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邀请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没有用的。”苏芸清摇了摇头。 “为什么?”江遥不解。 苏芸清满怀怜悯地从那女子身上收回视线,低声道:“早上戍卫司请法师来超度亡魂的时候,发现这里只剩下猫狗的怨灵,人类的魂魄全都被人收走了。” “有人在收集魂魄?”江遥吃惊问道。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当日浩气城下与地藏的那一战,原本尸横遍野的战场应给地藏带来极大的便利,但地藏却未能发挥出战场怨灵的优势。起初江遥还以为,卫宸的九曜寒枪在击杀一千魔人的时候,也一并将它们的魂魄绞灭了,但如今与星院的惨案联系起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日有人暗中横插一手,在地藏到来之前收走了那些魔人的魂魄,导致地藏间接败于我手下? 说起来,那人还算帮了自己一把,但江遥却没有任何感恩之念,回想起来只有一种被人当作棋子的寒意。 那时候白鬼愁应该不在场,因为我对他的气息十分熟悉,只要他在就瞒不过我的耳目。那么当日执行这一任务应当另有其人…… 是谁?是坐收渔利的卫流缨?还是与他同来的五大阎罗?抑或貌似最后赶到的周灵玉? 不知不觉,我已深陷于这种想想就头疼的漩涡之中…… “这事非常蹊跷,就算是寻常的拘魂通冥之术也很难在一夜之间收走这么多魂魄,而且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恐怕只有十多年前的幽冥教主能做到这一点。可幽冥教的势力早就被连根拔起,教主也在十万人眼前被枭了脑袋,首级都挂了三天,绝没有可能再活过来……”苏芸清皱着眉头道。 江遥道:“听说幽冥教主精通轮回转生一类的法门,他会不会附身在别人身上卷土重来呢?” “不可能!”苏芸清斩钉截铁地道,“当年是林伯父亲自出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的,到现在还没生出来!是不是,阿曦?” 林曦却摇头道:“当初父亲虽然剿灭了幽冥教,活捉了正副教主,但仍有一部分教众走脱,并带走了至关重要的幽冥画卷……” 苏芸清咦了一声:“这事林伯父怎么没跟我说起过?” “未免人心惶惶,此事不宜声张。” 江遥疑问道:“幽冥画卷据说能够直接沟通黄泉九幽,在百多年前就被算圣亲手封印,镇压在云湖封魔塔下,什么时候又落到了幽冥教手里?” 林曦瞥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当年算圣身死的时候,封魔塔曾被攻破过一次……” 江遥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揭了林家的伤疤,百年前林家由盛转衰可能就是由那时开始。他连忙转了话题道:“幽冥画卷可是个要命的玩意儿,怎么能让一帮喽啰带走,你们后面就没派人追过吗?” “那帮人分散逃命,大部分都在半途被追上,但还有一些人逃到了暗红沙丘……” 江遥猛地打了个激灵:暗红沙丘?不会就是自己撕掉的那张地狱万鬼画卷吧? 那件在百年前算圣时代就被列为禁忌的亡魂圣器,据说能统御亿万亡灵,生人见之则死的幽冥图卷,所有正道人士谈虎色变、无数邪教大枭趋之若鹜的战略级宝具,到了我手里没捂热两秒,就被我亲手撕了个稀巴烂? 呃,那它还真是明珠暗投了…… 林曦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如今柳卫两家对暗红沙丘宣战,若是黑剑圣一怒之下动用幽冥画卷,那将是一场生灵涂炭的灾难……” “这个,林姑娘你不必担心,我想黑剑圣一定不会那么做的。”江遥道。 苏芸清白了他一眼道:“黑剑圣行事向来出人意料,你说他不会做的,那他往往就做得出来!” “别的事我说不准,唯独这件事,我敢替黑剑圣打包票!” 苏芸清鄙夷道:“你凭什么替人家黑剑圣打包票?” “要不咱们打一个赌,谁要是输了……”江遥上下打量了苏芸清一眼,有林曦在侧,终究不敢把心中的非分之想提出来,道,“就为对方办一件事,怎么样?” 苏芸清呸了一口:“你这满脑子****龌龊的家伙,本公子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没门儿!” “不赌就不赌嘛。”江遥悻悻道,“反正你赖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苏芸清回应的是猛力一踩,结果被江遥及时躲开。 一行人来到东街,刚要走入吞云楼,这时听到街道另一头传来女子大喊声:“江少侠,请等一下!” 江遥驻足回头,就见一名姿容艳丽的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但没等她靠近到五丈之内,就被众多白衣剑士以警示的目光吓阻了脚步。 少女不敢再靠近,见江遥虽然瞥着这边却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急道:“江少侠,你出来一下!” 江遥见林曦和苏芸清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便拒绝道:“姑娘,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我家小姐是沈依蝶,她在阳州跟你见过面的!她还为你跳了一支舞,你不记得了吗?”少女大声道。 “哦,原来是依蝶姑娘。”江遥恍然大悟,装作没看见两旁火辣辣的目光,道,“自从当日一别,我就再没听到过依蝶姑娘的消息了。她现在还好吗?” “她很好,只是时常记挂着江少侠你的救命之恩,所以今天刚一回圣城,就马上叫我来送请柬了!” “请柬?” “嗯!明晚日落,我家小姐会在听风楼献舞,请江公子务必赏脸!”少女掏出了一张金色花纹请柬,碍于前边剑士的威慑,不敢递进来。 江遥左右瞅了瞅,上前几步,伸手接过请柬,打开来看了几眼。 耳边传来少女娇憨的嗓音:“江少侠,你一定会来的吧?” “哦,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去的。”江遥把请柬收了起来。 少女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俏皮道:“江公子有话需要奴婢带给我家小姐吗?” 江遥连忙摇头。开什么玩笑,刚才他走出来的时候,旁边苏芸清已经眯起了眼睛,林曦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像要滴下水来,江遥哪还敢跟她多说半句话。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少女,江遥随众人走进吞云楼,寻了雅间入座。 :。: 第六百七十五章 南斗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苏芸清刚进屋就憋不住笑,等到坐定之后,就挡住半边嘴唇神秘兮兮地对林曦道:“你猜我们隔壁的是谁?” 林曦眨了眨眼睛,配合问道:“是谁?” “一个老熟人。”苏芸清伸出修长手指,蘸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 众人纷纷侧目瞧去,皆露出意外的神色。 江遥看到那个“沈”字,又想到今日上午一战,不难猜出隔壁的人是谁。 “是他?”林曦扑闪着眼睛,明眸流灿,“一个人?” “是啊,一个人在这儿寂寞独酌呢!”苏芸清嘿嘿笑道。 “居然没去颜梦楼叫几个姑娘,这不像是他的风格。”林曦也难得地打趣道。 苏芸清冷笑:“他曾写文章嘲笑过颜梦楼的柳苏姑娘,说她即便是金子做的也会水滴石穿,现在恐怕没脸皮再去了。” 林曦道:“他还真是粗鄙不文,人家柳苏姑娘是不跟他计较,不然还不得回他一句铁杵磨成针……”她倏然住嘴,往旁边江遥脸上瞥了一眼,微微红了脸,低头喝了一口茶。 苏芸清道:“瞧他那副可怜的样子,谁想到他以前多么不可一世?来来来,趁着今天有酒,本公子替他念两句诗――” 众人一听她要念诗,皆正襟危坐,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苏芸清清了清嗓子,脑袋微微一晃一点,摆足了架势,才念道:“谁说痛过才会懂?潮起潮落终成空。今日种种皆幻梦,梦醒无雨也无风。莫问莫笑莫回首,**处衣襟凉透。苦酒入喉肝肠断,闭眼一醉解千愁!” 这诗念完,全场一片寂静。连林曦都不知该如何委婉评价。半晌,似乎有些冷场,这时江遥突然拍了一下手,夸张地叫道:“好诗!好诗啊!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苏芸清瞥了他一眼,道:“还有呢?” “呃,天不生你苏芸清,诗坛万古如长夜!” 苏芸清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道:“马屁精!滚一边去!” “……” 众人笑过一阵后,对隔壁沈月阳幸灾乐祸的兴趣也就淡了。林曦唤来小二,点了几个大菜,吩咐先备着,暂不起菜。 “阿曦,你还叫了别人?” “嗯,明天想请他帮一下忙……” 林曦并未透露她邀请的客人是谁,但苏芸清却露出明了之色,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瞥了江遥一眼。 “看我干吗?”江遥低声问。 苏芸清道:“一会儿那位客人来了,你不要生气。” 江遥摸不着头脑:“他是我仇人?” “不,你跟他无冤无仇,可能只听过他的名字,从来没见过他。” “那我干嘛要生气?” “因为明天请他帮忙的那件事情跟你有关……” 苏芸清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有剑士通报:“小姐,胡公子到了。” “快请进!”林曦道。 随着从容的脚步,一名高大挺拔的白衣少年从屏风后转了进来,遥遥拱手道:“林姑娘,苏姑娘,胡某来迟,还望恕罪!” 林曦起身还礼,客套几句后接引他入座。苏芸清则一直大马金刀地半靠在椅子上,只懒懒地挥了一下手算是打过了招呼,那少年也含笑致意。 江遥从他们的客套话当中猜出了此人的来历。星院中姓胡的风云人物不多,能让林曦和苏芸清亲自出面宴请的,恐怕只有那位「南斗星君」胡丹了!他是星院老牌高手,大部分人公认为仅次于北丰秦和沈月阳的第三,底蕴比吴哲更为雄厚。当他坐下来之时,江遥明显感受到一种如芒在背的压力―― 不知道这家伙的神通是哪种类型,倘若此时此地,两人放手一搏的话,江遥说不定会有输的可能! 胡丹是贵族子弟,不像江遥那么无礼地直接盯着人看,但江遥能感觉出他也在暗中打量自己。 虽然苏芸清没有明说,但江遥知道,此时坐在对面的这位高大俊朗的少年,就是自己明天的对手。 随着客人到齐,小二开始上菜。 推杯换盏几巡,趁着气氛热烈,林曦向胡丹道:“今日请胡公子来,实有一事相求。” 胡丹道:“林姑娘所请之事,胡某大概能猜到几分。但胡某参加这次大会的本意是以武会友,磨砺自身,以期精进。听说江公子乃一等一的高手,雄踞英杰榜探花之位,比起北丰秦还要强上一分。与这样的高手切磋是胡某梦寐以求的事情,若错失这样一次交手机会,胡丹定会念念不忘,悔恨终身。所以林姑娘的要求,请恕胡某不能答应!” 苏芸清插言道:“胡丹,你还不知道吧,江遥现在身受重伤,战力不能发挥出十之一二,所以你明天要是非要跟他打的话,可算是趁人之危哦!” 胡丹惊讶地转头看了江遥一眼,道:“原来如此,难怪胡某刚才进门时,感觉江兄的气息似乎有些虚弱……不过纵然如此,胡某也会尽全力出手的。说胡某趁人之危也好,不识抬举也罢,我是一定要走到最后的!只要能与圣城顶尖高手同台竞技,胡某就算惨败收场也绝无怨言!” 苏芸清眯着琥珀般的眸子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这场腊八武道大会最大的目的,不是你所谓的顶尖高手较量,而是为了给阿曦选婿!你没见北丰秦都没有报名吗?你这么费心劳神想要走到最后,莫非对阿曦有什么企图?” “这,不是的,我不知道……”被她这么一抢白,胡丹支吾起来,“我之前是听到了一点风声,还以为那是谣传,真没想到……” “那你现在知道了?”苏芸清歪着头道,“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呢?” “呃,这个……”胡丹偷瞄了林曦一眼,随即又马上撇开,眼神有些躲闪,在众人注视下沉吟良久,才道,“既然是林姑娘亲自请求,胡某当然不敢不从。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到这里,他放下酒杯,抬头直视江遥,凝声道:“我希望能与江兄切磋一场,就算是遂了心愿。无论输赢,明日我都不会再上场!江兄觉得如何?” 江遥虽然在心里暗骂这厮趁人之危,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也只好作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欣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第六百七十六章 周天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兄请!” “胡兄请!” 雅间的地方足够大,剑士们稍微挪了挪桌椅,便收拾出一片空地出来,供两人切磋之用。 说实在的,江遥觉得这片空间还是不够大,不够自己发挥出身法和神通的优势,但见胡丹没有多话,自然也不好意思抱怨。毕竟大家公认真正的高手是能以移山填海之力只击一尘的,如果波及到其他,说明你要么对力量的控制不够强,要么招数不够精准,总之算不了高手。 胡丹站定之后,瞥了一眼四周,发现可发挥的余地比自己预料得还要小,心里略有为难。不过看到对面的江遥已经摆开了架势,也只好跟着拔剑。 “胡兄先请吧!”开打之前,江遥还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嗓子。 他右手在轻轻腰间一弹,呛啷一声清吟,照胆软剑跳出鞘来,在半空中疾旋了十二圈,舞出一片璀璨剑光和呼啸风声,最后稳稳落在他掌中。 这一手玩得极为漂亮,门口的几名剑士都看直了眼睛。如果放在大街上耍这么一出的话,至少能赚个钵满盆满。除了真正的剑道大师凌霄歪了歪嘴角表示不屑之外,就连苏芸清和宫勇睿都挪不开目光。 胡丹面色郑重,眼神沉凝,心知这是遇到了剑术高手,不敢怠慢,当即运转口诀,浑身散发出一种异样的波动,淡漠孤高,如霜如冰,仿佛远古神话中的天帝,高居中天,不怒而威…… 江遥发现对面的剑手身材似乎微微拔高了几分,暗觉蹊跷,仔细瞧去,但见胡丹双脚居然被两团模糊的青光托着,离地悬浮,整个人的身形也变得朦胧起来。他不由吃了一惊:这是什么神通? 林曦的提醒适时在他耳边响起:“据传胡公子曾入上古仙人洞府,得授一篇《周天星斗剑诀》,变化无穷,威力惊人,你要小心应对!实在找不到机会就认输吧,千万别逞强!” 江遥点了点头,心里却冷哼一声。林曦不说还好,他本来无意非要与胡丹争个高下,但林曦这么一说,他偏要死磕到底。得仙人传授剑法有什么了不起?本少侠自悟枯木剑法,虽然还只初具雏形,暂未演绎完善,但照样能把你杀得屁滚尿流! “胡兄小心了!”江遥往前迈了一步。 还没等他挥剑进攻,只见胡丹眼皮一颤,刹那间,他掌中那柄无名银剑便幻化出万千剑影,把江遥的身形完全笼罩在内。 江遥措手不及,旁观者们也出乎意料。连凌霄也张大了嘴巴,努力直起身子,想要捕捉到那漫天剑浪中的每一丝气机流动。 谁都没有想到,胡丹的剑势来得如此迅疾无声,如此浩大堂皇,完全没有任何蓄势预兆,就在甫一发动时便臻至巅峰! 江遥刹时窒息,眼见皎洁的莹光倾洒而来,搅动着窗外的日光、室内的火烛,把完整的现世分割成无数线条,而自己的存在感也在迅速淡去,仿佛也要消融在这光怪错乱的线条世界里…… ‘这就是君临天下、演绎星空的周天剑诀?’江遥叹为观止。 不过他仍然要赢。 就在他的身形要被千道剑气撕裂成线条时,他掌中那道妖异的剑影终于动了。 与对方相比,他的剑气无疑十分寒碜。这是一道无锋无棱,笨拙朴实的剑气,如果说胡丹的剑势代表君临天下的皇者,那么江遥这一剑便是庶民之剑,朴拙之中不含半点锋锐,只求安身立命,栖存一隅。 唯有这样的庶民,才能顺应君心,在严苛统治下苟活于世。 但胡丹的攻击远远不止这些。 宫勇睿等人尚看得云里雾里,凌霄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双拳紧握、满掌热汗。 场中剑气已化作一片银色的光华,如一挂银河倾落,铺天盖地地向江遥卷来。华丽的光晕是如此耀眼夺目,令四周所有的光线都黯淡了下来,银色星屑微溅,划破空气所发出的吱吱声响,如同星河运转的声息,连四周纷扰的人声、烛台底座落地的巨响声也不能掩盖它分毫。 见此剑者,皆心魄俱夺,不能自已。 江遥有一种俯首膜拜的冲动,对于至高大道的膜拜和渴望撞击着他的内心,回响不绝,直抵灵魂深处。他已经瞧出了胡丹剑法的精妙之处,正是如此才有一种几欲落泪的感动。 这果真是上古遗传的仙人之剑!它演绎着混沌之始、诸天之变、众星归位、万物之终! 虽然以胡丹的修为,尚不足以施展剑诀精要的万一,但仅仅是表面上的一些影子,都让江遥体会到了成住坏空、纪元终结、自身崩碎的末劫到来。 好厉害的剑法! 仅以剑法而论,眼前之对手堪称江遥迄今为止所认识的同辈中的最强者。当然,江遥自己不计入其中,算是论外。 直到现在,即使面对如此强悍的剑法,江遥仍没想过自己会输! 他终于平复了心绪,将神念延伸,触摸周天剑意,与大道相容,逐渐达到空灵之境。 呼吸、情绪、心境,已经与周天剑阵融为一体,不疾不徐地等待着那一道灵光的到来。 周天星斗,驱使太阳、太阴、三垣、二十八宿等三百六十五颗星辰,暗合混沌鸿蒙运转之道,变化无穷,玄妙万端,然而却并非没有弱点―― 弱点在于使剑的人。 胡丹尚未完全掌握这其中变化――除非他历劫成圣,证道元真,否则也不可能完全掌握这些变化――强行使出这套仙家剑法,未免力有未逮,所以才让江遥有机可乘。 江遥不带烟火气地刺出一剑,将胡丹衣衫下摆上刺了一个小孔,然后使神通跳出战圈,收剑归鞘。 “胡兄,承让了。” 江遥心里暗自庆幸。刚才收招的那一套动作看似潇洒,实则也很侥幸,若不是自己及时施展神通,差点就被再度缠住了,到时候万一被胡丹在身上反刺了十几个洞,自己这张嫩脸还能往哪搁? 幸好,今天运势不错…… 要是再打下去,自己体力不支,八成要吃亏。 :。: 第六百七十七章 失陪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胡丹低头看着下摆上新添的那个剑孔,表情有些失魂落魄。 若论实战,这其实还远远没分出胜负,连一丝油皮都没擦破。然而既然说好了是切磋,那便是点到为止,谁占了便宜算谁赢。自己此时就算想再战,也会被林姑娘认为是胡搅蛮缠的无赖之辈吧…… 想到此处,胡丹面上露出一抹苦涩笑容,向江遥及众人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凌霄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见胡丹走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情绪低落的胡丹没注意到边上有个奇怪的老者正对自己挤眉弄眼,如一阵风一般,转过屏风,脚步渐远。 凌霄缓缓坐下来,脸上表情颇为复杂,沉思半晌后,一仰脖灌了一大口酒,毛孔舒展,方觉通畅。 旁边的谷玉堂察言观色,适时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老夫这是感动啊!”凌霄咂了砸嘴,似在回味酒后香醇,“多少年了,老夫一直都认为无翳剑诀乃天下第一,当世再无能与之相提并论者。所以自我习剑开始就故步自封,道路越来越狭窄,最后不出意外地走到了死胡同里!今天这年轻人的剑法惊了我,也点醒了我,天下之大,切莫做井底之蛙呀!” 谷玉堂疑惑地道:“难道无翳剑诀不是天下第一吗?那黑剑圣怎么号称地上最强?” 凌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因为东元武这老东西老而不死,所以无翳剑诀才一直被埋没!懂吗?” 谷玉堂脸上写满了不懂,可见师父情绪不高,也不敢再问。 凌霄又猛灌一口酒,意犹未尽地吐了口气,拍了拍旁边宫勇睿的脑袋道:“乖徒儿,你刚才看出什么没有?” 宫勇睿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位胡公子的剑法大气磅礴,有星河倒卷之势,暗含日升月落的天地至理,应该是一套不逊于本门无翳剑诀的绝顶剑法。” “不错!”凌霄赞赏道,“你眼光可比谷小子强多了!这样为师才放心把神剑门的衣钵传给你……” 谷玉堂在一旁不服气地道:“说得那么厉害,可他还不是败给了江少侠!” 凌霄不以为忤,微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今天这一场比试别说还未分出胜负,就算分了胜负,也不影响他将来的成就……” 他转头遥望屏风之后,仿佛能越过屏障,看到那年轻人逐渐走远的身影,语气中透出几分羡慕:“他还如此年轻,一场失败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何况他的剑法乃仙人隔代传承,当代世上没有挡路者,只需一路勇猛精进,仙圣之位指日可待!” 谷玉堂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既然这么厉害,咱们把他抢过来,搜出秘籍,然后――”他比划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宫勇睿倏地睁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对面的同门口中说出来的。 凌霄却一点也不意外,只摇了摇头,把酒杯倒扣下来,低声喟叹道:“迟了。” 谷玉堂还想追问为什么迟了,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把屋里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一名白衣剑士从外面走进来,隔着屏风禀报:“小姐,高小姐在外面求见。” “高雪晴?”林曦的眉梢一下就竖起来,下意识地转头向江遥看去。 江遥心中咯噔一下,暗忖自己跟高雪晴约定的时日还没到,她怎么提前就找上门来了? 听门外的动静来看,高雪晴“求见”的方式显然不怎么友好,甚至还隐约传来刀剑出鞘之声。 江遥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失陪一下。” 他刚要离座,却被左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拽了回去。“诶,酒还没喝够,你怎么就要走了?” 江遥低头一看,苏芸清正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眼眸中满是警告之意。她手上的力气远胜江遥,不容他挣脱。 “我去趟茅厕,马上回来。”江遥道,情急之下就算睁眼说瞎话也顾不得了。 右边的林曦不带感情地道:“侧间有恭桶。” “呃,这边恭桶的用不惯,我还是去外面找个墙角解决吧……” “你给老子坐下!”苏芸清使劲一拉,将他拽回原位,另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冷笑道,“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阿曦就在这里,岂能容你放肆!” 江遥只好无奈地吁了口气,心想还是得早点想办法恢复功力,光凭剑法可不能解决问题。 这么一耽搁,门外已经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都是高门大阀的侍卫,双方的主子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次两次,这种场面以前经历过不少,下手都颇有分寸。片刻之后,就见一个俏丽的人影袅袅婷婷地移步进来,面朝林曦露出一个精致的微笑:“姓林的,如今你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呀,本小姐想见你一面莫非还要提前预约不成?” 林曦哼了一声:“这里正在宴请宾客,你不打招呼就硬闯进来,不觉得失礼吗?” 高雪晴道:“我明明已经打过了招呼,是你慢怠贵客,失礼在前吧?” 林曦道:“是不是贵客,得由我这个主人说了算!” 高雪晴嗬嗬假笑了两声,道:“好好好,你这个林家大小姐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不见就不见吧,我也不是很想看到你这张虚伪的脸!江遥,你出来一下!” 她说完便转身出外,留下江遥在众人各异的视线下扶着额头,无奈地吐了一口浊气。 虽然高雪晴胡闹,但当初她什么话也没说就毅然把家族重宝借给自己,江遥一直感念这份恩情。如今她上门来找,于情于理,江遥都不该装作没有看到。 江遥轻咳一声,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向林曦举杯道:“林姑娘,多谢你今日的款待,我……” “我知道。”林曦面容平静地点了点头,“你去吧。” 江遥又向苏芸清致意了一下,仰脖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这次苏芸清没有拦他,只在他即将步出门外的时候说了一句:“你今天跟姓高的走了,以后就永远别进这个门!” 江遥的脚步没有任何停留。 不进这个门也没什么大不了,下次换隔壁厢嘛! :。: 第六百七十八章 提前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苏芸清也发现了自己话语中的歧义,如此程度的威胁对于江遥那种脸皮简直相当于挠痒痒,不由愤恨地一拍桌子,恨不得赶上去一拳把那对狗男女轰个对穿。 宫勇睿看着桌面上被震倒的杯子,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凌霄一把按住。 凌霄虽然封住了他的嘴巴,却没法封住他活动的内心。他开始怀疑那些市井传言中所谓佛堂强上画眉姑娘之类的真实性――惜花公子忙得日理万机,手头上几个姑娘都顾不过来,眼看着后院起火了,又是从哪里抽出空来去临幸千里之外的其他人?他莫非会分身术不成? 林曦的表情自始至终都还算平静,道:“菜还没上完吧?过去催一下。” 众人看着她与苏芸清之间的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心想正角儿都跑了,这还能吃得下? 凌霄打了个哈哈,说了几个早年行走江湖的趣闻,勉强冲散了沉闷的气氛,宴席的后半段就在各自心不在焉的东拉西扯中走向尾声。 东街。 江遥和高雪晴走在闹市,她的贴身女扈从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高雪晴领着江遥,一会儿在这个货郎担旁边看一下,一会儿又去那边珠宝铺里瞅瞅。女剑士则左右张望,时刻戒备着周围的可疑人物。 不少人都感受到女剑士身上传来的那股凛冽之气,下意识地离这里远了些。 江遥陪着高雪晴从第五家脂粉铺里走出来的时候,听见她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地道:“看来姓林的是当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 江遥哑然失笑:“你这这些铺子里逛了这么久,就为了等她出来?” “当然,不然你以为这些破烂货有什么好看的。”高雪晴撅了撅嘴,很自然地挽住江遥的左手,“回去吧。” “回哪?” “高府啊!”高雪晴回答得理所当然。 江遥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这个,好像不太……” 他能猜到去高府之后可能发生什么事情,此时的他远远不如往昔未受世俗洗礼时那般禁得起诱惑,但至少能让自己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尽量避开。然而高雪晴一句话就把他后文堵死了―― “你答应过我的!” 江遥无奈地摸了摸下巴。自己好像不仅答应过她,而且直到现在,云素都没有把借的东西还回来的意思。有诺未偿,欠债不还,自己哪来拒绝的底气?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件死物,害得自己又要再度**…… 尽管心里已经松动,江遥还是想尽量争取一下。“我记得我们之前约定的时间是在十天以后,现在好像还没到日期吧?” “嗯,日子提前了。”高雪晴道,“这阵子京城不太平,母亲很担心我,正好年关快到了,她就让我提前回家。” “喔……” 高雪晴眼珠转了转,道:“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母亲一定会喜欢你的!” 江遥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不行不行,我有要事在身,最近一段日子都不能离开京城!” “那就算了,知道你很忙。”高雪晴嘟起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道,“既然你这么忙,又是哪来的时间跟姓林的那个小贱人在一起呢?” “呃,忙里偷闲嘛!” “好一个忙里偷闲!”高雪晴撇嘴,“你这个大忙人已经抽空跟她上过床了吧?” 江遥一惊:“你怎么知道?” 高雪晴冷哼:“看姓林的最近那副浪荡模样,就知道她跟人苟合过了。我之前还一直猜测是不是陈煜或者另有其人,原来果然是你这惜花公子!恭喜你又添新战绩了!” “……”江遥还能说什么。说那些只是虚名,不足挂齿吗? 高雪晴横眉冷眼,手掌却攥得更紧了,问道:“怎么样,林家大小姐滋味如何?在你的收集品里面,她是身份最高贵的吧?” 见江遥不答,她抖了抖手腕,带着一分不知是俏皮还是恶趣味追问道:“跟我说一下吧,她是不是很水嫩?” “……还行。” “哼,那个****的女人,是不是叫得很大声?”她踮脚搭住江遥的肩膀,不停凑在他耳边追问,“是不是?是不是?” “没有。”江遥被问得急了,只好如实回答,“她比较害羞。” 高雪晴重重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连快乐都不敢说出来,果然一如既往地虚伪!” …… 前方,远远可以望见矗立在富贵街上的高府屋檐轮廓了。 高雪晴忽然低头发出一声叹息:“江遥,你为什么不撒谎来骗我?你是不愿意欺骗,还是连编一句谎话的心思都懒得投入?” “我……”江遥嗫嚅。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刚才随便说一句谎话,今天就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夜晚?” 江遥无言。街道上一片清冷寂静,树叶在头顶簌簌轻响,浅唱着不入世俗的曲调。 “我不喜欢黄昏,尤其是天地完全沦落的那一刻,手上最后的光晕也随之而去,好像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从指缝间溜走。我命令仆人点亮所有的灯火驱散黑暗,但那时候的心情还是跟白天截然不同。很多时候,我虽然跟她争吵,但其实很羡慕她,永远都能把自己伪装得那么完美……”高雪晴似乎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如此多愁善感的她好像不再是往日的她,在江遥的神情有些恍惚之时,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蔓绕上芬芳的气息,口中轻声说道,“人总是能找到理由欺骗自己,否则我就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如果你只有一点心意的话,就算不用我给,你都会找到机会的。哪怕我很愚笨,也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还有……”略作犹豫之后,她还是说了出来,“林曦……即使她本身是那么美好,你也千万不要爱上她,因为你们注定不会有结果!” 江遥的手臂僵硬了一下,脸上泛起困惑的神色,沉声道:“何以见得?” “我不能说,也阻止不了你。我只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即使是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候,也要保留一点清明。” :。: 第六百七十九章 壮士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可是……”江遥神情仍有些恍惚。 “本不该由我来做这个恶人,但我实在忍不住。”凝视着他眼中神情变化,高雪晴在心里叹息一声,默默松开手臂,在他面前站直了身体,“谢谢你没有对我撒谎,就当是已经履行了承诺吧!明天,我就回去了……” 她一面注视着江遥,倒退着走了几步,又轻轻地说道:“路上我也许还会想你。” 江遥只说出了“保重”两个字。 高雪晴微笑道:“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希望你会变得聪明一点。” 江遥看见她朦胧温柔的目光,心头微微一颤。可是没等他再斟酌好言语,高雪晴就已经转身,长发被夜风撩起,于渐暗的天光中往天空与地面黑色轮廓的交界处行去。江遥怔怔目送她远去,恍然间看见她的肩膀微微颤动,脚步越行越快,忽然掩面疾走。 江遥忽然触景生情。不仅是为了视线中的少女,更想起了自己当初从晨星出发之时,竟然没有像如此这般好好离别一回。 倘若当时便能想到,也许每一次分别都有可能再无相见之时,长歌当哭一场,此刻再回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是否就能少些遗憾呢? 他忍不住仰起脸来,怅然地望向天边乌云,不觉间便陷入了彷徨的境地中。 孑然一身,旧梦难觅。当年那些欢歌笑语,如今已被血海深仇取代。但那些美好珍贵的东西,正逐渐软化他的心灵…… 天边的阴云积得愈发浓厚,仿佛酝酿着一场急骤的风雨。胸中情感就如此般等待宣泄,只是他明白,在众敌环伺之际,时刻注意保留体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驻留良久,一阵大风刮开地上野草的丛纹,好像世界在他眼中重新流动起来。他昂然望向街头,长长叹出一口气,迈步往东方走去。 他顺风而行,街道对面有一条修长的人影逆风而来,束在脑后的长辫在风中抖动着,左手拖着长刀,一步一步,逐渐走近。 不用刻意去感受,江遥只需闭上眼睛,便能嗅到席卷而来的浓重血腥味。 粘稠得仿佛积满了血泊,流淌得满街都是。 那人一袭暗青色锁甲,外套一件破衫,长刀斜垂,剑眉入鬓,本来一张英俊的脸,却刻满了错乱不一的疤痕,让人望而生畏。 江遥止住了脚步,很随意地站在街边,看着路旁花坛的草丛起伏,他的眼神也慢慢由空灵变得清澈起来。 “壮士,贵姓?”江遥问。 “免贵,姓楚,楚恒。”男子的嗓音在长街响起,冰冷而略带沙哑,听上去就有一股肃杀之气。 “是横竖的横,还是痕迹的痕?”江遥继续问。 男子的表情似乎微微动怒,沉默了一会儿,才僵硬地回答:“永恒的恒。” 他提刀的手略微动了一下,那柄酷似数千年太古武圣惯用兵器的青色长刀被轻巧地掉了个头,由左边换成右边。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江遥产生了一种被浪潮拍打了一下的错觉。对方的身材不算魁梧,此时映入眼中,却有一种塞天充地之感,伫立在江遥面前,完完全全地让身后一切事物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江遥明显感受到杀气如实质般一浪接一浪地冲刷过来,但他的站姿则自始至终都未变过。 “原来是楚壮士!”江遥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惜花人。”提刀男子惜字如金。 “看来是专程为我而来,我的面子还挺大!” 江遥手按剑柄,蓄势待发,然而在这关头对面那杀气冲天的提刀男子却在十余步外站定了,仿佛并不急于出手。 莫非他还在等什么? 又一阵狂风刮来,天空似乎好像更加灰暗了。街面上的枯枝、碎石、灰尘慢慢打起旋来,忽升忽降,世界如水面般变得起伏不定。 江遥有所感应地回头,就看到从另一个方向的尽头兀然显现出一个肥壮的人影,那轮廓一摇一晃,肩头不知顶着什么东西,浑圆硕大,远远望去竟好像是三头六臂一般。 “这是什么怪物?”江遥诧异问道。 “打铁者。”背后的提刀男子居然回答了他。 “这个外号挺独特。他打铁很厉害吗?” “打苍蝇厉害。” 江遥还以为他是在奚落来同伴,等那人到了近处,江遥看清他模样时,才真切知道了楚恒口中的“打苍蝇”是什么意思。 ――那人肉墩身材,却也高出常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如朱砂般赤红,双手各持着一柄水缸大的铜锤,比常人半个身子还大,拍起人来可不就跟打苍蝇一般? 江遥却从未听过这“打铁者”的来头,心想这人不可能从天上蹦出来,便朗声喊道:“来者何人?速速给你江外公通名报姓!” 来人远远发吼,声若铜钟巨雷:“小虫儿,见了你朱爷爷还不快下跪求饶?” 恰在此时,一道电光撕开了阴沉的天幕,映得地面惨白一片,如同与那吼声呼应。沉闷雷声过后,远方似有渺渺的哭泣之声响起,冤魂们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又一个藏在暗处的阴冥法师,但对于历经过万鬼之劫的江遥来说可以忽略…… 江遥还是没能把眼前持锤之人与印象中姓朱的高手对上号,便道:“哪来的猪头,你家老母没给你取名吗?” 那朱姓高手气得哇呀呀呀怪叫连连,肥胖的身躯飞奔跑近,一双大锤在空中乱舞,江遥看着都为路旁的屋檐、窗棂、木架捏了一把汗。 “遭瘟的小虫儿,你朱烬爷爷今晚就要把你烤着吃!” “朱烬?哼哼哼,无名小辈!”江遥故作冷笑,看着前方那双水缸大锤挥出的一圈如浪潮般清扫过来的劲风,脚尖已悄悄转向。 虽然没听过这朱烬是什么来头,从对面的气势来看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好汉不吃眼前亏,本少侠先走一步! 却在此时,只听后方楚恒衣衫嗡然作响,风雷之声急促闯荡过来――这小子倒很会挑时机! 江遥轻轻哼了一声,面带不屑之色,身形一侧一移,便在风雷临身之际,急纵掠走。 :。: 第六百八十章 迷藏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楚恒右臂一抖,长刀再动。 街面上瞬间被暗青色的光华漫过,如同水面滔滔,暗流急涌,波涛澎湃,森森锋芒抖了抖,刹时间排出层层叠叠的巨浪,汹涌地淹没了前方逃窜的人影。 那人影躲闪不及,好像正被一个巨浪打中,随即与那片暗青之色融合在一起,昏沉沉向水底沉没下去。 “嗡――”一声余响长长颤动,那惊艳嚣闹的海浪潮水般退去,光芒尽敛,显出古朴的刀身。然而在那刀光斩中之处,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楚恒一愣之后,才听到远方小巷中传来一声轻笑:“江公子,妾身在此恭候多时了!” 继而是江遥不耐的嗓音:“殷姑娘,你到底要纠缠我到几时?” “当然是至死方休了!” “就算陈煜满足不了你,不是还有后面两位吗?看他们都很精壮的样子,你又何必死缠着我!” 殷姑娘咯咯笑道:“人家认定你了!” “我消受不起――” 说话间,江遥身子往后一倾,便倒退着飞出小巷。紧随他射出来的是一簇簇如灵蛇般狂乱飞舞的黑色长发。 “人可以走,舌头留下来!”殷姑娘娇笑着,身影随即闪出,长发如瀑,蔓延速度远超江遥想象,几乎在眨眼间就把他可能落足的所有地面铺满。 而江遥早已不敢沾地,人如怒矢般飞起,掠向街旁的屋檐。 只听殷姑娘一声诡笑,满地长发末端同时断裂,形成数万跟牛毛般的尖针,无声无息地朝上空攒射。 发箭弥天! 江遥脚下之景霎时尽化为乌压压的一片黑暗之色,而他此时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无从躲闪。 “哼!”江遥眼瞳收缩,右脚轻轻一点虚空,脚下便炸开一团气爆,硬生生在半空中挪开数尺,滚落到旁边屋檐上。 然后他左脚一踏,轰然响声之后,屋顶破开一个大洞,他的身形也随着砖瓦的下陷而坠落进去,从殷姑娘视线中消失不见。 “跑了?”楚恒出声问道。 殷姑娘却不慌不忙,把玩着掌中玉簪,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还早着呢!” 黑暗。 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江遥悄然无息地从一个屋挪到另一个屋,离街道越来越远。 他没有泄露任何气息,也没有留下任何脚印,然而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却在心头缭绕不散。 他知道黑暗中有几根头发正在跟踪自己,但此时也无暇回头收拾它们,唯有不断地变换位置,以寄望于甩开追捕。 就算甩不掉殷姑娘,只要能与另两人稍微拉开距离就好了。 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三个人来得轻松! 黑暗中,猎物与猎人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扮演猎物角色的江遥,不仅要躲避猎人的气息,还要避免被住户发现,否则也是死路一条。 须臾,江遥闪入一间空屋的时候,落足之处的土地突然往下陷去。就像踩到了沼泽地里,浑不着力。 “抓住了!”地底下传来一声饱含得意的尖细大叫。江遥也在这时猛然想起被自己忽略掉的第四人。 一股吸力拉扯着江遥的脚,像无数枯瘦的鬼手拖着他沉向深渊。 不仅无处借力,更令江遥震怖的是,一股阴森、恶毒的寒意从脚底下升起,涌遍全身,似乎要瞬间将他拖入恐怖的厉鬼梦境中―― 可惜这位幽冥法师面对的,是一个渡过了心劫的灵魂堪比人仙般坚韧的绝世强者。 江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地底下随即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咒术反噬会给施术者带来百倍的痛苦。即使那幽冥法师本来就已经不人不鬼,也绝对难以承受这十世往生的惨痛回忆。 就这么稍微一耽搁,江遥发现自己身子已被沼泽黑泥淹没到了大腿。他听到屋外急速靠近的脚步声,猛一咬牙,拼着损耗近半精神力,在遭受束缚的情况下强行施展「空间跳跃」,将身躯生生拔高了两尺,而后凌空一踏,翩然射破屋顶。 屋顶上已经有两个人等在那里。 长发飘飘,如仙如魅的殷姑娘,和手持青龙大刀,满脸伤疤的冷酷武者。 江遥后退半步,听见后方的嘿嘿傻笑。低头一顾,只见后方屋檐下的街道上,一名肩抗双锤的肥壮大汉正翘首以待,就等着他跳下去自投罗网。 而他冲出来的破洞里面,地底深处的那个惨叫声已经停止了。 除非像鸟儿一般长出翅膀飞走,否则好像已经没有别的方向可以选了? 似乎一步行差,就被逼上了绝路? “是不是很留恋最后的景色?”殷姑娘嘴角扬起一缕讥笑,款款迈足,“我以前都是从尸体上拔人舌头,不过以你的意志,应该能活到最后一刻吧!” 江遥叹道:“殷姑娘,你的毛色越来越光亮,但一颗心也越来越狠毒了。” 殷姑娘满头长发随风披散,在阴暗的乌云下泛着微光,的确很符合他口中“毛色光亮”的说法。不过对殷妍来讲,这种明显带有侮辱性的言辞并不足以挑动她的怒火,她依旧淡淡地微笑道:“我的心从来都很温柔,可惜不是对你。” “我想除了陈公子,一般人也没那个福气!” 殷姑娘悠悠地道:“你说了这么多话,总算有一句说得不错。接下来,在与你的舌头告别之前,你还有说十句话的机会,好好珍惜吧!”她把一双素手举在身前,十指摊开,示意开始计数。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还剩九句。”殷姑娘弯下一根手指,“你问吧。” 江遥朝左右努了努嘴,道:“这两位壮士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都没怎么听说啊!” “七句。”殷姑娘连曲两根手指,徐徐道,“贫民窟的孩子跟名门望族的官人老爷们可不一样,你们跟谁家小姐接个吻都可以传得满城风雨,随便打死一头妖兽就成了仁义无双的大侠,为了招个夫婿都能举办一场全城轰动的腊八武道大会,咱们这些没爹没娘的,想进去看热闹都没有门路,只好自己弄了个死亡武斗赛玩玩。” :。: 第六百八十一章 刀光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殷姑娘右手还竖着的食指和拇指分别朝对面檐角的持刀男子和街道上的抗锤大汉点了点,道:“这位楚壮士和朱壮士,就是死亡武斗赛上东区和南区的状元。” 持刀男子面无表情,抗锤大汉则挺了挺胸,一脸得意。 江遥问:“那还有西区和北区的状元呢?莫非他们瞧不上江某这颗人头?” 殷姑娘放下右手,嫣然笑道:“他们倒是想来,无奈一个上半身和下半身分了家,一个被砸成了肉饼,纵有心也无力,只好让两位壮士替他们来了!” 江遥吁叹道:“那怎么不干脆等到这位楚壮士和朱壮士也分出了胜负再出来,对付我这小小的笼中蚂蚱,用不着两位壮士一起上阵吧?” 殷姑娘道:“本来两位壮士也是打算先决出生死,再由胜者来找你谈心,但我们突然听说你出门的消息,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就临时改了一下规则,现在他们的胜负可都得由你来决定。” “怎么说?” “谁能拿到你的人头,谁就是圣城的最大状元!” “善哉善哉,想不到我的面子有这么大!”江遥说着,目光落在楚恒双手握着的青龙大刀上,道,“楚兄要是一刀把我劈了,最后能拿到多少花红?” 楚恒目光如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十万两。” “才十万两?”江遥遗憾地咂咂嘴,“可惜了,我这颗脑袋的价钱最近跌得厉害!若是楚兄一刀劈歪,没能整个砍下来,或者只削走了一半,那又该怎么算?” 楚恒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江遥转过头,垂目瞧向屋檐下的抗锤壮汉,道:“至于朱兄,按照你的兵器来看,这笔钱恐怕更不好拿呀……” 抗锤壮汉眯缝的肥眼盯紧了江遥,吧唧两下嘴,厚唇吐出一句话:“砸死你,有肉吃!” 江遥摇头:“你没死在楚兄刀下还真该感谢江某的救命之恩……” “时候到了。”殷姑娘嘴角虽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神色却肃然冰冷,“动手!” 乌青长发霎时排空而来,遮天蔽日,如瀑如浪。 楚恒抡起青龙大刀,暗青色刀光挥舞出一面巨大圆镜,将前方的一切都分割两半。 这两者来势汹汹,逼得江遥不得不退下屋檐,不得不往另一边街道射去! 尽管他有意腾空,有意避开下方街道上的朱烬,但朱烬双锤一举,整个空间的气机都为其所搅,半空中的江遥身不由己地被一股巨力拉扯,径直往那双大锤所在之处坠去。 水缸大的铜锤,与身体越挨越近—— 江遥默使神通,身形一刹那的模糊之后,与朱烬交错而过。 他掌中软剑在手,错身的同时反手就是一剑,想要在这肥壮大汉的背后钻个窟窿。这一招类似于太古年间的“回马枪”,当初不知有多少好汉败在此招之下,配合江遥的神通更有弑神杀佛的威力。然而那朱烬看似一副痴肥之态,反应却相当不凡,在双锤击空的同时就已知道不妙,右臂一抡反朝背后打去,正砸在剑尖上,发出嗡然一响。 朱烬还不觉得如何,江遥却像是被雷公劈了一记,整条右臂都有些发麻,浑身筋骨为之震动,踉踉跄跄地朝后退去。 江遥暗忖这胖子好大的力气,人仙之下恐无敌手,就算自己在全盛状态也未必能与他硬拼。这还是朱烬匆忙之下随手挥出的一锤,若是被他正面砸中,那恐怕真跟打苍蝇没什么区别。 遇到这种强手,江遥不敢怠慢,见朱烬已经转过身来,便虚晃一剑,借势抽身。 他倒退着飘出数丈,忽然看到了一幕极为意外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一条人影从屋顶上跃下来,连人带刀,直劈朱烬后脑勺。 江遥既吃惊又意外,一时都忘了逃跑。 通常拥有如此武技的高手,心气都十分不凡,怎么着都要先喊一声“朱胖子纳命来”再动手。但楚恒偏偏就不喊! 朱烬完全没有料到这阴郁男子会当着殷姑娘在场的情况下偷袭自己,直到他背脊陡然冒出一股寒意,寒毛霎时炸开,然后才听到了背后轻微的破空之声,并从江遥眼中倒影里看到了那一抹分割万物的绚丽光亮——这一刀竟将江遥的眼眸都映白了! 朱烬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吃惊也还来不及,才转过半边脑袋,耳边风响,匹练似的刀光已在眼旁。 楚恒就在朱烬回头一瞥之间,人刀一飞丈八,闪电一样凌空飞击而下! 武圣传承,万古一刀! 江遥现在才知道,这阴郁男子的全力飞击会如此之疾,如此之狠! 对于朱烬来讲,这是要命的一刀。 他即使好整以暇,这一刀亦未必可以化解。 而他现在连身子都没来得及转过来。 刀光下嗤的猛飞起一道血光。 朱烬肥壮的一个身子.在刀光血光交相辉映下箭一样倒射了出去! 一道血口由他的左肩几乎裂至下腹。 这一刀再入三分,朱烬现在已成了一具尸体。幸好就在这剎那.他蹴地倒射了开去。 代价是他的左臂,连同一只水缸大的铜锤一起,被留在了原地。 看似一刀,竟是刹那间的三刀。如此强横的一招,居然还能再度分化,简直是颠覆了人们的认知! 刀光再闪,追着那条肥壮身影,似要把他拦腰砍成两段。 朱烬惊恐地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幸好从他身后突然窜出漫天长发,将他包裹起来,飞速拖走。 “楚恒!你想造反吗?”殷姑娘扶住朱烬,抬头声色俱厉地喝问。 楚恒不言不语,只将青龙大刀往地面一顿,炽烈的杀气冲刷过去,不啻于一场狂风暴雨。 殷姑娘昂立于风雨中,长发被狂风刮得愈发凌乱,看似娇弱的身躯却若脚下生根般一动不动。 她脚下有一缕长发顺着台阶延伸下去,缠住了朱烬掉落的左臂,如同吸血藤蔓一般将其团团包裹住,从铜锤上拔了下来。 江遥这时候已逃到数十丈外,估摸着他们再也追不上来,才回头观望了几眼。 :。: 第六百八十二章 喝茶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这一停便顿时叫他移不开眼睛。 殷姑娘的长发拿着断臂,与肥壮大汉的伤口凑到一起,无数根长发扎入其中,像针线一样来回穿插,就像是缝补衣物一般。 片刻后,朱烬的哀嚎声渐小,包裹着他的无数长发退开,露出他的左臂。只见那一圈伤口缝满了黑色的发丝,几乎再无鲜血流出来。 江遥看到这一幕不由暗自咂舌,不敢再多待,一扭身跑没影了。 殷姑娘瞧着楚恒,目光如冰,冷然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楚恒淡淡地道:“我只是想赢罢了。” 殷姑娘怒道:“那还不去杀了姓江的?” “杀了打铁者,我照样能赢。”楚恒掏出一块丝绢,慢慢擦拭起刀上血迹,“就刚才那个情形来看,我觉得第二种更省事一点。” “你!” 江遥脚步匆匆,路过一座茶楼时,被人拦住。 “姜大侠请你上楼一叙。”那个披头散发、衣装邋遢的剑客冷硬地说道。他的语气不像是请求,而是命令。 江遥微微疑惑:“哪个姜大侠?” 邋遢剑客道:“上去你自会知晓。” 江遥扬了杨眉,道:“我很忙。”耽搁这么久,苏芸清和林曦恐怕都误以为他与高小姐在办事了。 “你只有两条路。”邋遢剑客拔出了鞘中宝剑。上去或者死在这里,他用行动解释了这两个选择。 他虽然衣装脏污,但那柄长剑却着实不凡,通体泛寒,映人双眼,没有一丝瑕疵。 江遥从他拔剑的动作知道他是个高手,但遭到这么强硬无礼的逼迫,他心中也着实恼怒,哼道:“我选第三条!” 对方虽是个剑术高手,但与江遥的差距也是十分明显的,江遥自信败他只需要一招。 但就在江遥拔剑之际,却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心中忽生感应,抬头朝上望去。 只见二楼靠窗的位置,有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似乎不经意地瞥下来一眼,正与江遥目光相对。 这沧桑而冷漠的眼神是如此熟悉,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彷如神祇俯览众生。江遥一下就想起来,原来邋遢剑客口中的“姜大侠”指的是他。 久违了的老煞星,血剑圣姜鸿! 江遥的手掌离开了剑柄。 邋遢剑客却没有收剑归鞘。刚才江遥泄露出来的杀气,虽然只有淡淡一丝,却让他浑身寒毛直竖,有一种被黑暗笼罩的可怕错觉。他顿时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个公子哥的少年,即使比不了楼上那位超出认知的强者,却也要比自己强出不止一筹! 强者可以收发由心,弱者却不敢有半点松懈。 在邋遢剑客虎视眈眈的瞪视下,江遥仔细想了想,觉得刚刚说出口的话,如果立马就收回,似乎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呀…… 算了,那位老煞星的面子比我大…… 片刻后,江遥出现在姜鸿桌前。 桌上一个红泥小火炉正在煮茶。 姜鸿端详着茶水中翻滚的气泡,神情专注,似乎正在从中感悟什么天地至理。 邋遢剑客亦不敢开口,生怕打扰了剑圣的沉思。 见姜鸿一时半会儿没有收回心思的样子,江遥可没耐心在旁边干等,轻咳了一声,道:“你找我。” “坐。”姜鸿头也不抬地说了一个字。 江遥依言坐下,大半个屁股却悬在椅子外。 邋遢剑客却不敢坐,低眉垂手立在一旁,如同一名侍者。他偷眼打量江遥,暗暗猜测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江遥看着釜中翻滚的波浪,提醒道:“三沸了。” 姜鸿似乎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手将沫饽杓入,慢悠悠地斟了一碗茶,递到江遥桌前。 “喝茶。”剑圣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就像此刻窗外拂动的寒风。 江遥拿起茶碗,端详了一下,看起来没毒的样子,才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旁边站着的邋遢剑客舔了舔嘴角,露出羡慕的神色。这可是当世无敌的剑圣亲手煮的茶,自己没喝,先给你倒了一碗,真是好大的面子! 他本来猜测这两人师徒,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是师徒,这两人的角色应该调过来才对。 姜鸿淡淡地道:“茶不是这么喝的。”他手指张开,江遥放下的茶碗自动飞入他掌中,又舀了一碗。 “到底有什么事?”江遥有些不耐地道,“我很忙的。” “先喝茶。”姜鸿把第二碗递过来,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慢慢喝。” 江遥浅抿了一口,眼见姜鸿好像又陷入了新的沉思之中,不禁提醒道:“你把我叫过来只是为了请我喝茶?” 姜鸿的眼神飘过来,终于正式与江遥相遇。 “你现在的**力量,已快跌到玄罡之下了吧?” 江遥眉毛一挑:“果然是你做的手脚!” 姜鸿双手捧着热茶,淡淡地道:“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 江遥心中一动,隔着袅袅水汽,只觉对面模糊面孔上目光格外幽深。在那片深沉的漆黑凝视之下,他呼吸已明显急促了起来:“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的力量会越来越衰弱,直至完全丧失。在那之后,你将迎来一个机遇,一个超越凡俗的机遇……”姜鸿的声音就像钟声一般回荡在江遥的耳边,“如果抓不住这个机会,你就永远无法登上至强之座,跟外面那些庸庸碌碌的众生没有任何区别。” “必须如此,才能跨越仙凡之隔?”江遥很想问他,你在我身上做手脚经过我同意了吗? “并非必须,也不一定能成功。我只是以前听说过这个方法,想在你身上试一试罢了。”血帝尊的嘴角微微上挑。 江遥面色微变,道:“如果失败呢?” “那你将永远成为一个废人。”血帝尊缓缓抿了一口茶,道,“不过这样的结果也并非毫无价值,至少告诉我们此路不通。” “……”如果有可能,江遥真想抢过他手中的那杯热茶,然后从他头发、脖子上倒进去。 血帝尊慢悠悠地放下茶碗,道:“本来我考虑过要提前知会你一声,不过又想你八成不会同意,所以就懒得跟你说了。” “……”江遥现在想把那个茶碗整个塞进他嘴里。 血帝尊就像是看穿了江遥的心理,道:“你也不必记恨我,我并非愚弄你。或许等你真正抵达了那个境界,还会感谢我也说不定。” 江遥撇了撇嘴:“那我也允许你现在就提前崇拜我。” :。: 第六百八十三章 把握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呵呵……”血帝尊竟然罕见地轻笑出声,平视过来的眼神看得江遥灵魂也为之悚然,“愤怒,怨恨,疑虑,恐惧……如果依靠这些情绪刺激自身,短暂获得力量,那你注定会具备许多无法掩盖弱点,无法真正提升自身。想要成为至强之人,这些情绪你迟早都要摒弃!” “照你这种说法,完全舍弃自身情感,即使能获得天下无双的力量,但是跟神龛上的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太上忘情并非无情!”血帝尊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淡淡地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为时尚早,你先走出第一步,才有思考未来的必要。另外,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始终是帮了你一把,而我并不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侠客……” 江遥听到这里,知道重头戏终于来了,沉声问:“你想要什么回报?” “替我毁掉一样东西,或者杀一个人。” “什么东西?” “我不太清楚,它的具体形态可能有多种,也许是一把符剑,一块玉佩,一串佛珠,也有可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只知道它在风雨楼里面,可能由楼主亲自掌握,也可能被赐给了他的亲信……” 江遥疑惑道:“你说得如此含糊,我怎么知道到底要毁掉哪件东西呢?” 血帝尊右腕一抬,从袖子里划出一个寸余大小的红木盒子,放在桌上。这东西看起来像个精致的工艺品,但江遥相信,血帝尊这样的人不会把一件没有实用价值的东西随身带着,这里面一定藏着很厉害的武器,甚至可以砰地一下就把整个风雨楼炸成白地了,然后他就可以说:找不到也没关系,一块儿炸了总没错…… 血帝尊冷淡的嗓音打断了江遥的遐想:“这个匣子里面放着一块琥珀,其中封存了我的一滴血,如果那东西在附近,这滴血就会有感应,然后你跟过去杀人毁宝即可!” “在风雨楼里面杀人毁宝,听起来难度好像有点大。你怎么不亲自动手?”江遥暗想,以这老煞星的实力,除了黑剑圣浮屠教主等寥寥数人,他不管想要抢什么东西、杀什么人,都是轻而易举的吧!何须我来冒这个险呢? “我不能靠近风雨楼,其中原因你不需要知晓。”血帝尊淡淡地把江遥想问的问题都堵死,“等你成就人仙,就到把这件事办了。我不会让你白白辛苦,作为回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为你做一件事情。” 江遥本来已经在构思怎么在不激怒血帝尊的前提下委婉拒绝掉这个要命的任务,但听到血帝尊最后一句时,他心头一动,倏然抬头道:“什么事都可以吗?” “只限一件事情。”血帝尊淡淡地道,“比如说你想当皇帝,我就替你做第一步,把皇帝杀掉,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虽然很想说当皇帝的第一步不一定是杀皇帝,但江遥眼下也不计较那么多,反正他也并不想当皇帝。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如同隐士一般,在袅袅水汽中悠然煮茶的男子,具备着睥睨众生的实力! 假如这家伙能为我所用,那么,要对付另一个同样横压当世的强者这种事情,是否不再那么令人绝望了? 江遥心脏开始急跳起来,注视着血帝尊,像是思考了一会,才缓缓道:“如果是杀人呢?” “只限一人。”血帝尊回答。 江遥尽量平静地问:“任何一人都可以?” “只要这个人在世上真实存在,你也能够找到他,那就可以。”血帝尊似乎看穿了江遥的试探,徐徐道,“譬如你最想杀的浮屠教主,只要你能引他出来,我可以杀杀看。” 江遥按捺住加速的心跳,追问:“你有多大的把握?” “素未谋面的人,谈这个没有意义。”血帝尊淡然道,“无论是七成七还是九成九,只要一招败了,那就是零。” “我知道了。”江遥缓缓平复呼吸,伸手去拿木盒,“我会帮你毁掉那个东西的。” 他的手指还未碰到木盒,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他诧异的朝血帝尊望去。 血帝尊袖子一挥,木盒已经消失在桌上。他迎上江遥诧异的视线,面无表情地道:“等你成就了人仙,才有资格来拿这块琥珀。” 天光近暮,微雨。 江遥魂不守舍地下了茶楼,走回星院。 与一个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他全然没有注意,心里想的只有与血帝尊的那番对谈。 血帝尊对决浮屠教主,到底有几分把握? 血帝尊强于黑剑圣,浮屠教主也强于黑剑圣,以此为参照物,仍得不出任何结论。 自己曾在暗红沙丘与血帝尊交过手,四人合力几乎不敌,最后以幻术将血帝尊打退。但那时候血帝尊重伤力竭,无法代表他的真实水准。而自己与血帝尊后面的几次交手,他又明显手下留情…… 至于浮屠教主,自己当初在绿洲灭杀平等王的时候,曾看到过浮屠教主的一道幻影。那影子模仿出了他的一抹气息,就给自己带来莫大的恐惧之感。倘若浮屠教主真身降临,又该强横到何种地步? 也许,该让与浮屠教主有过交战经验的柳箫,来试一试血帝尊的剑…… 江遥左肩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记,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臭小子,叫你几声也不答应,想什么呢?” “思考人生。”江遥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这次回来得挺快嘛!”苏芸清抖了抖眉毛,“几次?” “什么几次?” “你跟高雪晴,几次?” 江遥翻了个白眼,随口道:“七次。” “这么多?” “那是。”江遥想起杜山的口头禅,晃了晃脑袋,“我银枪小白龙岂是浪得虚名!” “难怪你目光呆滞,脚步虚浮呢!一会儿还有精神伺候阿曦吗?” “大概还能坚持一下。” “哼!你这么脏,阿曦才不会要你呢!” “那算了,随便给我找个地方睡吧!” “还是老地方。” “还是老地方?” “再将就两天,等事情完了,我送你一套宅院!” 江遥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回老地方歇息。这一夜,林曦没有再找过来。 :。: 第六百九十二章 惜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节度使杨大人艰难地转过身躯,向下面的人下令道:“去看看楼上是什么情况……” 话没说完,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先后从旁边跑了过去。 楼道并不算狭小,但与杨大人的身材一比较,留下的空间委实不多。黑白双雄跑过去的时候,虽然尽量避让,但心急之下,实在免不了跟杨大人擦肩挤挨了两下。 这几下可就捅了大篓子―― 杨大人伟岸的身躯摇晃了几下,硬是没能站稳,在众卫士婢女惊恐的注视下,如山岳往下倾塌。 这一倒可谓推金山,倒玉柱。两名离他最近的少女拼命去扶,却只是杯水车薪,反而连自身都被撞翻下来――江遥曾经担心过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现实。 “小心!” “快扶住杨大人!” “顶上去!” 众卫士如冲锋陷阵般一拥而上,但还没等接到杨大人,自己先挤成了一锅粥,喝骂声顿时响不绝耳: “快让开!” “谁他娘的踩到我了!” “让我过去!” “别推我……” 等到杨大人雄伟的身躯滚落下来的时候,未能成形的防线一触即溃,所有人都如被战车碾压,散落满地,呻吟惨叫此起彼伏。 江遥一步从破碎的窗户中跨出,置身于麻黑天色之下。 凌思雪先他一步,以其念遁之术的神妙,只怕已在好几里外。 感受到前方气息未曾真正远去,就已经被凌思雪拦截。江遥内心稍安。那劫走依蝶姑娘的神秘人虽然挑了个不错的时机,但他恐怕做梦都没有预料到会撞上凌思雪这种怪物! 风呜呜地低鸣,长街满溢杀气。 凌思雪注视着眼前这张面孔,双眸中闪过刹那的失神。 那个一手搂着沈依蝶的男子,他那张脸竟然跟江遥有**分相似。虽称不上一模一样,但即便是见过好几面的人,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分辨出两人之间的细微差别。 他怀中抱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长发如墨,冰肌赛雪,微蹙眉头的表情楚楚可怜,正是名动天下、拥趸无数的依蝶姑娘。 ‘难道他就是……’凌思雪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刹时掀起风浪。 男子也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汹涌的气息,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突听衣袂破空声靠近,数条人影先后从长街远处赶来。 当先两人,赫然是倒提红缨枪的黑衣朱寿和横持亮银枪的白衣高天宝。 黑白双雄甫一落地,就对劫持少女的男子怒目而视。 “惜花狗贼,又是你这孽障!你还敢跑到京城来!” “这次撞到我们黑白双雄手里,定要将你轰杀成渣!” “还不快快把依蝶姑娘放下,跪地求饶!” “念你尚未得逞,就只废你淫根,留你一条狗命!” 凌思雪听得心头震动不止。如她之前猜测的一般,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惜花公子。那么江遥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有一张跟江遥一模一样的脸? “哈!哈!哈!”惜花公子木偶似的假笑了几声,鄙夷道,“上回在阳州见识过你们黑白双雄的本事,也就能在街头耍耍杂技,要做我的对手嘛还得再修炼两百年……” “住口!”“收声!”黑白双雄齐声怒喝。 “上回明明只交手三十六招,还没分出胜负,你怎来底气口出狂言?” “若不是宫大侠横插一手,咱们兄弟二人也能把你这狗贼拿下了!” “有种放开依蝶姑娘,咱兄弟跟你练练!” 惜花公子嘿嘿冷笑:“就凭你们两个,还不够格让少爷放下这小美人!”他右手握拳伸出,在眼前晃了晃,道,“本少爷只用这一只手,也能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欺人太甚!”“狗贼看枪!”黑白双雄怒不可遏,红缨枪一展,亮银枪抖了个花,就要上前拼命。 凌思雪冷眼旁观,早看出这惜花公子奸计得逞。他并非真能够用一只手轻松力敌黑白双雄双枪合璧的威力,但借着沈依蝶的掩护,让黑白双雄投鼠忌器,倒可以真的做到这一点。黑白双雄这种愣头青被言语一激,果然就上了当。 这时却听后方有人沉声叫道:“且慢!” 黑白双雄脚步止住,回头一看,快剑丁三和折梅公子并肩走了过来,发话之人便是快剑丁三。 快剑丁三乃名满北境的豪侠,即便鲁莽如黑白双雄,也始终对他心存敬意,见快剑丁三有话要说,赶紧让开了道路。 快剑丁三上前几步,盯着惜花公子怀中的少女,换了一副柔和的语气道:“依蝶姑娘,你没受伤吧?” 沈依蝶软弱无力地靠在惜花公子身上,眼珠微微移动,似乎还保持着清醒,但已经失去了交流的能力。 快剑丁三似乎从眼神中得到了回答,点头道:“姑娘请放心,丁某这就救你出来!” 他往前迈了两步,摆出的战斗姿态完美无瑕,惜花公子当即就微微变了脸色,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可以用单手糊弄过去的敌人。 “阁下是……”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惜花公子叹了口气,慢慢地蹲下身子,扶着沈依蝶躺下来,然后重新站直了身躯,向快剑丁三勾了勾手:“既然赶着投胎,那就过来吧!” 快剑丁三咧嘴一笑。 从惜花公子摆出的架势看,他也是个非同一般的对手。但眼下的情形对自己有利。 惜花狗贼色迷心窍,竟然把依蝶摆放在自己脚边,非但不能分心去看顾,反而会滞碍到自己行动。何等愚蠢之行!我只需从那个方向一剑,他就无处可躲…… 快剑丁三脚步缓缓迈开,衣衫猎猎飞扬。 这一刻,誉满北境的风采显露无疑。 连黑白双雄和折梅公子都忍不住想,当初丁三爷是否就穿着这件拉风的长袍,在猎猎的朔风中一剑贯七星…… 惜花公子眼神游离,似在寻找破绽。 丁三爷骤然出手了。 无法看清那刹那惊鸿的光影,后方三位观战者脑中同时浮起一个念头:不愧是快剑丁三! :。: 第七百一十九章 皆敌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盛若虚在山巅上,俯首望着苏子修坠落之处,面色深沉,看不出一点喜怒。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在假惺惺地忏悔,为苏子修说几句惋惜的话之类,但细心的观众发现他的脸孔正逐渐发生改变,五官和棱角都在向苏子修靠拢,才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有了苏子修的几分神韵。 ――他扮成苏子修的模样,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自然不问可知。此时广场上一片唾骂之声,很多人甚至觉得连惜花公子与他相比起来都算得上正人君子了。 盛若虚或许已经预料到自己名声的败落,所以他脸上没有半点得意之色。但从他的眼神看来,并没有打算因为别人的看法就放弃自己计划的意思。他是一个坚定务实的人,不会被所谓的仁义道德迷惑,认准了的事情,无论通过什么手段也要实现。即使万人唾骂,他也要以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登临顶峰! 苏芸清双手掐着虎口,咬着嘴唇,死死盯着盛若虚的面孔,神情阴沉得可怕。 一旁的林家长老见了都有些心惊,小声道:“贤侄女啊,这个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就不要太伤心了……” 苏芸清哼哼两声,又嘿嘿冷笑数下,淡淡地道:“也不怪他。正常人谁会时刻防备着同伴呢?” 林家长老附和:“子修是个好孩子,只一时大意才遭了暗算,非战之罪,非战之罪呀……”他斜瞅着苏芸清脸色,试探道,“丫头,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形势的确对江小友有些不利,但规矩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在座的又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宿老,你就不要再让我难做啦!” 苏芸清哦了一声,奇道:“我都没说几句话,怎么又让林伯伯难做了?” 林家长老苦笑道:“你这丫头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老夫难道还不知道吗?” “林伯伯莫不是以为我又要插手?”苏芸清说着摇头,“那你就多虑了!这次我会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看客,一定不会坏了规矩!”她目光投向远方,轻哼道,“陈煜已败,他如果连这一关都闯不过去,也就没资格去牵阿曦的手了……” 江遥往北而行,途径离火地狱,震宫雷池,到正北坤宫又折向西方,过艮坎两宫,抵达西南巽位,一路烟熏火燎,颇为艰辛,却未遇到半个人影。 他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方向感,又猜测是否因为卦象偏离、九宫移位,所以地形变更,导致自己迷失于其中? 按照两人之前约定,就算没有找到罗加,苏子修也该在坎巽边缘等着自己。如今久寻不至,莫非苏子修已经陷入了苦战? 江遥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留在原地继续再等半个时辰。如果苏子修还不来,说明他已陷入苦战,那自己就得单独行动了! 广场上的观众都开始替他着急,他们以局外人的视角俯览全场,能够清楚地看到局势正一步一步发展到对他颇为不利的境地――不仅盛若虚正在西行,很可能在巽宫与他相遇,而且他苦苦寻找的罗加也已经在中宫与吴哲碰面,两人重新结盟,相隔数十里外就以无名咒法牢牢锁定了他的位置,正笔直朝坎巽交界之处奔来。 也就是说,全场剩下的四个人中,除开他自己在外的另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他视为头号大敌,欲除之而后快! 江遥冥冥中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在风水交界之地来回踱着步,神情颇为不安。 吴哲与罗加二人正联袂前往西南。 吴哲此前被陈煜打入泥淖之中,又遭数十倍重力镇压,多亏秘传胎息之法才保存了实力,但就像经历了一场沉睡似的,对上方的几场连番大战一无所知。一觉醒来,陈煜败亡,严明远盛极而衰,局势大变,所以不得不向罗加虚心求教,打听如今的状况。 罗加一边御风而行,一边向吴哲讲解删减版的大战经过。 “……当时你与钟兄失陷之后,陈煜追杀我到五里开外,正遇上了苏子修和严明远、盛若虚三人,双方碰面,本应是合力对付陈煜,然而那苏子修一见我就视若仇寇,第一时间就将龙皇拳朝我身上招呼过来……” “那又是为何?” “吴兄有所不知,那苏子修与惜花公子事先早已结盟,而我又在震宫跟惜花公子做过一场,双方早就结怨,所以那苏子修宁可弃陈煜不顾也要取我性命……” “哼哼,吴某之前也跟那惜花公子打过照面,照这么说来,苏子修肯定也是不会放过我的了!” “所以于公于私,都不该让惜花人得意太久……” 经罗加亲口修订之后的战斗版本,七实三虚,大致经过差不太远,只是涉及到他自己和江遥的部分则有大幅改动。在他口中,自己俨然成了一个嫉恶如仇的正人君子,立誓铲除陈煜和江遥这两个败类,乃是惩恶扬善的侠魁人物。至于好几次落荒而逃的经过,则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吴哲也凑趣地没有多问。 场下一些女孩子还在高呼着吴公子重振旗鼓报仇雪恨,但精明点的早已看出了他身边罗某人的一些问题。至少当初吴哲和钟刻深陷泥潭,而罗某人却一招不发掉头就跑。此后第二次与陈煜照面时,正值苏子修朝他出手,陈煜不落井下石也就算了,却似乎欲对他伸出援手……种种迹象,不得不让人怀疑罗某人与陈煜的关系,以及他带领吴哲、钟刻大模大样踏进陷阱的用心。 吴哲本人却对此蒙在鼓里,频频点头附和罗加的言语,让一些女孩着急得捶胸顿足,恨不得冲进光幕里去拆穿真相。 “一个没脑子的蠢货而已,至于为他激动成这样?”小七撇嘴道。 沈依蝶道:“或许只是因为当局者迷,那个吴公子应该也不想这样的。” 远处传来嚎哭之声,小七指着一个爬上了擂台狂呼大叫的女孩子道:“那也不至于连一点体面都不要吧?”她回头朝沈依蝶眨了眨眼,“热恋中的女人都这样吗?” 沈依蝶粉脸一红,道:“我可没有……” 第七百二十章 白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场面上渐渐安静下来。 从江遥和罗加的视野中,均可以看见对方的身影。 江遥进退维谷。 南边赑风蚀骨,迷人眼目,萧萧杀杀。北方弱水弥天,雾霭茫茫,鹅毛难渡。 无论往巽宫退,还是朝坎位走,都是极度不利于自己的战场。符咒师在其中如鱼得水,功力深厚的吴哲也能比自己支撑得更久。倘若只有一人,江遥还愿意尝试着打一下,眼下这两人联袂而来,他是连半点侥幸的希望都不抱。 江遥一扬掌中火焰般的樱枪,叹息一声。“苏兄,不是我不愿等你。”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只有往前走了! 罗加悬浮于半空,手捏法印,背后隐现潮水滔滔之相。此处乃风水交接的地界,正契合他相性,使得他的法力增强了不止一筹。就算只有他一人,他也有信心将对手诛杀在此。 他瞧着缓缓走来的江遥,面露冷笑,凛凛喝道:“江遥,你作恶多端,害人无数……” 江遥不等他说完,就骤然加速,擎着枪风驰而来,就欲缩短距离,抢占先机。 罗加并没有急着将手上的符咒丢出去,因为他前方的地面上已有人主动上前,甘愿充当先锋。他自然乐得作壁上观。 吴哲望着视野中不断扩大的那杆红枪,轻叹一声,冷冷道:“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没有半点悔改……” 江遥朗朗一笑:“我练这么久的武艺,不是为了跟你讲道理!” 赤红枪影伴随着笑声绽放,如片片梅瓣飘舞,绚丽中蕴藏致命危机。 吴哲手握长笛,彤红之色鲜艳欲滴,探臂刺出,便撑起一片圆形气罩,红晕流灿,与赤红枪影交融至一处,仿佛不分彼此。 江遥早就知道,吴哲一身功力精纯深厚,随手一击就有恢宏浩大之势,以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可能与他硬碰硬,所以便将枪影分化,使出了万蚁蚕食之法,将他刺出的气浪一部分一部分地切割、抵卸、化解、消融,最后吸纳为己用。 刹时间,只见枪尖乱抖,仿佛完全违背了俗世中的常识,从各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和位置闪烁出现。吴哲全力激发,连出三招,皆有排山倒海之势,却都若泥牛沉海,不见半点动静。反倒是对面的枪势越来越盛,如万朵红梅盛开,炫得人眼花缭乱。 吴哲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过如此凌乱浮夸的枪法,花样耍得比街头卖艺人还夸张,却偏偏具备奇效。他一身功力拼了命地往前方轰过去,一招一掌皆厚重如山,后势滔滔不绝,哪怕是座城墙也得被砸塌了,但就是伤不了对方分毫。 罗加也看出了情势不对。本来依他的预计,两个人至少得千招之后才能分出胜负,一死一伤的残局正好让他来收拾。但眼下吴哲似乎快被对方无伤拿下了,他不得不考虑提前下场。 “既然不受教化,那就沉沦苦海吧!” 只听风鸣雨啸之声,先是青龙开道,继而雷电交加,隐有万马奔腾之相,半空中弱水凝浪,气旋纠缠,升腾到数十丈高,然后朝地面上鏖战的两人一股脑儿砸下去! 他掀牌了。 这一招,本是用于对付像严明远那样近乎人仙的强者,但既然战局已经接近尾声,那也不必藏着掖着,一锤定音吧! 地面上的两人固然激战正酣,可也不是对外界不闻不问,他们都听到了旁侧震耳欲聋的涛声,然后都发现数十丈高的潮水从头顶砸下来,纷纷想要抽身躲避。但这时他们才发现地面上传来一股极强大的吸扯力,将他们死死钉在地上,不仅无法迈脚,甚至连身躯都无法控制地往地面摔下去。 这种似曾相识的陷阱,令江遥和吴哲两人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一个念头—— 难道陈煜还活着? 潮水倾注而下,天崩地坼般的轰鸣将一切其他声响都掩盖,瞬间遭受的重击令思维也一下被轰出体外,再也无法深究这其中的奥妙。 罗加倾力施法,直到亲眼看到那两人都被潮水淹没,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招的直接影响是让九宫挪位。 弱水已漫过坎宫,向巽地淹没过去。风浪交叠,不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万一弱水倒灌乾宫,会不会导致整个嫏嬛天地支撑不住? 冷寂的气息充斥着昏暗的天地。 罗加自傲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掌。 就是这只看似普通的手掌,诵咒两息,便造成了如此天灾般的可怕景象。 不过,当这只手掌抱起林家千金的娇躯时,定然不会再如此粗暴。 广场上一片寂静。 任何人看到那一幕天崩地坼之景,都会由衷感受到人类的渺小和生命的脆弱。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然也会收获最多的恐惧和敬畏。 他赢了。 胜者本就不该遭受诟骂,更何况是拥有如此近乎神明手段的国师高足? 再也不会有人说他手段卑劣,骗取吴哲信任,又与陈煜勾结。相反,会有越来越多的声音传颂他的无双智计、雷霆手段、杀伐果决…… 小七和沈依蝶脸色如出一辙的惨白。 吴哲的拥趸们在台下默然无声,眼泪汪汪,梨花带雨,想抱怨却又不敢出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在柳树下捶胸顿足,不住念叨:“何其愚也!何其愚也!”痛心疾首的样子让人怀疑方才战败的是他的亲孙子。 似乎结局已经注定。 只有一个人不这么想。 盛若虚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身上衣袂飘扬,一边走一边不断变幻形状。 他的样子时而是苏子修,时而是江遥,时而又是陈煜、严明远、罗加……凡是他所见过的面孔,都在此一一展现。 远方泛起一抹白色的直线,带着万马奔腾之声,朝这边涌来。 盛若虚停下脚步,遥望西南。 以他的心智,自然能想到已有人先一步与江遥在巽宫交战。 看那滔滔奔腾而来的弱水,不难猜到那人的身份,亦不难猜到那一战的结果。 “是那个老狐狸……” 盛若虚伸出食指揉了揉眉心,觉得颇为棘手。 成了精的老狐狸,是一种让猎人也为之头疼的存在。常年在外与各种妖魔作战的罗加,跟自己是同一类角色,不会真心实意地相信任何一个人…… 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机会。 盛若虚面孔数度变化,最后定格在了陈煜的容貌上。 第七百二十一章 笛音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罗加脚踏青色云雾,如同仙人一般,悬浮于半空,俯览着下方滔滔弱水,口中轻声诵念着咒语。 他在搜寻幸存者。 一想到吴哲的胎息神功,他的心就无法彻底安定下来。 弱水乃死亡之水,万物不生,鹅毛不浮,芦花沉底。但吴哲曾有奇遇,幼时便洗髓伐毛,一身功力远非寻常高手可比。何况罗加知道此人气运向来旺盛,简单来说就是命硬,即使自己以截龙窃运之法暗暗将之削弱,但其运势未绝,不是那么容易败亡的。 罗加以太虚望气之术观察半晌,终于在水底一块扁形巨石下面发现了吴哲的踪迹。 吴哲盘坐在扁石下,周身晦暗,无有一丝气息外露,一动不动仿若磐石。这胎息之法果然玄妙,若非他头顶气运不绝,就算以罗加的卦术也推算不出他的行踪。 罗加笃定了他的位置,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在附近搜寻了一圈,确认江遥没有跟吴哲一样躲在周边,才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 江遥跟吴哲不同,他精于剑术,枪法也堪称神乎其技,但本身功力却只是一般,只要被卷入弱水当中,八成就没了活路。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只剩收官了。 仿佛知道自己此刻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罗加略微降下云头,颇具仙风道骨地抬手一指,朗声道:“九天神雷,听我号令!” 满空暗沉的乌云中,一道刺目的光芒突然耀开,訇然击落下来,水面上分裂出密密麻麻蛛网状的弧光,渗入深处,直透见底! 其威力即便在穿越滔滔弱水之后,仍具摧天裂地之威。只见一道亮光闪过,吴哲藏身的那块巨大扁石顷刻便化为灰尘,湮灭不见。 场下少女们面无人色,一个个张开了小口,却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 从吴哲的画面看去,那种情形如同在与天威对抗,绝望之感浓郁得从光幕中溢出来。 罗加扶了扶头冠,再度抬手。 “始青天中,敕下景霄。霹雳震吼,阴阳气交……” 第二道天雷在云间凝现,从酝酿到劈落的时间不超过一眨眼,那惨白的亮光就已贯通天地,直透水底。 吴哲周身刚刚浮起一层橙黄色光晕,待雷光闪过之后,便再度恢复晦暗。 亮光过后,滚滚雷声才穿遍四野,有丘峦崩摧之势。 罗加盯著吴哲模糊的身影,眼中闪过了忧虑和冷酷。能够硬抗一记九天神雷咒的男人,他的功力就算不是人仙,恐怕相差无几。幸运的是他还困在水底,而自己有足够的机会,将他一点点耗死…… “始青天中,四辅列官,肃清八极,各理天经……” 伴随着抑扬顿挫的咒语,乌云中白光闪耀,雷霆一道接一道地劈下水面。 天地之间,忽明忽暗,每当惨白的光芒照亮罗加的脸庞,吴哲的身影就愈发晦暗一分,逐渐只剩下一团漆黑,仿佛只是残存在世间的一个影子,不具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那个模糊的残影,仿佛在下一道电光中就会消散,但在雷鞭击打下,却仍然顽强地存在着。 数十道雷霆之后,罗加突然停手,望着那团黑影,目光幽深,片刻后蓦地抬头眺望。 水天相接,茫茫一片,沉郁下乌云延伸到几十里外,所见之处不见一个人影,仿佛偌大的天地除了他再无活物。周围空蒙一片,天际阴沉低垂,偶尔透出一丝月光,却是赤红的颜色,透出一股不祥的血腥气息。 ‘水底下的……是假象?’ 罗加紧皱眉头,观望周边气象,忽然扬起右手,一掐咒召下弧形雷光朝下方某一空处击去。水面轰隆剧颤,霜雪迸裂,乱流激涌。遮挡视线的漫天寒雾消落之后,只见水面出现了一道人影,眼目凌厉,如怒矢般朝半空疾射而来。 “天哪!吴公子!”“公子当心!”“切莫中他诡计!”广场上女子呼声四起,伴随着几声尖叫,嚎得撕心裂肺,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惨案。 弱水排空,怒涛澎湃,汇为一条长龙,被吴哲虚握在掌上,就像提着活物一般,狠狠掷了过来。 罗加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森冷气息,神色漠然,喉中低诵一咒:“咄!” 弱水长龙如遭无形力量轰击,在半空迸裂,散为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失去了上升之势,哗哗淌落。半空中的吴哲同时身形剧震,像是撞到了无形铁板上,七窍迸血,头脑嗡鸣。他竭力昂首,凝聚所有气力,将手中长笛挥出一片赤红光芒,掷向罗加。 罗加冷眼看着垂死挣扎的困兽,口中默念一咒,吴哲周围那些正在淌落的弱水便散而复聚,汇成一片寒光,将吴哲挟裹在内,往下重重坠落。 这便结束了。 吴哲刚才那一跃,径直从水底冲出来,如果是在平地,这一跃便足有百丈之高,当真惊世骇俗,堪称陆地神仙也不为过。可惜的是,他遇到的是另一位神仙中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那一段天堑般的距离…… 至于那根有气无力、不能穿鲁缟的长笛……在南疆见多了太多生死的罗加仍不会放松警惕,屈指一弹,便有青风汇成利刃,当头劈中。 “嗡――”一声余响长长颤动。从那根彤红的笛管射出幽光,一连三道。 ――第一道射中罗加胸口,只听噼啪一串连响,他周身无数符篆自燃起来,冒出灰色火焰,结成周天星斗之相,卸下了这一击的业果。 ――第二道幽光刺入咽喉,他瞳孔一阵紧缩,脸上气机流转,由黄转青,由青转白,再转为潮红之色,乃是偷天换日之功,硬生生窃回了一缕生机。 但当第三道幽光正中眉心之时,他手段已尽,再也无法抵御,眼睁睁看着那团幽暗光晕在视野中不断扩大,如同墨汁滴入水中,很快将一切都染成混沌之色…… 而在此时,下方水面也传来“哗”的一声,吴哲坠入水中,这一次已是油尽灯枯,不见护体玄功的光晕亮起,身躯就被一团漩涡卷入,吞没消失。 第七百二十二章 时候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擂台上,代表吴哲的那面光幕骤然漆黑,不复再亮。 但四周却有无数少女为之欢呼,甚至热泪盈眶。 吴公子虽然没有赢到最后,但他败得轰轰烈烈,了结了恩怨,离场时也不带遗憾。 半空中的罗加,没有第一时间退场,却好像失去了意识,摇摇晃晃地倾斜坠落。 上万双眼睛都盯着他,等着他噗通一声摔入弱水,紧步吴哲后尘。 他脚下青云座驾将散未散,带着他如同柳絮一般,在空中飘零、旋转、徐徐飞落。 但就在他双脚即将贴近水面之时,仿佛被那股浸心透骨的森冷死气所激,他的眼睛霍地一下就睁开了。 眼球遍布血丝,浑浊无神,瞳孔涣散,看不到焦点,如同盲人似的空洞,但这却意味着他的意识已经回归,失败的阴云再一次与他擦肩而过了。 在一片叹气声中,罗加驾云离开了此处。 看得出罗加受伤颇重,意识仍有些混沌,仅能维持最基本的飞行,高度离水面不足两丈,也没有来得及挑一个明确的方向。他大概只想找一个落足点静心养伤,却没有料到,自己前行的方向却正中某人下怀…… 能够窥视全场的观众,在短暂的失望之后,眼睛又开始重新发亮。 盛若虚站在弱水边缘。 之前罗加与吴哲交战时,他就一直望着雷霆降下的方向,没有过去也没有离开。虽不敢肯定他能不能望见十余里外的具体战况,但至少能明确一点,那就是他早已经做好了守株待兔的打算。 须臾,明朗局势之后,他沿着岸边,往南走了一段距离。 罗加尚未发觉此地有人,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探查一下环境,就一头栽了下来,在泥土中滚了几圈,最后仰躺着,长长喘出一口浊气。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罗兄,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陈……陈兄?”罗加甚至连惊讶的表情都没力气做出来,只是感觉到疑惑。 盛若虚俯视着他,嘴角含笑道:“弄成这幅模样,你脑中的那五头异兽还能放出来吗?” 罗加沉默不语。 他在心湖中存想了五头异兽,其中就有夔牛这种上古荒兽。这原本是他最大的底牌,打算用来在关键时刻一举奠定胜局,却没想到由于吴哲那一刺,导致心湖起波,念头紊乱,五头异兽同时反噬,给他带来了重创。 他突然想起老师的教诲。身为一个符咒师,原本就不允许发生意识模糊或昏迷之类的事情。说到底,自己其实已经败了…… 然而,终究是不甘心啊。 他想起两年前在星院漫步的那个晚上,眼前好像又浮现那张令夜空也温柔多情的俏丽面容,那惊艳的一唔,是他在南疆恶瘴中可以时常回味的画面。只可惜那个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倩影,始终离自己相隔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如果能把她拥入怀中,哪怕只是一个晚上…… 罗加抿了抿嘴唇,突然道:“陈兄,按照我们的约定,现在还不是时候。” “哦?” “除去你我之外,还剩下苏子修,对了,还有江遥,他虽然被弱水冲走,但也没有死,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陈兄?”罗加说到此处,看到陈煜似笑非笑的面孔,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苏子修已经败了。至于江遥……”盛若虚淡淡地道,“到了这个时候,我为什么还要遵循那种破约定?” 罗加的内心忽然一阵冰冷,在他眼中,陈煜的微笑忽然变得无比诡异,朝自己双眼伸过来右手,如同给死人合眼一般,强行要让自己安眠。 盛若虚的手掌自罗加脸上拂过,罗加竭力想要挣扎的身姿顿时凝滞,脸上露出无法言喻的复杂表情,停顿了几秒后,右手缓缓垂落。 盛若虚看着他脸上不甘之色,淡淡地道:“罗兄,不是我不讲道理,但天下毕竟只有一个林曦,我总不能把她劈成两半来跟你分享吧?” 说完这句话,罗加的身体已经消失在原地。 盛若虚抬头眺望天边,等了一会儿,喃喃道:“还没有结束,那么他说的话应该不假,剩下的那个人……” 此时,在相隔二十余里外的水域另一边,一个灰色人影跌跌撞撞地从水中走上来,刚上岸就把手里长枪插在一旁,自个儿跪伏在滩上咳嗽,浑身湿漉漉地往下淌着惨白的水珠。 江遥的修为不比吴哲,可以在水底泰然自若地打坐。他经过连番鏖战,剩余的力气实在不多,在弱水天降的第一时间就被卷入漩涡,而后随波逐流,冲刷着四处飘荡,仅能以所剩无几的微薄真元抵抗死气侵蚀,浮浮沉沉地死命挣扎,力气将要耗尽时才好不容易到了岸边。 他吐出几口混杂着冰冷死寂味道的弱水,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肯定跟死人一样难看。如果不是战斗还没有结束,真的很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江遥一翻身,四肢摊开,仰面躺在潮湿的沙土上,有点冷,可是他连动都不想动。 弱水的侵蚀,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化的。 那个姓罗的手段真是狠辣,连同伴都毫不留情地干倒。江遥虽没有看到吴哲的结局,但随便想一想就能知道,在那种撕破脸的情况下罗加怎么会饶过他。 江遥又咳了几下,寄望于吴哲能够多坚持一会儿,最好没人知道自己还活着,那么就可以趁机多恢复一点力气了。 慢慢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虽然这地方又湿又冷,但只要没人靠近,江遥就不介意在此小憩一会儿…… “这小子怎么睡着了!”藏书阁中的苏芸清急得跳脚,“他不知道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吗?” 大柳树下,小七歪着头嘀咕:“好像不太妙啊。就算盛若虚一时半刻找不过来,但按照战绩来算,江公子只胜了一次,而那家伙胜了两次,僵持到最后的话……” 沈依蝶问:“还剩下多少时间?” “不到一个时辰吧。” “那应该足够了。” “不够啊,用来睡觉的话一眨眼就过去了啊,而且还没睡好就要被吵醒……” “谁让你睡觉啊!只是歇口气而已……”沈依蝶说着也不太自信,因为江遥怎么看都像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她心情矛盾得很,既希望江遥能够风风光光地凯旋,又有些害怕他真的与那位豪门千金订婚。其实这样也好,一觉睡到比赛结束,虽败犹荣,也不会再受伤…… 第七百二十三章 毫厘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楼船顶层,本来静坐观战的林曦又站了起来。她看到江遥不顾仪态地倒头就睡,心脏莫名就揪紧了。一般时候,如果不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就算普通武者也不会显得如此疲惫的。那弱水之毒,她也有所耳闻,听说不是凡躯能够承受…… 原本江遥作战之时,林曦还能安稳端坐,但当他开始休息,她却逐渐有些焦灼不安。或许是因为远处那个逐步逼近的人影,使得臀下柔软的貂皮椅也不再那么舒适了。或许也是因为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她复坐复立,三番两次之后干脆走到窗边,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让心情平静稍许。 当黑色的影子被昏暗的光线拉长,投在沙滩另一边时,江遥终于也有所察觉,眼皮颤了颤,从睡梦中苏醒。 “嗯,苏兄?你总算来了。”江遥揉了揉眼睛,撑起上半身,“现在是什么时候?” 苏子修的身影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沿着沙滩走来:“约莫还剩半个时辰,我们需要抓紧一点了。” “你找到他的位置了吗?” 苏子修走到江遥身前,摇了摇头:“还得花点工夫。” 江遥打了个呵欠,又叹气道:“这么大一条河,要从哪找起呢?” 苏子修道:“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 江遥道:“如果他一心躲在河里,就算我们知道他的位置,又怎么才能逼他出来呢?”他说着又打了个呵欠,“不如就在这躺着,等他来找我们吧!” “这……”苏子修在他身侧停住,欲言又止。 “哈哈,我开个玩笑了。”江遥哈哈两声,慢慢站起身来,“看来要想笑到最后,我这把老骨头还得活动活动才成……” 全场寂静的观众都以沉默表示这个玩笑并不好笑。有些人紧紧盯住苏子修的一举一动,又有江遥浑然无知的粗犷言行作对比,两人的神情形成了极鲜明的反差,让人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就好像走入了妖魔化形常伴人类身侧的鬼故事之中,光是看那画面就直冒冷汗。 江遥是唯一与这阴沉气氛格格不入的一人。他大模大样地伸了个懒腰,侧着头道:“苏兄,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有看到盛若虚吗?” “没。”苏子修道,“他就算活着,应该也躲起来了吧。” 他神色如常,江遥也没多留意他的表情,一边清理衣衫一边道:“躲起来等着其他人同归于尽吗?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只是要看老天爷究竟肯不肯给他这个面子……” 苏子修站在侧后方盯着他身影,目光慢慢转到旁边插在沙中的那杆梅花落,突然道:“江兄,这杆枪用得还顺手吗?” 江遥道:“顺手。怎么,苏兄也想玩一下?” “的确。”苏子修说着,右手将樱枪从沙中竖直提起来,缓缓地道:“我很想看看,能够杀灭阎罗天子的神兵,到底有多与众不同。” “杀人快,杀鬼更快。”江遥笑道,“苏兄不是惯用拳头吗,怎么也对这些外物感兴趣了?” “因为……” 红芒一闪。 江遥身子向前扑出。 苏子修没看那一枪的结果,大袖一挥,嗤嗤地射出一片牛毛毫光,紧追在红缨长枪之后。 广场上尖叫四起,郁结已久的惊慌情绪终于随着这惊险一幕爆出来。 江遥与红缨枪擦肩而过的同时,也听到了脑后无数致命的破空声。 电光火石。 事仓促,此时甚至连踏入九罭空间都来不及,更别提以这种姿势背向施展。 他只能继续前冲,扑入弱水之中。才至半途,软剑已从腰间拔出,如一支最为狂暴的利箭,夹带着嘶嚎风声,似乎在叫嚣着穿透一切。 剑气过处,一片毫光被扫落,江遥半个身子已落入水中,旋身激起水花,正对着满空幽光再度挥剑。 弧光幽影交错,照胆宝剑锋芒尽敛,融成一道蒙蒙青影,荡漾在水天之间。 漫天暗器皆在刹那间被扫落。 不过这并不算结束。苏子修脚步前冲,袖口中暗器射尽的时候,从里面探出了一柄细剑,光泽在空中一闪而没,那隐没的弧迹比旁观者想象得更加诡秘,若蛇信一般吻到了江遥的咽喉上—— 仅有毫厘之差,却被另一柄穿越了空间虚无的宝剑赶回来拨开。 缓过来了。 无常的脚步总算不再徘徊于江遥左右,他终于有余暇思考眼前敌人的身份和动机。 “你是谁?吴哲还是盛若虚?”记得这两人一个使狼牙棒,另一个使一根彤红长笛,皆不以剑术著称…… 苏子修并不答话,又是一剑朝江遥心口刺来。 江遥看到这一剑的来势,对心中的猜想又笃定了七八分,冷笑道:“听说你曾与北丰秦交手五十多招不分胜负,我倒想看看你能接我几招!” 直到对方剑气临身,他才不慌不忙地抬起手臂,掌中照胆轻描淡写地一挑,那支****过来的暴戾之剑便出一声清脆的悲鸣,以极刁钻的角度歪到一旁去了。 苏子修大骇失色,拼命变招之时,只见眼前剑影一闪,一点寒光已然递到了他面门前,凄厉的风声伴随着冰冷弱水气味激得他血液几乎冻结。 长剑冰光潋滟,华纹闪动间如秋水盈盈,倒映出苏子修的双眼。他眼皮急跳,仿佛看到了自己死时的凝固表情。 苏子修抽剑一点,倒退着向后飘去。 江遥右臂飒然挥动。照胆欢快地清鸣着,森森剑气凝聚而成的三尺锋芒抖了抖,刹时间排出层层叠叠的巨浪,将苏子修圈在剑光所及的数尺方圆之内。 苏子修使出浑身解数突围。 剑气弥天。 双剑撞击声响不绝耳。剑气更急激,有如万马奔腾,亦有如长河倒挂! 苏子修一退再退。 江遥欺身上前,一剑既出,便化作万千气象,忽而雄浑磅礴如钱塘大潮,忽而厚实凝重如北域飞雪,忽而细密缠绵若江南烟雨,忽而狂躁暴烈似大漠风沙。种种奇观,蕴于剑中,一人成阵,演绎周天,可谓至境。 第七百二十四章 弹指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苏子修的剑法不是没有独到之处,然而当他手中之剑没入对方剑阵之中时,就有一种看到千军万马铁甲洪流扑面而来的厚重感,无可阻挡,无可抵御,心知大势已去。 两人交手三十招,苏子修连退三十步。 苏子修绝非弱手,凭他的本事足以笑傲一方,但他的对手实在太强,强到令人绝望。那柄软剑带来的压迫感更在当初的北丰秦之上! 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苏子修甚至有一种预感,自己可能连五十招都撑不过去了。 为了全神贯注地应战,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维持伪装,脸上的肌肤和五官都在缓慢融化,很快就要露出底下的另外一张面孔。 交战双方和场下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那两道看也看不清的模糊剑影上,只有寥寥数人注意到,苏子修伪装下的另一张面孔似乎跟盛若虚原本的样貌也有所不同。 或许他从来没有显露过真正面貌,即便平日里看到的样子,也是只他故意暴露在外的伪装。 剑影交错之际,突然炸出一团白烟,迷离了江遥的视线。等他穿过白烟,重新看清苏子修身影时,发现对方已在十余丈外。 “好霸道的剑术!”苏子修深沉注视着江遥,望过来的眼神似乎仍有余悸。 “过奖。”江遥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现在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 “不必了。”苏子修神秘一笑,“今天到此为止吧,胜负也该分出来了。” 江遥闻言面色一变。 不只是他,场外也是一片哗然。 人们纷纷去看台上的香炉,最后一炷香也即将燃尽,这场华丽的戏剧终究要谢幕。 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原来只是糊弄人的假话! 论亲手击败的人数,连番诡计得手的盛若虚要比江遥多上一个。 对于这种结果,大部分观众是完全无法接受的。在这个崇尚武力的时代,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手才能赢得尊重。阴谋诡计就算能够得逞,也不能登上大雅之堂。所以短暂的沉寂后,立时就是群情激奋,卑鄙无耻一类的骂声高上云霄。人们宁可惜花公子这般声名狼藉的家伙赢到最后,也不愿让胜利的果实被一个卑劣鼠辈所窃取。 盛若虚可以想象外界的人们此时正如何声讨自己,但他面上沉静自信的笑容却没有收敛。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时刻。对于那个没有男人可以拒绝的战利品,他甘愿背负骂名,哪怕显露破绽,真面目为世人所知晓,只要能拥她入怀,他也在所不惜。 本来还想胜得更圆满一点,如今看来是不行了。退而求其次也不错,虽然收官不算完美,但也无损大局…… 隐忍至今,胜利已近在咫尺。 盛若虚注视江遥脸上变幻的表情,笑道:“江兄,你……” 江遥却不肯继续听他废话,飞身扑出。 盛若虚调头就跑。他口中叫道:“你就算剑法超绝,但追不着人也是无用――”话音突兀地戛然而止。 因为一滴弱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突然滴到了他眼睛里去。 盛若虚的视线就此模糊,他拼命眨眼,想要用真元驱散这滴该死的杂水,只是背后已传来了风雷之声。 十余丈对于玄罡高手来说,不过一步的距离。但这一步可大可小,可快可慢。 盛若虚的唯一反应就是:‘这一步不该这么快!’ 一弹指为二十瞬,一瞬为二十念。从弱水迷眼到风雷声近,盛若虚只来得及生出一念! 的确没有那么快。快的只是一柄脱手的剑。 盛若虚的袖剑也同样不慢。 当他险之又险地将那柄射至背心的软剑磕开,便发现江遥已真正意义上来到他面前。 可他手中已无剑。 盛若虚目光冷冽,不退反进。 作为顶尖高手,他并不缺乏殊死一搏的勇气,右手一撩,嗡的绽出漫天飞霜,百十道光影把江遥圈在方圆之内。 江遥手无寸铁,右手泛着一层模糊的光晕,笔直探入到那片肆漫纵横的霜雪剑气中,如电般掠过斜烟横雾,摸上了细剑冰冷的锋刃。 两指一夹,灵力催吐而出,正抵在盛若虚两段力量交接的节点,刹时间就锁住了剑气的冲势,然后猛力一拽。盛若虚顿时浑身剧颤,浑身力气竟使不上来,一愣神的工夫,剑柄就已从掌中脱出,落入到江遥手中。 赤手对长剑,兵器竟然瞬间易手。盛若虚脸上的表情一片呆滞,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但他身子已本能地往后退却。 如今两人相距仅有咫尺,兵器又易手,这种情况下江遥岂能容他走脱? 他手指轻抬,长剑向上提起几分,一道颤动的流光从剑柄传递至剑尖,带动整个剑体发出阵阵吟声,嗡嗡作响。 “你想一走了之,有问过我答应不答应?” 鲜血溅出,如梅花绽放。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生出荒谬之感。盛若虚虽然手段卑劣,但也绝对是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否则如何与北丰秦交手五十招?这样的人竟在面对面的战斗中被夺去了手中兵刃。如此战果岂不是对整个星院高手风云榜的践踏? 江遥看着一边咳血一边踉跄后退的盛若虚,淡淡地道:“我一直怀疑有件事情跟你有关。借问一句,你认识惜花人吗?” 观众们听得莫名其妙。你不就是惜花人吗?他当然认识你,就你刚才这一下子,以后就算化成灰恐怕他也能认出来…… 盛若虚满口是血,但咳嗽中竟然还在嗬嗬冷笑。 江遥正要持剑上前再追问几句,突然看见他身躯被一层桃花似的艳丽光芒裹住,徐徐升上天空。 盛若虚主动放弃了挣扎。 周遭天色逐渐黯淡下来,江遥的身影亦被混沌包裹。 “赢啦!”小七望着光幕中愈来愈模糊的人影,兴奋得跳了起来。 凌思雪眯了眯眼睛,不明白她这么高兴是为什么。人家这场比武招亲娶的又不是你家小姐,更不是你…… 沈依蝶的神情倒是有些复杂。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五章 问题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八道光幕彻底陷入黑暗。 广场上众人各自成群,回味方才的各场战斗,纷纷品头论足。其中既有对自己支持的吴公子一时失利的辩解,也有惜花人虽然厉害但在北丰秦面前也嚣张不起来的高谈阔论,亦不乏吹嘘自己几日前曾与谁谁谁会过几招的言语。姑娘们也为吴公子和惜花人谁更潇洒谁更霸气谁更邪魅狂涓争得面红耳赤,热火朝天。 有几拨人默默地离开了广场。 过得片刻,只听司仪姑娘清脆如天籁般的嗓音再度响在广场上空: “经过一番龙争虎斗,八位选手终于决出了最后的胜利者,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最后的结果可能大家都没有预料到吧?嘻嘻,其实小女子倒是有一点预感,只是怕挨骂才没敢说出来……言归正传,八位选手无论胜败,都展现出了十分精彩的技艺,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是令人敬仰的存在,哪怕一时挫折,都无损他们的形象。现在他们从六楼下来了,我代大家向他们问声好吧!” 擂台上的光幕再度亮起,皆是同样的画面――一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背对着众人,站在藏书阁的走廊上,似乎很急切地望着从楼梯口走下来的几道人影。 “看!他们下来了!”司仪姑娘回首一笑,面容跟她的声音一样甜美,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向选手们走去。 “陈公子,对于这次比赛的结果,你有什么样的感受?” “苏少侠,你有什么话要对大家说吗?” “盛大哥,请等一下!能谈一谈你的看法吗?关于惜花公子和梅花落……” “吴少爷,留步……” 虽然司仪姑娘声音和容貌都无可挑剔,但落败的选手们却没有多少欣赏的心思。他们大多敷衍了一两句就匆匆离开,彼此之间也没有交谈。 司仪姑娘锲而不舍地追问了五六人之后,脸上的失望之色浓郁得快要掩盖不住。这时候她看到楼梯口新出现的人影,双眸一亮,快步迎上去。 “江公子!恭喜恭喜!从这么多顶尖高手中杀出重围真不容易,赢得这场男人战争也是历经艰险吧。这一战你可算扬眉吐气了!我可是一开始就很看好你哦!” “是吗?你太有眼光了。” “我能代表全场观众问你几个问题吗?你之前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赢到最后?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很亢奋、很激动?” 江遥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有什么好激动的。” “之前有想过赢了之后应该怎么庆祝吗?” “这个嘛……没什么值得庆祝的吧。”江遥说着就想从司仪姑娘旁边绕开,司仪姑娘却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 “以前没想过的话,现在就可以好好想想了。”司仪姑娘循循善诱,“你已经战胜了所有的对手,全场观众包括林小姐在内,都见证了你的胜利。那么这时候你最想做、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江遥打了个呵欠,一边走一边揉着眼角,道:“找个地方睡一觉。” “除了睡觉以外呢?”司仪姑娘见他还不开窍,不得已把话说得更浅显一些,“有传言说你之前就跟林小姐走得很近,最终的结果也没有让她失望。那么现在当着全场观众的面,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大家、或者对林小姐说呢?” “咦,现在所有人都在听我说话吗?”江遥精神一振,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神色,肃整了面容,清了清嗓子,道,“那我要请大家帮我一个忙。以前大家可能都听说过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其中好些内容都把我涂抹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其实我想告诉大家,真相不是这样的!我从小就是一个很善良、很正直的人……” 司仪姑娘听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半个字都没提到关键人物,忍不住小声提醒道:“林姑娘,林姑娘。” “嗯,林姑娘她也很相信我。”江遥点头道,“因为真正的我绝非传言中说的那么不堪。虽然能为我作证的人不多,但我还是希望能向大家澄清一下……” 司仪姑娘额角血管跳了两下,道:“除了这事之外呢?你说想让大家帮一个忙,该怎么帮?” “希望大家回家之后都能替我美言几句,以后跟亲戚朋友喝酒聊天的时候如果谈到我……” “江公子,我还有个问题问你。” 江遥有些不悦地道:“你怎么老是打断我说话?”但看到那张天真甜美的脸蛋,他的气很快就消了,道,“什么问题?” “你对其余七位选手有什么评价?你觉得如果再来一次,还能够继续战胜他们吗?” “他们几个嘛,也算是很厉害了,可惜遇到了我,只能说生不逢时。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机会,我不介意再跟他们切磋一二。不过希望下回他们不要像今天这样没风度,还没向我道贺就跑得没影了……” 广场上一片安静。纵使很多人已经逐渐扭转了对惜花公子的感官,但听到这般的言语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太嚣张了,太臭屁了…… 司仪姑娘也是无言了良久,才勉强挤出笑容道:“这话会有人转达给他们的。江公子你也累了吧,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是订婚仪式了,期待你容光焕发的登场……”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江遥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道:“明天就是订婚仪式了吗?” 司仪姑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江遥又问:“那今天晚上需要我出场吗?” “晚上?”司仪姑娘很莫名其妙,“出场干什么?” 江遥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忙摆摆手:“没什么,是我记岔了。可能是太累了吧……” 他心头狂叫:苏芸清!你不是说最后还有一关吗?不是让我故意败给你吗?明天都要订婚了,那一关在哪呢? 他下意识地回头。苏芸清没在后面。 刚才她说还有些事情要跟林家长老商议,让自己一个人先出去接受众人的祝贺,那时候她的脸色就有些诡异,莫非早有预谋?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六章 游戏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下到三楼,司仪姑娘没有继续跟过来,倒是走廊的柱子后面冷不丁传来一声“恭喜”,把他吓了一跳。 他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着自己,那人就藏身于阁内众多书架之后。只没想到柱子后面也有一个,而且那人出现在此处的情景也让他颇为意外。 此时作为整场活动的女主角,应该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吧,她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林姑娘,你怎么在这?” “我来向你道贺啊。”林曦柔声道,“虽然不是第一个,但也在前三里头吧?” “呃,对对。”江遥点了两下头,呐呐道,“同喜,同喜。” 黑暗中林曦的脸庞微微泛红,用更为轻细的嗓音道:“现在可能有很多人在门口等你,被他们缠上就麻烦了。我们走另一条路吧。” “那等一下苏姑娘吧,她应该也快下来了……” “不用等她。”林曦右手握住江遥的手掌,低声道,“她一时半会儿只怕脱不开身,我也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好吧……”江遥其实颇为踟蹰,他很想现在就找苏芸清问个明白,不然等过了今晚,明天很可能就来不及了。总不能在订婚仪式上装病昏倒?其实借口可以找到不少,但终归是让林家难堪,那样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一只柔若无骨的纤嫩手掌牵着他,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领域,光线更加暗沉了少许,楼上楼下的脚步声交谈声也被剥离出去,似乎远隔了千里之遥。这就是避风珠的妙用了。 两人仿佛行走在一条虚幻的道路上,与现世若即若离,既能看到真实之景,又不受外界的影响,超然于物外。即便与守卫擦肩而过,他们也不曾察觉,只当身边有一阵微风拂过。 只有两人各自的呼吸和心跳声,才在这虚幻道路上显得清晰而真实。 幽暗之中,林曦突然出声道:“你是不是有话想问芸清?” 江遥嗯了一声,心想自己的心思流露得这么明显吗,她居然一猜就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芸清不敢跟你说,还是我亲口告诉你吧。”林曦侧过头,幽暗中流灿的眸子凝望着江遥,“没有所谓的最后一关,那是芸清为了哄你上台才胡诌出来的。你战胜了其他挑战者,就已经被选中为我未来的夫婿。长老们也确认了这一点!明天一早,我们就会订婚!”她幽幽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诧异,很愤怒,很惊慌?” “这倒没有……”江遥心里早已经有所猜测,对林曦的言语并没有过于意外,很快就压抑住了神情的变化。 “不用瞒我,在某种程度上,我是能看透人心的。”林曦的视线在江遥脸颊上游弋,低叹道,“你根本不想跟我成亲,到了这个时候,你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我从没这么说过……”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林曦停下来,定定与江遥视线相对,“那一晚上你没有经受住诱惑,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假如没有拿走我的清白,你现在也能拒绝得理直气壮一些,不至于连一句真心话都说不出口。” “我……” “你敢说,你从没后悔过么?” 江遥低头移开目光,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非要……”他突然伸手,将身前的娇躯拥抱入怀,在她耳边沉着嗓子道,“非要逼我这么矜持的人做出不正经的事情呢!” 耳鬓贴着耳鬓,林曦的面颊逐渐发烫。她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的温存,口中呢喃低叹:“可你还是不愿娶我。” “我不是不愿,只是……”江遥顿了一下,“你林家的门槛太高,我怕腿短迈不过去。” “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愿?”不等江遥回答,林曦自嘲地一笑,“你从一开始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你甚至不关心这场游戏的胜负,你只是觉得有趣,也随时可以抽身而退。可我却输不起,我已经把全副身家都押上了赌桌,我若输了就一败涂地。” “我没把它游戏!” “你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没错。你只是有所顾虑,担心自己会愧疚,不愿把别人牵扯进来,害怕感情会影响你的复仇大业……”林曦端正了面庞,幽幽地道,“在我面前撒谎是没用的,这里没有外人,你又何必再口是心非。如果需要,你可以找到一千个借口。可你想过没有,一个孤家寡人,如何与拥有上百万信徒的浮屠教主为敌?你不肯埋下种子,又如何收获希望?”她凝视江遥,玉容肃然,语气也低沉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想逃走,凭我一个人是留不住你,但我希望你考虑得更长远一些。娶我过门,林家能给你带来很多臂助,至少在你主动找上浮屠教主之前不会担心无疾而终!” 江遥怔怔地看着她,默然了良久,才道:“我是没考虑到那么远,但也没想过要逃走,我答应过苏姑娘的事情……” “假如她不再逼迫你呢?”林曦不知想到了什么,鼻子有些发酸,轻声道,“我看见她最近也很矛盾,或许她已经开始后悔。她虽然逼你走了这么远,但我猜她很可能在最后一步的时候退缩。如果你只是因为跟她的那个约定才来的话……那么不必再勉强自己,想走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江遥默默叹了口气,眼中情感闪烁不定。林曦一一看在眼里,内心莫名一颤,沉声道:“我不想用感情来胁迫你,只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希望你想清楚,等浮屠教主从异界归来的时候,你若还想活下来,就必须寻求庇护,而林家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的。”江遥迎上林曦的双眼,平静地道,“只要我放弃仇恨,林家当然能护住我。可如果我不愿放下呢?林家是否愿意为了一个外姓而与浮屠教主为敌?” “我……”林曦的嘴唇动了动,可马上就被江遥打断。 “先别急着许下承诺。阿曦,就算你以后成为了林家的家主,但认真想一想,那时你一句话就关系着数百万族人的性命,你还能那么轻易地说出口吗?”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七章 老人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林曦凝视着江遥的双眼,道:“如果我说可以呢?” 江遥微笑道:“现在当然可以,可到那时候你就说不出这么孩子气的话了。” 林曦默然不语。 江遥注视着眼前美丽动人的女子,手轻轻抚上了她无暇的脸庞,柔声道:“造化弄人,你我都身不由己。” 林曦微仰着头,神情楚楚可怜,嘴唇却倔强地抿成一条细线。 江遥见她神态,心下也不禁黯然,犹豫了片刻,道:“明天早上的仪式……” “如果我说,真的可以呢?”林曦突然开口。 江遥只当她是不死心之下说的气话,但是看到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又有些迷惑了。“这种事情,就算你是家主,也不能说了就算吧?” “不需要动用林家的力量。”林曦正容,眼眸中闪烁着一种美丽又残酷的光晕,“如果只是杀浮屠教主一个人,并非那么不可能的事情。我现在告诉你,无需林家出手,我也能帮你完成复仇!” 