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怪物而言沉睡绝非死亡 黑色的影子在聚集。 起初只是远比尘土还细小的粒子,如同影子聚拢起来般,慢慢地,变成了黑色的微粒。 这些粒子原本同属于一个个体。那是昔日吞噬大地,焚尽天空,将星辰拖至地上的存在,深渊之主,远古的恶魔,独占所有睿智的远古诸祸。 即使化为灰烬,碾至糜粉也无法杀死,不灭至不变的存在。为了永远放逐这般的存在,将其毁灭到极致的程度,再以狂风吹散至整个世界。席卷整个世界的狂风花费了无数的年月将其分散到天地之间。 对他而言这个世界就是牢笼。 即使是这样,这个怪物依旧是活着的,只是沉睡了而已。 风一直在流动。即使相隔无穷远,分隔无穷个世纪,这些粒子总有一天会聚合在一起。跨越了无数的星霜,聚拢成块的粒子开始获得了形态,影子的触角四处摸索,最后发现了一具尸体。 刚刚死掉的,只剩下空壳的躯体。 影子将尸体吞噬,重新连接其血肉和神经,最终取回了意识。就这样,一名男子在废墟中苏醒了。 这就是故事的开端。 命运,奇迹抑或是偶然,无人能阐明他会在那里复活的理由。 背靠着残破的墙壁,干枯了的血迹将身大片的地方染黑。本应死掉的男子摸索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头疼欲裂,男子张开眼睛所看到的是到处都是断垣残壁的破碎废墟。各种破烂的墙壁挡在他的视野面前,那是曾经能被称为城市的一部分。 他所凭依的躯体,昔日作为生者的记忆涌入脑海。 莱尔·拉尔霍斯,一名十七岁的人类青年,是前些日子跟随着队伍移居到这里的冒险者。因为任务失败而让整个队伍遭遇到全灭的结局。 “我想想……任务是……调查城郊魔物的正体,然后被遇到的吸血鬼杀害啊。哼,粗劣仿制品么……说起来那家伙是……死前最大的遗憾是摸不到那个吸血鬼的胸部。哈,真是无聊透顶的人生,明明在悔恨和痛苦中完结一生就是最大的解脱了。” 莱尔,正确而言是有着那个人类外形的怪物无聊地哼了一声。一边贪婪地通过吞噬其记忆获得知识,一边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因为是这种不完全的姿态复活的缘故,他大半的记忆已经缺失。能想起来的只有名字,就好像一幅被损毁的名画,在那鲜明的画上满是各种黑色的斑点,只能窥见记忆的轮廓和片鳞半爪。随后男子摇了摇头,即使记忆丢失但还是有东西能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找回记忆的手段,记录着世间的一切之物,连接神之睿智的系统。 “连接——<万物睿智>。” 瞬间,整个世界变得澄澈起来。世界在眼前延伸,起源和终末,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之物,世间万物的命运轨迹都呈现在面前,清晰可见。 ——万物皆明晰之梦。 脑海中响起了声音。清脆,同时诱人沉醉的声音。 ——神脊显形,灵纹确认,已确认登录者依格尼特·邦·雅努斯·阿托斯阿达巴沃。 “先调查什么好呢……”怪物沉吟了一下。 “检索所有和我——始祖相关的条目。” ——明白,搜索中。 这样一来空缺记忆的碎片就能弥补,自己到底是谁,还有就是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能一清二楚。 ——<万物睿智>拒绝了你的访问。 “哈?!” 未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怪物张着嘴却吐不出任何话语,脸上浮现出了无法相信的表情。 ——确认登录者为非法权限,冻结权限中,评估危险程度……核心目录被访问,一级区域被入侵,危险度为Ⅲ。 ——紧急应对措施启动,第五级反击术式展开。 ——<天罚·阿兹利尔斯之炎>发动。 深红色的灵气覆盖整个天幕。庞大的,有如拥有实体一般的无形魔力在压迫着空气。在这疯狂无比的魔力漩涡中,中间犹如倒扣的漏斗一样,连接着天与地。 “……天罚的神炎,做得还真够绝啊。” 能将所有有形之物烧为灰烬的炽炎,那高温肯定会将以自己为圆心的大片土地全部化成连粒子都无法维持的状态吧。他是不会死的怪物,即使将其化为灰烬也只是让他陷入沉睡而已。之后他会被高温所形成的低气压——被狂风所吹散,想要再次复活的话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月。 也就说他将会被这个陷阱葬送到遥远的未来。 转瞬即为永恒,即使对常人来说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对这个怪物而言却是经过了漫长的思考时间。他闭上了眼睛,双手无力地垂下,放弃般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罢,就这样再次陷入永眠的甜蜜之中,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声音中透着孤独,他是这么说的,同时这个怪物也一度真心是如此认为的。但在下一个瞬间,氛围就变了。 怪物再度睁开双眼,眼中所燃烧着的是深不见底的恨意以及无法被平息的愤怒。 “别开玩笑了,想要救赎,想要让我沉睡就付出相应的代价啊,……区区陷阱,区区神炎,区区天击!” 漆黑,无数的狂气从身上喷涌而出。他愤怒的地咧开嘴,如同野兽一样喘着气。视野一片通红,最终目光定格在地上不远处的一把断剑上。 剑身只剩下半截,记忆告诉他这是宿主在昨晚的殊死拼搏中,被吸血鬼的指甲所砍断的武器。这种小事怎么样都好,男子拿起断剑,对着自己的下颅果断地插了进去。断剑的截面刺破血肉,贯穿了下颚直达脑髓。顷刻间视野漆黑一片,意识中断——他自尽了。 躯体倒下,鲜血染红了四周的泥土。 ——生体反应消失,确认灵纹中,灵纹反应消失。 ——确认入侵者死亡,反击程式终止,追击术式<真正的死>启动。 <系统>的声音不再传入脑海,回归了静默之中。 黑色的魔法笼罩在男子的尸体上,接触到黑色雾气的瞬间,无论是野草还是石块都一瞬间失去了原形,碎成了砂砾。 过了一段时间,怪物那沉寂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在伤口自愈的同时取回了意识。 不死的怪物复生了。 怪物喘着粗气,张开了疲倦的双眼。身体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无力。 “……所谓不死从来就是这般存在,只不过这躯体比想象中要脆弱太多了。” 如同自己所想一样,即使自己变得如此虚弱,头颅被钝剑刺穿,中了连死亡本身也能抹杀的魔法也不会迎来任何死亡。对他来说死亡只是暂时的假象而已。 “——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高亢的悲鸣。 远处传来了野兽的咆哮声打断了怪物的沉思,而回应这声音的是众多野兽的长鸣。不,咆哮声中带着魔力,应该是众多的野兽被这个声音聚集了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未待疑问在怪物的心中成型,魔法炸裂的震动紧接着通过地面传了过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呐喊和刀剑相交的声音。 一切如同早已安排妥当一样,沉寂的小镇瞬间化为战场。 这里是早已经被废弃了的城镇,但仍然属于人类的势力范围之内,在这里交锋着的一方是人类这点已经是明确的事情。 那么他们的对手是…… “这个声音中带有的魔力性质似乎是眷属化,说起来记忆中确实存在着这么一回事。” 怪物用手指指背敲着脑袋,思索着自己现在所凭依的这具躯体所拥有的情报。作为冒险者的莱尔·拉尔霍斯,他的任务是去查明隐藏在这个废弃城镇中的所隐藏着的魔物正体。 “去侦查魔物的巢穴,如果是出现强有力的魔物的话,就要召集大量的人手去讨伐魔物。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行动的速度也太快了,明明正因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魔物,所以才雇佣这个倒霉鬼的。啧,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此时正集结在这个废弃的城镇中战斗的应该就是狩猎魔物的冒险者,那么此时他们的对手多半就是昨晚杀掉自身的吸血鬼吧。不过即使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时之间还是有什么难以言明的违和感始终压抑在怪物的心头。 “即使依照从这个人类身上夺得的价值观和伦理观思考,感觉还是缺失了些东西。” 大概是<万物睿智>的反击如同起爆剂一样,其庞大的魔力让整个战场都活性化了,让原本潜伏的双方都因此而开始了行动。 他冷眼地看着已经骚乱起来的城镇。 再次连接<万物睿智>已经行不通,虽然这次能通过自杀来避免攻击,但谁也无法保证下次这个方法还有效。风险太大和收益不成正比,至少对现在来说根本没有再去尝试的价值。这样一来,手头上能用的筹码就剩下只有这个躯体原本所具有的身份了。 也就是说需要参战吗?作为人类的一员参加这场战斗,寻求庇护。不,即便无需如此自己也有办法可以混进人类的社会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冒着风险的理由。更何况自己尚未熟悉这个脆弱的躯体,在血肉和魔力尚未完全连接的当下能发挥的实力也有限。 “唔……既然这样,那就赶紧离开这里吧。” 决定好了之后,怪物便踩着因为雨后变得泥泞的土地出发了。目标是离开城镇,向着城镇的边缘以最短的路径离开。他想要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却突然失去了平衡而摔倒在地。虽说尚未习惯这个身体,但是摔倒在地这件事让他感到几分惊讶,以及丢脸。 跌到在泥水中的怪物想要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泥水,但是却看着手上的东西停止了动作。 左手触摸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黄黑色物体。黏黏糊糊,带有一丝余热,根本无法通过触感来确定这是什么东西,于是他把那东西凑到鼻子面前。 恶臭难闻。 正当他迷茫不知其为何物的时候,他大脑的一角冷静地通过经验和印象分析出那是什么。 “——!!日日日日——!” 动物的排泄物,俗称为粪便的东西。 怪物出发欲哭无泪的惨叫声,往地上面擦手。过了好一会儿怪物才平复了心情,扶着墙壁走到路边。 “……屈辱,没想到还会遭遇到这种事情——呃、呃!!” 灾难永远都是接踵而来,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让怪物发出如同鸡被绞杀般怪叫的是出现在拐角处,面前的一只黑色的巨兽。拥有比成年人类还要高——轻松超越了三米的巨大躯体,全身上下都是肉眼可以看到高高隆起的结实肌肉。下颚闪耀着金属的光芒——那是钢制的牙齿,专门用来粉碎猎物的工具,连钢铁和城墙也能轻易咬碎的杀戮机械。 对现在的他而言这是危险的魔物。 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怪物立马往相反方向拔腿就跑。 虽说死亡于他毫无意义,他本身就是不会死亡的怪物。即使被那些野兽吞入腹中,撕成碎片,他也仍旧是活着的。但是成为那些野兽的盘中餐,变成肉块在那些野兽的体内吸收然后被排出……敬而不谢。 这样的话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救命啊——!!” 嘴里发出求救的声音,为了不变成野兽的食物而死命狂奔。 二 艾伦·玛洛斯特的不幸开端 连日不断的雨终于停了。 艾伦·玛洛斯特正走在雨后的小路上,每一步踏在路上都可以感受到踩在烂泥上的恶心感。冰冷的泥水顺着她的脚紧贴着她脚下的肌肤。她所穿着的并非有着防水性能的靴子,而是绑在腿上用简陋皮革制成的皮革鞋子。 艾伦是一名刚成为冒险者的新手,话虽如此,她却很清楚为了在危急关头不至于因为细微的误差而导致丢掉性命,因而不得不放弃穿得舒服的这个道理,这也是由于她有个好老师的缘故。 倘若以后成名变得有钱的话,就能买得起被赋予了魔法保护有着良好防水防腐性能的鞋子了。她一边思考着这种和现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边看向四周。 这样的话她就能像此刻在身边屏息等待着的那些冒险者们一样了,他们无不穿着保养良好铠甲又或者是皮铠,那擦得又白又亮的铠甲和艾伦那裹在斗篷底下的破烂相比,装备的差距一目了然。可以说艾伦才是在场所有人中最格格不入的人。 艾伦把风帽的帽檐往下拉过视线,整个人都藏在宽大的斗篷底下叹了口气。想要加入这些人的圈子,对她而言可谓极为困难。如果不是钱包被盗,行李又丢失的话,说不定就能挤进这些人的圈子了。 随后艾伦想起来这里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冒险者聚集的原因,作为领主代理的执政官所临时颁发的紧急命令:歼灭吸血鬼。 在这数个月间,有不少流浪汉和贫民在脚下的这个废弃了的城镇中失去了踪影。原本这不是能够引起关注的事情,在这个大多数人温饱不保的年代里偶尔有人口失踪是常有的事。因忍受不了饥饿而跑去荒无人烟的地方挖掘野草然后被野兽吃掉,又或者被干脆为了口粮食而把自己卖身为奴隶,这都是些毫不稀奇的事情,况且这里原本因为爆发过瘟疫而成了不死者的滋生地。 但后来有幸存者跑回来说目击到吸血鬼,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得不一样了。 执政官立刻就委托王国军队进行调查。调查的结果是确实发现有疑似吸血鬼的身影在废墟中行动的样子。召集军队,联合教会,最后在行动当日紧急招募冒险者。在大多数人仍一无所知的情况之下,整个领地的战斗力可谓倾巢而出。执政官之所以如此紧张,那是有着吸血鬼攻陷一个了国家的先例。 这是历史上有名的血腥事件。大约三百年前,在后世的记载中被称为盗国的吸血鬼曾成功侵占了一个人类小国。将身姿隐藏在国家高层中成功夺取整个国家的吸血鬼,通过政变,欺瞒,战争等手段,最终将整个国家的国民都被当作血奴而奴役。所谓血奴,就是吸血鬼的粮食储备。那是通过魔法维持着性命的噩梦造物,几乎彻底失去身为人类的原型,变成血肉构造的畸形而已。那是整个国家,上百万人口的规模的惨剧。而且那吸血鬼的手下并不是光吸血而已,其中也有嗜食人肉的家伙。 最后人类通过组建联合军才将这个吸血鬼讨伐掉。 对于人类联合军中那些骁勇善战的战士们来说,血腥不过是火堆上的火星,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但攻进去之后发现那个地方根本就是地狱,噩梦一般的情景到处都是。曾经名为人类的残骸,魔物为了取乐而被肆意摧残的人体到处都是。最终他们为了解救那些被吸血鬼抓住的可怜人而不得不选择杀掉他们。 这件事在人类的国家上留下了难以痊愈的伤痕。因此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样的悲剧,执政者们将吸血鬼定义为一经发现就必须全力抹杀的危险魔物。 当然作为新手冒险者的艾伦并没有与吸血鬼战斗必要,即使是最低阶的吸血鬼也并绝非普通冒险者能应付得来的对象。需要参战的是那些实力高强而且装备良好的冒险者,教会的高阶祭司还有骑士团的精锐们。由骑士团的精锐部队和教会的祭司们作为主力去歼灭吸血鬼,而冒险者则分散在周边区域警戒,防止敌人的增援或者逃逸。这并不是说冒险者实力不如前者,而是因为冒险者比起集团作战更适合小团体的单打独斗。因才适用,所以才如此安排。 作为召集令对象的一份子,像艾伦这样的新人冒险者只需要出现在战场上,就能领到三枚银币的高价报酬。这让陷入生存危机的艾伦根本无法拒绝。 艾伦低下头思考着,有一道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哎呀哎呀,这不是艾伦小妹妹吗?很久不见很久不见,我上次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听到声音艾伦先是被吓了一跳,察觉到这声音主人的身份的艾伦,那藏在斗篷下面的脸立刻厌恶地扭曲了起来。 “……你好,好久不见呢,维尔斯祭司。” 实际上只是两天不见而已。 “别这么冷淡嘛,我上次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来者是教会的高阶祭司,年约三十后半,金发的中年男子。身穿教会的白色祭司服,即使是宽松的衣服也无法掩饰他的肥态,整个肚腩都突了出来。他扭动着身躯,不厌其烦地,被称为维尔斯的男子又继续问了一次。 艾伦挤出了僵硬的声音。 “啊,你是说哪件事来着?” 维尔斯祭司伸出手想要抓着艾伦的手但是被敏捷地躲开了。他尴尬地把伸出去的手缩回去,满脸堆笑地继续说道:“就是说啊……让你别再做冒险者这件事啊。毕竟像你这种天生娇弱的姑娘,与其过着以性命相博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还不如在家中当个称职的太太比较好哦。” “承蒙你的好意,我,我……” 暴力是最后的选择,直接挥拳揍过去绝对是下下策。艾伦强忍着挥拳回应的冲动,思考着如何拒绝那个老色鬼而才不至于招致怨恨的时候,有新的声音插进了两人中间。 “维尔斯祭司!!你在这里啊,有事情需要你亲自确认才行。” 一名同样穿着白色法衣的青年从小巷另外一头小跑过来。 被打扰的维尔斯祭司虽然满脸不满,但是当他意识到无法和艾伦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随即切换好了表情,待看清楚来者面目的时候更是露出了笑容。 维尔斯祭司向艾伦示意之后,两个祭司走到旁人听不到的距离细声谈话。 “有什么事吗?” “是的,西方传来不祥的气息,希望你可以去亲自确认一下。” “……不祥的气息?” “是的。”克莱德祭司随即说出了另外一名同僚的名字。“他的直觉非常灵验,几乎接近预言的程度。为了避免发生什么意外,我觉得还是不要无视比较好。” 听到克莱德的话,维尔斯祭司用手摸着凸出来的第二个下巴,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 “唔……恐怕吸血鬼在那边布下了陷阱吧。说起来格尔瑟夫——那个骑士团的将军曾经说过,潜伏在这里的吸血鬼的强度比想象中要强大得多,而雇佣去监视吸血鬼的冒险者们也至今未有任何音讯,当然这也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雇佣冒险者去监视吸血鬼的情况?我记得王****不是有一支隐秘部队专门用于应对这种情况的么,按理说骑士团那些高傲的家伙没理由会把这种事交给冒险者去做吧?” “凡事都有例外,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属于呃,隐秘内容……不过你有知道的资格。”维尔斯瞄了远处的冒险者们一眼,再三确定他们听不到这边的谈话声音才继续说下去。 “那个部队在前几天监视吸血鬼的任务中全灭了,但那时候战力的召集还没完成,王国调动军队和我们教会派出祭司都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只能再雇佣冒险者去再确认一次这些吸血鬼的情况。” 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会在被发现之后会立即离开,也有些在谋划着什么阴谋而留在原地的。这种事并非第一次发生,不如说后者更为危险。了解到事情严重性的克莱德吞了口口水。 “毕竟由王****去雇佣冒险者这点看起来非常可疑,所以就改为由教会提出委托了,上面的家伙还因此做了某种妥协——听说有可疑的魔物在废弃城镇那边出没,希望可以派遣冒险者能去查明那是什么——如果冒险者也全灭的话也就意味着那些吸血鬼尚在,王****和教会第二天早上就立刻攻打吸血鬼的据点。” 未料到这次行动的背后有隐藏有这样的黑幕,年轻的祭司睁大了双眼。 “这,你们把人命当成什么了啊,只是单纯侦查的话还有更好的办法吧?” 对于克莱德的疑问,维尔斯祭司耸了耸肩膀不作回应。 行动开始的时间是中午时分,太阳最为强烈的时间。维尔斯祭司估算了现在一下时间,目前还非常充裕。 “我这就过去西边和那的冒险者们汇合吧。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姑且提醒你一下……你还非常年轻,所以在这世上尚有许多你看不过眼的事情,而无力者根本无法改变什么。不过我想你迟早会习惯的吧,你早晚会继承你父亲、甚至你爷爷的地位和名字,到时候这一切都会成为你的力量……那样的话你就不得不学会你厌恶的这些做法了。” “……” 脸上露出有些许意味的笑容,胖祭司拍了拍克莱德祭司的肩膀,然后扭过头来向有点距离之外的艾伦道别。 “那么艾伦小姐,再会了——愿圣灵之威光指引你前进,永不迷茫。” 确认到维尔斯那肥胖的背影走远之后,艾伦“呼”地捂住胸口,安心地对金发的青年道谢。 “克莱德祭司,谢谢你及时过来解围的话,我差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他了。” 克莱德尽然是露出一脸无法释然的表情,但听到艾伦对他的道谢,脸上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不客气,这原本就是公事。倒是……你没事吧,维尔斯祭司一向风评不是太好,希望他没纠缠你干什么事。” “没事,稍微被吓到而已。” “……是他说了些什么吗?” 艾伦说不出口那个胖子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但看到艾伦支支吾吾的样子再联系上维尔斯祭司平日的风评,克莱德大致上猜到了发生什么事。 “抱歉,发生这种事是我的责任。” “不,怎么会呢,和克莱德祭司根本没有关系。” “不,有的。” 克莱德盯着维尔斯走远的方向。 “即使是教会内部也不是如同世人所想的那样高洁,即使都是神的坚定仆人也并不意味着会清心寡欲,反而说无欲无求这种事大多数祭司都做不到吧。即便如此也应该存在着度才对……,但不管风评再烂,维尔斯祭司作为一名祭司还是具备着顶尖的实力的。所以这和我才会有关系,腐烂的是土壤而并非花朵。”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忘了这些话语吧,那就——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克莱德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躁动所覆盖。 空气在震动。巨大的,让身体深处每个细胞都本能地发出寒颤的魔力撼动着空气,在短短一瞬之后又毫无预兆地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但那令人畏惧的魔力早已深深地在众人的心中留下了爪痕。 骚乱四起。 拉远视野,可以看到藏在这个破废城镇中,鸟类纷纷飞了出去,而诸如野狗之类的动物也开始躁动不安地乱叫。大概是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临近,所以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生吧。 “刚刚、刚刚那是什么!克莱德祭司?!” 陷入了恐慌之中的艾伦颤抖着,几乎是发出哀求的声音地向克莱德发问。而在附近的冒险者们不得不说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他们立马反应过来,拔出武器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即使是经常与死亡为邻的他们,其用力握着武器的手也显得苍白无比,不断地发抖。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片惨白。 克莱德摇了摇头。 “不、不知道。从迹象上来看像是某种魔法发动失败的余波,虽然凭经验是这么想的,但是……” “——要是这么想就实在是太蠢了。如果是一般学徒施放魔法失败的话还情有可原,但是引发这等规模的魔力余波,这个魔法的规模完全可以说是超出常理,怎么可能是菜鸟魔法师在玩弄魔法的样子呢?我看这个动静应该是那些吸血鬼在搞什么动作吧。这位祭司,莫非是有人泄露了这次的作战?” 接过话茬的是一名身穿棕色锁子甲的男子。他那没有被铠甲覆盖的肩膀满是隆起的肌肉,在手臂上刺有龙翼的刺青,背后背着一把一米多高的巨剑。他是这里有名的冒险者的队伍<银白之轮>的队长,多尔多加斯。 克莱德露出如同嘴巴被硬塞了死老鼠一样的表情,他想起了刚刚被维尔斯祭司透露的机密情报,还有被奉劝的事。此时如果承认了很可能是因为雇佣了那些冒险者而导致消息泄露的话,那么教会也会产生连带责任,甚至会导致民间对其的不信任感。站在一名祭司的立场来说,这是必须要尽可能避免的事。 可恶,明明不知道这种事情就好了。 “……不可能。这次的行动应该足够隐蔽,就连冒险者们也是通过今天的紧急召集令才召集起来的,你看被紧急召集到的冒险者数量差不多只有整体的三分一。因此泄露应该不太可能。” “嚯,真的吗?” 加尔加多斯一脸狐疑地看着克莱德。 “……当然。” “那么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那些吸血鬼无疑是在准备些什么,我建议撤退会比较好哦。知道陷阱还冲进去就太蠢了。” 克莱德祭司盯着加尔加多斯。 “你认为我们有撤退这个选择么?” “不,当然没有,是我多言了。”加尔加多斯非常干脆地道歉,“但是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是和西侧的冒险者汇合还是坚守岗位呢?” 实际上,加尔加多斯对此早就有所决定,但是出于尊重他还是在形式上询问一下面前这个年轻祭司的意见比较好。毕竟看他和维尔斯祭司谈话的样子,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在教会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此时,突然传来了前方的冒险者的声音。 “全员战斗准备,有复数的脚步声正在接近——是敌人,小心!数量庞大,有某种庞然大物混在他们中间!” 三 四散的混乱 冒险者们立刻绷紧了神经,以小队为单位四散开来各自做好战斗的准备。尽管身体还残留着对刚刚那压倒性的不祥魔力的恐惧感,但他们毕竟是专业的人士,明白如果被恐惧束手束脚的话稍有不慎便会死去的道理。 但正是深谙这个道理,他们更是无法原谅颤抖地握着武器的自己。手脚冰冷,脑海中只剩下对死的恐惧,和即将要面对敌人这件事。 可见这魔力余波对他们的震撼之深。 “不要动摇。” 不大却非常有力的声音穿透了现场混乱的尘土,传入冒险者他们耳中。 “这对我们毫无威胁。刚刚那如果是对我们带有敌意的魔法,一瞬间我等毫无疑问就会化成灰烬。而且魔法师根本不存在远距离施放魔法的手段,施术者必然也会被卷入其中。我们没有事就证明了这个魔法并非这个目的,而且这种怪物级别的魔法也不可能会再有魔力施放第二次。” 虽然不知道目的为何,但我们根本无需紧张。 加尔加多斯的声音让不少冒险者都冷静下来,看到那些冒险者们绷紧的肩膀开始松下来的时候,加尔加多斯把手放在身后巨剑的剑柄处,对着刚刚最先发现敌人的冒险者喊话。 “喂,戈林。你说的敌人还有多远的距离?” 被称为戈林的男人正把脸贴在地上倾听着地表的声音,听到加尔加多斯的呼唤,他站了起来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泥巴。 “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样子,脚步声虽然密集但力度不大,估计是野狗或者是狼这一类野兽吧,数量恐怕有一千以上。” “时间应该足够做好准备了。不过……野兽吗?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这个规模的兽群,是发生兽潮了吗?” 如果只是一般的兽群的话,戈林肯定是不会这样紧张的。因为在场的那么多冒险者肯定足以应对。戈林所在的队伍虽然只是A级,但是他个人实力之优秀早已是达到S级水准。特别是他作为斥候的水平,即使相隔数公里都能靠倾听脚步声来确认敌人位置和数量的能力,更是可以称之为出神入化。 戈林摇了摇头。 “不,这并不符合兽潮发生的条件。而且我也侦察到过几次兽潮,特征完全不符……这恐怕是单纯的魔物所聚拢起来的兽群,至于那大块头应该就是吸血鬼所饲养的——” 戈林并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周边众人早已理解他的意思而倒吸了一口气。和高阶吸血鬼一同活动的魔物,能够统御野兽并且属于庞然大物的家伙,历来只有它。 被称为灭城级魔物的<血首猎犬>,麻烦和危险程度远超想象的魔物。 其身为吸血鬼的眷属,外形为漆黑的巨兽并且能够使用两阶以上的魔法,个体战斗力超群的魔物。如果仅仅如此的话尚不足以被称为危险,它最大的麻烦是最能使用吸血鬼部分能力,或者说继承了其部分特质。迷惑其他生物的力量,超强的生命力——还有将那些野兽转化成魔物的能力。 加尔加多斯用手粗暴地抓了一把头发,看向自己身后的冒险者们。 “啧,在这里那么多队伍就只有一名能使用信仰系法术的人啊,能使用神官法术的几乎都被征召走了。要对付这种不死类的魔物……克莱德祭司,你作为神官可以辅助,我是说帮忙净化这个魔物么?” 加尔加多斯的视线移到克莱德的衣领上,那里只有用铜色丝线所写的圣句来作为装饰。只有高阶的祭司才能在那里纹上圣灵的圣印和金色的花纹。因此克莱德不过是低级的祭司而已,按冒险者的强度来划分的话就是大约C级以下D级以上的样子,不是能够期待的战斗力。 “当然没问题。我是机枢院的祭司,净化邪恶和污秽之物乃天职之所在。这个程度的敌人,我会作为试炼跨越给你们看的。” “这还真是可靠啊。不过最大问题还不是那头野兽背后……算了,见一步走一步吧!” 加尔加多斯想说的是在这魔物背后的高阶吸血鬼。但远处传来了魔法的轰击声中断了他说下去的想法,既然主力部队应该已经开始战斗,那现在再讨论这个也并没多大意义。 经过简短的交流,已经确立好对策的冒险者们纷纷屏息躲在废墟的阴影中,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终于在视野可以看到勉强能看清的范围中,复数的黑点出现了。那黑乎乎的兽群就是目标,从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来看,这些野兽早已经魔物化了。 箭在弦上,魔法早已经在手中成型。不过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必须要等目标再靠近一点才行。对于智能不怎么高的敌人而言,过早的攻击反而会提升其警戒心。 必须要等待它们深入射程范围的三分一的位置再动手。 “真是惊人啊,上千只——这么多野兽到底是怎么样聚集在一起的?” “天知道。我们这边可是有着二十多个经验丰富的上位冒险者,这点数量即使翻上几倍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要是被兽群接近到面前,在这个废墟中与我们混战的话反而不好处理,说不定还会居于劣势。” 