是认为事情最终起源还是因为妹妹单恋了三年的乔沉。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情,有时候严重起来,是要牵扯到人命关天的事情。她不敢想象乔沉会被对方报复到什么地步。 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乔沉,也不能告诉夏蝉,更不能告诉任何人。 错不在乔沉。错就错在她就不应该和他走得太近。 潮汐转过头来,沉思了一会,看着乔沉走出教室的背影,忽地松开一口气来。 想想自己这段时间还有什么事情挺不过来。莫名的被肖娅针对,不清楚的被孙木下药,无返顾的救人跳湖,表演舞台的衣服事故,忽如其来的报复性的大火,以及种种针对性的辱骂和诬陷。如今裴一丛找上门来的赤裸裸的威胁,经历过这么多大风大浪,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远远的看见裴一丛一脸悠闲的站在绿地广场的中央。奇怪的是整个广场就像是被他包了场一般,不见一个过路人。 潮汐伸手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那把军刀,感受到它刀衣上花纹精致的纹路和流痕。不知道今天这把刀能不能真正的用在正途上。上次触碰到手腕处的刀刃冰凉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裴一丛看见她像赴死一样一脸从容的单独走过来,心里已经喑然几分。他感到好笑,又感到可怜。 “你自己选择的路,到时候千万不要怪我。” 他痞气的一笑,眉目里生出几分狠意来。 潮汐没说话,她眼神停留在他脸上,丛眉毛打量到下巴,丛脖颈巡视到脚底。 她在极力记住他的样子。记住这个再她人生半路杀出即将带给她未知风险的人。 裴一丛看她一句话都不说,只好微微抬起下巴,用眼神示意跟着他。“走吧,兑现你的诺言。” 他等着潮汐跟上来,然后和她并排往前走。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明了自己不是这样决绝狠毒的人,只是旁边的女生神情冷漠的让他愈发好奇和宽恕。“我可不是故意要糟蹋你。” “我最讨厌听废话。” 裴一丛被这句话生生噎住。他侧头看过来,看见女生眼睛里像火焰般升起来的光。“我不希望你和你的妹妹一样,把为数不长的美好日子浪费再暗无天日的监狱里。但是路是我选的,我自愿承担后果。” 潮汐看见夜色两个字体在流光中闪烁非凡的时候,觉得绝望丛脚底蔓延到心头上来。 她还记得这里。第一次认识孙木的那个晚上,还有江起说着零点五厘米落在风里的笑意。 “先陪我和几个哥们喝一杯。” 裴一丛忽然在前面转过身看她一眼。“看你到时候的表现。表现好了,我就不为难你。” 潮汐一如既往的不说话。不拒绝也不答应,在裴一丛看来,竟有股迷人的狠劲。 他微微叹了口气,带着她往里走。 夜色撩人。这里与外面比起来总是像另外一个世界。人们到了这里只管喝酒娱乐,白天发生的或愉快或悲伤的事情,在五光十色的流光溢彩里一时间都被抛在脑后。人们总是习惯欺骗自己的活在当下,认为醉了就能一解千愁百恨。 这一次过后,我可能再也不会踏入这里了。 潮汐无缘由的想起这句话来。她看见一个女生独自坐在吧台上喝着酒哭的撕心裂肺,一个男人躺在沙发里不省人事烂醉如泥。 同样是人,她或许本来就没有理由活得波澜不惊。 第二十四章 一念是地狱,一念是你(2) - 潮起时光 - 辛澄 裴一丛带她在角落的一条长沙发走过去。那里已经坐了五六个人,有的人手臂上刻着纹身,有的人耳朵上夹着烟,正悠然自得的喝着酒聊着天。他们见到远远过来的人,几个人慌忙放下酒瓶站起来。 “大哥!”五六个人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裴一丛招手让他们坐下,示意留出一点位置来让潮汐坐过去。 几个人的目光流转在她身上,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的金毛吹了一声口哨,几个人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是新嫂子?” 潮汐还是不说话。她坐到几个人给她留出来的位置上,侧边紧紧靠着沙发扶手。左手一直揣在口袋里握着那把刀,她感觉热气都要从五指间溢出来了。裴一丛把烟丛嘴里拿出来,坐到她旁边,伸手就是往金毛头上劈了一掌。 “嫂子你妹啊,你大哥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他说着笑着望过来,潮汐撞到他视线上,回了一个冰冷冷的对视。裴一丛眉毛挑起来,饶有意味。 “让我高兴了,我们就一笔勾销。”他靠过来,眼神狡黠。 旁边的兄弟们起哄起来,顺便把面前的啤酒一股脑都推过来。“让大哥高兴的唯一方法就是陪他喝酒!” 有人在热闹里喊着。潮汐看见桌上零零散散摆放着十几瓶啤酒,有的已经喝了一半,有的还没开启。她的酒量和大多数女生一样糟糕,半瓶就能灌倒了。 “你这说的好像是我真的欠你了什么一样。” 潮汐笑着说了一声,把左手丛口袋里掏出来,手掌的热度触到冰凉的空气来瞬间冷却下来。“和我喝酒是自找没趣,我半瓶就倒了,恐怕不能让你称心如意。” 她伸手够过一瓶未开封的酒,拿过旁边的开瓶器打开。 裴一丛笑了笑,靠回沙发上,目光盯着她把酒瓶递到嘴前的动作。 “随意。只要你喝,我就不为难你。” 四周的人哄堂大笑起来。他们都放下手里的酒瓶和香烟,直直的望过来等着看热闹。 潮汐感觉苦涩的味道开始漫入嘴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啤酒了,有时候都快忘记它是什么味道。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流着,一股一股流入胃里,在底部翻腾踊跃着。潮汐闭着眼睛感受手里瓶子一点点轻下去的分量,只觉得大脑嗡嗡的往外鸣着热气,散落到鬓角和耳后根上来。 一群人围着喊叫的更欢快了。潮汐在想他们是从来没有见过女人喝酒,还是觉得像她这种一身书卷气的人喝起来更加具有刺激性。 一瓶酒逐渐见底。潮汐放下酒瓶,只觉得五脏六腑被酒水冲击的翻山蹈海。 “再来一瓶?” 她听见裴一丛在旁边笑的欢快。她微微嗔怒的看了他一眼,又拿起另外一瓶。 脸颊上的热气已经冲到脑子上了。潮汐觉得醉意来得有些快,最后一次喝这么多的酒还是高考毕业那天,她以为她和夏蝉会考到不同的学校从此分离,所以那天在悲伤的情绪催动下喝的烂醉,最后还是夏蝉生生把她拖回了家。 这次不一样,被迫的不敢情愿,以及厌恶的陌生人,都让她从头到脚感觉一阵阵恶心。 裴一丛眼神直直的刺过来,注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潮汐把瓶子递到嘴边,闭上眼睛感受又一波冰凉的刺喉酒水。 她忽然听到周遭的一阵骚乱,然后是瓶子忽然被人从手里一把拽开,还未来得及入喉的啤酒洒落在下巴和衣服上几滴,有几分入骨的冰凉。 “怎么?聚众霸凌?” 潮汐恍然听到头顶传过来的声音,语气生着淡淡的锐利锋芒。 她蓦然睁开眼睛看到江起站在面前。他居高临下的望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裴一丛。 “你哪位?” 裴一从站起身子,朝他威胁性的靠了一步。 “英雄救美?老子最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 江起明显是比他高一点的。他人高腿长,往那一站的气场不比混社会混的久的不良青年差。 “我偏偏就要多管闲事。” 潮汐只觉得此刻有些偏头痛。她在昏暗的流光里仔细看他,看见他的睫毛低垂时覆在眼睑下的阴影。 一群人开始骚动不安起来。尤其是以金毛为首的几个人,蠢蠢欲动,嘴里骂骂咧咧着,吐着潮汐听不懂的字眼。 “大哥?干他?” 金毛发问。 裴一丛没说话,只是思考片刻,忽然朝后比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他眯了眯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江起一番。 “我觉得你有点面熟。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莫名的少了些先前的凌厉。 “那你可要听清楚。”江起扯唇笑笑。潮汐看见他身体微微前倾,凑在裴一丛的耳边,轻轻说道。 “江水的江,起风的起。” 裴一丛微微凝住了动作。他目光落在江起脸上,眉头微褶。 江起笑着退回来,双手插回兜里,抬起下颌注视着他。 “大哥?”金毛觉得事有蹊跷。他试探性的小声在后面问了一句,却被之后裴一丛忽然喊道的“闭嘴”吓得打了个激灵。 “我这个人其他不好,但就是仗义。欠债必还,欠人情也要还。”裴一丛往后退到沙发边缘,低头点起一根烟。“这次算是她走运,不过也算我还了你的人情。下次见面,我们就互不亏欠了。” 金毛等人一脸诧异,潮汐也处在云里雾里之中。怎么?江起竟然还于这种不良青年有过交集?难道裴一丛曾经和她一样,也欠过江起的人情债? “可以。” 江起答应。他说完话望过来,看见潮汐的面色已在酒精的作用下生起绯红。“她我带走了。” 、  裴一丛坐回沙发里,在缭绕的烟雾里朝潮汐笑了笑,继而又转向江起。“她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果真还什么都愿意做。这种女生还挺来劲的。” 江起听到这里,眉尾微微抬起来,似是受到微微触动。他转脚靠近潮汐,看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角落里,目光微微有些涣散。 “醉了?” 他忽地伏下身子,似在观察她的神色表情。 潮汐近距离看见他生的生动的眉眼,在暗夜里的灯光里浮绘如画。 “没有。” 她撑着沙发侧边避开他的身子站起来,只感觉脚底起云。 江起的手不合时宜的伸过来,撑住她的肩膀。夜色里很热,潮汐喝完第一瓶酒的时候浑身燥热,就脱了外套,她感觉江起的五指和掌心于那天有所不同,从带着些许刻薄的凉意转化为了温热。 裴一丛叼着烟看过来,目光有意。 “再见。” 夜色里面很暖,外面却很冷。入冬的寒意随着风声扑面而来。 “你又救了我一次。” 江起把她的外套递过来的时候,她抬头望他。 这一次她站在路灯下看着他,想起自己承认的对于他的那份感情。那是一种罪恶的起源,是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感情。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舍弃它。 江起的目光在暗色里沉沉如墨色,他嘴角扬起,难得的话语温和。 “但是下次,我绝对不会带你去观光了。” 潮汐感觉自己要融化在他的言语神色里。可是理智时刻提醒着他肖娅的存在和此刻两人之间不道德的距离。 “记着了,有求必应。” 她穿好外套,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喝酒。因为乔沉?” 江起放慢步子,抬眼问她。 聪明如他。潮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起刚才裴一丛说的话,指明了她是因为喜欢乔沉才甘愿自我牺牲。 “不是。个人原因。” 江起一时没接话,目光飘到前面的路灯那里,潮汐侧头偷偷望了他一眼。他嘴角不再是微微扬起,只是自然的抿成一条线,像是在不满什么。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有时候说话的方式,总让人想到一个名称。” 他在沉默了一会后忽然开口。 潮汐把目光收回到地面上,静静等着他说完。 “花非花雾非雾。” 潮汐感觉有些好笑。同时嘴角大幅度扬起来的事实也证明江起这个比喻的实在性。 “为什么?”她刨根究底。 “因为一个不想问,一个不想答,却竭力维持着。彼此客气,又彼此关照。” 潮汐觉得江起有些像研究哲学和心理的人。他说的这些话她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听不懂的,但是事后再回想起这些细细品味琢磨,又会发现挺有道理。在那之前,她从来不喜欢这样听人说一大堆废话。 她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江起忽然在前面停住转过身来。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有时候挺像的。” 潮汐心里喑然,竟有些微微的欣喜。就像一个啼哭不止的孩子忽然得到了他的糖,瞬时安静高兴了起来。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这是她第一次有种想要继续谈话而不逃避冷场的冲动。 一阵风起,把熟悉的薄荷清香散过来。 她默默跟在江起后面,看着他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慢慢拉长,然后没入高楼的影子里。晃眼间她看见他脖颈侧方处的一道暗红色的浅痕,在夜色里愈发迷离起来。 即使事先已经知道一些不可逃避的真相,在亲眼亲耳看到听到后的感觉还是不尽相同的。那种情感来的更为真实猛烈,冲撞忽然来的猝不及防。 肖娅留给他独特的印记,怎么轮得到她一个外人来亵渎。 第二十五章 是你眼里光芒璀璨(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只感觉目光像黏在了那片红痕上。江起似是感受到微微灼热的目光,侧眼看过来。 “我送你回去?”他问。 “不用。我家不远,而且那边有夜市,很热闹。”潮汐垂眼回答他。她说的是事实,但是违心的是不愿意让他送她回家这件事。 她只是想尽可能的与他保持距离。离得越远,可能就不会越陷越深。 江起默认了她的意愿,在停留步子目视潮汐自己走开时,顺手把落在她肩头上的一片叶子抹掉。 他靠近时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耳畔,让潮汐重温了那天的怦然心动。她想可能这真的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之前她所经历的,或许只是对于美好的盲目崇拜,造成了她三年时光的单向暗恋。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况且就算肖娅没有在江起的身边,她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置在感情首当其冲的位置上。 她道了声再见低头往前走着,没回头看看江起的身影逐渐没入无边的黑夜里。 潮海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就如裴一丛昨天的忽然出现一样惊异。 潮汐抬头看见他铁青着的脸,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爸?” 这个称呼几乎是在吓到的情况下脱口而出的。潮汐觉得这个字已经愈发陌生,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这个字。 她下意识的转身往身后望了一眼,看见江起已经不在。 “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 潮海一向单刀直入。潮汐有时候想,要不是自己的这种性格与他真是如出一辙,她都不敢相信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 “不是。”她明了的否定,绕开他只顾往前走。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撒谎,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潮海快步跟上来,与她并排走着。“我对他不放心,一看就是不可靠的人。” 潮汐听到这里有些好笑。她仰头看了他一眼,才发现很少和他这样并排走着,竟然不知道潮海原来这么高。他虽然已经是上了四十多的年纪,鬓角有些花白,但依然有着一种黑帮老大的气势和感觉。其实这种感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一次潮汐在无意中看见过他的花臂。 “你这话说的有些不中听了。你怎么能单凭一张脸就判断别人的好坏?” 她略略讽刺的反问回去。 潮海撇过来严肃的一眼,眉头打成了一个结。“我比你年长,涉过的世事比你多,经验比你丰富,看人的眼光准。” 又是这一套长辈的说辞。潮汐想起来高中班主任也常这样对他们说,那人是个三十多岁戴着厚边眼镜的高材生,有一个经常鼻涕流到嘴巴里的脑瘫儿子,妻子也患有小儿麻痹症。青年教师薪水并不高,所以家境清贫。他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就好像他年纪轻轻就已经经历了人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了一般。有时候潮汐看着他鞠偻在讲台上的样子,觉得他确实有几分饱经沧桑的世态。 不过潮海虽然与杨梅伉俪不和,甚至还有这样一个叛逆冷淡的女儿,但至少他事业还算有些成功,朋友也遍布着五湖四海。 潮汐想着这些不自觉扬起嘴角。 潮海见她不说话,语气微微急了起来,就像怕潮汐故意跟他打迷糊眼一样。 “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 他停住了脚步,站在潮汐面前一副神态威严的瞅着她。 “我不认同你的观点。我已经二十一了,有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她反唇相讥。潮海的脸色不太好,像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中了毒一样,又紫又红,脖子上的的青筋也蓄势待发。 “其他事我不管你,这件事必须得听我的!我不管那个人是你的同学,还是所谓的男朋友,从今天开始给我断掉关系!” 这个人的脸总是变得很快,忽然恼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上次杨梅闹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他百般劝阻求饶,如果潮汐没记错,杨梅放下念头回屋的时候,他对着她摔东西的声音比以往都厉害。 潮汐可不会听他的。他二十年来从来没有怎么关照过她,这个时候的殷勤只让她觉得恶心。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阻挠我这件事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微微抬颌直视着他。“你做事情从来只看见对于自己有利的那一面,有害的全部过滤掉。你以为我是傻还是懒不想戳破你?” 潮海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如即将过境的暴风雨阴沉下来。 成年男人的自尊一时间被小姑娘狠狠的踩在脚下,让他的无能全部转化为满腔的愤怒。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嘹亮,潮汐只感觉右脸颊火辣辣的疼。男人的力量可要大得多,糅杂进去了愤怒和怨恨,热度更加滚烫。 潮汐抬眼看他的手掌坚定的停在半空里丝毫不动。她以为会从他眼里看到瞬间闪过的懊悔和谅解,但是并没有。 “很好。” 两个字冷冰冰的从他口里吐出来。 潮汐伸手摸了摸发烫的右脸颊,感觉五指的冰凉已经无法冷却它的高热度。后作用力带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沿着面部神经蔓延到全身上下,丝丝入骨。 潮海调转脚跟,脚步里踩着千斤重的力气远离她面前。 潮海的巴掌打的很重,潮汐当时照镜子没有注意到,还是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夏蝉吃惊的叫喊让她重新审视了那块印记。 右脸颊已经肿起来了。相比于左脸来看确实有些明显,显然是逐渐增长起来的趋势。除此之外,潮海毫不客气的五指指印还有一小部分残留在那块肿块上,依稀可见两道印子丛潮汐耳根延到嘴角处,触目惊心的长。 “我的妈呀!”这是夏蝉那天早上见到潮汐的第一句话。她丢下书本就跑过来,脸上带着怒气和心疼。 “他妈的谁打的你?!” 夏蝉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爆炸了。 潮汐伸手微微遮住右边的脸,语气平和。 “更年期不知道发什么疯。我正好撞在枪口上。” 夏蝉皱眉想了想,似是恍然大悟。 “不是潮叔叔,就是杨阿姨。” 潮汐被她逗笑,伸手砸了她一拳。“你这不是废话?难道你是更年期?” 夏蝉也笑起来,边笑边伸手轻轻触摸潮汐的那半边可怜的脸。“妈的下手真重,都给你打破相了。” 潮汐默然,翻找抽屉里长久搁置着的一次性口罩。这口罩还是去年学校大扫除发的集体口罩,她用了一次后就放在桌子里没再拿出来过了。 “找到了,先暂且用着吧,我怕这脸吓到别人。” 她甩了一下浅蓝色的口罩,看见一层细小的灰尘在光线里腾出。她还有点怕戴上这个灰尘集合体到时候不说肿块还未消减,被细菌感染生病倒是有点可能了。 口罩刚夹在一边的耳朵上,另一只手就忽然被身后的另一只手按住。潮汐扭头疑惑,看见乔沉低垂眉眼站在身后。 “怎么搞的?” 他目光在那一片鼓起和两道红印上轮回,眼底波涛汹涌。 夏蝉神色不自然的收回,然后适当的转回身子,默默的坐在一旁开始整理书本。 “没什么,家里来了亲戚,小孩子不懂事,哭闹的时候不小心打的。” 潮汐微微挣脱开他压着的手,把另一边戴上去。 她当然知道乔沉聪明,这个理由他自然不会信。她也只是拿它当用来胡乱搪塞他的关心的借口。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们之间以往的关系已经破裂,即使是对于她来说,自从上次乔沉那突如其来的认真,她就对他避之不及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理由比真实的家庭不幸而导致的父亲暴力来说,更加具有不易被人怜悯的同理性。 “上药了?” 乔沉眼底的波涛比起刚才来似是退散了一些。 潮汐点了点头,不经意间看见夏蝉已经起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她刚才只顾着搪塞理由和规避乔沉,显然没有注意到夏蝉的一举一动。 她又抬眼望着乔沉。他就淡淡的立在原地,没有进一步继续询问,也没有要打算离开的意思。 “我真的没事。” 潮汐补充说明,语气诚恳。 这次效果卓有成效。她看见乔沉这才收起在她脸上四散巡游的目光,转过身子回位子坐下。 夏蝉忽然望过来,只不过眼神是跟着乔沉的行为举止走。 她总是不爱对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加以掩饰,有时候掩饰了也形同虚设。潮汐意味深长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探视了一段,觉得夏蝉眼里的光芒愈发明亮。那比上次那目光里的光更加明亮,像夜色里闪烁的星光一样璀璨。 傻姑娘。 潮汐隐隐笑起来。她了解夏蝉就如夏蝉了解她一般清楚。小时候连学校的老师都在惊叹为什么两个性格迥异的孩子的关系可以出奇的好。那时候夏蝉是学校的大姐大,留着和男孩子一样的平头,和小男生打起架来丝毫不怂。潮汐却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看书写字,总是认真的帮助每个功课不好的同学补课学习。老师们喜欢潮汐的自律懂事,却也更喜欢夏蝉的活泼聪明。 夏蝉就像是她的另一半翅膀,已经深深的长在了她的血肉里,知己知彼,形如连体。 她们互相想着什么,除了对方,谁也不知道。 第二十六章 是你眼里光芒璀璨(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小的时候长得很丑,并不是因为潮海和杨梅长得多丑而家族遗传。她的丑是因为七岁的时候杨梅把半盆滚烫的开水泼在了她的脸上与脖颈处。人的自卑感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一点点累积起来的。虽然她并不知道那半盆水是杨梅故意的动机使然还是一次不小心的意外事故,但她知道自己可能要带着这张皮肉绽开肿泡密麻的脸过完一辈子。 七岁是刚上学的年纪,潮汐并没有上过幼儿园,但是出奇的天资聪颖。除去那张可怕的脸给她带来的同学之间的嘲讽和躲避孤立,老师们还是对于她出于怜悯的照顾着。或许在这世上,丑陋就是原罪,容不得任何辩解。 夏蝉是第一个为她出头的人。在那段漫长痛苦的时光里,她就像上天派来拯救她的英雄,是她的另一半翅膀。真正认识夏蝉,是在那个经常爱欺负潮汐的男生把她逼在角落里的时候。那男生总是趾高气昂的差使她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经常把她的面容作为调侃的对象。潮汐一向倔强不从,那天落单被他带到角落里拳打脚踢。 “你长得真漂亮!” 这是男生每次打她前必说的一句话。就好像这句话是个热身,告诉她做好准备接受下一秒的惩罚。 第三脚踢到她的肚子上的时候,潮汐已经感觉胃里隐隐作痛。她疲弱的睁不开眼睛,准备咬着牙承受接下来的冲击。 一个女生清脆嘹亮的声音忽然在小男生背后响起。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后面。 那是潮汐第一次见到夏蝉。她背对阳光,双手气冲冲的掐着腰在他们面前站着。潮汐能听见她丛牙关里磨出来的喘气声。 “男孩子欺负女孩子,我爸爸说过不是男人!” 她长得并不高,留着利落的短发,眉眼里却有着一股男孩子特有的英气。 小霸王男生嬉皮笑脸的转过身,朝她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去你的吧!” 夏蝉几步走过来的时候潮汐根本没看清,她只看到她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靠近他们,瞬时便听到男生凄厉的一声喊叫。然后潮汐看见他面色痛苦的蹲下来,双手捂着老师说过的女孩子不能看的位置。 她还没反应过来,恍惚中一双手把她从地上一把拉起来就往巷子外面跑。她仓促回头时在男孩子脸上看到的极为痛苦的神情,是潮汐对于那段幼年时光最为深刻的记忆。 后来夏蝉和她说,她用这种方法搞哭男生屡试不爽。 两个人在一起哈哈大笑。潮汐看见她眼睛明亮,像存在着无数星星。 “你不害怕我吗?”这是她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夏蝉丝毫不犹豫的摇头。她脸上的坚定和真诚一点都不虚伪。 “你不丑,只不过脸上多了一些印记。”她嘻嘻笑着。“我妈妈说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的脸,都是被小天使亲吻过的。” 那是潮汐第一次感受到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善意。她觉得夏蝉的眼里遍布光芒璀璨,里面承载了世界上一切的美好,容不下一点污泥。 不过痛苦的时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九岁的时候,潮海告诉她有个善良的阿姨要给她做一场手术,把她变得和别人一样。 九岁的女孩子天生爱美,受够了白眼和欺凌,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惊喜,激动又恐惧。 不过从头至终,她始终没有见到过那位善良的阿姨一面。 潮海和杨梅对于这件事也是闭口不提。她问他们,换来的只是同样的一句话。 “人家想做好事不留名。” 手术很成功。她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从麻药劲里醒过来,听见医生和潮海的交谈,迷迷糊糊的听见那个年龄还费解难懂的一个词汇。 皮肤移植。 从那以后这个词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脸上裹了几层厚厚的纱布,潮汐在镜子里只能看见自己的眼睛。 等待拆布的那一段时间,夏蝉还是会主动跑到她那里看望她。无聊枯燥的时间在两个人乱七八糟的猜想和窃窃私语里度过,不过潮汐做梦会梦到自己拆开纱布的时候,夏蝉忽然转身离她而去。她看见她转身的时候眼底溢满出来的失望。 “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潮汐。” 醒过来的时候她是哭着的。 不过那终究只是一场梦。拆纱布的那天,镜子里的女孩子皮肤光洁,眉眼秀丽,焕然一新。 夏蝉抱着她高兴的又哭又笑。 有时候改变人生轨迹只需要一步。潮汐觉得,丛七岁到九岁,眼里光芒璀璨的夏蝉和那位善良无名的阿姨的先后到来,彻彻底底的翻覆了她的人生。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总是充满活力。夏蝉一下课就从位子上飞奔过来,拉着潮汐往外走。 潮汐还没收拾好书包,就被她硬拽着往外赶,她还在一头雾水,就看见一个男生一脸兴奋的靠在门口的墙上往这边张望着。 “夏蝉!” 男生喊了一声,甩上手里的背包单肩背上走过来。 ”徐近希?”潮汐低声惊呼了一声。 男生似是听到自己的名字,笑意盈盈的看过来,满面春风。“你还记得我呀?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潮汐记起来最后一次再见他还是高三夏蝉生日的时候。徐近希是夏蝉的表哥,刚刚大四毕业,是一名摄影师。 不过说来见到他也有些莫名的尴尬。他曾经因为一见钟情追过她,但是被潮汐拒绝了。 徐近希是个没心没肺的直肠子。听夏蝉说他告白被拒的那天晚上,喝醉了要跳楼,死活被舍友拉下来。第二天就恢复了神清气爽,就像是被拒这件事从来没有存在过。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路过这里会来看我!够义气!”夏蝉上去猛地给他来了个熊抱。 “我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这边有摄影的工作要处理,大概两个月左右。” 徐近希特别疼夏蝉这一个妹妹。他说过其实他是一直把夏蝉当成弟弟来看,夏蝉知道的时候差点没把他勒死。 他一如既往的英气。不过潮汐对于他并无太大感觉,他追她的那段时间她还是高二,整日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夏蝉曾经做过媒婆,极力劝说她可以先答应他,留着高考完再谈。 “我哥刚进大学就是校草了,扒着她的女生可一大堆啊!你要是现在放弃了到时候会哭死的!” 夏蝉整日唯恐这段姻缘不及。 可是潮汐就是没有一点爱情的感觉。 她承认他的帅气,但是也只是对于美好皮相的一种好感。而且那时,她心里已经存在着乔沉,即使那个人永无可能,她还是固执的不肯放手。 徐近希总是大咧咧的笑着,和夏蝉一模一样。 “晚上一起吃个饭?还是想去唱歌?我全包!”他征求两个人的意见。 “先吃饭,再唱歌!”夏蝉一口咬定。 潮汐默认同意,她对于这种选择向来随随便便。 徐近希的嗓子很好,音准也不错。夏蝉说过他是拿过校园十佳歌手的人。 包厢里昏暗的光线映衬着屏幕上闪烁的歌词画面,红绿交杂,明暗相错。 “....... 我努力微笑坚强 寂寞筑成一道围墙 也敌不过夜里 最温柔的月光 ......” 这是徐近希最喜欢的林宥嘉。 潮汐正在沙发角落里坐着听着韵律,夏蝉忽然坐过来,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 “怎么?”潮汐疑惑。 夏蝉挑了挑眉毛,看着徐近希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老觉得这首歌是唱给你听的。” 她难得的认真。 潮汐抿抿嘴,把目光从屏幕上的歌词收回来,落在手机上。“你以为的并不是你以为的。他只是喜欢林宥嘉,都那么久远的事情了,他早就忘了。” 夏蝉咂咂嘴,还是皱着眉头。 “你不了解他。他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其实和我一样,心思细腻的很。” 潮汐听到这里扑哧笑出来。“你自夸就自夸,还拿你哥当挡箭牌。做人有点不厚道。” 夏蝉刚想给她一拳,伴奏声和人声都停下来,徐近希转过身来。他已经唱完了,屏幕上开始切出孙燕姿的经典情歌。 “这谁点的?看不出来这么怀旧啊?” 徐近希声音提高,笑声清朗。 “我。” 潮汐从角落站起身子,在他还未闭上嘴巴的神情里接过话筒。 “看不出看不出。” 夏蝉抓了一把瓜子磕起来,撇着嘴摇着头,声音含糊。 “......听见 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 醒过来 .......”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首无法取代的经典。在潮汐心里,孙燕姿就如同徐近希挚爱的林宥嘉一样,分量极重。尤其是这首遇见,她视若珍宝。 徐近希在后面坐下来,目光在她背后来回巡游,嘴角的笑意经久不散。 唱到副歌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潮汐就克制不住的想起江起来。他的音容笑貌在吐出来的字里行间间愈发清晰,一点一点的渗进她的声音里。 睹物思人,触景生情,原来是这个说法。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她和江起之间的对白,她还清楚的记得江起对它的形容。花非花雾非雾。可笑的是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她还人生头一次心虚至极的把这六个字打入检索框里。她看见蹦出来的第一条页面显示,“像是花又不是花,像是雾又不是雾,常用来形容像是什么,又不是什么的事物或情况。” 有点拗口,且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个词汇,倒是成为了继“皮肤移植”后,第二个深存在她记忆深处的东西。 第二十七章 遗失是为了相遇(1) - 潮起时光 - 辛澄 “你有男朋友了?” 潮汐唱完歌回来坐下,徐近希看过来发问。他眉眼间闪着笑意,带着一点微微的因为冒昧发问而感到的不好意思。 她也笑笑,喝了一口可乐,摇了摇头。 徐近希像是有些高兴。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的意思。 “我最近需要找模特拍衣服外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潮汐像是被这个邀请吓到,她感觉被可乐呛了一口。“模特?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当模特?还是算了吧。” 她抱歉的笑笑,靠回沙发上。 “这个和走秀的那些专业模特不一样,主要是试衣服,拍摄的内容也是衣服。”徐近希认真的向她解释,“这个牌子是和我们工作室有合作的,我们帮它进行宣传。” 前面夏蝉还在撕心裂肺的唱着陈势安的天后,那是她每次唱歌的必点歌曲。 “我还是不行的,我体态不太好,也不上镜,拍出来的效果不好,我怕毁了衣服那个牌子。” 潮汐提高了声音,为让徐近希在夏蝉高亢的副歌里清楚的听见她的拒绝。 徐近希眼神里的光稍稍暗淡下去。不过他还是面色明亮。 “那你有没有认识的女生?稍微好看一点的,就是那种看起来很美好的女孩子。因为这个品牌的中心理念是有关天使的,这个很重要。” 潮汐听到这里,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其实她脑海里第一个想起来的是肖娅。但是介于两人之间尴尬的关系,她还是首先舍弃她。 对了,还有江落。 她脑子里开始蹦出江落明丽生动的面孔来,还有她笑起来纯洁无暇的样子,如若说是天使,她必能胜筹。 “有是有,不过我得问问她愿不愿意,人家还是高三的小女孩。” 她提前和他打好招呼。 徐近希笑起来,”当然,自愿不强迫。收工后我请她吃饭。” 江落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正在冷着脸看着林非。 林非满脸愧色的站在据她一米多远的地方,神色焦急。 “江落你听我说,我真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落瞪了他一眼,眸色里翻滚着愤怒。“我信了你的邪!” 手机铃声持续响着。她伸手捞过手机,神情在看到来电显示后微微平复下来。 那头是潮汐老师。她听着她在电话那头的询问,问她明天愿不愿意外景拍摄几套服装,摄影师是她朋友。 江落向来对于潮汐的任何请求都会欣然许诺。她清了清气的发疼的喉嗓,笑着说了可以。 挂了电话后,她的神情又恢复了气愤的冷漠。 “我不想听你解释。”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脚就要走。林非忽然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小落!我们在一起两年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江落可笑于他的质问,转眼看他。“你让我怎么信任你?啊?李诗语亲在你脸上的时候,你摸她头的时候,你以为我瞎?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她秀丽的眸子里像要喷出火来。“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开始李诗语就和我透露过你俩的关系,亏我当时被你蒙了眼!傻兮兮的还相信你的清白!” 林非手上抓着她胳膊的力量越拉越大,扯得她发疼。 她看见他眸色忽地暗沉下来,冷笑了一声,满脸失望。 “那你有想过我吗?”林非忽然松开她的手臂,往后冷冷退了一步。 江落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到。她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可是你高考完就要出国!你是出国了,可我怎么办!?你想过我吗?”林非脸上闪现出一种莫名的绝望。 “我家没有这么有钱!我出不了国,没办法陪着你去!你在那里一呆就是四年,你让我怎么办?” 他近乎于嘶吼。江落忽地感觉鼻头发酸。 “你让我等着你回来,你只在乎自己!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林非像是有好多话憋着一直没说出口,此刻确如山洪爆发一般倾泻如下。“是,我是喜欢你,可是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知道吗?你是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我只是个班级拖后腿家里没人爱的小混混!你知道你爸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吗?他找过我!他说不要让我耽误你的前途!” 他眼底泛着发红的血丝,神情疲惫又绝望。 江落像是被雷击中,只感觉浑身上下开始不住的颤抖。 “我也不愿意去的,......可是我成绩不好只能出国学设计,是我爸执意要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明白,你要是和我好好说说我一定会留下来陪你的!但是你也不能背着我偷偷和李诗语好上啊......” 江落声音颤抖,眼泪已经丛眼眶里掉出来,大颗大颗的砸在地板上。 林非握紧拳头,又往后退了一步,面色苍白。 “明明知道没有未来,为什么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江落蓦然抬头,觉得五脏六腑瞬时被这句话撕扯的疼痛。“你混蛋!” 