江遥怔了一下,迷惑地看着她,表情从怀疑到惊异,呼吸渐渐有些沉重,嗓音也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沙哑:“该怎么做?” “天黑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林曦说着,语气一转,“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回答几个问题。”她盯着江遥双眼,一字一顿地道,“必须遵从内心,如实回答!” “……好。” “第一个问题。”林曦的脸颊再度泛红,严肃的表情也因此而染上了几分绮丽,“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犹豫,嗓音也愈来愈低,“我究竟能不能让你快乐,让你忘我?” 江遥也没想到她最关心的居然是这种事情,着实愣了一下,继而又有些好笑。多少人远远觊觎着,只求给她一个拥抱就激动得不能自己,可谁能想到她却还有如此不自信的一面。也许正是这样纯真的魅惑,才会让人砰然心动,无法忘怀吧。“你这是杞人忧天了。在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女孩子当中,你是最美丽的,无人可与你相提并论。” “我不是问美不美丽。”林曦脸上红晕更甚,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红梅,羞怯中带着几分不安,眼神闪烁却又想看清江遥脸上的表情,“我问你,那个……那个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可有可无还是欲罢不能?你,你说清楚一些。” 江遥哑然。他望着少女晶莹流灿的双眸和扑闪的睫毛,突然很想用行动回答这个问题。 但此处还在藏书阁内,周遭高手无数,即使有避风珠也不宜闹出太大动静。 他便忍住了欲望,低声说了一句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话语。 林曦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轻哼了一声,娇俏的面容愈发艳丽,却故意板起面孔:“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别的女人呢?” …… 两人走出藏书阁时,太阳西斜,临近傍晚。大部分观众早已离去,广场上一派冷清,无人关注到他们的动静。但今日酒肆茶坊,两人注定会成为话题的主角。 苏芸清还是没有来,不知是不敢见江遥,还是不愿打扰他们的两人世界。 林曦回了一趟宅院,卸去华装,略作打扮,隐去了那份惊世的美丽,也给江遥略微画了几笔,只像是一对平凡的年轻男女,携手走出了星院。 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在城外。 圣城往南二十里,官道岔路边有个小土坡。上了土坡,再沿着崎岖的山间小路翻过峭壁,便看见了坐落在崖后的几间木屋。这便是林曦所说那人的隐居之地了。 江遥看到那几间屋子的第一刻起,就知道这里的主人绝不平凡。 房屋虽以木头和石块搭成,却雕铸精美,布置得极为讲究。乍一眼望去应该并不稳固的结构,越瞧越觉得浑然天成,简约而又不失大气,悠然中透出几许哀伤。如同三月里的江南,风淡淡,月溶溶,梨花院落,柳絮池塘。 居住在此间的主人,是否也是一位“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的寂寞天涯客呢? “伯父不知道在不在家,我先去看看,你在这等一会儿。”林曦留下江遥,独自走入了院落。 江遥转身站在崖边,看着脚下一片迷蒙苍翠的山岚,淡淡的湿意钻入鼻孔,寒冽的风扰乱了远方人间灯火,城郭也迷离。他仿佛也体会到了此间主人的意境,清冷宁寂的感觉一点点渗入心中,冷眼观世,寂寞悠然。 他可以短暂享受这片刻的超然意境,但心中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个超然之人,这山间云生雾起和早晚的烟霞固然美丽,却不属于自己。在那个人死去之前,自己将迎接的只会有越来越多的血腥和残酷。 冷风拂面,江遥蓦然回首,正见林曦跟在一位老人身后走了出来。这位被林曦称为伯父的隐士,没有凛凛的威势和矍铄的眼神,看起来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眼睛也不明亮,甚至还带着老年人的浑浊。他慢慢走到江遥面前,上下打量着少年,用苍老的嗓音说道:“丫头让我来看看你,你且伸手。” 江遥伸出右手,老人一把抓住,按住脉门片刻,轻咦了一声,不待他反应,又去翻他的眼皮,仔细瞧了几眼,才把他放开,叹了一口气。 这种表现让江遥嘴角一抽,很想就像套路中那般来一句:“大仙,我的病还有救吗?”然后大仙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本来是十死无生,得亏遇到了本大仙,赐你一道桃木符,可保三年平安。只是这价钱嘛……”然后自己哭着喊着道:“只要大仙肯出手相助,就算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 林曦清脆的语声打断了他的联翩浮想:“他自从七八日前被人打伤,到现在还没恢复。伯父可有办法解决?” 老人摇摇头,道:“那人用了一套气血搬运之法锁住他的真元,应该是西北一带失传了上百年的秘术,我对此也无能为力。幸运的是,这法门虽然古怪,却未损他根本,想来那人只想惩戒他一番,并未抱有太大恶意……”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八章 木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林曦瞥了一言不的江遥一眼,问道:“这个惩戒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老人道:“我也无从知晓,或许就在今夜,或许是几十年之后,这要视那位高手的心意而定了。” 林曦先是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但立即又恢复了美丽的笑脸,软糯道:“伯父,我明天就要跟他订婚,说好的嫁妆可以提前给吗?” 老人瞥了江遥一眼,道:“我还是想再提醒你一次,这个人胸怀不平,心镜蒙尘,志在他处,很难与你长相厮守,这把剑给他只会让他更急于孤注一掷,你还是决定这么做吗?” “我……”林曦抿了抿唇,眼神坚定下来,走到江遥身旁握住了他的手掌,“我认定了他就是我生命中的那个人,哪怕不能相携白,哪怕他将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我也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他,因为他的生命已经与我一体,他的愿望也就是我的愿望。他若死了,剩下的路由我替他走完!” 默默旁听的江遥闻言心头一颤,如此至真至诚的深情令他刹时动容,既感动又惭愧。 林姑娘,我江遥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托付? 老人额头皱起了深深地沟壑,叹息道:“你这丫头,哪里知道情深之苦……” 林曦轻声道:“只要我还能坚持下去的一天,我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也罢。”老人深深望了江遥一眼,解下腰间毫不起眼的佩剑,连鞘带柄递给江遥,“既然丫头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希望她年纪轻轻就守寡。拿去吧,只有一次机会,不要轻易出鞘,好自为之吧。” 江遥纳闷地双手接过佩剑,低头一端详,只见这支剑从鞘到柄都是以木工雕成,内里剑身八成也是木制。就这么一柄剑,像工艺品多于像凶器,说它价值连城江遥能够相信,可要用它去杀人…… “前辈,这是……” 林曦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别多嘴,把东西仔细收好。 老人看见了两人间的小动作,微微一笑:“当年我为了杀死一个号称天下第二的老匹夫,封剑养剑,三十年不出手,等到剑意大成,那老匹夫却已不在人世。这把剑空有杀人之力,我拿着却也没用,送给你也无妨,但你要记住一点,利器只是利器,不能过多倚仗。若第一剑没杀对人,你也没有第二次拔剑的机会了。” 江遥悚然一惊。 老人这一席话,让江遥终于能确定他的身份了。圣城老穷酸,耕读老儒,这些都是他的外号,其真名早已无人得知,甚至连事迹也少有流传,只知道他大约在几十年前号称天下第三,那时候浮屠教主虽已创教,却还未能夺得“人间至强”的美誉,天下第二是由另一人占据……也就说,在数十年前,这貌不惊人的老者战力犹在浮屠教主之上! 那么他送给自己的这柄木剑,被他封养三十年之后,是真正具备一剑击杀浮屠教主可能性的绝世级凶兵! 江遥刹时间就觉得这柄不起眼的木剑变得沉甸甸了。 即由于这把剑的威力,也因为林曦的深情。 倘若林曦将这柄剑带回林家,以后无论遇到什么艰难的问题,有它在手是否就能游刃而解? 这不啻于一次救命的机会,林曦却把它拱手送给自己…… 两人告辞离去之时,江遥惘然地回一望,见皓月已经西升,院落里的一株古槐投影在地上,随风摇摆,朦朦胧胧,一如他此刻心情。 “你在看什么?”林曦问。 江遥微笑道:“这位老前辈明明有冠绝天下的实力,却甘愿躬耕田园,坐享安闲之乐,何其逍遥自在!不知我以后有没有这个机会,来跟这位老前辈做个邻居。” “你觉得他很安闲吗?”林曦回过头,既像是看着他的脸,也似望向崖上的房屋,“假如你真的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你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她嘴角带着几分讽刺,笑容一放即收,眼神飘忽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默默地等待死去。” 江遥干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了,既然这样的话,那我还是不跟他做邻居吧。” 林曦的视线重新凝注在他脸上,沉默着似有千言万句,良久才道:“你没机会走他的老路,我也不会允许。” “嗯,听你的!”江遥心想虽然不知道老前辈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从你嘴中说来好悲惨的样子,你还把人家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也要走了…… 他摸了摸怀中的剑柄,心中又闪过无数个念头,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把这宝贝东西绑在自己身上,打个死结,从此寸步不离…… 林曦看见他的小动作,也知道他现在满脑子里除了这把剑也装不下其他东西,淡淡一笑,道:“三十年养剑,不见血,不经风,不沐阳光,不沾雨露,不染尘埃。然而没等到出鞘,却传来了仇人的死讯,换成你,会怎么想?” “我?”江遥双手互握,沉吟道,“养都养了,不能白干,那就再杀一人呗。天下第二死了,那还有天下第三,天下第四,谁靠得近算他倒霉!” 林曦哑然失笑。“幸好你不是他,也养不出那样的剑。” 江遥道:“有本事养出这把剑的人,可能不需要用到它,而没本事的人却可以拿它来直捣黄龙,这就叫阴差阳错,命中注定。” 林曦不知想到了什么,粉脸一红,朝他瞥了一眼又飞快别开目光。 江遥没注意她神态变化,眉飞色舞地道:“有了这把剑,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接近那个人。你说我是不是该剃了光头扮作和尚,这样混进去的把握有几分?” 林曦却有些心神不属,脸色红润娇媚,嗯嗯点头附和。 江遥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听进去,他现在正是兴奋之时,只需要身边有个人倾听而已。 两人走过山路,下了土坡,来到岔道口,远远望见了圣城雄伟的轮廓。江遥突然握住林曦的手腕,道:“先别走那边。” 林曦脸上一阵热,道:“那去哪边?” “随便走,总之先走远些。”江遥顿了顿,又道,“避风珠还能用吧?” 林曦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凝重,一看周边荒山野岭,不见人烟,又还要用避风珠,心头一下想起了几个不太文雅却十分贴切的词语,面上愈染上了一层绚丽的红霞,樱唇微动,轻轻地道:“你不是急着回去扮和尚吗?怎么又……” “哼哼,和尚不急,就怕那几个屠夫急。”江遥说着,却现林曦慢慢地把胸口靠在了他身上,细语嘀咕了一句什么,一双小手还搂住了自己的腰。他怔了一下,道:“阿曦,你抱我做什么?” (本章完) :。: 第七百二十九章 合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林曦靠在他身上,仰着脸眨了眨眼睛,道:“不喜欢吗?” “没……可是我们还要赶路啊!” 林曦轻声道:“非要赶路吗?就在这里不行?”细语之间,她美目越来越朦胧,仿佛将夜晚的月光精华都化作雾气,弥漫在她无暇的面孔上。 看着她媚态动人的样子,江遥咽了口唾沫,道:“在这里也行,只不过可能得换个时间。现在实在有点不方便……” “为什么?你身体不舒服?” “我们被人盯上了。” “……”林曦仍抱着江遥,睫毛轻轻随风颤动,不舍这片刻温存。江遥知道她一定十分失望和恼怒,也没有催促。林曦侧着头,咬住嘴唇,含着鼻音问,“是谁?” “气息隐藏得不错,然而很暴戾,很阴沉,应该不是白道人物。” “那又是谁?” “应该是我们的老朋友。他本人还没有露面,但带来的喽啰可不少,我觉得最好还是避避风头。” 林曦终于慢慢把身子抬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荒岭,目中闪过一道冷意,道:“不管来的是谁,我都要他有来无回!” 江遥知道这位大小姐现在已经出离愤怒了,但对方来的可不止一两个人,硬碰硬绝对不是个好主意。他抓住林曦的手腕,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撤,来日方长!” 林曦虽然恼怒异常,却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被江遥拦腰抱住之后,就立即张开了避风珠的屏障,将两人气息和形迹一同隔绝开来,如同夜幕中的两个游魂,无声无息地潜入大荒深处。 江遥身披夜色,笔直朝南。 往南百余里,就是十二星关之一的礼州。那里驻扎着近万精兵悍将,只要进了城,陈煜就再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林曦反抱住江遥,伏在他肩上,想起他在涅槃森林第一次抱住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个姿势,当时自己羞得要死,咬紧了嘴唇不敢做声,哪里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自然而然地与他亲密相偎,更何曾想到自己会跟他…… 想着想着,林曦呼吸微重,霞飞双颊。 月光突然被一片乌云遮住,夜色愈发深重。一阵大风刮过旷野,乱草低伏,如同水面波纹,涟漪荡漾。 江遥眼中的空间,发生了不正常的流动。他立即就判断出来,这是由于某一处的重力紊乱,导致了附近一带的法则都随之发生了修改。如此现象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明。 江遥昂然望向西面,长长叹出一口气,迈步欲拐向东方。 然而随着他踏出几步之后,风势又转,刮得他以及背上的林曦长发乱舞,似乎在故意阻拦他的去路。 江遥停下脚步。 林曦却不肯下来,脸蛋埋在他肩头,闭着眼,双腮晕红,呼吸时快时慢。 “阿曦,你先回去吧。”江遥低声道,“他们不敢拿你怎样。” 林曦发出一声很不满足的吟哼,睁开眼慢慢下来,在夜色中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需要扶着江遥的胳膊才能站稳。她摇了摇头,并未多说。 江遥也来不及劝她,只能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即将出现的敌人身上。 前方有人逆风而来,一袭暗青色锁甲,长辫在风中抖动着,斜拖着长刀,一步一步,逐渐走近。 江遥望着此人脸上错乱的疤痕,觉得这周围的空气也随着此人的到来而粘稠了几分,好像有无形的血液在四散流淌。 “楚壮士,又见面了。”江遥笑着打招呼。 “其实我不太想来,也不太想看到你。”冰冷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响在荒野上,楚恒双眼半睁半闭,仿佛还未完全睡醒。 “真巧,我也是。” 江遥随意地换了个姿势,侧过头看见另一边土坡上草丛起伏,空灵的眼神穿过浓重的夜色,望见了几里之外一个正在赶来的肥壮人影。 乱发如鸟窝,朱砂般赤红。 打铁者朱烬。 朱烬双臂后举,双肩扛着一对水缸大的浑圆铜锤,身子一摇一晃,搅动着周边的风向,走过之处草面如水流般起伏不定。 “这家伙怎么还没死?”江遥道。 楚恒抡动着手中青色长刀,亦是一脸晦气:“正是因为他没死,所以我才要来。” 江遥叹了一口气,望向北方,看到了更多隐藏在草丛之后的身影,暗处不知有多少人头在攒动,堪比白日里藏书阁广场上的盛况。 “这么多人,难道整个圣城的****势力都过来了?” 楚恒道:“有名有姓的喽啰基本都来了吧。” “看来我的面子还真不小!”江遥道,“这么兴师动众,就不怕圣城里的大人物察觉吗?” 楚恒道:“沈凌峰刚刚死了老婆,圣城都乱成一锅粥了,没人有空理会这边。” “那还真是不凑巧。” “是很不巧。” 两人说到这里,各自陷入沉默。 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子,也在这时从另一边走过来。 “好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林曦蹙了蹙眉头,记起了这人的身份。她早上拦路说出来的那番话令自己印象深刻。“你?莫非陈煜……” 她望向周围旷野,远方逐渐合拢的包围圈让她想起了苏芸清曾在自己面前一再提起的说法。那位曾经陪伴自己一段时日的陈公子,莫非真的就是所谓圣城地下势力的掌控者? “怎么,我的好妹妹,难道今天才发现真相?”长发女子凝视林曦,讽刺的神情不加掩饰,“那你得早点开始习惯了,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每天都一惊一乍的吧!” 她伸出一只手掌,似乎想抚摸林曦的脸颊,却被江遥冰冷的视线逼慑,不敢随意靠近,只能用目光在林曦身上游弋,咯咯笑道:“越完美的珍品就越易碎。我们谁都不想伤害她,然而刀枪无眼,这么漂亮的小脸蛋要是不小心划了道疤,那可真就——”长发女子啧啧摇头,捂住半边眼睛,做出一个不忍目睹的表情。 “陈煜呢?”林曦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地问,“到现在还不敢露面吗?” 长发女子戏谑道:“你想见他也不难,一会儿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去,洗干净了裹上床,你自然就能看到他。到时候你想怎么看他,看哪里都行……”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章 建议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林曦没有被这种话激怒,平平淡淡地道:“事到如今,他连见我一面的勇气也没有吗?” 长女子还想反唇相讥,然而她低估了林曦这句话的杀伤力。她越是以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越是让男人在乎她轻描淡写中透出来的不屑。纵使心机深沉如陈煜也不能免俗。 “你找我。”陈煜的声音从草丛之后的暗影深处传来,眨眼间的工夫,他的身形就由模糊变得清晰,似缓实疾地来到近处,在长女子身旁站定。 四目相对,神情都有些复杂。林曦沉默良久,道:“芸清说的不错,你所做的那些善行,都是在我面前演戏。” 陈煜微微翘起嘴角,脸上带着三分柔情三分讽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担心不能得到理解。何为手段,何为目的?我做这些事,最终都是为了世间的正义与公道!我开设那么多教坊,施舍那么多粥铺,都不单单是为了讨好你!” 江遥插言道:“东城的周员外收养了十八个孤女,无论冬夏都亲自为她们暖被窝,你说这是不是也算菩萨心肠?” 陈煜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凝望着眼前的绝色少女,语调淡漠地道:“无论你是否理解,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给你一个建议。” 林曦道:“你说。” “明天的订婚仪式,最好换个人选。” 林曦叹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又有些无奈地道,“陈公子,我理解的心情,可是……” 陈煜没等她说完就自顾自地道:“因为原定的人选,明天肯定没机会出场了。” 江遥嘿嘿冷笑:“绕了一大圈,又是正义又是公道的,最后还不是要靠拳头说话。” 陈煜道:“我虽善良,可也并非圣贤。夺妻之恨,不报枉为人夫!” 江遥哼道:“叫来这么一大票喽啰,你说圣贤就是圣贤,你说公道就是公道喽!” “叫这么多人过来,只是想让大伙儿做个见证。”陈煜抬起手掌,望向四周,沉声道,“今天是我和惜花公子两个人的事情,你们都不许出手。谁若敢违背我的命令,就是与我为敌!” 江遥眉毛一扬:“你要跟我单挑?” 陈煜森然道:“你不敢吗?” 江遥未及反驳,旁边林曦已先一步开口道:“陈公子,愿赌服输,白日里的那场比赛……” 长女子嗤笑:“那种以众凌寡的把戏,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岂能让人心服?” 林曦脸上微露愠色,道:“木已成舟,世所公认,你再吐酸水也改变不了事实!”她瞧向陈煜,眼眸中透出丝丝期盼,轻轻道,“陈公子,大局已定,你应该明白的,对不对?” “抱歉,我已经冷静太久了,今天就想冲动一回。”陈煜望向她的时候,神情温柔了几分,道,“为了林家的声誉着想,我会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会让你太难做。” “你就非要杀他不可吗?”林曦面上怒容难抑,叱道,“想不到你竟堕落至此,我看错你了!” 她还是那么天真,还抱有异想天开的期待,期待我会对敌人仁慈…… 陈煜看着林曦,忽然深吸一口气,眼中柔情一敛而尽,他的右脚向前迈开半步,缓缓抬起了长剑,直指江遥。 “堂堂惜花公子,难道一辈子只躲在女人的裙子底下?” “你嘴皮子耍得不错。”江遥回答道。他的手指先是碰了一下怀中的木剑剑柄,旋即又放下,滑到了腰间的软剑之上。对付眼下的局面,还不至于需要木剑出鞘。 长女子轻轻捻起一缕丝,喟叹:“名动天下的惜花公子,在即将抱得天下第一美人归的前一天晚上,从世间除名了。哎呀,这可真是,峰回路转,一波三折,英雄暮路,壮士扼腕呢!” 江遥道:“殷壮士,先别急着扼腕,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长女子的笑容因“殷壮士”三个字而一滞,听他说完之后,疑惑地眨了眨眼,说:“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要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嘛!”江遥淡淡一笑,“我很想知道,当初在西城外杀死青面蛇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叫青面蛇这种外号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跟墙角的蚂蚁一样多,就算我稍不留神踩死了一个,也没空去打听他的名号啊!” 江遥道:“青面蛇的剑术非同小可。他临死之前,是用右手握着自己的剑,一剑捅穿了自己咽喉。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的神通能做到这一点……” “未必吧。”长女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你身边的这位好妹妹,做这种事情可比我利索。” 江遥怔了一下,想起林曦的心灵神通,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 林曦满脸茫然,一双晶莹流灿的妙目一眨不眨地回视江遥。 江遥撇开其他无稽的想法,沉声道:“青面蛇临死之时,表情极度恐惧,他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躯,被迫自刎。后来我也在他尸体边上找到了几根头,无论质还是味道都跟你很相似。我想这时候你也没必要再隐瞒了,不是吗?” 长女子扭了扭腰,咯咯笑起来:“你总算没有糊涂到底!说起那个青面蛇,我倒有点印象,他临死之前还能一剑削断我几根头,身手算是十分不错了。如果他能早一点证明自己的价值,倒也不用死得那么惨。” 江遥真正关心的并非青面蛇的身手,真相近在咫尺,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么你是否也承认,萧凌梦的死也跟你有关?” “萧凌梦?”长女子仰脖思忖,“你说贺家二少爷一直追求的那个小姑娘是吧?没错,是我派人杀她来着,原因是什么呢?”她皱了皱眉头,作努力回忆状,“每天要杀的人太多,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记得理由,你让我好好想想……” (本章完) :。: 第七百三十一章 真心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居然没有因她这副姿态而恼怒,平静地道:“你杀她之后,分别嫁祸给我和贺鹏海,让我们互相猜忌,结下生死大仇,从而无暇与陈煜一争长短。”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你也不是太笨嘛!不过后来你又是怎么脱身的呢……”长发女子又露出回思的神情,想来构筑的阴谋太多着实是一种烦恼。 陈煜淡然开口道:“按照原本的计划,你应该与贺鹏海斗个两败俱伤。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大哥贺峦峰死得正是时候,贺鹏海急于上位无暇他顾,让你成功地活到了决赛时候。” “原来阴差阳错,倒是我捡了个大便宜。”江遥嘿嘿笑了几声,眼中却无一点暖意,森然道,“既然这样,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其他问题也不必再问……” “我倒还有一个问题。”陈煜的视线投在林曦脸上,“阿曦,趁你现在还心平气和,能告诉我真心话吗?” “你想知道什么?”林曦秀眉微蹙。 “我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陈煜的语速愈发徐缓,仿佛在斟酌词句,尽量在不激怒佳人的情况下问出答案,“当初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你是否真有想过,会成为我的未婚妻?” 林曦先是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朝旁边望了望,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忐然,在众多目光注视下摇了摇头,道:“那时候我只是迫于家中长辈的压力,才试着与你相处,但我心里面一直在等着一个人,那个人现在就在我身边。”她转过头,与江遥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又恢复了坚定的表情。 江遥感受到她无限深情的目光,也点了两下头,以示鼓励。 唯有陈煜却见不得这对男女情意款款的模样,神色阴沉地道:“那也就是说,当初你跟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自始至终都一直在玩我是不是?” 林曦檀口微张,道:“陈公子,我们那段时间虽然走得比较近,可我也从未给你什么许诺,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明白,哈哈,我当然明白!都到了这时候,我怎么还不明白?”陈煜望着手牵着手的两人,语调有些癫狂,兼带着几分幽暗几分愤怒,“他没来的时候,我就是你无聊时分排遣寂寞的一条狗,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从来不轻不重,为的就是等你不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我一脚踢开,是不是这个道理?”说到此处,他握拳的右手微微颤抖,“你这个,你这个女人……” 林曦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 陈煜最终还是没有骂出难听的话来,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又恢复了冷静,再度直视林曦,道:“或许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执念,即便你如此待我,我对你的心意还是没有改变。” 林曦沉默以对。 陈煜也习惯了她对于自己的深情言语不置可否的反应,凝视她如水般清润的双眸,强控心神,淡淡地道:“看你死心塌地的样子,是不是在他刚来的时候,就把自己送上了床榻?” 林曦的手掌与江遥紧密相连,迎上陈煜目光,没有半分躲闪地道:“不错。” 陈煜露出一个复杂难明的表情,不知是愤怒还是失落,又一个深呼吸之后,缓缓地道:“林姑娘,无论我对别人如何,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始终发乎情止乎礼……” “所以我一直没有看破你的伪装!”林曦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今夜图穷匕见,我至今仍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好!好!”陈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漠,垂下的手指却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无用,那就用我手中这把剑,为昔日的情意做个了结!” “说了这么多,总算要动手了吗?”江遥拔出软剑,刚欲上前,却被林曦拽住了手腕。 “你不能去!那把剑……” “放心,我不会用那把剑。”江遥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掌。但林曦还是死拽着不放。 陈煜看着两人的争执,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失落和黯然,蓦然也拔出了长剑,眼神如利刃刺向江遥,恨不得将他剥开来看个通透。“再过片刻,你就可以跟你的萧姑娘作伴去了!” 林曦看到两人都已经拔剑,心知自己无力阻止,目光中透出一阵悲伤,张了张嘴,道:“你们能听我说一句吗?” 陈煜目光落在林曦面上时,脸上的柔情稍纵即逝,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阿曦,你让开!” “要我让开可以。”林曦扬起眉毛,眼瞳中透出释然与决绝,她手腕一转,一支秀气的细剑横在自己颈上,凝声道,“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两个男人一同愕然。 长发女子扯开嘴角笑起来:“小妹妹挺聪明的嘛!这么快就明白自己就是最好的武器。看来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会很有趣……” “走!”林曦用左手拉了一把江遥。江遥却纹丝不动。 “你小瞧我了。”江遥道。 “快走啊!”林曦急得快哭出声来。 陈煜沉默看着她。 即使这个少女,从心到身都已属于另外一人,也不妨碍他静静欣赏她的挣扎。 如此美丽的身影,心丧若死之后,是否会成为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再不会有今日这般炽烈悲伤的眼神? 为了让这短暂的多一刻停留,他可以放缓呼吸,压下心头那屈辱的感觉,将她此刻睫毛上的泪珠映入回忆…… 眼际突然泛起一抹亮光。 是剑芒! 照胆剑芒,自三丈外就已浸心透骨。 而在这时,他原本盯着的林曦的双眸,却若黑洞一般,牢牢吸附着他的目光,不肯让他逃离。 紧能以余光瞥见剑气近身,陈煜暗道不妙,本能地想施展神通,然而又想到身边的长发女子离自己只有两步,不由缓了一缓。没等他想明白,林曦双眸突然闪过一道奇异光彩,随即就让陈煜眉心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有人用尖锥在扎他的脑门! 那少女的目光,再也不是温柔清莹的剪水双眸,而是渊深似海、寂冷如冰的死神之眼。 即使那睫毛上的泪珠未落,仍是那边莹澈、诱人…… ‘她要亲手杀我。’陈煜在刹那间竟有些失神。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二章 冰雪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长剑在江遥手中泛起晶莹洁白的光芒,自他所经之处拖出一道狭长的扇面,直抵长发女子眼前。 “找死!”长发女子噙着冷笑,齐腰长发唰地扬起,幕天席地,如浪潮般朝射来的剑光汹涌砸下去。 刹时间,三千乌丝遮天,漆黑之色笼罩了万物。 与黑暗相对的,是月光般的皎洁之色。 剑气激如冰瀑,散若水雾。 “死――”长发女子凄声怒吼。 叱叫戛然而止。 白驹过隙的瞬间,惊鸿的剑光自幕天席地涌来的浪潮中寻得了一丝缝隙,悄无声息地穿了过去。 冰霜的光晕透过黑暗,毫无阻碍地漫过了女子身躯,继续向前方弥漫。 江遥的身形好似也消失了短暂的刹那,之后重新出现已是在这一男一女身后。只是自他手中拖出的那条霜白色直线自始至终未曾断绝,残影依然向前,与他右手剑尖合二为一。 那段缺失的路途,便被这条霜白色剑光残影补充完整。 天地间陷入完全的寂静。 江遥转过头,看到的只是两人依旧站立的背影,没有半点鲜红之色溅出。 莫非徒劳无功? 心神震动之下,林曦的神通不攻自破,她的眼眸恢复了正常,注视着前方的三人,娇躯微微颤抖。 冰消雪融,剑气无踪。 长发女子和陈煜都维持静立不动的姿势,他们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却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连话也说不出来。 夜晚冷风刮面,江遥头上几缕发丝因之撩起,在飞朔冷风中,他盯着长发女子颀长的秀颈,咧嘴一笑:“你的‘情丝’能接手接脚,能不能接好你自己的脑袋呢?” “百招百解,快招无解。”女子轻叹一声,眼珠望向陈煜,烟眸中凝蕴着千言万语,“煜哥,我……” 一句未了,她白皙的脖颈上渗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紧接着,血液喷洒而出,情丝再怎么缝补也保不住性命,整个头颅掉落下来。无头的尸身站在原地未倒,从断颈处一阵一阵地喷出血泉,将她一身洁白衣袄染得通红…… 陈煜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眼中充满了茫然、惊愕、不可置信的神色。身前的林曦身影,在他视野里变得模糊,与周遭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胸膛突然喷出大片血花。长发女子死后,再无人能为他缝补这么恐怖的伤口。 他最后转过头看了殷妍的尸身一眼,那无头躯体喷血的画面构成了他瞳孔中最后凝固的场景。 凄艳的鲜红喷向天空,将两具残躯淋透。 林曦顾不得那边场面狼藉,一个箭步奔过来,把江遥紧紧抱住,嗓音含混地道:“你怎么能如此冒险,万一,万一……” 江遥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放心,我早有准备。即使他最后施展了神通,我也有办法应对。” 他并非说谎。陈煜的重力神通,与凌思雪的念力有异曲同工之妙。江遥已经经历过好几次,断不至于像当初那般茫然无措。 林曦抽了抽鼻子,片刻之后转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两具尸身,怔怔地出神。 江遥望向远处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身形,扬声道:“陈煜说要与我单挑,他现在求仁得仁,你们对这结果有什么异议吗?” 旷野中一片沉默。除了长短不一的呼吸声,听不到一句言语。 江遥环顾四周,道:“还有没有人想接着挑战我?” 依旧是一阵沉默。 江遥正以为事情就此过去的时候,却听见沉重的脚步声。 身披暗青色锁甲的高大男子斜持长刀,大步走到血泊之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对男女的尸身,瞄向江遥,道:“手段不错。” “过奖。” “你可以走了。” “喔?”这么直截了当的言语倒让江遥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楚恒就算不动手,也会代表圣城地下势力搁几句场面话来着。 “接下来是我们内部的事情。”楚恒扫视周围,冰冷沙哑的嗓音漫向荒野,“魁首虽死,摘星楼和鱼龙会却不能就此崩解!鄙人不才,愿自荐为下任魁首,诸位有什么意见?”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传来一声铜钟巨雷般的大吼:“想得美!姓楚的,你朱爷爷还没发话,哪轮到你当家做主?” 说着,人群如波浪般散开,一名双手持大锤的肥壮巨汉一摇一摆地走上前来。“下任魁首的最佳人选,非我老朱莫属!” 随着两人各自发言,沉默的气氛被打破,众多人影纷纷发表意见。即使江遥带着林曦走出了老远,也能听到后方荒野传来的鼎沸吵闹声。 往北行了一段距离,江遥注意到林曦的神情一直有些恍惚,就问:“阿曦,在想什么?”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小事情……”林曦幽幽叹了一口气,面容在朦胧夜色里显出几分哀伤。 江遥挑了挑眉,试探道:“关于陈煜的?” “记得他以前每次登台之前,都会跑过来跟我道别,说一些绝不会让我失望之类的话。唯独今天这一次却没有,也许……”林曦的目光在月色下有些迷离,“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会输,甚至察觉了自己将要迎来的结局……” “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可能他只是担心自己的心境会被扰乱吧。”江遥道,“说实话,他在看到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绝对赢不了了。” 林曦并未被他这句话逗乐,反而低下头,眸子里泛起了几点晶莹,带着鼻音道:“如果他没有遇到我,也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我们虽不相识,却至少可以各自活着,互不牵挂……” 江遥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自她脸颊滑下来的泪珠,伸手握住她的右腕道:“我们在这坐一会儿吧。” 林曦顺从地坐在他旁边,泪光泫然,靠在他右边肩膀上,轻轻抽噎起来。 “一会儿等那边闹完了,我们过去给他收尸。”江遥道。 林曦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惊慌之色,抬起头用朦胧的视线望着江遥,道:“我一直把他当朋友,也是第一次杀人,所以才……”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三章 姻缘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没事,我知道的。”江遥平静地道,“人都已经死了,我不至于为了一个死人烦恼。” 林曦用衣袖抹了抹眼角,怔怔望着他,道:“有时候,我倒宁愿你跟我吵一吵,闹一闹。” 江遥奇道:“为什么?” “这样至少证明我在你心里面还有点位置,不会跟现在这样,就像一阵风,吹过去了就看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我……”江遥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林曦已经仰着脸,闭上了眼睛。 他只好把后半截话省下来。 两张脸凑到了一起,呼吸逐渐沉重。 眼前的这张容颜,梨花带雨,两颊酡红,艳若桃夭,任君采撷。 谁人不爱,何人不怜? 这种时候,江遥纵有再多念头,现在也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当一回名副其实的惜花公子。 但他刚把上衣解开,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记。“这么冷的天,脱什么衣服!” 是苏芸清的声音。 “芸清,你怎么来了?”林曦双眸半睁,柔媚如丝,轻轻咬着下唇,面带一团羞涩的红晕。 她尚未察觉自己的嗓音也是如酒酿过一般甜腻醉人。 苏芸清直直盯着她,脸颊也有些泛红,一时倒忘了说话。 林曦不自觉地离江遥贴得更近了些,鼻尖隐约浸出汗水,双眼又慢慢地闭上了。 苏芸清舔了舔嘴唇,看着江遥右手所放的位置,呼吸也浊重了几分。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所来的目的,连忙干咳了两声,道:“你俩还是先收拾一下吧,他们快到了。” “谁?”江遥睁眼问。 “一帮来助阵的家伙。本来是要跟姓陈的拼个你死我活,现在看来是派不上用场咯!” 江遥无奈道:“你一个人姗姗来迟也就算了,叫上这么多人是生怕自己赶来得太早吗?” 苏芸清道:“说反了,是他们叫的我!本公子哪里想到你们俩个会有这种雅兴?放着那么好的宅子不去,偏要到这种地方……” 趁着林曦转过身去整理衣裳,苏芸清凑到江遥面前,捏着他右手低声问:“软吗?” “软。” “有多软?” “你捏一下不就知道了?” 苏芸清抬头看了看林曦的背影,愁眉苦脸道:“会挨骂。”她附在江遥耳边小声道,“阿曦的表情好哀怨啊……” 不料江遥却答:“你可以捏你自己的啊!” “滚!” 须臾,林家剑士团、阿梅、苏家长随、凌霄等人相继赶到,连戍卫司也派来了一队身着飞鱼服的官兵,诸多人马浩浩荡荡,护送林曦返回圣城。 进了星院,早不复白日热闹。夜已深,露天凉。寒风凌冽,人影稀疏。 林曦屏退左右,与江遥并肩漫步在沿湖小径上。 江遥走了一会儿,发现这里好像不是回府的方向,便问:“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吗?” 林曦道:“不急,还早。” “咱们这是去哪?” 林曦先回头瞄了一眼,确定苏芸清没有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才道:“你知不知道,藏书阁旁边有一棵姻缘树?” 江遥“哦”了一声:“就是那棵很粗壮、很茂盛、叶子也很绿的大树吧,我记得祝飞曾经在那棵树下对你表白过来着,把我午睡也……” 林曦拽了一下他的手腕,嗔怪道:“这时候你提他做什么!”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说,“明天就是订婚仪式了,但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动听的话,这可不行!我听说那棵姻缘树经过爱神的祝福,表白十分灵验,假如两个有缘人在那棵树下面说出真心话,他们的姻缘线就会连结到一起,成为心心相印的一对……”她瞥见江遥不以为然的表情,语调拔高了几度,“你不想去吗?” 江遥连忙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态,用力点头道:“想去,这么灵验的地方怎么能不去呢!” 林曦横了他一眼,道:“如果你觉得那种传说很无聊,我也不会勉强你。” 江遥忙道:“这么动人的传说怎么会无聊呢,谁要是说出这种话,那他一定是铁石心肠,我要极力改变他这种偏见。” “真的?” “当然。” “为什么我觉得你的笑容这么古怪呢?” “哪有,我只是迫不及待而已啦,都恨不得马上长出翅膀飞过去……” 一阵寒风吹来,林曦微微缩紧了手臂。江遥见状,立即把自己的外衣解开,为她披上,换得了佳人一个甜蜜的笑容。 走过小径,又见到了那颗枝叶繁茂的姻缘树。林曦拉着他快步走到树下,在沙沙的叶声中,轻声道:“先许一个愿吧。” 江遥简单许了个愿,听到旁边林曦还没动静,又不好睁眼,脑中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上一回自己在这棵树上睡觉的时候,可是狠狠嘲笑过底下的愚昧男女的,现在会不会又有哪位仁兄躺在枝杈上以同样的眼光看待自己?不过现在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冷,应该没人还会在这种地方睡觉吧…… 思忖间,他仿佛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轻轻叹息,似空似幻,听不真切,不知是不是自己脑中幻象出来的错觉。仔细去感应,却又察觉不到半点气息。 难道是过往殉情者的怨魂? 江遥忍不住有些疑神疑鬼,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向树上张望。 星院这么多年的历史,有一两个想不开的学生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今天这么冷,月光也很惨淡,或许正是阴气浓重的时候…… 如此想着,他又听见幽幽一声叹息,如同夜晚的游魂,寂寥而惆怅。 这一回他集中精神,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睁大眼睛发现林曦也正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 “你也听到了?”林曦问。 江遥点了点头,环顾四周,沉声道:“谁在那边?” 风已静。 伴随轻盈的脚步声,一袭翠绿色的裙角,自粗大的树干后面转了出来,精灵般的清丽脱俗面容,略带一缕忧伤,朝着江遥浅浅一笑:“遥哥哥,总算等到你了呢。先恭喜你旗开得胜,成功抱得美人归!”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四章 理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云姑娘!”江遥睁大眼睛道,“你在这等我?” 云素走近几步,柔声道:“今晚我就会离开圣城,在那之前想把一样东西还给你。” “你要走?”江遥情不自禁地上前,又想起林曦还在旁边,下意识地转头望了她一眼。 林曦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平静地点头道:“云姑娘好几次救过你的性命,她如今要走了,你于情于理都该送送她。” 江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暗想我好像从未对她提过云素救命的事情,她是如何知晓的? 此时也无暇多想,他转向云素,道:“在圣城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 “现在不走,等着喝你俩的喜酒么?”云素眨了两下眼睛,故意拖长了幽怨的语调,看到江遥的呆滞表情后又噗嗤一笑,慢悠悠地道,“今天早上,我杀了一个早就该死的人,算是为这趟离家之旅画上了完美的句点,从今往后一身轻松,再不用在这红尘浊世中打滚了,当然要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游山玩水、骑鹿访仙……” 她后半截话,江遥已无心再听。他的脸色数度变化,想起今日一早就听到的关于沈凌峰府邸的种种风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素,道:“你杀了……沈夫人?” 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消息,一旁的林曦也不禁睁大了双眸,捂住了嘴巴。 沈夫人,也就是梦瑶公主,不仅是沈凌峰的现任妻子、沈月阳的母亲,也是皇帝陛下的亲妹妹,曾经名动天下的群芳谱榜眼,其身份之尊贵比起林曦来也不遑多让,如今已被眼前的少女一刀杀了? 云素仰着脸,琉璃般的眼脉里倒映着月光,没有半点阴暗,柔声细气地道:“她死的时候,没有发出半声惨叫,表情却极度扭曲,我猜她一定是痛苦到了极点,也恐惧到了极点。明明御前第一骑士沈凌峰就离得不远,却偏偏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算起来,这可是多亏了遥哥哥借给人家的宝物呢……遥哥哥,你这种表情,是不想再听我说下去了吗?”她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怎么都算不到你头上来。” 若不是自她嘴里亲口说出来,谁能想到如此精灵般动人的女孩,带着这般纯真无邪的表情,杀死了自己父亲的现任妻子? 要知道,此次入住林府,还是沈凌峰派来沈月阳亲自邀请她过去的! 难怪今早苏芸清想搬来明镜司的人马围堵陈煜却未能如愿,原来所有的人力都因这件命案被抽调过去。又难怪刚才出城的时候,感觉城门口的防卫力量比平日增强了许多倍…… 明镜司的掌剑使大概绝对想不到,凶手会一直躲在星院里,还有闲暇在最热闹的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观赏了一场盛大的武技大赛,接着又去了藏书阁,去了姻缘树下,都是耳目众多之地…… 江遥凝视她良久,动了动嘴唇,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理由还不够多么?”云素端详他难看的脸色,淡淡一笑道,“只要有她在一天,我心中就有无名烦恼、无明嗔怒,若不杀她,我念头不能通达。这样够不够?” “够了,够了。”江遥很快接受了事实,心想这种结果该叫沈凌峰自己一边哭去,本少侠想那么多做什么。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有些不自然,觉得眼前的云素看起来有种陌生的感觉。又或者说,这个样子的云素才是她原本的面貌,至于自己心中原本的印象,只是一厢情愿臆想出来的美好幻觉…… 云素扬起娇俏的面颊,轻笑道:“遥哥哥,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这么一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却偏偏满手血腥、嗜杀如命呢?”她视线朝林曦的方向投去,“而且也开始担心,哪天我妒心大发,把林姑娘这样的天香国色也变成了尸体,那可真是连眼泪都哭不出来哩!” 江遥摇摇头,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林曦的面色也始终如常,道:“我相信他的眼光。” 云素瞅见他两人仍牵在一起的手,撇了撇嘴角,道:“你们两位贤伉俪夫妻情深,我就不打扰了,当我没有来过吧……” “等一下。”江遥道,“四面城门都有高手把关,我送你出去吧。” 云素瞥了一眼林曦,翘起唇角,调侃道:“你就忍心把未来的新娘子一个人留在这儿?” 江遥转头望向林曦,道:“阿曦……” 林曦恬静地一笑,柔声道:“去吧,朋友有难,你义不容辞。” “啧啧,真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云素淡淡微笑着,笑容中不无苦涩。 林曦礼貌地回以一笑,又把一样东西塞到江遥手里,道:“这颗避风珠你带在身上,圣城那么多高手,很可能会派上用场。” 江遥没有推辞,收好了珠子,道:“我去去就回。” 林曦为他理了理衣襟,轻嗯一声,道:“我在家等你。” 云素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道:“放心好了,在主人还活着的时候,我一般不会随便动她的东西。” 林曦微微一笑,却又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正是之前江遥披给她的那件,道:“云姑娘,夜深露重,这件衣服借你御寒吧。” 云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推辞,伸手接过了衣服,道:“多谢了。” “不客气。” 姻缘树下,林曦目送两人的身影融入夜幕之中。 月隐云后,树影婆娑,夜风中摇曳。 江遥往旁边瞥了一眼,少女的发梢被风撩动,云鬓花容,双唇染朱,若黑暗中静静绽放的玫瑰。 “云姑娘……” 云素怔怔出神,对他的呼唤恍若未觉。比起往日,她美目上的云烟更迷蒙了,就像笼罩了一层轻纱。江遥细看之下发觉,在那空灵的眼眸里,正酝酿着一滴莹然珠泪。 江遥本待说出口的话因此堵在了半途。 她落泪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五章 兄妹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在江遥面前,或许也是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在那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潸然滑落一滴泪水。 她为何伤悲? 是感怀自己不幸的身世,遗憾于曾经暗无天日的童年,还是在为那众多丧命于她手下的亡魂忏悔? 是因为时至今日终于走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一步,还是正回味着枷锁被打破的那一刻,因半生宿命的解脱流下了喜极而泣的眼泪? 亦或者,是为了这即将到来的离别…… 江遥猜不透她的心思,只盯着那滴莹然珠泪,心中浮现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情感,想要亲手为她拭去这伤悲。 他刚伸出手,云素已经有所察觉地眯起眼睛,冷冷地道:“要让你有一刻停止转动那些龌龊的念头,是不是比杀了你还难受?” 不等江遥回答,她已大步迈出,把江遥甩在身后。 江遥注视她清姿绰约、轻盈若蝶的背影,心想若得她回头一顾,又会是何等倾城? 一阵劲风吹过,道旁树叶哗哗作响,枝杈大幅度摇摆,形容无数支妖魔的手臂。江遥心头如被梦魇纠缠,步伐僵硬地跟在后面,惆怅如酒,愈酿愈浓。 圣城夜景不可谓不美妙,灯火阑珊,行人絮语。但走过这一段路途的两人,却都无心欣赏。 沉默地来到城边,由于避风珠的存在,守卫们都被种下心灵暗示,对大摇大摆走出城门的两人视若不见。出城之后,无论是江遥还是云素,都默默地松了口气。 宝物毕竟是宝物,林家千金贴身佩戴的幻珠终究没让人失望。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没走出多远,云素就倏然回头。江遥也在此时听到了利刃破空之声。他转头看到了一柄映入视野并不断放大的霜白色半透明巨剑,如虚似幻,却带着真切的杀气和寒意,撕裂空气,径直斩向云素脑门。 云素衣袖一摆,粉红色桃花瓣凝蓄聚结。 在两者相撞之前,江遥已先一步探臂过去,五指张开,托起一团朦胧虚幻的白色圆罩,毫无花哨地迎上霜寒巨剑。 “铿――” 如鸣炉打铁,声震四野。劲气余波迸溅,撞入附近扭曲的空间里,砸出一道道裂纹。 云素凝视着从盘旋起舞的风沙之后走出来的那条人影,抿了抿樱唇,仿佛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终究是找过来了。” 狂风之中,站在一个儒衫背匣的修长人影,那张英俊的面孔此时却不复半点风度,眼眶通红,双眼遍布血丝,盯着云素,一副择人而噬的表情。“你躲到哪里去,都逃不过一死!” 看着那张有些扭曲的面孔,江遥甚至有点同情起这个家伙来了。明明是个风流大少,只是对自己的妹妹有些不良企图,好不容易将妹妹邀请回家,本以为是阖家团圆的戏码,却没想到迎来的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杀母之仇不同戴天,凶手即便是曾经最爱的妹妹,恐怕也没有任何情面可以讲。 兄妹俩遥遥对视,这一次,看不到半点温情和仁慈,只剩下赤裸裸的愤怒和憎恨。 “我从小到大,遭受那么多折磨,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成长为一个满手血腥的刺客,你以为是为谁?”云素慢悠悠地开口,嘴角微弯,竟似是讥讽,“你去我家拜访的时候,明明有很多机会发现这一点,只要你不把全部脑筋放在下半身上,稍微花点心思想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关节。可你除了想扳开我两腿之外,还思考过其他东西吗?” 一声声急促的喘息,沈月阳双拳捏紧,皮肤下青筋突突跳动,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好像所有的忧愁与悲愤就握于拳内,拼劲他全身气力攥灭,就能化作一场幻梦消散…… 稍远一点的地方,一名桃红长裙拖地的女子立在夜色深处,面上透出无比深切的悲伤和怜悯之色,静静注视着她所爱的男子被激得浑身发抖。 说起来,云素也算是杀了她的公婆,而夏星梦却只远远地站着,没有一点同仇敌忾的意思。或者她也知道,以她的斤两实在不够资格来掺和这场争斗。 “这次我来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可能到现在都没明白过来吧!”云素咧着嘴唇,饱含恶意地徐徐说下去,“你以为我是来游山玩水,还是为了男人?当我故意把寒气引入心脉,看到你眼巴巴赶过来献殷勤的时候,我就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的宿命,将会很快结束!可笑的是你和那个男人,还以为我会被你们的温情所打动……” 狂风又一次大作,沈月阳终于用呜咽的声音打断道:“够了!” 伴随着这一道吼声发出的是千百道剑气,错乱地砸射到云素头顶、跟前,与扭曲的朦胧空间发生撞击,碎裂、迸溅。 “砰砰砰砰砰……” 剑如雨下,剑如雷鸣。 光华亮如皓月,银霜照彻瀚海。 云素的脸色也似被剑气感染,变得无比苍白,浑无血色。她强忍着心口一阵阵绞痛,反而露齿一笑,淡淡地道:“不错,杀她之前,我还毁了那女人面容,而且不只一剑,划得她面目全非,死得极惨。你想为她报仇,只需坚持得久一点,寒气逆脉攻心,我迟早会死在你剑气下。” 沈月阳愈发疯狂,口中发出野兽般的狂乱嘶吼,眉心血丝迸出,凝聚出铺天盖地的剑气,如同银河倾泻一般砸下来。 仅凭一面护罩已挡不住这千万剑气,江遥扭曲空间的同时,也拔出了腰间软剑,不断地磕飞漏网之鱼。 他对云素的话语听得真切,见她果真露出痛苦的表情,心知不能久战,揽住她腰身一步步往前推进。 眼看僵持的局面就要被打破,正在此时,从青灰色官道的远方传来一把冰冷的男子嗓音:“退下。” 剑雨渐歇。 江遥的心头却没法有半点轻松,因为他即听出了这嗓音的来历,也看清了那个沿着官道须臾行近的人影,呼吸不由自主地沉重了几分。 来人正是云素的生父,御前八大骑士之首,剑尊沈凌峰。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六章 十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沈凌峰的威名,江遥从习剑的第一天起就开始耳闻。他也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有与这位名震天下的强者持剑相对的时刻。 可能我所有记忆里的时光加起来,都没有他舞剑年月的一个零头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凌峰给江遥带来的压迫感,比血剑圣还要来得强大。毕竟他从小就是听着沈凌峰的传奇故事长大的,再怎么自信,也无法把自己当成沈凌峰的对手。对于他这一辈的年轻人来说,沈凌峰堪称活着的传说,人间之神,剑道至尊的具现,正义守护者…… 沈凌峰沉默地站着,若隐若现的强者气息从他身上中散发,并弥漫向四周。苍穹中的月亮仿佛也感觉到那风雨欲来的杀气,用厚厚的云层把自己掩盖起来,再也不肯露面。大地一片昏暗。 江遥尽量保持着呼吸的平缓,四周越来越盛的无形压力却几乎渗透了他的身躯,撕扯着他的内脏。 沈凌峰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他身上。他只是静静盯着江遥身边的云素,面无表情,那或许是极度悲哀过后的麻木…… 这对父女四目相对,僵持着不肯开口,气氛趋于凝固。 就在江遥以为他们要站到地老天荒之时,云素打破了僵局。 她美妙的脸蛋上浮起清浅的笑容,有点血腥的诡谲,悠悠开口道:“假如时光还能重来,十六年前的那一晚,你路过星月坞的时候,还会不会敲开那扇门,生下我这个孽种?” “云蝶都跟你说过了?”沈凌峰的语调听起来尚能保持平静,又如雪底寒潭,散发出森森冷意。 云素微斜着脸,眼神清冷若夜空寒星,冷笑道:“我从小就听着这种故事长大,她连你怎么除去她衣物的过程都说得绘声绘色,这就是她一辈子念念不忘的东西。你给过她的回忆不多,所以她把每一段都记得十分清楚,时常拿出来回味,哪怕临死也不肯放手……” 沈凌峰的眼神深邃如渊,看不见底,但他的表情却因“临死”两个字而有所变化。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她终究却活了下来,执念也愈发深重,心中的愿望只剩下一个。”云素娇俏的琼鼻微微拧紧,浮现一抹残忍的笑意,用极慢的语速,把最后几个字从樱唇缓缓吐出来,“让梦瑶,不,得,好,死!” 沈月阳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浑身杀气炽燃。 沈凌峰的脸部肌肉颤抖了一下,仍没有开口,只沉默地拔出了他随身佩戴的长剑―― 古铜剑,屠魔。 江遥望见那一抹与评书中如出一辙的澄黄色剑身时,双眼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他听过沈凌峰自山洞中取得这把剑的无数个故事版本,更清楚地知道剑上那两个古篆的喻意。甚至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拿起这把剑,成为世间正义与公道的代行者,赏善罚恶,号令江湖。 可惜,如今这把剑所指的方向,却是他不得不救的一人。 不知不觉中,我就站到了世间正义与公道的反面吗?想想还真是有些忧伤,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最后总会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云素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江遥,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无关。你站到一边去!” “开什么玩笑,你觉得这可能吗?”江遥哼了一声,“你还是闭上嘴巴,省点力气留着赶路吧。” “我知道这不可能,但出于礼貌,总是要说一下的。”云素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有点苦涩,“要不然就显得我心机深重,逼良为娼。” “老子本来就不是好人。”江遥桀然一笑,扬眉道,“老实说,在那天晚上跟你喝酒的时候,我就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把你衣服扒下来。到现在也是一样,不然你以为我干嘛送你这么远?”他左手在握剑的右腕上捏了捏,咬着牙齿道,“可惜我白等了这么久,到现在都没得手,算起来真是亏得不行。不过老子赌品好,上座不离,不输到精光绝不走人!” 云素似笑非笑,面含淡淡哀愁。 江遥昂着头,抬起照胆剑,瞪视沈凌峰:“沈前辈,可惜你跟你那个不孝儿子来早了一步,不然稍微等个半炷香,说不定我就得叫你一声老岳父了。不过现在也不迟,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要不你老人家再等等,容晚辈现在给您造个孙子出来?” 沈凌峰面色冰冷地抬起剑,眼中凝聚着隆冬的酷寒:“说完了吗?” 感受到强者气息升腾,云素的脸色亦有所变化。江遥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她,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面露微微笑容,怪声怪气地道:“沈前辈,我知你向来********,从不手软。然而晚辈却是皇帝陛下钦定的第九骑士,又是你未来女婿,万一小命出了偏差,你付得起这个责吗?” “十剑。”沈凌峰深沉地注视他,语调淡漠萧索,“你若能接我十剑,我留你二人性命。” “十剑?”江遥心里一盘算。若是在全盛之时,别说十招,就算接一百招也不成问题。然而自己现在大战未歇,又被血帝尊那老东西不知用什么幺蛾手段搬走了气血,要想接你这样的人物十招,只怕是大南门里种南瓜――难上加难! 他刚想讨价还价,沈凌峰却不容他多说,一剑扬起,便挟暴风斩铁之势朝他攻来。 一息三剑,每一剑分化出三百六十五招,催星灭神,暗合天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就算是血帝尊,即便他剑法通神,也无法以一剑分化为三百六十五路招法。剑术快到这个地步,已不是人类肉体所能承受,而是属于他的独门神通! 江遥想挡,挡不住。想躲,躲不开。 他听到自己肌肤被刺破,鲜血飞溅的响声。融入到周围剑刃破空的锐声中,急颤嗡鸣,仅是那切割骨骼的震响就让人头皮发麻。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七章 服输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事先已有心理准备,但对方快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若非及时让空间在刹那彻底凝固,他已经沦为沈凌峰剑下亡魂! 然而沈凌峰再是厉害,比起三百年前睥睨天下的血剑圣又如何? 江遥只是一开始猝不及防,照面就受了重伤,然而以他枯木剑法的玄妙,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在初时的不适应过去之后,在命悬一线的压迫之下,他全身皮肤发麻,似有电流游遍躯体,令他一瞬间丧失痛觉,只将心神彻底沉浸在了接下来的这一剑中。 挡无可挡,就只能以攻对攻。 左手在沈凌峰剑身上屈指一弹,空间刚开始流动,江遥右手一剑倏然刺出,在空间尚有凝滞之时,穿过无数虚幻叠加的空隙,神出鬼没地刺到沈凌峰咽喉要害前。 沈凌峰抽剑回防,然而剑身刚被弹了一记,路途又似行走在坎坷荒路上,实在力不从心。他不得已只好略微侧身,险险避开这一刺。 江遥一剑虽刺空,却占据大势,得理不饶人,一剑快过一剑,尽情地朝沈凌峰周身要害招呼过去。 作为诗人们讴歌赞颂、普天之下屈指可数的剑道强者,沈凌峰仅因为一击失手,竟然在第二回合就落到了下风,并且一退再退,似乎完全没有一点挽回局面的可能。这在普通人眼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传说中的第一骑士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完全被一个晚辈追着打。 无论云素还是沈月阳,在场的两位旁观者恐怕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只有作为当事人的沈凌峰才真切体会到这年轻人的可怕。 尽管开战之前,他已经尽量重视江遥,甫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却没料到对方的神通诡妙至此,更没料到的是对方的剑术,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江遥这一回使剑的风格,只有一个字――快。 与沈凌峰一快起来就分化出三百六十五道剑光不同,江遥的快,是笔直如一的快,是勇往直前的快,是舍我其谁的快,是以命换命的快。 快到斩风击流,裂天撕海,如月如冰。 沈凌峰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提前结束这场战斗,每一种都能让眼前这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就此夭折,但也需要他同样付出不菲的代价。 他绝不愿意自己在断了一只手、或者瞎了一只眼之后,再被人们冠以“断掌剑神”“锐眼追风”之类的美誉。 他不得不承认,抢占先机的江遥,已是与他同一层面上的对手,而不再只是一个需要重视的“晚辈”。 只一眨眼的工夫,两人在高速跑动中就交手了数十招。在退到十八步的时候,沈凌峰忽然刹住了身形,他右手终于重新握稳了那只饱经坎坷的屠魔剑,反守为攻,挥出了一片灿烂剑影。 江遥却已提前料到他的反击,在那片剑幕波及身躯之前就恰到好处地退开,身形在虚空中一闪一跃,再度出现已是在十余丈外。 沈凌峰明明有机会继续追上去,在他全力出手之下,这个年轻人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然而他犹豫了一瞬,脚步停留在原地。 江遥浑身鲜血淋漓,那是在第一个照面被一千零九十五道剑气划出的伤口。他脸上却带着酣畅淋漓的笑容,直视沈凌峰,道:“不愧是八大骑士之首,能接我六十四招还毫发无伤,这个战绩值得被后人传颂!” 他虽说着大话,心中却略带忐忑。看沈凌峰这从容不迫的样子,虽然一时暂落下风,但分明游刀有余,再来一次自己绝对难以幸免…… 沈凌峰口中淡淡回答:“既然你甘愿用性命为她争取一条生路,我也决不食言。从今日起,沈某与星月坞分道扬镳,日后相见便是生死之敌。你回去转告云蝶,望她好自为之!” 江遥长舒一口大气,连忙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转过头,看见云素嘴角轻扬,嗬嗬冷笑,还欲说点什么,顿时心中一紧,连忙一伸手就把她拦腰抱起,风一般掠向远方。 沈月阳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地望着那两人身影消失,突然握紧了拳头,朝沈凌峰大声道:“为什么要放她走?” 沈凌峰垂下目光,看着灰黑色的官道,低声道:“愿赌服输。” “什么愿赌服输?你是先想着要输,才来接这个赌局吧!” 沈凌峰沉默。 远方已在好几里之外的云素亦沉默。 月亮重新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柔华铺地,道旁林深似海。 少倾,终至离人亭前。 “居然能平安走到了这里,本来以为折柳送别的戏码应该可以省掉的。”云素侧过脸,月华为她俏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银魂,微醉的笑颜旎旖如画。在苍凉的夜色之中,她眯起眼睛,仰面望着天心并不明朗的月光,口中低低吟道,“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遥哥哥,下次见面,也许我们都已经大不一样了……” 江遥轻捏着她的手背,顺着她目光看向暗青色的天空,轻声道:“希望下一次的相聚,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匆忙。” 云素叹息道:“都是无根的浮萍,流水落花,随波而逐。” “也许漂着漂着,就卷到了一起呢?” 云素翘了翘嘴唇:“命运可不会突然大发善心。你看那些薄雾,淡去之后,留下的只是一场空荡荡的梦幻。而我们……” 她的话没再说下去,樱唇已被江遥封住了。 云素没有抗拒,她的唇轻柔地回吻江遥,芬芳的气息伴随着动人的心跳,弥漫在这对男女之间。两颗炽热的心灵经过多次匆匆聚散,似乎终于能在此刻融为一体。 耳鬓厮磨,江遥的右手缠上了少女的脖子,另一只揽着她柔软腰肢的左手缓缓下滑,就欲触摸那销魂蚀骨的温暖…… 但云素的纤指却倏然用力,握紧了江遥的手掌,坚定地阻止了他下一步行动。 双唇缓缓分开,四目相视,少女清亮的眼眸中异彩涟涟,映出了天心圆月,但月光也失色于这双美目之下,她柔声道:“本不应该拒绝,可我实在没有想好。然而你这张脸……” “我脸怎么了?” “脸上有字。”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八章 无踪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吃了一惊,抬手摸了摸脸颊,问:“哪边有字?” “两边都有。” “什么字?” 云素眨了眨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两眼,悠悠道:“此物有主。” 江遥愈惊奇,想要找个水边照一照,却听云素道:“别找了,你自己看不见的。不过,她却在向全世界的女人宣告哩。” “宣告什么?”江遥短促地问。 “宣告她临幸过你,你已是她囊中之物!” 江遥张大了嘴巴。 “我说过了,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云素轻靠在江遥肩膀上,呵气如兰,“被林家的大小姐拔了头筹也就算了,连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女人都比不过,想想就觉得很吃亏呢!” “话不能这么说。”江遥的手指在她身上划着圈,一边酝酿着说辞,“你想想,平日每次去饭馆吃饭的时候,都会自带碗筷吗?只要洗干净了,那还不是一样?” 云素歪着头想了一下,眨眼道:“好像很有道理。不过我这种人……” 江遥趁热打铁道:“你无情,我滥情,我们两个的相遇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难道不正好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所谓天造地设,在世人看来,不过是两个疯子的呓语罢了。”云素莞尔一笑,“何况怎么算都不止一双。” 江遥还想说服他,但云素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抵住他的嘴唇,明眸扑闪,曼声道:“遥哥哥,你是想把我也收集起来,然后成为你后花园中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吗?” 江遥心头一震,凝望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庞,昏暗的光线之下,一池满是涟漪的湖水正在对方的眼眸里荡漾,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今夜的月色浪漫得很,可惜却不适合你我。”云素的笑容平淡且温和,“有人在等你,你还是省点力气回去留给她吧。” 说着,她轻轻从江遥的臂弯中挣开,站直身子,垂下眼帘,凝望着江遥伸出来的双手,摇头道:“曾有人说过会那么爱我,结果都是空口虚言。这个心结解开之前,我很难再相信另一个人。假如你我真是天造地设,那就不用在意这片刻长短,等到下次见面,或许就能水落石出。” “你要去哪?” “有人告诉我,紫星谷的那朵桃花已经开了,我想亲眼去看一看。” “看完之后呢?” 云素嘴唇抿了抿,似乎很难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默然了片刻才道:“回家。”声音乍听恍似平淡,但内里却是深深的怅然之意。 “那么,保重……” 江遥垂下双手,目送那道倩影伴着明月,渐行渐远,渐至无踪。 江遥独自回城。 夜深人寂,孤影阑珊。 走到星院门口的时候,看见一道熟悉的翩翩清影站在那儿,玉容白衣,银在月下泛着微微毫光,俊美的面孔朝他露出微笑。 江遥的心情也从失落中走出来,面露笑容道:“老杨,你回来啦!” “嗯,傍晚时候回京的,又去跟陛下复命,然后见了几个人,现在才有时间来星院找你。” “唔……”江遥点着头,心中忍不住又在胡思乱想。杨落这么晚了才去跟老皇帝复命,就不怕打扰皇帝陛下的好事吗?不过以他的身份,皇帝应该是不用让他回避的…… “先跟你说一声恭喜了。”杨落笑吟吟地道,“我刚来就听到了消息,后面又去林小姐那找你,可她说你出门未归,我就在这边门口等着你了。” 江遥的表情有几分怪异。他想到刚才自己如果不是送云素出城的话,现在应该是在跟林曦抵死缠绵了,而且很可能就在某处僻静角落,到时候杨落找上门来……那岂不是跟皇帝陛下一个待遇? 他干咳一声,把那幅奇诡的画面从脑中甩开,道:“这么晚了你还专程跑一趟,有什么事情吗?” “嗯。”杨落温声道,“我之前去夏神医那看望了一下萧姑娘,她恢复得不错,明天就能下地行走了。我猜她应该希望第一个过去接她的人是你,所以就知会你一声。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看到江遥的眉头渐渐锁紧,一副犹豫迟疑之色,便识趣地道:“如果有什么为难之处,我可以替你转达给萧姑娘。” “不,不是为难。只是我觉得有些事情一开始就错了,当初就不该让她牵扯进来……”江遥眼神闪烁,面上透出几分落寞,思考片刻,便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明天我就不去了。请你帮我传一句话,跟她说一声对不起,祝她从此远离纷争烦恼,得享平安喜乐。” 杨落深深望着他,眼眸中波光流转,点头道:“明天她一睁眼的时候,我就会把这句话转达给她。” “谢了。” 杨落挥挥手,微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江兄快些回去吧,春宵苦短,可别让林小姐等得太久!” 江遥总觉得他这句话里透着明显的讽刺。他一定觉得我是个喜新厌旧、贪慕权势的薄幸之人,所以就算以他的修养也忍不住讥诮了一句……不过,他说得也没错,我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 时至今日,年少时的初心早已不复。或许唯一在他心头横亘不变的,只有那锥心刻骨的仇恨了吧! 临走之际,杨落又道:“江兄,明早我还要上殿面圣,大概是没法参加你和林小姐的喜事了,提前先跟你道一声贺。实在身不由己,万望见谅。” “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啥时候只要你有空……”江遥说着突然想起一个人,问,“你回来之后有跟柳箫联系过吗?这么大的喜事,也没见他出来露个脸。” “哦,柳兄给我留了纸条,说他已经闭关了。再过几天,使者就要降临,他需要好好准备一下。” “使者……来得真早。”江遥一想到那个日子的来临,心头就多了几分沉重。他抬头望向天空。 夜色疏朗,西边有几朵阴云,那座镇世千年的悬空之城是否就隐藏在灰霾之后? 虽高高在上,却隐世不出。天剑之名,究竟有几分真实? “江兄。嗯,我想……” 江遥落下视线,见杨落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神情,觉得有些奇怪,便问:“老杨,你有话对我说?” “没,没有。”杨落一副心里有鬼的模样,垂下眼帘道,“既然木已成舟,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盼江兄时时警勉,勿忘修持己身,今后……各凭造化吧。” 江遥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言,江兄姑且听之,不听也无妨。”杨落搪塞了一句,便逃也似的匆匆离开。 (本章完) :。: 第七百三十九章 夜幕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望着杨落远去的身影,心想,他那番话里头的意思,是从今以后要跟我保持距离吗?不至于吧!虽然我江少侠情债背得多了点,但也没闹到人神共愤的程度,杨落不至于会为这点事情要跟我断绝往来吧? 记得当初在沙丘绿洲木屋的时候,我跟苏芸清眉来眼去,也没见他有这么大反应啊? 江遥一边往回走一边慢慢琢磨。忽然心头灵光一闪―― 恐怕真正原因不在我本人,而是出在林曦身上! 当初皇帝老头就提过一句,让我别跟林曦走得太近,这种废话我当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结果就因为我没把皇帝陛下的提醒当回事,反而做了林家的乘龙快婿,所以杨落气不过,一怒之下要跟我绝交?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孩子气了呢…… 夜幕深重。 许多人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宫墙外,松柏葱郁,老槐虬结。这简简单单的一面墙,就将内外隔绝成两个天地。许多人穷极一生想踏入其中一步而不得,也有些人拼了命地想出来,却只唤回一声叹息。 两列卫兵巡视之后,一袭灰色的人影,悄然无息地出现在这意味着绝望的墙壁前。 他仰起脸,月光下露出一张黑白色脸谱面具,箍圈下长发凌乱,狭长的眼眸散发出残酷的光泽。 他是不是也跟那些庸碌众生一般,削尖脑袋想要钻入这面墙壁? 或许,以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会直接推掉这座石墙也不无可能。 他双手碰着一件暗金色物事,望着宫墙外郁郁葱葱的松柏,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 “百家之灵尚缺一味药引,棋子能否跳出棋盘,就在今朝。” 一股嗜血与疯狂的光芒,压抑在他的眼眸深处。 江遥回到林府,意外地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以往如恶犬般守在门口朝他龇牙咧嘴的剑侍阿梅不见了踪影,对他向来看不顺眼的守备队长也不再露头。花园内虽有好几道气息,但并无一人出声。整座林府好像对他完全敞开,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是这座堂皇府邸的主人。 这种如同在自家后花园里漫步的感觉,让他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他径直走到林曦的闺房前,依然无人阻挡,好像处于不设防状态。只有背后隐约闪过的视线让他明白,倘若换作另一人胆敢做出如此举动,其血肉必将成为花圃底下的肥料,天底下也不会再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江遥推门而入,烛光摇曳,林曦正坐在桌边翻书,闻声抬头,展露出一个比鲜花还要娇艳的笑容。“你回来了!” 江遥笑着应了一声,进屋之后才发现门内靠窗的位置还坐着另外一人,也捧着一本书,遮住了面容,好像不敢面对自己的模样。 “你怎么也在?”他倒也不是很吃惊,只顺口问了一句。 “我一直都在啊。”苏芸清慢慢放下书本,露出一双狡黠的双眸,“你们俩个又要许愿又要发誓什么的,我不好意思打扰,就先到这里来等你们了。”她上下打量着江遥,啧啧道,“怎么,那小姑娘还是不肯跟你回来?外衣都赔出去了,又吹风又跑腿,结果是白费力气……”她边说边摇头,故作唉声叹气地样子,好像失败的人是自己似的。 江遥没好气地道:“你躲在火炉边上,当然轻松自在。今天怎么不回那小破屋里睡觉了?” “什么自不自在的,我只是觉得,你堂堂江大情圣,见一个爱一个,走到哪儿都不忘招蜂引蝶,辛辛苦苦这么些年结果却连一桌牌局都凑不齐,真是好生寂寞哟!” “想热闹还不容易,你要是不嫌人多,我明天给你叫一屋回来。” “那敢情好,我正愁缺角呢,你快去叫啊!” 江遥哼了一声:“太晚了,看不清路。” 他在火炉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不禁瞪视苏芸清道:“人多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以前说的最后一关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败在你手里的吗?” “哦,有吗?”苏芸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你白天打的那一场不是就决赛吗?” “你明明说最后还要跟你再打一场的……” “噢,你说那个呀!”苏芸清一脸恍然大悟,好像终于记起来有这么回事,“因为时间上比较仓促,所以就取消了。你既然能战胜所有的挑战者,那么最佳的人选就是你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江遥恼火地道。 “以前嘛,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记得!”苏芸清一副贵人多忘事的姿态,泰然自若地拿起了一只雪梨,递过去道,“吃梨吗?” “不吃!”江遥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虽是个女人,但能不能有点担当,这种言而无信的事情究竟还要干多少回……” “不吃皮吗?”苏芸清慢条斯理地道,“给你削就是。” 她拿起玉盘上的一把银色水果刀,手腕轻轻动了起来。 这么一打岔,江遥也说不下去了,只好闷头看着她手上的动作。 林曦也默默注视着苏芸清正在削梨的那双手,修长纤瘦,白嫩无暇,动作灵活且稳定,处处透出艺术般的美感。同为女子,即使自己拥有一双同样无暇的手掌,却不可能做出这般惊艳完美的动作…… 房间里只有银刀滑过果皮时发出的丝丝声,削下来的果皮连成一串,连边缘都如同刻意雕琢过似的近乎完全一致。这就是玄罡武者的掌控力,若是用来杀人,同样会优雅且稳定。 “削好了。”苏芸清放下刀,把梨递给江遥。等江遥道谢接过,她又拿起一串葡萄问,“吃葡萄吗?” 江遥明知她只是为了堵住自己这张嘴,还目光还是忍不住温柔下来,咬了一口梨,道:“味道不错。” 目睹这一融洽的画面,林曦的心神却不禁有点恍惚了。 苏芸清察觉到林曦眼神的异样,转脸向她一笑,道:“阿曦,吃葡萄吗?” 林曦嘴唇动了动,缓缓摇头:“不吃,谢谢。”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章 三人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苏芸清剥了一颗葡萄,送到自己嘴里,轻吮几口,便咽了下去。 她眼珠一转,发现江遥一直盯着她看,就问:“你也想吃?” 江遥点点头。 他还以为今晚异常温柔的苏芸清会把葡萄剥开之后送到他嘴边,结果苏芸清只把果盏往他面前一推,就自个儿拿起一根香蕉坐了回去。 江遥满脸失望。果然,她的温柔通常都只是昙花一现…… 苏芸清边剥香蕉边叹气道:“今天忙得脚不沾地,从一睁眼就没歇过家伙,饭也没吃澡也没洗,饿得头昏眼花,完了还得伺候你这大爷,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 林曦闻言抬头道:“膳房里应该还有些剩饭,我叫人端过来吧!” “这倒不用。”苏芸清笑眯眯地道,“怎么说我也是个大小姐,该讲究的时候还是要讲究的。这里的水果挺新鲜,我吃几个就可以了。” 江遥啃着梨,望着她慢条斯理剥香蕉的手掌,忍不住联想起几天前那一晚的画面,心旌一阵摇曳,口中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苏芸清注意到他的眼神,斜睨了一眼,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故意张大嘴巴把香蕉咬下来很长一截,大口大口地嚼着,一边吃一边瞪视他,眼眸里透出明显的警告意味。 江遥讪讪地把剩下半个梨吃完了。 林曦好像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默默翻了几页书,似乎觉得有些困倦了,打了个呵欠,翻手把书本合拢,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丑时了吧。”江遥回来的路上,就听到了更夫的梆子声,其实也早就感觉到了疲惫,只是没好意思对两个姑娘说。 林曦看了一眼苏芸清,道:“明早天不亮就要起来梳妆穿礼服,今天不能睡太晚。芸清,你该回去了。” 苏芸清朝外看了一眼天色,眼神楚楚地道:“太晚了,看不清路。” 林曦蛾眉微蹙,道:“西厢还有几间客房,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去那将就一晚上吧。” “可是外面又黑又冷,人家很害怕的啦!”苏芸清起身凑到林曦面前,搂着她细柔的腰肢道,“阿曦,明天就是你的大日子了,我还要给你化妆更衣,跑来跑去的多麻烦呀,干脆就一起睡一晚上吧!嗯?” 林曦脸上的表情分明透着不情愿,但碍不过她又搂又蹭、柔言细语的央求,也找不出好理由拒绝,只好无言地点了点头。 “嘻嘻,阿曦你真好!”苏芸清欢喜地在林曦脸颊上亲了一口,瞥了江遥一眼,道,“既然都这么晚了,那咱们熄灯睡觉吧。” 江遥心脏砰砰直跳,只觉得那一眼别具风情,说不出的妩媚诱人。他正要打起精神来迎接这个荒唐香艳的温柔夜,却又听见苏芸清继续道:“这屋里的地毯又软又暖和,睡个人不成问题,就交给那小子了。我们俩睡床上,免得被他占便宜……” 江遥的笑容顿时凝固,问道:“凭什么要我睡地上?” “因为三个人太挤,你这家伙向来又不老实!”苏芸清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看着他一脸不满的表情,故作惊讶道,“你不会是想让我一个姑娘家睡地毯吧?” “那张床那么大,明明可以睡三个人!”江遥愈发觉得这家伙就是故意来捣乱的,亏自己还以为她今天突然良心发现了。 “床再大又怎么样,你还想乱来?”苏芸清理直气壮地道,“平时也就罢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再过两个时辰都天亮了,你还心猿意马想东想西,就不怕害阿曦明早不敢见人吗?” “你……” “怎么,生气啦?这明明都是你自找的!要不是你非要去送你的小情人出城,一去那么久,害阿曦独守空闺,结果也不会弄成这样。我告诉你,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苏芸清看着江遥无话可说的模样,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愉悦的笑意。 露湿,雾浓。 晨光破晓。 一缕和煦的阳光洒在俊美而苍白的侧脸上,杨落的眼皮眨了眨,从睡梦中醒来。 他趴在床尾,而床头的清瘦少女仍在安睡,未有醒来的迹象。 杨落撑起身子,揉了揉额头,想起自己昨夜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禁有几分后怕。 幸好醒得及时,不然就赶不上早朝了。 他刚刚坐直,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喂!醒了?” 杨落浑身一颤,袖中雪瞬间出鞘。 他虽然刚醒,但神念也始终笼罩了整个小屋,竟未曾察觉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人存在! 那人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别紧张,是我!”一张俏丽的面孔凑到那眼前。 那人一袭紫衣,笑中带傲,双手抱胸,得意地道:“现在知道我们不夜城的厉害了吧!” “周姑娘?”杨落大感意外。 周映琼的修为,他不是不知道,就凭她那点手段,怎么可能瞒过他的感知? 周映琼一下一下地点着下巴,歪着头打量床上沉睡未醒的萧凌梦,讥笑道:“原来你就算成了太监,也是会喜欢女人的。啧啧,眼光还算不错啊!看她一脸安宁的样子,应该对你很放心呢!当然了,换作我也放心,你还能干什么呢?就算有色心色胆也没这能耐啊!” 杨落的涵养已经远远超出一般人,但听了这满含奚落的尖锐之语还是忍不住面现怒意。“周姑娘,请你不要打扰……” “生气啦?”周映琼嘻嘻一笑,“被说几句就生气,看来你对她还是挺在乎的嘛!难怪以前总是见你行色匆匆,原来是金屋藏娇啊!” “映琼,不得无礼。” 背后突然冒出另一个女子的嗓音。杨落悚然一惊,蓦然回头,只见身后立着一个身姿绰约、面覆轻纱的女子,朝自己点头致意。 “周城主!”杨落醒悟过来。难怪周映琼能够避开自己的感知,原来是借助了不夜城主的庇佑。 “冒昧来访,请勿见怪。”周灵玉语声淅淅,如春风化雨,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虽然来得不是时候,但有件大事确实需要跟你好好商量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找个地方细谈?” 隔着一层薄纱,杨落也能感觉到她脸上凝重的神情,心里面不由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沉声道:“什么大事?可否先透漏一二?” 周灵玉缓缓地道:“有个不好的消息,可能会把我们之前的谋划全部打乱,虽然难以置信,但应该不假,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一章 惊闻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天刚蒙蒙亮,星院里已是一派热闹的气氛。?八一中文? 好似春风提前到来,才过了一夜,几大主干路上已全然不复昨日的萧瑟迹象,一夜之间就开满了鲜艳的花朵。各色奇花异卉遍布道旁,枯树也抽出新芽,枝条上缠了大片的红色剪纸,代表喜庆的图画和大字张贴得到处都是,绸带编织的锦簇缤纷艳丽。 无论走到哪里,林家小姐的订婚仪式都是人们议论的主题。 藏书阁前的广场上红灯高挂枝头檐角,彩带飘扬在擂台上空。今日再不见有人在台上用拳头说话,取而代之的是红地毯、花篮、糖果包。已有不少仆人在忙碌地布置会场,路过此地的学生们大多会驻足观望。 尽管林小姐最终的归宿让许多人梦碎,但也不乏真挚祝福者。聚集在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窃窃私语着,等待着这场盛大仪式的开幕。 日上柳梢,新人却迟迟不至。 有人开始等得不耐烦,交谈声也大了起来。不少人私底下猜测那对新人是否昨夜太过操劳导致伤了身子,又或者到现在仍在鏖战,食髓知味,浑然忘我……说出这种话的人也往往会被旁边某个伤心少年怒目而视,乃至恶语相向、剑拔弩张。 真实情况其实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既不是睡过了时辰,也没有鏖战不休,亦非某些人口中的马上风正在抢救……只是因为林曦梳妆打扮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些。 江遥已经起床穿衣洗脸并靠着墙又眯了一会儿,再睁眼现她们仍在嘀咕不休。 八名侍女服侍林曦穿衣,苏芸清则是大总管,这里挑一下那边拨一手,林曦也皱着眉头说腮红是不是太艳了些,额角的纹饰好像有点俗气……一来二去,日头越升越高,门外等候的剑士们也不敢催促,只苦了广场上那波翘以盼的观众。 江遥斜靠在椅子上,还想再睡一觉,这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他竖耳听了一下,是剑士们与外来者生了争执。外来者似乎身份颇高,剑士队长也不敢过于强硬,拦也拦不住,只一个劲地大喊:“小姐正在梳妆,谁也不能打扰!你们不能进去……” 喧闹声越来越近,林曦也听到了,就问:“外面是什么情况?” 门外传来一把苍老的嗓音,一边喘息一边说:“小姐,大事不妙,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京城!” “福伯?”林曦听出了那人的声音,问,“出什么事了?订婚仪式……” “办不成了,必须马上就启程!” 林曦皱了皱眉头,道:“不能等仪式办完之后再走吗?” “来不及了!”门外老者语气短促地说道,“戍卫司、明镜司的人马正往这边赶来,他们气势汹汹,认定了你就是凶手,我们的人挡不了多久,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凶手?”林曦怔了一下。苏芸清也停下了手中动作,与她面面相觑。 “快!快!”门外之人连连催促,见里面半天没动静,终于按捺不住,咚的一声破门而入。 几个风尘仆仆的武者闯了进来。为的是个须皆白的长眉老者,颇有大将风范,闯了小姐闺房也不慌张,一进门就大声命令道:“快帮小姐把这身行头卸掉!秋玲,你跟小姐对换衣服!惠心,念露,你们几个赶紧穿上小姐平日的衣服,跟张志龙张志虎他们走!柔君,你快找邓茺带你往西街去!珠雨,你去玉兰园……” 这老者不愧是久经杀阵的老将,一来就把场面镇住了,接到命令的人无不遵从。原本还在外面阻拦他的剑士队长也领命而去,带人朝前开路。 屋中乱了一阵,众人匆忙准备完,各自分头行动。 江遥脱下了华丽的礼服,打算跟在林曦后面,却被福伯劝止了:“年轻人,你目标太明显,容易暴露小姐的身份,还是留在这里吧!” 江遥当然不肯,还欲辩驳,却见那长眉老者凑过头沉声道了一句:“皇帝被刺杀了,得有人留在这里平息御前骑士的怒火,这个重担只有你当得起!” 这老头疾言厉色的语气尚在其次,话里的内容却委实石破天惊,闻者无不悚然动容。 皇帝死了? 被人刺杀? 云梦大6的主宰,人间至高的皇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难怪这老头一副火烧眉毛外加死了爹娘一般的表情! 不过,皇帝死了就死了,跟林家又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怀疑到林曦一个弱女子头上来? 江遥满肚子疑惑,但看一屋人火急火燎的模样,知道此刻不是追根究底的时机,默默地退到了外面。 林曦回头望了他一眼,未及开口说一句话,就被长眉老者拽住衣袖,匆匆忙忙地跟着几名亲信走入密道。 没有道别,也从未想过盛大的喜事会演变为这么一场狼藉的闹剧。 或许两人也预料到缘分不会从此风流云散,加上心情尚在震动之中,所以也没有酝酿太多惜别惆怅,转过身后,心里还在回味这个惊天消息的影响。 苏芸清也留了下来。她倒是很快镇定了心思,继续为小姐的扮演者梳妆。只是这一回大家都没有多少心情,随便打扮几下就算完事了。 “仪式照常举行!”她瞄了江遥一眼,大声说道。 剩下的几个女子围过来,为江遥更换行头。江遥平伸双臂,任由摆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 他虽不关心时局,但对于天下大势还是有些了解的。 谁会刺杀皇帝?谁能获得好处? 七大世家虽然各自封疆裂土,但名义上还是以圣城皇族为尊,至少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即使当年尹赤城叛乱,十八路反王揭竿而起,背地里少不了七大世家的推波助澜,甚至连林家算圣都卷入其中,但明面上还是以个人身份,直到身死都维持着世家的体面。 进宫刺杀皇帝,这种疯狂举动从两百年前开始数也是头一遭!即便当初尹赤城过城如过廊,曾在摘星楼台数落皇帝十大罪状,也没打过刺杀的主意。一来皇宫戒备森严,九龙大阵一旦动有进无出,更有杨貂和诸多强者守卫。二来皇储已立,杀了皇帝还有太子,文武百官绝非虚设。三来此事违逆天意,折损气运,林家算圣也持反对意见……说了这么多,江遥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一点,貌似是当年林家算圣亲口说过的:“但凡对那个位置有点野心的人,都不会冒此风险,去为他人火中取栗。”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丫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干出这种事情的人,绝对是个疯子,比黑剑圣、尹赤城更加疯狂的疯子! 不过那个疯子也真不简单,居然能在杨貂、第一骑士沈凌峰眼皮底下杀人……话说回来,沈凌峰刚死了老婆,又丢了女儿,心思还剩几分在公务上也说不准,那疯子来得还真是时候! 云素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呢? 江遥想起她之前先后刺杀西原城主柴天鹏、西陵关守将张定霍的事迹,心情不由为之一沉。就算他再愚昧,也知道三番五次的巧合绝对不是巧合,加上白鬼愁转达给云素的那句话,恐怕很难为她开脱…… 云素在其中究竟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而她对我……到底是彻头彻尾的利用呢,还是怀了几分真心? 江遥越想越乱,思绪如麻,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子,唉声叹气的做什么?”苏芸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难道是今早晨光过分迷人,令我们江大少爷变成了多愁善感的邻家少女?” 江遥心想苏芸清这时候还有空调侃自己,她倒是镇定得很。不过他回头的瞬间,却从苏芸清的眼中看到了落寞和担忧,这是脸上的笑容也无法掩盖的。看来她也不甘心被留下来,外表的淡然背后还是与江遥同病相怜…… 苏芸清觉江遥一直紧盯著自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疑惑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苍蝇?” “阿曦她……” 江遥才张口就被苏芸清打断。苏芸清指了指旁边盛装打扮的女子,道:“阿曦在这呢,你有话就当面对她说吧!” 江遥知道她在提醒自己要为林曦的去向做掩饰,但对着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他哪里提得起说话的**。 那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子在他注视下红霞满面,倒是演得像那么回事。江遥淡淡一笑,闭眼酝酿了一下情绪,道:“阿曦,我们出吧!” 众多卫士簇拥着今天的两位主角,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广场。 沿途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坏消息还未传开,人们茶余饭后的关注点仍停留在这场盛会上面,有闲或有心地都来凑这个热闹,导致一路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拥挤,无论走到哪都需要卫士开道。 路旁不时传来起哄和惊叹声,轻纱覆面的林家大小姐给了他们充分的想象空间,看到她扮相的人都满意地咂咂嘴,满足又感慨地说自己想象中的贵族千金就该是这个样,圣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云云,连旁边陪嫁的丫鬟都是如此美貌…… 那些议论声钻入“林曦”耳朵里,大概是从未如今日这般成为全场关注的主角,她的动作不禁愈拘谨和僵硬起来。 毕竟她是临阵磨枪,又代表着林家的小姐,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唯恐被人耻笑了去。 落在旁人眼里,倒对此不以为怪,只当她是太过于紧张和兴奋,毕竟也是人生头一等大事的前奏,女孩子家脸薄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苏芸清给“林曦”理了理披肩上的绒饰,压低声音道:“秋玲,放轻松,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在夸你美呢!” 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路旁一些本来模糊的谈论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传入到秋玲耳中。 “昨天我做梦的时候,新娘就是这个样子的,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啧啧,你看那手腕,真是白嫩!要是给我摸一下,一千两银子也值啊!” “那几个丫鬟也要一起陪过去吗?能不能留一个?我愿意掏钱,多少银子都行……” “最里面的那个家伙就是惜花公子?看起来倒还人模狗样嘛!” …… 捕风捉影的猜测才是最可怕的,真正听清了这些内容之后,秋玲反而安下心来,在苏芸清柔声安抚下,举止也自然了许多。 广场上,红毯铺地,毯上洒满了红色花瓣,软绵舒适,踏上去沙沙作响。江遥心神不属,时不时踢动脚下的花瓣,看它们飞起的样子。突然耳后传来苏芸清的嗓音:“亲爱的,好玩吗?” 江遥刚答了一句“好玩”,胳膊就被掐了一记,又听苏芸清说道:“他们要来了,你给我放正经些!” 江遥神情一肃,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队青色的人马挤入人群,引了小范围的骚乱,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扑来。 他心里迅盘算了一下。对方人手好像不多,只有近百号人,这点实力连林曦的剑士团都打不过,莫非只是先头部队? 那队穿飞鱼服的官兵所过之处怨声载道,暴露身份之后更是惹来阵阵惊呼。“番子来了!番子来了!”骚乱不断扩大,很多没犯事的闲汉也慌得豕突狼奔,戍卫司的恶名可想而知。 “保护小姐!”苏芸清一声令下,混沌剑士队伍调转了方向,黑衣白衣交错,隐成太极之形。 戍卫司横冲直撞,逐渐逼近。江遥感觉到他们每一个人的气息都不算太弱,应该是经过重重选拔的精锐部队,但在混沌剑士面前还是没多大胜算。毕竟就算按每个人以一当十来算,对方也只有千人军阵的战力,而林曦这边是两千人军团级别的守卫力量,差了至少一半。 那么,只要把他们拖住,去搬来更多救兵,让全京城的注意力都放在这边,林曦就能安全脱身了吧? 这般想着,江遥突然感觉到身边“林曦”的呼吸有点急促,想了想,抓住了她的手掌,送入一股暖流助她平复呼吸。这个时候她的身份可千万不能暴露! 秋玲惊魂甫定,看向江遥,感激地道:“谢谢……” “嘘!”江遥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前方戍卫司官兵已经近在眼前。为的是一名面目威严的金徽统领,手按腰刀,披风猎猎,在众多锦衣武士的簇拥下大步上前,扫视过林家诸人一眼,厉声道:“林家家主林轩,假借青冥殿之名,蛊惑百姓,残害义士,又与风雨楼勾结,意图行刺陛下,形同谋逆!今奉陛下诏谕,林家违背千年盟约,祸乱苍生,人神共愤,罪不容诛,天下义士皆可伐之,若遇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金石相磨的沉重低音,轻而易举地传遍了整个星院,更是在广场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使混乱的人群更加混乱。 第七百四十三章 剑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千年以来,皇族终于首次发出了“天人共伐令”,对一个版图完整、实力鼎盛的家族正式宣战!这莫非是末劫来临的预兆?所有在场之人,无疑产生了一种身处历史洪流的渺小之感。许多年之后,他们或许都会成为一个符号,在描写今日一幕的史书中一笔带过,成为后人慨叹的乱世苍生中的一员。 原本还有些站在远处的人想看热闹,但一听到金徽统领口中之言,顿时屁滚尿流,没命地逃向远方。戍卫司清剿林家嫡系,这是神仙打架,哪有蝼蚁们观战的地方。 林家诸人倒是对此番言语无动于衷,黑衣剑士和白衣剑士错揉在战阵中,杀气冲天,只待头领一声令下,就要把这口出狂言的大汉砍成肉浆。这就是林家剑士的忠诚,别说区区戍卫司,只要敢与林家为敌,就算是皇帝陛下亲临也能砍给你看! 金徽统领目光凌厉地瞪视“林曦”,沉喝道:“孽障,你无路可逃,还不快束手就擒,免得多受痛苦!” “林曦”的表情又有些慌乱,手心渗出汗水。江遥握紧了她的小手,昂首朗声道:“张统领,几日不见,官威又长,可喜可贺呀!” 张枫驰眯起眼睛,冷峻地道:“惜花公子,你跟林家牵扯不深,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江遥微笑道:“说话之前最好先动脑子想想。我马上就要成为林家的女婿了,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让我抽身而退,亏的那么多你给补吗?” 张枫驰缓缓道:“年轻人,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被一时的富贵迷了眼睛。你如今已在悬崖边上,勒马回头为时不晚,若再执迷不悟,一脚踏空,那可就是万劫不复啊!” “你懂个屁!”张枫驰喜欢磨嘴皮子,江遥也乐得跟他瞎扯,“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不趁年轻找个大靠山靠住,等以后老了像你这样当一辈子走狗吗?” “小畜生,若再不知悔改,我张某人认得你,手中这柄刀却不认得!” “来!不来是畜生!” 张枫驰眼中冷芒一闪,战刀下压,身后锦衣武士们异口同声地爆发一吼:“杀!” 林家剑士队长同一时刻举剑发令:“杀——” 双方短兵相接,刹时间只见刀光闪耀,剑影奔腾,杀气冲霄,交接处即刻迸溅出大片艳红。 一颗人头咕噜噜滚落到脚下,双目圆睁好像仍未死绝,秋玲一见之下花容失色,两腿一软差点瘫倒。苏芸清赶紧扶了她一把,顺便飞起一脚把那颗人头踢走,柔声安慰道:“没事,你就当它是个球。” 秋玲低头看见苏芸清靴子边的血迹,两股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颤。 苏芸清想了想,突然抓起江遥的手臂,在双方疑惑的注视下,拽着他右手重重地按到了秋玲胸口。 “!”秋玲下意识地尖叫,但嘴还没来记得张开就被苏芸清捂住了。苏芸清甩开江遥的手腕,见秋玲已经醒悟过来,便挪开手掌,又开始细心地为秋玲整理礼服。 江遥瞪了苏芸清一眼,见她视若无睹,又将注意力转回前方。 战况胶着,双方打得如火如荼。张枫驰冷漠地俯视战场,任由前方杀得血流成河,他却按刀不动,仿佛在等待着机会。一个个精锐武士从他身边冲过去,奔赴到前方血肉喷洒的战场,在那堵无法攻破的高墙下撞得头破血流、脑肝涂地,高呼着呐喊着咆哮着哀嚎着倒下,融为那道凄艳战线的一部位,而后来者踏着袍泽们的尸骨,一寸寸向前推进。 江遥仔细观察着战局。以他的眼光来判断,戍卫司的锦衣武士们固然勇猛精悍,但毕竟人手不足,照这种情况下去,约莫等他们一百来人全部死尽的时候,才堪堪能推进到他们眼中的林家小姐面前。而那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能够匹敌人仙的绝世剑客,就算他们还剩下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幸存者,又能在江遥面前起多大作用呢? 明明没有任何胜机,张枫驰为何会做出这种愚昧的选择?看他的神情,好像对惨烈的战况无动于衷,就那么坐视自己的嫡系人马伤亡率一路攀高,从两成到三成、四成…… 张枫驰好像真是发了狠,只留了两个亲卫在身边,连续发号施令,把所有人都派了上去,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蛮横姿态。 江遥注意到,他身后右侧的那名亲卫的扮相有些奇怪,是个头挽双髻的道人,气息平淡无奇,但望向战场的眼神却与张枫驰如出一辙的冷漠,大有一种视苍生如刍狗的傲岸气质!江遥凭直觉就察觉到这厮不是个凡物,莫非张枫驰倚仗的就是他?那么多喽啰的战死,最终只是为了给这人的出场做铺垫? 锋利的矛剑收割着血肉的麦苗,战争磨盘碾碎了一具又一具躯体。混沌剑士队伍开始出现伤亡。而阵列不破则已,一破则乱。 这时候锦衣武士们已经死伤过半,但仍悍不畏死地发动冲锋,好像一具具无知无觉的傀儡。江遥不知道张枫驰对这些人做过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混沌剑阵一破,防御力直线下跌。剩下的锦衣武士即便仅余四成,亦能给林家仆从造成很大的创伤。江遥明白,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利器出鞘的长吟,不高不亢,却在厮杀惨烈的战场中异常清脆。激战中的双方都为之僵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安魂曲,韵味悠长,醉透梦乡。 江遥分开两列剑士,独自携剑走出。 原本厮杀最激烈的地方,却因为他的到来而陷入了静止。锦衣武士们一个个瞪圆了双目,好像看到了天底下最匪夷所思的事情,眼睁睁看着敌人到来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江遥走过去之后,才一个个陆续倒下。 没有剑光,没有华丽的招数,没有出剑的破空声。因为一般人连那支剑的影子都未看见,就已经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张枫驰的双瞳缩成一点,按在刀柄上的手掌青筋暴起,如蚯蚓般蠕动着。 第七百四十四章 魔心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才两个呼吸的时间,江遥已经走到了近处,而锦衣武士也倒下了一半。 张枫驰下意识地用余光瞄了旁边的道士一眼。 道士面无表情,捧着拂尘仿佛入定。 等张枫驰这一眼再转回来,却几乎骇得亡魂出窍。因为一道惊人的亮光射过来,将视野里的其他色彩尽数掩盖,仿佛一瞬间陷入了漆黑狂暴的午夜,而那一道从苍穹砸落的闪电就在眼前定格。 张枫驰毕竟不同于一般人,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一道闪电砸落的光景,犹如漫长寂静无声的等待,等待着从生到死的转换。 在这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手和脚仿佛都不再受自己控制。张枫驰使出了平生的力气,才将刀举起来,龟地向那道闪电迎过去。然而等那道闪电径直穿透刀背,仿佛不存于现世一般,抵达他咽喉的时候,他才恍悟自己看到的原来不过是一个影子。 他能看见影子,却摸不住真实。而这已是他的极限。 ‘完了……’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仿佛究竟涅槃,无悲无喜,大彻大悟。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飞升极乐的时候,一把苍冷的嗓音又把他拉回现实:“退下!” 飘飞的魂魄刹时被拉回躯体,张枫驰定睛一看,那剑尖就悬在他咽喉下,有没有半寸他没心思丈量,忙一骨碌就翻身滚到了后方。 挽髻道人的拂尘,已将江遥的剑身牢牢缠住。 江遥从未放松过对那道人的警惕,然而当真正交手时,还是吃了一惊——这道士好大的力气!那拂尘丝一旋一缠,差点就让他手中之剑脱手。 江遥往回抽剑,却无奈地现自己力气比不过人家,居然抽不回来。 他瞪着道士那张皱纹密布的脸,叫道:“出家人不在山上修行,怎么也来管人间的闲事?” 道士平淡地回答:“出家人有除魔心。” “你老人家是不是挑错时候了!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哪来的魔给你除?”江遥吃力地把剑身一点一点往回拔,“要不我给你三十两银子,你去北街富春居看看,听说那边最近闹鬼。” 道士对他的调侃也不着恼,平静地说:“风雨楼为魔,青冥殿也为魔。凡夫俗子,有害人之心者皆为魔。” 江遥一听,心想这牛鼻子说得还挺有道理啊,便道:“那你还不快去找青冥殿风雨楼的麻烦,却在这为难我们一群晚辈,是何道理?” 道士双目迥然,直视江遥瞳孔,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青冥殿就是林家,林家就是青冥殿!” 江遥当场怔住。 两人僵持之时,张枫驰也在左右为难。 好不容易劫后余生,那一剑的光影还在眼前回放,他知晓自己绝非江遥的对手。然而身负重任,纵使付出性命的代价,他也有一定要把江遥留在此处的理由。 张枫驰这样的人,自认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当右手再度按在刀柄上的那一瞬,眼前浮现出刚才那一时刻漫长的寂静和撕裂苍穹的电光,便犹如一股冷气从脊椎腾起,涌遍四肢百骸,五指禁不住地颤抖。 万幸的是,那支带给他可怕回忆的软剑已被拂尘缠住,握剑者的意志亦开始动摇。 这是绝妙的机会,如果抓住,那支剑便不会成为梦魇。 张枫驰深吸一口气,握刀的手恢复了稳定,趁江遥心神恍惚之时,夺魄勾魂的刀光耀起,匹练般斩向他脑门。 雪白刀光映入视线,江遥本能地想要挥剑,但剑已不受控制,他只好抬起左手,往张枫驰的方向弹了一下手指。 指尖寒芒追风逐电,月白色光晕占据了视野。张枫驰霎时又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地以驴打滚的姿势躲开,好不容易压下的恐惧顿时茁壮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令他彻底舍弃了责任和荣誉,只被本能趋势着,没命地往远处逃去。 江遥指尖弹出的月光,不单单只射向张枫驰,同时也朝道士的方位偏离了几寸,虽不是冲着他本人,但至少要将那把可恶的拂尘削断。 道士及时抽身,避过月光。两件兵器分开,照胆软剑也重获自由。 江遥躬身踏步,锐气冲霄,冷笑道:“你老人家指鹿为马的本事当真了得!既然这样,那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我是不是魔?” “你不是魔。然而阻我除魔,亦是在劫难逃!” “好一个在劫难逃!” 江遥放声长笑,笑声中剑光倾洒,如暴雨梨花,白茫茫一片片绽放。 周围所剩无几的锦衣武士们尽数倒下,只余道士一人,在白色的霜雪中孤独跋涉,步步退却。一杆白马尾拂尘兵分上中下三路,堪堪将数不清的剑影抵挡住。 双方一进一退,十五步后,江遥轻咦一声,漫天霜影消失,掌中之剑却又是被拂尘丝紧缚住,往回拉扯不动。 “你……”江遥的神情有些疑惑,想不通自己明明攻势正值顶峰,却怎么叫这牛鼻子的拂尘给缠住了。血帝尊都做不到的事情,这道士居然能做到?那拂尘出现的角度和力道都特别诡异,很像是某种空间类的神通。“你这是什么戏法?” 挽髻道人意味深长地一笑,满脸褶皱都挤在了一起,却答非所问:“白骨画皮,魔藏人身。年轻人,你是否有想过,林家嫡女瞒你至今,所图为何?” 江遥一愣,旋即笑道:“那你老人家又可曾想过,如果今天一个人死在这里,所值为何?” 他背后传来苏芸清的清脆笑声:“何前辈,我也想斗胆请问一句,你怕死吗?” 跟随着苏芸清一起过来的,还有那排挤一切神通的空虚之感。江遥惊奇地看到,原本死死缠在剑刃上的拂尘丝须,就好像瞬间失去了生命一般,一圈圈地倒卷了回去。 而前方道士的回答,也是出乎意料地直截了当:“当然怕。” 江遥猛然惊觉,身侧四周的灵力绵绵波动,那气息如丝如潮,缠绵而欢快。然而方腾起一点波浪,就在的重压下归为平静。道士也是在这时候开始撤退,不是边打边退的那种,也不是诱敌深入的那种,而是转过身,逃命般地狂奔而去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焰火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别追!”苏芸清喝止了江遥想要追击的举动,“你没看到他步伐没乱,大袖飘飘,逃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吗?” “看见了。确实很有仙风道骨!”江遥缓缓放下双手,回头道,“他叫什么名字?” “你不认识他?” “我没见过他。” “连画像也没见过?” “那种算命打扮的老头子街上一抓一大把,谁有空打听。少卖关子了,快说!” “他叫何苦,人称枯荣天尊,当年碧水关一战,他――” 她还没说完,江遥已叫了起来:“他就是第四骑士,枯荣天尊?” “对啊!” “你也不早点提醒我一下!” “我以为你认识他的……” “认识个鬼啊!像他那种神棍打扮,街上算命的瞎子到处都是!”江遥把软剑插回腰带里,活动活动手脚,说道,“他老人家都快九十岁高龄了吧,还在皇宫里当差,又是一个出家人,到底图什么?” 苏芸清却没回答他。她面上隐有忧色,轻轻地道:“江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哦?” “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派来的人手太少了么?”