一边正经地回答加尔加多斯的疑问,戈林拉满弓弦正要发出攻击命令的时候,突然阻止了全员的攻击准备。 “准备攻——不、停下来!全部停下来!” 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加尔加多斯对其怒吼:“怎么回事?!你最好能说服我,不然我就把你的耳朵切下来挂在树上风干!!” “用你那双看起来没多少用的扁平眼睛看清楚,有平民卷入其中了啊你这蠢货!” 戈林毫不客气地骂回去。两人虽然不同队伍,而且加尔加多斯作为冒险者的阶位在其之上,但两人的关系无需拘泥于礼仪这样东西。应该说对于经常游离于生死边缘的他们来说,这样才是正确的礼仪。 “平民?不是说这里早就没人居住了么、啧!” 在两人争论的时候,兽群已经来到了可以看清的距离了。 “救命啊——!!” 可以看到的是,为首的两个人影。 一脸痛苦正死命狂奔的黑发青年,以及拖着肥胖的身躯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同样跟在后头的维尔斯祭司。 维尔斯祭司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前方的青年大骂。 “你、你这家伙!!在心中难道就对神职者没半点敬意吗?!” “既然是值得尊敬的神职者就给我舍己为人,停下脚步让我看看你值得尊敬的勇气,然后往其他方向引开这些该死的野兽啊!” “屁,尊敬是这样尊敬的么。你现在给我引开兽群,回头我给你追封为名誉教徒。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既然你心中对神还带有敬畏心的话赶紧给我做。” “我才不要咧。比起死后的事情,我更在乎活在当下,这种事我才不要!” “你现在不死难道要我死啊——!” 跑到一半的两人似乎看到了埋伏在一边的冒险者他们,径直地带着兽群往这边冲过来。 “干!”原本隐藏气息的冒险者们纷纷发出咒骂声。 加尔加多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时间了,毒饵,威尔还有古萨雷德。计划不变,由我们几个去负责解决那个大块头。” “明白。”“好的咧!”“……” 言语不多的冷酷盗贼,裹在厚实盔甲下带着面甲的战士,还有沉默寡言的魔法师。隶属于<银白之轮>的小队成员们点了点头。 “那么现场指挥就交给你了戈林,作为胆小鬼的你最适合躲在暗处统御大局了。” 加尔加多斯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对此戈林则是拍打着他的肩膀。 “滚蛋吧你,赶紧的!” 看着加尔加多斯他们小队如同利箭一样突击出去迎击血首猎犬,戈林立刻对其余待命的冒险者作出指示。 “那么克莱德祭司,麻烦你跟上去支援加尔加多斯他们小队。还有你也是——不好意思了<巨锤>的诸位,把你们的神官借来用一下。贾维尔,还有琳娜,你们两个分别站在阵型左右翼的最两端,以对角线交叉的方式来叠加火力歼灭兽群,一边攻击一边后退保持距离,一定要在进入混战之前尽可能地削减它们的数量。<波浪>和<鸾鹫>你们队伍来护卫这两个法师。至于其他小队的人,则按照原本小队的配置来分散对付那些魔物化的野兽,我们要确切地把那头野兽和眷属们分隔开来才行。” 冷静而且正确的判断,再加上戈林在冒险者中本身拥有不俗的威望,平日里都是桀骜不驯的冒险者们并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乖乖地听从指示开始行动。 一切都稳条有序地按照戈林的设想一样进行着。那头血首猎犬交给加尔加多斯他们处理就可以了,这也是唯有S级冒险者的他们才可以对付的魔物。接下来只分割战场,把那些野兽清理干净…… “喂,你。我说你呆呆的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戈林向站在一旁拿着剑明显不知所措的人喊道。 那人的脸整个藏在斗篷的阴影中,看不清面容。 “不、我,我……我不知道应该加入哪边战斗才好。” 冒险者大多是以小队为单位战斗,单人的话确实不好加入其它队伍的战斗中,因为难以配合的缘故。 戈林不满地咂舌,同时拉满手中的弓射了一箭。被射出去的箭卷动着空气,精准地插入其中一只魔物化的野兽的头颅中。 看来应该是没有所属队伍的冒险者,不过从没有拿着武器就冲上去乱砍一通这一点来看,这个人至少不是那种头脑发热的笨蛋的。 “啧,新人吗。就连队伍也没有真亏你够胆接这个召集令啊。在这种情况下没用的人只会徒增混乱——你叫什么名字?” “艾伦。” “这样正好。艾伦,你去援助那两个家伙,然后把他们带到我们的队伍后方去。” 艾伦迟疑了一下,理解到戈林口中的“那两个家伙”指的是刚刚带着兽群跑过来的平民之后,重重点头表示理解。 “了、了解。” “等等,先不说那个胖……维尔斯祭司,另外一个家伙有可能是陷阱,是被吸血鬼迷惑了的人类又或者是邪教徒——甚至是被他们转化了的曾经是人类的东西也说不定。所以如果发现不对劲,切勿犹豫,杀了,知道吗?即使知道他还是人类也不要犹豫,我们没必要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欸?我……制服他不行么?” 艾伦发出有点呆然的声音,这让戈林皱起了眉头。即使在说话途中他也没有停下攻击,再次拉动手中的弓弦。 “要制服一个人,如果实力不在其之上的话空谈。考虑到接下来的战斗,必须要留有足够的余力,那实力至少需要在其三倍之上。倘若你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的话不妨试试好了,短命的冒险者往往有短命的原因。还有,”戈林瞄了一眼艾伦身上的衣装。“既然你喜欢把脸藏在兜风底下的话,那么把你的身体也藏得结实一点啊。……你的那里,项链露了出来。” 艾伦露出震惊的表情连忙看向自己胸口。只见在皮铠的间隙处,确实可以窥见古铜色项链的一角,那仅仅是项链实体的边角而已,即便说是能被看见也是非常勉强的程度。 艾伦眼中的视线变得冰冷起来,她看着戈林的目光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专门盯着女性衣服的间隙来偷窥的变态一样。 无视艾伦对自己投来的诧异并且失去了温度目光,戈林依旧淡定地拉开手中的弓弦射杀那些野兽,在看到目标被射杀倒地之后,他伸出手指,指了一下艾伦的胸前。 艾伦立刻双手紧抱胸前,往后退开几步和戈林拉开距离,戈林伸出的手指尴尬地在空中指着空气。 “唔咳咳、你这家伙、”戈林假咳两声,重新端正面孔,“……我说你那是凶兆之瞳吧,你这样藏着是瞒不过我的,毕竟我除了作为斥候之外还拥有对宝物的探查能力,只需要一眼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 “没必要这么紧张,能一眼看穿那东西的价值的人,大概整个王国都不会超过几个人吧。虽然不知道你背后有什么来头,但是你所带着的这个魔道具明显和你现在身份不符。实际上,对不少人来说只是为了钱,即使要把你杀掉也没有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你,你看错了,我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冒险者,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啊啊,确实是我看错了,抱歉。嘛,你就当是善心人的提醒,把这玩意藏得深一点以免被其他人看到误会吧,财不外露可是常识。因为像我这种大叔,上了年纪看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戈林虽然年龄比艾伦大,但是绝对到不了上了年纪被称为大叔这个年龄。像他那个程度的冒险者会眼花更是绝无可能,理解到戈林只是在好心提醒她之后,艾伦弯腰表示谢意,然后迅速地跑向刚开始变成战场的地方。 她紧握着手中的剑,感受着武器在手中的沉重,压抑着不断跳动的心脏。 等待在她面前的是与魔物战斗的战场。 四 一心存疑 艾伦深深地吸了口气。为了驱赶藏在身体里的犹豫和不安,她用力地咬着下唇伏起身子,凝视着前方等待机会。 就在前面不远处,需要她救助的两人正在一个小巷子里背对背地被兽群的围攻。 教会祭司所主修的信仰系法术,主要是用于对付魔物还有死灵之类的敌人而不是活着的生物,而这些刚刚魔物化的兽群作为魔的程度还非常浅,因此常规的神官法术对这些野兽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用处。 可以看到维尔斯祭司确实如同克莱德所说的那样,即使风评极差,但本身也有着不俗的实力。维尔斯祭司使用护身杖术封住面前魔物的攻击,单手画印——同样神官所使用的法术之中,少有是以杀敌为目标的魔法。 不可视的斩击划破了面前的虚空,连同那些野兽的前肢一同斩伤。 “<惩击·断斩>,<惩击·横断>,<圣佑·阻隔>!” 即便如此他所造成的伤害还是太轻了,而且那些魔物化的野兽明显从血首猎犬中继承有快速再生的体质,要作为对手而言相性实在是太差了。 对比起维尔斯祭司那奋力杀敌的样子,靠在身后那名青年则是拿着一把断剑,光是保护自己就已经显得歇尽全力了。 艾伦等待着机会加入战局。如果不管三七二一十一地冲过去的话,肯定会把远处的野兽也往自己身上吸引,到时候不但救不到人,连自己都陷入重围那就本末倒置了。 她屏着气息等待着出手的机会,终于机会来了——面前的一只野兽被青年用断剑一刀砍在前腿上,发出悲鸣——所有人的视线都分散开来没人注意到自己——艾伦冲阴影中冲出来,掷出挂在腰后的三把飞刀,有两把飞刀落空打在墙上,但仍有一把插入第一只野兽的胸前。艾伦用膝盖顶飞第二只野兽的头,回旋身体把剑插入第一只野兽的头颅中,随后反手拔出挡下第二只野兽的利爪。 青年大吼一声,从身旁冲过来把断剑刺入第二只野兽的颈部,但由于武器并不锋利未能顺利将其颈部刺穿,而是一路顶着将野兽抵在墙上。 野兽发出低沉的咆哮声,疯狂挣扎。 “闪——开!!” 听到艾伦的呼喊,青年赶紧避了到一旁。艾伦的剑陷入泥墙中,将墙体本身连同野兽的头颅一同劈开。 泥墙虽然没石墙那么坚硬,但是要将其连同魔物的骨头一同劈开仍需要花费不少的力量。 “哈、哈……啊。” 艾伦喘息着靠在墙边,有种气力用尽的感觉。她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紧张过头的缘故,远非自身力量的极限。动作比自己想象中要来得顺畅,虽然多少有些失误,但是问题不大。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这么想着的艾伦抬起了头,却看到得到解放了的青年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目光冷峻地盯着维尔斯祭司的背后。 ——那个人有可能是陷阱,吸血鬼迷惑了的人类又或者是邪教徒,被他们转化了的曾经是人类的东西也说不定。 在脑海中回响着戈林的警告,于是艾伦紧张地用手握了一下胸前。 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艾伦并不清楚原理,但是这项链是能够对危险起反应的魔道具。是对杀意起反应还是对魔力起反应不得而知,至少没有反应的话是意味着目前是安全的。 虽然不至于要将面前这个男人杀死,但是有必要的话必须要及时将其制服才行,因此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如此想着的艾伦差点被能震破耳膜,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吓了一跳。声音在城镇中回荡,这是血首猎犬的咆哮声。虽然艾伦并不清楚战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异,但是这让人产生恶心感的声音绝对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啧,……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办到吗。” “你、难道知道些什么?” 听到青年皱眉的低语,艾伦不由得发问。青年微微抬头示意前方。 “前面。” 只见先前一直和维尔斯祭司僵持不下的三只野兽的身体突然发生了变异,全身的皮肤突然发生皲裂,血肉喷了出来。一开始艾伦还以为那是神官所使用的某种净化法术所致,但是沐浴在血雾中的魔物,其形态发生了变化。 彻底魔物化的野兽身体全身布满了血红色的纹路,血肉翻腾,黑色的粒子往外溢出。深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敌人,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听似低声嘶叫。 “那、那是什么?” 艾伦第一次看到这种疯狂的魔物。 “把自身的魔力作为种子埋在眷属体内,必要时可以通过命令来让其发动。效果是让眷属强行燃烧生命来得到短时间的力量跃升。嘛,下三滥的手段。” 青年以冷静的声音来回答艾伦的疑问。 魔物化的野兽发疯一样地向维尔斯祭司突击。本来维尔斯祭司的攻击就建立在极其脆弱的攻防平衡之上,一旦平衡被打破,满头大汗的维尔斯祭司也不得不放弃所有的进攻,展开障壁死死地护住自己身前。他斜眼看到身后的两人,大声怒吼。 “喂,你们两个家伙还在那看什么,赶紧过来帮忙啊!” “我才不要呢,这种狭窄的小巷我们能上去干什么。你再坚持一下吧,那原本就不是很强的野兽,很快就会耗尽生命自己倒下的。” “你小子是故意跟我抬杠吧?等我回去了肯定以不敬罪把你送到异端审问会,你就一辈子别想出来了!” “……开玩笑的,我这就来帮你。” 青年——怪物所吞噬的那名叫做莱尔的记忆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是个高级祭司,确实有这个能关押自己的权力。嗯,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干脆趁现在的机会杀了吧,不过这样一来—— 艾伦察觉到青年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 (——这个裹着斗篷的家伙也不能放过才行。) 艾伦突然感觉到胸前的挂坠如同着火了一样变得炽热。 “为什么那些魔物发生变化的时候没有反应,现在才——!” (不,还是不要出手为好。现在的自己并没十足的把握杀死两人,而且在远处一直有股气息在盯着这边。虽然不觉得那个距离能威胁到自己,但毫无疑问是在警惕着。) 按理说自己现在的身份应该是他们的同伴,怪物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如此警惕的原因。如果时间充足,能好好整理思路的话说不定能够明白。 (空气在震动,有什么东西来了。) 身后的墙体突然炸裂了,漫天灰尘之下出现了一名全身铠甲的巨大战士,还有黑色推着他后退的巨大利爪。战士用盾牌挡下了能轻易把人压成肉泥的巨爪,脚下却因此而深陷泥土,在地上留下了两道划痕。 “——<叹息护壁>。” 红色的光芒在战士的盾牌上面闪现,威尔,<银白之轮>的战士发出战吼,用盾牌将巨爪推了回去,同时挥动手中的斧头砍向前方。 那是加尔加多斯的队伍<银白之轮>和他们正对垒的魔物,魔兽群的首领血首猎犬。 血首猎犬的样子和怪物初次相见的时候有明显的不同。纯粹的血肉和魔力凝聚在一起的团块如同雾气一样缠绕着全身。模样也比先前看到的更为巨大,深黑色的肉和红色的血在表皮上混合在一起,在漆黑的异形巨兽身上,无数受害者的苦闷面孔在表皮浮现,简直就是荒诞无比的噩梦造物。 怪物被飞溅的石块砸中肩膀,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发出苦闷的声音。对不死的他而言这根本不是什么伤,不管是贯穿伤还是血流不止,都是只需要一会儿就能自行痊愈。但是原本以为已经远离了这头魔兽的他,没想到又会在这里被拖入乱战之中。 而对血首猎犬来说,这只不过是能够攻击的范围里面多了几只虫子而已。它把从腹部伸出来的其中一条触手——用超越常人的动态视力可以捕捉到的动作胡乱鞭打——把艾伦脚下所在的土地挖去一大块。 仅仅一击就能刨开地表,即使是钢铁也能瞬间四分五裂的攻击。 第二击紧接在挥空了的第一击之后,明明已经有了第一下攻击那么明显的警告了,被冲击所掀翻在地的艾伦依旧在地上一动不动。原本用来藏住相貌和性别的斗篷也因冲击而脱落,露出了主人那惨白的面容——比怪物更迟察觉到乱入的加尔加多斯他们的艾伦闪避不及,被流弹——碎石所击中头颅昏迷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怪物把仍在发呆的艾伦拉开,用力过猛让两人收不住体势撞在一起。 怪物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 “仔细一看斗篷下面的脸长得还可以啊,干嘛要专门把脸遮住……原来如此,正是这样所以才要遮住么。” 所谓冒险者大多都是些粗俗之人,其中不乏用下半身思考的人。这样做说白了就是为了自我保护,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找上门。理解到这一点的怪物叹了口气。 “喂!!你们这些家伙,这么弱就不要掺和进这场战斗中啊,碍手碍脚!” 一直和魔物对持着的战士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回头一看发现有不认识的冒险者正处于魔物的攻击范围之中。 “别这么生气嘛威尔,把那头怪物引到这边来的可是你啊。毕竟——”加尔加多斯从一旁冲过来护在两人面前,用剑把袭来的触手砍断。“——我们已经偏离原来战斗的位置太远了嘛。” “是这样吗?这也怪不得我啊,因为这里地方这么狭隘、喂,好险!”威尔缩起头躲过敌人喷出的黑色脓液。“喂,你们——赶紧离开这里,这不是你们这些弱者能加入的战斗!” (确实,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确实应该避免掺和战斗,尽快离开这里才对。) 有着青年外表的怪物点了点头,同时也在困惑着自己为何会冒着危险救这个女人。不管如何,现场的时间并未充裕到让他过多地思考原因,他把少女抱在怀中,准备趁着有人保护的时候赶紧离开。 在小巷的一头的是仍在和魔物纠缠的维尔斯祭司,所以只能通过另外一头离开,正当怪物迈出脚步,却发现另外一头被新的敌人所堵住了。被骚乱所吸引过来的——堵在离开路线上的数只漆黑的异形魔兽,下巴几乎被自身的力量所撕裂,唾液和鲜血流了一地。这种已经入魔化的野兽,其保护身体的限制器早已经失去了效力,所以这些野兽的力量才会失去控制,从身体内侧撕裂着自己的躯体。 根本没办法指望那个祭司的帮忙,那个对付着巨大魔物的冒险者队伍也无暇分身,而自己还单手抱着一个派不上用场的女人。怪物叹了口气,总不能就这样把这个救过自己的女人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瞬间,战斗开始了。 魔兽们毫无迷茫,凭借着体重的优势径直向怪物扑去——只要被扑倒,那等待着他的下场必然就是被撕成碎片。即使避免了被扑倒这个最坏的下场,但只要被破坏了平衡,被咬到了积累伤势,迟早也是会步入相同结局。 这就是所谓的狼群战术的优势。 怪物侧身翻滚躲过第一只冲过来的魔物的扑击,同时用脚踢开紧接而来的第二只野兽。被踢飞的野兽撞到的泥墙上,墙体轰然破碎。接着莱尔滚到墙边,捡起了散落在墙角的,艾伦先前投掷所用的两把短剑。 这些短剑从尺寸上来说并不是适合作为挥砍的武器,因为实在是太短了。但只要使用方法得当的话,仍可以作为致命的武器来使用。怪物用腋下夹着一头扑过来的野兽的头颅,把短剑插入其咽喉中,再顺势用力——将整个头颅都砍了下来。 飞溅出来的鲜血把他上半身都染红了。 “看来我也差不多适应这个身体……这也是多亏了先前不像样的战斗的缘故吧。” 用有点淡然的声音,他如此自言自语道。 可以感受到熟悉的力量在身体里面翻涌。即使这力量比起想象中要弱小得多,而且自己单手抱着一个人,但怪物也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输。 面前的野兽正适合用来当测试自身实力的工具。 五 胜利的背后是雅维安娜的绝望 在怪物和魔物们对持的同时,另外一方面率领着<银白之轮>的加尔加多斯也在和灭城级魔物血首猎犬战斗中开始取得优势。 大量的攻击——即使是城墙都能够击穿的攻击无数地砸在血首猎犬身上,这漫长的过程终于开始取得回报。即使模样变得更为骇人,但血首猎犬攻击的频率和再生的速度明显要比一开始迟缓很多。 差不多是时候步入最终阶段了,如此思量着的加尔加多斯踩了一下脚下的泥土。 可以,比想象中要坚硬。表层虽然因为早上下雨的原因而变得稀烂,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呈半干的状态了。 既然这样就可以用这招了。加尔加多斯把巨剑笔直地插入地下之中,接近一米半的巨剑卷起了比人还要巨大的泥土块向面前巨大魔物挥去,这是唯有他这样的怪力才能使用的招数。 注意到袭来的黑色物体的血首猎犬本能地挥出了腹下的触手,鞭向黑色的团块。 瞬间,漫天沙尘。 “毒饵!!” 被喊到名字的盗贼从血首猎犬身后的阴影杀出来,对准魔物的眼睛掷出了数把匕首。匕首在半空中被触手打掉——但仍有一把突破了触手的防御圈,插入血首猎犬的右眼中。 “——<起爆>!” 语言化作命令,匕首瞬间爆炸,将魔物的整个右眼炸穿。一边视力被夺去的血首猎犬发出惨叫声——紫色的蔓藤缠上了它的后腿——此时接上攻击的是魔法师古萨雷德。 古萨雷德在召唤蔓藤限制住魔物的行动之后,立刻把先前由盗贼代为设置的王牌启动。 苍色的光芒在四周闪现,血首猎犬被符文结成的结界围在了正中央。<雷牢>,由八个刻有铭文的魔道具所组成的雷之结界,正是加尔加多斯他们小队所持有的最大火力。 红色的雷霆从中央诞生,在结界内无差别地肆虐着。 闪电的轰击让脚下的土地变得焦黑,传来了巨兽持续不断的哀嚎声。血首猎犬疯狂地想要挣扎,四肢却被不断冒出的紫色蔓藤死死缠着,动弹不得。魔物的表皮被闪电劈开,从内部翻转出来和魔物一样漆黑的血和肉,那肉絮化作细小的尘埃消散地空气中。即使是这样的攻击还是不足以杀死这个生命力超强的魔物,但确实地消耗掉了它的生命力。 加尔加多斯双手紧握着长剑,在结界消失的一瞬间通过爆发性的加速度突入其中,切下血首猎犬的前肢。 失去了前肢巨兽倾倒在地上,如同小山一般的巨躯重重地砸在地上,引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垂死挣扎的血首猎犬的身体再次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全身被撕裂的血肉裂得更开了——那些黑色的血肉获得了形状,无数的触手用能折断钢铁的鞭子甩向四周。 ——<不净之盾>。 ——<神圣驱魔>。 从身后传来了祭司的援助魔法。那些横飞出来的血肉在接触到魔法的瞬间就灰飞烟灭了。看准时机,威尔拿着盾牌切入了加尔加多斯和血首猎犬两者之间,挡下了魔物喷出的脓液。加尔加多斯跃身从战士的身后,魔物视野盲区的另一端杀出,这时候魔法师早已经将炽热的烈焰缠绕在他手中的巨剑上。 接近,然后是疯狂的砍杀。 削断前肢,砍断爪牙,断裂躯体,剑的余威在地面和墙上留下无数的剑痕。加尔加多斯以惊人的动作将剑埋入魔物的颈部——将其头颅割断。即便是称得上几乎是不死身的魔物,头颅被砍,四肢被削的话还是会确实地迎来死亡。 巨兽终于停止了挣扎,瘫倒在地。不久之后,失去了主人魔力供给的魔兽们也纷纷颓然倒地,生命力被如此剧烈地损耗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下场。 “——是我们的胜利!” 加尔加多斯高举手中的武器,对着人群大吼。 “喔——!!!” 冒险者当中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他们相信这个血首猎犬已经是这次战斗中所能遭遇到的最强敌人,接下来的战斗只会一帆风顺。而且一想到击杀这种灭城级别的魔物所带来的丰厚悬赏,更是让每一个人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当然也有仍然保持着一脸严肃的家伙,戈林一边用短剑杀死仍未断气的魔兽,同时向四周的冒险者下令。 “别放松警惕,那些魔兽还没气绝,一个都别放过全部处理干净。” 另外一方面,艾伦从疼痛中醒来。欢呼声传入耳边,让她觉得头疼欲裂。 “嗯……我,我这是……?” 张开双眼,看到的是遍地的魔兽尸体。在烈日暴晒之下的血腥味几乎让她产生一股呕吐感。 “终于醒了啊,睡美人。” “什么意思?” 听到面前这个青年的调侃,艾伦立马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她下意识地用手想要找头上面的东西,当摸到风帽依然好好地盖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对救命恩人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救了我?啊!”艾伦终于察觉到了,自己为何会昏迷以及满地魔兽尸骸的缘由。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不清,但是将两者联系起来的话,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清二楚。 “谢、谢谢。” 原本去援助他人的人反而被救,这样的事情让艾伦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默默地伸出手重新整理风帽,以此来掩饰她内心的尴尬。 “那问你一个问题吧,那些人,你认为强吗?” 顺着青年手指的方向看去,艾伦看到了被其他冒险者围在中央的加尔加多斯他们。 “你不认识他们?” “不,我认识。冒险者队伍<银白之轮>,全国仅有的三支S级冒险者队伍之一。” 怪物凭借着死去的青年的记忆,道出了加尔加多斯他们小队的身份。 青年的回答让艾伦充满了困惑,如果是不认识他们才如此询问的话还情有可原,但是在知晓的情况之下提出这个疑问,艾伦根本无法理解面前这个男人的用意。 大概是察觉到了艾伦的困惑,青年耸了耸肩。 “我是说、换种说法吧,你能打赢刚刚那只大家伙、血手猎犬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伦摇了摇头。 “只靠我的力量是不行的。” “……是吗。”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失望。 “所以你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不过是想知道,作为人类最为顶尖的冒险者的实力到底在哪个程度而已。你知晓实力在他们之上的人吗?” 正当艾伦思考着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代替了艾伦回答。 “如果只从强者这个角度来说,加尔加多斯他们最多算是末席……也可以认为他们就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吧。毕竟这世上可是存在着真正的怪物,只不过是披着人类的外皮而已。” 戈林挥了一下手来代替问候,看向站在一旁的艾伦。 “看来你没事啊新人,……呃、是叫艾伦来着?表现得不错,我有点对你刮目相看了。” “非、非常感谢,戈林先生。” 看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男子,怪物迅速地在青年的记忆中检索着关于他的情报。 “A级冒险者小队<缚翼之锁>的队长戈林,传闻是带有一半精灵血统的弓箭手啊。” 怪物极为小声的自言自语被听力灵敏的戈林所捕捉到。 “哎呀,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不怕死的家伙。”戈林凑到青年的耳边。“你知道我,却不知道那是禁语吗?” (为了避免怀疑,自己应该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假装是莱尔·拉尔霍斯才行。那么此时他的态度应该是……) “事实也是禁语吗,还是说、你是那种会对自己怀有自卑情绪的家伙?” “很好。”戈林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你是唯一一个敢跟我这么说的人,因为之前敢跟我这么说话的人全部都死了——知道吗?” “噢,那么你来这边找我有什么事,该不会是来说些无聊的——恐吓我之类的话吧?” “我只不过是来跟这边的新人打个招呼,说是来找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少来这一套,先前一直盯着我的那个气息就是你的吧?”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你到底是谁呢,在那个距离都能察觉到我的气息的人,按理说我没可能会不知道。你身上挂着的是C级冒险者的铭牌吧,对着上位的冒险者至少也应该做个自我介绍,连这么基础的礼仪都不懂吗?” (啧,一般来说是察觉不到这个气息的吗?) 在没必要的地方引起了瞩目,对怪物来说这是最糟糕的状况。 “……莱尔·拉尔霍斯,C级冒险者队伍<三腿>的队员,上个月我们队伍才刚刚来到这个城市。” “嗯……这个我倒听说过。没记错的话,<三腿>是个由纯粹的盗贼所组成的团伙吧,擅长侦查气息这点姑且也说得过去。喂,加尔加多斯,你知道这家伙吗?” 戈林呼唤在不远处的巨汉。 虽说冒险者是个为钱卖命的职业,但能比得上他们的自尊心的也就只有全身都是由骄傲所构成的王国骑士了。由盗贼所组成的队伍也就意味着没有正面的战斗能力,这和通常的冒险者形象相去甚远。说是缺乏与魔物战斗的能力,不如说比起与魔物战斗他们更擅长偷鸡摸狗这种事。 这样的话大多数冒险者们自然不会给这种队伍好脸色看。 “哼,完全不认识。喂!有谁知道这个家伙的来历吗,莱尔·拉尔霍斯和名为<三腿>的冒险者队伍。” 过了一会儿,人群中有人举起了手。 “我认识他们的队长,先前我还和他喝过酒来着。至于这个一脸穷酸的家伙……没记错的话曾经因为纠缠<波浪>的魔法师而被扔到过河里,就是在那个靠近河边的老鼠酒馆啦。啊,记得当时他还大吼着至少让我摸一下胸部什么的。” 听到这里加尔加多斯皱起了眉头,向人群里面一个魔法师搭话。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有趣的啊,和那种阴沉着嘴脸的盗贼形象相去甚远。喂,琳娜,你还记得这个家伙吗?” “天知道,不怕死的酒鬼被我扔到河里没一千也有几百,那么多蠢货我可记不住样子。” 女性的魔法师一脸不悦地回答问题,看来这个青年让她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这样啊。”戈林瞄了一眼魔法师胸前点了点头。“既然确定了身份,我就开门见山地问吧,你这家伙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如果你是被征集令征召过来的话,早上出城的人中我并没有见到过你。不是我自夸,我见过的人的面孔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有任何疏漏。” (召集令?那是什么?) 对于话题展开的方向略微感到一丝不自然,但是缺乏判断事实的怪物决定,还是把事情如实说出会比较好。 “我们队伍是被雇佣去查明在这个废弃的城镇中,所潜伏着的危险魔物的正体的,同时被雇佣的还有另外两支队伍,分别是<天鹰>和<潜影>。” 和刚转移据点到这里的<三腿>不同,<天鹰>和<潜影>都是些被当地冒险者所熟知的队伍,同样是擅长潜入和侦察类工作的冒险者。 加尔加多斯察觉到一丝异样。 按正常的时间顺序来看,王国*军方既然已经和教会做好准备去对付吸血鬼,那调动兵力的速度即使再快也肯定需要超过五天的时间吧。而且行动肯定是在查明了吸血鬼的存在之后展开的,这时候再委托冒险者去调查根本没有意义。 “我记得王国不是有专门的隐蔽部门负责这种情况的么,就是那个全身装备有魔法省特制魔道具的精锐部队。” 戈林用手指摸着下巴,回应加尔加多斯的疑问。 “确实,我也听过传闻。这样的话会是骑士团的委托么,但是骑士团会委托冒险者工会这种任务,根本没听说过啊。” 戈林和冒险者工会内部的关系颇深,所以对于内部的事情了解得比一般冒险者更为深入。而且王国的骑士团一向有看不起冒险者的风气,根本无法想象他们会这么做。 于是戈林只能继续向青年发问。 “喂,你叫莱尔是吧,这件事是谁委托你们的,是王****还是执政官?还有你小队的其他成员呢,都去哪了?” “……是教会的委托。至于其他小队的成员,我们全灭了。在三个小队合计十四个人之中,只有我一个人幸存下来。” 王****的任务由教会来委托。预感到自己要被卷入麻烦的事情之中戈林和加尔加多斯互相对望了一眼,在短短的一瞬间两人就达成了共识。 有些不要涉足的领域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凡是卷入这种事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但是事与愿违,在冒险者当中有人竟然直接将推测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次所谓的绝密行动是被这个蹩脚的冒险者泄露了?所以那吓死人的魔力波动——一定是吸血鬼它们早有准备,挖好陷阱在等我们跳啊!” 混乱在人群中扩散,如同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一样,泛起了无数的涟漪。 “啧,上面那些大人物净拿我们冒险者当消耗品。” “喂喂,我们虽说是为钱卖命,但可不会白白送死啊。” “既然这样还打什么,别管什么狗屁召集令了,赶紧撤退吧。” “诸君!诸君,请冷静下来,听我一言。”维尔斯祭司拨开人群,拖着有点疲倦的躯体走到众人跟前。 “哈,听你说什么?王****的任务居然是由一名祭司去交付给冒险者,怎么想都不正常吧!你们根本就是狼狈为奸的一伙人。” “注意你说话的分寸,我完全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蔑视教廷——我想身为异端审判官的普内达主教一定感到痛心疾首吧,居然不得不把自己的自豪的信徒除名。” “这、这,我这是……我,我!” 教会在民间中具备着绝对的权威。即使并非虔诚的信徒,也不敢轻易挑战教会的权威。因为一旦被打上这个标签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在社会上的死。任何工作都会变得没办法做,因为没人会愿意雇佣被打上标签的这么一个人。无法生活,也就意味着死。被教会除名的家伙,等待他的只有这么两个选择。要么隐姓埋名躲进贫民窟,要么远走他乡走出教会的影响力范围之外。 不论哪个都必须舍弃掉现在的地位,财产,人脉,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这对普通人而言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被简单地威胁,就足以让刚刚提出质疑的冒险者立刻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放心,只要听完我说明你们也会理解的,这一切都是误解,都是这家伙的阴谋。”维尔斯用手指指着莱尔。 “不过我们的时间也并不充裕,在大部队仍在战斗的当下,我们还是把事情速战速决吧——先把他捆起来。” “喂喂!等一下,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看到一拥而上的冒险者,怪物思考了一下决定不做任何反抗。毕竟现在的他并没有杀死所有人的能力,这样的话还不如先老老实实观察一下事态发展会比较好。 维尔斯祭司很满意地看着莱尔被拘束起来的样子。 “你们仔细想想,王国所主导的歼灭魔物的行动已经不下数十次了,虽然教会每次都会参加,但是和诸位冒险者一样都是辅助。我等可是神职人员,除了天上圣灵的圣誉,并不看重凡间权力与欲望。越过王****擅自行动什么的,这可不是身为神职者所应有的行为。我们教会自然不会这样做。” 维尔斯祭司用衣袖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喘了口气继续说话。 “更何况这是时隔二十年吸血鬼再度出现,事情非同小可。这等危险的魔物和这等危险的事态,不管是站在哪一方的的立场上,教会还是王国的骑士团到底有什么理由,冒着行动泄露的危险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冒险者……失礼了,低阶的冒险者去做呢?我们教会有狩魔人,而王****有第三骑士团,他们都是精锐至极,专门猎杀魔物的部队。按这个男人的说法,他是被教会雇佣去侦察魔物,但实际上那时候我们的行动早已经开始,是建立在已查明魔物正体的前提上的。会雇佣他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维尔斯祭司看到众人都沉默下来,心想时机也差不多到了。不能给予他们太多深思的时间,一口气把自己的观点打进去。 “如果想要提出调查魔物的委托的话,一般都是先向领主报告然后再由领主用他的名义向冒险者工会提出委托,这才是正确的流程。因此我们教会怎么可能越过王****和领主,无视程序去委托冒险者呢?我说得对吧,戈林先生。” “啊、嗯,正确的流程确实是这样。” 戈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 “这样一来,那就只剩下他在说谎这个可能了。” “但是,”人群里面有冒险者提出了疑问。“他为什么要说谎?” “喂,给我等等!我才没说谎啊,明明是——!” 维尔斯祭司把破布直接塞进试图辩解的莱尔口中。 “说谎者之言根本无需倾听。关于他的目的根本就无关紧要,不是吗?他会做出这种行为很就证明他是敌人,是吸血鬼的信徒或者是被洗脑了,所以才故意放出假消息来模糊我们的视线。无论如何,那都绝对不会是对我们有用的消息。” 加尔加多斯叹了口气。 “那么维尔斯祭司,你觉得要怎么处理他比较适合呢?” 加尔加多斯的声音顿了顿,魔法炸裂的声响从远处传来,打断了他的发言。 “——毕竟我们现在可没那么多悠闲的时间去审判他。” “我赞同你的意见,加尔加多斯先生。不如这样吧,先把他绑在一个隐蔽处,等事情结束了再交由仲裁庭审判。设置个简易的驱魔结界来保护他,免受流弹伤害就可以了。” 维尔斯祭司的提出的意见自然不会有人有反对的勇气,很快就征得了其他冒险者的同意。 艾伦跟在冒险者队伍的最末端,在离开之前,看了一眼那个叫做莱尔的青年。她并不觉得这个人像是个坏人。 随后,眼前的土地倾斜——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掀翻在地。 根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天旋地转,顷刻间视野一片漆黑。轰鸣声震破了耳膜,湿热的液体流过眼角,那是飞溅的碎石划伤了她的额头。 风帽被吹落,艾伦那白金色的短发因为流血而凌乱地粘在一起。 “到底发生了什、这!” 艾伦的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景象突变。 先前还站着诸多冒险者的地方突然出现了黑色的墙壁,犹如要刺穿天空一样突起——那是由岩土所构成的长枪,上面布满的尖刺,挂着了类似是人类残躯的东西。 那是被卷入其中的冒险者,全部都——!! 银铃般的笑声从上面传来。一名身穿华贵服装的少女体态犹如蝴蝶般轻盈,脚尖轻轻点其中一根尖刺上。 可以看到在人偶般工整的脸上,那闪烁着深红色不祥光芒的双瞳。 “——那是!!” 艾伦觉得自己喉咙哽咽,难以吐出下一句话。 六 血色的忧郁与吸血鬼的美食论调 雅维安娜,外表是年约十四、五岁左右楚楚可怜的美少女,包裹在黑红色为主要基调的奢华衣棠中,全身散发着非人的不祥气息。仅仅是突然登场就连地形本身都被改变的,如同压倒性的灾厄一样的存在。 剩下没有被卷进去的少数幸存者看着这样的惨状,瞬间战意全无。 那些因为她突袭而丧生的人当中,以<银白之轮>为首的几乎都是这里最上位的冒险者,他们全部都被卷了进去。已经没有能够抗衡吸血鬼的强者了,面对这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绝望的状况,幸存的人该庆幸的不是自己能活下来,而是为接下来自己必须亲眼目睹地狱而哀怨自己的不幸。他们呆然地看着高处的吸血鬼,默默地祈求上天这一切都是噩梦。 在众人惊恐不已的颤抖视线中,少女——雅维安娜困惑地歪着头。 “真是奇怪呢,明明出现了夸张到死的魔力才让小狗狗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的。在这里被杀的话那个施术者应该也在附近才对。离开了……应该没那么快吧。也罢,反正这种玩具随时都可以再做出来,损失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了一眼地上的众人。 “在这之前,先从这些垃圾的嘴里问出些有用的情报吧……留下一两个活口应该够了。” 雅维安娜用鼻子嗅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顺着她的视线,先看到的是满身泥泞,全身脏兮兮的男人尸体。少女的视线直接略过,最后停留在艾伦身上。 “如来如此,非常好的味道。所谓令人食指大动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虽然满脸污泥和血迹,白金色的头发也因为失去了生气而凌乱地贴在脸上,但即使是这样也无损艾伦的美貌——有着并不输给吸血鬼少女的精致面容,蓝宝色一样的眼睛正流露出惊恐。 艾伦这副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的害怕神情更是激起了吸血鬼少女的嗜虐心。犹如在花园中散步一般优雅,少女迈出的步子刚接触到土地的瞬间,整个人就已经出现在艾伦面前。她怜惜地捧起因害怕而动弹不得的艾伦的脸,同时嘴角上翘,用舌头湿润了一下娇艳的唇角。 “真是精致到罕见的容貌啊,如果不是血的味道有所不同的话,我都差点把你误认为那人了呢。……决定就是你啦。既然无需在乎契约,接下来要怎么玩弄你才好呢。是先变成下仆再慢慢调教,还是说让你把自己的四肢用嘴撕下来更有趣——” 雅维安娜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中断了,她用手指对着身后空无一物的地方猛敲下去。 火花在虚空中爆裂。 吸血鬼的少女冷冷地瞄了一眼地上的半截断箭,然后舔了一下因为圣属性的箭头而受伤的手指。即使是在日光底下,这种程度的伤放着不管一会儿也会自行治愈。但是被暗箭击伤一事让她极度不快,于是雅维安娜露出优雅的笑容看向射出暗箭的方向。 她所看到的是一名爬在废墟上,单手握着弓的男子。 戈林正喘息着,看到倾尽全力射出的一箭被理所当然地挡了下来,露出了放弃般的空虚神情。他的下半身被压在石头下面,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四周,双眼早已失去了神采,这样的重伤距离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明、明明是……隐藏气息……角度、绝佳的……一击——你这个怪物啊!!!” “人家明明就有着雅维安娜那么可爱的名字,居然把人喊作怪物真是失礼呢。常言道,绅士应该将礼节视之为生命呢,不打招呼就射过来什么,作为绅士可是失格啊。” “……很遗憾,我不是什么……绅、” “所以你就用命去赎罪吧。” 戈林所能看到的最后的景象是突然掠过眼前的黑影。自称为雅维安娜的吸血鬼用手指直直地插入戈林的头颅中,终结了他的性命。 雅维安娜嘴角愉悦地哼着小调,将被鲜血染红的手指伸进嘴里面舔了一下。 “血液,脑髓,恐惧还有绝望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果然还是第一滴最为浓郁啊。” 就好像品尝着美酒一样,雅维安娜拭舔着手指,同时转头看向了其他仍活着的冒险者们。 人所能维持的精神状态是有极限的。一旦承受的恐惧超过了理智所能维持的最大限度,就会开始只遵照求生本能而行动。即使是那些每天与死亡为邻,对于生死已经非常看淡的冒险者也不例外。当看到戈林被若无其事地残杀的时候,就有人因恐惧临界而开始逃跑。 一个有着全身肌肉的光头冒险者背对雅维安娜死命狂奔,其落荒而逃的身影丝毫没有所谓上位冒险者的自傲。 雅维安娜无聊地用打了个响指。数个红色的血球就浮现在身旁。 “追。” 如此下令道。 比冒险者逃跑的速度更快,那几个血球瞬间贴近到了冒险者的脚边。 “啊、啊,不,不要——!!神啊!!!” 恐惧扭曲了那个冒险者的脸,他一边大喊一边死命地加速狂跑。 然而没有任何意义。 从深红色的血球上面延伸出了突刺,如同挥剑一样的动作,回旋着一下子切断了冒险者的双腿。失去了双腿的冒险者直接扑到在地,即使双腿无法使用,剧痛钻遍全身,冒险者还是试图用双手抓着地面想要继续逃命。随后血球附上了他的双手,爆炸了。 “啊啊啊啊——!!” 传来的惨叫声让雅维安娜皱起了眉头。 “真是吵死了,一点都不优雅。不就是失去了手脚,至于这样大喊大叫吗。” 吸血鬼在太阳底下本应没有影子,但是雅维安娜的脚下却延伸出一大片的黑影。她用拇指的指甲轻轻划破自己的中指,滴下来的鲜血落入影子之中的瞬间,里面爆发出了咆哮之声。接着,漆黑的异形魔物在其中诞生,口吐着紫色的瘴气挣扎着爬出来。 那是被称为灭城级魔物的血首猎犬,有着三米以上高度,宛如暴力的聚合体。有着那被令人畏惧之名的魔物现今正如同的家犬一样摇着尾巴,正乖乖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把那个吵闹的家伙吃掉,其他逃走的家伙也是,给我清理干净。” 血首猎犬发出狂喜的吼叫声,裂开嘴跑向主人指定的猎物。 惨叫声在最初的一下之后就完全沉寂了,随后能听到的只有野兽撕扯人体,咬碎骨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瞬间就把男人的存在抛诸脑后,雅维安娜再次来到了艾伦的身边。 不行,不能恐惧。艾伦用力地握紧着颤抖的手。 自己有拯救大家的力量,甚至是这样的吸血鬼也必定不是自己的对手。即使尚未熟练,至少也有一战之力。如此想着的艾伦刚抬起头,就和雅维安娜四目相对——眼中的神采随之被夺去了。 <迷惑>。 吸血鬼所爱用的,支配其他生物的魔法。艾伦的双眼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双手无力地垂下来。 “真是让你久等了,可爱的孩子。来吧,告诉姐姐你的名字。” 尽管这个吸血鬼的外表上看起来更为年幼,但是不死的魔物是无法从外表去判断年龄的。 “……艾……艾伦。” “嗯,艾伦吗。真是个悦耳的名字。那么告诉姐姐,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是想要干什么?” “好……是的,姐姐大人……我们……征兵令,歼灭……潜伏在、郊外……的吸血鬼。” “跟预想的一样。嘛,反正也只是好奇心过来看看的程度而已,不过刚刚那魔力的余波,让我很在意啊,是你们搞出来的鬼么?不,不管再怎么说人类都不可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那样的话会是龙吗?” 听说这个国家的人类曾经和龙签订过契约,但是传说那是有行使条件的,……那样的话会是其他的怪物吗,这种级别的家伙只是出现在这里,就足以对计划造成极大的影响。 话虽如此,雅维安娜根本无法相信那些活着只为沉睡的家伙会介入人类的无聊事,但要是因此而打破了和那人的约定的话,事后又不知道会让母亲如何失望了。 唯有这点必须要避免。 “抱歉……姐姐大人。” 艾伦摇了摇头表示她对此一无所知。 “真是令人在意啊。”雅维安娜又重复低语了一次,歪着头看向布下了陷阱的地方。那里正在和人类所派遣出来的主力部队激战吧。那么大的魔力余波,到底是使用什么魔法所导致的? 将意识拉回眼前,雅维安娜微微拉开艾伦胸前的衣领,看着眼前洁白的脖子露出了长牙。 “算了,反正时间还充裕。那么趁着没人打扰就让我来好好品尝你吧。” “好的,请品尝……姐姐大人。” 艾伦挤出了笑容,动作就好像上了发条的人偶一样僵硬,这个反应却让雅维安娜不太满意地皱起了眉头。 “有东西阻隔了我的魔——人类偶尔也会带着些奇怪的东西啊。不过算了,光是盯着我就已经变得饥肠辘辘了。” 就在雅维安娜的獠牙即将深入艾伦的身体的时候,她突然“啧”地发出不满的声音,原地消失了。 ——在她刚刚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加尔加多斯突然从空无一物的地方浮现出了身影。 他正要砍下雅维安娜头颅,但是被这个吸血鬼察觉到并且逃开了。挥空的大剑在距离艾伦的面前约几厘米的地方,被加尔加多斯用蛮力硬是停住了。 加尔加多斯往地上吐了一口混杂着血液的口水,看向不远处。 “明明通过地脉移动是要通过复杂的仪式才能做到的,竟然仅凭意志就能行使,真是不得了的怪物啊。” “因为人家原本就是‘魔’啊,使用‘魔’之法就如同呼吸一样简单,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雅维安娜出现在不远处,轻轻掀起裙角如同贵妇人一般行礼。 “你好,初次见面,小女子名为雅维安娜。看你这伤势,想必拿起武器也相当吃力了吧,明明只要乖乖躺在地上我就会大发慈悲,让你死得痛快一点的。” 如同雅维安娜所指出的那样,加尔加多斯现在的状态确实相当不妙,身上没有被护甲覆盖到的地方全部都血肉模糊,即使是被锁子甲护着的地方鲜血也不停地渗出。可以说是伤重到了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的地步。 维持其意识的是战意。 “我可不觉得躺在地上就会让我们死得痛快一点呢,还是说不反抗的话就能够让我们安然离开?” “你认为家畜有谈条件的资格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扰我和那孩子亲热,即使仁慈如我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你可别以为能够轻松地一死了之啊。” “那么最后在见识到地狱之前,能让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么?” 雅维安娜对此时突然的提问露出了些许不解的表情,最后她轻轻抬头表示允许。 “刚刚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靠近的,我可是用了超高价的隐身魔道具啊,告诉我这个将死的、破产之人一点都不过分吧?” “到头来居然是想要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吗,人类还真是可悲的生物呐。也罢,大发慈悲告诉你也无妨,答案就是你身上血的味道啦。你大概以为现场夹杂着这么多尸体所放出来的血腥味,会干扰到我的判断吧。这是不可能的。想要靠近我的话,比起蒙蔽我的眼睛还不如堵住我的鼻子要来得简单。” “哎呀果然如此,还真让你猜对了毒饵。” 那是谁的名字?雅维安娜再次感到些许困惑。抓住其迟疑的一瞬间,埋伏已久的盗贼从背后的阴影中杀出。 手中的两把匕首寄宿着雷霆之力,那是耗尽毒饵作为冒险者生涯中几乎所有的积蓄而买下的武器,如今被当做一次性用品而消耗着,溢出的魔力几乎要将匕首破坏掉般被引发出来。毒饵从身后突刺,将匕首没入雅维安娜的咽喉中。 “——啊、呃!” 咽喉被匕首割断使得雅维安娜发出一阵短促的声音。 如果是一般生物的话那就是一击毙命了,但是毒饵知道高阶吸血鬼的恢复能力,并不打算给予这个吸血鬼任何挣脱的机会。动作如同流水般抽离匕首,咽喉,肩膀,心脏,肺部,腹部再到四肢,寄宿着雷霆之力的匕首比屠夫还要精准地肢解雅维安娜的身体,破坏她身上每一寸关节的肌肉还有内脏。 最后毒饵将雅维安娜一脚踢开,同时将这两把匕首对准其眼球掷出。雷霆之力灼伤雅维安娜的眼球,插入其脑髓之中,咽喉被割断发不出声音的她只能发出不成样子的嘶叫声。 毒饵对着天空大喊。 “喂,别装死了你这个阴沉男,赶紧给老娘干活!!” “封锁地下魔力的流动可是超复杂的啊,你这个脑袋只剩下赌博的臭女人!” 用阴沉的声音回应着的是<银白之轮>的魔法师,人称阴森的古萨雷德。古萨雷德的双手满是鲜血地低声呢喃咒语,忍受着火焰灼烧伤口的不快感——不停地将火元素汇聚于手,然后释放出去。 “哈哈哈,吃我火球吧!哈!去死吧,你这该死的魔物!!!!” 大概是满足了某些条件,这个阴沉的魔法师偶尔也会有些奇怪的举动。古萨雷德发出一阵怪叫,数十个有着篮球大小的火球被掷向雅维安娜——那是连钢铁都能熔解的炽热——无法发出声音的雅维安娜在火焰中挣扎着。 “哈!” 加尔加多斯长舒了一口气,把最后的精神集中起来。突进,瞬间接近到毫无防备的雅维安娜跟前,倾尽全力将其连同背后的房屋一起,砍成两截。 失去了人形的碎块被火焰所熔解,最终变成了灰烬。 “哈、真是艰难的胜利。我这两把匕首可是价值数百个金币……这个级别的吸血鬼应该能值不少钱吧?即使把赏金翻上几倍都不够啊,这下子赔大发了。” “我的魔道具也不是便宜货啊,真不应该赞同你这个作战跑出去当诱饵的。” 加尔加多斯疲倦地瘫坐在地上,从不离手的剑也被扔到一旁。 声音阴沉的古萨雷德走过来的同时不忘四处张望。 “……威尔他人呢?” 加尔加多斯视线死死盯着地上,头也不抬地回答。 “死了。他被卷进去的位置刚好是在正上方。” “……是啊。” 魔法师用同样冷淡的声音回应道。在威尔一开始就没有做出回应的时候,他就对此早有预感。即便如此,同伴的死还是让他感到了些许的伤感。记得威尔说过下个月就是他妹妹出嫁的日子,和其他队员不同,他并不是孤身寡人的冒险者。 这下子应该怎么向他的家人交代呢,魔法师低下了头。即使是早已习惯生离与死别的他们,突然面对死亡还是会显得有点无助和迷茫。 加尔加多斯突然站了起来。背后突然升起寒颤,拥有犹如野兽一般的直觉的加尔加多斯一直非常相信这份第六感,因为这已经多次救他们于危难之中。 然后他看到了。 “——快!快点走开,古萨雷德!!” 一道悦耳的声音在古萨雷德耳边响起。 “日安。” ——美丽而残酷的魔物,宛如天灾一样的吸血鬼少女,她深红色的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前方震惊不已的众人,同时人偶般精致的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因为看到你们这么认真所以就忍不住陪你们玩了一下。如何,我的人偶做得还算逼真吧?” 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厚。 “还望能让各位尽兴。” 雅维安娜,那个吸血鬼毫发无损地,向众人微微掀起裙子表示问候。 七 对少女而言,杀戮仅仅是一种消遣 在全身僵直的古萨雷德身旁站着的是,美丽的魔物,自称为雅维安娜的吸血鬼。 对于身体能力远比其他人孱弱的魔法师而言,和魔物保持距离可谓生存的必修课。 ——因为只要稍不留神,即使是最弱的魔物的利爪也足以穿透魔法师的身体,简单的利齿也足够咬断他们的喉咙。 “你这个怪物,赶紧给我放开古萨雷德——!!” 想要直接冲过去的加尔加多斯被身后的女性盗贼死死拖着。 “不行!加斯你冷静点,那样特意现身肯定是陷阱啊,那样冲过去的话肯定会死的。” 不管加尔加多斯怎么呼唤,脸色苍白的魔法师古萨雷德就犹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 全身无法动弹。 <魔眼>。 雅维安娜的双瞳闪耀着鲜红的妖艳光芒。 “……不过来吗,算了,反正在我的魔眼之下根本无处可逃嘛。” 既是噬人的魔物,也是美丽的女性。对古萨雷德而言这也是他第一次与如此漂亮的女性在近距离接触。仍未发育成熟的躯体所散发出来的魅力让他几乎神志不清。明明就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然而身体却禁不住欲望想要抓住对方然后乱摸一通——不过四肢却动弹不得。 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对死的恐惧反而促使了他诞生一些其他欲望。 雅维安娜带有挑衅地看了一眼加尔加多斯,张开了长有尖牙的嘴——对准其咽喉咬了下去。 古萨雷德发出一阵不成音调的声音,四肢就无力地垂下了。 死了,S级的冒险者被作为食物轻而易举地杀害了。 “你这家伙——!!竟然!!!” “加斯,你冷静点——!现在就凭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先考虑、呃——!” 身后的声音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而且紧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量也突然消失了。 瞬间觉得不对劲的加尔加多斯回过头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鲜红的五只手指,还有被握在其中的还微微跳动的心脏。 “啊,毒饵,不,不要啊!!!——玛丽!” 死掉之物只是单纯的肉块而已,根本听不到加尔加多斯的呼唤。四肢失去了力量的女性就这样被抓着头颅,如同垃圾一样被随手抛向一旁。 在剑随时可以攻击的距离下,作为始作俑者的雅维安娜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然后舔了一下沾满鲜血的手指。 “你们不过来的话,我就只好过去咯。” “啊啊啊啊!!你这怪物,我要杀了你!!” 心中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的加尔加多斯拿起武器径直向雅维安娜砍去。面对加尔加多斯倾注怒气的一击,雅维安娜用她的指甲轻松地将其弹开。 攻击被弹开的加尔加多斯又立刻挥下了斩击,随后再次被弹开。 即使攻击被弹开,加尔加多斯硬是凭借着腕力再次扭转剑身,横扫——依然被轻松弹开。 “你这哭丧的表情倒是变得不错啊,不就是死了几个畜生而已嘛,有必要如此伤心么?嘛,反正我也不是很懂你们人类的感情啦。”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陷入疯狂,双眼通红的加尔加多斯不再听到任何声音,只会一味地对着雅维安娜胡乱地砍过去。 感到有点无聊的雅维安娜哈了口气,随后用指甲随意地挥了一下——加尔加多斯的盔甲被切开,血肉被削飞,鲜血四溅。 即便这样,加尔加多斯还是没有停下动作,用露出了白骨的手臂握着剑继续砍过去。 “这可真是……挺有趣的啊。” 对雅维安娜而言,面前这个男人的顽强程度可谓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所料——不过也就是这个程度的惊讶而已。 剑刃在距离雅维安娜头颅大约数厘米左右的距离下停住,然后掉到地上。加尔加多斯终于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直接扑倒在地上。 “还有意识……你这个样子不是快死了嘛,这下子就连让我亲自动手的欲望都没了。嗯?说起来你这个样子也是我动的手,抱歉咯。” 少女露出了可爱的表情道歉,然而对于已经几近濒死的加尔加多斯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他双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光芒了。 他张了张嘴,从嘴角喷出的血沫中,歇尽全力地说出了一句话。 “……了你。” “接下来,要怎么折磨你会比较有趣呢。对了,把你变成食尸鬼如何?让你保持身为人类时候的意识,然后用你同伴尸体的血肉来喂养你,一边流泪一边啃食同伴的血肉,我想那个场景一定会非常有趣吧!嗯,就这么决定咯。” 雅维安娜用拇指指甲割破中指,把血滴在加尔加多斯的脸上,正准备做下一步的时候,听到了呼唤她的声音。 “……姐、姐姐大人。” 一直站在远处的艾伦发出了呼唤雅维安娜的声音。 “嗯?这么了?” 被打断的雅维安娜发出不悦的声音。 “敌人,包围了我们。” 经艾伦这么一提醒,雅维安娜才察觉到了隐隐约约的魔力气息。 “……真是没完没了啊。每当我想找点乐子的时候总有该死的家伙跑出来碍事。喂,我说你,你是怎么察觉到我们被包围的?” 艾伦指了一下远处的地面。 “泥土,不自然地……凹陷。” 雅维安娜先是愕然地看了艾伦一眼,随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个距离……真是惊人的观察力啊。只是吃了就有点可惜呢,乖乖,真是不错的孩子。我向你保证,在好好享用你之后,我一定会把你放在身边好好利用的。” “是……姐姐大人。” 雅维安娜一边忍受着想要马上享用艾伦的欲望,一边提炼着魔力。消去气味并且隐藏身形,这证明对方早已经知晓了如何对付吸血鬼的方法,那样一来对于敌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真是没完没了,像地上的野草一样即使拔掉也会马上长出来……不知道用火烧的话能不能烧尽呢?” 炽热的火焰从雅维安娜的手中冒出,被压缩到极致的火焰散发出的炽热能量,即使站在远处也能感受到皮肤上的刺痛。狂暴的能量被死死地控制在掌中——然后爆发出来。 四周被火焰照得通红。蛇型的火焰群瞬间将空气点燃,扭动着经过地面。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四处乱冲直撞。 在火焰被释放出来的同时,可以听到紧张的声音在大喊。 “哇——<荒炎蛇狱>!!下下签啊,早知道就应该让教会那群该死的家伙过来了。各自散开保护自己,不要犹豫,使用避火咒法的魔法师上前。” 蛇群涌动经过之处,人影便从虚空处出现了。身穿精美盔的骑士和披着长袍的魔法师,斗志昂扬的集团就此浮现了。 雅维安娜略显失望地呼了口气。 “什么嘛,不是教会的狩魔人部队啊,太无聊了。够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丁点的期待也无法实现啊。” “紫发红瞳,不畏惧日光,驱使着灭城级魔物并且能够如此迅速地使用大魔术,怎么办啊将军,这搞不好这是王种啊,能灭一国的怪物……我现在能马上回去吗?” “别说傻话了,安。”被称为将军的男子,格瑟尔夫斜着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怪物。 “要么胜,要么死,仅此而已。” “你们好呢,人类们。” 即使相隔着差不多五十米的距离,也能从空气中感受到让皮肤刺痛的敌意。双方的差距过于巨大,格瑟尔夫从本能中就理解到了这一点。 “安,你跟我上去,其他人的暂时待命。” 