林非静静望过来,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来。 “江落,我们分手吧。” 肖娅轻手轻脚走进肖洋的房间,铺面而来是一股酒精和脏衣物混杂的酸臭气。她极为厌恶的皱起眉,紧紧抿上嘴巴。 肖洋难得的不在家。他整日游手好闲,大部分时间都是赖在家里抽烟喝酒睡觉。家里本来还存着的一点积蓄也让他吃赌败尽,要不是妈妈一直在外地打着零碎的工和她自己靠兼职挣钱,他们或许早就饿死了。奇怪的是他不工作,却还有闲钱天天吃喝嫖赌。 她又抬眼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便伸手打开床头的柜子。 压在一簇发黄的旧纸票下面,是一小包用黑色塑料袋紧包着的东西。肖娅脸上浮出笑容,把它迅速拿出来塞进口袋里。 她刚想离开,余光忽然瞥到角落里的一沓厚厚的用红线系着的一摞信封上。她心生好奇,伸手把它们抓过来,看见上面已经布满一层厚厚的灰尘。像是年岁已久,最上面的信封封面已经泛黄磨损的厉害,就连上面写着的地址和姓名都看不清了。 肖娅站直身子,合上柜子,又扭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 她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反锁上,又安静下来听对面房间的声音,确认着肖洋随时会回来的迹象。同时她从枕头下拿出小刀和那个黑色塑料袋,一手开始一下一下的在墙壁上刮着,另一只手用袋子接着从墙体上剥离下来的粉末。 大约刮了十分钟左右。肖娅颠了颠手中袋子的分量,这才满意的停手,接着拿过那沓信封开始查看。 第一封信是磨损最为严重的。肖娅把它抽出来,打开信封。 里面的纸张比起外表还算清晰一些。她坐在床上,仔细辨认着稍微潦草的字迹。 “亲爱的阿水, 我一到了这边就给你写信了。我知道我的忽然离开对你造成了莫大的伤害,但是相信我这一切并非我所想。我的父亲太为强势,母亲又太过 懦弱,没有人能够理解我帮助我。但是我一直深爱着你,心如磐石。我一直有个秘密想告诉你,当时在你身边时怕你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没有 开口,我离开你的时候刚刚怀孕。不知道你知道这个消息后是震惊还是欣喜,但是我是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我 爱这个生命,如同爱你一般。我打算每两个星期就给你写一封信,希望你能够看到并给我回信。 爱你的小爱 四月六日” 字体虽然有些潦草,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依旧娟秀的。肖娅又晃眼看了一遍全文,琢磨着这个署名“小爱”的女人和这个被称呼为“阿水”的男人。 这两个人她都不认识,但是沓信却出现在肖洋这里。肖娅皱眉思索了一会,极力寻找着关于肖洋的小名和妈妈安华的名字记忆。 一无所获。她刚把第一封信折好重新塞回信封里,想接着拿出下面一个,就听见大门口响起来的钥匙转动声和男人脱鞋扔回门口时发出的粗暴的劈里啪啦声。肖娅猛的一惊,屏住呼吸,把信封重新塞回系好,起身轻手轻脚的站到猫眼处。 肖洋踢踏着拖鞋走进来直直经过她房门口,然后她听见卫生间的门被“咔嚓”一声锁上。 里面不一会传来淋浴哗哗的水声。 肖娅吐出一口气,紧捏着信封两角,开了门小跑进对面的房间。 她拉开床头柜快速的把信封放回原位,顺便丛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黑色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塞到纸票下原来的位置。 幸亏刚才在房间里灵机一动,硬是用小刀刮了一小袋墙壁上的粉末冒充原物。那塑料袋里原本的东西,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房间的床垫下。 一切顺利结束。卫生间的水流还在哗哗响着。肖娅又蹑手蹑脚的把肖洋的房门关好,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房间里。 她掀开床垫,拿出那小包白色粉末看了一眼,嘴角扯出冷艳的笑意来。 第二十八章 遗失是为了相遇(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在约定的地方看见江落的时候,她看见她双眼明显的红肿着,一贯明丽动人的脸色也略显低沉。 “怎么了?”她疾步走上前去,轻轻揽住江落的肩头。 江落一听见潮汐温柔至极的语气,鼻子一酸,一下子没忍住一直压抑着的眼泪,忽地哽咽起来。 “老师.......林非,林非和我分手了......” 潮汐这才想着为什么一贯笑意明朗的江落如此低沉。她深知此时不便询问细况,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卫生纸来,抽出一张轻轻擦拭她滚落下来的眼泪。 “没有事的,你们年轻一时赌气,闹完哭完回头再好好说说。” 她用长辈似的语气和像是经验丰富的感情导师般口吻安慰一句。 江落忽地靠上她肩头,嚎啕大哭起来。 就像是身体内被人按下了开关,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潮汐知道江落的真性情。想来这件事或许是严重到了一定的地步,不然按照她一般的性子来说,这是发几句脾气话闹一些小情绪就能解决的事情。 “那我先陪你回去吧,我和朋友说一下,我看你状态也不太好,我回去好好陪着你。” 她低头询问,看见江落哭的眼妆都晕开一层来。 许是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中没听见,怀里的人呜呜咽咽着不说话。 潮汐沉默,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起来。 “这是怎么了?” 身后忽然响起来清朗的男声。 江落闻声抬起头来,看见眉目微挑笑的很好看的男生。 徐近希在以后的时光想起第一次见到江落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扬起唇角来。他清楚的记得从潮汐怀里茫茫然抬起头来的小女生,虽然妆色已经让眼泪沾的乱七八糟,但依旧盖不住她眉眼之间的精致明丽。那张脸在他纵观尽各种女生的风姿绰约后,在那场梨花带雨里,忽地在他心口冲撞开来。 她的神色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柔弱里却带着一丝倔强。 “他......他就是你的朋友?”江落把脸从潮汐臂弯里抽出,用卫生纸在脸上胡乱的擦了擦。 “对的,他叫徐近希,摄影师。就是他找你帮忙拍摄的。” 潮汐把她与泪水混粘成一团的前额发丝捋顺。 徐近希似是有些手忙脚乱,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女孩子伤心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哄过,只不过此时因为相对陌生有些局促不安。 “你好你好。”他点了点头致意。 “她叫江落,是我带的学生。”潮汐互相介绍,她感觉江落此时握着她的手冰冰凉凉。“要不我们今天不拍了?” 她又抬眼望向一旁站着的徐近希,试着询问他的意见。 “我觉着可以,这件事不是很急,缓缓也行。” 徐近希回答。 江落却一下子抬起头来,着实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我要拍!说好的今天,我不喜欢不遵守约定。” 她忽然破涕为笑,目光里焕发出一种重生的色彩来。“不就是一个破男人?追我的人还有一大堆呢!” 徐近希这才明白女生痛哭流涕的缘由。他想起大一时生生被高二的潮汐拒绝的那次,自己喝的烂醉如泥还要闹着跳楼,不自觉咧开嘴,笑的大白牙一片明晃晃。 “失恋正常,我都失了好几回了,哭出来就行了!” 他大剌剌的来一句,却看见潮汐投过来的刀剜般的目光。 “其实......其实我想说那个男生不懂得珍惜,是他的遗憾.......” 徐近希语气放软下去,小心翼翼的望了江落一眼。 “你说的对!” 江落似是丝毫不在意他之前的雪上加霜,忽然明亮的笑起来。 拍摄的场景在户外,是大学城旁边的一个叫做望湖公园的地方。 那天的天气很好,又因为是星期六,公园里的人很多。因为提前说好,拍摄的那块湖边桥上的空地被让出来。 徐近希和另外一个同事在旁边的草地搭起一个简陋的更衣室,方便江落换衣。他不好意思的和她道歉,说因为工作室资金欠缺,没办法租到摄影棚和更衣场地,天气寒冷,极其抱歉。 “没关系啊,我就喜欢这种自然风光的外景。我以后结婚的时候,也要举行草地婚礼,才不会在沉闷的教堂里举行呢。” 江落笑的很开心。因为像是涅槃重生的欣喜,她的五官更加生动明亮起来。 徐近希微微释然。 在拍摄这个服装品牌之前,徐近希是看到过一些模特上身的模板的。衣服的主题是国度天使,那些模特化着惨白色的妆容,衣服缥缈梦幻,整个人却死气沉沉。他本不中意这项合作,但因为毕业后成立的工作室刚起步,需要资金周转,不得不接下单子。 江落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徐近希整个人是近乎呆住的。潮汐深知江落的精致,却也在看到时微微吃惊了一下。因为是刚哭过的原因,她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的疲倦气,却又被流露出来的一丝初次拍摄的欣喜和孩子气恰好装点上去,配上纯白色的流苏长裙,和白玫瑰刺绣上的抹肩,情感方寸周到,气质恰如其分。 她卸下了平日的桃色妆容,微微上了些淡妆,唇色红润,眉眼里流转着花季少女的色彩,眼神洁白似雪。 “近希!近希?” 胖胖的同事在旁边使劲捣着徐近希的胳膊,小声提醒。“开工啦,开工啦!” 徐近希恍然回过神来,看见几人已经在各自的位子上站定。 潮汐唇角微勾。她想着刚才徐近希的眼神,心里忽然明了。 “好的,小姑娘,来,稍微靠着栏杆一些!” 造型指导在旁边喊起来。 江落跟着他的步骤和指示走,时而添进去一些自己的动作。虽然有时候不住的被吹过来的冷风打几个寒颤,但还是坚持着不敷衍造型。指导只看着她心满意足的笑,看到她小小年纪自我领悟能力极强,铺陈感和镜头感极好,后来索性让她完全放飞自我的自己管理动作。 徐近希看着镜头里的女孩笑靥如花,把准时机的按下每一次快门。 国度天使。可能说的就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吧。他透过相机焦距不加掩饰的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神,彷佛在那里面能开出一朵花来。 拍摄进行的很顺利。江落在不断的换衣服和做造型后似是微微有些疲倦,又加上寒冷,在完全结束后,她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披着徐近希加给他的羽绒服活动着筋骨。 潮汐去前面的便利店要热水,顺便给她带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徐近希装载好设备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他看见女生嘴唇冻得微微有些发紫。 “真的抱歉啊,谢谢你这么冷还来帮忙,等会我们去吃火锅。” 他顺手又脱下羊毛夹克递给她,“你穿上一会吧,太冷了,你要缓一缓。” 江落笑着看过来,声音在风里微微有些颤抖。 “没事的,你别看我长得柔弱,我身体很强硬的,我小时候和我哥打架,他好几次都没打过我。” 她说话时带着倔强的孩子气,酒窝明显。 徐近希无奈的摇摇头,见劝说无效,硬是把夹克披在她腿上。 “再强硬也会被冻死的。” 两人隔着一些距离坐着,忽然间安静下来,像是没话可说了。 徐近希微微侧目望了一眼旁边,看见江落眼神直直盯着他搁置在架子旁的相机出神。 他刚想询问,就听见她蓦然开口。“你拍的那些照片,能不能也帮我洗一份?我想自己留着一些。” 江落说着话望过来,嘻嘻笑着。 徐近希欣然答应。他还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当然可以,以后你要是想拍照尽管找我,全程免费!潮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许诺她,看见江落神色里的满心欢喜。 不过那惊喜只持续了一小会。徐近希在那欣喜熄灭下去的最后一秒钟,看见她眼底的失落慢慢上扬起来。 估计又是想起了今天不愉快的分手经历。 他不知道下面是该沉默不语还是说些客套话来安慰她。他抬眼望四周望了望,眼神在触及到不远处一家装饰精美的店面时明亮起来。 江落觉得身旁瞬时有一阵风带起,转眼时看见徐近希已起身离开。 她想着或许有人有事情找他,没过多在意,又颓颓的低下头去思索着。 曾经和林非欢笑打闹的时光一股脑的开始涌上心头来。果然人在闲着的时候想的事情最多,一忙起来反而什么都不会记起。江落只感觉心里一片空空荡荡,那块流着血的缺口逐渐被那日亲眼见到的两人亲昵的场景所掩埋上,痛上加痛,猝不及防。 她年纪本也不小,林非是她懵懵懂懂的初恋,十八岁已经懂得情感所贵,也懂得伤口之切。 记忆刚翻飞到断层的一幕,眼前忽地被一大簇白色粉色的烂漫笼罩起来,江落欣然的抬眼,看见徐近希笑的很好看,伸手把一大簇花束推到她面前。 “喏!满天星,送给你,不要不开心了,人生还长着呢!” 他分明比她大上整整四岁,心智此时看起来却如她一般青涩。 淡淡的香气从眼前一阵阵飘过来,一片漫烂的纯洁白色和清淡粉色映在蓝天碧湖里,出奇的耀眼。 江落抬起头,看见徐近希满眼含笑,晴朗如阳。 第二十九章 情不知所起(1) - 潮起时光 - 辛澄 回去的路上只有潮汐和徐近希两个人。江落吃完火锅就提前打了的回家,走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大束绚烂夺目的满天星。 “徐近希?” 潮汐走在他旁边淡淡开口。 徐近希像是在想事情,听到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去。 “我有话直说啦。”她望过来,表情严肃。 “你说。”徐近希点头,有些好奇此刻她忽然的认真。 “如果你觉得江落挺不错的,就好好对待她。不过表明心意,也要等到她高考完的时候。” 潮汐一向开门见山。身为女生且第六感超准的人,她有时候心思细腻到旁人会感到恐惧。 “江落很善良,也很单纯,你千万不要只因为一时兴起而伤害她,要不然我会和你拼命的。” 她把在风里被吹的微微冰凉的手插进口袋里,才稍微感受到一点暖意。 徐近希被这番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实话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对于美好的女生赏心悦目和产生好感是必然的事情,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搞清楚江落对于他真的只是外表的吸引,还是像当初对于潮汐那样一见钟情的感觉,如果是后者,他也已经吸取了一些追求未成年人的教训了。现在再次重蹈覆辙,未免有些狼狈。 他笑起来,声音一向很大,给人的感觉总是率性的很。 “潮汐,你想的也太多了吧,我可不是那种看见一个美女就喜欢的要死要活的人。” 他顿了顿,看见旁边的女生丝毫没有反应,又补充一句。“送江落花是想让她高兴起来,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女孩子,难道不是都喜欢花吗?” “可能吧,我就不是很喜欢。” 一阵冷风又刺喇喇刮过来。潮汐把高领毛衣的领子往上提了提,遮住嘴巴和鼻子下方一部分。 “如果是这样也好,不要让江落误会就行。” 她声音掩在领子里闷闷的。 徐近希第一次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他有几句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说出来也不是,憋着又难受。 “我下周末要和夏蝉一起去爬山露营,顺便烧烤啥的,你想不想去?” 他庆幸着还是想起来这件比较随意的事情,于是硬是把其他话压了下去。 潮汐想着自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爬过山露过营了。她小时候经常和夏蝉一起爬学校后面的一座后山。那山不是很高,但爬起来也是极其吃力的。两个人在爬到平坦的地方时就会坐下来野炊。那座山临着河,傍晚的时候在河对岸总能看见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她看着烧烤支起来的烟雾缭绕在一片苍苍茫茫中,映着闪烁如星的那些灯光,很是好看。 “人多吗?还有谁?” 这是她每次在答应别人的邀请时必先问的问题。她不太喜欢人太多太过热闹的出行,三四尚可,两人平常,一人最好。 “还有一个直系大三学弟,是我在学校时组建的建模协会的副会长,我毕业后,他就升为会长了。” 徐近希要是不提起来,潮汐都差点忘了他大学的专业是数学。她只听过夏蝉透露过一次关于他曾经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国建模比赛的事情,后来因为他毕业改行做了摄影师,他的本行她也就逐渐淡忘于心了。 “没关系的, 我们感情很好,他人不错,你们也可以认识认识。” 徐近希知道潮汐的顾虑,点明重点。 潮汐现在对于这件事倒是不太介意起来,因为她心里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他。 “毕业之前你有想过自己现在会是一名摄影师吗?” 徐近希像是被这个问题惊讶住,不过他很快就释然开来。 “毕业之前都是很迷茫的。不过我喜欢摄影,数学和建模能带给我荣耀,可是我更想要热情。”他望过来,脸上呈现出少有的认真劲。“搬离宿舍的那天,我收拾到那一沓厚厚的比赛荣誉证书和奖状的时候,觉得拿在手中的分量也不过如此。而且占了我行李箱放单反和设备的位置,我就把它们都扔了。” 最后一句话莫名戳中了潮汐的笑点,她轻轻笑出声,看见徐近希和她一样眯起眼睛笑起来。 “现在想想当时年轻气盛还是有一些冲动,现在光靠热情,工作室却惨淡的很。” 他自嘲的说了一句。潮汐能听出来话语里淡淡的遗憾。 “喜欢的东西就要去追啊,不是你说的渴望热情吗?前路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安慰一句。 徐近希忽然缄默下来,点点头不再说话。 爬山野营的日子很快到来。 另一位同行者还没有看见她,正在百无聊赖等待的时候,她先看见了他。 很巧的是他和她第一次看见他时的站位一模一样。他微微侧身站着,低头玩着手机,唇角随着指尖在屏幕上的滑动而不断上扬。 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很适合他,清清冷冷的往那一站,却在人群里耀眼的很。 徐近希把他指给潮汐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一时眼花。这种简洁款式的羽绒服在学校随处可见,在每个人都裹成粽子的情况下认错很正常。只不过来人侧身而对的那半边侧脸,清清楚楚的准确的告知她那个人就是他。 潮汐感觉喉咙发紧。她清了清嗓子,低声向旁边的人询问。 “他叫什么?” 徐近希随意回了一句,便朝那人的方向走过去。 “江起。” 潮汐明明猜测到了结果,此时还是被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重重冲击了大脑。可能徐近希的回答,在一定程度上完完整整的确定了她此时的慌张无措。 嘴上说着不在意,思想和行动却永远是叛逃者。 徐近希喊了一声,江起从那边抬眼望过来,招手示意。 下一秒他的目光就落到她脸上来。潮汐看见他轻挑了一下眉毛,眼神里流露出一股似有似无的惊奇。 他的感觉可能与刚才的她一样,只不过他没有她此刻的手足无措。 江起把手机收回口袋,迈开长腿走过来。 “学长,你不行啊,迟到了五秒钟。” 他扬起轻轻的笑意来,打趣徐近希。 “你小子,和我在学校的时候一模一样精打细算!”徐近希上前往他背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掌,随即又看向潮汐。“这是江起,就是我的直系学弟,和你一样大三。” 江起看过来,微扬下颌示意,目光饶有意味。“你好,潮汐。” 潮汐刚到嘴边的“你好”被他后面两个字生生压了下去。 “啊呀?” 徐近希眉毛扬的老高,一脸震惊。“你们早就认识啊?” 潮汐点点头,口气平淡。“早就认识了。” 徐近希再次摸不着头脑。“你们又不是一个学校的?怎么认识的?” 他思量着两所学校虽然临近,但也是搁置三个街区,彼此都是竞争冤大头,学术比赛交流少之甚少。更何况一个数学系,一个外语系,八杆子打不出来关系,如今一见面说早就认识。 潮汐感觉两边的太阳穴又突突的跳起来。她回想着和江起认识的过程,不知道怎么说起,觉得狗血且漫长的让人脑袋发疼。 “她是我妹妹的法语老师。” 江起语气平淡,一句封缄。 每次站在他面前,脑子就跟抹了浆糊一样。 潮汐在心里吐出一口气,把眼神跳到他身后的树木上去。 “怪不得!”徐近希恍然,随即又笑起来,“那我们再等一会夏蝉,她有事情耽搁了,一会就过来汇和。” “那个烧烤架食物帐篷什么的都带齐了吧?”潮汐抬眼询问徐近希。他说过这些她们女生不用动手准备,他和江起操办就行。 “那是当然。我们都是老手了,保证一个不落。” 夏蝉来到的时候,脸上表现出来的惊讶不比潮汐当时心里翻腾的少。 “江起......? 哥啊,他不会就是你那个直系学弟吧?!” 她嘴巴都快惊到耳后根了。夏蝉下意识的向潮汐看了一眼,看见她面色平静的站在距江起两米远的地方。 这丫头。总是故作冷淡,不知道心里得翻滚成什么样子。 徐近希听见她高亢的嗓门一扯,哭笑不得。“潮汐认识阿起是因为她是人家妹妹的家教,你也认识他?” 夏蝉觉得势头有些不太对,她合上嘴巴,看见江起笑的淡淡的神色。 “......你这话问的真是没水平......”夏蝉鄙夷的望了她哥一眼,顺势把不太对劲的形式扭过来。“那我有时候去找潮汐,不是刚好能碰见他吗?!” 徐近希瞪了她一眼,哼哧了一声没说话。 “人到齐了,我们走吧。” 潮汐不想再在互相认识的这个话题上扯得太久,她转过身子去拿脚旁边放着的一堆装着烧烤架和器材的行李。 手指还没挨到行李的带子,一股携带着薄荷气味的气息就从身后穿过来,然后一只指节修长的手先于她攥在了上面。 她慌忙里侧身,目光及到江起羽绒服里灰色卫衣的帽带上。她没再敢把目光往上移,余光里只触到他卫衣后浅浅露出来的白皙干净的脖颈。 “这种事情女孩子不用做。” 他口吻清淡的很,却听的她脸上热气四溢。 第三十章 情不知所起(2) - 潮起时光 - 辛澄 这座叫做小汤山的山并不是很高,但是听说爬起来却很刺激,沿着山坡修建的登山梯很崎岖,绕着山体拐来拐去,从山脚往上仰视,很是让人眼花缭乱目色眩晕。 “我大三组织社团团建的时候曾经说要来爬这里来着,因为有女生不愿意爬山,就没来。” 徐近希往上望了一眼,朝潮汐说道。 “今天天气很好,晚上露营的时候星星一定很多。” 他说着颠了颠身上的背包,抬脚往前走。 夏蝉和潮汐揽着胳膊并行,江起走在她们前面。潮汐低头看见他特意换上的登山靴,鞋面和后跟擦得裎亮。他手里拎着的那一袋东西好像还挺重的,他的左手背起了两三道青筋,径直蜿蜒进她的心里面。 她们两个女生只背着自己装必需品的包,本来说要帮他们拿一些东西的,硬生生被两人拒绝了。 这座山确实像攀登过的人说的一样,看起来容易,实则非常耗力气。还没走多远,夏蝉就已经嚷嚷着要坐下来休息一会。 “你平时嗓门力气那么大,怎么这个时候这么怂?” 徐近希脸上布满黑线,回头望见夏蝉已经坐在了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们才走了四分之一。”江起在前面顿住脚步,轻轻放下手里的东西。“你这样走着歇着我们得花两三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他站在比她们高出十级左右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开口。 “妈呀。”夏蝉感慨一句,神色颓废的伸手揉着脚腕。“我就歇一小会,两三分钟。” 潮汐拐回来站在她旁边,把书包卸在身前翻找东西。 “我要喝水,你要不要也喝点?” 她边在包里掏着边开口问夏蝉,但是眉头也同时开始皱起来。 “你喝吧,我就是有点累。”夏蝉回答。 潮汐感觉右手已经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但是手指丝毫没有触到矿泉水瓶子表面的那层质感。她抿抿嘴,干脆直接把上面的东西都拿在手里,眼睛往里张望着。 “妈呀潮汐,你不会没带水吧?”夏蝉下一秒脸色哭丧起来。“我怕拿着麻烦就没拿,就指望着你呢。” 确确实实没有。潮汐在书包里巡视了好几圈,也没看见那瓶农夫山泉的一丝痕迹。 见了鬼了,明明昨天晚上装进背包里了。 无奈作罢。她把背包拉链拉上,重新背回身上。“那我们就先渴着吧,前面应该有售水的地方。” 夏蝉撇撇嘴,低下眼继续揉着脚腕。 潮汐刚要也坐下来歇一下,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五指修长有力,攥着一瓶百岁山。 “喝吧。” 她顺着手往上望。江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伸手递着水,在她面前静静的站着。 “.......谢谢。” 她其实是想说不用的,但是嘴巴好像此时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说出来的总与想要说的背道而驰。 江起没说话,看她接过了水,就又转身上台阶。 潮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沁润清甜的味道在嘴里漫散开来,滋润着她微微干燥的喉舌。 所以这瓶水是留在自己这里了? 她喝完才想起这个问题,不过很快思绪就被夏蝉不怀好意的一声轻笑打断。潮汐扭头看见她笑的意味深长。 潮汐微微瞪了她一眼。那头徐近希正嚷着让她们抓紧时间跟上来。 夏蝉哭丧着脸极不情愿的站起来,潮汐拐回来揽住她一起走。 徐近希为了让大家打起劲,一路上都在嘻嘻哈哈的和他们说着自己从小到大的一些糗事。他说起小时候有一次和邻居家的孩子比赛从村庄这头跑到那头,路上顺手劫了一只山羊趴在它背上,把它吓得一路狂奔,因此赢了比赛。还说起有一次在全国建模比赛的时候看中了一个女孩,那女孩竟然是那个最讨厌的高中班主任的女儿。 江起难得笑的很开心。他还问徐近希还记不记得有一次社团野炊的时候,他玩大冒险输了,被要求跑到路上向过路的女生说”我是傻逼”。 “我记得!”徐近希两眼放光。他随即又转向后面的夏蝉和潮汐,大笑着打趣江起那次的悲惨经历。 “一开始我们都等着看好戏,”他笑的前仰后合,不过很快止住了。“但是那些小姑娘一见到他捂着脸就跑,没人听他说。” 徐近希似是还有些愤愤不平。“这就是颜值的力量啊,不得不说还真是厉害。” 这句话不假,潮汐在心里默默承认。她抬眼偷偷看被调侃的那人,他走在前面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浅浅淡淡的笑意也蔓延到耳后根来。 原来他在熟悉的人面前这么放得开,也没有了一贯冷冷清清的样子,倒是莫名的和平常人一样亲近起来。 “我和你们说,每届协会招新的时候,我们社团报名的地方排的队伍最长。” 徐近希满脸春风得意,“那些新生也不管会不会喜不喜欢数学和建模,都一股脑的往前挤,就为了一睹我俩的芳容。” 潮汐扑哧一声笑出来。夏蝉在旁边没好气的咂嘴。 “哎呦呦,你要是说是为了看江起我还同意,你,就算了吧。” 徐近希瞪过来一眼,目光像是要把她扼死。 到达目的地的路途在说笑的时间里愈来愈短。在还剩四分之一的时候,几个人打算做最后的一次休息。 潮汐感觉自己的脚已经不是自己的脚了。她虚脱的靠着栏杆坐下,看见江起朝这边走过来。 “我要喝水。” 他恍然开口,杀的潮汐猝不及防来反应。 她这里只有刚才他给她的那瓶已经喝过的百岁山。 潮汐愕然的向他致以一个再次询问的眼神,确定他的意图。 “学长那里只有红牛,我不喜欢喝那个。” 江起目光平静。 两边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的跳起来。潮汐把背包卸下来,翻出那瓶矿泉水递给他。 在他指尖要触碰到瓶盖的时候,潮汐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不嫌弃......?”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她看见江起眼里忽然陡生出笑意,带着疑惑与调侃。她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他此时的神情,那看起来像是智者看傻子的眼色。 他摇摇头,微扬下颌。“为什么要嫌弃?”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拧开了瓶盖,接着仰头喝水。 潮汐在直面而来的光线里看见他咽水时上下滚动的喉结,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和低垂着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的长睫毛。男生专属的荷尔蒙的味道和气息在风里被吹的四散八开,却总有一部分在她周围缭绕不息。 江起喝了几口,放下水开始拧上盖子。 潮汐目光跳到他生的极为好看的嘴唇上。因为刚喝过水,那上面遗落着水光亮亮晶晶,唇色红润,饱满且诱惑。她觉得心跳剧烈的要冲破胸腔,热气不合时宜的再次冲上脑子,把所存的冷静一扫而光。 她很羞愧的想起那个词语,那个自己都觉得一身鸡皮疙瘩的词语。 间接接吻。 妈呀。潮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词汇吓得不轻。她迅速收回目光,却不知道该落到哪里。 “放你那,还是放我这?” 江起声音清润起来,抬眼询问她。 “.......你拿着,你拿着,我不渴了。”潮汐连忙推脱,迅速把背包背回身上,转身坐回栏杆旁边。 最后的四分之一路程走的顺利起来,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越往上路越平坦。四个人只花了二十分钟左右就达到了野炊露营的目的地。 “我的妈呀终于到了。”夏蝉往地上一瘫,死活也不愿意起来。 潮汐往周围看了一眼,发现这确实是个露营的好地方,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已是傍晚时分 ,天那边已经出现一片彩霞,赤橙相交,虚幻缥缈。 “我好饿啊!”夏蝉嘟囔着,看见江起已经开始把烧烤的食材和器材都拿出来摆好。 徐近希走过来往她屁股上踢了一脚,疼的她呲牙咧嘴的。“起来干活!不干活没吃的!” 江起干什么都不像是新手。潮汐觉得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他做不来的事情。无论是生火烧烤还是搭帐篷,他都得心应手。她看着他总是不发一言的把这些事情快速的做好,笑意不自觉浮上嘴角。 这个人就是一个谜。从从容容的却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把一串烤好的鱿鱼递过来的时候,潮汐在咬着鸡胗发呆。 “谢谢。”她回过神来,受宠若惊。 “哎呦!阿起?你是把你的会长给忘了啊!” 徐近希坐在对面一脸不满,忿忿的自己伸手去捞烤翅。 “女士优先。”江起冲他笑笑。 他侧过脸的时候,潮汐总爱不自觉的往那上面瞟。火光照亮他的眉眼,让她想起那天点蜡烛的时候,那时她还不知道他会如此迅速的像烟火一般窜进她心里,占据了她整个身体四分之三的重量。 夏蝉也在对面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看过来的目光有些狡黠。“我也是女生,也没见你先给我啊?” 潮汐知道她在打趣试探。她尽量不去接话,任由他们互相调侃。 “我们不熟。” 江起目光落在火光里,眉眼泛笑。 夏蝉满脸黑线,觉得脏话随时都要从口齿里蹦出来。 一旁的徐近希笑的合不拢嘴。 第三十一章 情不知所起(3)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从扎好的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江起正坐在他帐篷前面的草地上,仰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她顺着他的目光也往上看。天色暗下来,有几颗星星已经初绽光芒。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望见他的侧脸。她目光毫不避讳的停留在上面,流连忘返。那是她百看不厌的地方,多看一次也无妨。 她往周围望了一眼,看见徐近希和夏蝉的帐篷里的灯都还在亮着,拉链却拉的紧紧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脚步有些迟疑。潮汐心里渴望着走到他的旁边去,但还是微微有些发怂。江起似是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侧颜平静。 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持的冷静和沉默都被那个人的眼色神情一言一语攻克的支离破碎。潮汐感觉手心微微发着汗,湿润了整个手掌。 江起忽然调整了一下坐姿,正常的一个小动作却把潮汐吓得不轻。她往后退了一步,踩到帐篷外围支架的钢圈上。她下意识轻呼了一声,虽然刻意压低了嗓子,声音却仍在寂静空旷的环境里格外入耳。 江起听到声音,转过眼来。 “不过来看看星星?” 他无论什么时候,语气都是平平的,让人猜不透他说话时的心情。 潮汐扭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狠狠踩上一脚的帐篷底部外圈,用力过度且仓促,形状都有点变形了。 江起偏头望了一眼她目光所向的地方,眼带笑意,而后收回目光。 潮汐走过去,在距他一个手臂长度的旁边坐下。 “今天晚上星星不是很多。” 她接上一句。一片黑色中寥寥的挂着几颗闪烁的微乎其微的星星。她还记得徐近希说今天天气很好,一定会有很多星星。 “不需要太多。”江起开口。“你不觉得就这样寥寥几颗就很好看吗?” 他似是坐的有些腿麻,便曲起一只腿 ,双手撑在草地上。 “有时候太亮眼也不好,遮住了黑夜原本的沉静和月亮的光芒,会让人感到厌烦。” 潮汐听着这句话觉得有些莫名的刺耳,想细细揣摩话里流露的意思。 “可是它们有那个亮眼的权利啊,如果不能绽放自己的光芒,那还不如像没存在过。” 她顺其自然的接上一句。 江起听完这句话忽的转过头来,越过同一水平线上望她一眼眼,目光沉沉。 潮汐竭力把自己隐在一片清冷的黑色里。彼此间的气氛忽然沉默起来,她的心跳和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要不是徐近希,我还不知道你是学数学的,还会搞建模。 ”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刻意逃避话题,只是脑子一热,顺口提出来这件事。 “怎么?要不然你以为我是学什么的?” 江起问她。 “艺术类的。” 潮汐不假思索。她这所以这样想,还不是因为他那张脸,她在大学蹉跎了三年之久,深知那些最亮眼的永远是从艺术学院里走出来的,以肖娅为例。幸存者偏差,乔沉是个难得的例外。 江起笑了,潮汐明显看见他的唇角在黑暗里微微弯起。“你还真有些肤浅。好看的人只配拥有艺术?难道就不配拥有数学和建模?”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心里承认他说的前面一句话。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肤浅”。如果说被江起吸引是因为那张脸,可是奇怪的是乔沉和徐近希却入不了她的眼。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于这类好看的人是具有免疫力的,现在看来,她也逃不过天性喜美的人性囚笼。之于江起,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入了龙潭虎穴。 “我从小就喜欢数学。”她忽的听见他清淡的声音在夜色里漫散开来。“中考和高考的数学都考了满分,建模国赛带队拿了几次一等奖。” 潮汐感觉心口有人在挠痒痒似的,搞得她浑身难受。她不知道原来他还这么优秀,彰显的她此时一无是处,越发自卑起来。她从小就习惯了一骑绝尘的感觉,喜欢人们赞叹她的聪慧和优秀,包括大学学了法语,她也一定要做最好的那个。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是对的。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己过往的所有荣耀此刻让都显得不值一提。她对他了解得越深,越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越远。她此刻竟然莫名的想问他毕了业的打算,但这就像窥探别人的隐私一样,让她有些难堪,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她疯了一样的想了解他的未来。 “你是被我惊讶的说不出话了吗?” 旁边的女生许久没有动静,江起好奇的望过来,看见她却一脸失落。 他眼睛微微眯起来,若有思量。 “你也挺优秀的,不用妄自菲薄。” 潮汐惊讶于他的一眼看穿,心里却生起固执的火苗,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感到无地自容。 “我没有妄自菲薄。” 她说话的时候倔强的像弓起背呲牙咧嘴的小猫。 江起笑着扭过头去,潮汐看不清他接下来的神色。她觉着有些无趣,刚想起身站起来回帐篷,就忽然感觉手掌心一阵刺痛,她低声嘶一口气,借着星星微微照亮的夜色低下头看疼痛的来源。刚才起身的时候太急,手掌被不知名的东西划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正往外汩汩的冒着血。 “怎么了?”江起望过来,眼神落到她刻着一道口子的手掌心上。随后他站起身子,朝这边走了两步,忽然蹲俯下身子来。 清冽的薄荷气息夹杂着山风涌入潮汐鼻腔里。她看见他探过身子,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她受伤的那只手掌。 指尖和掌心触碰到手背的感觉瞬时如过境电流,密密麻麻的从手背传到手掌,再从手掌传到全身。他一向手指冰凉,握过来却让潮汐感到滚烫的灼热。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想要把手抽回来。 “别动。” 江起声音低沉,仔细看着伤口,手上的力度却加深了几分。 潮汐听着他在暗色里传开的声音,感受着他宽厚有力的手掌心裹着手背的触感,看见他低伏着头时垂下的眼睫毛和挺直的鼻梁,尽力屏着在静谧里急促紊乱起来的呼吸,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察到她此刻的慌乱。 “应该是被小石头的边缘划的。”他说着往地上四周巡视了一圈,接着松开她的手,站起身子。 “你先用卫生纸止一下血,我带了酒精和创可贴,等我一下。” 他说着话就转身朝帐篷走去,潮汐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她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仔细擦拭着不断溢出来的鲜血。这让她想起了那天的杨梅,她自我伤害的鲜血淋漓伤痕斑驳的手掌,在那片白色的床单上绽出一小朵一小朵花来,触目惊心。 江起拿东西的动作很快。她刚用上第二张卫生纸,他就出来了。 “我先给你消个毒,细菌进入会感染的。”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蹲下身子,拿过一旁的酒精和消毒棉。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蘸着酒精的棉花棒触到伤口边缘和上面时,潮汐着实感觉到了微微的疼痛。不过这点痛对于她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她只是皱了皱眉头,没发出一点声音。 江起的动作很轻柔。潮汐恍然觉得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在帮她处理伤口。 “谢谢。” 在江起最后给伤口贴上创可贴的时候,潮汐向他表达谢意。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说话。潮汐觉得可能他本身就是一个不会向别人的道谢说不客气的人。况且这谢谢,他接受的本就理所应当。 “这几天最好不要碰水,经常更换创可贴。” 他站起身子,潮汐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 夜色更深了一些,星星好像也多出来了几颗。夏蝉和徐近希两人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潮汐往夏蝉那里看了一眼,帐篷里依然亮着光,但是并没有人影移动的痕迹。 不会是睡着了吧。 潮汐在江起走后起身走到夏蝉帐篷那里去,想看看这丫头一直待在里面毫无动静是在干什么。 “夏蝉?” 她拉开帐篷的拉链,人还未进先喊了一声。 里面依然没动静。 她往里探了一眼,看见夏蝉像是已经睡着了,她睡觉一向不安稳,身上的羊毛毯子已经被她蹬下去了一半。 潮汐无奈的摇摇头,轻手轻脚走进去,把毯子拉起来,完整盖在她身上。 她忽的瞟到她眼角旁几滴还未干涸的眼泪,心脏猛地往下一沉。 夏蝉哭了? 她仔细想想,自己已经有十年左右再没有见过她掉一滴眼泪。除了那几次因为她生病和跳水救人的时候。而夏蝉对于她自己的事情却一向坚强的像个男人,即使是被那个真心喜欢的前任甩了的时候,也没见她为此掉过眼泪。 她应该是在梦里梦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人们平日里不轻易展现的脆弱,总是在梦里披露无疑。 潮汐的心揪起来。她不急着回去,打算坐在这里陪夏蝉一会。 旁边的手机忽的发出信息的提醒声。潮汐往自动亮起来的屏幕上望了一眼,偶然瞥到置顶的一个弹出来的对话框。 “我是真心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潮汐一愣,眼神落在发送人的名字上面。 “许明钟。” 第三十二章 良人也可待(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江落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戴着白色的贝雷帽和围巾手套,整个人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只露出一张精致甜美的脸蛋来。 “太感谢你了,这么冷还专门跑来给我送照片。” 徐近希笑着把用信封包着的一沓厚厚的照片递给她,看见她笑的唇红齿白。 “没关系,正好我要去游乐场拍图,路过这里正好把照片交给你。” 江落接过照片,眼神在他说道游乐场三个字的时候忽然明亮起来。“你要去游乐场啊?我也想去!我已经好久没有去那里玩了,正好带上我吧!” 她请求似的望着他,眼睛里的光芒闪烁的像星星。 徐近希哭笑不得。这姑娘请求的眼神该死的纯洁和无辜,看的他心里荡起了一片涟漪。 “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我答应你了。” 江落嘻嘻笑起来,开心的像个孩子。 游乐场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江落还记得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中考完的那个暑假,仔细算算,已经有两年半的时间没有再踏入这里了。上次在林非的生日时本来说要去,结果因为补课推掉了,而后再想来这里,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愿意陪她一起疯一起闹的人。 “你要拍什么照片?” 她站在入口处仰头问徐近希。他个子很高,至少有187,她160的身高站在他旁边越显娇小。 “就是随意拍一点场景,今天不拍人。”徐近希回答,随后迈开脚步走进去,示意让她跟上来。 “.......那我自己去玩了?” 江落在后面问他。 徐近希忽然停住脚步,像是在思考什么。江落刚要从旁边走过去,就看见他眉目里忽然生起来兴从中来的意味。 他目光烁烁,忽然把手中的相机收下去,继而抬头笑着望她。 “来都来了,拍照片也不急,我和你一起去玩!” 江落哈哈笑起来,兴高采烈的小跑在前面,奔跑的路线直冲过山车。 “你要玩什么?!” 徐近希在后面嚷嚷起来。 “先玩过山车,必备项目!谁害怕谁是小狗!” 女孩的声音在风里飘散开来。 徐近希一脸苍白的从过山车下来的时候,江落笑的前仰后合直不起来腰。 “妈呀你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竟然吓成这样!?”她毫不掩饰话语里的震惊和鄙夷之气。“我可真是高估你了。” 徐近希还没从刚才的横冲直撞和一泻直下里缓过神来。他之前其实是没有坐过这种东西的,因为有一点点恐高,充其量只玩过碰碰车之类的东西。但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为什么极其渴望的想要尝试一次这种吓死人的游戏,有时候自己脱口而出的决定,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那我还是低估你了,你原来是个女汉子。” 他觉得说话时的语气此时都还在微微的颤抖。 “我刚才说了谁害怕谁是小狗,那你.......” 江落说着话忽然靠过来,徐近希猝不及防闻到她身上飘过来的淡淡香气。 “你真的吓到啦?” 她语气莫名的软下来,和之前欢脱的愉悦嘲笑截然不同。徐近希不知道她忽然靠的那么近,一扭头撞进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里。 “你说呢?.......” 他扬高的尾音忽的降下来,随即把自己从跌入的那湖清潭里拉出来。“我当然没吓到,只是很久没玩了。” 江落收回身子,双手抱在一起,微抬下颌。 “那就好,我们下一场去玩鬼屋!” 徐近希听到这个提议忽然喜从中来。他直起腰来,面色逐渐红润起来。敢和他徐近希玩鬼屋,以他玩过十几次身经百战的状况来看,那个吓到痛哭流涕的人一定不是他。 “你确定?”他扬起眉毛,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质问一句。“到时候吓到说不出话来我可不赔偿精神损失费。” 江落最生气这种轻蔑的口气。她瞪起眼来,直直视着他,语气坚定。 “我确定!” 这姑娘还真是倔。徐近希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身走在前面。 “说好了不能哭,谁哭谁是小狗。” 身后是江落从鼻孔里发出来的一声轻哼。 这家游乐场的鬼屋是本地区众所周知的顶级恐怖。徐近希第一次来是在大二,亲眼见到随行的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活生生被吓哭。第二次来是和夏蝉一起,那假小子平时看着粗糙大气,虽然没掉眼泪,途中还是被各种各样恐怖惊悚的场景和道具吓得撕心裂肺的喊叫,那场景他看了直想笑。后来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不害怕,来这里的时候总是把他拉过来充当人体盾牌,害怕了就抓着他挡上去或者躲在他后面,他早已经习惯了这里面制造的恐怖气氛。 他看着前面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女生,不自觉笑意浮上嘴角。 不知道她要哭成什么样子。 进去的一开始的时候徐近希着实是被江落吃了一惊。她作为一个看似娇弱的女生,前半程竟然不哭不闹的,顶多只是被忽然冒出来的骷髅头吓一跳的低声轻呼一声。 进入最刺激最惊悚的部分时,徐近希问她要不要退出,前面真的很可怕。 他真的是为她着想。前面那一段作为过来人来说是真的会让人留下阴影。 “不要!都走到这里了,哪还有退出的理由?” 江落在他旁边倔强的回答。里面很暗,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看见她的眼睛在昏暗里闪闪发亮。 “那你要不要抓着我的袖子?” 徐近希做最后一搏。 江落摇头。她自顾自的撇开他往前面走。 徐近希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江落倔强的像极了那段时间他追求的潮汐,除了没有她总是郁郁寡寡的平静神色,其它地方都像的不得了。 江落刚往前没走两步,一颗血淋淋呲牙咧嘴的人头忽然挂在她眼前。瞬间的视觉冲击让她下意识的大喊了一声,随后掩面往后极速踉跄一步,下一刻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吓到了吧,让我走在前面。” 身后响起来徐近希的声音,带着一点微微的怒气。 人头忽然又消失不见,江落调整好身子,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尽力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音。 “一点点,没什么,我就要走前面。” 她不肯认输,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害怕。 四周开始诡异的寂静下来,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以为离下一步的视觉和心灵冲击还有一段时间,微微放下悬着的心向前小心翼翼挪步走着。然而事实证明猜想总是错的。在江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张着血盆大口面容破碎扭曲的丧尸忽然从角落里冲出来,立在她面前伸出手抓过来,流着赤红血液的嘴角在暗色里被撕扯的很血腥。 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女孩子的心理所能承受的范围了。江落只感觉心跳在那一瞬间忽然被提起来,提到嗓子眼,然后头脑一片空白,接着下意识的爆发出一声尖叫。 “啊!” 徐近希刚想伸手把她揽过来,女孩子的动作却明显比他要快得许多。他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忽然被一阵温暖和香气填满,伴随着女孩子尖锐刺耳的一声喊叫,随之腰身被一双手臂揽紧,发香味也在身前弥漫开来。 丧尸也忽然消失不见。徐近希倒是被刚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个熊抱吓得呆滞住。女孩子把头埋在他胸前,他感受到她微微的此起彼伏的哽咽声在暗色里响起来,清醒而生动。胸中有什么东西碰撞荡漾开来,触的他心疼。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来,一手轻轻揽住她,一手抚上她的头。 “没事没事,不哭,那是工作人员化的丧尸妆。” 他轻声安慰她。江落似是没听到,自顾自抱着他不肯松手。 “江落?江落?” 徐近希觉着她这样抱着他也不是办法,轻轻拍着她的背呼喊她。 怀里的女生终于抬起脸来。他垂下眼,看见她眼睛里闪着的亮晶晶的光辉,是没憋下去也没掉出来的眼泪。 他又心疼又好笑,伸出手把她凌乱的发丝从眼前拨开,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 “不是死活要走在前面吗?吃一堑长一智,抓住我,我带你走。” 徐近希后知后觉,忽然惊诧于自己放得很软的声音,心中本来升起来的微微怒火,忽然也被女孩子眼睛里零星的光芒熄灭下去。 可能是真的吓到了。江落这次没有再倔强的反驳他,她很乖的伸出手,接过纸,然后抓住徐近希的袖子。 徐近希看着她笑。他一定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目光柔和的像要溢出水来。 后面的半程路江落没再像刚才那样吓到啜泣。因为她一直躲在徐近希旁边,紧紧挨着他,乖得像只小猫。 “刚才进来的时候你说了,谁吓哭谁是小狗,那你.......” 重见天日的时候,徐近希打趣着问江落。 江落没说话,一部分是因为还没缓过神,一部分是因为想着这次自己掉入了自己挖的坑里,所以默不作声,准备好了接受他的嘲笑。 不过下一刻她觉察到徐近希忽然靠过来,语气缓和,声线清朗。 “那你也很厉害了,这次我们平局。” 第三十三章 良人也可待(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抬头望对面百无聊赖正咬着笔头发呆的夏蝉,她今天难得的在写作业的时候不叽叽喳喳。 她想起那天看到的微信信息,心中憋着的话不由得到了嘴边。 “夏蝉,我.......我那天不小心看见许明钟给你发的消息。”潮汐开口。 夏蝉听到这里忽然抬起头来,神色惊愕。她顿了顿,接着问下去。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她想着夏蝉应该是不会去。就凭她那爆脾气和敢作敢为的风格,她是不屑于参加甩了她的前任的婚礼的。 可是夏蝉并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她皱起眉头,好似在思索,这让潮汐微微吃惊。 两人之间的气氛大概静默了一分钟左右,就在她要识趣的低头继续看书时,夏蝉忽的把笔往桌上一扔,眉头顺势松展开来。 “去!他奶奶的,不就是想让我看看他现在有多幸福吗?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幸福。” 她脸上浮着义愤填膺的怒气,和一种大无畏赴死的雄壮神情。 潮汐被她忽然的爆发逗得笑出声来。 “我和你一起去?” 她毛遂自荐,其实是害怕夏蝉到时候绷不住真实的感情。她在旁边会好一点。 夏蝉丝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她的请求。 “对了!”她点完头忽然靠近身子,眼睛里散出迫不及待分享发现的光芒。 潮汐放下笔听她说。 “我今天早上经过东湖花园的时候,看见潮海叔叔了。” 潮汐眉毛忽的挑起来,眼神直直锁着夏蝉,抿紧嘴唇静静等待下文。 “.......我说了,你别生气?.......”夏蝉似有顾虑。 “说。我不生气。” 她心里恍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那人不是杨梅阿姨。” 夏蝉小心翼翼的开口,仔细观察着潮汐脸上的情感变化。 “......预料之中。” 潮汐反常的呼出一口气,倒是把夏蝉搞得摸不着头脑。“怎么?你也看见了?” “不是。”潮汐摇头,嘴角扯出一丝笑。“他有外遇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碰巧撞见过,也不知道那女人长啥样。” 夏蝉吃惊的嘴巴呈现出一个o型。“所以这就是杨梅阿姨和他闹离婚的理由?” “应该是。不过我和她都不知道那女人长啥样叫啥名,而且奇怪的是,我爸就是不和她离婚。” 潮汐到现在自己也没搞懂,为什么潮海有了新欢还不愿意和杨梅一刀了断。两个人心知肚明却不愿放手彼此折磨,换作她也早就疲倦了。 夏蝉砸吧砸吧嘴,感觉潮汐夹在两个人中间一定快要被逼疯了。 “我也想起来一件事。”潮汐把书本合上,像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要透露。 “上次我和江起偶然碰见然后走在一起,让我爸看见了。” 夏蝉表情变得欢腾起来,忽然朝她挤眉弄眼。 “别闹,这不是重点。”潮汐打破她的幻想。“我爸死活要我离他远一点,断绝关系。我不从,他扇了我一巴掌。” 对面等着看好戏的人表情凝固起来。 “我总觉得我爸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我妈也是。”潮汐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书本封面自己的名字上。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不姓潮。” 夏蝉表情为难起来。她不知道此刻要说什么话来打破这有些悲伤的气氛。潮汐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刀扎在她心上,虽不是她,却奇妙的感同身受。 乔沉最近话很少。这是潮汐每次见到他的第一直觉,倒说不上是因为疲倦,很大程度上像是有什么心事。 不过她也尽量不去和他讲上一句。她在努力的刻意的保持和他的距离,生怕再次因为她闹出什么事端来。除非有时候口语课上被拉上去和他作为模范搭档进行对话,就再也没有什么课外的交集了。 一时间两个人像是心照不宣,互相顾及着彼此的感受,默契的无言而喻。 其实她心里是觉得对不起乔沉的。这种负罪感来源于他总是笑的料峭的温柔眉眼和不时而至的关照,因为此前单恋过他的种种原因,这让她更加手足无措。 星期一的口语课上,Bernard夫人临时改变选择方式,让乔沉自己选择搭配练习的人。潮汐坐在位子上手心发汗,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动的很勤奋。 其实比起现在坐在他侧前方的位置而言,潮汐更喜欢大一刚入学时坐在他后面的那种感觉。那时她还在喜欢着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发呆,他怎么也看不见,可是现在坐在这里,她总觉得坐立不安,即使乔沉根本就没有往这边望过一眼,她还是习惯把自己隐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从之前的自我沉醉,到现在的自我挣脱。 此时他站起来的位置已经超出了她的余光所及范围。 “Mika。” 潮汐悬着的心放下来。他选的是夏蝉。 夏蝉一脸震惊。她不可置信的望了一眼乔沉,又把目光投向前面的潮汐。潮汐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见夏蝉一脸焦急比划着的嘴型。 “救我!” 她看出来她想说的话。口语课对于夏蝉来说简直是噩梦,她的口语全班众所周知,说好听一点是水平低,说难听了就是烂的像熟透了的西红柿。 乔沉当然也知道这件事,但他偏偏就找上她。 潮汐此时左右为难。她知道夏蝉上去一开口就是出丑,但是乔沉明摆着找的是夏蝉,如果她自告奋勇,她此举的意图在别人眼里看来,或许是强出风头,同时又和乔沉的关系又是不清不楚了。 外教见夏蝉没反应,又代替乔沉喊了一声。 “Mika?” 夏蝉这才颤颤站起来,四周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到她身上。 “.......Je suis désolé。(对不起)” 这种常见的口语夏蝉还是会说的。“.......Je ne peux pas。(我不能)” 她语气有些颤抖,这是她只有在口语课上才能显示出来的真正的害怕。 Bernard夫人眉头微微皱起来,“Pourquoi?(为什么)” “Parce que.......(因为.......)” 夏蝉觉得此刻脑子里有一团浆糊,也开始痛恨起来自己为什么没好好学法语,如今到了关键时候,自己连解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前面忽然有人举着手站起来,动作干净而利落。 “ Mika est tombé malade ,Madame 。(老师,她生病了)” 那声音夏蝉一清二楚。 外教严肃的目光放柔和下来,招招手示意潮汐和夏蝉都坐下。夏蝉呼出一口气来,庆幸着自己侥幸逃过一关。 整个班还剩乔沉站在位子上。刚才潮汐站起来时他看的一清二楚,他还以为她是要临时去上厕所,没想到是为了给夏蝉解围。 但他丝毫不急,眉头微屛,像是在思考什么。 “Alors je veux choisir Marée.(那我选择潮汐)” 他脱口而出下一个选择,班级里起了微微的骚动,倒是把刚平静下来的潮汐吓了一跳。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外教点头答应。这两个人是她每节课都要抽选的示范搭档,对于增进教学效果有很好的作用。 潮汐无奈的站起来,离开位置,和乔沉一前一后站到讲台上。 外教发话,说今天的对话主题是个人情感。 整个班又开始骚动起来。只不过这一场骚动比起刚才那场来要明显的许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看热闹的欣喜表情,像是在围观一次现场表白。 潮汐目光跳到夏蝉脸上,看见她略微歉疚的神色。 清者自清。 她心里暗暗想着这句话,觉得只要自己秉持着这股信念,没有人再能中伤到她。 话题是由乔沉先切开的。他语速一向很快,潮汐每次都得拿出全身的注意力倾听才能听懂他的话。 前面的暖场对话进行的都很顺利,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配合得很好。但是突然乔沉话锋直转而下,跳到最关键的一部分,潮汐措手不及。 他问她从小到大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以异性为主。 这个当然有。一开始是你,后来是江起。这是她心里脱口而出的答案。但是这不能说,而且她害怕乔沉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也就又一次虚伪的逃避了这个话题。 “Personne.(没有人)” 全班发出一阵唏嘘,夹杂着不以为然的嘲笑声。 希望这是结束这个话题最快的方式。潮汐心里暗想。 乔沉忽然笑起来,笑的很明朗,却让潮汐心里发虚。 “Et vous ?(那你呢)” 潮汐决定反攻为主,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撇开,绕到他的身上去。虽然这是明知故问,但是对话的流程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她以为乔沉要提起和肖娅的那段经历作为素材,但是她看见他此刻看向她的目光里忽然像是绽出了万点星光,漫着极致的温和。 “Je péfère oubier le passé .(我更喜欢忘掉过去)” 他忽然开口,眉目含笑。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潮汐知道他还没说完,但想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却又不知道可以落到哪里去。 “Parce que je suis en train de faire rencontrer la bonne personne .(因为我正在遇见最好的人)” 乔沉最后一句话终于引起一片哗然。 潮汐没来得及躲掉他直直沉视的目光,就忽然跌进他温柔的掀起汹涌波澜的眼神里,耳边响着最后那句话,仿佛灵魂出窍。 第三十四章 良人也可待(3) - 潮起时光 - 辛澄 这节课的下课铃声于以往而言像是来的更为漫长。潮汐站在讲台上头一次紧张的脑子里的词汇和句子都乱作一团,接下来的对话过程里接连出现了好几次语法错误和停顿,这让一向很看好她的外教很是不解。 乔沉在对面静静站着,从容着听着她越发高频的错误,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语。下面的议论声和笑声像小刺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潮汐感觉手心发汗,整个人虚得像是要倒下去。 这是她三年以来口语课上最意外的一次出糗。在这之前对面站着的乔沉只是她一个良性竞争的合作伙伴,不类似于现在的给她带来重重压迫感的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这两句模棱两可的言语,分明带着赤裸裸的事后挑衅。乔沉一向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于自己把握不了的事甘心承受。 潮汐踩着那声沉重的下课铃坐回位子上的时发呆的时候,夏蝉已经一溜烟从后面跑了过来。 “对不起潮汐,我不应该找你求助的。” 她一脸歉疚的俯下身子来蹲在她座位前,看见她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她懂她为什么这样。潮汐规避了这么久的事端还是不及乔沉两句话的冲击,又再次浮上水面了。就算乔沉话里指的可能不是她,但是听者有心,整个班级的人照样会妄自揣测,自然又会把潮汐和乔沉不谋而合起来。这是潮汐最讨厌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如果当时她自己能够再勇敢一点,潮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再次为难。 “你也觉得他最后两句话指的是我吗?” 夏蝉正想着下一句该如何挽救这局面,沉默便让潮汐突如其来的询问打破。 “.......” 其实夏蝉是想说是的。她虽然对于乔沉有一些动心,但是乔沉对于潮汐的好她所有都看在眼里。作为一个局外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准确的定律,她唯一知道的是潮汐喜欢的是江起,但是她改变不了乔沉分明喜欢潮汐的事实。 “是不是又怎么了呢?” 夏蝉干脆和她摆明事实。“就算不是你,所有人不还是觉得你和他有关系吗?是你,你又能怎么办?乔沉喜欢谁是他自己的权利,我们都没有办法干涉。” 她撂明理由,看见潮汐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波动。 “可我就是不再想和他有关系。因为你,因为裴瑶,因为任何喜欢乔沉的人。” 这是潮汐憋到嘴边的话。可是她咽了一下口水,还是没有说出来。她觉得夏蝉说的话倒也是有些道理,但是她还是不敢想象告诉夏蝉乔沉曾经和她表过白的事情她会作何反应。就算夏蝉总是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她还是惧怕她什么都无所谓的假装坚强。 这是她长达十年的朋友。 江落这两天一直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中,这让潮汐很是欣慰。 她虽然不知道着小丫头是因为啥这么高兴,但是这比起她和林非刚分手那段时间的郁郁寡欢要好许多。她还听她说徐近希带她去了游乐场玩,虽然鬼屋把她吓得回来后做了好几次噩梦。 “老师,你觉得徐近希人怎么样?” 江落念着念着句子突然扭过头来,蹦出这句话,把正坐在床上看书的潮汐吓了一跳。 “怎么?”潮汐觉得偶然猜想的事情似乎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走去了。 “你......?” 她打趣的挑起眉毛,看着江落的目光意味深长。 江落微微撇起嘴来,似在抱怨潮汐的调侃。“你想啥呢?我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那你问什么?” 潮汐失趣,继续低头看书。 “我是问你对他的看法。老师你不还是单身吗?我觉着你俩挺适合的。” 江落说完话嘻嘻笑起来,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潮汐被她这一打趣逗笑,像是听她说了一个笑话。“你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赶紧学你的法语吧,离出国的日子不远了。” 她当然知道她和徐近希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如果知道她喜欢的其实是她哥,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你这两天的心情看起来倒是挺不错,最近是有什么好事?” 潮汐转开话题问她。 江落听到问话似是很高兴,欣喜的把手中转着的笔往桌子上一扔,转动着椅子直接面对她。 “我哥说要带我去吃海底捞!” 潮汐再次被小女生的天真打败。她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的事情,没想到让她日夜兴奋合不拢嘴的事情,仅仅是一顿海底捞。 江落看见她噗嗤笑出声来,似有不满。“老师你笑啥?这不仅仅是一场海底捞的事情好吗?“江落把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重要的是我哥从来没有带我出去过,上一次好不容易庆祝我钢琴十级,还带了我不喜欢的人来,扫兴。” 潮汐笑容渐渐淡下来,因为她看见江落眼神里逐渐暗下去的光芒。 “我哥从小就冷淡得很,对谁都爱理不理的,从来不带我出去玩。特别是我爸和我妈离婚后,他被分给我妈,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联系。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可能不是他亲妹妹。” 潮汐听着她黯然失色的语气,心里一揪一揪的发疼。 “这次海底捞,可能还是因为他觉得我要出国了,四年回不来,所以加的离别餐。不过我无所谓,只要他带我出去一次,我就很高兴了。” 她说完叹了口气,没看潮汐的神色,默默又把椅子转回去。 潮汐看着她忽然落寞的背影,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她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不会的。哪有哥哥不疼妹妹的?你哥........” 她脑子里闪出江起的眉眼神色,闪出他指尖和掌心的温度。 “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有的感情不需要太多毫无意义的表述,能做出行动就很好了。” 这是她难得的安慰人不违心的一次。 “希望如此吧。很多人都说我们不像,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我爸说不要听他们瞎扯,他说这叫性情互补。”江落忽然笑起来,把笔拿起来继续在手里转着。“有时候我也觉得我俩不像,但是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潮汐兴从中来,抬眉笑问。 “什么?” 江落哈哈大笑起来,朝潮汐挤眉弄眼。 “长得好看!” 江起在前面走的太快。 他人高腿长,跨起步子走路带风,江落在后面撵他撵的气喘吁吁。 “你慢死了。” 江起终于在江落一路大喊大叫慢一点的追赶中停下步子,皱眉转身。 江落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到不远的海底捞便宽容起来。“你腿太长了,我腿短,几步赶不上你一步。” 她变着法子把怒气化成赞美。 “所以你为什么死活不坐地铁?” 江起还在想刚才在地铁站入口被这丫头生生拦住的场景。她死活不愿意坐地铁,公交也不坐,非要走路。 “这天气这么好,不要在车厢里浪费大好时光,反正那家店也不是很远。” 江落絮絮叨叨一通解释,其实心虚的要死。 她只是想和这个被她叫了十七年哥哥的人多相处一会儿。 江起被她胡搅蛮缠的理由气的太阳穴直跳,不过一看见她因为跑的过快过急而喘气的样子,心口一块微微软下来。 他没说话,转过身子继续往前走,不过明显的放慢了脚步。 这丫头和林非分手的事情竟然还不和他说。要不是大壮无意透露,他到现在可能还蒙在鼓里。于是知道消息的第二天,他就亲自去问候了林非一番。她江落心疼林非,他的拳头可不心疼他。 这家店的生意一向很好。尤其是在这冻手冻脚的冬天,火锅可是上天赐予给人类最好的礼物。 两个人弄好了菜品面对面刚坐下,江起余光里就感受到邻桌一个中年男人向这边看过来的灼热的视线。 他下意识的看过去,那男人把停滞在江落脸上的目光忽的收回去,若无其事的往汤里倒着白菜。 江起眼睛眯起来。他视线穿过从桌面上升起的万缕热气,直直锁在男人的脸上。 这张脸,在他记忆里存留的一清二楚。 下一秒他把视线收回来,看见江落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被店里的热气熏腾的绯红的脸蛋。 那男人见江起不再望他,目光又小心翼翼的射过来,目的总是江落,就像是江落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一直吸引着他往上看。 江起微微皱起眉头,假装往汤里加菜,余光却时时刻刻没离开过他。 江落神经大条,自顾自的吃着盛宴,对这一场突发而起水生火热的目光拉锯战毫不知情。 江起自然知道这并不是中年猥琐老男人对于花季少女美好容颜的窥伺。因为他在那双总是小心翼翼看过来的眼神里,看见的不是油腻的好色,而是一种无理由的震惊和温柔。这种眼神,他早已见过。在那个最痛恨的女人那里,在一场不期而遇的拥抱里。 第三十五章 人们习惯埋葬过去(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江落?” 江起轻声唤了一下对面正忙着大口吞食的妹妹。江落应了一声,抬起头来。 “邻桌有个中年男人一直往你这边看,等会他去完洗手间回来,你看一眼认不认识他。” 江落诧异疑惑的望了旁边一眼,神色忽然紧张起来。 “.......妈呀?不会是痴汉吧,这年头长得好看也是很危险啊.......” 她捞起一块鸭血,面色玄虚,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江起笑起来,眉眼里的淡漠被她这句话瞬时一扫而光。 “就算是痴汉也不用害怕,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眉目温柔起来。 江落咯咯笑着,笑的嘴里和着那块鸭血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汤水都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邻桌人影忽然覆下来。江起给江落使了个眼色,让她悄悄扭头望一眼。 那是个身形高大宽厚的中年男人,长得还算英俊,剑眉入鬓,留着利落干净的短发。看他着衣也很正式讲究,隐隐有一种混在道上的感觉。比起江落印象里那种胡子邋遢衣衫不整的“痴汉”来,形象天差地别。 她听从哥哥的指示,只迅速的望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来,往汤里夹着海带。 “不认识。” 她用力的朝江起摇头,表示确定不认识。 江起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他真的一直盯着我看?”江落压低声音问他,“不过应该没有什么事,可能我长得像他女儿吧,睹人思人。” 她丝毫不在意的随口胡扯,江起却忽然感觉心口被最后一句话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记忆恍惚到那张边角折卷双面发黄的相片上,那上面的男人在过去的岁月里神采飞扬的脸孔他记得真真切切。 奇怪的是男人去了一趟洗手间后,眼光不再有意无意的送过来,只是和对面的人笑谈风生,神色专注。 走出海底捞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冷风猎猎,把江落用火锅刚积攒的一身热量逐渐冷却下去。 江却依然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只是步子没有特别大。江落在后面跟着他,心里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她想问这次出来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给她送别,因为江起不会这么突然的要带她出去吃饭。虽然这个问题可能问出来有一点幼稚和矫情,但是憋在心里总觉得难受。高三的小女生心思细腻的很,受不了一点带刺的模棱两可。 “哥......?” 江落欲要开口,手机忽然在口袋里响起来。 是潮汐打来的电话。 “老师?”她按下接听键,侧耳询问。 江起听见这个名字,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子。 下一秒江落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夹杂着万分陡然生起的焦急和恐惧。 江起隐隐觉得事态不对。他往前走了几步,定在妹妹面前。 江落快速挂掉电话,伸手拉住江起的袖子,面如土灰。 “哥快点!我们要打车去医院,爸出事了!” 潮汐心有余悸的望着头上手术室的灯光亮起,整个人还没从恐惧和担心里缓过来,只感觉双手和双腿都发麻的厉害。 多亏了一直随身带着上一次却落在江落家里的那本悲惨世界,她才想起来去拿回来,才会偶然撞见倒在楼梯口的江叔叔。要是她再晚到一步,她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的事情。有时候她嘴上说着见惯了这种揪心的大场面,每一次却还是吓得像个不懂世事的孩子。 她颓颓的走到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思绪飘到种种往事里去。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躺在那个充斥着刺鼻医学物品味道的手术室里时,手术台周围围着一群手术衫白口罩的医生,都俯下脸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孔分毫。她感受不到手术刀和钳子的疼痛,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那是唯一还能告诉她她还活着的证明。 后来她再也没有进去过这个折返着生老病死的地方,也尽可能的不踏入这里,就好像是把过去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全部埋葬在这间屋子里的那张床上,从此以后与曾经的自己互不亏欠。 那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在这里看见那个被叫做妈妈的女人,被推着进去,然后蒙着白布出来吗? 一股奇特却无可奈何的悲伤情绪忽地在心底弥漫开来,把她的脑子全部丝毫不漏的包裹住,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老师!” 漫游的情绪忽然被江落不远处清亮的喊声打断。潮汐站起身子,扭头看见两个人面色焦急的小跑过来。 江落一下子扑到她怀里,一路上憋着的情绪忽地爆发出来,声音哽咽。 “我爸怎么了?我今天早上见到他好好的。” 潮汐轻拍着她的背,抬起头来望后面站着的江起。 他的脸色也不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认识他这么长时间她很少见他这副样子,担忧复杂直触心底的样子。 “医生说是急性心肌梗死。刚送进去,没事的,不要担心。” 潮汐慢慢的和她解释。小丫头这段时间也是可怜,还没彻底从林非的无情抛弃里走出来,就遇上江叔叔危急的突发情况。 “怎么会突然心肌梗塞呢?” 江起靠在旁边墙上,似是询问潮汐,又像在自言自语。 “他身体一向很好。你是在哪里看见我爸的?” 江起目光飘过来,落在潮汐脸上。 “楼梯口。” 潮汐一边揽着江落在椅子上坐下等候,一边回答。 “我看见江叔叔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那里了,好像已经失去知觉了。” 江落眼泪掉的更加汹涌起来。她想起江向诚夏天的时候特意推迟了公司出差业务带她去夏威夷旅游,那套花花绿绿的夏威夷风情衣服在他身上显得拙劣可笑,想起来他在她过生日前一天的时候千里迢迢从美国倒时差赶回来,路上因为匆忙还弄丢了给她带的生日礼物,想起来他往她鼻子上抹蛋糕的场景,想起来他说他没有本事挽留住她妈妈,给她缺失的那份母爱,就要尽可能的把最好的父爱都给她。 尽管他偷偷跑去找林非告知事理,尽管他看着她的模考成绩大喊大叫发脾气,尽管他不和她商量一声就要求她高考完去法国,但是她却一点都不讨厌他。 这个男人是除了江起以外,对她真心真意好的人。 江起不再说话,静静靠在墙上,等着医生出来。 时间在三个人的互相沉默和浅浅的抽泣声里一分一秒走过去。除了口语课在讲台上出丑等着下课铃的那次,潮汐觉得这也是相当漫长的一次等待。可是她又不想看见手术室上面的灯牌暗下来,因为她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在有些时候,等待也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救赎。 她目光跳到江起那里。他确实很担心,眉头皱的很紧。她没有再从他的眉眼里看见一如既往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毕竟最亲的人躺在里面,骨肉里流着的相同的血,也已经把他坚硬的外壳软化了。 头顶的灯光忽然暗下来,三个人不约而同朝门口看过去。 “江向诚家属?” 走出来的医生摘掉口罩朝门外喊了一声。 “这里。” 江起靠过来点头示意。 “病人送得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得好好休息一下。” 江落弯起眉眼,泪中带笑。潮汐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安安静静的躺回心室里。 接着江向诚被推了出来,紧闭着眼,面色平静,只是嘴唇苍白。 “爸!” 江落靠上去,和医务人员一起把他送到病房里。 “谢谢你。” 江起这才松展开眉眼,忽然蹦出来一句感谢。 潮汐暗想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谢谢?以前都是她和他说这两个字,虽然他说话时的语气还是淡淡漠漠的,但她听在心里还是微微有些欣喜。 至少......她终于对于他能够力所能及了。 “没事。这种事情换了谁都会帮忙的。” 她装作随意的礼貌回一句。她把欣喜的表情藏在眼底,深知江起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埋藏自己迄今为止都不愿意承受的事情,得心应手。 潮汐呀潮汐,你什么时候开始连说句话的语气都要这么虚伪了。 “很晚了,你回去吧,我和江落在这里守着。” 江起刚说完话,没留给她回一句的余地,就抬脚往另一边的病房走去。 潮汐心里微微的失落感忽地冲上来。到了嘴边的简简单单一句晚安在他转身的时候随着尴尬没入了他的背影里。她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只能无奈作罢转身。这可能是她头一次最想说出的最急迫的两个字眼。 “啊对了。” 身后是江起恍然如悟的声音。 潮汐还没来得及转过脚尖,就听见他含着笑意的字眼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响起来。所有心底压下去的欣喜在这一刻随着他话落的尾音蒸腾而出,化作情感的气焰,填满了她的整个大脑。 “晚安。” 第三十六章 人们习惯埋葬过去(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江向诚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小女儿趴在床边散落在被子上乌黑亮丽的头发。 他轻轻动了一下身子,尝试着坐起来。但是又怕动作会惊醒熟睡中的江落,还是缓缓躺平,两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沉思。 对面的时钟指到八点二十。他恍然想起来昨天他面对着那个女人,却推脱着说有事情忙低头看时间时的情形。那时是晚上八点半,他透过楼梯道的窗口往外看,天色已经一片黑沉。对面站着的女人经久不见,眉眼却一如当初那样秀丽,让人心生怜惜,就像当时他不争气的沉溺在她的一颦一笑里,看见她孤苦无依,觉着后半辈子多一人也未尝不可一样。 但是也正是她,一瞬间把他从天堂拉回地狱,左半边胸口绞痛如车碾,让他瞬间失去呼吸。 倒下的那一刻他眼前浮出曾经阳光明媚的那些日子,四个人嬉笑打闹,笑声穿过阔大的前庭后院,飞向更辽远的天空里去。他想着就这样睡过去吧,这样的话醒来就不用再煎熬般的睁眼看着残忍的真相,他宁愿带着那段长满荆棘的话睡过去,把女人秀丽弯弯的眉眼,和如珍珠断了线般掉落的眼泪,全部埋葬在无人知晓的焚骨火焰里。 江向诚想着想着感觉眼眶发热。他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来,落在江落侧过来的睡颜上。他伸出手想抚摸一下熟悉的那孩子的脸蛋,想把她落在眼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根去,却在半空里迟疑了一阵子,最后又颤颤的把手收回来。 他在心口长叹一口气,把头扭过去,微微起伏的小动作忽然把江落惊醒。 “爸你醒啦!” 江落一下子扑到他身上,高兴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她神色急切,看的江向诚眼底发酸。 “没事,现在感觉很好,不要担心。”他安慰着她,“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守我守到现在?” 江落摇头,眼神飘到门口去,“我哥也在,他守到凌晨四点多才换的我,刚才出去了,好像去买早饭了。” 男人心底一股奇特的感觉冲涌开,是一种带着歉疚的温暖。 “小起也来啦?哎,真是让你们瞎担心。是你们把我送到医院的?” 江落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葡萄,打算给他剥几个吃。“不是,是潮汐老师把你送过来的,那天晚上她正好去咱们家拿书。” 她小心的剥掉一粒葡萄皮,递给江向诚。“说来也是巧,要不是老师赶上你休克,我都不敢想象后果。” 江向诚叹了口气,面色愧疚。“帮我好好谢谢潮汐老师,等我出院我再当面感谢她。唉,人老了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总有一天得死在家门口。” “爸!” 江落眉头皱起来,语气忿忿。“你胡说什么?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用力的划开葡萄表面的果皮,像是把对于江向诚那句话的怒气全部撒在了可怜的葡萄上。 江向诚笑起来,刚要和她解释是开玩笑,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江起拎着袋子出现在门口。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可能是一夜没睡。 “爸?” 江向诚心底的欢喜焕然腾开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听见小起这样叫他。 江起关上门走进来,把装满白米粥和包子的早餐袋放在桌上。“你和江落都先吃一点,我已经吃过了,早饭很重要。” “辛苦你了。” 江向诚看着他眼角漫开至眼下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口气歉疚。江起看起来不是经常熬夜的人,从他作为父亲小时候对他的了解来看,他自律能力极强,这种伤害身体的事情除非迫不得已他从不会做。 自从和方秀媛离婚后,又因为出差繁忙,他基本上很少再见过他。有时候他隔月偶尔的来找江落谈事情,父子照面也只是清冷的打声招呼。 他清清楚楚的还记得小时候他带江起去他最喜欢的天文馆和动物园,小男孩总是开心的手舞足蹈。那时的江起并不像现在这样淡漠寡语,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清冷,父子之间的关系也越发疏远,甚至有时候同于形同陌路。 “没事。” 江起没抬眼,淡淡回一句。 江落可不客气,伸手够过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往嘴里塞,昨天晚上吃的火锅早已经烂在了肠胃里,她现在肚子饿的发虚。 “爸,你以后注意点身体,别再喝这么多酒应酬了,也别熬夜,我觉着你这次心梗就是太累导致的。” 她嘴里还塞着包子,却还是要口齿不清的训导江向诚。这种骇人的事情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江向诚胸口发热。他当然知道自己诱发心梗的病因,只是现在难于启齿,而且他知道这个原因他可能,甚至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记住了,我以后少喝点酒,少熬点夜。” 他顺势答应着,心乱如麻。 “你.......在这之前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一旁的江起忽然开口。 江向诚感觉心跳猛地在胸口撞了一下,随后跳动的越发激烈起来。他望了江起一眼,他面色如常,只是隽秀的眉目里稍显疑惑。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骨子里弥漫着一种偏执的聪慧。 “我能受什么刺激?我刺激别人还差不多。”江向诚无奈的笑起来,“就是昨天晚上应酬喝了太多酒,又加上前几天都在熬夜搞项目,累的。” 他竭力使自己看起来平淡自然。 江起微微仰起目光,没再说什么。 潮汐躺在床上在黑暗里干瞪着两只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过了今天晚上,她就要搬离这里了。离开这个始终乌烟瘴气的家庭,离开那个总像神经失常的女人。 搬家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要着手准备考研,想在学校周围租个单人间认真复习,另一部分是因为她本来早就想离开这里,只是一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而且心里始终放不下姥姥临终前的嘱托。比起讨厌家庭的氛围,搬出去如果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她老人家在天堂或许会理解,会安心一点。 奇怪的是当真正要离开的时候,又忽然觉得心里像是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 潮汐闭上眼睛,想起今天晚上和杨梅说要搬出去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很难看懂女人脸上的表情,不像是难过,也不像是开心。 当时杨梅正在房里的床上静静的坐着,随手翻阅着一些照片。她在门口站着,看不清那些照片是什么。 “我明天要搬走了,准备考研。” 她靠在门上淡淡开口,仔细观察着床上的人的表情变化。 杨梅抬起眼,眼神落在她脸上一会,目光里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不过五秒钟,便又收回去,然后继续翻阅着手里的照片。 潮汐只感觉无名的失落感在心底弥漫开来。 “好。注意安全。” 她至始至终就说了这一句话,面无表情。 但是她的语气明显的要比之前好几次温柔许多。潮汐回想起那次她问她吃不吃面的时候。她粗暴冷漠的撇开她,然后重重甩上房间门的场景。一直以来她以为只要做的小心翼翼就不会受到她莫名其妙的发火嫌弃,可是直到那天之后,她才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所以后来她干脆也不再迁就着她,她敢把碎片卡在脖子上,她潮汐就敢把刀片架在手腕上。 “晚安。” 她心里冷笑一声,礼貌的和杨梅打声招呼, 然后把门带上走出去。 睡意还是侵入不了大脑。潮汐又翻了个身,把胳膊侧着垫在脑袋下面。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她最喜欢这样侧着睡,仿佛这样能够给她带来更多的安全感。有时候早上醒来的时候,被垫的那条胳膊麻木的就像是从躯体上脱离了。 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来一只手往脸上摸了摸,触摸那一片不是自己的皮肤。那里如今已与皮下组织的血肉完美结合在一起,光滑细嫩,有着生生不断的生命气息。 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恍如隔世。其实这么多年潮汐一直对于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就是杨梅当年泼在她半边脸上的那盆开水,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如果是,她一个母亲为什么这么恨她的女儿呢?之于不是的那种可能性,潮汐从来没有深思过,因为从这么多年杨梅对于她的一言一行,她已深知自己在杨梅心中,是个多余且无奈的存在。但是她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她,她不想讨要说法,因为有时候说法比起掩藏的真相要更加残忍。 如果没有那位无名的阿姨,或许现在她还过着那种不堪回想的生活,就连喜欢之前的乔沉和之后的江起的勇气,可能都没有。 潮海说人家不想留名字。可是这却让她更加好奇不安起来。她急切的想知道那位阿姨的名字,长相,人生,想用时日还长的后半辈子去回报,去赎罪。她要把杨梅加在自己身上的错误,全部化成对于救命恩人无言馈赠另一种人生的弥补。 第三十七章 你距离我有多远(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江向诚出院的那天潮汐也去了,她特意从花店挑了一束江叔叔最喜欢的紫罗兰带了过去。去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动身了。潮汐远远就看见江起颀长的背影在病房里显得很是出众,旁边打下手护理的小护士一直在偷偷瞄他,脸上泛着羞涩的绯红。 “江叔叔。” 她走过去,把紫罗兰递到他跟前,“上次我听江落说您一直很喜欢紫罗兰,就带了一束来。” 江向诚正在弯下腰穿鞋子,一抬眼看见潮汐已经立在面前,面前出现一束开的灿烂的紫色风情,生机勃勃。 “啊呀,真是谢谢潮汐老师。那天你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他慌忙站起身子,但是由于重心不稳稍稍踉跄了一步。潮汐连忙扶上去,神色紧张。“您慢一点,有什么好谢的,您对我很好,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漂亮的花啊!” 江落把花从潮汐手里接过去,满脸欣喜。“老师就是细心,我上次就随口说了一句,她记得清清楚楚。” 潮汐搀着江向诚,不好意思的笑笑。 旁边江起看过来,唇角微扬。“真记得这么清楚?” 他眼里忽然燃起来一丝明亮,“听好,我喜欢白玫瑰,你记住了?” 他语气调侃,带着一股子吊儿郎当略有试探的意味。 江落和江向诚都哈哈笑起来,都知道他在随口开玩笑。 白玫瑰。潮汐表面附和着笑着,却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三个字。 “这个不一定,我只记得住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说的话。你这样的,我一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口是心非,反唇相讥。 江起眼睛微微眯起来,似是恍然有所悟的扬起下颌,轻轻笑一声,视线越过两人之间相隔的江落望过来。 “我哥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赤裸裸的无视。老师,我敬佩你!” 江落一脸认真的朝潮汐竖起大拇指,然后继续帮江向诚穿着衣服。 “哈哈哈,你们这群孩子就只会打嘴炮。”江向诚站直身子,又把视线转向潮汐。 “潮汐老师,今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在家里吃顿饭吧,我让你尝尝我拿手的红烧狮子头,小落和小起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 江起的目光忽然收回去,静静落到别处。 “.......”潮汐微微思索,不过并没有犹豫太长时间。 “好啊,可是我得先回去一趟,我刚搬家,很多东西还没有整理好。”她礼貌的回答。“但是我晚上会准时到的。谢谢叔叔。” 江向诚点点头,目光又小心翼翼的飘到旁边的江起脸上。 “小起也留下来吧.......一起吃个晚饭?”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过去,室内的空气忽然沉静下来。 潮汐看见江向诚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江落也是,只是目光更为灼灼。 江起没有抬眼,稍微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吐出来一个字。 “好。” 旁边紧张的两个人脸上默契的闪现出万分惊喜。 江向诚目光收回来,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看潮汐。 “搬家?”他回想起刚才她说的话。“你之前不住宿舍的?” 潮汐点头,“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没有住宿舍,又因为要准备考研,所以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 “妈呀老师,你怎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啊,你一个人住能行吗?” 江落在旁边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顿一会,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猛一拍掌,“爸,咱们家不是还空一个房间吗?要不然让老师住进来?正好还可以随时辅导我!” 潮汐被江落这随时来事的工夫吓了一跳,慌忙摆手。 “这就不用了......我一个人挺好的,不想麻烦你们。” “江落,多动脑子少说话。” 江起忽然在后面淡淡接上一句。 潮汐疑惑的望向他,他神色如常,不起波澜。 “这个我们得尊重潮汐老师自己的意愿,你不能逼迫人家。”江向诚笑起来,宠溺的向江落解释。“况且你老师要准备考研,你一天到晚在人家面前叽叽喳喳的,人家怎么学习,小丫头。” “好吧。”江落神色有些沮丧,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潮汐在心口呼出一口气,顺势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钟表。 “我得走了江叔叔。晚上期待您的手艺。” 江向诚笑着朝她招手,“好的,路上注意安全,中午饭不要吃太饱,留着肚子晚上吃我的大餐!” 潮汐刚把一堆装书的纸箱压扁,就看见徐近希忽然出现在门口,悄无声息往那一站。 “我的妈呀。” 她吓了一跳,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坐在地上,“你怎么也不出个声?” 徐近希大笑几声,几步跨过地上摆的乱七八糟的箱子和书籍走进来。 “我听夏蝉说你搬家了自己住,就要了地址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把背包扔在床上,在房间里巡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来。 “你就住这儿复习?你看这墙皮都脱落了,还潮湿,光线也不足。” 他口吻严肃起来,一脸的认真劲。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还看见几个光膀子的大叔在屋里抽烟打牌。”他俯下身子,帮潮汐堆起扁纸箱,语气不快。“你真的一个姑娘家自己住?” 潮汐低下头,把一摞书整理好。 “对呀。学校周围的房子早就被考研党租完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房租也不贵,水气都有,很方便。” 她抱着书站起身子,微微一笑,“放心吧,不要瞎操心,我一个人很安全。” 徐近希还是一脸不快,就好像是住在这里的不是潮汐,而是自己。 “夏蝉这丫头是不会考研的,如果她也考,你们就能合租了,彼此也能照应一下。” 他振振有词。 潮汐觉得他有些过分担心,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极力说服他。 “大哥,我已经二十一了,是个成年人,不是小孩子。” 她笑起来,转身跨过铺散一地的物品,把书本一一在书架上摆好。 书架有两层,第二层很高,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往上面摆书的时候,还是踩着椅子放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潮汐觉得自己可能长高了一些,所以就踮起脚来,试着把手里的书塞上去。 还差一点。潮汐感觉胳膊举得酸疼,但是剩余一点距离让她不想就此放弃。 “小矮子。” 身后忽然响起来徐近希咫尺之近的声音。那声音是在头顶发出来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笑和宠溺,忽然温和柔腻,偏离了他以往的风格。 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指节修长的大手把书从她举着的手里接过去,然后稳稳当当的放入书架间隙里。 潮汐放下手来,感觉身后温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陌生的亲密感陡生而起,占据了她的脑子和思维。 她下意识的从徐近希和书柜之间的空间弯腰而出,脸色自然,伏下身子去整理地上的另一摞书。 “谢谢啊,等会这一摞你也帮我放一下吧,我够不到。” 徐近希笑的眉眼弯弯,边放着书边转脸向她点头答应。 这条路是除了回家和去往学校的两条路之外,潮汐最熟悉的一条。 于她而言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些人,都在这三条路上。那个总爱自残冷漠暴力她却讨厌不起来的杨梅,那个高大严肃陌生她却无可奈何的潮海,那个如生命之光的死党夏蝉,和这条路上她待如妹妹的江落,以及那个意想不到的悄无声息如风迷上的江起。 她想起今天反讥江起的那句话,不自觉苦笑起来。 你怎么可能是不重要的人。 她漫不经心的踢着脚下的碎石子,抬头望向前面已出现在眼前的西洋别墅。 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等江落参加完高考,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到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可能要相隔许久才能偶然在学校里撞见一次,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她。 已经有烹饪的香味从前面淡淡的飘过来。潮汐从翻飞的思绪里挣脱出来,加快了脚步。 是江起来开的门。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眉梢微挑,“还挺准时。” 潮汐没理他,自顾自的换上拖鞋走进去。厨房里正一片火热,烹饪的香气愈发强烈起来,她模糊的能看见江叔叔忙碌的背影。 江落在沙发上看偶像剧笑的脸色泛红,见到她走进来高兴的从沙发上跳起来。 “老师你快来看这个电视剧,我的妈呀看得我少女心.......” 她兴高采烈的招手让潮汐坐过去。 “小落!过来帮个忙!” 潮汐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江叔叔在厨房里喊起来。她看见江落略显沮丧的神色,刚要代替她挪向厨房,就被江落一把拉住。 “老师你别去!你是客人!” 江落把她拉回沙发,让她看电视剧,自己则抓紧时间慌忙跑到厨房去。 潮汐笑着无奈的坐下,眼神落在电视屏幕上。 这是一部台湾偶像剧。她听台词能听出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的那些耳熟能详的台湾艺人身上,比如什么贺军翔啦,王心凌啦,杨丞琳啦,罗志祥等等。但这部剧的主角好像都是台剧新面孔,她一个也不认识。 等等......这男女主怎么正好在互表心意? 潮汐心里微微发窘,因为她看见屏幕里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男主角刚把一串项链戴在女主脖子上,满眼的爱意。 “戴上这个,你就是我的人了。” 女主角演技很好,眼睛里瞬间泛出泪光。 “就算不戴这个,我也是你的人。” 潮汐被这两句台词雷的外焦里嫩。果然自己已经过了看偶像剧的年纪了。 然后两个人的距离近到了一定的程度,镜头忽然特写到嘴唇之间,潮汐下意识觉得下一步就是小时候大人要捂着小孩眼睛的画面。她开始有些坐不住,下意识的别开眼睛去寻找遥控器,余光忽然触及到一旁站着的江起。 第三十八章 你距离我有多远(2) - 潮起时光 - 辛澄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悄无声息的站在沙发旁,不发一言。 潮汐慌了神,低下眼睛,继续在沙发上寻找着遥控器,余光忽的又瞥到屏幕上两张彼此靠近并纠缠的脸,特写给的镜头太张狂,潮汐甚至还能听见两人之间唇舌纠缠的时候发出来的暧昧的声音。 她感觉到江起并没有移动步子,也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直直射过来,落在她的脊背上,热气慌不择路冲到脸上和脑子里,麻木了她的四肢和躯体,她此时如坐针毡,只觉得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 为什么这个时候又偏偏找不到遥控器?潮汐心里微微恼怒,又在周围巡视了一圈,才无奈的把目光收回来,安安静静的收回身子坐好。她又不敢站起身子离开这里,因为一转身可能就会撞进江起的眼眸里去。她可不想在这种尴尬的境地里让他看见自己红的透彻的双颊和耳根。于是她只能直直盯着液晶电视屏幕下方那块电视板,尽量不去看屏幕里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遥控器,难道不就在你身后吗?” 身后微微慵懒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话尾语调讽刺又好笑。 潮汐一惊,下意识的偏头往身后摸了一把,果不其然。遥控器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她坐着的后面,她刚才太急,只顾往四周搜寻,却忽略了理自己最近的位置。 潮汐感觉热气往脑门上蒸腾的更加厉害了。耳边像是有千万只文字嗡嗡 心跳突突的,像是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 “......我不是在找这个......”她口是心非,非要掩藏自己的手足无措。 “我的手机找不到了。” 她大言不惭。 后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是吗?” 江起的语气又平又缓,但是潮汐能够听出来里面起伏的戏谑,她怎么会不知道江起早就看出她的窘态,只是懒于戳破。而她自己,却鬼使神差的又在继续作茧自缚着。。 “那你可要好好找找了,需不需要我给你打个电话?” 完蛋了,谎言越圆越糊。 潮汐竭力平静下来神色,扭头看向他,摆手笑了笑。 “不用了,刚才还在身上,应该就是落在沙发上了,我再找找。” 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切到了片尾曲。潮汐这才彻底从容下来,她目光掠过江起脸上,瞥见他勾得很好看的嘴角,映着电视屏幕里倒在他眼里的细碎光影,沉静又迷人。 “来来来孩子们!吃饭啦吃饭啦.......!” 江向诚从厨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正合时宜的打破了两人间略显尴尬的气氛。潮汐把头扭回去,站起身子,越过江起,上前帮忙端菜。 江落也兴高采烈的从厨房里跟出来,手里捧着一摞碗和筷子。 “辛苦江叔叔。”潮汐上前接过江向诚手里的成菜。 江向诚笑容满面,高兴的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我就喜欢热闹!” 四个人在餐桌旁依次坐下来,江落手舞足蹈的去帮大家盛饭。 “女儿怎么这么高兴呀?”江向诚看着江落笑,眉眼里却尽是藏不住的欢喜。 江落忙完在桌旁坐下来,一把揽过旁边潮汐的胳膊。 “爸,你这问的是废话,只要老师在这里,我每天都高兴。” 潮汐和江向诚都笑起来。唯独江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也罢。潮汐心里叹了口气。她难得见他卸下面具的样子。 “来来来,潮汐,来尝尝叔叔的拿手好菜!” 江向诚说笑着想起今天的重点,连忙夹起一块硕大鲜美的狮子头给潮汐递过去。 潮汐道过谢,低头咬了一口,鲜香四溢的肉丸破开,带着酱香的汤汁流入喉舌里,瞬时温润了她的五脏六腑。 .......这像是姥姥的味道,像家的味道。她感受着肉汁混合在齿舌里的腻香,想起那个脊背佝偻的老人在烧锅火炉前忙碌的身影。小时候放学回家,隔老远就能闻见那种特有的味道远远的飘起,那香味越过万家同时在饭点生起的袅袅炊烟,越过一路雨后泥泞的石板路,铺面而来。 老人做的很杂,也很简单,粉丝白菜汤,青椒炒鸡蛋,贴锅巴,小水饺。那些菜都很朴素,却成为她半生里最离不开最美好的记忆。 潮汐感觉眼眶内忽然生起一阵温热,记忆在鼻尖盘旋,带来一种酸楚。 “真好吃。” 她趁声音颤抖前说出这句话,以免大家看到自己的不妥。 江向诚听到她这么一说,更加开心起来,又给她碗里添了几个,顺便也小心翼翼的在江起的碗里放了两个。 “好吃就多吃点。”他向潮汐点头,继而又把目光转到江起那里,声音温柔。“你们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 江起没说话,拾起筷子夹起一个,浅浅咬了一口。 三个人悄悄在他脸上探究着表情。 他神情是情理之中的平淡,不知道是本就波澜无惊,还是在眼底极力隐忍着什么。 潮汐看见江向诚眼睛里闪过一丝沮丧,明显的遮去了原本欢喜的光芒。 她垂下眼,暗自感叹。 这一家人,也有着自己身后不能承受的事情。 “哎呀,吃了这顿饭,只剩一个愿望,我就能不留遗憾的出国了。” 江落适时的高声嚷嚷起来,另外三个人从自己的情绪里跳出来,眼光投到她身上。 “怎么?你还有什么未了的愿望?爸爸帮你实现!” 江向诚饶有兴致的看过来。 江落皱起眉头来,用筷子一下一下的捣着碗里的米饭,目光闪烁。 “这个愿望老爸你可能帮不了忙.......”她说着眼神跳到对面的江起脸上,接着又跳到潮汐身上。 潮汐下意识觉得这小丫头又要来事了。 “我好想让老师成为我的嫂子啊。” “噗......!” 潮汐感觉两边的太阳穴瞬时突突跳动一下,她立即抿上嘴巴,反应迅速的克制住嘴里刚滑到舌根处的饭粒,才差点没从舌头后方喷射出去。 她竭力没去看江起的神色。她也不敢看。 江向诚哈哈笑起来,伸手往江落脑门上轻轻拍了一掌。 “我说什么事情我帮不上忙......你这丫头书不好好读书,脑子里天天在想些什么? ” 他话虽斥责,语气却是极其温柔的。 “你哥?.......不是有女朋友吗?” 江起有女朋友这件事江向诚起初是不知道的。因为相隔较远又不经常联系,他很少关注儿子的私人生活,偶然知晓还是因为有一次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一瓶名贵的香水,他询问缘由,才知道那是江起女朋友送江落的礼物。 他还记得当时他气呼呼的询问她为什么把别人送的礼物随手扔掉,江落眉梢一挑,随口回答。 “爱屋及乌,厌屋及乌。” 江落听到江向诚的询问满脸不悦的撇起嘴来,单手托着腮,若有所思。 “是有女朋友啊,但是又不可能结婚。” 妈呀。 潮汐心口一阵狂跳不止。江落真是什么都敢说。这个话题可不能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她知晓江落的性子,不依不饶,不得到结果不会善罢甘休。 她抬起眼来,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江落碗里,口吻打趣。 “赶紧吃吧你,吃完去复习,明天早上我还得抽查你的口语。” 潮汐一句话像盆凉水浇在江落头上,她调皮的冲潮汐做了个鬼脸,低头把肉塞进嘴里。 江向诚有些愧意的看过来,口气柔软。“不好意思啊潮汐,这孩子什么话都乱说。 ” “没事的。” 潮汐摇摇头笑笑,收回筷子扒了一口米饭。 “江落,你和林非,是奔着结婚去的吗?” 江起忽然在一片沉静下来后开口。 三个人齐刷刷看向他。潮汐难得见他笑意之深,揣测着他话里的意思。 江落忽然脸色惊恐又泛红起来,小心翼翼的看向江向诚,支支吾吾没说出一句话。江起这句话一下子捅到她的心里去,她记起以前她和林非偶然路遇一场草地婚礼的时候,她对他笑得很灿烂。她说林非,你以后也要给我一场草地婚礼,我只想嫁给你。 “......” 江向诚看见女儿看向他惊恐无助的眼神,心口软下来,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青菜,没说话。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奔着结婚去的,嗯?” 江起的声音在寂静里又弥漫开来,最后一个字语气轻佻,却带着一丝认真起来的严肃。 潮汐忽然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扎上来,心跳的狂热在刚才一路的起伏中被这句话逐渐冷却下来,直至回归到最初平淡的律动中,平庸的可笑。他当着他的家人和她的面,赤裸裸的挑明了他和肖娅的关系。她更觉得那句话像是他对自己说的,告诉她在他眼里她永远只是个平凡的熟人,告诉她喜欢上他可能就是个类似第三者插足的低级错误,告诉她他的未来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那里面不会有她。 潮汐知趣的低下头,目光落在白花花的米饭里,鼻尖一阵酸楚。 第三十九章 你距离我有多远(3)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闭不上眼。脑海里总是不自觉的想起那天在海底捞看见的女孩子。 男孩子他是认得的。毕竟他对于他们潮家而言是个极为重要且不可触碰的角色。他想起那天外出散步时偶然撞见潮汐和他走在一起,说笑自如,这让他如临大敌。回忆的过往在眼前铺散开来,带着锥心的疼痛融到血肉里。 不同于长兄,那个女孩儿的眉眼,一颦一笑,都像极了过去的她。但是他分明却又在那张灵巧精致的五官里,看见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人们都喜欢和自己身上有着相同点的人。 潮海叹了口气,眉头皱的越发紧绷。 他又细细想起潮汐来。眼前浮出她总是倔强的眉眼,偏执的聪慧在那里面闪烁跳跃,怎么看都觉得与自己身上的鲁莽拙劣不相契合。上次那一巴掌打的不轻,他收回手来时已有所悟。但是他还是狠下心没有在神色里流露出一点歉疚和悔意。他自认为自己这样做是有道理的,也秉持着为女儿好的初心去教训她。 但是此刻再次想起那倾尽全力的一巴掌来,潮海有那么一瞬间心如刀割。 夏蝉这两天总觉得潮汐意外的颓丧起来。 她可没见过她这副生命如走到末尾的样子。今天早上的听力课,老师让潮汐把自己听出来的题目答案说一遍,意料之外的是十题她只对了两个。 听力老师包括一班的人惊愕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在她身上。 “你怎么搞的?” 夏蝉放了学就跑过来,语气忿忿。 “你这段时间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潮汐把桌面上的书本收好,起身把椅子推回桌子下。 “没什么,可能大姨妈来得太频繁了。” 她平淡的给出理由。 她难道要和夏蝉说自己喜欢上的人是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触及的人吗?她难道要让夏蝉觉得自己是为了一个区区的男孩子沦落到现在这副样子吗?她难道要把自己立在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境地吗?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高中那些日子一样。 上午听听力的时候,那些法语对话和新闻在她脑子外盘旋着怎么也进不去。因为里面所有的空间都已经被江起那句话占得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他向江落笑的很自然。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奔着结婚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奔着结婚去的。 对呀。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断了对于他初起火苗的念想。那念头明明是违背了道德的东西,把她生生置在一场水深火热中,被烟雾熏迷的头晕目眩,被热度灼烧的体无完肤。 “真的?”夏蝉还是一脸不信,她潜意识觉得理由没有这么简单。 “我这两天去你那里住住?”她有些担心潮汐的状况。“你搬家后我还没去过你那呢,只有你给的地址。” 潮汐抬眼看夏蝉,对于她的意图已有喑然。 “没事的,我真的没事,我过两天去医院看看为什么大姨妈来的如此频繁,搞得我心情一直不好。” 她揽过夏蝉胳膊,正欲抬脚,乔沉迎面直直走过来。 潮汐恍然一惊。因为乔沉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以为他要走到后面去,下意识往旁边站了站,给他让道。 乔沉却在她面前停下来,目光定定,眸色沉沉。 “我有话和你说。” 他说完话,眼神扫到旁边的夏蝉,又看过来加上一句。 “单独的。” 他的语气生硬的不容置疑。 夏蝉一头雾水。最近是什么灾星降临?为什么每个人都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她感到潮汐攥着她的胳膊紧紧松松,手心还似是出了汗。 “.......那我在一楼大厅等你?” 夏蝉顺水推舟。虽然乔沉神色不太好,但是她还是坚信他不会伤害潮汐。 潮汐难得的神色犹豫,她看了看嘴唇抿的很紧的乔沉,又望向欲要离开的夏蝉。 “.......一楼大厅。” 