苏芸清指着旁边血泊中的尸体,沉声道,“就算加上枯荣天尊,这些人也远远不足以突破林家的防御。张枫驰好像是故意派了这么一大帮人来送死,究竟是图什么呢?” “他想把我们拖住,直到援军到来?” “那么他们的援军来了吗?” 江遥摇了摇头。 苏芸清咬了咬嘴唇,缓缓说道:“我觉得,张枫驰可能一开始就明白阿曦的下落,派人过来只是为了确认一下,顺便拖住我们。”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拖住我们……”江遥说到这里倏然瞪大双目,“你的意思是,他和枯荣天尊一起拖住我们,然后……” 苏芸清面色凝重地点头:“阿曦恐怕危险了!” 仿佛是在响应她的话语,就在她话音刚落下的时候,一道黄色的焰火在远处升上了天空,即使隔着十数里地也能听见那声尖锐的爆鸣。 “在那边!” “走!” 两人同时施展游龙身法,顷刻便消失在远方。 后面的白衣剑士和黑衣剑士们面面相觑,最后在队长的指挥下,护送着盛装打扮的秋玲及随从女子们赶向焰火飞升之处。 焰火很快散去。 苏芸清与江遥两人一前一后,疾步奔行,逐渐靠近了那个位置。 他们敏锐地发现,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股迷幻的元素,影响着自己的感知。离那个位置越近,越能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杀气,天空中的云层也愈发阴沉,好像完全遮蔽了阳光。 陆陆续续地有人从前面跑出来,个个都神情惶急,好像看到了十分可怕的东西。江遥拦住了一个路人询问,那路人却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在家里呆得好好的,只看天空突然黑下来了,又觉得全身发冷、心慌意乱,就出门跟着大伙儿一块逃命。 江遥见从他嘴里也问不出其他东西,便放开了那路人。其实他自己也有些烦躁不安,亦是受了前方那莫名之物的影响。他隐隐觉得,有一种沉郁苍茫的气息已经笼罩了附近数里方圆,并弥漫向四周。那种程度的影响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人仙境界,恐怕已经接近了黑剑圣、血帝尊、浮屠教主那个级数。 平静的天空凭空闪过一个霹雳,一阵狂风从前方长街的方向刮来,迎面夹带着一阵细润如丝的水气。 “下雨了吗?”江遥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一点水气,放在眼前一看,掌上竟已是一片浑浊之色,更带着淡淡的腐臭之味。 “刚才明明还是晴天……” 江遥回头一看,远处的天空依然是一片晴朗,白云朵朵,冬日高悬。唯有这附近一带,十里左右的长街之内,似乎被诅咒了似的,头顶阴云郁积,漆黑如同墨色,在高空中滚滚翻腾。 “别愣着了,过去再说!”苏芸清喝道。 越往里走,越是风雨飘摇。 视野愈发狭窄阴暗,沉重的压抑伴随着漆黑,重重地压在两人心头。没有雷声,大雨将落未落,令人烦躁不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除了一阵一阵的狂风呜鸣,长街一片死寂,听不到半点人声。 在这近乎凝固的空气里,苏芸清终于按捺不住,放声高叫起来:“阿曦,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 江遥紧跟在她身后,嘴里一声不吭,但脑海中已经萌发了很多个念头。 ‘那来路不明的强者故意笼罩住这一带区域,就不怕把敌人都吸引过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跟阿曦有没有关系?’ ‘这人画地为牢,是对自己抱有无敌的信心,还是因为已经被人困住,不得不出此下策?’ ‘敌我未明,我们贸然闯入这里,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 苏芸清连声高叫:“阿曦,是不是你?你在哪里呀?” 长街空空荡荡的,数丈外漆黑的轮廓已经看不真切,凭直觉来观察应该空无一人。苏芸清连喊数声没得到回应,本来已经死心,却在这时听到了一声缥缈幽魅的回答:“是苏姑娘吗?” 苏芸清和江遥同时寒毛直竖。 那嗓音环绕着他们,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咫尺,令人毛骨悚然。在飘摇不定的狂风之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种阴森邪魅的腔调,却是出自一个老朋友之口―― “白鬼愁!” 江遥握剑的手心渗出汗水。 白鬼愁就在附近,但江遥事先却没有任何察觉,这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白鬼愁能够做到的事情。莫非,那片漆黑之中的恐怖级绝世强者,就是风雨楼主? “公主不在这里。”白鬼愁的嗓音幽幽地环绕在颈后、耳畔,“苏姑娘,你在找她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值此紧迫关头,江遥却从他的称呼上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心中霎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自从在圣城见面开始,白鬼愁就坚持称呼林曦为公主……莫非,他已经确认,林轩就是青冥殿教主,其女儿自然也就是青冥殿的公主了…… 这与之前枯荣天尊所说的不谋而合! 江遥原本只当是枯荣天尊信口胡说,此时心头却不禁开始动摇。 第七百四十六章 剑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姓白的,你,你……”苏芸清本是个胆大包天的女子,这时候不知为何,声音竟有些颤,“你拿到了那具法身?” “呵呵呵……”白鬼愁的笑声缥缥缈缈,从四面八方传来,“苏姑娘见多识广,居然连这桩秘闻也知道,小弟佩服……” 苏芸清脸色煞白一片,不等白鬼愁说完,突然一推江遥,喝道:“走!” 两人同时飞身而起,如利箭一般,奔向来时的原路。 白鬼愁意外地没有追过来。 一直沿街跑出十余里外,全力奔驰的江遥一口气终于耗尽,脱力地坐倒在地,粗喘着大气。苏芸清比他稍强一点,但也满头大汗,累得不轻,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息。 周围正是闹市,行人来往不绝。后方逃难的众人早被两人甩在后头,这边仍是一片祥和。闲来无事的人们看到这年轻貌美的一男一女气质全无地瘫坐在街头,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不由纷纷挥出圣城居民的凑热闹天赋,朝两人指点议论。在好奇心旺盛外加见多识广的圣城居民口中,各种正常不正常的说法都迅冒了出来。 有人说这是一对男女大盗,偷了宝物正被明镜司追捕。这种说法很快被否决,因为江遥身上穿着订婚的礼服,盗贼很少有打扮得这么花哨的。有人认为他们是一对私奔的恋人,好不容易才从家丁护院们的魔爪下脱身,大家应该多给年轻人一点宽容。但很快有人反驳说,这少年穿着如此正式,绝不是为了私奔,一定是上门提亲失败,才一怒之下强抢了民女的。这种说法已经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认同,不过另一个更具传奇色彩的故事在人们口口相传中收获了最多惊叹,很快成为了主流―― 一个长相貌美但家中无权无势的少女倾慕着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她扮作仆人混进公子哥家中,在接连打碎三个花瓶后引起了少爷的注意,两人很快陷入爱河但好景不长,男主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对象找上门来,要与少爷喜结连理正式拜堂。无权无势的少女在向顽固的大家长抗争无果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毅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她混入了未婚妻的丫鬟群中,但为小姐梳妆的时候将其打晕,并换上新娘的服饰与男主拜堂。然而这个计划才做到一半就被现,少女高估了自己的武力也低估了小姐的武力,没能打晕小姐只得挟持了男主落荒而逃,两人一路躲避追杀最后钱财用尽流落街头…… 江遥在听完这个绕口的故事后才现圣城中原来人人都有说书人天赋,怪不得平时见不到几个说书人但一有什么消息都跟长翅膀一样传得快。他很想告诉他们:“你们的皇帝陛下今天早上驾崩了!”来看看圣城的闲人们能不能凭一张嘴就推测出刺杀的真相。但苏芸清的反常表情让他暂时收了这个心思。 苏芸清的呼吸渐渐平复,但魂魄却好像还没有归位。晶亮的汗水从她的面颊滑到下巴,再滴落到尘土中,江遥伸出手臂用衣袖帮她擦了一下,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只喃喃地道:“杀皇,杀皇法身……” “那是什么东西?”江遥拍了拍她的脸颊。 “杀皇法身,一具本该已经腐朽了两百年的尸体。”苏芸清脸色难看,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我们苏家有难了……” “看你吓成什么样了!有那么可怕吗?那咱俩怎么还逃出来了?” “幸好,他被人困住了。”苏芸清幽幽地道,“张曼青如今不在圣城,应该是立太岁亲自出手,否则圣城无人能够幸免。” 江遥嗤笑一声,哂道:“一个立太岁就能拦住他,看来他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远处一声长啸,直贯云空。 啸声就来自后方乌云笼罩的那处方向,却不止局限于十里方圆,而是形成了实质般的浪涛,漫过长街,漫过圣城,漫过十二星关,以那片漆黑之处为中心,漫向无限远处,似乎要涤荡整个天地。 刹时间,万里晴空上的云层,开始翻滚、震荡。 天地共鸣。 江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听出那是“立太岁”杨貂的啸声。当初进宫面见老皇帝的时候,两人打过照面,还说了几句话。 但江遥绝没想到,杨貂声长啸的威力,会达到这种程度。 果真是杨貂困住了那个苏芸清口中所谓的杀皇? 江遥看见苏芸清也在朝自己大眼瞪小眼,正要开口问询,突然又听见虚空中嗡的一响,仿佛是某种利刃出鞘的声音。 剑气长吟,清脆得仿佛近在咫尺。 这又是? 虚空中有人轻叹。 江遥听出来了。是沈凌峰!他在十里外拔剑! 虚空中清吟声余韵不绝,整个圣城天地都随着这个拔剑的动作,而生成了震荡的波纹,荡漾过众生身躯。 这一剑,是要斩灭圣城内的所有妖邪! 剑气回音。 就连江遥,也感觉到自己被斩了一剑。他再度瘫倒,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体内有某种东西仿佛要跳出来,要随着那剑气回音一起破空而去。 体内灵力异常活泼地交错纵横,牵动着气血,如大风经天,转眼已在体内运转一周,磅礴流转着,焕出勃勃生机。 天人共鸣间,江遥甚至感觉到了久违了的沸腾血脉的跳动。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直教人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昏昏沉沉却说不出的愉悦舒泰。 剑气余韵逐渐低沉下去。 那种共鸣之感消失,体内力量平复下来。江遥身躯一震,猛地翻身跃起,转头朝那啸声和剑气的源头望去―― 那一方再也不闻动静。也不知谁胜谁负。只是天空中的乌云好像是小了几分。 江遥的五感异常敏锐,只觉细微之处尽在掌握。然而他回视自身,脸色却倏然一变,失声:“我功力跌到玄罡之下了!” 苏芸清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朝他望来。 第七百四十七章 尸体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掌,再三确认之后,终于露出一丝苦笑。 他本以为自己又跨入到一个新境界,甚至迈入天人门槛,没想到反而倒退了几步。 仿佛刚才气血交融、力量勃发的舒泰之感都是幻觉,一朝醒来原来黄粱一梦。 强与弱,到底是如何变化?江遥总觉得不该如此。 姜鸿说我**力量彻底消失的时候,才能抵达最强的顶点,难道不是在扯淡?照这样说来,我反而是变强了? 江遥仰首闭眼,压抑住心中的疑虑,少倾,他抽了抽嘴角:“好!沈凌峰,你这一剑真是了不起!”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苏芸清关切地贴过来,伸手在他身上探查几下。 “不算受伤,但应该是被摆了一道。” “沈凌峰有必要针对你吗?”苏芸清疑道。 “也许不算故意,只是不小心误伤罢了。”江遥想起昨日与沈凌峰一战,那时候的沈凌峰虽然一剑分化三百六十五,却远没有今日一剑震动数百里这般气象,应该是手下留情了。但就算这样,江遥也绝不会感激他! 苏芸清凝视着十余里外那片深沉的漆黑,道:“既然没受伤,那就打起精神来。咱们得快点找到阿曦!” 江遥也同样望向那片视线无法穿透的漆黑,道:“既然沈凌峰和杨貂都在那边,想来阿曦应该已经安全出城了吧。” “你也想得太简单!”苏芸清道,“圣城可不止两个高手,八大骑士才出现了两个,还有六个在哪里?” “你是说他们兵分三路?这是不是也太……” 苏芸清转过头来,沉声道:“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们就不可大意!绝对绝对不能让阿曦一个人冒险!” “但我们去哪里找她?” 苏芸清略作沉吟,挥手打了个响指:“城东!” 苏芸清说着上前领路,江遥跟在她后面。 临出城的时候,两人听见街上的行人都议论纷纷,说城门口挂着一具尸体,是青冥殿的妖人云云。两人心头均为之一紧,脚下加快了速度。 城门口果然吊着一具无头尸体,底下围了一大群人,在吵嚷着什么,江遥隐约听到了“林小姐”三个字,连忙快步走过去。 “让开!”苏芸清大声叫道,“惜花公子过桥,不想死的都让路!” 惜花公子的名声最近如日中天,人们一听到他名号就纷纷散开,唯恐避之不及。苏芸清趁机挤到了最里面,仰头望着没头的尸体发愣。 光从衣服来看,很难辨认出死者的身份。毕竟圣城里面爱穿灰衣的人一抓一大把,手掌布满老茧的剑客也不在少数。只从那齐整的伤口来看,出手之人剑法高超,一剑就把整个头颅都割了下来,死者甚至来不及反应。除此之外,死者身上的衣服再无破损,可见是一击绝杀。 江遥在她身边问:“看出什么了吗?” 苏芸清没回答,转头向离得不远的人们问道:“人头在哪里?” 众人躲开了一段距离,却又不肯走远,畏畏缩缩地朝这边张望,听见她问话都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苏芸清心中不耐,走过去随便指了一个人,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名被她选中的粉袄女子一个劲地摇头。苏芸清焦躁难耐,一伸手把江遥拉过来,面色不善地威胁道:“看到他了吗?知不知道他是谁?” 那粉袄女子看清江遥面容,果然露出惊慌之色,忙不迭地点头。 苏芸清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你要是不想被他在城门口就地正法,最好回答得爽利些!懂吗?” 粉袄女子面色涨红,眼里闪动着异样的神色,勉强点了点头。 “快说!人头到哪里去了?”苏芸清厉声问。 粉袄女子结结巴巴地道:“刚、刚才在墙角的,后来被戍卫司收走了……” “你看清那人头长啥样了吗?” “是个白胡子老头,眉毛很长,长相很凶……” 苏芸清“啊”了一声,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按住女子的肩膀,疾声问:“是谁杀了他?” “我没看见……”粉袄女子连连摇头,却看见江遥也凑了过来,面色霎时大变,眼中噙着泪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吧!求求你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再睁眼看时,却发现前面那对男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道人影出了城,如狂风般掠过官道。 苏芸清心急如焚。 她记得早上接应林曦从密道离开的一共有四人,其中武功最高的就是那长眉老者,如今尸体就挂在城头。剩下三人充其量也就是普通精锐,可能连玄罡水平都没有,如何护得林曦周全? 江遥亦绷着一张脸,埋头狂奔。 从那一剑断头的招数来看,极有可能是御前骑士亲自出手了。 之前他还以为皇族不至于如此疯狂,去出动御前骑士对付一个没有多大威胁的弱女子。但看到那具无头尸体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那断颈处残留的嶙嶙杀气,证明出剑者武技不在全盛时期的自己之下! 如果这种程度的高手来了不止一位的话,自己和苏芸清就算能够赶到,也未必就得下林曦。何况,从眼下的局面来看,很可能已经赶不上了…… 半途又发现了一具倒在路边尸体,浑身皮肉绽开,死得极惨,仿佛是由内到外爆裂而亡的,根本辨不清面目。而江遥两人也没有闲暇分析他的死因,只短暂停留了两步,就继续往前追赶。 他们心中已经隐有预感,死的这具尸体仍是林曦的护卫。两种不同的死法,说明敌方至少两名绝顶高手。而此时林曦身边的护卫,也只剩下两名…… 江遥的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 不光是心情慌乱,如此竭尽全力地奔行,也让他的体力逐渐接近极限。要知道,他修为一跌再跌,如今已不再具备玄罡力量,筋骨耐力也进一步下降,远不复当初盛况。 就在江遥的体力快要告罄之时,苏芸清突然出声道:“前面有人在打斗!” 她知道江遥体力不支,也不跟他废话,独自一个人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第七百四十八章 流葬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也鼓起最后一口气跟上前。 前方果然传来兵刃撞击之声。 江遥心头一喜。有人打斗,就意味着战斗没有结束,林曦应该暂时无恙! 他一口气稍微松懈,却觉得两腿软,实在是濒临极限。 前方苏芸清吒吼阵阵,应该是跟敌人交上手了。 “阿曦,快走!”苏芸清高叫道。 “走不了了。”林曦的语气十分无奈,“前面是悬崖。” 另一名男子嘿然冷笑:“林小姐,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江遥凝目望去,只见几团灰影冲杀成一团,分不清敌我,苏芸清亦在其中。几个呼吸之后,他听见了林曦的尖叫。 “阿德!”她喊。 江遥拖着疲惫的双腿上前,只见一具尸身横飞出去,如若柳絮飘荡,然后又像没有重量似的缓缓跌落,摔下来的地点正离他不远。那尸身血肉模糊,从上到下遍布裂纹,死状与上一具尸体如出一辙,应该也是由内到外的崩解。 他再抬眼瞧去,激战中只剩下三人,敌我逐渐明朗――苏芸清与另一名林家护卫联手,才堪堪将那名使双剑的敌人挡住。 敌人只有一个? 这大大出乎江遥的预料,因为从前面几具尸体来看,对方至少擅长两种不同的功法,每一种都达到了宗师级别!江遥仔细观察片刻,疑惑遂解,他觉此人表现出来的实力已是人仙级数,甚至还在当初的凌思雪之上。苏芸清一上来就使出了各家奇门功法,想打他个出其不意,但此人的剑法却更为离奇诡异。而另一名林家护卫浑身浴血,应该是施展了某种强行提升实力的禁法,面部已经裂开成一团模糊血肉,每次出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既刁钻又狠辣,却在敌人面前没有讨到任何便宜。 再远处,是战圈后面的林曦。她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身后好像就是悬崖,表情凄迷又无助。直到看见江遥之时,她眼中才重新焕出动人的光彩。 “快来帮忙!沙流葬不是芸清一个人能对付的!”林曦喊道。 江遥心中一动。沙流葬,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杀星魔头,第七骑士吗?据说他原本在御前骑士中位列第三,但因为太过嗜杀而闯下大祸,被降为第七骑士。其真正实力与第一骑士沈凌峰相差仿佛,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扬名天下,若非性情暴戾,此时应该也是“人间守护者”一类的人物了。 这个穿着粗布麻衣、个头矮小、像个跑堂伙计的年轻男子,就是传说中的“阎罗门徒”? 江遥一边往前走一边观战,看了几下那对双剑划出来的弧迹,忽然倒吸一口冷气,骤然加快了脚步。 身为剑法大师,他自然能看出来,面对苏芸清和一个舍身拼命的林家护卫,沙流葬游刃有余,猫戏老鼠般玩耍。凭沙流葬的剑法,苏芸清随时可能会被一剑断头! 林曦望着江遥,突然脸色一变,张嘴想要出一声惊呼。在那之前,江遥已经停步转身。 他身后凭空多出了一个道士,面容苍老,头挽双髻,手持拂尘。赫然是不久前才交过手的枯荣天尊! “原来是在这里。”枯荣天尊看着江遥,并不急于出手,面带微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晚。” 江遥眯起眼睛,寒声道:“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枯荣天尊咧嘴一笑,满脸沟壑挤到了一起:“跟在你后面的,可不止贫道一个。” 江遥吃了一惊,举目望去,果然看见远处的山坡上立着一个黄衫女子,姿容绝丽,衣袂飘飘,正负手望向这边――是第六骑士,凌思雪! 江遥的心脏不住下沉。一个枯荣天尊的修为已经在自己之上,再加上凌思雪,自己纵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何况苏芸清那边…… 苏芸清也听到远处的对话声,心急如焚,闷哼挥手,一对拳头左右双飞,左手落花掌,右手龙皇拳,漫天枫红中透出龙吟虎啸,连气呵成,拳掌直取沙流葬要害。 沙流葬以剑破拳,双剑急劈,强硬地破开拳势,飞卷苏芸清半身。 苏芸清头一回见到如此凶悍的打法,心头一凛再凛,左掌右拳一飞再飞,刹那又是上半招,撞向剑影的同时人飞身后退。 双剑迫杀而至,寒意浸体。苏芸清连退十八步,耳中同时听到了一声惨叫。 绝望不甘的惨叫! 那名一直舍命攻击沙流葬的林家护卫如同断线风筝般拖着一条血虹在沙流葬脚边飞起。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开始崩解,鲜艳的血液从脸庞、胸膛、手掌涌出,身体如暴风雨后凋零的夏花,洒过染血长天,在蔚蓝的画布上涂抹了一笔红色。 “不!”林曦哀伤地叫喊。 她眼睁睁地看着小时候的玩伴一个个死去,却无计可施。 这种命运甚至也快降临到她头上。 苏芸清踉跄后退,双拳撞飞一串血珠,已经退到了林曦面前。 林曦身后就是悬崖,即将无路可退。 她心知大势已去,甚至估算过跳崖的后果。然而高崖半悬于空中,中途没有任何树枝、草木的遮拦,底下也并非草地或水面,而是数十丈宽的江岸,正值枯水时节,岸边尽是些嶙峋怪石,如果就那么直接跌在那些尖锐的巨大礁石上,无疑会被插一个对穿。 她既无奈,又委屈。明明今天是自己的大好日子,却莫名其妙地成了青冥殿主的女儿,又摊上了皇帝之死,一下从天堂掉到地狱,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这么想着,她双眼不禁蒙上了一层雾气,转头看向崖下的那一片白色的江岸。 如果自己死了,尸体很有可能会被带回去挂在城头示众,遭受所有人的侮辱,被说些诸如“圣城第一美人的尸体也不过如此”之类的闲话,倒不如现在就跳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可惜了,这青春美好的躯体…… 林曦看了一眼江遥,又看了看节节败退的苏芸清,心中下定了决心。 苏芸清闷声嘶吼,已是不支。 “一切就在这结束吧!”沙流葬腔调怪异地笑道。 第七百四十九章 枯荣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枯荣天尊望着江遥,满脸褶皱都在笑:“你想往哪里去?” 他瘦小的道袍不住起伏,里面好像有一股气在流窜。他抬起右手,拂尘在阳光照耀下宛如蕴涵生命,一团乳白色光晕在其中流转。 “不要逼我。”江遥说了这么一句,面对枯荣天尊,身形忽然倒着往后飘退。 枯荣天尊不慌不忙地贴了上来,拂尘一扫,乳白色光晕朝江遥迎面洒落。 江遥举剑格挡,后退之势未停。 他想要与后面的苏芸清会合?在短时间内夹攻沙流葬? 好天真的想法! 枯荣天尊从容不迫地追赶。远方山坡上的凌思雪依旧没有动作。江遥可不会天真得以为到凌思雪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她一直不出手,是在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来临,江遥或许就能看到自己断颈喷洒鲜血的场面…… 江遥退得极快,眨眼间就到了崖前,接近了沙流葬与苏芸清的战圈,脊背甚至感觉到了沙流葬双剑挥洒出来的凉意。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江遥右手持照胆剑格开了枯荣天尊的拂尘,左手则探入了怀中…… 原本那东西是为浮屠教主准备的,但现在送他这把剑的人危在旦夕,在豁出性命也无法取胜的情况下,唯有这东西才能够篡改命运,将原本注定香消玉损于崖下的女子,重新拉回到死亡线的这一头! 要放在同一天平上来衡量,区区一个林曦当然远不足以跟浮屠教主相提并论,他们性命的价值有着天壤之别。而看到天平倾斜的结果,是否将这历史改写,只在江遥一念之间。要称量孰轻孰重,计较一时长短,真正做一个绝情的复仇者,他也不是不能脱身撤离战场。但他仍选择握住了怀中那柄木剑的剑柄,理由只有一个—— 他不喜欢欠债的感觉! 枯荣天尊眼皮一跳。 他虽不清楚事情原委,但凭直觉就知道江遥的左手正在释放一个极端可怕的东西,多年来的战斗经验让他毫不迟疑地跳过试探、蓄势等阶段,直接展现出了最强的战斗姿态。 江遥猛然觉,四周的灵力如丝如潮,缠绵而欢快地升腾起来,缠绕着自己,让自己的动作凝滞,肉身也受到浸润。仿佛一瞬间,生命就由春到夏,茁壮茂盛,达到顶峰。继而又历秋冬,盛极而衰,由内而外地枯萎凋零—— 这就是生命所必经的、无法逆转的之道! 江遥大惊失色,照这样下去,短短一呼一吸的时间后,他就会走到生命的终点!他也顾不得左手的动作,右臂一抬,骤然施展神通,将眼前的一切定格。 ! 光线,声音,乃至一根根飘飞的拂尘丝,都被封存在一块巨大的无形无质的琥珀之中。这一刻,江遥定住了时光,也将本身的生命冻结,就像太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琥珀一样,无枯也无荣,历万劫而不衰! 枯荣天尊避之不及,自身也被圈入凝固的空间之中,枯荣之道仿佛遇到了天敌,刹时间紊乱得无法控制,几乎要反噬自身。幸好他乃是成名多年的人仙强者,临危不乱,凭精深的修为稳住了局面,暂时以枯荣之道包裹住自身,意图徐徐反击。 ‘听说此子未及弱冠之龄便在浩气城头奸杀了地藏,起初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小可!’ 枯荣天尊打起了十二倍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远处山坡上,凌思雪黄衫飘飞,欲动未动。 这方正在僵持之际,却听背后不远的沙流葬轻咦一声,继而道:“看不出小姑娘还是个刚烈的性子。不错,有种!” 趁他稍微放缓攻势的时候,苏芸清回头一看,霎时惊得魂飞魄散——林曦面朝这边,脸上带着决绝之意,上半身已朝后倾着跃出了悬崖! 那柔弱中兼具刚强的凛然之态,乍见之下,恍若飘然欲飞的广寒仙子。 但苏芸清知道林曦不是广寒仙子,她也根本飞不起来! “阿曦!”苏芸清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飞身一纵,险之又险地抓到了一只冰冷柔滑的手掌,总算惊魂甫定。 她冲得很急,大半个身子也已经探出崖外,若是普通人早已经跌出去了。但苏芸清的身体柔韧性远非常人可比,双脚牢牢钩住了地面,奋力将手中的少女慢慢拽起来。 两个人几乎掉挂在空中,林曦不敢睁眼,但至少知道自己没有掉下悬崖下,脸上感觉到尘土和小石子掉落。越是这样,她越是怕得厉害,心里埋怨着苏芸清延长了自己死前的折磨,开口颤声道:“芸清,放手!” “你好糊涂!” 苏芸清骂了一句,正要奋力将林曦拽到悬崖上,突然腿部一紧,竟是被人踩住了。 “你们是不是以为,给大爷上演这么一出,就能勾起大爷的同情?”沙流葬语中带着戏谑,靴子在苏芸清大腿上拧了拧,“可惜呀,我只能很遗憾地说……” 苏芸清心中一沉。沙流葬莫非真要林曦的命?连活口都不要? “放…手……”林曦几乎是悬空的,手和脚触不到石壁,这种感觉极其可怕和讨厌。尤其是知道自己如愿以偿摔下去的话一定会四分五裂的时候,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快,有一种快要尿出来的冲动。 “闭嘴!”苏芸清烦得要死,脑子里一团乱麻,手上拼了命地使力,身子慢慢拱起来。 但背后又是一只靴子踩过来,踩在她好不容易才上扬的背上,把她的脊背又踩折下去。 沙流葬两只脚都站在苏芸清身上,似乎很享受脚下的触感,赞叹道:“很柔软的背,可惜注定短暂……” 苏芸清怒道:“姓沙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沙流葬的脚在她背上一点一点地划动,慢条斯理地道,“你没有机会了。” 苏芸清大嚇,心想这厮难道还想把我也杀了?一口气连杀两个家族的继承人,真是比杀鸡还简单,他也不嫌自己命太长吗?但背后突然传递过来的寒意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个可能,因为一截剑尖已经抵在了她背心,轻轻一送,就能带走她小命。 “老实说,我还是很想卖苏镇虎一个面子的,可你这丫头太不识趣,三番五次阻挠我,看样子以后还要找我报仇。如果让你活下去,有朝一日成了苏家家主……” 第七百五十章 破碎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芸清,我快不行了……”林曦叫道。 苏芸清万般无奈,只好道:“再坚持一下。” 沙流葬道:“我看不得柔弱的女孩子在我面前逞强,按照我以往的脾气,早就赏你们一人一剑,不过你二人毕竟身份尊贵……” 苏芸清趁机用一把柔弱的声音劝道:“沙前辈,皇帝已经死了,你何苦为了一个死人撞破南墙。像你这样的英雄好汉如果肯加入我们苏家……” “苏家?”沙流葬嘿然一笑,脚下骤然力,令苏芸清忍不住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现在这么踩你,你回去不会告诉苏镇虎么?” 苏芸清脸色苍白,眯着一只眼睛,极力忍着痛苦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只要沙前辈肯为我所用,这点小小的不愉快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如果还有更不愉快的呢?”沙流葬压低了嗓音,很神秘地道,“我这个人,一向喜欢玩游戏。只要你能赢我,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怎么样?” “什……” 苏芸清一句话没问完,突然后背又遭受一记重击,眼前阵阵黑,神志陷入一片模糊。 短暂的失神过后,耳边传来呼呼风声,她睁开眼睛,现自己已身在半空,抓着林曦的右手已经松开,另一只手只能在空中狂乱挥舞,却什么也抓不住。 “开什么玩笑!” 苏芸清左手握拳,就要朝上挥出一记龙皇拳,好加赶上下方的少女,然而她浑身筋脉逆乱,这一用力又差点昏了过去。 沙流葬立在崖旁,俯望着两名少女各自跌落,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突然,他笑容敛去,换为一种诧异惊惧之色,回头望向身后。 江遥双手持剑。 右手握着照胆,左手则持一把灰不溜秋的乌木剑。他的身影在沙流葬视野中显得支离破碎。 沙流葬眼中所有的景物,都如湖中之景般有了些许扭曲。 一层沉蒙灰拙的白色光晕,渗透了扭曲的空间,穿过重重鲜血与灰尘的阻隔,飘洒在青灰色土壤和岩石上,铺遍了整个平台,一直蔓延到悬崖之前。 不知不觉中,沙流葬已被这股剑气笼罩。 灰拙的光华洒过那张僵硬如雕塑的脸,重重地敲打在他手中两把宝剑上,出几下沉闷的碰撞声。 被剑刃碰撞声惊醒过来的沙流葬本能地想要抬剑招架,却突然觉自己找不到双臂的感知了。继而他又现,不仅是双臂,从头到脚,他都已经无法动弹,甚至连眼中的一切都破碎成越来越小的细块—— 直到意识飘飞而起,俯览悬崖的时候,他才看到下方自己身躯的全貌,已然支离破碎,却陷在剑气的牢笼中,仍粘合在一起,没有彻底崩散。 七八丈外,枯荣天尊亦是跟他一样的下场。 江遥只将木剑抽出来,抡转了一圈,又迅归入鞘中。 剑气尚未散尽,余者封存,不知还能派上多大用场。 江遥从沙流葬的尸体旁一掠而过,纵身跃出悬崖,头朝下地坠落下去。 他看见苏芸清的背影离自己不远,心里庆幸不已。一切都还来得及! 江遥的身躯从虚空中穿过,迅追上苏芸清,先抓住她的一条腿,然后用力一拽,就将她抱入怀中。 “阿曦!阿曦——”苏芸清涕泪横流,双手乱挥,死命挣扎。 “别动!一个个来!”江遥一张嘴就灌了一口风进去,幸好苏芸清受伤颇重,力气也不大,不然还真制不住她。 他抱着苏芸清,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左脚踩在虚实之间的某一个支点上,借力朝上飞跃。 他没有闲暇去顾及下方的林曦,所以也没有看见此刻林曦脸上的表情是何等绝望,何等悲哀。 江遥抱着苏芸清回到崖上,刚落地就将其放开,快说道:“你站好别动,我去救她!” “……” 苏芸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嘴唇在不停地张合,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她好像陷入到了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随着江遥的身影再度坠落崖下,苏芸清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慢慢半跪下去,手掌撑着地面,仍是坚持不住,向前倾倒。 这下连光线也消失了,世界一片漆黑。 林曦听着耳边“呼呼”风声,不知道自己离地面还有多远。 这恐惧如此难耐,却又让人不忍离弃。哪怕是在急下坠,生命也本能地希望留得长久一些。她颤抖地张开双臂,能够感受到周身风的阻力,还有一种无比想要尿出来的冲动。 至于形象、风度,那都是不必要的,因为在下一刻,一切都会消失。 林曦咬着嘴唇,极力压抑着尖叫,在狂舞的丝之后,迷乱的视线中模模糊糊地看到远方天空中那条人影携了苏芸清离开,又很快重新出现。 他明明选择了苏芸清,却还想继续来救自己? 林曦露出一抹冷笑,几滴眼泪随着凄冷寒风逝去,下坠的度比刚才更快,倩影笔直注入白色的江岸。 江遥焦急地追赶,照这种度下去,完全是追不上的。 浅黄色的纱衣被冷风撕裂,破成碎布纷纷飘向悬底,人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江遥虽还能维持麻木般的平静,但下腹却生出一种尿急之感。 倘若来不及救她,会怎样? 额头冷汗直流。快点!快点!江遥心里直催促。 他的身形再一次没入九罭近世虚空之中,这一回没有像以往那般很快在不远的地方重新凝现,而是如同憋足了气的渔夫扎了一个猛子,彻底消失于水面。 林曦的耳中听到了风声之外的另一种声音——远方的浪涛拍打江岸的声音。 这也就意味着,漫长的旅途终于要抵达终点。 林曦闭上眼,突然腰身一沉,却是被人拦腰抱住,以及耳边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她复又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说不清心里面是什么滋味。 江遥的脸色却没有一丁点喜色。因为两人离地面只有不足十丈的高度,附近没有实物可以阻挡,照这样的下坠度根本来不及找到虚空支点了,就算找到也绝对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下一个瞬间,嶙峋的礁石尖上就会挂上一对同命鸳鸯,以他此时不足六阶的**力量,根本没可能活下来。 ‘妈的……’ 林曦看见江遥的眼神,与当初在涅槃森林中的苏芸清如出一辙,她心里突然一阵惶恐。 第七百五十一章 轻狂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来不及有如何言语,江遥吸了一口气,用全身力气将林曦朝上抛去。??自己则以更加迅猛的势头坠落。 在这种时候,他俩的选择都是一模一样的……林曦心里既悲伤又酸楚。 身体被抛飞,她感觉如腾云驾雾一般,眼耳皆是混沌一片,片刻之后后背一痛,跌落到了岩石上,滚了几圈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全身都像散架般难受,手脚不知被磕破了多少血口。幸好三阶剑士的体质也并非真的那么脆弱,一个呼吸之后,她撑起身子,朝四周张望。 江遥还活着吗? 林曦心里还怀着一丝庆幸,毕竟江遥曾经也具备人间最顶尖的体质,就算重伤未愈,也可能坚持得住。 但她举目四顾,却看不到一丝踪迹。 为什么?就算摔得粉身碎骨,也该留下些断肢、肉屑什么的吧? 她仔细回忆,记得刚才自己落下之前,好像并没有听到**撞击岩石的响声…… 忽然眼前一黑,一个人影凭空出现,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乱石堆上,横躺着咳吐出血水。 “江遥!”林曦惊叫一声,蹲下去握住了江遥的手掌。 江遥连连咳嗽,****好像火燎般痛苦,一口口血喷了出来,分明受了极重内伤。 刚才落地时要不是强行施展了,他的身体已经被砸成肉泥了。但就算到了九罭地带中,这股冲力还是没能泄尽,害得他差一点被卷入空间乱流,用尽了精神力才逃回来。连番负荷耗费心神,让他从内到外都受到了极大的反噬。 吐出几口淤血后,江遥一翻身,仰面躺在岩石上,望着林曦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样了?”林曦问道。 江遥摇摇头,吃力地缓缓抬起右手,朝江边指了一下。 “你让我一个人先走?”林曦垂下眼眸,秀气的眉毛微蹙,道,“我一个人,又受了伤,身边没人保护,你就放心让我这么走了?” 江遥又摇头,指尖连点了两下,林曦才明白他的意思,忙回头看去。 朗日高悬,江水滔滔。远方水天相接之处出现了一个黑点,在日辉荡漾的波光中看不那么真切。直到那黑点越来越近,林曦才看清那东西好像是一叶扁舟。 是林家派来接应的援军吗? 波光动荡着,舟上的人影逆着太阳,仿若虚幻的身影只显出一尊暗青色的轮廓,看不清他的模样。 林曦对来人的身份不太感兴趣,反而有一种不甘和失落。她很快就回头重新注视江遥,星眸低缬,欲言又止,脸上稍有犹豫之色,最后还是开口说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无法开口,江遥没有出声。林曦等了片刻,便知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心头涌起一阵酸涩与失望,眼眶微红,几乎快落下泪来,声音如同低泣般轻微:“是了,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青冥殿主的女儿,当然是不肯跟我走的了。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人总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江遥双眼微微睁大。他始终对林家与青冥殿的关系持怀疑态度,但听见林曦嘴里亲口说出这番话来,应是确凿无疑的了。一时之间,他虽然伤势渐愈,恢复了一点说话的力气,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曦深吸一口气,眼睫毛上泪珠泫然,却挤出一个笑容,淡淡地道:“我不是故意骗你,因为我也直到今天才确认此事。以前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个真相,我也隐隐有过这样的预感。父亲一心想复活母亲,他要成为青冥殿主那样的人,我并无太大意外,只可笑我始终贪恋着平凡女子的荣华安乐,不愿意往深处想罢了……” “你……”江遥盯住她双眸,凝望其中莹亮光泽,缓缓问道,“你恨他吗?” “恨?为什么要恨?”林曦瞧着他,如在情人耳畔低语,轻柔地道,“他做的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只是生气,他为什么不肯早点告诉我,也好让我早点断绝了那些奢望,不至于跟你牵扯这么深!如果可以从头再来的话,江遥,我宁愿从来就不曾认识过你!” 泪珠终于滑下,滴落在江遥胸口。江遥反握住她的掌心,道:“我却并不后悔。” 林曦摇摇头,但掩不住瞳中深切的哀伤。“梦已经醒来,后不后悔,都是无所谓的了……何况,你也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你虽然乐于享用我的身体,但你真正爱的人是苏芸清,对吗?” 江遥张了张嘴,诧异地道:“你怎会这么想?因为我先救她?当时她离我最近,我当然……” “一个人可能连自己都会骗过,但却瞒不了我。”林曦俯身将左掌按在江遥胸口,听着那逐渐强劲起来的心跳,轻缓地道,“所有关于你的一切,你爱的,恨的,痛苦的,快乐的,害怕的,后悔的,不愿面对的,包括你自己在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江遥眼波一凝。他恍惚间忆起,当初在沙漠绿洲之中,好像曾经也有一人说过类似的话语。 林曦的身子俯得更低,脸颊贴在江遥脸上,享受着最后的温存。她目光横移,望着江面上越来越近的扁舟,眼中闪过一丝悲切神色,喃喃地道:“倘若你我不曾相遇,或者只在陌路相逢时擦肩而过,那该有多好……” 两人再无言语,手掌相连,沉默地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天地无声。风儿好像也在此时静止。 小舟靠岸,一名黑衣老者落下船头,缓缓朝这边走来。 林曦离开了江遥脸颊,缓缓抬起上身,迎着江遥的目光,轻柔一笑:“芸清不肯下来,是自觉愧对于我吗?放心,我不怪她,也祝贺她终于改变了那个奇怪的喜好,赢得了自己的幸福。” 说完,她松开手,转过身,走向江边。 江遥也从岩石上爬了起来,望向那黑衣老者。他感受不到那老者的一丝气息波动,但当江遥的神识触探过去的时候,却好像走入了一汪缓缓流淌的清泉之中,整个人感到无比的安宁平静。 ——这老者的精神修为,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莫非他就是青冥殿主本人? 传说中的诸天之行者,赵郢临死都念念不忘的“圣教主”? 黑衣老者望着林曦,又瞥了一眼江遥,微微一笑,道:“走吧。” 林曦似乎也说了一句什么,江遥没听清楚,而且从背后也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只见两人肩并着肩,一步步地走回江边,登上了小舟。 孤帆远影碧空尽,那位倾城绝艳的少女,终究是离他远去了。 片刻后,江遥绕回崖上,看见苏芸清仰面躺着,正望着碧蓝的天空愣。 “她没事,不过已经走了。”江遥斟酌着语句,轻声道,“一个很厉害的高手亲自来接她,我怀疑那家伙就是青冥殿主,现在应该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找她的麻烦了……” 苏芸清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江遥怔了一下:“我说阿曦她已经走了……” “阿西是谁?”苏芸清略带好奇地问。 江遥惊愕地张大嘴看着苏芸清,像是看到鬼一样。“阿曦,就是……”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如何描述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的好朋友?”苏芸清凝视了江遥一会儿,最后却茫然地摇了摇头,“可能睡得太久了,头有点晕,完全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江遥定定地看着苏芸清,眼珠微微转动。 她失忆了? 江遥眉头紧皱,猜测苏芸清是否在戏耍自己。但苏芸清望过来的眼睛清澈见底,看不出有任何促狭的意味。 “你回想一下,你从小到大,一起玩得最好的朋友是谁?” “最好的朋友……”苏芸清眨巴着眼睛,“不是你吗?” 江遥艰涩地牵了牵嘴角,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江遥,大号惜花公子!”苏芸清挥手把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甩开,“你这种满脑子龌龊的家伙,化成灰我也认得!” 江遥抿了抿嘴唇,继续问:“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之间还有另一个人……” “三个人?”苏芸清吃了一惊,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这家伙好恶心!滚开!离我远点!” 江遥无奈地闭上眼睛。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大席安慰之辞,如今好像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苏芸清侧眼看他,也搞不懂他这一脸沧桑悲愁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还是睡一觉吧,也许睡醒了就想起那些麻烦的事情了。闭上眼,隐约看见一张俏丽的女子面孔,好惊艳的容颜…… 等她再次真正看到梦中的那张脸时,两人都不再是今日在家族庇佑下无忧无虑的少女,天下也不再是这般平静祥和的模样。 而在星院中的这一段默默无闻、爱恨浓烈的日子,只是一段轻狂岁月…… 第七百五十二章 上房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北风凛冽,细雪霏霏。 一对少年男女牵着一匹马,行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沿途留下一行脚印。 江遥牵着马,苏芸清坐在马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却走出了一分闲适的意味。 “以前的事,你到底记得多少?”江遥问。 “记不太多。”苏芸清伏在马背上,懒懒散散地答道,“只知道你江大公子是一个好色无赖的小人。” “那你可就记错了,我一直都是个正直坦率的君子。”江遥微微一笑,道,“关于林姑娘的事情……” “你不要老在我面前提那个林曦,你既然这么着紧她,干嘛不自己去找她?”苏芸清面露不耐之色,一伸臂劈手从江遥手中夺过缰绳,另一只手在马颈上轻拍一记,白马立即迈开四蹄飞奔。 奔出老远之后,苏芸清转头丢下一句话:“别跟着我了,看到你就烦!” 江遥摸了摸鼻子,呵出一口热气,也讲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分明感觉到,自从在悬崖上失忆之后,苏芸清每次听到林曦名字的时候,非但不复半点爱慕和柔情,而且莫名暴躁,仿佛跟那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当初如胶似漆的一对朋友,如今天各一方,甚至不再互相惦记,着实让人感怀。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结局对于她俩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随着那段畸形爱恋的结束,两人也各自获得了解脱。 当然,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解脱,还得看苏芸清能否重拾那段记忆。江遥有时候会泛起一种卑鄙的念头,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这段时日里乘虚而入,等她以后记起来,生米已煮成熟饭,由不得她后悔了。然而又一想到,到时候发起疯来的苏芸清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以她一贯的性情来看,会造成何等后果,江遥实在难以估计,所以在实施行动之前,他还得好好掂量掂量…… 思忖间,苏芸清已经骑马奔出了一大段路,青衫白马快要消失在视野之外,江遥估摸着她气差不多快消完了,便迈步追上前去。 苏芸清打马飞奔,听到后边的衣袂振动声逐渐逼近,开口骂道:“叫你别跟着你非得跟着,没脸没皮的家伙,难道你上辈子是块狗皮膏药?” 江遥边跑边说:“你已经走了两天两夜,到底是想去哪里?” “你管得着吗?” “当然管得着!”说话间,衣袂破空,江遥纵身跃起,恰到好处地落在苏芸清后边的马背上,双臂揽住她腰身,从她手中拿过缰绳,减缓了马速。 “小心路滑,这马要是摔上一跤,荒郊野岭的可没地方给它找马医。” 苏芸清冷哼一声:“要不是有你这家伙死皮赖地跟着,本公子也不用骑这么快!还有!”她明显感受到臀部受力的变化,没好气地道,“我就知道你这种人心里想的永远都不是什么好事!再用那东西硌着我,我就把你踢下马去!” 在她彻底动怒之前,雪地上总算出现了一间客栈,招展的旗幡为这寒冷的冬日注入一点暖意。 两人翻身下马,江遥牵着缰绳去了马厩,苏芸清独自推开了大门。 年久失修的木门吱呀呀打开,北风挟裹着雪絮倾洒进来,刮得屋内火烛猛一阵摇曳,当即就有人低声咒骂起来。 “砰!”苏芸清合上大门,转过身,数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在她脸上,原本低低窃窃的骂声全都消失了,几十双眼睛同时燃起炽热的火焰。 苏芸清漫不经心地一眼扫过去,便对这群粗鄙不文的闲汉失去了兴趣。 等她走到柜台前,大堂里才重新恢复了嘈杂。 “好俊俏的妞!” “那小脸蛋还真是水嫩哪!” “她好像只有一个人?” “小妞,我们这边有空位置,来来过来喝一杯……” 苏芸清对后边的议论吵嚷声置若罔闻,看了发怔的掌柜一眼,道:“我要一间上房。” “上房?哦哦,没问题,上房一间……”掌柜絮絮叨叨地低头记了几笔,再抬头时只觉得眼前一花,这漂亮姑娘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正为少女擦拭着肩头的雪絮。 掌柜揉了揉眼睛,盯着江遥猛瞧了一会儿,问道:“两位客官是一起的?” “谁跟他一起了!”“对,我们一起的。”两人几乎同时回答。 掌柜笑道:“那就巧了,小店刚好还剩两间上房,两位可以一人一间,住得舒坦……” 江遥暗骂一声没眼色的东西,没等他啰嗦完就摆手道:“不用了,就要一间上房。” “可是……” “我说了只要一间,你听不懂吗?” 江遥摆出一副凶恶面孔,才让老掌柜歇了再赚一笔的心思,悻悻地遣伙计带他两人去房间。 进了房间,放下行李,江遥见屋里墙边竖着一个大澡盆,便支使那小二去备热水。 这么冷的天,住店洗个热水澡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这破地方连个屏风都没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只有一个澡盆……苏芸清一眼就看出江遥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但江遥接下来的表现却让她有气无处撒:这家伙坐下来之后居然没有像前几天一样拐外抹角占自己便宜,而是翘着腿仰坐着,往后边墙上一靠,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苏芸清这样的高手,当然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真睡还是假睡。看到江遥靠墙睡着一脸满足的样子,她不禁心生疑窦:这小子的体质怎么好像越来越差了,才淋了一场雪就累成这种死猪样,有这么弱不禁风吗?要是以前——脑中突然涌出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使她赶紧放弃了对过往时日的追索,百无聊赖地望着简陋的房间发呆。 仿佛在混沌中过了许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客官,热水来了!”将屋内两人同时惊醒。 江遥睁开眼,苏芸清未施粉黛的清雅面容映入眼帘,眸中似乎蓄含着淡淡的关怀。 桌子下的小火炉碳火还未烧旺,大概所过的时间并不是太久。 “客官!热水来了!”门外小二敲门,“客官?” “来了来了!”江遥过去开门,接过两个木桶,提回来之后抬头对苏芸清道,“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苏芸清看见他微扬的嘴角,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怒火,冷冷地道:“我洗!你出去!” “你洗就你洗嘛,我说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暴躁了……” “出去!” “诶,这么冷的天,出去多难受啊。这样吧,我转过身不看,你只管放心,像我这样的正人君子向来言出必行……” 第七百五十三章 热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走,苏芸清知道他向来死皮赖脸,除非自己亲自把他丢出去。但一看他肩上雪花未化,面庞被冻得微微红,眉宇间似还带着一丝倦意,便也下不去手,轻哼一声,慢慢解下外衫。 江遥倒也识趣,知道苏芸清没有用暴力把自己赶出去就是莫大的仁慈,见她已经开始用手试探水温,连忙做出一副正经模样,把椅子转了个朝向,两脚搭在墙上,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苏芸清聊天。 “我看你一直往西走,好像不是去苏家的方向?你不想回家吗?” “想。”苏芸清脱得只剩下单衣,站在澡盆外,手指划着水花,淡淡地道,“可是,得先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吗?” 苏芸清哼了一声:“如果你不是还有这点价值,我也不会容你跟我这么一路了。” “我擅长的事情好像不多,除了打架,就是杀人。”江遥试探道,“这么来看,你是要去跟谁打架?” 苏芸清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情,面上露出迷茫又痛苦的神色,眉头逐渐蹙了起来,缓缓道:“我要去西边的一个地方,可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了。如果我记得没错,那地方你应该去过一次才对?” “你是说……涅槃森林里的那座神庙?”江遥表情微变。 “对,就是在涅槃森林里面……”苏芸清脑中似乎有什么记忆喷薄欲出,眉宇间的神色也愈来愈痛苦。她一根手指按在眉心中央,强迫自己去探索内心深处的那个念头,额头不觉间渗出一层细汗,“好像……是一座神庙!” 江遥忍不住回过头来看她,叹了一口气:“你到底还是没能忘记阿曦。” “什么阿曦!”针扎般的刺痛,大团无法挥开的迷茫,让苏芸清的情绪再度爆,她一掌拍下去,溅起大片水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你总能把我的一言一行都扯到她身上?我告诉你,我要到那座神庙里面去取一样东西,不是为了别人,是为我自己!” “可你上次跟我说……”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苏芸清转过头,凶狠地瞪着他,“你凭什么认为两个人从前是好朋友,就一定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多少个曾以为会生死不离的同伴,最终不都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我跟你所谓的那个阿曦,只是世间苍茫众生中的两个普通女子,没有哪位算命先生说过我跟她注定要好一辈子!聚聚散散不都很正常,忘了就忘了,难道你就能记得你小时候的每一个玩伴?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如果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懂吗?” 江遥看了她良久,点点头,道:“懂了。” “那就把头给我转过去!” 待江遥回头,苏芸清解下内衣,刚要迈入澡盆中,忽然又听江遥说道:“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想要去涅槃森林,以后随时都可以,就是现在世道有点乱,你的状态也不太好,是不是先回家歇一阵子,等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本姑娘好得很!”苏芸清冷冷地道,“去不去随你,我一个人上路更清净。” “好好好,我跟你去就是。” “本姑娘要洗澡了,你给我放安静点!” “是是是,安静。” 江遥躬身斜倚着靠椅,抱胸埋头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 这两天实在生了太多事情。夺魁,订婚,逃亡,连番激战,跑出圣城后又流窜了数百里,干掉的追兵高手就有双掌之数,其中还没把枯荣天尊和沙流葬算在里面。等好不容易甩开追兵,又遭遇了大雪封山,山中冰魄成精要食人,江遥诛之于白邙,剑术又有所悟,但功力不增反减,跌至五阶,肉身也开始受到外界气候的影响,有些感染风寒的迹象,一松懈下来就昏昏欲睡。 不过,自与林曦崖下一别,神通倒是有所进益。毕竟那番死里逃生的折腾也不是白忙活一场,大难不死之后感悟良多,神通隐隐有逼近九阶的迹象。或许只需一阵休养、一场顿悟,就能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但神通上的感悟,也抵消不了旅途的疲惫。 苏芸清情绪稳定下来,倾听着江遥的呼吸,知道他又睡了过去,面上不由多了几分忧色。 这几天不光江遥在忙,她也没怎么闲着,而且自记忆缺失之后一直处于一种焦躁不安的状态,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路上好几场不必要的战斗就是由她而起。虽然那些惹怒她的绿林好汉们已被江遥送去见佛祖,但她的心境始终没有恢复,总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东西,而且莫名地不愿对江遥提及…… 踏入澡盆中,水温微烫,一股热流从脚下涌起,包裹着身躯,将一身寒意尽数驱走。在雪中跋涉几百里之后,恐怕没有什么比洗一个热水澡更来得惬意的了。苏芸清坐在澡盆中,望着墙边江遥微微后仰的坐姿背影,心里总算有了一种安定的感觉。 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很多情况下,意外往往就生在人们觉得可以喘一口气了的时候。 江遥觉得自己身上的寒冷正渐渐淡去,灵魂也几乎飘飞起来,不知到了何方,周围的情景都显得飘渺而不真切,唯有耳畔一曲娇柔的歌声萦绕耳畔,温婉优美,欢悦动心。 是林曦在唱歌吗? 江遥静静听着,悠然沉醉,好像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俏丽面孔,愉快地围着自己旋绕。 林姑娘,她不是回林家去了吗?江遥隐约想起,她好像是成了青冥殿的公主,未来铁定会在评书中充当一号反派大头目的重要角色,现在怎么有空来给自己唱歌? 在宁谧的空气中,似梦似醒,恍然如醉。朦朦胧胧中,江遥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遥刚要回答,又觉得有点奇怪,林姑娘怎会不知道我的名字?他便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在原地呆。 “江公子,人家叫你呢,你怎么不答应?”轻柔的声音又道。 江遥心想既然已经装傻充愣了,就索性一装到底,坚决不开口。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生气了,飘到江遥面前,狠狠瞪着他。 江遥还是看不清她的面孔,只看到了一圈淡淡的金光,随着距离靠近,他也看到了金光的实质,似乎由无数个微小的佛像金身组成,围绕在那张俏丽面孔周围,如恒河沙数,多得让人心生恐惧…… “浮屠!”江遥悚然大叫一声,伸手握住了怀中木剑剑柄,浑身剑意勃。前方那张面孔似被无形剑气扫过,一震之后就消散为无数金色微粒,消散于黑暗深处。 “砰!” 江遥的意识回到躯体,现自己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他一睁眼看到苏芸清站在澡盆中,手上擦拭水珠的动作已经僵住,直愣愣盯着自己。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江遥一跃而起,装作什么都没生的样子,把椅子扶起来,坐上去继续打盹。 江遥不是第一次看到苏芸清的身体了,虽然心动神摇,倒也不至于失态。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苏芸清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说道:“洗完了?我去倒水!” 苏芸清默不作声地做在旁边的椅子上,从脸色看不出喜怒。 江遥轻手轻脚地走开,暗叹自己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不过看了一眼就跟做贼一样,放在以前那算什么事儿。 他抱住澡盆,心想人不能越活越回去吧?于是便在快要出门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比以前大了啊!快赶上阿曦了吧?” 说完马上溜出去,顺脚带上了房门。屋内响起苏芸清的咆哮:“姓江的,你别回来了——” 江遥虽然知道苏芸清的怒火来得快起得也快,但还是不太放心,回来的时候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回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芸清双手抱胸,大马金刀地坐着,眼神冰冷地望着他。 江遥一见这位气可能还没消完,赶紧放下澡盆,又提起两个木桶往外走:“我去打水!” 等他再次回来,苏芸清已经趴在了桌子上,脑袋枕着胳膊,眼睛半睁半闭地好像在呆。 江遥把水倒入大澡盆中,干咳一声,道:“我要洗了,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苏芸清一动不动,只当没有听到。 江遥道:“我当然是无所谓的了,只是怕污了你苏大小姐的眼睛……” 苏芸清闭上眼睛。 江遥见状放心地从包袱中拿了一套干净衣物出来,搭在椅子上,然后脱衣迈入澡盆。 微烫的热水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感觉一身的疲惫都在热气中慢慢地化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到旁边的视线,转头一眼,苏芸清趴在桌子上,胳膊撑着腮,正痴痴地望着自己。 “芸清,你这样的眼神很吓人你知道吗?” “吓到你了?”苏芸清的语气冷冷淡淡。 “我是说,如果有人从外面进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会被吓到的。” 苏芸清翻了个白眼,把脸转到一旁。 江遥乘机擦拭身体,换上干净衣物,趿拉着鞋走到铜镜边,用手梳理了一下型,左右换了一下姿势,对自己的形象颇觉满意。 他转过身来时,现苏芸清又盯住了自己,微张着嘴,眼神中似乎蕴育着火焰般的东西。 “怎么,被本少侠的风采迷住了?”江遥笑道。 苏芸清拧紧了眉,嘴唇微微颤:“你,你穿的是谁的衣服?” 咦!果然被她现了!女人对衣服还真是敏感……江遥低头看了看新换上的雪白衣衫,支吾道:“呃,反正都是男装,谁穿都一样嘛,何必分什么彼此?” (本章完) :。: 第七百五十四章 赔罪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衣服都敢偷!”苏芸清柳眉倒竖,气得浑身发抖。 “诶,干嘛说那么难听呢,我都帮你背了一路,穿一两件又有什么打紧的?你的备用衣服那么多,借我穿两天又不少块肉……” 江遥话没说完,就见苏芸清腾地起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瞪着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往后缩了缩,却见苏芸清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了门边,拉门,摔门,一气呵成。只留江遥一个人在屋里,回味那砰的一声巨响的余韵。 “就穿了她一件衣服,至于发这么大火……”江遥小声嘀咕。 苏芸清大步往外走。方才摔门那一下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几个房客都探出头来张望。见是一个美貌少女绷着脸走过来,立即有两名大汉笑嘻嘻地迎上去。 “小娘子这是干什么哟,跟相公吵架啦?他敢欺负你?有什么话跟哥哥说,哥哥替你做主!”左边的大汉把隆起的胸膛拍得啪啪直响。 “看姑娘你这么伤心,大叔心里也不好受,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嘛……”右边的大汉躬下魁梧身躯,一副知心好叔叔的表情。 “让开!”苏芸清浑身煞气蒸腾。 这两名大汉身材壮硕,膀粗腰圆,两人并肩一站,就把去路堵得死死的,你一言我一语更吵得苏芸清心里烦躁。 左边的大汉咧嘴笑道:“小娘子别害羞嘛,看你煞气这么重,一定是没得到满足!你相公呢?” 右边大汉亦发出嘿嘿怪笑声:“相公不在不要紧,这不还有我们在吗?像我们这种侠肝义胆的壮士就见不得小姑娘受委屈……” 苏芸清玉面含煞,冷冷地道:“我叫你让开!” 她伸手朝右边的汉子推去。 那汉子见状不但不躲,反而挺了挺厚实的胸膛,心想就凭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怎么可能推得动身怀七重金钟罩十三太保横练已臻化境的自己,马上就让你见识见识哥哥的胸膛有多坚实多宽厚……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飞了起来。 在噼里哗啦哐咚轰隆一串震响之后,那汉子倒在了烟尘之中,再没见动弹。 左边的虬髯大汉目瞪口呆,还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身怀七重金钟罩十三太保横练已臻化境的“邙山铁熊”竟然会被这么一只柔白软莹的小手推动。等苏芸清从身边走了过去,他转头看到“邙山铁熊”一路撞出来的门窗桌椅墙壁的狼藉景象,才回过神来倒抽一口冷气。后来他每每回想起今日之事,经常感慨自己还是平日积善得多,倘若像“邙山铁熊”那样每次路过庙门都一毛不拔,这会儿恐怕也已经收了纸钱。 江遥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也不以为意。他进门的时候就观察过,在这座客栈里最强的高手也不过五阶,动起手来无人撑得过苏芸清两招。所以哪怕这座客栈被掀飞了屋顶,他也不会担心苏芸清的安危。 苏芸清可以一走了之,但屋里的热水、旧衣服还得有人收拾。等江遥忙完这些,发现客栈里又多了不少气息,看来这鬼天气帮了老掌柜的大忙,今天是非要赚个盆满钵满了。 他走下楼去,看见大堂里坐了满满一屋,喝酒的吃菜的好不快活。循着众多窥视的目光,他也迅速找到了苏芸清的身影,她坐在角落里,对着一桌酒菜发呆,同一桌还坐着另外两个陌生女子,倒吃得有说有笑。 “一个人喝闷酒,是不是很无聊?” 江遥在苏芸清对面坐下来,提起酒壶给她的杯子续满,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旁边长凳上的青衣女子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自来熟,上来就给姑娘斟酒,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搭理。 果不其然,苏芸清翻了个白眼,把杯子里的酒倒在了脚下。 青衣女子乐的看见江遥一脸窘迫的表情,不过多看了几眼之后,就发现这人好像有点面熟,好像曾经在哪见过……她对面的那名容貌与她有几分相似的朱衣清丽少女则一脸兴奋地朝她打眼色。 江遥轻咳一声:“这么多人,给我留一点面子。” 他抓起酒壶,又给苏芸清倒了一杯。 苏芸清这次没有直接倒掉,只露出一个冷笑。 江遥拿起自己的酒杯说:“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没经过你允许就拿你的东西,这杯酒算我向你赔罪了!”说着,他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又把酒杯倒悬,以示一滴不剩。 苏芸清面无表情地道:“你江大少侠的赔罪,我一个小女子怎么担当得起。”话虽如此,她眉眼里的阴霾还是消减了不少,面上也多出了一份轻松之意。 江遥见她开口说话,就知道她火气已消,笑道:“我江大少侠从来不向人低头,但既然是你,我就破个例。别人当不起,你总是当得起的。来,这根鸡腿不错,咱也几天没沾荤腥了,快补补身子。” 他用筷子夹着鸡腿往苏芸清碗里放去,苏芸清连忙伸筷子去挡:“等一下……” 两人筷子即将碰到一起,一守一攻,无异于两名绝顶剑客正面相争。但只论剑术一途,苏芸清拍马也赶不上江遥,即使他筷子上还夹着鸡腿,却也轻松越过了苏芸清的防线,硬生生将那根鸡腿放到了她碗里,口中道:“你跟我客气什么。” 别人尚未注意到这一桌的动静,但江遥身边同桌的两名女子却同时缩了一下瞳孔,看出了这一次短暂过招的精妙之处,虽简单古朴,却似乎蕴育了无穷后势,如果这双筷子是向自己伸来,想不出该用怎样的招式抵挡。 两名女子悄然相望时,苏芸清嘴角也抽动了一下,望着插入了热饭中的油腻鸡腿,呆了好几秒才道:“这是别人的菜……” “诶?”江遥张了张嘴,“这不是你点的吗?” “不是啊,我就点了一碗饭和一碟醋萝卜……” “那这酒呢?” “都是人家姑娘的。” “咳,你怎么不早说!”江遥转头朝旁边的青衣女子望去,“两位姑娘,对不住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玩火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青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江少侠肯喝妾身的酒,那是妾身的福气。” 江遥奇道:“你认识我?以前见过吗?” “大名鼎鼎的惜花公子,画像贴得到处都是,谁能不认识呢?闻名不如见面,江少侠的风采比画中还要惹人注目呢,所以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青衣女子笑靥如花。 她对面的朱衣少女也兴奋地附和道:“我们早就听说了江少侠的雄风威名,江少侠做的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呢!” 江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想她们看到的应该是各地张贴的惜花淫贼的通缉画像,至于那些什么佛堂跟画眉姑娘旖旎缠绵的故事,也肯定不会有啥高雅的剧情,难为她们还一脸兴奋的神色,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刚刚看那个青衣姑娘一言不发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冰山美人…… 青衣女子道:“能见到江少侠一面,实在三生有幸!不知江少侠肯不肯赏妾身一个薄面,跟妾身喝一杯酒呢?” “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我一看到姑娘也觉得特别面熟,总觉得以前曾在哪见过,这杯酒呢当然应该是由我来敬姑娘了……” “那可真是折煞妾身了……” 苏芸清侧眼看着这两人一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的姿态,眼神又冷了几分,脸上倒没什么波动,只自顾自地夹了一块萝卜默默嚼着。 青衣女子喝下了江遥敬的这杯酒,脸上微现红晕,笑容更显醉人。 江遥看到这个冰山美人脸上绽放出憨态可掬的笑容,好像呆了一样,脱口而出道:“姑娘,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青衣女子红晕更浓,笑容更灿烂了,道:“大家都说了,能得江少侠一声夸赞,赛过群芳谱上留名呢……” “群芳谱虽然传得响亮,但在我看来,如果那上面没有姑娘的名字,也就等同于一张废纸而已。” 青衣女子不好意思地道:“其实群芳谱还是挺准的啦……” “那这么说来,姑娘也一定榜上有名了?”江遥的身子往左边倾了倾,“不过我可否有幸知道姑娘的芳名呢?” 青衣女子羞涩地道:“我叫……叶婧丝。” 江遥听到这个名字,在心里略一回想,面露惊容道:“叶婧丝,就是群芳谱上排名第五的那个叶婧丝?” 青衣女子矜持地点了点头。 江遥摆足了惊愕的姿态,又转向对面的朱衣少女,道,“叶家双姝名动天下,出入不离,这位一定就是叶依茹姑娘了吧?” 朱衣少女笑道:“嘻嘻,原来你也听过我的名字。我还一直以为江少侠是个不苟言笑的冷面郎君,不会对这种乱七八糟的排行榜感兴趣呢!” “依茹姑娘说笑了,就算我没看过群芳谱,又怎会没听过叶家双姝的美名?” 朱衣少女故意抱了抱胳膊,笑道:“听说被江少侠记住名字是件很荣幸也很危险的事情呢,江少侠不会突然兴起辣手催花吧?” “哈哈哈怎么会呢,其实辣不辣手那还得看投不投缘……” “那咱们与江公子算不算投缘呢?” “算!”沉默了许久的苏芸清冷不丁开口。在三个人的目光都惊奇地朝她望去时,她慢条斯理地道,“像两位叶姑娘这种,胸大、脸蛋好看的姑娘,肯定跟他投缘。” 说完,她不理会三人的反应,起身离座,往楼梯走去。 江遥也急忙起身,朝叶家姐妹歉意地一笑,两名女子也露出理解的表情,目送他跟在苏芸清后面上楼去了。 等脚步声消失,叶婧丝若有所思地笑了。 “姐姐,你有主意啦?”叶依茹往前凑了凑脑袋。 “想不到堂堂惜花公子会跟在这么一个又闷又冷的女人后面,实在让人惊讶!”叶婧丝含笑道,“你呢,看出什么来没有?” 叶依茹的眼睛飞速眨动了几下,道:“那一招剑法的确惊人,但我感觉他的气息却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不像是能够奸杀地藏的样子……” 叶婧丝黛眉一轩,道:“我也感觉到了,而且他好像生病了一样,很虚弱的样子。” “你说,他是不是受了伤?” “**不离十。”叶婧丝把手指一根根收拢到掌心,慢悠悠地道,“不过我的媚功没有真正影响到他,还是得从长计议,不可轻举妄动。” 叶依茹咯咯一笑:“姐姐,你这么引诱他,就不怕他今晚真的过来找你?万一他摸到了你房间,到时候……”她促狭地挤了挤眼睛。 “就当我玩火**好了。”叶婧丝脸上荡漾着醉人的笑意,“这也没什么,惜花公子虽然糟蹋过的姑娘很多,但真正狠下杀手的毕竟没几个。只要不闹得太厉害,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到时候你就跟林家的大小姐还有那个又闷又冷的苏家大小姐做了一回妯娌姐妹,不算太吃亏呢!”叶依茹调侃着,也不掩饰语气中的羡慕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跟姐姐你一样呢!” “等你的天魔舞练到第五重,就没有人可以拒绝你的魅力了。” “可是天魔舞好难练啊,每天都累得浑身酸痛,有时候晚上还抽筋,人家不想练了。”叶依茹撅着嘴道,“真是好不公平呢,明明姐姐你都没有学天魔舞,为什么偏要逼着我练!我也想学极乐引,姐姐你教我好不好?” “不好。”叶婧丝微笑道,“天魔舞虽然难练,却是大道坦途,前路光明。极乐引只是剑走偏锋,能逞一时之威,终非正道。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地练舞吧!” 叶依茹撅了撅嘴,还欲说什么,突然秀眉一蹙,脸色也沉下来,冷哼道:“这些肮脏无礼的家伙!” 顺着她的视线,可以看到两个满身酒气的大汉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走来。她知道这两个人早先就悄悄在酒桌上对自己姐妹二人说了好些亵渎之语,自己也听惯了这种粗鄙言论,见怪不怪,只当是耳边风吹过,没想到这两人喝上了头,居然还敢仗着酒劲找麻烦来了! 第七百五十六章 魔舞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叶婧丝没有回头,从妹妹那双清澈晶莹的大眼睛中就看到了一切。她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端坐不动,道:“你也好久没实战过了,正好练练手吧。” 叶依茹一脸厌恶表情:“这种肮脏的家伙才不配给我练手呢!换成江少侠还差不多。” 她看到那两个醉汉已经快要走到姐姐身后了,姐姐还是安坐如仪,完全不为背后臭烘烘的酒气所动。叶依茹可不忍心看到姐姐干净的衣服沾上酒渍,只好叹了口气,抬起头用一种娇媚的嗓音说道:“两位大侠是来喝酒的么?” 两名大汉本就醉得不轻,再听到如此扣人心弦的甜腻语调,两眼都有些发直,浑身酥麻酥麻的,快要站不稳当了,结结巴巴地道:“这位,这位小妹妹叫什么芳名呀?” 叶依茹歪着头,嬉笑道:“想知道我的名字,先喝一杯酒,如何?” “酒,酒在哪里?” 叶依茹伸出一只白净手掌,手心朝上,道:“酒不就在我手上吗?” 两名大汉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伸长了脖子,道:“哪里有酒?”他们一个揉眼睛,一个晃脑袋,反复去看,都只见到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掌。 叶依茹顽皮一笑:“你们过来伸手拿一下,不就知道了?” 两名大汉对望一眼,同时往前面扑去,结果撞到了一起,摔了个狗啃泥,又连滚带爬地朝朱衣少女伸出的那只素白手掌抓去。 “我的!你让开!”“滚蛋!”平日称兄道弟的两人快要厮打起来。 等他们好不容易爬到少女跟前,眼看一仰头就能抓到那只手掌的时候,却听少女脆声喝道:“慢着。” 两名大汉如闻魔咒,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仰头愣愣地看着少女。 少女嘴角清咧,慢悠悠地道:“想要喝我的酒,你们还得做件事情。” “什么事情?”大汉们异口同声地问。 叶依茹慢慢收拢纤纤玉手,口中娇声道:“先回去洗个澡。” 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大汉们脸孔涨得通红,眼睛里的火旺得吓人,突然绷到了顶点,一下****失守,颤抖片刻后软倒在地,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叶依茹板起了面孔,捂住了鼻子,冷冷地道:“就这点本事,也想占本姑娘的便宜?”她转眼看见叶婧丝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哼了一声,嗔道,“你又在看我笑话了!” 要是换成她姐姐来对付这些男人,只需挑一挑眉头,勾一勾手指,就能让人一泄如注,顷刻软成一滩烂泥。而不像她现在这样,还需要手势配合言语来挑逗引导,甚是麻烦。 叶婧丝笑道:“很不错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可远远比不上你。安心练下去吧,总有一天群芳谱榜首会换成你的名字。” “哼,我才不稀罕呢!” 苏芸清径自回了房,拿了一本书坐在烛台旁翻看。 江遥腆着脸在她旁边坐下,凑过脑袋瞅了几眼,见是一本拳谱,不由奇道:“你苏家龙皇拳乃拳中至尊,你还看这种破烂拳谱做什么?” 苏芸清头也不抬地道:“你家阿曦是群芳谱榜首,你不也还是到处勾搭各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吗?” 江遥失笑道:“你还为这种事生气呢!我哪里想过勾搭她们,只是见她们修为颇高,所以打探一下她们的来历而已。” “现在打探清楚了吗?” “嗯,那对姐妹俩可不能小觑。她们的修为虽然不是很高,但功法古怪,不可以常理计。我看那个叶婧丝的可能有将近六阶的实力,放在别处也是一方豪强了,不知道她俩到这种地方来是为什么……” 苏芸清淡淡地道:“你光从她俩的胸脯来看,也该知道她们不容小觑。其余的扯上那么一大通,都是废话。” 江遥哑然道:“难道在你心里面,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那两人媚术功力不浅,我只是想探探她们的底,所以陪她们演一场戏,戏演完了就不会再有瓜葛!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苏芸清抬起头来,嘴角牵出一个弧度:“漂亮话当然可以随便说,不过江大少爷向来喜欢逢场作戏,当然也不惮于假戏真做。我只是个局外人,相不相信都不影响什么。反正祝江大少爷今晚好人好梦,醉枕美人膝咯!” 说完,她把拳谱收起来,径自走到床边,脱了鞋袜,合衣躺下。 “咦,这么早就睡了?” “不然呢?你还想干点什么?” 江遥心里说的是“当然想”,口中却道:“好像也是哦,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什么消遣,还是睡觉比较划算。” 说着,他解了外衫,也跟着爬到床上。 这间上房之所以能卖出上房的价格,就在于它屋里的摆设虽然简陋,但一张床却着实不小。只要不是那种一顿能吃五斤牛肉的壮汉,并排躺上去四个人大概还是没问题的。 或许因为这么大一张床实在不好意思一个人睡,所以苏芸清对江遥爬上床来的举动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她只是背过身去,面对着墙壁侧躺,以示眼不见心不烦。 江遥仰面躺着,抬头看着屋上的横梁,努力不去想身边睡着的女子,也勉强能达到心静如止水的地步。 他以前就有过与苏芸清同床共枕的经历,不知苏芸清还记不记得,他反正记得很清楚。只要屏除那些乱七八糟的欲念,就越来越有一种心安的感觉。或许,林曦说的很对,他真正喜欢的人,其实就在身边…… 静静的躺了一会儿,江遥听到旁边一直没有动静,心思忍不住又开始活泛起来。 苏芸清允许他爬上床来,就意味着她对江遥的厌恶并不强烈。就像她以前也给过江遥很多次机会一样,这一次的时机更是凑巧,一个人失落脆弱的时候很容易被感动,只要用对了手段乘虚而入,或许就能跨过那条界线…… 江遥想了几个办法,觉得稍有把握的时候,又转念一想,如果那样做,真能得到我想要的吗? 等到某一天,她终于醒悟的时候,会怨恨自己的吧? 如果只是一具身体,相信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会比林曦更出色更完美,品尝过其中味道的江遥有这样的眼光。正是因为拥有过那具冰肌玉骨的娇躯,江遥才不会长久停留在贪恋色相的层面上,而是开始尝试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 他一层层剥析自己的内心,探寻着自己真正想要之物。 他想得到躺在身边的这个女子,不只是身躯,而是从内到外的一切。他想要完完全全地拥有她,拥有完完整整的她,要在她忆起过往一切、明了前后因果、理清****纠缠的时候,依然心甘情愿地跟随自己! 那样的苏芸清,才是我想要的苏芸清! 第七百五十七章 忍耐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用厚软的被褥盖住身躯,身体蜷缩成一团,听着屋外沙沙的草叶声在幽静的夜里响成一片,觉得心情一下轻松了许多。 下定决心之后,就暂时不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放空心思,听着屋外草木被寒风吹动的窸窣声响,他觉得一股倦意涌上来,迷迷糊糊地沉入了睡乡。 不知过了多久,江遥胸口挨了一肘,立即惊醒。 “怎么了?”他问。 眼前是黑漆漆一片,正值夜黑风高之时。他还以为苏芸清发现了什么动静,外面哪个不长眼的虾兵蟹将上门来送死了? 黑暗中飘来苏芸清冷冷的嗓音:“你能不能收敛一点,整夜硌着我还怎么睡觉?” “我怎么硌到你了?”江遥脑袋还有些混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贴上了苏芸清的脊背,右臂从她胳膊外面搂着她上身,还有别的地方也贴得很紧……“啊,对不住了!” 虽然道了歉,但怀中充实柔软的感觉实在让人不忍割舍,尤其是指尖传来的触感,真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 这般想着,手上真的就动了一下。 “还不快滚!”苏芸清又击了一肘。 江遥翻身滚到一旁,克制着心底的冲动,默默地道:再等等,再等等…… 次日一睁眼,只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江遥把窗户开了道缝,立即就有寒风呜呜地灌进来,鹅毛般雪花扑头盖脸地往里飞,他赶紧又把窗户合拢了。 看这种天气,只怕今儿个又没法赶路了。罢了,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在这家客栈再多歇一天吧。 江遥下楼走到大堂,望见苏芸清仍坐在昨天的那个角落里,一个人拿着调羹喝粥。 今天大堂里的客人比昨晚少了近三成,各自默默地吃着油条包子,没有昨晚那种酒酣上头随时可能开打的热烈气氛。江遥快速张望了一圈,并未见到那对美貌艳丽的叶氏姐妹,倒有不少窥探的目光聚集在苏芸清身上。他大步走过去,在苏芸清对面坐下来,用背影挡住了这些视线。 “吃饭怎么不叫我?” 苏芸清抬了一下眼皮:“你不是在睡觉吗?” “你可以叫醒我呀!” “叫醒你我有啥好处?” “我可以帮你……”江遥说到这里,耳朵突然动了一动。他听见有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皇帝升天了”,虽然不是很大声,但在这安静的大堂里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苏芸清也放慢了舀粥的动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对于皇帝的死,她应该也还有些印象。 江遥凝神倾听那人后续的言语。他虽然知道皇帝的死讯,但对他的死法一直觉得蹊跷。光是潜入那座九龙大阵就不是件易事,刺客又是如何瞒过了众多大内高手的耳目,甚至就在杨貂的眼皮子底下刺杀了皇帝?他一路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始终难得其解。这些市井言论虽然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或许也能给他提供一些思路。 那说话之人刻意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给他同伴讲出了以下这段秘闻。当然,这并非他亲身经历,而是从他一位住在圣城的好友的亲戚的同窗的舅父口中转述而来—— 四五天前的一个黄昏,他舅父在院落里散步,突然有一位长相丑陋的灰衣客人前来借宿。舅父乃好客之人,不以灰衣客容貌为异,不仅答应了借宿的请求,还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来招待他。两人在烛光下相对而饮,喝到酣处,舅父吐露胸襟,泣曰:“我白手起家,操劳半生才挣来这么大的家业,如今什么都有了,却发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每每想到生死之事都甚为恐惧,常常担心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一个人喝得烂醉也解不了忧愁。都说世事无常,谁又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如果我哪天死了,是不是就这么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复存在?” 那灰衣客人笑道:“世事无常不假,哪怕贵为皇帝,也无法掌握命运。不过人死之后并非烟消云散,三魂各有去处,入轮回则重聚,伯德公大可不必担忧!” 舅父不信,几番询问,那灰衣客才吐露身份,说他是来自阴间的使者,前来迎接皇帝升天。接着又说起了阴间的一些场面,有板有眼,不似作伪。 舅父仍半信半疑,那灰衣客也是酒劲上脸,道:“今夜子时便去迎接皇帝升天,伯德公若有雅兴,不妨同去观礼。”舅父只当他在说笑,便一口答应。 夜宴过后,舅父送客人到西厢休息,转头就忘了这事。等到了午夜时分,那灰衣客却来到他床前,说:“伯德公,该出发了!” 舅父魂魄离体,便被一股阴风卷起,径直入了皇宫。那时恰逢皇帝雅兴大发,与数十名宫女一起开无遮拦大会,满地淫腥,周边的守护神见不得这场面,躲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灰衣客走上大殿,双手捧着一把金色的匕首,跪倒在玉阶前,表情阴森可怖,凝望着皇帝说:“陛下该休息了。” 皇帝赤身露体,看到他手中那把金色匕首时,表情变得无比僵硬,像扯线木偶一般慢慢退到了御座上,木然地说:“卿家言之有理。” 舅父望见灰衣客手中的金色光芒,也觉得一阵晕眩,不敢多看。等他过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发现原本充斥在殿内的护体龙气已经不复存在。灰衣客抓着皇帝的胳膊,像是抓着一个玩偶,走到舅父面前说:“该回去了。” 两人一并扶着摇摇晃晃的皇帝,从正殿走了出去。舅父听到背后宫女诸妃的呜咽哭泣之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殿上满眼都是红色的血,顺着玉阶流下来,让他不寒而栗。 之后回到家门口,舅父恢复了一点神志,想要询问自己寿数及阴间之事,但灰衣客却道时候不早,又刮起一阵阴风,带着皇帝向西方飘然而去了。等到第二天,街坊就传出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客栈里,满堂食客听完这桩秘闻,直到过了很久,仍无一人出声。那说故事的人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连喝了三大碗粥。一屋子的人都看着他喝粥。 第七百五十八章 故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食客受不了这样凝重的气氛,又说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那是一个寂寞、寒冷的夜晚,烛光沉沉,风声凄凄。皇帝陛下叫了最喜欢了美食和最心爱的妃子,在寝宫里玩他们最喜欢玩的游戏,突然,内侍来报,大皇子求见。 那客人才说了一个开头,就遭到旁人反驳,说宫内规矩森严,大皇子早已成年,晚上不可能进入寝宫。讲故事的人摆摆手,说他也不知道大皇子怎么进来的,反正他就是进来了,并且还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接见。 大皇子进了寝宫,屏退下人,对那个妃子说…… 故事进行到这里又被质疑,说皇帝与妃子玩乐时,守在外面的都是他最信任的亲卫,不可能听从大皇子指令,说屏退就屏退了。讲故事的人又摆摆手,说他也不知道大皇子怎么屏退的,反正他就是把那些碍眼的喽啰屏退了,并且还对那妃子说了一句话。 “你去外面等着。” 听了这句话,皇帝陛下沉默了,那妃子也听话地到了外面——这回倒没人质疑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说故事的人也不知道那妃子为什么会那么听话,反正她就是听话地到了外面—— 那妃子到了外面,偷偷地从门缝里窥视房内的动静。隔着一座屏风,她隐隐约约听到皇帝说了一句话,过了片刻,只见烛影晃动不停,室内忽明忽暗,接着又好像听见玉斧落地的声响和皇帝的惨叫。妃子紧张地问了几句,大皇子却道一切无恙。之后就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了,又过了很久,大皇子才从里面走出来,说陛下已安歇,所有人不许靠近。等到第二天内侍来请上朝,走近卧榻一看,皇帝陛下已然驾鹤西去了。 这个故事比不了上一个故事的荒诞离奇,却给大堂里的食客们带来了更多的震撼,在众人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激烈地谈论起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有激动者拍案而起,说这大皇子弑君弑父,罪无可恕,三皇子绝不会放过他。又有人说这是三皇子栽赃嫁祸之计,为的是自己夺位,大皇子是遭他陷害的无辜之人…… 一片吵嚷声中,江遥鼻子闻到了一阵香风靠近,转头一看,赫然眼前一亮。正往这边走来的那对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的美丽少女,不是叶氏姐妹又是谁人? “一大早就听到楼下这么热闹,都在说些什么?”叶婧丝在江遥旁边的位置坐下,微笑问。 “大家都对皇帝陛下的死法很感兴趣呢。”江遥说。 “皇帝陛下不是死在风雨楼的刺杀之下吗?”叶婧丝一边倒茶一边随口说。 江遥对她所说的内容吃了一惊,转头盯着她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听说……” “风雨楼为什么要刺杀皇帝?” “好像是说,风雨楼有个杀手瞒着楼主拿到了杀皇法身,需要收集怨灵来复活杀皇。他暗中集齐了,唯独缺一味主材,叫天子龙魂,只有皇帝身上才有这种东西,所以他假托楼主命令,又勾结青冥殿的两位长老和皇族内鬼,趁宫廷空虚之时,双方合伙潜入大内,拿到了九五之血和天子龙魂……” 江遥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因为缺一味药引,所以他就把皇帝杀了?这种事情……就算白鬼愁是个疯子,青冥殿的人总不至于陪他一起疯吧?” 他心里突然一个激灵,想起林曦临走时说过,她父亲一心想要复活妻子,如果那种复活秘术同样也缺一味天子龙魂的话,青冥殿主还真不一定会退缩…… 叶婧丝不确定地道:“青冥殿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有种说法是那个杀手同时伪造了风雨楼主和青冥殿主的手谕,欺骗了所有人,直到皇帝死后才真相大白,青冥殿和风雨楼也差点因此而决裂……” “那云素呢?云素是不是也被他欺骗了?”江遥有些急切地倾了倾身子。 叶婧丝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云素是谁?” “云素就是……”江遥正要说出桃花刺客的外号,突然瞥见对面苏芸清虽然在喝粥,但眼皮却向上挑着,冷冷注视着自己。他心里一哆嗦,忙打了个哈哈,“没什么,那个杀手也太厉害了,把全天下的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亏那些什么楼主、殿主之内的自命不凡的家伙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杀手居然敢掀棋盘吧!对了,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他好像被杨貂和沈凌峰追杀来着?” 叶婧丝道:“他死了。” “咦?”这个结局倒大大出乎江遥的意料,“他不是拿到了天子龙魂吗,又怎么会死?” 江遥觉得白鬼愁逃命的本事应该是远在自己之上的。那家伙可是能够操纵时间的男人,又有红煞肉泥从旁协助,相当于有无数条命,只要一击不死就能修复身躯,就这样还是没能逃过追杀? 叶婧丝道:“刚刚苏醒的杀皇还很虚弱,没法立即凝铸仙人法身,挡不住立太岁和剑尊的进攻。那个杀手虽然很厉害,但在打斗时也暴露了身躯的弱点。他的身体好像并不是自己的,完全靠着一门神通才能活下来,当剑尊杀掉那个在暗处施展神通的人之后,他的身躯就直接崩解掉了,据说死状极惨,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完整的……” 白鬼愁死了? 江遥和苏芸清对视一眼,心里对叶婧丝的描述信了七八分。白鬼愁的身躯的确是由红煞修补而成,只要红煞一死,他也绝无活路。只不过红煞一向躲在地底深处,沈凌峰能将其击杀也算十分了得,不愧是云素的亲生父亲! 白鬼愁一死,世上少了一大祸害,想必能够安宁一些吧。嗯,这种喜事当浮一大白! 江遥喝了一口茶,道:“这么说来,刺杀皇帝的凶手实际上已经伏诛,只等新皇上位,就没什么悬念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魔女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倒也并非如此。”叶婧丝摩挲着下巴,轻声道,“凶手虽然死了,但由他复活的杀皇却逃出了圣城,立太岁和剑尊追杀至今,仍没有什么结果……我还听说……”她的嗓音突然有些发颤,似乎十分紧张的样子,俏丽脸蛋上的神情兼具空灵和诡异,“那个杀手的身体虽然四分五裂了,但他在关键时刻却侵占了杀皇的法身,无论走到哪里,都自动吸引着当地的冤魂和亡灵,照此下去,很可能会造就第二个尹赤城,甚至比尹赤城更强……” “尹赤城再强又如何,不是还有天剑吗?”江遥指了指头顶,笑道,“天剑他老人家也有一百年没活动筋骨了,说不定就对这种事情盼了很久呢!” “江少侠真是豁达。”叶婧丝嫣然一笑,“妾身前几天听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可是吓得整夜睡不着觉呢!现在想想,自己简直是杞人忧天……” “可不能这么说!叶姑娘这样兰心蕙质的女子,自然会比一般人担忧得多一些。那个杀手倘若知道自己惊吓到了叶姑娘这样的女子,恐怕也会内疚得睡不着觉的吧!” “您说什么呢……” 两人相谈正欢,“砰”的一声,有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嚷道:“谣传!你们说的都是谣传!什么阴间使者,什么大皇子,都是乱嚼舌头!我告诉你们,真正的凶手是林曦!就是群芳谱榜首,那个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美人!” 大堂里先是静了一下,继而惹来了更多质疑:“你凭啥这么说?”“林小姐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而且事发当天她还在星院选婿,几万双眼睛盯着她,她怎么可能会是凶手?”“我看你这小子真是胡说八道!”“红口白舌地污蔑林小姐,简直罪无可恕!”“你要是不说个一二三出来,爷爷今天就要你好看!” 一片谑骂声中,那拍桌的瘦高青年冷冷地扫视四周,满脸的不屑之色,高声道:“要不然怎么说你们都没脑子呢,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像林曦那种人,青冥殿的千金公主,杀皇帝需要她亲自动手吗?只要她勾一勾手指,就会有人像惜花公子一样屁颠屁颠跑过来,哈巴哈巴跪着求摸摸,更何况还有青冥殿主在后……” 众人闻言大哗。“你说什么?”“林小姐跟青冥殿又能扯上什么关系?”“青冥殿主跑来干嘛?” 瘦高青年一脸怜悯地看着这群乡下土包子,摇头啧啧叹道:“你说你们,孤陋寡闻到这种程度,还口口声声地说找到了凶手,真是无知者无畏!”他霍地起身,睥睨四周迷茫众生,扬声道,“都给小爷坐稳了!捂住你们的天灵盖,胆小的捂住耳朵,其他人都给小爷仔细听好了!小爷今天就告诉你们,所谓青冥殿主的真正身份――” 瘦高青年长喘一口气,整个大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待他说出下文。 这位颇有说书人潜质的年轻人却故意停顿了一下,把在座食客的胃口全都吊了起来。 与他同桌的另一个年轻人焦急地“啊”了一声,连声追问:“他的真正身份到底是谁?” 瘦高青年轻咳了一声,润了润喉咙,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这才露出满意之色,慢条斯理地道:“所谓青冥殿主,不过是他为了混淆众人耳目,掩盖自己罪行而捏造出来的一个身份,他的庐山真面目,说出来怕吓到你们,他就是七大世家之一,林家掌控者,人称的林轩!” 说完,瘦高青年俯视着眼前诸多茫然、疑惑、面面相觑、不可置信的面孔,听着响不绝耳的倒抽冷气的声音,面露淡淡笑容,稍待了片刻,等这群土包子稍微消化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才又用手指叩击了一下桌面,道:“事到如今,你们总算应该知道林曦的真正身份了吧?她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而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绝世阴谋家!圣城这段日子以来,死了那么多人,其中至少有一半跟她脱不了干系!她跟桃花刺客勾结,两个狠毒女子狼狈为奸,一个杀了自己后妈,一个杀了皇帝。她们利用自己的美貌搜罗了不少年轻高手供其驱使,就连那个惜花公子也臣服在她裙下,甘愿充当她的走狗爪牙……” 角落里的江遥听着这家伙胡扯一气,还觉得有点意思,突然听到“叮当”一声,苏芸清手中的调羹掉到了桌面上。她瞪视江遥,咬牙切齿地道:“桃花刺客!我想起来了,你跟桃花刺客也有一腿!” 江遥:“……” 苏芸清胃口大失,冷冷地道:“你动作快点,吃完咱们就上路!” “啊,外面那么大的风雪,还上路?” “你不是堂堂惜花公子吗,还怕那点风雪?” “可是这一路过去好几千里的路,没必要那么赶吧?既然老天爷留客,咱们不如好好歇歇,养养精神……” “你慢慢歇吧,一会儿我就一个人走了。” “诶,别啊,我快点吃就是。”江遥低头道,“我的粥好像还没来……” 旁桌的众人,正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抽气声。那瘦高青年以说书人的口吻抑扬顿挫地讲述了林曦在大婚之夜乘一顶红色的花轿杀入皇宫的经过: 惨淡的月光下,一顶赤红花轿乘风飞来,落在寝宫屋檐上,从里面飞出一团红色的人影。那林曦穿一袭大红长裙,面容如雪般苍白,双手指甲有三寸长,如鬼魅般尖厉。她来到寝宫门口,也不通名报姓,径直飞入宫中。可怜那老皇帝,正在一个妃子身上卖力耕耘,哪料得飞来横祸,当即就一泄如注,屎尿齐出,竟是被活活吓死。等到那立太岁赶来,见老皇帝已经了了账,当即勃然大怒,扑上去与那红衣女鬼斗成一团。两人都是使爪的高手,撕咬抓挠无所不用,只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那瘦高青年的描述极具画面感,许多人都听得满身大汗,一脸惊惧之色。多少人曾对着群芳谱上的美人画像想入非非,但一想到那么如花似玉的少女突然就变成了杀人吮血的魔头,连皇帝都遭了她毒手,极度的反差之下更是叫人毛骨悚然。 在瘦高青年口中,那红衣女鬼虽然被立太岁的扯烂了衣服又撕破了几块皮肉,但毕竟有过前车之鉴,竟然从杨貂爪下逃脱了。当年立太岁以生撕了林家算圣,林家近百年来都一直在研究怎么破解他的爪法,最后还是研究出了一点门道。林曦就凭着这点门道逃出了生天,临走之时还放了一把火,把半座皇宫都点燃了。立太岁不忍心看到他的那些干儿子们被活活烧死,便留下来救火,只让八位御前骑士前去追击。但是那红衣女鬼顺风而飘,走得极快,只有两位骑士能够勉强跟上。最后你猜那两位骑士怎么样了? 许多人听得都不敢眨眼紧攥双手,两眼眨也不眨,整副心神都随着这桩惊天秘闻的发展而跌宕起伏。“他们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瘦高青年摇摇头,叹道,“剑尊沈凌峰追到悬崖前的时候,悬崖上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地上只剩两滩血水,也没有尸体留下……” “那两位骑士莫非已经――” “说不准。反正直到今天,也没有人再见到他们。后来我听说,青冥殿主有一招无上绝技,叫,能够引动人心欲念无限膨胀,最后爆成一滩血水,也不知是真是假……” 又有人问:“那个惜花公子呢?他既然被林家妖女收为面首,就没在大战中出什么力吗?” 瘦高青年面露不屑之色,说那惜花公子在这场大戏只中充当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的小角色,又取笑了两句,说他半生风流游猎花丛结果终于被雁啄了眼、沦为了青冥殿魔女的裙下玩物云云…… 第七百六十章 围困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叶依茹听了那瘦高青年对惜花公子的贬损,气得握紧了小拳头,朝江遥说道,“江少侠,那家伙这么说你,你就不生气吗?” 江遥既不是佛祖也不是死人,怎么会不生气?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他说不定就去找那瘦高青年的麻烦了。但如今林氏姐妹坐在身边,他却自恃身份,不好意思再拉下脸皮跟市井俗子计较。“咳咳,人在江湖,总有不如意之事,且由他去吧。” “江少侠胸襟如此广阔,怪不得林小姐对你一见倾心呢!”叶依茹一脸崇敬地道。 “哪里,哪里!”江遥谦虚了几句,忽然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远处不少人马在往这边靠近的声音。 苏芸清微微支起身子。她也察觉到了动静,侧耳聆听片刻之后,又耷拉在了椅子上。 江遥本来还有些担心是圣城的追兵,当初他在悬崖边上用老穷酸的剑气一口气连宰两名御前骑士,惹下的祸患可不是一句话能够交代的。但看到苏芸清这副慵懒的坐姿,他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苏芸清对危险的直觉比狗鼻子还灵,她既然不在意,那就没啥好担心的。 江遥喝了一口茶,眼角瞥见叶依茹突然露出警觉的表情,好像也发现了不对劲,使劲朝姊姊眨眼睛。叶婧丝倒是淡定如初,慢条斯理地捧着茶,悠悠说道:“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江遥道:“人多热闹,可惜这家客栈已经装不下了。” 叶婧丝叹息道:“装不下倒是小事,就怕来者不善,别把这屋子给拆了。” 说话间,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大堂里的食客们都清楚地听到了马蹄声和呼喝声,来者分明不在少数,而且没有直接进门,听动向似乎要把整个客栈团团包围起来。客栈里的食客们也大都不是善茬,安静了一瞬之后纷纷抄起兵器,三五成群地聚拢起来,各自占据了有利地形,一边朝外面张望一边喊话骂娘。 江遥一桌三人端坐不动,唯有叶依茹沉不下气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之后,脸上现出几分惊慌之色,朝姊姊挤眉弄眼。江遥瞥见这一幕,心想这对叶家姐妹莫非做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今被仇家寻上门来了? 听动静,外面至少也有大几百人马,甚至有玄罡高手坐镇,隔着墙壁都能嗅到一股铁血的气息,分明是一支精锐军队。如此兴师动众,叶家姐妹是把哪位高门大阀的少爷给骗财骗色了吗? 大堂里众多嘈杂的叫骂声中,忽有一道清越的嗓音从外面传来,压过了重重嘈杂,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畔:“在下惊鸿寨陆升龙,拜见各位江湖同道!” 此人的功力着实让客栈里的人震惊了一把,但坐在这里的英雄好汉们大多都是不服输的,短暂的寂静之后又响起了更大的喧哗,大多都是对陆某人女性家属的问候。 江遥听了一会儿,从谩骂声中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没人能说出陆升龙的来历,大概这惊鸿寨真的是一个藏在旮旯里的偏僻小寨吧。不过外面那些气势汹汹的人马,却又绝非普通山寨能够聚集起来的。 陆升龙的嗓音再度从客栈外传来:“冒昧打扰,实属无奈,还望各位江湖同道海涵。陆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屋里在座的各路英雄豪杰能帮我一个忙。几天前,陆某有一本家传秘籍在这一带丢失了,陆某搜寻了一番,觉得应该就在这附近,如果被哪位朋友捡到了,还望物归原主,陆某必有重谢!” 江湖人士对“宝藏”“秘籍”之类的词语最是敏感,一听这话就停下了叫骂,怀疑的目光往各自脸上瞧去,都想要先一步找出那个见到了秘籍的幸运儿。 有一位手持铁拐的玄衣老者干咳了两声,问道:“不知道陆寨主丢的那本秘籍叫什么名字,咱们各路英雄也好帮忙寻找。” 陆升龙徐徐道:“这秘籍的名字不说也罢,只要哪位朋友看到了,就一定明白它就是陆某要找的东西。” “这……”玄衣老者和旁坐之人面面相觑,“陆寨主不说名字,咱们也不好帮忙啊!” “无妨,陆某自有手段。”陆升龙道,“陆某可以确定,那位捡到秘籍的朋友就在这客栈之中,仗着各位英雄豪杰的掩护,妄想蒙混过关!” 此话一出,大堂里的众人略微骚动,每个人都怀疑是周围的同伴得到了秘籍,众多眼神交汇间,渐渐酝酿出火药味。 陆升龙继续道:“陆某日行一善,今天就再给那位朋友一次机会。如果那位朋友愿意把秘籍归还,陆某不仅不追究,还有重赏答谢。如若不然,陆某不得已之下也只好采取激烈一点的手段了。到时候若违了天和,这客栈里上百位英雄都得被牵连,那可就造了大孽,望朋友三思!” 他话中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客栈里的众好汉却顾不得骂他,纷纷擦亮了眼睛寻找秘籍的下落。 一名虬髯大汉拍桌嚷道:“谁捡到了秘籍,赶紧交出来,别耽误老子喝酒!” “一本破秘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那谁,怎么连名字都不敢说,害怕别人知道啊?” “捡了秘籍却不说,这就是不仗义!这种人不配跟老子喝酒!” “嘿嘿,说得倒是轻巧!你摸着良心问问,你捡到了秘籍难道还会告诉别人?” “这么说难道是你?秘籍在你手上?” “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 …… 大堂里渐渐混乱起来,拍桌子的、摔椅子的、砸酒坛子的,越说越是火大,各个剑拔弩张,若不是顾忌外面还有上百人马环伺,恐怕立即就会打起来。 混乱的范围在扩大,角落里的四人也不免受了点波及。幸赖叶婧丝媚功精深,回眸一瞥便叫那寻衅者****失守、瘫软败退。 她预料江遥八成已看出自己来路,所以也不惮于在他面前展现媚功。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上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对此见怪不怪,抿了一口茶,转头招了招手,道:“小二,我的粥怎么还没到?” 那店掌柜早吓得面无人色,缩在柜台下不吭一声。小二们也躲在墙角,心里求菩萨拜神仙,盼着这群杀气腾腾的英雄好汉们早点消停,哪里还有心思去端菜上粥。 江遥皱了皱眉,指着站在桌旁墙角的一人,道:“你,去把我的粥端上来!” 那小二虽穿着小二的衣服,然而身材高大,容貌甚伟,颇有一股不俗之气。他闻言一怔,迟疑道:“客官,您的粥可能还没做好……” “都等了半个时辰还没做好?你去帮我催一催!” “这,眼下兵荒马乱……” “兵荒马乱怎么了,就不吃饭了吗?快去快去!” 小二无奈,只好慢吞吞地挪开步子,往柜台走去。 叶依茹本来有些紧张之色,但看到江遥老神在在地饮茶、旁边的苏芸清也一脸淡然地喝粥,便又恢复了几分镇定。她打量着小二离去的背影,摩挲着光洁的下巴道:“这小二有点不同寻常啊!” 苏芸清抬了一下眼皮,道:“这人眼神明润,气息内敛,是个隐藏的高手。” “有多高?”叶依茹好奇地追问。 “应该要比你高。” 叶依茹撇了撇嘴,不服气地道:“那可不一定!你又不知道我有多高!” 苏芸清舀了一口粥,头也不抬地道:“你的天魔舞还没练到第五重吧?光凭这点媚术人家可不会买账!如果换成你姐姐倒应该有些把握……” 叶依茹满脸惊愕,望了一眼对面的叶婧丝。叶婧丝不动声色地道:“苏姑娘好眼力!” 苏芸清抹了抹嘴角:“我眼力要是不好,早就死了一千八百回了。” 江遥插话道:“你眼力这么好,那看一下外面那个惊鸿寨是什么来头?圣城附近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伙马贼?” 苏芸清瞅了他一眼,道:“那些人可不是什么马贼,而是正规的精锐军队!那个陆升龙也不是啥寨主,他是圣城御林军左卫中郎,统领左卫三营。你进皇宫的时候还可能跟他打过照面,现在就不记得了吗?” “那么多虾兵蟹将,我怎么可能记得过来。”江遥道,“既然是中郎将,怎么落草为寇,做起了寨主?” “皇帝莫名身死,皇储根基不稳,三皇子争位,加上各大世家推波助澜,圣城人心惶惶,几乎分崩离析。”苏芸清摇摇头,“中郎将落草为寇算得了什么,接下来还有更多占山为王割据自立的,如果新皇帝没有强硬手段,天下都要大乱了!” “这么严重!”江遥配合地睁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等苏芸清低头喝粥便又转头道,“小二,我的粥怎么还没好!” 那小二却是一去不复返。 江遥摇了摇头,忽然耳朵一动,听到客栈楼顶上传来了衣袂振动之声,随即有人轻轻揭开了瓦面……那陆寨主虽没有直接破门而入,却已暗中派人上了屋顶,想要从上而下!这家伙倒是深得兵法精要,不过对付客栈里这群乌合之众用不了如此大费周章吧! 客栈中除了在大堂喝粥的这些人,还有很多贪睡客人正蒙头呼呼大睡,可惜他们的好梦持续不了多久了…… 二楼传来第一声惨叫,将所有人都惊醒了。 “在楼上!” “大伙儿别争了,人家都打进来了!咱们先保住性命再说!” 大堂中的好汉们知道事态紧急,也不敢再喊叫争吵,纷纷抱成团凝神戒备。 楼上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阵小骚乱之后又沉寂下去。大堂里的粥客们听着头顶上缓慢移动的脚步声,各个面带惶恐之色,心想才这么一会儿工夫,楼上的人不会已经全部被杀光了吧? 那位手持铁拐的玄衣老者按捺不住,沉声道:“陆寨主这是什么意思?” “陆某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陆升龙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的身影才一出现,立即就成了众多兵刃、暗器瞄准的目标。然而无人敢于第一个动手。 江遥转头望去,只见那陆寨主年纪颇轻,身材修长,一袭黑色劲装,衬得英武挺拔,眼神却显出几分阴鸷。 “觉得面熟吗?”苏芸清含着粥,模模糊糊地问。 江遥摇头:“那么多虾米喽啰里面,他长相也不算出众,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交谈间,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出手,三支毒镖破空射去。陆升龙双脚未动,只挥了挥手,那三支毒镖就以更快的速度朝原路飞回,锐响之后就是惨叫。 那射镖之人胸口连中三镖,一时却没断气,掀翻了椅子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与他同桌之人各个冷汗涔涔,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同伴在地上挣扎,只觉得那惨叫声异常刺耳。 陆升龙面上似乎也有不忍之色,挥手道:“给他一个痛快吧。” 伤者周围的好汉们尚在犹豫不决,陆升龙右手屈指一弹,也没见有暗器打出,却听“啪”的一声,那射镖者脑门迸血,顿时双臂摊开,停止了挣扎。 众英雄倒吸冷气,虽然欺负一个倒地不起的伤者不算难事,却没几人能看出那人是怎么中招的。 玄衣老者咳嗽一声,道:“陆寨主好深厚的内功!不过要想把在座的所有人都杀光,恐怕也……” “老前辈误会了。”陆升龙拱了拱手,满面笑容地道,“陆某只想拿回秘籍,无意与诸位英雄为敌。只要拾到者愿意将秘籍归还,陆某马上离开,绝无二话!” 玄衣老者的视线从大堂众人脸上一个个扫过去,为难地道:“可是如果那人死活不说,那么……” 陆升龙道:“陆某家传秘籍,不能落于外人之手。如果能找回来还好,若是找不回来,那陆某也只好采取最后的手段了。”他摇了摇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陆某杀孽深重,可这绝非我本意!也罢也罢,既然那位朋友不愿开口,那陆某也别无他法了。” 玄衣老者闻言面露惊容:“陆寨主莫非要……” 第七百六十二章 点名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陆升龙点点头:“事已至此,那就抓紧时间,先从老前辈开始吧。陆某斗胆问一句,那位拾到秘籍的朋友,可是老前辈?” 玄衣老者惊恐之色更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是不是,跟我绝没关系,陆寨主千万别――” “那就遗憾了。”陆升龙叹息一声,右手探出,屈指一弹。玄衣老者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印堂就迸出一蓬鲜血,两眼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身躯摇晃了几下,瘫倒在椅子上。 大堂里众人大哗。 “这贼子――” “欺人太甚!” “跟他拼了!” 大堂里一片嘈杂,然而真正敢动手的却没几个。等陆升龙弹了弹手指,先后把那几位勇士收拾了之后,愈发没人敢动弹了。 陆升龙双眼扫过众人,一脸悲悯之色,叹气道:“老英雄已经故去,我陆家会记住他的牺牲,定当收殓尸骨,将他老人家好生安葬。也请大家不要逼我,我相信那位朋友就在各位中间,他迟早会说出来的!” 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噤若寒蝉,片刻之后,大堂一片寂静。 陆升龙点点头:“多谢大伙儿配合,今日若寻回秘籍,在座的各位都是我陆某人的朋友!那位穿白衣戴头巾的兄台,不知你有没有看见我陆家秘籍呢?” 那白衣人一愣,环顾四周,却见同座之人都用看死人一样的同情乃至庆幸的眼神看着他,不由又惊又怒:“姓陆的,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迟早下十八层地狱――” 陆升龙一指弹出,叫骂声戛然而止,白衣人歪头倒下。 “聒噪。”陆升龙说了一句,视线扫过大堂,众英雄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陆升龙视线落定,开口道:“那位穿黄衫拿折扇的姑娘……” 他一句话没问完,却见那黄衫女子蹬脚一跃,娇小的身形如箭矢般射到窗边,正要破窗而出,却听啪的一响,后脑勺一痛,这也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了。 尸体咕咚落地,翻滚了一圈,仰面躺倒,露出其姣好的面容。众好汉愈发胆战心惊,心想这姓陆的心狠手辣,连这么美貌的姑娘都下得去手,简直丧失人性。 “这姓陆的实在过分!”江遥道了一句,意欲起身,偷眼去看苏芸清脸色,却见苏芸清一双大眼睛也正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 “如此辣手摧花,是不是让你忍无可忍了?”苏芸清淡淡地道。 “没有,我是觉得他这个人杀人不眨眼,实在天怒人怨……”江遥又重新坐稳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苏芸清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调羹:“别人被杀的时候,好像没见你这么愤怒?” “我一直都很愤怒,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现在已经忍无可忍了!” “那你还等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行侠仗义?” 江遥抬头望着房梁,哼了一声:“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安全嘛。” 苏芸清只是冷笑。 