战场上面到处都是巨大野兽的抓痕和脚印,破碎的墙体,还有勉强可以辨认原本是人形的碎块,应该是被安排在这里的冒险者们的残骸吧。听说这个城市中拥有着S级的冒险者队伍,看情况恐怕早已经被全灭了。 视线向前方拉远,看到的是就连地形都彻底改变了的惨状。在城镇中央的土地受到什么力量牵引一样向中间聚拢,然后裂开。被拱起的岩土如同要刺穿天穹一般,以长枪一样的形状四处散开。对于能做到这个程度的魔物,就连格尔瑟夫都不禁觉得自己要是和她战斗的话,生存的几率会有多渺茫。 “喂喂,将军你该不会觉得和这个吸血鬼还有商谈的余地吧?例如友好地商定吸血协议,每天只能吸多少量之类的。” “总比一话不说直接厮杀要好吧,真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即使全灭也不一定能消灭这个吸血鬼。” “回去,换人!这种对手最适合那群整天高喊着以神之名的家伙了,啊,我可不是对教会有什么怨言,这只是说下直观感受而已。”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要回来救援可是你自己选择的啊。还有别喊我将军,我已经不再是将军了。” “啧,这就是所谓胜者的余裕么。听说王都有不少贵妇人都喜欢你这个类型的粗犷男子,再加上落魄不得志的属性,唔,我是不是也改变风格比较好呢?郁郁不得志的金发贵公子,这设定一听就惹人怜爱了。” 虽然嘴里故意交流着无关紧要的事,但实际上两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美丽少女。 雅维安娜看到走近的两人,脸上露出笑容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日安,两位先生。拖了这么久想必你们已经交代完身后事,准备好与我愉快地厮杀了吧?” 安单手护在胸前,优雅地回了个礼。 “幸会,这位美丽动人的小姐。这样明媚的阳光底下可是举办茶会的最佳时间,说出厮杀这个词未免太大煞风景了吧?鄙人虽然不才,但仍希望邀请小姐与我共度在……” “闭嘴,烦人的畜生。” 即使是魔物,但雅维安娜一脸厌恶地痛骂安的场景,还是让格尔瑟夫不禁同情地拍了拍安的肩膀。 “幸会了这位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否达成共识——请您就此退下呢?” 如同早已经料到格瑟尔夫的提案一样,雅维安娜静静地露出了笑容。 正当雅维安娜想要回答的格瑟尔夫的提案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自己视线的右侧。受这个突然的举动牵引,格瑟尔夫也看向了相同方向。但是视线被雅维安娜所创造出来的高高隆起的地形所挡,什么也看不到。 “……第二只被干掉了啊。嗯,所谓意外就是无法避免的偶然么,那孩子还真是说了一句好话啊。” 因为相隔有点距离,所以格瑟尔夫他们无法听清雅维安娜自言自语的内容。即便如此格瑟尔夫也无法放弃最后商谈的机会,他在内心默数着时间,看准雅维安娜把注意力放回这边的瞬间开口了。 “虽说这里的战力要与你相战略显寒酸,但是阁下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你认为我的提议如何?” “也是呢,我也差不多厌倦了和不断冒出来的人类厮杀这种事了。我就问个问题吧,倘若能够回答我的话,就此退下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没想到这个吸血鬼会如此简单地点头答应,格瑟尔夫把惊讶压在心底,神色镇定地点了一下头。 “告诉我,在你们背后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格瑟尔夫一时间无法理解这个提问的本意是什么。背后的存在是指下命令的人吗,还是说支撑着他行动的动力? 因思索而沉默片刻的格瑟尔夫终于说话了。 “……我手中的剑是因国王陛下的旨意而挥舞,背后是王国的百万民众。” 尖锐,让皮肤感觉到刺痛的杀意肆虐着全场,强者只要有这个意愿,光是杀意也足以让大多数人在精神上体验到“死”。 “对你们抱有过多期待的我还真是愚蠢。……故意装傻,看起来也不太像啊。也罢,一开始就抱有期待这点是我的错误——我们开始吧,厮杀。” 明明先前这个吸血鬼还展示出双方交谈的可能性,结果在下一个瞬间就变卦了。没想到心情和外表一样会如此飘忽不定,对于雅维安娜突然展露出来的杀意,格瑟尔夫开始慌乱了。 “等等,突然想要开始什么!如果你有想知道的事情的话,我们可以慢慢说清楚!” “不必了,如果你们不攻过来的话,那就让我先手吧。” 原本吸血鬼是不可能会拥有影子的,然而眼前的景象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雅维安娜身后的影子突然膨胀起来,变得浑浊,拥有厚度的影子中传出了野兽疯狂的低吼声——被称为灭城级魔物的血首猎犬,而且还是五只,在同一时间被雅维安娜释放到战场中。 格瑟尔夫高举着手中的剑大喊。 “全员,战斗准备。不要退缩,以黑龙旗的名义起誓——此时此刻,我们必须要在这里把这个吸血鬼消灭!!” 八 说谎者莱尔(Liar)·拉尔霍斯 怪物张开眼看到的是竖着并列的天空和的大地。 迟疑了片刻之后,怪物这才理解到是自己躺在地上的缘故。他挣扎着爬起来,顺便把缠在自己身上的,早已经失去作用的绳子扔到一旁。 看了一眼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黑色土墙,还有因为其出现而被冲击掀翻了——四周的景色,怪物开始在脑海中回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好像一个巨人拿着棍子在盆景胡乱搞动着一样,还真是华丽的开幕啊。对毫无防备的冒险者来说就如同死神降临一般吧,但是这种力量的使用方式……要招来援军的话就麻烦了。能做到这个程度的话,明明有更好的突袭方式才对。不对,正因为对自己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才会这么干,施术者是个极其自傲的家伙啊。” 只要根据对方对力量的使用方式,理所当然地,怪物自然能推断出施术者的性格。施术者的目的和身份根本无关紧要——虽然只要仔细一想就能推测出个大概,但是怪物对此根本没有多少兴趣。 唯一让怪物感到庆幸的就是因为这次的突然的袭击,刚刚的那些冒险者已经几乎全灭了。这为自己省去了很多麻烦。要是没有这次攻击的话,恐怕他除了伪造死亡证明这个方法可以脱身之外,就只剩下把目击者全部杀光这个选择了。不管是从这种令人厌烦的处境中逃脱,还是那些将来可能会对自己造成麻烦的目击者们都被一扫而清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不得不对那个乱入的施术者表示谢意。 在近距离遭受到这个程度的攻击,那自己的身体又会变得如何? 如此思考着,怪物看向了自己的身体。被凭依的躯体从体格上来说并没有多强壮,但是却非常适应自己的魔力。 看来之所以会凭依这个男人复活,并非全是偶然。 为了更加有效地运用这个身体,能做到什么和不能做到什么,弄清楚现在这个身体的强度和极限会非常意义。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自己从死亡到复活所花费的时间。视使用方式而定,这是将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武器。 怪物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用指尖碾碎。今天早上才刚停雨,以现在泥土的湿润,再辅以风和太阳的猛烈程度来计算的话,距离苏醒应该是过了两个小时左右,杀死那头野兽则是在苏醒的一个半小时之后。 接下来便是和冒险者他们的交涉的时段,那应该是三十分钟前。 “记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是脑袋被破坏……不对,并不是这样。从衣服的破烂程度和血迹的分布情况,应该不是被击中要害当场死亡,那样的话死因多半是重伤导致的失血过多。” 考虑到死亡的原因,也就是死亡到复活所花费的时间应该是十分钟之内。 “更精确的数字只能靠再次实验来确认才行,而且随着实力的恢复,复活所花费的时间也应该会有相应的变化才对。不过现在并不是这个时候。” 一边把这个数字铭记在心,怪物准备趁着现在的混乱离开这个地方。他前进的步伐有点过于谨慎,那是由于他先前有过踩到了某种东西而导致的不愉快经历。 才前进了那么几步而已,怪物就停下了那迈开的脚步——有什么东西在抓着他的裤脚,阻碍他的行动。 那是一只手。 上面沾满了鲜血和污泥,即便如此也可以在两者间隙中窥见白皙的皮肤。一名女性正躺着草丛中,用满是鲜血的手死命地抓着怪物的裤脚。那名女性虽然多少还保留着一点意识,但是全身都被尖锐的碎石所贯穿,那是无力回天的重伤。根本无需多久,死亡便会如约降临到她身上吧。 <波浪>的魔法师,名为琳娜·赛丽丝的女性。 “救、救……救我……求,救我——!” 对此,怪物只是冷冷地踢开她的手。 “真是堕落啊,还以为你会由始至终都保持高洁呢,死亡会是让你觉得如此恐惧的东西吗?确实,无法体会到这点的我是无法与你产生同感的。” 怪物的声音让琳娜空虚的双眼中恢复了一丝色彩,她认出了站在面前的人是谁。琳娜张了张干涸的嘴。 “莱……、我还……想……啊,在让那些人后悔之前、我还不想死啊!!” 琳娜极力地诉说自己对生的渴求,然而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活着之物自然便会死去,这是自然天理。你只不过是这轮回当中无法逆转的一部分而已。” 在名为莱尔·拉尔霍斯的人类心中,对这名女性是憧憬的。原因不光是她有着傲人的身材和凛然的美貌。 琳娜拥有着莱尔这名人类所缺乏的才能和意志。 被魔所眷属的天赋之才,关于其才华横溢的传闻数不胜数。而莱尔却是连握剑的才能都缺乏的凡人。冒险者的世界可是远比想象中还要依靠才能,只靠努力所能做到的事情是有极限的。同为冒险者的身份,最终莱尔只能靠着小偷小摸的盗贼本事成为了下水道的老鼠,而琳娜则是鼎鼎大名的魔法师。 在冒险者的世界还有另外一条铁则,除了才华,还有就是强者把持话语权。凡是碍眼之物,尽数踢开,这才能被称为强大。 冒险者绝大多数是由男性所组成的。这是靠身体卖命的行业,只看身体能力的话男性比女性要优秀得多,而且流血流汗的工作也没多少女性会愿意加入。本来就是凡人就占有大多数的世界,冒险者当中也是如此。凭借女性的身份进入这个世界中的人大多数会遭到前辈们的嫉妒和打压,即使如此也能威风凛凛地成为A级冒险者的就是名为琳娜的女性魔法师。 因此莱尔对其怀着爱意还有恨意。 血把泥土染成深色。 曾经被莱尔所憧憬的女性受了重伤躺在怪物的面前,大概是受到了原本的主人所留下来的感情残渣的影响,让怪物略微地感到了一丝伤感。 流着泪水,琳娜动了动嘴唇再次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不要啊,我……不……想死啊……。” “好吧,就让我来救你吧。” 这是谎言。 怪物突然改变了态度,他温柔地抱起了琳娜的身体,此时她的目光已经失去了记忆中的那份神采,只剩下些许的呼吸起伏。 “我向你承诺,你会活着的。” 没错,活在记忆当中。 在怪物怀中的女性突然如同扔入火堆的白纸般瞬间燃烧起来,同时也瞬间就燃尽了。 ——血液,记忆,魔力以及灵魂,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他吞噬殆尽。 失去了形态的躯壳就这样化成灰烬,被风吹散了。 力量在身体中涌动。 “唔……多少算是恢复了些力量吧。不过以死亡来作为粮食么,……真是讽刺至极。” 怪物本身是绝对无法死亡的存在,即使被拆分成无数的碎片,化成尘埃也只是会沉睡而已。而这样的他能够靠着吞噬他人的死来恢复力量,对怪物来说这行为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神,神啊,这是噩梦吧!” 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 对这个声音有印象,怪物将视线转向了发出声音的方向。 不远处,维尔斯祭司正背靠在残缺的墙壁上,低头向神祈祷。 那个男人也是受了重伤。从地面突起的石柱刚好穿刺了他的腹部,能活着的原因大概是胸前那个闪烁着的五芒星吧。 “神吗,这也是个让人无比怀念的说辞啊。” 到底为何会有这种感受呢,发出感慨的声音,怪物慢慢走向维尔斯祭司。 “你这个家伙根本不是人类,果然……咳、到底是什么东西!” 维尔斯祭司咳出了鲜血。 “你之前不是说了么,说谎者(Liar)。哈哈,不错的名字啊,今后我也将会以此为名。我是莱尔(Liar)·拉尔霍斯,而非莱尔(Blair)·拉尔霍斯……你懂我的意思吧?” 主张着自己就是虚伪的存在,怪物的宣言刺激着维尔斯祭司的神经。 “……怎么能让你这种怪物,混入人类的世界中!!” 本来已经非常虚弱的维尔斯祭司突然发出怒吼,他伸出勉强还能活动的右手在虚空中画印。鲜血渗在空气中并未散去,而是和魔力凝结在一起刻画出圣印。 怪物——莱尔踢出了地上的一块石头。 如同被炮弹击中一样,维尔斯祭司的整个右手瞬间化成肉泥砸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 “我从一开始就没记恨你的打算,人类这种感情对我来说太遥远了。除了计较利益的得失外,我可没办法代入你们的感情……更何况你原本就没有遭我记恨的资格。人类天生就是喜欢背叛的生物,你这么做只不过是遵循天性而已,我原谅你了。况且那种情况也算不上背叛吧,不过是利益相左而已。” 莱尔耸了耸肩。 “但是,你活着的话就会妨碍到我,事实如此而已。” “你这个背着人类外皮的怪物,投靠了吸血鬼的家伙——!!即使只剩下嘴巴我也要撕碎你的咽喉!让你看看身为人类的尊严,我死了也会在地狱尽头诅咒你。” 吐着血嘶声呐喊,维尔斯祭司不顾自己的伤势,强行拖动着被钉在地上的躯体想要站起来,看起来像负伤的野兽一样。 “真遗憾,死于我而言简直就是奢侈品。” 在莱尔的记忆当中,这个人应该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没想到最为贪恋财色的人,同时也会是最为狂热的信徒。人类似乎在天性中就存在着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例如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就是如此,对刚刚所杀死的那个女人爱恨交加。人心还真是难以把握啊,怪物感慨着慢慢向维尔斯祭司走近。 “也让你的死成为我的粮食吧。” 几分钟后莱尔出现在小路边上,开始向着那黑色的巨大土枪走去。他能感知到魔力的流动,对怪物而言找出正在战斗的地方简直轻而易举。 在刚刚所发生的事件中,他从维尔斯祭司身上知晓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弱者之言无人倾听。 维尔斯祭司只凭借着自己身为神官的身份就能轻易左右莱尔的生死大权。这就是人类社会生存的规则,如果不想再遭遇这种事情的话就必须把自己置在对面无法出手的位置上才行。想要在人类的世界中生存的话,相应的地位是必须的。 怪物的嘴角因笑意而上翘。 既然这样的话就把自己捧成英雄好了,眼下正好是绝佳机会。只要得到名为民心的这个挡箭牌,那么不管怎么样的人都无法对他贸然出手吧。 拔出了刚刚从地上随手捡到的剑。 恐怕这把剑的主人早就变成了不知道哪里的碎块,又或者早就被压成糜粉了吧。剑身在阳光底下发出如同幻影一样的蓝色幽光,看来是某个A级冒险者的遗物。剑刃被赋予了穿透护甲直接斩击的魔法,即使隔着厚实的护甲也能使斩击切入目标的血肉之中。 只不过是将斩击转化为魔力而已,不管是代替还是应对的方法都多得是,对莱尔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即便失去了记忆,但是和<万物睿智>接触的时候,那无数的禁忌知识还是成功地留在他的脑海中。 莱尔突然停下了脚步,用握着剑往身边的墙壁随手一划,接近两米高的墙壁的上半部分被应声削掉,露出了躲藏其后的黑色异形——黑色的魔物发出低沉的声音,警惕着面前的男人——那是雅维安娜通过血所召唤出来的血首猎犬。 血首猎犬在攻略难度上被归类为灭城级魔物,即是有着足以彻底毁灭一座城市的战斗力的意思。虽然血首猎犬是天生的杀戮者,但却没有具备着相应的智能。主人的命令是把逃跑者尽数杀死,但它的智商并没高到能区分出目标是否想要逃跑,因此只能做个简单的选择,就是把所有还在动的目标全部杀死。 “明明是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家伙,为什么就不攻过来呢……噢,原来如此,本能吗?” 没错,正是本能制止着血首猎犬向面前这个瘦削的男人发起进攻。但毕竟是智商贫乏的魔物,在被莱尔挑衅之后,血首猎犬爆发出一声吼叫就向前冲了过去。 莱尔弯下身子躲过血首猎犬的撕咬,并用肩膀抵住它试图张开的下巴,不让它用嘴巴攻击。同时反手把手中的剑竖着插入了它的下巴,从下方穿透这头野兽的脑袋。 不愧是生命力极为异常的魔物,即使头颅被贯穿也能疯狂地甩动着自己的头颅,试图把莱尔甩飞。而莱尔则是用手掌拍打其下颚,看起来并夸张的动作却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把整个血首猎犬的头颅都陷入了墙壁里面。 <惩击·断斩>。 莱尔单手画出了法印,这是他从维尔斯祭司身上所得来的魔法。不可视的斩击把野兽的前肢从中间切断——在断肢的伤口处延生出无数黑色的触手,如同蠕虫蠕动一样把被切开的断肢连接起来。 血首猎犬的下巴,那被剑插入地方也同样冒出了黑色的触手把武器深深地缠住,它打算依靠肌肉把武器的控制权夺过来。 莱尔握着纹丝不动的剑柄。 此时血首猎犬的身体再度发生变异,它的下腹撕裂开来,翻腾的黑色血肉凝结成了无数的鞭子——每一击都有着能粉碎岩石敲裂钢铁的威力——对着莱尔的头颅鞭去。只需要在一瞬间就能轻易地将人类化为肉泥的攻击,被乘以数百之势同时向莱尔袭来,并且为了妨碍莱尔闪躲,血首猎犬还故意用体重向下方抓住剑柄的莱尔压了下去。 “即使智商低下,但是战斗本能还是有的啊。记得这种魔物正确的应对办法是……,”莱尔搜索着维尔斯祭司的记忆,同时用力把被触手死死缠着的剑柄扭动了一下方向,单手画出圣印。 <神圣驱魔>。 和寻常祭司所施放的那种淡黄色的护盾不同,金色并且复杂纹理的屏障在莱尔的正前方出现,那些触手在碰触到屏障的瞬间就汽化了。 “先施以波浪攻击消耗其恢复力,再一口气将其杀死。” 转动剑身,横挥。 ——没入血首猎犬头颅中的剑把野兽前半边的脑袋硬生生地从中间削了下来,大量的脑浆和腐蚀性的血液喷涌而出,将十数米的范围染得通红。 但本该轰然倒地的巨体并没有因此而倒下,而是在切断面陆续地冒出黑色的触手把被砍掉的半边头颅连接起来。黑色的触手蠕动着,一点一点地把被切飞的前半边的头颅往回拉。 那是异常的生命力。血首猎犬即使前半的脑袋被切飞,但其顽强的生命力尚在的话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死亡,这也就是要不断地消耗其恢复力的理由。 凄厉的叫声从断面的深处传来,声音因为没有了舌头而显得非常凄厉和诡异。 血首猎犬的巨大躯体不受控制地四处乱撞。周边的建筑被它不断膨胀的巨大身躯所碾碎,扬起的尘土将这个区域完全覆盖。 在近处就好像遭受到了小型地震一样。 莱尔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长满了老茧并且满是污泥和血迹,即便只是一名盗贼,这也是一双习惯于战斗的手。他反复地握拳再张开手掌,确认着自己力量的情况。 “比想象中要强上不少,没想到吞噬他人对恢复力量意外地有效啊。原因应该不是单纯在于魔力的所有量,而是更本源的……啊啊,真是吵死了。” 莱尔再次挥出了斩击,这次的目标是血首猎犬的颈部。 朱红色的浊液四溅。 血首猎犬那仅剩的半边头颅被连根切断,即使是生命力顽强的魔物,脑袋被完整切下来的话还是会死的。 巨兽停止了哀嚎之后,四周终于重新归于沉寂。 九 乱局的终末 在短短的沉寂之后,魔法炸裂的声音再度传出。这是这个被废弃了的小镇仍然作为战场的证据。 一群由狼所带领着的绵羊能不能战胜一头狮子,这是格瑟尔夫在学生时代被问到的一个问题。 格瑟尔夫认为是可能的。 必要的是正视敌我在体格上的差距,士气,战术和合理的人员体制,只要能最大化发挥名为数量暴力的优势,即使是绵羊也毫无疑问能杀死雄狮。 那么这群由狼所带领的绵羊军团能不能杀死龙?无论怎么思考,运用巧妙无比的战术,一直维持着高涨的士气,用尽一切办法将所有的差距拉到最少,其结果都只是让绵羊前赴后继地去白白送死而已。 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的事。即使绵羊的咬合力再大,也无法在龙的鳞片留下咬痕,力气再大,撞过去也只会徒然变成肉泥。一只龙的存在,光是质量就足以匹敌整个绵羊军团,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弥补双方过于巨大的差距。 如今他所面对的就是一只冲进了羊群的龙。 格瑟尔夫一直以为单体就能匹敌军队的魔物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那只不过是教会为了维持强大的军队所故意散布出来的故事,危言耸听而已。但没想到被称为王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和教会的猎魔人齐名的王国第三骑士团,在这个吸血鬼的面前居然会显得如此脆弱和束手无策。 现在只是看起来维持着势均而已,这如同走钢丝一样的平衡迟早会崩坏,倘若不做点什么的话就会迎来全军覆灭的下场吧。 “啧,这家伙真的是吸血鬼吗。明明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了,为什么还能无视猛烈的阳光拥有这么强的力量,难道说这已经是力量被抑制了的结果了?” 安用剑架住雅维安娜的攻击,倾斜剑身把力量卸开。轰,斩击在身侧呼啸而过,切开地面,留下长长的一条痕迹。即使把攻击大部分的力量都卸去,但是那威力依然让安觉得手臂发麻,随后他把剑尖移回正前方——突刺,无数的剑芒如同鲜花般瞬间绽放。 面对在面前绽放的无数钝红色的光芒,雅维安娜只是轻轻地踩一下地表,一堵黑色的土墙就在她面前升起,挡下了安那引以为豪的无数突刺——突刺打在上面,瞬间将整个土墙刺成了马蜂窝。 格瑟尔夫看准安的攻击被挡下的时机,挥舞着黑色的双刀从安的身后突然跃出,接过雅维安娜的攻击。 无法想象的沉重的攻击。 雅维安娜只是用指甲——受魔力影响而变成半米左右长的长剑——用这种说不清这是剑击还是爪击的方式,便将格瑟尔夫和安这两名骑士团长死死压制住了。不,实际上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应该是两名骑士团长倾尽全力才勉强拖住面前这个吸血鬼,让战线不至于崩溃才对。 人数的暴力这个时候根本毫无用处。 骑士团的其他精锐们正对付着被冒险者戏称为灭城级魔物的血首猎犬。对于王国第三骑士团来说,这魔物并没去到无法应对的程度,然而这样的敌人有五体——即使没有像以前所对付过血首猎犬那样带着潮水般的兽群,但是这个数量级的血首猎犬已经完全可以称之为噩梦了。 这就是格瑟尔夫一直倾尽全力所维持的脆弱的平衡。不管是格瑟尔夫他们无法拖住雅维安娜,还是其他对付血首猎犬的骑士们失败战死,这个脆弱的平衡都会被瞬间打破。即便不是如此,会逐渐积累伤势的人类和能够快速再生的魔物比起来,时间反而是站在敌人的那一边。 因此格瑟尔夫他们需要某种能够打开局面的手段。 一名骑士趁雅维安娜不备突然从身后墙壁的阴影中杀出,并且发出了倾尽全力的怒吼。这是自然的事——如果不这样给予自己勇气的话,是很难和这种散发着能让人心脏休克的杀气的怪物正面对抗的。然而这种程度的粗糙偷袭根本没法接近到雅维安娜的跟前,她的手指微微往上挥动,石枪就从地面穿插而出刺入那名骑士的下腹。 虽然是濒死的重伤,但一息尚存尚。 “——马努斯!!啧,见鬼。安,你把那个蠢货带到后面,顺便和他一起接受治疗。在长矛准备好之前你们都给老子冷静点,不要冲动!” “不可能的事,放弃他吧。我要是脱离了战线这里就真的要完了,现在根本没人能够顶替我的位置。啧,假如剑圣那家伙在的话就没必要如此死战了,毕竟对付怪物可是他的专长啊。” 安单手握剑,另外一只手从怀中拿出药水洒在伤口上,很快伤口上就冒出了白色的烟雾,肌肉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修复了。但这治愈的速度比起现在紧急的战况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伤口太深,速度太慢——从工整的切面上可以窥见骨头也被削去的痕迹,这是刚刚躲避不及的时候被斩击的余波所伤到的伤口。 格瑟尔夫也清楚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没有办法分出余力去救援同伴,只能白白看着部下慢慢死去的无力感让他用力咬紧牙关——鲜血从牙床慢慢渗出。 “负伤者太多,这样下去的话只能祈求教会的那些家伙注意到这边。” “呐,你们两个刚刚口中所谓的长矛,那到底是什么呢?” 雅维安娜自交战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受对面突然作出想要谈话这个举动的影响,格瑟尔夫的动作略微地变得迟钝了,他马上就后退拉开了距离。 格瑟尔夫在看向雅维安娜的瞬间就立刻发现了这是陷阱——雅维安娜的瞳孔正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迷惑>。 格瑟尔夫条件发射般闭上的双眼,并把小腿后面的两把匕首掷了出去。 响起金属相碰的杂音。 “嘛~不告诉我呢。也对,毕竟我们现在算是敌人来着,姑且你们是这么认为的吧。” 一丝紧张都感觉不到的声音。 不过,雅维安娜的声音顿了顿。 “从刚刚开始你们的行动就开始变得有点怪异呢,投入战场的人数和你们的总数……果然是想要隐藏什么的样子。因为刚刚使用了避火咒法的魔法师,可不止现在战场上活跃的这个数量啊。” 这到底是何种程度的观察力。格瑟尔夫刚要回答的时候,雅维安娜就从他面前直接消失了。 “——消失了?!!” 随后身后传来了惨叫声,雅维安娜越过两人组成的铁壁还有诸多的骑士,突然出现在魔法师们的正中央。 “想要隐藏什么一目了然,所谓的“枪”就是指你们正在吟唱的这个法术——<圣雷>吧?毫无意义,区区垃圾还想要使用计谋什么的,简直笑死人了。” 雅维安娜的手轻轻一挥,毫无抵抗的魔法师便如同鲜血之花一样,在人群中绽放。 “听着,化身为盾!!!拼死守护魔法师!!!” 这是失算。 格瑟尔夫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接着在雅维安娜身侧的骑士们发出相同音量的呐喊声相呼应,前呼后继地冲向了雅维安娜。 “真是吵闹啊。” 巨大的音量震得耳朵隐隐作痛,莱尔揉了揉耳朵。 战况急转直下,这是一开始就能猜到的发展。双方的实力差距从一开始就摆在面前,不如说莱尔他更佩服骑士团那边的勇气。 那个吸血鬼是个纯粹的享乐主义者,把猎物玩腻了再残杀致死,这就是她的做法。 因为那个吸血鬼从一开始就没有动真格。 昨夜真正莱尔的小队便是如此迎来破灭的,先是用压倒性的力量夺取其反抗意识,再让三个队伍自相残杀决出最后的幸存者,给予虚假的希望之后再尽数虐杀。 这样下去骑士团应该会全灭吧,这个状况就好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一般。 自古以来英雄这个词都是带着憧憬而生的,光是强大是不足以被称为英雄的。勇武过人,领导气质,不畏邪恶,品格高洁,永不绝望,这些都是组成英雄的重要因素。 “想要把自己塑造成英雄的话,绝境,还有打破绝境的力量是必须的。” 如此说着,莱尔露出了微笑。 他手上的弓和箭都是那个半精灵弓箭手戈林的遗物。使用普通的箭矢就能拥有射穿钢板的威力的精灵弓,还有能够容纳上百支箭的附魔箭袋。打开箭袋把所有的箭都倒了出来之后,从里面剩下二十来支箭中发现了三支是带有附魔箭头的极其珍贵的魔法箭。 话虽如此,这魔法箭的威力要用来对付面前这个吸血鬼实在是过于寒碜。正因如此,莱尔才有着把自己的鲜血涂抹上去的必要性——用鲜血在箭体上面腐蚀出复杂的纹路,为杀死吸血鬼而准备的武器就改装完成了。 箭在弦上,拉满弓弦。目标是仍沉醉在玩乐之中的吸血鬼。 “很遗憾我本人也是你的同类——同作为享乐主义者,比起给予单纯的玩弄猎物,我更喜欢在满怀欢喜的时候再给予深深的绝望。毕竟人对绝望是有耐性的,在绝望中呆得越久就越会对痛苦失去反应,这就是所谓的新鲜度。” 鲜花要在最新鲜时候采摘,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被射出的箭犹如划过夜空的流星,席卷着风和尘土向目标飞去。这是与狙击这一名词相去甚远的一次攻击。 这包含着庞大的魔力的攻击实在过于显眼。 如果是戈林这个死去了的冒险者来射击的话,或许还能让雅维安娜的反应产生略微的迟疑,但这个攻击就不行了。如此显眼的攻击给予了雅维安娜充裕的时间来反应,她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捏住箭身,莱尔射出去的箭就停留在离雅维安娜心脏约五厘米左右的位置。 少女轻轻摇头,用力一握就箭被彻底化成碎屑了。 白色的碎屑随风起舞。 “无聊的攻击。” 被雅维安娜如此断言道。其余众人也无不为这次攻击的错失而扼腕叹息。 本该是这样的。 惊讶的声音从雅维安娜的嘴角漏了出来。 “不,这……怎么可能。” 在视野一角不断出现的碎屑,这根本不可能是一支箭被碾碎之后所能产生的量,在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迟了——雅维安娜捏碎箭的手被冻成了冰晶,冰顺着手臂往躯体延伸,想要把雅维安娜整个人都彻底冻结。 四处漂浮的并不是木屑,而是被极寒所凝结的——大气中的水汽。 雅维安娜的内心中闪过恶寒。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程度的威胁,应对方法自然也了然于心。行动远比所有人的想象中的更为果断,雅维安娜立刻就把自己的左手切了下来。 被切断的左手瞬间被冰渣所完全覆盖,压缩,最后坠到地上化成白色的粒子四散。 雅维安娜的手腕断面处冒出了鲜血,如同植物的根茎成长一样——获得了形态的血液变成了新的手臂。 血液,魔力以及灵魂,甚至连无机之物都能冻结的恶毒魔法,这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技艺。魔法尚未结束,在雅维安娜的四周悬浮着由冰所形成的满是尖刺的球体。 这个魔法阵是以雅维安娜刚刚切掉的手腕来作为魔力源而驱动的。 “完全违背常识!箭上面所铭刻的那点魔纹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空间去容纳这么强力的魔法,而且还包含着后续的出现的魔法阵,怎么可能啊。” 正常来说,魔法师所有攻击魔法都只有在身边才能够生成的,无论是冰箭火球还是闪电都是如此,这就是魔力的性质。虽然魔法的支配力虽然因人而异,但一般都难以让在远处的魔力让其为自己服务。即使是投掷出去带有魔法的兵器也是如此,受武器本身的局限性和魔力的性质影响,除非是复数的魔法器才有可能发动,否则是不可能释放出高威力的魔法的。