夏蝉又重复了一遍,给了她一个放轻松的眼色,才转脚离开。 潮汐定下心来,往后退开一步,环视了周围一圈。此时放学已经十分钟,班里的人已经走光了。 “什么事?” 她抬头问乔沉。 看他的脸色,像是她做什么事情惹到了他。 “裴一丛?” 他靠到旁边的桌子上,淡淡开口,神色微微缓和下来。 三个字恍然在潮汐头脑里炸开。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记起这个名字了。那天的夜色和酒水即将要成为记忆深处的一段插播序曲,即将要被深深的埋在心底深处来着。可是还没成功,就被他这一问又从断档里翻掘出来了。 “.......谁?” 她故作不知。 “那么严重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乔沉往前靠近一步,眼底生出万丈波澜来。 “你怕我受伤,所以宁愿把自己毁掉?” 潮汐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步步紧逼上来,最后一句话明显的夹着怒意。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乔沉说这句话的时候,口吻忽然转变开来,酸涩的让人意外。 “.......我觉得这件事情不是你.......” 潮汐觉得事情已经掩藏不下去了,虽然她不知道乔沉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是她必须和他解释清楚。 “那你为什么又要让我觉得你担心我,又给我希望?” 乔沉这句话的语气很柔软,缓和的听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我觉得你离我真是越来越遥远。” 他加上一句。 潮汐直感觉脑袋发疼。 “乔沉。”她直直站定望着他,神情严肃起来。 “我不告诉你,不是因为像你说的那样什么给你希望,我只是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朋友受到来路不明的伤害。裴一丛从头至尾,只是和我开个玩笑,他伤不伤害到我,我自有分寸。” 她挑明逻辑和他讲清楚。 乔沉听着她说完,嘴角扬起来,不是欢喜,是苦涩的意味。 “所以,你认定和我永远只是朋友关系?” 又是这种问题。 潮汐把目光转向别处去,不再直视着他。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我不说,我们都懂。” 她尽量委婉,不想再看到乔沉那天在肯德基的神情。 就算我和你说我曾经喜欢过你,又能怎么样呢? 前面站着的人沉默了很久。在这一段时间内,室内安静的互相之间的呼吸皆可闻。潮汐忽然强烈的希望有人此时能正合时宜的走进来,打破这尴尬惆怅的局面。 她还记得没有这些事情的那些日子。她没有遇到江起,没有遇到肖娅,默默的过着自己风平浪静的生活,和夏蝉嬉笑打闹,谈天扯地。偶然她能看到乔沉眼里盛放着的星辰大海,虽然出于好感的仰望着他,他从不知晓,每一天还是活的很开心。 江起的出现,恰好阻断了她所有的退路,从那以后一切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改变的让她措手不及。乔沉的忽然青睐更像是一场身不由己的游戏,她被锁在江起那扇门里,至始至终都没有找到通关的钥匙。 悬挂在教室前方的指针滴滴答答的走个不停。 “谢谢你。” 乔沉忽然开口。 潮汐惶然仰头,他笑的很好看。 “这次算我输了。” 他补充一句,然后收回目光,转脚离开。 潮汐还沉在他的谢谢里没出来,最后一句话模模糊糊的又飘进耳朵里来,戳的她耳朵鼓膜疼。 他输了。但她又赢了什么呢? 和乔沉谈完话出来的潮汐,脸色本就不好,出来后又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她一向眼神里清澈明亮,带着从从容容的不慌不忙,却偶然的在乔沉那里又栽了坑。夏蝉倒也没有询问细况,只是自然而安的揽过她一起走。 潮汐没和她说两个人谈话的内容,她也就知趣的不问。有时候朋友之间不需要干涉的太过紧密,那样只会让对方呼吸不过来。 她不说自然有她的理由,尽管她极力掩饰不安。 “下周六要去参加渣男的婚礼,你说好陪我的?” 夏蝉在两人少见的沉默里辟开新话题。 潮汐这才笑起来,但是她看得出笑的很勉强。 “一直记着呢。” 夏蝉嘿嘿笑起来,提高了声音。 “我要打扮的美美的.......”尾音刚落,她又思有所量,下一秒忽然破口喊起来。 “妈的,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 潮汐诧然,抬眼疑惑。 夏蝉神秘兮兮的咧开嘴,眼眸里星光跳跃。 “我得找人帮个忙,假装我男朋友。” 潮汐感觉额头一根筋要爆出来。“.......你连这也要攀比一下?” “瞧你这话说的,这不是攀比,这是证明我也很幸福。我不能让那个死渣男看不起我。” 夏蝉语气忿忿,口吻坚定。 潮汐没接话。夏蝉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她。给她一根棒子,她甚至都能把天捅下来。 幸福还需要被刻意证明么?如果别人真的有一天让她潮汐证明自己的幸福,她第一个选择就是毫不犹豫的把夏蝉拉过来。其实,如果那个时候江起没有说出那句话,她也是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幸福的。虽然距离遥远,但毕竟不会是一条平行线。 第四十章 爱你所爱(1) - 潮起时光 - 辛澄 乔沉来找裴一丛的时候,他正半躺在沙发上悠闲自得的吸着烟。旁边的兄弟自顾自的喝着酒划着拳,嬉笑声漫在妩媚的夜色里。 裴一丛大老远看见他,递过来一个闪烁不定的眼色,眉目里显出一丝疑惑来。他微微眯了眼,把烟从嘴里叼出,轻轻捻灭,嘴角微微勾起来。 “哎呦,这是哪位贵客。” 来人那个忿忿的眉目紧皱的神色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意图。这种神色让他想起来那天江起偶然带走潮汐的时候,他清清冷冷的神色里看不出来特别的感情,但是刺的让他背后发冷。 乔沉在他面前站定,双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我来了。你不是要找我?” 裴一丛直起身子,神色微微严肃起来。 “乔沉?” 他的目光久久的在男生脸上流连,仔细观摩着他的每一处棱角。这张脸他无数次在妹妹的日记里看到过,占据了大半张纸页的描写和溢出字里行间的感情让他瞠目结舌。在那之前他还在想着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么大的魅力,今天他堂堂的站在眼前,才明白裴瑶愿意为了他去死这个近乎痴狂的念头,如今看来存在的基于合理。 “乔沉。” 乔沉点头,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旁边的几个跟班压低声音惊呼出来,随即又换上看好戏的脸色。 裴一丛恍然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他。 “冤有头债有主。那女孩还是告诉你了?” 乔沉心口猛地沉了一下。 “不是她。是别人告诉我的。” 裴一丛又眯起眼来。脑海里回忆起那张清冷端正的脸来。他的记忆回溯到黑暗嗜血的那一天,他被对头内线暗算,被七八个人堵在巷子里拳打脚踢,前面一个红毛手里的棒子挥舞下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已经全部断裂了,七窍都像在噗噗的往外冒着滚烫的鲜血,流到下巴上,胸襟前面的衣服红的触目惊心。 那个人就是那个时候从后面一脚把持棒的那人踢开的。其他人见势不妙纷纷转向来人,他在迷蓦里费力睁眼,恍恍惚惚只听见拳脚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声声入耳,极为清晰。 等到视线所及一片清明的时候,只剩那人举步走来。他的视线被一片血色模糊,只感受到那人靠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我送你去医院。” 从白色里醒过来的时候,他旁边早已空无一人。 一个小护士笑嘻嘻的走进来给他换输液瓶,顺便转达救他那人留下的一句话。 “那个帅哥说他叫江起,江水的江,起风的起。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大可以再找他。” 旁边的黄毛咳嗽了一声,裴一丛把翻飞的记忆收回来, “所以,你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他开口调侃。 其实他并没有想怎么着乔沉。虽然知道是因为他疼爱的妹妹才锒铛入狱,断送了美好的青春年华,但是他自己终究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这件事从头至尾,乔沉和潮汐,都没有什么错误。错的还是妹妹太过执守,盲目的自己毁了自己。 他只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乔沉冷笑一声,面色平静。 “那天要不是江起偶然撞见,你敢碰潮汐一根头发,我都会杀了你。” 他的牙关被隐忍着的怒气磨得很响。 旁边一群人起哄起来,嘴里吐着听不清的脏话。 裴一丛哈哈笑起来,不知道是感到可笑还是感到饶有兴趣。 “我只是让她喝了两瓶酒而已,况且第二瓶她还没喝完。不要生气,伤肝。” 乔沉看他嬉皮笑脸,差点没一拳打在他脸上。 裴一丛收回笑容,招手示意旁边的人去别的地方,他似乎有一些话想单独和乔沉说。 黄毛带头意会,吹了一声口哨,几个人稀稀拉拉的跟在他后面拐向另一边的包间里去。 “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他用眼神示意乔沉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乔沉微微犹豫了一下,眼神却瞥到裴一丛一脸认真。他收回视线,径直走到他旁边留出来的那一片沙发空位上坐下。 裴一丛扬起唇笑起来,深深吸了一口烟,在暗色里吞吐出一阵迷幻的薄雾来。 “其实我根本就没想把你怎么样,这件事归根到底都不是你的错。裴瑶喜欢你没有错,你拒绝也没有错。” 他轻轻开口,目光落在远处的流光里。 这几句话完全是真的。裴一丛虽然脾性暴烈,但终究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这场悲剧的源头还是在于裴瑶的太过固执,自己毁掉自己,没有人能够帮她。 乔沉听着最后一句话,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碰撞开来,眼前忽的浮现出潮汐额脸来。 他想起那天她站在他对面抬起眼来的潮汐。她面色平静的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说明互相都知道。他想着那句说不出口的话,大抵就是他们永远都会是朋友关系。 用裴一丛的话来说,就是他拒绝裴瑶不是他的错,潮汐拒绝他,更不是她的错。 “帮我向裴瑶说一声对不起。” 乔沉开口,若有所思。 裴一丛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哼。 “你知道吗?我也是上过大学的。就是你的学校。” 他把烟从嘴里抽出来,夹在指间任它燃烧,眼光落在上面的星点烟火上。 乔沉讶然,扭头望了他一眼。 “但是我大二没上完,就辍学了。” 裴一丛自顾自的望着前方,声音轻渺,像从远方飘来。 乔沉默然,感觉对方此时非比寻常,轻轻靠回沙发上,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高二那一年遇见一个高一的女生,从此就觉得我非她不娶。但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和一个富二代好上了,那段时间我生不如死。” 裴一丛说着话,神色茫然的往这边望一眼,看见乔沉在静静听他说话,又把头扭回去。 “高三的时候我听别人说她怀孕了,那人渣就把她甩了,她的事情传开在整个学校,她活的很辛苦。” 乔沉心口微微揪起来。 “那你还喜欢她吗?” 他问。 裴一丛笑起来,“她无论怎么样我都喜欢,啊不,是爱她。我很爱她,她就是我的命。高考完我去找她和她说我愿意照顾她,我还记得那天她笑的很灿烂,她说如果她能考上和我一样的学校,她就会考虑一下。” 乔沉看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里溢出深深的温柔来。 “可能她还是对我有意的吧。” 裴一丛把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微微眯上眼睛。 “我大二那年她考过来了。而且答应了我,那时我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乔沉微微扬起嘴角,仿佛置身于他的幸福里,感同身受。 裴一丛又吸上一口烟,忽然垂下眼睛,神色凝重起来。 “那一年开学还没多久,她的尸体清晨的时候被人从培秀桥那边的湖里打捞出来了。” 他的声线一瞬间沙哑下来。乔沉听见他话语里难以隐忍的悲伤。 他忽然回想起大一刚入学那段时间,学校里出了一场坠湖的事故,那是个大一的女生,打捞出来的时候已经肿成了巨人观。那段时间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女生的家长还因此闹来了学校。 “我大一那一年,学校里是有个女生溺亡了......” 乔沉慢慢开口,仔细观察着裴一丛的表情。 裴一丛直起身子来,他看见他面容哀伤的似是扭曲。 “那就是她。” 乔沉喑然,心口生出几分苦涩来。 “......那你为什么辍学?” 他小心的问他。 裴一丛叹口气,把剩下不多的烟头从嘴里抽出来,轻轻在烟蒂上吹去一口气。细碎的星点火光在流色里张扬起来,微弱却把他的面容照的发亮。 “他妈的学校为了不引起舆论,非说她是失足溺死的。我受不了这个破地方,功利虚假的让人恶心。” 他说着扭过头来,深深望了一眼紧抿嘴唇的乔沉,目色空洞。 “你知道吗?是那个人渣夜里把她推下去的。她还怀着孩子,她明明说过会自己抚养不纠缠他的,他妈的那人渣还是不放过她!” 裴一丛声音颤抖的厉害,乔沉看见他拿着烟的手指在昏暗里抖动如筛。 “她做错了什么?她一个女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爱一个人有错吗?那天之后我就辍学了,生命里没有她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去砍了那个畜生几刀,他妈的还没给他砍死。” 乔沉听着他忿忿的一字一句,忽然对于他这幅锐意暴劣的模样同情起来。他看着他眼底闪现出来的光芒,不知道是夜色里细碎的流光色彩还是眼底生起的破碎泪光。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过去?......” 裴一丛笑起来。他把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上一脚,未燃尽的火光在夜色里终于彻底的熄灭。 “我只是想告诉你,好好珍惜你爱的东西。并不是所有故事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第四十一章 爱你所爱(2) - 潮起时光 - 辛澄 乔沉看见裴一丛眼里都是溢出来的歉疚。他对于他的遭遇深感抱歉,也对于他这番忠告感同身受。 “……可是,我想珍惜的人不需要我去珍惜,我和她可能根本就没有故事。” 乔沉垂下眼来。 裴一丛看着他若有所思。他又重新点燃一根烟,似是已经从刚才的悲伤里缓过神来。 “……我看得出来你和那个叫潮汐的女生之间有故事。”他吐出一圈烟雾来,笑意浮上嘴角。“不过你好像有个旗鼓相当的劲敌。作为过来人我看的一清二楚,那个男生,是叫江起?” 乔沉的神色在他嘴里吐出来这个名字时忽然闪烁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平静下去,笑容疲倦。 “他有女朋友。如果照你的意思来说的话,可能有点说不通,而且……他为什么要把潮汐不告诉我的事情告诉我?” 裴一丛弯起眼睛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还是得小心点。” 他微微顿了顿,从沙发靠背上前倾上来,然后直起腰。他偏转过头,眼底沉着乔沉看不懂的颜色,在扑面而来的昏眩灯光里出奇的迷离。 “因为他是个所有人都猜不透的谜。” 潮汐在许明钟的婚礼上看见乔沉并不意外。因为夏蝉和她讲过大二暑假的时候他们在丽江发生的事。其实她私心里觉得夏蝉和乔沉挺配的,而且夏蝉喜欢乔沉她也看得出来,虽然好友从来没有堂堂正正公开过这种感情,但她心知肚明,也不好意思追问。 夏蝉说要假扮男朋友的就是他,毕竟上一次在丽江乔沉已经和许明钟打过照面。乔沉对于这件事倒是很乐意,毕竟夏蝉是他为数不多的关系好的女生,他之于她的感情就像是拜过手足的兄弟。他还记得以前还在和肖娅在一起的时候,夏蝉过生日也会请上他,和潮汐的慢慢接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事成得请我吃饭。”他打趣道。 夏蝉拍拍他的肩膀,神采飞扬。“可以可以,随你胡吃海喝。” 潮汐在旁边笑着不说话。有夏蝉在的时候,三个人的氛围总比她独自和乔沉在一起好得多。其实在这之前夏蝉有问过她介不介意乔沉来,毕竟她总觉得潮汐心里有膈应。但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人了,夏蝉终归是女生,在许明钟面前孑然一身,面子上还是有点过不去。 潮汐理解她,没说什么就答应了。她说那是许明钟邀她去的婚礼,她做什么决定她这个朋友都鼎力相助。 许明钟的婚礼很是奢华,承包下当地最大的教堂,邀请了各行各界的人士,夏蝉对于他的这种布置嗤之以鼻。她想起那时候他也说过要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让她做最幸福的新娘。她总是傻呵呵的相信他,可是年少时期的誓言烂漫的就像昙花一现的烟火,稍纵即逝,不可触摸。 “他一个调酒师,哪里认识这么多大腕的?搞这么豪气?” 夏蝉一边把请柬展示给门口的迎宾看,一边皱起眉头冲潮汐调侃。 潮汐冲她笑笑,语气平和。“你也不想想夜色是什么地方?那些有钱人借酒消愁,找乐子不都是跑到那里去么?” “靠!” 夏蝉低声咒骂一声,不满的叹出一口气。 “说得好像也是。” 乔沉在旁边笑得灿烂,但是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的抬脚走在前面,寻找该入座的位置。 “走啦走啦。” 潮汐在后面推夏蝉跟上去。 三个人还没走几步,许明钟正好挽着新娘子笑容满面的走过来。夏蝉眯起眼睛来,瞥见今天的新郎官甚是风采。他倒是少见的把前额的刘海撩了上去,用发油固定的很有型,西装笔挺,神采奕奕。新娘子就是上次在阿哩哩餐馆遇见过的女生,只不过今天的妆画的有些重,夏蝉好不容易才认出来。 “你们来啦!欢迎欢迎!” 许明钟甚是热情的迎上来,夏蝉知趣的往后退了一步,顺势轻轻挽住旁边乔沉的胳膊,不过适当的与他拉开了一定的身体距离。 “恭喜恭喜。” 她点头示意。 乔沉微微扬唇,目光上下打量了面前的新郎一番,眼带笑意。“恭喜恭喜,你今天很帅。” 许明钟哈哈笑起来,故作熟悉的伸手往乔沉肩上拍拍。“哪里哪里,没有你帅,夏蝉眼光真好,我等着和你们俩的喜酒呢,到时候可别忘记通知我。” 他说着话眼神便飘到夏蝉那里去,意味深长。 夏蝉在心里冷哼一声。 “……这位是……慕雪?” 新娘子很温柔的答应了一声,向她伸出手来。 她还记得当时许明钟介绍她时趾高气昂的神情,那样子让她看了恶心。当初分手的时候,他给出的理由是和她在一起感受不到谈恋爱的感觉。她问他为什么,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神色平淡说出来的话。 “当时答应你的追求是感到有趣,想体验一把近乎同性恋爱的感觉,但是对不起,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女人。”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扎在她心口上。 果然。这位慕雪姑娘天生丽质,明眸皓齿,一颦一笑都是女人的风情,她夏蝉比不上。 夏蝉在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抬眼却仍是笑嘻嘻。 “恭喜恭喜,祝你们白头到老。” 她伸出手握回去。目光扫过慕雪眼底得意洋洋的神色,握住的那只手忽然手心用力,强烈的力度压在夏蝉的指骨上,隐隐发疼。 “嘶……” 夏蝉把吸气声用力的压在舌头下,没让众人发觉。她刚想以牙还牙的捏回去,那慕雪反应迅速的把手抽了回来。 潮汐眼神落在夏蝉因细微疼痛微微皱起的神色上,心头喑然。 “恭喜恭喜。你好,夏蝉朋友,潮汐。” 她也把手伸过去,眉梢微挑。 “谢谢。” 慕雪眼底生笑,再一次把手递过来。 潮汐微微抬起下颌,掌心触碰间忽然加深五指的力度。她看到慕雪的表情瞬间曲褶起来,接着像触电般迅速收回手。 “你故意的吧!” 她拉下脸来,目光灼灼,像是要吃了潮汐。 “怎么了老婆?” 许明钟听到慕雪一声怒言,神色慌张的关切询问。 “不好意思啊,我平常打沙袋打惯了,手上的力气有点大,握疼你真的是不好意思。” 潮汐眉梢微挑,语气平淡。 夏蝉心知肚明,强忍着笑意,与潮汐互视一眼。慕雪张张嘴似要反驳,不过眼神在触及到潮汐眼里的冰凉时,还是默默闭上了嘴巴。 许明钟略显尴尬的抓过她的手,皮笑肉不笑的和她们说了声回见,就拉着慕雪头也不回的走过去。 夏蝉得意的探过头来,作势要往潮汐脸上感激的亲上一口。 潮汐慌忙把头偏过去,顺势用手挡住她的脸。“不要碰我,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出手相助的。” 乔沉在旁边笑,继而把头扭向夏蝉,语气嘲讽。 “通过这个新娘子来看,你前任的眼光真的是不怎么样。” 夏蝉撇撇嘴,不以为然。 “我的眼光也不怎么样,才会看上他。”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但是也冗长的无聊。潮汐途中就感到发困,昨天晚上又没睡好觉。她这段时间被江起折磨的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疲倦之中,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她就能魂不守舍。 “你怎么搞的?夜里爬墙去了?” 夏蝉在旁边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脑袋。 潮汐被她一问从迷迷糊糊里惊过来,调整姿势重新坐好。 “不知道,可能是想事情想得太多了,这几天总是睡不着。” 她声音压得很低,只能让旁边的夏蝉听到。 “因为江起?” 夏蝉只能想起这个原因来。除了他,没有谁能够让潮汐这样夜不成寐。 潮汐无奈的扯起嘴角,意味苦涩。“不是他。” 这种低端的搪塞夏蝉可不吃。她觉得潮汐总有事情瞒着她。 “你要是不承认我也没办法,大不了我回头问问江落是怎么回事。” 潮汐听见这句话脸色闪过一丝焦急,接着倾过身子,像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周围人群一阵骚动。 “终于要扔花球啦,快点准备好!” 夏蝉面色欣喜起来,激动从位子上站起来。 “你确定你离这么远能接的到?”潮汐眯起眼睛看了一下新郎新娘距离这里的位置,口气狐疑。 “管它呢,说不定就接到了呢。”夏蝉兴奋的嚷嚷着。前后的人群都纷纷站起来,特别是一些单身女士,手舞足蹈,都加入这场花球争夺战里。 潮汐从来不相信花球的作用。相反对于它还心有余悸,因为她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参加表姐的婚礼,新娘子扔花球的时候因为争夺太过激烈,站在她前面的一位女士仓促中踩到了她的脚,高跟鞋七公分的鞋跟狠狠的扎在她的脚背上,导致她好几天都疼的走不好路。 她想起这件事情,不自觉的后背发冷,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离夏蝉和前面的人远一些。 第四十二章 爱你所爱(3) - 潮起时光 - 辛澄 乔沉隔着夏蝉从那边望过来,唇角带笑。 “你不抢?” 潮汐轻轻笑了笑,摇摇头,口气无奈。“我还是算了,我从来不相信这能带给我什么好运。” 乔沉目光里泛起一阵细小的波澜。“有些东西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它有没有作用。” 他说完就重新把头扭回去,目光专注的落在前方新娘子手里的花球上。 潮汐哑然,抿了抿唇,把眼神从乔沉那边收回来。 “花球来了!” 她恍然听见前面慕雪的声音响起来,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夏蝉俨然已经做好了抢夺的准备,她双手张开来,身子微微前倾,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接着慕雪用力把花球向这边抛过来。伴随着人群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潮汐看见那束白色的圆球呈抛物线形式弧度完美的飞过来。她虽然本不想参与这场游戏,双脚还是不自觉的想离地站起来接球,毕竟夏蝉就在旁边,帮她顺势接一下也好。 她还没站起来,就听见伴随着前方和四周的拥挤嘈杂,夹杂着人们移动时碰撞椅子发出来的刺啦声,花球稳稳的往这半片飞过来。夏蝉大喊一声,往前跳起来伸手去够,恰巧前面一位女士慌乱间把椅子无意踢开,正好挡在夏蝉身前,她的手指离花球近乎还有两厘米,还没碰到,就被前面那位女士一转身稳稳接住。 潮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接着她看见夏蝉前倾的身子惯性的往前扑倒,然后是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只一瞬间的事情,夏蝉额头就狠狠的不偏不倚的撞在那张半偏开的椅子靠背的金属角上。 “夏蝉!” 潮汐和乔沉几乎是同一时间喊出来她的名字。她慌忙站起来去扶滑落在地的夏蝉,乔沉却已经上前一步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 人群一阵纷乱。潮汐清清楚楚的看见夏蝉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她上前托住她的头,轻轻拨开她的刘海,看见右额角已经渗出大片血来。 “妈呀,快点送医院吧!”“都磕出血了!” 四周的人都慌忙凑过来查看情况,七嘴八舌的嚷着。 “夏蝉!......”潮汐鼻尖酸涩起来。 “我疼,潮汐。” 夏蝉迷迷糊糊中吐出一句口齿不清的话来,潮汐忽的感觉眼眶发热。 “快送她去医院!”她抬眼看乔沉,大声喊了一句。 乔沉二话不说把夏蝉从地上抱起来,转身挤开人群小跑起来。潮汐从椅子上拿过两人的东西,然后慌忙跟上去。 从教堂到医院的出租车上,两人都一路无言。潮汐在后排小心的让夏蝉靠在身上,一边用纸巾擦着她额头不断渗出来的血。那血把一张张纸巾染得鲜红,潮汐看的心口发疼。 乔沉不断从后视镜里看过来,眉头皱的很紧。 “师傅,能再开快一点吗?我朋友情况很急。” 那司机叹了口气,似是无奈。“我也没办法啊,这已经很快了,再急也没办法,安全还是要注意的。” 乔沉微微抿起唇,沉默下来。 一路花费了二十分钟。等到看着夏蝉被放在手术床上推进手术室,两个人才长松了一口气。 乔沉扭头看见潮汐面色惨白。 “没有事的,不要担心。” 他轻柔安慰。 潮汐在长椅上坐下来,听着自己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在胸腔里又突突跳起来。 为什么自己所爱的人总是接二连三的受伤。 夏蝉的头部被缝了十几针,醒过来的时候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妈啊,我会不会又变笨了,我本来就不聪明。” 她抱着潮汐的胳膊鬼哭狼嚎,旁边的乔沉笑的乐不可支。 “你想多了,原来的笨已经是极限了,再笨也不会笨到哪里去的。” 潮汐别样的安慰她。 夏蝉气鼓鼓的撒开她,给了潮汐一个白眼。 “本来还想抢个花球沾沾喜气,这下好了,喜气没有碰到,还把头磕破了。” 乔沉从靠着的墙上直起身子来,走到她面前,笑容神秘。 “干什么?我磕了头你这么幸灾乐祸?” 夏蝉提高嗓门怼他。 乔沉倒是没说话,却把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出来,把手里的花球递到她面前。 “嗯?” 夏蝉吃惊的挑起眉来,眼神里充斥着不屑一顾,又充斥着欢天喜地。 “这是许明钟和慕雪给你的,他们说希望你快点好起来,也等着吃我们俩的喜酒。” 最后一句说出口,乔沉自己都想笑,但还是礼貌的忍住了。 潮汐倒是在旁边噗嗤笑出来。 夏蝉撇撇嘴,神色复杂。 “......虽然我不想要,但是毕竟都是因为这个东西我才这样的,不要它对不起我缝的这十几针。” 她振振有词,脸不红心不跳的拿过乔沉手里的花球,却如对待珍宝般把它放在胸前仔细观赏着。 潮汐在她眼里看见一束光。 或许夏蝉还爱着许明钟。虽然他伤了她千百次,但他毕竟是她第一次用心爱上的人。物是人非,如今她只能把这份消逝掉的爱寄予在这束她用生命争夺的花球里。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爱不了的人,爱他所爱,也是挺好的事情。 这座城市一进入年尾就阴雨连绵。潮汐生在这长在这,对于这种气候已经习以为常,况且她对于雨天并没有什么怨念。有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窗前写着东西,看细小的水珠溅起在窗台上,耳机里放着喜欢的轻音乐,就会不自觉的着迷于外面世界的烟雨涟濛。细密的雨帘笼罩上这个城市,她就不需要费力看清那些看不清的东西。 “又下雨?烦死了,什么时候才能放晴啊?” 潮汐听到旁边的人不耐烦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她的眼神落到教室正前方的那块钟表上,看见指针离指到四点十分还有两分钟。 讲台上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法国近代史,她的心思却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夏蝉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其实她那个伤口还不至于到请假这么长时间的地步,只不过她自己不想来上课,得过且过。 今天早上起来晚了,走得急没拿伞。平常她忘带伞的时候,夏蝉总是不会忘的。但是她今天不在,外面的小雨虽然不大,但一路跑到住的地方也足够打湿一身了。 下课铃响的时候,教室就如同炸开了的锅,沸沸扬扬。潮汐想在位置上多留一会儿,等着雨小一点,顺便把今天的内容及时复习一遍。 乔沉从后面走过来,经过她旁边时停住了脚步。 “没带伞?” 他眼神望过来,口气轻柔。 潮汐摇摇头,有点心虚。 “带了,只是想留在班里复习一会儿。” 乔沉目光在她周围巡视了一番,像是要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那我走了,拜拜。” 他无奈作罢,打了声招呼就径直走出教室。 潮汐目光落回书本,思绪错杂。 走出外院的时候雨也并没有停,反而比起之前还大了许多。 潮汐站在大厅里抬眼望着从灰蒙蒙的天色里一倾而下的密集雨帘,随着几阵过境风倾斜打来,落在她的眼镜上。 就这样回去吧,反正也不是很远,要是现在不走,不知道等会会不会变成瓢泼大雨。 她这样想着就往雨里冲,为了节省时间开始小跑起来,也不管溅起的水花打湿整个裤腿。 镜片已经被细密的雨水落的视线朦胧。她也已经看不清前面的人和物体,也就遵循着回去的方向自顾自的跑着。 前面有个打着伞相熟的背影,但是她也管不上去看,径直就擦过那人往前跑。 刚擦过那个背影两步,忽然间左胳膊就被一双手拉住。强大的撤回力把她猛地往后一拉,潮汐低声惊呼一声,踉跄一步没站稳,稳当当撞进一个散漫着薄荷清香的胸膛里。 江起? 她还是依靠这股熟悉的味道来辨认他。有时候她挤公交挤地铁,或者擦过身旁急匆匆的行人时,总是会有各种不同的味道飘忽进她的感官嗅觉里来。但是闻了那么多种味道,她最忘不掉的,还是这股让她心动不已的薄荷味。 那是他专属的味道。每次都让她莫名安心。 “下雨天不带伞?” 头顶传过来熟络的声音,语气清淡。 潮汐失措抬眼,撞进那双许久不见的眼睛里。 她忽的感觉鼻尖发酸。这段夜不成寐的日子里,她每个晚上都在想他,每个梦里都会梦见他。她一闭上眼睛就是他坐在餐桌对面面无表情的说出那句话的场景,那句让她心口发疼的话,贯穿她整个梦境。 “.......忘了。” 潮汐开口,发觉江起右手还在抓着她的胳膊。 她试着挣脱了一下,但是男生的力量一向要比女生大得多,她没挣开。 江起唇角扬起,看她费力的挣了好几下,这才松开抓着的手。 “一起走。你住的地方在哪?” 他把伞往潮汐这边移了移,眼神落在雨里。 “你怎么在这儿?来找肖娅?” 潮汐答非所问。其实她根本就没在意江起刚才那句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肖娅的脸色。 江起侧过眼,像是在笑。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来这里就一定是为了找肖娅?” 一句话把潮汐噎住。她抿上嘴巴,沉默下来。 她用余光保持着和他的距离,一把伞并不大,但是她宁愿雨水打湿半边肩膀也不想和他距离过近,即使她的的内心总是克制不住想要接近他。 第四十三章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注意带路。” 江起在旁边淡淡开口。“不介意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潮汐心跳恍然错开节拍。她克制住老是想追随他的目光,头也没转的嗯了一声。 江起忽然笑起来,带着莫名的意味。 他人高腿长,一步跨出老远。潮汐需要加上步子才能赶上他。她尽量的跟着他的节拍走。两个人稍微错开的走在无边细密的雨里,有一两分钟彼此无言,互相沉默,淅沥的雨声打在简洁的黑色伞布上,混合着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微微鼻息声,气氛沉静的魅惑。 “前面直走到路口,向右拐个弯就到了,是一家三层高的院子。” 快到住宿的时候,潮汐和江起提前打好招呼。 江起没张嘴,嗓子里发出来一个轻轻的嗯声。 院子门口有一家小卖部。小卖部的老板娘是个标准的街坊大妈,潮汐在她嘴里听到过各种各样的传闻和流言,在人家背后嚼舌根子是她最拿手的本事。她说隔壁卖水果的那家人老板娘私生活不检点,说院子里一个女学生已经怀了孕,男朋友倒是跑了,说房东的老太太经常偷住客的东西,手脚不干净。这些传言都难分真假,但是任何一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到了她嘴里都会变了味。 潮汐对于她是尽量远离。她还记得这老板娘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天她刚搬来,因为夏蝉有事,是她自己把东西一件件吭哧吭哧搬上去。那老板娘悠闲的坐在院子口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往地上噗噗吐着瓜子壳,神态懒散,自顾自看她搞得大汗淋漓。 “那姑娘,看你也是学生,可要洁身自爱,不要随随便便带男人回来过夜!搞大了肚子没人要!” 潮汐当时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那个装满书本的箱子砸到她又油又胖的脸上去。 小卖部的蓝皮铁棚已经入了眼帘。潮汐一抬眼就看见那胖大妈正合时宜的坐在门口的雨棚下打着针线。 她脚底发虚,把目光收回来,转到江起脸上去。 “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你,地方到了。” 江起听闻,扫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立着的那家三层高的院子。这种居民区在这里并不常见,可以说是市中心繁华表面背后的一场不为人知的苍凉。院子墙上的白墙许久没刷已经斑驳,黑块灰痂从墙皮上撕裂开来,破败又萧条。 “你就住这儿?” 他停下脚步,眉头微微皱起来。 潮汐讶异于他这样类于轻蔑的口气,目色里渐渐生出冰凉来。 “这儿挺好的。” 江起目光落在她褶起的眉间,鼻息轻叹。 “送到院子里,雨大了。” 他口气忽然坚定的不容置疑。 潮汐听着他一字一句,没有听见“院子里”后面的“吧”字,想着他已然做好了决定,并没有留给她任何选择的余地。 她没说话,正迟疑着,旁边的人已经迈开腿走开来。 “哎哎哎......”她慌忙追上去。 那小卖部老板娘听见动静从手里的针线活上抬起头来。她狭长的眼睛里闪出一道鹰隼般的视线,直直向两人身上刺过来。那锐利的目光扎的潮汐后背发凉。 潮汐用余光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感觉这段从拐角经过小卖部进入院子的路忽然变得漫长起来。 眼看着就要踏入院子的门槛,耳边还一片安静。潮汐微微松下一口气,想着今天老板娘那张嘴倒是乖巧了起来。 忽然间她瞥到那老板娘挺直身子,眯起的眼睛忽然睁开,像是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姑娘!带男朋友回来过夜?” 她的嗓门大得吓人,高亢又粗犷,方圆几里的人几乎都能听见她的声音。有时候潮汐坐在屋里听她在楼下和别的人骂骂咧咧,那声音都能穿透墙皮射进来。 潮汐一惊,被她这一喊搞得手足无措。 她慌忙从伞下探出身子朝那边摆手,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不是不是,这是我同学!” 她说着话不自觉的望向江起。他倒是没有望着那大妈,只是忽然淡淡垂下眼,目光落在她已经燃起绯红的脸上,唇角勾起。 “带了就带了,有啥好害羞的?我看着小伙子长得还真是俊俏,你也不亏!” 潮汐脑子里轰然一响,想起那天她搬书时大妈冲她说的话,那时还对于她指手画脚的,今天怎么忽然这么大度起来。 难道是因为江起长得好看? 她胡思乱想着,只顾冲大妈用力挥着手,嘴里喊着不是不是,顺便加快步子踏进院子里。 从头至尾江起都一直沉默着。不过他的表情倒是很耐人寻味。 那大妈的声音还在身后不断响起来,杂糅进迷迷濛濛的雨里,被水花砸在屋檐和地面上的声音覆盖掉,飘忽的听不清。 “有些事情不要急于否认,扯不清理还乱的道理你不懂?” 江起终于在停步在院子里的时候开口。 潮汐抿起嘴来,似是对于他这番教导不甚欢喜。 她没说什么,从他的伞下闪了个身,一步站到楼梯口。 “我家就在楼上,我自己上去吧,今天真的谢谢你。” 她礼貌的向他打声招呼,刚要转身上楼,就听见身后江起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轻和的响起来。 潮汐看见他撑着那把黑伞静静的站在雨里,面色带着清冷的笑意,眸子里的神色杂糅在密集昏暗的雨幕里,她隔着被雨滴打湿模糊的镜片看不清楚。 他的话语在迷濛里飘散开来,一字字的落在她心口。嗅觉里混入他身上四散开来的薄荷清香,混杂着雨水松软泥土的气息,好闻的让人近乎沉迷。 “我都到了这里了,你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潮汐站在屋子中央有些不知所措。屋子不大,能够放得下她的一张床和一个书桌,还有一个破旧的衣柜和鞋架。 不知道为什么。把这间稍显破陋的房间这样赤条条展现在他的面前,竟然生出了之前接待徐近希时没有的羞耻感和压迫感。人们在喜欢的人的面前忽然展现出来的窘迫感,比起自己在他面前出了糗更加的强烈。 