江遥瞥了旁边欲言又止的叶婧丝一眼,道:“婧丝姑娘,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那咱们……”他看见对面的苏芸清放下了调羹,又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有话就直说好了。” 叶婧丝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忽然后颈一凉,不用回头也知道,陆升龙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心情不免有些紧张。光一个陆升龙,自己尚能应付。但她知道大堂里早已潜进来另一个不逊于陆升龙的高手,此人才是这次行动的真正主使者! 那神秘高手与陆升龙一明一暗,防的就是这客栈中可能会出现的玄罡武者。自己既然已经被陆升龙注意到,那位神秘高手的目光肯定也跟随过来了吧? 陆升龙这次挑选的时间花得有点长。他迟迟不开口,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不知道下一个倒霉鬼会不会是自己。唯有叶婧丝知道,他实在顾忌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与那神秘高手一起盘算着双方的实力…… 良久,陆升龙发出爽朗的笑声:“在座的各位朋友,好像人人都像,又好像人人都不像,实在让陆某好生为难呐!那位坐在东墙角第二桌的黄头发的兄台,你可否回答陆某一个问题?” 被他点中的人坐在叶婧丝隔壁的另一桌,叶婧丝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知道,陆升龙的窥视并没有结束,他会一直观察着自己,直到有了万全把握才会动手。 旁桌那位黄发年轻人身躯微微一颤,随即却很快恢复了镇定,朗声道:“陆寨主想要寻回秘籍也不难,我有一法,可助陆寨主一臂之力。” 陆升龙哦了一声,道:“请讲。” “此时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陆寨主只需把所有人分隔开来,一个个审问……” 陆升龙没等他说完就挥了挥手,摇头道:“那法子不会比现在更快。” 他话音落下,那黄发年轻人额头就多了个血洞,仰面躺倒,到死时仍是一副强作镇定的表情。 叶婧丝此时也终于下定了决心,顾不得男女之防,向江遥倾斜贴近了几分,轻声道:“江少侠,那秘籍在我手上,妾身愿意把它献给江少侠……” 江遥惊讶地道:“你拿人家的秘籍做什么?那陆家的秘籍,我看了也没什么用啊!” 叶婧丝靠得更近了,芬芳的吐息就呵在江遥耳朵边上:“那秘籍并非陆家所有,而是尹赤城留下的第三篇,!” 江遥霎时睁圆了眼睛。 陆升龙这时又选中了一人,含笑问道:“那位戴斗笠、穿红色披风的朋友,可知道我陆家秘籍的下落?” 那位戴斗笠、穿红色披风的壮汉猛一个激灵,然后忙不迭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秘籍被我藏在我家后院了,陆寨主随时可派人随我回去拿!” 陆升龙道:“那么容我多问一句,那本秘籍封面上写着什么字呢?” “啊,这个,我……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好像是叫什么陆家心法……” 陆升龙笑容微冷,不等那汉子支吾说完,右手屈指一弹,那汉子应声而倒。 第七百六十三章 心声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陆升龙道:“坐在他旁边的那位穿青衣的好汉,看你发怒的样子,是替他回答这个问题吗?” 那青衣人腾地起身,瞪视陆升龙,喝道:“姓陆的,屠戮弱小算什么本事,你有种把这群窝囊废都一口气杀光!” 旁坐的几人大惊失色,忙道:“这人鬼迷心窍,陆寨主别听他的!”“陆寨主三思!”“此人罔顾道义陷害他人,该死!” 争吵之中,不知是谁从背后捅了一刀,青衣人惊愕地想要转头,才一半就倒地不起。 陆升龙点点头,道:“死到临头还想拖别人下水,的确该死。” 全场之人各个凝神屏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盯着陆升龙视线移动的方向,每一次被扫中都心惊肉跳不止。 陆升龙之后又点了几个人,皆是毙命。 每次他点中一人,旁坐之人就暗松一口气,因为这位陆寨主一般不会在同一桌连续挑选。被点中名的则大都惊慌失措,各种胡言乱语都冒了出来。一开始还有人破口大骂,想让自己死得慷慨激昂一点,后来就没人这么干了,纷纷各出奇策,想要拖延时间,挣得片刻生机,但也还是个死,而且会连累朋友。人们逐渐醒悟到,被选中之后除了闭目等死,似乎再无他法。 叶婧丝感觉到陆升龙的目光好几次从自己身上游过,分明是对自己的兴趣越来越大。这时候她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跟满堂寂然无声的江湖好汉们毫无二致,只暗用秘术将的口诀传入江遥耳中。 屋里的杀戮继续上演,暂时还没有蔓延到这一方小角落。 叶婧丝念完口诀,旁观江遥,却见他静坐不动,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叶婧丝脸上没有表现出异色,心里却暗暗有些着急。这位惜花公子虽然贪花好色,却也绝非什么善男信女,传闻他杀掉两名御前骑士就跟杀鸡一般,斗神诀这么宝贵的秘密,难保他不会生出灭口的心思。要是自己好不容易逃过陆升龙之劫,却被这位风流少侠弹弹手指掐灭了,那才真是欲哭无泪。 江遥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在回味,又好像在思索。 叶婧丝正忐忑间,突然听到一把陌生的嗓音询问道:“这就是全篇?” 叶婧丝大吃一惊――这声音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自心头响起的!它混杂在自己众多纷乱思绪之中,好像只是自然而然生出的一个念头。若不是音色陌生,自己从未听过,又比其他念头更为清晰和强烈一些,说不定就要忽略过去了。 他能够直接沟通我心灵! 那么是否也能窥探到我心中的念头? 叶婧丝毛骨悚然,连忙收束心神,摒除杂念,转头朝旁边看去,集中心思默念一句话:“江少侠,是你在说话吗?” 她心中那个陌生的声音道:“别看了,是我。你别胡思乱想,回答我的问题。” 叶婧丝本还想再试探一下。但她心里已掀起滔天巨浪,诸多念头纷至杳来,再也无法维持心境。 她想起自己曾经臆想过的,用媚术迷住这位惜花公子,让他臣服于自己裙下,成为自己的走狗爪牙,再通过他控制林家和青冥殿……虽然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虚妄念头,然而这个念头如果被对方知晓……除了一点无地自容的羞赧之外,更多的还是不寒而栗的恐惧。 她又怀疑这声音到底真是惜花公子,还是另有他人冒充。毕竟音色跟耳朵听到的还是颇有差距,或许此乃末那识与耳识的区别? 她心境不稳,仿佛走火入魔了一般,念头不受控制地一个个冒出来,甚至连集中精神默念一句话难以办到。她不敢让江遥多等,只好再度用秘术传音:“这全篇八百字,一字不差,妾身万万不敢欺瞒江少侠!” 江遥道:“我当然是相信叶姑娘的,但也担心你会不会记错或着记漏了几个字。你有秘籍原稿吗,拿来给我瞧瞧!” 叶婧丝为难道:“这秘籍我不敢带在身上,当初把它背熟之后就藏在了一个山谷里,一时之间恐怕……” 江遥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们这种人哪……” 这话他是直接从嘴里说出来的,不免引起了苏芸清的注意。苏芸清抬眼道:“我们这种人怎么了?长得丑碍着你吃饭了?” 江遥忙道:“没,我这不是着急我的粥还没来么!” 大堂里的食客已经减员近三成,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位置,现在每一桌都空出来了两三个。有些尸体还靠在椅子上,也没人敢动。粥菜已凉,血腥味也盖过了食物的香味。人人绷紧了神经,麻木地等待聆听下一位死者的遗言。 陆升龙的目光却不止局限在食客身上。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柜台下瑟瑟发抖的老掌柜,微微一笑,道:“掌柜的最近有注意到一些特殊人物吗?” 老掌柜本就快被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吓破了胆,被这陆寨主正眼一瞧,更是差点没屎尿齐流,哆哆嗦嗦地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们店里每天要接待很多特殊的客人,小人也不知道哪些是大王要找的……” 陆升龙摆摆手,道:“你不是问你客人,而是……算了,让你背后躲着的那个小子自己来回答吧!你来这里多久了?” 跟老掌柜一起缩在柜台后的店小二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道:“小人在这里干活已有半年多了。” “半年多了?”陆升龙倾了倾身子,眼神落在他头顶上,“把脸抬起来,让我看看。” “小人面貌丑陋,不便见客……” 老掌柜这时忽然像是猛地惊醒过来,大声道:“他是前几天刚来的!是他!就是他!”他一边叫一边往拼命地往柜台外爬去,把身后的店小二暴露在陆升龙眼前。 那小二感受到头顶上凉飕飕的寒意,已经老掌柜哐咚翻出柜台和噗通倒地的声音,心知没法再藏下去,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站起身来。 第七百六十五章 凤羽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啊!”段姓少年惨叫一声,身躯腾空而起,下身血雾喷洒,双腿竟已齐膝而断。 叶婧丝盯着地上那团黑雾,眼露忌惮之色,轻声道:“这神通实在歹毒。” 江遥瞧向苏芸清,道:“血神咒好像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要不还是算了吧?” 苏芸清冷瞥他一眼,哼道:“你知道什么?血神咒最大的奥秘就是可以借助杀戮来激发力量,杀人越多力量越强,其他基础功法只是一般。这年轻人还只是初窥门径,不懂杀生护生之理,放不下所谓的慈悲之心,当然练不出什么名堂来!” 江遥皱了皱眉:“这么邪门的功法,你确定要练?” “本公子喜欢收集百家经典,这么神奇的功法送到面前,不看一看怎么行!” 柜台前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段姓少年人在半空,双膝仍在喷血,却已不再惨叫。 只听哗啦啦一阵裂响,他身上衣物便被从体内勃发而出的一股气劲撕开,露出里面的躯体。从脖颈以下,一直到膝盖以上,都浮现出奇异的咒文,鲜红如血,练成一片,布满了全身。 他的气息也随之一变,原本少年人独有的谦逊英武气质迅速转变为野兽般的凶悍之气,不再有半点温和,从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暴戾的杀意。 一股烈火硫磺之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悬浮于半空,双眼盯住了陆升龙,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忽然咧嘴放声长笑。 “你笑什么?”陆升龙戒备地发问。 “哈哈哈哈……好强!好强!就是这种感觉!”段姓少年的气息越来越炽,浑身血色符咒花纹都在发亮,整个人仿佛燃烧起来,“说起来真要感谢你啊!我原以为我再也不能突破第三重,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我又怎么能放下所谓的仁心,获得如此超凡的力量!” “你……”陆升龙本想说点什么,但望见对方身上红咒光芒越来越盛,他按捺不住,双手探出飞速弹指。 气流如梭,嗤嗤嗤的破空声好像雨打芭蕉,响不绝耳。 段姓少年右掌随意一推,便有热风刮面,将暴风骤雨化解于无形。 那一掌余势未止,直冲陆升龙而去。陆升龙不敢硬接,侧身躲开,双手再弹,如同射出了数柄无形长剑,势道威猛无俦。 段姓少年却只不屑一笑,右掌轻轻一拨,就将射至面前的细密劲气拨到一旁。同时左掌猛然朝下方一压,下方那道意欲趁机偷袭的黑色雾气顿时跌落回去,从里面传出一声闷哼,分明已是吃了大亏。 段姓少年不等陆升龙再度出手,左手一拨之后,身子已借势朝前飞去。他虽没了双脚,但御空飘行的速度比起轻功高手更快数分,转眼就到了陆升龙面前。 瞧见陆升龙那张竭力掩饰惊恐的面庞,段姓少年心头涌起一阵快意,右掌竖并如刀,内息凝于刀上,朝陆升龙的脑袋斜劈而下。 那刀芒拔地催裂,要是被这一下劈中了,别说陆升龙的脑袋,就算是一块铁疙瘩也得被劈成凉块。 陆升龙额头冒出一层汗珠,却没有段姓少年想象的那么惊慌。他右手一弹,从袖口中滑出一根铁管般的物事,黑黝黝的管口正对着段姓少年上半身。 这是……凤凰羽? 耳中同时听到一种类似于机括扣响的声音,段姓少年心中咯噔一下,没来得及喊出那声不妙,就听到一阵如同千万只蜜蜂同时拍打翅膀的嗡嗡声,继而眼前一黑,从半空跌落下来。 陆升龙后退两步,喘了几口气,看见段姓少年的尸体一动不动了,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用弹指气劲连刺数下,才敢上前去翻开那具鲜艳赤红的尸体。 “可惜了。”叶依茹为那少年扼腕叹息。 江遥收回目光,转瞧苏芸清,道:“好像真没什么了不起的。” 苏芸清淡淡地道:“他杀人太少,还没练到刀枪不入的地步,不然也不至于死这么冤。” “你就那么想要?” 苏芸清撇了撇嘴:“你要是真怕惹麻烦,我也不勉强。” 江遥受不得她这种鄙夷幽怨的目光,当即把手一挥:“买!” 那边,陆升龙将段姓少年的尸体翻来覆去地找了好几遍,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的脸色不由沉下来,朝柜台望去。 柜台下方的那团黑雾已经凝聚成一个瘦小的黑色人形,他在段姓少年撕裂的衣衫碎片周围搜寻了一会儿,显然徒劳无功,转过头对上陆升龙的视线,用涩哑的嗓音问道:“你那边也没有?” 陆升龙摇摇头,阴沉的目光向大堂扫视一眼,把众人都瞧得心惊胆战,生怕这位爷一气之下就大开杀戒。 黑瘦人影道:“这小子到底会把它藏在什么地方?” “这么重要的东西,换做是我,必然随时带在身上。” “万一他不开窍呢?” 陆升龙又摇摇头,视线回到尸体上。段姓少年劲气勃发之时,浑身所有衣物都被撕裂,虽然赤红的躯体称不上光溜溜的,但也没有别的遮掩。要说这样还找不到那件东西,除非…… “血神咒练到深处,全身筋肉皆可变化自如,想要把一件东西藏在身体里面并不是件难事。”苏芸清徐徐说道。她并没有压低嗓音,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忍不住朝她这边多望了几眼,陆升龙也不例外。 陆升龙眼神闪了闪,低头俯下身子,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尸体腹部刺下,再一划拉,就撕开了很长一道口子。 叶依茹本来好奇地看着他举动,一见这血腥的场面就忍不住轻呼一声,赶紧别开了目光。 匕首在尸体腹部搅动,片刻之后,陆升龙突然露出一抹喜色,众目睽睽之下,他左手伸入血窟窿里面,从中掏出了一块圆筒状的物事,从他兴奋的神色看来,这应该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还不去拿。”苏芸清在桌子下踩了一下江遥的脚尖。 江遥道:“不急,先等他洗干净,免得脏了手。” “就你讲究!还洗什么!”苏芸清恼怒地站起身来。江遥赶紧也起身,按住她肩膀示意她坐下去,道:“好好好,我去拿就是。” 第七百六十六章 为难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他两人的动作早已引起了陆升龙的注意,见江遥离座朝这边走来,陆升龙神情微变,停下了手中擦拭玉简的动作,道:“江公子有何贵干?” 江遥道:“你认得我?” “大名鼎鼎的惜花公子,谁人不识,何人不晓?”陆升龙拿着布片包裹的玉简拱手道,“江公子敢爱敢恨,真乃性情中人,小弟敬仰多时了!” “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江遥见他说得客气,也不好意思直接动手,便指着他手中的布团道,“陆寨主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是陆家早先丢失的一本秘籍,叫血神咒,小弟追寻了许久,直到今日才总算将它寻回。” “哦,这个血神咒我也听过,是好东西呀!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陆寨主不要见怪……” 陆升龙见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哪会不知道他的不情之请是什么,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神情愈发阴沉,道:“江公子这就让小弟为难了,小弟为了这东西可是煞费苦心……” “我知道你煞费苦心,也知道你很为难,但是呢,你也要知道,不是每一次付出都会有结果,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总有经历挫折的时候。陆寨主,你还年轻,多受点挫折对你没坏处。今天这事吧,我看不如这样……” 一道嘶哑的嗓音突兀地从后方响起:“姓江的,你回头看看这里!” 江遥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本来只是平淡的一眼,望见的情形却惊得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墙角边,苏芸清所坐的位置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瘦小漆黑的人影,周身雾霭环绕,整个人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样貌,只从阴影中探出两把匕首模样的利器,紧紧贴在苏芸清脖颈旁边,似乎只需轻轻一动,就能割破那细嫩的肌肤。 这种场面全然出乎江遥的意料。他之所以大模大样地站出来讨要战利品,正是因为觉得以苏芸清的本事不至于为敌所乘。苏芸清可是货真价实的八阶玄罡高手,当初在血剑圣面前也是能过上几百招的!怎么如今好像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邻家少女一般,一不留神就被个名字都没有的喽啰给擒住了? 难道她失忆以后,把以前的本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这变故让江遥猝不及防,也顾不得去拿秘籍,赶紧迈步往回走。 “站住!”黑瘦人影嘶声叫喝。 江遥依言停步,想了想,道:“你这老东西手段不错嘛,叫什么名字?” 黑瘦人影从阴影中探出半边苍老惨白的面孔,嘿然笑道:“老夫叫什么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惜花老弟是不是真的怜惜这朵娇花,愿不愿意留她一条性命?” “留留留!当然留!你手上的家伙拿稳点,千万别伤到她!不然你这条老命可赔不起!” 黑瘦人影桀桀怪笑:“只要你老弟不给我找麻烦,老夫自然也懂得怜香惜玉。” 被他制住的苏芸清却不肯安分,叫道:“江遥,你今天要是拿不到秘籍,以后就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江遥看见她白皙脖子上紧贴着的利刃似乎割出了一道细口,又是担心又是恼火,没好气地道:“这么想要秘籍,回头上坟的时候烧给你可好?” “不好!” “你真是无理取闹……” “两位!两位!”黑瘦人影不得不干咳两声来打断他们,“两位要打情骂俏,可否换一个场合?惜花老弟的手段我是听说过的,老夫也不想得罪老弟。只是眼下这个局面,老弟打算怎么解决?” 江遥道:“只要你放人,我就不找你麻烦,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不行!”苏芸清叫道,“放他们走可以,秘籍得留下!” “姑奶奶,你觉得人家肯干吗?” “你不是自诩厉害吗,怎么说服不了他们?” 江遥瞪了瞪眼,复又低头,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前辈,你也听到了吧,她连命都不要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打个商量……” 黑瘦人影怪笑了几声,道:“小女娃,你可要想清楚,只要老夫手上稍微动一下,你这颗小脑袋就得搬家。” 苏芸清冷冷地道:“那又怎样?” “没了这颗脑袋,照样还是看不了秘籍,何苦来哉!” 苏芸清哼声道:“你也要想清楚,就算杀了我,你们也走不出这个屋子,都得丧命在惜花人手下。性命重要还是秘籍重要,我看你老人家活了一把年纪,应该不糊涂才是。” 黑瘦人影正欲反唇相讥,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把陌生的男子嗓音:“我倒有个主意……” 那声音初时犹在远处,状若飘渺,但不过一句话的工夫,后几个字却越来越清晰,仿佛已然近在咫尺。同时飘来的还有一股全然陌生的强盛气息,如炽如燃,毫不遮掩地挤塞进屋,将这雨雪天气的温度都烧得旺了几分。 屋内众人齐齐一惊。黑瘦人影喝道:“什么人?” “好心人!”随着这句话,客栈大门砰然炸裂,烟尘中一个魁伟人影大步踏入,扫视堂内一眼,纵使看到了满屋尸体狼藉的场面,脚步也没停一下,径直朝角落走来,“不如这样吧。我看你们都很为难,不如把秘籍给我,这样你们都不为难,如何?” “你是谁?站住!”黑瘦人影被那灼热的气息冲刷了一下,顿时显出几分惊惶,“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你动手吧!早杀早了,省得大家为难!” 那人说得满不在乎,黑瘦人影却愈发不敢妄动,拼命往墙角缩去,口中叫道:“惜花老弟,快拦住他,不然大家一拍两散!” 江遥望着这越逼越近的魁梧男子,本有些惊疑不定,觉得这气息似乎有些熟悉,但见他丝毫不顾及苏芸清的生死,也不得不迎着那炽热气势正面拦上去,沉声道:“留步!” 那人应声止步。不知是不是觉得这惜花公子的名头还算有点分量,他对待江遥的态度不若黑瘦人影那般轻慢,迎面打量了江遥几眼,点了点头,道:“一个月不见,气势愈发锐利了。不过,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第七百六十七章 长辈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江遥更是惊讶。听这人的语气,他似乎对自己颇为熟识,而且在一个多月前见过自己。然而自己虽也觉得这人的确有几分面熟,却全然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果是拥有这等气势的强者,自己只需见过一面,就决计不可能忘却。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要再玩了。”魁梧男子不知是对谁说了这么一句,迈步又欲往前。江遥虽然疑虑,却决不允许他对苏芸清不利,当即抽出腰间软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魁梧男子虽未刻意释放威压,但哪怕只是不经意间散发的气息,也足以让江遥判断出,这是一位人仙级别的强者!所以他不敢怠慢,立时就将剑握在了手中。 当江遥握剑在手的时候,哪怕他力量不足玄罡,却是连血帝尊这等灭世凶人都要顾忌几分的。 魁梧男子当也不敢轻慢,不欲强逼于他,面上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神情,道:“丫头,你再这么淘气,非要看你老子跟他火拼一场才开心吗?” 这一句语惊四座。江遥尚在错愕之中,就听苏芸清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道:“老家伙,你不是忙得脚不沾地吗,怎么还有余暇来这边闲逛?还非要横插一手……” 魁梧男子道:“我就是再忙,听到林家那丫头出了事,又怎么能不过来找你。” 黑瘦人影这时终于弄清了来人的身份,几许惊慌浮而复沉,狞声道:“我当你真不在乎,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这女娃?” 魁梧男子笑道:“你只管动手便是。” 江遥虽已猜出这男子大概便是苏芸清的父亲,但又想到就算是苏镇虎亲来恐怕也不清楚苏芸清身上的变故,赶忙叫道:“不可!芸清她——” 话音未落,却听咔嚓一响,似乎是骨骼断裂的声音,继而又闻一声闷哼,好像垂死残喘。江遥忙转头瞧去。只见角落里的黑瘦人影已然萎顿在地,身子慢慢软倒,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喃喃道:“你,怎么会……” 他身旁的苏芸清窕然玉立,一只手抚摸着脖子上的细小血口,看都不看他一眼,轻哼道:“敢拿本公子当人质,瞧不起我么?” 黑瘦人影再无法成声,抽搐几下,眼神逐渐涣散,脑袋一歪,生机断绝。 局面反转得如此突兀,旁边的叶婧丝叶依茹姐妹俩瞠目结舌。就连江遥也看得瞪直了双眼,道:“你到底……” “你以为本公子离了你就该手无缚鸡之力吗?”苏芸清语调上扬,颇为不屑地横了他一眼。 “我……”江遥欲言又止。正因为他从未这么以为,所以看到她被人家擒住的时候才觉得不敢相信啊!敢情你方才一直装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是在故意逗我玩吗? 碍于苏镇虎在场,江遥没有把这些质问的话问出口来。 苏芸清抬手一指,道:“秘籍!别让他跑了!” 她所指之处,陆升龙已不着痕迹地翻出了窗户,正欲悄然退场。 江遥与苏镇虎对望一眼,都以为对方会去追。江遥心想有长辈在,哪轮到自己这小辈出风头。苏镇虎也想,老夫何等名望地位,岂会为了一个小喽啰劳动,这种跑腿的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吧。于是都留在原地没动。 两人大眼对小眼站了一会儿,苏芸清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都傻了吗?还不快追!” 她伸手在两人身上各推了一下,被她推到的人也觉得盛情难却,赶忙拔腿就追,几乎同一时间就闪到窗前,却又都犹豫了一下。 江遥本意是想让长辈先走,但又一转念,大致理解了苏镇虎的想法,以他这等身份的人物去钻窗户出去的确不合适。于是他不再谦让,一纵身跃出了窗户,如电般趋向陆升龙的背影。 “陆寨主,等一等!” 陆升龙听到背后勾魂般的声音,哪里敢等,使出了吃奶的本事拼命疾驰。 然而他跑出没到半里,忽觉颈旁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搁在了脖子上。 “陆寨主,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苏芸清父女两人在客栈聊了几句,没过片刻,就见江遥从正门返回。 “拿到了?”苏芸清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江遥点点头:“陆寨主挺好说话的。”任谁被一把冰凉的宝剑架在脖子上,相信脾气再坏的人都会变得很好说话。 苏芸清从他手中接过玉简,也不嫌弃上面血迹未干,就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观看起来。 屋内还有些食客,虽然对传说中的都怀有强烈的好奇心,却连远远地看一眼都不敢,皆低垂着脑袋,各自收拾了一下悄悄退散了。 苏镇虎见苏芸清看得专注,也不欲打扰她,转头向江遥说道:“小江——听说丫头说你跟她是至交好友,我也就倚老叫你一声小江——我看你刚才追出去的动作,有一丝游龙身法的影子,是丫头教给你的吗?” 江遥不敢隐瞒,如实托出。他边说边悄悄观察苏镇虎的神色,发现他好像并不见怪,才安下心来。 对于苏芸清私传绝学之事,苏镇虎似乎真没放在心上,只轻描淡写地责骂了自家丫头几句,大概都没能传入旁边认真研读的苏芸清的耳朵。他叮嘱江遥决计不可将功法再传,江遥当然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随后寒暄几句,两人都着力促成一个融洽温和的氛围,算得上是相谈甚欢。苏镇虎对于圣城刺杀一案虽然知晓了大概,仍向江遥追问了一下经过。江遥叙说订婚日上的变故,提及了当日悬崖上的情形,苏镇虎愈发在意,对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力图还原。最后听到江遥谈起回到崖上看到苏芸清的情景,苏镇虎大为意外,面满讶色地转头望去:“她失忆了?独独忘了那个丫头?” 得到确认之后,苏镇虎猛一掌拍在旁边柱子上,震得楼层簌簌一抖,口中喃喃道:“居然在那时候……这莫非就是天意?”语气中竟透出抑制不住的惊喜。 江遥见他神情激动,只当他听闻女儿受创而不能自控,忙解释道:“当日眼见林姑娘坠落悬崖……” 第七百六十八章 一叙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打住!打住!”苏镇虎的手掌朝下压了压,“既然你们都平安无事,这种细枝末节也不必多说了。反正是有惊无险,因祸得福……咳咳!”他突然压低了嗓音,“你以后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免得刺激到她……” 苏芸清的声音冷不丁传了过来:“提起谁?林曦吗?” 苏镇虎唬得猛一转头,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看完了就过来了。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 “是不是那个天下第一大美人?林家的阿曦,哼哼,据说我以前对她很是倾慕……” 苏镇虎眼皮一跳,听了那两字竟是一副饱受惊吓的表情,看起来受到的刺激比其女要严重多了。“丫头,你到底还记不记得……” “关于她的事情,的确一件也不记得了。不过你们都说她――” “我们啥也没说!对吧,小江?”苏镇虎丢给江遥一个威胁的眼神,拍了拍苏芸清的肩膀,“你也别胡思乱想,忘掉了就忘掉了,没啥大不了!” 苏芸清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我倒无所谓,只不过这小子老是在我面前提她,非要让我想起来不可,我也拗不过他。” “嗯?”苏镇虎朝江遥一瞪眼,做出凶狠的表情。 江遥往后缩了缩脑袋,道:“可是,如果不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对芸清也不好吧……” “哪不好了?我看好得很!”苏镇虎看他的表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顺眼了。 “可……她原本完整的记忆,如果就此缺了一块,那她这个人……” 苏镇虎一瞪眼:“傻小子,你毕竟还年轻,喜欢钻牛角尖!要知道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还不都是将就着过活?况且古人不是说了吗,残缺也是一种美,我看丫头现在就很美嘛!以后关于那谁谁的名字,一个字都不许提!知道了吗?” 他心想这小伙子真是不开窍,换成自己只怕庆幸还来不及。何况,林轩与青冥殿的事情已经败露,倘若自家丫头还非要跟林家那丫头搅和在一起,那才真叫人头疼,说不定连整个苏家都会被拉下水!只能说,小丫头的失忆来得恰到好处,是列祖列宗在天上保佑苏家…… 江遥心里虽不同意他的说法,但考虑到以后或许就有提聘礼上门求人的一天,也不敢得罪于他,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你最好听进去了……”苏镇虎轻哼一声,拍了拍苏芸清的肩膀,“跟我回去!” “回去?”苏芸清颇为惊讶。江遥也露出错愕的神情。 “还想在外面野多久?现在可不比从前,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兵荒马乱的,你给我乖乖回家蹲一阵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苏镇虎威严地做了决定,又瞄了江遥一眼,“小江,你要是没什么事情,也可以来苏家做客。” “呃,我……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跟你们去了。”江遥敏锐地感觉到,苏镇虎对自己的态度已不复先前的友善,哪能不知趣,“多谢苏前辈美意,等下次有机会,晚辈定当登门拜访。” “嗯,嗯,等下次再有机会……”苏镇虎含糊应承几声,挟着苏芸清往外走。 江遥目送他二人出门,直到他们跨出门槛,苏芸清回首望来一眼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这一回分离,竟连道别的言语都没来得及说。 他茫然地望着他们走出视野之外,望着北风又起,雪花倾斜飘入,慢慢地坐下来,心想,下一回见面,又将是在何处呢? 而我,又将去往何处呢? 良久,他站起身来,走上楼梯。 纷乱的思绪,随着一声轻唤,逐渐沉入心湖深处。视线中映出一道靓丽的人影,心神终于回到现实。 “叶姑娘?你还没走?” 叶婧丝敛衽作礼:“妾身正是要等少侠。” “等我?” 叶婧丝点头道:“可否入内一叙?” 江遥略一踟蹰,心想左右也是无人,自己一个男子也没什么好怕的,便跟着她走入房中。 他打量了一下屋中摆设,平平无奇。在这僻旧客栈里面,倒也显不出群芳谱上第五美人的香闺韵味。不过,这屋中怎么只她一人? “依茹姑娘呢?” “依茹在隔壁屋里静修。”叶婧丝走上来,为他奉了茶,“她功力尚浅,不容懈怠,每天午时都要用一个时辰静坐养气。” “她年纪轻轻,倒也辛苦。” “江少侠年轻时候,只怕更甚吧?” “其实我现在也很年轻……” 闲聊几句,待叶婧丝在身边坐下,江遥面色一正,道,“叶姑娘,有个问题我刚才就想问――那一篇,你是从何而得?” 叶婧丝不虞他旧话重提,想了想,道:“自从尹赤城身死,五篇斗神诀散落民间,世上武者人人求而不得……” 江遥笑道:“叶姑娘,故事不一定非要从百年前讲起。咱们赶时间,还是长话短说吧!” 叶婧丝只好将肚里酝酿的百年传说腹稿都推翻,不无幽怨地瞥了江遥一眼,理了一下思路,又道:“大约一个多月前,我应约前往白虎山庄,恰逢北丰丹也在此做客……” 江遥略感意外,没料到竟会从这女子口中听到现任英杰榜首的消息。说起来,因为云素的缘故,自己少年时对他曾有的一点好感如今已全部变为恶感,但不得不承认,在当今年轻一代中,他始终是远超侪辈的存在。叶婧丝也是钟天地之灵秀的女子,会与他产生什么纠葛吗? 他定了定神,继续听叶婧丝说下去。 “……当日在宴席上,我应庄主之邀献舞一曲,满堂宾客皆醉,唯有北丰丹不为所动。他告诉我,他从三年前就开始修炼一门秘术,绝心灭性,无所欲求,自不会为形体之幻所迷惑……” 江遥骤然想起凌霄所言。当日凌霄曾道北丰丹绝情绝性,没有凡人之心,却欲借桃花刺客之情超脱此境,最终导致两人反目成仇。莫非―― 他忍不住发问:“北丰丹修炼的秘术,莫非就是?” 叶婧丝点点头:“那****也是这么问他,他如实相告。他说他修炼此术遇到了平生最大难关,陷于泥淖中三年之久,直到近期才有所感悟,犹如大梦一场,梦中做过许多后悔之事,尤其犯下了一桩大错,如今追悔莫及……” 江遥冷笑道:“堂堂,做了就是做了,追悔什么?敢做不敢认吗?” 第七百六十九章 帮忙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叶婧丝见他脸色难看,不敢回答。江遥平复了心情,挥手道:“你继续说。” 叶婧丝依言启唇:“斗神五诀中,他已修炼,接下来该是。有了前车之鉴,他虽熟读秘籍多遍,却不敢贸然开始修炼,恰好见我媚功有成,便将秘籍借予我研读,盼我参详如有所得,可与他印证。” 江遥狐疑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怎么这般轻易就把秘籍给了你?” 他心中猜测,以这位叶姑娘一贯的表现,跟北丰丹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也算不得奇怪。但北丰丹既然“追悔莫及”,应当还惦记着云素,怎么还有心思与旧情人再续前缘…… 叶婧丝微现赧然之色,道:“说来也奇怪,我与北丰公子不过两面之缘,却不知为何能蒙他青眼。或许……这也是他‘大梦初醒’之后的一点补偿吧!” “补偿?他以前怎么你了?” 叶婧丝微红的脸颊闪烁着艳丽的光芒,轻声说道:“三年前,我刚出道不久,心高气傲,自以为凭着秘术就能所向无敌,却在那时遇到了北丰公子。我……我也是年少气盛,明明输了却不肯服输,使出了浑身解数,不仅没能奏效,反而受了反噬……” “怎么个反噬法?” “就如,就如今日这般……”她说着,面上呈现一种娇媚的桃红之色,整个身子就向江遥怀中靠了过来。 江遥早在与她单独进屋之时就已有所预料,软玉在怀,却也不算意外。他鼻翼下嗅到淡淡的幽香,又想起方才喝的茶中的一丝甜味,心道这位第五美人只怕蓄谋已久。若是平日,他也不介意顺水推舟一回,只可惜刚刚送走苏芸清,此时实在没有心情。况且,自从经历过林曦之后,他对于萍水相逢的女子也确实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了。 他轻轻托起叶婧丝柔软的身子,轻叹一口气,道:“叶姑娘的美意我只能心领了,现在不是时候。我也没那个心情。” 本以为这么拒绝了,对方一个姑娘家,纵使不羞愤着恼,也该知难而退。却听叶婧丝好言好语地劝道:“江少侠就当是做好事,帮我一个忙。没心情也不打紧,你只需闭上眼睛躺下来,一动不动就行……” “叶姑娘为何一定要……” “实不相瞒,妾身的极乐引,已卡在第六重瓶颈多时,实在无望突破。恰好江少侠是至阳至纯的真元,与我十分契合,所以妾身斗胆请求江少侠出手相助!” “你要借我来练功?”江遥面色微变。 “江少侠莫恼,且听妾身一言。妾身所修之法乃上古时代九天玄女所传,取阴阳调和、盛虚互补、刚柔相济为径,合气双修,实为道门正宗,绝非市井流传的邪淫采补之术。合气之后,男女双方都会有所补益,并无半点坏处。妾身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江少侠……” “我知道你学的是玄门正宗,可是我也……恕我直言,你到底跟多少个男子双修过了?” “江少侠当妾身是何等样人?”叶婧丝秀气双眉一蹙,面上终于现出恼色,“这世上男子纵使千万,但能入得妾身之眼的又有几人?妾身自出道以来,合气过的男子也不过只有北丰丹、卫宸——” “行了,行了!”江遥忙挥手打断她,“你知道就行,不用报给我听。罢了,就看在你那篇的份上,我帮你这个忙。不过你最后如果失望,到时候却也怨不得我。”他心想,若是在一个月之前,自己血气正盛的时候,说不定真能助叶婧丝一举突破玄关。可惜现在嘛……让她死心也罢。 叶婧丝察言观色,虽听出他语中自嘲之意,却没往深处想,一见这天下闻名的惜花公子已然点头答应,当下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地就请他解衣躺下。 “江少侠从前没修过此术吧?也不打紧,只需记住两句口诀:澄心遣欲,识心见性,至见元性,炼化精炁……” 江遥从前也是练过气的,内心还是将这房中之术视为外道,不愿听这口诀,他摆了摆手道:“一切以你为主,我就不操心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叶婧丝已除去了衣物,闻言正色道:“坎离相合,龙虎相交,其中不无凶险,还请少侠慎重待之!” 江遥无奈,又想自己两眼一闭睡上一觉倒没什么打紧,只怕这女子半途走火入魔,落了个香消玉殒,世人大概也会把这罪过归咎于自己头上,于是道:“还有一句口诀是什么?” 叶婧丝见他终于端正了态度,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曼声道:“炁不化精,神不外驰,常守于中……” 随着曼语轻声,一室之中,竟生氤氲之气,醇香馥郁,将榻上********的情形遮盖。 江遥也是第一次将练气之法融入到此事之中,初时的新鲜之后,便感觉到了其中妙处,渐渐地消去了轻视之心——这种原被他视为歪门邪道的秘术,竟还真有几分奥妙。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合德,万物化生,他以往从来摸不着门道,却不期在此时有了颇多感触。 感受到叶婧丝内息变化,江遥不敢怠慢,凝神配合,暗思其中真意。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坤不离,阴阳互根。二仪交构,造化合元。水乳交融中,似有开天辟地之妙…… 两人参详其中造化,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外界吱呀一声,却是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姐姐?你在吗?哪来这么多烟雾啊,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是叶依茹的声音。她推门只见一室氤氲,目不视物,却仍瞎摸着快步走来。 叶婧丝吃了一惊,幸好她修为精深,中断了修炼也未受损伤,当即开口道:“依茹,我在练功,你先出去。” 叶依茹脚步一停,又道:“是与江少侠在练功吗?” 江遥心中咦了一声,心想她怎么会知道?莫非叶婧丝之前与她说过? 却见叶婧丝也是一副意外的表情,不似作伪。 “是不是啊?”叶依茹又要走近。 第七百七十章 破关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叶婧丝素知妹妹的性情,心道如果照实回答恐怕又要横生枝节,她天魔舞远未大成,岂能轻易委身于男子,便道:“江少侠早就走了。是我今天忽有顿悟,快要突破关卡,现在正在紧要关头。你先回房等着,我之后再与你细说。” 叶依茹仍不太信,但听姐姐说得凝重,也不敢鲁莽,小步退出去了,复又将门掩上。 江遥与叶婧丝相合一处,隐约也知道她的顾忌。待叶依茹离开后,他低声道:“叶姑娘,你要破关了吗?” 屋内的氤氲不能阻隔江遥的视线。他看见叶婧丝周身泛起桃花瓣的嫣红,发丝沁汗,咛声回应:“还差点火候。” “大概还要多久?” “你……你不要问了。”叶婧丝薄嗔道,“此关凶险,妾身非得拼上性命不可,哪里知道还要多久。” “如果实在不行,不如就算了吧?我听说此事过度的话,恐会油枯灯灭,髓竭人亡呢!” “不行!若无舍生觉悟,何以进道至真?妾身今日就算是死,也非要迈出这一步不可!” “叶姑娘,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我自己……要不,改天你找别人试试?” “不,不要!”叶婧丝缠了过来,幽幽地道,“少侠是妾身平生所见最有根器之人,合气片刻,便胜过常人十年苦修。就像吃过了琼浆玉液,妾身这辈子恐怕再也咽不下其他劣酒!” “是吗?”江遥虽知她是为了留住自己而曲意奉承,心里却也是颇为受用的,“但我怕要是太久的话,只怕……” “少侠无需烦恼,只需保住先天至精不失,便可任意施为,无有后顾之忧。” “这样啊!那,再试试好了……” 两人再度埋首大道,不理俗务,浑不知外界日落月升,一天将近。 叶依茹又来了一次,只在屋外将门悄悄推了一道缝,见室内氤氲未散,便又悄然退去。 夜深人寂,雪更大,风更疾。 直到黎明破晓时分,叶婧丝终于抓住了那道曙光。她轻舒一口气,眉眼尽展,浑身战栗,似有无尽欢愉之意。而江遥亦有所感,隐觉似有穴窍疏通,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皆有一股非阴非阳的奇异灵力在游走。这灵力非他原本所练,却与他本源相融,细如潺潺溪流,偏又如臂使指,呼吸间在体内流转数百里,竟无一丝凝滞――这倒真是意外的收获。 不过,等他内视自身,调动血气之时,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自上回在圣城聆听沈凌峰剑气回音之后,他的修为今日又再度退化了。而且一跌就是两阶,现在只剩下堪堪四阶的力量。明明感觉到天人共鸣,血气勃发,遍体舒泰,最后真相却是沦落至此,当真欲哭无泪。 他立即抽身而退,走下榻去。虽然身体并无虚弱之力,但对于曾经拥有玄罡顶端力量的他来说,被夺走那种力量的使用权,本身就是一种空虚。而榻上的叶婧丝,也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他的不快。 “怎么了?” “没事。”江遥虽然心中不悦,也知道这事其实怪不得她。自打血帝尊对自己施展秘术开始,自己的每一次境界上的感悟,都会反映为力量上的退步。若非如此,自己今日其实应该大有裨益的。 想通了这一节,他的语气舒缓了几分,转身去瞧叶婧丝艳若桃夭的面颊,问道:“你怎么样,成了吗?” “成了。”叶婧丝半靠半卧在床头,瞧着自己白玉般的双手,露出喜不自胜的笑容,“方才一刹那得见元始真如,果然神妙。现今第七重如果再进一步,就是‘真源反复,阴阳颠倒’的境界了。不知到了那时又是何等模样……”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境界初成,还是先稳固真元吧!”江遥穿上衣物,道,“我走了,后会有期。” 叶婧丝一惊抬头:“你要走?你……你这就要走了?” “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叶婧丝的语气颇为犹豫,表情夹杂着诸多情绪,似喜似哀似萧索,最后不无落寞地道了一声,“请保重。” “你也保重。”江遥说完便出了门,听见隔壁叶依茹屋里也传来动静,急忙加快了脚步。 他出客栈之时,外面风雪已停。昨日苏芸清离开时的脚印早已看不出半点痕迹。迎着旭日,初升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他走了一段路,忽有所感地一回头,便看见客栈的阁楼上,一道绰约的倩影正扶栏眺望,似在目送自己离开。 他挥了挥手,心中却无半点留恋,踏着积雪折向西方。 冬已深。 日近暮。 江遥走在路上,雪花满身。 他已经走了一日一夜,却无心停下脚步。 他的面庞被雪冻得发红,神情落寞,面容已是饱含倦怠之色,渐渐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还要走在路上。 走了一段路途,一成不变的白色基调突然被打破,他眼幕中映出一块蔚蓝的湖泊。 左边是林,右边是湖。 林木早已凋敝,蕴斥着无边的肃杀落寞。江遥踩着冰雪,走向右边的湖泊。 湖中含雪,水面变换着花纹,夕阳即将散去的黄昏下,落霞为这片冰寒世界盖上了一层暗红轻纱,更增肃杀之气。 不知何处有梅花开放,风中飘香,总算将这肃杀冲淡了一点。 踏雪寻梅,当是何等诗意,但江遥却不是个诗人。 他站在湖边,用直直的眼睛看着水面,又过去了不知多长时间,仿佛成为了一座石像。 他脑中变幻着数张面孔,自打苏芸清离开,他就好像陷入了睡梦之中,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 好在现在也无人打扰他的梦幻。寒冷的天气,似乎已让鸟兽绝迹。 凉风拂面,他突然惊醒,而后处于一种莫名的懊恼,他飞起一脚,将旁边一块大石头踢进湖水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望着飞溅的水花,烦躁不安的情绪稍有宣泄。但在这时,却突然感应到一缕杀气。 第七百七十一章 菩萨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杀气来自于湖水之中。 不会是栖身于湖底的巨大妖兽被吵醒吧? 江遥谨慎地后退几步。 片刻之后,水面上露出一个脑袋,发丝披散,冷中带俏,愤怒地朝岸边望来:“谁?” 女鬼? 这么冷的天气,难道还有活人在湖中洗澡? 无论是哪种,江遥现在都没有跟人动手的心情,一转身就朝左边的树林射去。 背后传来有物破水而出的声响,江遥蓦然回头,看到一团白影射出水面,掠到岸边,刹时落地,抄起了石头后的一件大衣披在身上。 他微一愣神。那女子动作虽然极快,但在他这样的高手眼里,刚才一刹那的光景,已足以将她细微之处尽数看遍。虽然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人家肯定不愿意这么想―― 那女子合上大衣之后,顺手拿起一根枯枝,朝着江遥所走之处叫道:“休走!” 江遥才走几步,就听到背后快速接近的衣袂振动声。“有胆偷窥本菩萨洗澡,还想一走了之?别跑!” 看来她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江遥无奈地转过身来。 本来只是看她一个脑袋,根本无足轻重,结果她非要跳出来让自己看个明白,这种事自己就算有两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了。 那女子只穿了上身,不能遮住全部身子,湿漉漉的衣服不掩凹凸之处,雪白的大腿暴露在冷风中,若是有旁人在的话,恐怕要瞧直了眼睛。 不过,当她看清江遥的模样,显露出的神情,却比江遥看她的衣着更加惊奇。“你是……惜花公子?” 江遥并不奇怪她能够认出自己,但激动到浑身颤栗的地步,就未免有些过头了。而且,像“本菩萨”这种自称,似乎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会用的。 他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眼,目光微冷,面露笑容:“女菩萨一双慧眼果然如炬!不错,在下正是惜花公子!女菩萨有何贵干?” “你……”女子的头发和大衣都在往下滴水,湿漉漉的面颊也看不出是泪是汗,不过当她听到江遥供认不讳的时候,面上一刹那显露出的惊惧交加兼带些许兴奋的复杂神情,没有逃过江遥的眼睛。 她本是气势汹汹地要找江遥兴师问罪,但当江遥回身走来的时候,她反而朝后退了几步。 江遥笑道:“女菩萨不是想治江某的罪吗?现在正是时候。” 女子定了定神,目光凝聚出凌冽的杀气,花枝乱颤地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惜花人,本菩萨找你很久了!” “劳菩萨久等,真是江某的罪过。” “哼哼,现在送上门来也不晚!”女子将手中枯枝往前一伸,戟指怒目,凛然喝道,“我问你,安彤秀是不是死在你手里?” “安彤秀?”江遥皱眉回忆了一下,总算记起一个蓝衫少女的模样,“你说的是,阿秀姑娘?” “你总算还记得她!” “说实话,若不是女菩萨提醒,我都快把她给忘了。不过,她送了我一卷,这个江遥一直感念在怀。” “你怎么杀她的?” “应该是用一根树枝刺死的吧……女菩萨很在乎她吗?” “不,我得说一句――”女子目光含着复杂的神色,咬着牙齿,从缝里迸出几个字,“杀得好!本菩萨感激你的恩德!” “不敢当不敢当!”江遥谦逊地道,“举手之劳而已,哪里当得起菩萨的谬赞?不过菩萨如果实在感激的话,江某倒有一个建议。” “建议我奉出项上人头?” “菩萨真是个聪明的菩萨。如果浮屠教的诸佛都像菩萨这么明事理,世上该少多少纷争?” 女子冷冷一笑:“想要本菩萨这颗脑袋,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江遥呵出一口热气:“我觉得这并不是个问题啊――” 热气尚在空中未散,一道冰冷剑光骤然从中探出,刺向女子咽喉。 ――照胆软剑几乎在出鞘的瞬间,就递到了女子面前。 女子并非庸手,她已反应过来抬起树枝招架,但那道如虚如幻的剑光似乎不存于现世,她感受到没有任何兵器交接的着力感,而是像穿过了一层幻影,接着咽喉一凉,生死已置于别人手中。 “呛――” 这时候,她耳边才听到照胆软剑出鞘的清吟。 江遥本不敢与她剑招相撞。 他还不清楚这女子的本事。虽然女子手中只拿着一截枯枝,但想来在她手里也当如利刃一般,倘若正面接招,以自己四阶的力量恐怕一照面就会被打飞兵器。所以,还是以快制快,早点结束吧。 银白色剑尖抵在女子喉头,只需光芒一吐,就能叫这菩萨回归佛祖座前。不过,以江遥的习惯,一般都会给对方留下说出遗言的时间。 女子的脸色在他目光注视下惨白一片。 她美目睁大,残留着震惊之色,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超越常理的剑法。 江遥看见她暴露在外的肌肤大片都起了鸡皮疙瘩。这当然不是冷风所致。 “无论菩萨今天发不发慈悲,江某都打算收下馈赠了。”江遥道,“菩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女子的脸色变幻数次,最后定格成一张娇弱无助、我见犹怜的柔媚面容。她启唇低声道:“我叫安吟秋。” 江遥并不在意她叫什么,只问:“没了?” 女子眨了眨眼睛,泫然欲泣,哀声道:“公子可否留我一条性命?” 江遥懒得搭理这种无稽请求,道:“没有别的话,就上路吧。” “慢着――” 江遥不耐烦地道:“快点说。” “死并不可怕,但我最大的遗憾,就是长到这么大的年纪,还从来没有经历过男人。” “……”江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个遗憾,我今天恐怕爱莫能助……” 女子眼含泪花,突然伸手扯下了外衣,露出更大面积的雪白肌肤:“我这么漂亮,你能不能别杀我?要不就改成强奸我好了?就算一定要杀我,也能不能先帮我……弥补遗憾?” 见江遥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她的泪水更忍不住地涟涟落下,将手拿到胸前,托起了不可描述之物,用微微发颤的嗓音道:“你看我这里这么挺,腰肢这么细,你能不能发发慈悲……” 第七百七十二章 慈悲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不是我不发慈悲。”江遥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昨天遇到了一个身材比你更好的,累得够呛,今天实在没心情。” 女子的一丝希冀也随着他叹出的那口热气消散在风里,全身都紧张得绷住了,可怜巴巴地道:“你看我这么娇嫩的身子,你就忍心让我暴尸荒野,被路人亵渎,被野狗啃食,最后腐烂在野地里?” 江遥想了想,安慰道:“天气这么冷,大雪很快就能把你埋住,不会让别人看到的,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腐烂――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一会儿帮你挖个坑好了。” “不要!我可以做好多事情的!”女子淌着泪水道,“什么姿势都可以,前面后面都行,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哪怕把我当成母狗也好……” 江遥皱了皱眉:“我的口味没这么重。” “就算今天没心情,你可以先把我留着,等到哪天有心情了我一定全力以赴!你可以先试着用一下,如果不满意到时候杀我也不迟啊!求求你大发慈悲……” 江遥突然收了剑,道:“把衣服穿上!” 女子一愣之后惊喜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江遥淡淡地道:“少废话,先把衣服穿上吧。”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却瞧着雪地远方。女子注意到这一点,从极度紧绷的状态回过神来,便也发现了远方的动静――马蹄踩在雪地上的声音虽不明显,对于她这样的高手来说却不难察觉。 一支大约五十人上下的队伍,正从远处朝这边行近。 江遥之所以放过她,多半是出于不想引起别人的误会。另一方面,就算这支人马来者不善,身边也多一把剑可供驱使。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杀一个浮屠少女和杀一个乱兵土匪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出于人数上的考量,当然是把重活交给别人来干比较省力。 安吟秋约莫也能猜到他的心思,迅速穿好衣服,拭干净面上的泪水,便站到他身旁,与他并肩目视那支兵马逐渐行到近前。 类似的境遇,不同的结局。安吟秋自认为比阿秀姑娘幸运之处就在于,有外来的人马分担了江遥的杀意。她觉得这是佛主暗中保佑。但最为关键的一点,江遥却没告诉她,暂时不杀她的最重要理由是因为,他今天不赶时间。 前方的人马已望见了湖边人影,但并未放缓速度。 马快,一路冰雪激飞,这一支人马,带过来一大团滚动着的烟雾。 江遥站着未动。他相信就算这群人是乱兵狂匪,也不至于无脑到见人就撞。果然,在离他十数步远时,为首的骑者堪堪停住马头,马蹄溅起的雪花快要浇到江遥脸上。 为首骑者目光在江遥面上一扫,落到安吟秋身上时,就再也无法移开。 ――浮屠教的这位女菩萨,虽常伴青灯古佛,却兼修惑心之术,将清纯与妖媚糅杂在一起。加上身上水渍未干,长发沾着面颊,在常人看来,可不就跟刚出浴的女菩萨一般? 若只有江遥一个人,或许可以与这些乱兵相安无事。但身边多了一个安吟秋,有些麻烦就会无法避免。 为首骑者深深吸了一口气,腹中生出的燥火刚一腾起就无法压制。他本也不是个愿意压抑自己的人物,当即将右手抬起,就要甩动马鞭。 安吟秋看出他来意不善,上前一步,脆声叱道:“大胆!见到我家公子,还不快下马磕头!” 她挡在江遥面前,为首骑者这一鞭却是甩不下去了。谁能忍心伤了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他看着眼前冰肌玉骨、无处不美的少女,倒也愿意耐下性子跟她调侃两句,“哈哈哈!你这个狂妄的小丫头,竟敢叫本大爷磕头?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安吟秋还想套套这支人马的来历,却听身后江遥不无疲倦地道了一声:“省点口水,早点解决了吧。” 江遥本不是个喜欢惹事的人,不过在看出麻烦无法避免之后,就倾向于以雷霆之势解决问题。 “遵命!”安吟秋转身向江遥屈膝盈盈一礼,这才回头走向为首骑者,“这位大哥,能把你的刀借一下吗?” “你一个姑娘家,要刀做什么?”为首骑者虽看出她气势已变、杀气不掩,但自信以自己的武艺绝对能应付过来,便笑呵呵地把腰刀解了,抛给少女,“接稳了!” 安吟秋接得很稳,挥出去的时候也很稳,稳到为首骑者还没看清刀光来势,身子就已和脑袋分了家。 血花飙溅中,安吟秋的身影如魔似幻,闪了一闪,就来到副将面前。副将刚刚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举刀便砍。但他的刀法与安吟秋相差甚远,两者没有任何交接,副将就发现自己高高飞上天空,离正在喷血的身子越来越远。 安吟秋连杀两人,却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略带哀伤地朝剩下四十多人望去,眼神幽魅如鬼,既没有杀意,也没有得意,好像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骑兵们却不在意她的眼神。短暂的静默后,随着副将的头颅砰地砸入雪地中,队伍里也爆发出惊怒交加的呐喊:“妖女该死!”“杀了她!”“为贺将军报仇!” 骑兵们发起冲锋。人心虽慌,阵型不乱,表明这曾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然而在失去了头领的当下,凭着剩余的区区四十多人,实难在浮屠教女菩萨面前讨到便宜。 安吟秋仍不带杀气。在群情激奋的众骑兵之中,她的气息显得微不足道。然而她的身影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血光迸现、惨叫连绵。等到她在队伍中逛了一圈,场上杀气已消尽,只剩下血泊中的尸体和丧主的战马,以及少数仍在呻吟的伤者。 雪地被血水染红。安吟秋走在红白斑驳的雪地上,将伤者一一刺死,直到场上不剩活人的气息,她才丢下马刀,转身向江遥走去。 第七百七十三章 火气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虽然她身法极高,但在密集的战阵中也不能尽数避开血水,所以浑身都已被染得鲜红。加上湿漉漉的长发、嘴角的血污,恍如从地下爬出来的女鬼,在这日暮时分显得十分瘆人。 安吟秋回到江遥身前,讨好地一笑:“公子,你看我刀法如何?” 江遥不置可否,道:“看在你辛苦一趟的份上,留你多活一天。” 安吟秋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复归自然:“公子慈悲,奴家感激不尽。” 她幽幽地吐了一口气,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血水,便不顾忌江遥就在面前,抬手解开衣物:“沾了一身腥气,奴家想洗一洗呢,公子能否等我一会儿?” “给你一刻钟。”江遥也不想带着个浑身血腥的女子一起赶路。 安吟秋很快脱下了全部衣服,光着身子盈盈向江遥行了一礼,莲步款款地迈入湖水中。 江遥看她在冰冷的湖水中清洗身子,不仅没有半点难受,好像还带着些惬意的神情,心中开始猜测她的来历。 浮屠教中哪一门功法,是需要在极寒的环境下修炼的? 片刻,忽听安吟秋唤道:“公子,能帮我把衣服递一下吗?” 江遥看着地上染透血水的衣物,皱了皱眉,但还是拿起来,给她递过去。 安吟秋一只手接过衣物,另一只手却趁机拂向江遥胸膛。不过江遥早有防备,将其拨开,叱道:“不要乱摸。” 安吟秋谄媚地道:“公子也累了吧,何不跟奴家一块洗洗呢?” 江遥道:“一会儿还要赶路,洗了也是白洗。” 安吟秋柔声道:“公子如果嫌麻烦,奴家可以伺候公子的,奴家……没有别的愿望,只求公子能发发善心,弥补奴家此生最后一个遗憾……” “我不是说了吗,今天没心情。” “明天也可以的。奴家自知蒲柳之姿不如公子法眼,只求公子垂怜……”安吟秋说得凄切,看模样又要落下泪来。 “明天——明天再说吧。”江遥说到这里,忽然冷笑,“想不到浮屠教的女菩萨,看起来圣洁无邪,私底下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愿望。” 安吟秋嗔道:“奴家毕竟不是真菩萨,修行不够,又是这种年龄,难免会想些男女之事嘛!” “当初你从水里冲出来的时候,我可看不出你修行不够。” “奴家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死掉嘛。” “好了,你不必花心思讨好我,就算我跟你发生了什么关系,时候一到我也不会手软。你赶紧收拾收拾,趁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咱们得找个落脚的地儿。” “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江遥瞅了她一眼,道:“我去西边,你去西天。” “……” 等安吟秋将衣物清洗之后再用内息蒸干,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两人挑了两匹战马,将剩下的战马驱散,摸着黑往西方行去。 这无名荒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了十几里路,仍不见一个歇脚处。眼看着夜已经快过一半,两人只好找了个洞穴,打算凑合着过一晚。 安吟秋把马匹拴在外面,江遥先走进去,见这洞穴里摆放着兽皮、干草等物,应该曾经有人住过,正好方便了后来者。他已连续走了两天,正是困极乏极,也不讲究那么多,往干草铺上一卧,闭眼就睡。 迷糊地睡了一会儿,隐约似乎听到窸窣的声响,又过得片刻,他感觉到另一具柔软的身子凑了过来。 经历过与林曦和苏芸清相处的一段日子,江遥已不是数月前的青涩雏鸟,对与女人同榻而眠已然习惯,也不排斥这种柔软的触感。他顺手伸出胳膊将那具身子搂住,继续沉沉睡去,然而过了一会儿,他怀中的这具娇躯却开始不安分起来。 江遥本想不作理会,但怀里的这家伙却变本加厉,甚至上下其手,扰得他睡不安稳,在半梦半醒中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醒了过来。 “别乱动。”他叱道。 “我……热。”安吟秋的嗓子含着鼻音,比白日多了一分娇媚。 “热就别靠这么近。”江遥伸手一推,却发现她浑身滑溜溜的,居然没着寸缕。 “一个人睡又冷……”安吟秋可怜兮兮地道,“穿着衣服又睡不习惯……” “矫情!最后一晚上了还这么能折腾!” 安吟秋壮着胆子顶撞道:“就因为是最后一个晚上了,所以才要折腾啊!有本事你就弥补了我的遗憾,哪怕先奸后杀,我也绝无怨言!” “好好好!老子这就弥补你的遗憾!”江遥也是被闹得一腔火气,一翻身就拿住安吟秋的肩膀,把她按在枯草堆上。 月隐星移。 两人再度歇息下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泛出了蒙蒙微光。听风声鸟鸣,应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但江遥却真的累得不愿意动弹了。 他闭上眼睛,手掌感触着温热的娇躯,心中隐隐地想,若是让这具身躯今晚就变得冰冷起来,会不会太过残忍了一些呢? 睡意越来越重,他正打算小憩一会儿,突然听到地面微震的声响,好像是有一队车马在接近。 他本不在意,大清早赶路的人应该无暇关注这僻静的洞穴。不过身边安吟秋却颇为警醒地推了推他的手臂,道:“有人过来了。” “别管他。” “可是……他们好像朝这边来了。” 江遥皱了皱眉,果然听到有脚步声在朝这边走来。他心中暗骂这是哪个吃撑了的家伙扰人清梦,手臂拍了拍安吟秋露在兽皮外面的肩膀,道:“你先穿衣服。”自己也起身去拿散落四周的衣物。 等两人收拾妥当,外面已经传来人声,并无刻意压低,在这宁静的早晨听得十分清楚。 “杨落!你走这么快干什么?那边什么都没有啊,你到底想干嘛?” “去见一位老朋友。” “你怎么到哪都有老相识?”女子的语气听起来颇有几分气急败坏,“那家伙是男是女?还是跟你一样,不男不女?” 杨落顿了一下,才道:“你以前见过他的……” “哦,莫非他是……”女子正思忖间,突然见到一个人影从岩石后面转出来,一挑眉头道,“原来是你!” 第七百七十四章 重逢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笑着挥手:“老杨,周姑娘,真是巧啊,咱们居然能在这里见着。” 他快步走到杨落面前,安吟秋怯生生地跟在他后面。 周映琼一看到安吟秋,就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哼道:“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你这家伙真是狗改不了****,有了林家小姐还不知满足!” 杨落朝江遥身后望了望,问道:“林姑娘呢?没跟你一起么?” “她回家去了。”江遥望着不远处旗帜招展的车队,道,“那边是不夜城的队伍吗?老杨你这是打算跟周姑娘……” “周城主也在那边。”杨落打断他,面色一正,沉声道,“我有个事情想问你,希望你如实相告。” 江遥看到他严肃的脸色,猜出了他想问什么,心里暗叹一声,道:“你问吧,我必不会隐瞒。” 杨落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枯荣天尊和阎罗门徒,是不是死在你手里?” “是。”江遥叹道,“他们逼得太紧,我只好杀了他们。” 此言一出,杨落的神情倒没见变化,反而是旁边周映琼和安吟秋两名女子齐齐一骇。枯荣天尊和阎罗门徒可不是啥小猫小狗,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人仙强者,无论在不夜城还是浮屠教都堪称顶尖人物,居然说杀就杀了? 杨落没有在意其中细节,又问:“皇帝陛下之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没有。这个我毫不知情。” “那么林姑娘呢?她有没有参与其中?” “据我了解,她对此也一无所知,不然后来也不会被追得那么狼狈了。” 杨落点点头,神情缓和下来,道:“江兄,我相信你。”正当江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听他语气一转,“不过,枯荣天尊和沙流葬都是我的前辈,于我有同僚之谊、栽培之恩,你杀了他们,虽然事出有因,我却不能视而不见。”在江遥惊讶的目光中,他缓慢而坚定地道,“从今往后,咱们各走各路,再无瓜葛,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吧!” 说完,他不看江遥的神情,转身就走。 “老杨!”江遥叫了一声,杨落却没有停留。 “前路暗淡,你我各自应劫,莫再挂念。”杨落的叹息之中,亦夹着一丝惆怅。但他终究没有回头。 周映琼瞅了瞅江遥,叫道:“杨落,你说的对,咱们本就不该跟这种人有任何牵扯!”碍于刚听到的江遥斩杀两位人仙的凶名,她总算有所顾忌,没说过更难听的言语。 杨落走了一段路,却又道:“江公子,周城主想要见你一面,你过来吧。” “嗯。”江遥低落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挪步。就算杨落不说,他也会过去跟周灵玉打声招呼的,只是心情实在惆怅,脚下也没什么力气。 大道上,一身英姿飒的不夜城主周灵玉骑在高大的白色骏马上,如众星捧月般,被众将官簇拥着,朝江遥点头微笑。 “江公子,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最近纵欲过度,还望节制啊。” “多谢城主关心,我这人向来是清心寡欲的,只不过最近诸事不顺,所以借此消愁……”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江公子还是要保重身体……” 两人客套几句,周灵玉的视线落在安吟秋身上,问道:“这位是?” 安吟秋本就有些胆战心惊,不知为何,她对周灵玉有种本能地畏惧,被她目光一扫,更是感觉两脚发软。 “哦,这是我新收的婢女,姓安,名吟秋。” “安吟秋,好名字。”周灵玉似乎看出了点什么,但没有说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说起来也是凑巧,我们这趟回不夜城,恰好与一位姓萧的姑娘相偕同行。据杨公子说,这位萧姑娘,应该是你的旧识……” “萧姑娘?”江遥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瞥了杨落一眼,杨落却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她在哪?” “萧姑娘大病初愈,不能见风,一直在马车上安歇。不过如果是江公子的话,我想她应该是愿意见一见的……” 周灵玉当下就着一名女官带领神思不属的江遥前往萧姑娘所在的马车。 江遥站在车厢外,听着里面熟悉的嗓音应答,也不知心里是啥滋味,唯有苦笑,暗叹世事无常,相逢相离从来无从预料,更不会遵从自己的安排…… “什么江公子,不是说了不见外人吗,你就告诉他我正在养病……”车厢里一个慵懒的声音说道,“等等,你说他叫什么?” “他叫……” 江遥忍不住轻咳一声,开口道:“萧姑娘,是我。” “是你!”帘布被一只素手揭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咬牙切齿的神情恨不得把江遥一口吞掉,“姓宫的,你总算知道来看我了?” “我姓江……” “我知道你姓江!你这堂堂惜花公子,谁不知道你姓什么——”萧凌梦的视线落到江遥身后,脸色微微一变,“她是谁?” “她……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可能是周城主手下的小喽啰吧。” “你少给我装糊涂。” “唉,其实她是我路边捡的,我看她一个人可怜,天气也这么冷,就……” “因为天气冷,就把她留下来暖被窝?”萧凌梦恨得牙痒痒的,打量了安吟秋几眼,见她目中泪光滢然,眉宇间隐有一丝痛楚,似乎是刚经历了破瓜之痛,不禁生出怜惜之情,道,“她还是第一次吧?你就这么对待人家,还拖着她到处跑?” 安吟秋也在趁机打量这位萧姑娘。黑色长发配着白皙的鹅蛋脸,眉眼温柔,鼻梁精雕细琢,细腻的皮肤好似上质白瓷,因伤病而缺乏血色的脸上含着淡淡哀愁,那幽怨仿佛能融金化铁,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拥入怀中呵护。 她心中冷笑:惜花公子的眼光可真不赖,这少女温柔善良,实在惹人怜惜。他原来就喜欢这种味道的女人吗?我倒没有猜错…… “唉,其实……”江遥有一种类似于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感,想要辩解也不知从何说起。 第七百七十五章 卒首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萧凌梦冷冷地道:“惜花公子啊惜花公子,枉我还把你当朋友,还以为世人对你多有误解,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她坐回车厢,唰的拉下了布帘,在江遥看不到的地方小声咕哝,“我在夏神医那边养伤的时候,你居然连看都不来看一下!” “我这不是怕连累你嘛!” “那她呢,你就不怕连累人家?”隔着布帘,萧凌梦闷闷地道。 “她不一样啊,反正是捡来的,被连累了我也不在乎,这几天就凑合用一下,等天气暖和了……” “好哇,你还想始乱终弃?”萧凌梦愈发怒不可遏,几乎就忍不住想要跳出去打他几拳。 “这不算……” 带领江遥前来的是一名女官,她静立在江遥身后,微笑着倾听两人交谈,却在这时开口道:“我倒是能理解江公子的想法。” 车厢内静默了一会儿,传来萧凌梦纳闷的声音:“采文姐,你怎能这么说?” 女官道:“这位姑娘的来历可不同寻常,她是浮屠教的人。” “浮屠教的人又怎么啦?就算他跟浮屠教主有仇,就可以把浮屠教的女子肆意轻薄,始乱终弃,就可以不当人看了?”萧凌梦怒道。 女官微笑道:“其中内情,还是江公子来说吧。”她望向江遥,“外面风大,江公子不如上车去说?” 江遥还没说话,萧凌梦已忍不住喝道:“不许上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江遥苦笑更甚,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消消气,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与你分说。” 车厢里没有声音,也不知萧凌梦是不屑于回答,还是默认了这个建议。 女官道:“江公子这就急着走吗?不如随我们一块儿去不夜城,咱们那边好多姐妹早就想一睹公子的风采了。城主也说过,她跟公子是神交已久,一见如故,公子若肯赏脸,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多谢采文姑娘美意,不过――”江遥正要拒绝,这时,却见身后的安吟秋上前了两步,向他盈盈一礼,道,“公子,不如让我去与萧姑娘说几句吧,我想她只要听了我的解释,应该就不会再生公子的气了。” “解释?”江遥皱了皱眉,“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别想打什么鬼主意,我……” “让她进来。”车厢里响起萧凌梦的声音。 “不行,她这个人――” “让她进来!”萧凌梦冷冷地道,“我想跟她聊聊,不可以吗?” 女官也道:“既然萧姑娘想了解其中内情,就让这位姑娘去跟她聊聊吧。她一直在车里养伤,有个聊天解闷的伴儿也好。” 江遥只得道:“好吧。”他盯着安吟秋,语气转厉,“我警告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或许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小命。” 安吟秋顺从地低下眉眼,道:“公子有令,妾身岂敢不从?” “如果闹出什么幺蛾子,你知道后果。” “是。” 江遥点点头:“去吧。” 萧凌梦听他说完,嘀咕了一句:“对她那么凶做什么……快进来!” 安吟秋抬脚上了马车。江遥在帘布揭开的一瞬间看到萧凌梦好像是躺在一张绣榻上,没来得及细看,安吟秋已经进去了。两人低语了一两句,萧凌梦就提高嗓音道:“我们姑娘家说点私密话,你还是站远些吧。” 江遥并不放心让安吟秋和萧凌梦单独相处,但萧凌梦却不这么认为,她一连催促了几次,女官也在旁边劝道:“她们应该有许多话可以说。江公子不如先随我去见城主吧,她可是早就盼着跟江公子重逢了。” 江遥疑惑地瞅了她一眼,觉得这女官话里话外好像在暗示着什么。莫非不夜城的人都很擅长这一套?他想起为周灵玉死心塌地的柳轩,心道自己可没有柳公子那样的情怀,对着一百岁的姑娘也下得去口…… 不过他确实有些话想跟周灵玉聊一下,关于圣城之变,关于浮屠之谋,两人是应该好好交流一下了。 女官领着江遥回到车队前,还未与周灵玉说上几句话,忽听前面有人报信:“城主,柳公子回来了!” 混在不夜城车队里的柳公子,当然不会是别的柳公子。片刻后,就见一个英武的骑士驱马前来,右手提着丈八玄枪,左手握着一个包袱,浑身充斥着勃发的豪迈雄健之气,赫然是柳轩无疑。 行到近前,柳轩翻身下马,几步快走到周灵玉跟前,提起了手中的包袱,朗声道:“幸不辱命。” 那包袱底下被鲜血浸染,从形状大小来看,里面分明装着一个人头! 周灵玉望着包袱,毫不吝啬地露出赞赏的笑容:“柳公子辛苦了。” “只要能看到灵玉你这一笑,再辛苦也值得。”柳轩此时望着周灵玉的眼神,恐怕连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容。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要说的话远不止这短短一句。 江遥毫不怀疑此时在柳轩的心里,只怕连两人百年后合葬的墓穴都已经找好了位置。他干咳了两声,道:“柳兄,你拿的这是谁的人头啊?” 柳轩视线一转,这才注意到周灵玉之外的其他人,讶道:“江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柳兄手里的这颗人头,大概不是一般人吧?” “这个人名唤万里一点红,号称,是浮屠教的马前卒,别的不怎么样,逃命的本事却是一流,柳某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堵到他。” “连万里一点红都能追的上,这当非柳兄莫属,小弟佩服!” “哪里哪里……” 两人客套几句,又听周灵玉道:“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去那边歇歇脚,庆贺柳公子阵斩万里一点红,也欢迎江公子大驾光临,你们觉得如何?” 不夜城大小女官当然都附和称好,柳轩也是忙不迭地点头,只有江遥生出一种被拉上贼船的感觉,但他也不反对,反正有话要跟周灵玉说,同行一程也无不可。 第七百七十六章 拜帖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连续数天大雪,交通不便,小镇上食材短缺,一时间也张罗不出什么好菜。 周灵玉和一干亲信说是要摆宴设席,也包下了小镇最好的酒楼,却只有零星几个菜样,好说歹说找农户买下了一头瘦羊,七拼八凑勉强聚齐了十二盘,又搜来了几坛农家自酿的包谷酒,总算没太落下不夜城的颜面。 除了萧凌梦身体欠安,不便行走,其他江遥认识的人都上了桌。周灵玉坐了首席,柳轩和江遥分别在她左右,然后是杨落、周映琼、周采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杨落就坐在江遥旁边,他似乎觉得颇为尴尬,脸上带着些微的红晕。 江遥本待跟杨落说几句话,但杨落却有意避开他的视线,倒是跟另一边的周映琼窃窃私语,相谈甚欢。江遥看见周映琼还替他夹菜,言笑晏晏的样子,心里暗暗惊奇,这两人该不会是走到一起了吧?依照杨落以往的性情,这应该不太可能啊,除非他是故意做给我看…… 虽然江遥一直没有找到跟杨落说话的机会,不过酒桌上的气氛却很热烈。周灵玉带头敬酒,不夜城的高层亲信也十分殷勤,对江遥、柳轩、杨落三人轮番吹捧,一个也没落下,而客人们当然也是报之以琼瑶,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正聊得投机之时,外面却传来一阵吵嚷之声,还有人在大街上呼喊。江遥竖耳去听,只见很多人似乎都在叫着:“菩萨下凡了!菩萨下凡了!” 酒楼里众人脸色都为之一变。这种穷乡僻壤,民众们喜欢大惊小怪,这也不足为奇,但一些“菩萨”“佛祖”之类的词语却总能牵动在座诸人的神经。倘若他们喊的是“魔鬼杀人了”或者“强盗进村了”,都不至于引起如此多的关注。 酒桌上一时静了下来,众人相顾数眼,都想出去看看,但这一桌酒还没喝完,此时散去未免有些扫兴。周灵玉沉吟须臾,对周映琼道:“映琼,你出去打探一下吧,不要贪看热闹,一有什么动静马上回来报告。” 周映琼早就迫不及待了,欣然领命而去。 其他人依然吃菜,喝酒。只是感觉酒菜的味道似乎淡了许多,没有人再有先前那么好的胃口了。 同样一盘羊肉,同样一壶酒,怎么会变味的呢? 江遥知道,不夜城这次出动几十上百号高手,一整支车队,绝不仅仅是为了迎接几位客人。倘若这支队伍被浮屠教的人堵住,那局面一定不会是在座诸位想要看到的。 他瞅了瞅旁边的杨落。 杨落大概是在座唯一一个不受外界消息打扰的人了。他的吃相也是一贯的斯文。 他挟起一片羊肉,只轻轻咬一小口,便又放回盘子里,然后慢慢品嚼着,等羊肉儿全咽下之后再喝一小口汤。 他早已察觉到江遥的注视,却丝毫不受影响。 江遥终于忍不住开口:“老杨,其实那件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己……” “我知道,你不用再说。”杨落说话的时候,眼睛只盯着盘子里薄薄的羊肉。 “这事情既然怨不得我,你又何必把气撒到我身上来?” “我不是向你撒气……每个人都有苦衷,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我却不能视而不见。” “你是铁了心肠,要跟我恩断义绝?好歹相识一场,难道就没有丁点回旋的余地了?” 杨落点点头,忽然轻轻叹口气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江遥的语气也冷了下来:“照你的意思,那么从今往后,咱们就是陌路之人,就当是从来没有见过?” 杨落没说话,只喝了一口汤,意思是默认了。 江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忽然展颜道:“老杨啊,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嘛!咱们如果素未谋面,正好重新认识一下啊。我有预感,我们两个一定会很投缘的!你觉得呢?” “……” 片刻后,周映琼回返酒楼,禀报说:“没什么菩萨,都是些愚民在瞎起哄,那帮人没见过世面,看到了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子就说是菩萨下凡,一传十十传百的,整个镇子都轰动了!” 这消息让众人心头为之一定,再尝酒菜的味道好像也变好了。还有人向江遥打趣道:“能让镇民看着以为是菩萨下凡的女子,少说也是个国色天香吧!听说江公子喜欢收集美人,难道就不想去瞧一眼吗?” 江遥道:“再是国色天香,在周城主面前也成了鄙陋庸俗的村姑乡妇,有什么好看的?” 全场哈哈大笑。又有人道:“我听说江公子的未婚妻林小姐,那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跟我们城主比又如何呢?” 这话却问得有些不知轻重了,但不夜城的人却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江遥,等着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这个……”江遥摩挲着下巴,心想这有什么好比较的,既然是如今的天下第一美人,自然要比在座这位上届的第一美人更美一些。你要是年轻个一百岁,在挨了那招之前,或许还能跟林曦比个高低,但现在嘛……真不知道不夜城上上下下这种盲目的自信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假装思索了一下,道:“这还真是很难比较……”正要说些客套话,吹捧周灵玉几句,却在这时,有人在门外禀报道:“城主,一个女子在外面求见,说是来给城主送拜帖的。” “拜帖?” 周灵玉还在沉吟,急性子的周映琼已忍不住嚷道:“城主是她说见就能见的吗?拜帖留下,让她滚蛋。” 守卫道:“她说是奉她家主人的命令,非要见城主一面不可。” 周映琼冷笑几声,正要挖苦,周灵玉摆了摆手,道:“请她进来。” 守卫通传不久,一名白衣女子款款走入。周映琼甫一看清她面孔,不由瞪圆了眼睛:“咦,你不就是外面那个,那个所谓的菩萨吗?” 白衣女子肌肤如雪,眼中也没有任何生机,整个人就像是冰雪砌成的精灵。这气质如仙如魅,难怪会被乡间愚民当做是菩萨下凡。她看也不看周映琼一眼,只望着上首的周灵玉,语气不带丝毫感情波动地道:“奉我家主人之令,为周城主送上拜帖。” 第七百七十七章 佛母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周灵玉打量着她,面上露出一抹惊疑不定的神色,道:“你家主人是谁?” 白衣女子的语气也如其人一般,冰雪似的冷硬出言:“浮屠之宗,万佛之母,三日后鲤州恭候大驾。” 从她说出最先两个字开始,酒席上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流溢出杀气。而白衣女子的语气也并非是因为受杀气的影响才如此生硬,而是如同蒙学中的孩童一般,一字一语,都需要强记硬背。 “万佛之母……”江遥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一根,把玩着剩下一根,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就是你家主人?” “正是。”白衣女子并不为这个名号自豪,也不因眼前之人的酷冷气息而忌惮,以一贯的生硬语气道,“主人说了,江公子如果有兴趣,也可以一同前来。” “好。转告你家主人,江某必不会让她失望。”江遥冷冷地想,你当我脑子有坑吗?跟着周灵玉一起去鲤州然后被你们一网打尽?你就慢慢等到天荒地老吧! 周灵玉的神情已恢复如常,她凝望着白衣女子,缓缓道:“多谢你家主人的邀请,还有其他吩咐吗?” 白衣女子摇摇头,道:“告退。” “慢着!”周映琼喝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 “映琼,让她走!”周灵玉压了压手掌,喟道,“佛母既然派她一个花妖来传讯,想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不必浪费时间。” “可是……” “让她走吧,别教人说我不夜城不懂礼数。” 周映琼恨恨地瞪着白衣女子,目送这个精致的玩偶退出门外,飘然远去。 众人沉默不语,宴席上酒肉菜肴这下是彻底失了滋味。不少人都停杯投箸,偷眼瞧着周灵玉,等着她拿一个主意。 周灵玉亦在深思。她视线漫无目的地从众人脸上扫过,沉吟许久后,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这哪是拜帖,分明就是战帖!”周采文第一个开口道,“浮屠教来者不善啊,谁知道他们在鲤州埋伏了多少高手,咱们还是改道吧!” “可是……”周灵玉的手指在桌上轻叩几下,“按照现在的日程,咱们三天后本来就该到了鲤州。那位佛母如果真想一网打尽,没必要多次一举,派个花妖来传信吧?” “我们不能心存侥幸,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疏忽之上!”周采文激动地道,“换做是我,这时候肯定在鲤州布下了天罗地网,带话给您也是欲擒故纵,就想激您前去啊!” “听你这么一说,这位佛母大人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周灵玉视线一转,落在柳轩身上,“柳公子,你是什么看法?” 柳轩道:“这一招叫打草惊蛇,我猜他们埋伏的地点不止一处,明里是鲤州,其实可能在罗州、鹰城、贺州,无论我们往哪边走,最终都会落入他们的圈套。” 周灵玉深深蹙起了眉头,叹了一口气,道:“咱们车队这么多人,行走不便,倒是正中他们下怀。” 柳轩想了想,道:“灵玉,你有没有想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实只要你能够脱身,他们……” 周灵玉压了压手掌,打断了他的建议。她一只手撑在腮上,幽幽地道:“我一个人脱身自是不难,可留我一人的性命又有何用?若真如此做,将来还有何面目回去?咱们不夜城的姐妹,自当同生共死,岂能因强敌在侧就裹足不前?” “城主说得对!”周映琼一拍巴掌站起来,“咱们不夜城的人没有孬种,区区一个佛母又算得了什么,她若不来也罢,只要她敢来,管教她有来无回!” 不夜城的人都纷纷附和,慷慨陈词,表示愿与不夜城同生共死。 江遥瞧着周映琼愤慨无畏的神情,暗暗腹诽了一句:你拿什么让人家佛母有来无回?用你的大无畏和天灵盖吗?要不是老子也是浮屠教的必杀对象,这会儿早就开溜了,哪有空听你们胡吹海侃…… 看到不夜城的人都表露决心,各个都有跟浮屠教决一死战的勇气,周灵玉面色稍缓,出言勉励了几句,但眉宇间一丝忧愁还是挥之不去。 柳轩一直在观察周灵玉的表情,见佳人始终愁眉不展,心里怜惜不已,咬了咬牙,出声道:“灵玉,你放心,我这就去抽调五千精骑赶赴鲤州!无论他们来的是神佛还是菩萨,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周灵玉面上恰当地露出一分感激之色,却仍是摇头道:“不必了,如今时局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调兵会让很多人产生误会。这件事不宜牵扯过广,还是见机行事吧。” “可是你……”但柳轩心中,什么多事之秋,什么敏感时局,谁愿意误会就让他误会去吧,什么都不及眼前的佳人重要,“我这就通知我叔父,让他调兵过来!” “柳兄,你这是关心则乱啊!”江遥忍不住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柳家的兵在哪里?你觉得现在还能跟以前一样,只要你柳大公子一声令下,各地军阀都乖乖开城让路,让你通行无阻吗?赶不上啦!三天时间,再怎么日夜兼程都赶不上了!我看,还是派几个人仙高手过来增援比较靠谱吧!” “人仙高手……”柳轩面露为难之色。人仙高手在哪家哪处都是高高在上的战略级武器,就算是他柳家大公子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调动的。但无论怎样,他都要试一试。“我这就给我叔父写一封信,他应该会卖我几分面子。” 江遥心里暗笑,像你这样耽迷于女色的大公子,以前的几分面子恐怕早就卖光了吧。不过,他倒也希望柳少爷真的还剩下几分面子,不然不光周灵玉遭殃,他江大少侠不也一样倒霉。 周灵玉表达了对柳轩的感激之情后,又把脸转过来,道:“江公子,你有什么妙计?” 江遥想了想,道:“既然调不来军队,咱们就只能靠高手取胜了。首先得弄清楚,那位佛母大人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神通手段,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第七百七十八章 猎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周灵玉道:“释宗有诸多佛母,但浮屠教主的所谓佛母,大概只有一位,那就是孔雀佛母,号为孔雀大明王。传说她五色神光厉害得很,神佛难挡,中者披靡,我却没有亲眼见过。” 江遥笑道:“你若亲眼见过,现在只怕也不能好端端坐在这里了。” 周灵玉却笑不出来,面色凝重地道:“孔雀大明王因为女身,不在五大明王之内,却号称浮屠之宗,诸佛之母,神通仅次于浮屠教主,与不动明王在伯仲之间。就算只有她一人前来,恐怕也不是我们几个能够应付的――” 江遥插言道:“浮屠教主还没回来吗?” “应该没有。” “那倒是个好消息。” “可惜好得有限。” “不能太贪心。浮屠教主仍在异世,不动明王得坐镇中枢,孔雀大明王是他们能够动用的最强高手,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我们做准备了。” “你想怎么准备?” “就像柳大公子一样,我也得去给一个人写一封信。待会儿还得借周城主笔墨一用。” 周灵玉没再追问他要写信的人是谁,知道他暂时不会离开队伍,就足以让她安心了。 她一转头,看见挥毫完毕的柳轩用手指托着下巴,一脸深思之色。 “柳公子?”她轻声一唤。 柳轩抬起头来,朝她微微一笑,道:“我有个问题弄不明白。我们俩身上都带了掩藏行踪、扰乱天机的法宝,照理说,除非浮屠教主亲自以大神通遍查三界,不然就凭寻常卜卦之术,应该是无法推算出我们下落的,孔雀佛母又如何得知我们就在此处?”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周灵玉微微偏头,眸中光华流转,“不一定是卜算之术,这一次行动人马众多,又途经多处,形迹本就很难掩盖,走漏风声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我们才从圣城出发不久,路上随行的又都是你不夜城的精锐老手,我觉得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暴露。”柳轩缓缓起身,注视着埋头疾书的江遥的背影,道,“我想,应该还有另一种可能……” “不要胡思乱想了,你的猜测从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孔雀大明王的信使今日上门,说明她布置已久,绝对不是这几天才心血来潮的。” “我并非有意中伤他人。”柳轩摩挲着下巴,道,“孔雀佛母也许在很多地方都布置了眼线,但唯独还缺一位真正的猎手。直到今天,那个花妖才带来她的口信,说明他们也来得仓促,事先并未有笔墨留下。而孔雀佛母这招打草惊蛇――” “柳公子,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说出来也只会扰乱人心。孔雀佛母只给了我们三天的时间,还是静下心思,准备迎战吧。” “怕就怕在,她未必真愿意给我们三天的时间!只要那个人还在队伍中,她随时能够掌握咱们的行踪,随时都可以杀上门来。我担心以那位佛母的法力,就算我们几个联手,只怕也未必能敌得过她一人啊!” 周灵玉也叹了一口气,道:“我理解你的担心,不过,也不必如此悲观,那位大明王此时应该还在浮屠教总舵,相隔两界数万里之遥,终归还是给我们留了些时间的。” 柳轩笑了一笑,复又坐下,吹了吹信纸上的墨迹,道:“我担心的是,那位猎手所起到的作用,恐怕不仅仅是通风报信那么简单……” 这时,写完了一封信的江遥放下笔墨,抬头凝声道:“柳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周城主恐怕也有同样的想法吧?说实话,我也对她很不放心。既然大家都有这样的顾虑,那我也不能再手软,这就去杀了她便是!” 柳轩忙道:“诶,江兄你不要误会,我可没说一定要杀了她,毕竟也是你的枕边人,千万不能因为我一两句话就――” “什么枕边人,一个玩物而已。”江遥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折起来放在桌上,道,“这封信麻烦周城主派人送到星院南街无尘茶楼里面,报我的名字,交给掌柜就行。”说完,他起身向外走去。 周灵玉连忙跟着起身:“江公子,不可!” 杨落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三思啊!” “我想得很清楚了!”江遥留下一句话,身形已出了门,脚下生烟,转眼便到了萧凌梦歇息的马车前。 屋中好几个人都作势欲追,但真正追出门去的,只有周灵玉一人。 马车前,江遥止住脚步,听见安吟秋和萧凌梦正在厢内轻声交谈。 从萧凌梦不时发出的低笑来看,她们俩似乎相谈甚欢。 江遥心里闪过一丝犹豫,不过这犹豫也只持续了一秒,就被他挥手赶开。他清了清嗓子,对着车厢说道:“安姑娘,你出来一下,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萧凌梦的声音传出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非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江遥道:“也不是不能当面说,不过男女之间的有些话,毕竟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请你理解一下吧!” 车厢内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安吟秋掀开帘布款款走下来。 她望着眼前面泛冷意的江遥和后边神情复杂的周灵玉,仿佛明白了什么,不过也没做出激烈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道:“就在这儿说吗?” 江遥见她楚楚可怜却强作镇定的神情,心中微微一叹,道:“走远一点吧。” 安吟秋似乎已经认命,又或者,她对于自己即将迎来的结局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轻轻点了点头,跟在江遥后面,淡淡地瞥了旁边的周灵玉一眼。 周灵玉在原地默立了片刻,思忖半晌,还是决定跟过去。 走过一条街,转入一个僻静的巷道,江遥停下脚步,扭头盯着安吟秋的眼睛,问道:“向孔雀大明王通风报信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安吟秋凝望篱笆上枯萎的黄藤,预感到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嗓音里也染上了一份暮色般的消沉。 第七百七十九章 剑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冷冷地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安吟秋抬起头来,直视江遥双眼,嘴角带上了一分不知是嘲讽还是倔傲的笑容,凝声说:“不是。” 她的笑容没来由地刺痛了江遥一下,他吐出一口浊气,嗓音压低了几分,缓缓地道:“这两天,你就没有跟浮屠教的人联系吗?” “没有。”安吟秋的回答依然毫不犹疑。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吗?”江遥冷笑。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可能相信我。我们相处的时光很短暂,你把我视为玩物,把我的性命攥在手里,生杀予夺,皆凭心意。”安吟秋抬起头来,如玉般脸蛋上蒙上了一层惨淡之色,“昨晚之后,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你,现在恐怕不剩下任何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一旦你开始厌烦,或者感觉到麻烦,都不会想把我留下来……” “说得好像是我非要占你便宜似的。”江遥的目光中已经不掩杀气,“没错,我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你,昨天如果不是恰好有人过来,你早就死在我剑下。有一点你说的很对,我这个人十分讨厌麻烦,无论你说得怎么清白,只要有一点勾结浮屠教的可能性,我都不会留你性命!” “与其花费心思查证我的清白,不如一剑杀了我,直截了当,干净利落,是么?”安吟秋叹息道,“即使这样,我也还是想试着向你求一下情,希望你留我一命。” “理由呢?”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肚里已经有了你的骨血?” 江遥怔了一下,随即就像听到了一个无比荒诞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才一个晚上,你就怀了孩子?你还真是挺有自信……” “万一就有呢?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几率,你是不是也坚持要将他扼杀在这里?你就不愿意给他一点机会?” 江遥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呓语的疯子。也许溺水者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也跟疯子没有区别。但这种理由,除了她自己,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认同了,至少江遥就不认同。 江遥的眼中多了一分悲悯,一分惆怅,那是对于死者的提前哀悼。他的心肠硬下来,在与安吟秋对视片刻之后,毫无征兆地拔出了腰间的软剑。 以他的剑术,只要一个瞬间,甚至可以在安吟秋反应过来之前,就无声无息地夺走她的性命。避免她遭受太多痛苦,这也是他唯一能给予的最后慈悲了…… 软剑出鞘时,没有一丝风声,连寒光都被收敛为微不足道的一线。如果这小巷中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安吟秋必定已经猝不及防地倒下。只是如今看来,这位沉默了许久的第三人,却并不打算置身事外。 “江公子,剑下留情。”周灵玉道。 此时江遥才堪堪拔剑,没来得及做出挥刺的姿势,耳中听到周灵玉说出的第一个字时,整条右臂已然麻痹。 他心中的骇异多于恼怒――周灵玉的神通,好像比前段时间更强了几分。 即便自己背对着周灵玉,大部分注意力都不放在她身上,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戒备还是有的。如今看来,即便自己的警惕心再多三倍,如果不是刻意全神贯注地防备的话,只怕还是抵御不住对方这毫无征兆的手段。 ――周灵玉的,究竟到了何等地步?难道她与地藏一样,已经跨过了那道横亘在人神之间的关卡了吗? 即便如此,我也不应该这么轻易地中招。是距离太近了?还是因为我的肉体力量削弱得太快,衰弱的气血无从抵御人仙的神通手段? 背后传来周灵玉的声音:“江公子,我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既然你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就不该对她如此苛刻,也许她真的已经怀上了你的骨肉,你若杀她,将来有朝一日或许会后悔。” 江遥遍身的气血灌注于右臂中,知觉很快恢复,照胆剑尖低垂下来,略微后指,散发出阵阵冷意。“你是在嘲笑我,因小失大,以私废公吗?” “不敢。”周灵玉轻声道,“江公子的私事,我本也不当介入,只是眼见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要香消玉殒,这才忍不住插手。僭越之罪,还请江公子包涵。” 江遥转过头去,冷冷地看着她,道:“我就搞不懂了,我杀她对你没有半点坏处,你为何要阻止?要说你堂堂不夜城主,会有这种无聊的同情心,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周灵玉微微低头,道:“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因为这个女人而产生间隙。往后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大敌当前,你我更当坦诚相待,同进同退。” 江遥哼道:“你以为我是受了柳公子言语所激,才忍不住拔剑杀人的?错了,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柳轩那句话,我本也不该留她活过今天!” 周灵玉道:“那我就恳求你,暂且饶她性命,多宽限几日,待我们打退了强敌再做打算。” “呛!”江遥收剑回鞘,身上冷意一敛,道:“那你说说,孔雀大明王该怎么办?如果留着她,她真向孔雀通风报信,我们如何应对?” 感受到他眼中杀气彻底消失,安吟秋双腿一软,如同渡过了一场大劫,踉跄一步扶住了身后的篱笆,才站稳了身子,大口喘息。事后的恐惧,更胜于生死一线时。 周灵玉叹道:“我们带着车队,三天时间也走不了多远。孔雀大明王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再有没有人向她报信都无关紧要了。不过,的确也该做点预防措辞,避免酿成更糟的后果。” 她右手抬起来,白玉般的手掌中多出了一个花纹精美的碧绿色镯子,道:“这个镯子麻烦安姑娘先戴着吧,等打退了孔雀大明王,我再为你取下来。” 安吟秋扶着篱笆站直了身子,伸手接过手镯,拿到眼前对着镯子上的繁复花纹打量了几眼,道:“这上面刻的是缚灵阵吧?” 第七百八十章 大将军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周灵玉笑道:“不仅仅是缚灵阵,戴上这个手镯之后,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处于我们的监视之中。所以这三天里面,姑娘想跟什么人见面,想和谁说话,都可要想清楚了。” 安吟秋瞅着镯子呆呆发怔了一会儿,忽然道:“照你这么说,那么我跟公子同房的时候,是不是也在你们的监视之中呢?” 周灵玉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道:“的确如此。所以,只好请江公子这几天暂且忍耐……当然,如果实在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暂时封闭对它的控制……” 安吟秋却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所说的‘我们’,究竟有多少人?” 周灵玉道:“这本应该是监察司的职责,不过他们此次没有随行,所以暂时只有我一人。” “那么――” 安吟秋还待再问,却被江遥打断。“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能够捡回一条命,你就抱着后脑勺欢喜吧!” 安吟秋张了张嘴,低头道:“是,公子。” 三人出了小巷,往回走的时候,听见街头传来一阵喧闹声,许多人惊慌地大喊着什么。江遥侧耳倾听,仔细分辨,听见他们口中喊的好像是“杀人了”之类的。 在这种穷乡僻壤,王法都管不到的地方,死个把人简直就不是个事。不过,周灵玉的脸色却微微一变,稍微加快了脚步。“过去看看。” “什么情况?” “那个送信的花妖好像被杀了。杀她的是这地方的‘大将军’!” “大将军?”江遥心想这种破地方哪来什么大将军,“他也跟浮屠教有仇?” 走近一些后,他已经能清楚地听见前面的吵闹声。 “大将军,你怎么把菩萨给杀啦?佛主会降罪的呀!” “大将军,这么漂亮的女菩萨,你怎么也下得去手?” “大将军,你杀人也就算了,还砍得这么血肉模糊,多吓人哪!” “大将军,你今天是不是没吃饱饭?一会儿咱们给你再送点到庙里去……” “大将军你别走啊!你杀了人是要负责的,一会儿如果有人找过来,你得向人家赔罪!” “唉,先别管他了,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咱们先出几个人挖个坑把这菩萨埋了,别让人家真的找上门来……” 从人们七嘴八舌的吵嚷声中,江遥也听出了个大概。这“大将军”大概只是个外号,手下连个料理后事的杂兵都没有,村民们也不怎么怕他,好像还住在破庙里,靠村民接济度日,可能是个落魄剑侠什么的。不过,此人能干净利落地击杀花妖,武力也相当不俗了。毕竟孔雀大明王派出来的信使,可不仅仅只是普通的花妖。没有个接近玄罡的身手,只怕也拿不下她! 周灵玉和江遥先后挤入人群,看到地面上狼藉的场面,果然很吓人――一颗长发披散的脑袋就在路边,眼睛半睁半闭,似乎神识未散,旁边是一堆血肉模糊的肢体,小孩子看了这情景只怕会做噩梦。 好好一个俊俏花妖,除了一个脑袋还算完整外,整个身子都几乎被劈碎了。可见那行凶者绝非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又可见他对于浮屠教的仇恨只怕也不一般! 花妖死了就死了,周灵玉和江遥都不会太在意,不过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这位行凶者产生了兴趣。询问了路人几句之后,他们沿着村民们让出来的空路紧赶几步,便望见了那位还未走远的大将军的孤独背影―― 那是一个全身上下都缠裹着黑色布条的漆黑身影,高大雄健,龙行虎步,手里拿着一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黑峭峭的长剑,还在往下淌血。最为不同寻常的是,江遥和周灵玉都感觉到,这家伙身上传来的,不像是活人的气息。江遥仔细辨别了一下之后,竟发觉这股冰冷死寂的气息有些似曾相识。 “壮士请留步!”周灵玉叫了一声,但对方充耳不闻,脚下生风,只当没有听见。 周灵玉皱了皱眉。她发现前方这家伙并非活物,倒像是一具僵尸或者傀儡,那么对方无故击杀孔雀信使的举动就甚为可疑了。 她想要施展神通一试,不经意间瞥了瞥旁边江遥的脸色,却又停手。 江遥脸上神情数度变化,遥隔数丈,跟在那人身后走了十多步后,试探着叫了一声:“荧惑?” 前方的黑色人影霍然止步,转身。 “真的是你?”江遥惊喜交加。 黑色人影大步走来,慢慢跪倒,正是数百年前骑士觐见君王的礼节。 江遥喜不自胜地打量它,随即就发现,这位脑子不太灵光却忠心耿耿的骑士,跟上回分别之前已经不太一样了。 至少从外形来看,它不再是一具骷髅。 虽然荧惑全身都缠裹着黑色布条,但从那轮廓来看,就已经是一具孔武有力的血肉身躯。而且它的眼眶中,也不再和从前一样,只是两团幽幽的鬼火――那里已经被一双漆黑冷酷的眼珠子所代替! ――它已经血肉复生,转世为人? ――这就是它经常抢夺珍贵药材、还亲自上山采药的成果? 江遥脑中转动着念头,但再多的疑惑也比不上故旧重逢的喜悦。他扶着荧惑的双臂,让它站起身来,笑道:“当初你去追那个阎罗王,那帮浮屠教的杂种一贯阴狠狡诈,我真担心你被它们蒙骗!后来怎么样了,帝血剑追回来没有?” 荧惑摇头。 江遥看着它手中握着的黑色长剑也知道,如果追回了帝血剑,它也不会使用这柄黑剑来代替了。 “剑丢了倒也无妨,你能平安无事,就是再好不过了。” 荧惑似乎不太认同这句话,没有做出回应。 “倒是忘了你爱剑成痴。”江遥想起方才大街上花妖凄惨的死法,哈哈大笑,“所以你对浮屠教恨之入骨,非要杀之而后快?” 荧惑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江遥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好了,这些事咱们后面再聊,别让周城主久等了,咱们先回去吧。” 周灵玉笑吟吟地道:“无妨,这位荧惑壮士勇猛非凡,又是嫉恶如仇,我看着也特别欢喜呢。” 荧惑倒也懂了些礼貌,对她抱了一拳,只是在瞧向后边安吟秋的时候,漆黑眼眸中闪过一道冷意。 安吟秋顿时打尾椎骨底下泛起一股寒气,涌遍全身,久久不散。 第七百八十一章 挽留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回程的时候,街上那群看热闹的民众还没有散去,荧惑的出现又一次引起了轰动。镇民们平日难得看到大将军出庙,今天一口气就是两回,而且这次还老老实实地跟在几个年轻人后面,一点都没有往常的跋扈气概,事出反常必有妖! 人们再也不管街旁的花妖尸体,不容分说就把江遥几人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对大将军做什么?” “天哪,你看这两个女菩萨!她们一定是来报复的!” “不能让她们把大将军带走!” “对,大将军虽然脑袋不太灵光,但毕竟是我们的大将军,谁也不能把它带走!” 眼看着群情激奋,周灵玉抬了抬手臂,启唇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她声音中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很快镇住了场面。 周灵玉目光所过之处,人们见她仪容高贵,惊艳绝伦,清美如下凡之仙子,凛然之姿令人自惭形秽,纷纷垂下了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你们的大将军,姓荧名惑,原是这位江公子的好朋友,因为几个月前的一场大战,他们两人失散了,之后又各自寻地疗伤,直到今天才再度重逢,你们应该为它感到高兴才是……” “放屁!”后边传来一个声音粗暴地打断了周灵玉话头。周灵玉不悦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庙祝打扮的粗壮男子气急败坏地走过来,大声嚷道,“你说大将军受伤了?唬谁呢?你知不知道它刚来的时候一顿就吃了十八个人的分量?我劝你这种坑蒙拐骗的家伙最好――”他这时终于看清周灵玉容貌,刹时呆滞了几秒,之后气势和音调一同弱了下来,“你,你这个女菩萨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能随便就带走我们的大将军呢?” “大将军本就不属于这里。”周灵玉淡淡地道,“它与这位江公子是生死之交,既然上天注定他们两人在此地重逢,那就说明跟你们平安镇缘分已尽,不能强求。” “简直胡说八道!你说不能强求就不能强求?”周灵玉背后又有人开口道,“你说是生死之交就是生死之交?大将军是天神,不可能跟人类交朋友,你们满口胡言乱语的,准是看中了它的神力,想把它拐走替你们卖力!” 周灵玉皱了皱眉头,转过脸去,道:“我刚才所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这一点,大将军可以亲自作证。” 那说话之人在面对她的时候却又不敢出声了,但在周灵玉视线没有顾及的地方,又有人出声反驳:“谁不知道大将军人傻好骗,你说什么它就信什么,根本做不得准!” “那你说,要怎样你们才肯相信?”等周灵玉转脸瞧过去,那汉子已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半个字都不敢吭一声。 “大将军天生神力,刀枪不入,剑法超绝……”庙祝又在周灵玉背后开口了,“当初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是天神下凡,马上把它请进庙里供奉起来。这几个月来,外面兵荒马乱,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全是倚靠大将军庇佑,才能护得平安镇周全。大将军如果走了,我们平安镇怎么办?以后万一来了强盗兵匪,还有谁能抵挡他们呢?” 周灵玉知道只要自己一回过头去,这人准又变成哑巴,干脆背对着他说道:“大将军来了不到两三个月吧,那么在它来之前的这么多年,你们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以前世道没这么乱!”庙祝高声道,“以前还有王法!现在你看看,皇帝都死了,外面到处都是兵匪,还能跟以前一样吗?”见周灵玉没有回头,他的气势愈发汹汹,“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子菩萨,又怎会知道民间疾苦!你以为我们愿意赖着大将军吗?我告诉你,大将军一天吃五顿饭!一顿至少吃五六个人的分量!要不是大伙儿以前储备了一些粮食,根本养不起它!可是如果没有大将军,我们连活都活不下去!现在你要把它带走,就是要把我们都逼上绝路――” 周灵玉终于忍不住回头,庙祝的嗓音也戛然而止,却仍鼓着眼睛瞪视她。他是唯一一个有这勇气与她对视的人。周灵玉目光扫过去,看着这一张张不敢直视自己的面孔,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心中刹时有千万言,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这一幕情形,像极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就是在那一天,之后,所有人的命运都从此改变。 她的视线飘向江遥。 “你啥时候有这么大的饭量了?”江遥拍了拍荧惑的肩膀,“看样子他们都舍不得你,要不然,你干脆就留下来?” 荧惑喉咙里嘶的一声,好像是吃了一惊的样子,继而,它接下来做出的举动,让江遥也无比愕然―― 它后退两步,双手托剑,举过头顶,双膝跪倒下来。 场上一片寂静。很多人都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是看花了。 庙祝一愣之后,反应过来,急叫道:“大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是天神!神怎么可以向凡人跪拜?你这样会折他的寿啊!” “是啊,大将军别这样!快起来……” 荧惑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它只是定定瞧着江遥。 江遥看着那双黑漆漆的、似乎不带丝毫感情的陌生眸子,更感受到了周围人群的愤慨和悲怒。倘若目光化作实质的话,他现在估计已经被撕成几十片了吧。他叹了一口气,视线下移,在眼前这具黑布缠裹下的刚健躯体上游离,慢慢地下定了决心,扯了扯嘴角,道:“你不想留下来?” 荧惑点点头。 “你要跟我走?” 荧惑还是点头。 人们中爆发一片哀叹,再度嘈杂起来。 “既然这样……”江遥心中闪过纷杂念头,伸出右手抚上它的头顶,“那就一起走吧。” 他看着周围一双双失落的眼睛,心中说了一句抱歉。 他拯救不了所有人。唯一能拯救的,只有他自己…… 四人离开的时候,人群纵使愤怒不满,但终究还是让开了道路。 回到客栈,还未能歇息片刻,就被掌柜冷着脸告知,本小镇不欢迎他们,他们将被扫地出门。 离开小镇的时候,来了很多民众送行,一直送出镇外。 从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声说出“大将军你不能走”开始,上百镇民都开口出声挽留。 但跟在江遥身后的荧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江遥大概能理解,带走大将军对这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自己跟荧惑一样,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就无法接受任何挽留。 第七百八十二章 预言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抵达下一个小镇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风雪已停,但道路却坎坷难行,车队里人人精疲力竭,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地扎营安歇。 残阳如血。 周灵玉望着西边那一抹即将逝去的余晖,或许是触景生情,发出了一声微微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牵动了好几人的神经,柳轩是其中凑过来最快的那个。 “灵玉,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累了,休息吧。” 柳轩看着她疲惫阑珊的神情,动了动嘴唇,道:“灵玉,你不必太过担心,无论浮屠教来多少人马,我柳某人都会与你共同进退。” 周灵玉抚了抚额角的发丝,偏着头眺望天边,眼神淡漠冰冷,轻声道:“我不知道这一次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若只我一人万劫不复也就罢了,可是不夜城数十万百姓……” “灵玉,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柳轩拍着胸脯担保。 或许是因为忧郁疲乏,周灵玉没有精力再摆出一副春风和煦、智珠在握的姿态,此时她的真实脸色,冷得像一块冰一样,眼眸映着红霞,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对于柳轩的豪言壮语,她也只是嗤地一笑:“柳公子,你未免太自信了些。如果没有柳家的帮助,你一个人的力量,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柳轩看着她,面上的肌肉忽然颤动起来,整个身子也在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褪下了面具之后,真正的不夜城主。那种高高在上,慵懒麻木,对整个世界都不屑一顾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那张绝美面孔上,整个人肃杀冰冷,凛然如仙,不近人情。他倒退好几步,一双眼睛始终不离周灵玉的脸庞,十多息后都未眨动一下。 ――这样的周灵玉,这样的风范姿态,才是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东西。抛去那些世俗面具和麻木微笑,唯有眼前的憔悴女子,才是整个虚幻世界之中唯一的真实。 黄衫飘拂,青丝散飞。周灵玉半眯着眼,双手十指合扣在小腹前,如同君王询问臣子,淡淡地道:“早上发出去的信,收到回音了吗?” 柳轩怔怔地望着她,望着那双黛眉秀眸,在这绰约风姿之前,不知何故他一时间竟绮念焚心,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想要将眼前佳人拥入怀中的冲动。