在敌阵当中直接生成魔法阵来达成远距离攻击,至少在雅维安娜的记忆中未曾出现过这样的魔法。 “……这不是人类能够驾驭的魔法,是黑之文书的拥、不对,在这个时候出现,绝对是和刚刚那魔力波动的关联之人!” 如果不能纳为己用就将其就地斩杀,意识到攻击者的特殊性的雅维安娜无视了在场的其他骑士,死死地盯着刚刚箭矢飞来的方向。把从半空中刺过来的冰枪踢飞,下一个瞬间战场上就是失去了雅维安娜的身影。 “小心!!这个吸血鬼是能够通过地脉进行瞬间移动的,切勿大意!” 格瑟尔夫在远处对着莱尔大声警告。并未意识到这个攻击有何特殊的格瑟尔夫立刻就开始盘算要如此利用这段时间重整阵势,他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虽然觉得让这个冒险者就此而死会很可惜,但是要打开局面的话就只能趁现在了。 在格瑟尔夫警告的声音传达之前,雅维安娜就已经出现在莱尔的身后了,她伸出了指尖对准莱尔那看起来毫无防备的肩膀打算就这样直接砍下去。 但是,雅维安娜的攻击未能触及到莱尔的分毫。眼前的景色突然发生变化,雅维安娜的吃惊地看着前方。 ——前方只有破碎的街道。 感觉是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来思考,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瞬间,雅维安娜终于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咂舌发出不满的声音。 “传送的陷阱?!——就凭区区人类?!” 声音从左边传来。 “哎呀,和想的一样,喜欢把——” 根本没有让其把话说完的必要,雅维安娜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了斩击——叉型的锋芒掠过地表,在地面上留下两道锐利的爪痕。 被卷入其中的莱尔毫发无损,扬起的砂石笔直地穿过了他的躯体。 “……幻象。” 声音从左侧的更远处的地方继续传来。 “——他人都玩弄在手掌之中的人,意外地对于自身被玩弄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抗性啊。” “戏弄人家的罪可是很重哦,人类。” 妖艳的鲜红色从眼睛中溢出,发出能让空气瞬间降至零度的冰冷声音,雅维安娜盯着从不远处现身的人影。 对此莱尔不以为然,只是把手中的弓弦拉满。 “……是吗。” “当然。”雅维安娜把手掌掌心朝下,比划出下跪的动作。“如果你能跪下来恳求我的慈悲,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而且正相反,我会给予聪明者奖励,你想要的吧——永生。” “那种虚伪之物,毫无意义。” “那就给我死吧。” 十数个血球在雅维安娜的身侧升起,随着她的命令瞬间击出无数的血枪。 莱尔把手中拉满的弓弦放开。 完全没有卷起半点风。 比起上次的攻击,这次雅维安娜甚至就连莱尔射出箭的都未能看到,就被箭矢命中了。箭是从背后而来的——真正的莱尔站在第二个虚像的相反方向,此时雅维安娜的背面。 因为传送而被扰乱了心神,烟尘中全是莱尔血的味道被分散了注意力,所以没能察觉到的,隐藏的一箭。 箭身没入雅维安娜背部同时燃烧了起来,原本只能引发火球程度规模的魔法箭头在莱尔的魔法加持之下变成了炽热的高温熔炉。扭曲的灼热气流四处喷涌,在诞生热浪的源头,雅维安娜发出了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呀——!!” 身体被融穿,露出里面翻腾的血肉。雅维安娜举起被融得只剩下白骨的手臂在半空中似乎想要施放什么魔法,但是动作进行到一半就放弃了。因为她察觉到了这支箭和之前的那支箭一样,都是能够吞噬宿主的魔力纳为己用的。终于,雅维安娜把箭头拔出来扔到地上,她的身体有一半化成黑色的雾霭,在太阳底下变得飘忽不定。只是一击,雅维安娜就衰弱得瘫坐在地上。 黑色的雾霭正在修复肉身。 如果是在夜的庇护下想必能够全身化为雾霭来转移伤害,又或者能够在短时间就恢复过来吧。过于自傲就是这个下场,让莱尔轻而易举地达成了决定性的一击。 不断涌出的雾气在太阳底下逐渐消薄。莱尔把最后一支魔法箭架在弦上。属性为雷,再加上以鲜血所刻成的源语,无比神圣的光辉寄宿在其中。 到底是攻击头部还是心脏才能保证绝对致死,正当莱尔思索着的时候,格瑟尔夫杀了出来。 “——去死吧怪物!在朱庇亚特的神罚之枪下化为灰烬吧!” 磅礴的魔力四处肆虐,格瑟尔夫手中握着的是泛着雷霆光辉,由纯粹魔力所锻造而成的长枪,对准雅维安娜的心脏投掷出去。 既然如此,自己的目标就是头部了。 在那个瞬间,所有人类都确信胜利将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黑色的风吹过战场。 在雅维安娜的面前,突然出现了黑袍的奇怪集团。其中一人挡在雅维安娜的面前,用手接过莱尔的屠魔之箭,在激烈的魔力碰撞之下那人身体的大部分被烧得焦黑。而身后的长枪则是架起的被巨大盾牌所挡,碰撞所产生的火花远比前者的程度更为激烈。从衣角扬起的间隙中,可以看到这个带着巨大盾牌的人在黑袍底下穿着深灰色的盔甲。 数量为七。 ——不惧阳光的吸血鬼集团。 莱尔苦笑着看向了格瑟尔夫他们,只见先前面对强敌的时候战意都不曾消退的骑士们,如今在头盔底下满是绝望的神情。这也难怪,如果敌人只有雅维安娜一个的话,那他们作为战士的下场最多就是死,这对于早已做好觉悟的骑士们来说根本无需畏惧。但是在面对这个级别和数量的敌人就不同了,他们的立场瞬间就从英勇奋战的战士转变成猎物。即使想战死也不行,自杀更是无力办到——等待他们的将会是远比死亡更为可怕的事情。 (士气已经完全衰竭了啊,完全派不是用场。反正最为危险的紫发吸血鬼如今已经不能当作敌人了,现在的话四个,不,击杀其中的三个应该可以办到的吧。) 虽说自身是不死的战士,但魔力毕竟是有限的。用光了魔力的话就只能维持着假死的状态等待粒子自然聚合,说实话莱尔并不期待着这样的结局。 如果先前进行过控制死亡时间的试验就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自己就可以自由控制死亡的时间来逃过一劫。反正在场这些人类对自己来说可有可无,不过是临时兴起想要成为英雄,对自己来说舍弃这个念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徒手接过莱尔攻击的黑衣人看了一眼自身的伤势。 “竟敢将我等的花蕾伤到这个地步……人类,你们不要以为可以奢求安稳的死啊。” 雅维安娜微微张嘴,那名黑衣人立刻改变态度,单膝跪在地上以恭谨的态度聆听她的声音。 “……请恕我愚昧,回去是什么意思,这些家畜竟敢伤害贵为真红血裔的您,还试图——。” 另外一名黑衣人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够了,楔子已经打下,那边的筛选也依计划完成了。” “殿下都伤成这样你还说是照计划行动?愚忠!果然这件事应该是让我来做的。” “一如既往的死脑筋,看来只有区区几百年的时间还是不足以让你学会变通。” “你说什么?!” “……给我闭嘴。” “非常抱歉,殿下。”“是。” 雅维安娜冰冷地打断两名吸血鬼的争论,被扶着站了起来。黑色的雾霭从身上的伤口冒出,她用傲慢,抑或是被称之为凛然的声音向面前众人宣告。 “你们的性命就暂且寄存着,之后我必先将你们身后的城市化成炼狱,再然后是整个国家——” ——等着吧,人类。 我会告知你们何为慈悲。有着少女外表的吸血鬼,如此宣告着。 间章 所有不幸的背后都并不单纯 这座城市被称为龙临城是有缘由的。 曾经有巨龙居住于此,但那仅仅是传说而已。 正确的名称应该是龙鳞城。卢卡斯王国的图腾是黑色的圣龙,传闻初代国王和这条龙之间缔结了盟约,因此卢卡斯王国也被称为圣龙王国。而扼守着王国最西端的贸易通道的正是这块龙背之鳞,不过后世被吟咏诗人的诗歌所误导,这里的名字就慢慢地演变成了龙临之城。 由于历史的原因和其地位的特殊性,这个地方的领主——龙临公爵一直是由王室成员来担任的。不过由于近十年来,王国海上运输业的繁荣发展以及和周边接壤国家之间关系恶化,所以这个领地的地位早已及不上昔日的繁荣之时了。 埃里斯·维达恩已经连续数天没合过眼。 身为龙临领执政官的他根本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也不被允许休息。距离那个吸血鬼的讨伐之日起,他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被掩埋在文件堆中,最终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了。 毕竟在这一战中损失了非常多的精锐,而且大多是与普通民众关联极深的冒险者们。甚至就连全国都仅有的三支S级冒险者小队之一的<银白之轮>也几乎全灭,这样的消息根本没法掩盖,混乱迅速地在城中发酵,曾经让事态几乎达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首先是众多的冒险者准备转移据点撤离这里——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应对得当的就根本不会有多大影响。 其次就是商业行会。商人们自古以来都对风向非常敏感,他们在消息刚传出去的时候撤离就已经开始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有商人离开自然也会有新的商人进来填补这个市场的缺口。唯一的麻烦就是民众,如果应对不当的话人口的流失被加快了的话,这里的衰退就将会更加不可避免。 提高不动产的交易税率,增加关税,利用各种手段安抚民心以及和商会的谈判,等着埃里斯做的事情太多而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执政官放下手中的文件,抓了一手的药片粗暴地塞进嘴中用力咀嚼,被咬碎的药片瞬间将苦涩填满整个口腔,但是埃里斯丝毫不在意地直接吞下去。提神的药片几乎是马上发挥了它的效力,埃里斯感到清醒了些地看向了女仆带来的客人。 名为多特,担任龙临城领地的顾问魔法师。 两人对上了视线。 “让你久等了多特法师,能让我听听你这几天以来的调查结果吗?” 被唤作多特法师的是个面如死灰一样的男人,他的脸藏在深色斗篷下,点了点头开始汇报。 “……首先是关于那个名为雅维安娜的吸血鬼。已经通过多方的确认,已经可以证实的有两件事。首先就是她身份未明,其次这可能是一个王侯级别的吸血鬼。” “王侯的……吸血鬼吗,是传说中那个叫做盗国的吸血鬼的同类啊。” 执政官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用有点放弃了的语气继续追问:“为什么能够认定这个吸血鬼的级别?” “从使用魔法的种类,特性,力量还有护卫的吸血鬼集团推敲出来的。” “也就是……不,这不可能。” “而且,我们还有更决定性的证据。” 埃里斯屏住了呼吸,他过后一会儿才从嘴中吐出苦闷的气息。 “……接着说下去。” “名字。那个名为雅维安娜的吸血鬼,即使有着漫长猎杀魔物历史的教会恐怕也所知无几吧。在他们的名单上面没有这个名字,是从远处而来的吸血鬼,又或者是过于年轻所以未曾出现过在名单上,只有这两个可能。” “远处而来,是指中央大陆那边么?” 中央大陆,姆大陆,鲜血大陆,轮回更替之土,众神斗争之地,关于这个地方有各种各样的称呼。传说人类发源自那片土地,曾经在那筑起了高高的城墙和万世繁荣的都市,建立了支配整个大陆的庞大帝国。 不过那只不过是往昔的传说。实际上如今即使是被称为人类中最为强大的国家,也不过是落得被逼到海岸线上苟延残喘的下场。从那个满是各种食人异族和怪物横行之地而来怪物,到底怀着何种目的来到这片土地,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觉得心寒。 “可能性并不为零,而且根据现场士兵的报告来推测的话多半就是前者吧。那个吸血鬼的名字相当特殊,雅维安娜这个名字来源自于古语,是源语的一种变种,意思是即将绽放的花蕾,同时也有着贵重之物,新生,还有更替等其他意思。以花为名,即使在吸血鬼之中也只有血统最为纯正的吸血鬼,王族才有资格使用的名字。” “……承托吸血鬼希望之意的名字么,有够讽刺的。”埃里斯苦笑着,旋即进入下个问题。“既然是吸血鬼的王族,那带着一票强大级别的吸血鬼小弟……唔,应该是也无可厚非的吧。问题还是那些吸血鬼的身份和动机,目的成迷。毕竟吸血鬼本来是不会群体行动的魔物,当然也有来自中央大陆的吸血鬼他们的习性所有不同的原因吧。不管如何,这等异常也难怪上面的那些大人物会迅速地行动了。” “失礼了,关于这点能否告诉我上面那些大人物如何行动吗?” 埃里斯从抽屉里面拿出几封信,扔到魔法师面前的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封是使用着黑龙图案来作为封蜡的信,魔法师多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拿起桌面上的信。 以黑龙的图案来作为封蜡,这意味着是国王所亲笔写下的书信。在王国,非收信人私自拆封国王的信件,这可是死罪。 “不用这么害怕也没问题的,毕竟建国这六百多年以来根本没有人因此而获刑。顺便一说——”埃里斯用手指指着信堆的下面。 “——下面压着的那些信是来自圣议厅的,大意和国王那边的差不多。而且信上面写的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而且我想你调查的这几天应该也察觉到了,有不少人因为听闻风声而有所行动的事。” “……是王国和教会准备派兵过来的事?” “没错。信里面说教会非常重视这次的吸血鬼事件,为了拯救苍生云云什么的,将会派遣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前来驻守。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教会这种无视主权并且粗暴派兵的做法,但是结合民众的呼声和需要兵力等因素,作为执政者根本无法拒绝这种事情。估计再过几天这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了吧。” “教会所派遣的精锐部队是?” “菲利亚斯神判骑士团,当然那个恶名昭彰的狩魔人部队也在此列。” 听到这个名字,多特惊愕地扬起了头。菲利亚斯神判骑士团和菲利亚斯神授骑士团,在教会当中也是最为强大的两支军队,后者是圣城菲利亚斯的守备部队,而神判骑士团则是以猎杀魔物,清理异端而闻名于世战斗部队。 “……教会这是要去攻打其他国家吗?这个战斗力即使要颠覆周边国家,恐怕也绰绰有余了吧。” “没错,原本教会所持有的兵力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实在是过于强大了,实际上王国高层对此一直头疼不已,这次大概也会认为教会这番举动是为了收拢民心吧。”埃里斯把头靠在皮椅上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这下子两者的分歧又要扩大了,明明这里只不过是个单纯的贸易都市,也就曾经阔过这个程度而已,真希望不要跟政治这种麻烦东西扯上关系啊。” “那么陛下准备派遣什么程度的兵力来应对?” “所以我才让你看一下国王陛下的书信啊。信上面大致就是在安抚了民心和厚葬死者方面提了一下意见,然后就派遣的军队的事情作正式的公文通知。王国将会从第二,第五和第六骑士团中抽取出兵力来组建一支部队,规模大概是教会的八分一吧。” “这件事请……恕我愚昧,既然王国对教会拉拢民心的方式心有不满的话,为何此时还要做出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更何况这里可是王室直辖的领地,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全国国民都在看着的事情啊。” “所谓政治就是这么一回事啦。原因有三,第一就是无法相信那些吸血鬼的话语。虽然那个叫做雅维安娜的吸血鬼表明要让这个城市化为炼狱,但是谁也无法保证它们会遵守约定老老实实来攻打这里,只是在虚张声势实际目标另有他处也是可能的。而且一个国家的营运可是需要大量的兵力,不但要监视诸侯防止叛变,虎视眈眈的邻国,森林的异族,来自海上的威胁,还有王都的守卫——人手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腾出来的。而教会则是完全没这种忧虑,除了圣都菲利亚斯之外他们根本无需分心去守护什么地方,自然可以派遣出主力部队远征了。对于绝大多数不明真相的民众而言,王国的做法绝对是恶吧。” 埃里斯的话让多特陷入了沉默之中,沉吟片刻。 “那,……另外的两点原因呢?” “第二就是这里根本就没有如此大费周章去防御的重要性。至于在民众中的声望……毕竟民心是种非常容易操纵的东西,考虑得失的话自然更看重实际到手的利益了,调动大军可是花费不菲的事情啊。” “最后一点是我个人的推测,希望你不要泄露给任何人——我怀疑上面是希望这里沦陷的。” 埃里斯压低了声音在多特耳边私语,震惊不已的多特就连回话的声音都显得结结巴巴。 “这、这怎么可能?!你,你有什么根据这么想,要是传出去可是会被判处死刑的!” “嘛,只是单纯从既得利益者的角度去考虑而已。说起来你知道第五王女赫尔莉特·蔻拉儿·艾可妮特·恩克拉多斯这个人吗?你以前曾经担任过宫廷魔法师,至少应该和她有过几面之缘才对吧?” 埃里斯突然转移了话题,让多特显得困惑不已。他思考了一下,确定老实回答没问题之后才微微点头。 “是的,有着传闻中继承自她母亲的相貌,是非常漂亮的一个人。” “诶,我还以为魔法师大多都是研究狂人,一心只为了探究真理,不但对政治之类漠不关心,而且对女性之类也是熟视无睹的。” “魔法师也是人,执政官阁下。我们不过是在求知欲上面比寻常欲望要高上那么一点而已。” 多特用冰冷的声音回应埃里斯。 “也是,请原谅我的失言吧。回到刚刚的话题,国王陛下在信中说,他把龙临公爵的位置加封给了这位公主,然后让其作为领主履行应尽的义务,也就是说要随着大军回到领地中守卫人民。” “这有什么问题吗?” “关于那位公主,据我所知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啊。虽然才刚刚成年,但却宣言想要争夺王位,而且在民众间的声望也不低。所以上面各个派系的家伙就直接把她当做眼中钉了。虽然她的王位继承顺位只排到第八,原本立场就薄弱并无多大机会。但是听说现在国王陛下的身体可能有点不妙,王位争夺战已经高度白热化了,这时候谁也不愿意让这么一号人物插手进来瓜分利益吧。所以这位公主来到这里不过是被放逐而已,假如这个城市又正好沦陷的话,对上面的大人物而言可是一直二鸟的好事啊。” 碍眼的王位竞争者会消失,还有实力过于强大的教会也会一口气被大幅削弱。这件事一旦发生的话最大的既得利益者确实就是王国了,埃里斯想表示的就是这个意思。 多特倒抽一口冷气,只要肯定这层利益关系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显而易见。 “你、你是想说王国的高层背地里和吸血鬼有联系吗!?” “冷静点多特法师,我可从来没有表达过这个意思哦,你自己要是擅自想象的话我也会很困扰啊。” “当,当然。我会注意的。但是,如果这里沦陷了的话,对王国来说不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么。你先前也说过的吧,王国现在军队非常紧缺人手,发生这样的事情恐怕在士气方面就已经无可挽回了吧?” “唔,虽说没想到法师你也对这军事方面有所了解啊。不过我想大概是不用担心的,别忘记了我国的立国之本是什么啊。” “……黑龙王,是真实存在的?” “嘛,我只能告诉你民间有些传说所言非虚就是了。反正与其等到了那个时候,还不如早早考虑到时候如何逃命会比较好吧。” 就跟在政治问题上面多特一无所知一样,在说到魔法的话题的时候埃里斯也自然没有任何发言权。埃里斯用手指哒哒哒地敲打着桌面,继续向多特寻求情报。 “说起来,既然你见过那位赫尔莉特公主,能否跟我说下这是怎么样的一位人?毕竟她即将前往这里担任领主,作为执政官也应当提前有所准备才是,要是失礼的话就是我个人的失职了。” “……当然。”多特摇了摇如同枯木一样的头颅,闭上了眼睛。 “我以前和她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她大概才只有八岁左右吧?虽然幼嫩的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但非要用词语来形容的话,她给人的感觉就是……” ——妖女。 多特法师用阴沉的声音如此说道。 十 蛇鼠难以一窝 室内的光线有点昏暗。 虽然是贵宾室,为了让宾客满意兼具展示自己的财力为理由购置了大量的奢侈家具,但考虑到密谈的隐蔽性,这个房间并没有开上窗户。 在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魔法灯下,罗特斯——冒险者工会的会长正打量着房间里的宾客。 罗斯特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商人而非冒险者。在他的信念里面,他认为冒险者所能提供的服务是一种商品。无论是去猎取珍稀的材料,杀死魔物,护卫抑或是作为保镖,这些凡是作为国家的力量骑士团所难以辐射到的范围之外,都是冒险者魅力四射的卖点。 正因为他是商人的同时也是冒险者工会的会长,所以罗斯特才会出席这场密谈,虽然在他眼中不过是商议。这么想着的他看向了房间中央,那正坐着和这里最格格不入的客人。 身上的布料并不高级,可以看出主人的财政并不富裕。神色似乎有点疲倦,黑色的头发犹如杂草完全没有梳理过。五官虽说不上端正也说不上差,但是总带着一幅欠了别人很多钱的赌徒面容。黑曜石般的瞳孔却流露出让人莫明的冰冷感,和他整体给人的气氛格格不入。 莱尔·拉尔霍斯,这个男人正是这次会谈的主角。从那个吸血鬼危机中挽救了几近溃败的战局,并且将其击退。有着这样的实力即使在这个狗屎一样的世道,被称为英雄也并无太大不妥。 然而。 是看漏眼了么,这个男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这样的实力,也丝毫没有散发出作为商品的魅力。罗斯特一边估算着到底能从他身上捞到多少利益,随后视线从正好奇地打量着瓷器茶具的莱尔身上移开,看向了桌子的另外一端,这次会谈的发起者——王国第三骑士团的团长格瑟尔夫和他的副团长安。 “先容我对你挽救了骑士团和击退了吸血鬼这件事表示谢意。” 格瑟尔夫双手互扣着放在桌子上,目视前方。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莱尔·拉尔霍斯,你到底是什么?” “什么意思?” 注意力从桌面上的珍奇东西回到这边来的青年,有点困惑——格瑟尔夫一眼就看出是演技——地问道。 “虽然这番话对恩人这么说话实在是让人觉得不知廉耻,但这也是必须要确认的事情——我再说一次,莱尔·拉尔霍斯,你到底是什么?” 迎着直面而来的冰冷目光,格瑟尔夫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还以为你找我来是什么事呢,结果一开口就是这种……嗯,无聊的事情啊。” 从那个吸血鬼事件过去了差不多五天时间,在这段时间中完全没有任何势力派人来和莱尔接触。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也在计算之中。 正因为有着真正的莱尔·拉尔霍斯这名冒险者的记忆,所以莱尔很清楚自己所展示出来的实力对于人类来说是何种程度的力量,即使是基于偷袭和计谋所取得的胜利,但这也并非绝对性的力量。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和格瑟尔夫他们有所接触,结果莱尔就好像被当做不存在一样一直被放置到了现在。到底是什么原因不得而知,说不定是因为畏惧,也说不定是因为内部还没决定好如何应对莱尔。甚至可能是出现了某些迫在眉睫的问题,不得不把莱尔暂且放置也说不定。 话虽如此,在莱尔作为冒险者在城中活动的这几天,他一直感觉到自己被人监视着。 “诚然,这确实是非常无聊的问题。要说为何的话大概是出自于好奇吧。莱尔·拉尔霍斯,现年十七岁,出身于王国南部的一个农民家庭。在年幼的时期,一次兽潮之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和财产之后被卖到一个盗贼团伙中,后来凭借着机智而得以加入其中。在领主率领军队扫荡盗贼的时候,趁机逃了出来。逃过了绞刑的你因为能够活用在盗贼团伙当中学到的知识,被邀请加入了冒险者小队<三腿>。之前活动的据点是王都,因为得罪了当地的权贵而不得不远走他乡来到这里,我说得对吧?” “没错。骑士大人肯定没想到我居然还差点成了死刑犯吧。那么,阁下这次是想要绞死我么?” “怎么可能,”格瑟尔夫嘴角下弯露出了一个有点自嘲意味的笑容,“我刚刚说了——你是我的恩人。不止如此,我身后的这个男人,还有骑士团的其他兄弟都是被你所救。与此相比,这点事只能当作未曾知道过吧。” “我还以为阁下肯定会把我绳之于法呢,看来是我太过高估王国骑士的责任心了。” “即使挑衅我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么说吧。”格瑟尔夫把背后完全交给椅背,感受着这份柔软继续说道:“生命的价值虽然相同,但是背负着的重量并不相同。我们骑士所能拯救的生命数量比起你在盗贼团的时候所杀死的人来说,根本无需相提并论。因此拯救了骑士团的你自然也等于间接拯救了那么多的生命……虽然听起来并不是那么让人愉快的说法,但这就是国家上面主流的价值观。话题也岔得够远了,是时候回归正题。” “啊啊,没办法呢。”莱尔耸了耸肩膀,“……这个回答真的很重要吗?” 实际上怪物一直在思考着自己是否有必要装作真正的莱尔·拉尔霍斯来行动。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莱尔·拉尔霍斯根本没有如此之深的人际关系。他是一名孤儿,作为盗贼型冒险者的他和他的小队跟其他冒险者之间的关系非常差,一方面是寻常冒险者看不起莱尔他们这些干着盗贼勾当的冒险者,另外一方面则是由他们天性孤僻所致。平日他所接触的人大概只有个位数,而且全部都不存在着熟悉到能察觉出异常的亲密关系。孤僻而且怪癖,这就是莱尔·拉尔霍斯这名人类在世上所活着的痕迹。 不过这个问题不是在怀疑莱尔是不是伪造了什么身份,而是问他到底是什么,这说明格瑟尔夫很明显是察觉到了些什么。理解到隐藏在话里的答案,格瑟尔夫先是楞了一下,随后意识到无法深究这个话题的他点了点头。 “确实……这并不是重要的问题,让我们就此打住吧。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气氛显得有点僵硬,莱尔皱了一下眉头。 “骑士阁下,这要看你们是如何希望的。” 莱尔并没有否认自己或许会背叛的可能性,言下之意是看格瑟尔夫到底能给予多少利益把他拉拢过来。 听到这里的格瑟尔夫终于第一次因安心而舒了口气。比起空谈理想的人,格瑟尔夫更愿意和注重实际利益的佣兵合作,只有在双方都有想要争取的利益的时候,谈判桌上谈判才是可能的。而且只要自己一直能够对其支付相应的利益,便能得到相应的忠诚。 格瑟尔夫沉吟了一下,问道:“莱尔·拉尔霍斯,你对矜持一词是如何理解的?” 对于格瑟尔夫突然抛出来的奇怪疑问,莱尔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贯切自身的道义与节制。” “……,我们的报酬是名声,金钱,还有地位。这正是我们接下来的话题了,在这个人们渴求英雄的年代,我们希望你可以撑起这个大旗——以S级冒险者的身份来领导众多冒险者,守护民众免受魔物侵害,让城市回归平静。更重要的是在面临那个吸血鬼的威胁的时候,奋勇战斗的战士们必须要有某种精神寄托才行——也就只有英雄的出现才能让民众保持安心感。” 对于格瑟尔夫的提议莱尔并没有表示接受或者反对,而是提出疑问。 “我很清楚要升至冒险者的最高级S级需要的是什么,长期的功绩,人望和实力缺一不可。” 莱尔用眼睛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三个人。 “对很多人而言莱尔·拉尔霍斯不过是一个一直默默无名的冒险者,突然冒出来不过是想要抢功劳。要让他们接受我的话根本就是绝无可能,除非能发生什么能颠覆他们概念的事件。即使<银白之轮>几乎全灭,但只要被称为<猎首者>的加尔加多斯——被世人称之为斩断邪恶的寒光利刃的他还在的话,担当英雄这个角色应该远比我适合吧?” 听完莱尔的话,格瑟尔夫和工会会长对望了一眼。 “你的想法很正确,莱尔君。但是这事现在已经办不到了。” 工会会长的回答让莱尔惊讶地微微杨高头,在短暂的沉默中思考。 “……是在和吸血鬼的战斗中,留下了什么让他无法继续作为冒险者活动的后遗症吗?” “不,普内达大主教亲自祈求圣迹,使用治愈祈文治好了。肉体上的创伤虽然能治愈,但是心之伤就不同……你应该明白的吧,对狮子来说真正可怕的不是失去了牙齿和利爪,而是失去捕猎的这颗心。当狮子不再捕猎的时候狮子就不再是狮子,也不会有人把它当成百兽之王。” 所以当加尔加多斯他不再能够战斗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能胜任英雄这个职责了。工会会长罗斯特的声音慢慢流进莱尔的耳中。 “不过,”格瑟尔夫的声音在旁边传来。“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你能够立刻就成为S级冒险者。在这个世界上个人的勇武有时候确实有着能够匹敌一军的价值,不,视使用方法而定甚至有着在其之上的威力。所谓强者就是有着这般威力的存在。” “哦哦,原来是这样。”考虑到最近流传的传言,还有教会和王国之间的交恶,很多事情都变得无比明了,只要稍微分析就能得出结论。从一开始,他们就对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根本毫不在乎,想要的只是确保能够和那个吸血鬼正面交锋的那份战力而已。 而且,在教会不参与的情况之下拉拢自己,也证实了莱尔的另外一个猜想。 “也就是说……你们是打算先把我晋升成A级的冒险者,同时也准备让我加入到骑士团之中吧。虽然听说骑士团的大人们非常看不起我们冒险者,看到会长和骑士团长这么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看来这个说法仅仅是适用于一般成员啊。” “很有趣的说法啊,莱尔·拉尔霍斯。我向来不讨厌和聪明人打交道,”格瑟尔夫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莱尔:“告诉我……把你招进骑士团的理由。” “很简单,这次教会的动向。相比起教会所派遣出来的大军,王国的那点兵力简直少得可怜。这样下去的话不管那个吸血鬼是否真的前来报复,又或者这个城市是否能在吸血鬼的报复下守下来,舆论都必定会对王国有所不利。——对这个国家而言,普通人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要是到时候成功地从吸血鬼的报复中守下这里的话,所有功劳都必定会归于教会,而失败的话会被归咎于这个国家的无动于衷。实际上,虽然并不清楚原因,但是你们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在下次的战斗中必定会击败这些吸血鬼取得胜利。