自从遇上他,潮汐已经记不得以前的自己了。 “.......随便坐。我给你倒点热水。” 她才恍然想起来两人进屋已经有四五分钟,相顾无言的尴尬。便找了个借口出门去厨房倒水。卫生间和厨房都在外面,是公用的,环境自然不言而喻。 江起双手插兜静静站着,目光从屋顶巡视到地面,从鞋架巡视到床桌,最后落到那方米色木板课桌上。他眉梢微微挑起来,神色自若,径直走到潮汐的书桌前坐下。 书桌打理的很整洁。书本整整齐齐的累在左侧,右上角摆着一盏照明台灯,有几张写满法语字母的草稿纸零散的在桌面上摆开来,他能清清楚楚的认出她娟秀的花体字母。 他的目光毫不吝啬的在上面巡视起来,仿佛在寻找什么中意已久的东西。 “.......Il y a ......une personne que je vois....... comme ma vie.  (有一个人我视他如生命)” 这一行字很细微小心的被主人写在纸张右上角,在一张写满考研必备的单词语法句子里显得格外突出。像是写它的人在学习累了的时候胡乱写下的话,笔触却很用力,墨透纸背。 他压低声音轻微念出来,唇角随着句子逐字的完整不断上扬。 这一句话在嘴边像是要开出花来。 “水来了。” 潮汐一只脚刚踏进屋子,就瞥见江起正悠然自得的坐在她书桌前,低头看着什么。她心里一惊,拿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 “喝水喝水。”她抬脚走过去,把杯子放在他旁边,神色有些慌张。 江起从椅子上站起身子,退到旁边,目光落在她身上,眸意沉沉。 “不好意思,不应该随便看你的东西的。” 他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潮汐心里闷哼一声,抬抬眼皮没有说话。她趁江起伸手拿过杯子的时间迅速往书桌靠着的墙上看了一眼,没让他发觉,继而磊落的把目光收回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 江起站在这里,本来狭小的空间此时因为他的存在更加令她感到窒息。他身上无形的压迫感憋得她胸腔发闷,因为下雨走之前她关上了窗子,回来时忘记打开透气,此时屋子里的气氛却倒有些燥热,她抬眼跌入他似笑非笑的眸子里,感觉快要在那双眼睛里溺死过去。 潮汐趁自己手足无措之前下了逐客令。反正他和她的关系一直这样,互相不说,又彼此知明。她不害怕他生气,比起这来,她更害怕他距离她过近。 江起心中喑然,轻轻把只抿了一口的水杯放回桌上,目光又在屋子里扫视一周,继而抬脚走到门口。 “考研顺利。” 他拿起门口还湿湿哒哒往下砸着水珠的雨伞,转过身子时目色清明。 潮汐忽然想问他考不考研,到嘴边的话急切的像是要把胸腔撞烂。就跟上一次她到嘴边没问出口的事情,她想问他以后的以后,想知道他将来的日子,可是那些话到底还是被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心和自卑感狠狠碾成了碎片。 就问一次,就当熟人之间的寒暄。 潮汐感觉脚底生起热气来。 “......你考研吗?” 她艰难迅速的吐出来这四个字,感觉力气被消耗掉了一大半。她目光急切的落在刚要跨出门槛的江起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她看见江起侧过身子,门外的天色暗的发沉。雨幕密集,他的轮廓一半掩在昏沉中,一半落在亮室里。他眉角陡然生出笑意来,身上一贯的清冷在他微微扬起的下颌里荡然无存。 “不考。” 第四十四章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站在阳台往下望,看见那一把极其简洁的黑色雨伞在雨帘里慢慢移动着。稍微远一点的时候可以看见江起颀长清瘦的背影,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潮汐退回屋子,关上门,静静坐回书桌前。 他不考研。 她想着他轻轻吐出来的那两个字,对于她却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她要考去北京,继续北上。那个时候她见到他的机会是少之又少,就算偶尔回来一次,也再不能像现在这般自如。毕竟他们从一开始,交集也只是起源于肖娅,而她和肖娅的交集,则来自于乔沉。而江落在这个夏天也将要离开这里,去往那个一待就是四年的地方。冥冥之中她和他的所有缘分像是已经走到了尽头,如此迅速,不过一年。 等到一年,两年,或者三年,那时她或许已经收到他和肖娅的请柬了吧。或许她也和夏蝉一样,被邀请去参加他的婚礼,看着挽着他的那个女孩子笑靥如花,看着他西装笔挺,眉目清朗。 潮汐苦笑着,心头生出密密麻麻的酸涩来。她抬眼望向桌子边缘紧靠的那一面墙,在挂着一张马赛旧港风景照的下方,她曾经用铅笔在那里小心翼翼的写了两个字母。 JQ。 那是他名字的缩写。那时她并没有想到他会来到这里,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无声宣誓着自己的感情。今天江起坐在书桌前的时候,她是真的有点害怕。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两个字母,但是心里又渴望着他能够看见。这样的话他可能就会知道自己于他的感情,即使他选择无视,那她也不用再扭扭捏捏,夜不成寐了。 我对你的喜欢说不出口,但你知道就好。 潮汐盯着那两个字母良久,微微叹出一口气来,然后翻出橡皮擦,不加犹豫的涂掉。 江落感觉醉意有些上头了。 她就不应该来夜色,这个令人心碎的地方。刚才她分明和林非撞了个满面,她以为他能微笑着和她说声好久不见,却只是感受到他冷漠的擦肩而过时带起的风感。那边沙发上坐着李诗语,那个她恨到骨子里的女生。 她看见林非头也不回的向女生走过去,明明刚才还冷冷冰冰,现在却能看见他对李诗语咧到耳后根的温柔笑容。 江落感到心口被那道笑意撕裂开来,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她选择沉默,自从没了他,她已经学会不无理取闹。她颓然的坐到离他很远的另一边坐下,看见吧台上琳琅满目的各类酒种。夜色里的流光曾经是她最喜爱的颜色,如今料峭的倒映在那些红红绿绿的酒瓶上,倒有些繁杂的刺目。 江落心乱如麻,她目光毫无轨迹的漫游入排排列列,最终落在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上。 借酒消愁愁更愁。她脑子里恰合时宜的蹦出来这句话,那个教语文的两鬓已斑白的老头曾经偶然在课堂上提起过这首诗。那天她在课桌下偷偷和林非发着信息,老头讲啥她都没听进去。讲到这一句的时候人已经偷偷来到了她跟前,结果她就被罚抄写这句话抄了一百遍。 但是最起码喝醉的时候就想不了那么多了,林非的样子也不会在脑子里来回穿梭了。他样子的每一帧都让她痛不欲生。 徐近希接到电话时正在洗照片。 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他腾出一只手把它拿过来,也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摁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 电话那头却沉静的可怕。 徐近希心生疑问,他把手里的机器放下来,拿下手机,目光落在来电显示上。 江落。 为什么不说话? 他忽然有些焦急,眉头微微皱起来。“喂?江落?” 电话那头还是没反应。徐近希站起身子,一跨步从椅子离开,走到门口,拿下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和钥匙。 “江落?说话!我是徐近希!” 徐近希眉头愈发紧起来,他立在门口处,静静听着电话那端的反应,等着江落的回应。 过了大概有两三分钟,混沌不清的口齿音从那边幽幽飘过来。 “......徐近希......你要来.....来喝酒吗?夜色约起啊.......我请你喝......” 那是江落已经醉得支离破碎的声音。 徐近希恍然,长呼一口气,感觉心跳卡在嗓子眼处还没下来。 他有些哭笑不得,语气却蛮狠起来。 “你怎么跑去喝酒!!你十八了吗?今天不上课??” 江落模模糊糊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他有些听不真切。 “......徐近希你是傻子吗?.......我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废话......废话少说,快点来陪我喝酒.......” 她话语里明显的有哽咽的声音,像是刚哭过,又像是哭不出来的眼泪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徐近希心头猛地揪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潺潺的开始流入心间。 “呆在那里不要乱跑,我马上就去。” 徐近希大老远就看见江落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身影。 他抬脚小跑几步,到了她跟前,看见她面色已经绯红如桃,眼神因为醉意飘忽不定,目光四处游移。 “你怎么喝这么多?!” 徐近希目光落在桌上零散放着的酒瓶上,大概有四五瓶,有的已经喝了一半,有的还没开封,有的只喝了四分之一。他无奈的在心口叹一口气,在她旁边坐下,江落侧对着他,他刚好能看见她忽闪忽闪的长睫毛和小巧挺直的鼻子。 江落闻声歪头看过来,对上他微微带着些怒意的目光。 “.......不多,等你一起.......一起喝。” 她迷沌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能方向清楚的拿过一瓶酒递到徐近希跟前。 徐近希一只手按住她递过来的手,另一只手把酒瓶从他手里抽出来,语气严肃。 “不能再喝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一个女生在夜色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喝成这个样子,不说危险,还伤身体。 江落轻轻抬眼望过来,嘴角绽开一抹纯洁如雪的笑意。徐近希一愣,直直撞进她含着笑意醉意微醺的眼神里。 此刻的她美好甚于天使。徐近希感觉心脏突突的跳的剧烈,一下一下的撞击着自己的胸腔,呼吸屏存在一分一秒之间,在江落绯色的两颊和灿若星河的眸子里滞留不前。 他动了动嘴,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 江落只感觉头脑发晕。酒精的作用力太强,灼烧着她的全身上下,炽热又令人沉迷。此刻面前男生好看的轮廓在晦色灯光里忽明忽暗,她仔仔细细望着,竟觉得莫名熟悉起来。耳边似是响起了熟络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是十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笑起来带着他特有的锐气和顽劣,正是让她入迷的初见的心动感觉。 “......你是......” 徐近希看见江落微微张口吐出两个字,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眼前就有阴影覆上,视线所及的最后一秒,是江落前倾身子靠过来时眉梢生起的顽皮笑意。 他只感觉唇瓣一凉,带着一股浓烈的威士忌气息,和着女生身上似有若无绽放出来的特有清香,混合入他的鼻息里。 徐近希头脑一片空白。一股奇异的电流从两人触及的嘴唇开始直直侵入全身,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右手握着的酒瓶的冰凉触感,和女生散漫着酒香气柔软的唇瓣。 迷迷糊糊之间,女孩子略微轻柔又声调沙哑的声音在双唇分离开来之际微微响起。 “林非吗?” 前两个字忽然在徐近希头脑炸开。 江落已经退开身去,乖巧的侧卧回沙发靠背上。 她醉的不轻。 徐近希感觉一种溢漫着温柔的怒火在心底腾升起来。他恍然站起身子,面色微嗔。 “江落!” 他提高声音。 “我是徐近希!给我起来回家!” 事实证明人们在喝醉的时候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江落懒懒的瘫在沙发上,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莫名的羞耻感和陡升的愧意让徐近希决定将怒气付诸行动。 他不由分说将江落打横抱起,全然不顾江落的惊呼和周遭闻声看过来的人的讶异目光。 女孩子真是轻。 “.......你不是林非?.......”江落唇齿打架。 徐近希垂眸,目光落在她被酒精和热气染上魅色的嘴唇,控制不了的视线带着灼热感烧进他的心里,自己的唇上似乎还能寻觅到刚才那几秒冰凉却香气四溢的触感。 他强迫自己把目光收回来,眉头皱的很紧,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的他心烦。 “我叫徐近希!不是你的林非!” 江落似乎还沉在醉意中,这句话像是一个笑话,逗得她痴痴发笑。 她感觉头昏脑涨,还有些累。抱着她的人步子跨得很大,但是每一步都坚定有力。自己靠着的那人怀里的气味有些陌生,但是依然有一些熟悉,好似在很久远的时光里她曾经感受过一次,如今重温,却别有感触。 她费力睁了一下眼睛,在困意袭来的最后几秒,瞥见一双溢着极致温柔的眼睛。 第四十五章 于你之喜,事不过三(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江落在模糊里大概能看出来那双眼睛的主人。 以前也有一个人这样温柔的看着她。只是现在这个人身上的味道不同于他。她来不及多想,只感觉困意上了头,费力的睁了几下眼睛后,便沉沉睡去。 徐近希感觉怀里安静了许多,他垂下眼,江落已经阖上眼,面色上的绯红也渐渐散去。他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眼皮上,还能够看见她眼角挂着的还没干涸的小滴眼泪。 他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因为自己像现在这样身临其境般的心疼一个女孩子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以前喜欢潮汐的那段时间,他于她的感情,他不知道是不是年轻气盛十八九岁的少年蓦然迸发的荷尔蒙情愫。纵然他对她情有独钟,可是在她那里,他源于被她的冷僻吸引,想要靠近她了解她,却在她身上找不到想要切身保护的那种感觉,直至最后,她的冰冷和孤傲,压断了他的最后一点侥存的希望。 可是在江落这里,一种别样的情感忽然从不知名的地方窜出来,烧灼的他胸口发烫。 罪恶感蓦然升腾起来。徐近希把目光从她脸上别开,落入前方浓浓夜色里。 大三的寒假终于来临。 寒假对于潮汐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这种感觉从她慢慢读懂杨梅的行为神色后就触生了。别人的寒假是春节欢聚的温馨氛围,但是她从姥姥去世后,就不再向往过年了。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终日冷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和,就算在春节也是一样。 潮海和杨梅对于这件中国人的大事也并没有什么感觉。事业比较成功的男人终日忙于四处奔波,情绪不定面色沉浮的女人依旧寡言少语。 潮汐恍然想起那天江起初次踏入她租住的地方时,语调微扬,神色颇为不解。 “你就住这儿?” 她一个学生,也只能住这儿了。那房子的房租和临时置办,都是给江落补课的家教费和平时接的各种兼职费用拼凑起来的。她也是固执,倔强的不肯要潮海的一分钱,她不想欠他们什么。过去的十几年她很感谢他们的拉扯,但是成了年之后,她早就寻思着脱离那里,不想再拖累他们,其实有时候,孤家寡人也挺好。 人越长大,越分得清自己的重量。 “我今年不回家过年了,我要提早准备考研,不用担心我。” 电话那头是男人浓重的鼻息声和一个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好”字。 潮汐挂掉电话,眼底发热。 她目光飘到窗外,落到那一排常青树上。 那是肃杀的冬日白色里唯一鲜活的色彩。 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潮汐吓了一跳,被随之响起的铃声拉回思绪,她垂眼望见江落的名字。 “江落?” 她接下电话,语气温和。 “老师,你能来一下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说。” 她的嗓子很沙哑,也带着浓重的鼻音。 可能是感冒了。潮汐这样想着,微微褶起眉头。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是江落来开的门,江叔叔好像又出差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怎么了?” 潮汐进了门,边脱鞋边抬眼询问。 江落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好,起来头发也没梳,又被她揉的一团糟,颓丧的踢踏着拖鞋,然后病怏怏坐回沙发上。 “我要是说了,你别告诉别人。” 她靠在沙发上,眼神飘忽的望过来。 潮汐鲜少见到她这幅样子,心中直打小鼓。“你就这么不相信你老师?” 她疑惑发笑。 “......我昨天喝醉了,亲了徐近希。” 潮汐刚才的笑容还没从嘴角散开,就被江落这句话凝固在脸上。 “......你亲了谁?” 她重复发问一遍,百般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 “徐近希。” 江落眼皮也没抬的吐出三个字来。 潮汐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她百分之八十感到的是讶异,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竟然是......好笑? “我的天。” 她几步走到沙发上坐下,面色复杂。 “......你确定亲了他?你不是喝醉了吗?” 江落呼出一口气,眸色沉沉。 “我确定就是他。” 潮汐目光落在她脸上,她能看出江落现在的心情比她还要复杂。 “徐近希和你说什么了吗?” 她语气温柔。 “没有,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江落摇摇头,继而扭过头来,眼睛里绽着微微的无措。“老师,我该怎么办啊,我以后都没脸见徐近希了。” 潮汐揽过她,拍拍她的背,展开眉目。 “平常心吧,事到如今你也只能这样了。人喝醉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徐近希会理解的。” 她作为一个局外人也只能说这么多,毕竟她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 “......老师,我再和你说一个秘密。” 江落把头探过来,神色有些紧张。潮汐挑眉,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这是我的初吻。” 这个秘密比起上一个来倒是更让潮汐大吃一惊。 江落就会猜到她是这种表情。不过这也确实让人吃惊,她和林非谈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的初吻倒是还顽强的存在着,有些不可思议是真的。 潮汐心头好奇的小火苗燃烧起来,她试探的深入问了一句,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江落的神情。 “......所以,你和林非只牵过手?”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可是在她根深蒂固的印象里,初吻这种美好的东西,在长久的恋爱关系里早就应该消失殆尽了。 江落别回眼去,低头绞着手。 “只牵过手。因为我说过我会把初吻和初夜都留到和他结婚的时候。他起初不太高兴,但是后来也就不计较了,我想可能都是我的错,他和李诗语,可能就是因为我无厘头的固执间接导致的。” 她声音渐渐弱下去,细微的逐渐听不见。 “......我不怪他,怪我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潮汐的心头随着她逐渐微弱下去的声音却慢慢揪起来。 “你们都没有错。” 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说是安慰江落,她自己反而有些难过起来。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分开也没有错。有的人遇到了一次,就是一辈子,有的人遇到好几次,却也都只是擦肩。” 江落偏过头,逐字寻味着她的话,眉目微微舒展开来。 “老师,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忽然转开了话题,似是从自己的忧愁中慢慢抽出身来。 潮汐恍然,侧头冲她微微一笑,眉目清朗。 “那你知道是谁吗?” 她忽然来了兴趣。想着如果这个话题能把江落从低落的情绪里拉出来,她主动一点也是好的。 江落偏开一点身子,目光炯炯。 她像是在思考。 潮汐也不急,倒是想看看她能猜出个什么花样来。 江落对待这种问题是难得的认真。将近四五分钟的时间,她一直很中规中矩的秉持着思索的状态。 偌大客厅里的气氛沉静下来,潮汐能听见窗外风声卡在窗棂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她感觉一直直着腰坐着有些累,便自然的往后面的靠背上靠去,背部还没触及,她就看见江落蓦然把头扭过来,眼神明亮。 “我哥。” 江落语气肯定的不容置疑。 潮汐心口被这两个字撞一下,撞开一股别样的电流蔓到血液里去。 “......你这猜的有点离谱啊。” 她笑起来,把自己陷入身后的柔软里。 江落鼻息间吐出一声冷哼来。 “不要急于否认。” 她神色微微张扬起来,像是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骄傲的秘密。“女生看女生,看的最清楚。更何况我们两个相处这么久了,老师你喜欢谁,你看谁的眼神不一样,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江落话说得很慢,语气却很得意。 “喜欢一个人,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有光。” 潮汐默然。她不知道接下来是要继续她那蹩脚的掩饰,还是索性破罐子破摔。 大概有十秒左右的时间,她调整好呼吸,唇角微扬。 “就算是他,又如何呢?” 她直言,感觉热血随着话语在身体里沸腾。 江落笑起来,眉目里带着和初始那般低沉迥然不同的灵气。 “老师,这一次,你可算是栽在我的手里了。” 夏蝉望着乔沉在报告厅里忙碌的身影发呆。 从她坐的那个角度,她刚好能清清楚楚色胆包天的看他而不让他发觉。听潮汐说今天有一场全国高校法语教学交流会要在报告厅举行,乔沉作为学生代表过来参与交流,潮汐有咖啡馆的兼职来不了,她就自己偷偷的跑过来。 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扎到了她的眼睛。夏蝉把刘海拨开一点,眯起眼睛,目光追随着乔沉的身影来回穿梭。 下一秒她眉梢便微微翘起来,有些怒气上了脸颊。 她看见学生会副部施漫眉飞色舞的小跑到乔沉跟前,给他递过去一罐可口可乐。 妈的。她怎么知道乔沉最喜欢喝可乐的? 还有,法语系的交流会,她一个建筑系的跑来干什么? 第四十六章 于你之喜,事不过三(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施漫是学校出了名的笑眼美人。有很多人见到她第一眼就会想起初恋的感觉,夏蝉还记得学生会换届的时候,施漫申请副部上台演讲的时候,下面男生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口哨声一浪高过一浪,这阵势大抵也只有肖娅出现才能与之抗衡了。 夏蝉看着乔沉接过可乐笑得很好看的眉眼,和施漫清新可人的笑意,只觉得心里闷得慌。 不过在这种事情面前她还是沉得住气的。夏蝉坐直身子,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看着那边两个灿烂夺目的人的一举一动。 “辛苦啦学长。” 施漫绽开笑颜,语气轻柔。 在学生会工作方面她可是一把好手,要不然怎么会大二就当上副部长。她记得第一次看见乔沉还是在体育馆见到他打篮球的时候,他身着白色球衣,眉眼清明,像极了她理想中爱情的模样。 但她可不是那种一见钟情就主动出击的人,她做事永远有自己的套路。肖娅和乔沉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坐观其变,潮汐和乔沉传绯闻的轰轰烈烈,她煽风点火。 之于裴瑶,大概是一枚替罪的棋子。 乔沉觉着这女生面貌似是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很早就脱了学生会,并不想在那种地方浪费自己太多的时间。 “……谢谢。请问你是?……” 乔沉客气的接过可乐,但是并没有立即打开。 施漫笑意盈盈。 “大二建筑系施漫,学生会副部,过来协调安排交流会事项的。” 她说话不急不慢,逻辑分明,带着从容的地道自信。 “学校果然最重视法语系,为了顺利进行把我们学生会也拉过来帮忙。” 施漫补充上一句,语气打趣。 乔沉不好意思的扬起唇来,轻轻把可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真的不好意思,其实法语系人够用的,我们不知道你们被迫过来帮忙,你要是有事情可以先回去,事情不多,我自己可以的。” 施漫扬起眉梢,微微摇摇头。 “这是我们的职责,学长不要客气。我都来了,哪里还有回去的理由啊。” 她说完话微微顿了一会,像是想起来什么别的事情,往前稍稍上了一步,离乔沉也不过十五厘米左右的距离。 乔沉下意识的往后收了收身子。 “听说学长的法语很厉害?” 面前的女生眼里漫着光芒。 乔沉轻轻笑起来,不慌不忙的摇摇头。 “不敢说厉害。一般一般。” “……你太谦虚了……我有个事情想找学长帮忙。” 施漫直言不讳。 她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眉眼含笑。 “你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乔沉不好推脱。 施漫垂下眼去,模样有几分为难。 “……我们建筑系和法国大学有合作,大三的时候有出国交流的机会,可是我不会说法语,自学也学不好,不知道学长有没有时间帮我辅导一下,不用太久,教我一些口语就行了。我可以请学长吃饭,算欠你一份人情,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但是这次机会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乔沉静静听着她一字一句,细细琢磨着其中轻重。 “……我倒是可以帮你稍微辅导一下,但是时间可能不长……” 他尽量委婉。 “因为我也要准备研究生的事情,还要准备专八和DELF证书什么的……所以可能帮你帮不了太多。” 施漫倒是很高兴。 “没关系学长!一周抽一次时间就行了,我保证会认真学!辛苦学长!谢谢!” 她面色俏皮起来。 “那我先去忙了!学长加油。” 乔沉笑笑以示回应。施漫看起来心情很好,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小跑着去布置事情了。乔沉看她奔跑起来时在背后跳跃的黑色长发,心头生出一抹复杂来。 他刚想收回目光,余光处偶然撇到观众席上不远处熟悉的一道剪影。 乔沉顺着感觉侧头望过去,看见夏蝉乌黑灵气的眼睛往这边骨碌碌转着。 他扯开一抹笑,心生有趣,顺势抬脚就往她那里走过去。 夏蝉的感觉不太好。她倒是也看见了乔沉举步走过来的不急不慢。只是现在感觉有点如坐针毡,她不知道开口第一句要说什么。说她偶然路过这里进来看看,还是说她以为潮汐会在这里所以她过来找她? 她还在心里掂量着哪个理由更具有说服力,乔沉却已经停到了她跟前。 “你跟踪我多久了?” 头顶乔沉调侃的声音传开来。 夏蝉抬头看见他自然悠闲的站着,嘴角挂着笑容。 “我跟踪你?”她往后靠了靠,一脸鄙夷。 “我以为学生代表是潮汐,谁知道是你。”她咋咋舌,据理力争。 “那你没看见潮汐还不走?坐在这儿干啥?” 乔沉提高了声音,垂下眸子打量着夏蝉脸上的神情。 “……” 夏蝉脑子卡顿,竭力思索着怎么回答他。 “报告厅又不是你家,你管我走不走。” 她干脆直接怼上去。 乔沉最熟悉她这种腔调,心理也已经明了几分,所以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Bon.(好吧)” 他无奈的耸耸肩。“那你坐着吧,我要忙我的了。” 他撂下一句话作势就要抬脚,还没完全转过身子,后面夏蝉声音难得放低起来。 “……你为什么不打开那罐可乐?” 乔沉停住脚步,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回转过身子,瞥见夏蝉仰着脸正聚精会神的望着他。 他被这个略显诧异的问题吃了一惊,想到刚才的施漫,料想着果然这丫头一直在关注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乔沉挑起眉,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 “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的是百事?” 一记烟火忽的在夏蝉脑仁里炸开。 她切实是差点遗忘乔沉的这份独特的癖好。她只清楚的记得他说过喜欢喝可乐,但是她独独忘记了他最爱的可乐牌子。 大一那次运动会,她给班上的运动员分发饮料,到了乔沉的时候,他正在活动刚跑完步的筋骨。 她把手里的可口可乐递过去,语气生硬。 “辛苦了兄弟。” 乔沉在秋日下午的阳光里抬起眼来,目光触及到她手里攥着的红色易拉罐,唇角微微勾起来。 “有百事的吗?” 那时她百般不思其解。她看着自己在半空中递着的孤零零的右手,一股无名的怒意冲上头来。 “喝个可乐这么多事?没有百事,赶紧的。” 她说着话就把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攮,也没看当时乔沉的表情,大步流星的转移到另一个运动员面前。 后来她看见乔沉把手里的可乐递给了一位拍摄记录的宣传部干事,那小姑娘一抬头看见大名鼎鼎的校草本人,激动的手里的相机都没拿稳。 她一直没问过他为什么不喜欢可口可乐。 “……你要是不提,我都忘记了。你的癖好真是别具一格。” 夏蝉思绪回到报告厅,抬了抬眼没好气的回应他。 乔沉笑出声来,不过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发觉时间所剩无几。 “你现在记住也不晚。” 他落下一句话,转脚往前。 “星期一见。” 夏蝉定在位子上,把紊乱的呼吸平衡均匀。她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 她抬眼往乔沉方向看了看,瞥见他正忙于张贴海报。她能看见他摁在海拔一角上骨感修长的手指,和腕上一块黑色极简的手表。 她垂下眼睛,在键盘上迅速打下几个字。 “他喜欢百事可乐。” 凡事不过三,以后再也不会忘了吧。 考完最后一门课的时候已经临近五点钟,外面的天色闷的让人难受。今天天气预明明说的是晴天,这怎么感觉还是要下雨的样子。 潮汐叹了口气,想起高法试卷单项选择的最后一题。那道题最后一节课才讲过类似的题型,但是当时她已然心不在焉,什么也没听进去。 她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的堕落。这让她很恐惧。 夏蝉从另一个教室拖着包飞快的跑出来。 “潮汐!” 她一把抱住她,兴高采烈。 “放假了放假了!过年了!” 让她如此高兴的事也只有这个了。潮汐撇撇嘴,陪她一起笑起来。 “我过年不回家,留在这里。” 夏蝉眉毛竖起来,欢喜瞬间坍塌。 “为什么啊,春节你都不回去?那叔叔阿姨怎么说?” 她自然是知道潮汐和家里人尴尬又特殊的关系,但是至于连寒假都不回去,她有些无法理解好友的选择。 第四十七章 于你之喜,事不过三(3) - 潮起时光 - 辛澄 “……过年在我们家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潮汐垂下眼睛。 “与其忍受每天死一般的寂静,还不如做点兼职和准备考研。” 夏蝉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色,漠然下来,不知道说什么。不过既然是潮汐自己做的选择,她也无权干涉。 “……那好吧,你一个人多注意安全。” 她也只能这样回应。 “对了!” 夏蝉想起了什么一般恍然喊起来。潮汐被她吓一跳,投过来一个白眼。 夏蝉往四周瞥了几眼,又神秘兮兮的探过头来。 “这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 她这样一说,潮汐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她看见夏蝉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彩。 “……江起,和肖娅,分了。” 潮汐感觉脑子里轰然一响。 “……分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次询问夏蝉。 夏蝉极为肯定的点了点头,像是怕潮汐不相信,又补充上一句。 “学校贴吧里早就有人传了,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不清楚他们分手的准确日期。” 潮汐感觉两边的太阳穴又突突跳起来。 “……传言,不一定是真的。” 她下意识的回应。 夏蝉撇撇嘴,就知道她不会相信。 “……你不信算了,到时候你问江落吧,她肯定知道。” 她使出杀手锏。 潮汐抿起嘴,没再说什么。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给江落补课的时间快到了。她得抓紧时间赶过去。 “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给江落补课。” 她抬眼瞅向夏蝉。 夏蝉大笑一声,拍拍她的肩膀,笑容邪恶。 “加油,争取做上江落的嫂子。” 潮汐一拳打在她肩上,疼的夏蝉呲牙咧嘴。 “我可去你的吧。” 这条路她走不久了。 潮汐望着逐渐出现在眼前的那栋西洋别墅,目光慢慢昏沉下来。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她正为自己最近的生活费发愁。固执的拒绝了潮海的赡养后,她逐渐自力更生起来。这份来的正好的工作是她迫在眉睫的生活费问题得到了解决。 那时她也并不知道这栋房子会让她和他的家人联系起来,她还以为自己和他的交集,仅仅存在于肖娅呢。 潮汐想到这里,莫名叹出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江落正在客厅里等她。 老师来了。” 她瞅见潮汐走进来站起身子,从茶几上拿过一个橘子递到潮汐跟前。“我哥刚走没多久。” 她唇角泛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的潮汐心里发怂。 “……我们去房里吧,抓紧时间,今天任务比较多。” 她选择性的忽略掉江落那句话,接过橘子,垂下眼睛没看她。 江落噗嗤笑了一声,懒洋洋的抓起沙发上的书包搭在身上。 江落的房间总是弥漫着一股极其好闻的少女香气。像是新鲜的橙子味道,又混合着柚子的清香。潮汐很喜欢这种味道,这总让她感到一种素昧平生的亲近。 “你们家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好好闻。” 她顺手把背包扔到床上,下意识的吐出来一句话。 江落转过身来,眉目微挑,似是有些不解。 “……每个人,也包括我哥?” 她明知故问。潮略微好笑的瞪了她一眼,笑容散漫开来。 “我哥身上是什么味道?” 江落忽然问一句。 潮汐诧异,坐在床上仰头看她,她的神情很专注,到不像是上一次有意的搬弄她。 “……薄荷味。” 潮汐也不管江落是不是故意打趣,一边随口回应她,一边从背包里翻出书本来。 她没看见江落的眼睛有微微眯起来,笑容饶有意味的表情。 “老师,我哥和肖娅分了。” 对面传过来江落漫不经心的声音。 潮汐从夏蝉嘴里听到这件事和从江起的亲妹妹嘴里听到这件事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想起来今天夏蝉提出的如果不信可以询问江落的建议,只感觉眉心发跳。 “哦。” 她淡淡回一句,把拿出来的书本放到江落旁边。 “上课了,禁止不相关话题。” 江落闷哼一声,眉头微微褶起来。 “老师,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她总是打破沙锅问到底。 潮汐感觉心跳规律的跳动节奏被这一问扰乱的极其紊乱起来。她微屏呼吸,安定目光抬眼看江落。 “要非说感觉,可能就是可惜吧。他们挺配的。” 她尽量把语气放的自然。 对面的女生忽然沉默下来,神色略微有些沮丧。潮汐把目光放到书本上,只听见江落调整坐姿时椅子发出的吱吱啦啦的声音。 两个人的话题终于在江起和肖娅之间结束。潮汐默默呼出一口气,却感觉耳后根烧灼的厉害。 江向诚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江落房间,看看学习的进度。潮汐听见门开的声音,转过头看见他,立马站直身子。 “江叔叔好。” 江向诚慈和的笑笑,点了点头,走到江落身旁来。“不要这么客气,你忙你的,我就是来看看。” 潮汐这才转过身子坐下,继续给江落讲着课。 江向诚目光落在江落低伏着认真看书的头上,像是想起来什么,鼻头不自觉酸涩起来。他吸了吸鼻子,竭力是自己波涛汹涌的情感平复下来。 “潮汐,你们放寒假了吗?” 途中休息的时间,江向诚蹦出来一句问话。 “放了。” 潮汐点头回应。“但是我今年寒假不回去,要准备考研什么的,留在自己住的地方。” 江向诚和江落几乎是同一时间转过头来看她,神色讶异。 “你父母愿意吗?毕竟是春节,学习什么时候都可以啊,家人团聚很重要的。” 江向诚目光波动。 潮汐闻言,微微颔首笑笑。复杂的情感从心底升腾起来,带着氤氲的热气冲上眼眶。 “……和他们说好了,他们不介意。我要考的学校很好,不努力进不去,所以提早复习,机会多一点。” 她向他解释。 江向诚皱起眉头,似是在思索什么,不过一会儿,他忽然开口。 “除夕夜的时候来我们家吧,和我们一起过年,一起吃顿年夜饭。……小起不知道来不来,他要是不来,家里也只有我和小落两个人,也挺孤单的,人多一个热闹些。” 潮汐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正专心写题的江落倒是激动的不行,她一扔笔,大喊一声。 “可以可以!老师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潮汐莞尔,语气带着一丝委婉。 “……叔叔,我只是个家教,这不太好吧……” 江向诚听闻,眉毛一横,蹩起眉来。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早就不拿你当外人了,在叔叔眼里,你就是我的女儿,是江落的姐姐。” 他语气铿锵有力。潮汐只感觉一股暖意从心口蔓延到全身上下,汩汩流淌,源源不断。 “……好的。谢谢叔叔。” 肖娅靠在窗台上分神。 楼底下有一对情侣正在依依不舍的分别。她目光落在两个人你侬我侬的耳语和拥抱上,只觉得心口发紧,让她呼吸不畅。 眼前适时浮现出江起的影子。 