但周灵玉嘴角下扬的一个不悦表情,顿像迎头浇下一盆冷水,令他完全清醒过来。“哦,刚才收到了玉符传讯,那边说有些困难,我打算亲自走一趟,说服我那位叔父。” “那就辛苦你了。”周灵玉抬了一下眼皮,微微一笑。 这一笑好似春风化雨,她冰冷的眼瞳已变得如春风一样轻柔明媚,瞧得柳轩心动神摇。却只是片刻,又冷了下去。 柳轩知道她是真的乏了,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了,于是行了个骑士礼,慢慢退下。 他打算即刻就启程,免得被浮屠教打一个措手不及。翻身上马的时候,他心里还在想,自己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堂堂柳家大公子,将来注定要雄踞一方的霸主,为何在周灵玉面前会有一种莫名的矛盾…… ――那是一种想要靠得更近,却又怕被火焰灼伤的矛盾感觉。莫非自己真成了那扑火的飞蛾,每当看见周灵玉面庞的时候,都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冲动。自己不会甘愿于屈居任何男子之下,唯有在周灵玉面前,却心悦诚服,愿意为她冲锋陷阵,赴汤蹈火。 ――我在她眼中,究竟是什么角色?一个可以拉拢利用的对象,还是一个臣子,一个侍从,一个骑士? ――不知她唯独对我如此,还是说,在她内心之中,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是可以与她并肩之人? 西边小坡上,江遥和杨落同样在眺望着夕阳。 “你决定去不夜城了?按你的性格,不是应该辅佐一位皇子登基吗?突然改变主意,是不是跟你以前说过的那个预言有关?” “……” “你以前说,预言中会有一位能够终结乱世的女子,应该就是周姑娘吧?” “……” 杨落沉默得好像一个哑巴。江遥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也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她既然注定要终结乱世,这回看样子是死不了咯。不过我觉得吧,你这个人就是太信命,觉得什么事都是命中注定,这样可不太好。我倒是很想看看,如果三天后周姑娘死在了孔雀大明王手中,命中注定的救世主说没就没了,你那时候又该是什么表情?” 杨落皱了皱眉:“你真有这种想法吗?” “哈哈,老杨啊,总算还是把你这金口给撬开了吧!”江遥笑着搭上他的肩膀,“我当然没有这么蠢的想法,我跟周姑娘现在可是在同一条船上,她要是死了,下一个不就轮到我了吗?不过嘛,我觉得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成为救世主的样子。你想想看,她们不夜城现在是什么模样?任人唯亲,奸佞当道,高层里面有几个不姓周的?一群女人当家,能干出什么事来?一城之主成天就想着怎么收集灵丹妙药恢复青春,念念不忘以前的老仇人,就这样还想匡扶天下终结乱世?我看你家那位算命的老爷子是喝多了吧!” “你小点声。”杨落抖落了他的胳膊,道,“这里全都不夜城的人,你背后说人家坏话,被听见了多不好。” “那你说说看,我刚才讲得有没有道理?” 杨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道:“预言中的女子,并没有明确指出是哪一位。不过,当时我在沙丘上盘恒了半月,所遇到的女子当中,条件最符合的,也只有周城主了。” 江遥笑道:“说来也巧,我以前在涅磐森林遇到一位名叫何半仙的世外高人,他也跟我说过,以后会有一位终结混乱之世的女子,与我关系匪浅。我开始以为是林曦,后来以为是苏芸清,再后来嘛……” 他说到林曦之时,杨落的眼皮跳了一下,再说到苏芸清,杨落眼皮又跳了一下,抬起头来盯着他,江遥却就此住口不言。 “后来是谁?”杨落忍不住追问。 “你觉得你的同僚凌思雪有没有这个可能?”江遥眨了眨眼睛。 杨落略作思考,便连连摇头:“她没那个潜质。”继而像是忽然领悟了什么,瞪着江遥倒吸一口凉气,“你跟她也――” 第七百八十三章 旧疾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我跟她没什么的,一场露水姻缘罢了。”江遥挥了挥手,“那你觉得桃花刺客有没有这个可能?” 杨落本欲追问他跟凌思雪的事情,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泄了气,低下头去闷闷地道:“你的红颜知己太多了,我猜不过来。” “不要这么说嘛,我的红颜知己虽然多,但有潜质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位啊。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换一个思路,不要总是把目光集中在周姑娘身上嘛,她跟我只是相互合作的关系,格局也小,所以没什么希望的。你真正应该重视的人是林曦,她现在坐拥林家和青冥殿,权势可谓当世无双,就算皇帝陛下活过来也不一定掰得过她,是不是?你还是趁早去投靠她比较划算!” “……” “你不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吗?怎么又不说话了?这可是关系到亿万生灵的伟大事业,你千万不能单凭个人喜好意气用事啊!” “……” “老杨啊老杨,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江遥叹了口气,指着坡下追蝶舞剑的荧惑道,“还记得咱俩一起收服它的情景吗?那时候可真好,咱们可是无话不谈,同吃同住,连睡觉都在一张床上,后来又有了荧璇……” 杨落倏然回头,道:“周城主!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遥也吃了一惊,回头一瞧,见周灵玉就静静站在自己身后。“你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吭个声?” “没事,我刚来,什么都没听到。”周灵玉抿唇一笑,“不过还是恭喜你,食谱范围又扩大了!” 杨落和江遥对视一眼,脸色一红,道:“你误会了……” “我跟老杨是过命的兄弟,同吃同睡那是小事一桩!”江遥摆摆手,道,“周城主是来找我的吗?” 周灵玉点点头:“我想跟你聊聊。” “在哪里?” “去我那儿吧!” 不夜城主的居所,会是什么模样? 江遥在门外停了一会儿,打量帐前的布置。听到里面的招呼声,他才漫步走入。 周灵玉可能不在乎一些奢华的排场,但身为一城之主,她的起居之处终归与旁人不同。虽不算奢华,却宽敞典雅,古色古香。 江遥走进去时,静室中窗扉紧掩,灯台上一排烛盏,只有一支蜡烛上燃着光,小小一团,悠然摇曳。 周灵玉已在那里等候。 烛光照玉人,皓腕凝霜雪。周灵玉的娇靥添上了一层红晕,眼眸映着忽明忽暗的烛光,轻描淡写的一瞥,却似有万种风情。 江遥看在眼内,却无一丝杂念。他也并不觉得,在这日暮黄昏时分,静室中点烛,孤男寡女密谈是一件很暧昧的事情。 他不是柳轩,没有那么多患得患失的念头。 周灵玉似乎在沉思,微蹙着眉,脸上神情稍嫌冷淡。但烛光下的她,仍是比平日增了一分妩媚,哪怕只是一点,亦足以使人惊心动魄。 江遥当然也欣赏这绝色女子的妩媚风情,但他此时的眼界已今非昔比,欣赏归欣赏,却不会为此而沉迷。他的目光从周灵玉脸上一扫而过,注意力更多集中在灯台上。 偌大房间中,只有一团孤零零的烛火,略显阴暗了些。 “只点一根蜡烛,是为了节约油火吗?”江遥开口问道。 以周灵玉的身份,堂堂一城之主的字典中恐怕不会有节俭这种词语。从她的为人来看,大概也不会是为了跟自己制造暧昧的气氛。那么,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所透露出的含义,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你大概也能察觉到吧?”周灵玉的嗓音在房间中显得有些空灵,“我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旧疾又复发了……” “旧疾?偏偏在这种时候?” “偏偏就是这么不凑巧。”周灵玉嘴角牵起了一抹苦笑,神情显出几分幽暗,“一般来说,我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来恢复,今天是第一天,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帮我护法,想来想去,只有请你帮忙。” “你故意支开柳公子,就是因为这个?” 周灵玉并不否认:“柳公子之所以留在我身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的容貌……”她低低一叹,“所以,我实在不想让他看见我衰老的样子。” “只点一根蜡烛,也是不想让我看清你的模样吗?那为何不干脆把所有灯光都撤掉,这样岂不是更好?” “那样未免也太失礼了些。毕竟江公子你,也是我们不夜城的贵客……” 江遥转头看着被烛光拉长的、一晃一晃的书柜和桌椅的暗影,道:“与其这么阴森森的点一根蜡烛,倒不如――”他伸出右手,屈指一弹,一团冷气射出,烛光应声而灭。 屋子完全陷入黑暗中,唯有窗外的月光,渗透窗纱蒙蒙地透进来,惨淡如霜。 “我现在看不见你了,可以除去脸上的幻阵了。” “嗯……” “我可以走近一些吗?” “嗯,过来吧。” “我该怎么为你护法?” “听说你跟芳华观小仙人关系不浅,她教过你吗?” “……没教过。”江遥心想,虽然我跟张雨琪差一点就同床共枕了,不过,她确实没有教过我任何道家心法。 “中有一篇,对我的伤势很有帮助,我念一遍,你先记着吧。” 周灵玉的语声淡漠空灵,当诵念起道家真言的时候,气质亦随之而变,时而如天边的流云般飘忽迷离,时而若冰山上雪莲般清灵冷傲。听在江遥耳中,有一种牵引人心的幻惑味道。 夜色渐深。 杨落仍坐在西边小坡上,瞳中映着晦暗的夜色,怔怔出神。 坡下缓慢舞剑的荧惑,突然停下动作。它转头望向东边,像是嗅到了某种味道,蓦然间身形拔地而起,挟着一股黑色妖风掠向营地。 “荧惑?”杨落也被惊醒,感受到荧惑身上骤然暴涨的杀气,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营地门口守卫的女刀手虽然觉得这气势汹汹闯来的黑衣剑士有些奇怪,但又想到这是城主今天亲自带过来的贵客,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拦,只象征性地询问了一声。荧惑当然没有理会她的问话,大步走入营中,径直奔向某间帐篷。 杨落紧跟在它后边,叫道:“荧惑,你要去哪?那边是汐语姑娘的住处,你想干什么?” 第七百八十四章 杀机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荧惑也没有搭理杨落,径自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杨落虽然觉得这大晚上的贸然闯进女子住处有些不妥,但也没有强硬阻止。他记得当初在暗红沙丘的时候荧惑是一只很听话很老实的骷髅,应该不至于做出非礼女眷这种事情。它追到这里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在门口站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看。这时候帐篷内已传来女子的质问:“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听语气颇为恼怒。杨落知道这位郭汐语郭姑娘跟不夜城的大多数女子一样,都是自命不凡的高傲性子,夜里突然被这么一个魁梧壮士闯进来,不生气才怪。而骷髅荧惑当然也不是一个会向人解释缘由的儒雅君子,不知它在里面做了什么,令郭汐语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杨落听到尖叫声就觉得不妙,当即也顾不得礼节之类,一探身闪入帐内,瞧见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幕,刹时惊得魂飞魄散―― 郭姑娘背靠帐篷倒在地上,一脸惊恐之色。而荧惑一脚踏在她身上,掌中黑剑高举,马上就要捅下去。以它玄罡修为的剑术,别说郭汐语身上只穿着单衣,就算她套了三层钢甲,恐怕也逃不过被一剑穿心的下场! “不可!”杨落厉喝一声,右手探出,嗤的一声轻响,一股细细的劲力自指尖****出去,顿时将黑剑下坠的势头打得歪向一旁。他连弹三下,但听得嗤、嗤、嗤三响,三股气劲分别袭向荧惑右肩、手肘、后颈。 荧惑回身挥剑招架,踩在郭汐语身上的右脚却加重了力道,惹得她痛呼连连,不断出声咒骂。 “荧惑你做什么?”三股指劲被化解,杨落的袖中雪却已出鞘,一圈肉眼难辨的晦暗光晕罩住了荧惑,两剑砰地一撞,他惊异地发觉荧惑的力量几乎不在自己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它已经成长到了九阶? 两剑乍分乍合,在晦暗烛光中荡漾出迷幻般的光晕。双方在狭小的帐篷中交手,杨落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将荧惑逼退。那只踩在郭汐语小腹的右脚,力道似乎越来越重了。 ――无论是力道还是剑术,它什么时候成长到这种地步的? 杨落心中暗暗骇异,与荧惑相交数百招后,他知道这样下去双方必有一人会受伤,逐渐放缓了攻势,抽身退出两步,道:“荧惑,你先住手!” 荧惑却趁此时转身又是一剑朝郭汐语脖颈削去。那一剑又狠又准,比先前何止快了十倍,杨落也阻止不及,差点跟着郭汐语一道发出尖叫。 “啊――” 冰冷的剑刃贴着脖颈,死亡的气息如此残酷真实,郭汐语肝胆俱裂,几乎当场失禁。 “别!!!”杨落也是满脸震骇,以为荧惑凶性大发控制不住了,马上就要血溅帐篷。但过了几秒,他发现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荧惑掌中的那一剑,只是贴在郭汐语脖子上,并没有真正砍下去。 杨落吐出一口浊气,无奈地看着荧惑,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收起袖中雪,试着往前走了一步。荧惑漆黑眼眸中闪过一缕凶光,郭汐语的脖子上马上多了一道血口,又是一声尖叫。 杨落赶紧退回去,说:“你别着急,咱们慢慢说。” 见荧惑没有下一步动作,他松了一口气,道:“你这样不说话,我也不明白你的意思啊!” 郭汐语完全无法做到像他一样轻松,她已经吓得涕泪横流,哭叫连连:“你快点叫这该死的东西滚出去!鬼杂种,你一定会后悔的,不夜城饶不了你!我发誓,一定会让你后悔……” 杨落道:“汐语姑娘你冷静一点。” “我没法冷静!”郭汐语尖叫道,“都是你!你明明负责看着他,怎么还让他闯进来?你这个死太监分明就是存心故意要找我麻烦……” 杨落叹了一口气。 他听到外面涌过来的脚步和问话声时,心情止不住地向下沉去。 事情越闹越大了! 他固然相信,荧惑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它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想要了解内情,首先得先把眼下的这一关度过去。 周采文,周映琼……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车队中不夜城的高层几乎尽数聚集在帐外。由于帐篷狭小,挤不了太多人,她们只好一个一个进来查看情况,对郭汐语指手画脚一番,对荧惑威逼利诱一番,见荧惑始终不肯放人,又一个个退了出去。 有好几拨人先后前去给周灵玉报信,都被拦了下来,说城主正在闭关修炼,天亮之前不容打扰。柳轩也不在,不夜城群龙无首,聚集在帐篷外,一个人出一个对策,又被另外的人否决,很快就争得面红耳赤。 杨落听见外面七嘴八舌的争论,心头不禁涌上了一分不安。 偏偏在这种时候,队伍中有实力拦下荧惑的三个人,一个都不在。是巧合,还是阴谋?就算他自己,是不是也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除了不夜城主,队伍中地位最高的女子是周采文,但她的实力堪堪只及玄罡,在油盐不进的荧惑面前也没什么作用。 荧惑突然袭击郭汐语,挟持不杀,究竟想做什么?它是在等待江遥的命令,还是想要拿郭汐语换取什么东西? 杨落越想越是不解。仅一个小小的车队,情势就已经如此复杂。放眼到整个波云诡谲的天下,又会是何等扑朔迷离的局面? 夜已过半。 黑暗的房间中,只有两个粗浅不一的呼吸声。 周灵玉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一双眼眸,倒映着透过窗纱的朦胧月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感觉好些了吗?”黑暗中有人问。 周灵玉看到对面的一双眼睛,同样闪闪发亮,关切地盯着自己。 她立即便知道,在今晚如此明媚的月色下,先前熄灭蜡烛的举动无疑是多此一举。只要有心,想看什么大概都能看个明白了。偏偏眼前的这位惜花公子,既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君子,也绝非一个善解人意的智者。就连她自欺欺人的一层面具,只怕也已被毫不留情地剥夺走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 夜语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周灵玉叹了一口气,道:“你都看到了吧。” “嗯……”江遥有些迟疑地回答,“隐约看到了一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你好像并不擅长说谎。” “我……好吧,我确实不小心看到了,但也真的不是看得很清楚。而且我觉得,你是不是完全没必要那么自卑?以你现在的容貌,即便称不上天下无双,但也是天姿国色,韵味犹存……” “好一个韵味犹存!”周灵玉呵呵笑了几声,“一个人就算再老,总是能存下来几分气质的,毕竟我曾经也美丽过。大概,这就是唯一的安慰了吧!” 江遥沉默地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道:“你以为自己到底有多老?” 周灵玉笑道:“你本是一个聪明人,不过在人情世故方面,实在稚嫩了些。你不知道在一个老女人面前提出这种问题,是很失礼的么?” “你其实没那么老。” “你说什么?”周灵玉脸上的虚假笑容倏地消失。 “你是不是从来不敢在这时候照镜子,所以也就一直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比你自认为的要好看多了。” “是么?”周灵玉慢慢地抬起手掌,轻轻摸了一下脸颊,问道,“你看我现在多大年纪?” 江遥道:“大概二十八九。” 周灵玉微微一笑,却显得那么苦涩。她放下手掌,道:“你不用说这种话来安慰我。何况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二十八九岁也已经够老的了。” 江遥亦只能干笑,一时间他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周灵玉接着问:“你知道我今年实际有多大?” “应该,不超过二十吧?” 周灵玉又一笑,轻声答道:“十八。” 江遥无言。周灵玉发出一声叹息,幽幽地道:“上次不动明王将我魂魄引入地府的时候,崔判官说我阳寿一百一十八年零二十九日,寿元已尽,大限将至!你知道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面是什么感受?” 江遥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 周灵玉倏地又一笑,转了话题道:“大半夜的让你听我发这些牢骚,实在对不住。” 江遥道:“倘若能为你开解一二,我这趟就不算白来。” “是,我的确需要开解。”周灵玉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层莹白的光华逐渐覆盖整张脸颊,“然而事实如此,无论怎么开解怎么安慰,都只是自我麻痹罢了。” 江遥摇摇头,道:“这种事情,你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悲伤。而眼下,我们就有一个绕不过去的大麻烦。” 周灵玉笑道:“不错,这个麻烦倘若果真绕不过去,我也没必要再为那种事情烦恼了。” “所以我想知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以我现在的状态,只能说,尽力而为。” “多大胜算?” “三成。” “这么低?” “虽说是孔雀大明王下的战书,但你也应该知晓,浮屠教还有一位不动明王,他即使坐镇极乐世界,也是能够隔着千万里直接攻击中土的,上回你应当领教过他的本事。” “不错,他的确有这种本事。所以我请来一位帮手,就是防着他这一手。” “哦?”周灵玉重新看了他一眼,“那倒是个好消息。如果你那位帮手能挡住不动明王,这边只有孔雀大明王一人前来,那么我们的胜算……应该能提高到五成吧。” 江遥忍不住怀疑道:“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对付她一人,一共才有五成胜算?” 周灵玉道:“孔雀大明王不是用人数就能堆死的高手,她的五色神光号称无物不刷,人仙之下没有一招之敌,而你我的状态又都不在全盛时期,就算再加上柳公子,也难有万全把握。” “我记得你当初在浩气城外一招击毙都市王,不也很厉害吗?你的跟比起来如何?” “远远不如。”周灵玉摇头道,“就算是跟当初的地藏相比,也是略有不及的。” “连地藏都比不上?”江遥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凉。他本来是对周灵玉寄予厚望,所以才决定留下来助她一臂之力的。但周灵玉本人却没什么信心,这就让他不得不反思自己的决定了。他斜眼看着对方,随口问道,“那跟我相比如何?” 周灵玉走到窗前,拉开了窗纱,转头半侧着脸瞅了他一眼,在月光下微微一笑:“地藏死在你手里,我自然不如。” “可是英杰榜上的排名,你却在我前面。” 周灵玉笑道:“那种排名你相信吗?” “为什么不信?当初我俩第一次见面,你在浩气城外一招未出就吓退卫流缨,挥手间秒杀都市王,我可自愧不如。”江遥走到与她并肩的位置,遥望夜色,感慨道,“所以我一直都认为,英杰榜上的排名还是有点道理的。” “那次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如果论绝对实力的话,我未必比得过你。”周灵玉摇摇头,“对于坊间流传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排行榜,我从来都是不信的。” 江遥心想,当年群芳谱把你排在第一的时候,只怕你绝对不是这种想法。你对排行榜的不信任,应该是从群芳谱的那次落榜开始的吧…… 周灵玉接道:“你旁敲侧击地问这么多,无非是想知道我神通的秘密。既然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给你说说也无妨。” 江遥忙道:“我洗耳恭听。” 周灵玉转身离开窗前。 室内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没有一丝杂音。周灵玉清悦如流水般的嗓音,从昏暗阴影中徐缓地传来:“我的,衍化出来的神通不下二十种,总体而言,大致可分为两类――对过往的追忆,和对未来的妄想。也可以说,这两者分别代表了真实与虚幻。” “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所谓真实,就是唤起你过往所经历的一切真实的痛苦,将其追溯重演,并放大无数倍,直到你的精神和肉体开始崩溃。” “那就是说,劫咒是同时针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攻击?” “可以这么说。你的心灵和身体,都拥有这部分的记忆,两者皆可为我所用。即便是死物……”周灵玉说着顿了桌。” 江遥转身走了几步,站在书桌前,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须臾之间,那桌上突然多了几道刻痕,如同刀削一般,十分显眼。江遥不由一怔。他刚才一直睁大眼睛看着,也没察觉到任何气劲的动静,这桌子却悄然无声的被划伤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响动―― 就好像这刻痕不是被外物施加,而是从它自己内部产生的一般! 第七百八十六章 神通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诧异地抬头朝周灵玉望去。 “这木料当初被砍伐时,曾留下过痛苦的记忆。几经改造,时光冲刷,这记忆仍未消退,我将它唤醒重现,就是现在你看到的效果。”周灵玉徐徐解释。 江遥轻抽了一口冷气,道:“这样来说,除非是从未经历过战斗的妇孺,否则都没法抗拒你的神通?” “那也不至于,得看对方肉身力量是什么程度。不过,欺凌弱者的话,倒也够用了。玄罡以下的武者,我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致其于死地。”周灵玉说着回头看了江遥一眼,“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是在四阶左右吧?我随时都能将你制住。” “锻体武者都没法反抗吗?那玄罡以上呢?” “对付玄罡级别的高手,需要以笛声作为媒介。一般来说,只要对方不是九阶武者或者手段特殊的炼神高手,大概都没什么问题。”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江遥绕过桌子,踱步到周灵玉面前站定,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想亲身体验一下。” 周灵玉道:“那么,请留神。” 随着她话音落下,江遥分明察觉到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蔓延过来,如雾霭般轻薄,又无形无质,轻而易举地漫过了自己身躯。继而,他便发现自己的躯体好像发生了某些变化,好像突然之间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与自己这宿主抢夺真正的主宰权。 “这种手段……当真匪夷所思。”江遥微微喘息,连口舌也有些不听使唤了,四肢已经完全动弹不得。 他忽然想到,如果周灵玉用这种神通对付俗世中的军队,岂非无往而不利?不管对面来多少人,哪怕千军万马,只要笛声一响,都叫它烟消云散。 周灵玉把握着分寸,没有再深一步让江遥的身躯回忆起过往的,只将他禁锢在原地。但江遥能感觉得到,只要她想,一瞬间就让这具身躯千疮百孔,也是可以做到的。 幸运的是,江遥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纯粹的四阶武者,所以对于这种禁锢,他也并非束手无策。 周灵玉观察着他的反应,道:“单纯依靠肉体力量的话,你是永远无法挣脱这咒法的。不过……” 不过只要动用神通,化解起来并不困难。 江遥心中念头一动,周身便泛起一层莹白色毫光,刹时间如同裹上了一团蒙蒙雾气。清辉荡漾之下,周灵玉眼中的一切景象都化作虚幻的水中倒影,现世仿佛瞬间崩碎,所存附的凭依,自然也不复存在。 周灵玉望着那一轮清冷皎洁的月晕,眼中光芒也随之明灭不定。她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一根手指,竟想要碰触那扭曲的光阴。然而她毕竟不是肉身强横的武者,江遥也不敢让她胡来。就在她指尖即将碰触朦胧月光的瞬间,所有光晕皆敛尽,周灵玉只摸到了空处,脸上不由泛起一丝失望之色。 “这就是空间神通吧,果然神妙非常,难怪你当初有胆量挑战地藏!”周灵玉收回手指,淡淡地道,“我的好像完全被你克制了。” “哪里,我这招只能用来自保。”江遥谦虚道,“你的能在数里之外取人性命,杀伤力没有上限,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用不着吹捧我。”周灵玉道,“这种攻击手段虽然威力强大,但也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化解,只能用来对付一些杂兵罢了……” 江遥暗道一声好家伙,在这位不夜城主眼里,大概玄罡之下全都算是杂兵吧。甚至像都市王那种玄罡高手,不也被她当做杂兵一样处理掉了吗? 他问:“这只是的‘真实’一面,还有‘虚幻’呢?” 周灵玉道:“虚幻的那一面,虽出其不意,防不胜防,但对于意志坚定的强者来说,未必能立即看到效果。你要试一下吗?”她正色道,“事先说好,这种神通偏重精神上的攻击,可能会引出你心中的各种妄念,你要是觉得控制不住了,要及时喊停。” 她目光在江遥身上转了一圈,大概觉得这位声名远扬的惜花公子的心思无外乎就是男女之间那些没羞没躁的事情,为了避免他胡思乱想而闹得大家都尴尬,又提醒道:“如果只是试一下的话,你可以想象一下浮屠教主,或者当初的地藏……” 江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看她一脸警惕的样子,笑道:“算了,还是不试了吧。” 他心道,本少侠已经渡过心劫,你拿幻术来对付本少侠只怕起不到一丁点的效果,还是不打击你自信了吧! 周灵玉点点头,道:“现在你应该能了解我的手段了吧。倘若生死相搏,我大概不是你的对手,更别说对付那只老孔雀。所以说,只能尽力而为。这一战,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的最后一战。你如果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早做打算了。” 江遥想了想,笑道:“除了尚未干掉浮屠教主之外,我还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你呢?假如这一战我们胜不了,你又会有什么遗憾?” 周灵玉微微一笑,脸上却泛起几分落寞之意。她转过身去,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月光,语气也若这夜色一般空灵幽静:“我只想对着镜子看一看,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十八岁的时候,原本该是什么模样……” 她挥了挥手,拨开隔音结界,本想是感受一下更加真切的小镇夜景,不料,外界的喧哗吵闹之声一下子全都涌了过来。 “不要乱!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城主还没有出关吗?” “别等了,汐语姑娘快要坚持不住了!” “士可杀不可辱!该让那只骷髅知道咱们不夜城不是好惹的……” 听起来营地好像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周灵玉眉头一皱,提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急如热锅蚂蚁的人们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即就有十几人迎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周灵玉控诉黑剑士荧惑所犯下的罪行。 江遥本来在屋里的阴暗处坐着,想等人群散了再走出去,免得影响周灵玉的名声。但听到外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荧惑的名字,他也坐不住了,从屋里走出来。周灵玉回头看了他一眼,朝他挑了挑眉毛,那表情分明是“你新收的小弟真会惹祸”。 第七百八十七章 误会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心里暗骂了荧惑几句,这家伙越来越不老实,才第一个晚上就不肯安分。不过骂归骂,看这些人群情激奋的样子,说不准会对荧惑不利,可别让荧惑吃了亏。 他拨开人群走出去。 人们虽然知道那黑剑士就是眼前这位惜花公子带过来的,却也不敢当面出言不逊,尤其是在看到他刚才是从不夜城主的卧室里面走出来之后。 周灵玉也发现了这帮部下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大概没人会相信一个女孩子跟惜花公子独处一室会没发生什么好事。这会儿不知有多少人已经在心里默默地给惜花公子记下了一笔新战绩。周灵玉哼了一声,也懒得辩驳,领着众人朝挟持现场赶去。 郭汐语的帐篷,现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外面人声鼎沸。江遥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很多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颇为不善。在他们心中,那黑剑士是由江遥带来,它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受了江遥的指使。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名女子拦在江遥面前,怒气冲冲地叱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种人混进我们不夜城的车队肯定没安好心!当初就该当着城主的面拆穿你的真面目,汐语也不会受这么大的委屈……” “汐语姑娘还在里面受苦,映琼姑娘,我待会儿再来聆听你教诲吧。”江遥拨开周映琼,挤入人群,一番折腾之后,总算闯进了帐篷。 包括荧惑在内,帐篷里一共四人。除了受害者郭汐语之外,另两人是负责安抚荧惑的杨落和主持大局的周采文。 杨落看清闯进来的人影,长出了一口气:“你总算来了。” 江遥点了点头,朝荧惑望去,问道:“怎么回事?” 荧惑也抬起头看着他,一语不发,眼眶中漆黑冰冷的眸子里透出几分陌生之色。江遥对上它的眼神,微微吃了一惊,以为它已经脱离自己控制了,随即却又收到对方以灵魂之火传过来的讯息,面上惊讶之色愈发浓厚。 “你是说……从她身上察觉到了浮屠教的气息,所以才痛下杀手?” “这不可能!”周采文大声呵斥道,“汐语是不夜城的老人了,一直都忠心耿耿,你说她跟浮屠教串通勾结,简直就是污蔑!” 江遥也不辩驳,他仔细观察被荧惑制住的郭汐语,只见此女一副精疲力竭的憔悴模样,脖子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半睁着的双眸里也不剩下多少神采,看不出她有多么高深的修为。 不过,就算是玄罡高手,被荧惑这种全然不懂怜香惜玉的鲁莽壮汉折腾了一晚上,又是踩踏又是放血,这会儿也应该没啥力气了吧。何况如果是浮屠教布下的暗子,未必需要多高明的身手,只需要在关键时候做出一些响应,就足以影响大局了。 闹腾了大半夜,郭汐语这会儿连叫骂的力气也没有了。在江遥审视的目光注视下,她有气无力地道:“能不能先叫这杂种把我放开,我快坚持不住了。” 杨落也劝道:“先把汐语姑娘放开吧,一会儿周城主就要到了。” 江遥挥了挥手,示意荧惑把剑拿开。不管这位汐语姑娘是什么来历,她都是周灵玉的人,轮不到自己多管闲事。以后还得多教导教导荧惑,遇事先汇报再行动,这种麻烦来一次就够让人头疼了…… 郭汐语摔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被周采文搀扶起来之后,又朝着荧惑怒目而视。 江遥看着她并无大碍的样子,心里暗暗庆幸。 幸好荧惑总算还知道点分寸,没有直接痛下杀手,不然到时死无对证,不夜城群情激奋之下,周灵玉纵使不愿也只能跟自己翻脸了…… 片刻之后,外边的喧哗声小了一些。江遥听动静便知道,周灵玉要到了。 无论如何,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即使没闹出人命,对外也都需要一个解释。周灵玉会相信谁?一个是追随她多年的老人,另一个是新近结识的盟友,无论得罪了哪边,对于几日后的决战来说,都绝非一个好兆头…… 这是一个十分为难的选择。周灵玉独身进来,听完帐内几人叙说大致经过之后,不出意外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真相如何,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这时候最为紧迫的,是安抚队伍中躁动的人心。 若明王未至,人心已散。三日后的决战无疑就成了一个笑话。无论江遥还是周灵玉,都不愿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看着周灵玉左右为难的神情,江遥也深切理解她身上背负的重担。所以,不管她做出怎样的选择,哪怕是将自己和荧惑驱逐出队伍,他都能够接受。 对于江遥来说,牺牲一点颜面算不得什么,一切都以战胜浮屠为第一要务。或许还能将计就计,三天后杀老孔雀一个措手不及…… 周灵玉漫无目的的视线从江遥面上扫过,江遥趁机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周灵玉皎白面容上的表情微微一动,犹豫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我想,这可能是一个误会……” 江遥心中微微觉得失望,又夹杂着些许欣慰。她终究狠不下来驱逐自己,也不愿将老部下列入嫌疑名单,采取了这种和稀泥的办法,最后的结果,可能会将两边都得罪了。 “汐语都被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是个误会?”周采文忍不住叫屈。她搀扶的郭汐语跟着哼哼两声,配合她惨淡愁苦的模样,十分有感染力。 “此事我自会调查清楚,还汐语一个公道。”周灵玉淡淡地道,“现在时辰已晚,采文,你带汐语去你那边歇息,给她包扎一下。让外面的人都散了吧。江公子杨公子也请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周灵玉拿出城主的威严,两名女子纵使心中不满,也不敢再抱怨,低头应声退下。 周灵玉看了一眼江遥,又道:“江公子,请你管好这位荧惑壮士,别让它再随便伤人。” “我会的。” 周灵玉点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那刹那,江遥发觉,她的脸色比方才憔悴很多。 杨落见这一男一女相对凝望,识趣地悄悄离开。 周灵玉的视线转到荧惑身上。黑剑士静静地立在一旁,毫无之前的恶形恶状。周灵玉发出一句无声轻叹,忽然挥手,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江遥道:“那么你……” 周灵玉道:“我留在这里。” 江遥忽然又感觉到那种憔悴,却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荧惑缓步走出去。周灵玉目送他离开,又叹息一声。那道帐门就在她的叹息中关闭。 第七百八十八章 细作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走出不远,看到前方杨落的身影,加紧两步跟了上去。 “老杨,你对这事怎么看?” 杨落默然了一会儿,低声道:“这是离间你和不夜城的手段。” “我知道。我想问的是……” “汐语姑娘绝非浮屠教的细作。我观察过了,她体内没有半分浮屠教的修为。” 江遥一怔,道:“那你是说……” 杨落瞥了旁边的黑剑士一眼,道:“荧惑也没有看错。汐语姑娘身上,的确有件来自浮屠教的物品。昨天傍晚的时候,正是这件物品突然释放气息,引起了荧惑的注意,才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 “郭汐语身上的一件东西?那是什么?” “我只知道,那应该是汐语姑娘的随身物品,具体是哪一样,不能确定。”杨落轻轻吐了一口气,“那件东西只在特定的时候才会释放气息,所以连周城主都瞒了过去。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那种东西,队伍中应该不止一件。” “你的意思是,细作将那种东西送给了很多人,故布疑阵,让我们互相怀疑,不攻自溃?” 杨落点点头:“今天汐语姑娘的暴露,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还会有更多人牵扯进来。你要管好荧惑,别让它再胡乱动手。” “我知道。那个细作……” “还剩两天时间,只要加强防备,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可是就这么放任不理的话,也不太好吧?” “你我都是客人,有些事情不归我们操心,周城主自会处理妥当。”杨落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江遥目送他逐渐行远,思索了一会儿,转头对荧惑道:“刚才老杨说的话,都听见了吗?以后自己玩自己的,少管闲事!” 清晨,小雪。 江遥推开帐门,吸了一口外面的冷风,心想,这种天气大概不适合赶路。 可惜周灵玉却不这么想。 一会儿,车队就隆隆地开动了,冒着雪驶向北方。 昨夜的事情,好像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只有江遥察觉到队伍中投过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敌意。 江遥自嘲地想,那奸细的作为,原本是要让不夜城自乱阵脚的,自己偶然牵扯进来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对不夜城来说却是一件好事。这群人恩将仇报,真是不识好歹。希望过了今夜之后,待那细作手段尽出之时,他们还能如此刻一般,同仇敌忾吧。 队伍前行了一段路途,突然减慢速度。所有人凝神戒备,因为风雪之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另一支骑队在朝这边接近。在这种天气下驱马疾驰的,必然不是寻常百姓。 待那骑队趋近,自风雪中显出绰约的人影,从那些单薄的身形来看,似乎十几名骑士清一色全是女子。最前方握剑戒备的剑士松了一口气,大声打着招呼,双方报名之后,队伍中很多女子高兴地迎上前去,看样子是遇到了熟人。 车队停了下来,周灵玉上前与骑士们交谈,不夜城的女子们也都围拢过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气氛颇为热烈,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是不夜城的援军来了吧? 江遥远远看着,感受到那新来的十几名骑士气息都颇为不俗,放在地方上都称得上是一流高手。其中为首的那名女子,更是连他都感受到了隐隐的压迫感,想来应该是不夜城中最为精锐的力量了。 “我恰好在燕丘一代办事,昨天收到你的信,快马加鞭就往这边赶,还好你没死,不然我可要头疼。”那女子下马与周灵玉说话,语气中带着几分肆意几分调笑。 周灵玉也笑道:“你一来,我倒是不头疼了。” “嘿嘿,瞧瞧你这样子,什么脏活累活都指望我替你做,不如啥时候把这城主之位让给我得了!” “你就等着吧,我也没几年活头了,等我死了不夜城就是你的。” “三年前你就这么说,结果三年一晃而过,你照样还是活得有滋有味……” 江遥听出来了,敢于这么跟周灵玉说话的,必是她最为倚仗的心腹了。 看来周灵玉反应也不慢。有这么个强援到来,暗处那细作再想玩什么花样就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周灵玉与那女子谈笑几句,旁边就有人插话道:“瑜姐姐你总算来了,你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汐语可倒了大霉啦!” “哦,怎么个倒霉法?” “昨天有个壮硕的男人闯进了她帐篷,把她……”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江遥只随便听了几句,就知道局面好像有些不妙。姑娘家如果恨起一个人来,就算是个仁义君子,也能说成神憎鬼厌。何况,江遥离君子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倘若那女子信以为真,她貌似又是个疏狂不羁的性子,八成不服周灵玉管束,那么对于自己来说…… 江遥转头瞧了瞧不远处的杨落,心中略定。就算周灵玉管不住那女人,还有这么一位武功高强容颜绝世的美男子在此,岂容得她放肆? 念头转了几转,没等他有更多准备,就见前方那帮人脚步挪动,一大群莺莺燕燕簇拥着中间的狐裘女子,往自己这边走来。 那女子狐裘华贵,乌发蝉鬓,未施粉黛,未缀珠玉,素净面容上透出一股野性的味道,双眼却是清澈的蔚蓝之色,整个人集好几种矛盾的气质于一身,边和旁人谈笑,边饶有兴趣地打量江遥。 走到近处,她略微仰起脸来,定定瞧着江遥,道:“你就是江遥。” 江遥已经习惯了这种开场白,颇觉无趣地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在佛堂强占了画眉姑娘的男人,谁人不识,何人不晓?”狐裘女子说着,脚步轻移,围着江遥打转,一下一下地点着头,曼声吟道,“平生好肥马轻裘,长携红袖,死也风流。闲时惯傍青楼,花柳神仙,风月魔头……说的就是你吧?” 江遥低头观察她的脚步,道:“这首诗倒是不错,很对我的胃口。那么你呢?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为了公平起见,是否也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呢?” 第七百八十九章 魔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我姓曲,也是个魔头。”狐裘女子嘴角轻扬,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叫我曲魔头好了。” “曲姑娘,你看起来不像魔头。” “那只是看起来。对于你们男人来说,我就是个魔头。” “这么说来,我俩倒是棋逢对手喽?” “当然!我可对你抱有很大的期待呢!”狐裘女子转到江遥前方,笑吟吟地道,“听说你出道还不到一年,但凭那几起大案,跃居四大淫贼之首,比那些只会祸害民间女子的百里偷香、月下留情之类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谬赞谬赞。”江遥谦虚道,“我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啦!” “名动天下的惜花公子,原来也知道谦虚。”狐裘女子又凑近了几分,蔚蓝色眼眸盯着江遥的脸,快要呵气到江遥脸上,“不过看你这脸色,好像不太行啊,是不是纵欲过度伤了身子?” “这个……”江遥话说到一半,身子忽然一扭,将腰间刺来的一道剑气险险避开。 这一剑顺着他呼吸的间隙递出,快得跟雷霆闪电一般,狐裘女子计算已久,本以为志在必得,没想到居然落空。 江遥冷冷盯着她。他料到这女人是个无法无天的主,所以早有防备,不然或许已经中招。“这种手段就叫魔头?”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屑,狐裘女子却也不懊恼,慢悠悠地剑收回鞘中,道:“这种手段只叫女子,称不了魔头。至于魔头的手段嘛,等哪天你养好精神,我再与你一决雌雄。” 江遥冷笑道:“不用决,我俩雌雄本来就很分明。” 狐裘女子一怔,随即回过味来,呵呵一笑,道:“以后有机会会让你领教的。至于今天嘛……”她忽然伸出右手,指向江遥后方的荧惑,又极为挑衅地勾了勾手指,“听说你这无名之辈昨天也很威风,我倒想见识见识是怎么个威风法!” 荧惑沉默地看着她。它虽时常痴傻,但在人世中生活了这些时日,也明白了那种手势的意思,气息开始朝外发散。 “哼哼哼,这种程度的力量,八阶还是九阶?不容小觑呢!居然心甘情愿地充当惜花公子的走狗?他会把漂亮女人给你分享吗?”狐裘女子带着几分对于天下男人的鄙夷情绪,又招了招手,“那我也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打赢我,我就陪你一晚上,敢不敢玩?” 荧惑不知听懂了她的话没有,但对于这女人流溢于外的不屑之意,它是能感受出来的。 黑剑士当即迈步往前,杀气一涨再涨。 狐裘女子嘻嘻一笑:“快来!不来是小狗!” 荧惑脚步加快,如同冲锋。 狐裘女子斜睨它一眼,忽地脚下一点,如怒矢般朝后方车队掠去。荧惑在后紧追不舍。 狐裘女子飞速闪进车队之中,轻盈地一拍一跃,已经翻上车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紧随而来的黑剑士,嘴角流露一抹冷笑:“有句话你该听过,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荧惑当然没法表达它其实没听过这句话,它正要跟着跳上车顶,但眼前突然充斥视野的冰寒剑气,已将它去路全部封死。 刹那间,车上天光一片昏暗。无数剑光迎着风雪,透着凌厉的寒意,无孔不入地侵蚀血肉肌骨。 荧惑却不肯后退,已然被激怒的它,身在半途就挥出黑剑,晦暗幽深的剑气凌空汇聚,狠狠朝车顶斩下。 “住手――”周灵玉就在不远处,急声喊叫,却救之不及。 轰隆一声,那一辆马车尽化为齑粉,木屑布块四散飞溅。两道人影冲天而起,从坡上转向坡下。 周灵玉心疼地望着马车残骸,懊恼地捏紧了手掌。早知道这两人的交战会殃及马车货物,她就应该早点阻止他们。 眼下,那两人的战圈已远离货物,倒是不必忙着插手了…… 剑吟如龙。 两道寒芒在风雪中闪烁、交错、碰撞。 人与剑交织,观战者已看不清他们的身形。 眼看战况似乎陷入胶着,不少女子都忍不住出声呐喊助威。更多人则是看得心惊肉跳,为昨夜没有引发进一步冲突而感到庆幸。 曲魔头的战力在也不夜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仅次于城主周灵玉,堪称呼声最高的下任城主候选人。以她的本事,居然仍不能制服这无名剑士? 现下的局面,似乎是平分秋色,看不出谁占上风。只见空中飘舞的雪花被剑气荡开,一圈一圈洒落四周,而人影所过之处,皆溅起一团团白雾,愈发遮挡视线。 在这么多人面前应战,无论是谁,都被激起了几分胜负心。何况那女子出手阴狠,江遥更不希望荧惑输给这种人。 江遥转目瞧了一眼周灵玉,她面上没有像别人一样显出紧张期待的神情,只嘴角带着一缕微笑,气定神闲的样子充分表明了她已猜到这场战斗的结果。也就是说,她对曲魔头抱有十足的信心? 江遥微微皱眉,再度去看交战的两人。 只听砰的一声锐响,双剑交击,气爆四溅,风雪乍停。 黑剑与白剑的锋芒抵在一处,相持不下。两名剑客各自使出了全力,要将对方压倒。四目相对之时,荧惑仍是死沉沉的眼神,但对面狐裘女子的面上,却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不妙。”江遥嘀咕一句,身形骤闪,向战圈中疾射过去。 胜负倒是其次,但以这曲魔头的狠毒无耻,不知会给荧惑造成怎样的伤害。哪怕背上以二打一的骂名,他也要阻止那结局! 他离战圈二十余丈,施展神通跨越七八丈,再以游龙身法掠过十余丈,堪堪要抵达现场时,却被四散的气爆余波阻了一阻。玄罡高手的战斗余波,他当然不敢硬接,待闪身绕过去时,却发现狐裘女子已抬起了左边衣袖。 “荧惑快躲!”他阻止不及,只得出声大喝。 几乎与他同时出声的,是“嗤”的一声锐响,狐裘女子袖中射出一线黑影,几乎没留给荧惑反应的时间,就正正没入它胸口。闷响之后,荧惑整个人都被带得倒飞出去,四五丈之后才再度挺足站稳,迷茫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第七百九十章 心愿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荧惑胸口上插着一支小箭,从尾部长度来看,好像进入不深。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江遥略松一口气,转目怒视狐裘女子,叱道:“卑鄙!竟然暗箭伤人!” 狐裘女子也在打量着荧惑胸口的伤势,见那支小箭似乎没起到应有的效果,面上闪过惊疑不定之色,又听见江遥喝骂,闻言反驳道:“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我堂堂大魔头,就暗箭伤人了又怎么样?” 远处的女子们发出一片欢呼,叫嚣着要给这两个败类一个更狠的教训。狐裘女子却知道自己赢得不那么轻松,更不敢对江遥放松警惕。 “你该死!”江遥冷声道。 “哦,车轮战术?你要跟我打第二场?”狐裘女子嘲笑,“不愧是惜花公子!” 江遥一挑眉,还待驳斥,却见前方人影一晃,周灵玉已站在狐裘女子身边。 “切磋就好好切磋,你怎么又用这种手段!”周灵玉蹙着眉对狐裘女子道。 “哦?”狐裘女子抖了抖眉毛,“那你是打算先跟孔雀佛母通名报姓,然后你一招过来我一招过去地单挑吗?” “两码事。他又不是敌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你跟他上过床了?” “你——”周灵玉一时气结。 “连床都没上过,你凭什么给他打包票呢?”狐裘女子假装没看见她脸色,自顾自地道。 “曲宸瑜!你再说这种话——” “好好好,别生气嘛,我不说便是。”狐裘女子嘻嘻笑道,“我向惜花公子道歉行不行?伤了他的爪牙,日后再想办什么事都不方便了。江少侠,实在不好意思啊,我给你道歉!” “不必了!”江遥冷冷地一挥手,转眼去看荧惑。 荧惑正用手将胸口的那支小箭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江遥定睛去看,那箭尖不见一丝血迹,然而却呈现一种乌青之色,分明是淬过毒的。 “哎呀呀,好像没射进去呢!”狐裘女子装模作样的扼腕道,“那家伙的身躯是铁打的吗?” 江遥默不作声地瞥了她一眼,脸色不变,连原本的怒容都已收敛。他心中却已真正涌起了杀机。再过两天,等收拾完孔雀大明王,就要这女人好看…… “宸瑜,你太不知轻重了!”周灵玉似乎看出了一点端倪,呵斥了狐裘女子一句,转脸对江遥道,“此事是宸瑜做得太过。前方再行五十里,是不夜城的一个据点。我已经令人在那里备好酒菜,到时我和宸瑜为你斟酒致歉!” 狐裘女子笑嘻嘻地道:“这么大的罪过,只是斟个酒道个歉是不是太轻松了?要不咱姐妹俩一起陪他一晚上吧,这样才能显出我们不夜城的诚意嘛!” “你闭嘴!” “别害羞嘛!你要是还念着那位柳公子的话,就把他一起叫上,到时候咱四个人把门一关,在里面胡天胡地,谁也不许打扰……” “曲宸瑜!” 狐裘女子知道周灵玉叫自己全名时是真的生气了,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远处,有几名女子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 “明明马上就要赢了,她又去拉偏架!我是看出来了,她是不是被那个姓江的迷了心窍,处处都维护他!” “可不是嘛!昨天那么大的事情,汐语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最后居然就一句话:这是个误会!你说气人不气人?小白小兰,你们都给我说说,世上有这么个道理吗?” 小白小兰却有些顾忌,吞吞吐吐地道:“城主的做法,应该是有她的用意的吧……” “什么狗屁用意!汐语吃了那么多苦,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吗?采文姐,你评评理,你说这事难道就真的是个误会?” 一旁沉默良久的周采文面露微微笑容,道:“是不是误会,都不重要了。” “啊?什么意思?怎么就不重要了?” “城主的考量,是基于当前的大势……”周采文说到一半,却摇摇头,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映琼,我们还剩两天的时间,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两天?心愿?采文姐,不会吧,你被区区一个孔雀大明王吓成这样?咱们不夜城——” “咱们不夜城自然能赢,可是,你和我,却很可能会死。你如果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有什么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就趁现在赶紧去做吧。”周采文叹了一口气,“就算死,也不要带着遗憾去死。” 周映琼脸上原本气哼哼的表情消失了,周采文的这句话说进了她心坎里。她目光慢慢移动,落在坡下不远处一个白衣银发的俊秀身影上,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风雪渐大。 荒野中却无歇息之处。 一行人冒着风雪,继续赶路。 将近傍晚时分,车队终于赶到了周灵玉所说的据点。 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山寨,墙垛上有士兵把守,瞭望塔、护城河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个规模小点的堡垒。只是借着树林和山坡的掩护,从远处看上去不那么引人注意。 墙垛上卫兵确认过身份,放下吊桥,车队一行人鱼贯而入。 江遥从寨下走过的时候,看了一眼门洞上的几个大字——曲山驿。 周灵玉这么着急地赶到这里,是想把这里作为两日后迎接孔雀大明王的战场吧。看这寨中的布置,算得上深沟壁垒,守备森严,对付几千人的山匪流寇大约不成问题,但想要防备一位镇国级的人仙强者,只怕还差些火候。 曲山驿中多有空置的房屋,车队诸人各自挑了一间,放下行头,略作收拾,又用罢晚饭,已是疲惫至极。除了安排守夜的人员,大部分人回房后都是倒头便睡。 寂静的冬夜,除了风声、偶尔路过的脚步声,便无其他声响,显得格外安宁。仔细去听,似乎连雪花落在房檐上的细小动静也能感觉得到。 就是在这样宁静的夜里,仍有少数人躁动难眠。 “说真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 “留下一两个子嗣,万一你失败了,也让他不忘矢志复仇。” 黑暗中女子叹息:“让一个婴孩从小背负这么大的责任,是否太残忍了些?” 第七百九十一章 夜邀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他生为不夜城少主,你给了他身躯性命,给了他万人之上的权柄,他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宸瑜,你不必一再试探。我说过了,我死之后,你就是不夜城的城主,这句话是真心实意,你大可放心。” 另一个女子嘿嘿笑道:“我还真不稀罕这个苦兮兮的城主。要是真让我来做城主,我必然不会再跟浮屠教作对,也不可能为你报仇!你们父女两个的怨气,从此再没有化解的机会。你可想好了,是留下自己的子女,还是让我来收拾这堆烂摊子?” 周灵玉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我又不是男人,现在只剩两天,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目光要放长远一点,这一次有这么多人帮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下一次呢?孔雀大明王之后,还有不动明王,还有浮屠教主,哪一个都能杀你十次!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就算没机会留下子嗣,你也不甘心当一辈子老处女吧?” “可是我现在……” “你现在也不是很难看啊!虽然跟以前相比是差了一点点,但也不要妄自菲薄嘛!灭了灯,都一样!”曲宸瑜说着,迈步往外走,“算了,别想东想西的了,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事我拍板了!动嘴不如动手,听说那惜花公子连地藏都能奸杀,我就不行你能比地藏还硬!” “别!我心中有一个坎――” “我知道!”曲宸瑜不耐烦地一挥手,“你放不下吕巨先嘛,可是你也该明白,你们两个注定不可能有结果的,何必非要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本魔头就看不得你这磨磨唧唧的性子,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在这等着吧,要是不答应,就准备试试那惜花公子的能耐吧!看他是不是浪得虚名!” 不夜城中,也只有她才敢用这种语气跟周灵玉说话。但周灵玉却知道,她并不是说笑,以她的疏狂性子,没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你等等!你去把映琼和采文找来,我有正事要跟她们交代!” 曲宸瑜已走到门口,回身双手抱胸,斜倚着房门,道:“映琼找男人约会去了!” “嗯?”周灵玉黛眉一挑。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愿意当一辈子老处女吗?死了这条心吧,现在呀,谁也救不了你!哈哈哈哈――” 张狂笑声中,曲宸瑜的气息远去。 周灵玉独坐在黑暗里,微微垂着头,心中除了一丝无奈,再无任何波动。 过了约莫一刻钟,门外传来江遥的声音:“周姑娘,你找我?” 周灵玉很久没有出声,江遥也不敢贸然闯入,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开始怀疑屋里到底有没有人。 那女魔头找过来的时候笑得意味深长,难道果然是戏耍自己?就算是捉弄人,也不必玩这么无聊的把戏吧,至少让自己撞见个美人沐浴什么的啊,这种小孩子一样的恶作剧,实在无聊无趣! 江遥又等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了,道:“周姑娘,你在里面吗?不在的话,我就回去了。” 屋中,沉默了良久的周灵玉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道:“宸瑜叫你来的?” 江遥本来已经转身欲走,听到屋里的回应,又停下脚步,回头道:“对啊。她说你有事找我,结果我来了你又假装不在。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呢?” 周灵玉又不出声了。 黑暗中,她的右手扶在座椅上,身影慢慢地站起来,微扬着脸看着屋上横梁,无声之中,整个人如同被实质般的空虚和萧瑟所笼罩。 那种消沉的情绪是如此浓厚,以至于站在门外的江遥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这时才意识到,今天晚上周灵玉的表现好像有些蹊跷。往日她无论内心想法如何,至少待人接物都保持着基本的礼貌。现在把自己晾在外面不管不问,哪有一点是要与自己商量事情的样子? 莫非,她的伤势又复发了,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但如今有曲宸瑜在,那娘们的修为不比自己逊色多少,又是周灵玉的心腹爱将,让她来相助疗伤,岂不比自己强过太多? 那么,她把自己找来,用意到底是…… 江遥回忆起曲宸瑜当时奇特的语气和怪异的表情,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一种太过荒诞,乃至他从未联想过,至今也不太敢相信的可能。 ――不夜城主的伤,不会是需要男子阳气才能治愈的吧? 难怪,昨天晚上的时候,她好像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不是荧惑犯了事,说不定昨天就已经…… 想到这里,江遥不仅没有半点兴奋之情,心中反而升起一丝惶恐。他脚尖一转,就悄悄往后走了两步。 这时候,屋中的周灵玉又发出一声叹息,道:“江公子,你进来吧。” 江遥刹时止步,背后却差点渗出一身冷汗来。 “那,我……这个……” 他心说本少侠自从经历过林曦之后,对于美色已经能够心如止水,纵然天姿国色也视作平常,更何况屋中这位周美人,除去幻阵之后,虽然还称得上是美人,但年龄却俨然跟风华正茂的本少侠不是一个辈分的,本少侠也没有像柳公子和杜山那样的嗜好,这等艳福实在难以消受……而且好端端的,两家联手共抗浮屠恶狗,同生共死,本也应是一段佳话,非要搞上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做什么? 江遥念及至此,狠狠跺了一下脚,就想拂袖而去。 他与周灵玉,都是以毁灭浮屠教为己任的人,只要目标一致,志同道合,两人总会到达同一个地点。这是一种比爱情还要坚韧的关系!周灵玉如今却要让这种关系变质,这怎能叫江遥不心生怨怒?就因为我有个惜花公子的外号,她就把我真当做惜花公子了? 何况,日后如果让柳公子知道此事,岂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江遥往外走了四五步,深吸一口冷气之后,忽又停下来。脑中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也绝非上策。 第七百九十二章 暗香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女孩子毕竟脸皮薄,我今天要是就这么走了,安知周灵玉会不会一气之下跟自己翻脸?就算不翻脸,但我这么不给她面子了,她心里必会留下疙瘩,那么两日后对付孔雀大明王,以及更往后的毁灭浮屠之大业,恐怕也无从谈起了! 江遥脑中闪过诸多念头,一时间竟进退两难。 难搞,难搞啊! 周灵玉再怎么深谋远虑,毕竟只是个女人,格局不大,以为用这种关系就能把自己绑在她战车上。而我堂堂男子汉,毕竟不能跟她一个女人较真,就算吃点亏,受点委屈,也不必放在心上…… 哼哼,她的气质跟凌思雪有些相似,外表年龄也相差仿佛,本少侠当日盛怒之下,连凌思雪都办了,一回生二回熟,今天就一咬牙一闭眼,那也就过去了。为了对付浮屠教主,本少侠连性命都豁得出去,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犹豫了片刻,江遥觉得自己就算出于礼貌,也该进屋里去打声招呼。于是又回身走到门前,低声道了一句:“周姑娘,那我就进来了。” 屋中依旧没有点灯。 江遥推开门,霎时感觉到黑暗中有一种落寞阴暗的能量席卷而来,满载着悲凉和消沉,轻而易举地牵动了他的情绪,似乎要将他拽入黑暗中,与那片浓郁的化不开的色泽融为一体。 这与他预料中的旖旎场面大相径庭。 江遥毕竟不是一般人,一怔之后就恢复过来,回身把门关紧,然后望向黑暗中的某处,道:“周姑娘,你没事吧?” 空气中弥漫着暮气沉沉的情绪,毫无疑问,便是周灵玉的神通所化。如果她不是刻意想要让一个陌生男子来陪她悲伤的话,那就意味着,她已控制不住自己的神通,心灵遭受了反噬? 那种操纵和的力量,失去束缚之后,在屋内横冲直撞着,铺开来占据了每一寸可以施展的空间,正跃跃欲试着,要自家主人心头仅剩的一点灵光埋葬。 江遥站在原地片刻,就闻到了一种阴暗角落里常有的腐朽潮湿的味道。周灵玉没有出声,江遥怀疑她在神通失控之后,是不是已经默默地发了霉,由内而外地腐坏成了一具尸体? 他快步走过去,望见那个斜倚着座椅的身影轮廓,心中安慰自己,虽然这姑娘年纪大了些,但看上去还是挺有味道的,臀圆腰纤,香肩如削,尤其是上身的曲线,比起二八少女来,更多了一种成熟风韵。用杜山的话说,那就是“老姑娘有老姑娘的好”,我也不算很吃亏…… 窗外,风雪未歇。 这个夜晚,风雪中却有暗香浮动。 人心亦在浮动。 荧惑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见江遥久去未回,天色又晚,便一个人悄悄出了门。 在深沉的夜色里,一身黑布条的它,如同一个幽灵,随着风飘来荡去,恰到好处地避开所有巡卫的视线,隐没在每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走过一段十分诡异的路线,它逐渐接近了库房。 库房门口站着四个守卫。 荧惑躲在墙后面,猫着身子探头探脑地观察那四个守卫。 那四个守卫看起来精神抖擞,身上穿得也很严实,好像没有受到寒冷冬夜的影响,不然荧惑可以考虑丢给他们一壶酒暖暖身子。 荧惑观察了一会儿,判断出对方的实力,觉得自己应该能在现身的一瞬间打晕他们四个,再从容地掏出钥匙进去。但它并不急着动手,而是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伏低了身体,隐于草丛之中,默默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自从被江遥白天一顿训话之后,它觉得自己应该愈发谨慎一些,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搞出个大消息。 雪越下越大,风也是越来越冷了。荧惑匍匐在草丛中的漆黑深处,沉着气凝视那四个守卫,见他们终于耐不住冷地开始跺脚搓手,心里又增加了几分把握。 也不知过了多久,荧惑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出动的时候,刚抬起身子,却又立即压了下去。 它听到一阵轻微的风声从夜空中响起,前一瞬犹在远方,眨眼间就已来到左近,可见来者身法之快,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让。 那人很快就到了荧惑藏身的这座屋子背后,也是停下了脚步,观察了一下前方的守卫,摸着尖尖的下巴在思考对策。 莫非是同行? 荧惑眼珠转了转,透过草丛的缝隙,打量了一下这人。她也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头上蒙着黑布,身形纤瘦,是个女子,气息有点熟悉,应该是不夜城的内部人士。 荧惑看她那贼头贼脑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果然是同行。同行是冤家,谁沉不住气谁先倒霉。荧惑极力放缓了呼吸,将自己与周围的草丛融为一体,免得被这冤家发现。 这女子观察了一会儿,可没有荧惑那么多耐心去等待,身形一纵便飞掠而出。那四个跺脚搓手的守卫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已经倒在了台阶上。 荧惑在暗赞那女子身手之际,也发现她出手极为狠辣。被她击倒的四个人中,有两个已经没了气息。这让荧惑心里咯噔一惊,暗想自己是不是来得不凑巧,好像是扯进了一桩了不得的大阴谋之中――这跟它原本以为的只是内部硕鼠偷吃的情况大不一样! 见那女子从守卫身上搜出了钥匙,迈步欲进,荧惑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 那女子刚打开铜锁,忽然脑袋一转,凛然眼神如冷电般扫过夜空,沉喝道:“出来!” 杀气滚滚而出,漫溢了街道。 另一处。 小室之中,流光溢彩,酒香醉人。 周映琼举起小盏,朝对面的银发少年致意,随后一口抿尽。 她已连喝三杯,面上微现醉态。杨落看在眼里,不由劝道:“周姑娘,你喝慢点。” “我已经喝得很慢了。”周映琼斜睨了他一眼,道,“我若是个男子,就该换大坛,一口灌下一半,把胡须胸襟都浇透,那才豪气,那才畅快!可惜,你呀,却是连一点豪情也不肯有。” 杨落微笑道:“那些个喝得醉醺醺的酒鬼,可未必有什么真豪情。” 第七百九十三章 廉耻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不试一下,又怎知没有?”周映琼说着,指了指他桌上一口未动的酒杯,“古往今来多少风流人物都为它痴迷,你怎就不愿意尝一口?一口,也不会醉……” 杨落摇头道:“我不是什么风流人物,也不喜欢喝酒。” 周映琼冷冷盯着他,道:“杨落,你看不起我!” 杨落回视她,道:“周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周映琼气咻咻地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却拒绝任何回报,这不是看不起我是什么?”她一生气,酒意仿佛都涌到脸上来,艳如红霞,显出一分另类的妖媚。 杨落瞧着这媚态,却是心如止水,端坐不动,道:“周姑娘,你误会了。当时那种情形下,换作是任何有侠义心肠之人,都会出手相助的。何况那沈月阳也绝非是存心要伤你,所以……” “我不管!”周映琼放下酒杯,昂着脸瞪视他,“我只知道当时那么多人,却只有你一人站了出来,护我免受屈辱。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报!”她说着身子微微前倾,凑近杨落面颊,呼出一口酒气,道,“我早就下定决心,要把我最宝贵的东西给你!” 杨落吃了一惊,双眼睁大,道:“周姑娘,你不要说笑了!你知道我是……” “我知道你是什么。”周映琼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裙摆如流云轻拂,转到杨落跟前,“我不在乎。”说完,她低下头,对着杨落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上去。 杨落眼睁睁看着她嘴唇凑过来,刹时间浑身都僵硬了,既恐惧又迷茫,却忘了躲闪,只觉得脸上被湿热的唇瓣啄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好半响,他如梦初醒,蓦地起身,拨开周映琼的身子,转头就往外走。 “杨落,等一下。”周映琼抢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 杨落心中突如其来一股厌恶恼恨之情,猛地一甩手臂,就将周映琼的整个人都挥了出去。“哐咚”一声巨响,周映琼砸倒了两张座椅,口中发出痛哼,却也不哭不骂,一边爬起来一边说:“你先别走。” 那声痛哼让杨落恢复了几许冷静。他回头看着周映琼受伤的表情,缩回手面带愧色道:“抱歉,我……” 周映琼揉捏着痛处,脸上尽量装出淡然之色,掩饰着刺痛的神情,道:“我在你心中,难道就这么差劲,完全没有任何诱惑可言吗?” 这个话题又让杨落感觉到烦闷。他的脸色再度冷下来,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不该用常理来揣度我!” 他那种轻蔑的语调,让周映琼终于抑制不住,提高了嗓音:“我知道!我打听过了!你们这种人,不是对女子又爱又恨的吗?跛者不忘履,眇者不忘视!身体干净了,心里面却干净不了。你不可能不动心,又何苦强忍着自己的欲望?你是害怕得不到,还是担心被瞧不起?如果你痛恨女人,我心甘情愿被你折磨,无论什么样的痛苦,我都能够忍受――” “住口!”杨落厉喝出声,捏紧了拳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胸中那口无名之火冲垮了理智,但言语中就顾不得那么客气了,“周姑娘,你这样自轻自贱,难道就以为我会对你另眼相看?我是看在周城主的面子上,才一直敬重你、亲近你,你若再用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来挑逗我、侮辱我,休怪我翻脸无情!” “你……”周映琼何曾被人说过如此重话?此时被他直面呵斥,又羞又愤,一口浊闷之气堵在胸口,沉重得难以呼吸。 她眼里快要流下泪来,却长吸一口气,忍着委屈道:“那么你从前与我交往,都只是看在城主的面子上?” “是!” “我不信!” 男女之爱是很神奇的东西,多少人撞破南墙也不肯回头。周映琼仍不死心,她是天之骄女,在她的记忆里就没她得不到的东西,无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多少。从小成长在不夜城中,她对世间所有浊臭男子都嗤之以鼻,却唯独在遇到杨落之后动了凡心。若非是上天馈赠这场奇缘,她又怎会在生命中最难堪的时候得他拔刀相助?只要能够与他在一起,一切坎坷磨难都不值一提。她愿意为杨落肯舍下身段,只为将这段天赐的缘分抓在手中。 起初只是玩闹,如今她已深刻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爱他高雅的品***他谦逊的风度,爱他美丽的外表,爱他受到讥诮时微微无奈的眼神。来自不夜城的枢密使爱上了宫中的第八骑士,已经无法自拔的她,决定在今夜将话挑明。 世间路途多坎坷,周映琼却认为自己能走到最后。她看着沉默无言的杨落,心中一阵阵烦躁气恼,在好一阵僵冷窘迫的气氛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舍下最后的骄傲,来成全今日风花雪月的浪漫一夜。 在最爱之人面前,区区廉耻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撩开外袍开始,在一弹指的时间里,她狠下心把能脱的全脱了,饱满艳丽的少女躯体如同春花般在杨落眼前绽放,令他倒吸一口冷气,慌忙别开头去,但那匆匆一瞥的印象却印成了此生都无法磨灭的记忆。令他心中惊悸,血液倒涌。 周映琼看到杨落如遭雷击的呆滞模样,只道大功告成,柔媚笑着朝他走去。 三杯美酒在肚中,她脸蛋红红,娇柔精致的脸带着四分醉意,六分妖艳,散落在嘴角的发丝形成难以形容的魅惑。天底下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抗拒如此美景,然而可惜的是,杨落不在其中之列。 周映琼以为杨落已是自己掌中之物,却不晓得在杨落心里,却是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在最初的惊艳之后,就只剩下无法言说的绞痛。 他并非一念不起,但要让他像正常男子一般理直气壮地生出绮丽的欲望,却也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惧是怒,或者怒惧交加,在周映琼的曼妙躯体就要贴过来之际,终于反应过来,丝毫不解风情地将之一把推开,然后转身就走。 第七百九十四章 黄雀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杨落!”周映琼在他身后大声叫喊,“你这个胆小鬼,你有本事就回头看我一眼!” 杨落却不敢看,甚至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逃命似的疾步溜出了房间,任周映琼如何呼唤也不回头。 “杨落,你这没种的家伙!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杨落出了屋子,大步流星,几下就消失在夜色里。 周映琼叫嚣着,声音却逐渐低落。她慢慢地转头望向墙边的铜镜,镜中映出优美的少女身影,顾盼间却已泪流满面。 这是这辈子最失落的一个夜晚。她已经为了心中的良人舍下了最后的骄傲,却竟然换不来他回眸一顾。 夜深露寒。独影凄凉。 “出来!” 库房门口,女子的低喝声在方寸之内的空间中回荡。 她功力极深,既以强大威势震慑敌人,又不致使声音传出太远,对技巧的把控可谓是顶尖高手之列。 随着一声闷哼,另一道曼妙的身影自夜色中显现,莲步款款,渐趋渐近。 也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没做伪装,将美丽外表暴露在外的女人。 蒙面女子看见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道:“安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来者是安吟秋。 这女子并非不夜城之人。她来凑什么热闹? 安吟秋低头看了一眼台阶上倒下的守卫,叹了一口气,道:“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蒙面女子想起她的身份,面色稍缓,道:“你们佛主在作金刚伏魔相时,下手难道就不重?” “今夜不提佛主,我们来谈另一件事情。”安吟秀的衣袂在风中飘舞,美丽面容上却显出意兴阑珊的神情,“你昨日用玉簪引荧惑出手,今日杀守卫,抢库房,闹得人心惶惶,是不是想嫁祸给我?” 蒙面女子面露诧色,道:“好端端的,我嫁祸给你做什么?你不知道……”她忽然瞪大了双眼,道,“你竟然朝我拔剑?你,你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份?” “就算不是存心嫁祸,却势必牵连到我。因为此时此地,明面上的浮屠教众,就独我一人。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视而不见!”安吟秋已握剑在手,缓缓前行。 “荒谬!”蒙面女子喝骂道,“你身为浮屠教的菩萨,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坏明王大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安吟秋屈指在剑上一弹,一晃剑刃,摇了摇头:“我不想做什么,只想活下去而已。” 蒙面女子怒道:“好!好一个贪生怕死的狗东西!” 她倏然抬掌,竟徒手朝安吟秋剑刃抓来。 安吟秋眼神一凛,虽不知对方为何以肉掌来抓利刃,但也知道对方必然有恃无恐,不愿如了她的意,剑势在半途折转,削向蒙面女子手腕。 蒙面女子右手一抬,毫无畏惧地用手腕一撞,随着金铁交鸣之声,锋利的剑刃竟被她磕到一旁。 安吟秋心知她那身黑袍下恐怕藏了软甲和铁手套,又见对面爪式凌厉,直朝自己咽喉胸膛击来,当下不敢怠慢,侧身避过期其锋芒,而后将细剑一撩,幻出漫天星光,迎上蒙面女子狂风暴雨般的爪势。 这蒙面女子掌力大得出奇,而且招式诡谲,指掌爪拳皆融入其中,时而刚猛时而绵密。打着打着,就忽而化爪为拳,直轰中门,忽而挥掌竖劈,如浪如涛,忽而又并指疾刺,若毒蛇吐信,阴狠毒辣,防不胜防。 安吟秋的剑招亦是出神入化,剑气化作一道银虹,护身防守,遮拦得风雨不透,并时常寻隙反击,每每以惊鸿一剑将蒙面女子逼退。 这两人一边打一边用飞快的语速交谈。 “你这无用的狗东西,怕死就滚一边去,休要挡我道路!” “我虽贪生,却不怕死。只是不愿死得毫无价值……” “你这样的蠢货就算苟活于世,又有什么价值?不如趁早死了干净!” “我只来给你提个醒。你这样的手段,非但是白费力气,反害了自己性命……” 两人起初都未出全力,但打着打着,发觉对方修为竟不在自己之下,渐渐地动了真火。蒙面女子尤为着急,她恶狠狠盯着眼前的叛徒,使出了浑身解数,招式也愈发惊险狠辣,甚至不惜以伤换伤。战斗发展到这个状况,已是生死之局。 正当这两位斗得难分难解之时,忽然只听夜空中嗖的一声破空声响,穿透了风雪,化作一道幽魅的人影,若闪电般自两人身旁一掠而过。 “谁?!”安吟秋大惊失色,以为是对方来了援兵。 蒙面女子却也惊得往后直窜数步,脱离了战圈,转头去看。却只见那道人影不作任何停留,径直射入库房门内去了。 “什么人?” 两女愣了一瞬,看向对方,面面相觑。 若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这黄雀、渔翁却没有丁点占便宜的意思,径直就从旁边跑过去了。无论是不夜城还是浮屠教的人马,都不该是这般反应吧?那家伙到底是何用意? 对视了片刻,蒙面女子突然转身,就要跟着冲入库房中。这时候,她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留步!” 这一声并非出自安吟秋,而是一个不夜城所有人都熟悉的女子―― 曲宸瑜。 蒙面女子脚步一顿。 曲宸瑜不是应该和城主在一起,跟惜花公子被翻红浪,胡天胡地吗? 难道惜花公子就这么不顶用? 蒙面女子慢慢转身,恼恨地看了安吟秋一眼。 都怪这贪生怕死的叛徒,若不是她阻拦,自己早就事了抽身而退了,何至于会被曲宸瑜堵在这里? 她迎上曲宸瑜的目光,脚尖轻转,作势欲飞。她自信就算曲宸瑜号称不夜城第二高手,只要自己想走,她却也无法将自己留住…… “采文,这就要走了吗?”曲宸瑜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懒懒散散地呵出一口热气。 蒙面女子身躯霎时一僵,眼神中透出无比惊愕恐慌之色,继而又强作镇定,冷冷地道:“没错,我就要走了,有本事就追过来吧!” 第七百九十六章 心迹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很巧,我们俩最大的仇人,都是同一个家伙。” “他也可能是这个天底下最强的家伙。” “所以我俩才会有认识的机会,才会并肩站在这里。”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在以惜花公子的语气跟我说话?”周灵玉好像感觉到现在两人的姿势,不太像是“并肩站着”。 “哪有。是你过于敏感了!” 周灵玉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对于你来说,今晚的体验是不是不算很好?” “没有啊,很放松很愉快,感觉十分惬意。” “你跟那位……”周灵玉说到这里,没再往下说了。江遥听出来她大概是想与林曦作比较,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周灵玉停了一下,改口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昨天说我是二十**岁,但二十**岁的女人也是有很大区别的。你说的是哪种?” “当年是你这么漂亮的女人的二十**岁,稍微打扮一下,就跟十八岁的小姑娘没区别了。” 周灵玉的手掌在软塌上按了一下,想要起身:“去把镜子拿来。”说完,她却又躺了回了江遥身旁,语气中透出一丝怅然,“算了,还是不看了。” 江遥道:“你这样的美人,就算是三十**岁,仍是比许多二十岁的小姑娘要漂亮得多。” 周灵玉轻笑道:“那如果是一百岁呢?” “也很漂亮。” 周灵玉叹了一口气:“你们男人说话就是这样骗死人不偿命。” 江遥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周灵玉道:“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她又问,“你说,这一次如果我们躲不过这一劫,会怎样?” “还能怎样?生时既哭,死时当笑。” 周灵玉叹道:“我终此一生,誓杀浮屠教主。浮屠教主不死,我不甘心闭眼。” 江遥听了她平淡语气中决绝无回的情感,心中涌起一阵共鸣的悸动。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浮屠一日不灭,他就死不瞑目。可人力毕竟有时而穷…… 除此之外,周灵玉心中还有更多的东西。 在这样昏暗宁适的环境中,最容易放下心防,吐露心声。 “倘若只有我一人,就算战败身死,这仇大不了来世再报。可现在,我肩负着整个不夜城。我至今仍不知道,为我一个人的私仇,带他们走上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周灵玉此时的语气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无助且迷茫。 江遥道:“你是不夜城的首领,你的仇不只是你一个人的私仇,不夜城的所有臣民都会与你同仇敌忾!你只需要带领他们,用破釜沉舟的决心去讨伐浮屠教就行了!” “是。”周灵玉轻轻一笑,黑暗中模糊的笑容却显出几分苦涩,“身为不夜城之王,我本不该有这么多的迷茫痛苦,更不该为区区外表而自怨自艾。我只需一声令下,臣民们自当聚集在我左右,追随我的脚步去讨伐我的敌人。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正确的,正义的,从来都无需悔恨。所有阻挡在我面前的敌人,都会被碾作尘埃……” 她说得轻松畅快,江遥却从她语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悔恨。她当初是不是也如话里说的一般,抱着必胜的信念去劝服某个人,结果却遭遇了平生最大的挫败?直到今日,她都在怀疑自己,仍没有从当初的打击中走出来。 她侧躺在江遥身旁,眼睛望着上方屋顶,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沉默了半晌,江遥道:“既然你没有信心,为何不暂避锋芒?待休养生息一阵,再做打算?” 周灵玉望着头顶的横梁,慢悠悠地道:“我怕我一旦后退,就彻底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江遥转头看她,道:“你不适合做君主。” 周灵玉并不着恼,只微笑道:“他也这么说。” 江遥猜得出她说的那个“他”是谁,心头略有不快,故意道:“你跟他的那段忘年不伦之恋,当初传得天下皆知,最后怎么没能修成正果?” 周灵玉脸上浮现一抹痛苦之色,喃喃地道:“命运弄人……” 江遥却哈哈大笑道:“这恐怕才是你不甘心死去的根源吧!你是不是还想再见他一面?” 周灵玉脸色绷紧,冷声道:“我想要亲手斩下他脑袋!” 江遥道:“你猜他这次会不会跟着孔雀大明王一起过来?” “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办?向他磕个头求个饶,约他一起对付老孔雀?” “休用这种话来挤兑我!我跟他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恐怕比那只老孔雀更想得到我脑袋!哼哼,我等着他过来!” “看来你是盼着他来?” “当然!他要是不来,我三年的谋划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 “三年谋划……你到底是想对付孔雀,还是吕巨先?” 周灵玉却就此沉默不答。 “你该不会是只谋划了对付吕巨先,却没有准备迎接孔雀大明王?”江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你这么患得患失,莫不是怕吕巨先来得太晚,赶不上与孔雀大明王的大战?” 周灵玉依旧不出声。江遥也不指望从她口中得出答案,叹了一口气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古人会说,最毒妇人心了。你这心计也是用得巧妙,敢情我和柳公子这帮人都让你给当枪使了!只可怜那柳公子,几个月都围着你献殷勤,却不知――”语声一顿,江遥的目光落在周灵玉脸上,试探着问道,“柳公子莫非看穿了你的谋划,所以提前跑路了?” 周灵玉面上重新露出些许笑容,开口道:“他会回来的。” “可怜的家伙。”江遥看着她面上笃定的神情,摇了摇头,“你连摸都不给他摸一下,他却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周灵玉笑叱道:“你胡说什么?” 她忽然面色一变,道:“你的手往哪里放?不是说了吗,今晚过后……” “我反悔了!”江遥冷笑着打断她,“你已经心存死志,小爷我却没有活够。你如此利用我和柳公子,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遭报应?” “你……你别这样!”周灵玉虽然**力量还要远远强过他,但一时不防被拿住了弱点部位,面上露出又酸又涩的神情,一时间反抗不得。 第七百九十七章 绝路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以为报应落不到你头上!因为你活不过后天!但小爷我给你的报应,也不必等到有朝一日!”江遥说着,朝周灵玉扑下去,面色显出类似于惜花公子般的狰狞。 “你……别!你这家伙还不是一直在套我的话!你把我的神通和心灵的弱点都摸得一清二楚,还不是想控制我利用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对了!你至少有个城主的身份,勉强够资格让我花点心思!不然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你――慢一点!” 屋外风雪潇潇,屋内春光满室。 黑暗中,没有成句的言语,只有粗重浑浊的喘息,和苦乐交加的叫喊。 相隔数里地外,蒙面女子在夜中沉默。 曲宸瑜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喟叹道:“答案揭晓的时刻,最可怜的就是你这种人。你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对吕巨先的忠诚,却不知道你做得越多,就越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胡说什么?”蒙面女子瞪圆了眼睛,顿足道,“休要危言耸听,吕将军乃云中之龙,岂是你这样的燕雀所能揣度的!”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周围。 “这时候还走得了吗?”曲宸瑜摇了摇头,“毕竟同僚一场,真不忍心见你落到如此结局……” 蒙面女子冷笑道:“你当我是周采文,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身子突然向后一倾,如一缕轻烟般飘着倒退,转瞬便掠出十余丈外。正以为能够脱逃之时,突听空中一声剑吟,就见曲宸瑜慢悠悠地赶了上来,招式散漫写意,却似乎于刹那就将她整个人圈禁在了方寸之间。 蒙面女子如见飞雪连天,苍茫无路,四周皆是翩跹剑影,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她慌忙抬臂格挡,然而曲宸瑜的剑又何止比安吟秋快了两倍? 只见眼际霜华一闪,剑影化虚为实,在方寸之间折转,已绕过她手臂,轻描淡写地划出一道弧线,便撩开了她的面巾,顺势向下,冰冷冷地吻在她脖颈上,剑刃上萦绕不散的寒气冲走了她所有的侥幸。 蒙面女子的动作当即僵住,内心满是懊恼。 以她的武技,本不至于被曲宸瑜一招制住。然而她先前被曲宸瑜的言语扰乱了心思,又招架得仓促,竟在照面之下就落败,堪称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她面巾已落,本来面貌暴露在曲宸瑜眼前,怨毒地盯着对方,不忿道:“曲宸瑜,你当年也是一方枭雄,如今怎么心甘情愿充当周灵玉的走狗?你曾经的傲气哪里去了?” 曲宸瑜淡淡笑道:“自从吕巨先捎来那句口信,我就没剩下什么傲气了。走狗就走狗吧,用不着东想西想,也乐得个轻松自在!倒是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周采文咬着牙道:“你得意什么?你以为跟着周灵玉就会有好果子吃?告诉你,你也没剩几天好活了!等吕将军一来,你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曲宸瑜摇头叹息:“你自以为聪明,却总是做蠢事。你在等吕巨先,灵玉又何尝不是在等他?你以为你暗中做的那些事情,能瞒得过她的耳目……” 周采文双眼倏然睁大,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也没心思再听曲宸瑜后面的言语,死死地盯着她,颤声道:“你,你说什么?周灵玉也在等他?” “不然呢?你做过的那么多蠢事,有几件是没留下手尾的?如不是看在吕巨先的面上,灵玉又岂会容忍你这么久?” “这不可能!我做得如此隐秘,她又是如何……” 曲宸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老姐,你是不夜城掌管钱粮的首领,权柄之大,整个不夜城也没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对于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上上下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感觉不出来吗?” “可是,我明明……” “你以为只要小心谨慎隐忍,就可以不露马脚吗?站在这个位置上,你本来能够做很多事情,却没有去做,难道是‘谨慎’两个字就能解释的?”曲宸瑜慢慢抽回长剑,手指在剑上轻磕,“譬如昨天的那件事,你本来能够稳定局势,至少可以封锁消息,不让冲突扩大,但你却坐视不理,放任事态朝坏方向发展,最后闹得人心惶惶,这结果称你的心意了吧?可灵玉全都看在眼里呢!” “就凭这个?”周采文瞪圆了眼睛,“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刚听灵玉说起的时候,确实觉得她有点多疑了。”曲宸瑜淡淡地道,“不过还有另一件事情,小郭头上的那根玉簪,是你送给她的吧?那玉簪会在巳时三刻释放出一缕浮屠气息,这你又怎么解释呢?” 周采文面上神情变幻不定,苦苦思索辩解之词。片刻,她突然长笑数声,抬起头来,面带疯狂与决然之色,迎上曲宸瑜的视线:“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曲宸瑜点点头:“说吧。” 周采文转头望向东方,放声叫道:“周灵玉,你要把所有人都带上绝路,难道我们就都该为了你那个莫名其妙的愿望去送死吗?你跟浮屠教作对,就是自寻死路!我会在九泉下等着你的!” 说罢,她倏地抬起右手,一掌击在自己胸口。顿时,七窍一同渗出鲜血,身子晃了几晃,就噗通栽倒。 曲宸瑜面含怜悯地看着她,收起长剑,低声说道:“你再多等一两天,说不定还能跟吕巨先做对同命鸳鸯。” 她对着尸体小声嘀咕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又抬起头,朝一旁沉默许久的安吟秋说道:“安姑娘,你的投名状已经到手了,还不快去找你家主人邀功?趁他现在还剩些力气可以奖赏你,去得晚了,可就连汤水都喝不着咯!” 安吟秋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开口道:“一天之后,孔雀大明王就会降临,她是镇世级数的人仙,此地无人是她的对手,九成可能大家都会被杀死。这消息你知道吧?” 第七百九十八章 消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曲宸瑜斜眼瞅着她,嘴角嗤地撇了一下:“怎么,你想提前招降?” “你这样的聪明人,明知道九死一生,难道就没想过要避避风头?” “你想知道么?”曲宸瑜歪嘴笑了笑,“别人可以避风头,我却不行。” “你既然知道这是条绝路,又为何……” “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重。在最后一幕好戏上演之前,又怎能提前离席呢?要知道,我盼着他俩重逢,可是已经盼了很久了!” 安吟秋目光一动:“吕巨先与周灵玉,他们之间的故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就为了看这么一个故事的结局,你就情愿搭上自己的性命,未免也……” “不管怎么说,我至少有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曲宸瑜微笑道,“若说你被惜花公子玷污之后就被他魅力折服,心甘情愿做他侍妾,我也是不相信的。好歹,你也是个菩萨呀!” 曲宸瑜眼中的深意让安吟秋心中一凛,面上亦笑道:“我倒是想走,可惜走不了。只能试着做一些事情,看看能否保住性命了。” 曲宸瑜伸出手去,似要抚摸她的面颊。安吟秋眼中冷意一闪,却强行控制住了躲闪的意图,任由她的手指抚上来。 曲宸瑜怜惜地道:“像你这样的女子,若遇不到一个珍视你的男人,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你现在也算是灵玉的姐妹了,为免得别人说闲话,只要你乖巧一点,她应该会留住你的性命。” “那就,多谢了。”安吟秋有些不自在地道。 曲宸瑜双手捧起她面颊,目中满是赞赏之意,叹道:“美,真美呀!有几分灵玉当年的风采!” 安吟秋的表情渐渐古怪起来。 这时候,远处被周采文惊起的人声终于渐渐靠近。曲宸瑜放下手掌,安吟秋也松了一口气。 库房门中忽有一条黑影从内电射而出,绕过两名女子,飞一般投向远方。 安吟秋看了一眼那黑影离去的方向,只觉得颇为眼熟。曲宸瑜也只瞥去了一瞬,就收回了目光,大部分注意力仍在安吟秋身上。 远处赶来的人群也看到了那道黑影,纷纷惊叫起来:“那是谁?”“有敌袭!”“快抓住他——” 曲宸瑜摆了摆手,道:“别管他了,一个偷嘴的蟊贼。先给采文收尸吧!” 不平静的一夜,在安抚完躁动的人心之后,终于迎来了黎明。 用罢早饭,终于有一个振奋士气的消息,让萦绕在众人头顶的阴云散去了些许。 柳公子回来了。 他不仅自己回来,还带来了一位人仙强者,和两位玄罡高手。 这对于不夜城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所以城主周灵玉亲自出寨迎接,并且在寨中大摆筵席,为柳家众位英雄接风洗尘。 虽然只分别了两天,对于柳轩来说却格外漫长。他瞧见周灵玉又憔悴了些许的面容,愈发心疼,顾不得旁人在场,就上前嘘寒问暖。这种溢于言表的关切之情,却使得他叔父柳鸿云大皱眉头。 作为一个长辈,看到原本是人中龙凤的侄子为了儿女之情困顿至此,任谁都不会感到开心的。 这一次江遥没有赴宴。 一方面,出于某些难以名状的情绪,他暂时不愿看到柳轩。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另有要事。 昨夜风大雪大,他在回屋的路上赏了片刻风雪,心中突然有所感悟。睡梦之中,瞧见了空间坍塌之景,醒来时便发现,自己的神通已然突破了九阶关隘,领会到了“飞鸿踏雪,迤逦消残”的意境。 当整个空间由内而外塌陷,如同水中被搅动的月光倒影,破碎成一片一片,一切现世的物质都无法依存,那种美妙到窒息的场面,岂不就可谓是“迤逦消残”? 若论杀伤力,这新领悟的,可丝毫不比人仙的手段逊色。而且最重要的是,江遥从中窥见了一些转移空间、勾连大千世界的门道。 倘若完全掌握了这门手段,便有可能化解人仙的神通。江遥从中看到了对抗孔雀大明王的一丝曙光,所以他立即舍下俗务,专心致志地钻研其中奥妙。 神念在虚空中扩散,延展,填充到肉眼无法看到的界限边缘,牵动着法则细微之处松动、挪移,乃至引起空间支点的改变…… 这种神通,江遥曾在阳州初遇惜花公子时施展过两次。当时惜花公子祭出张雨琪所写的玉清神雷符,要把他和依蝶姑娘一起炸死,幸好他在危机关头新悟了神通,将快要爆炸的神雷符丢到了虚空大千之外,才护得沈依蝶周全。 当日在情急之下,他自然而然就使出了这门法诀,之后也没有再次动用的机会。长时间不曾温习,今天终于想起来,追溯着记忆,依样掐诀施法,却感到十分生疏。他摘下一片枯黄的树叶,将之丢进虚空之中,自然是无比轻易的。可若是将树叶化作一片迎面射来的利刃,再要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不偏不倚地纳入掌控、再丢入九罭大千,就不是那么好把握的了。 江遥用铜钱试了十余次,只成功了两次,不禁摇头扼腕。发暗器与收暗器的难度毕竟截然不同。当日在阳州能够如有神助地心动法随,大概也是沾了沈依蝶的光——老天保佑她命不该绝!若不然,千万男子倾慕痴迷的依蝶姑娘,那时候就该被炸成几截焦炭了。 江遥试到二十次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一个女子在门外叫道:“江公子,有人找你。” 江遥皱了皱眉。他已经连周灵玉的宴请都回绝了,可还是免不了被人打扰。他轻吐一口闷气,收回遍布在周天虚空中的神念,又收拾了一下因进展缓慢而产生的不悦情绪,才往外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男两女。 两名女子都是周灵玉的贴身亲卫,江遥虽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但也看着面熟。她们一左一右地将一个披头散发、衣装邋遢的剑士夹在中间,各自按着剑柄,颇有防备之意。 “这位大侠拿了你的亲笔信,说是你邀请他过来的。”右边的女子道。 江遥盯着那剑士瞧了几眼,打量他脏污的长袍,端详他散乱的须发,认出了他的身份,眉头却蹙得愈紧了:“就你一个人来?姜鸿呢?” 第七百九十九章 去意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邋遢剑士道:“姜大侠没空来。‘除非浮屠教主亲至,其他闲杂人等一概勿扰!’这是姜大侠原话。” 江遥气得笑起来:“他倒是忙得很!那你又来做什么?就为了带一句口信?” “姜大侠吩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邋遢剑士抬了一下眉毛,“但在那之前,我首先要试试你的身手!” 江遥随口就要拒绝:“免了吧!咱们还是赶紧……” 邋遢剑士却说动手就动手,呛啷一声拔出了鞘中宝剑,整个人的气质霎时一变。旁边两名女子本来暗中讥笑他邋遢滑稽的打扮,这下却再也笑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背后寒毛都被一股凛然而起的剑气惊得炸开,而空气中突然遍布的庚金之气,更霸道地渗入她们的呼吸里,将她们的肺部都刺得生痛。 两名女子本能地就要后退。然而这一步还未退出去,前方两人已经交上手了―― 邋遢剑士抢占了先机,刃上射出半尺寒芒,直刺江遥心口。风声凄厉,力道凌厉无匹,好似不只是切磋,而是要取走江遥性命。 江遥本不欲跟他交手,所以连拔剑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来,就被迫得退回门内。邋遢剑士紧追不舍,人随剑走,剑势迅急,剑光辉煌!江遥的游龙身法因无血气支撑,竟然无法摆脱追击,仅差毫厘之距,就要伤在剑气之下。 江遥终于换上了认真之色,身子往后一倾,而后变臂一振,在剑光临身之际就凌空跃起,飘落在院墙上。邋遢剑士跟着拔地纵起,剑尖转过去再飞刺江遥。江遥身形沿着墙头急退,一退丈八,叱道:“停手。” 邋遢剑士仍置若罔闻,身形不停,剑势不绝。江遥冷笑一声,突然止步不退,反而欺身迎前。人剑刹那间相接,剑却并没有刺中肉体。江遥的身形在刹时仿佛模糊起来,如一道幻影般,从剑光中闪进,右手拇指一屈一弹,正弹在剑身上,那剑刃顿被弹得疾扬了起来。江遥趁势再进,一指弹在邋遢剑士手腕脉门处,后者闷哼一声,几握不住剑,一连退了三步,才在墙头上站稳。 邋遢剑士低头看了一下,只觉手腕如遭火炙,又痛又麻,更惊骇于江遥轻易破解他剑势的手段,瞪眼道:“你怎能……” 江遥哼道:“姜鸿是瞧你不顺眼了,故意把你遣来送死吗?” 邋遢剑士脸色半青半白,好半晌,才收剑回鞘,闷声道:“姜大侠说了,如果我能接住你十招,就给他传讯,他过来把你接走。否则,我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江遥冷嗤道:“一臂之力就免了吧,凭你这三两下把式,最多也就助我一根脚趾之力。”他摆了摆手,话锋一转,“罢了,他老人家不肯出手相助,我留在这里也是徒劳无益。两位姑娘,替我跟周城主告个罪,江某有事先走一步了!”说着,身形一闪,就出了门外。 两名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没料到江遥收了口信却是这样的结果,齐声唤道:“江公子――” 邋遢剑士也怔了一下,道:“你等等!” 江遥去意已决,对身后的呼声不管不顾,纵身掠过长街,似乎连在此地多留片刻都觉得不耐。 ――听从昨夜打听到周灵玉的心声,他对这位被夭寿之仇蒙蔽了双眼的女子不报什么指望了。留在这里也是盼着老煞星过来搭一把手,没想到这老煞星在最后关头居然放他鸽子。这下子,除了临阵脱逃这一条路可走之外,剩下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周姑娘,抱歉了,非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实在不愿打扰你跟吕巨先的重逢,所以你们的大好日子,请恕我不能奉陪了! 江遥走了一段路,找到了在街头游手好闲的荧惑,对它说:“你去把杨落叫来,我在寨子南边等你们。” 荧惑领命而去。 江遥想了想,决定再去叫个人。他运起游龙身法,即便只有四阶的力量,却也如一阵狂风一般,去势无比迅疾,只花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到了一处院落前。 他在门口停住,发现衣衫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了,便理了理褶皱,然后上前敲了两下门环。 院内脚步声靠近,“吱呀”开门,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公子?”安吟秋面上泛起惊喜之色,继而又醒悟过来,侧身后退把路让开,“你找萧姑娘?” 江遥也不同她废话,径直往里面走,经过一株梅树下,才开口道:“她的身体怎样?能行走吗?” 安吟秋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脸色,道:“走倒是能走两步,但经不得风,所以一直没有出门……” “给她多穿几件衣服,裹严实点,咱们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弄辆马车。” “公子……要带她走吗?”安吟秋有些迟疑,但还是把这句话问出口。 江遥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舍不得走?有事未做完吗?”他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淡笑,但笑中满含恶意和冷意。 安吟秋见了那笑容,面色霎时黯淡,甚至可说是惶恐,连忙道:“不!公子要走,奴家自当追随左右。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公子想走的话为什么不早点走,偏偏赶在这种时候……”她窥见江遥的微笑渐渐收了起来,胆战心惊之下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住嘴不言。 “我什么时候走,需要对你解释吗?”江遥道。 “不需要不需要。”安吟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前方是一座小楼。 迷朦絮雪之中,精致的小楼好比一个细巧的美人,婀娜在雪雾里。 江遥指着小楼问:“她在里面?” 安吟秋轻声道:“一般这个时候,她大概在小憩吧。” 江遥闻言,脚步略微放缓,也压低了声音,道:“什么时候睡醒?” 安吟秋道:“说不准,她精神不太好,有时候一睡就是半个下午。” 江遥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摸了摸下巴,道:“等不及了,你去把她叫醒。” “是。” “记得给她多穿几件衣服。我在外边等你们。” “公子不进去吗?” 江遥瞥过去一眼,安吟秋便不敢再多嘴,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身形没入其内。 第八百章 风雪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站在小楼台阶上,转身负手打量院中风景。 细雪迷朦,北风凄冷。 庭院中仍然有梅花数朵,散发着淡淡幽香。天地宁静。 江遥的气息,逐渐与这院落、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须臾,身后房门再度被推开,安吟秋从里面走出来。 “萧姑娘不肯走。”安吟秋行至江遥身旁,垂手小声说道,“她说她府中管家和老仆都在这里,她不能抛下他们一走了之。” 说完,她偷眼去瞧江遥的脸色。 江遥沉默了一会儿,气息渐渐从周遭天地中收拢,道:“那便罢了。” 他迈步往回走。 安吟秋一句话也不敢多问,紧紧跟在他身后。 江遥走出院落,没有回头,沿着小径往南走,一会儿就到了南门口。 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剑士,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江遥见只有它一个人,就问:“杨落也不肯来?” 荧惑点点头。 江遥颔首道:“就我们三个,走吧。” 守在寨门前的是一队精锐卫士,为首者约莫已接近了玄罡境界的边缘,一眼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拱手道:“江公子,您这是要去哪?” “哦,寨子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风。找些女人解闷去!” 这是一句很符合惜花公子身份的回答,卫士首领瞥了安吟秋一眼,也不疑有他,只面露些许难色,道:“江公子恕罪——寨子两日前便戒严了,若无城主手谕,卑职也不得私自开寨门……” “没事,不必开门,我翻墙出去。”江遥仰头望了一眼数丈高的陡峭墙壁,就要提气纵身。却在此际,他心中突然地升起强烈的警兆。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告诉他,此时切勿妄动。 这是一种对于危险的直觉,虽然飘渺而且不可捉摸,但过去曾多次救过他的性命。所以,他相信这种感觉不会是空穴来风。 莫非,孔雀大明王已经提前到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 为何我感觉不到一丝强者的气息波动? 脑中浮现数个念头,江遥心头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假如他再早那么一点点,是不是就跟孔雀大明王迎头撞上了?现在的情况,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卫士首领见他摆出要翻墙而走的架势,却又迟迟不动,不由犯起了嘀咕,试探道:“江公子,你这是……” 江遥面上表情不变,道:“突然有点尿急,想撒泡尿再走。”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 卫士首领见他往这边走来,似乎是想在墙角下撒尿的样子,不由急道:“江公子,这不太方便……”按照不夜城的惯例,队伍里一半都是女兵,这惜花公子若当着她们的面撒尿,那些心高气傲的女兵说不定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江遥凑近了卫士首领身边,低声道:“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千万要保持镇定。” 卫士首领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微微一变,也压低嗓音道:“莫非是……” “切莫声张。”江遥压了一下手掌,道,“哨箭烟花什么的也先别动,悄悄派个机灵人去寻你们城主,切勿打草惊蛇。” 他如此劝告自然是为了自己小命着想。孔雀大明王此刻大概正在暗处观察这座堡垒的防御工事,一旦被惊动,恐怕立即就会杀上门来。江遥可不想第一个跟她打交道。 “卑职明白。”卫士首领点头道,“我这就让小柴去找——” 一句话没说完,他眼中忽然泛起异样的光彩,面孔也蒙上了一层赤色。 也是在这时,江遥心中警钟大作,眼皮疯狂跳动着,血液一下就冲到脑门,让他眼前的视野都如同被一层淡淡腥色所渲染。 ——如此强烈的危机感,令他心肺都产生了隐隐的刺痛,这等可怕的无形威压,恐怕与当初沙丘上血剑圣刚现身时相差无几。 他身为空间的掌控者,却生出一种时空被冻结、自己身陷囹圄之感! 而在刹那间气机交感之后,那股危机的来源,也终于显露出原貌。 说起来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但这短暂的一霎,却分开了生与死的边界。 江遥生,卫士首领死。 一道暗沉沉的赤光,突兀地从虚空中迸现,一下洒在卫士首领身上。 眨眼不到的时间,刚才还在说话的卫士首领,就从原地消失了。连一道影子、一丝残痕都没留下。 而江遥已藉由虚空支点的借力,闪身退到了五丈之外。 他看着卫士首领消失的地方,心脏狂跳不止。 这就是五色神光!这就是佛陀手段! ——在太古寂灭时代之前就有记载,连金仙都能刷落,乃是神通之上的神通。 卫士首领被那道赤光刷走之后,是被送去了何处,还是在物质上直接湮灭? 江遥深吸一口气,神念向四周扩散。他循着那道赤光在虚空中留下的痕迹,追溯到千万里云烟之遥,相隔在九罭之外和归墟深处的,那一个威严、神圣、宏伟、曼妙的身影。 那是在……西方极乐世界? 相隔如此遥远的时空,那个原本该无比渺小的人影,却在与江遥气机相触的刹那,展现出如渊如狱的恐怖威压。 在江遥的感知中,她的气息仿佛横贯了整个九罭地带,充塞于归墟周天,占据了所有的空间,主宰了诸天生灭、诸界轮回。 这是孔雀大明王? 她的神通不是五色神光吗,为何此时看来,竟有一种掌控命运、轮回的感觉? 江遥的疑窦未解,这时候,耳畔又传来了众僧吟唱的心经。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江遥忽然明白过来,倒吸一口冷气,却已来不及挣脱。 ——那个遥隔千万里之外的气息,不是孔雀大明王,而是不动明王! 趁自己寻找孔雀大明王行踪之际,她捕捉到了自己的神念,将自己引入极乐世界,更要循着因果之线,将自己神魂剥离,渡入轮回! 好一个不动明王! 江遥一时只注意戒备孔雀大明王,不察之下竟中了她的暗算。 而这位境界无限接近浮屠教主的灭世级强者既然已夺得先机,就不会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 第八百零一章 剑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那神通即便相隔万里,却也要把江遥的神魂牵离躯壳,引入虚空。 江遥纵已渡过心劫,神魂无比稳固,竟也抵抗不住那种无法形容的力量,浑浑噩噩的,就要离体而去。 正当他绝望之时,突然有另一股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与不动明王神识纠缠之处。 这本是个阴阳颠倒、四方混乱、无分往来的世界,那股突然出现的第三者气息,却显现出了有形有质的模样。 那是一柄暗红色的、江遥看来无比眼熟的锋利长剑。 在这色彩斑驳、秩序混乱、只有明暗线条纠缠流转的归墟深处,连不动明王都只能凝聚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但那柄暗红长剑,却是连剑上血槽纹路都十分清晰、精美。 帝血剑! 剑上流淌着血一样的色泽,一抹暗色自虚空中划过,便斩开了不动明王分出来的触须般的神念,并朝她真身射去。 “来者何人?”不动明王无法再稳坐莲台,惊怒的叱叫响彻虚空。 “一个……在浊世迷路的旅人。” 剑华所过之处,那些流转的混沌线条都被牵引着,跟随着暗红色光芒之后,汇成了滔天排空的巨浪,汹涌地朝金色人影拍打过去。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金色人影双手结印,口中妙音梵唱。 归墟地界本无上下左右之分,但在那一阵梵唱之后,江遥却生出了上下颠倒、天地旋转、阴阳错乱的矛盾错觉。而那片被帝血剑挟裹的滔天巨浪,复归于混乱的本质,消弭于虚空之中。只余一抹暗红的光华,仍不疾不徐地射到金色人影面前。 金色人影浑身气息暴涨,周围气流冻结,一切有形无形的色彩都被封冻凝固。却仍有淡淡的赤色,从时光的缝隙中透出来。 两位立于世间顶端的强者,终于正面碰撞。 虽无声亦无形,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慌之感,江遥只觉无穷无尽的压力扩散过来,似乎要将自己胸腔挤炸。 这是真正的绝世强者争锋的战场,容不下旁观者的席位。何况,现实中的境况也让他无法继续停留。 江遥神念回归躯体的时候,听见血帝尊飘飘渺渺地一叹,在虚空中激起波澜。 “本不想管你们的闲事,但你的手从西方伸到中土,还从我头顶经过,是不是也太没把我放在眼里了呢?” …… 一霎之后,江遥已脱离了那片危险的战场,未及松一口气,就发觉有三股杀气笼罩在自己身上。 每一股杀气,都是来自于人仙。 换作旁人,只怕已经觉得天昏地暗,呼吸凝结,透体冰凉,在怒潮般的压力拍打下来连站都站不稳了。纵使江遥刚刚体验过归墟那两位煞星的恐怖,仍无法在面对这三个敌手的时候感到淡然轻松。 据说孔雀大明王的实力,与不动明王只在伯仲之间。 不动明王深处西天极乐世界,远隔千万里之遥,而孔雀大明王,却已近在眼前。 可想而知,当江遥刚从不动明王手底下逃生,又被迫面对这样一位敌人的时候,心中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抬起头,望着降临在寨门箭楼上的那个金色身影,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道:“佛母菩萨,小弟可没料到您今日会来。” 此时,离卫士首领死去只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寨门口守卫的将士将将反应过来,惊呼怒骂着朝这突然降临的佛母杀去。 长戈破空,百箭齐发。 孔雀大明王踩在祥云上,周身笼罩着一层并不耀眼厚重的佛光,轻灵如烟,澄澈如水。伴随而来的还有倾坠的天花、飞舞的流光、缥缈的梵音、摇曳的彩带。如此安宁美丽的身影,在这杀机四起之处,似乎格格不入。 当不夜城众兵将杀到之时,她周身佛光被煞气一冲,似乎稀薄了些许,其真容愈发清晰了。然则随着她玉臂轻抬,身后虚空中浮现出五根三尺来长、呈青黄赤黑白五色、形如宝剑般的光华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窒息般的压力,连漫天的喊杀声也为之一滞。 