也就是说你们骑士团需要的只是这么一个工具,能够扭转你们在世人的评价中处于不利位置的工具” 即使把自己称之为工具,莱尔的表情也毫无变化。 “你说得并不完全正确。要是剑圣哈莱斯特他能够出手的话根本就无需如此麻烦,这点程度的事完全算不上威胁,那个人可是被上天所眷顾着的特异点,有他这件事根本轮不到教会占任何便宜,正因如此教会才会大费周章地调动军队,高调地宣传自己的行为。可惜现在剑圣根据盟约已经被派遣出国了,即使紧急召回也已经来不及了。开门见山地说吧,杀死那个叫做雅维安娜吸血鬼的功劳必须要属于骑士团才行,因此你所展示的价值将会决定我们今后的关系——我们国家似乎有点过于依赖剑圣这个人了,即使是英雄也有可能会过劳死,所以我们一直都在寻求着,继任者这一存在的出现。” “虽然你们的提议还是挺诱人,但请容我拒绝。” “为何?” “很简单,那个吸血鬼的眼线——崇尚吸血鬼这种有力魔物的人,被教会称之为邪教徒的家伙可不是少数,而且肯定也存在于这个城市中。我可不想那么快就把自己暴露出去招惹麻烦,我想你们应该也能理解这种心情吧。而且看来你们为了避免教会拉拢我而封锁了消息,这还算是万幸的做法。” 骑士团是想要宣传自己手上拥有能够和吸血鬼抗衡的强者,借此来振兴士气。对格瑟尔夫来说,在有教会派重兵把守的现在莱尔出场的可能性已经非常轻微,为此更加需要利用好奇兵这一特性才行。 “……我明白你的忧虑了。就让一切维持原样,你继续维持着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吧,既不会把你作为冒险者的阶位提上去,你的所有事情都会保密。不过在谈论报酬之前,我们应该讨论一下如何对付那些吸血鬼的事宜吧。” “……没问题。关于要怎么应对这些吸血鬼我早已经准备好办法了,我向你约定到时候必定会将那些吸血鬼——” ——不留慈悲,尽数诛杀。 莱尔那悠然的声音,平淡得好像叙述着晚餐吃什么一样。但是众人知道,在着声音背后所隐藏着的狂气是什么。 那是英雄的气概。 罗斯特咽了一口口水,看了一眼有点愕然的格瑟尔夫他们。这气势的转换根本没人能够料到。 既然共识已经达成,那么接下来就是细节方面的讨论了。这是他最为得意的领域,谁也别想从他掌心逃脱。不管对方是英雄还是怪物,还是骑士团的贵族大人,罗斯特都一视同仁地当作对手而且绝不轻视,所有的利益的分配都必须经他之手,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才行。 罗斯特挤出了他所擅长的,故意为他人所轻视的笑容,假咳了一声。 十一 暗潮 夜色笼罩着整个城市。从窗口中可以看到位于视野另外一端的高山,以及建立在上面的庄严教堂——那是教会的圣地之一,他们把在那样高峻的山顶所筑起的磅礴建筑物视为奇迹,标志着教会的圣十字旗帜以及银白色骏马的菲利亚斯神判骑士团军旗均插在其上。 龙临城是依靠着巨大山脉而建造的一座要塞,直到后来国土变得辽阔,这里才慢慢失去了其作为战略要塞的作用。当失去了军事作用之后,这里作为贸易要道的作用就凸显,慢慢地,在昔日要塞的基础上发展成了如今的龙临城。 格瑟尔夫在办公室内叹了口气。即使窗外的景色再美,那两轮挂在天上的皎洁明月也丝毫无法照亮他心中的阴霾。 “哼……贯切自身的道义与节制么……简直是充满了虚伪和空虚的陈腔烂词啊。” 想起今天会谈发生的经过,格瑟尔夫摁着嘴唇看着窗外。 “我的好将军,今天回来之后你就一直这个样子了,这种教科书一样的回答有什么让你觉得在意的地方吗?”安把手中的一堆文件粗暴地直接砸到格瑟尔夫的办公桌上,“比起这些,有一堆文件等着你要去处理,报告最近新增的案件,巡查的报告,调遣兵力的申请,还有来自上面的任命书,今晚之内麻烦你全部给我搞掂。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公主殿下就要来到这里了,关于其护卫的安排你肯定还没做好吧?” “啧,我完全不想被你老是拿这个称呼挪揄啊。话说我让你调查的东西有结果了么?” “啊啊,你猜的没错。莱尔·拉尔霍斯除了勉强能写自己的名字之外,完全是一个文盲。调查的证据是他在冒险者工会中所留下的数份文件,上面留有五种字迹,都是由他人所代写的。” 知识是有价值的。这并不是说知识可以卖到多少钱,而是说想要得到知识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在这个大多数人都难以保证温饱的年代,花钱去学习读写这成了少数有钱阶级的奢侈。一个原因是贵,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学识对他们糊口并没多少帮助。即使在那些口袋中有钱的冒险者当中也基本如此,识字率和农民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非常之低。 所以在安的认知里面,除了有钱人和魔法师,冒险者不认识字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觉得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的人有可能连基本的读写都不会么?而且根据这几天跟踪的报告,这个家伙几乎是竭尽了所有的人脉……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寻找各种书籍上面,例如古籍,童话,传奇,教典,所有的书各种各样的都在他的涉猎范围之内。” “书籍……在战场上面莱尔·拉尔霍斯可是连续使用了多个魔法,既然这样的话他应该至少具备着解读神位文字和魔法文字的基本素养才对,因为太过先入为主的观念反而成为了盲点啊。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让我找他不认识字的证据……这家伙果然不是真正的莱尔·拉尔霍斯吗,是冒充的。但是冒充这么一个名不见传的冒险者到底有什么意义,啧,完全不能理解。” “倘若只是想要混入城中的话,就连伪造身份的必要都没吧,只要低调一点凭现在乱成一团的警卫系统根本就察觉不了,而且C级冒险者的身份也没什么价值好冒充的。更何况他还在那个时候展示了实力,会做出这种如此高调行为的人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他人冒充的。因为完全不符合常识。” “但是这样完全无法解释莱尔·拉尔霍斯会有这种变化的理由。根据报告,姑且可以认为这个人以前可是相当的一个人渣。几乎所有和他有着算得上是交情关系的人,都无一例外认为他是……算了。这么肮脏的话语不该从绅士的口中说出,一言蔽之,现在这人不正常。和我们今天会谈所见到的那个言行举止相比,那差距简直难以用语言言明。” “你认为理由呢?” “……不知道,是洗脑吗?然而虽然听说过某些精神系的魔法能改变性格,然而让一个不识字的人获得知识,这类魔法倒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事实上应该是没有吧。”格瑟尔夫耸了耸肩膀。“这可是教会还有那个魔法大国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啊,如果通过魔法传授知识是可行的话,瞬间就能列装一支魔法师军队了。就好像传说中的中央大国那个战法师团一样,直接可以君临天下重夺中央大陆的霸权了。” 安心中的疑惑被否定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那金色的秀发也因此而垂下。 “果然还是假冒的吧。” “安,你听说过渎神者阿赖尔斯关于<替换>的理论吗?” “知道,所以他才会被教会所追杀一路逃到海上。记得是他提出了神是基于信仰而诞生之物,而非诸神诞生万物这个叛逆思想吧。至于<替换>就是他在那时候一同提出的假设,他认为人类的血是所有生物之中最为特殊的,诸神从信仰中诞生,创世纪的时间后推至人类出现之后……” “关于详细理论就免了吧。简单来说这就是对人类偶尔为何能够诞生出拥有超凡力量的个体的解释,按照他的设想那个中央帝国的历史也并非虚构之物,那个时代的人类懂得如何人为地让血脉的力量显形。诸神的替换儿,<替换>——圣选者,神选者,圣佑者,天选者,光耀之子。虽然关于这个有着各种各样的叫法,然而共同点都是他们有着不像人类所能拥有的力量。根据传说,那些被称为英雄的存在在出现初本身就带有着知识的传承,例如传说中的英雄破天者威尔斯纳德,再生之王康维多尔,悲鸣者罗贝斯,断钢亡者扎尔罗斯。”格瑟尔夫看了一眼窗外,“就连我们的大英雄剑圣哈莱斯特也是如此,年仅七岁的时候便初露锋芒,通晓兵法,仅靠几个人之力就把一整座山的数百个山贼全部斩首。” “所以你怀疑莱尔·拉尔霍斯是诸神的替换儿?” “这世上之事唯有可能二字无法否决,否则便无法解释这些了。姑且将其作为可能性纳入以后的考量之中吧,反正很快我们便有机会见识到其力量和本性了。” “诚然,确实如此。” 拥有强大力量的人行善即为幸,行恶即为灾。格瑟尔夫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反正不管如何,按原计划行事就行。对了,你说公主殿下明天就到达这里……这个速度比预计中要快上不少。” “确实是有点快,原本应该是随着支援的军队一起前来的。”安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理由似乎是要想要尽早到达领地安抚民众……,说实话这里又不是王都,搞这些政治作秀根本没任何用吧。” “看来传言是真的,这位公主是认真的想要竞争王位。不过,”格瑟尔夫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和安四目相对,两人都露出了同样的苦笑。“大概是没戏吧。不管这次吸血鬼事件的结果如何,功劳是肯定不会落到她头上的。公主殿下大概会待在这个破地方直到新国王登基,之后再随便找个国外的王族联婚吧。相反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大概会被处刑……就连自己被放逐了这件事都缺乏自觉,看来这位公主殿下也是相当天真啊。” “毕竟现在国内有力的贵族基本都集中在第一王子和第二王子这两个派系,那群老家伙可是巴着这洗牌的机会几十年了,可不会让这么一个门外的小姑娘随便就搞事的。说起来将军你的老家,貌似是第二王子的派系吧?” “嗯,毕竟南方贵族基本都是第二王子那边的人。我老爹他似乎还相当欣赏这个王子殿下来着,不过我不太喜欢,他给人感觉不太舒服,实在太过狡诈了。” “我倒是有同感,还好骑士团作为军方必须保持中立,我老家那边是站在第一王子那边的。说实话,第一王子给人的感觉则是太强势了。” 另外一个王位后补者与其说是强势,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欲望毫不掩饰的男人。堂堂正正的态度,而且具备着相应的行动力和决心,如果问强大的王会给人什么感觉的话,毫无疑问就是第一王子这样的人。 有着俊美外貌的安点了一下头,他觉得闲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于是压在这堆文件底下最下面的其中一个文件抽出来。 “这个是最新的任命书,今后龙临城的指挥权将移交扎夫将军,同时他也是这次联合军的总指挥,阁下将担任其副手。” “……好死不死偏偏是扎夫那家伙。” 格瑟尔夫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一目了然,正当格瑟尔夫皱眉看着手中文书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此时夜色已经相当浓厚,会在这个时候打扰自己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吧,从来者有节奏的脚步声中格瑟尔夫却听出一丝慌乱和急躁。 “进来吧。” “是。” 应声而进的是一名穿着亮白盔甲的骑士,他扫视一眼室内,随后向格瑟尔夫和安两个骑士团长敬礼。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是的团长。刚刚接到紧急联络的信件,所以拿了过来。” 格瑟尔夫疑惑地接过信件,瞄了一眼封蜡之后把信拆开来。 “……安。” “在,怎么了?” 格瑟尔夫显得阴沉的声音似乎应验了安心中的不祥预感,骑士团的副团长挺直了身板等待格瑟尔夫的命令。 “现在能动员的有多少人?” “除了因吸血鬼事件而无法行动的人,现驻扎在龙临城中的二百名骑士随时可以行动。” “立刻做好准备,天亮之后就立刻出发——兽潮出现了,位置是龙临领以东,和迷迭森林交界处。” “发展到什么规模了?” “落款的日期是三天前,信上说当时侦测到大概是一千只左右的规模。按现在去救援的时间来看,强力个体的出现恐怕只是时间问题吧。” 兽潮,那便是被称为世界七大灾祸,也被为七柱神罚之一的,不管发生的地点时间还是原因都一无所知的天灾,全称是<暴食的兽灾>。关于其起源尚没有一个信服的说法,然而有幸存者的证言,他亲眼目睹了自家的家具变成了凶残的野兽。将见到所有东西尽数吞噬,随后诞生出新的个体,只有这一点是被得到确认的。 由无数野兽组成的无尽浪潮,只要放任不管就会不断蔓延下去的自然灾害。这就是兽潮。 “明白了。但是,”安的声音顿了一下。“关于公主殿下的护卫要怎么办,毕竟是王族的一员可不能草草了事。至少要留下一部分人手负责护卫……” “不了,这件事直接交由执政官负责。虽说有那么点阴谋的气味,但是兽潮出现了,比起不知道有什么用的花瓶王族那边更为优先。” 很快其他人就因为有事在身而从房里退下。 看着变得空无一人的房间,格瑟尔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十二 虚实相伴 当太阳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自己面上时,怪物睁开了双阳。映入眼中的是破损的墙壁,还有堆满各个角落的杂物。 这里是贫民窟某个不知名街道的地下室,同时也是冒险者小队<三腿>的据点——本应该是这样的,在其他人已经全部牺牲了的现在,这个地方也就成为了姑且算是唯一幸存者莱尔的所有物。 莱尔有点慵懒地伸了个腰,在胸前摊开的书本顺势跌落床下,这是一本带插画的童话绘本。一脚把堆落在脚边的东西踢开,莱尔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地下室的空间可谓相当狭小。 书的名字是《再生之王康维多尔传奇》。讲述的是一个乡村的懵懂少年立志成为王的故事。他四处冒险,结交了不少强大的伙伴,击败了邪恶的魔法师,杀死了危害国家的巨龙,最后迎娶公主成为了国王。非常浅显的童话故事,唯一让莱尔在意的是康维多尔在沐浴龙血之后变成不死身的情节。 不管如何,童话就是童话,本来就是给小孩子看的故事和肯定事实是有所差距的。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弄到原著而不是这种写给小孩子看的童话绘本。但是凭现在的自己搞到这种书就已经是极限了,当然找罗斯特,冒险者工会的会长帮忙也是一个办法,但是欠这种老狐狸的人情说不定会成为一步坏棋。 据说城中有一座还算有点规模的图书馆,干脆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到进入的许可——或者偷偷潜进去也未尚不是个办法。 在河边梳洗完毕之后,莱尔换上了一套和冒险者这一身份相符的装备之后就走进了冒险者工会。 冒险者工会坐落在城门附近,一条流经河流直接流经门口。在河对面的是贫民窟,而工会身后的则是富人区。再加上经常出入工会的冒险者大多是些粗人——在富人的眼里都是些不入流的穷鬼,冒险者工会因此就被称之为富人区的猪鼻。 在贵宾室,一名面容姣好的女性带着笑容接待了莱尔——实际上根本没在笑,不如说她看到莱尔之后显得有些慌乱。这让莱尔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些什么不好的东西,他摸了摸脸,什么东西也没有。 “……。” “您,您好,拉尔霍斯先生。您要的东西我已经根据工会会长的吩咐准备好了,请问是现在就要么?” “没错,现在就要。” 莱尔对接待前台的疑问表示了肯定,那名女性吞了一口口水,随后用有些颤抖的手拿出了一个袋子。 莱尔毫不客气地接过袋子,松开袋口往里面瞄了一眼。金色的光芒——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对于早知道袋子的内容物的女性而言简直就是耀眼的光芒——她再次吞了一口口水。莱尔只是瞄了一眼就把袋子重新系紧。 “拉尔霍斯先生,你不确认一下里面的数目吗?” 明明是在除了莱尔和她之外不再有任何人的房间中,接待的女性仍然慌张地左右张望了一阵,压低声音询问莱尔。 这是莱尔和冒险者工会会长商谈之后所得到的,击退吸血鬼的报酬,包含订金和讨好意味在里面的——金币五十枚。只需要一枚金币就足够支撑一般家庭一年的总支出了,这算得上是一笔相当大的巨款了。 只要有了钱,很多原本显得寸步难行的东西就会变得非常简单。 柜台的女性慎重地要求莱尔确认金额是否正确。不管是谁拿着这么一笔巨款在怀中,自然是会觉得忐忑不安。造成她的不安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工会会长亲自向她强调——绝对不要仅凭外观就判断面前这个男人,他是击退那些吸血鬼的最大功臣,必须怀抱着对强者最大的敬意来接触。 “不必了,只需要确认一下手感就能大致知道里面的数额。比起说这种充满铜臭的无聊话题,”莱尔从袋子里里面拿出了两枚金币放在桌子上,对着女性推过去,“我更想委托你帮我做点小事。” “是,是什么事?” “在讨论之前,我还不知道小姐你的名字呢。还有,请喊我莱尔就可以了,亲密地彼此称呼名字,对我来说可是共事的证明。” 女性吞了一口口水,死死地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金币。原本就有担当着作为工会颜面作用的女性,其容貌确实可以说得上是漂亮。做好了即使爬到对方床上也是可以的觉悟之后,她低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凯尔瑟琳。” “很好,那么凯尔瑟琳,我听工会会长说你是一个办事能力强,值得信赖的人。我希望你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要你帮的不过是一点小忙,收集一些例如神话,传闻,传记还有童话等内容,然后整理成书然后交给我。我需要这方面的资信。” “请问是关于什么内容的呢。” “关于不老不死的怪物,还有传闻中能引起天地异变的,就好像……嗯,龙那种规格的存在,不管内容有多么异想天开又或者微不足道,都要给我一一记录下来。以上这些就是我委托你的内容。” “就、两枚金币就这么简单的事?你……您这是要这些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凯尔瑟琳盯着桌子上的金币,已经可以说是目不转睛的状态。她小心翼翼地向莱尔再次确认道。 莱尔笑了一下没有回应这个疑问。 “就是这么简单。我从工会会长那里听说你是一个口风非常紧的人。两枚金币只是订金,结果要是让我满意,事后我再给八枚。” ——十枚!! 凯尔瑟琳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觉得喉咙干涸难耐——再次吞了口口水。她很清楚付出和收获必须是正比的道理,如果金额远远超出劳动所得,这就意味着背后有着相应的风险。不过收集一些传闻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危险之事,虽然不知道在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意图,但是在金钱的魅力面前欲望更胜理性一筹。 “当然,请务必将这件事交给我做,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拉尔霍斯先生,不,莱尔先生。” “对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拜托你。” 来了!果然事情没那么简单,没想到那么快就提出背后真正的要求。凯尔瑟琳用力地挤动僵硬的肌肉,使脸尽可能地展露出微笑。莱尔悠然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呀,你不用这么拘谨也是可以的。我只是想要问下最近有没听说一些什么奇怪的传闻。” “传闻?” “没错,一样事无大小跟我说说就好了。” 凯尔瑟琳低头思索了一下,虽说事无大小,但对方毕竟是一个冒险者,有兴趣的肯定是相关的话题,而绝对不会对街口谁家出轨了和小猫生孩子之类。她在内心过滤了一下应该说的东西。 “城东的墓园发生了尸体失窃的事件,而且听说守墓人也卷入其中被杀了,现在骑士团正在调查这件事。” 凯尔瑟琳一边说,一边瞄着莱尔的反应才继续说下去。 “通往大森林的道路在几天前被兽潮所摧毁,有不少魔物都被赶往龙临城附近的村庄,同样也是骑士团在处理。” “即使是清理魔物的工作,也交由骑士团的大人们去处理么?” “是的,毕竟城里面的冒险者少了很多,以现在的人手不足以应对那么多的突发事件,所以执政官阁下就干脆把所有的事务都交由骑士团全权处理。” “我可是听说王国大多数骑士的工作都是维护治安和保卫国境等方面,城中冒险者的数量已经减小到不得不动用骑士的时候了?” “是的,毕竟是非常时期。听说教会的神判骑士团已经差不多要到达了,那时候对于守备的警力要求想必会降低吧。” “确实如此,请继续吧。” 虽然莱尔表达了同意凯尔瑟琳想法的意思,但这个人真的理解了自己的发言了吗,凯尔瑟琳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禁如此想道,这个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她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凯尔瑟琳把思维拉回去继续刚才的话题。 “存放在魔法师行会的《漆黑文书》失窃,这是一本在第二纪元的遗迹中挖掘出来的魔道书。因为谁都无法解读所以难以判明其价值,因此推测是有特殊爱好的收藏家所为,现在魔法师行会和冒险者工会正在联合调查这件事。另外在郊区发现了一个有着巨大黑影的野兽,不少农夫都因此而失踪了,这件事被委托给了A级的冒险者。” “……不一定是和冒险者相关的,没其他更有趣一点的传闻吗?” 莱尔表现出兴致乏乏的态度,凯尔瑟琳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思考着有什么消息能吸引这位金主的兴趣。 “啊、今天早上,执政官命人传唤会长到他的办公楼去,貌似是非常紧急的事情。据说……”凯尔瑟琳目光游离,从莱尔身上移开,她被莱尔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觉得浑身不舒服。 现在是体现自己利用价值的时候,为了争取到剩下的金币,她犹豫再三,即使是没有其他人在贵宾室中也多次环视四周,确定没人偷听之后,终于放弃般咬了一下嘴唇。 毕竟这涉及到王室内部的问题,胡乱传出去的话可是会被判刑的。 “执政官大发雷霆了。原因不是很清楚,但是据说是和公主殿下……那个新来的龙临领主的事有关系。” “喔。” 执政官埃里斯·维达恩的名字莱尔听说过,依靠着王权的力量实质上是这个城市,整个领地的统治者,虽然只有内政的权力而没有军权。考虑到今后和这个男人接触的可能性,还是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会比较好。至于发怒——和公主相关的可能非常大,但是理由是什么倒是缺乏判断的依据。 看到莱尔不自然的沉默,凯尔瑟琳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帮上您的忙了吗,莱尔先生。” “很有用,凯尔瑟琳小姐。” 莱尔对于女性的不安予以微笑回应。 十三 不期而遇的相遇 老鼠酒馆坐落在贫民窟的边上靠近冒险者工会的地方,是冒险者们常去的地方之一。虽然室内的装修显得那么有点诚意不足,桌子也因为经常被用于打架而显得摇摇晃晃,酒也像兑水了一样难喝,但是这里的饭菜便宜量足。 因此经常会有囊中羞涩的冒险者来这里聚餐,而且也是莱尔以前的小队成员经常去的地方。 “老板,给我来一杯麦酒,不要兑水的。”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这里的酒从来都不加水。” “那给我来一杯最贵的黑麦酒吧,啊,还要点吃的。” 没好气地大声回骂的是酒馆的主人,年约四十左右,在脏兮兮的围裙外面暴露出来的是黝黑的肌肉和熊一般的健壮身体。这个酒馆的主人以前经常会被当成黑帮,实际上也听说他本人曾经当过冒险者。 由于现在的客人并没有多少,酒馆老板想起了什么似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客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喂,这位客人,我记得你好像还欠着我的帐呢。” “……有这回事吗,多少钱?” “隔了一段时间不见变得相当爽快嘛,看来这次任务是赚了不少钱。原本我是打算这样的,你要是和以前一样哭着嘴脸跟我说欠着先,老子就直接把你轰出去。” 用脚轰出去的。酒馆老板又补充了一句,用看起来脏得不行的抹布随意擦了一下手上的杯子。“对了,既然如此就顺便把你队伍里面其他家伙的帐也还请了吧,一共两银三十四锡可,包括你刚点的餐饮十七锡可。” 黑发的客人用手揉了一下杂草一般的头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钱袋。酒馆老板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要是他突然说出其实我还是忘记带钱了之类的话,到时候他就可以迅速地把这家伙扔出去。 虽然动作有点磨蹭,但是客人总算是掏出了三枚银币。 “大叔,这次的就不用找了,以后我来喝酒的时候再在上面扣吧。” “喔,没想到你这家伙也有豪快的一天啊。说起来怎么没看到你队伍里面的其他人?” 莱尔思索了一下之后回答。 “死了。” “……这样啊。”酒馆老板张开了欲言又止的嘴巴,最后又乖乖闭上。 常客突然失踪上几个月,之后死讯再传过来这是常有的事。所谓冒险者就是这种职业,突然有人丧命这种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基本上自己的顾客也是因此而一直换来换去的。 “虽说你们来这的时间不长,但你们也算是老顾客了,至少这杯酒算是我请的吧。” “真是小气啊,要请的话好歹包上这顿饭啊。” “闭嘴,把老子的伤感还回来。”酒馆老板叹了口气。“前段时间你们队长来这里喝酒的时候还跟我说这是个相当简单的任务,工作轻松而且报酬丰厚,我就想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那么你们做的到底是什么任务,毕竟你们队伍本来就不是战斗为主的吧?按理说应该接的任务也没那么危险才对。” 莱尔喝了一口麦酒,“啊”地伸出了舌头。 “喂你这酒果然兑水了吧,啧,比马尿还难喝啊!至于是什么任务,我只能说和最近那个吸血鬼的事情有关系。” “……果然是这样啊。放屁!像你这种不懂酒的小鬼还是给老子喝果汁去吧。” 酒馆老板回了这么一句之后就不再搭话,用脏兮兮的布默默地擦拭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酒具。 莱尔张望了四周一下之后发现就餐人数比记忆中少了很多,只有稀稀疏疏的人影分散在角落里。原本怪物只不过是在伪装成人类而已,并不是真正的莱尔·拉尔霍斯,他本人在这种场合会说什么,怪物低头想了一下之后向老板搭话。 “话说最近这里人是不是少了很多?以往这个时间应该是到处都挤满人才对吧。” “毕竟时代在变啊,过段时间之后我的主要顾客也会从冒险者变成士兵吧。” “……是说教会那个什么骑士团要驻军这件事么?” “因为最近的吸血鬼事件的影响,现在民心惶惶啊。你看不是死了很多高等级的冒险者么,而且还派这么大的部队过来驻扎,基本上冒险者都找不到工作了。现在很多冒险者都转移据点跑去其他城市。而且因为近期的驻军事件迟早这里满大街都会是军人的吧。虽说有张贴公示说潜伏在郊外的吸血鬼已经被全部消灭,但是也有传言说根本就没能消灭那个吸血鬼。我说既然是相关人士,向我透露一点内幕如何?” “关于这点我只能跟你说无可奉告。” “这样的话压根没必要派那么多人过来吧,又不是吃了撑。”酒馆老板叹了口气,“说起来,你这家伙不打算离开这个城市吗?” “不,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是吗,这样啊……”酒馆老板伸出了一只手盖在桌子上,同时听到某些金属碰撞的声音。“要是你打算离开的话路费可是必不可少吧,这几个铜板你还是拿回去吧。” 要拒绝吗,还是不拒绝。莱尔思索了一下,摇头表示拒绝。 “喂,你这大叔……终于脑袋不正常到要赶客了吗?” “哼,就你这臭小鬼还在敢我面前装什么阔佬,在我面前都被扔下河好几次了。” 说完酒馆老板就把钱硬塞到莱尔的手中。 这大概就是怪物在理论上知道的所谓无法抗拒的好意,他楞了一下之后把钱塞回怀中,喝了一口麦酒。 “那么大叔你呢,既然对现在的情况感到如此不安,你为何不选择离开这里?” 面对莱尔的提问酒馆老板摇了摇头。 “我人生所有的积蓄都放在这间店上面,而且我还有一整个家庭要养,和你们冒险者不同,不是一身轻松可以说走就走。知道吗,每个地方都有着所谓的地方保护主义呐,即使我变卖财产也保不准不会在这些人的手里被敲诈个一干二净啊,而且路途上遭遇强盗的概率又高。如果只是我受苦的话那倒还可以,要我的家人下半辈子都待在贫民窟里面度日,我还不如抱着自己的财产被吸血鬼杀死好了。而且还来了那么多骑士大人保护我们,还是躲在高墙后面更安全吧。” “放心好了,如果吸血鬼真的出现了的话,我会负责解决的。” “行了吧,真到那个时候就是那些骑士老爷的事情了,哪能轮到你这个C级的小鬼出头啊。况且要是连他们都失败了,我们还不如找个舒适的姿势和家人拥抱着迎接死亡好了。” “我说的可是事实哦。” “好好,我很期待你成为英雄的那天到来。” 把莱尔的话当成戏言,酒馆老板哈哈地笑了几声,随后露出有点意外的神情看着莱尔。 “一段时间不见就连表情都不同了啊。毕竟人活着就要生活,钱自然必不可少。但是你们……”酒馆老板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的队伍毕竟才刚刚出了那种事,我记得工会的规定一个人的话可是连工作都接不了啊。你今后打算如何?” “大概……,没你想象中那么艰辛吧。” 酒馆老板低头想了一下,随后用手指指向角落。 “你也看到那些家伙吧,基本现在这个时间会在这里的大抵都是和你差不多的冒险者,要么是队友阵亡了,要么因队友离开这个城市而面临解散。嘛,反正都是些C级的冒险者,对队友应该没那么高的要求的,你可以过去问一下有没人愿意跟你组建一个临时队伍来接受工作。不过你并不是战斗系的,……我想找队友可能会有点难哦。” 莱尔和他以前所属的队伍<三腿>是纯粹的盗贼队伍,是一个以隐藏行动而见长的队伍。在看重武勇的其他冒险者看来,只会偷偷摸摸的盗贼只不过是败坏冒险者名声的寄生虫。比起和魔物战斗,莱尔他们和黑道之间的联系反而更深。 “关于这点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莱尔苦笑着回应酒馆老板的担心。 “啊,对了。”酒馆老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一脸认真的表情让莱尔不禁也跟着放下手中的酒杯。 酒馆老板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还有一件事你要多加注意,因为最近的混乱出现了不少趁机敲诈的冒险者的冒险者,像你这样没后台又失去了队伍的家伙简直是他们最好的敲诈对象。” “会干出这种事,……他们作为冒险者的尊严呢?” 酒馆老板耸了耸肩。 “那是理想论,所谓冒险者的尊严云云不过是骗小孩子的玩意。成为冒险者不为名即为钱,最理想的情况当然就是名利双收了。但是成名的很少,横死的很多。平日里他们瞧不起你这种盗贼不过是说说漂亮话而已,都是为钱卖命的家伙哪有什么上下之分,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能给予自己一点心理安慰——让自己显得高人一等来慰藉自己而已。反正哪种说法对自己有利就用哪个。就好像这次一样。” “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想要离开这里去其他城市谋求新的发展,美其名为资助。反正在这个城市中即使留下坏名声也很难带过去,既然要离开了自然是带着一大笔钱对吧。” “……真是一群可悲的家伙。” “这世上能活到最后的往往就是这种既可悲又可怜的家伙了。我姑且算是提醒过你了,那到时候即使你在我面前被勒索我也会当作没看到,毕竟打开门做生意,有些事情可是无法参与的。” 莱尔打量了酒馆老板一眼。黝黑结实的皮肤,如同熊一样的硕壮身体,如果是寻常的冒险者的话估计只要三两下就会被他打趴吧。但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即使不怕别人上门挑事也会怕别人背地里做什么动作。 理解到酒馆老板意思的莱尔点了点头。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会注意不招惹麻烦的。” “哼,是要你注意别在这里招惹麻烦。那些家伙的后台可是很硬的,即使是冒险者工会也奈何不了他们。” 冒险者工会整体氛围虽说松散,但是对内部应该有着相当大的控制力才对,不然就无法让这帮肌肉长在脑袋里的家伙信服了。既然连这样的工会都奈何不了,那多半就是外部势力了,黑社会,富人,骑士团,甚至连执政官那边也有可能参与进来吧。 莱尔从脑海中搜索着记忆,发现了一个比较符合这个印象的名字。联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莱尔也顺从氛围地压低了声音。 “是说……<联合>吗?” “就是他们啊。你们小队当初也吃过他们苦头吧,应该知道<联合>是怎么样的一群人,会用怎么样的手段来报复看不顺眼的家伙。” 所谓联合其实就是一群由A级冒险者队伍所带头组成的群体,其组成包括龙临城中大半的A级冒险者和为数不少的B级冒险者,而且在这些家伙的后面有着各种各样背景势力的资助者。 只不过是一群老鼠,即使聚在一起要解决对莱尔来说也不会有多大难度。而且冒险者工会和那个骑士团长都有求于自己,趁这个机会要挟他们做自己的保护伞也不错。 莱尔的嘴角上扬。 真是有趣啊,人类的世界。光与影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原本要保护民众远离魔物威胁的冒险者暗地里成了嗜利之徒,而且在其背后甚至还有贵族和黑社会的影子。 正所谓一物两面。 “啊,你说的那些到处勒索的冒险者是不是一个三人组合。戴着红色面具的魔法师,脸上有着狼牙刺青的大个子和红色头发一脸阴沉的男人?” “嗯,没错。这么说来你已经见过他们了?” “不,我也是第一次见。” 莱尔伸出手指指向酒馆的一角,只见他刚刚口中所描述的几个男人正围着一个身影说着些什么。被围在中间的可怜虫裹在深灰色斗篷里看不清楚样子,但是从周边避之不及的氛围可以察觉到正在发生什么事。 勒索,一目了然。 十四 艾伦·玛洛斯特的不幸仍在继续 力量存在着很多种不同的表现形式。 所谓力量,绝非仅指肉眼可以看到的有形之物。武装,肉体,爪牙,这些都是明面上一目了然的力量。然而力量一词绝不是仅止于此。恐吓,恶意,计谋,在桌子底下的东西往往比肉眼可以看到的更为重要。放在一个国家上那是指产能和资源,而人则是指群体——其背后群体所拥有的权力和能力。 看到那些窝囊废正收起平日的傲气,恼羞万分地看过来,看到这个情景哈达不禁心情愉悦地弯起了嘴角。那些废物冒险者正在惧怕着自己背后名为联合的力量。无论多么不高兴,内心有多么愤慨,只要自己一瞪就立马乖乖垂下头。他们除了默默祈祷这种事不会降落到自己头上之外,什么事也做不了。即便不是如此,这些家伙不过是区区的C级冒险者的实力也不过是刚到自己的脚边(B级)而已。 “喂喂,考虑得怎么样?我说啊,优柔寡断的话可当不了称职的冒险者……毕竟时间宝贵,我们还是不要在无谓的分歧上浪费彼此的时间吧。把钱还请了我们之间的事就一笔勾销,有借有还,没有比这更天经地道的事了吧?” 哈达在倒霉鬼面前比了比自己那硕壮的手腕。 “……你们认错人了,而且我真的没有借过你们的钱。” 即使故意压低嗓子,但是声音仍清澈如流水。不管怎么遮掩,这个娇小的身形都无法隐藏住自己身为女性的事实。把五官和身体全部遮盖的肥大衣服,这是魔法师们最为喜欢的打扮。如果她是一个作为魔法师如此打扮的话,他们可能在出手之前再三考虑。毕竟魔法师数量稀少,即使是菜鸟也能在队伍中起到不少便利的作用,通常都会作为被优待的对象。 但是面前这个佩戴着剑的家伙作为魔法师的可能性为零,当然她的身份,还有口袋里有没钱这点早已经被调查清楚了。 “这样可不行啊,”长着一头飘逸红发的马洛在倒霉鬼面前摇了摇手指,“信誉可是冒险者行走在世间的凭证。正因为备受信赖,所以委托者才会把重要的事情,视场合而言甚至性命都托付于我们……言而无信者只会招致破灭的下场,我想不用再三提醒你了吧?” “没错没错,放心吧。只要你乖乖把口袋里的钱还给我们,向你保证以后我们就不再有所关联,一清二白,一刀两断。” 对马洛的话语表示赞同,哈达不停地点头同意。 “……说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对此只能表示遗憾了。” 这种谈话对双方而言都不过是漫无目的的马拉松赛跑,只会让人产生厌烦罢——终于马洛忍不住了。 “啧,我可不想跟你一直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可是知道哦,你就是当时东边的那些遭遇了吸血鬼的冒险者吧。作为少数的幸存者,执政官大人可是给你们这些参战了的家伙颁发了一大笔客观的抚慰金啊。还有教会,据说教会为了研究那个吸血鬼的迷惑魔法特意把你关起来……咳咳,是找你协助研究,最后也补偿了你一大笔钱对吧?” 不甘,惊讶,还混杂着懊悔。原本以为只是到处勒索的流氓,没想到从一开始目标就已经是自己。倒霉蛋的头颅微微扬高,细微的动作就足以让马洛他们判断对方的心理发生了变化。 “身为前辈,有些道理光是凭嘴巴是无法向晚辈道清的——”红发的马洛张开了双臂,“作为好好上一课的代价,把你口袋里面的钱都拿来。看到我们这位魔法师么,他可是以心慈手软而著称的人,平常杀死一只蚂蚁都会用上火刑的家伙,要是让你受苦什么的他可是会哭出来的,明白我的意思吧,艾伦·玛洛斯特?——喂,哈达,让她看看下场!惹怒前辈的话会怎么样。” 随着马洛的声音,大个子抓起凳子就往旁边的桌子随手一扔。砸到桌子上的凳子瞬间就全部变成细小的碎块四溅开去——正常而言木块是不会碎得如此均匀的,那个叫做哈达的大个子本身也是有着相应实力的冒险者,使用着某些特殊的技巧让这件事变成了可能。 “……” 艾伦依旧不为所动,马洛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刚想继续发言的马洛,手臂突然被撞了一下。这导致他的发言,还有他所感兴趣的名为勒索的这一正在进行中的游戏被打断。如果是聪明的家伙看到这边的情况早就退避得远远的,会在这时候过来的人肯定不会是刚好出门忘记带眼睛。 是故意过来闹事的,如此判断的他极为不悦地扭过头去,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何方神圣够胆阻挠他的好事。 只见一名有着冒险者模样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毕竟这里是冒险者聚集的地方所以他多半就是冒险者,看身上的装备大概是B级以下C级左右的样子。脸上露出有恃无恐的神情同样地看过来。 马洛皱起了眉头,对面毫无疑问是摆出了挑衅的神情。是忍不住出来英雄救美了么,这种不看看自己多少斤两仅凭一腔热血而行动的蠢货,即使在这个年头也变得少见起来了,马洛如此思索着用手搭上了那男人的肩膀用轻佻的语气套话。 “喂喂喂,这位小哥。撞到别人连一句道歉都不会说吗?” “哈?你们在说什么蠢话。因为你们瞎嚷嚷的关系让原本难喝的酒都变得更难喝了……你们在干什么我根本没有兴趣管,但是那边——。” 马洛顺着莱尔拇指所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酒馆老板正用手扶着额头一脸无奈地看着这边,在他面前还有变得一片狼藉的桌面。 “——是你们干的吧,我不错的兴致都被败坏了。” “兴致?……在这里?”马洛环视了一眼这个破旧的小酒馆,随后一眼瞄到到莱尔挂在脖子上面的项链,那是证明冒险者阶级的纹章。他伸出手把玩了一下这个纹章。 “哟,这不是C级的冒险者小弟嘛。还真是抱歉呢,不小心打扰到你的雅致了。不过……” 马洛用夸张的动作耸着肩,同时把搭在莱尔肩膀上面那只手的力量加重。“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道歉呢?” 面对三人组的威逼,莱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只是神色平淡地瞄了他们一眼。 “能放开手么,要是让不认识的人看到我和你们这些人勾肩搭背,会被他人质疑我的品格的。说到底,我想找的并不是你们。” “喂!你小子是什么意思,让你赶紧滚没听清楚么?还是想要吃点苦头——折断一两根骨头再走吗?” 脾气最为暴躁的大个子哈达立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一样,抓住莱尔的前襟。 “哈达,冷静点冷静点。”马洛示意哈达保持克制,同时从边上的桌子拿起了一个被装满的酒杯。 “我们又不是强盗,遇到这种情况还是需要好好讲道理的嘛。” 一边作出调解的姿势,同时把手中的酒杯往莱尔的头上倒了下去。黄褐色的啤酒就这样顺着他的黑发慢慢流下,贴着皮肤渗入衣服中。 “作为道歉的一环,能请你原谅我吗?” 看到这个情景哈达没忍住笑了起来,他那粗矿的笑声在整个酒馆中回荡着。 马洛把酒杯放下来,同时用手向后摸索着——拿起了身后的凳子。三人组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等待着这个人先动手的一瞬。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同马洛设想的那样发展,莱尔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愤怒,甚至还用舌头舔了一下划过嘴角的啤酒。 “这里不管哪种酒都是难喝得要命,该不会这酒不止掺了水吧……” 原本以为这家伙会有更为猛烈的反应,马洛用手拍打着莱尔的脸颊继续挑衅。 “喂,我说你难道把自己的兄弟留在了娘胎么,不敢反抗反抗的话就乖乖回去喝奶好了,呈什么英雄啊?” “看到那边的空位置了么,是男人就过去那边和我们痛痛快快地玩一把,这样一来,放你走也不是不可以。”哈达用粗嗓子接着马洛的声音说下去,用手指了一下酒馆中央的空位,那里是专门留给酒后想要闹事的冒险者们斗殴的地方。 “这种无聊的把戏我劝你们在受伤之前就停住吧,反正我对你们也——”莱尔瞄了一眼被三人组围在中间的倒霉鬼,发现对面同样用天蓝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蓝宝石般的眼睛还有隐藏在其下的美貌,对这个人有印象,想起来了的莱尔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我记得你,是那时候突然乱入的冒险者吧,记得好像叫做……” 接着莱尔的话,把脸藏在头蓬底下的人摇了摇头。 “……艾伦。我劝你不要躺这趟浑水比较好哦,因为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喂喂喂喂!居然敢撇开我们擅自对话看来相当有种啊,不过她说得没错,我们确实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马洛在莱尔回应之前就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这令人感动的再会。但是你知道这个女人干了些什么吗,在那个吸血鬼的事件中她可是帮吸血鬼杀了不少人啊,而且还厚着脸皮收下了教会的钱。我们可是非常看不过眼,居然连这种人都能拿到钱,这到底是把那些受害者家属的感受置于何方啊!这些钱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而不是给这种杀人凶手随意挥霍。” 即使石块扔进水潭也会激起层层波浪,马洛随意捏造的话语却没有激起莱尔的任何反应,这让被称为哈达的巨汉极为不爽。 “这态度有够嚣张的,”哈达喘了一口粗气,“小子,别只忙着张嘴,让我看看你的手上功夫怎么样?!” “等等。”声音好像漏气了一样,三人组中一直沉默不语的戴着面具的魔法师,终于在此时发言了。“这个男人的相貌……我想起来了,在戴洛夫那里看过他的画像,同样是那天被骑士团所救的家伙,是那一天幸存的冒险者。” “噢!同为落难中人啊,难怪你俩会认识。喂,我说你应该也得到一笔不少的钱款吧。这笔钱比起用在像你这样只能靠人保护的胆小鬼身上,还不如给我们这些能够奋勇杀敌的前辈更好吧?” “滚开,你们这群废物只是想在逃亡之前趁机捞一笔而已,就连留在这里都惧怕的家伙也好意思在这里大谈什么才叫胆小鬼?” 艾伦的声音中蕴含着怒气,对于她的指责马洛只是耸着肩膀笑着回应。 “那天我们可是被安排在西侧才没遇到那个吸血鬼哦。如果我们在场而不是加尔加多斯那种废物的话,早就解决了那个吸血鬼了。真是的,那算什么S级冒险者啊。至于你……因为来了一个连反驳都不够胆的臭小子,就把他当作英雄胆子肥起来了?” 看到马洛的暗示,早已按耐不住的哈达欣喜万分地握着拳头指着莱尔的鼻子。 “哈!臭小子,就让本大爷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做礼仪吧。你刚刚可是撞到了马洛,那可是连骨头都要折断的重伤啊。而且我们可是你的前辈,那个对待前辈这个态度看样子非常需要管教啊。倘若你愿意乖乖跪在地上恳求我们的原谅,倒也不是不可以让你断点骨头,把医药费赔偿干净就了事。” “没兴趣。即使真的是断些骨头,有必要为了这个废物而这样大吵大叫么?”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这种被诬陷的情况,肯定是反驳别人的言论再主张自己的清白,这样才是正常的做法。但是面前这个瘦削的男子却压根没有这个兴趣,就好像即使是真的也没所谓一般。 这个无所谓的态度瞬间点燃了哈达的愤怒,巨汉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绷紧起来,露出了洁白而尖锐的——如同野兽一样的牙齿。 “喂喂,哈达,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就这样先动手不就是等于在说是我们的过错吗,即使教训后辈也是有相应的方法的。” “但是!”哈达看着马洛别有暗示的眼神,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 “那么我们就先不打扰各位就餐,告辞了——”马洛做出准备离开的动作,随后突然转过身把桌边的酒杯抓起来掷向莱尔的面门。 “——才怪啊,把这家伙给我往死里揍!” “哈哈!!就是这个,老子就是在等这个,先折断你双手的骨头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哈达哈哈地大笑,举起重拳就对着莱尔的下腹殴打过去。 莱尔用左手接住酒杯同时后退了一步,身体左旋躲过哈达的重拳——伸出右手抓着挥过来的巨腕——无视哈达那重大上百公斤的巨躯,直接顺着这个势头把哈达往身旁随意一扔。一路的桌椅被撞得粉碎,发出一阵无数碟子和木头被压烂的声音。 莱尔把手中的酒杯投掷出去,目标是不远处正吟唱的魔法师。酒杯撞上魔法师的面具碎了开来,被这个意料不到的攻击所命中的魔法师脚步踉跄地后退几步,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头部。魔法的吟唱也自然跟着停了下来。 “哼。这么轻易地就中断了吟唱,连忍受痛苦的训练都没接受过啊。” 这完全是大意。魔法师压根就没想到哈达会像大型行李一样被扔出去,结果当他反应过来开始慌慌忙忙地念咒的时候已经迟了。意料之外的杯子让自己头疼欲裂,魔法师强忍着疼痛使用冥想的修炼法把痛觉从大脑中排出去。实际上只是过了几秒不到的时间,忍受住疼痛的魔法师用指尖迅速地在面前描绘着魔法的文字。 ——炽热回荡,听从我灵魂之号召。 “你这个家伙,老子要把你烧成灰烬,大火葬咒……、呃!” 感知到一度中断了的魔力重新被连接上,根本没有正面回应的意思,莱尔只是对着魔法师的方向伸出一根手指。那名魔法师就如同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笔直地撞倒在地。 ——<精神冲击>。 从一开始就对这个魔法师没有兴趣。莱尔四处张望,终于在艾伦的脚边发现那个早已经倒在地上的飘逸红发。这让莱尔多少感到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叫做艾伦的女人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轻易制服这个男人才对。 (是当时没能展示出真正的实力吗,还是说事后变强了……算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先是寂静无声,不知道谁先带头鼓掌的,接下来掌声雷动人群中爆发出了欢呼声。 “活该!那几个家伙早就应该被治治了。”“难得看到这么解气的场面,看到了吗,那几个家伙被揍得屁股尿流的样子。”“不过那个人的身手也够厉害的,怎么可能会是C级啊,哈达那几个傻子好歹也是B级的冒险者啊。”“等等,我认识他啊,上个月才刚被按在河边打的。” 在这个不大的酒馆中人群的密度并不大,莱尔除了看到站起来表示欢呼的冒险者,他还看到一两个悄然离开的身影。 原本就是不懂人心的怪物,话虽如此,莱尔还是懂得顺着气氛去行动的。无视人群的欢声,莱尔慢慢走到艾伦的跟前,抓住躺在地上的马洛前襟提了起来。 看起来还不太清醒的样子,隔壁好心的冒险者递了杯吐了痰的酒水过来,莱尔就这样满怀感激地灌到马洛的头上。 “清醒点了吗,呃……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前辈?这酒就当我赔个不是啦,我们之间的误会就算两清了吧。” “你、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知道我是谁不,你是……不想活了?” “哎呀,看来我何前辈之间的误会可不是一杯酒就能解开的呢。” 莱尔故作姿态地说出遗憾的语句——其实是模仿马洛刚刚的举止——同时用手势示意把东西拿过来。周围围观的冒险者们立刻就理解到这是什么意思,很快下一杯酒就在好心人此起彼伏“咳吐”的声音中,传递到了莱尔手中。 艾伦一看杯子里面的内容物,立马本能地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不,等等!!我——!” 根本不给予马洛说任何辩解的机会,莱尔把手中这杯表层浮着浓浓绿霭色的酒水灌进他的口中。可以看到马洛的双眼所浮现出的无与伦比的绝望,满脸紫红以及反抗心瞬间被消磨殆尽的样子。 就连呕吐都不被允许,莱尔紧紧捂着他的嘴,确保马洛全部吞下去才松开手。 “咳,咳咳咳。呕,……妈的,呕!” 被释放了的马洛趴在地上拼命用手指扣着喉咙,想要把刚刚喝下的内容物吐出来。随后,莱尔一脚踩在他头上阻止了马洛四处乱动。 “你还满意吗前辈。我是衷心希望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误会的。毕竟我即使再大量,也难免害怕被四溅的血弄脏呐,你懂我的意思吗?” 脚下的力度加重。马洛的脸色早就由通红变成铁青,即使被踩在脚下,他还是不服输地回应:“你、咳咳,你敢这样做老大可不会坐视不管的。” “在回应你们找茬的那一瞬间起我就注定麻烦不断了,所以为了斩断这些无聊的事情,找上你们背后做担保的那些家伙也是理所当然,也算是顺便的事吧。” 对于莱尔来说,这件事刚好可以用来测试冒险者工会和骑士团的在城里的影响力以及其诚意,而且看他们的应对手段也能够可以掌握他们的行事风格。这对于日后必然会出现的交涉来说是极大的帮助。 但是对于周围围观的冒险者来说就不是如此了,他们只是看热闹的人,根本不认识莱尔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看到面前这个瘦削青年是想要找<联合>麻烦的样子,产生了不祥预感的冒险者们彼此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乐于看着马洛这个恶人被折腾,但是被卷入其中绝对是敬敏不谢的事情。 “喂,你们两个。”酒馆老板一脸不高兴地推开其他冒险者走过来,“赶紧离开吧,这里虽说能提供地方让那些酒鬼互殴一下,但可不是专门用来打架的地方。你看损坏了那么多桌椅和餐具,计算起来可是一笔不少的数目,我可不想再增加什么损失了。” “得了吧,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又能值多少钱。” “你给老子闭嘴,真是的。反正我这里损失很大,一会儿他们来人报复在这里打起来的话更加受不了。我可没老好人到这个地步——赶紧给我滚,知道吗?” 听到酒馆老板毫不客气的逐客令,莱尔挠了挠头发。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赔清数目才会放我走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早就看那群家伙不爽了,这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吧。而且不管你到底是有什么目的或者是不是真的疯了想自杀,都赶紧给我离开这里。真是的,麻烦的事情没完没了。” 刚刚在众人起哄时候悄然离开的那些家伙多半是跑去告密了吧,即使自己不去找他们,恐怕所谓的联合也会自己找上门的。这样一来莱尔就没必要执著于脚下的那几条可怜虫了。 酒馆老板用下巴暗示着柜台的方向——那并非大门口,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从后门离开吧。酒馆老板的眼神是如此示意的。 十五 月色之下的混沌(一) 现在是寒冬刚去,盛夏未至的季节。 水中仍带着并未伴随寒冬而去的冷冽,顺着发丝划过颈部,**了衣物。莱尔蹲在河边用河水清洗满是酒味的头发,完毕用手随意拨弄几下头发,发现酒味仍然没有散去。他嗅了一下,便看向了自己身上穿着的皮甲。这原本就是战斗和野外用的东西,可以说弄脏也是本来的功能之一,只是把这东西卸下来需要耗废一点功夫。 要洗吗,还是不洗。不管如何,这身上弥漫着酒味确实是让自己不怎么愉快,正当这么想着的他把手放在衣服扣子上的时候,声音从身后传来。 “呐,我很困惑……我想不明白刚刚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艾伦坐在不远处用手抱着小腿,头枕着膝盖上看着莱尔。在这个被黑夜支配了的世界中,能看到的光亮除了远处稀稀疏疏的灯火,就是少女眸中的月光。 在少女的瞳孔中,反射着光芒。 “啊啊,你说的没错。” 怪物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那时候会出手,他用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淡的声音回应。这原本是不会让他愤怒的事情,不管是在就餐的时候被飞溅而来的碎木弄得一脸饭菜,还是被倒了一头的啤酒,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怪物的价值观与常人的差异过于巨大——那些人比蚊子更加不值一提,自然他们干什么都没有意义。只要怪物没有兴趣,那几个家伙无论干什么,想进入他的法眼——要映入他的眼中几乎是不可能。 怪物想不明白,自己会产生这种感情,到底是因为不完全的复活,还是说自己凭依在人类的躯体上复活所导致了这种结果。 “……我也想不明白。” 莱尔的回答让艾伦楞了一下,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算什么回答,不过说实话有人站出来帮我确实是挺让人高兴的。但是!”艾伦的语气瞬间加重,“原本被盯上的只有我的话,我只要一直逃就可以了。因为现在到处都塞满了士兵的缘故,一般冒险者可以接到的活已经越来越少了。那些家伙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耐心的人,肯定会因为急着离开而放弃的吧。然而你却主动跳进来代替我跟他们结下梁子,简直就像自杀自愿者一样。即使像我这种刚成为冒险者的人也听说过那个上级冒险者联合的恶名,据说惹到他们的人即使躲到魔物巢穴中也会被掘地三尺抓出来,所以我根本就无法理解你这样做的动机。” “无法理解……?啊啊,你难道是在担心我吗?” “这、这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好奇你在想什么而已。这可不是在路上看到几个小混混顺手解决的程度,他们背后那些人可是把面子看得比性命都还要重的疯子。再说我和你根本不认识,完全看不到没有任何让你冒着这样的风险帮助我的理由。” “简单来说,我这边也有自己的问题,所以根本算不上是在帮助你。我这样说的话你会接受吗。再者对于那帮家伙的所在所为,在这个破城市里面比我还清楚的人可能不多呐。” 莱尔把挂在脖子的坠饰拿了出来在艾伦面前扬了扬,那是作为C级冒险者身份证明的狼之证。虽然在这个昏暗的黑夜里莱尔不清楚面前这个女性能否看清楚上面所刻画的图案,但他还是把东西拿出来为了证明自己拥有证明。 两年——C级冒险者和D级冒险者之间存在着绝对性的差距。 这是被称为冒险者工会之中唯一且绝对的硬性规定。这与实力,功绩,人望无关。这规定是为了防止那些刚成为冒险者血气方刚的家伙急着送死而设置的,因为新人所缺乏的往往是经验而非实力。为了让更多的新人学会如何生存,冒险者工会认为这项规定是他们所能释放的最大善意。只有跨过两年这个时间点,D级冒险者才能脱离菜鸟这个身份正式成为真正的冒险者。 这就是说只有在升上C级以后,他们作为冒险者生涯才刚刚开始。 “我说你既然自称是刚刚成为冒险者……那么这个时间有多久了?” “一个月、不,”艾伦摇了摇头,“差点就满一个月吧。” 尽管对莱尔的显得有些唐突的提问感到困惑,但艾伦还是老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难怪我以前压根没见过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啦,我并不是在炫耀资历……毕竟当了两年的C级冒险者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原地停步只是无能的证据。”怪物叹了口气,失去了记忆的他把真正的莱尔·拉尔霍斯的过去当成自己的东西,他假装沉湎于过去的无奈中,看了一眼天空。 “你应该听说过王都吧,卢卡斯王国的首都,千境之地——恩克拉多斯。那地方曾经是以前我队伍的据点,有着高耸的城墙和强大的军队保护,是一个与魔物几乎无缘的地方。没有可以讨伐的敌人自然就不会有相应的需求,因此高阶的冒险者基本不会驻留在那。但是王都有着这么庞大的人口,他们手中可是有不少脏活是那些骑士团所不屑的。在那里的冒险者要么是被贵族豢养了的打手,要么就是和我们一样专门干脏活。” “……脏活?” “小到寻找失物,入屋偷窃,大到上门打人,充当打手。只要有钱,除了杀人之外什么都干。不过不幸的是我们因为不小心惹到某个贵族逃到这里来,然后在这里……我们又被那些家伙给盯上。” 那些家伙指的是【联合】吧。莱尔的声音中透露着无奈,当时到底遭遇到了什么样的对待艾伦不得而知,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所以!就是这样,”莱尔的声调故意地高昂起来,随即又变回平缓,“拜此所赐我们可是被整得超惨。所以这件事归根到底是我自己的私怨,与你无关。” “……。” “对了,你刚刚说我们是初次见面,其实那并不正确。我们在那个战场上曾经有过数面之缘,我还以为自己的脸还算是稍微有点特色的,倒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遗忘吧?”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啊,刚刚那个魔法师好像说过你也是幸存者……我居然忽略了这一点,抱歉。我——我并不清楚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后来听教会的祭司说过,但是我完全没记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是被吸血鬼所操纵过的后遗症吧。我也正奇怪你怎么对我没任何记忆呢,搞到我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太过没特色以至于被遗忘了,真是令人伤心的误解。那么重新地自我介绍吧,虽然当时也没有自我介绍就是了。莱尔·拉尔霍斯,C级的蹩脚冒险者。” “艾伦·玛洛斯特,D级的菜鸟冒险者。” 两人相视而笑。 “你找上【联合】的麻烦,但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才……找他们报仇,明明你这边谁都不在了。刚刚你说过吧,‘恩克拉多斯是以前我队伍的据点’并不是‘我队伍以前的据点’,‘我们又被那些家伙给盯上’‘这件事归根到底是我自己的私怨与你无关’。而且作为那个吸血鬼事件的幸存者,从‘我们’到‘我’这个事实的转变,我说你,难不成是……” 满脸懊悔与不甘,艾伦的声音遽然变得沉重起来,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耳中。 “……想要寻求自我了断吗?” 因为失去了所有队友而导致精神失常,厌世甚至主动寻死,这在冒险者当中偶尔也会发生。然而唯独死亡一事是对怪物来说毫无意义,不过他也没有将事情向刚认识的人和盘托出的必要。 “我才没有那么蠢。不如说那压根就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以前的事情和现在的我没有关系。