那天他眉目清冷的站在门槛处,眼神里尽是冰冷。 他说,“肖娅,我最讨厌别人对我的过去刨根挖底。” 她悔不当初慌了手脚,眼泪刷的一下子从眼眶里蹦出来。她第一次在一个男生面前狼狈不堪,她想起刚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能够自如的揽着他散漫着肥皂香气的胳膊和腰身,在街上走路能享受到千百回眸观望的艳羡眼神。 “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知道触犯了他最坚固的底线,和他百般道歉。 一开始她只是想对于他的了解再深入一点。就像所有的恋人那样,不说事无巨细,也只是想真真正正的参与到他的过去和未来之中。 他一直是个她看不透的谜,尽管在一起假以时日,她对于江起仍是懵懵懂懂。就像那次偶然在他家里发现的那张相片,她拼了命的日夜寻思,那就是一团乱线,扯的她脑子疼。 最后她愚昧无知的爱,触犯了他最后的底线。 可是她去找方秀媛的事情,江起是怎么知道的?她对于这对母子的关系十分了解,这个温和伤痛的女人是不会把这种棘手的事情告诉他的。 肖娅极力回想起那天遇到的所有人和所有事情,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道俏丽的身影。她眯起眼睛,忽然来了眉目。 一阵冷风忽的刮过来。 肖娅只裹着一件大衣,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把思绪从一缠乱线里抽出来,抬腿从窗台下跨下来,只感觉口干舌燥。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掉下来,不过她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肖洋快回来了,她得赶紧回房,这些日子她尽量远离他。上次从他那里拿的那包白色粉末他可能已经发现了异常,但是他竟然对此事闭口不提。 她眼皮忽然唐突的跳起来。 第四十八章 那一天迟来的烟火(1) - 潮起时光 - 辛澄 大年夜前几天潮汐的微信消息就被江落一个人刷到九十九条。 这小丫头无非就是时刻提醒着她别忘记明天晚上去和她们一起过年。从她早晨醒来江落就开始给她发消息,一条“别忘了”每隔十分钟发一次,潮汐哭笑不得,甚至都想把她的消息给屏蔽掉。 其实她自己每一刻也没平静下来过,因为满脑子都想起来江起,她迫切的想知道明天他会不会来。 潮汐思来想去也没猜出来他和肖娅分手的理由。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深知肖娅对于江起的感情至深,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手。若不是江起主动提出,她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的。 这件事虽然与她无关,但她还是自找烦恼了好几天。就仿佛江起的一切都在她身体里切入进来,长在了她的结缔组织上,不可分割。 时间在思绪万千里终于迎来大年三十那天。潮汐站在镜子前踌躇了良久,内心的波涛汹涌和表面的平静似水不停对抗拉扯着。她望着镜子里不施粉黛素素淡淡的自己,一股自惭形秽忽的涌上心头来。 她盯着镜子里的眉眼许久,微微抿起嘴,似是有所思考。 潮汐坐下来,翻过抽屉里已存放许久积上一层灰的化妆袋,里面的东西屈指可数。除了一支眉笔和一只她生日那天夏蝉送的MAC口红,还有一盘眼影和一盒粉底。 她很少化过妆,除非遇到重大的事情,眼影睫毛膏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形同虚设,因为习惯了在鼻梁上架副眼镜,化上妆又看不见。甚至有时候,她都忘记自己摘下眼镜原来的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要不然今天稍微化点淡妆? 心里有个声音响起来。 潮汐自己给自己的理由很说的通。今天是除夕夜,需要用一副崭新的面貌来迎接新年。 她食指在那盒粉底液上顿了顿,指尖划过盖子上斑驳的纹理花纹,稍微停留几秒后,然后不假思索的打开它。 年末的天气冷的让人直打颤。 潮汐一出门就感受到凛冽的寒冬空气打在她的鼻尖脸颊上,冻的皮肤生疼。她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两个手揣在口袋里没敢拿出来。 从住的地方直走到达公交站,乘154号线到环城广场下车,再徒步走十分钟左右到达目的地。这条路她数不清来往了多少次,但每一次一路上她都心潮澎湃,从锁上住所大门开始,到敲开江家别墅结束。 潮汐在围巾里微微叹出一口气,热气有几缕从针织缝隙里流出来,旋在冰冷的温度里合成一片白雾。 还好今天戴了隐形,不然她又要麻烦的摘下眼镜笨擦掉上面附着的模糊。每次她这样做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动作笨拙至极的可笑。 路面上了冻,公交开的很慢。潮汐伸手抓着头顶的把手栏杆,百无聊赖的望向雾气弥漫一片泷白的车窗。 前方侧对着的一个男生有意无意的往这边望过来,潮汐一回眼和他生生对视上。 男生年龄与她差不多相仿,相貌平平,不出众也不泯然。目光对视的瞬间,潮汐看见那男生瞬间就把眼神收了回去,带着一种像是偷看被发现了的惊慌失措。 潮汐心里猛地一跳。她下意识的伸出左手掏出手机,快速的低下头往黑屏上望了一眼。 没有什么。难道是她脸上的妆花了? 她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接着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打开手机心不在焉的翻看起新闻。 经过半个小时的缓慢行驶,潮汐终于能够从憋闷的车厢空气里挣脱出来。 她沿着那条熟悉的路往前走,漫不经心的踢开脚下的小碎石,脑子里回想起车上那男生的目光。 ……可能这妆画的太拙劣,把别人都吓了一跳。 潮汐自嘲的笑了笑。记起人生第一次化妆还是在那次法语文化节上,不过那是别人化的,她自己倒是没有那个本领。在那之后她也只是自己偶尔心血来潮试过几次,但是出门之前就洗掉了。 想着想着路已经走到尽头。 潮汐停下脚步,平复下像是万马脱缰的心情,觉察到手心已经出了一片汗。 和往常一样,是江落来开的门。 “老师!!!” 女孩子兴高采烈的揽过她往屋里走。“哈哈哈我好高兴啊,今年能和我最喜欢的三个人在一起吃年夜饭!” 潮汐眉心跳起来。 “……三个人?” 她潜意识里只算进了江叔叔和自己。 他也来了? 出于江起和江叔叔尴尬至极的关系,她一度以为见不到他。虽然心里这样想着,结果她还是自欺欺人一般细心打扮了一番。 一刹那心底不知道是释然还是羞耻的情感团杂在一起泛生起来。 江落倒是没在意到潮汐稍有变化的表情。她的眼神巡游在她脸上和衣着上,眉目欢喜。 “老师……你今天不大一样啊……” 她目光些许赞赏。 潮汐唇角扬起来,摇摇头示意不谈这个话题。 “爸!哥!老师来了!” 江落兴奋的一溜烟跑到沙发前,然后重重落入沙发里。 潮汐还没从她高喊的那句话里回过神来,一抬眼就跌进江起正巧望过来的目色里。 他神态懒散的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上面放着一本书,似是刚才一直在看书。 潮汐迅速瞥了他一眼,看见他微微眯起来的眸子里若有若无乍现出的一抹色彩。 兴许是她看错了。 “来啦潮汐!” 江向诚站起身子,笑容满面。“在沙发上坐着,你江叔叔要开始大展身手了,今天的年夜饭肯定是你吃过最丰盛的!” 潮汐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和你一起弄吧叔叔,我也会做菜的。” 她边说着边迎上去。江向诚倒是把她亲切的推开来,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 “不需要不需要!你们三个孩子聊聊天玩一会,厨房我一个人就行!” 他熟络的挽起袖子,打了声招呼就往厨房里走去。 潮汐被他不偏不倚的按到江落和江起之间的空白处坐下。 “......江落,我去你房里讲一下口语吧,补习的时间不多了.......” 客厅里三个人彼此沉默的心照不宣。潮汐离江起只有一个肩膀那么远,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铺面而来的气息。她张张口,试图打破这诡异至极的气氛。 “老师,大过年的就别和我讲法语了吧。” 江落秀眉微微皱起来。 潮汐缄默下来。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双手,此时像对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江落探头往两人这边瞥了一眼,眉梢微微挑起来,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我想起来我房间的福字还没贴!” 她嚷嚷起来,神色得意。“你们俩慢慢聊,我先忙去了!” 潮汐讶然扭头,刚想叫住她,话还没张口就被江落蓦然起身时带起的风感又扫回到喉咙中。 “......” 这或许是她有生以来最紧张的一次了。 两边的太阳穴又突突跳起来。潮汐无奈作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的位置挪开一人远。 “你移什么?” 旁边江起的声音恰合时宜的响起来。潮汐侧眼望他,瞥见他神色颇为好笑。 “不打扰你看书。” 她回应。 江起的目光在这句话后变得渐渐专注起来。他把摊开在膝上的书拿开,坐着的姿势却没变化。 “这样就不打扰了。” 他蓦然笑起来,伸出手往刚才潮汐坐着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双唇微启。 “坐过来。” 后面三个字声色轻淡,音节却分明咬的很重。 潮汐第一次深刻理解到定如磐石的意义并付诸于行动。 江起眸色微合,似是略有不满。 “你的口红晕开来了。” 他若有所动,目光落在她唇上,眉梢微挑。 一句话把潮汐吓得不轻,热气升腾到耳后根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丢人算是丢到家了吧。潮汐抿抿嘴没说话,觉察到那道目光渐渐移开后,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准备把唇上的东西全部擦掉。 “不用。” 江起微微颔首。 潮汐略微诧异的看过去,他神色自然,眸色沉如江水。 “不用全部擦掉,很好看,那一点晕开的没有什么影响。” 脑子里轰然炸开的东西可能是脑浆。 热度继续沸腾。潮汐攥着纸巾的手微微紧了紧。她下意识的侧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把目光聚焦在看不懂写了什么的手机屏幕新闻上。 第四十九章 那一天迟来的烟火(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潮汐打破他夸赞一句后略略尴尬的气氛,主动开口。其实这个问题她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久到上面都覆上了一层灰。 江起饶有兴趣。 “问。” “你有想过毕业之后做什么吗?” 这句话是长在她心口上的植株。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把它从一颗幼苗渐渐培成一株参天大树,再长高一些,她就没办法把它继续压抑在心里了。 她逼迫自己转过头去注视他。她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把这个令她神魂颠倒的人看清楚。 当初就是那双生的极其好看的眼睛把她堕进无底洞里的。看久了却不觉得厌烦腻味。有的人一眼惊艳后,五官神色看久了难免有所乏味,但是江起不一样,旁人看他,越看越生出耐人寻味细水长流的心动来。 江起像是对于这个问题并无太大兴趣。他扬扬唇,目光从她脸上收回到电视屏幕上。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到时候发生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他顿了顿,略有思索,又侧眼望过来。 “……我可能去西伯利亚观察北极熊,也可能在东京地铁站,把那些上班族在地铁发动前最后一秒把他们塞到车厢里去。” 他眸色里笑得很开朗。 潮汐噗嗤笑出声来。她以前从没见过江起这样开过什么玩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天马行空。 “……你这么瘦,估计推不动那些人。” 她讥讽。 江起眉眼舒展,微微摇了摇头。 “你也太小看我了。” 潮汐咋舌。“……这些和数学有关系吗?” 她提出核心问题。 江起把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放下来,一只腿直直伸到茶几处,另一只微微曲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和数学有关系? ” 好吧。他总是会这样迅速的结束掉话题。 潮汐渭然点点头,然后沉默下来。江起也没再说话,拿起刚才放下去的书又翻了几页,两个人相距极近的坐着,彼此之间的呼吸气息皆可闻。 时间在沉默里慢慢流过,厨房里溢出来的香气也时不时的飘进客厅里来。潮汐抬眼望在正前方挂着的钟表上。已经七点了,距离春节联欢晚会还有一个小时。各种烟花炸开的声音和鞭炮声已经噼里啪啦绽开来,此刻一定万家灯火通明,一家人正在其乐融融享受着年夜饭的美好。她扭头往巨大的落地窗外看去,五彩斑斓的绚烂色彩在暗色里,夺目迷人。内心一股酸涩也升腾起来,在心口上连绵盘旋着。 右手触碰到旁边的手机,她低头望了一眼,轻轻用食指点开通讯录 。 潮海和杨梅的名字接连着映入眼帘里。 她有点犹豫,又有些慌张。 “开饭啦开饭啦!大家快去餐厅里坐着。” 江向诚的声音从厨房里高亢的传过来,把潮汐犹豫不决的指尖直直从距离极近的屏幕上撤回来。 算了。过一会再说吧。 潮汐把手机揣回口袋,站起身子往餐厅走过去。 江叔叔的手艺潮汐算是见识了通透。四个人他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整整铺满了整个长桌。 “辛苦叔叔。” 潮汐不好意思的和江向诚道谢。 江向诚摆摆手示意不用。然后把她拉到江落旁边。 “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就相当于是一家人了。不要这么客气。” 潮汐往江起那边瞟了一眼,他面无表情,并没有什么情感波动。 一家人。那她和江起就是兄妹了。 她莞尔一笑,挨着江落坐下来。 一顿饭吃的很欢快。电视里放着春晚也没人认真去看。江落一张嘴叭叭叭没停过,说笑声蔓延在整个餐厅内,伴随着窗外焰火不断的声音,融进漫漫的夜色里。 潮汐趁着夹菜的功夫间隙去看江起。他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偶尔接上一两句话,气氛缓和的刚好。 他背后就是一扇窗户。潮汐正对着他,能看见他的身影和后面不断升腾起来烟火的绚烂融在一起,美好的惹人注目。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将近十点。潮汐帮衬着江向诚刷洗碗筷后欲要离开,却直接被江落挡在门口。 “爸,咱家不是还空出来了一个房间么,让老师住这儿一晚吧,现在回去太晚了。” 江向诚急忙擦了手出来,脸色急切。 “对的对的,潮汐就睡在这里吧,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回去。” 潮汐摆摆手执意要离开。“太麻烦您了,我还是回去吧。今天很高兴,叔叔新年快乐。” 她刚要把脚踏出门槛,身后江落叫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老师!” 她恍然停住脚步,一转过头,就看见女生神秘兮兮的靠过来,伏在她耳边轻声笑笑。 “你要是跨出这大门一步,我就把你喜欢我哥的事情告诉他。” 她笑的邪恶,潮汐眉梢挑起来。 “你威胁我?” 她又气恼又好笑的在江落脑门上轻叩一下。 “怎样?” 江落眼睛眯起来,挑衅的望着她。 潮汐知了江落的脾性,这丫头敢说就敢做。她内心斗争了好一会,想起来她用以威胁的条件,才慢慢把脚尖的方向挪回屋子里。 “……你完蛋了江落。” 她略微泄气的回身,目光越过江落朝江向诚笑了笑。 “好的叔叔,我今天晚上就住这儿吧,麻烦了。” 江向诚这才点点头笑起来,放心的继续回厨房收拾去了。 年三十的夜空很美。星星难得的在寒色里闪现出来,从四面八方而起的烟花接连不断的绽在夜幕里,细碎的火花星点在烟火尾稍滋滋啦啦的蔓延开,遇上廖廖淡淡的几处星光,彼此相汇,辗转融合。 潮汐挂了电话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走到了别墅后面的一处小花园。她听江落说过,江叔叔在出差忙碌之余不仅喜欢烹饪,还热爱侍弄一些花花草草。这里开着他偏爱的一些植株,茶梅,月季,还有一些狗尾巴草。 花香在夜色里漫开来,夹杂着寒气的清冷,丝丝缕缕飘进她鼻息里。 她恍然想起刚才,电话那头潮海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说自己住照顾好自己,家里不要担心。他说杨梅已经早早睡下了,他明天早上会把她的新年快乐转达给她。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想百般脱离那些极力疏远的人,等真正脱离后,又不自觉的想要回去靠近。 一阵寒风刮过来,刺的潮汐脸有点疼。她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望着下方一株枝叶蔓过栅栏的月季花发呆。 “不冷吗?” 清冷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来。 潮汐吓了一跳,恍然转过身子,看见江起双手插兜静悄悄的站着。 “……我出来打电话,刚想回去。” 她抬眼看他,淡淡回应。 江起往前走了一步。她能清清楚楚的在夜色里看着他的五官和轮廓。如果说这二十一年来最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大概就是遇见这个长的跟从画里走出来一样的少年吧。初中那些懵懵懂懂的时期她也粗略读过一些言情小说,看着作者笔下那些颜如神供的男主角波澜不惊。她还想着是运气多好的人,才能遇上一个。 大的小的烟花又在漫天的头顶绽放开来。不知名远方人群欢腾的笑声也似有似无飘过来,如雾色漫开在夜幕里。 “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江起一句话把潮汐诧异的不轻。 说什么? 她心里咯噔一下,太阳穴开始跳动,昭示着她自己又焦躁不安起来。 “没,……没有。” 她揶揄着,眼神落到他身后二楼亮起的房间灯光上。 江起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过来。夜色如墨,他的眼眸沉的更甚。潮汐用余光捕捉着他平静如江的神色,却没看见他无风眼底生起的无光波动。 “真的没有?” 他笑意初现,轻轻询问。 潮汐感觉牙齿磨到唇下颚的皮肉,轻微扯出一丝疼痛来。 “没有。” 她自以为语气坚定。 江起眸色微微暗下去。他动了动脚,似要转身。 “外面冷,赶紧回去吧。” 他把高领毛衣的领子往上拉了拉,潮汐看见他转过身时低垂下来的睫毛。 忽然有烟花开始在漫天的头顶炸开来,喧嚣瞬时打破了她生生看他转过身子时徒劳的寂静。 一种强烈的情感和着烟火破开绽放的声音忽然直直冲上脑子里来。她想起第一次目光越过乔沉初见他的场景,想起第二次文化节他走路带风眉眼轻佻的赞赏,想起孙木不轨那天他怀里的安全触感和散漫开来的薄荷清香,想起来他冰凉指尖留在她脖颈皮肤上的灼热温度,想起来他带她去看的那阿卡雄一半的海水一半的森林。 从第一次那一眼开始,他就成为了她跳动不息的心脏,成为了她血管里奔腾不息的血液,成为了她生命轨迹的星河,成为了承载她昼夜翻滚的潮汐的江河海水。 有热气冲到眼眶里,手脚开始发麻。 “等一下!” 潮汐的声音在漫如无边的烟火爆竹声里,混沌的有些听不清。 然而江起却稳稳当当的停住了脚步,他欲要回转身子,却被潮汐制止住。 “你别转身,听我说就好。” 潮汐感觉自己说出的每个字都在颤抖。 前面的人竟然真的很听话的没有转过来。 “江起。” 她艰难吐出这个名字。曾经这两个字在她的草稿纸页上密密麻麻,力透纸背。 “嗯?” 江起背对着她轻声答应。一字清淡,晕开在看不尽的昏暗里。尾音稍稍带起一种藏匿不现的温和,化成一道尖锐的利刃,直直把潮汐最后一道防线击的粉碎。这难得的柔意直接把她的眼泪逼上眼眶,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一束灿烂至极的烟花正当在头顶炸开来。 “我喜欢你。” 第五十章 新年快乐,我的男孩(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颤抖的厉害。 她不知道江起有没有听见这四个字。因为烟火在头顶一簇簇升起来,声响如雷。灼热的星火一路向下渗入她全身上下,滚烫的她脚步丝毫不敢挪动半分。 江起在最后一声烟火炸开后转过身来。 四周开始静下来。潮汐能清清楚楚的听见冷冽卷过的风声和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他立在原地淡淡开口。 潮汐抬眼望他,看见他神色微然有些波动。 手心的汗水把手掌浸的濡湿。江起的声音和呼吸在暗色里铺展开来,绕在她心口上。 “我,喜欢你。” 兴许是相隔一些距离或是有黑夜的掩饰,潮汐捕捉不到江起细微的表情变化,所以她才有了陡然而生的勇气。 她循着感觉寻到他的眼睛,直直望进去。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只能拼命抑制自己的感情。” 她有点想掉眼泪。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面前,把自己的感情赤裸裸的挖掘出来,血淋淋的给他看。 “但是我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都是你。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你的动作神情,你身上的薄荷香气,你身上的温度。” 她深吸一口气,看见江起静静的听着她一字一句,一动不动。他的眸色在夜色里微微泛起波动来,眼底生起的笑意和眉梢扬起的弧度在如墨黑夜里逐渐化开。 “我说完了。” 潮汐颓丧的低下头,感觉雾气缭绕上眼眶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面一片沉默。她听见自己脑子两旁嗡嗡的响,只感觉到热气在脖颈前后和整个脸孔上经久不散。 潮汐意识到自己这次果断或许是吃了个闭门羹。 她心里泛出失落感来,欲要转脚落荒而逃。但是大脑的指令还没来得及传到两条腿上,江起就已经走到了跟前。 是她最熟悉的薄荷味道。 “我知道。” 头顶声音慢慢悠悠飘开来。 潮汐蓦然抬头,撞进江起泛着笑意的眸子里。 “……知道什么?……” 她一时有些懵。 江起扬唇,身子微微弯下来。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近的呼吸皆可闻。 “知道你喜欢我。” 他眉色里溢出几分得意来。 潮汐听见心里咯噔一声。 江起垂下眼,看见她因为疑惑皱在一起的眉毛,眉目温和。 “江落告诉我的。” 潮汐这下子是真的感觉身体里的血都往头脑上涌,大脑充血的快要爆炸。 “什么时候?” 她究其根本。 江起直起身子,下颌微扬。 “就今天,你来之前。” 他口吻清淡,语气自然。 这丫头。潮汐哭笑不得,江落今天还拿这件事来威胁她来着。想不到她竟然嘴那么快。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的紧张心情已经化为乌有,只剩下一片尴尬。 “……好吧,再见。” 潮汐慌不择路吐出四个字,余光里瞥到江起身后二楼那扇亮起的窗户,想急切回房赶紧结束掉今晚这糟糕的对话。 她欲要离开,手臂忽然被一股力量抓住,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直直被那力量带进一个怀抱里,她眼前景物飞转,只感觉鼻子撞到那人胸膛上生起的痛感,和更加清晰冲入鼻子里的清冽味道。 ……这是江起的怀里。 她好一会才迷迷茫茫反应过来这件令她震惊的事情,大脑空白,两只手激动的无处摆放。 他身上的温度隔着厚厚的围巾和大衣传递进来,像电流一样丝丝密密钻入她的感官细胞里。 一只手穿过她柔密的黑发轻轻覆上她后脑勺,动作轻柔的不复手的主人以往的一贯清冷。 头顶的声音近在咫尺。 “说完就走? 你不想知道我的回答?” 江起口气里带着好笑的意味。 潮汐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她被他揽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像是在做梦,她下意识的用牙齿狠狠咬了一下唇瓣,剧烈的痛感和铁锈的味道真真实实的漫开来。 她刚想开口,江起却没留给她任何回应的余地。她嗅着他怀里散漫的味道,听见他声线清和。 “新年快乐,我接受你的喜欢。” 潮汐早晨一醒来,就看见窗外刺眼的晨光已经千万丈的射进来。她迷迷糊糊的拿过手机,看见时间已经显示到九点十五分。 明明昨天晚上失眠失到两三点,本来以为会一夜不睡,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睡去。 昨天晚上的烟火开始在眼前绽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江起怀里的温度和他咫尺之近响起来的声音。 “新年快乐。我接受你的喜欢。” 潮汐觉得热气又冲上脸颊。她想起自己昨天脚步飘忽的回到房间,坐在床沿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所以,江起的意思是……? 耳后根发烫的厉害。潮汐果断的翻身下床,踢拖着拖鞋往卫生间里走。她需要冷水让自己彻底清醒一下。 下楼的时候客厅一片寂静。 潮汐下一步台阶往周遭望一眼。奇怪的是为什么除了她好像没有人在家。 她从厨房拐到餐厅,从阳台拐到花园,敲了敲江叔叔和江落的房间门,但是没有人回应。 潮汐拿出手机,刚想给江落发微信消息,就看见江叔叔的未读消息亮起来。 “潮汐,抱歉叔叔今天早上不能送你回去了,我要带江落去一趟她小叔家,早餐在自热锅里,一定要吃。” 她恍然,快速打下几个字发过去。 “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饿意来的正是时候。潮汐感觉胃里的空虚感升腾起来。她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脚往厨房里走。 “醒了?” 伴随着防盗锁拧开的啪嗒一声和门板轻微撞击到墙壁上的声音,略微沙哑的声音在身后蓦然响起来。 潮汐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江起神情慵懒的靠在自己房间的门上。 他像是刚起,头发微微有些乱,睡眼惺忪。潮汐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他略微不整的家居亚麻色衬衫上,最上面一颗扣子没有扣上,她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白皙有力的脖颈。 江起捕捉到她的目光,神色轻佻。 “你往哪看呢?” 他语气里泛着笑。 潮汐迅速止住目光,装作平静的收回视线,轻轻回答。 “没看什么。” 江起眉眼弯起,站直身子走过来。 “吃饭了吗?” 潮汐摇摇头,背过他继续往厨房里走。 “我们出去吃。” 他在后面声色平淡。 潮汐望他一眼,回以摇头。“不行,江叔叔特意给我留了饭,我得吃完。” 她以为江起会就此作罢。于是伸手去掀自热锅的盖子,还没拿起来,一只五指修长的手就直接盖了过来,压在盖子上面丝毫不动。 潮汐微嗔,抬眼看他。 江起也垂眼看她,眸色深沉。 “我带你出去吃。” 他总是不怒自威。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潮汐忽然来了勇气,她张口反驳。她甚至都忘记了昨天那个在他面前手足无措神色慌张的自己。 江起慢慢欺身过来,把她桎梏在操作台和自己怀里只狭的空间里。 潮汐忽然有点后悔起自己刚才的冲动出言。 她在他面前铸造起来的坚定不移和云淡风轻总是被他轻而易举的粉碎。她不敢再对进他的眼睛里去,也就停留在他好看的下颌上。 “没有什么为什么。” 江起淡淡开口。他声音还沙哑着,听起来竟然有些性感魅惑。 “反正你就得去,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说这话的口吻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傲气的很。 潮汐坚定不移。她往后移开身子,尽量拉开和他的距离。 “无理取闹。” 她从唇齿间蹦出来四个字。 江起扬起眉毛,眼底泛出细微的波动。他目光从潮汐的眼睛巡到她因微怒张合的唇上,眼里的波澜蔓生起来。 “你要是不去,我就亲你了。” 潮汐被这句话吓得眉毛竖起来。她看着江起愈发靠近的五官,看见他唇角勾起的微薄笑意,痞气至极。 “等等等,我去,我去。” 她惊慌失措中把手推到他胸前,像借此抵开他。 江起目色微动,眼神最后扫了一眼她撇起来的嘴角,然后懒懒退开一步。 “赶紧收拾,十点前走。” 和江起一起出行简直就是灾难。 一路上不断有人往这边望过来,以女性为主体。潮汐听着从旁边擦过的女生嘴里不断响起来的艳羡和窃窃私语,几乎要把整张脸都要塞进围巾里去。 江起在前面停住步子,眉梢挑起。 “你们女生为什么总是走得和蜗牛一样慢?” 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潮汐在围巾里闷哼一声,自顾自走着,没搭理他。 江起忽然往后折了几步,立在她跟前,伸出一只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新年第一天。我的手可以几秒钟。 江起淡淡看她,手就那样伸过来,一动不动。 他的手长得真好看。 这是潮汐早就知道的事情。她望着那只手,却总是不自觉想起他指尖的温度来。放佛那成了一种烙印般的标记,深刻的印在她心口上。 可是她也就只是望了几眼,揣在口袋里的手迟迟不敢拿出来。 江起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微微抿起嘴来。 第五十一章 新年快乐,我的男孩(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我数到三。” 他眼睛微微眯起,面色严肃起来。 “一,二。” 潮汐仰头看他。他左手还倔强的悬在她面前。寒冬腊月的风冷冽的厉害,她眼睛落在他因寒冷泛白的指部关节上,不可抵挡的心疼感散漫开来。她想起属于他的这只手曾把她从危险里救出来,曾经给予过她最安全的温度。 她右手在温热的口袋里踌躇不前,不过还是在江起说出最后那个数字的时候,及时递了过去。 巨大的温度落差刺的......《潮起时光》第五十一章 新年快乐,我的男孩(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星河相隔千万里(1) - 潮起时光 - 辛澄 第五十二章 “我嫂子呢?” 江落在沙发上抬眼看见江起开门走进来,立即询问。 江起瞟她一眼,把钥匙塞回口袋,轻轻笑起来。 “你说潮汐? 我送她回去了。” 江落把腿悠闲搭起来,目色欣喜。 “你们可算修成正果了,我这个中介都快累死了。” 江起眼底划过一丝看不清的神色,轻轻燃起,又熄灭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的?” 他神色平淡......《潮起时光》第五十二章 星河相隔千万里(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星河相隔千万里(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我知道。” 乔沉淡淡回应。他把落在潮汐脸上的目光收回来,飘到远处的夜色里去。 潮汐心跳激烈起来。她细细揣摩着下一句要说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我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她没敢看乔沉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能依稀听见乔沉微微急促起来的鼻息声。 “是吗?那挺好的。” 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潮汐试探性的抬眼看他,看......《潮起时光》第五十三章 星河相隔千万里(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星河相隔千万里(3) - 潮起时光 - 辛澄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是乔沉的生日。潮汐看着乔沉发过来的微信消息左右为难。 江起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他来之前没有和她说一声,就悄无声息的忽然出现在门口,把潮汐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也不说句话?” 她微微有些恼怒。 江起靠在门侧上笑。这几天是冬季难得的晴天,太阳很好。潮汐看见他整个人被笼在金灿灿的光线里,逆光而立,好看的扎眼。 “吓到了?” 江起插......《潮起时光》第五十四章 星河相隔千万里(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一吻封缄(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看着乔沉的脸色在夜幕里被熏染的很沉重。 乔沉又往前靠了一步,身上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丝丝扣入潮汐鼻息里。 他恍然伸出右手,按住潮汐下意识欲要退开的肩膀。 “……乔沉?” 潮汐喊他的名字,想知道他是否清醒着。 乔沉口齿间含糊的应了一声,目色落在她脸上却越来越浓厚。 “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了?” 他慢悠悠吐出一句话来,字句里......《潮起时光》第五十五章 一吻封缄(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一吻封缄(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江起......” 潮汐在他肆意游移的唇齿间寻找着自己的声音。 江起全然没理会她的呼吸急促。他只是稍稍移开了一点点距离,鼻尖抵上她的,垂眸看她,声线沙哑。 “你还记得那一次在夜色,你和孙木那场游戏结束后,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潮汐还在他的吻里晕头转向,耳畔掀起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记忆恍然回溯到那天。 那个晚上他的嗓音合着迷醉的夜色在黑暗里铺展开来,......《潮起时光》第五十六章 一吻封缄(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亲爱的我不是故意(1) - 潮起时光 - 辛澄 江落一脚刚踏进门,就看见江向诚脸色阴沉的坐在沙发上,目光聚焦在不知名的地方,听到响声往这边看过来。 “爸?怎么了?” 她瞥见江向诚压抑的极为沉重的脸色,想着为何今天他如此不高兴。 沙发上的人深深望了她一眼,唇线紧抿着,招手示意她靠近。 江落神色疑惑,稍稍踌躇了一会,但还是走了过去。 江向诚微微前倾身子,从包里捞过一沓相片,摆在江落面前。 “这是谁?” 江落循声垂眼,瞥见照片上的场景。 “......” 记忆如潮水铺面打过来。这是那天她在夜色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的初吻给了徐近希的时候。 愧疚与羞耻感腾然而上,心跳也忽的加剧起来。江落小心翼翼的抬眼望一脸阴沉的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找人......跟踪我了?” 羞愧之余,江落倒是有些生气起来。 江向诚闻言厉厉抬眼,眉头皱得很紧。 “我跟踪你?我吃饱了撑的跟踪你?” 江落撇撇嘴,目光垂到自己的脚尖上。 “我也不知道这是谁寄给我的。我回来的时候,就在门口放着。” 江向诚叹出一口气,脸色难看的很。 “你一开始不好好学习,和那个毛头小子混在一起我假装不知道,迁就你也就算了,现在好了,谈恋爱竟然这么明目张胆了?” 他声色俱厉。 江落不安分的绞着手,目光从脚尖移到江向诚脸上。 “......我那天喝醉了,把那人看成林非,就稀里糊涂的亲上去了。” 她试图辩解。 “而且这个寄给你这些东西的人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眼啊,哪有人不经过别人允许就私自拍照的?” 江向诚眉头愈发紧凑。他目光落在照片上两个人极其亲昵的场景,感觉眼睛被夜色里缭乱的灯光刺痛。 “谁给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是高三的学生!整天跑去那里干什么?还学会了喝酒?!你难道不知道去那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啊?” 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个样子。 江落想起有一次同桌那个总是留着齐肩短发的微胖女生来上课时肿了大半边的脸。她关切的询问事由,那女生说是因为朋友在夜色过生日,她去参加,被她爸爸撞见,当场就被领回家挨了一顿揍。 她又偷偷瞟了一眼沙发上怒火中天的人,感觉自己今天可能要步了那女生的后尘。 “可是我已经成年了。” 江落低声嘟囔了一句。 “成年?!你不是刚成年还没一个月吗?就这么着急对男人投怀送抱?就这么不自爱?果然是你妈生的,和她一个样子!” 她的尾音瞬间被淹没在江向诚忽起的斥责里。 江落感觉自己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不可置信的抬眼看这个她一生最爱最依赖的男人。脑子里回旋着刚才他吐出来的字眼,只感觉心口被那些话狠狠划上一刀,鲜血瞬时喷涌而出。最致命的还是在于他提到的那个称呼字眼,那个被唤作“妈”的女人,她每每想起来都满腹酸楚。 江向诚怒火在自己不受控制喷薄而出的话里消失殆尽。他后知后觉的慌乱抬眼,看见江落瞪着的大眼睛,和灰白的脸色。 “......原来你女儿......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啊。” 江落唇角微微勾起来,苦笑从唇边漫出。 江向诚慌了神,他仓促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前靠近几步。 “别。” 江落反应迅速的往后退开,右手挡在两人面前。 “不过也没事,反正过一段时间我就出国了,您就不用再看到这个浪荡不自爱的女儿了。” 她苍白无力的回应完,然后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小落!小落!爸爸不是有意的!” 