五色神光的传说,自太古时代就如雷贯耳。 当神话传说真实出现在现实中,人们亲临其境所体会到的,绝不是“原来五色神光是这种样子”的好奇心满足之感,而是一种处于生死关头、万事皆休、心悸苍凉、惊慌惶惑的大绝望、大恐怖。 五根利剑之羽上各色光华流转,却不放射于外,看似如同托着山岳般沉重,微微舞动之时,却又如羽毛般轻盈飘逸。 孔雀大明王听着周遭震天喊杀之声,面含悲悯之色,叹道:“众生顽愚,皆为妄心所困。” 说话间,她手臂轻落,背后虚空中的青黄赤黑白五色光华齐齐刷下,轻盈从容,却有太古山岳之沉重,望似徐缓,却转瞬即至,散落人群。 冲杀过去的不夜城兵将,瞬间就在五色光华中消失了三成。 翎羽光华从三尺扩散到五尺、八尺,横空斜掠,扫过之处,尽数归于无声。 那看似缓慢的速度,却无人能躲、无人能逃。 这便是真正的“沾之即死,触之即灭”! 喊杀声迅速从沸腾归为冷却。 南门上百控弦披甲的不夜城勇士,放在别处可挡两千人马,在孔雀大明王手下,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工夫,就杀了个一干二净。 这场面一点也不血腥,杀戮进行得悄然无息,连血肉、断肢、残尸都没留下,却让江遥看得是心惊肉跳。 没有尸山血雨,没有暴怒嘶吼,没有兵戈碰撞,当然也显不出不夜城勇士的悲壮。 观战者只感觉到一种透彻心扉的寒意。 但无论如何,江遥都应该感谢这一百勇士。那阵冲天而起的喊杀声虽然转瞬即逝,却至少能惊动寨中之人,让己方几位人仙强者察觉警备。 孔雀大明王微一挥手,五根五色之羽归于身后,仪态端庄秀丽,看不出一丝杀人后的余怒。 江遥仰望着她,谄媚赞道:“大明王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小弟心服口服!” 第八百零二章 神通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孔雀大明王目光凝注在江遥脸上,亦微笑道:“你这小辈,近来也是声名鹊起,惜花公子的事迹,本座也听过很多回了。” 江遥谦虚道:“都是朋友们抬爱,小弟这点虚名,跟大明王您比起来就如萤火之于皓月、蚍蜉之于松柏,贻笑大方罢了!” 孔雀大明王道:“虚名不虚名,本座不关心。本座只问你一件事——世间传言你在浩气城头奸杀地藏,是真还是假?” 江遥笑容一僵,嘴角抽搐了几下,道:“这个嘛,说来话就长了!其实当初我跟地藏姐姐是有一点小小的误会,不过也算不打不相识,后来我们把话掰开来说清楚了……”他满口胡诌,就想多拖延一点时间,撑到援兵到来。然而有人却不愿给他这个机会。 只听虚空中传来一声冷哼,一直锁定在他身上的三股人仙气息中的一股,自远方横亘而来,就要城头现出身形。 城头上的虚空中,飘洒出无数天花、莲瓣、璎珞,渐渐凝聚成一座青色莲台,莲台上火焰升腾,兼有雷霆缠绕。江遥定睛瞧去,那雷霆火焰之中浮现出一个赤发阔口、双臂缠绕金色龙纹、腰裹虎皮裙的凶恶神祇,赫然是五大明王中的大威德明王。 大威德明王一双铜铃目瞪视江遥,满含杀伐、锋锐、毁灭之意,厉声道:“就是你这孽障,半月前假作僧侣相,引来了****大自在天,坏我诸多弟子性命!你可知罪!” 江遥心里遗憾当初姜鸿怎么没把这家伙也一并宰掉,口中道:“明王此言差矣!你的那些弟子都心向极乐,我只不过提前助他们功德圆满,岂能说是罪过?” “孽障!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今日我就以无量寿如来之名,降服你这人魔!”大威德明王一挥手中如意宝棒,霎时就见他周身青色火焰升腾而起,呈现巨大的莲花之状,而后狂风大作,道道火舌凭着风势飞出,带着杀戮一切的象征,席卷向江遥所立之处。 江遥淡笑了一声,周遭空间突然扭曲成模糊朦胧的一片,形如圆月一般,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清辉照耀之下,那片能够让方圆百里千里都寂静下来的凌厉降魔火焰漫卷而过,带着顺应天命、了结因果、消弭业障的感觉,如同一条青光摇曳的长河环绕江遥周围,虽浩浩荡荡,仿佛无孔不入、无坚不摧,甚至连江遥脚下的土地都焚化成虚无,却始终无法突入到那一轮圆月的辉光之内。 这时江遥全力施为的,如今已是大成境界,构造出一轮无懈可击的圆月,恰到好处地将由四面八方漫涌过来的青色雷火挡住。 他亦知这防御只能抵挡一时,毕竟大威德明王乃人仙之境,青色雷火源源不断,接踵而至,迟早就将他制造的这片扭曲屏障冲散。于是他嗤笑道:“明王要降服我这人魔,光有心还不行,还得有力!” 说罢,他心念一动,圆月清辉微微荡漾起来,似乎摇摇欲坠,很快就被无穷无尽的青霄雷火吞没。但在那朦胧辉光摇曳之际,江遥的身影已经从内消失,穿过九罭地带,出现在十余丈外的冻土道路上。 他刚刚立稳,心头忽然剧烈一跳,仿佛听到了经筒转动、木鱼敲打之声,一下一下,叩响在他神魂深处,似有离体飞升之感。 “妖魔,你瞧瞧你身在何处?”漫天梵唱声中,有一人高喝。 江遥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脚下的地面已不再是冰雪凝结之后的冻土,而变成了一幅幅曼荼罗图案,上绘各形各态的佛陀、菩萨、罗汉的剪影,整齐地向远处铺开,延伸到无尽远处。 而他再抬眼时,这天地也不是原本的天地,举目皆被曼荼罗图画所占据,漫天下起曼荼罗花雨,伴随着修持者的声声梵唱,如同步入了佛国净土,宁静安详,恢宏神圣。 花雨之中,有一朵如虚如幻的紫色莲花徐徐飘来,在半空悠然绽放,化成一个长发披肩、相貌雄奇、气势浑厚的佛陀身影,脑后一圈大威日轮,左手宝瓶,右手法剑,身缠黑色火焰,口诵妙法真言。 ——这便是那三位人仙强者中的最后一位,军荼利明王。 江遥身处佛国净土,脚下踩着飘在虚空中的曼荼罗画卷,却并不惊慌。他望着军荼利明王****的上身贲起的肌肉,笑道:“你这位明王看起来威武得很,不如收了神通,与我比试一下剑术?” 他轻佻戏谑的语气惹恼了对方,军荼利明王顿时显出八臂之忿怒形,持长戟、赤蛇、跋折罗等物,头顶虚化出一朵紫色莲花,凶焰逼人,厉声喝道:“小小妖魔,速来领死!” 江遥脚尖一点,倒退着飘飞十余步,道:“明王明鉴,小弟还不想死。” 他退得极快,军荼利明王一时追赶不上,只冷笑道:“这天地皆是净土,无有妖魔立足之处,你又能跑到哪里去?” “净土吗?” 江遥的笑容里,突然多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面对飞驰追来的军荼利明王,他右臂并起成刀,竖直高举,虚劈一记。 军荼利明王心中骤然一悸。他望着江遥手掌上逐渐耀眼的皎白莹光,当即止住了脚步,凝声道:“你想以神通破佛国?不可能的,我俩在境界上有本质的差距——” “回禀明王,你我的差距,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 话音落下,江遥的手刀也朝虚空劈下。一道空灵、凄美、皎洁的光华,如无暇的月晕,在这祥和安宁的佛光之中,扩展成一道晶莹剔透、冷冷清清的直线,上至穹窿,下至九渊,延伸到无限远处。 空间伤痕! 这道伤痕印在了不垢不净、不生不灭的佛国净土之中,却连诸佛之力,也无法将这伤痕祛除。 这条无限长的直线,便将这佛国世界分开,就像宝剑割开白纸,不带一点声息,没有半点凝滞地,自佛国一串而过,将之分割成整齐的两半。 随即,佛国净土的世界便迅速崩塌。如同一帘画卷被撕开,又遭乱刀劈砍,那些密集排布的曼荼罗图画、氤氲袅袅的祥云、漫天飞舞的宝轮,乃至端坐云端、庄严无限的佛陀,都被卷入世界崩塌的末日景象中,湮灭成齑粉,于虚空中消散。 第八百零三章 孔雀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再往前走一步,仙音佛影烟消云散,立足之处,已还原为真实的人间。 军荼利明王落在他前方五丈之外,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盯着他右手。即使那只手已经握成拳头,他仍不敢掉以轻心,不敢再上前追击。 “这佛国倒是个歇脚的好去处,洗净了我一身疲惫,下次有空再来。”江遥对他笑道。 远处箭楼上,孔雀大明王见此情形,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还得本座亲自动手了。” 她那只欺霜赛雪的白洁赤足,往前跨了一步,就踩在虚空之中,迅速有一朵雪白莲花凭空生成,将她赤足托起,一步一步,似缓实疾地朝江遥走来。 如此的神通,每一步都跨越了六七丈空间,相当于江遥最初领悟的,难得的是姿态美妙优雅,凌空微步,款款而行,在轻灵澄澈的佛光中,她身形若虚若幻,三五步后,就已逼近了江遥。 江遥当然不敢在原地等她,早在听见她那声叹息的时候,就转身拔足狂奔,边跑边道:“孔雀姐姐容禀!小弟实有苦衷啊!” 他全力施展和游龙身法,一纵身就是十余丈,但他却不能像孔雀大明王那样不间歇地施展神通,只觉背后气息越来越近,那种似乎能将他轻易碾碎的威压,也毫无保留地横亘在他肩头。 突然眼前一花,佛光漫延身躯,头顶有莲瓣飘落,下一瞬间,孔雀大明王竟已出现在他前方。他急忙刹住脚步,才没一头撞过去。 孔雀大明王长袖飘飘,不沾尘埃,超然绝世,美丽得不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她凝视江遥,倾世面容上微微绽放出一抹含着恶意的微笑:“我知道你在等人。离他们赶到这里,大概还有七八息的时间。可要杀掉你,两息就够了。” 此时大威德明王和军荼利明王也自后方逼来,三位人仙从三个方向堵住了江遥去路,除了血帝尊之外,只怕再无第二人享受过这般待遇。 江遥干脆也不跑了,迎上孔雀大明王的目光,道:“孔雀姐姐可否容我说一句话?” 孔雀大明王道:“一息。” 江遥抓紧时间道:“孔雀姐姐是我平生所见的第一美人,就连我那未婚妻都没姐姐这般天仙韵味,所以我在看到姐姐第一眼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想法……” 一息的时间已经过了,但孔雀大明王并未着急动手,另两位明王也不好僭越。 江遥顿了一顿,视线向下,望着孔雀大明王那双赤足,邪笑道:“什么时候能跟姐姐颠鸾倒凤一回,做一做浮屠教主的爹,也不枉在这世上活过一遭!我看今晚就是个良辰吉时,姐姐如果有空的话……” 孔雀大明王微微一笑,脸上漾起的慈和光芒恍若观音临世:“本座没空。” “那明天呢?”江遥感受到远方几个强大气息正往这边赶来,心里暗喜。 “也没空。”孔雀大明王微笑着,素手蓦地撩起一片暗香,轻飘飘地向江遥挥了一掌。 这一掌隔了五丈,动作也看似轻柔缓慢,却是佛陀无情一击,刹时间引动异象,天哭地恸,万象浮生。江遥体内真元精血齐齐受之牵引,内息如沸,经脉逆乱。 未等他调理好呼吸,就见一道暗沉沉、轻飘飘、光华流转、形如利剑的黑色神光,射到了自己面前。 此时,荧惑和安吟秋,已经逃出了曲山驿寨之外。 他们走的本是江遥预定的逃跑路线。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孔雀大明王忽略了他们二人,导致他们的出逃行动十分顺利。而等三位明王同时追击江遥之时,他们更觉得肩上压力为之一轻,头顶阴霾尽扫,从此天高海阔,只待…… 但高兴没多久,山坡下方传来的动静,立即就让两人笑不出来了。 堆积着皑皑白雪的丛林中,倏忽有飞鸟惊起,以安吟秋的眼力,视线穿过了层层枝叶的遮掩,立时就看见一支五彩斑斓的队伍在林中跋涉,很快就要登上这边山坡。 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队伍,会属于哪一方? 安吟秋俯瞰丛林,定睛观察了片刻,面色微微一变,颤声道:“是她们!我们得赶紧走!” 荧惑也看清了那支队伍的阵容,摸了摸脑勺,却不明白安吟秋如此惊慌的缘由。在它看来,这支队伍总共才五百人上下,修为最高者也不过玄罡境界,而且清一色全是女子。以它堂堂荧大爷的本事,就算不能把这帮莺莺燕燕全部杀光,至少也可以走得优雅从容,岂会因为安吟秋一句话就失了风度? 它冷冷地瞅了安吟秋一眼,若不是开不了口,定要呵斥她几句。 安吟秋却是一副惶恐模样,她望着山下越来越近的女子,急声道:“快走吧!她们是佛母座下的孔雀女,身上有佛母羽衣庇佑,咱们不是对手!” 说话时,最前方的一名白衣女子已经登上了山坡,与安吟秋四目相对,互相看清了对方模样。那女子端详了安吟秋几眼,轻笑道:“这不是吟秋妹妹么?听说你受命去拿惜花公子项上人头,看你的脸色,莫非到现在还没得手?” 安吟秋面色大变,转眼去看,旁边黑衣剑士正用黑漆漆的眼珠盯着她。 那白衣女子视线也转向荧惑,眯了眯眼,道:“这位是你新收的跟班吗?看着很强壮的样子,怎么也不给姐姐引见引见?” 荧惑木然回应她的注视。 安吟秋支支吾吾地道:“这位是荧惑荧大侠,原本乃是平安镇大将军,后来……” 话未说完,凌厉的杀气已经袭面生寒。安吟秋只觉身边杀机一现,就见荧惑抬起那柄黑黝黝的长剑,朝自己拦腰斩了过来。 白衣女子也微微发怔,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这身材魁梧的黑衣壮汉为何突然暴起伤人。愣神之际,便见安吟秋左支右挡,显然不是这魁梧剑士的对手,才堪堪过了三五招就被逼得无比狼狈。 安吟秋在浮屠教习剑者之中,也算是天分卓绝的了……这黑剑士好强的剑术! 第八百零四章 前尘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住手!”白衣女子喝了一声,身上白缯轻衣倏地一振,便有一道无形阴风凭空生出,卷向荧惑。 荧惑虽然只差几招就能将安吟秋毙于剑下,但此时察觉到危险的降临,便当机立断地放弃了追击,就地一滚,避开袭来阴风,而后横剑一扫,磅礴的真元凝成实质性的巨大幽暗剑气,刹那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正面对抗远古神龙,意图将这多管闲事的白衣女子拦腰斩成两截。 这是它含愤之下的全力一剑,就算第八骑士杨落在此,也未必能敢正面硬接。 白衣女子的脸庞被扑面而来的剑气寒风刮得发青,但她却不躲不闪,竟似对着尽在咫尺的庞然幽暗剑光视而不见,反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着剑气之后荧惑的双眼,尖声叫喝:“时候到了!” 如果荧惑能够说话,这时候定然会骂出声来:“到你奶奶个腿!” 它掌中剑气是何等浩然无匹,岂是这女人小小一根手指所能抵挡?境界实力相差如此巨大的情况下,就算她施展什么神通咒法,也逃脱不了上下半身各自分家的厄运! 下一瞬,剑气斩到了实处,发出“铿”的一声嗡鸣,却并非荧惑所预料的,利刃切豆腐一样的顺畅感觉――而是像斩到了一块天外陨铁上,不仅未能造成损伤,反而将它自己的手腕震得发麻。 是什么东西,竟能抵挡这近乎人间极致的一剑? 荧惑大吃一惊,定睛瞧去,只见自己挥出去的剑气与白衣女子的身躯之间,隔着一件半透明的物事。 那东西形如飞禽羽毛,纹理细腻优美,通体潋滟,光华流转,装饰无比繁复,在虚空中散发着微微毫光。虽然看起来轻盈华贵,像一件艺术品多于像战甲,却实实在在地挡下了九阶剑士的全力一击,就连逸散的余波都未能穿透这件奇异甲胄,伤害白衣女子分毫。 ――这就是安吟秋先前所说的“佛母羽衣”? 有此宝甲护身,可谓刀剑难伤,恐怕就算人仙强者想要突破这羽衣的防御也绝非易事。 荧惑眼珠一转,见山下的其他女子也快要登上来,便跺了一下脚,意欲飞纵而出,扑入这群女子之中。 它不信孔雀佛母如此大方,会给每一个杂兵身上都装备如此豪华的宝甲。荧大爷虽然杀不了带头的,但杀几个杂兵泄泄愤,既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顺便也把昨天偷吃的灵药消化消化,日后再见君主也好向他邀功,如此一举三得岂非美哉妙哉? 它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但在实际行动之中,却连第一步就实施不下去了―― 它跺脚之后,身子就在离地而起的瞬间,突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莫名一凝,继而蓦然生出一种仿佛全身血液凝固的森冷之感――假如它体内还有血液的话。 这一片空间似乎生出了许多不该属于人世间的东西,令人不寒而栗。 一缕袅袅的轻烟般的薄光,自孔雀羽衣上升起,似乎照澈轮回,幽映众生之眼。 荧惑心头一颤,竟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无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往事。 它这一世的记忆,是从暗红沙丘上觉醒开始。它本是一具腐朽的枯骨,是赤红魔月给了它行动的力量,之后就在沙丘上遇到了江遥,战斗之后甘愿奉他为主…… 但为什么会奉他为主?是因为他身上有一丝让自己感到熟悉的气息么?那么关于那丝气息的记忆,又是来源于何处呢? 在更远更远之前,自己尚未腐化为枯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究竟是因何而死的呢? 荧惑不是人类,但在此时此刻,心中却浮现出如同人类一般的情感,迷惘,悲伤,愤恨……继而,它脑海中想起了一个身影。 它想起来了,自己的执念,就是来源于此人,自己因此人而死,自己死而复生,自己奉江遥为主……所有一切的根源,都是来自于此人! 脑中诸多念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现实中的危机,却容不得它再继续想下去。 荧惑回过神来,便看到了一幕令它心脏停止跳动的景象――孔雀羽衣上,那一缕轻烟般的微薄佛光之中,忽然闪耀出无数颗星辰的光芒。那是孔雀尾翎伸展,犹如恒河沙数般的妖魔的眼睛睁开,以万乘万,再乘以万万之数,刹时天地之间,便多出了亿万双眼睛,遍布周天,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邪恶恐怖,冷冷地盯着天地之间的这只蝼蚁。 ――五百孔雀羽衣,同时开屏! 时间好像就在刹那间静止,荧惑躯体内的心跳、血液、呼吸,乃至思想,都在此时冻结。它的身子被凝固在离地而起之处,保持着挥剑纵跃的姿势无法动弹,空洞麻木地看着自己被羽衣上升起的淡烟薄雾所包裹。不,那也不是迷雾,而是无数颗细小的妖异眼珠,凝神能看清里面细小的眼白和瞳孔,从每一颗眼珠里,都似乎渗透进它灵魂深处,映照出它的前世今生。 在此一刻,在它麻木僵冷的思维里面,又想起了沙丘上数百年沉眠的时光。那是无比孤独可怕的一段岁月,永久的黑暗里,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魂魄却能隐隐感受着自己身躯一点点被虫蚁噬咬…… 而今,它又一次看到了今生的结局,又一次迎接死亡的到来,又一次陷入沉眠,陷入那一段孤寂可怕的黑暗岁月…… 不!它绝不甘心!它死而复生,正是为了站到那个人面前,质问他的逃避,惩罚他的怯懦,为大将军之死讨一个说法!在见到那个人之前,它又岂会甘心倒下! “呜呜……”它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叫,拼命挣扎起来。 数百年前,它也曾历经千军剑锋,闯过火海万重,在数不清的记忆里带着必死的觉悟冲杀在生死一线。然而那数百年的艰难加起来,都比不上今日的可怕! 这五百孔雀羽衣,经过佛母大明王百年施法淬炼,五百合一之时,便能断前尘、斩因果、消轮回。就算是九阶玄罡,妖魔般强横的身躯,亦将化为齑粉尘埃。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毁灭,这佛光甚至能追溯因果,将它在过往一切文字中的记载、在生灵脑海中的记忆、在人间所留下的任何存在过的痕迹,都一并抹除! 这便是孔雀佛母的手段,唤作――。 第八百零五章 险恶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黑色神光袭来之时,江遥的眉心一阵刺痛,头皮也像被冻僵了一般,阵阵发麻。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亲身面临这神话一击,嗅到那丝令众生颤栗的气息之时,他心头还是不可抑制地涌起巨大的绝望和恐惧。他本以为自己至少能提起交战的勇气,但现在他总算明白,自己跟那些消失在五色神光下的众生并无不同。 原先还打算用的神通可以应付一二,事到临头却全然无法派上用场。他本能的反应,或许也是唯一正确的反应,就是――逃! 身形一阵模糊,气息在黑光降临的刹那间消失在原地,而后跨越空间,在半空闪烁了一下,再度出现已是在街道旁的屋檐下。 这一回逃得颇为仓促,虽然避过了致命攻击,但重心已经偏离了中央。未等他立足站稳,另一道赤色神光已接踵而至,斩向他肩膀。 那神光如翎羽,轻盈锋利,光华内敛,却又蕴含山岳之重。看似不是击向致命部位,但只要轻轻擦上一下,至少会有半截身子被吞没。江遥可不想拿自己性命去赌一下,看自己能不能在丢掉半边身子后还继续活下来。 他闷哼一声,来不及换一口气,身子便如弓弦一般,狠狠地朝地面弯下去,以毫厘之差躲过了赤芒。然后重重一踏足,脊背低伏至极限之后,便如满月之弓发射,绷紧的弓弦爆发出数倍的力量,人借此力宛若怒矢般掠起,远远弹射向另一侧。 “不错。”孔雀大明王轻轻赞了一声,眼底却没有任何波动。 这样的武技,在她看来也就是“有趣”的程度,远远不足以从她手底下逃脱性命。 她称赞的同时,蓄势待发的左手几乎在江遥闪身的同一瞬挥出,第三道神光瞬息间就抵达了江遥后背,要结束这场玩闹。 江遥神念发散在空中,虽无暇回头,背后却像长了眼睛般,在她每一次出手之际都察觉到危险的来临。然而这道青色神光实在来得太快,可说是电光火石,江遥甚至连都来不及施展,只觉背脊一股凉意炸开,压榨出体内仅剩的潜能,低吼着一纵身,顺着墙壁窜上丈余高,鞋底差一点就被擦了一下。 要是真被擦中了,这一段追逐战也就能宣告结束。相距不过毫厘,孔雀大明王也不确定到底中是没中。见江遥登上了墙壁,她微微动怒,右手连挥两下,决定下一击诛杀此獠。 江遥一鼓作气地冲过了三道神光的拦截,脚下不作丝毫停留,行云流水地射向北方。 忽然间,他眼睛被一道突兀出现白虹光芒刺得一花,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不等他重新睁开眼,身体就在墙头上一个不可思议的翻转,竟在极速奔驰中折转了方向,险之又险地避开前方白色神光,在射到半空之后又一个匪夷所思的横移,躲过擦面黄光,落在旁边树杈上,动作浑然天成,堪称是游龙身法的典范。 江遥的逃亡表现超乎孔雀大明王想象,但她的修为何等感觉,曾有多少强者身怀违背人类认知的神通,都统统亡于她手。见江遥越逃越远,只会让她心头杀意燃得更旺。 五色神光,三道齐出,就连人仙强者也无法抵挡,此时倏忽变幻,如浮光掠影一般,在江遥身边闪烁不休。 此中惊险无以言喻,几乎每一个瞬间都足以让他丧命。这也唯独是他,曾经是九阶的身手,身怀游龙心经,精通空间遁法,在逃命一途堪与人仙强者相比,如此方能挣得一线生机。换作其他人,即便是全盛状态的九阶玄罡高手,也可能在第一个照面或第二个照面就归了极乐。江遥咬牙坚持了如此七八个瞬间,可说是从阎王手底下偷得了一息的性命,却连大气都没能喘上一口,就要迎来最后的时刻。 青黄赤黑白,五色光华齐射,江遥已无路可走! 激烈的游走之中,生死之际的感官时光并未有被拉长。因为这时的杂念已是太奢侈,或许下一个念头转过,便是万念皆休的结局。 耳边隐隐听到了箫声,周灵玉的气息已离此处不远。跟她同时前来的,还有柳轩、柳鸿云、杨落、曲宸瑜等诸多高手。只要能与这些高手会合,势必能与孔雀大明王一战,然而这短短的数十丈,相隔了孔雀大明王的五色神光,便如隔天堑一般,不可逾越。 “江公子!” 江遥的身形,也落入了不夜城众高手的视线中,他们各展身形,加快脚步要来救援。只要几息的时间,就有逆转的机会。然而这却是孔雀大明王故意营造的场景――她就要当着诸多敌人的面,以五色神光诛杀江遥,威慑四方不轨! 轻烟般佛光渗透身躯的时候,荧惑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消亡。 一切前尘旧梦,两世执着顽念,都将随这烟尘一起,化作虚无。 “呜呜……”最后的时刻,荧惑也只能发出徒劳的嘶吼。妖兽般的吼叫透过佛光,震彻山林,却无法将那五百羽衣的施法者,撼动半分。 就在此际,它倾听到一声剑鸣,掌中黑剑颤动起来,吟鸣声不复往日的清脆。 继而,是一声利器断裂的脆响。它能感觉到,自己手中失去了某样东西,某种极为宝贵的东西。 那柄伴随它两世,无数回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破甲无数,曾列入十大名剑之中的黑剑,为了给它挣得一丝生机,在这时自发断裂了。 这之后,它感觉到自己能够动弹,体内静止的力量沸腾怒号,意志与杀气同一时间到达人间的顶峰。 它手持断剑,幽冷的剑芒如炸裂般盛开,锋芒毕露,无坚不摧,如同切开了亿万双妖魔之眼。但它只来得及挥出这一剑,就仿佛听见一声宁静的宣号,亿万道目光将他完全笼罩,渺小的身影瞬间被吞没。 这一次死里逃生的机会,是为它博来。所以它,必要杀出一条血路! 力量在冲撞,狂暴的洪流在星海佛光中疾走,交织的光明与黑暗将世界割裂,而生命则穿过毁灭的缝隙,化为不羁的激流。 这一回,让世人都知道,当年“千军万马避白袍”童大将军麾下第一勇士陈伏波,未堕白袍军之威名! 第八百零六章 劫难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五色光华萦身,轻盈姿态中却蕴撕天裂海之威势。江遥无法抵御,亦无路可走。 值此时刻,他周身三丈范围内的那一小片空间,忽然变得紊乱起来。 ――并非是单纯的,因为以神通短暂维持的改变,在五色神光面前不过是无聊的障眼法。五色神光衍生于先天混沌之中,超脱于后天五行之上,三界的低等法则都无法约束于它,它甚至可以不依附空间而存在。 此时此刻的空间结构,是真正切切地发生了永久性的变化,致使那五道光华即将接临江遥身躯之际,竟像进入了一个上下混乱、四方颠倒的世界里,皆以毫厘之差惊险地与江遥错过。 这便是江遥在生死存亡之际施展出的孤注一掷的神通,! 孔雀大明王微一愣神,继而勃然大怒,手指轻抬,就朝江遥眉心指去。而那五道陷在混乱空间里的青黄赤白黑五色光华,也在刹时提升了一个等级,超脱了三界束缚,直接沿着天地初开时的最原始的虚空路径,射向江遥身影。 然而江遥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一线生机,又岂会留在原地等她? 孔雀大明王终究还是小瞧了江遥! 她那五色神光,本就可以超脱空间而存在,倘若不是为了减少心神损耗,一开始就以雷霆之势直接施加在江遥身上,岂会有江遥逃生的机会?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本该是杀人立威的好时机,最后却弄巧成拙,让这一干宵小目睹了晨星余孽逃脱,日后传扬出去,天下人又会如何耻笑? 孔雀大明王心中之怒,可想而知。所以她指向江遥眉心的这一道神通,虽非五色神光,却也是她从佛法中领悟的降魔之法,全力含愤一击之下,人仙亦可杀得! 江遥掠空而行,窜出十数丈远,都快要与周灵玉等人合为一处了,这时都看到他们脸上惊讶惋惜的表情。 ――他们在惋惜什么? 江遥心中一紧,边跑边回头,看见孔雀大明王朝自己遥遥一指。 隔了十余丈,这一指却无关距离,即便他逃命的速度再快五倍,亦是在这一指的范围之内。 此乃佛陀拈花一指。 一指之下,成住坏空,四劫齐至。 有情劫,五衰劫,三灾劫,空虚劫,皆在此时,噬染身躯心魂。 江遥身沾末运、浩劫之息,顿时只觉天哭地恸,神志如烟雾一般飘忽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眼睛里看到的景物都被抽离成怪异的色彩,而且很快被一层赤红的幕布所掩盖…… 这个时候,唯有一道随风而来的清幽笛声,是他在这片越来越模糊的天地之中感受到的唯一真实。 ――周灵玉的,牵住了他的三魂七魄,并且不断呼唤着他身躯中最为强盛时期的记忆,要助他向死而生,脱离末劫。 江遥感受到她的好意,却始终无法唤醒封存在虚空中的力量。随着末劫愈发临近,他的身体也像是失去了重量,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即便是直抵神魂的也变得极不真切…… 他隐约听到孔雀大明王的冷笑:“即便天人亦有五衰三灾之劫,何况你区区一介凡人。螳臂当车,徒惹人笑……” 他却无法对这言语做出回应。 灵台动摇,道体崩溃,即便是在浑浑噩噩之中,他亦察觉到周围虚空四面八方都传来衰败腐臭的气息。 这便是在劫难逃了。 短短几息,如历千年万年。 终于有一道黑影,“呼”地一声蝙蝠似的飞出,射至孔雀大明王面前,隔断了她的视线。 那是柳鸿云甩出的外罩长衫,灌注了人仙强者的真元,犹如具备了幕天席地的气势,似乎要把孔雀大明王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黑色长衫之后,孔雀大明王的声音悠悠传来:“柳家插手这档子事,可有想过后果?” 说完,那件遮挡她视线的黑色长衫,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柳鸿云与孔雀大明王四目相对。 同为人仙境界,比起孔雀大明王的云淡风轻,柳鸿云面色要凝重得多。 他缓缓敞开中衣短褂,一双手尽管在动,目光却始终盯住孔雀大明王。 然后他双手一甩一振,短褂飞出,身上只余一件贴身薄绸。这时候他的左手,终于按上了剑鞘,右掌同时握住了剑柄。 这时他才有余暇开口说话:“佛母孤身远赴中土,又是奉了贵教主的旨意?” 孔雀大明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柳鸿云已经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排山倒海般压来! 柳鸿云身躯未动,眼神未动,但人与剑已在某种程度上融为一体,随时呼之欲出! 这两人对峙,便未顾得上跌落尘埃的江遥。 脱离了孔雀大明王视线之后,江遥缓过一口气来。但那种被末劫缠绕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他所有的知觉,都被重重烟雾状的东西所遮盖,随后,身躯四肢的五感,洞明先知的第六感,灵魂本源的第七感,勾连生死的第八感,也一并消失了。 仅剩黑暗中的一道灵光,在暗流中浮浮沉沉,坚持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无人有闲暇理会他的生死。 不夜城诸多高手,皆感受到了从孔雀大明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恢宏、浩大、圣洁、庄严、高高在上的气息,继而又见一层澄澈的佛光自她脑后那圈光轮映照下来,把这阴森肃冷的暮东之寨渡上了一层金色光辉。 孔雀大明王手指轻抬,像是在转动经筒,不疾不徐,充满禅意。 随着她这个动作,不夜城众人只觉似有一根无形细线在心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系成了千千结。若有无穷愁绪升起,无法消解。 大威德明王与军荼利明王分列孔雀佛母左右,各持法剑、降魔杵,朝众人虎视眈眈。 不夜城本也算是高手无数,但在这三位人仙强者面前,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柳鸿云想要拔剑,却无法拔剑。 柳轩掌中的枪,如有千斤之重。 周灵玉周身环绕的,在经筒转动、木鱼敲打声中,微不可闻。 曲宸瑜双目空灵,紫袍晃动,将细剑横于胸前,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杨落暗握袖中雪,整个人的气质宛如幽魅,存在感若有若无。在佛光之中,他一双眼眸仍然清澈,只是眉宇间萦绕一抹忧色,暗暗朝江遥跌落的烟尘腾起之处瞥了一眼。 第八百零七章 破局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这五位强者,皆是具备或者接近了人仙境界的实力,更有不夜城的近十名玄罡高手在后方增助威势,按照人数来算的话,要比对方区区三人超出太多了。然而当真正照面的时候,仅孔雀大明王一人的气息,就远远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孔雀大明王脚下生莲花,脑后有光轮,周身祥云拱托,流辉异彩,宛如现世神灵。她一人散发出的圣洁宏大、虚幻缥缈、超脱高远的气息,便让不夜城一方的人数优势荡然无存。普通玄罡高手放在大陆边陲各处足以威震一方,但在她的面前,却连名字都不够资格提起―― 因为人仙之下,没有一招之敌,玄罡高手和锻体武者在她眼里并无区别。除了那几位已臻玄罡巅峰、徘徊在人仙边缘的顶尖强者,其他所有人在她看来,都不过一群土鸡瓦狗罢了! 没有一丝人声,空气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原本还有不夜城主的与佛家禅唱交叠奏响,但随着气氛的凝结、孔雀大明王威压的扩散,也逐渐低沉下去,只剩下虚空中隐隐约约的比丘诵念的声音,悠悠荡荡,弥散到整个天地之间。 这本是十分祥和的场面,但站在孔雀大明王对面的武者们,却体会到一种奇异的矛盾之感。那是一种明明恐惧得想要战栗,却又被对方控制了心神,强行保持着宁静的奇特状态。在这祥和光明的场景中,高手们却已敏锐地察觉到了一抹无形却浓重的阴影铺洒下来,令处在光明照耀下的他们感到无比压抑和不安,甚至似乎聆听到死神在附近徘徊的脚步声。 风停了。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杨落却好像闻到了一分血腥的气息。那是修为稍弱的武者被孔雀的气息压迫,又不能通过战栗、喘息等方式缓解发泄,因此直接造成了内腑创伤。 再继续这样下去,不夜城的士气会跌落至冰点,本来就不算高的胜算,也会越来越趋近于零。 身为在场修为最高的强者,柳鸿云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柳鸿云作为柳家派出来镇守一方的实权长老,他的武技放在人仙强者当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与世家中大部分人仙强者类似,他走的是以神证道的路子,不仅神通法力无穷无尽,肉身也具备九阶巅峰的水准,光凭这一点,就已在当初的地藏之上。并且,不像其他人仙那样只用神通淬炼肉身强度,他的的确确是对自己的武技进行了刻苦的磨练,以神通辅助柳家霸剑,就算是对上肉身成圣的那几位人仙武者,他也有自信在剑术上不落下风。 只是在面对孔雀大明王这种镇国级别的绝世强者的时候,光是怎么与她近身这一个问题,就足够让人头疼很久了。 柳鸿云苦思良久,眼神渐渐燃起了光亮。 五十年前他刚出道时,以一柄凡铁剑诛杀江湖群雄闻风丧胆的鬼山魔影军团,正面迎战鬼山八百铁骑的冲击,眼中燃起的也是这般的光亮。那时候他手中握着的,还不是这柄名动天下的! 待他击败司马弘,二度挑战当年横压东土的,与其交手五千余招不分胜负,名声如日中天之时,便被推举为柳家东土十二城的镇守者。自此以后,便很少再有这般,像年少时候一样,去面对自己完全没有把握的对手的机会了。 柳鸿云往前迈了一步。 不夜城一方原本被压迫得近乎凝滞的气机,因这一步而带来转机,重新恢复了流动。 踏出这一步的柳鸿云,却觉得十分难受。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作为出头鸟,无论对方有什么反应,他都首当其冲。 他感受到孔雀大明王冰冷的目光凝注在自己身上,似乎正在考虑是否用五色神光诛杀自己。寻常人在这种压力下大概会吓得尿裤子,但身为一方之主的柳鸿云,心神经过了千锤百炼,坚韧程度远非凡俗可比。全场大概也唯有他,在如此紧张亢奋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的思考。 ――真正的上位者,不仅考虑到一战之胜负、一城之得失,而且会谋算得更远,整个天下的局势,都在他们的眼中。 柳鸿云相信孔雀大明王也会以一个上位者的眼光去考虑问题。 他握紧了手中剑柄,顶住前方令人窒息的可怕压力,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 他身上腾起一股冰冷凶悍的气息,如同浪涛一般,一浪接一浪地朝前方三人中的大威德明王拍打过去。 大威德明王眼神微微一变。 ――自己的气息已完全融入佛母的阵法中,成三位一体之势,此人竟能从中准确地找出自己,这份本事可当真不俗,眼力和勇气缺一不可! 这场战斗,本该是以孔雀大明王为主,他与军荼利明王二人从旁辅助即可。但在佛母大人如此强盛的气势下,对方最强之人却似乎对佛母视而不见,转而纠缠上了自己……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要将自己的气机融入孔雀佛母的阵法中,大威德明王并未完全释放出自己的气势,此时一愣神之下,就只见前方走来的那条人影越来越高大,仿佛充塞了视野,那人周身缠绕着无穷无尽的阴影,将两人之前的佛光也挤压出去,铺遍了剩下的每一寸空间。 大威德明王甚至觉得连喘息都有点困难了。 ――在佛母座前,此人竟敢如此放肆! 不知佛母为何迟迟不出手,大威德明王发现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必然毫无胜机。 他瞪起一双铜铃目,脚下青霄雷火升腾,筑成一座青色莲台,一挥手中如意宝棒,张开阔口,厉声喝道:“孽障安敢猖狂!” 他现出伏魔真身,周身缠绕着无数细密的雷霆,噼啪作响,满含杀伐毁灭之意,立时气势暴涨,迎上柳鸿云的阴冷剑气也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这样一来,他便从孔雀大明王的气机中脱离出去,成为独立的一座峰头。柳鸿云的剑气,愈发集中地笼罩在他一人身上。 第八百零八章 救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在大威德明王看来,那片剑气制造出的阴影,愈发肆意地铺遍了天地,连旁侧孔雀大明王的庄严身影,也被压得昏暗无光。 他已经无法安稳地站在原地了。 大威德明王暴喝一声,周身狂风大作,道道火舌凭着风势暴起,带着杀戮之意席卷向对方。 他身影亦藏在降魔火焰中,如同舟行长河,轻盈摇曳,转瞬间就来到了柳鸿云面前。 如意宝棒挟着浩荡火焰,更挟着断因果、消业障、灭妄心的伏魔神通,狠狠轰向柳鸿云身躯。 柳鸿云早有准备,右腕一抖,剑气便有弥天之相,如万载冰山上缭绕不散的雪雾,一道连着一道,同时发出颤鸣,蒸腾的寒雾笼罩住他的身形,他掌中长剑泛出晶莹的冰光,瞬息间刺出数百剑,交织成一片灿烂剑网。 冰与火相撞,刹那间光华迸溅,两者的气势顷刻便攀升到了极致。 柳鸿云的身影凝如山岳,一扬手便是漫天寒霜剑气,击刺在对方护体雷霆之上,一道道幻灭,粉屑四溅,激起千层雪。 锋锐至极的剑气便青色烈火中不曾有半点腐朽,而大威德明王的护体神光却被剑气侵袭,逐渐动摇起来。 几息之间,两人交手了两千余招,柳鸿云终于占得上风,就待乘胜追击,却在此时,他眼皮一条,就见一团金光穿透重重火影直袭而来。 那团金光在青色火焰之中显得无比浓郁澄澈,像是抽空了天地间其他色彩,连青色火焰也沦为黯淡的背景,唯有那柄塞天充地的法剑,映在柳鸿云眼中,令他心头剧跳。 ——军荼利明王也出手了! 以一敌二,就算是柳鸿云,也绝无可能抵挡得住两位明王的联手!甚至连试探都不需要,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往旁侧逃开。 在两位明王联手攻击下逃亡,并不算丢脸。 倒是军荼利明王和大威德明王,两人合力施为之下,又占了偷袭的便宜,竟没能将柳鸿云留住,这让他们大为光火——这老家伙逃得如此干净利落,简直就好像是事先预料到军荼利明王会偷袭一般。甚至他们还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这老奸巨猾的剑客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明王忿怒之下,显出伏魔真身,金莲乱坠,地涌佛音。 柳鸿云连连退却,在青霄雷火的迫袭中带起一连串冰寒残影,气势渐低。而且,他即将落足的不远之处,似有梵音飘荡、比丘接引,要接他落入佛国净土。 柳鸿云眼看就要被逼到绝路,无奈之下,只好舍下颜面,向侄儿传音道:“助我!” 柳轩倒提长枪,如流星般赶至。 若非孔雀大明王在旁虎视眈眈,他早就有心相助了。 早先双方气机交锋之时,柳轩就被孔雀的佛光冲刷得心浮气躁,若非柳鸿云在前方分担了大部分的气势冲击,他好几次都要按捺不住上前动手了。 柳家子弟跟别人不同,性情最是霸道,万万容不得他人侵犯‘自我’。孔雀佛母的气息能够助凡人安抚心神、摒除妄念,在柳轩看来,那却是侵蚀他本性真如,欲令他迷失自我,因此也激起了极大程度的反抗。 他早就憋着一口气,想找机会对这位佛母动手。至于旁边两位明王,因为一开始气机不显,倒没怎么被他放在眼中。 只是如今叔父陷入危境,却容不得他挑三拣四,只好暂时舍下孔雀大明王,前去救援柳鸿云。 柳家嫡传的霸剑绝学,柳轩已悟得八分真意。 他冲锋之际,丈八玄枪上便泛起一股殷红如血的浓郁色泽,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头睁开眼的赤红巨龙,张开巨口吞吐着光明,发出无声的咆哮。 “硁!” 尖锐的枪劲破空而至,柳轩连人带枪撞上了军荼利明王的法剑,将之冲撞得顿了一下,正在形成的佛国净土也因此而略微变得虚幻起来。 柳鸿云趁此机会,脱离了比丘的接引之手,横跨一步,再临人间。 “唰唰唰唰!” 柳轩枪法施展开来,霸道至极,凌厉至极,每一枪都攻向军荼利明王必救之处,逼得他不得不与自己硬碰硬地交手。 那铺展开来的漫天枪影之中,并无过多花招,每一枪都是实实在在的人间武者巅峰一击,每一枪都挟带炽热的气浪,汹汹然暴烈至极,可谓是上百条烈焰狂龙齐声咆哮,就算是人仙强者也讨不了好去。 军荼利明王挥舞法剑荡开几枪,就发觉有些不妙。对方枪尖上容蕴着熔金锻铁的恐怖温度,层层火焰交叠在一起,编织成可怕的高温浪潮。自己这法剑虽然也是一柄神兵利器,但主要还是为施法而造,跟一般的凡夫俗子斗斗剑术可以,却岂能用来跟这不要命的莽汉硬拼。 “啪!啪!啪!” 几下碰撞之后,军荼利明王察觉到剑上的法力波动明显暗淡了许多,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恼恨,暗想大威德明王的降魔杵倒是力大势沉,你这莽汉怎么不跟他去拼! 他捏了个法印,魁梧的身躯便化为点点幽光,在青霄雷火的掩护下不留任何痕迹。柳轩扬起枪上炽烈燃烧的火焰,却击了个空,微微一愣,却又觉另一个浩然无匹的气息横压下来,骤然腾起的青霄火焰,将他身影都映得扭曲模糊了。 在旁人眼中,那一片交战之地已化作浪潮激涌的青色海洋,不时有赤色光芒腾起,挥刺如电,亦有冰霜剑气穿插其中,卷起雪花片片。仔细聆听,还掺杂了比丘颂唱、诸圣**之妙音,恢弘高远,彷如佛国降临。 那四道强横的气息越打越远,陷入了激烈的鏖战之中,在远方不时传来城墙倒塌、房屋倾颓的声响,世人所谓的地形障碍在此等境界的强者来说跟平地没有区别。柳家叔侄与浮屠双圣的这一场厮杀,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半儿只怕分不了胜负。 这样的场面,无疑是周灵玉所不愿看到的,却正中孔雀大明王下怀。 第八百零九章 仙姿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孔雀大明王朝东方瞥了一眼,淡然开口,打破了僵持已久的沉默:“那位柳老先生,现在应该心中落定了吧。怎么,小丫头你是不是有些失望?柳公子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保护你一直到最后呢!” 短暂的沉默后,周灵玉接口道:“柳公子愿意伸出援手,我已经很感激了。接下来,是属于不夜城自己的战争!” “是啊,你应该感激他。”孔雀大明王目光落在周灵玉脸上,轻轻一笑,“浮屠教还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所以本座也不愿看到柳公子在这场战斗中有什么闪失。动用两位明王去引开他们,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方便。现在,你可以集中你们不夜城所有的力量,来对付本座一人。这样的局面,是否能让你重拾几分信心呢?” “在佛母这等强者面前,就算人手再多一倍,也绝无胜算可言。”周灵玉垂着眉眼,谦恭地道,“晚辈对佛母素来有敬畏之心,若不是情非得已,又岂敢与佛母为敌?” “你是在说本座以大欺小,不顾身份了?”孔雀大明王浅笑道,“你以为凭你几句话,就能让本座改变主意,打道回府?” “晚辈绝无此奢望。”周灵玉语声徐徐道,“佛母饱尝人间苦难,历经百劫方成正果,心性意志何等坚定,又岂会因为晚辈区区一两句话而动摇?晚辈平日里素无礼佛之心,今日大难临头,方知悔悟已迟。然不夜城其他人却多为无辜,他们皆是受了晚辈的蒙骗,被挟裹着走上了这条路,虽有罪却不致死。晚辈自知今日逃不过此劫,但求佛母念及上天好生之德,法外开恩,饶恕他们性命。灵玉在九泉之下,亦将感念佛母恩德!” 孔雀大明王眸中笑意愈浓:“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若真知道悔悟,倒可以入我门来,做一个捧瓶玉女。如此,也免去了一番杀劫,你意下如何?” 周灵玉略作踟蹰,她身旁的曲宸瑜却在这时嬉笑出声,道:“佛母大人,你来迟了!我家的城主呀,前两日遇到了心仪的男子,现在做不成玉女了!” “哦?”孔雀大明王眉梢一扬,淡淡地道,“男女欲爱,最能迷惑心智,误人至深。本座念你修行不易,若能迷途知返,斩断尘念,静心修持,亦送你一场莫大机缘,就看,你肯不肯抓住了。” 周灵玉还未开口,曲宸瑜已忙不迭地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城主可要想清楚了,你昨日才初尝男女滋味,大把美好的日子还在后头,难道就这么割舍得下?江公子柳公子都在等着你,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他们考虑考虑吧!对了,还有吕将军――” “聒噪!”孔雀大明王轻哼一声,动人的眼眸中透出冰冷之意。她往前迈出一步,足下又生莲花,托起她曼妙的身影,在众生仰望之中,款款行上前来。 她面上如有一层薄纱揭开,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变得真切起来。直到这时,眼力稍差些的武者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只见那清静佛光之中,显出一名姿容绝丽的女修,神仪内莹,仙姿绰约,颈结璎珞,肩披霞彩,脑后光轮照澈纤毫,望之犹如一尊从壁画中飞出来的瑶池仙人,容光照人之中,别具一种冷艳出尘之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宛若仙露明珠,又似乎带有一丝勾魂慑人的媚意,如仙如魅,秋波流转间,便叫人失魂落魄。 此等雪肤花容,神仙风采,纵说是观音菩萨临凡,也由不得人不信。 不夜城虽然女子众多,但高手们哪里曾见过如此出尘明艳之仙子,乍然一望之下,竟为其容貌所慑,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看直了眼睛,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真个好女!有诗为证。诗曰: 妙身绝尘倾国色,天姿窈窕体婀娜。 柳腰莲步萦流作,花面春鬓湛秋波。 玉肢纤纤堪一握,莲步款款雪上磨。 自然身挂珠璎珞,莲华九品镇五浊。 凡夫俗子倾肝魄,心无定处魂无着。 彼土仙乡名极乐,翠羽红绡见母佛。 普施善果度三恶,修持妙法伏心魔。 五色神光长辉烁,无量真经斩迷浊。 孔雀大明王的身影映入众人眼里,不仅有离尘霜娥之姿,更具庄严宝相,让人又爱又畏,不敢亵渎。 众人一望,不要说寻常男子,就是功力深厚、清心寡欲的杨落也受其所慑,暗想这位佛母的容颜之美,恐怕不在群芳谱榜首的林曦之下!若说林曦乃人间群芳之巅,孔雀大明王则为天仙冷艳之极。如果有一天这两位女子同地而处,真不知会是怎样的场面…… 周灵玉向来喜欢感伤容貌,此时更是自惭形秽,心中不由浮起多年前对镜自照的场面。那时候的自己虽说是秀美绝伦,名列群芳谱第一,却因为年岁的缘故,终究稍嫌稚嫩。就算不中那一记,怕也是比不过眼前这位菩萨的。 曲宸瑜勉强笑道:“佛母大人长得如此艳绝人寰,难怪浮屠教主当年愿意随你入教,不惜斩断尘缘……” 孔雀大明王踏莲而行,那对雪白的双足还未落地,就有馨香阵阵,枣梨清气扑鼻。众人皆迷醉于其姿容,唯有单独被她气机锁定的曲宸瑜,感受到了一种透彻心扉的寒意――孔雀大明王凝望着她,端庄秀丽的面容上,却带着让人肝胆俱裂的冰霜之色。 “在本座面前大放厥词,你一定是以为,本座会对每个人都心慈手软了……” 发出一声让众人都黯然**的幽然叹息,孔雀大明王伸出了欺霜赛雪的凝脂玉手,朝曲宸瑜遥遥一指。 曲宸瑜的心脏几乎在刹时间梗塞。 ――此为佛母横眉一怒,天人之下,无不俯首! 曲宸瑜的心神竟在这一瞬间恍惚起来,犹如坠入了一个久远的梦境。她看见梦中的自己回到了数年以前,望着那个英姿勃发的魁伟男子与周灵玉并肩而行的身影,心中泛起淡淡的酸涩与悲伤,再度于灵魂湖泊上荡起圈圈涟漪,如真如幻,就好像这么多年的时光只是另一场梦境,而当自己睁眼的时候,那些轻悠而过的年月,都将在这个刹那纷乱地倒卷而回。 第八百一十章 梦幻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身为玄罡高手,曲宸瑜灵台中还残留着一道本性灵光,此时却如看客一般,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悲伤的梦境。镇国级强者压迫之下,玄罡高手的求生本能都显得如此无力,似乎无论怎样,都拗不过注定的命运,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个刹那,纵然悲伤满溢,也留不住那个离去的身影。 一滴泪珠落下,划过天边,就此沉眠…… 突如其来的凄厉箫声,却将她从梦中惊醒。 周灵玉在吹箫。凄然悲怆,如诉如泣,似作最后离别。 曲宸瑜终于重新掌握了身躯,视野之中,却见赤芒遮天。一道五尺来长的赤色神光,已然射至她面前。 曲宸瑜头皮发麻,感受到神光之内的刺骨寒意将她眉心冻结,耳中更是在此时听到了地狱中无数怨灵的尖叫哀嚎。她自知这是因为两人境界差距过大的缘故,仅仅只是孔雀大明王的一缕气息,已让她神关不守,幻象丛生。 然而她毕竟也是接近人仙的强者,在电光火石之际抓住了周灵玉为她制造出来的一线生机,强压下心中涌起的阵阵慌乱,身躯轻盈地朝后一倾,便侧向滑开,拉扯出一连串残像,紫色长袍飘荡远去。 她素来便以身法见长,此时全力施展神通,更是如幽如魅,整个人的气机好像都在刹那间消融在寒风中,又有留下的那串模糊残影作为遮掩,虚虚实实,再难寻觅。 可惜的是,作为她对手的孔雀大明王,却偏偏有一双遍观三界的慧眼! 几乎连一眨眼的工夫都不到,另一道青色神光便倏然从朦胧中破出,贯穿了那些障眼的残影,降临在曲宸瑜真身之前,几乎就要刺进她脑门。 曲宸瑜猛一甩头,一缕长发扬起,被那道青色神光一触,立即悄无声息地断裂消失。若非她躲得及时,她的脑袋大概也已经不在脖子之上了。 侥幸捡回一条命,她无暇喘息,脚尖自地上一块突起之处轻轻一点,施展出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身法变换,将虚实神通运使到极致,只见光影错离,那一片空间瞬间出现了近百个曲宸瑜,重重叠叠,每一个的姿势和表情都全然不同,却又都栩栩如生。她的真身在顷刻间便逃到十余丈外的远方,本以为应该逃过一劫,然而一道倏然出现在她眉心处的白虹光华,打碎了她的侥幸之念。 那一点直刺而来的白芒,再度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一种在绝对强者面前的无力感涌上她的心头,就好像面对神佛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那只手掌。极端的绝望之下,她的斗志竟渐渐熄灭,只想闭上眼睛,让所有一切都化作梦境。 ‘这场梦,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眼皮合上,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就等着下一瞬,万事成功。然而,她的身躯,她的手脚,却仍然没有停下来。 ――是箫声!箫声接管了她的身躯,如臂指使地,指挥着这具躯体完成未竟的动作。只需稍加引导,便唤醒了躯体中的记忆,激发出所有潜能,为此拉断关节、焚烧五脏六腑也不足惜,只为调动所有真元,躲开眼前致命的一击! 趋退如电,侧移斜掠,纵身急停,倒栽旋跃……无数个在俗世眼光看来不可能做到的动作,由这具身躯使来,轻盈优雅,美妙大方,只可惜,仍无法避开那一道道光华铺洒的范围。曲宸瑜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仿佛随时要爆开。孔雀大明王带来的恐怖压力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甚至开始左右她的意志。 从孔雀大明王展开进攻,到曲宸瑜被逼到穷途末路,前后只不到一息的时间。这时候,气机相互之间牵扯的影响才体现出来,曲宸瑜既退,不夜城一方高手正踟蹰时,一道白色人影突然冲向前方,由于气机连成一片,相互作用之下,其他高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冲了上去。 “杀!”一名赤膊大汉挥舞干戚,放声呐喊。 “杀!杀!杀!”喊杀声响成一片。 十多名玄罡边缘的高手齐头猛进,呐喊鼓舞,如同山呼海啸,杀气连成一片,带来的气势不弱于数千上万名骑兵的冲锋。纵使人仙强者,亦不得不正视这股力量。 这一片大地,都仿佛被踩踏得摇晃起来。孔雀大明王仿若陷身于江海浪潮之中,杀气一浪接一浪地冲刷她的身躯,刮得她衣衫猎猎作响。 换作地藏尊者、化真宗主之流,在面对如此多玄罡高手的时候,大概都会选择暂避锋芒。但孔雀大明王与她们有本质的不同,赤足踏在金色莲瓣上,她不仅不退,反而往前迈了两步。 “啪!” 她头顶发簪竟被杀气生生刮落,漆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拂过皓如白雪的脸颊,随风乱舞。 她眯起眼睛,双瞳已经倒映出一点璀璨的寒芒,正如流星一般,朝她面门射来。 冲锋在最前方的那道白色人影,赫然是杨落! 孔雀大明王所瞧见的寒芒,便是他掌中所持的神兵,袖中雪! 蝉翼之剑,见影不见光,见方而不见形,只有在杀气收束不住之时,才会泛起寒光。 杨落此时集十余名玄罡高手的杀气于一体,乃是整支队伍中最锋利的刀刃,他刺出的这一剑,威力已远胜于人仙强者全力一击。孔雀大明王若是硬挡这一剑,便足以在刹那之间,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 杨落眼中燃起炽热的光亮,身上气势无休止地攀升,惊人的寒意几乎要将孔雀大明王的气势都压过去。 孔雀大明王却连一个格挡的动作都没做出来,她只是优雅而娴静地行走在莲花之上,款款而行,在那柄蕴含着撕天裂海威力的袖中雪临身之际,却连低头看一眼的工夫都欠奉,就那么从容地走了过去――却毫发未损地,与袖中雪对穿而过! 杨落脸色大变。 他感受到自己全力而发的一剑,刺入了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 而孔雀大明王脚步未停,继续走来,与他的身躯,与他身后诸多玄罡高手的身躯,也一一穿插而过。 那一刹那身形交错的感觉,似实非实,似虚非虚,似幻影不是幻影,似肉身不是肉身。那是一种介于阴阳虚实之间,一念生长,一念幻灭,似乎从未存在过,又似乎发生了实实在在的撞击,超越了法理,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玄奥,而非单纯的障眼法。 第八百一十一章 收羽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不夜城众人前进的步伐都凝滞了一下,脸上皆显出迷惑又难受的表情。 他们感觉到自己被撞了一下,却又没有实实在在的损伤,只是实在无法拦住那个神通广大的佛母,眼睁睁看她穿过了队伍,走向后方的周灵玉和曲宸瑜。 脑后光轮仍散发出澄澈佛光,所漫过之处,消抚着众人心头的杀气。 ‘这也是她的神通?’杨落是真的迷惑了。如果刚才孔雀大明王施展了神通,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怎么也能让他察觉出一些端倪。然而他却一无所获。 难道九阶玄罡与人仙之前的差距,真有那么遥远,无论如何也不可跨越吗? 孔雀大明王目光所凝望的,依然是曲宸瑜的身影。 刚才那么近的距离下,只要她祭出五色神光,那十多位玄罡高手只怕得葬送大半。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杀人这种事,当然要依照本愿,顺心而为。她想让谁第一个死,那么谁就必须第一个死! 曲山坡外。 气流在穿梭,烟云在缭舞。 那些隐藏在孔雀尾翎之中,如同银河中星辰闪烁的千万颗妖魔眼珠,皆在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一个黑壮魁梧的身影。 黑剑士手握一柄断剑,剑上绽放出幽冷的锋芒,在星河气流簇拥之中,挟带无匹威势,在它抬手的下一瞬间便穿透了几十步的距离,一直撞入到开屏的羽衣轻纱深处。 ――孔雀羽衣,若不开屏,则如剑在鞘中,无懈可击。一旦开屏伸展,亿万妖眼遍布周天,威势固然强横,却也露出了缝隙。 荧惑便沿着翎羽间的缝隙,奋勇向前,在淡烟薄雾之中冲锋,追风逐电,剑锋所过之处,瞬息间便有十余名孔雀女倒下。那血雨飙洒的场面,甚至跟不上荧惑的速度,只在它身后连成一片,如同在清秋湖泊之上的一尾游鱼,掀起了红色的浪花。 “拦住他!”白衣女子仅落后一步,却不能像荧惑那般无所顾忌地横冲直撞,被越甩越远,最终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她听不见惨叫声,却见半空之中血雨飘飞,心中又气又急,尖声叫道:“快!收羽!收起来!” 五百孔雀女,并非人人能行动如一,尤其是那些已经被荧惑冲到面前的,看到那柄漆黑妖异的断剑,更是手忙脚乱,没有任何反抗地,就被剑锋在脖颈、胸口轻轻掠过,生机也随之消散。 荧惑越杀越勇。它生前就是惯于战阵厮杀的猛将,如今被追溯轮回,身躯之内,那份沉寂了许久了的战斗记忆不再甘于沉默,随着它悍然冲杀,一个宛若远古魔神的气息正在苏醒。 羽衣开始收敛,星云烟雾逐渐散去,一双双妖魔眼睛重新闭拢,那些施加在荧惑身上的沉重力道纷纷化作虚无。它手中夺魄断剑开始遇到阻碍,有时候一剑劈出就撞在了羽衣上,虽然带着洞穿冰岳的威力,也只能将对方震退几步。但它的气势却越来越强盛,趁对面转攻为守的机会,身姿在羽衣清辉中翩跃,以极致的气势和速度斩开桎梏,剑芒直指,将压抑的愤怒倾泻出来。刹那间漫天都被幽冷剑光笼罩,近乎人仙的杀气肆漫整个山坡,周围的孔雀女脸色皆如被冰雪渲染,惨白一片。 这是它挟两世悲愤所施展出的全力一击,剑气之下,十余名来不及收拢羽衣的孔雀女立时毙命。 即使站在最远处的安吟秋,亦被那剑气的余波惊得花容失色。 在她视线余光所及之处,一层冰晶自孔雀羽衣上蔓延开来,晶莹的色泽渐有衰败之相。似乎只需一股寒风吹拂,便会碎为粉屑。 安吟秋心中倒抽一口凉气。这黑剑士一剑杀意就撼动了孔雀羽衣的防御,分明已接近了人仙强者之境,修为臻于大成。短短时日,它就有此番变化。可笑自己还曾想过要用手段将之降服,简直是不自量力了。 就在她凝神注视之下,前方那冰晶飘舞的视野中突然有一道身影跃出,弹射到一棵枯树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浮屠教诸人,手上握着的那柄漆黑断剑,犹在往下淌血。 白衣女子迎上黑剑士冰冷的视线,捏紧了拳头,恨得几乎咬碎银牙。但经过方才一番搏杀,她知道此人绝非可以轻易降服的对手,心中记起佛母的嘱咐,狠狠瞪了它一眼,沉声道:“别管它了!咱们速去与佛母会合!” 五百孔雀女抛下三十多具尸体,悻悻地调转方向,登上山坡。 荧惑站在树梢上,冷冷地目送这群手下败将离去。它忽然注意到,安吟秋并未随着那群人走开,而是留在原地,像在怔怔出神。它立即跃下树枝,朝安吟秋走来。 孔雀女已经走远,大地寂然无声,风吹过荒坡,那魁梧的身影渐渐地近了。 旷野荒坡,唯它一人独行。在安吟秋眼中,那身影似乎将整个视野都占满,地狱深渊般的气息喷薄而来,如一只遒劲的大手攥住了她的脖子,让她难过得无法呼吸。 “荧惑……”安吟秋艰难开口。为了避开这股令人窒息的气势,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时候,荧惑骤然加速,迅疾如电,掌中夺魄断剑倏地递出,在安吟秋来不及反应之际,便刺到她的胸口。 安吟秋一动也不敢动。夺魄断剑上散发出浓郁的冰寒之气,漆黑的剑刃蒙上了一层血渍干枯后凝成的褐色,望之触目惊心。而作为这把杀戮神兵直指的对象,安吟秋只觉得自己的血脉几乎都要凝固。 她忽然叫起来:“你不能杀我!” 荧惑只将断剑抵在她胸口,漆黑中眼瞳幽芒闪动。 安吟秋知道这黑剑士虽然不能说话,却并非一味的鲁莽愚钝,而她生死的关键,就系于这大智若愚的壮汉一念之间。“请你相信我,我绝非浮屠教的细作!我父母皆亡于浮屠之手,而我忍辱苟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脱离他们的掌控,寻机报父母之仇!如今我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远离他们还来不及,又怎会自投罗网呢?” 第八百一十二章 飘零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杀气未散。单凭一面之辞,很难让这位已经杀得兴起的黑剑士罢手。 安吟秋定了定神,又道:“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主母,无论我犯下何罪,都应该由江公子亲自惩处。你若在此杀我,如何向你主人交待?” 这一句话打动了对方,杀气终于低沉下去。 安吟秋趁机道:“现在寨中大战,你我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待你主人出来,再看他如何定夺……” 荧惑倏然收剑,转身朝坡下走去。 安吟秋忙问:“荧惑,你去哪里?你不等江公子了吗?” 荧惑不理她,身影只一晃,便已过百重丛林。 安吟秋略作犹豫,眼见追不上它,便干脆留在原地,侧耳聆听寨内战斗的动静。 忽然,她心中泛起一缕莫名的焦躁,觉得背后不妥,下意识地就要转身。 背后多了一个人! 一把如同金属摩擦般锐利的嗓音,在此时传入她耳中:“里面打得怎么样了?” 安吟秋压下心头的惶恐,慢慢转过头去,望见一个青袍皂甲、黑发披肩的男子,正冷峻地望着自己。 她嘴唇张了张,望着野性孤傲的面孔,猜测他大概不是一个喜欢听废话的人,便道:“大明王应该占上风。” 青袍男子牵起薄唇,冷漠一笑:“这么看来我还有出场的机会。” 安吟秋心中正猜测此人的身份和阵营,突感一股杀气涌来,骇然望去,只见那人如刀鹰眼中锐芒乍现,朝自己问道:“你也是浮屠弟子吧?怎么不过去帮忙?” “不然。 第八百一十三章 燃芳华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此时离江遥开始行动,才将将过去了三息。 因为要谨慎隐蔽,他还没能靠近孔雀大明王的位置,望见那一抹青色和赤色交织成的苍紫正徐徐回返,心中不由大呼可惜――倘若自己醒来早一点,此时赶到孔雀大明王身边的话,趁那几道光芒离得远了,正好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曲宸瑜败得早了,这时候再出手,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正这么想着,孔雀大明王忽然转头,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周灵玉面庞,并未停留,而是一直向南,最后落在江遥藏身的那片烟尘之前。 “你是不是也觉得可惜?如果她再挣扎得久一点就好了……” 江遥心头大骇。她果然早就已经发现了自己! 孔雀大明王的目光穿透烟尘,瞧了他有一会儿,嘴角绽开一个惊艳绝伦的笑容:“本座也觉得可惜。看来是老天留你多活片刻……” ‘这女人……’ 江遥的身体像结了冰似的,一动也不敢动,正想着该怎么应付这老孔雀接下来的攻势,却在此时,耳边忽然听到了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锐利嗓音―― “可惜吗?” 孔雀大明王笑容一僵。 空气中飘荡着的周灵玉的哀怨笛声,在这声音响起的时候,便立即沉默了。 “谋事不成,觉得可惜,便推说给天命――不过是弱者的借口!”声音在上空缭绕,语气中饱含狂傲,毫无差别地,冲击着所有人的心灵,“孔雀,你修行数百年,自谓万佛之母,却还远远未超出凡人的界限哪!” 孔雀大明王大吃一惊――这把嗓音虽然缥缈难以捉摸,但只有她能够在瞬间判断出声音来源的真正位置――离她几乎只有咫尺之遥! 来者是何方神圣,竟能瞒过她的慧眼? 她一边捏印一边转头,不动印堪堪捏了一半,就见眼际青影一闪,一股狂暴至极的气息,载着源自太古洪荒的杀戮毁灭之念,在她侧后方爆绽开来。 第八百一十四章 红颜老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吕巨先却没有看她。 面对孔雀大明王这等强者,如果敢贸然将视线挪开,那一定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紧盯着孔雀大明王,察觉到另一道目光的注视,吕巨先微微一笑:“好侄女,叔叔为了你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迟到太久!” 周灵玉道:“吕叔叔果然守约。既然来了,今天也是个大好日子,小侄恭祝你十八年后风采更胜今朝!” “调皮!叔叔为你赶了三千里路,茶都没喝上一口,你就这么咒叔叔早死?” “吕叔叔大可放心。”周灵玉的青丝早在躲避五色神光之时散开,此时随风飘飞,就如同她的眼神一样迷蒙,“你毕竟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不夜城的之名始终为你保留。并且,我一定会给你办一个空前绝后的盛大葬礼……” 吕巨先咧开嘴笑道:“可我恐怕无福消受。” “你确定吗?那葬礼可是空前绝后!” “小丫头,如今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想你小时候多乖巧,当初还口口声声喊着要嫁给我……” “闭嘴!”周灵玉语气中头透出一丝怒意,“你还有脸提当年!” 吕巨先沉默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视线终于从孔雀大明王身上挪开,飘落到那个手握洞箫、青丝散飞的少女脸上,只凝注了一瞬,就好像不忍目睹似的移开,望向孔雀大明王,再度发出叹息:“当年,你也曾这般美丽呀!” 在他注视中,孔雀大明王也跟着叹了口气,脸露微笑,如鲜花盛放:“本座也听说过当年的事情。那朵倾城天下的娇艳之花,不正是毁在你手里吗?” 吕巨先感慨地道:“鲜花终会枯萎,草木终会零落,无人能够幸免。可是,当我亲手葬送她,真正看到美人凋零的时刻,那场面,真是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周灵玉也似乎想起了三年前那个难忘的时刻,潮水般的悲愤冲入了平静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她身躯也随之微微颤抖起来。 吕巨先面露追思的神情,慨然道:“当年她只有十五岁,美丽得就像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辰,无论身在何处,都是那样的神秘和动人……”他端详着孔雀大明王,却仿佛看着另外一个时空的少女,情不自禁地露出微微笑容,“她只有十五岁,却已出落得倾国倾城,从那时至今,我再也没见过能与她相媲美的女子。哪怕是孔雀你,算得上百年一见的祸水了,却也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孔雀大明王眼中一闪恼意后脸上又露出倾倒众生的笑容,淡淡地道:“弹指芳华,红颜已老。任何外表的美丽,对生命而言都如瞬间般短暂,唯有那轮回中的真理,才是永恒。” 吕巨先道:“你看那山上的石头,永远都立在那里,几千年不变,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如那庸碌众生,你绝不会去多看一眼。真正的美丽,哪怕只有流星般一瞬间的光辉,也足以让人铭记。” “听你这么一说,本座倒是真想看看,她三年前长什么模样了。”孔雀大明王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可惜,美丽的事物,都是短暂而脆弱的。” “不错!”吕巨先附和道,“同样是受我一击,她几乎丧命,你却一丝未变。可见你二人的差距之大!” 听出他语中的暗讽,孔雀大明王却也不恼,徐徐道:“再怎么说,那也是当年的事情了。既然红颜已老,你如今千里迢迢赶赴这场杀局,又是图什么呢?” 吕巨先瞥了一眼远处的周灵玉,轻声道:“红颜虽已枯萎,却还保存着新生的力量。我将她踩在脚下,三年来看她不断挣扎,猜想她终有一日能够绽放出最后的绚烂。哪怕只是一瞬,我也不想错过。” 孔雀大明王皱了皱眉,道:“你真是个恶心恶毒的家伙!不过,要将她逼到绝路,那也简单,本座可以代劳。” “不必了。”吕巨先道,“我等待那一日虽久,却也不急于一时一刻。”他眼中泛起杀意,提起青色古戟,迈步向前,“闲聊这么久,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该到了赏花的时候。” “你在等之毒侵蚀本座的肌骨吧。”孔雀大明王冷哼一声,玉臂抬起,五指捏成玄妙的法印,周身五道神光如同彩带一般,将她重重包围起来,“你可知道,本座也同样在等?” “哦――” 尾音还在空气中飘荡,天空却突然暗了一下。孔雀大明王眼皮一跳,只见一个天青色人影蓦然出现在身前三丈处,横握倾城古戟,就那么朝她拦腰扫过来。 ‘这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难道他也能……’孔雀大明王瞪大了双眼,这一惊非同小可。幸好她事先已做好准备,法印结出,祥光笼罩全身,游离在周遭的玄黄两道神芒嗖地窜出,轻盈又沉重地射向吕巨先面门。 如此近的距离下,五色神光瞬息即至,就算是肉身成圣的人仙强者,躲闪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但吕巨先多年前就已是英杰榜上第一高手,他的速度绝非寻常人仙可比,一眼看出这神光的厉害,脚下一蹬,身子便离地而起,再一纵一跃,如浮光掠影般,眨眼便已在二十丈之外。 孔雀大明王仰望半空中的那道人影,微微眯起了眼睛。手腕一挥,势欲破空的玄黄两道神光不再追赶吕巨先,而是返回她身边,如彩带一般将她环绕护卫。 ――摆出这般防御的架势,可见在这位佛母心中,对方是能够真正给自己造成威胁的存在! 此前还不可一世的孔雀大明王,只跟吕巨先交锋两回合,就一反常态地变得谨慎起来。何以如此? 不夜城众高手中,大部分人都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两个人试探了一下就各自分开,看上去是平分秋色,大明王守得优雅,吕将军逃得从容,大明王还略占上风,怎么突然就转攻为守了呢?这般眼力,也难怪孔雀大明王视他们如无物了。 别说他们,就连隔得稍远的江遥和周灵玉,也没完全看穿其中的玄机。只有真正交锋的两位当事人,才明白那种命悬生死一线的惊险。 [本章完] 如果您发现章节内容错误请举报,我们会第一时间修复。 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大书包小说网新域名 :,,gegegengxin!! 第八百一十五章 镇浮屠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刚才的交手虽然短暂,但就是那一触即分的刹那,发生了两件事情: 一是吕巨先拦腰扫向孔雀大明王的那一戟,虽然被护体佛光挡住,但那古戟所挟带的至凶至邪的青色光晕却如水波一般漫过了孔雀腰身,仅被消弭了人仙武者的劲气,然而神通残留,让她又吃了一记实打实的。 二是孔雀大明王发出去的玄黄两道神光,瞬息即至,并不是完全被吕巨先躲开,而是在即将撞上他身躯的时候,被一层诡异的时光乱流所阻挡,将弹指一挥间,拉长为一百二十年。吕巨先借此机会从容逃脱。 这一攻一守,双方都知晓了对方厉害,不敢再贸然行动。 孔雀大明王仰头望着空中那道徐徐下落的身影,四目相对,吕巨先咧开嘴角,大明王皱起眉头。 吕巨先仗以护身的那股扭曲的时光乱流,并非无敌。只要孔雀大明全力施法,将五色神光提升到大道真义的境界,是能够免疫时光洪流冲刷的。只是那样一来,她的大部分心神都在放在施法上,自身防御不可避免地会减弱。而她已领教过吕巨先快如闪电的强横攻势,不敢轻易冒险。 相应的,吕巨先大概也对五色神光的威力心有余悸。 局面短暂僵持,但总的来看,这位不过三十出头,比孔雀大明王晚生了几百年的后生晚辈,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孔雀大明王微微咬着唇,那对弯弯黛眉轻轻地靠拢在一块,似正思考着某个难以解答的难题。 “世人皆说,对同一个人只能施展一次,但你……” “可你这位红颜不老的大明王却中了两次,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吕巨先落在屋檐上,横持古戟,凛凛如神,“他们从来没见过我对同一人出手两次,就说这招太过凶邪,有违天和,必遭天限。可是他们却没想过,在这天下间,有几个人能像你这老孔雀一般不老不死的?又有谁值得我出手两次?所有的论断,都只是顽愚之辈的无端猜想罢了!” 远处缓步走来的周灵玉,闻言脸色大变。 吕巨先轩眉侧首,瞅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好侄女,现在你该知道,叔叔对你是多么温柔了吧?” 孔雀大明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愁容尽敛,轻笑道:“这么说来,这是你第一次对着同一个人,施展两次神通?” “接下来还有第三次!”吕巨先摇了摇头,似乎十分感慨地道,“真是不忍心啊,又要见美人迟暮!” “弹指刹那,红颜白发。”孔雀大明王曼声低吟,面上尽复从容之色,“一招削去百年光阴,对于寻常女子来说,的确是十分可怕的神通。但你可知,本座早在百年前就已证无漏境界,无衰无劫,金身不坏。你那招让世人闻风色变的,在本座看来,却与一阵凉风没有区别!” 今日人类高手的寿元,虽不如太古年间动辄上万甲子那么夸张,但只要位列仙班,活过三四百年总不是件难事。孔雀大明王就是这么一位近乎元真的陆地神仙!若非天灾人劫,她的寿元甚至可以达到千年以上! “若真有这么厉害,你敢不敢散开护体神光,让我刺上一百下试试?”吕巨先哂笑。 孔雀大明王眯起了一双明眸,轻叹道:“本座念你修行不易,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你却与世间那些顽愚之辈一样,不识好歹。” 她缓缓抬起衣袖,探出一根欺霜赛玉的手指,遥遥指向吕巨先眉心。 “说得那么慈悲,终究还是要行杀人放火之事。”吕巨先笑着,从屋脊上走下来,踏着瓦面悠然踱步。 空中飘飞的雪花,仿佛刻意避开了他所站的位置,飘摇不定地向四周落下。 孔雀大明王亦发现,自己探出去的那根手指就像那些雪花一样,无法真正锁定吕巨先的位置。 吕巨先的身影,被一股扭曲的时光乱流所包裹,一开始看上去还微微有些错乱,但随着他的身影与时光乱流融合在一处,那些短暂显现的光怪陆离的景象便尽复平常,以肉眼瞧去,暗青的屋檐、阴沉的天空、孤独的人影构成一副融洽的图画,再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唯有孔雀大明王一眼便看出,自己的手指与屋檐上那条人影的距离,隔了足足两百五十年的时光! 这大概是吕巨先的极限了吧。 ――可惜,他躲得正是时候,这威力颇大的一记六灭劫指,未曾出手就已落空! 孔雀大明王有苦难言。以她原本的修为,本能够超脱于阴阳五行之外,不受时光乱流影响。但吕巨先偷袭的那一戟实实在在地伤到了她,此时那股独属于上古凶戟的阴戾杀气仍在她肺腑间游荡,她不得不分出部分力量,来将这足以崩碎人仙肉身的伤势镇压。 而且正因为体内伤势作祟,她才没能躲开第二次,百年光阴被剥夺而去,虽不致命,也令她损耗了许多元气。毕竟未证元真,无法真正长生久视,纵活百年千年之寿,亦终有尽头。 在这般恶劣的境况下,她愈发不敢露出半点虚弱之态。不仅吕巨先这头猛虎盯着她,还有周灵玉、江遥、杨落等一干恶狼,也正从旁环伺,觊觎着她的血肉。 伤势尚能压制,旁的事都可以从旁计议,唯有一样,她必须得立即想办法―― 她的六灭劫指,已经施展了一半,偏偏无法锁定吕巨先的身影。此时,数十双眼睛都注视着她伸出去的那根手指,若无功而返,就显得颇为尴尬了。 手指僵在半途,孔雀大明王鼻尖微微冒汗,心里颇为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放任柳家叔侄将两大明王引开,这时候势单力孤,连放狠话都觉得差了点气势。 她正思索着该用什么说辞把场面圆回来,忽然瞥见远处的一片斑斓色彩,顿时双目一亮,手指顺势往前一戳,沉喝道:“小辈,你看看你身后是谁?” 堂堂孔雀佛母,当然不会信口开河。吕巨先站得最高,也第一个察觉到后方传来的翎羽破空声和让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心中微微一沉――看来是孔雀大明王所等待的援兵,终于在这时候姗姗来迟! !! 第八百一十六章 共凝望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佛母大人!我们来迟了!” 从远处赶来的,可不止几十个人,而是足足四百多号接近玄罡边缘的高手,远远望去,一片五彩斑斓,光是那衣袂振动引起的嗡嗡声响,就足以让人色变。 吕巨先侧目瞧去,只见当先那人是个穿白缯轻衣的女子,身上有头冠、璎珞、耳珰、臂钏等装饰,衣裙飘曳,巾带飞舞,横空斜掠而来,颇有瑶池飞仙之态。 这白衣女子约莫是七阶左右的修为,尚未能被吕巨先放入眼中。但她身后还有数百名女子,各个都接近了玄罡水平,气息又融为一体,这就让人颇有几分头疼了。 那些孔雀女各自穿着青黄赤黑白五色彩衣,身环彩带,拥霞裾琼佩,戴真珠璎珞,个个仪表非凡,皆如桂府霜娥一般出挑,只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如果单是这四百多孔雀女本身,还不足以让吕巨先引起重视。但吕巨先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她们身上披着的若影若现的孔雀翎羽,虽只像一件半透明的轻盈薄纱,然而光华内敛,妖眼暗藏,其中蕴育着十分可怕的气息,一旦开屏伸展,发挥出的威力恐怕不在「五色神光」之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孔雀羽衣?”吕巨先转眼瞧向孔雀大明王,见她嘴角逸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就知道局势对己方有些不利了。 江湖传言,孔雀大明王十分爱惜自己的羽衣,不愿让羽衣受到半点世俗的玷污,所以一直将之封存在极乐世界的莲花塔中,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动用。相传那件羽衣拥有世间最坚固的防御和最锋利的攻击,即便普通人披上它也能瞬间变成绝世高手,倘若孔雀大明王将之取出,那就是毫无疑问的天底下最强的女人,哪怕浮屠教主见了,也得管她叫一声亲娘…… 传言究竟有几分真实性,马上就到了揭晓的时候。只是吕巨先绝不愿用自己的性命来验证这一点,他一提手中长戟,就要抢先朝那白衣女子挥上一记——无论那孔雀羽衣拥有多么可怕的威力,单独面对这么一件死物,总比等到孔雀大明王披上它的时候来得轻松! 孔雀大明王却早已看出他的打算,轻笑道:“大劫临头,还想挣扎?”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一片灰蒙蒙的光晕就蔓延而至,漫过吕巨先所在的方位,如同洪水冲刷过河堤,整个屋檐都化为一片汪洋。 ——那是青、黄、黑三道神光交织而成的色彩,在这一刻被孔雀大明王法力加持,超越了时光长河,具备了道法真意,毫无凝滞地冲破了吕巨先周身时光乱流的阻碍,将其身影吞没。 吕巨先的身形在汪洋中不见踪影,但飘忽怪异的笑声仍从其中传出:“若你早一百年使出这一招,说不定能将我打中……” ‘这家伙……’孔雀大明王皱了皱眉,‘跳出了三界之外?’ 刚才那一瞬间,五色神光虽然势如破竹地攻入时光乱流内,但那片乱流却在早前隔绝了神念探索,这就给了吕巨先绝佳的掩护。对于吕巨先的逃亡去向,孔雀大明王也是在一瞬之后才有所察觉。 “纵你一人逃脱,又能如何?”孔雀大明王依旧胜券在握。此时她的神念已遍布周遭数里方圆,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都瞒不过她的耳目。只要吕巨先还敢露头,她就有把握在瞬间将其击杀。 何况,时间始终站在她这边。孔雀女们披着羽衣,离她越来越近了。只要双方会合,那么一切都尘埃落定,在具备人间最强力量的佛母完全体态面前,无论吕巨先或者周灵玉,都只是泰山下的蝼蚁,一念即瞬灭。 “呜呜……”风雪中的洞箫声,愈发凄厉了。 空气里散发出痛苦的味道,遍布迷幻元素,从缥缈转为真实,丝丝缕缕,在心尖缠绕,让人倍感悲凉。那是周灵玉的神通,盈溢在天地之间,每一个音符都在勾动着人心之中的不堪。四百多孔雀女皆无差别地感受到了身体内被诱发出来的惆怅、绝望的情绪,好像被蛛丝缠绕,力量一点点被抽空,就待那最后的夺命一吻,将她们变为干瘪的躯壳。 满寨风雪,满目惆怅。 “这便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了。”孔雀大明王安心地叹息。她目光落在周灵玉脸上,露出一抹惋惜的神情,喟然道,“若你真心悔改,当不至于沦落如此。” 周灵玉凝望风雪深处。她的目力无法看清吕巨先离去的身影,而孔雀大明王身上传来的杀意,则已将她的神通阻绝。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怅然,向着夹雪的冷风,轻声道:“这一场杀局,便是你我最后的归宿。” “痴儿!若了悟空生无相,何来此时迷妄执着?”孔雀大明王怜悯地,朝她伸出一根手指。普天之下,能够从这跟手指下捡回性命的,不超过五个人。 周灵玉却看也不看那根手指。她微微仰头,望着阴暗的天空,望着飘飞的雪花。她的心念也随着那些雪花一起,悠悠荡荡地弥散在天地之间,无有困顿凝涩,却怀着一丝解脱。 这一生的痴仇爱恨,真能就此放下? 虚空中是否也有一人,此刻正与她一般,共望这漫天风雪? 在这宿命来临的一刻,你可曾感觉到失落和彷徨? …… “不!”有人大叫一声,闯入到周灵玉与孔雀大明王中间的世界里,妄图隔开孔雀大明王的视线。 以他区区蝼蚁般卑微的生命,又岂能阻碍孔雀大明王想做的事情? 只一眨眼的时间,也没见孔雀大明王念什么咒、结什么印,那道魁梧的身躯就在半空燃烧起来,幽蓝的火苗转眼从头焚烧到脚,一息的工夫都不到,就只剩下了几缕黑灰,被风雪吞没。 周灵玉认出了他的身份。此人是她的爱慕者之一,当年在无月之夜一役中表现突出,虽失去了一条手臂,却练就了一往无前的猛士心诀,被称为“无畏的勇者”。然而再是无畏,用肉身去抵挡孔雀大明王的神通,此时也都烟消云散了。 (本章完) !! 第八百一十七章 恋春色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只是此人惨烈的死法不但没有吓退不夜城众人,反而激发了一些高手的血性,他们呐喊着奋勇上前。 “快去帮城主!” “杀了这老妖婆!为杨兄弟报仇!” “杀!杀!” 在孔雀大明王威压下还有行动能力的,无疑都是玄罡以上的高手。冲上来的这四名武者,皆为不夜城中响当当的人物―― 戴青色鬼魅面具的刺客秋寒,号称行走于人间的鬼魅,在无声无息中带来无常的召唤。 大悲老人的亲传弟子,拥有月下公子之名的项飞舟,已习得七星劫魂指的精髓,每一招都带有勾魂摄魄的邪魅力量。 “旱地飞舟”石尘身法北地无双,速度快到了玄罡高手也难以捕捉的地步。 令狐奇的剑法已达碎风断水的境界,仅次于副城主曲宸瑜,被尊为不夜城第二剑客。 他们都是不夜城最忠诚的勇士,并且悍不畏死。在他们四人的带动下,十多位玄罡武者跟随出发,皆以舍生忘死的气概,朝世间最强的女仙发起进攻! 自古双拳难敌四手,恶虎亦畏惧群狼,纵然是人仙强者,在如此多高手的围攻下,总要付出一点代价吧? 呼啸挥舞的巨剑,狂风骤雨般的刀锋,席卷而去的幽冥幻影,如龙在野的庞然拳劲,侵占了孔雀大明王的视野。天地黯然失色,每一寸肌肤都被锁定,前途后路皆被阻截,仿佛只一瞬间,堂堂诸佛之母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人仙强者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从这么多高手的愤怒围攻中毫发无损地逃出去。 !! 第八百一十八章 惊鸿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此时离江遥开始行动,才将将过去了三息。 因为要谨慎隐蔽,他还没能靠近孔雀大明王的位置,望见那一抹青色和赤色交织成的苍紫正徐徐回返,心中不由大呼可惜――倘若自己醒来早一点,此时赶到孔雀大明王身边的话,趁那几道光芒离得远了,正好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曲宸瑜败得早了,这时候再出手,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正这么想着,孔雀大明王忽然转头,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周灵玉面庞,并未停留,而是一直向南,最后落在江遥藏身的那片烟尘之前。 “你是不是也觉得可惜?如果她再挣扎得久一点就好了……” 江遥心头大骇。她果然早就已经发现了自己! 孔雀大明王的目光穿透烟尘,瞧了他有一会儿,嘴角绽开一个惊艳绝伦的笑容:“本座也觉得可惜。看来是老天留你多活片刻……” ‘这女人……’ 江遥的身体像结了冰似的,一动也不敢动,正想着该怎么应付这老孔雀接下来的攻势,却在此时,耳边忽然听到了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锐利嗓音―― “可惜吗?” 孔雀大明王笑容一僵。 空气中飘荡着的周灵玉的哀怨笛声,在这声音响起的时候,便立即沉默了。 “谋事不成,觉得可惜,便推说给天命――不过是弱者的借口!”声音在上空缭绕,语气中饱含狂傲,毫无差别地,冲击着所有人的心灵,“孔雀,你修行数百年,自谓万佛之母,却还远远未超出凡人的界限哪!” 孔雀大明王大吃一惊――这把嗓音虽然缥缈难以捉摸,但只有她能够在瞬间判断出声音来源的真正位置――离她几乎只有咫尺之遥! 来者是何方神圣,竟能瞒过她的慧眼? 她一边捏印一边转头,不动印堪堪捏了一半,就见眼际青影一闪,一股狂暴至极的气息,载着源自太古洪荒的杀戮毁灭之念,在她侧后方爆绽开来。 孔雀大明王惊愕之中,反应却不慢,抬腿就要跨入。可惜,时光却在此刻被诡异地扭曲了,原本一念即至的距离,在关键时候竟如百年般漫长。 时间仿佛停顿了刹那,天地为之失色,万物皆被一片暗青色的光华所渲染! “御!” 这般凶猛突兀的袭击,就算强如孔雀大明王,也来不及躲闪,只捏了个不动印,便要凭本身护体祥光,来硬挨这一击。 一把青色的大戟,从斜后方射来,瞬间刺中了她的肩头。凄厉的风声伴随着血腥铁锈味,激得她血液几乎冻结。 无漏金身亦不能安然无损。 数百年来第一次,孔雀大明王的金贵身躯,在凡人的兵器面前,生出了由衷的颤栗之感。从戟尖上传来的暴戾气息,更掺杂了不知多少这戟下亡魂的怨念,此刻齐齐发出哀嚎,惊恐扭曲,凄厉恶毒,佛陀亦为之心悸难平。 ――这是一柄穷凶极恶的,杀戮神兵!一刹那,便要燃尽她百年的芳华! 金色的佛陀血液,自孔雀大明王肩头涌出。 她受伤了。 连人影都没看清,就已受了皮肉伤,从来高高在上的孔雀大明王岂能不怒? 佛母之怒,绝非凡人能够承受。 她轻哼一声,手指弹动,虚空中顿时传来一句无声的咆哮,一股寒冷威压骤然腾起,向四面扩散。如同实质性的寒潮,侵蚀着所有空间,遮天蔽日的青色光华迅速黯淡下去。 佛光在一息间漫过全场。 但那偷袭之人却察觉到危险降临,仿佛事先就有所预料一般,连人带戟凝成一道犀利的青色光影,飒飒然退到了二十余丈外。 一击得手,毫不犹豫地撤退,迅疾如电,趋退转换之干脆利落,甚至超出了很多旁观者的反应速度。 孔雀佛母凝重地朝那人后退之处望去。 对方这一进一退,就让她收起了所有的傲慢轻视之意。她已经隐隐意识到,此人恐怕是她近百年来所遇到的头号大敌! 佛光肆漫之处,青色光晕收敛,露出那人的身影。那是一位全身披挂青袍皂甲的男子,黑发披肩,手握一支青色大戟,傲立于坍塌的箭塔废墟上,锐利如鹰的眼神迎上孔雀大明王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 他视线所及之处,佛光如遭一股无形力量冲击,从中一分为二,避开他的身躯,往更远处漫延过去。 江遥望着他掌中所握的大戟,浑身霎时泛起一阵寒意,情不自禁地想要后退。 这支大戟,乃是绝世凶兵!不知葬送过多少亡魂! “……”江遥轻轻地叫出声来。 天下神兵原有十二,自百年前圣城血夜之后,画戟之名便盖过余者,号为天下神兵之冠。 在失踪了数十年后,这柄绝世凶兵终于重现人间。如今,它正被上一任前英杰榜首握在手里! 跟本身比起来,它的主人浑身没有一丝煞气,他的眼神只透出无尽苍冷之意,在一片空虚与漠然中,却让孔雀大明王感受到了十分棘手的力量。 这个男人,她竟有些捉摸不透…… 或许,也只有这样强大的男人,才能够驾驭这把凶名赫赫的神兵吧。 全场的声音在短时间内归于寂静。 被无形力量牵引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个男人所在的方向望去。 片刻后,有人轻声叫道:“吕将军!”嗓音微微发颤。 吕巨先只是简单站在废墟上,并没有刻意释放威势,却自有一股顶天立地之气,仿佛一位魔神降临人间。 青袍皂甲,画戟倾城。 不夜城的有些高手看见这道久违的身影,在悲喜交加的情绪冲击之下,竟然热泪盈眶。 三年以来,多少人曾在午夜梦回的战场上,与这道人影并肩厮杀。 多少人曾因那件无可挽回的过错,替他揪心懊悔,悲痛欲绝? 今天,他终于要回来了么? 周灵玉也在望着他。 她久久等待的人终于如约前来,但她面上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只微微抿着唇,如同在注视一个陌生之人。 !!:!! !! 第八百一十九章 虚空劫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吕巨先却没有看她。 面对孔雀大明王这等强者,如果敢贸然将视线挪开,那一定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紧盯着孔雀大明王,察觉到另一道目光的注视,吕巨先微微一笑:“好侄女,叔叔为了你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迟到太久!” 周灵玉道:“吕叔叔果然守约。既然来了,今天也是个大好日子,小侄恭祝你十八年后风采更胜今朝!” “调皮!叔叔为你赶了三千里路,茶都没喝上一口,你就这么咒叔叔早死?” “吕叔叔大可放心。”周灵玉的青丝早在躲避五色神光之时散开,此时随风飘飞,就如同她的眼神一样迷蒙,“你毕竟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不夜城的之名始终为你保留。并且,我一定会给你办一个空前绝后的盛大葬礼……” 吕巨先咧开嘴笑道:“可我恐怕无福消受。” “你确定吗?那葬礼可是空前绝后!” “小丫头,如今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想你小时候多乖巧,当初还口口声声喊着要嫁给我……” “闭嘴!”周灵玉语气中头透出一丝怒意,“你还有脸提当年!” 吕巨先沉默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视线终于从孔雀大明王身上挪开,飘落到那个手握洞箫、青丝散飞的少女脸上,只凝注了一瞬,就好像不忍目睹似的移开,望向孔雀大明王,再度发出叹息:“当年,你也曾这般美丽呀!” 在他注视中,孔雀大明王也跟着叹了口气,脸露微笑,如鲜花盛放:“本座也听说过当年的事情。那朵倾城天下的娇艳之花,不正是毁在你手里吗?” 吕巨先感慨地道:“鲜花终会枯萎,草木终会零落,无人能够幸免。可是,当我亲手葬送她,真正看到美人凋零的时刻,那场面,真是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周灵玉也似乎想起了三年前那个难忘的时刻,潮水般的悲愤冲入了平静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她身躯也随之微微颤抖起来。 吕巨先面露追思的神情,慨然道:“当年她只有十五岁,美丽得就像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辰,无论身在何处,都是那样的神秘和动人……”他端详着孔雀大明王,却仿佛看着另外一个时空的少女,情不自禁地露出微微笑容,“她只有十五岁,却已出落得倾国倾城,从那时至今,我再也没见过能与她相媲美的女子。哪怕是孔雀你,算得上百年一见的祸水了,却也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孔雀大明王眼中一闪恼意后脸上又露出倾倒众生的笑容,淡淡地道:“弹指芳华,红颜已老。任何外表的美丽,对生命而言都如瞬间般短暂,唯有那轮回中的真理,才是永恒。” 吕巨先道:“你看那山上的石头,永远都立在那里,几千年不变,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如那庸碌众生,你绝不会去多看一眼。真正的美丽,哪怕只有流星般一瞬间的光辉,也足以让人铭记。” “听你这么一说,本座倒是真想看看,她三年前长什么模样了。”孔雀大明王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可惜,美丽的事物,都是短暂而脆弱的。” “不错!”吕巨先附和道,“同样是受我一击,她几乎丧命,你却一丝未变。可见你二人的差距之大!” 听出他语中的暗讽,孔雀大明王却也不恼,徐徐道:“再怎么说,那也是当年的事情了。既然红颜已老,你如今千里迢迢赶赴这场杀局,又是图什么呢?” 吕巨先瞥了一眼远处的周灵玉,轻声道:“红颜虽已枯萎,却还保存着新生的力量。我将她踩在脚下,三年来看她不断挣扎,猜想她终有一日能够绽放出最后的绚烂。哪怕只是一瞬,我也不想错过。” 孔雀大明王皱了皱眉,道:“你真是个恶心恶毒的家伙!不过,要将她逼到绝路,那也简单,本座可以代劳。” “不必了。”吕巨先道,“我等待那一日虽久,却也不急于一时一刻。”他眼中泛起杀意,提起青色古戟,迈步向前,“闲聊这么久,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该到了赏花的时候。” “你在等之毒侵蚀本座的肌骨吧。”孔雀大明王冷哼一声,玉臂抬起,五指捏成玄妙的法印,周身五道神光如同彩带一般,将她重重包围起来,“你可知道,本座也同样在等?” “哦――” 尾音还在空气中飘荡,天空却突然暗了一下。孔雀大明王眼皮一跳,只见一个天青色人影蓦然出现在身前三丈处,横握倾城古戟,就那么朝她拦腰扫过来。 ‘这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难道他也能……’孔雀大明王瞪大了双眼,这一惊非同小可。幸好她事先已做好准备,法印结出,祥光笼罩全身,游离在周遭的玄黄两道神芒嗖地窜出,轻盈又沉重地射向吕巨先面门。 如此近的距离下,五色神光瞬息即至,就算是肉身成圣的人仙强者,躲闪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但吕巨先多年前就已是英杰榜上第一高手,他的速度绝非寻常人仙可比,一眼看出这神光的厉害,脚下一蹬,身子便离地而起,再一纵一跃,如浮光掠影般,眨眼便已在二十丈之外。 孔雀大明王仰望半空中的那道人影,微微眯起了眼睛。手腕一挥,势欲破空的玄黄两道神光不再追赶吕巨先,而是返回她身边,如彩带一般将她环绕护卫。 ――摆出这般防御的架势,可见在这位佛母心中,对方是能够真正给自己造成威胁的存在! 此前还不可一世的孔雀大明王,只跟吕巨先交锋两回合,就一反常态地变得谨慎起来。何以如此? 不夜城众高手中,大部分人都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两个人试探了一下就各自分开,看上去是平分秋色,大明王守得优雅,吕将军逃得从容,大明王还略占上风,怎么突然就转攻为守了呢?这般眼力,也难怪孔雀大明王视他们如无物了。 别说他们,就连隔得稍远的江遥和周灵玉,也没完全看穿其中的玄机。只有真正交锋的两位当事人,才明白那种命悬生死一线的惊险。 :,,gegegengxin!! !! 第八百二十章 混沌开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刚才的交手虽然短暂,但就是那一触即分的刹那,发生了两件事情: 一是吕巨先拦腰扫向孔雀大明王的那一戟,虽然被护体佛光挡住,但那「倾城」古戟所挟带的至凶至邪的青色光晕却如水波一般漫过了孔雀腰身,仅被消弭了人仙武者的劲气,然而神通残留,让她又吃了一记实打实的「刹那芳华」。 二是孔雀大明王发出去的玄黄两道神光,瞬息即至,并不是完全被吕巨先躲开,而是在即将撞上他身躯的时候,被一层诡异的时光乱流所阻挡,将弹指一挥间,拉长为一百二十年。吕巨先借此机会从容逃脱。 这一攻一守,双方都知晓了对方厉害,不敢再贸然行动。 孔雀大明王仰头望着空中那道徐徐下落的身影,四目相对,吕巨先咧开嘴角,大明王皱起眉头。 吕巨先仗以护身的那股扭曲的时光乱流,并非无敌。只要孔雀大明全力施法,将五色神光提升到大道真义的境界,是能够免疫时光洪流冲刷的。只是那样一来,她的大部分心神都在放在施法上,自身防御不可避免地会减弱。而她已领教过吕巨先快如闪电的强横攻势,不敢轻易冒险。 相应的,吕巨先大概也对五色神光的威力心有余悸。 局面短暂僵持,但总的来看,这位不过三十出头,比孔雀大明王晚生了几百年的后生晚辈,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孔雀大明王微微咬着唇,那对弯弯黛眉轻轻地靠拢在一块,似正思考着某个难以解答的难题。 “世人皆说,「刹那芳华」对同一个人只能施展一次,但你……” “可你这位红颜不老的大明王却中了两次,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吕巨先落在屋檐上,横持古戟,凛凛如神,“他们从来没见过我对同一人出手两次,就说这招太过凶邪,有违天和,必遭天限。可是他们却没想过,在这天下间,有几个人能像你这老孔雀一般不老不死的?又有谁值得我出手两次?所有的论断,都只是顽愚之辈的无端猜想罢了!” 远处缓步走来的周灵玉,闻言脸色大变。 吕巨先轩眉侧首,瞅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好侄女,现在你该知道,叔叔对你是多么温柔了吧?” 孔雀大明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愁容尽敛,轻笑道:“这么说来,这是你第一次对着同一个人,施展两次神通?” “接下来还有第三次!”吕巨先摇了摇头,似乎十分感慨地道,“真是不忍心啊,又要见美人迟暮!” “弹指刹那,红颜白发。”孔雀大明王曼声低吟,面上尽复从容之色,“一招削去百年光阴,对于寻常女子来说,的确是十分可怕的神通。但你可知,本座早在百年前就已证无漏境界,无衰无劫,金身不坏。你那招让世人闻风色变的「刹那芳华」,在本座看来,却与一阵凉风没有区别!” 今日人类高手的寿元,虽不如太古年间动辄上万甲子那么夸张,但只要位列仙班,活过三四百年总不是件难事。孔雀大明王就是这么一位近乎元真的陆地神仙!若非天灾人劫,她的寿元甚至可以达到千年以上! “若真有这么厉害,你敢不敢散开护体神光,让我刺上一百下试试?”吕巨先哂笑。 孔雀大明王眯起了一双明眸,轻叹道:“本座念你修行不易,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你却与世间那些顽愚之辈一样,不识好歹。” 她缓缓抬起衣袖,探出一根欺霜赛玉的手指,遥遥指向吕巨先眉心。 “说得那么慈悲,终究还是要行杀人放火之事。”吕巨先笑着,从屋脊上走下来,踏着瓦面悠然踱步。 空中飘飞的雪花,仿佛刻意避开了他所站的位置,飘摇不定地向四周落下。 孔雀大明王亦发现,自己探出去的那根手指就像那些雪花一样,无法真正锁定吕巨先的位置。 吕巨先的身影,被一股扭曲的时光乱流所包裹,一开始看上去还微微有些错乱,但随着他的身影与时光乱流融合在一处,那些短暂显现的光怪陆离的景象便尽复平常,以肉眼瞧去,暗青的屋檐、阴沉的天空、孤独的人影构成一副融洽的图画,再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唯有孔雀大明王一眼便看出,自己的手指与屋檐上那条人影的距离,隔了足足两百五十年的时光! 这大概是吕巨先的极限了吧。 ――可惜,他躲得正是时候,这威力颇大的一记六灭劫指,未曾出手就已落空! 孔雀大明王有苦难言。以她原本的修为,本能够超脱于阴阳五行之外,不受时光乱流影响。但吕巨先偷袭的那一戟实实在在地伤到了她,此时那股独属于上古凶戟的阴戾杀气仍在她肺腑间游荡,她不得不分出部分力量,来将这足以崩碎人仙肉身的伤势镇压。 而且正因为体内伤势作祟,她才没能躲开第二次「刹那芳华」,百年光阴被剥夺而去,虽不致命,也令她损耗了许多元气。毕竟未证元真,无法真正长生久视,纵活百年千年之寿,亦终有尽头。 在这般恶劣的境况下,她愈发不敢露出半点虚弱之态。不仅吕巨先这头猛虎盯着她,还有周灵玉、江遥、杨落等一干恶狼,也正从旁环伺,觊觎着她的血肉。 伤势尚能压制,旁的事都可以从旁计议,唯有一样,她必须得立即想办法―― 她的六灭劫指,已经施展了一半,偏偏无法锁定吕巨先的身影。此时,数十双眼睛都注视着她伸出去的那根手指,若无功而返,就显得颇为尴尬了。 手指僵在半途,孔雀大明王鼻尖微微冒汗,心里颇为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放任柳家叔侄将两大明王引开,这时候势单力孤,连放狠话都觉得差了点气势。 她正思索着该用什么说辞把场面圆回来,忽然瞥见远处的一片斑斓色彩,顿时双目一亮,手指顺势往前一戳,沉喝道:“小辈,你看看你身后是谁?” 堂堂孔雀佛母,当然不会信口开河。吕巨先站得最高,也第一个察觉到后方传来的翎羽破空声和让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心中微微一沉――看来是孔雀大明王所等待的援兵,终于在这时候姗姗来迟!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一章 圣人出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佛母大人!我们来迟了!” 从远处赶来的,可不止几十个人,而是足足四百多号接近玄罡边缘的高手,远远望去,一片五彩斑斓,光是那衣袂振动引起的嗡嗡声响,就足以让人色变。 吕巨先侧目瞧去,只见当先那人是个穿白缯轻衣的女子,身上有头冠、璎珞、耳珰、臂钏等装饰,衣裙飘曳,巾带飞舞,横空斜掠而来,颇有瑶池飞仙之态。 这白衣女子约莫是七阶左右的修为,尚未能被吕巨先放入眼中。但她身后还有数百名女子,各个都接近了玄罡水平,气息又融为一体,这就让人颇有几分头疼了。 那些孔雀女各自穿着青黄赤黑白五色彩衣,身环彩带,拥霞裾琼佩,戴真珠璎珞,个个仪表非凡,皆如桂府霜娥一般出挑,只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如果单是这四百多孔雀女本身,还不足以让吕巨先引起重视。但吕巨先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她们身上披着的若影若现的孔雀翎羽,虽只像一件半透明的轻盈薄纱,然而光华内敛,妖眼暗藏,其中蕴育着十分可怕的气息,一旦开屏伸展,发挥出的威力恐怕不在「五色神光」之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孔雀羽衣?”吕巨先转眼瞧向孔雀大明王,见她嘴角逸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就知道局势对己方有些不利了。 江湖传言,孔雀大明王十分爱惜自己的羽衣,不愿让羽衣受到半点世俗的玷污,所以一直将之封存在极乐世界的莲花塔中,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动用。相传那件羽衣拥有世间最坚固的防御和最锋利的攻击,即便普通人披上它也能瞬间变成绝世高手,倘若孔雀大明王将之取出,那就是毫无疑问的天底下最强的女人,哪怕浮屠教主见了,也得管她叫一声亲娘…… 传言究竟有几分真实性,马上就到了揭晓的时候。只是吕巨先绝不愿用自己的性命来验证这一点,他一提手中长戟,就要抢先朝那白衣女子挥上一记——无论那孔雀羽衣拥有多么可怕的威力,单独面对这么一件死物,总比等到孔雀大明王披上它的时候来得轻松! 孔雀大明王却早已看出他的打算,轻笑道:“大劫临头,还想挣扎?”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一片灰蒙蒙的光晕就蔓延而至,漫过吕巨先所在的方位,如同洪水冲刷过河堤,整个屋檐都化为一片汪洋。 ——那是青、黄、黑三道神光交织而成的色彩,在这一刻被孔雀大明王法力加持,超越了时光长河,具备了道法真意,毫无凝滞地冲破了吕巨先周身时光乱流的阻碍,将其身影吞没。 吕巨先的身形在汪洋中不见踪影,但飘忽怪异的笑声仍从其中传出:“若你早一百年使出这一招,说不定能将我打中……” ‘这家伙……’孔雀大明王皱了皱眉,‘跳出了三界之外?’ 刚才那一瞬间,五色神光虽然势如破竹地攻入时光乱流内,但那片乱流却在早前隔绝了神念探索,这就给了吕巨先绝佳的掩护。对于吕巨先的逃亡去向,孔雀大明王也是在一瞬之后才有所察觉。 “纵你一人逃脱,又能如何?”孔雀大明王依旧胜券在握。此时她的神念已遍布周遭数里方圆,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都瞒不过她的耳目。只要吕巨先还敢露头,她就有把握在瞬间将其击杀。 何况,时间始终站在她这边。孔雀女们披着羽衣,离她越来越近了。只要双方会合,那么一切都尘埃落定,在具备人间最强力量的佛母完全体态面前,无论吕巨先或者周灵玉,都只是泰山下的蝼蚁,一念即瞬灭。 “呜呜……”风雪中的洞箫声,愈发凄厉了。 空气里散发出痛苦的味道,遍布迷幻元素,从缥缈转为真实,丝丝缕缕,在心尖缠绕,让人倍感悲凉。那是周灵玉的神通,盈溢在天地之间,每一个音符都在勾动着人心之中的不堪。四百多孔雀女皆无差别地感受到了身体内被诱发出来的惆怅、绝望的情绪,好像被蛛丝缠绕,力量一点点被抽空,就待那最后的夺命一吻,将她们变为干瘪的躯壳。 满寨风雪,满目惆怅。 “这便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了。”孔雀大明王安心地叹息。她目光落在周灵玉脸上,露出一抹惋惜的神情,喟然道,“若你真心悔改,当不至于沦落如此。” 周灵玉凝望风雪深处。她的目力无法看清吕巨先离去的身影,而孔雀大明王身上传来的杀意,则已将她的神通阻绝。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怅然,向着夹雪的冷风,轻声道:“这一场杀局,便是你我最后的归宿。” “痴儿!若了悟空生无相,何来此时迷妄执着?”孔雀大明王怜悯地,朝她伸出一根手指。普天之下,能够从这跟手指下捡回性命的,不超过五个人。 周灵玉却看也不看那根手指。她微微仰头,望着阴暗的天空,望着飘飞的雪花。她的心念也随着那些雪花一起,悠悠荡荡地弥散在天地之间,无有困顿凝涩,却怀着一丝解脱。 这一生的痴仇爱恨,真能就此放下? 虚空中是否也有一人,此刻正与她一般,共望这漫天风雪? 在这宿命来临的一刻,你可曾感觉到失落和彷徨? …… “不!”有人大叫一声,闯入到周灵玉与孔雀大明王中间的世界里,妄图隔开孔雀大明王的视线。 以他区区蝼蚁般卑微的生命,又岂能阻碍孔雀大明王想做的事情? 只一眨眼的时间,也没见孔雀大明王念什么咒、结什么印,那道魁梧的身躯就在半空燃烧起来,幽蓝的火苗转眼从头焚烧到脚,一息的工夫都不到,就只剩下了几缕黑灰,被风雪吞没。 周灵玉认出了他的身份。此人是她的爱慕者之一,当年在无月之夜一役中表现突出,虽失去了一条手臂,却练就了一往无前的猛士心诀,被称为“无畏的勇者”。然而再是无畏,用肉身去抵挡孔雀大明王的神通,此时也都烟消云散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二章 彼岸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只是此人惨烈的死法不但没有吓退不夜城众人,反而激发了一些高手的血性,他们呐喊着奋勇上前。 “快去帮城主!” “杀了这老妖婆!为杨兄弟报仇!” “杀!杀!” 在孔雀大明王威压下还有行动能力的,无疑都是玄罡以上的高手。冲上来的这四名武者,皆为不夜城中响当当的人物―― 戴青色鬼魅面具的刺客秋寒,号称行走于人间的鬼魅,在无声无息中带来无常的召唤。 大悲老人的亲传弟子,拥有月下公子之名的项飞舟,已习得七星劫魂指的精髓,每一招都带有勾魂摄魄的邪魅力量。 “旱地飞舟”石尘身法北地无双,速度快到了玄罡高手也难以捕捉的地步。 令狐奇的剑法已达碎风断水的境界,仅次于副城主曲宸瑜,被尊为不夜城第二剑客。 他们都是不夜城最忠诚的勇士,并且悍不畏死。在他们四人的带动下,十多位玄罡武者跟随出发,皆以舍生忘死的气概,朝世间最强的女仙发起进攻! 自古双拳难敌四手,恶虎亦畏惧群狼,纵然是人仙强者,在如此多高手的围攻下,总要付出一点代价吧? 呼啸挥舞的巨剑,狂风骤雨般的刀锋,席卷而去的幽冥幻影,如龙在野的庞然拳劲,侵占了孔雀大明王的视野。天地黯然失色,每一寸肌肤都被锁定,前途后路皆被阻截,仿佛只一瞬间,堂堂诸佛之母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人仙强者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从这么多高手的愤怒围攻中毫发无损地逃出去。可惜孔雀大明王,却不是普通的人仙强者! 直到这时,她周身那五根光华内敛、暗沉沉、轻飘飘、如若利剑般的神光翎羽,才终于动了起来。 孔雀大明王瞧着四周杀气腾腾的众生面孔,抿着嘴轻声一叹,青黄赤白黑五色光华齐动,朝四周猛地一撒。 这一撒,就有五六位玄罡高手,连在世间的最后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已然灰飞烟灭。 五色神光轻盈刷动,刺入护体罡气,比利刃切豆腐还容易,几乎感觉不出任何阻碍。光华流转间,五彩斑斓,幻惑迷离,优雅绚丽,如同演奏一场美妙的乐曲。 乐曲轻快而短促,才开始又将结束。项飞舟,秋寒,石尘,令狐奇……这些在北地曾经威名赫赫的勇猛战士,皆没能活过半秒钟。他们无论曾经拥有多大的传奇名声,在孔雀大明王面前,皆与蝼蚁无异。五彩光华轻盈地漫过他们的身躯,波及到更远处的众人。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冲锋,只一息间,就偃旗息鼓。玄罡高手们转眼十不存一,身处其中的周映琼眼见同伴们无声无息地消失,那道赤红色的光芒缓慢却又无可阻挡地降临在自己面前,不禁张开嘴,想要发出一声尖叫。 如果那声尖叫出口,那一定是周映琼留在世间的最后声音。 此时此刻,她脑中一片空白,声音正要从喉咙里冲出来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抵住了她的后心,令她周围的虚空陡然凝固。然后,又如梦幻一般,已要将她包住的赤色光华抖了一抖,她就在这一抖的短暂时间里,被背后的那股力量牵引着,斜掠长空,逃出了这片死亡地带。 直到这之后,她喉咙里的尖叫才终于出口。“啊――” 无需回头也知道,此时能够将她从鬼门关前生生拽回来的,除了御前第八骑士,再不会有其他人。 冲向孔雀大明王的十五位同伴尽数战殁,唯她一人死里逃生,周映琼又悲又喜,热泪盈眶。 但她身边的杨落却明白,此时远远没到松一口气的时候。刚才他救走周映琼的神通,已经引起了孔雀大明王的注意。大明王一双美丽的慧眼望过来,面上微带几许疑惑,似乎在无声发问:“你刚才施展的,是何种大神通仙术?” 大明王起了好奇心,自有神光代她发问。杨落望见一道湮灭万物的黑色光芒自头顶落下,心里暗呼一声:‘江兄,再借神通一用!’ 江遥还活着。 他不在围攻孔雀大明王的十六人之中。 当看到四百多孔雀女披着羽衣浩浩荡荡赶来的时候,他就明白大势已去,周灵玉逃不过此劫。 也许,以自身为饵,将吕巨先也拖入泥潭,是周灵玉最后的愿望了。然而可惜的是,吕巨先无疑是个聪明人,跟孔雀交手几回合占不到上风,就借机遁走,这时候或许已经逃出八百里外。只留下可怜的周灵玉,去独自面对那位即将披上羽衣的至尊佛母。 趁孔雀大明王还没披上羽衣,趁她的注意力还在周灵玉身上,在这时候逃跑的话,能不能争得一线生机呢? 江遥设想了一下,大明王拿到羽衣之后事态会如何发展?嗯,周灵玉当然第一个去死了,然后是杨落、柳轩,还有不夜城的众多虾兵蟹将,大概需要佛母大人一个喷嚏的时间去收拾。再跺一跺脚,把寨子毁了,整座山也移平……然后还有谁?最后剩两个逃跑的小虫子,东边那个跑了一百多里,西边那个已经跑了八百里……佛母大人会不会觉得西边那个比较有挑战性,先去追吕巨先,从而放过善良无辜的惜花公子呢? 江遥停顿良久,终于舍弃了不实际的念头,一步跨出,自暗处上前,融入风雪。 “杨落,你没事吧?”周映琼焦急地叫喊。 杨落轻微点头,刚要说话,不料一开口就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再也抑制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面色赤红,眼耳口鼻俱有鲜血淌出,喉咙里如破旧的风箱一般发出嘶嘶声,俊美的面容显出几分凄厉之色。 “施展不属于自己的神通,此乃窃夺因果的邪术。凭你区区玄罡的修为,岂能全身而退?”孔雀大明王柔美的嗓音,悠然在耳边响起。 杨落喘息不答。 只是一照面,他身躯便满目疮痍,皆是由内而外迸发的伤势。为了带周映琼躲开那道黑色神光,他施展了超越自身极限的神通,肉体濒临崩溃。周映琼扶着他手臂,隔着衣衫,感受到他在颤抖――那是在凡人在性命垂危之际,所不得不面临的生死间的大恐怖。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三章 长路迷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被「刹那芳华」夺走的五百年,又重新送回到她的身躯。 逆转神通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吕巨先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起到的效果也出乎意料的好—— 孔雀大明王的修为、境界,并没有跌落,重新送回来的寿命反而滋补了她的真元。但世间所谓盈满则亏,被回溯的时光无法给她带来致命的伤害,唯独让她的身体起了一样变化:由男转女,由阳转阴。 孔雀大明王发现自己失去了纯阳之根器,阴结海底轮重新被阴气贯通,七宝体复为五漏身,聚集的福报消散了大半。 放在别的时候,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需多花点时间,还能修得男体。但此时孔雀大明王渡劫过半,舟行苦海,临近彼岸,却在这种时候失去了渡海之舟,又该如何是好? 孔雀大明王望着近在咫尺的彼岸风光,胸脯微微起伏。 是冒险一搏,还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事已至此,难道还回得去吗?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这莫非就是她还未能堪透的缘法果报? 她心中忽然念起,此所谓元品无明,又称根本无明。但不管哪种说法,她都已经明白,既然有无明之惑,说明自己失去了般若智慧,再也无法跨出那一步了。 溯游从之,尚能回头? 原本听天由命的江遥,也在这时窥见了一线生机——只要蛟龙落回大地,他这颗跳蚤就还有生存的希望。 他有心在孔雀大明王耳边教唆,又怕被她发现痕迹,一掌掐灭。 孔雀大明王终于下定决心,调头回顾。江遥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失去渡海之舟,孔雀大明王只能凭本身修为强行横渡苦海,她这般本事也让江遥看得咋舌。 运落前溪,山长路迷。 来时一鼓作气,斗志昂扬,回时满心失落,黯然伤神。 孔雀大明王从虹桥走下来,周身神光尽敛,脚下再无宝莲华借力,一双素白无暇的赤足,就此落在凡尘之中。 她一身修为几乎在横渡苦海的过程中耗尽,此时境界跌落,只在人仙边缘徘徊。但即便如此,慑于她之前睥睨三界的威严,不夜城没有半个人敢于小觑她半分。 她微微侧目,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凝望不夜城,被她视线扫过之人都忍不住躲闪。这位雌雄莫辩的大明王眉梢眼角仍留着男身的一抹英气,配上那绝世傲岸的气质,远超凡人之美,不是佛母,便是天仙了。 只不过她的徒子徒孙们,却未必还能保持像她一般的从容仪态。在佛母大人从苦海跌落凡尘的一瞬间,与她因果相连、信仰相通的四百余名孔雀女们都遭受到一股无法匹敌的强大冲击,各个都发出惨叫,摔得人仰马翻。那是苦海劫难的余波,本应施加于孔雀大明王身上,又被因果之线分担给孔雀女,即便切割成了四百多份,却也绝非凡俗之躯能够承受的。 在这样的状态下,周灵玉的「红尘劫曲」飘入她们的耳中,就绝非之前那样不痛不痒了。只短短一曲,便叫她们动弹不得,保持着极端狼狈的姿态,在红尘中无法翻身。 江遥在孔雀大明王落地站稳的瞬间,就趁机回归躯体。他元神也跟随孔雀大明王两次横渡苦海,经历大小劫难无数,虽然大部分风波都被孔雀大明王挡下,但也耗得精疲力竭。此时意识一回归身躯,顿觉浑身酸软,稍一运气,更是惊骇莫名—— 他此时的肉体力量,只在一二阶徘徊,与普通人无异!无论怎么运功,都感受不到半点真元流转的迹象了,真可谓是一跌到底! 江遥内视片刻,愈发诧异:他此时的身躯,三结七轮俱通,原本该是近乎元真的七宝体,却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力量。他心里不由有些害怕:姜鸿贯注在自己身上的秘法,不会是出了岔子吧?哪有人渡了元真半劫,却还够不着人仙的?难道姜鸿所施展的秘法,等级还在元真劫之上? 这时候没空多关心自己的状况了,他看见孔雀大明王借威慑众人之机,正一步一步走向四百孔雀女的阵列。等她拿到羽衣,境界必然再增,又是一个全盛状态的大明王。如今吕巨先只剩一缕残魂,再无人可以抵挡她了! “别让她靠近羽衣!”江遥沉声喝道,“她现在的境界已经跌落到人仙以下,大伙儿加一把力,摘了她脑袋为兄弟们报仇!” 说着,他一掂掌中照胆软剑,就欲纵身而上。只不过这一掂之际,他竟发现这柄软剑还挺沉的,以一个普通人的力量,使起来居然有些吃力。 众人在他的冷喝中振奋了稍许,各自施展绝技,朝孔雀大明王围攻过去。 之前的战斗已让不夜城的高手们伤亡惨重,但剩下来几位都是顶尖中的顶尖。周灵玉的「红尘劫曲」首先飘入孔雀大明王耳中,此刻两人境界相差仿佛,那如诉如泣的洞箫声已经能够给孔雀大明王带来影响。杨落也运秘法暂时压住伤势,强振起精神,持袖中雪刺向孔雀大明王后心。另外几名侥幸生还的玄罡高手紧随其后,远远就用淬毒的暗青子朝孔雀大明王全身招呼。 孔雀大明王双眼精光四射,再也不敢像从前一样轻视这些蝼蚁。她玉掌一挥,就有一片圣青色的光辉占据了前方一大片空间,神光席卷过处,挡在前面的那名高手哼都没哼就已经尸骨无存。剩下几人瞧见这幕场景,心里不由一阵发寒。 ——不是说这老孔雀的境界已经跌落了吗?惜花公子这是在骗咱们送死呢! 以江遥、杨落、周灵玉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孔雀大明王的五色神光的速度已比从前慢了许多,从瞬息即至,变得有迹可循。但对于其他几位高手来说,却仍是一触即死,没有区别。 趁不夜城高手们稍作犹豫之时,孔雀大明王脚下一蹬,再不顾风度与矜持,发力朝羽衣所在狂奔而去。 “拦住她!”周灵玉急切大叫。 她虽早有战死的觉悟,但当看见一线胜机时,也必当牢牢抓住。 洞箫曲调一转,从婉转凄凉变得大气激昂,鼓舞不夜城众人再振气势,阻截孔雀大明王脚步。 江遥本是在羽衣阵中,见孔雀大明王越来越近,不得不提前冲出来迎战。天知道让孔雀大明王接触到羽衣会有什么变故,没有人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几名孔雀女从侧面攻来,想要阻拦江遥的脚步。这些忠心耿耿的仆从,并不知江遥力量全失,都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来与他为难。江遥本还想顺手结果她们性命,但以普通人的力量施展招数却有所凝滞。「枯木剑法」纵然犀利,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倘若把照胆换成一根枯枝,或许还能使出几分剑法神髓,可惜江遥实在没那个闲工夫去捡树枝。