我这么做是因为利益更大,单纯有利可图所以如此选择而已。” “……真的吗?但是,不管有着何种目的,在我看起来你都是毫无感觉,既无波动又无感触,只是淡然地去执行自己的决定事项。” “我说你啊,为何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关心……就是因为我刚刚帮你解围这件事?看你刚刚的身手就知道即使没有我帮忙,你都肯定能够轻易脱围的吧。” 那么,为何你会对我的事情如此抱有兴趣?单纯的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 杀意弥漫。伴随着莱尔冷淡的声音氛围突变。他那慵懒的双眼如今用冰冷无比的锐利视线,看着眼前的少女。 被如此盯着脸色发青的艾伦一阵慌乱地摆手否定。 “我、我不过是想起了某个人,只是……”艾伦露出有些许不甘的表情,“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这样啊,你还真是善良呢。” 魂绕在这个女人脑中的大概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吧,莱尔放下杀气的同时站了起来。 ——有人来了。 然而比他的反应更快,艾伦早已经看着那个方向,咬了一下嘴唇轻声出言提醒。 “有数量约为二十左右的人群正在往这边走,方向笔直,是冲着我们来的。大概是他们吧。” 在漆黑一片的夜里到处寻找着莱尔他们身影的人,除了三人组背后的靠山,被其他冒险者称之为【联合】的上位冒险者组织之外不可能有他。 “趁现在我们赶紧逃吧。虽然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手段找到我们的,不过贫民街就在附近了,只要趁着夜色逃进去肯定就是安全的。” 无视艾伦的阻劝,莱尔甩开她的手径直地往人群接近的方向走去。 “不行,我不准备改变自己的预定,你也赶紧逃吧。就此别过了善良的小姐,和你聊天挺愉快的。” 将艾伦甩在身后大约走了五分钟左右,莱尔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这段时间已经足够那些人走到自己面前。 即使在漆黑的夜里,对莱尔来说都是亮如白昼。在阴暗的月色之下,站在人群前方的是一名半边脸都是纹身的男人。身穿青色的锁子甲,腰间挂着两把长剑——正叉着双手用十分挑衅的表情打量着莱尔。目中无人而且不可一世,从他的眼神之中能够轻易读出他对着自己的力量有着怎么样的自负。 “从出酒馆开始算起不到一小时就能找到我,看在你们如此努力的份上姑且夸奖你们几句吧。”莱尔的嘴角上翘露出嗜虐的笑容,他坦然地站在众人面前。“今日事今日毕,很高兴我们能达成第一个共识呢,诸位前辈。” 人群散开,把莱尔围在正中心。他们无不带着木棍之类的钝器,正目光凶险地看着中间的猎物。 十六 月色之下的混乱(二) 在人群中响起了掌声——慢条斯理的而且富有节奏的掌声,为首的纹脸男拍着手掌走到莱尔的跟前。 “说的不错,看来你也了解我们到处找你的辛劳——让我听听你挑衅的理由吧,莱尔·拉尔霍斯。” 对面知道自己名字这点并不奇怪,毕竟是那三人组知道的情报没理由不会传到上面的人手中。 “也算不上挑衅啦,其实我是想找你们商量事情来着。毕竟事情比较急,为了避免吃闭门羹还不如让你们找上门会比较有诚意呢。不过在谈话之前,我想问下你有代表【联合】的立场吗?” 如同炸弹炸开一样,笑声从人群中突然爆发开来了。 “喂喂喂,你这小子那么嚣张结果就连大哥是谁都不知道吗?” “听好了,这位可是A级队伍【恶食之虎】的队长拜尔修恩大人,居然能问出这种无知的问题,看来你已经做好身体少点什么东西的准备了吧?!” “大哥可是整个【联合】都无人能出其左右的冒险者,已经有半只脚踏入了英雄领域的强者。” 仿佛没听到那些嗤笑的声音一样,莱尔始终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纹脸男。 “——他们是这么说的,你是么?” 莱尔的态度让拜尔修恩觉得有点意思,他抬起了下巴。 “你认为呢?” “我对猜来猜去没有兴趣,倘若你能代表【联合】的意见那我们就接着说,如果不能的话,就证明我要找的不是你这种程度的家伙。回去找个能说事的人再来。” “哈,很有胆量嘛。但凡事都讲求一个规矩。说到冒险者那就是血和酒,日与死亡为伍舔血求活,夜与酒作乐不醉无归。冒险者有冒险者的规矩,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群桀骜不驯的家伙就会无法无天,在这个城市中【联合】的权威性是必须的。我不在乎马洛拿着【联合】的庇护去干什么,既然他们得到我们的名声,自然也作为我们的一份子来看待。我很好奇你挑战【联合】——想要商量的事是什么,倘若是有趣的事情,把你打个半死就原谅你也并非不可能。”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不,弯腿之劳吧。”莱尔笑了一下,他摊开双手做下向下比划的动作。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待拜尔修恩提出疑问莱尔便直接公布答案。 “我也差不多需要一点小弟来干杂活了呢。跪下来并臣服于我——就这样放过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吾心如钢铁,坚不可摧。 轻轻低吟着魔法的语句,拜尔修恩那古铜色的肌肤瞬间变成了银灰色,澎湃的战意四溢。用犹如猛兽一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莱尔。他身边的人受其战意所震胁,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那是【恶食之虎】的领队,比疯子还要疯狂,比恶魔还要嗜血,一旦出手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等着。 “——不然呢?” “呃……这个我还没想好。”莱尔低头思索片刻,“算了,那就依你的建议吧——打个半死了事吧。” 莱尔微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对此换来的则是拜尔修恩冰冷的命令。 “——动手。” 最先动手的是站在莱尔身后的人,他拿起手中的木棍——对着莱尔那看起来毫无防备的后脑直接砸下去。在拜尔修恩带来的这二十多个人里面,只有一部分是真正的冒险者。剩下的都是从熟人手里“借”来的打手,这些人虽然不懂得如何杀死魔物,但相反他们在破坏人体方面却是寻常冒险者所无法匹敌的“专家”。 根本无需扭头就知道敌人从哪个方向袭来,莱尔侧身躲过这竖直劈下的攻击,看着木棍在自己面前掠过——随后对准敌人的胸前一击肘击。再前进一步躲开别人的对着自己小腿的踢击,旋身回踢击倒后方的人——包围圈就这样产生了一个微不足道,下个瞬间就会被填补的缺口。以此为契机莱尔大幅度地后跳,瞬间就脱离了人群的包围圈。 毕竟比起警惕从各个方向的攻击,还不如把敌人都置于能看到的范围会来得轻松得多。还维持着落地受身姿态的莱尔,突然举起左手护着头部。砰,响起了金属碰撞的硬质声音——莱尔用手挡下了拜尔修恩那犹如钢铁般的铁拳。 那是在钢制的盾牌上都能砸穿一个大洞的一拳。攻击被挡下的拜尔修恩立刻后退拉开了距离,并且好奇地看着自己刚才挥出的手腕。 “嚯,我原本还想直接一拳打晕你了事的。嘛,留下来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肌肉硬化到这个程度的?” “单纯的活用魔力罢了。” “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在瞬间就能办到的事情啊。提前吟唱了魔法,不对,是用了某种魔道具吧。原来如此,难怪底气如此之足。喂,你们也停手吧。” 拜耳修恩喝住了准备再度围上了的手下,从身后的一个魔法师喊道:“戴洛夫,我记得搞事的是一男一女吧,那个女的呢?” 被问到的魔法师用鼻子嗅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味道,然后拿出一块红色的石头按在额头上。那是占卜术的一种,魔法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回答拜尔修恩的提问。 “在那边,平民窟的方向……要追吗?” “哼,逃到那些臭老鼠的水沟里头啊。把所有的兄弟带上,绝对不能放跑她。” “没问题吗?” “哈?你的意思是我搞不掂面前这个废物?明白了,你是想要惹火我,让我把你也给杀了吧?!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的。啊,对了,听说那个女的长得还算标致,你们玩的时候给老子注意分寸别像上次那样玩坏了,我可不想到时候拿一坨肉送给别人。” “……你打算把她拿去当礼物送给那群人吗?这样的话还不如被玩坏会幸福一点。算了,反正哪边跟地狱都没有区别。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跟我来。” 目视着魔法师和其他人离去的背影,莱尔始终一言不发,将视线拉回眼前的拜尔修恩身上。 “怎么了,明明你那可爱的女同伴就要遭到可悲的对待了,结果你还是无动于衷吗?” “没所谓,反正追上去也是一瞬间的事。况且就凭刚刚那种货色是绝不可能的,那个女人里面装着某些不明正体的东西。”用刚刚拜尔修恩说过的话语来回答对面的疑问,莱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倒是你,没想到你意外地喜欢聊天啊。” “有时候口舌之争可是比想象中要有趣得多了,你这家伙——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如此,你是以为我另有目的才故意支开其他人啊。很遗憾,就如同刚刚所言,那就是我的目的。” “哈哈哈哈,看来你这家伙真的疯了啊。拜托,你要自杀就跑去魔物的巢穴中啊,现在刚好是魔兽的哺乳期,正好可以让你死得痛快还能顺便喂饱魔物的幼崽。我们现在可没这种陪小丑玩耍的空余……” “说没有空余是因为你们早就自顾不暇了吧。毕竟号称整合了龙临城所有冒险者资源的你们,曾经连冒险者工会都不放在眼里的【联合】现今正被怀疑着有用性吧?这也难怪啊,因为区区一个吸血鬼导致了大半的成员身亡,剩下的不少人都在考虑退出,现今组织已经是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了吧。” 因成员减少而导致面临分崩离析对【联合】来说尚且不是最坏的状况,失去了利用价值这点才是【联合】最为恐惧的事情。对背后的那些金主——贵族商人又或者黑势力来说,【联合】存在的意义是给予他们力量和保护,而他们反过来也会利用权威去庇护【联合】。但如今这种共生关系在两者力量平衡遭到破坏的现在,已经很难再实现了。毕竟【联合】所占有的利益实在过于庞大,多到即使没能力分一杯羹的人也会眼红的程度。夺人钱财甚于杀人父母,【联合】到底被多少人记恨着拜尔修恩自己也说不清。可以肯定的就是【联合】一旦遭到解体,自己本身也肯定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拜尔修恩才如此着急地找到莱尔,对他们来说闹事家伙与其说是不长眼,还不如说闹的时机正好。必须要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力量和价值,惹怒【联合】会是怎么一个凄惨的下场,即使遭遇挫折【联合】也依旧是这个城市最强大的组织。 为了证明这一点而出现的活祭品,对拜尔修恩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 “莱尔·拉尔霍斯,我就说好像在哪听到过你的名字……毕竟臭老鼠的名字都不好记。对了,和你相亲相爱的那些小老鼠怎么样了?其中有一个……我听说他死了还真是抱歉呐,我没想到把他的手脚筋挑断了之后他居然会去自杀了啊。哈哈哈哈哈,这也是没办法啊。毕竟他敢用脏手摸老子的玩具,即使是随便玩玩的女人而且老子也玩腻了,但老子就是看不顺他。一时冲动,你能原谅我嘛?” 拜尔修恩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地大笑。 对他的嘲讽莱尔只是耸着肩膀回应。 “没所谓。反正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这点小事随你高兴就好。那人死掉归根究底是自己实力不足所致,虽然我也没有指责别人的立场就是了。扯了这么远,跪下与否,给我选一个。” 对冒险者来说,比死更可怕的事情非常多。举个例子,比起成为了魔物的食物更可怕的结果是只遗留了手脚的部分在魔物的嘴中。失去了手足而被捡回的残废冒险者即使保存了性命,等待着他们的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未来。有着宽广人脉的上位冒险者或许还好,但一般冒险者就只有靠乞讨渡日这个选择了。 这个样子就连活着也很难算得上。 “决定了……要把你的四肢全部截断,弄成连自杀都做不到的废物,给老子像死蛆一样躺在贫民窟里渡过余生吧。放心,到时候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虽然拜尔修恩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都会保持着理性,但着并不意味着他是个理性之人。疯子与天才只有一线之差,而他就是站在中间那个摇摆不定的人。拜尔修恩之所以会被其他人惧怕也是这个原因——他一旦愤怒起来,剩下的就只有疯狂。 大概是没有发现拜尔修恩正处于疯狂之前的短暂沉默,即便注意到莱尔也不会因此而停下挑衅对方的举动。 “哈,既然你如此自信满满,那我就让你一只手吧。” 拜尔修恩因愤怒而导致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牙床收缩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他狂叫着,从腰间把那剑拔了出来。 在昏暗的月光底下,亮着血色的光辉。拔剑,同时向前跃进。在呼吸间就拉近了接近十米的距离,拜尔修恩抬起剑尖,以犹如屠夫肢解般的精准动作对准莱尔的左臂。 下划,抬起,转刃,顺着骨肉和脉络瞬间切断人体——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在拜尔修恩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他就腹部遭到重击整个人横着飞出去。 即便发生了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情,但拜尔修恩还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反应。以和野兽相差无几的姿势着地,勉强站稳后立刻挥剑斩向空无一物的前方。 ——砰,砰砰。 沉重的手感传来,自己的剑斩裂了某样种看不到的东西,如此确信着的拜尔修恩立刻寻找着莱尔的身影。恶寒笼罩全身,本能警告着他绝对不能让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视线上消失。 不过拜尔修恩即便察觉到面前之人是个强敌,在时间上已经迟了。莱尔的魔法早已生效。 ——【天地逆转】。 让人五感狂乱,天地为之倒错的魔法。 自己径直撞向了黑色的墙壁,嘴巴和鼻子都塞满了泥土。在大脑停止运作了好几秒之后,拜尔修恩才理解到自己是被按到地上了。 声音从头上传来。莱尔一脚踩在动弹不得的拜尔修恩头上。 “哎呀,随便给点饵食就像野兽一样冲过来,你那个可笑的称谓和那跟野兽相差无几的智能倒是很匹配嘛。” “别给我鬼扯了!你到底在什么时候,对我干了什么?!” “现状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以理解么?也是呢,毕竟像你这种性格的家伙大多有这种通病。你也太弱了吧,不过就是一些诸如将压缩的空气射出之类的小戏法,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简单就倒下了。” ——那么依照约定,让我把你弄个半死吧。 莱尔抓着拜尔修恩的头发把他的头颅往上提,拜尔修恩开始胡乱咒骂。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你杀了你杀了你,割掉你的皮放掉你的血吃掉你的肉粉碎你的骨!把你凄惨的尸首挂在城门口往你的嘴巴塞着自己的弟弟!!” 莱尔单手把拜尔修恩的手扣压住,用手指指背敲了一下他的脸部。 在漆黑的夜里,响起了金属撞击的声音。 “你似乎对这个把身体变硬的魔法非常自豪——确实是简单粗暴的魔法,如同全身装备着钢铁的铠甲一样。不过只要知道原理的话,要应对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例如这样。”莱尔按在拜尔修恩脸上的手指戳了进去。 “停手!你这怪物!到底想要干——!呃啊啊啊啊!!” 血顺着手指慢慢流下,剧痛钻心。但是疼痛多少让拜尔修恩恢复了一些冷静,他凭借着自身的坚韧硬是忍下来不发出惨叫声。莱尔平缓的声音继续传来。 “看,只要用其他魔力干涉就会立刻失去效力了,接下来的就是惩罚时间了。” 拜尔修恩脸上的鲜血发出了不详的红光。未曾经历过的剧痛游走全身,那是以往即使被捅穿内脏,手脚折断都未曾体会过的真正剧痛。拜尔修恩张开嘴然而却只能发出几近嘶哑的悲鸣声。 “记得工会会长好像委托过我帮忙确保战力来着,这下子不好好控制力度可不行啊。毕竟在那个吸血鬼找上门的时候你还瘫痪在床也不好办,即使是废物也是有相应的利用价值,至少要死得其所才行。” 更为猛烈的剧痛游走全身。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连反抗和思考都不被允许,冰冷的暗黑就这样把拜尔修恩吞噬了。 十七 月色之下的混乱(三) 莱尔把完全失去意识的拜尔修恩如同破烂一样,随意地踢到路边。沉重的躯体摔落地上,身上的装备和地面碰撞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看到拜尔修恩这幅凄惨的模样,即便是【联合】里面的鸽派估计也会被彻底惹怒吧。接下来要做就是对他们可能施以的报复手段加以应对。” 根据自己搜集回来的情报,包括背后捅刀和拜尔修恩这种激进手段在内,【联合】对待敌对者的报复风格多达十数种。一方面可以理解为【联合】的内部本身就是各自为政的团体,倾向于自己惹到的麻烦自己解决。然而这些报复手段每次都能产生最好的宣传效果,因此也可以理解为里面存在着并不拘泥于手段的智囊。对面可以使用的手段越多自己越会陷入被动,这是自古以来的大忌。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与其花精力去防范对方未知的手段,不如一开始就让对面按照自己的设想行动更好。在当下所能斩断别人选择最好的方式就是…… “……迫使【联合】不得不和自己正面冲突么,不过这群家伙本来就被逼到类似的困境了吧。” 这么说着的莱尔看向了河岸的方向,从河上吹来的晚风比想象中要猛烈。 那个女人现在正被追赶着吧,要再加把火的话从这些小弟身上下手就正适合了。毕竟自己只是一个C级的冒险者,孤身一人就敢和有着各种势力撑腰的上位冒险者组织对着干的话,那么在自己背后有其他组织在撑腰的可能性很大,对面会顾忌这一点并且选择按兵不动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因此必须逼着对方行动才行,先把这群家伙全部都弄成凄惨无比的样子,再故意漏一两个负责报信。不管【联合】原本打着什么算盘,被这样骑在头上的话就不得不用蛮力去解决这件事了。 莱尔低头思索着行动的可行性,突然风向变了。 莱尔笔直地向前倾倒躲过了直击脑后的偷袭,在身体大幅度倾斜的同时单手撑地,反身回踢。那人后仰一步躲过直逼面门的踢击,随后——用脚把地上的泥沙直接踢到莱尔的面上。 根本是始料未及,意料之外的攻击。沙子进入眼睛的刺痛让莱尔发出怪叫,他闭着眼睛凭感觉后跳拉开距离。这种沙子进入眼睛异样感觉是怪物初次体会到的,他一边流下泪水,一边用治愈魔法治疗自己的眼睛。 淡蓝色的魔法光芒照亮了深夜一角。 这番举动根本是小题大做,只要厘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完全没必要显得如此慌张。但是陷入黑暗的瞬间让莱尔滋生出了恐惧心,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个绝不应该忽视的事实——那就是“敌人”的存在,把自己关进牢笼,让自己陷入这个境地的家伙。 怪物的内心在尖叫着,他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终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首先要确定的就是“敌人”的存在。毫无疑问,敌人是能够修改【万物睿智】权限的存在,而且还拥有把他囚禁在这几乎永恒的名为“世界”的牢笼之中的能力。即使如今自己即便是这种极度虚弱的状态,然而对比起周围的人来说他还是宛如天灾般压倒性的强大。凡人和他本身在规格上就有所不同,两者的差距过于巨大。正因如此,正是如此,这潜在于阴影之中不明正体的“敌人”,光是存在本身就足以来怪物感到畏惧。 更让人懊恼的事,明明存在着这样的敌人自己却得意忘形地随意展露着自己的力量,做出这种随时可能暴露出自己所在的行动。丢失了记忆的他根本不知道敌人的正体。在已经连接了【万物睿智】的当下,恐怕自己复活这件事迟早会暴露出去——不对,必须要设想成已经暴露出去这种最坏的情况才行。不过,最为关键的问题还是“敌人”为什么还没有动作。是已经行动,不能行动,未能行动,还是尚未行动,在这四者之间存在着压倒性的差异。 经过了几秒的时间,莱尔就取回视力重新睁开了双眼。那个突然袭来的黑影并没有在无力化自己之后选择追击,而是跑到拜尔修恩身边。 那个黑影比起近在眼前的敌人和难得的追击机会,并没有选择追击而是更为关心倒在地上的拜尔修恩。这样一来身份便呼之欲出,是拜尔修恩的同伙,也就是说是【联合】的一员。 既然是敌人那就没办法了,没必要留下活口。情况已经和刚刚有所不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变成了隐藏自身的踪迹。如此下定决心的莱尔放开了自身的魔力,地上的砂石自动往上靠拢凝聚成实体——有着蓝色纹路的魔法剑就这样形成了。 黑影在无力化莱尔之后立刻就跑到草丛边。在只有黯淡月光所照亮的道上要寻找一个人并不容易,就算是拥有良好夜视能力的人也是如此。但是对黑影来说,只要是活着之物就绝对无法逃脱她的耳目,这份由他人所给予的力量无关时间地点以及五感,即使在黑夜中也绝不例外。 当黑影走到跟前才发现躺着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想要找的目标。不过那惨白的面容和那脸上异样的刺青,总觉得有点印象似乎在哪见过的样子。就在名字呼之欲出的刹那,杀气就扑面而至。胸前的坠饰发出惊人的热量,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唤着赶紧逃离,一道蓝色的闪电在发前掠过——黑影在千钧一发之际低下头躲过了斩击,同时反手将手中的木棍对准敌人扔去。 木棍被应声削断。 以毫厘之差躲过了这一击的黑影从腰间拔出了武器,扭头看向攻击自己的人。那人以魔法师的姿态在自己面前显形,砂石和尘土被卷起来遮盖了其大半的身姿,让人只能勉强看到衣物的一角。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压抑的感觉,她明白这是魔力渗入空气中造成的重压。 那是有着惊人法力的魔法师,只要置身于其跟前,无论是谁都能一眼就明白到这一点。汗水从黑影的面额渗出,瞬间被这夜间席卷着的寒风吹干。对面并没有立刻选择继续追击而是观望着,还有交涉的余地……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对面所表露出来的露骨杀意却让黑影觉得自己的皮肤刺痛。 到底要怎么和魔法师战斗,她在脑海中回想起师父的声音。 ——听好了,在和魔法师对持的时候绝对不能将自己的目光从对面的眼睛上移开,哪怕是瞬间。所谓谎言从来都是从嘴而出,嘴巴是会骗人的。张嘴吐出谎言,情报不足的人就会被欺骗。如果只是通过嘴唇来判断其吟唱魔法的种类和时机,那么魔法师想要欺瞒对手简直轻而易举,甚至能将战局随心所欲地按自己的意思掌控。唯有眼睛,眼睛是精神外露的唯一器官,也是杀意的具体体现,无论对方有着何种意图——是欺瞒还是牵制,进攻还是防守,只有读懂视线才能算得上是入门。握住剑之后必须学习的不是如何杀敌也不是面对自我,而是读懂对手。 然而眼前的魔法师被翻卷的尘土所覆盖住了,别说眼睛了连身体的轮廓都难以辨认,能看到的只有在边缘露出的——那随风翻动的衣角。 ——哈?你说看不到脸的对手?即使看不到脸也并不意味着敌人有隐藏自己视线本事,就算隐藏了也只是难度稍微提高了一点而已,感受视线然后行动,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变化。啊,对了。听那家伙说现在的魔法师还流行着那种自以为很秘密主义风格的衣服来着,宽松的衣帽再加上长到拖地的下摆,真的是不管哪个时代的蠢货都是一个样子。这些家伙在选择会影响视野的衣物的时候,已经注定了他们不过是二流角色。就连“看到”这件事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即便是你这种小鬼对上十来个也不会输吧。我?我起码能对付一个军团。啧,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我在吹牛么?!臭小鬼,虽然我不是魔法师,但我以前好歹也是一名圣骑士,基础的魔法涵养还是有的。毕竟我那时代就业困难,知道得越多就越好晋升。所谓“看到”一事,便是指认知世界。啊啊,那家伙也有教过你魔法的基础吧,使用魔法的第一步便是确立目标。举个例子吧,捡起地上苹果的时候你能明说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你是如何控制骨头,肌肉,神经,让手臂伸缩手指张合,是如何让它们咬合实现捡起地上的苹果这个动作的?说不出来吧,那是身体自然而然就有的反应,是建立于空间认知和体感认知的交互之下的动作。对魔法师来说也是如此,提取魔力的目的,具体魔力的使用方法,让魔力凝结成型的第一步便是基于认知。越是熟练的魔法师越是会依靠这种自然感觉,“看到”一事就是有着如此重要的意义,是任何魔法师都没办法违背的真理。 “等等,我们好好谈——!” 无数的攻击迎面而至。 黑影用脚蹬地,如同箭一样贴着地面向魔法师飞驰而去。既然对方拒绝了谈话的可能性,那么就只有确实地决出胜负一条路可以走了。只要将距离拉近到剑刃可以触及的距离,自己就不可能会输,如此确信着的黑影将身体交予了直觉。躲过了无数的光球,魔法炸裂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脚下凝聚着魔力,踩在从地上突然冒出的土枪上面,跃起。 “【次元重构·重力】” 身体在半空中被硬拉下来,感觉自己如同变成了铁锤一样被重重砸向地面。多亏了自己的身体够结实,但是这让内脏都几乎要吐出来的强烈冲击还是让视野中出现了复数的黑点。 在重压之下身体难以动弹。 魔法师在自己面前着落,解开了缠绕自己身体的风。被解放的风瞬间向四方八面炸裂开来,吹落了黑影的风帽,在黯淡的月光下露出了主人本来的面貌。 白金色的短发,还有天蓝色的眼睛,如同把所有的黑色素都去掉一样,色如白瓷的娇小女性。人偶般精致的五官正露出混杂着惊讶以及困惑的表情。 当然,莱尔同样抱有相同的困惑。最先解除战斗状态的是莱尔,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敌意的他叹了口气把手上的魔法解除了。 重压消失,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剑也重新回归尘土,莱尔思索着应该如何提问。 “艾伦——能告诉我本应逃掉了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 听到莱尔呼唤自己的声音,艾伦终于解除了愣住的状态,发出惊讶的声音。 “你、你是,为什么你会在这边……刚刚的魔法是你释放的?!不可能吧,这……太好了,你没事。” 惊讶混合着疑问,最后转变成安心感。这纯粹的善意让莱尔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抱歉,我刚刚还以为你是敌人来着。不过你还真是个善良的家伙呢,到底是基于怎么样的行动理由才会让你选择回来救我的啊。” “这不是当然的事情吗?当我听说你的对手可是那个拜尔修恩的时候,我怕你手脚都——”艾伦想起了刚刚躺在地上那个男人的惨状,“——差点把我那小心脏都吓得跳出来。我想我能做的事情,至少要把你给救出来才行。” “我猜那番话多半是那些打手告诉你的吧,如你所见我什么事也没有。” “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不,看你的样子根本不像没事。” “……什么意思?” “你、你知道你现在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吗,一副快被逼至穷途末路的表情。你刚刚所展露出的杀气和那副自信无比的表情相比简直是快要哭出来一样。你到底是和什么在战斗?” 这个女人的直觉其实是某种魔法的产物吧,莱尔内心的一部分在苦笑,另外一部分也确实因为这样而取回了些冷静。 “没什么。那是……月色黯淡,你看错了。” 这时候从河岸方向传来气喘吁吁的男人声音,还有人群的嘈杂声。 “——在那边,别让那个女人给逃了!!” 是刚刚追着艾伦的那些冒险者。 莱尔往那边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但马上就被艾伦死死抓着,拉住他的手就开始往外跑。 “为什么阻止我?” “你刚刚是想要杀了他们吗?” “别多管闲事,我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时间花在垃圾身上。不会杀死他们的,最多就是躺上十来天外加失忆几天的程度而已。” 莱尔的话刚说出口,艾伦的手就握得更紧了。 “别说胡话了,你以为是谁多管闲事导致事情变成这样的?再者这样四处树敌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 要说好处的话要多少有多少,原本他应该是这样反驳的。例如可以趁机改变城内的势力版图,迫使冒险者工会和骑士团行动,只要运用得好,对今后也会产生莫大的利益。但是心头被对未知的敌人的恐惧占据了现在,莱尔根本没办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只能任由小小的手掌拉着,往未知的方向跑去。 雷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黯淡的月亮终于完全失去了光芒。顷刻,豆大的雨点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