江向诚慌忙赶上去,可是直接被一声重重的摔门声挡在门外,没抓住江落的一点衣袖。 “小落!” 他拍着门,愧意难言。 “爸爸是因为太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和你道歉!” 但是屋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安静的就像没有人存在。 “小落!?小落?你给我回一句话,爸爸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还是没有人回应。 江向诚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潮汐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感觉梦里满满都是薄荷香气的味道,梦境里的人影却极其模糊。 她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 不知道是因为拉上窗帘还是时间已晚的缘故,窗户外面已经暗了下来,屋里没开灯,也是一片昏暗,她还依稀能听见雨滴打在窗棂上的声音。 “......江叔叔?” 潮汐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睡意昏沉。 “潮汐?你能来一下我家吗?我和小落出了一点事情。” 那头江叔叔的声音听着很疲惫。 “奥,好的。” 她向来对于江家的事情有求必应。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感觉自己的生命轨迹和这一家人都牵扯的极为紧密,也是因为他们她才有了一些不曾期望却难以言喻的快乐。 外面已经在下雨了。五六点的光景,天色昏暗的缜密。 这细密的雨天总会让她想起那次和江起一起回来的时候。她看着他立在雨幕里的颀长身影,在他沉沉如墨的眸子里迷失了自己。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潮汐撑起雨伞下楼,顺便翻开手机的通讯录。 她手指往下滑着,瞥见给他的备注。 “起。” 其实潮汐觉得自己也挺厉害的。她有一次问夏蝉如果谈恋爱了,女生一般都会给男朋友备注什么。夏蝉回答她说就是那种很黏糊的称呼,什么“亲亲宝贝”啦,什么“我的男人”,或者是对象的名字加上一些腻歪的字眼之类的。她还举了一个鲜明的例子,她和许明钟那渣男没分之前,给他备注的是“钟宝”,后面还加了一颗红心。 “你怎么不叫钟表呢?” 潮汐笑着打趣。 时间过得真快,如今竟然轮到她来接受这曾经意想不到的情感了。确定关系那天,她反复琢磨了好久给江起的备注,绞尽脑汁却都不知道叫什么。最后干脆还是给了他一个字,那是他名字里唯一具有存在感的字眼。即使他在那天之后对她笑意阑珊,甚至那么蛮横无理的吻她,她却还是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仅仅不过这一字的简单关系。 那么清冷无常的人,她是多有运气呢。 想想就不真切。 潮汐微微叹出一口气,指尖停留在那个字上方,迟迟却没按下去。 她难得的勇气,都留在烟花漫绽的那天了。 雨势逐渐打起来,风向倾斜,把几滴雨水扣在她手机屏幕上。 算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江向诚在江落房间门口已经来回踱步好久了。 “潮汐!” 他一抬眼看见潮汐正站在门口甩掉雨伞上的雨水,赶紧上前迎她。 “江叔叔。” 潮汐把伞放到一边,换上拖鞋。“怎么了吗?江落呢?” 江向诚眉头皱起来,神色黯然。 “你帮我劝劝她吧,她我们俩小吵了一架,我说的话有些重,伤了她的心了,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我道歉她也不听,我怕她做什么傻事。” 潮汐挑起眉毛,脸色生出几丝担忧来。 “您别担心,我来问问。” 她落话就走到江落房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江落?我是老师。” 潮汐话音刚落,里面就忽然发出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向诚耳朵贴在门上,脸色微微放松下来。 “让老师进去,有什么话和我说说,好吗?” 她语调轻柔。 里面的声音忽然又不响了。 门口两个人面色再次凝重起来。 潮汐掏出手机,准备给江落发几条讯息过去。 她刚刚打开对话框,还没按下一个键,面前忽然发出反锁打开的“啪嗒”一声,然后是把手转动的声音。 潮汐抬眼,看见江落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的站着,刚想伸手碰碰她,就被江落拉住胳膊一把带进屋子里。 “欸?......” 江向诚见势要说上一句话,还没开口,话音再一次被重重的摔门声挡在门外。 “哭啦?” 潮汐站到屋子里,看见江落颓丧的坐回床上。 “......江叔叔把事情都和我说了。”她抬脚靠过去,揉了一下江落的头发。“一家人吵架很正常。江叔叔是因为太关心你太爱你才口不择言的,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白菜。你要稍稍体谅一下他,你快要出国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她淡淡开口,仔细观察着江落的表情变化。 “他说我不自爱,对男人投怀送抱。” 江落垂着眼睛,神色忿忿。 “哪有爸爸这样说自己的女儿的。” 潮汐恍然,仔细琢磨着这句话,觉得江叔叔这次的口不择言着实有些过了。 “那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她反问。 江落刚要急于反驳,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张张口又沉默下去。 第五十八章 亲爱的我不是故意(2) - 潮起时光 - 辛澄 “嗯?”潮汐语气带笑,轻轻询问。 江落抬眼望着她,目光微烁。 “......其实我觉得他说的不错。”她淡淡开口,“其实我一直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成绩不好,不爱学习,不听话,谈恋爱,还去酒吧喝酒。我爸说的不错,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认,更不想让别人这样评价我。” 江落淡淡叹了口气,把头垂的很低。 潮汐莞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旁边坐下来。 “不,你不是这样的。” 江落默然抬头,看见身旁的人笑的很温柔。 “我的江落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其实她的脑子比很多人都要聪明,虽然不听话,偶尔会撒泼叛逆,但是率真,大度,心地很善良。” 潮汐语速放得很慢,字字清晰。 “这世界上的人都不完整,你就是唯一的江落,独一无二。两代人之间的代沟在所难免,江叔叔大概是恨铁不成钢,怒火之中口不择言,但是并没有什么恶意,他那么爱你,怎么忍心伤害你呢?” 房间内的空气在她吐出最后一个字时安寂下来,潮汐能听见自己微微起伏的呼吸声。 江落静默中看她良久,恍然又把头低下去,搓搓的绞着手,一时无言。 “我要说的就这些,你好好想一下,不要让江叔叔太担心。” 潮汐又伸手揉了揉江落的头,这才起身站起来。 “我还有事情,先走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江落这次难得的安静,直到她走到门口,都没有像以往那般苦苦挽留她。 潮汐又扭头最后望了一眼,才轻轻带上房门。门外江向诚正神色颓废的坐在沙发上,抱着臂膊唉声叹气。 “江叔叔。” 潮汐走过去唤他。“江落没什么事情,就是一时伤心闹脾气,你和她再好好谈谈,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来。” 江向诚匆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神色感激。 “真是麻烦潮汐了,也只有你能说动这丫头。改天江叔叔请你再吃一顿饭。” 潮汐笑着慌忙摆手。 “这没什么,我把江落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她有什么事情我也担心。” 她这说的是实话。其实从第一天来到这里见到江落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这个女孩当成家人一般收纳在心底了。旁人走不进的冰冷地方,在江落势如破竹的热情和善意下土崩瓦解,融成胜似亲人的血液纽带,把她们紧密相连。 后来知道江起是她哥哥的存在,更觉得这世界上人与人的缘分妙不可言。 从江家出来,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是不停。 潮汐撑着伞走到院子门口时,看见江起正懒洋洋的靠在门口檐下的墙上,目光落在她前方的雨幕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站在据他三米远的地方,看见他黑色衬衣外套的衣角在雨里的风色带动下鼓起翻飞着,牵连起她的视线,胶着不散。他的五官化在迷蒙的雨里,好看的极不真切。 “你怎么来了?” 她疾步走过去到他身旁,站到屋檐下收起伞。 江起视线落在她被斜风细雨打湿的两鬓发丝上,伸出手轻轻帮她把滑在眼角旁的一缕拨开。 他的动作温柔的到潮汐感觉自己要化在他的指尖温度里。 “我上楼看见门锁着,就下来在门口等你。” 江起笑的很好看。 “你等我干什么?” 潮汐目光落在雨里不看他。 “一起吃晚饭,我们这个星期都没有一起出去过,每次你都是要做题没时间。” 他口气里带着些许不快,竟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潮汐稍稍怔了一会,才抬眼望他。 “对不起。” 江起垂下眸子看她,神色踵然。 “为什么要对不起?” 潮汐抿抿嘴,眉眼温和。“因为我太爱学习,都没时间和你一起出去。” 江起看着她又像调侃又颇为认真的模样,唇角弯起的很肆意。 “爱学习是好事,我不会因为这个怪你的。还有不要动不动就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最后一句话咬字咬的很重。潮汐抬眼望进他眼眸里,只看见闪烁其微的光亮,却看不清他的意味。 她点点头,感觉左手不经意间忽然被嵌入他宽厚有力的右手掌心里,其间温度瞬时填满进她心头。 “去吃饭。” 徐近希望着手机屏幕发呆。如果不是夏蝉忽然在他背后吓他一跳,估计那屏幕要被他望出个洞来。 “好啊你,又在偷偷看哪个女生?” 夏蝉从背后突袭的时候目光在那屏幕上偶然瞥了一眼,只大约看见一张甚是可人的面孔和俏丽的身形,却没看见确切的长相。 徐近希被吓了一跳,慌乱中把手机反着往桌上一阖,其与桌面来了个清晰巨大的碰撞声。 “妈嘞!” 夏蝉撇撇嘴走到对面位子坐下,神色纠结。 “你的手机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待它。” 徐近希没好气的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把菜单往夏蝉对面一扔,语气非常不友好。 “闭嘴!点菜!” 夏蝉朝他做个鬼脸。翻开菜单。 “有什么心上人也不让你老妹知道,藏着掖着又有什么用呢?说出来大家好一起帮你想办法追她。” 她嘟囔的倒是句句在理。 徐近希感觉脑袋发疼。要不是夏蝉上次帮他准备摄影场地的事情,他才不会闲到要请她吃饭。 “那不是我心上人!” 他提高声音。 夏蝉见他极力反驳,抿抿嘴没继续和他杠下去,只好继续低头看菜单。因为她知道徐近希发起火来她会死的很惨。 “夏蝉!” 夏蝉的目光刚移到一道红烧带鱼上,就听见自己的名字以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她抬眼循声望去,徐近希也扭过头去看。 潮汐笑意盈盈的走过来,旁边的江起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遇上夏蝉偶然望过来的带着淡淡刺意的目光,眉眼微微疏离开来。 潮汐第一眼聚焦在夏蝉脸上,没有在意到背对着她的男生,直到徐近希也循声望过来,她视线才与他撞上。 徐近希垂眼望见两个熟人牵在一起的手,眉毛挑的老高,嘴巴张的老大,惊讶似是要喷薄而出。 “……你们……??” 他在惊诧里找到自己的舌头,老半天吐出两个字。 潮汐朝他莞尔。 江起唇角弯起来,朝徐近希微微颔了颔首。 “学长,介绍一下,潮汐,我女朋友。” 他目色里泛出调皮的意味来。 徐近希眼底忽的闪现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失落来,不过很快就被他大灿灿的笑容压了下去。 “这么大的好事怎么不早和我说?恭喜恭喜,来来来,坐下一起吃饭,我去拉两个椅子过来!” 他笑得极其明朗,话落就站起身子去旁边拉椅子。夏蝉在对面微微侧头望他,若有所思。 江起走过去帮他拉椅子,潮汐则走到夏蝉旁边去。 “……我觉着他现在可能有点吧点伤心。” 夏蝉歪过头来,朝潮汐压低声音。 潮汐伸手不轻不重在她腿上打了一掌。 “别瞎猜测。” 夏蝉撇撇嘴,把头收回去,继续琢磨菜单。 “……那次上山野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俩不对劲……” 徐近希重新在对面坐下来,悠悠开口。 江起笑意浅浅,拉开椅子在旁边坐下。 “为什么?” 他发问。“我们那个时候还没有在一起。” 徐近希目光烁烁,视线从江起脸上飘到对面的潮汐脸上去,不加停留,又迅速收回来。 “不知道。反正你们俩之间就是有一种特别暧昧的气氛,暧昧的诡异。可能是你们之间的磁场作用,但是奇怪的是我这样的旁人感受最深。” 他言语打趣着,白牙粲粲。 三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潮汐听到他提起那次野营的事情,感觉热气又不可控制的漫上耳后根来。 她还记得那瓶共饮的矿泉水,和那天晚上寥寥无几却闪烁非凡的星星 。 时间过得真快。 潮汐垂下眼,目光漫无目的的游移在面前的菜单上。 “夏蝉!你闺蜜都脱单了,你还不赶紧抓紧?” 徐近希忽然拿置身事外的夏蝉说事 夏蝉听闻抬眼,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你还说我?你都一把年纪了不也还单着?先管好你自己吧。” 她忿忿怼回去。 “学长,你这不行啊,我可记得你毕业之前追你的女生一抓一大把,现在是怎么回事?” 江起在旁边用食指轻轻敲打着杯沿,懒懒开口,笑意调侃。 “我眼光比较高,一般人我看不上。” 徐近希扬起嘴角,回答的漫不经心。 夏蝉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差点没从对面喷过来。 “你可算了吧。” 她眉毛扬的老高。 “刚才你手机屏保上那个女孩是谁?不如亮出来让我们看看你眼光有多高?” 剩下两人不约而同朝徐近希望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潮汐恍然间看见他眼色里难得一见的惊慌失措,不得不说这种惊慌实在是不适合徐近希那般一贯的率性而为。 “反正比你高。” 徐近希感觉太阳穴跳的厉害。 “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石原里美?我屏保一直是她。” 夏蝉眼睛眯起来,唇角溢笑。 “那你捂什么?” 第五十九章 你于我即与众不同(1) - 潮起时光 - 辛澄 徐近希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一下唇。 “我就是不想让你看我的女神。” 夏蝉笑起来,用筷子敲打着碗的边缘,满脸不屑。“百度上一找一大堆,我何必吊死在你那一颗树上呢?” 潮汐侧眼望了一眼江起。他百无聊赖的靠在椅背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你困了?” 她打趣。 江起斜睨过来,嘴角带起一丝浅笑。 “不是,是想你了。” 潮汐心口一惊,随即漫出一丝柔蜜来。 “我离你不过一米,想我干什么?” 夏蝉和徐近希不约而同望过来,面色复杂。 “你们俩个秀恩爱上一边秀去!”夏蝉在对桌大声嚷起来。“酸死了,我可不想成为柠檬精。” 潮汐抿抿嘴,垂下头滑动手机上的腾讯新闻。 江起略微认真起来,用食指指骨叩向桌面。 “我要饿死了,菜还没点完?” 他口气略微不满。 徐近希大笑起来,只好迅速的解决掉菜单,招呼服务生拿过去。 “今天我请客!相遇是缘分,虽然这顿饭只是我用来请夏蝉的。” 夏蝉继而忿忿怼他一眼,把头拧回到手机上。 外面的灯光淡的像是入了黑夜,模糊的让人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听说徐近希,以前追过你?” 江起在夜色里侧眼望过来,眉眼沉沉。 潮汐看了他一眼,却在他的话里找不到任何语气。“追过。我高二的时候。” 江起微微颔首,似是有所意会。 “你为什么没答应?” 潮汐笑笑,听见自己的嗓音在黑暗里铺散开来。 “开玩笑?我才高二,学习为重,而且我也不喜欢他。” 江起把头扭回去,目视前方。 “女孩子难道不都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生的吗?是你审美不一样,还是我太肤浅了?” 潮汐噗嗤笑出来。 “不知道,可能是你太肤浅了,但是你也长得好看啊,我不还是喜欢你? ” 她打趣,感受到迎面吹过来温柔的风,和江起手掌心的温度一样柔绵温热,触的她心底发热。 江起好像很满意她的这个回答,喉间发出一声轻微的答应声,细微至极,被随即的风声淹没在黑色里。 “今天晚上,去我那里坐坐?” 潮汐听见他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来。 她心口一颤,侧眼以眼神询问他的意图。 江起见她默不作声,眉头微微挑起来。 “怎么?我只是想给你见识一下我的厨艺,你不想尝尝?” 潮汐心里漾起一股子颤意来。 “去。” 半个小时后潮汐坐在江起住所小客厅的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吃着荔枝,眼神时不时的从电视上黏到厨房江起的背影上。 他站在料理台边有条不紊的打理着菜料,安静且沉稳。 潮汐看着看着回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她就那么硬生生的跌入他周身,从此一蹶不振。那时她甚至也没想过,会和他有这么亲近的一天。 她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却看见他恍然转过身子来。 “看什么?” 江起笑的很好看。 潮汐回过神,目色波动。 “没看你,在看桌子上的荷叶烧鸡。” 她说着话便把头扭回来,目光重新落在电视屏幕上。 江起鼻息间微微轻哼一声,转过身子继续摆弄。 缕缕不断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的时候,潮汐看着湖南台那部无聊至极的电视剧看的快要睡着了,她手里还残留着荔枝被剥下的皮壳,嘴里模模糊糊咽下去一块清凉的果肉。蓦然间她感觉到身边的沙发陷了下去,然后是一阵沁人的薄荷香气扑鼻而来。 潮汐一惊,困意被味道冲散开。她茫茫一扭头,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感觉身子忽然被人抱起来,然后稳当当落在江起腿上。 “嗯?” 她下意识低呼一声,惊慌失措撞进江起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闪着烁烁的光亮。 “荔枝好吃吗?” 他声音微微低下去,缭绕的她耳畔发痒。 “不错。” 潮汐克制住狂跳的心脏,淡淡回答。 江起眉梢微微挑开,嘴角溢开笑意。 “那我尝一尝。” 潮汐微微察觉到他话语里的痞气,刚想挪起身子,一股带着薄荷香的压迫感就陡然袭来。 唇上一凉,是他独特的气息。 “江......?!” 她下意识伸手去挡他肩膀。 江起对于潮汐的挣扎充耳不闻。他利落的一手扣住她乱动的后脑勺,一手抓住她抵抗在肩上的手。 潮汐又开始晕乎起来。她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次在黑暗里江起带着侵袭气味的吻,嚣张霸道的不容置疑。但是这次他却出乎意料的温柔,极其绅士般慢条斯理。她迷糊中能感受到江起好闻的气息从唇齿间渡过来,柔蜜的像化不开的太妃糖。 无论他亲她多少次,她都忘不了他清冽至极的气息,逃不掉每一次唇齿相接时全身上下战栗般的悸动。 “......” 潮汐仅存的一点意识逐渐消散掉。但她依然顽固的紧闭牙关,就像是要死守自己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江起察觉到她的紧张,稍稍撤回唇齿,紧贴在她唇边微微笑起来。 “听话。张嘴。” 他声音低沉的无比魅惑,男性张扬跋扈的气息缭绕在她唇上耳畔,成为一道把她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 潮汐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循环往复的回响。 也就是那么一晃神,她就感到江起唇齿再次贴上来,只不过这次与众不同的是他长驱直入的唇舌,直直攻破了她最后这道固守成规的防线。 大脑一片空白。大概这时才是这二十多年来对这句话最深切的感受吧。 大概是过了一个小时。江起终于从她唇上退开的时候,潮汐迷糊望向对面墙上的吊钟,看见指针从已经从恍然之久前的五点四十五转了一圈左右。 “......菜凉了。” 她感到气息不匀,费力不看他,微微吐出来三个字。 江起站起身子,微扬下颌看她一眼,目光沉的像夜色。 “在保温。洗手吃饭。” 他淡淡落下一句话,便转脚拐向厨房。 潮汐软在沙发里,感觉浑身上下溢出来的热气似是要把她磨蚀的尸骨不存。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安静,江起好像有些若有所思。 “怎么了?” 潮汐从对面望过去,落在他微微皱起的眉梢上。 江起闻声抬眼,浅浅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到碗里,神色缓和下来。 “没事,就是头有些疼。” 潮汐夹菜的动作顿下来,目色微忧。 “有药吗?要是没有,我下楼去旁边的药店买点。” 她确是有些担心的。即使这可能只是一次感冒引起的轻微症状,但出现在江起身上,她就格外在意。 “不用。” 江起制止住她正欲离开的身子,唇角扯开笑来。 “习惯了。一会就好。” 潮汐眉心皱起来。 习惯了? “有空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你这不是正常的头疼。” 她尽量使语气放的重且肯定一点,好像这样就能够让对方听从自己的建议。 江起淡淡摇摇头,示意她坐下来吃饭。 “没什么大事。” 他总是这样。语气平淡的让她有些无力。 但是最初吸引她义无反顾奔向他的,就是他身上这股安静又神秘莫测的力量。潮汐当然知道江起和别人不同,他举手之间的每一帧动作,每一种神态,她有时候根本就看不透。但即使这样,她还是爱极了这种感觉。 潮汐心口叹出一口气,回位坐下,默默扒上一口白饭。 “小汐?” 江起轻轻唤了一声,眉眼轻柔。 潮汐有那么一瞬间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尽管他们在一起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是江起还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大部分时间他就在她身侧,他理所当然的以“你”字开头。就算是打电话,第一声也永远是“在干什么”。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给她的备注。 “嗯?” 潮汐把那口米饭咽下去,抬眼答应。 江起眼里的色彩在天花板投下来的灯影里明灭不定。 “你觉得徐近希,能照顾江落吗?” 他神情不是很严肃,但极少见的认真。 潮汐想起来江落之前和她说过的那件荒唐事,和每一次徐近希看向江落与众不同的眼神。 聪明如他。江起早就捕捉到了一些事情。 “我觉得,如果他们两个都有意向,应该可以。” 潮汐又夹了一筷子菜,垂眼直言。 “但是江落还小,徐近希可以等等她。” 江起轻轻笑起来,仿佛对于她的回答饶有兴趣。 “我觉得你更像是她亲生姐姐。” 潮汐也笑,她看见江起唇边的弧度在光色里勾勒得很好看。 “我挺愿意的。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我.......” 她想了想,还是犹豫着吧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江起等待着她说完,却不见回音。 “嗯?你什么?” 潮汐看着碗里被菜汁染上色彩的米粒,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我就不能喜欢你了。” 她终于有些果断了。虽然她一直没有看江起的表情。 第六十章 你于我即与众不同(2) - 潮起时光 - 辛澄 夏蝉直直望着乔沉从清吧的玻璃门外走进来,目色紧紧张张的追随着他平淡如水的神情,似是有所惶恐。 乔沉抬眼看见她,轻轻笑起来,朝这边挥了挥手。 “找我有事情?”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眼角微微勾起来。 “今天天气很好。” 夏蝉望见他微微側过去的轮廓,眼底的波涛翻滚在他好看的下颌轮廓上。 “……先坐下来喝口咖啡,慢慢说。” 她能听见自己的......《潮起时光》第六十章 你于我即与众不同(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会有天使替我爱你(1) - 潮起时光 - 辛澄 五一小长假前两天,江起问潮汐要不要出去玩。 潮汐当时在专心致志的啃着一本厚重的法文原籍,没听见江起的问话。 直到一只手忽然从面前伸过来径直抽开她的书,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潮汐抬眼见江起垂眼静默望着她,微微挑眉。 他眉目里略略有些不悦。 “五一你还是和书一起过吧。” 潮汐噗嗤笑出来,觉着江起的眉眼里都闪现着孩子气。 “也行。” 她打趣着回应一句,倾过身子......《潮起时光》第六十一章 会有天使替我爱你(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会有天使替我爱你(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死者生前遭人侵犯过,后被车辆撞击,多处肋骨骨折,脾脏破裂,失血过多死亡。” 潮汐听着法医和警察报告的鉴定结果,只觉得胸口绞痛难忍,背后一阵阵发冷。她不敢想象她热爱着的才刚刚十八岁的江落遭受了这么痛苦的折磨,可是在她绝望哭喊着的时候,却没有人能把她从死神那里拉回来。 “侵犯?” 江起话稍音调陡然增高,面色冷怒。 “妈的,畜生。” 他感觉紧紧握着的五指狠得能嵌......《潮起时光》第六十二章 会有天使替我爱你(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如果这次就再见(1) - 潮起时光 - 辛澄 “爸!” 潮汐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她。 “妈?” 她提高声音,踩了鞋子走进去。他们房间的门没有关,但却没有任何声音。潮汐往里探了一眼,看见杨梅熟悉的声音佝偻在床上,背对着房门,缩成一团。 “妈!” 她急忙走过去,感觉眼泪压抑在眼底出不来。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过,要不是这次潮海出了事情,或许她还在说服着自己逃离的越来越远。 杨梅听......《潮起时光》第六十三章 如果这次就再见(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如果这次就再见(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她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听错了,于是又问一遍。 “你说什么?” 江起在对面抬眼。热可可的热气在潮汐眼前氤氲开来。她透过一片缭绕仔细看着她喜之入骨的轮廓,看见吊灯的凉辉流色在他眼底波荡生华。 “我们分手吧。” 他吐出几个字,唇却似不为动。就像那几个字是从其他地方飘过来的,远远听不真切。 潮汐仔细看他,想从他表情里捕捉到什么玩笑或者愧疚的意味。但是......《潮起时光》第六十四章 如果这次就再见(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如果这次就再见(3) - 潮起时光 - 辛澄 乔沉低重的呼吸在潮汐脖颈处洒开来,这让她有些羞愧难当。 “乔沉,你先放开我。”她提出要求。两个人虽然站的位置离大路较远,但还是有零零星星的行人从旁边经过,不时投过来看好戏的艳羡或嘲讽的目光,惹得潮汐脖子和耳后根已经红了一大圈。 “所以你早就伺机而动了是吗?” 一声带着讽笑的清冷在背后忽然响起来。 潮汐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她感觉到乔沉慢慢放开她,两个人同时转过身子......《潮起时光》第六十五章 如果这次就再见(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天青色只为等烟雨(1) - 潮起时光 - 辛澄 十月份的北京已经开始有了萧瑟的秋意了。 潮汐把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她站在便利店门前抬眼往四周看着,听着马路上来往不息的车辆刺耳喧嚣的鸣笛声有些发愣。 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铺开。潮汐刚想扭回视线,略带急促呼吸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 裴一丛脸上漾着微微的歉疚,眼睛里却闪着光。 “没事,还有一分钟呢......《潮起时光》第六十六章 天青色只为等烟雨(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天青色只为等烟雨(2) - 潮起时光 - 辛澄 第二天是周日。潮汐是被客厅拆东西的哗啦哗啦声吵醒的。 她拿过桌上的手机迷糊看了一眼,还没到八点。但是太阳已经出来了,暖洋洋的从阳台照过来,把房间内照的一片通亮。 潮汐下床踢踏上脱鞋,准备起床洗个漱,顺便出去吃个早饭。 客厅里是许默默,她正在拆一地的快递,听见声响抬起头看见潮汐睡眼惺忪的走出来,略有歉疚的笑了下。 “不好意思啊,是不是声音太大吵到你了?我以为你习惯早起。” 她嘴上说着,......《潮起时光》第六十七章 天青色只为等烟雨(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天青色只为等烟雨(3)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抬眼,看见从衍浅浅夹了一筷子菜。 “太绝对了。” 他垂眼又重复一遍。“太消极可不好。” 齐七和许默默面面相觑,然后转眼看潮汐。潮汐也夹了一筷子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太乐观也不怎么样。况且你也不是学外语的,对于它的就业形势只是道听途说。” 许默默吸了吸鼻子,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从衍的神情。 她怎么不会知道,他深爱的那个前任,也是学外语的。 从衍唇角带着轻微的笑意......《潮起时光》第六十八章 天青色只为等烟雨(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良药苦口但你为甘霖(1) - 潮起时光 - 辛澄 会议终于结束的时候,潮汐感觉像是在长达五个小时的溺亡边缘被人救起。 等专家和教授都已经离开,人差不多散尽,她还坐在椅子上没动弹。从衍走到门口的脚步停下来,回头略略疑惑地望她。 “赶紧回去休息吧,你脸色很不好。 ” 潮汐往对面已经空了的位置望了一眼,他早已经离开,就像当时他说分手,她转身决绝。 她垂下眼,推开椅子,然后缓缓站起身子。 “好的,谢谢关心。” 从衍最后......《潮起时光》第六十九章 良药苦口但你为甘霖(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良药苦口但你为甘霖(2) - 潮起时光 - 辛澄 十二月份的上海已经冷的让人打颤。夏蝉跺着脚搓着手站在大厦门口等乔沉。他说七点下班,可以和她一起吃个饭。 她仰头望直耸入云的大楼,忽然想起来大学的时候。 “为什么你就不肯回头看看跟在你后面的我呢?” 夏蝉深吸一口冷气,然后重重的吐出来。 “怎么不在里面等?” 乔沉抱着衣服出了旋转门,一眼看见在门口不断跺着脚取暖的夏蝉。 他小步跑过来,把手里的毛大衣递过来。“就知道你冷,......《潮起时光》第七十章 良药苦口但你为甘霖(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良药苦口但你为甘霖(3) - 潮起时光 - 辛澄 这大概是隔了那么久之后,再一次因为障碍性贫血来这里吧。 潮汐在病床上晃晃睁眼,却并没在床边看到人。味道刺鼻,头顶是滴滴答答挂着的点滴。她稍稍欠起身子坐起来,感觉像是在梦里。 病房里很安静,床头整洁,也像是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她满心疑惑,伸手够过床头的手机看了日期,发觉今天是本来要去上课的时间。这下好了,此时严厉的导师不知道又在怎么数落她的不告而缺。 “我又在哪里晕过去了。” 潮汐......《潮起时光》第七十一章 良药苦口但你为甘霖(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良药苦口但你为甘霖(4) - 潮起时光 - 辛澄 大年夜前两天,潮汐回去看了潮海和杨梅。 从大三考研到研一这大半年,她再也没回去过。夏蝉有时候会打趣说她就是个小白眼狼,虽说不是亲生父母,这么多年拉扯大也不容易。潮汐却总是对这些话一笑置之。不是所有人都会对这件事情感同身受。 回去的高铁上她看着铁道两旁飞速倒去的景色,听着耳旁陌生中年男子给家里打电话寒暄的喜悦,感慨万千。 她没有提前打电话,出现在门口时,两人望着她,诧异又惊......《潮起时光》第七十二章 良药苦口但你为甘霖(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马赛没有圣母院(1) - 潮起时光 - 辛澄 研二的夏天,潮汐申请法国交流留学,地点是她最爱的那个沿地中海海港城市。 夏蝉和乔沉都得知了她要走的消息。夏蝉哭哭唧唧了好几天,特意从老家跑过来送别。乔沉没有来,他给她发了消息,说照顾好自己,有事情随时打电话。 “为什么一定要走?你要去多久?” 夏蝉哭的眼睛都红了。 “在那里完成研三,毕了业可能就回来了,也可能......” 她看着夏蝉红肿的眼睛,有点于心不忍。《潮起时光》第七十三章 马赛没有圣母院(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马赛没有圣母院(2) - 潮起时光 - 辛澄 有着高挺鼻子深邃眼窝的侍应笑着问她要喝些什么。潮汐却还没从那股薄荷香气里回过神来。 “ un verre de café noir,merci.(一杯黑咖啡,谢谢)” 在侍应生温柔的再三确认下,潮汐向她示意。她环顾了一下这个甜品店的装潢,像是在寻找什么。 欧式冷淡风情。 潮汐百无聊赖,下意识的追寻着那股熟悉味道的来源。她曾经竭力逼迫自己忘掉这种味道,但是气味和记忆从不挂......《潮起时光》第七十四章 马赛没有圣母院(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马赛没有圣母院(3) - 潮起时光 - 辛澄 后来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清晰起来。潮汐有时候想想时间带走的一切,不免唏嘘。 潮海从杨梅去世后也变老了很多。潮汐年关回去看他的时候,他的背都有些佝偻。 “爸,我要是结了婚,和我们搬来法国住吧。” 潮汐看着他鬓角生出来的白发,有些心疼。 潮海咧开嘴笑,忙着摆手。 “哎呀人老了去外国干什么?我就在这个老房子里呆着,一些兄弟也在这边,相互有个照应,去了那里人生地不熟,闲得慌。......《潮起时光》第七十五章 马赛没有圣母院(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番外一 风生潮起】 - 潮起时光 - 辛澄 潮汐擦了手从厨房出来,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个不停。 她垂眼往来电显示上看,目光触及到“江先生”三个字时泛出愉悦的温柔来。 “喂?” 她滑开手机递到耳旁。“让我猜猜是哪位?” 那头声线微微低下来,带着促狭的痞气。 “你猜吧,猜对了有奖励。” 潮汐勾起唇来。她把手机放回茶几上,打开免提,伸手拿过果盘里的苹果玩弄。 “这有点难猜,我没备注你的名字,敢问是哪位先生忽然到访?” ......《潮起时光》第七十六章【番外一 风生潮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番外二 跨越河川遇见你】 - 潮起时光 - 辛澄 裴一丛并不是天生的混混。 高中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有着明媚的面容。那年他高二,是留着精神的寸头意气风发和兄弟打打闹闹的时候。那天是周五英语课下课的课间,他倚在栏杆上和朋友百无聊赖,观察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女生,用那个年纪男孩子特有的标准,窃笑打量。 她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那是临近傍晚的时分,没落阳光的余晖从走廊那头洒过来,映在栏杆扶手和她身上。干净的马尾和纯白色体恤的衣角在夏末的热风......《潮起时光》第七十七章 【番外二 跨越河川遇见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番外三 终是她在回首处】 - 潮起时光 - 辛澄 从衍七年前来到北京的时候,还是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小子。 他还记得第一次坐了三天的绿皮火车从遥远的老家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站在北邮的大门口抬眼往上方鎏金镌刻的六个大字望,心头猛然生出一股酸楚来。 村里的第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还来了人人向往的首都。走的那天乡亲们都赶过来堵在村口送他,佝偻着腰的奶奶一个劲的往他手里塞水果和钱,别过脸去却已然老泪纵横。他安慰她别难过,找到假期时间会回......《潮起时光》第七十八章 【番外三 终是她在回首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