他根本不想在几个喽啰身上浪费力气。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四章 本座离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区区几个孔雀女,尚不至于给江遥造成麻烦。他的步伐依旧灵敏,以游龙身法化作一阵狂风,轻易就从孔雀女旁边掠过,向前冲出了大阵。 摆脱了孔雀女的纠缠,同样也意味着脱离了羽衣的庇佑。江遥将将稳定重心,便迎面遇上疾赶过来的孔雀大明王。双方没有任何言语,孔雀大明王当即冷哼一声,挥手就是两道神光朝他所在之处刷落。 江遥脚尖一点,宛若飞鸿踏雪,身影闪逝。然而仅凭「空间跳跃」可无法跳出孔雀大明王的手掌心,他的身形刚刚在人间凝现,就有三道光芒接踵而至,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将他的退路封死。 跟最开始比起来,五色神光降临的速度已经减慢了许多,或许人仙强者可以尝试凭借武技躲闪。而江遥在失去肉体力量之后,也不可能再发挥出当初那种惊艳绝伦的身法变幻。两方面因素相互抵消,他在心中飞快作出判断,结论是——躲不过! 躲不过,就只能靠神通一搏!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神念虽然有所损耗,但整体神通境界仍然处于九阶的水准,所以,清晨练习过多次的那一招「虚空挪移」,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他的身形忽然变得模糊,整片空间如同被细密的雾气笼罩,神念在虚空中延展,遍布周天,牵动着虚空支点发生改变…… 内里的变化,无消细说。这一次的「虚空挪移」,也与之前他上回制造出的四方颠倒的紊乱空间不同,相比之下要从容许多,场面也朴实许多。从外界看来,只像是他周围的风雪稍微密集了一些,但只是显得稍微有些朦胧,还不能完全掩盖身形。他静立在原地,五指张开,手上托起了一团像是雪花聚集成的半透明白色光晕,在身前三个地方先后按了三下。 看上去十分朴实的动作,却起到了神奇的效果。从三个刁钻角度射来的赤黑白三道光芒接触到他的手掌,就如同雪花飘落到篝火中,无声无息地,就从人间湮灭了痕迹。 孔雀大明王气势汹汹的脚步顿时刹住。她极力掩饰着面上的惊骇之色,但望向江遥的眼神中,仍多了几分忌惮,甚至是……恐惧。 ——这是自打双方开战以来,第一次有人不躲不闪地,正面挡下了五色神光! 从远处赶来的不夜城诸位高手,皆免不了露出惊容。 在所有人的认知之中,作为佛母杀手锏的五色神光都是不可能硬挡的,连强如吕巨先都不曾做到过这种事情。无物不刷,湮灭五行,正面抵抗这种要命的东西岂非与找死无异?偏偏声名狼藉的惜花公子却做到了这一点……莫非真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他对于女子有先天的克制属性? 继地藏尊者、不夜城主之后,浮屠教的佛母也要栽到惜花公子手上了吗? 孔雀大明王很快压下了心头的震骇。她已经弄清楚其中关窍:因为自身修为跌落,五色神光的境界已经不足以维持在后天五行之上,因而被时空法则所束缚,结果让眼前这位玩弄空间的高手钻了个空子。 这并非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只不过因为五百年来五色神光都无往不利,如今第一次遇到反被对方刷落的情况,带给她的震动实在有些超出预料。 ——无需惊慌,只不过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眼下胜负未决,天命依然在我! ——现在我境界跌落,三道神光都被引入了九罭地界,想弄回来还得费点功夫。但仍有两道神光供驱使,可助我拿回羽衣! 孔雀大明王的气势消沉了一息,便重新散发出人仙的威压。她口中低诵梵语“南无”,一圈圈光晕自她掌间荡漾开去,将周灵玉的「红尘劫曲」隔绝在外。那佛光也冲击着对面江遥的灵台,令他心中凝聚的杀意多次溃散。 江遥也是渡过心劫的强者,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佛音咒文的些许影响,但心中战意犹存。眼见孔雀大明王步步紧逼,他身体中仅剩的所有力量都被调动起来,这时候又意外地发现了一种原先被他所忽视的力量——四五日前,他与叶婧丝春风一度,合气双修所练的非阴非阳的奇异灵力,正在他经脉穴窍之中游走。 这灵力细如潺潺溪流,约莫只有两三阶的程度,但流转速度极快,加上如今他体内十二正经和三结七轮尽数贯通,更无一丝凝滞。当他注意到这股力量之后,尝试运转几下,发现这灵力与他本源相融,施展起来如臂使指,在体内瞬息流转数百里,加速之后堪堪能发挥出将近四阶的效果——正好能补上肉身衰弱的落差。 这力量被他忽视已久,一旦调动起来就格外卖力,充盈全身,灌注于照胆软剑上,令其发出一声龙吟般的脆响。 “呛——” 孔雀大明王听见这声清脆的剑鸣,不知怎的,心头忽然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霾。 算起来,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跟江遥近身交过手,只远远看见他屠戮孔雀女,剑法似乎比俗世中的武者还要高明一些。但究竟高明多少,她并没有一个准确概念。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剑术小道尔,佛法才是一切之根本。现在,当她真正面临照胆剑气侵袭之时,才明白自己对于世间剑术的偏见有多严重。 青黄两道神光,完全无法阻止那剑气的凉意浸透孔雀大明王肌骨。刹那之间,大明王生出一种金身千疮百孔的错觉。但她反应极快,立即就将这种类似于白骨、不净的预警观想挥开,指尖真元由外放转为内敛,光芒逝尽,连同真身一起,在光芒消退时摇曳无踪。 剑气如千层莲花般绽开,催压着佛光,大片空间皆被冰冷的霜雪所占据。佛光如火焰般被迎头浇灭,剑气染过三丈地域,透穿九罭虚空,却依然打了个空。 ‘是佛家「神足通」!’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五章 不朽身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挥空之后,立即转头望向侧方某处,那里有一点灵光自虚空中透现、绽放,扩散成一个人影。他望着那个足踏莲花的金色身影,冷哼一声,道:“堂堂浮屠之宗,也有狼狈逃命的时候!” 孔雀大明王亦冷笑道:“你倚仗奇技淫巧,堕入外道而不自知,简直可怜可笑!” “我看你能笑多久!”江遥一语落毕,持剑欺身而上。孔雀大明王只见他衣袂飞扬,银光洒面,倒卷金鳞,势若吞楚,心中顿生怯意,仍不敢与他近身交战,欲再度化光而去。 却再此时,她眼前血光迸发,一股甜腥味道扑鼻而来,心中涌现出浓烈的凶兆—— 神念蔓延四周,以佛陀的慧眼,第一时间捕捉到那个从阴影中走出的身影,以及对方手中握着的那柄暗红色的妖异长剑,正朝自己散发出阵阵杀气。 那一抹暗红色光华在映入她眼帘的瞬间,就立即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剑身上流淌着鲜血一般的光晕,灿然挥洒间,就仿佛有一股赤红色浪潮升腾而起,磅礴浩瀚,将天地渲染成暗淡的背景。甚至就连那握剑之人,也被忽略成了一个不起眼的模糊灰影。 ——“帝血剑。”她轻轻念出了那个名字。 两百五十年前,这把剑的主人,号称天下第一,持之屠戮群雄,饱饮鲜血。 两百五十年前,她尚非浮屠佛母之尊,败在此剑之下,险些丧命。 时隔两百五十余年,这把沙丘统治者之剑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握剑者并非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剑圣,只残留了一缕他的气息,却仍然令诸佛之母胆颤心寒。 帝血剑已出鞘! 邋遢剑士手持长剑,缓缓向孔雀大明王走来,看起来距离尚远,但仅仅两步之后,就已欺近孔雀大明王跟前,灰袍长袖一挥,掌中帝血剑洒出一片稠密光华,暗沉沉的色泽瞬间化为滔天巨浪,铺天盖地地朝她倾泻而去。 虽不是血剑圣亲手使剑,孔雀大明王却仿佛再度置身于那片绝望的沙丘上,再度体会到了那魔幻般的可怕! ——那是姜鸿留下来的一道剑气!绝不可等闲视之! 她顾不得追忆当年情景,运使神足通,身形飞速后移。 但她后脊突然贴上了一片冰冷的剑刃,护体佛光亦无法将这寒意隔绝。仿若冰壶炸开,溅起锋刃入骨,她左肩胛一阵刺痛,凝聚的咒印当即散了形。而她来不及呼痛,就有一种强烈的警兆催促她快点逃离。 江遥一剑得手,却发现这佛陀的金身坚硬得很,以神兵照胆的锋利,也只能堪堪伤及肌骨,不能将她整条左臂斩开,亦无法把她钉住。他当机立断地施展了神通。 一片朦胧的月白光晕在孔雀大明王身后绽放,是江遥的「空间扭曲」,几乎在瞬息间就笼罩了方圆六丈范围。但孔雀大明王的身形竟贴着那片月白光晕的边缘,随着月晕的扩散而飘飞,仅以毫厘之差,却无损她分毫。 “圣寿千春,金枝长茂,法化恒宣,佛敕流晖……” 孔雀大明王口诵真言,金身流灿,不仅避开「空间扭曲」的范围,也在同时修补着被照胆软剑砍中的伤势。但她才退出数丈,鼻尖之前突然暴起一声惊雷,暗红色气流激荡,刮面如刀,刺得她睁不开眼。无需目见,她便知道是自己苦苦躲避的那柄灭世之剑,终于递到了自己面前。 时间仿佛在刹那停顿,天地失色,无穷无尽的压力挤压她的胸膛,似要将她骨头挤炸。她又嗅到了那片熟悉的死亡气息,两百五十年前的阴影再度复苏,化为真实的梦魇,夺去她的骄傲和胆气。 她心灵中不断滋生出绝望和恐惧,但毕竟乃众佛之母,在自己被那片死亡的赤潮吞没之前,她仍用能动的右手捏了个法印,施展「业患永灭、尘劫不朽」的真诀。这是她做出的最后一件事,紧接着,沉重的劲力透入鼻尖、面孔、脑髓,将整个头颅都穿透,一抹暗红光华掠过之后,她脖子以上的部位尽数化为红白色的浆屑,往后呈放射状喷溅了数丈。那张曾经倾国倾城的美丽面孔,自此从人间彻底消失了。 这便是血剑圣姜鸿留下来的一道剑气!邋遢剑客的武技远逊江遥,却能持帝血剑一击斩杀孔雀大明王,足见「赤月剑法」的可怕! 邋遢剑客落在孔雀大明王身后,保持着挥斩的姿势,片刻后方缓缓回神,转头瞧向自己的战果。 以他的实力,施展「赤月剑法」还是十分勉强,挥出那一剑就已让他全身脱力,手脚关节都有些微的拉伤。他运气暗查了一下自身,感觉五脏六腑没有大碍,方长出了一口气。 之前血剑圣提醒过他,若修为不到,强行使剑,极可能遭剑反噬,重创自身。如今看来,他毕竟还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这一考验…… 邋遢剑客内心一片舒畅,虽手脚乏力,却生出一种剑心通明之感。但当他回身打量孔雀大明王的尸体时,微笑就变得有些僵硬了—— 孔雀大明王虽然被贯穿了脑颅,但那无头尸身却未倒下,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右手捏着法诀。甚至连那有些狰狞的脖颈断腔,虽然看起来血肉模糊,却没有一滴鲜血往外喷洒。 ——那金色的鲜血,在断颈处缓缓蠕动着,似乎被一层透明的薄面封住,依然留存与体内。而从无头尸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仍处于人仙等级,并未完全跌落! 这些一切可见的迹象,都明确地指向一个事实——孔雀大明王还活着! 就算砍掉了她的脑袋,都无法将她杀死。到底怎样才能将她彻底制服? 江遥直勾勾盯着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孔雀大明王微微摇晃身躯,刚才那一剑震得她骨头有些发酥。而周围散发的佛光,也稍微有些凝滞。那近乎血剑圣亲使的恐怖一剑虽未将她杀死,却也给她带来了一定影响。她如今所使的,乃是「尘劫不朽」的神通,法灯常耀,法界清安,乃无上涅槃之道,不此不彼,无晦无明,观于寂灭亦不永灭。不夜城众多凡俗之人看到这一幕,只惊得目瞪口呆,暗自惶恐是不是把真神给得罪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六章 魁首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心想若这孔雀真曾化身为高僧云重,凭她精深的佛法,无头而活亦不稀奇。 他忖思片刻,面色稍霁,恢复了一派沉稳风度,向孔雀大明王微笑道:“佛母能听到我说话吗?” 孔雀大明王的右臂已经恢复,双手徐徐施印,对他的问话不加理会。 江遥打量她的无头身躯,轻笑道:“佛母现在这模样,让我想起了上古时代的一位无头大神。他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持一对干戚,十分威猛。佛母大人现在同样也没了脑袋,不如跟他学学?与那位刑天前辈相比,佛母至少还算是个大眼小口的美人呢!” 孔雀大明王对他的侮辱之语无动于衷。 她周围的虚空忽然荡起水浪般的波纹,赤黑白三道神光从虚空中探出,回到她身边,拱绕飞舞。 五色神光齐聚,江遥更生忌惮,后退两步,隔着七丈距离,绕着孔雀大明王徐徐游走。 “佛母大人不打算把你那双新眼睛放出来透透气吗?一直藏在衣服里面,怎么看得清前路呢?” 江遥虽在讥笑,心里却暗暗着急。五色神光回归,孔雀大明王战力犹存,加上她佛法精神,若是再给她多一点时间疗伤的话,恐怕真会像神话故事里说的那般:“从脖颈中吐出一朵白色莲花,里面长出一个头颅。”江遥对此虽颇具好奇心,但绝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见证这神迹。 孔雀大明王身为女子,当然不会考虑江遥“以乳为目”的建议。就算她真如此做了,不夜城众人大概也无法消受这眼福。她双手不断结出一个个法印,脖子上的断腔被一层越来越浓厚的金色祥光所包裹,里面似乎有勃勃生机焕发出来。 这“涅槃重生”之道被江遥看在眼里,心知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嘴角带着笑容,将手中软剑一挑,道:“佛母,你既不肯脱了衣服去,请恕小弟越俎代庖!” 话音犹在空气中发散,他身形一闪而逝,迎着五色神光,软剑暴起一团清影,如一支最为狂暴的利箭,夹带着的嘶嚎风声似乎在叫嚣着穿透一切。 虚空中青黄赤黑白五色光华齐齐刷下,轻盈间却蕴泰山之重,五尺长,暗沉沉,拦截在江遥前路。江遥身法虽快,更以「空间跳跃」躲开两道神光,但仍未能完全避出那片苍凉光华覆盖的范围。危急之际,他舌绽春雷,张嘴发出一声断喝:“定!” 无形波纹漫过,天地暗淡,万物静止,就连那苍凉潋滟的光晕也为之凝固。细细观之,甚至能看清光芒内隐隐透出的翎羽锋锐,以及声波在空气流动的褶皱。只是在这一刻,它们统统被一种无法言说的伟力所笼罩,冻结在这一瞬的时空里。 这是无比奇幻美丽的画面,却无人迷醉其中,因为交战的双方都已处于胜负生死的关头。 江遥抓住这「空间凝固」的短暂时光,五指一弹,照胆宝剑便从他掌中脱手纵出,破开五色神光的缝隙,穿越十三个虚空支点,融成一道蒙蒙灰影,电射而至孔雀大明王胸膛。 做完这个动作,他身前的「空间凝固」便无法维持,眼前的五色光华重新开始焕发异彩。他仅抓住了空间流动之前的那一瞬延迟,堪堪从神光下逃脱。 而在同一时刻,孔雀大明王察觉剑气临身,胸腔中发出一阵奇异的低鸣,如诵佛咒。她白玉般的双臂交叉在胸前,轻轻一推,那支激射过来的暴戾之剑便发出一声清脆的悲鸣,打着旋儿歪到一旁去了。 ——不愧是浮屠之母,即便重伤至此,人仙以下的攻击仍然几乎无法给她带来威胁! 更让人心神剧震的是,她拨开照胆之后,双手动作未停,连续将法咒施加在自己身上。就只见她脖颈上金光大盛,逐渐凝如实质,看那形状,依稀是一个头颅的模样。 江遥心中又惊又急。断首亦能重生,那岂不就意味着孔雀大明王很快就能化出纯阳之根器,再登半圣境界? 在众多目光注视下,孔雀大明王颈上的金光逐渐收敛,凝成一个金铸的头颅,金汁般的液体缓缓流动变化着,眼耳口鼻等五官越来越清晰,神情也愈发鲜活。毫无疑问,她已从地狱中归来,重临人间! 江遥默默地注视眼前的奇景,半晌,徐缓地吐出一口气,伸出手掌,抓住一团清风和光华,而后五指一握,声与光的褶皱,统统从指缝间逸散。这大概便是垂死挣扎的感觉了…… 他抓住空间中残存的那一抹逸散消残之感,保持着平静心境,往前踏出一步,欲行最后手段。 孔雀大明王早有察觉,玉指一挥,就有三道神光飞起,封住江遥的去路。 就在这时,一束笛音飘然而来,暗藏魔性,萦绕住孔雀大明王身躯,将那一剑断首的痛苦记忆,重新灌注于那颗新生的头颅中。 ——这是孔雀大明王重生之前的最后一秒,也是最脆弱、最关键的一秒。而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江遥和帝血剑身上,未曾防备许久没有动作的周灵玉,会来这么一着! 「红尘劫咒」! 此乃化虚为实、回溯痛苦时光的超强神通,号称是所有重生恢复类手段的克星! 孔雀大明王来不及再施咒法,片刻前鲜活的记忆化作现实,就见她颈上那颗刚刚成形的金色头颅轰然一下爆开,金汁四溅,将她抬起的手臂都染成了一片金红。 “啊——”从孔雀大明王的腹腔里,发出奇异的、满载悲愤的叫喊。 “呲啦!”她身上的衣裳一瞬间炸开,赤身在外,两边胸口发出亮光,竟是要施展上古秘术,成为那“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刑天! 极度愤怒之下,她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仪态,此时一心所想的,就是杀灭众敌,报仇雪恨。 说来她也是倒霉,两次功败垂成,都栽在吕巨先和周灵玉在对男女身上。江遥也可算是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佛母成为刑天的情景,但他无暇生出高兴的心思,因为他看到孔雀大明王乳目圆瞪,脐口怒张,右掌上金光凝聚,狠狠朝自己推了过来。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七章 虚空灭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金色光芒遮天蔽日,这是由得道高僧以平生修为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神威之下可敌天灾地祸。江遥一见只觉泰山压顶,呼吸凝窒,巨大的阴影将他附近五十丈范围尽数覆盖,可说是用太古山岳去压蝼蚁,毫无躲藏之处。 孔雀大明王虽为女子之身,但以五百年人仙境界拍出这招如来神掌,亦是宏伟至极,辉煌至极。金色神掌缓缓推来,所过之处的虚空支点纷纷破碎,空间也因承受不了这种巨大压力而发生扭曲,甚至绽开裂纹,一道道如蛛网一般,蔓延到江遥身前。 这一切都超出了江遥的控制。他虽然自诩空间的掌控者,但孔雀大明王凭人仙修为以力破法,摧毁空间结构,扭曲空间法则,这就让他一身神通没了用武之地,连逃跑都变得不可能。 江遥在心里叫屈――孔雀大明王先后失了纯**器和六阳魁首,但这都不是江遥干的。孔雀大明王把一腔怒火都洒在他身上,简直是冤枉好人。 巨掌越推越近,他不仅无法呼吸,甚至连肺部的空气都要被抽离出去。而他手无寸铁,身心俱疲,眼见生死攸关,不得已从怀中拿出了木剑,在握剑的瞬间就已出鞘,将击杀两位御前骑士后残存的剑气对着眼前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一股脑儿倾泻出去―― “啊啊啊啊……”在孔雀大明王腹腔中发出凄厉惨叫的同时,江遥也听见手上传来的“咔”的一声脆响。 木剑断了。 而前面那只金色手掌也被无形剑气扫过,无声无息地化作无数金色微粒,消散在千疮百孔的虚空深处。 剑气长驱直入,破开孔雀大明王的护体佛光,贯穿她的胸膛,在她的两颗新眼睛中间,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血洞。 然而,依旧没有鲜血流出。 江遥低头望了一眼手上剩余的半截木剑,愣了一下,接着发出一声叹息,将这恢复成普通木剑的神兵归回鞘内,收入怀中。 无论如何,这可是林曦的嫁妆啊! 继而,他抬头望向惨叫不止的孔雀大明王,眼中怒火迸发。若不是这些人苦苦相逼,我又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些生离死别之苦,就留给浮屠教主去品尝吧! 此时,邋遢剑客从后方悄然靠近了孔雀大明王,掌中帝血剑探出,流晖夺目,在孔雀大明王身后掀起了一场腥涛血浪。 暗红铺地,蔓延过孔雀大明王身躯,而后,随着江遥的到来,这一片所有的色彩,暗红的剑气,金色的佛光,五彩的翎羽,都被剥离出去,仅剩下黑白两色,在维持空间原景片刻之后,开始由内而外地塌陷。 整个画面,犹如飞鸿踏雪,迤逦消残。 只剩下黑白两色的孔雀大明王,其身影在人间也只停留了一秒,继而就如水中被搅动的月光倒影,破碎成一片一片,随着这整片空间一道,化作最原始的微粒,消散于人间。 这是美妙到窒息的一幕,也让人从内心里涌出寒意。足足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空气像凝结了一般,没有人出声,甚至没有人呼吸。 战斗结束了? 邋遢剑客是离孔雀大明王最近的一个,也最先从震惊与恐惧中恢复过来。他亲眼目睹了近在咫尺的空间瞬间崩塌的场面,望向江遥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迤逦消残。”江遥轻声回答。 “什么消残?”邋遢剑客脸上的神情分明写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江遥想了想,微笑道:“以你的见识,可以换一种说法,就叫……空间破灭吧!” “好一个虚空破碎!”邋遢剑客赞道,“姜大侠如果见了这一招,一定十分欢喜。” “是「空间破灭」。”江遥纠正道,“跟「空间扭曲」「空间伤痕」是一个系列的名字,记住了。” “我当然记得,空间破碎嘛!”邋遢剑客摆了摆手,“名字虽然不怎么样,但威力确实很强,连孔雀大明王都……”他忽然面色一变,出口道,“小心!” 在他提醒之前,江遥已经听到了脑后的风声。然而,他此时神通耗尽、体力衰竭,近乎油尽灯枯,根本没有力气去躲闪来自身后的袭击。 这时候忽听另一道破空声由远及近地赶来,甚至后发先至,在江遥背后的兵刃刺入身体之前,先一步击灭了那偷袭者的生机。 江遥感觉后背一股热流浇过来,是偷袭者的鲜血,滚滚发烫,溅得他全身都是。 他转头瞧着身旁白衣银发的少年身影,口中埋怨道:“老杨,下次能不能利索点,别搞得这么血腥!” 杨落盯着那个缓缓栽倒的孔雀女尸身,淡淡地道:“抱歉,一时情急,没注意弄脏了你衣服。” 说着,他望向后方赶来的五彩斑斓的孔雀女队伍,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那四百孔雀女亲眼目睹佛母的阵亡,个个都红了眼睛,近乎疯狂地朝这边冲来。她们早就在向这边靠近,只在佛母渡劫时停留了一会儿,又被「红尘劫曲」凌辱了一番,随后的交战太快,她们援手不及,等如今赶过来时,已经连孔雀大明王的一点残渣都找不到了。 这四百人中,玄罡级别的高手早先就被江遥屠戮一空,余下的数十个六阶武者,在孔雀大明王身死之后,体内的力量就在迅速流逝,很快跌落到五阶的地步。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们个个都受到羽衣的庇护,而且随着人数的减少,羽衣的防御会愈来愈集中,想要击败她们也将变得更加艰难。 杨落手握袖中雪,冷眼凝视着那一片斑斓色彩,忽然用左手捂住嘴唇,咳嗽几声,从指缝间渗出丝丝鲜血。 ――若换在平时,这四百孔雀女只算是一个小小的麻烦,但他此时重伤未愈,力量速度都大不如前,面对这许多拥有法宝护身的敌人,不由皱起了眉头,感觉自己未必能保全性命。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八章 吕巨先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旁边衣衫一振,邋遢剑客落在杨落左侧,帝血剑斜指对面,沉声道:“孔雀大明王已经授首,你们这些人都是被她蒙骗,速速退去吧,莫要枉送性命!” 他原是抱着一番好意说出这句话,但孔雀女们不但不领情,反而愈发悲愤,一个个双目赤红,气冲斗牛,举剑便往他身上砍。 “她们都是孔雀从小豢养的死士,你跟她们说这些,不是对牛弹琴吗?”江遥在后边冷笑。 邋遢剑客挡下几剑,抽空喘了一口气,道:“姑娘,我最后劝你们一句,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无情!” 回答他的仍然是雪亮的剑光,纷纷朝着他身上各大要害招呼过来。邋遢剑客终于忍无可忍,喝道:“我向来不对妇孺出手,看来今天必须要破例了!” 他右手帝血剑拨开三柄袭来的长剑,同时左臂一甩,一道银光自他袖口中亮出,霎时就让最前方的女子表情僵在了脸上。 左手袖剑! 两指宽,八寸长,尖锋双刃的袖剑,如飞梭似的奔向敌人咽喉。 雪亮剑气自暗红长河中透出,刹时间闪花了对方三名孔雀女的眼睛。 “咔!” “嘚!” “呲!” 三声闷响,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生。 银光一闪而没。 三名孔雀女应声倒下。 而另一边杨落挥剑如电,转眼间击杀了十多名孔雀女,纠裹出一片艳红的血雾。而他纤细的身姿在剑光中翻转挪移,沐浴着血雨,如同在红莲上起舞的公主。 这只是一开始造成的战果,随着越来越多的孔雀女视死如归地冲上来,随着孔雀羽衣庇佑范围的集中,再想杀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江遥此时又恢复了一些体力,但看到前面密密麻麻涌过来的孔雀大军,他只觉得眼睛都快被晃花了,提不起精神去再进行一场血战。他想到周灵玉的神通应该能对这群五颜六色的女人们形成压制,却没见她出手,便回头望去。 这一回头只气得他七窍生烟——周灵玉根本没有关心眼下的战局,她跟吕巨先相互凝望着,对不远处的厮杀声充耳不闻。 “周城主!”江遥喊了一声。 周灵玉的耳朵动了一下,却没有做出回应。 ‘这女人真是靠不住!’江遥悻悻地捏住拳头,将一个绕远过来偷袭的孔雀女击毙。 更多的敌人涌上来,将他围困在内。这下子,再没人去打扰屋檐下的那对男女了。 风声簌簌,又有雪下。 屋檐下的两人默然相望,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皆付于无声之中。 吕巨先的身影,在风中逐渐显得单薄。无论生前修为再强,只剩一缕残魂的他,终究不能长久在人间驻留。 良久,周灵玉的嘴唇动了动:“你的「刹那芳华」,能对同一个人施展几次?” 吕巨先微微一笑。身为残魂,他的声音无法真正在人间成形,只能通过周灵玉的神通,直接传入她心底:“最多的一回,是三次吧。” “跟十绝尊者交手的那一回?” “想不到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十绝尊者号称东陆九国第一剑客,当初连败不夜城七大高手,如果不是你赶回来,不夜城恐怕会死伤惨重!而且我还记得……你把他引到东山里,取了他的首级,回来却说只用了一次「刹那芳华」……” “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难道当真了?” “你的很多玩笑,我都信以为真。” “包括小时候说要娶你的那些话?” 周灵玉脸色一黯,纤纤玉手背在身后,慢慢收拢,好像要攥住某样东西。一直刻意压抑的情绪有些失控,故作冷漠的面具骗不了眼前最了解自己的这个人。她偏过脸,眺望另一方的战斗。 吕巨先哂道:“你应该知道,男人喝酒后许下的承诺,往往都只是一句戏言……” “我知道。”周灵玉冷冷地说了一句,眼眶忽然有些湿润,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侧影。 寒风吹过,少女的秀美长发随风飘起,夹着雪花,仿如从童话中走来,在远方血腥厮杀的背景中,有一种不真实的宁静之美。 这短暂而虚幻的美丽,就如我此刻的生命一般,摇曳着,一触即碎…… 吕巨先感慨着,盯着她侧脸,缓缓伸出手掌,想要接住女孩脸颊滑落的一滴泪珠。 可那泪珠却穿过他没有实质的手掌,继续下落,在寒风中凝结成冰粒,一直坠向地面。 留不住,当年明月,心间沉浮。 吕巨先欣赏着那无暇的侧颜,口中笑道:“还算是个美人,可惜比起当年来,要难看太多了。” 这一句无疑是揭开伤疤,可周灵玉已没有心情去计较当年的对错。她回转眼眸,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你在等我。”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等你?”周灵玉的嗓音似乎被寒风刮得发抖。 吕巨先对上她的目光,翘起唇角:“知道。你想让我死。” “那你还回来!”伴着一声低吼,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迸发出来,周灵玉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双肩微微抖动着,嗓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你知不知道,我筹备三年,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这世间所有的灵丹妙药,全都是骗人的!什么结发长生丹,什么圣心不老诀,都是糊弄愚人的把戏!只要你一天不死,我就永远不可能恢复原样!”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回来。”吕巨先盯着她的双眸,凝望其中莹亮光泽,缓缓说道,“这三年来,我始终未曾找到逆转神通之法,唯独今天与老孔雀一战却有所顿悟……可惜,如今我肉身已逝,法力全无,想要再看花开一瞬,终不能如愿以偿。” 周灵玉陷入沉默之中,眼神迷离,眸中映不出远方的战火,仿佛那些激烈的厮杀只是一场无声的哑剧。 吕巨先摇摇头,轻叹道:“终究是要走出这一步。但你是否能恢复,我也没有把握。三年来我抢夺的药草,练成了一枚结发长生丹,料到此战难以幸免,我把它藏在一个只有你知道的地方,你把它和甘草服下,也许能有所裨益。如果还是不行,你就恨我一辈子吧……”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九章 别倾城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他停了一下,发现周灵玉怔怔地凝注着自己,眸中透出深切的悲伤。吕巨先亦看着她,眼里几分怜悯几分痛惜。 “我这一生,好骑烈马,喜玩凶兵,也真心爱过这世间最美丽的女人,若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再也没有机会,去成为天下第一了。”吕巨先的声音在周灵玉感应中已显出虚弱的征兆,但他嘴角依然带着蔑视天下的笑,“你若以为我是为了弥补当年那一戟而奔波,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回来,只想确定一件事情,就是让你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记我!” 周灵玉胸口急速起伏,却听不见呼吸的声音。哀切的水雾悄然弥漫,那是让人揪心的痛苦。“如果那一天,你能够……” “路已到尽头,后不后悔,都是无所谓的了。”吕巨先道,“从今往后,都是你一个人的路途。你若想活得不那么累,就得学会洒脱。而我……就只存于回忆里了。” “那么……” 吕巨先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最后的时光里,他只是伸出了几乎不成形右手,摸向少女双颊:“真想,再看一看当初那张面孔……” 周灵玉闭上眼睛,等着与他手指接触的时刻,然而,却永远没有等到。 她呆了片刻,仍不敢睁眼。只需想一想,倘若天地之间,从此再见不到这男子的身影,那会是何等惆怅,何等悲凉? 她忽然间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唤:“周姑娘?” 周灵玉张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另一张面孔,记忆中的那人影不复存在。她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出去,眼前的一切色彩与人物,都如同隔了久远时空的前尘幻梦,显得如此苍白与虚假。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 如果,一睁开眼,就回到十五岁那年的夏天…… “周姑娘,你还好吧?”江遥问道。 他看到周灵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痴傻了一般。 但他却能感受得到周灵玉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那是一种哭不出声来的悲痛,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哀伤中,如同处在一个与现世隔绝的幻梦里,就好像……数月前晨星废墟中的自己! 吕巨先已死,孔雀大明王伏诛,她明明如愿以偿,为何却如此悲伤?果然就如传闻中的那般,她跟吕巨先之间,糅杂着一种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 这一笔糊涂卦,恩怨难分,只以生死答。 远方的刀光剑影在她脸上投射出迷蒙的暗晕,清冷眼眸中被无边哀伤所淹没,仿佛失去了呼吸,失去了温度,只剩下一具空壳,逐渐脱离于人世。 在一片死寂之中,江遥与周灵玉默默地对望了一会儿,或者说,江遥单方面瞧了周灵玉一会儿,忽然作出了惊人的举动。 他踏前一步,突然凑近了身体,一把揽住了周灵玉纤腰,在她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一口重重吻在她嘴上。 这一吻尤其热烈,若在平日,足以掀起迷乱狂热的火焰,但此时此刻,只让江遥怀中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周灵玉,眼皮微微眨动了一下。 周灵玉的胸口终于有了起伏,她呆了片刻,意识渐渐回到了躯壳,也愈发察觉到唇上传递过来的热量。她瞪大眼睛,挣开江遥的手臂,后退一步,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冷气,像是刚刚挣扎出河面的溺水者,从那片无边无际的绝望中苏醒,慢慢回到现实。 “结束了吗?”她轻声问。 江遥无奈地道:“你再多发一会儿呆,咱们大伙儿都得去地狱团聚了。” 周灵玉摇了摇头,将那些纷乱消沉的情绪都挥开,发现江遥仍用力握住自己的手,用关切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僵冷的心中游过了些许暖意。但这点暖意,并不足以将她心中万载冰川化开。 她转过头,用一种平静而微涩的声音说道:“那边怎么样了?” “好像有点顶不住了。你们不夜城的人虽然不怕死,但也架不住对面人多。照这样下去……” “是我的错。梦醒一刹,竟如此艰难。”周灵玉叹息一声,幽幽地道,“这么多人的牺牲,都因为我一时意气,若论罪孽深重,我无人可及。” 听她说出这种丧气话,江遥脸色变了变,心想姑奶奶你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掉链子。正忧心时,周灵玉从他手中轻轻抽回了手掌,拿起白玉长箫,放在唇边,眼眸里透出深切的哀伤。 “结束吧……” 微一运气,凝涩暗哑的箫声从孔洞徐徐溢出,悄然充斥在天地远方。 那种横亘在周灵玉心头的死寂、冰冷、绝望,随着这箫声一起,传递到孔雀女耳中。 这一首冰冷曲调,从生离死别中悟出,便叫做――「离别意」! 厮杀声越来越低微,直至不闻。 因为在箫声漫过大地的时候,那悲恸已贯穿了所有孔雀女的心脏,唤起了她们平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莫大阴暗情感,在短短两息之内,就令她们心力衰竭,意识被无尽的黑暗汪洋所吞没。 一曲之威,众敌心丧。 孔雀羽衣来不及将防御集中,战斗便已经结束。三百多孔雀女无一存活,短暂的沉寂后,便如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纷纷栽倒。 “这……”江遥看着远处倒了一地的尸体,也不太敢相信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轻易。半晌,他倏然转头,盯着周灵玉问道:“你已经渡过神劫,抵达人仙?” “人仙……”周灵玉重复两声,眼神仍有些呆滞。她放下右手,轻轻摩挲洞箫,良久点了点头,道,“大概是的吧。” 人间众多绝顶高手梦寐以求的境界,可谓一步登天,她如今已站在那个位置上,脸上却没有半分欣喜之色,眼眸中唯剩下淡漠和惆怅。 “周姑娘,恭喜你了!”江遥干巴巴地道了句贺,凑近几分,虽知道每个人要走的路都不同,还是忍不住问,“你的神劫,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得问你。”周灵玉的目光垂了下来。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章 枉凝眉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问我?”江遥愈发迷惑了。明明我是玄罡,你已经是人仙,怎么还问我?我要是知道,早就位列仙班,又怎会眼巴巴地跑来找你帮忙? 正要追问,脑中忽有一个念头闪过,让他面露无比震惊之色,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难道是因为刚才……情急之下的那一吻? 周灵玉垂着眼睑。远方的火光映入她眼中,揉成一团惆怅的色泽。一击杀敌三百余之后,她又陷入了那种空空茫茫的状态。良久,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应该是吧。” 江遥听她话里有话,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转过脸去,看见远处不夜城众人都疲惫地扶墙或者干脆坐在地上,视线或明或暗地往这边投来。他心知自己之前的举动或许已被人们瞧在眼里,随着流言蜚语的传播,甚至连孔雀大明王的败亡都会算在自己账上,惜花公子的名声无疑又会更上一层楼。虽然这不是件好事,但一想到自己可以当一回浮屠教主的便宜爹,他的心情就没那么郁闷了。 众人休息了一阵,又打起精神来清点伤亡人数。这一战造成的破坏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最后与孔雀女的混战,使得半个曲山驿都陷入火海,房屋坍塌无数,杂兵死伤惨重。但与这些相比,能把孔雀大明王拉下马,绝对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这一位半圣强者的价值和威胁远超普通人仙,若让其他割据一方的君主来选,愿意付出的筹码可能会再多上十倍。 风雪未停,火焰渐熄,风中飘舞着尸体焚烧之后的黑色灰烬。周灵玉似乎又被这一幕悲凉画面牵动了愁绪,在安排好善后事宜后,就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发呆。 江遥在她身边待了片刻,只觉得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阴郁气息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便随便找个由头溜走了。 “老杨,你有没有感觉到,她现在的样子,真的跟七八十岁的老婆婆没什么区别?”江遥在杨落身边小声说。随即就被杨落右手旁的周映琼狠狠剜了一眼。 “别说这种话,让人家听见了多不好。”杨落道。 江遥挥了挥手:“放心,她现在神游物外呢,谁说话都听不进去。” 他刚说完,就发现周灵玉的眼神好像往这边飘了一下。 “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江遥干笑两声,右手搭在杨落肩膀上,道,“刚才多谢你了,不然我可要吃点苦头。” “不必客气,你我之间……”杨落话说一半,忽然想到两人的关系已经不比从前,半途又住了嘴,眼神有些飘忽,轻声道,“你也曾经救过我的性命,这一次我们就算两清了。” “诶,怎么能算两清呢?我算来算去,还是欠你的多一点嘛!不过以咱俩的关系,也没必要搞的那么复杂,晚上请你喝一顿酒,就当谢了你的……” 一直瞪着他的周映琼突然冷不丁插口道:“他今晚没空跟你喝酒!” “嗯?那他……” “还有,把你的脏爪子拿开!”周映琼说着,就走过来掰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搭在杨落肩膀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扳起来。 江遥没在意她的举动,眼神疑惑地在他两人脸上飘来飘去:“你不会是想说,他今晚跟你有约吧?” “关你什么事!反正他今晚没空理你!”周映琼恶声恶气地道。 “嗯……”江遥发出一声拖长的鼻音,又仔细瞧了杨落的神情,笑了笑,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你们两位了。” 他拨开周映琼捣乱的双手,在杨落肩膀上拍了拍:“少喝点酒,别让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占了便宜!” 周映琼重重哼了一声,朝他背影啐了一口,回头噘着嘴向杨落抱怨道:“交上这种朋友,真是你八辈子的不幸!” 杨落笑了笑,还未作答,忽然抬起目光,遥望远方,道:“柳公子回来了。” 柳家叔侄与浮屠教两大明王的那场惊天大战,早就离开众人视线很久,不知道他们谁胜谁负。不夜城众人迎上去的时候,只觉得柳轩的脸色颇为阴郁,柳鸿云倒是意气昂扬,叔侄俩截然相反的神情愈发让人好奇战斗的结局。 “没有留住他们。”柳鸿云首先交代战果,“佛门神足通实在厉害,一不留神就让他们给跑了。” “不过,也斩下了军荼利明王的一条胳膊。”柳轩将手中拿着的那条血淋淋的黝黑胳膊丢在地上,“本来有机会穿他心脏,可惜被神通影响,一下打偏了。” “柳公子不必懊恼,军荼利明王丢了手臂,战力大损,已经构不成威胁。”周灵玉柔声说着,盈盈一拜,“两位对不夜城的雪中送炭,灵玉铭感五内。” “哎呀,灵玉你跟我客气什么……” 两方客套之时,江遥看着地上那条血淋淋的粗壮胳膊,暗暗撇了撇嘴,心想:军荼利明王显出忿怒法身之后,好像有八条手臂,就算丢了一条,那也还剩七条,远远够不上“战力大损”的程度吧…… 他突然发现旁边杨落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便拿手肘捅了捅他,问道:“老杨,你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呢?我脸上有苍蝇吗?” 杨落犹豫了一下,束声传音过来,道:“你跟周城主的关系,到底是……” “我们是亲密合作的盟友啊。嗯,可能比普通盟友要更加亲密一点……”江遥说着,见杨落的表情仍是十分古怪,懒得再多费口舌,反问他道,“你跟那位映琼姑娘呢,今晚真打算跟她共度良宵了?” 杨落俊脸一红,目光有些闪烁,期期艾艾地道:“没有,你别乱想,我只是……我只是把她当朋友,别的没什么……” 江遥还想调侃他两句,却见周映琼在另一侧龇牙咧嘴地瞪着自己,便笑了笑不说话。 “这是什么东西?”远处,在尸体堆中巡视的邋遢剑客突然叫起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他拨开几个孔雀女的尸体之后,血泊中有几团莹光冒了出来,呈青黄赤黑白五色,看上去光华潋滟,颇为不凡。 “五色神光?”柳轩脱口而出。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一章 羽衣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这一声让众人都为之变色。 五色神光若有实物在人间存留,那岂非…… “不是五色神光!”江遥是亲手灭杀孔雀大明王之人,他可以确定,五色神光作为佛母大人的本命神通,已随着她的死亡而烟消云散,而留在孔雀女尸体堆里的东西,更大的可能是—— “孔雀羽衣!” 虽没有五色神光那般屠神灭魔的威力,但号称防御无敌的孔雀羽衣,亦不失为一件让人仙强者都为之心动的超级法宝。 众人先后赶到前方,围着血泊中的几团莹光,互相打量一眼,气氛一下就显得微妙起来。 柳鸿云的目光,缓缓从周灵玉、江遥脸上扫过,虽然没有任何恶意的表示,却让江遥心中着实一惊。 说起来,这柳家叔侄俩应该是全场战力保全得最为完整之人了,也只有刚刚晋级人仙的周灵玉勉强能与之一战,但先不论胜算,以周灵玉的精明,又岂会为了一个势单力孤的“盟友”而与堂堂柳家翻脸?可恨,这么好的东西,本少侠辛辛苦苦拼了性命,到头来连一点汤都喝不到吗? 该死的荧惑,这傻骷髅跑哪儿去了,如果有它在这,局面也不会如此被动…… 邋遢剑客包彦,凭他那几斤几两当然是不够柳家叔侄看的,但如果亮出帝血剑,不知柳家叔侄会不会忌惮几分…… 其余几人也跟江遥一样打着小算盘,一片沉默之中,气氛越来越僵冷。这时候,周灵玉伸出右手,四指轻轻一抬,就有一团青色莹光被她摄起来,飘飘荡荡地,徐徐落在她手掌上。众人的目光,也一齐集中在那只莹白如玉的纤细手掌上。 周灵玉把光团轻轻抛起来,把玩了几下,启唇道:“诸位有谁知道,这东西应该如何启用么?” 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无人回答。 周灵玉道:“既然不知道用途,这东西也就是个好看点的玩具罢了,灵玉建议大家把它平分了,诸位意下如何?” 没有人表示异议。柳鸿云本欲开口,但与柳轩交换了一个眼神,暗暗叹息地摇了摇头。 经过一番和睦友好的商议,众人将孔雀羽衣一分为五,柳家叔侄取二,江遥、杨落、邋遢剑客各取其一,周灵玉自愿退出。但柳轩和杨落都表示要把自己的那份送给周灵玉,她几番推让不得,加上杨落态度坚决,就将杨落的那份挪给了她。 青黄赤黑白五色,江遥得了黑色的那团,乃是北方黑水之属。这东西的实体是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几无重量,江遥将其收在怀中,发现隔着衣服仍有黑光透出,便又将它放入木剑剑鞘之中,以半截断剑封口,从外面总算看不出任何异样了。 这一场生死大劫,便算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事后清点损失,伤亡最为惨重的无疑是周灵玉所率领的不夜城队伍,不仅赔上了两百余名千里挑一的精锐战士和十多位玄罡高手,连副城主曲宸瑜也被五色神光斩去了一条胳膊,险些丧命。算上之前自尽的三号首领周采文,不夜城经此一役可谓元气大伤,即便周灵玉晋升人仙,也无法弥补如此多青壮年军官阵亡的损失。其他像杨落、江遥这些帮衬的角色,虽然受了点伤,但都无伤大雅,很快就能恢复元气。而前来助阵的柳家叔侄俩个,不仅毫发未损,更分到了五片孔雀羽衣之二,端的是满载而归。 除了表面上的伤势之外,江遥还因横渡苦海之故得了一些隐秘之疾,明明是半佛之躯,却连半点血气都无法引动,实在有苦难言。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为这种小事苦恼太久,就有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传了过来:“荧惑大侠不听招呼,一直往东去了,此时恐怕已经走出了几百里外!” 消息是安吟秋带过来的。她恭敬地站在江遥面前,低眉垂眼,束手躬身,如同觐见君王一般谨慎。而江遥在恼怒之余,心里再度转过了是否要把她杀掉的念头。 “刚才孔雀大明王逞凶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奴家自知武艺低微,不敢给公子添乱,所以就一直留在寨外山坡上,等候公子捷报。” “等我?呵呵,老实说吧,那五百孔雀女是不是你引过来的?” “公子明鉴!奴家早已发誓追随公子鞍前马后,此生不变,岂会在阵前投敌?” “说得真好听!我问你,荧惑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伙同孔雀女想要害它,把它惊走了?” “公子冤枉奴家了!荧惑大侠乃是公子的得力臂助,在奴家看来便如兄长一般,又怎敢对他有半点不敬!” “哼!你这女人嘴巴倒是会说话,我回头再跟你算账!” 安吟秋听见江遥不怀好意的言语,不但不惧,反而露出丝丝媚态,微红着脸,柔媚地道:“奴家等着公子回来惩罚奴家……” 江遥哼了一声,气势不自觉地弱了几分,令她去向周灵玉传句话,自己转身就出了曲山驿外。 山中,连绵大雪,千里冰封。 以江遥现在的身体,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颇有些力不从心。 他尽量捡一些不那么空旷的丛林小道行走,却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走走停停,只觉又累又冷,心里还有些后悔。早知便把安吟秋带上,冷起来还可以当个暖炉用,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大雪封山,鸟兽绝迹,在这种天气下想追踪一个人就变得格外艰难。 幸好,江遥虽然身体越来越弱,但境界却随之水涨船高,自神通达到第九阶之后,更有一种神而明之的心境。只要荧惑不是存心隐瞒,就无法彻底脱出他的感知。 跋涉了一天一夜,他渐渐发现这路途的景色似曾相识,不单单是因为那一片无边无垠的银装素裹,而是由于那些战斗过的痕迹——坍塌的山壁和被剑气劈开的裂缝,的的确确,是在不久之前,他和苏芸清离开圣城之时,亲手造成的战果!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二章 心魔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荧惑往圣城去了? 它是逃得慌不择路,还是专程去追寻什么人的行踪? 这时候的圣城,可说是处于暴风眼的中心,各方势力云集,形势波云诡谲得一塌糊涂。如果可以的话,江遥宁愿远远避开这里千里之外。但荧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莫非有什么力量在暗中指引着它吗? 此时皇帝新死的风波还没过去,帝位悬而未决,几位皇子争斗不休,暗地里也少不了各大世家的推波助澜。江遥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对面容做了一定程度的改装,混在人群之中再度踏入了这座人间第一城。 大人物们的纷争,并未让这座城市的繁华褪色多少。但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可以明显发现行人的脚步变得匆忙了不少,酒楼里传来的笑声也不再那么肆无忌惮。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压抑的气氛,人人都尽量摆出一副严肃的脸色,仿佛有无形的阴云笼罩在城市头顶。 江遥避开在街角巡视的卫兵,闪身走入了一家酒楼。 在这混乱年代里,就连一家稍微奢华点的酒楼,都有好几个细作盯梢。 江遥微微躬身快步前进,闪过两个端菜的小二,又从一个伙计的视线死角中穿过之后,终于登上了二楼。 他站在一个僻静的雅间外面,伸手敲了敲门,里面立即传出一把醇厚如酒的嗓音:“进来。” 江遥走进去,看到血帝尊和一位青衣男子相对而坐,桌上摆了几样简单的酒菜。 “你有客人?”江遥略感意外。像血帝尊这样活了几百年的老古董,他的相识不应该都作古了吗? 还是说,这位长相典雅、气质堂皇的青衣男子,其实也跟姜鸿一样,是一位本该写入史书之中的老前辈? 江遥不由地多打量了此人几眼,越看就越觉得此人不同寻常。这家伙虽一点锋芒不露,气息泄露如同凡人,但仔细体会,就能感受到藏在那凡人气息之后的另一种冰冷的波动,如雪山般壮阔,若冰川般辽远,纯粹而淡漠,以江遥的经验,立即判断出这绝对是一位人仙级数的强者! 这位高人也拥有与其修为相匹配的冷漠性情,虽听到江遥走进来的脚步声,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血帝尊说出一声“坐”的时候,他才饶有兴趣地往江遥身上扫了一眼。这或许就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善意表示了。 江遥在空着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见面前摆着一碟猪耳朵和一碟萝卜丝,便也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他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又冒雪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眼见美食摆在眼前,哪有功夫跟前辈们客套。 血帝尊注视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孔雀大明王死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老人家的火眼金睛。”江遥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回答。 血帝尊沉默了一阵,缓缓道:“两百五十年过去了,想不到她最后是死在了你手里。” “你……认识她?”江遥试探着问。他一点也不想从血帝尊嘴里听到“她是我亲梅竹马”之类的回答。 “嗯。”血帝尊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接着就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江遥默默观察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悲伤的迹象,但从他刚才的两句话来看,又分明是带了些许感慨的,或许还有一点惆怅。 那么,容貌倾城绝色的孔雀大明王和曾经权倾天下的沙丘之主血剑圣,当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呢? 江遥看得出血帝尊的心情并不好,所以也不敢追问。 对面的另一位青衣男子却在这时开口了:“当年那只孔雀前往红山挑衅,三战三败,立誓有你在一日终生不踏入沙丘半步。但没过多久,你就死了,她由此破了心魔,境界更上层楼,号称天下第二,着实得意了好一阵子。”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不知是一贯如此,还是怕打搅到血帝尊思绪。但血帝尊仍是为他言语所动,淡淡地道:“当初你也是七战七败,败得比她还狼狈,怎么不见你留下什么心魔?” 青衣男子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了几下,道:“我其实也有心魔,只不过没她那么严重,而且我后来遇到了妖皇陛下……” “妖皇啊,听说他也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惜为小人所害。”血帝尊说着叹了一口气,“也许太专注于自身修为,未必是一件好事。古之圣贤能够明察秋毫,泽被苍生,我等若能习得前贤十之一二,也不必沦落至此……” 他自言自语,像是后悔于自己当初的选择。江遥第一次看到血帝尊如此感性的一面,不敢打扰他,只能在旁边静静地聆听。 血帝尊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我虽没见过妖皇,但从你口中听来,应是一位值得敬慕的人物。你身为妖帅,就没想过要联合三位大圣,去揭开那塔顶的封印?” 青衣男子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手指又开始无规律地敲打起来:“怎么没有?当年我也曾厉兵秣马,预备讨伐圣城。但妖后不听劝告,孤身刺杀皇帝失败,老谢又被御前骑士重伤,妖族陷入内乱,短短十年间王位三易其主,再想收拾人心谈何容易?” 血帝尊无言地举起酒杯,抿了一口。人间对“世事沧桑”这四个字最有感触者,莫过于眼前对坐的两人了。相比之下,未及弱冠的江遥也想陪他们叹口气,但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江遥耐着性子又坐了一会儿,听这两位老前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只觉得自己也快要被他们身上的暮气感染,成为几百年前的古人了。趁一次两人都陷入沉默的时机,江遥轻咳一声,道:“老姜,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它好像是专程来圣城这边找你……” 血帝尊没有开口,青衣男子插言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一个拿断剑的黑大个儿吗?” “断剑?”江遥愕然了一下,道,“黑大个儿倒是不假……”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三章 相见无欢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青衣男子道:“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那黑大个儿杀气腾腾想找麻烦的样子,就使了个障眼法,让它一边凉快去了。你如果认识它,那就好办!” 他打了个响指,江遥没感受到任何力量波动,好像只是招呼小二点菜的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在他的感应之中,荧惑的存在感的确一下明显了许多。好像是有一层薄膜被揭开,原本模模糊糊的荧惑的位置,此时清晰地出现在他脑中——这傻大个儿正在两条街外的一个巷子里徘徊,当江遥感应到它的时候,它也立即有所察觉,迈腿就往这边奔来。 江遥担心荧惑惹出什么麻烦,想出去接应它一下。但血帝尊的目光却落在他身上,朝他面前的酒杯指了指,道:“喝酒。” 血帝尊的面子向来比较值钱,江遥也不敢违逆他,端起酒杯道:“老姜,这次多亏你帮忙拦住了不动明王,不然我只怕也没机会跟你坐着喝酒。来,我敬你一杯!” 血帝尊微微举杯示意,见江遥一仰脖将杯中之酒饮尽,也拿到嘴边喝了一口,淡淡地道:“这次我适逢其会,算你命大。下一次如果还指望别人救你,不如趁早抹了脖子干净。” “当然,我这条小命还算值钱,可不会轻易地送给别人。” “但愿不会。”血帝尊唇角微微翘起,弧度冷漠而轻蔑。 青衣男子似乎因这一杯酒而对江遥生出了更多兴趣,视线长时间地在他脸上驻留。江遥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向青衣男子道:“这位妖帅前辈,不如也来喝一杯?” 青衣男子微笑着端起酒杯,与江遥一同饮了个干净。 三人饮酒之时,荧惑的位置也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它身上载负着极为浓烈的杀气,却将自身隐藏得极好。附近的行人和酒客都感觉到阵阵阴冷不适,又找不出这种不适的来源,只在嘴里咒骂着“见了鬼了”,殊不知一个真正的大鬼就在旁边与他们擦身而过。 荧惑就像一阵狂风似的,飞快地闯进了酒楼。它还记得江遥的嘱托,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以精妙的身法掠过大堂冲上了楼梯。恰好一个伙计正从楼梯走下来,它反应极快,轻轻一踏侧边的墙壁,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响动,就已轻飘飘地倒挂在上层楼梯下方的底部,紧接着一个翻身,就贴着扶手滚到了伙计背后,然后轻盈地走上二楼。 “他来了。”青衣男子道。 话音落下,荧惑的身影就投射在屏风之后。紧接着,它整个人冒了出来,站在阁楼中,两眼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江遥,而是坐在主位上的血帝尊。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荧惑漆黑冷酷的眼珠倒映出血帝尊的面孔,久久无声,身躯却在微微颤抖。片刻后,它眼中骤然迸发出惊人的杀气,一步一步地向酒桌走来。 “荧惑?”江遥试探着唤了一声。但对方充耳不闻。再加上它瞧向血帝尊的眼神,江遥意识到,这具骷髅或许已经找回了生前的记忆,开始脱离自己的控制了。 如果它也算是血帝尊老相识的话,那么,它死于暗红沙丘之上,生前必然是血帝尊的臣民。难道,就是那狂乱血腥的一夜,它是那叩关的五军之一,混战中死于帝血剑下,所以才对血帝尊怀有如此之深的怨念吗?但当年那一战发生的地点,应该是在西阴红山附近,而它尸骨埋葬的位置未免也太远了些…… 江遥曾在梦境中窥探过血帝尊的记忆,对当年那一战的经过也算有一定的了解,但实在猜不出荧惑的来历。或许它又是豪侠一类的人物,激愤于昏君佞臣的世道,揭竿而起匡扶大义,结果被当地官兵剿灭,不屈之念两百年未消呢…… 脑中的无数个猜想,都需要当事人来证实。荧惑不会说话,江遥将目光转向血帝尊。在这种时候,他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血帝尊缓缓将酒杯放下,迎上荧惑充满杀气的眼神,平静地道:“伏波,好久不见了。” 荧惑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它举起了手中半截漆黑的断剑,用一种类似于木料摩擦般的嘶哑嗓音沉沉地道:“帝……尊……” 数百年不曾开口,每一个字从它嘴里说出来都如同牙牙学语的婴孩般吃力。但这种奇迹足以让江遥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瞪着荧惑道:“你会说话了?” 荧惑看了他一眼,道:“我……跟你……”它说得实在费劲,干脆闭口不言,掌中「夺魄」断剑一挥,直指血帝尊,剑上肆意散发出的杀气如同实质般浓郁。 血帝尊的手指按在桌子上,悠然道:“怎么,两百多年不见,刚来就要喊打喊杀?” 荧惑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身上的杀气愈发浓郁。木质的酒桌经不住这么强大气息的压迫,桌面上很快龟裂出蛛网般的裂纹。 江遥皱了皱眉头。他现在仍能隐约感应到荧惑的部分情感。荧惑似乎对于血帝尊怀着极深的憎恨和怨念,这种负面情绪几乎将它理智冲垮,而它所剩无多的灵光,又被另一种沉重的悲痛所填满。 血帝尊也察觉到这一点,他略带疑惑地说:“你好像对我怀有怨恨?” “你说呢?”江遥突然开口道。见血帝尊的视线投过来,他急忙道:“我就替它传个话。” 血帝尊点点头,视线回到荧惑面上,淡淡地道:“为什么呢?我记得我从来不曾亏欠过你们。” “你当然不记得!”江遥沉声道,“你所有的心思全都花在那个女人身上,最后甚至为她自刎!懦夫!你何曾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是这样么?”血帝尊若有所思,“那么你和童渊他们,最后都如何了?” “你还有脸提童大将军的名字!”江遥冷哼道,“八百白袍军千里回援,已经杀到了潼关,正与叛军接战,你却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女人而自刎!你这种懦夫,根本不配得到童大将军的忠诚!”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四章 尘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血帝尊沉默了。 两百三十年,已经过去了太久,但是那狂乱血腥的一夜,始终都如昨日般清晰。 他仍记得自己独自一人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情景,也隐约想起来了,在自己自刎之前,曾依稀听到了远方的厮杀声。原来,是在潼关吗? 那无边无际的叛军,望不到头的火海,原来并非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但那一场阴差阳错的宿命,已经将所有的可能都掩盖……一切的一切,都已随风而逝,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当所有的画面,都随着那道暗红的轨迹而破碎,身处于画面之外的那些人们,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童渊所率领的白袍军,是当时最受信任的部曲,若非被派往东郡平乱,楚华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发动五军叩关。倘若支撑他们信仰的支柱在一瞬间崩塌,那么童渊等人的结局也可想而知。也难怪,号称白袍军中第一勇士的陈伏波,会对自己有如此深厚的怨念。 血帝尊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凝望东面的红日,在柔和的光芒下,他柔声道:“童渊的赤胆忠心,我从来都不曾怀疑。不过,再怎么赴汤蹈火,也会有救得了的和救不了的。我得到了我应有的结局,你们也有你们自己的路,就算不曾在最后时刻给你们指引,但我仍然觉得,我并不亏欠你们什么……” 感受到荧惑的情绪几乎因这一句话而引爆,血帝尊拿起了手中一根筷子,缓缓起身,道:“所有人都会迎来自己的宿命,再如何不甘,也无法改变那个结局。如果你仍被这些俗世的悲伤所缠绕,那么,我给你一个讨回公道的机会。” “懦夫!”江遥骂道,“孬种,窝囊废!” 血帝尊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怀疑后面几句很有可能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江遥讪讪道:“我这个……入戏太深了。” 血帝尊弯了一下嘴角,视线落在荧惑脸上:“去下边吧。我还是很喜欢这家酒楼的。” 荧惑的胸膛不住起伏。按理说,它这样的存在是不需要呼吸的,但此时的迹象,表明它越来越接近于一个活生生的凡人。 尽管如此激动,但它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爆发,率先转头往外走去。 血帝尊从江遥身边走过的时候,听见他又低低地骂了一声:“懦夫。” “这一句是你自己的话?” 江遥本来很想理直气壮地说一声“没错”,但迎上血帝尊回头瞥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道:“没,我还在戏里没出来。” 最后的青衣男子也跟着起身,望着那两位剑士先后离去的背影,连道了两声:“有趣,有趣!” 江遥看着他,道:“妖帅前辈,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叫‘谢元觥’的男人?” 青衣男子眼神微微一变:“你说的是……谢元空?老谢?” “对对,就是他,我们也都叫他老谢……” “他是不是看起来很年轻很英俊,而且犟的要死,一点酒都不肯沾?” 江遥:“……好像不是。” 两人交谈的时候,血帝尊和荧惑已经出了酒楼,来到了大街上。 街上行人匆匆,但看到这两位衣着怪异的剑士一人占据了街道的一侧,杀气腾腾地摆开了架势,都识相地纷纷远离了这一块区域。 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识相。 远处巡视的一支骑兵队伍瞧见这边动静,忙驱马赶来,远远喊道:“喂喂!你们干什么的?这一块已经戒严了,不许生事啊!” “这两家伙看着就不是好人,一定是老三那边派来的奸细,先抓起来再说!” “那边的!再不老实报上名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群人却不知道他们今日碰到了两个煞星。 血帝尊还好说,他虽不屑于向这些庸碌之辈解释,但也不会轻易对蝼蚁出手。荧惑则不然,它身上的杀气,已经积蓄到一个十分可怕的程度,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将它整个人点燃。而这群叫骂着驰骋过来的骑兵,则好死不死地做了那个引子。 江遥和青衣妖帅刚走下楼,就看到荧惑的身形向前疾射了出去,江遥想喊也来不及了,因为荧惑的速度比声音还要快出几倍。 就像一团黑色的旋风呼啸而至,那一支纵马驰骋的骑兵正在大呼小叫着,还没来得及反应,冲在最前面那人已经连人带马地被活生生地撞飞出去,砸倒一骑之后撞在后边当铺的台阶上,将门口进出的客人都吓得惊叫起来。但,就连那惊叫也是后话了。第一波骑兵中剩余的五人也紧步那倒霉鬼后尘,像断线风筝般,远远飞到了一边。 后方第二阵的六名骑兵只慢了一拍,就发现前面的同僚被冲得人仰马翻。他们终于知道这回是撞上了铁板,其中一人立即一拽缰绳,高声喊道:“慢着,这是个——” 但那团黑色旋风却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就已呼啸着席卷而来,如浪涛般拍下,将他们吞噬在黑色的波浪之中。 “住手!”不远处的一家青楼屋檐上,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一名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檐角,正一边系腰带一边往下纵跃,后边开着的窗户里依稀可见白色的艳影。 自从圣城惊变以来,御前骑士们吸取教训,在每一片区域都安排了高手坐镇,用来应对普通士兵解决不了的麻烦人物。这中年男子便是此地的护法高手,他刚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脸上带着好梦被扰的怒气,骂骂咧咧地赶至战斗现场,看到街道上触目惊心的情形,睡意一下就去了一大半,使劲擦了擦朦胧惺忪的眼睛,面带几分惊惧朝荧惑望去。 十二名骑兵和他们的战马,全部都已经毫无声息。鲜血在他们身下向四周蔓延,那种扭曲的死状,半粉碎的伤势,无一不是对行凶者力量的直观注解。 这样霸道且惊人的力量,是人仙强者吗?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五章 挑战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这位好汉,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干嘛要伤人呢?”中年男子双手负在背后,一边说着软话,一边暗暗拿出了藏在袖里的信号烟花。 他对上荧惑冰冷的目光,又警觉地望了望不远处的血帝尊和江遥,悄悄吞了一口唾沫,正要一咬牙拉开引线,却听见江遥开口道:“你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我要是信了你的邪,那才是蠢到了姥姥家!’ 中年男子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倏然眼前一暗,荧惑魁梧的身躯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而他拉开引线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听“嘶”一下微若不闻的轻声细响,仿佛有一股微风从他的身边惊然掠过,紧接着,一连片的尖锐噪音突而爆响。 他勉强侧头,正好来得及看到一柄把形状极其古怪的漆黑断剑,带有一片邪恶的暗影,将他的右手齐肘斩下。 锥心刺骨的痛苦传上了他的神经,他想要张口发出撕裂的惨叫,但一片漆黑的阴影涌上了他身躯,咽喉随之一痛,两眼几乎要凸出眼眶,却连惨叫也发不出来,变作了破风箱般有气无力的嘶鸣。 紧接着,下身忽然一凉,他失去了双腿的直觉,一秒之后才感受到地狱般的剧痛。失去支撑的身躯在痛苦深渊中翻腾坠落,随后被一只有力的大脚踩住,小腹又是一痛,利刃贯穿了他的身躯,又抽出来,再砍在他肩膀上…… 他不知道自己遭受了多少折磨,只感觉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只有那无穷无尽的苦痛滋味一直渗入他的灵魂,让他不得解脱。 玄罡高手的体魄,远远比常人坚韧得多。但此时却让他无比痛恨这副身躯,只恨不得马上就死去才好。 片刻后,他终于如愿以偿。 江遥远远望着荧惑在血泊中出剑,将尸体都刺得千疮百孔,那血腥残酷的场面让他皱紧了眉头,心想,以前的那个荧惑,恐怕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刺了千百剑之后,荧惑终于停手,转过身来,持着血淋淋的断剑,一双幽暗泛红的眼睛瞪着血帝尊,大步朝他走来。 没有多余的言语,「夺魄」断剑甫一出动,杀气就达到了巅峰,黑色剑气向四面一波接一波扩散,顷刻在虚空中荡起了千万个漆黑的漩涡。血帝尊静静感受,便听见周围雷鸣四起,风声劲疾。那漆黑的断剑,在相隔两百三十年之后,再度送来了大漠风暴的味道! “故人不见,旧曲重闻。”在此关键时刻,血帝尊竟然微微出神,似在回忆那岁月风尘中的一抹余韵。直到剑气临头,他才有所警觉,心不在焉地抬起了手中的筷子,迎向那熟悉的大漠风沙。 双方的交击无声无息,皆未等招式用老就已变招,寻机刺探对方破绽。场面上来看,无疑是荧惑大占上风,夺魄黑剑在半空狂舞,若挥舞雷霆,鞭敕大地。血帝尊的反击则简单直接,古朴无华,显不出当世第一剑客的风范,若换成一个锻体武者来看,甚至还会觉得他的剑招有些有气无力。 而一旁的江遥,则看得大皱眉头,心想这两人的发挥未免也太失水准。荧惑倒也罢了,它的剑法虽然愈见精深,但毕竟未臻化境,而且招数也因心神震怒之故有失缜密,所以漏出不少破绽。但血帝尊就完全是不像话了,以江遥的眼光看来就跟小孩子玩耍一般。虽说赤月剑法玄奥高深,但也不至于高到江遥看不懂的程度。归根结底,是血帝尊没有拿出全部本事,只用了两分力来敷衍荧惑。 江遥一边观战一边在想,如果换作自己,该如何突破血帝尊的防御,给予他致命一击。按理说,赤月剑法超越凡俗法理,凌驾于世人认知之上,每一招都藏有无穷变化,每一退都是诱敌深入的陷阱。但江遥才看了一会儿,就已经模拟出十多次击败血帝尊的结果。他终于看不下去了,高喊一声:“荧惑,我来助你!”随即拔出「照胆」,撩起一片绵密的剑雨,朝血帝尊当头罩下。 血帝尊轻哼一声,掌中剑势终于有所变化。他随手拨开荧惑的断剑,侧过身正面迎上江遥。 只见「照胆」倾洒而出的光晕连连变幻,化作大片青白云雾,笼罩住血帝尊周身四尺方圆,如星如电,混沌苍茫,似要将他的身影彻底倾覆。血帝尊平静接招,掌中剑影忽明忽暗,以最古朴的动作,拦下了四周变幻莫测的青云闪电。 如果说荧惑的剑是破堤而出的狂暴洪流,血帝尊的剑则是一朵悠然绽放的夏花,不带一丝烟火气,在月晓气清时分当空起舞,错落而玄妙,蕴含着亘古不变的真意。江遥的剑法在最初的绚烂光华褪去之后,也逐渐与血帝尊的风格接近。他的枯木剑法本就是在赤月剑法的逼迫下诞生,两者有着极深的渊源,此时同台争锋,不仅是招数间的对决,也是理念的碰撞、真意的交流。神乎其技,超然物外,无迹可寻,偶然间的交错,便引起真幻倒转,虚实相生,既似在天国,又如在人间。 远处的青衣妖帅原本面带微笑地望着这一幕,但片刻之后,他嘴角的笑容就维持不住了,面上换成了一副无比凝重的神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街道上忽隐忽现的剑光和人影。 毫无疑问,此时场上三名剑客的对决,精妙之处不下于两百五十年前血剑圣与孔雀大明王的那一战! 血帝尊以一敌二,毫无半点狼狈之态,甚至逐渐转守为攻。 他手腕轻扬,以一招超出常理的跳剑逼退荧惑,转过身来,对江遥连攻八百剑,仍有余暇开口:“看来,你也快要走出那最后一步了。” “这其中少不了你老人家的功劳。”相比于前段日子跟血帝尊交手的情形,今天的江遥无疑要从容许多。仅是招数上的比斗,他已经能在血帝尊手下短时间内不落下风。单就境界而言,「枯木剑术」无疑是人仙等级的招数,虽然目前还只有一个雏形,但也已经罕逢敌手。 第八百三十六章 点醒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数月来历经十多场大战,与人仙强者交手也不在少数,真正能在剑术上与他抗衡的,也只有眼前这位老煞星了。其他如凌思雪、枯荣天尊、地藏尊者之流,多是靠神通压制。身为一名未来剑圣的候选人,如果连一个尽情施展剑术的机会也找不到,那未免也太过悲哀。好在血帝尊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可以尽情放开手脚,一展所长。 此时此刻,他无需去考虑对方的神通,放开自己的心臆,以本性真如为指引,挥舞出一道道迅疾如电的弧线。剑光古拙朴实,黯淡无华,利刃的痕迹仿佛融入了虚空中,连声息也被魔性的力量掩盖,带不起一丝罡风,将撕裂狂风的威力尽敛于一闪的弧迹中。而他本身腾挪的速度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在赤月光华的浪潮中逆流而上,到后来渐觉挣脱了桎梏,像从水中冲回岸上一般,彻底脱离了现世的束缚。 掌控着空间神通江遥,其剑术一旦与虚空交融,就再也不是凡俗间的常识所能理解的了。他的剑可以穿过虚空支点,出现在任何不可能的位置,抵达凡人无法格挡的致命点。他的身影在虚实之间腾挪闪烁,无法被捕捉,亦无法被阻挡。纵然是血帝尊这般站在天下武者顶端的盖世强者,也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去应对,甚至还觉得有一点吃力。他在心里暗暗承认,除了在力量上稍有欠缺之外,只需再过一阵历练,等江遥彻底了悟剑法真髓,补完招式中残缺之处,便会成为一名强劲的对手,或许能与自己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也说不准。那时候,世人必然知晓,时隔近百年后,天下终于又诞生出了一名剑圣。真到了那时候,这第五位剑圣,应该冠以怎样的头衔呢…… 惜花剑圣? 风月剑圣? 枯木剑圣? 好像都不是什么正经外号…… 罢了,这种烦心事,还是交给他自己吧…… 交手三千余招后,血帝尊忽然发起一连串疾攻,挥出了一片真正无懈可击的剑网,将江遥逼退十多步。 江遥略微喘息,避开他锋芒最盛之处,正待重整旗鼓返回战圈,却听血帝尊淡淡地道:“可以了,退下吧。” ‘可以了’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窥出我剑法中的破绽了吗?江遥听得一头雾水,他明明觉得自己未露败相,还能再战三千回合,就算败也要败个明白吧! 他战得正酣,意犹未尽,便装作没听见血帝尊的言语,欲再度挺身上前,又听血帝尊说道:“没发现吗?再这样下去,你的「枯木剑法」就要练成「赤月剑法」了!” 江遥对这句话略加咀嚼之后,脸色陡变,止住了脚步。 血帝尊说得没错,他的「枯木剑法」本就与「赤月剑法」有极深的渊源,虽然同是也借鉴了柳家霸剑、无翳剑诀的一些意境,又以寂静涅槃的佛法为参考,但其基本雏形还是脱胎于赤月剑法。自己在潜意识中,始终对赤月剑法怀有十分浓厚的艳羡之心——任谁见识过它的瑰丽浩瀚、惊心动魄、霸道宏伟,都不会不为那种超脱苦海的画面所震撼惊叹——因此,在与血剑圣的交手中,自己不自觉地学习他的意境和技巧,招数也越来越与赤月剑法趋同! 数月之前,江遥曾对赤月剑法敬慕不已,认为只要学会其中十之一二,便可仗剑横行天下。但如今,他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又怎会再甘心于临摹前辈旧法,而放弃追寻自我之道的机会呢? ——天地初开的太古时代,谁立法,谁传道?凭何我就不能做那传道立法之人?赤月剑法纵然再是宏伟瑰丽,那也是别人的道,不是我的! 想到这里,江遥心头浮起几分对于血帝尊的感激。虽说前人已合的道,后人合不了,只能另辟蹊径,但血帝尊是已死之人,他不会成为江遥借赤月剑法证道成圣的阻碍。对于老煞星而言,他只需要自己成为人仙,去风雨楼毁掉那件法宝,后面的事情就与他无关。学会赤月剑法本是最快的途径,但他出于惜才之意,仍是出言点醒了自己。如此看来,他也希望自己走得更远一些吧…… 因为身体上的虚弱,安全感缺失,我最近确实急于求成了一些…… 江遥一时间诸念纷杂,默默地收剑归鞘,退回街边。 一旁的青衣妖帅,看着他的目光中已经多了好几倍惊奇,见他轻轻叹气,便忍不住出言问询:“小兄弟,你跟这位姜老魔是什么关系?我看你俩的剑法好像有几分相似啊?” “相似吗?”江遥瞥了他一眼,“那一定是巧合。我跟老姜走的路可不一样。” 青衣妖帅分明不信,又试探道:“那你跟他之间……” “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妖帅前辈对我们的关系很有兴趣吗?” “没有。”青衣妖帅矢口否认,“我就随便问问……” 血帝尊转过身,格开荧惑劈来的剑气,淡淡地道:“看来,你仍坚持为童渊抱不平。可是,以你现在的状态,不可能为他讨回什么。” 荧惑抵挡不住剑上传来的巨力,被震得连退数步,双臂发麻。但它似乎感觉不到臂上的痛苦,两眼瞪视姜鸿,原本漆黑的眸子里竟透出猩红一般的颜色。 ——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让童将军誓死追随的身影,在提起那个为他而死的名字时,竟如此轻描淡写! 当年千里迢迢赶回潼关,面对百万大军,还怀着忠君报国之念。童将军的理想,那么壮烈伟大,却原来只是个经不起现实打磨的梦幻泡影,梦醒处唯有来时路,所以他以剑自戕,追随梦中的君主而去,白袍军分崩离析,那些喋血在乱军之中的袍泽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倘若真像眼前这人所说的,一句简简单单的“不平”就能概括的话,那么童将军所追寻的信念,八百袍泽战死的意义,还有我历经两百年而从暗红沙丘上归来的意义,岂不都成了一场闹剧? ——姜鸿,在你眼中,童将军的赤胆忠心,我们这些部属的拼死回援,难道就如此不值一提吗?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七章 不甘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荧惑的身躯,仿佛失去了控制,明知不敌,但在无边怒火的支配下,再度提起断剑,义无反顾地冲向那个不可战胜的身影。 到底应该冷酷到底,保全性命,还是铭记忠义,为复仇而战? 童将军为这个男人而死是忠义,而我为了童将军向这个男人挥剑,又是不是忠义? 两百多年过去了,所有的见证者都已经逝去,铭记着这一切的,只有天地间这一道孤独的身影。 “喔啊啊啊啊——”那蝼蚁般的孤影,此刻却发出吞天巨兽般的咆哮。 他的内心被愤怒填满,又何尝不是在忍受剧烈的纠葛痛苦? ——假如,假如我的执着和坚持都是错误的话,那就让我的身躯在这个男人剑下粉碎,让八百白袍军的一切存在痕迹都从历史中抹除,自此之后,无人再知晓那段悲壮心酸的往事,也算是保全了童将军的忠义吧! ——又假如,我没有错,一切错误都是源自于那个虚假的身影,那个看似光亮的神像,所有人都是被他蒙蔽的话,那就让我来亲手粉粹那个虚假的梦想,让袍泽们寄存在我身上的,长达两百三十年的不甘,在这里彻底了结! 怨念之剑化作暴烈的风,向着血帝尊呼啸而来。 血帝尊的眼神微微一闪。 在这一刹那,他感受到的剑气,不是源自一处,而是八百处!只一剑,便荡起了八百个漆黑幽深的漩涡,仿佛那八百白袍军穿越了两百三十年的时空,在此刻同时向他挥剑! “你们……”动容之际,他轻轻说了两个字,就被那股暴烈残酷的杀气打断。 当年横扫大陆的白袍军阵,普天之下,几人能挡? 如果非要说出一个名字,那也只可能是荧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迎着几乎将他外袍撕裂的狂风,轻轻叹了一口气。 ——白袍军阵的确强横无匹,甚至有可能将身为天下最强剑圣的自己击败,可是缺了童渊,就少了最关键的灵魂人物。这样的军阵,又如何做他的对手? 血帝尊手中的筷子终于往前探出,本是平凡无奇的招式,却在瞬间将时光搅乱。天崩地坼之中,法则毁坏,天上的坠入深渊,地下的升上云端,一切招式理念都失去了凭依,大千之中,光影浟湙迷离,不知是在地狱还是人间。 八百道穿越时空的剑气皆陷在迷障之中,就像勇猛的骑兵落入沼泽,纵有一身本领也无从施展,转眼就被杀得人仰马翻。荧惑的浑身杀气都几乎被震散。它硬挡一剑之后,整个身躯被击飞出去,正凭着一股不屈之念凌空翻身的当儿,一股直透虚空的无匹剑气袭至,铁锤般轰散它护身的气墙,只伤不死。 剑意无边,只三招就败尽八百白袍,何等写意风流!荧惑摔倒在地上,撑着身子半跪起来,即便是怒火焚心之中,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剑法,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配称他的对手! 但它仍要寻求一个结果! 荧惑两脚一蹬,腾空而起,燕子抄水,剑光闪逝,身形落在血帝尊身后,踉跄两步后,跪倒下去,以断剑驻地。 一刹那的交手,依旧是惨败。 它转过头,双眼倒映出将这天地颠倒错乱的剑脊之影,强提一口气拔起身子。 不管战败多少次,只要这身躯能够站立,它就不会死心。 要么粉身碎骨,要么玉石俱焚。陈伏波今日为报八百袍泽之仇,誓杀赤月剑圣,决绝无回! 它扭动了一下脱臼胳膊,抡起半截断剑,再度冲向那个曾经为之效死的身影。 第三次交手,荧惑的身躯如流星般撞飞出去,将远处街边的石阶都砸得塌陷半边。但隔着烟尘,仍可见到那魁梧的轮廓缓缓爬了起来。 血帝尊微微皱起眉头。 并非厌倦于陈伏波不知死活、飞蛾扑火的纠缠,而是出于剑圣的直觉,他敏锐地观察到,数次被自己击伤之后,陈伏波的气机不仅没有衰弱,反而似乎变得更强了一些。 ——是了,他是童渊的义子,得童渊传授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冲锋剑」,本就是玄罡巅峰。如今童渊已死,世间再无人阻挡他的道路,所以那条横亘在人与神之间的界限,对他而言并不存在! ——那么,你也将继承童渊的衣钵,成为沙丘上第三位肉身成圣的「断罪者」吗? 若能亲眼目睹这场盛事,我就算为你多耗些时日,又有何妨? 荧惑的气势燃烧如炽,仿佛没有极限般的,一步一步往上攀登。他整个人就好像化身为坠落在人间的太阳,肆无忌惮地放射着无边无际的热量,在街道上刮起了气旋,令两边紧闭的窗棂都被震得簌簌作响。 远处观战的江遥,因为身体虚弱如常人,越来越难以承受人仙等级的气势压迫,不得不连连后退,以避锋芒。 青衣妖帅本想看一看他的实力,见他一脸被冻僵般的铁青色,不似作伪,便关切地问:“小兄弟,你还好吧?” ‘老子不好得很!’江遥心里如是回答。但现实中他连呼吸都十分艰难,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青衣妖帅仔细端详着他,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江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扭曲表情,心中骂道,老子的难言之隐就写在脸上,你自己不会看吗? 青衣妖帅似乎终于领悟到了他的想法,轻轻哦了一声,往前迈出一步。那股从前方铺天盖地般涌来、一浪接一浪的桀骜气息便猛地消失了。尽管周围的空气仍然呈现出微微扭曲的形状,街道两边的屋墙也在发出痛苦的悲颤声,但至少江遥和青衣妖帅所在的几尺方圆之内,又变得风平浪静了。 江遥的眼神一下便恢复了明亮,轻轻呼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肢体,心里又对面前这个故意看自己出丑的家伙腹诽了几句。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场上的荧惑吸引走了。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八章 冲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此时的荧惑,身躯多次被赤月剑气摧残之后,外表看起来越来越与最初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身上大块布条被剑气撕开,露出桀骜而凶悍的躯体,遍布纵横交错的伤痕,却充斥着刚劲强横的力量感。半截断剑被他握在手中,越来越显现出一种得心应手的从容。从最开始的见面就被打飞,到可以抵挡血帝尊十余招不败,到双方剑气互攻、数百招势均力敌,无一不表明了一种迹象——他身上正在进行着从人到神的巨大蜕变,江遥理想中的肉身成圣,就在眼前变成现实。而作为他君主的江遥,震惊之余仍然解不了一个疑惑—— 他生前究竟是谁,为何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天穹中漆黑一片,乌云沉沉,仿佛有感于末日魔王的诞生,诸神都畏惧地闭上了双眼。暴雨倾洒在这条长街上,又被无数剑影劈开,分成更细小的水屑,溅向四周。暴风雨中交战的两人,以及他们脚下的地面,始终不曾沾染一滴雨水。 狂风席卷而来,又被剑气劈碎。荧惑周身迸发出一道道漆黑的闪电,如同仙人的丝带般将他缠绕。他掌中的半截「夺魄」幻化成无数黑龙,在乱卷的风暴中与对方的剑气撕咬,一口气便相搏千招以上。 这场面无疑证明了一个事实,除了两位当事人外,观战的江遥和青衣男子都有幸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者,见证了又一位肉身成圣的武道宗师诞生! 长街上肆无忌惮的强者气息,以及惊天动地的战斗波动,也引来了众多窥视的目光。但在强者威压的威慑下,无人敢离这边太近,毕竟引火烧身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穹窿中一道闪电划过长空,交战中的两人眼中各映出一道惨白的雷霆。 “你应该感谢童渊。”血帝尊的语气,如亘古不变的冰川般平淡。 荧惑口中发出嘶吼,以作回应。 他魁梧的身形如幽灵般在剑雨中闪烁,仿佛化身为无数个人影从四面八方攻向血帝尊,每一剑刺出,便有万顷波涛相随,浩瀚无匹。剑势则如烈日般昭昭,铺天盖地,席卷虚空,更隐有战鼓擂响、战马嘶鸣、金铁交击的幻音相伴。虽只一人使剑,却有千军万马之势,气吞山河,勇不可挡。 ——这便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以弱战强的「冲锋剑」了! 森寒的剑光追逐着血帝尊的身影,似如群狼斗虎,要将他围杀在万军战阵之中。 血帝尊的身影几乎被涌动的万顷波涛淹没,沧海横流之中已很难辨认他的踪迹,唯有那平静淡漠的语调仍在不疾不徐地传来:“不错,已得了童渊三分真意。” 下一刻,惊涛骇浪般的剑光从四面八方涌至,就要将他渺小的身影彻底倾覆。 风声贯耳,隆隆作响。即便是青衣妖帅,也无法彻底隔绝战斗的余波,稍微一两道剑气从他们上空掠过,江遥就感觉自己的耳鼻快要被震出血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暴烈的万军战阵,也无法完成那最后一步。那人影漫步在折戟沉沙的战秋上,看似载浮载沉,却始终从容不迫。 如此全力施为仍奈何他不得,荧惑愈发愤怒。他口中发出尖利的嘶吼,胸膛中血脉如雷霆般震动,周身缠绕着的黑色闪电愈发密集,逐渐逼近这具身躯所能承载的极限。 那愤懑不平之气,弥散于天地之间,也借着某种青冥之上的契约,充盈于江遥胸襟。他强忍住肺腑的不适,开口道:“胆小鬼!你逃避了两百三十年,还想逃到哪里去?你辜负童大将军之时,可曾想过今天!” 剑雨中传来血帝尊的回答:“明知是通往悬崖的绝路,却执意撞上来,果然是跟童渊一个德性。可有件事你得弄清楚:我本就不曾令你们回援,何谈辜负?” 不曾辜负? 荧惑纵声大吼,心中如有野兽在号哭。八百虎贲净埋骨,就得到这么一句回答?那三千里驰援,以寡敌众的浴血厮杀,原来在你眼里不过一个笑话! 那高贵的人影,那威严的嗓音,轻描淡写的一个反问,就抹去了童将军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那些流洒的热泪和鲜血,原来早就已被葬入历史的尘烟。 心中的将军哽咽着,心中的袍泽呐喊着。我们所效忠的,我们曾为之舍生忘死的,原来就是这样的王!好好看着吧!我的灵魂在深渊中沉睡了两百三十年,就为了今天与你相见! 八百白袍的荣耀与热血,绝不会埋入永暗。现在,便是沉冤得雪之时! 荧惑右手猛地拔起,半截「夺魄」缠绕着怨念,将八百白袍的意志,尽贯注于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击之中。 是消散于历史,还是夺回失去的荣耀。白袍军的期望,皆系于此剑! 随着那霸道惊人的一剑挥出,崩天之力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街旁的数十座房屋和墙壁瞬时倾覆。 “何苦……”血帝尊只说了两个字,嗓音便被天穹塌陷般的巨响吞没了。 但他的剑却还在。 只是一截筷子,无有气势,无有锋芒,无声无息,却圆贯如一。也唯有这样如顽石般的古朴之影,才能从万军冲锋的声势下侥幸得存。 ——正是这样的剑法,使得我们都相信,哪怕深陷百万重围,你也一定能够杀出来! 荧惑纵声长啸,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叫:“帝——尊——”再一剑挑起铺天卷地的漩涡和暴雨,重重包围于血帝尊身周。漆黑的雷霆环绕着他疯狂飞旋,再骤然爆开,如同天穹破碎般的景象。 轰然巨响,整条长街的道路碎为齑粉。 电光过后,天地都失了色彩,漆黑一片。继而又闻耳畔凄厉的风声,万鬼悲鸣,仿佛置身于修罗炼狱。 青衣妖帅的衣袍被剑光挟起的狂暴风声刮得猎猎作响。寒意透骨而至,以他之能亦无法故作从容,步步后退,远远地飘出烟尘之外。江遥自然也只能跟着远离战场波及的范围。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九章 分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一道白色闪电划破阴沉的暗幕,只一声闷响,漫天凄风暴雨便随之消散。继而,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尘埃渐渐下落,雨水再度倾洒下来,冲刷着这片狼藉的土地。远处的江遥赶回原处时,看到的只有一个站立的人影。 荧惑已经倒下了。 他挥出的千剑万剑,即便是能够绞灭人仙的杀阵,却仍无法撼动那身影分毫。那真是一座无懈可击的巍巍雄峰,中正平和地盘踞在那里,没有任何险峻的坡度,却任凭巨浪拍打犹自岿然不动。 血帝尊默默地打量着手中的断剑。他手上握着的,赫然是原本属于荧惑的「夺魄」。 “荧惑!”江遥忍不住喊了一声。 “别叫醒他。”血帝尊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江遥心中微定的同时,也暗暗骇异于血帝尊的实力。即便是那般毁天灭地的招式,他也能在其中游走自如,甚至对敌人只伤不杀。这份对于力量的掌控,已经远远超出了凡人的想象。 血帝尊丢下半截断剑,道:“带他走吧,别再来这里。” 他转身欲走,江遥在他背后说道:“你去哪?” “自然有我该去的地方。” 江遥想了想,见他渐要走远,便把一直梗在喉中的话问了出来:“你就这么甘心?” “怎么不甘心?”血帝尊并不回头。 “两百年前的屈辱,你就任其唾面自干?那些人还有后代在世吧,你不想做点什么?” 血帝尊脚步停下来,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两百年前有我,两百年后无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遥觉得他此时的身影,充满了萧瑟落寞的味道。 或许两百多年沉眠的时光,已经将他的雄心和傲气尽数冲散了吧。再世为人的血剑圣,是否开始尝试将过去遗忘? 青衣妖帅紧随血帝尊的脚步,也没有回来。江遥在荧惑旁边停留了一会儿,便察觉到几股不怀好意的气息在接近。 落单的少年,和一个昏迷的伤者,在某些人眼中,应该是十佳的趁火打劫的对象吧。 方才惊天动地的一战,不知引来了多少野兽精怪的窥探。交战的双方固然极强,可总有落败的一方。这样的高手可谓浑身是宝,倘若失去了反抗之力,岂不正是一根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肉骨头? “小兄弟,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帮忙?”最先到达的是一名精瘦的三角脸男子,他打量了一下地上躺着的荧惑,朝江遥摆出一副和善的笑脸。只是他袖中暗扣的飞镖,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没事,我朋友走路摔了一跤,可能要歇一会儿。”江遥一边估测着他的实力,一边陪他信口胡诌。 三角脸男子扫了一眼街道上龟裂的地面和两旁满目疮痍的房屋,陪笑道:“这一跤摔得可真沉哪!伤着哪儿没有,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 “不用了,我朋友身子骨结实,这小小的一跤奈何不了他。” “话不能这么说,人是血肉之躯,难免遇到些山高水低。我看这位兄弟的情况不是很妙,还是去找个医馆看看吧。”三角脸男子见附近又有几道人影赶来,眉宇间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也粗通一点医术,先帮你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他说着就要蹲下去拍荧惑的肩膀,以他「八手蜈蚣」的本事,只要这一下被他拍实了,就算是玄罡高手,也得在火蜈蚣剧毒折磨下哭爹喊娘。 冷不防荧惑却在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 三角脸男子浑身一抖。 接触到那双饱含残酷、不似人类的漆黑眼珠,一股无形寒气从他尾椎升起,漫过全身,他的四肢顿时就像被冻僵了似的,动作就那么僵在半途。 背后有笑骂声传来:“狗日的赵老八,手脚真是利索,又让你拔了个头筹!不过今天这口食分量大,你一个人只怕吃不下,给兄弟们也分口汤喝吧!” 三角脸男子的手掌离荧惑肩膀只有寸许距离,却怎么也无法使出一点力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淌下,他的目光如同被吸入了那个漆黑幽深的漩涡里,身体的知觉,乃至呼吸、心跳,都渐渐融入了那个漩涡…… “赵老八,三爷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见他迟迟不吭声,另一人不忿地叫起来,“别以为你练了一身毒功就可以横着走了,老子钢牙可不怕!” 最后到来的一名妇人阴恻恻地道:“老八,真想一个人吃独食啊?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哇。” 这三人嘴上叫得厉害,却终究对赵老八的毒功心怀顾忌,不敢贸然上前。 江遥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误会八爷了。” “误会什么?”青皮老者冷哼了一声,“老八,摸了这么久,摸出什么东西来没有?” “赵老八,三爷问你是聋了还是死了?” “老八,这就不够意思了吧?” 三人吵嚷声中,却见那背对众人的瘦小汉子身躯往后一栽,直挺挺躺倒在地,已然生机全无了。 可怜「八手蜈蚣」,也是西城十三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竟被荧惑一眼活活吓死。 “这……” “老八?” 那三人一愣神的工夫,就见荧惑慢慢地站起来,并握住了那柄漆黑的断剑。这时他们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转身撒腿就跑。 荧惑提剑追了上去。 寒风中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江遥缓缓地转开了脸,避开那幅血腥的画面。他尽管已经习惯于厮杀,但对于那种残肢纷飞的场景仍然喜欢不起来。他仰头望向了天空,期盼能从飘落的雨滴中寻得一点清净。 短促的几声惨叫后,街上又恢复了平静。江遥垂下目光,只见支离破碎的肢体肉块铺满了街道,荧惑站在血泊中央,眼瞳中似有一层淡淡的红色正在消褪。 许多天之后,附近一带的居民说起今日之事时,都道是天上一位金甲神人伴随着雷霆下凡,将西街一片欺压平民的四个恶霸尽数诛杀,除了「八手蜈蚣」还留下尸体外,令三人皆是被常人所无法想像的残忍手段给碎尸万段了,他们的众多跟班赶过去的时候,都差点被那残酷的场面吓晕过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街坊出现,大概还陷于噩梦中没有醒来吧! 第八百四十章 箫声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并非一件比死了更幸运的事情。 夜凉如水,月透清辉。 周灵玉走出山驿,独坐坡前。 清幽的箫声,一缕一缕,缠绕着忧愁,随着夜风逸散到目光难及的远方。 许久不曾见过如此明媚的月光了。 这样明媚的阳光,此时本也应该照在你的身上吧?就像古诗中说的那样,天涯共此时…… 天涯共此时? 箫声戛然而止,周灵玉五指攒紧了箫管,因用力而发白。 四野无声,万籁俱静。 在这苍凉的暮色月光之中,她眯起眼睛,仰面望着远方丛林中一群扑翅惊起的飞鸟,口中低低吟道:“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 “周姑娘,一个人在这看月亮,不觉得寂寞吗?” 江遥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周灵玉没有回头,只听着他脚步声从后方走来,在她右侧坐下。熟悉的男子气息沁入鼻翼,她那颗怅惘的心灵好像突然有了依存的凭依一般,暂时安定下来。 江遥转头瞧着她美丽无瑕的侧脸,微微一怔,仔细辨认了几眼,问道:“已经开始恢复了吗?” 周灵玉点了点头:“大概,还需要半月左右的时间。” “恭喜恭喜,马上又能重回天下第一美人的宝座了!” “未必比得过你家林小姐。” 江遥端详着她的神情,有些疑惑地道,“孔雀大明王死了,吕巨先也死了,你大仇得报,又即将恢复青春,可谓三喜临门。可你好像并不开心,为什么呢?” “因为……他本来应该死在我手里!”周灵玉情不自禁地咬紧了贝齿,双手再度攥成拳头。 “真的吗?” “那不然呢?”周灵玉的语气单调而冷漠,好像摒除了人类的感情,“你以为是什么?” “我觉得,你大概还爱着他吧。” 周灵玉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出声,转头斜睨着江遥,冷哼地道:“出于何种心思,你才会做出这种无稽的猜测?” “无稽吗?”江遥轻叹一口气,伸手接住了一片飘零的枯叶,若有所思地道,“你们之前的事情,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但我觉得,你固然因为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对他心怀怨恨,但他前日舍生救你,用自己的性命弥补了过去的错误,你也没有了恨他的理由,三年来一直压抑着的感情,一定也死灰复燃了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周城主,你应该直面自己的内心!” 周城主?他对我的称谓变了,从姑娘变成了城主。这代表了什么呢……周灵玉静静思考着,脑中乱成一团。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用微微带着哀伤的眼神迎上江遥的目光,良久,又垂下了视线。 “后悔吗?”江遥突然问。 “什么?” “直到最后的时刻,你都没有想好怎么从容地跟他告别。” 短短十几个字的平静言语,却蓦然击中了周灵玉心脏。她皱起眉头,仿佛感受到一种血液抽离出体外的痛苦,心脏一瞬间被掏空,在短暂的眩晕后,又一次想用过去的目标给自己鼓励时,却恍然发觉,那个一直被她当做尖锥钉子来刺激自己的人,已经从人世间消失了。 这一次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这三年前,我对他的恨,是虚假的吗?三年以前,那些无法言说的感情,那些并肩走过的日子,都成为了独我一人能记起的陈年旧梦了吗? 三年铭心刻骨,终求得梦醒一刹,往事烟消云散,剩我一人独存,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不知不觉中,她又将洞箫拿到嘴边,心中那股浓郁而沉重的悲切之意随着箫声传递出去,令闻者心中一下揪紧,悲痛得直欲落泪。 凉风搅起一片片飘零的残叶,混着山间的草屑,打着旋儿在两人身旁落下。那种萧瑟、悲凉的曲调,糅杂在昏沉的暮色里,令江遥心里也泛起薄薄的凄凉。他胸中的郁闷、软弱、不平,也在这箫声的牵引中喷薄而出,随着那些翩翩起舞的残叶草屑一并在风中缠绕。那些被压在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往事,皆在此时忆起,要将他的脑袋塞满,令他永陷于过往的囚笼。 “人仙的神通,果然非同凡响。”江遥轻声感慨。 即便他已历心劫,仍然受到了一些影响。若换成旁人在此,只怕已在那哀愁的箫声中倒毙。 “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江遥的衣衫在风中发出呼呼的振响,耳中听着箫声,愈发觉得寒冷。他在周灵玉身边靠着她坐下,本想汲取一些温暖,却想不到周灵玉的身体也是冷得像冰一样,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她传来的寒意。 空旷的夜幕里,月色独明,不见星光。江遥感受到周灵玉寂寥怅然的心绪,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不言。 这已是冬日最寒的一段时日,待年关到来,天气就该回暖了吧。 江遥尽力不去想那些烦心的往事,无聊地伸出手掌,去接住那些飘来的枝屑。 冬日里的草木,本来就处于凋敝的边缘,又被这箫声感染,更染上了一层衰败的青黑色暗纱。那些落到江遥手掌上的残枝枯叶,只轻轻一捏,就风化成了粉屑。枝杈上的乌鸦们悲鸣着逃远,一些更为渺小的生命则连逃跑也来不及,就在那股浓郁死意的压迫下迅速枯萎。 苍凉的箫声断续低沉,如枯若死,沉重地在山林间回转。不夜城的侍卫们都识趣地塞住了耳孔远远避开,也只有惜花公子这样的怪胎,才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若无其事地欣赏他们城主的演奏。这种需要用命去换的艳福他们是连羡慕都不敢羡慕,只盼着惜花公子能够早点堵住城主的嘴巴,免得大家一起遭罪。 月光渐渐隐入云后,绝望的黑暗铺盖天空,仅剩的温暖消逝。江遥正以为周灵玉的情绪要在此际达到顶点之时,耳中的悲涩之声突然戛然而止了。他诧异地转头望去。 周灵玉也正向他看来,淡淡地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一章 已矣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周灵玉平静地点点头,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就出发,不想兴师动众,所以就提前跟你说下,不用送我。” “饭也不吃了吗?” “不了。现在天黑的早,早点动身好赶路。” “我知道了。”周灵玉说着,又转回脸,垂下目光若有所思。 月光钻出云层,给山林披上一层朦胧轻纱,也在周灵玉脸上映出一层清辉。江遥抬眼瞧去,只见那莹然清冷的眼眸中似有柔光脉脉而动,本就皎洁的面容愈发明艳得不可方物。他心中砰然一动,感觉眼前的这张脸,不输给任何他所见过的女子。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上了那张绝美的面庞,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仔细欣赏。 周灵玉没有躲闪,顺着他的手指转过脸来,星眸微微眯起,回应他的注视。 或许是因为境界提升和寿元恢复的缘故,这张美丽的面孔,气质已经与两日前大有不同,不知那一点朱唇的味道品尝起来,是否也会另有一番风味呢? 这般想着,江遥就将之付诸行动。 风声忽然寂静。江遥感觉到,有一层结界从两人之间升起,向周围散开,将这一块山坡与外界隔绝开来。周灵玉大概也不想被别人打扰吧,她或许已经有了迎接更多的准备,可是,江遥的行动却只能到这一步了。 良久,唇分。江遥长长喘出一口气,再度睁眼,瞧见面前娇艳动人的双靥时,想起前天夜里在她身上驰骋的滋味,心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可惜,那些欲念暂时无法付诸实践了。 周灵玉长长呼吸,吐气如兰。莹亮的双眸中映出江遥的面容,对于他的迟疑微微感到疑惑。 无声之中,江遥的视线在她残留着晶莹光泽的唇瓣上停留了几秒,缓缓将她放开。 周灵玉略感奇怪地垂下目光打量了他一眼,道:“今天居然没起坏心思。” 江遥牵了牵嘴角,心里苦笑道:不是没起坏心思,而是有心无力。托孔雀大明王的福,在本少侠突破人仙之前,恐怕都必须做一个正人君子了。 “因为今天晚上实在太冷了。”他说,“等来年春暖花开了,再与你好好切磋。” 周灵玉不置可否,淡淡地道:“明天要赶路,就早点回去歇息吧。”说着,她挥手散开了周围的结界。 江遥暗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一段路之后看到另一个站在岭间小道上的身影,随口打招呼道:“曲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那独臂女子却不搭理他,径直就从旁边走过去了。 江遥也不以为意,心中还有点同情。一个曾经傲啸江湖的绝顶高手落到这步境地,一夜之间就从玄罡巅峰变成了独臂残疾,心境转变不过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当时在孔雀大明王那般恐怖的攻击下,能够保住一条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一直到走回寨内,他也没再回头,所以不知那独臂女子在错身之后曾狠狠凝望他的背影。 “他明天就走了。” “嗯。你都听到了。” “你是不是很失望?”曲宸瑜冷笑,“旧人尸骨已寒,新人又离你而去,再想找到像这样合乎你心意的床伴,可就不太容易了。” 周灵玉皱了皱眉头,道:“缘分天定,聚散无常,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以为你能决定什么?”曲宸瑜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你而死?而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周灵玉平静地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算得那么准确。只是随手落了一子,希望能有所回响。至于最终的结果,也并非出自我本意……” “怎么不是出自你本意?你不是很想他死吗,这样就能报了三年前那一戟之仇了!”曲宸瑜的嗓音愈发颤抖,“而我,也做了你的帮凶,把他引来这条绝路!他的死全拜你我所赐,是不是这样?” 周灵玉沉默地望着月光下披着一层银辉的山林,神情中亦流露几许惆怅。此时相对如梦寐,黯然销魂,纵没有曲宸瑜那边的歇斯底里,但她内心又何尝好受呢? 曲宸瑜凄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何我诱骗你投入惜花公子的怀抱?因为我很清楚,终有一日他会回来,我绝不愿意看到你俩重逢,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结果!”她举起只剩下小半截的右臂残肢,语气无比凄凉地道,“这就是我的报应!我葬送了你们最后的希望,这是我应有的惩罚!” 周灵玉垂眸:“我知道。” “你知道?”曲宸瑜错愕地睁大眼睛,“你知道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爱着他。”周灵玉平心静气地道,“你不希望看到我俩重逢,所以就依照你的言语,与江公子荒唐一场,既顺你的意,也定我的心。” 曲宸瑜微微出神,随后更恼:“原来你从头到尾都算计好了!周采文也是你故意纵容的?” “你不是早就明白吗。” “你明知道他仍深爱着你,却执意要置他于死地,为什么?” “剧毒的果实,颜色再怎么艳丽,也不能拿来解渴。”周灵玉淡淡地道,“有些错误犯过一次,就永远无法再回头了。” 那冷漠的眼神令曲宸瑜十分不舒服,她移开目光,冷冷道:“你就那么执着于那点仇恨?非要看他死了,你才解气么?” “不是我执着……”周灵玉说到一半,却又止住。她仰起头,不让曲宸瑜看到自己眼角泛起泪光。她能明了吕巨先的心思,却是无法与别人言说的。这便是他的执着,要借这刻骨的孤独,让她永远忘不掉生命中的那个人影。哪怕为此而死,也不在乎。 这寂寥果然将她包围,几乎让她陷入疯魔。若非踏入人仙的那神来一笔,此时的她也已经被记忆的执念所环绕。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感激他。感激他留在自己生命中的记忆,和最后的舍身相护……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她又何尝不知呢? 曲宸瑜却完全不能保持平静,她回忆起那张面孔,心口一阵刺痛,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他是何等英雄,却甘愿为你而死,你就不曾有过一点点后悔吗?” “往事已矣。”周灵玉双眼似如被烟雨浸染,一片朦胧。 “去你姥姥的往事已矣!”曲宸瑜左手握拳,身躯发颤,“你这绝情薄幸的东西,根本没有一颗人心!”她吐出一口口水,身形一纵,消失在月光下。 周灵玉独自坐着,冷风拂面,渗入衣领,直透骨髓,任她傲视天下的人仙修为,都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二章 阴藏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夜色朦胧,烛烟渐散。 江遥高卧于榻上,好不容易理顺愁肠,正在半梦半醒间沉浮之时,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屋外悄悄靠近。 这么晚了还喜欢往他屋里凑的,除了某个欲望特别强烈的菩萨之外,不会再有别人。他没有抬眼,低声道了一句:“明天要早起赶路,早点歇息吧。” “是……” 屋外安吟秋应了一声,简单的一句回答也带着几分媚意。她脚步未停,轻轻将房门推开了一道细缝,一闪身就窜了进来。 江遥睁开一只眼睛,皱眉道:“不是让你早点歇息吗?” 在窗外投来的朦胧月光中,他看到那个纤长的身影一边褪去了外衣,一边用微带羞涩的嗓音轻轻说道:“奴家只有在公子身边,才能睡得安稳……” 江遥见她边说边往这边凑近,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女人在晚上极不肯安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时候也懒得费口舌跟她计较,便往内侧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道:“乖乖睡觉,别做多余的事。” “奴家一定会乖乖的……”安吟秋柔媚地应声,爬上了软塌,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江遥鼻翼。若非江遥有疾在身,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享受。但现在他只能又吩咐一句:“睡吧。” “嗯。”安吟秋用鼻音回答,媚态愈重。她果然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刚躺下来就伸出胳膊搭上江遥身体,并且一路向下滑去。 “别乱摸。”江遥低喝道。 “奴家……控制不住嘛!都忍了好几天了……”安吟秋不安地扭动着,手指触及到她想要的部位,却扑了个空。 “死心了吧?”江遥冷冷地道。 安吟秋愣了一下,手掌又在附近摸索了一遍,突然意识到某种可怕的现实,身子就像受惊兔子一样从榻上弹了起来:“公子,你……你怎么……那里……” 江遥很不满意她一惊一乍的表现,冷哼道:“这还不是拜你家大明王所赐!” 安吟秋惊愕的表情维持了数秒,慢慢又低头朝江遥身上望去,低声道:“马阴藏相?” 此相乃三十二相之一,可谓是成佛的预兆,竟会在她眼前出现。传说中如来阴藏,平如满月,有金色光,犹如日轮,但心动之时亦能具丈夫形。何以这惜花公子却……若说他已斩除妄念,视天下女子如众生,安吟秋是第一个不相信的。除非,他达到了浮屠教主、不动明王一般的境界。 安吟秋星眸低缬,瞧了一会儿,道:“公子控制不了这马阴藏相吗?” 江遥道:“谁说控制不了了?本公子是不想陪你折腾,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他心里却暗恨,此时他的身体中除了与叶婧丝双修出来的奇异灵力之外,就相当于是个普通人,控制不了血气,也破不了这马阴藏相。都怪孔雀大明王横渡苦海所历的那一番劫难,令自己莫名成了半佛之体,偏偏却不能运转自如,最后还在安吟秋这种女人面前颜面大失…… 安吟秋面露几分同情之色,慢慢躺下去,轻抚他的胸膛。对于惜花公子来说,没有比这更残酷的惩罚了吧!这样的痛苦,偏偏还不能对任何人言说…… 江遥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道:“对了,你有没有把那镯子还给周姑娘?” 安吟秋怔了一下,呐呐道:“忘了……” 她面色微微发白。与其说是忘了,不如说是刻意为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那么刚才两人的一番动作和对话岂非都被周灵玉看在眼里? 安吟秋蓦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此事关乎一个男人的颜面,如果只是自己一人知晓还好,惜花公子已把自己视为私物,可不夜城主却不是…… 她唯恐江遥迁怒于自己,手足无措地道:“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江遥没好气地道:“你做这种事情之前,就没想到要把镯子取下来吗?” “我……奴家以为周城主也不是外人,所以就没在意……” 江遥心中恼恨,恨不得打她一巴掌,但现在也于事无补了。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道:“明天走之前,记得把镯子还给人家!” “奴家记住了!” 夜尽天明。 江遥、荧惑、安吟秋三人各乘一骑,只备少许水囊和肉干,悄悄出了曲山驿,望小径而行。 历经一场冬雪,道路僵硬,人烟难寻。严寒让毒虫蛇蚁都不再活跃,荒山野岭中一派萧瑟之景。偶尔遇见的几户山民,也看不到一点年光将至的喜气,反而对不速之客大为戒备。自从皇帝驾崩之后,天下法度大乱,尤其是在这人迹稀少之处,撞见的不是兵匪,就是妖魔。而江遥三人的形象,又与常人不同,自被视为妖魔化身,严加防范。 三人行了一天,连打牙祭的地方都没找到,只吃了点肉干,在傍晚时寻了个洞穴歇脚。 外面冷风森森,发出呼啸的怪音,树木的影子也随之一暗一暗,仿佛有妖魔驾黑风经过。这场景看起来颇为渗人,就连修炼佛法有成的浮屠教菩萨,也忍不住往江遥怀里靠了靠。 “外面……是什么声音?”安吟秋面色微微发白,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 “有人路过。”江遥可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少女杀起人来也绝不含糊,一般的妖魔在她面前也只有被加餐的份。 “什么人……这么晚了,还赶路吗?”安吟秋眨巴着眼睛,惊惧之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好奇。 江遥也配合此时的气氛,压低了嗓音道:“也许不是人呢。” 安吟秋惊得抓紧了他的胳膊,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埋头嘟哝道:“好吓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遥真的觉得洞口好像又暗了几分。他虽然不惧,但也觉得奇怪,莫非真有妖魔出没? 这年头,妖魔已经猖獗得到处都是了吗? 安吟秋埋着脑袋发出细细的嗓音:“奴家有点冷。” 江遥手上传来的触感却是滚烫滚烫的,倒是他自己被冷风吹得有点哆嗦。“我们把篝火点上吧。” “可是,怕召来不干净的东西……” “你不是会念经吗?” “奴家……不太记得了。” “没关系,在火上烤烤脑袋,就会想起来的。”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三章 招呼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地上还有一堆没烧完的柴火,安吟秋将其点燃,又搭起了一个木架,为江遥烘烤被雪水沾湿的外衣。 “这堆柴火还是温热的,应该之前有人来过,刚刚离开不久。”安吟秋道。 “也许他还没走呢?”江遥幽幽地道。 “不会吧?”安吟秋的语气都变了调,朝周围飞快地扫了一眼,略松一口气,嗔道,“你又吓唬奴家。” 江遥取出些肉干,用火烤了烤,一边嚼着一边说道:“地上没有留下脚印,说明那人身法很高。天都这么晚了,他为什么又走了呢?留在这过夜多好。” “也许,人家有急事呢?”安吟秋说着,脸色又变了,声音也越来越小,“是不是,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东西……” “在这荒山里赶夜路,会遇到什么急事?” 安吟秋不吭声了,拿着衣服又要往江遥身上蹭,江遥忙举起肉干道:“等我吃完。” 安吟秋回头看了看角落里的荧惑。那黑剑士一如既往一声不吭地躲在暗处扮演雕像,想来不会接受自己的投怀送抱。她只好又把手上的衣服撑开,一边烤一边嘀咕说:“这里本来就很吓人了,你还捉弄人家。” 篝火燃烧的劈啪声伴着江遥嚼东西的声音,在洞穴里响着。一会儿,江遥眉头一皱,突然发现洞口的那团黑暗似乎蠕动了一下。 安吟秋刚把衣服在木架上摊开,听见他咀嚼肉干的动静消失了,转头问道:“怎么了?” 江遥朝洞口的方向瞧了几眼,道:“是我眼花了吗?怎么感觉外面有人。” 安吟秋的视线四下乱瞄,小声说:“奴家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是不是这里面也有人?” 江遥锁起了眉头,愈发谨慎地打量周围。他自己状态不佳,可能会眼花看错,但安吟秋却是货真价实的玄罡高手,放在别处可以威压几百里方圆的那种霸主级人物,她的直觉一定是十分准确的。 “有人在里面吗?”他试着叫了一声。 这一声却真的收到了回应。只听洞穴深处传来几声干咳,江遥眼神一凝,右手按在剑柄上,定睛望去,就见从岩石后面的阴影中走出一男一女,相携着迈入火光映照的范围。 “荒岭有妖魔出没,在下和内子过于谨慎了些,失礼之处还望海涵。”那男子率先开口。此人一身白衫,腰悬长剑,面容丰神俊朗,气度颇为不凡。 他身边青衣女子也跟着行了个见面礼。借着飘飞的火光,江遥看清她面容,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模样十分美艳,几乎不在安吟秋之下。 这两人告了声罪,便相携来到火堆前坐下。双方寒暄几句,也不通报姓名来历,互相试探了一下口风,就及时止住,各自专心汲取火焰传递的温暖。 在这种地方,既防妖魔精怪,也防人心鬼蜮。双方皆看出对方实力非凡,初次见面却已无话可说。 火焰噼啪噼啪地烧着,吞吐着红彤彤的苗子。几人的面孔在火光中闪烁,谁也不再开口。 在这种无聊的情形下,安吟秋把木架上的外衣翻了个身,又颇为警惕地打量了对面的青衣女子一眼。她对这女子十分戒备,不单单因为对方实力可能不在自己之下,更因为江遥的目光已经好几次停留在此人脸上。不得不说,这女人模样温婉周正,是颇为耐看的类型,但惜花公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会在这种地方对一个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村妇动凡心?难道说,他就喜欢体验这种探索未知类型女子的冒险般的征服感? ‘都已经「马阴藏相」了,还是离不开女人!’安吟秋暗暗腹诽了一句,摸了摸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就站起来走到江遥身后,为他披了上去。 话说回来,若非「马阴藏相」,她也不介意今晚就在角落里与江遥来上一场。陌生人的眼光,她并不在乎。 江遥关注青衣女子的原因,却并非安吟秋所想的那样。他第一眼看到这女子的时候,就觉得颇为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仔细回忆,却又没有完整的印象。这女人的修为约莫在玄罡边缘,样貌也如此漂亮,算是十分出类拔萃的女子了,如果以前见过,不应该想不起来呀…… 青衣女子倚在白衫男子身旁,他二人一个貌美如花,一个英俊儒雅,倒是十分般配的一对璧人。他们的目光也不时从江遥和安吟秋身上扫过,也许在他们看来,对面也是更加年轻的一对神仙眷侣呢。 过了一会儿,江遥忽然出声打破沉默:“两位,有没有发现外面有些不对劲?” 白衫男子稍微向前倾身,道:“风停了。” 风停了,是外面不再下雪了,还是有什么东西把洞口堵住了? 江遥向外眺望,只见一片漆黑,原本还依稀可见的乌云、夜空,这时候都变成了望不见底的深幽黑暗。是原本徘徊在洞口的那东西,终于下定决心了么? 在江遥注视下,那团漆黑之中颜色逐渐分出层次,如同漩涡一般旋转着收紧,好像要把洞穴中的所有光明都吸纳进去。而他再用余光打量周围时,发现洞中的火光果然黯淡了不少。 “这位朋友看起来很怕羞啊。”江遥哂道。 白衫男子淡淡地说:“在门口站了那么久也不打声招呼,不觉得失礼吗?” 一声叹息突然从洞外响起。 “唉……” 叹息声摇曳,非男非女,若有若无,徘徊萦绕,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诡异旋律,飘飘渺渺地回旋在每个人耳边。 安吟秋打了个哆嗦,背脊渗出了大片冷汗,面色惨淡地蜷缩在江遥身后。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江遥的胳膊,江遥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诧异地发现这一回她好像不是装出来的样子。这位浮屠教的未来菩萨大人,居然会对神神鬼鬼的东西感到恐惧吗? 不过江遥不经意间转头时,却瞥见她的手臂虽然在颤抖,在嘴角却还挂着一丝笑容。这种奇异的表情,落在一般人眼里,只怕比外面的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还要吓人得多。 江遥也被她这种表情瘆得慌,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安吟秋轻声说道:“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让奴家觉得……十分想要呢……” “……”江遥总算知道,原来这位菩萨是故意沉浸并享受着外面那东西带来的诡异气氛呢。究竟是怎样的成长环境,才让她养成了这种怪癖?江遥稍微对她的身世产生了一点兴趣。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四章 消融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一团无形的阴冷欺压过来,虽然没有风,篝火却拼命地飘忽摇晃,好像随时都会熄灭。黑暗侵蚀的范围越来越大,如一张巨大的嘴巴,将洞穴团团包裹。众人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也被拉得明灭如魇。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隐隐传来的幽幽叹息,让江遥产生出一种置身于空旷荒野的恍惚之感,周围的石壁再也无法带来安全感,那未知的敌人,可能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突入。 对面的青衣女子亦是一副惊惧之色。相比起安吟秋,她更加显得紧张,目光不安地四下扫视着,担心恶鬼们会借着寒风撞破墙壁,又害怕有妖魔从石壁的缝隙中潜进来,更对有可能从摇曳阴影中钻出的幽魂充满了恐惧。只有握着白衫男子的温热手掌,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安慰。 白衫男子斜眼望着洞口蠕动着的黑暗,冷笑道:“花这么多工夫装神弄鬼,还不如早点敲门,丁某在此恭候大驾!” 外面真的传来某种东西叩在岩石上的声音,咄咄作响,好像是鬼怪在敲门。 白衫男子侧身凝立,脊背微躬,右手按剑,一动不动,如一尊石雕。他已经调整好内息,握剑之手处于最佳的出击位置,只要敌人闯入,必将遭受他蓄势已久的剑浪洗礼。 当鬼怪连续敲门几次之后,安吟秋的呼吸都凝窒了。她贴在江遥背后,江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擂鼓般的心跳。他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此时她脸上的笑容,是不是越发灿烂了。 白衫男子斜对着洞口,也在用眼角余光瞟着江遥。实际上,他有四成注意力都放在江遥身上,以他的站姿,第一时间也能对江遥和安吟秋发起攻击。这便是荒野中人们谨记的一条铁律,任何时候都不要对同类放松警惕! 外面那东西敲门之后,便有笑声响起。那笑声说不出是男是女,仿佛是由很多种声音糅杂在一起,听来只觉得空灵可怖。伴随笑声而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尸臭味,熏得人头脑一阵昏沉。隔了片刻,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汹汹涌入,幕天席地地扑卷而至,将所有人团团包裹。黑暗中似有众多人影若隐若现,阴森恶毒的目光夹带着腥臭的腐烂气息直刺过来,伴随着一声声尖利的啸叫充斥耳膜。 白衫男子眸中泛出森冷光芒,沉声道:“好大的场面……” 他势欲抽剑,却在半途改变了主意,倏地抱起旁边的女子折身退开,射往洞穴深处。 失去了他这样的屏障,本就微弱的篝火一下子就被凝若实质的黑暗吞没,一股令人晕眩的气息扑向江遥。也就是在篝火熄灭的瞬间,一直缩在角落里的荧惑倏然有所动作。黑暗中传出一道锐利的破空声,无数隐藏于内的杀机如冰雪消融。洞穴中刚刚泛起的热闹气氛,也随着这短促的一声,就被生硬掐灭。 席卷过来的浓郁黑暗被无形的波浪冲散。外界的微光再度明亮起来,清晰地照出洞口的情形。地面上只有一滩滩血迹和黑色灰烬,却看不到成形的尸体。那些恶臭就是从血泊中散发出来,仍然扑鼻刺肺。 ‘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衫男子却还没能看清交战的经过,就见洞口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持一把只剩半截的断剑,正用一双冷寂的目光朝这边望来。 ‘是角落里的那个黑大个!我一直都没有注意他的存在,身手竟然如此可怕吗?那么多鬼魅,只一剑就……’ 白衫男子自问远远做不到这种程度,就算夫妻合璧,也不可能在一剑之内将数百阴魂尽数杀光。何况在这种凶山恶岭盘踞着的,可不是普通的鬼魅,因为人迹罕至,少有天敌,它们无所顾忌,个个都是逞凶作恶了上百年的大魔,几乎把这一带的生灵都杀绝!白衫男子自问最多与它们周旋片刻就得寻隙跑路,还想让那对陌生的少年男女替自己多争取些时间,哪料到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黑衣剑士竟有如此本事,自己一番算盘都让人家看了笑话! 当他迎上荧惑视线的时候,心脏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这眼神,不带任何感觉,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一股寒意自他脊椎涌上来,他情不自禁地后退几步,甚至连握着妻子的手都松开了,深吸一口气后才勉强理顺气息,拱手行礼道:“多谢前辈仗义相助,援手之恩感激不尽。前辈可否赐教尊姓大名,在下必当深铭肺腑,没齿不忘!” 荧惑却不吭声,那双漆黑眼珠之内传出来的寒意也不见少。白衫男子见状,心中忐忑,正思量对策时,冷不丁听见江遥开口道:“你姓丁?是不是叫丁纶?” 白衫男子心中浮起数个念头,终还是决定坦然相告:“不错,正是丁某。” 江遥继续问:“红缨的副团长就是你?” “是我。”丁纶并不奇怪。红缨猎团在江湖上也算是享誉已久,尤其是近段时间搞出来的“西部盟约”,红缨被推举为西方诸多猎团之首,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自己作为红缨的副团长,仰慕者也不在少数,被陌生人认出身份也很正常。 江遥并没有因为他的威名而有所表示,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语气,继续问道:“那么你的妻子,应该就是秦红衣吧?”说着,视线移到青衣女子脸上,赞了一句,“还算是个美人,难怪……” 丁纶这才感觉到他语气有些不对。作为红缨副团长的夫人,秦红衣的名声也被很多江湖同道知晓,但这年轻男子对于夫人的兴趣,好像还在自己之上…… 他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声问:“阁下认识拙荆?” “不认识。不过,早有耳闻了。”江遥仔细端详青衣女子的面容,感叹道,“这样漂亮的姑娘,当初还只有十三四岁吧?要陪一个侏儒过那种贫苦无趣的日子,想来是十分不容易的。”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五章 饶命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听到“侏儒”两字,丁纶夫妻同时面色骤变。秦红衣上前一步,急促地问:“你见过他?他在哪?他从沙漠里出来了吗?”她说着还向四周张望了几眼,好像怀疑侏儒会突然从旁边的黑暗里钻出来。 江遥观察着她脸上表情,不紧不慢地道:“丁夫人尽管放心,韦老弟并不在这里。而且……他应该永远也没法再从你面前出现了。” 秦红衣闻言呆了一下,脸色数度变化,眼眸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低下头喃喃地道:“他死了么……他那种人,也算恶有恶报了,可是……” “韦老弟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可他却唯独对一个人发了善心。”江遥微笑道,“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唯一的一次善心,却让自己失去了妻子吧!”他目光又一转,问,“丁兄,你对这个消息有何感受?是不是长舒一口大气,往后也能睡个好觉了?” 丁纶面容肃穆,沉声道:“当年韦兄饶我一命,丁某谨记在心,但与红衣情投意合,也没有半点虚假,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不辞而别。丁某对于韦兄,一直是怀有愧疚的,当时想着等过一阵韦兄气消了,就给他物色一位好妻子,可惜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只能作罢……” “这‘等一阵子’,就一直等了十二年,韦老弟的怒气可是半点没消。”江遥冷笑:“这世间的俗务,怎就如此纷杂,让丁兄十二年都不得安生,硬是没抽出空来去拜会当年的老友?” 丁纶长叹一口气:“本以为将来还有机会跟韦兄说声抱歉,没想到十二年前一别,就是最后一面了,只能说天意无常,造化弄人……” “天意从来高难问!”江遥亦是一叹,目光望向红了眼眶、眸光微泫的秦红衣,“秦姑娘看来也是有几分后悔的。” 秦红衣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曾经想过回去看看他,可一直未能成行。” “秦姑娘就不怕一去不回吗?” 秦红衣摇头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她语气如常,只略低沉些许,眼角却有一滴泪水滑下。 那一滴泪水,就在滑落腮边时,被另一只大手轻轻拭去。丁纶瞧着她无暇的侧颜,叹息道:“我本该陪你去。” 江遥在一旁瞧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背后的衣衫微微发凉,安吟秋贴在后面低声哽咽道:“好感人……” 感人个鬼啊!江遥很想把她一把拽起来丢出去,但考虑到现在力量上的差距,便决定暂时放她一马,只伸手将她推开,然后朗声一笑,道:“假如我告诉你们,韦老弟其实没死,还好端端地活在绿洲上,你们还会想去看他吗?” 秦红衣倏然抬头,丁纶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发问:“阁下此言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你自己看看去不就知道了吗?”江遥本是微微笑着,此时笑容倏然一收,冷声道,“本是打算取你两人性命,但考虑到你们心愿未了,死也死得不痛快,就放你们一马。下次再见,别忘了答谢本少侠的饶命之恩!” 丁纶并不怀疑此言的真实性。虽然从这少年身上感受不到多么强大的气势,但当他说出这句话后,洞口的黑衣魁梧剑士便挪开了脚步,让出一条路来。如此可怕的黑剑士对这少年言听计从,可见他所说要取自己性命的话语,并非一句虚言。 他也是见过风浪的人物,对此并不惊异也不恼怒,恭谨地抱拳道:“那就多谢阁下的慈悲了!”说罢,他深深看了江遥一眼,拉着秦红衣快步往外走去。 尽管荧惑没有任何动作,但经过它身边的时候,丁纶仍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战栗之感。他甚至不敢多看荧惑的眼睛,低着头躬着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阴暗的洞穴。 直到走出两三里外,他才感觉脱离了那道可怕的视线,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在这空旷荒芜的山谷中,阴霾夜空下,经受寒风吹拂的感觉,却被刚才要舒坦一万倍。至于枯草丛中那几对绿油油的妖异眼睛,根本不值得他堂堂红缨副团长多看一眼。 “纶哥,那我们……”秦红衣瞧着他,欲言又止。 丁纶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在心里暗叹一口气,揽过她瘦削的香肩,温声道:“等我们把这件事交差,就去沙丘上走一遭,好吗?” “嗯……”秦红衣展露微涩笑容,欢喜中略带羞怯,一如当年少女时光。 洞穴里,安吟秋重新点燃了篝火,又用香料将血腥味驱散,忙活了好一阵,才终于得闲在江遥身边坐下,将衣襟敞开,口中嘟哝道:“好热,都要出汗了。”说着,故意往江遥身上倚来。 江遥目不斜视,道:“这里没有外人,嫌热就脱了吧。” “可以吗?”安吟秋转过头来,朝他的脸越凑越近,“会不会不太好呀?” 江遥不动声色地将她伸来的手掌拨开,道:“反正我就要睡觉了,哪怕你什么都不穿,也对我没有影响。” “睡这么早吗?” “不然呢?你还想做点什么?” “奴家倒是想啊,可是……”安吟秋撩了撩耳际的发丝,道,“时候还这么早,就算不能做点什么,就不能聊聊天,说说话吗?” “那么,你想聊什么呢?” 安吟秋眨巴着眼睛,问道:“公子拥有这么多红颜知己,个个都是倾倒众生的绝色美人,到底最喜欢她们中间哪一个呢?” “这个……你不妨猜猜?” “是林家小姐吧?”安吟秋不假思索就道,“她是群芳谱上第一美人,出身无比尊贵,更难得的是,她能够在公子面前放下架子,跪着服侍公子入侵……” 江遥听到这里就赶紧挥手打断:“这你是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安吟秋眨了眨眼睛,“林小姐虽然身份尊贵,但对公子却是百依百顺呢,无论公子要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至于每天跪着侍寝,那也是自然而然——” “咳咳,别信这个,都是谣传。” “那么说,难道林小姐从来都没有……” “没有……我是说,这种有的没的小道消息,你还是少打听为妙!”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六章 上路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是!”安吟秋满口答应,“那么刚才的那位秦姑娘,公子觉得如何?” 江遥不悦道:“在你眼里,我莫非就是一个看见女的就非要弄到手的那种人?” 安吟秋歪着脑袋瞧他:“可如果公子对她没好感的话,又怎会一见面就把她认出来,而且还记住了她的名字?公子跟她以前,应该是见过的吧?” “见是第一次见,不过,我以前倒是看到过她的画像……”江遥伸出两根手指,不自觉地摸索着下巴,脑中又忆起了在绿洲木屋中的那段时日。 当时侏儒留下来的东西,除了满墙壁的功法秘籍之外,还有许多幅画像,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所以江遥才会对秦红衣觉得眼熟。那些画上还有很多被利刃扎刺过的痕迹,可见韦英童子对于秦红衣的背叛,确实是耿耿于怀了许多年。可他临死之时,请求别人替他报仇,却只说了丁纶的名字,对于秦红衣只字未提。这是否表示着,他终究还是藏着一份爱意?秦红衣若能看到那一幕,又会不会为十二年来的冷漠生出些许悔恨呢? 在侏儒与秦红衣的命运中,江遥只是一个看客,感慨几声,很快就会忘了这个故事。可若换成他自己的命运,谁又会是他的看客?倘若他在曲山驿中死于孔雀大明王之手,谁会为他的结局发出一声叹息?也许,就只有那么寥寥数人吧…… 思及往事故人,竟不觉有几分惆怅。在这静夜深山,除了两人的呼吸,就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江遥感到一阵疲乏,慢慢地朝后躺下,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任由那片茫然逐渐将内心填满。 太多纷杂的念头,难以梳理,索性,就让它们绞成一团乱麻。 “累了么?”安吟秋直起身子,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柴,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江遥的额头,“是不是赶路太辛苦,明天我们多歇息一天吧?” “不了。” “可是,公子你……”安吟秋在江遥身边躺下,一只手捧起他脸颊,慢慢将嘴唇凑近。 江遥不躲闪也不回应,只在心里冷笑。这女人此刻看起来与自己是多么亲密,甚至就连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林曦,都没有像她这么近得自然。可是,谁知道她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呢?曲山驿一战,一方是接近元真的孔雀佛母,一方是五名人仙战力的顶尖强者群体,她参与进来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所以索性置身事外。她对孔雀佛母的死没有表现出半点悲伤,就是为了继续潜伏在自己身边,寻找自己最为松懈的时机吧! 或许,她已经发现了我身体的一部分秘密,就等着我突破人仙之时,也是最为虚弱的那一个刹那,才会亮出真正的獠牙? 凉凉湿湿的触感贴在江遥脸上,停留了一阵,又悄悄离开。江遥睁开眼睛,看见安吟秋的眸子映着火光,半是幽暗半是璀璨。 两人对望了一眼,安吟秋避开了视线,气氛维持着沉默。洞外风声越来越凌厉,洞内呼吸声低不可闻,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劈啪声。江遥看见火焰的影子在安吟秋脸上跳跃,那或许就是她此时的内心写照,凌乱躁动,却又故作平静。 这一个晚上,注定是难眠的一夜。 次日,江遥睁眼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他揉揉眼睛,便看见安吟秋坐在自己身旁,脸上漾起动人的笑意:“公子昨晚睡得还好吧?” “好。”江遥含糊地应承一声,脑勺微微发痛,心想自己的脸色一定不怎么好看。篝火熄灭之后,后半夜冷得发抖,只好把安吟秋当做暖炉,而安吟秋也像只小猫一样不肯安分,不知折腾了多久才睡着。 他勉强打起精神,吃了点东西,招呼两人一起上路。 山路蜿蜒,渐有人烟。 在这种荒芜山岗中坐落着的酒家,却显得格外热闹。过路行人远远望见葱郁枝叶间招展的那面酒字旗幡,大概都抵抗不了进去喝一碗的念头。披甲的骑士,歇脚的兵匪,运货的行商,都挤在并不宽敞的木屋中,各自相安无事地喝酒吃肉。 安吟秋走进去时,惹来了众多关注的目光,角落里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安吟秋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泰然自若地寻了个偏僻角落,用衣袖为江遥擦了擦座位上的尘土,道:“公子坐。” 江遥坐下,侧脸望着窗边的一个人影,视线久久未能移开。这屋子里的大多数人也跟他一样,或明或暗地关注着那人的身影,这或许也是他们能够各自相安无事的真正缘由。 那个背对着江遥,目光眺望着窗外,如同雕像一般的孤独身影,赫然便是现任英杰榜首——「极冰玄雨」北丰丹! 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寒意,比起江遥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却又收敛了许多,可见他的修为愈发精深了,离人仙之位又近了一步。 桌上摆着的美酒和菜肴,连一根筷子都没动过。看起来,他似乎是在等人。 附近的一些人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悄悄将目光瞥过来,与同座窃窃私语,谈论着这位极冰玄雨当年以一柄碎风宝剑大败桃花刺客的壮举。那些夸张怪诞的说辞传入江遥耳中,听得他直皱眉头,心想云素能一直忍受着这样的言论而不大开杀戒,也算是好脾气了。 话说回来,能让北丰丹在这种地方等候的人,会是谁呢?江遥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之心,暗想他该不会像某些人说的那样,约桃花刺客来此决一死战吧? “公子,我们吃什么?”安吟秋问。 “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公子想吃烤麦雀吗?” “随你。” “那么……”安吟秋刚要伸手招呼小二,忽见一个独臂女子朝这边走来,不由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曲姐姐?” 独臂女子径自走到这一桌,在仅剩的空位上坐下,朝远处的小二一招手,道:“一串烤麦雀,一碗阳春面。” 第八百四十七章 相会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安吟秋看着她右臂空荡荡的衣袖,视线又移到江遥脸上,小声道:“曲姐姐,你莫非是……” 曲宸瑜用左手给自己倒了半碗茶,面上不带感情地道:“我来找惜花公子。” “找我做什么?”江遥的目光终于从北丰丹身上转回来,打量这个从前曾无比精灵古怪的魔女,“我好像跟你没什么纠葛。” 曲宸瑜喝了一口茶,抬起眼来,道:“我跟灵玉闹翻了,没有地方可去,就只好过来投奔你。不管你欢不欢迎,我都跟定你了。” “跟我?”江遥用莫名的眼光看着她。这姑娘手臂断了一条,可脑袋可没坏啊!前天晚上路过擦肩的时候还对自己不理不睬呢,今天突然就说要跟定自己,不觉得转折太快吗?要说她这句话里包含多少诚意,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吧。 他撇了撇嘴,还没开口,又听曲宸瑜道:“你嫌我累赘吗?放心好了,我手臂虽然少了一条,但修为还在,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也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我带了盘缠,吃喝自足,偶尔还能接济一下你。今天算是我们同行的第一天,这顿我请了,想吃什么尽管说!” 江遥看她自说自话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本少侠堂堂惜花公子,勾勾手就有大把姑娘送上门来,还需要你来接济?他本想嘲讽几句,安吟秋却是一副十分欢欣雀跃的样子,握住曲宸瑜的左手道:“曲姐姐愿意跟我们一起同行,那就再好不过啦!我正愁路上没人陪我说话呢!” 她冲小二挥了挥手掌,道,“三串烤麦雀,三碗阳春面。”又转头问荧惑,“荧惑大侠,你要吃什么?” 荧惑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一个字:“酒。” 安吟秋点点头,朝小二道:“一份清蒸茵香豆,一坛上等女儿红。” 伙计应声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此起彼伏一片呼哨,大堂里热闹的声浪稍微平息了些许,很多人都在扭头观望。安吟秋循声望去,眼前一亮,道:“公子快看!好俊俏的姑娘!” 江遥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 一袭翠绿色的裙角,映入他的视野。 依旧是那张精灵般的清丽脱俗面容,紧抿着唇,眉眼含着淡淡忧伤,“霎”的一声,收拢了白色的纸伞,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进来。 多日不见,她的身形好像比从前更为瘦削了。 长裙似轻烟笼地,夹着迷濛风雪,行在油污地板上,却不沾尘垢,像是随风飘来,与这尘世隔了一层淡漠的距离。 “公子,你看她是否入你法眼……”安吟秋调侃着,目光落在江遥脸上时,便发现了他神色不太正常。 她绝对能够确认,那是一种又惊又喜、饱含热切的眼神,似如故友重逢,却又带着几分忐忑紧张,非要类比的话,就好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看到心爱女子时的表情。 堂堂惜花公子,号称游走于花丛中的猎手,不知品尝过多少美人滋味,居然也有为一个女子而失态的时候? 安吟秋感觉自己正在揭开那些覆盖在惜花公子头上的一层层神秘面纱,呈现于自己眼前的形象,越来越鲜明真实。 大堂里越来越安静,原本高声谈笑的人们,陆续都闭上了嘴巴。因为他们发现,那个如同精灵一般的少女,径直走到了北丰丹对面坐下。 原来北丰丹一直在等的人就是她? 她到底什么身份,使得堂堂「极冰玄雨」愿意为她舍下面子,独自在此等候了一个上午? 江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攥紧了指间的筷子,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安吟秋看到他这副脸色,本来想说点什么,这时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曲宸瑜却没那么识趣,她的目光在江遥与那女子之间游移几眼,哂笑道:“怎么,你这惜花公子,莫非也尝到了被人横刀夺爱的滋味?” “闭嘴。”江遥本就对她没有好感,这会儿更不会客气。 曲宸瑜冷笑着闭嘴。 众目睽睽之下,那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北丰丹看着云素,云素眼帘低垂,拿起一个酒盏在手中把玩。 相对无声。 整个酒馆都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北丰丹吸了一口气,轻唤道:“素儿……” 他背对着江遥,江遥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此刻他语气中的感情,比起江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要丰富生动得多。 可云素头也未抬,只是专心欣赏着手中的酒盏,好像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能引起她的兴趣了。 “自我修炼「忆无情」开始,这三年来,犹如大梦一场……”北丰丹徐徐道,“当初我修炼「斗无败」时,高歌猛进,从无窒碍,三个月由锻体至玄罡,我以为这《斗神诀》是为我量身打造,一直等我拿到「忆无情」,我才发现我错了……” 他轻描淡写的言语中透漏出的信息,已使得不少江湖人士微微变色。一百多年来,关于尹赤城《斗神诀》的说法越传越玄乎,很多人将信将疑,觉得八成是无稽之谈,但现在由北丰丹亲口说出来,就不容人不多费思量了。至于什么忆无情、斗无败,莫非是《斗神诀》里面的功法招式?许多人一边支起耳朵倾听,一边默默交换着眼神。 他们中有人已经意识到,新一轮的江湖血雨腥风的起点,大概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云素仍没有反应,北丰丹苦涩一笑,继续道:“忆无情,究竟是无情之人才能修炼,还是说练了就会变得无幸无情?我辗转得到这本册子之后,花了两个多月才慢慢搞懂了其中意味。可现在回想起来,我宁愿看不懂,也不至于会陷于无情之中,伤害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云素停下了手中把玩杯盏的动作,但仍没有说话。 “那些与你相遇相识的经过,现在回想,就像是做梦一般,甚至连一些细节都已经记不真切,唯一记得的,就是那种心悸和心痛的感觉……素儿,你的感受应该比我更加深刻吧?” 云素抬起头来,眼眸中透出森冷的意味,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八章 成全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北丰丹长叹一口气:“即使在梦中,我也能对你的痛苦绝望感同身受,虽然没有立即惊醒,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才在我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让我在最后的时刻没有迷失自我,终于从那无情噩梦中醒来……素儿,对我来说,这就是救命的恩情!” 云素微仰着脸,宝石般的眼眸像猫一样眯了起来,用一种无比淡漠疏离的语气,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讲完了?” 北丰丹微微错愕,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深情款款地说了一通,对方仍是如此冷淡的反应。“素儿……” “你托姓白的给我带话,就是为了当面感谢我?”云素眨了眨眼睛,脉脉光芒在眼底流淌,“你的谢意我收到了,还有别的吗?”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 云素没等他说完就抬起手指:“如果还是道歉之类的废话,就先省下来吧。我很忙,没工夫听你抒情,你大可以把这些话留给下一位姑娘!” “素儿!”北丰丹情急地伸手,半途却又自觉停住,凝视近处那张清丽无暇的面孔,“我们可不可以重新来过?” 云素已经起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漂亮的大眼睛又一次眯了起来。“你还要脸吗?” 北丰丹仰面看着他:“我知道你还恨我。当初我绝情绝性,伤你至深,现在想来,悔恨莫及——” 云素打断他:“你想忏悔啊?好呀!我只需要一样补偿,你若做到,我就原谅你。” “什么补偿?”北丰丹眼中透出喜色。 云素冷眼俯视他,缓缓道:“我想借你人头用一下,用完了再还你,如何?” 北丰丹怔了怔,眼中的喜色逐渐消退。他对上云素的视线,发现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里除了刻骨的森寒,再无他物。他苦涩地抿了抿嘴,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 “你要亲自动手吗?” “不想脏手。”云素毫无迟疑地回答,“自会有人替我代劳。” 另一桌的江遥,也在这时缓缓站起了身子。只要云素点头,他并不介意甚至十分期待去做那个代劳的人。 北丰丹轻吐一口寒气,道:“素儿,你已经去过紫星谷了吧?” 云素点头道:“有些事情,当然要亲眼确认一下才行。” 北丰丹道:“那么你也该知道,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骗你。” 云素道:“你的确没有骗我。我到紫星谷的时候,看到那一树桃花已经盛开得十分娇艳——不过,我还是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你当初种下的那一棵。” “的确就是那一棵。” “白鬼愁没有捣鬼?” “他没那个闲工夫。” “那样我就放心了。”云素也轻轻地舒了口气,“桃花既然已经开放,我们都不用再继续等待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找回了感情,那就可以安心地把项上人头借给我了。” “一定要如此吗?” “我心愿已了。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云素说着,绽放出一个纯真甜美的笑容,“现在,只差你一个点头,就可以成全我了。” “这……”北丰丹避开她的眼神,沉吟不语。 这时候,江遥离了座,走到云素身旁:“在下可以保证,剑已经磨得很锋利,保管不会让北丰兄感受到半点痛苦。” 人群微微躁动起来。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一片游离勃发的杀意。有不少敏锐识机的,已经在悄悄往后移动脚步了。不管那人什么来历,敢于对北丰丹说出这种话的,若不是个送死的愣头青,就定然是个跟北丰丹同一层级的顶尖高手。 “那小子好大的口气,敢那么跟北丰丹说话!” “不知死活!为了女人不要命了吧!” “等等,那张脸看着好像有几分眼熟……” 突然有人脱口叫道:“惜花公子!他是惜花公子!” 恶名昭著的惜花公子,不负色中饿鬼的美名,只为了一个水灵的丫头,就敢对「极冰玄雨」北丰丹口出狂言,放话要取他项上人头! 虽然同为英杰榜前三的少年高手,这两人在民间的声誉却有天壤之别,一个是名满天下的豪侠义士,一个是人人喊打的无耻淫贼。但就算不识字的老农也知晓,英杰榜第一与第三的位置,差得并不是很远。而在几年之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排名十名以外的武者击杀前位高手的先例。 或许,这个水灵的丫头都只是一个借口,屈居第三的惜花公子大概已经对于这个探花的位置忍无可忍,所以随便找了这么一个由头,就向第一的宝座发起了挑战? 食客们个个都站得远远的,又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目睹第一时刻的战况。 也许几分钟过后,英杰榜上的排名就要改写了。是第一第三换位,还是惜花公子被除名,这都是好事者们喜闻乐见的新闻。 那个水灵的丫头应该感到荣幸,作为挑起战斗的当事人,她虽然只是个煽风点火的道具,却无疑出尽风头。今日过后,她的名字大概好一阵子都会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播遍大江南北,初七的群芳谱上如果会有新面孔出现,那八成就是她了。为了营造今日这样的局面,她大概也是煞费苦心吧…… “北丰兄准备好了么?”江遥的手指攥紧剑柄,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相信除了几位剑圣之外,无人能挡自己一击。但北丰丹作为长居英杰榜榜首的强者,亦绝非浪得虚名。想想大哥和吕巨先,就知道每一任英杰榜首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若自己一击不中,恐怕就得迎来一番苦战了。 哼哼,若非云素在此,就该把荧惑也叫上,对付这种败类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枯木剑法」与「冲锋剑」合璧出手,传出去也是一桩佳话…… 就在江遥目中的冷意凝为一线之时,北丰丹的目光,终于从云素身上移开,第一次迎上了江遥的视线。他面上浮现一种奇异的表情,右手抬起来,似乎想做一个挥手的动作。而江遥手中的剑光,也在这一时刻绽放!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九章 山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无人知道这一剑有多快。只有一道模糊的冷光一闪即没,剑却依然还在鞘中。旁人无法看出,他们是已经出招,还是仍在捕捉对方气机。 江遥脸色微微发青。他松开五指,站直了身体,望着前方逐渐化作寒雾散开的北丰丹,知道自己差不多是被耍了一道。 真正的北丰丹,不知何时就已经离开,留下来的只是一具冰雪凝成了空壳。江遥却没看出来,使出了那么绚丽的一剑,目标却是一具死物。这无疑是让他在云素面前出了个丑。 ’该死的贱人……‘ 远处却响起一片惊叹。那群愚昧的观众根本没看懂交手的经过,只见北丰丹化作寒雾消散,说不定还会以为北丰丹已经死了。一群无知的蠢材!江遥懊恼之下,对这些人也看不顺眼起来。 “公子,他逃走了吗?”安吟秋在他身后问道。 “走了。”江遥道。 安吟秋笑道:“他逃得毫无烟火气,真不愧是英杰榜第一呢!”以她的眼力,即使看不清交手的经过,却也能从江遥的脸色看出,他并没有占到便宜。只是故意这么说来讨好江遥,并且也没有压低声音,让满屋子的观望者都听到了她的哂笑。不管怎么说,北丰丹一个不战而逃的帽子是跑不掉了。 江遥没理会她的小心思,待寒雾完全散开后,便在北丰丹的位置坐下,望着对面的云素,道:“云姑娘,你是专程来见他的吗?” 云素目光迷离,望着空中的雾气出神,闻言平淡一笑,道:“顺路而已。” “顺路?” “回家的路。” “你家……就在这附近?” “不远。” 江遥心中一动,想到那位有着大妖魔之名的云素母亲,沈凌峰的前任妻子,莫非就住在这一带?但他对于云素母亲的兴趣,并不如对云素本人的兴趣来得大,很快就被心中浮现的另一个念头引走了注意,开口问道:“紫星谷的桃花,究竟喻示着什么?” 云素明眸扑闪:“你猜不到吗?” 江遥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北丰丹……” “遥哥哥,你真的想要在这种地方,在这么多人面前,来探讨我和他之间的过往吗?” “不是,我……” 云素歪着头莞尔一笑:“去坐坐吗?”她伸出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桃花刺客的老巢,妖魔云集的招摇山,敢不敢去看一看?” “去。”江遥不假思索地点头。既然是眼前少女发出的邀请,哪怕深渊地府,九幽黄泉,他都要去闯一闯。 安吟秋略显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子,那三碗面……不吃了吗?” “不吃了!”江遥一挥手。 曲宸瑜撇了撇嘴,虽不情愿,也只好跟着起身。 一旁的店小二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迈前几步,小声道:“几位客官,这一桌菜……北丰公子还没结账呢!” “……” 山风湿寒,翠色空濛。 云素走在前面,风把衣服吹得“噼啪”,裙摆飘摇,宛如激流中盛开的百合。 江遥看着她精灵似的背影,不觉有些痴了。 安吟秋和曲宸瑜跟在他后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道旁的景色。 “曲姐姐,你看那边的山,真美啊!就像女子一样朦胧婉约!” “我怎么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怎么会呢?这么灵秀的山水,像是画出来的一样,你不觉得看起来很舒服吗?” “这山嘛,还算有点味道。不过这水……” “水怎么了?” “水底下好像有东西。” “不会吧?曲姐姐你别吓我!” 安吟秋睁大眼睛,往两山之间的小河瞧去,只见那碧青的平静水面之下,果然隐约可见一块块巨大鳞片状的东西,不知是干裂后的土地,还是某种异兽的躯体。 “那是……什么东西?” 安吟秋并非胆小之人,也曾独自探寻过多处奇诡之地,此时一眼望去,却觉出几分心惊肉跳之感。 她第一时间就想将此事说与江遥知晓,一抬头,却只见江遥正与云素并肩而行,两臂相贴,交首低语。 别说江遥此时的视力,已远不足以看清数百丈外的河底鳞片,就算能看清,他也不会认为这种小事会比自己与云素谈话的内容更重要。 他左思右想,终于决定不再旁敲侧击,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云姑娘,你有没有打算回答他身边?” 云素偏着头,露齿一笑:“你觉得这可能吗?” “我听说,你曾经深爱过他?” 云素嘴唇抿了抿,似乎很难回答这种问题,默然了片刻才道:“的确有过。”她精致的脸蛋上泛起一丝惆怅,垂下眼睑,轻轻叹息,“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也是我心中早已死去的人。他……满足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幻想,然后将它一把摔碎,想要用这种可笑的手段,从中得悟出所谓的无情超脱之道!” “所以,因爱生恨?” “这算什么因爱生恨?那点微不足道的爱意,早就被恐惧所磨灭了!”云素轻哧一声,“我也是从那时候才明白,太完美的东西,一定是虚假的。再回忆起来,所有的只是恐惧,被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不自知的恐惧!每一次想来,都是一阵阵后怕。若是陷入再深一点,是不是会被完全毁灭?我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从那个噩梦中走出来……” 江遥伸出手臂,轻抚她的后背,平复她的心情。拐过一道湾后,望着山壁下银带般迂绕曲折的河流,他又问:“你虽然恨他,但听说紫星谷花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走了一趟?” “我当然要去。”云素冷笑道,“那样一段屈辱怎能当做没发生过,此恨不消,我念头永无通达之日。只是杀死一个无情之人太过无趣,就像击碎一块石头,它会感觉到痛吗?所以我放任他逍遥自在,就看他有没有超脱无情的那一天。如今他终于亲口承认,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超脱生死恐惧!”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章 龙躯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她声音乍听恍似平淡,但内里却是深深的怨恨之意。就连江遥听了,都觉得背后有些发冷,暗自为北丰丹默哀,那家伙恐怕很难得到一个痛快的死法。但另一方面,他也为云素担忧,毕竟以她的实力,虽然是大陆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桃花刺客,但跟北丰丹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北丰丹的修为,跟人仙只有一线之隔。我刚才探知他的神通,已经没有了那种天地封冻、万物死寂的外放气息,可见他对于神通的掌控越来越圆满自如,已经达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你现在跟他对上,只怕没多少胜算。” 云素歪着头,浅浅一笑:“难道因为没多少胜算,就可以把这口恶气咽回肚子里吗?同样的道理,遥哥哥你愿意放弃对浮屠教的复仇吗?” “我是说,你一定要小心慎重,应该从长计议。”江遥贴在她后背的右臂再往外伸,搂住了她纤柔的腰身,在她耳边柔声道,“我可以帮你……” “遥哥哥,你现在的动作有些失礼呢。”被他搂入怀中,云素的笑容愈发甜美了几分,“这里到处都是我娘的耳目,不想被她大卸八块的话,你最好立即放手。” 江遥朝四周扫了几眼:“你娘的耳目?有吗?我怎么没看见?”当然,就算没发现什么端倪,他也不可能说出“这么远都能听见,你娘的耳朵是驴耳朵吗”这种傻话。 “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看我们。不过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最好还是放老实些。” “整个江湖都知道我江某人色胆包天,要是被你一句话就吓住,我面子还往哪隔?”江遥说着,手指还摸索了几下,挠得云素弯腰直笑。他又回头道:“你们有发现谁在偷窥我们吗?” “公子,河里……”安吟秋和曲宸瑜脸上都是一副凝重紧张的神色。 “你们怎么了,摆出这副丧气模样?” “河里面有东西!”安吟秋伸手一指。 她每往下方望一眼,面上惊惧之色就加重一分。那河流沿着山峦曲折之处,一直蜿蜒向前,不知有几百里长。而那鳞片状的东西,始终在水底下若隐若现。走过来这么远,都没有望到头尾。究竟是什么东西,拥有如此庞大的躯干? 江遥也跟着望了一眼,却没法隔这么远看清水底下的东西。他神识尚算敏锐,也没感受到什么强大的压迫感,便道:“一个区区水怪,就把你们吓成这样!难道它比孔雀大明王还厉害吗?” “可是……”安吟秋惊容未平。 “收起这副丧气模样吧,别让云姑娘看了笑话!” 云素微笑道:“不怪这位姐姐,很多顶尖高手看到河底下那条龙躯的时候,都被吓得胆战心惊的。像遥哥哥这么镇定冷静的,万中无一呢!” 江遥受用了她的赞美,心中却着实惊了一下,‘龙躯’两个字,听起来就绝非寻常妖魔…… 他干咳一声,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是前一任妖族大圣的肉身。”云素的回答也很随意,“已经失了魂魄,留下来的只是一具空壳,模样吓人而已。” 江遥也暗松一口气,朝安吟秋摆摆手道:“听到了没?瞧把你们吓得,大惊小怪。” 安吟秋赧然道:“奴家少见多怪,给公子丢脸了。” 曲宸瑜却仍未放松警惕,瞥向崖下长河中若隐若现的龙躯,喃喃道:“那东西,真的只是一具空壳吗?” 江遥不悦道:“云姑娘跟我是生死之交,她说出来的话难道还有假吗?” 曲宸瑜眼也不抬地道:“既然是生死之交,你怎么还叫她云姑娘?我刚才听北丰丹叫的好像是素儿……” 江遥恼道:“区区一个称呼,我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素儿你说是不是?” 身旁的云素却微微挣了挣,从他的怀抱中脱离出来,在他疑惑的注视下,眼睛飞速眨动了几下,道:“遥哥哥,在别处随便你怎么叫,不过在这里,你最好还是叫我云姑娘。” “啊?”江遥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惊愕,后面曲宸瑜已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不许笑!”江遥又是瞪眼又是呵斥,也只能让她旁边的安吟秋没有跟着笑出来。 云素忽然又出声道:“江公子,有人来了。” 她的这一称呼让江遥彻底回神,便也察觉到前方陌生气息的靠近。在山道远处,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地联袂飘来,如轻烟一般足不沾地,很快就到了近前。 来者一男一女,样貌皆英俊艳丽,身着样式考究的绸衫,行走间亦是风度翩翩,如同即将赶赴一场豪门宴会的座上贵宾。但这对贵宾来到云素跟前时,却是丝毫不顾风度仪态地俯身跪倒在地,口称“殿下”。 江遥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一句“殿下”,透露出来的东西可不少。就算是据地制霸、形同一方王国的七大世家,也没有在口头上将继承人称呼为殿下的。哪怕像浮屠教、青冥殿那种肆无忌惮的宗教势力,也多多少少得借助一些神话中的仙佛名义,才敢称宗做祖。这云素的母亲,该不会想要扯旗造反吧? 他仔细瞧去,只见那一男一女抬头之后,美则美矣,眉宇间皆透出一股妖异的气质,眼珠子更是呈现罕见的蓝色和紫色,不似凡人。这两个家伙,难道不是人,是成精的妖怪? 思忖间,云素已叫出他们的名号,男的唤作欢欢,女的唤作怜怜,没有姓氏,大约真的只是奴仆般的人物。但最后面的荧惑却直勾勾盯着他们,右手按在剑柄上,颇具戒备之意。区区两个引路的奴才就让堂堂人仙作此反应,江遥看在眼里,愈发觉得此行凶险莫测,可能真不啻于去龙潭虎穴闯上一遭。 云素没有向奴才介绍客人的心情,挥挥手就令他们上前领路。江遥本想凑到她耳边说点什么,她却往旁边避让半步,分明是要跟江遥保持距离。江遥见状无奈,只好规规矩矩地跟她聊了起来。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一章 风华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久闻招摇山雄奇瑰丽,气势磅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只有这样的宝地,才能孕育出云姑娘这般惊才绝艳的奇女子吧!” “江公子说笑了。云素德才浅陋,岂敢在公子面前卖弄。公子之赞,实在让小女子无地自容,愧不敢当。” “哪里哪里,云姑娘莫要谦虚……” 就这么很客套地闲聊了一路,江遥也没问出什么名堂。不知云素是有意遮掩还是暗示得太隐晦,关于招摇山的真正面貌,江遥没能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传闻这里是七十二洞妖王、三十六路魔头聚集的魔窟,但一路走来,都只见山清水秀的风景,并未看到什么妖魔。 只不过这里的山路确实曲折迂绕,十分难行。进了丛林之后,更是连方向都辨不清了。江遥猜想己方一行人可能是陷入了某种阵法,只有在欢欢怜怜的引导下,才能走出迷障,得见招摇山真貌。 大半日后,在群山掩映之间,一座雄奇壮丽的宫殿赫然映入眼帘。 江遥好歹是多次出入过皇宫的大人物,但眼前这座宫殿的气势却连他也吃了一惊。倒并非这宫殿有多么巨大恢弘,而是因为它的奇险,完全不是人类建筑的风格,依傍着险峻的山崖,几乎是垂直向上延伸。乍一眼望去,还以为那些房屋是悬挂在空中。而那些渺小的宫女侍卫的身影,在悬空盘旋的廊腰走道间来来回回,竟是如履平地! “这里就是星月坞,也叫盘龙宫。”云素道。 “果真如蛟龙盘踞,名副其实!”江遥赞道,“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孕育……” “你跟林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也喜欢这样拍她马屁吗?”云素冷不丁问道。 “啊?没有啊!” 江遥刚要解释时,云素却已恢复如常,彬彬有礼地道:“江公子,请随我入宫。” 她临行前递来一个眼神,江遥也识趣地不再开口,老老实实地观赏周围的风景。 依山傍水的盘龙宫,比起威严雄伟的皇城圣地,亦不逊色半分。当置身于山脚下,抬头望见空中那片如同从九天悬挂而下的宫殿楼阁群列时,方能真正体会到那种目眩神驰的大气壮美。 居住在这片宫殿中的主人,从九天之上俯瞰人间时,是否也会有种睥睨众生的傲慢与寂寥?看得久了,是不是会认为自己生来就该握有主宰天下的权柄? 江遥的揣摩没有进行多久,很快,走过四五重门后,他就见到了这座宫殿的主人。 一名身穿宫装霞帔的绝色女子,在众多奴仆的簇拥下,从数十丈高阶往下走来。 江遥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二十年后的云素在向自己走来。但仔细辨认,就发现那女子的容貌虽然与云素颇为相似,却多了另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贵气质。那微微上扬的柳眉,和细长的凤眼,皆是威严自露,带有一种慑人的压迫感。她衣袂飘扬,宛如乘风,漫步而行,身后的仆从要小跑才能跟上她的步伐。只朝那双利剑锋芒般的凤眸望上一眼,就知此人平素必然是极有主见、说一不二的行事风格。那威严中又自有一股出尘气质,风华之灿烂,令人不可仰视。 如此绝代的风姿,一定便是云素的母亲了吧! 江遥看了几眼,就在心里暗暗佩服沈凌峰。那位剑尊前辈与这样尊贵的女子同床共枕之时,也一定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吧!不知两人共赴巫山之际,她是不是也仍保持着这般高高在上的威严呢? 云素停住脚步,行礼道:“母亲。” 宫装丽人点了点头,道:“回来了。”她的语调淡漠得没有起伏,像是对待臣子般无情,嗓音却灵动清柔,又带着几分缥缈的韵味,听起来十分悦耳。这样清雅优美的语声,使人听不出她的年龄。若是她的眉头能够稍微舒展,将那淡淡的阴霾化开,不再是那副威严模样,恐怕江遥也猜不出她的年纪。 “这位是……惜花公子?”宫装丽人的视线越过云素,落在江遥面上。 江遥颇感荣幸地道:“您认得晚辈?” “你的眼神。”宫装丽人淡淡地道,“很久没有男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 江遥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像您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晚辈一不小心就多看了几眼,失礼失礼……” 云素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闭嘴。 江遥闭嘴之余,悄悄打量着宫装丽人晶莹雪白的肌肤,心里愈发佩服沈凌峰了。那种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如同白冰一般,由里向外地透出寒意,看着就觉得冷,沈凌峰居然能够……实在是让后生晚辈望尘莫及。 此前江遥还有些怀疑,这位唤作云蝶的女子是不是真有那么狠心,将亲生女儿训练成了一个冷酷的杀手,去杀掉沈凌峰的现任妻子。如今见面一看,他便相信了这个说法。就算她什么时候突发奇想令云素去刺杀沈凌峰,江遥也不会再感到稀奇。这女子……看上去就是个能做出这种事来的狠角色! 宫装丽人的目光转回云素身上,道:“那个叫北丰丹的,见着面了吗?” 云素道:“见着了。” “你们聊得如何?” “我把他打发走了。” “怎么不带回来给我看看?”宫装丽人浅笑低首,下行几步,来到云素面前,“你们俩之间的故事,我听很多人说了,却从没见你自己提起过。你还在记恨他,心里不能释怀?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名扬天下的英才,跟沈月阳那种草包不同,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俩能够重归于好,就算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 “咳咳咳!”江遥干咳几声,刚要开口说话,前方的云素却忽然后退一步,正好一脚踩在他脚背上,令他倒抽一口凉气,后半截话全部咽回了肚里。 云素道:“北丰丹名头虽响,跟沈月阳也不过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没什么特别的。我不带他回来,正是怕他污了您的眼睛。”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二章 赠礼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宫装丽人道:“他在外面等了你三天,究竟所为何事?” “演一出苦肉戏罢了。” “听说他向来绝情绝性,居然也会演苦肉戏?” “从前是绝情绝性,现在,他已经找回感情了。” 宫装丽人哦了一声:“仙途三劫,心劫最险。他如今走出这一步,离人仙已经不远,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咳咳!”江遥又想说话,云素脚下却恰到好处地加了一把力,痛得他又憋了回去。 宫装丽人目光在他和云素脸上分别瞥了一眼,道:“既然他如今已经找回感情,又亲自来找你,还等了你三天,可见诚意十足。这本是你们和好的机会,你为何还是那么不近人情呢?要知道,像他那样的英杰,跟市井那些庸碌之辈可不同,他肯屈尊上门求见,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云素抬起头来,淡淡地道:“我只是怀疑,他来找我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 “哦?说来听听!” “以前我就知道,他跟风雨楼、青冥殿都有交情。前一阵子在圣城的时候,他还托白鬼愁来寻我,我若不是躲进了沈府,只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云素用毫无感情起伏的声调缓缓说道,“另外,他能够从「忆无情」中走出来,只怕也少不了青冥教主的功劳。” 宫装丽人微微颔首:“我听说过青冥教主的本事,他能够操纵人心,玩弄凡人于股掌之间,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人,无不对他俯首帖耳。你说他能够助北丰丹渡过心劫,我相信这种可能。但要照这样说来,你身边的这位朋友,不也受过他的恩惠吗?” “我怎么受他恩惠了?”江遥这次终于抢在云素跺脚之前把话说了出来。 宫装丽人笑道:“他肯把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你,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惠?” 江遥顿时哑口无言。 宫装丽人又朝云素道:“你如果怀疑青冥教主对盘龙宫有所企图,那么像你的这位朋友也一样脱不了干系,你为何独独只怀疑北丰丹?” 云素一时间似乎也想不出好的理由去辩驳,语塞在那。江遥趁机把脚抽回来,昂首朗声道:“晚辈跟北丰丹不一样。晚辈早在见到青冥教主之前就已经渡了心劫,青冥殿主制得了别人,却制不了我!” 宫装丽人万年不变的面容上多了一分讶色,提声道:“你如此年轻,就已经渡了心劫?” 江遥答道:“要不然又怎敢来这盘龙宫拜会前辈?” 宫装丽人的讶色一现即收,道:“难怪你闯下偌大的恶名,至今还能安然无恙。”江遥还没来得及谦虚,就见她由身中取下一块玉佩,递了过来,道,“既然远道而来,我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虽然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个‘朱雀宝玉’是我昔年护身之物,就算是作为长辈的见面礼,送你给防身。” 江遥接过之后,挠头道:“这个……晚辈来得匆忙,一时没来得及备什么礼物……” 宫装丽人笑道:“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说着,她视线在江遥与云素脸上来回打量几眼,神情意味深长,“站了这么久,我也有些乏了。素儿,你带江公子上去转转,晚上和我们一起用膳。” “是。” 宫装丽人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江遥身后的荧惑,嘴里轻轻嘀咕了一句什么,没让任何人听清。 江遥一行人目送她和欢欢怜怜等仆从离去,还没待回头,忽然手上一松,那块“朱雀宝玉”已经被云素抢了过去。 “这东西我小时候就想要了,出门前还求了几次,她都舍不得给我,等你以来就马上送了出去,真是偏心!”云素把玩着宝玉,笑道,“江公子,你不是有一块宝贝玉佩吗,这个就送给我吧!” 江遥即使对那块朱雀宝玉不是很在意,也听出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要让他把古晨佩拱手相送,却也是舍不得的。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镯子,道:“长辈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人呢?我用这个镯子跟你换吧!” 云素好像很不情愿地接过了镯子,拿着贴在腕部比划了几下,又不好意思立即戴上去,道:“这镯子倒也勉强瞧得顺眼,从哪得的?” “这个,以前地藏送我的……你知道的,我跟她有点交情。” “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云素的柳眉一下就竖了起来。 “不是不是!”江遥赶紧解释,“剥的时候她还没死呢!当时她什么都看开了,所以就把这镯子送给了我……” “哄鬼去吧!”云素白了他一眼,作势欲把镯子丢过来,最后却也没舍得,拿在手上把玩,道,“如此宝物落在你这种不识货的人手里,只用来哄骗女孩子开心,真是明珠暗投了。” “这不是还有你慧眼如炬吗?” “也幸亏是我,才不至于让这宝物明珠蒙尘。” “那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后面的那两位姐姐,难道没跟你提起过吗?” 江遥回头一看,两名女子都直勾勾盯着那个白玉手镯,曲宸瑜只是微微皱眉,安吟秋却是一副快把眼珠子瞪出来的模样。毫无疑问,那镯子必是浮屠教中一件至宝。他心中顿时后悔,但送出去的东西也不能再要回来了,只得挥了挥手,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给你的!” 安吟秋委屈地扁扁嘴。她知道自己在江遥心中的地位,远远没到需要送东西来“哄骗”的地步,所以也只能对着别人眼馋。现在连眼馋也不让,未免也太过分了! 曲宸瑜轻哼了一声,道:“天尊镯吗,也未必就那么有用……” 云素道:“这是当然。如果真那么有用,地藏也就不会死了。不过样子倒还看得过去。”见对方用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将朱雀宝玉塞回江遥手里,道,“江公子初来乍到,对这盘龙宫尚不熟悉,就请随我一道游览一番。”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三章 抓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猫扑中文 ) 她与江遥并肩而行,走过了一段台阶,路上遇到的宫女和侍卫,纷纷下拜行礼。 江遥看了几眼,觉得这宫中的奴仆不分男女都是妖艳异常,好像皆非凡人,不由驻足回顾。 云素在他耳边小声道:“在这盘龙宫中,千万不要亲近任何女子,尤其是不要打云蝶的主意,懂吗?” “啊?”江遥一脸错愕。这云蝶,不是您老人家的母亲吗? “云蝶虽然独断专行,却对沈凌峰一心一意。你如果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就等着被大卸八块吧!” “我哪敢啊!你这担心未免也太……” “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女人吗?” “瞧你说的……” “别怪我没提醒你!”云素正色道,“将来后悔的时候,也别找到我头上来!” 江遥见她说得认真,也只好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传来一阵嬉闹声,远远望去,一群人大呼小叫着从上方长阶上哄闹下来。因为这里的仆从都穿着华贵的衣裳,从打扮上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但敢在这种地方喧哗无忌的,想必不是普通人物。 江遥转脸去看云素,云素神情如常,只淡淡地说了句:“碍眼的人来了。” “是谁?” “我的便宜兄弟们。” “兄弟?和沈月阳一样的兄弟?” “倒是没姓沈的那么讨厌,但也十分碍眼。” 说话间,那群人走得近了,不知是谁“哎呀”惊叫一声,就见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从人群中扑腾飞起来,拍打翅膀往外面逃去。 “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一个清脆的童音喊道。 侍从们忙乱地沿着台阶往下跑,却见那只鸟儿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江遥抬头望去,那鸟儿正飞到了他的上空,约摸五六丈高。他估计自己纵身一跃的话,应该能够得着。但旁边的云素都无动于衷,他也犯不着为一个陌生人卖力。况且,他还想看看这盘龙宫的武者之中,究竟藏有多少高手。 一行人的眼神都追着那只鸟儿往上飞,安吟秋似乎跃跃欲试,江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吟秋转过头,张口刚要说点什么,忽然嗖的一声破空声响,就见一个黑色影子从人群中窜出,笔直如怒矢似的掠上半空,眨眼间就追到了六丈高处,探手一举,就将那鸟儿捏在掌中。 “别伤着它!”童音又喊。 那人影捏着鸟儿,大概也无暇顾及它伤着没有,他现在正面临一个大问题:冲出去的时候只顾着爽快,没顾得上选定落地的位置,现在鸟儿倒是抓住了,然而冲势未止,前方又是向下的千层陡峭阶梯,照这么冲下去,等真正落地的时候估计得有二十丈高,就算他轻功再好,只怕也得摔断一两条腿。 江遥一干人都仰脸地盯着他,想看他如何反应。这人轻功倒是不错,可惜没选好跳跃的方位,从这么高摔下去,恐怕难以无恙。就算没摔断腿,手上的鸟儿大概也得被他捏死。 那人在空中迟疑了片刻,忽然将左臂一展,身上黑色魔气翻腾,竟在背后凝聚成一对黑色羽翅,几下拍打,就在空中一个疾旋,然后稳稳飞回原地。 这一幕让江遥几人看直了眼睛,直到那黑衣武士被侍从们欢呼着围起来,都没舍得挪开目光。江遥拉了一下云素的衣袖,小声问:“刚才那对翅膀是神通吗?我怎么感觉像真的一样?” 云素瞟了一眼周围,也小声回答:“是真翅膀。” 答案虽然简短,却让江遥睁大了眼睛,心中浮想联翩。 这时,前方的笑闹声忽然低沉下来,人群向两边散开,留下那个黑衣武士跪倒在地上,像是罪犯一样被两个高大侍卫一左一右地夹住。一个颇具磁性的嗓音冷冷地道:“得意忘形,明知故犯!叉下去,打入地牢五层!” 先前的童音央求道:“他是为了帮我抓鸟才不小心显形的,皇兄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磁性嗓音不为所动:“你忘了盘龙宫的规矩了吗?再敢求情,与他同罪!” 小女孩不敢再吱声,和其他侍从一起,眼巴巴地看着黑衣武士被押送到旁侧的盘山小路,消失在茂盛树林之后。 一群人重新聚在一起,簇拥着小女孩和高大英俊的银发青年往下走,很快与江遥等人照面。 “三哥,八弟。”云素惜字如金地打了个招呼。 “四妹。”银发青年点点头,又拍了一下身边的小女孩。 小女孩扁着嘴,噙着眼泪道:“皇姐姐好。” 没有多余的寒暄,双方就此别过。错身的时候,银发青年转头看了一眼江遥,露出一副“这厮怎么有点眼熟”的表情,但也没有多问。 江遥漫不经心地扫过众多侍从的面庞,忽然之间,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视线定格了一瞬。 ——有个家伙,看起来好像十分眼熟? ——他不是那个谁吗,不是已经死了吗? 江遥眨了眨眼睛,仔细瞧了几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但又迟疑于对方的反应——他怎么就这么从容不迫地,从我面前走过去了?难道真的只是长得像? 眼看对方快要走远,江遥试探着叫了一声:“陈兄?” 没有反应。 江遥挠了挠头,心想大概真的只是长得像吧。不然,被我亲手一剑贯穿胸膛的人,难道还能死而复生? “江公子看到了熟人吗?”云素问。 江遥颇不习惯她这样客套的称呼,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有点面熟罢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陡峭的崖壁下。峭壁立如刀削,笔直参天,两旁有螺旋状的阶梯,一眼望去怕不是有几千近万个台阶。江遥站在阶梯下抬头朝上看,那高耸入云的崖壁和密集的台阶看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问道:“我们要上去吗?” “当然。那里是宫中视野最开阔的地方,风景很不错。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嗯……”这么高的崖壁,以江遥如今一介凡夫的体质,就算施展游龙身法,恐怕也得累到腿断。他眼珠四下乱瞄,寻找着不去的理由,“现在什么时候了?是不是该吃饭了?我肚子饿了,咱们去找吃的吧!” 猫扑中文 第八百五十四章 笑然亭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上面有吃的。”云素笑盈盈地道,“那可是连帝王都尝不到的野味,保管你大饱口福。” “那可真是太好了!”江遥挤出言不由衷的笑容,“不过我……” 云素关切地看了他几眼,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嗯嗯。”江遥连连点头,“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痛,可能……可能……” 云素体贴地问:“是不是茶馆里吃坏了肚子?” “嗯嗯。”江遥又是一阵猛点头,努力皱着眉头做出强忍痛苦的样子,“那种小茶馆,可能食材不太新鲜,后厨也不干净……” “可不是!”身后安吟秋附和道,“我本来也是挺饿的,可一看那么脏乱的地方,一口也没敢吃。” 曲宸瑜却道:“咱们走的时候,酒菜不是还没上上来吗?” 江遥:“……”他回头瞪了这多嘴的女人一眼,道,“光是那种气味,就已经让我肚里翻腾不止了,谁还吃得下!” 云素神情似笑非笑,目光在安吟秋和曲宸瑜身上转了转,道:“江公子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让两位姐姐背你上去呀!两位姐姐一定会很乐意的,是不是?” 江遥没等安吟秋开口就赶紧抢着说:“哪能呢!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要是让女人背上山,传出去岂不叫天下英雄笑话!我自己走!” 安吟秋道:“公子……” “我自己来!” 曲宸瑜道:“你能行吗?” “我行!” 云素道:“要不,还是我背你吧?” “好……”江遥才说了一个字,又硬生生把差点冲口而出的另一个“哇”字憋了回去,“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自己能行的!” 云素侧过头看着他,温柔地笑着,轻轻说道:“那好,江公子可要跟上了。” 她上前领路,走得并不快,却视陡峭的坡度和无穷无尽的台阶如无物。江遥一开始施展游龙身法的时候,还能比较轻松地跟在后面,但走着走着,毕竟是一阶的身躯,体内的阴阳灵力并不能完全消除肌肉的疲惫,渐渐地,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走走歇歇,一段坡度后由安吟秋扶着,又一段路途后被曲宸瑜从另一边托着,两人一边架住他一条肩膀,几乎是抬着他走完了这近万道阶梯。 终于到了崖顶,江遥从两女肩上走下来,虽然脸色涨红,气喘如牛,但毕竟还能自己站稳,没有丢了风度。他望着悬崖边上的一方小亭,加紧走几步就想去那边歇歇脚。 “江公子,别过去了,那边有禁制!”云素提醒道。 江遥立即止步回头:“禁制?” “那座亭子下面,镇着一只大妖。” 江遥一怔,转头多看了那亭子几眼。 挺雅致的一座四角方亭,红柱青瓦,精巧玲珑,坐落在山巅,颇有几分雅韵。可要说这亭子除了雅致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出奇之处,江遥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亭子叫笑然亭。”云素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但听我母亲说,百年前有人用法宝在此地镇压了一条恶蛟。这座山峰便是恶蛟的龙头所化,它的身躯一直垂到下方山脚,将地面撕开了一道裂缝,形成了一条河流。” 后方的安吟秋倏然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说,那条河下面的东西,就是这头恶蛟?” 云素轻瞟了她一眼,道:“我母亲是这么说的。” 安吟秋和曲宸瑜对视一眼,皆露出几分骇然之色。 从她们走来所见的那条长河、以及脚底下的这座山峰来看,如果云素所言属实,那么这条恶蛟的长度,恐怕得有好几百里了吧? 如此可怕的巨兽,又是被何方神圣用法宝镇压? 云素见气氛有些沉闷,轻笑了几声,道:“这已经是快有一百年的故事了,是真是假都说不准。笑然亭周围有禁制是真,不过只要不靠近那座亭子,在别的地方转转都没什么关系。” “原来只是个故事嘛!”江遥来的时候就没看清河底的东西,所以也根本没把什么禁制、恶蛟之类的传说放在心上,一转头看见安吟秋两人苍白的脸色,笑道,“瞧把你们吓得,不会是当真了吧?” 曲宸瑜只低哼了一声,安吟秋却趁机就往江遥身上蹭来。江遥可不敢在云素面前任她胡来,加紧走开几步,指着另一个斜坡上的矮松说道:“这棵树怎么感觉像是新栽不久的?” 云素跟着走近,瞧了几眼,道:“看着确实像是新栽的,以前……应该是棵红松,比这个高多了。” “地面也翻新过。”江遥的目光本是随意扫了一下,但将附近的岩壁,石子路,草地都过目一遍后,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最近有人在这里打过架吗?我看那边有打斗的痕迹。” 旁边的三人都是玄罡级别的高手,经他一提醒,立即就注意到周围的一些蛛丝马迹。 “好像,的确是……”云素的拇指托起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是不是……有人想把底下的那头恶蛟放出来?”安吟秋一个箭步就窜到江遥身边,看架势要往他怀里凑,被他一个眼神喝止了。 “看样子没有成功,不然一定很有趣!”曲宸瑜带着邪异微笑的脸庞,终于重现了几分魔女的神采。 “你不知道吗?”江遥问云素。 云素望着斜坡上青黑的矮松,道:“我也才刚回来没几天,宫中没人跟我说过这种事情。” “看样子你已经失势了。”安吟秋道。 “我早就失势了。”云素眯着眼睛笑起来。 “难怪对公子这么热情,是想引进外援吗?” “被你发现了呢!” “要是那头恶蛟这会儿钻破亭子冲出来,咱们是不是就被一网打尽了?” “好像有这种可能。” “那咱们还要继续在这儿看风景吗?” “还是去吃饭吧!我早就饿了!”江遥接过话道,“顺便洗个澡,换身衣服。” 一行人沿着崖后小径往下走,不多时就看到一栋小阁楼。阁楼中,仆从们已经备好了点心菜肴,都是十分精致的山珍野味,盛在别出心裁的小器皿中,看上去琳琅满目,可惜分量都很小。几人一人一口,才尝了一点味道,一道菜就已被瓜分干净了。等到一桌子野味都尝完,江遥才吃了个小半饱,转头询问云素是不是还有饭后茶点。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又拿起筷子,把碟子里剩下的一点残渣都吃得干干净净。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五章 旧怨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们盘龙宫里的人,平日吃饭就吃这么点分量吗?” “不是啊!这些都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点心,只让你开开胃,一会儿晚上还要去参加宴会,可不能吃得太饱。” “我离吃饱还差得远呢……”江遥摸着肚子,一脸幽怨。 确定再也没有吃的之后,他便只能忍住口腹之欲,由云素带领着,去往安排给他的住处,沐浴更衣。 洗了个热水澡,将一路的疲劳都驱净,换上一身华丽的蓝色绸衫,精美的花纹从左肩一直延伸到下摆,头上散乱的长发也梳理整齐,对镜一照,看上去玉树临风,虽然脸色略显苍白,却也翩翩文雅,终于恢复了几分惜花公子的风采。 当他走出厢房的时候,侍女丫鬟们看向他的眼神都跟之前有些不一样。江遥走过去向她们问路时,有几人甚至还脸红地低下了头。 江遥打听到云素的住处离这边不远,便决定趁着安吟秋她们还在收拾,一个人先去那边转转。有些话他想单独对云素说。 不巧的是,还没走出多远,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十分面熟的青年,正与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一起,从道路对面走来。 双方迎面相遇。这一回,没有三哥八弟和其他随从,只有寥寥两人,江遥可以从容辨认他的样貌。而被江遥盯住的那人,也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就那么坦然地回应了一个笑容。 “陈兄,真的是你?”江遥的语气,如同是老友重逢,“原来你真的没死?” “命大。”对方简短的回应,也证实了江遥的猜测。而他平和的面容上,看不到任何愤怒、仇恨的表情,仿佛当初置他于死地的那一剑,不是由他眼前的江遥刺出来似的。 “陈兄有如此好运,想来是前世积德。”江遥感慨地道,“这么说,殷姑娘也还活着?”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他便当成是默认,愈发惊叹道,“真是厉害,连砍掉的脑袋都能接起来!殷姑娘的本事,当真让人佩服!” “她死了。”陈煜隔了好久,才说出这两个字。而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一刹那的恍惚。 “死了?”江遥瞪圆了眼睛。这消息又让他觉得意外。他原本以为,是殷妍的「情丝」缝补了她自己的脑袋,也治愈了陈煜的伤势,这听起来虽然十分离奇,但也并非不能接受。但现在的情形却是,殷妍死了,陈煜却活着……没有人给他缝补伤口,他是怎样从那样致命的一剑创伤下捡回性命的? “失策,失策呀……”江遥摸着下巴感慨,表情十分遗憾。 陈煜知道他在遗憾什么。当初如果对着尸体补上几剑,斩成十七八段,想必神仙也救不回来。可惜那时在林曦面前顾惜颜面,没有放下身段做出这种事来,导致如今又一个活生生的陈煜站在了他面前。 不过,就算能活下来,当时那么重的伤势,他的修为还能剩几分? 江遥的视线,开始朝着陈煜身上上下打量。 眼前的陈煜,站在江遥面前,却没有半点面对生死大敌的紧张表现,他的神情平静且平和,好像当初的夺妻之恨、杀妻之仇,都已经被他忘在脑后。而在他身上,江遥也感觉不到多少杀气——并不是那种锋芒内敛、蓄势于一发的姿态,而是真真切切的,察觉不到半点力量和情绪的波动。 ——是变强了,更善于隐匿了,还是真的虚弱到了修为尽失的地步? 光凭肉眼,江遥是看不出来的,所以他想用手试一试。 高处不胜寒,冬意浓厚的山间石径上寒风呼呼,江遥伸手正要施展点手段,一条纤细的身影从陈煜身边越出,用不带感情的意念隔空注视着他:“不管在外界有什么恩怨,来到这里的都是客人。客人之间应该相互尊重。” 这个穿着浅蓝长裙的少女,长发简单地梳在脑后,淡雅的面容就像裙上点缀的小花一样,比起旁人少了些许活泼的色彩。 她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跟人交流过了,两句话之间没有任何转折起伏,听起来十分生硬。 江遥看了两眼,便判断出这女人跟陈煜并无多么深入的关系,纯粹是维护盘龙宫内的秩序。自己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给她一分面子,日后再寻找陈煜落单之时。可是,那样就太无趣,太麻烦了! “这位姑娘,我跟陈兄有几句话想单独说说,可以麻烦你给我们留点空间吗?” “不可以。客人之间的私下争斗,是不被允许的。”少女冷硬地道。 “真是死板的姑娘。你难道不知道,有时候只要闭上眼睛,生活的烦恼就会减少许多吗?”江遥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听到这句饱含威胁的言语,少女清丽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的目光锁定在江遥身上,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来,又听“嗤”的一声,朋硕的气劲扩散,她与陈煜的身影在顷刻间逸去。 此时江遥隔他们仍有七八丈距离,但感觉得到有气浪擦过自己身躯,几乎将他掀得后退一步。而且皮肤微微发麻,像是有电流经过,寒毛都有些卷曲了。好夸张的退场声效,如此霸道的身法,竟出自那么一个纤瘦淡雅的少女…… 她一言不合就携陈煜退走,是懒得与江遥废话呢,还是在一照面的评估之后就察觉到了危机的临近? 这少女的修为虽然霸道,但江遥觉得自己如果想杀陈煜的话,她应该是拦不住的。只是他没料到对方会走得如此干脆,连句场面话都不撂…… 罢了,比起一个区区手下败将,还有更重要的人等着本少侠去见呢! “请问,云素姑娘的住处是在这儿吗?” 江遥一路询问过来,终于在一座别致的院落前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道了声谢,便迈步而入。仆从们都用一种惊讶和奇异的眼神看着他走进去,却都没有出声阻止。 穿过门殿,便见两层红柱青瓦的小楼,面阔五间,进深二间,四周有廊。东面有一座八角轩亭,西面叠石为山,有石磴盘旋,山上有座六角凉亭,可凭栏望远。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不方便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院落里十分宁静,不闻人语。江遥沿着镶花石径走到小楼前,见游廊上有仆人小心翼翼地洒扫,便上前问道:“云姑娘在里面吗?” 那女子浑身抖了一下,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半晌没有回过头来。江遥又问了一次,她背对着江遥望屋里指了指,却不做声。江遥心想这仆人怎么鬼鬼祟祟的,从旁边走过去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她仍拿着扫帚低垂着头,好像在躲避江遥的目光。 很奇怪的表现…… 江遥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仍低着头,像犯人一样,紧紧握着手中的扫帚。 心里有鬼吧? 江遥本想回身询问几句,又寻思着,自己毕竟只是个客人,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陌生得很,还是不要胡乱作为吧。 他走远之后,听见那女子小心地舒了一口气。 果然有鬼。 江遥决定一会儿一定要向云素提醒几句。 进了小楼,听到右边走道对面的房间里传来轻微的水声,江遥脚步一顿。 不会这么巧吧?她莫非在…… 外面的仆人怎么回事,明明主人在沐浴,他们也不通报也不阻拦,就这么让我一个外人走进来了? 正寻思着要不要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往里走,或者原路退出去,云素的声音已经从房内传来过来:“谁在外面?” 云素的耳力江遥是知道的,加上他来的时候大摇大摆被那么多人看见,这会儿想装作没来过也抵赖不了。他干咳了一声,道:“是我。” “遥哥哥?” 如果她说的是“江公子”,江遥肯定告一声罪就转身走了,但这一句久违的称呼,却把他心里的一团火勾了起来。 堂堂惜花公子,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如果不进去看看,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呢? 江遥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他没有压制自己的脚步声,节奏有些紊乱地,走到了房门口,抬起手,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推开了房门。 屋内有屏风。香艳的场面,并没有直接映入江遥眼帘。氤氲的水汽中,只看到少女投射在屏风上的窈窕倩影。若隐若现的画面,反而更令人引发无限遐想。 一道屏风之隔,世界仿佛都寂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水声。 屏风后面的云素,知道江遥已经到来,但她并未怒叱或者大叫,只是貌似依然平静地,在用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江遥看着她柔缓的动作,看着那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和曲线,呼吸也随之变得粗重。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渴望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炙烤着他的理智,让他情不自禁地,绕过那唯一的障碍,以一种放肆的姿态,来到身上不着一寸布料的云素面前。 像普通的女孩子,这时候就算不放声尖叫,也会害羞地低头闭眼,捂住重要部位。但这些反应,云素一个都没有。 她就那么坦然地亭亭玉立着,美好的曲线没有半点刻意遮掩,而那双宝石般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晶晶莹莹地对上了江遥视线。 江遥所剩无多的理智,也感觉到了丝丝错愕。少女那种傲然从容的姿态,让他产生出一种角色颠倒错觉,几乎以为自己才应该是害羞躲闪的那一方。他不自觉地低头瞥了一眼,确认自己衣衫完整,才再度抬眼,略有些心虚却又带着一定侵略性的眼神,在曼妙的躯体上游弋。 水汽渐散,良久的无言,让气氛像这房间中的热量一样渐熄。江遥有心想做点什么,但冰冷的事实告诉他,在找到马阴藏相的控制方法之前,那满腔欲火纵能焚天,也终究落不到实处。他抬了抬手,终又放下。 “他们没有阻拦,我就进来了……然后也没想到你在洗澡,所以……我不是故意的……” “我十分愿意相信。”云素将毛巾挂在墙边古色古香的木架上,转头微笑的时候,潮湿的长发朝着同一个方向飞舞,甩出一串水珠,搭配纤细的体态,看起来俏皮又清美。 “现在既然已经看到了,我也是个有担当的人……” 云素没等他说完就笑出声来:“怎么,堂堂惜花公子,想把桃花刺客当做林家大小姐之后的添头,一并写入战绩?” “我当然也是不介意的——” “你可以试一试。”云素眯起眼睛,那表情仍像个猫儿般可爱,却着实让江遥背后一冷。 “真的可以试一试吗?”江遥假装听不出她的威胁。 “请便吧!”云素的眼睛弯起来,笑容十分甜美。 简简单单一句话,顿叫江遥进退两难。进吧,有心无力,退吧,有失颜面。这小丫头也是不体贴,怎么就不知道给我搭个台阶下呢? “怎么,惜花公子也有怯场的时候?”看出他的犹豫,云素不但不体贴,甚至还咄咄逼人。 江遥吞下一口口水,暗恨时机是如此不凑巧,心中萌生退意,但也得先搁下几句场面话:“改,改天吧!最近几天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 “你知道的,就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太方便……” 江遥落荒而逃。 客厅。 云素走进来时,已换了一身素雅的鹅黄衣裙,在江遥旁边坐下,轻轻吁了一口气。 江遥几口咽下嘴里的水果,问道:“怎么不开心了?” “虽然知道比不过她,但真正意识到差距这么大,还是蛮有挫败感的。”云素靠在椅背上,一只胳膊撑着腮,幽幽地叹道。 “她?” “就是你家那位。” 江遥常常需要别人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名义上已经有个未婚妻,也确实认为林曦的身体已经称得上是完美无缺、无人可比,但眼前的少女却不在那些“无人”之列。他不假思索就道:“怎么会?你并不比她逊色多少!” “用不着安慰我。”云素淡淡地道,“你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回答。” “我……”江遥本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但这种隐疾又怎好在女孩子面前提起,卡了半天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云素左手拿起一只红果,漫不经心地瞧着,道:“以你惜花公子的眼光品鉴出的结果,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所以我只好承认事实咯!”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七章 赴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不用这样想……” “当然不用这样想。”云素冷冷一笑,“她虽然美貌无双,我却随时可以取她性命。万物皆有法度平衡,我又怎会找不到理由安慰自己呢?” 她看见江遥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又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遥哥哥你用不着吓成这样。” “只是打个比方?”江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云素肯定地点了点头:“如果真要动手,我会提前给你打声招呼的。” “那就多谢了……” 又聊了几句,话题转到其他方面,气氛总算没有那么微妙了。 江遥说起外面走廊上扫地女子的鬼祟表现时,云素捧腹莞尔道:“遥哥哥,你忘了自己的名声吗?惜花公子的问题,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敢回答的。” “我的名头都已经传到这里来了吗?” “遥哥哥莫要小看盘龙宫,这里虽然是个穷乡僻壤,消息却也不是那么闭塞呢。” 江遥点点头,又问:“盘龙宫一般都会邀请哪些人来做客?” “什么人都有可能啊!帝王将相,书生甲士,只要是能让我那几个便宜兄弟感兴趣的……”云素的目光在江遥脸上打量,“偶尔也会有附近的山民陷入迷阵,朱将军心情好的话会将他们救出来,带到宫中住几天,向他们打听一下最近的奇闻异谈什么的……遥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江遥用拇指刮了刮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名动天下的人物,才有机会被邀请进来呢。” 云素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遥哥哥是不是遇到了其他客人,闹得不愉快了?” 江遥并不否认,身子往云素那边靠了靠,道:“素儿你还记不记得陈煜?” “星院的那个陈煜?听说过,他不是跟你争抢过林姑娘吗?怎么,你在这儿遇到他了?” 江遥点头:“刚才在路上见到了,本想跟他寒暄一下,但被一个穿蓝色裙子的女孩子阻止了。” “蓝色裙子……是灵萱吧!她一向古板,不懂人情世故,打扰了你们两个叙旧,我代她向你赔不是了。” “叙旧倒在其次,我只是想知道,这盘龙宫里有没有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法宝或者法术?因为我记得,当初他是被我一剑杀死了的,不过刚才看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死人。” “起死回生……”云素皱眉思索,“我小时候好像听母亲说过,不过具体细节已经记不住了,还得去问问母亲。”她又扑闪着眼睛,向江遥笑道,“不过遥哥哥你还真是杀伐果决呢,人家不过想跟你抢女人,你就把他杀了。你的女人又那么多,这样下去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够你杀吧?” “哼哼,我堂堂惜花公子,杀几个人算什么。凡是跟我抢女人的,都是死有余辜。陈煜只不过走了狗屎运,但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有那个北丰丹,洗干净脖子乖乖等死吧!” 云素叹气道:“北丰丹你还是给我留着吧!” “你还舍不得他?” 云素摇头,眼眸里迸出一线寒光:“我要亲自动手!” 两人出门的时候,原来在走廊上扫地的女子已经不在了。江遥提了一下,云素也没往心里去。她向来就不太关注这些东西,回来这么些日子,连府苑中的仆人都还没认全。 看看日头,差不多该是去赴宴的时候了。云素问:“你那两位红颜知己,不带着一起去吗?”荧惑倒是不用提了,它那副扮相,看上去就不像是该赴宴的样子。 江遥摆摆手:“两个跟班,不登大雅之堂。” “可我听说那位曲姑娘原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坊间传闻等周灵玉死后,不夜城的下一任城主就是她。” “但她现在断了一条手臂,还是让她安心在房里休养吧,也免得吓到小朋友。” “那就我们两个去?” “这样最般配。” “般配这种话,在这里还是不要乱说吧,会被人指责坏了规矩的。” “规矩还真是多啊……” 江遥来到宴会的时候,发现曲宸瑜和安吟秋已经提前到了,她们甚至还把荧惑也带了过来。这个时候其他宾客也陆续到来,场面颇为正式,无人高声交谈,江遥有心想叮嘱安吟秋几句,也一时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宴席遵循古礼。作为盘龙宫主人的云蝶高居主位,坐北朝南。宾客分列两旁,席地而坐,各据一桌。每桌都有美貌女子侍立于后,为客人呈上果品菜肴。江遥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子正是之前在云素房外遇到的那个扫地女子,顿时露出奇怪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儿?”他低声问。 那侍女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江遥转过头去盯着她,提高了些许声调,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被他目光逼视着,神情不那么自然了,犹豫了片刻,小声答道:“楚楚。” “楚楚,你刚才在云姑娘的房外做什么?” 侍女眼底的惊慌一闪而逝,做出迷茫的表情,眨了眨眼睛,小声重复了一遍:“房外?云姑娘?” “不必装了……”江遥正要追问,忽然发现侧面有目光瞟来,转头一看,云素正在旁座没好气地看着自己。 ‘在这儿给我放老实点!别给本姑娘丢人!’云素的眼神里传递过来这个意思。 其他注意到这一幕的宾客也大都露出戏谑的笑容,感慨着惜花公子果然到哪都本性难移之类。江遥发现对面的陈煜也在注视着自己,顿时毫不客气地反瞪回去。陈煜也不逞强,平静地垂下视线,避开了这次对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被陈煜这么一打岔,江遥也懒得计较楚楚的身份,转而问道:“楚楚姑娘,听说你们这里不允许客人私斗,真有这样的规矩吗?” “是有这个规矩。”楚楚用压得极低的嗓音回答,“以前曾经有人在宫里动手,被冷鹰大人砍断了手脚,丢到河里喂鱼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八章 酒中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这么凶残!”江遥低声惊叹,“那我如果特别想干掉一个人,他又老实躲在这里面不出去,我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还需从长计议……” “可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干掉他。你帮我想个办法吧!” “嗯……” 江遥不等她想出办法,自己已经有了主意:“一会儿我上前舞剑助兴,假装不小心刺死他怎么样?” 楚楚怔了一会儿,才从这个充满了异想天开与天真浪漫的刺杀计划中回过神来,提醒了一句:“冷鹰大人在那边。” “冷鹰?哪个?” “三公子后边那个穿灰衣的,就是冷鹰大人……”楚楚低垂着头,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深怀恐惧,嗓音略有颤抖。 江遥定睛瞧去。 三公子就是云素的便宜三哥,之前在路上打过招呼的那位银发青年。他坐在云蝶右手下边,后方是一个双目深陷、面容阴鸷的男子,穿着一袭灰衣,眼上竟无眉毛,可怖的面相与妖异俊美的三公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遥瞧过去的时候,他也第一时间抬头回应了江遥的注视,双方遥遥对望,江遥一时竟看不透他的深浅。 “就是没有眉毛的那家伙吗?”江遥问。 “是。”楚楚的回答轻得跟蚊子似的。 “看起来不太好对付。”江遥摸了摸下巴,盘算着一会儿舞剑的时候,怎么从离此人远一点的位置出手。 这时,他右手边另一桌的客人朝他举杯致意,叫道:“江兄,江兄!我久仰你惜花公子大名,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江遥侧目望去,见是个披黑色大氅的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样貌也算得上英武端正,只是神情略显轻佻,望过来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兄台是?” “小弟储成化,奉红缨猎团朱团长之命出使星月坞,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江兄!”客人摇晃着酒盏,笑道,“世人都道江兄你风流倜傥,小弟今天才算是亲眼见识了,果然是真性情,英雄本色!”他说着,还伸出大拇指在空中使劲摇了几下。 “储兄谬赞。”江遥嘴上回应,心里犯起了嘀咕:怎么又是红缨猎团!昨天才遇见了你们丁副团长,今天又蹦出来一个,简直跟路边的野草似的,到哪儿都能碰到。这家伙还摆出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跟我套近乎,以为老子是刚出来混的吗?当初跟你们团长卫流缨的那笔账,本少侠还没算呢! “小弟对江兄是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江兄一面,这一趟就算没白来!”储成化说着举起酒盏,“小弟先敬江兄一杯!” “储兄客气了!”江遥也端起酒杯,在唇边沾了一点就放下了。他扭头观察这储成化的神色举止,看他如此献殷勤究竟有何目的。 储成化放下酒盏,身子侧过来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道:“小弟听说江兄跟陈煜公子之间有些旧怨?不知有没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 江遥心中一动,暗想这厮的消息倒也灵通,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面上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道:“一点小误会罢了,陈年往事,不值一提。” 储成化嘿嘿一笑:“小弟听说,姓陈的当初是想跟江兄你争抢林家女婿的位置,这可不止是一点小误会吧?自古以来夺妻之仇都不共戴天,我看那陈公子可能正卯足了劲要对江兄不利呢……” “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办呢?” 储成化又一笑:“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江兄如果想杀人,又怕坏了这里的规矩,可以把这事交给小弟来办。” 江遥斜瞅了他一眼:“你敢在这里杀人?” “在这里拔刀杀人?小弟可不敢。不过另外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小弟倒还有几分把握。”说到这里,储成化面上浮现些许得色,“咱们红缨猎团承接各种买卖,不仅是护镖、寻人、猎杀妖兽,还有一些不太方便的买卖,也是可以交给我们来办的!江兄你的名头,小弟是绝对信得过的,无需定金,只要你放一声话,小弟可以先出货,事成之后,一并结算……” 江遥总算听明白了。搞了半天,原来是跟风雨楼抢生意的。卫流缨私底下干这种买卖,有问过白鬼愁同意了吗? “江兄,江兄,你意下如何?”那边储成化还在期待他的回答。 江遥瞥了一眼对面陈煜的位置,道:“陈煜那边,你是不是也接了一笔同样的买卖?” 储成化怔了一下,表情在一瞬间显得有些僵硬,随即笑道:“江兄说笑了!江兄你的名声摆在这里,小弟又岂敢不来问过江兄一声……” 江遥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如果我不跟你做这笔买卖,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他那边再谈谈?” “这……”储成化扯了一下嘴角,赔笑道,“江兄说哪里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小弟又岂敢……”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清脆的撞响,不仅打断了储成化后半截言语,也将所有人都惊得抬头四顾。 响声来自三公子那边。 青铜酒盏被他按翻在桌上,青色的酒液汩汩流出,顺着桌沿向下滴淌。他却不看酒杯,脸色冰冷地扫视众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老三,怎么了?”主座上的云蝶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当着她这个主人的面摔杯子,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三公子怒气当头,却也不忘向云蝶行了一礼,道:“禀母上,这酒里有雪奕花。” “雪奕花?”云蝶皱了皱眉。 江遥听了也觉得疑惑。雪奕花是民间用来增加茶香的一种香料,他自己也喝过这种茶,感觉还挺好喝的,三公子何以为了这区区雪奕花动怒?难道他觉得这种平民的香料玷污了他高贵的身份吗? 江遥看向云素,发现云素脸上也是一片迷茫之色,大约是觉得三公子平日里虽然自矜高傲,但也不至于如此矫情吧! 这时却从右边传来一声轻叹:“原来如此。” 江遥扭过头,看见储成化微微颔首,好像明白了什么的样子。江遥想起这家伙的身份,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这雪奕花某非还有什么别的功效?我小时候好像吃过不少,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第八百五十九章 行刺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三公子迎上云蝶的目光,伸手朝桌上一指:“这汤里有白蔻仁!” ‘白蔻仁又怎么啦?’不少宾客都从心里发出疑问。难道这种满大街都是的香料犯了三公子的忌讳? 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三公子沉声道:“雪奕花和白蔻仁,原本都是常见的香料,但当这两种香料混在一起……” 云蝶怔了怔,很快把握到三公子所指,道:“这两种香料混在一起,难道就会有毒?” 顿时就听见一片酒杯掉落的声响,宾客们个个色变,不少人都俯下身干呕,想要把喝进去的汤酒吐出来。 江遥却没有动。他根本不相信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就会有毒,因为他以前就尝试过这种吃法,一点事都没有啊。这个三公子,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吧…… 三公子继续道:“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也算不上是毒药,还有些驱寒补气的功效,但对于我们鹏族而言,这种东西却比毒药还要可怕!它会刺激我们体内的血液循环,扰乱我们的灵力,使我们无法维持人形,压制不住体内的兽性……” 宾客们听到这里已经停下了呕吐的动作,但主位上的云蝶脸色却变得无比难看。身为一宫之主,她深谙权谋之道,当然清楚三公子在这里中毒意味着什么。往小里说,可说是庖厨无知,不了解鹏族的忌讳,险些犯下大错。往大里说,那可就是用心险恶,骨肉相残了…… 云蝶面沉如水地看看三公子桌上那杯倾洒的酒水,又转头看看云素。 她很自然地想到,云素向来就对那几位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表现得比较厌恶,加上她前一阵子刚刚刺杀了梦瑶公主,凶性还没收起来,意犹未尽…… 云素还不知母亲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她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看热闹的样子,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看着其中青色的液体在盏内荡来荡去,偶尔与旁座的江遥交换一个眼神。 云蝶看见这对年轻人眉来眼去的样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她的心神由妖族内部的皇权斗争,转移到小儿女的争风吃醋上面,心里暗骂一声不知轻重,又观察了一下江遥,看看他的表情是否自然。 倘若三公子真的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 云蝶的内心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转过十数个念头,迅速了做出了决定。她绷紧了面容,用力一拍座椅扶手,沉声道:“来人!把膳房给我封住,任何人不许进出!另外今天所有沾过酒菜的奴才,统统都给我带上来!” 随着话音落下,立即有一队如狼似虎的甲士涌进来,将后排伺候的侍女们一个个按倒在地,大厅里顿时乱成一团,哭喊呼痛求饶之声四处响起。客人们谁还敢吃东西,纷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生怕受池鱼之殃。 江遥也放下筷子,两边张望。这时候全场只有他旁桌那位储成化还在悠然自得地饮酒,见江遥目光望来,他还笑着举杯示意。江遥心想这厮真是不知死活,人家主人失了颜面,这会儿是你展现风度的时候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处变不惊泰然自若是吧,小心云蝶一怒之下首先拿你开刀…… 乱糟糟的场面中,江遥看见原本在他身后的楚楚也被两名虎背熊腰的甲士押着跪在地上,她倒是没有喊叫求饶,但身子却颤抖得厉害,一副心里有鬼的惨淡模样。江遥一看就知道,给三公子下毒的伟大事业中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劳。她之前还在云素门前徘徊,是不是也想对云素不利呢? 楚楚此时的神态果真楚楚可怜,江遥却不会对她生出任何怜惜的心思,还想着要不要把她供出去,也免得云蝶劳师动众。正犹豫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发出了尖叫。 “小心——” 江遥扭过头,正看见一道雪亮的剑光夺鞘而出,气势汹汹地朝三公子射去。 ‘除了下毒,还有刺客?’ 刺客是一名女子,原本是装作被制住的样子,在被押送往墙边的半途中,突然旋身出手! 这一剑来得极快,连江遥都为之赞叹其身手,至于后方那名押送他的大汉,也迈步疾追,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摸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雪亮剑光递到了三公子面前。 不足两尺! 却在这时,另一道更为灿烂夺目的剑光横空出世,带着更为凶猛的气势,将那两尺距离永远定格。 那一剑,耀得整个大厅都闪闪发亮,刺得所有宾客睁不开眼。 “咔”的一声脆响,女子掌中的剑竟被斩为两段,随后又是一道辉煌剑光,寒气直奔那女子的头顶。 “留她活口。”三公子冷冷地道。 凌厉的剑气急转而下,劈向另一处。随着一声惨叫,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在空中打着旋儿摔落,啪地一下砸在地面上,又骨碌碌滚向墙角,激起众多侍女的一片惊叫。 情势变化得如此之快,众人还未曾回神,江遥已在心里暗叫可惜。当看到那刺客气势汹汹冲向三公子的时候,他可是在心中为其加油鼓劲的,因为陈煜就坐在三公子旁边,只要战斗场面稍微一扩大,就会把陈煜卷进来,江大公子也是不介意趁机浑水摸鱼的。无奈那刺客虽然身手尚可,却不幸遇到了另一位真正的顶尖高手,剑气才出一半就被拦截,转眼间落败身残,令刺杀计划宣告夭折,江遥的算盘也打了个空。 不过那刺客也败得不冤,将她拦截的那一道霸道凶猛的剑气,就连江遥也没有十分把握能够正面抵挡。而那出剑之人,正是盘龙宫中人人畏惧的无眉男子,冷鹰! 望着那个眼神阴郁、面无表情的无眉男子,江遥摸了摸下巴,也知道自己的盘算本就有些不切实际。他当初就觉得看不透这个人,自这一剑之后,愈发确定此人的修为已是玄罡巅峰的境界,离人仙只有一线之隔。有这样的高手坐镇,凭那位身手“还算不错”的刺客想要欺近三公子身前,当然是异想天开。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章 夜行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只不过,这个异想开天的女子刺客,仍没有放弃挣扎。 她右手已被冷鹰齐肘斩断,血喷如注,她竟强忍着痛苦,又用左手拿出一支峨眉刺,挥舞着继续扑上前。 冷鹰盯着冲过来的女子,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那是一种仿佛是对着一只苍蝇的嫌恶和无奈的表情。这样粗鄙的身手,本就该乖乖死去,再是徒劳地顽强又有什么意义呢?要不是三公子喊着留活口,她又哪还有命在? “你不值得我出第二剑。”他抬起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对着挥舞峨眉刺的女子隔空虚点。 随着哧的一声,峨眉刺脱手落下,女子倒地。 她喉咙里喊出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叶华,你毒害大圣,不得好死!” 众侍卫一拥而上,就待将刺客制住,却发现她嘴角逸出黑色的血,生机已然断绝。 “公子,刺客服毒自尽了!”一名侍卫禀报道。 三公子哼了一声,目光阴沉沉地朝主座投去,道:“可能还有余党。” 主座上云蝶亦是一脸冷若冰霜,道:“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一顿盛大的晚宴,最后就这样不欢而散了。走出来的宾客们在呼吸到外界清新的空气时,都有一种捡回一条命的喜悦。 江遥却觉得有些遗憾。他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向陈煜动手的机会,陈煜也察觉到危机,在宴席散后就一直紧跟在三公子左右,以后向对他下手,恐怕更不容易了。 他与云素并肩走出,吹着山间的晚风,望着夜空的群星,立即就将烦恼抛在脑后,换上了一种悠然心情。 安吟秋和曲宸瑜跟在后面,讨论着冷鹰那一剑的厉害。 “如果那一剑是向你刺来,你能不能挡住?” “在我右臂未断之前,大概可以。”曲宸瑜的语气有些萧索,或许之前的场面让她又想起了自己失去手臂的那一幕。 “我仔细想了一下,我应该是挡不住的,也躲不开。”安吟秋叹着气道,“想不到在这种世外之地还藏着此等高手,我恐怕连他一剑都接不下来,就像遇到公子的时候一样。恐怕也只有公子这般的身手,才能与他对敌吧!” “你遇到他的时候?” “嗯……”安吟秋忽然就脸红了,马上就转了话题,“换成是公子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公子你说是吧?” “那还用问!”江遥轻蔑道,“都不用我亲自出手,我随便派个荧惑上去就把他打发了!” “嗯嗯,就是!”安吟秋使劲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欢喜表情。 但旁边的曲宸瑜却持怀疑态度,转头看了最后面沉默着的荧惑一眼,摸着下巴思量道:“荧惑……还差点吧?” 她当初也是跟荧惑比试过的,荧惑的剑术凶猛霸道,大开大阖,但失了一分精妙,并不在她之上。若说这种剑道并不一定就弱于那种精巧细致的路子,若粗犷狂野到极致,走以势压人的路子,也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但当初的荧惑虽然气势凶猛,却并没有形成绝对优势,比起今天冷鹰那一剑,它终究还是差了些许火候。 曲宸瑜并没有看到荧惑在五百孔雀女阵中冲杀的情景,也没能知晓荧惑与血帝尊的那一战,所以对于荧惑的蜕变,她毫无概念,自然而然地就觉得荧惑要弱于冷鹰。 江遥也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就说:“荧惑,你告诉她,冷鹰是不是你对手?” 曲宸瑜就看到荧惑用漆黑的眼珠子瞪着自己,一声不吭地,摇了两下头。 她咬了咬嘴唇,只觉无言以对,心里却并不相信。因为跟着惜花公子这种主人,大概都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当初自己只是稍加引诱,惜花公子不就敢挺身而出,假戏真做把不夜城主都弄上了床榻? 沿长阶走过几道山门,江遥朝后面吩咐道:“你们带荧惑先回去,我跟云姑娘单独走走。” “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安吟秋问。 “你需要知道吗?”江遥一瞪眼,安吟秋委屈地扁扁嘴退下。 江遥看着他们三个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夜幕深处,小声嘀咕道:“这家伙真烦,成天问东问西的。” 云素挨着他背靠栏杆,轻笑道:“她应该是对你动了真情吧。” “你相信吗?她可是浮屠教派出来的杀手,目标是要取我性命的。现在表现得这么乖巧,不过是想麻痹我的警惕罢了!” “难道你不相信你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 “我当然相信了!全世界不知有多少美人被我的故事迷得神魂颠倒,正等着我去采撷,但那些都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子,跟她可不一样!一个在浮屠教义灌输下长大的人,从小耳濡目染,里里外外接触到的都是那些假仁假义的理念,整个人就是为了浮屠教量身打造,难道会因为我魅力比较大就为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江遥摆了摆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隐忍,在打消我的防备!” “看来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云素笑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什么时候动手?” “看心情吧。反正闲来无事,就陪她玩玩。”江遥伸手朝空中虚抓一把,感受着凉凉的夜风从指缝间穿过,“等这种游戏什么时候玩腻了,就叫她滚蛋!” “玩腻……”云素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真讨厌你们这种人,如果你不是江遥,我一定第一个干掉你!” 江遥哈哈笑道:“我知道啊!桃花刺客最恨天下负心人,当初杀得血流成河,不就是为了贯彻这个理念吗?” “你要是真的做得过分,不要以为我不能收拾你!” “好哇,我随时等着你收拾我!”江遥挑了挑眉毛,像是在挑衅,又像在勾魂。 云素哼了一声:“还要奉劝你一句,当心玩得太过火,把自己也搭进去!” “多谢你关心了,不过你觉得我堂堂惜花公子,会是浪得虚名吗?” “呵呵,惜花公子,好厉害呀!” “不敢不敢,在桃花刺客面前我也是威风不起来的。” “哪里,说不定什么时候桃花刺客就步了地藏尊者、化真宗主的后尘呢!” “不可能的,她们怎么能跟你相提并论呢……” 江遥说着就想去搂云素的纤腰,却被云素提前发现,一把甩开:“在外面不要乱来!” “这里是你娘的地盘,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云素犹豫了一下,对上江遥的目光,说道:“你。” “我?”江遥怔住。 “去别处走走吧!”云素离了栏杆,迈步走下台阶。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一章 八小姐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夜色渐渐深了。 江遥明显感觉到山风的寒意。 他虽然冷得只想抱紧了手臂,却还是解下外衣,欲给云素披上。 “不用了。”云素谢绝了他的好意,“上次林姑娘给我披的那件衣服,我还没还给你呢。” “这个……区区一件衣服,还不还的都无所谓啦!” “那毕竟是林姑娘一番心意,怎么能说无所谓呢?”云素咬重了其中几个字,让江遥耳根发烫,不敢再勉强。 又同行了一段路,云素状似不经意地问:“打算在这儿住几天?” “多住几天吧,反正也不赶急。”江遥想了想道,“而且我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这里有桩麻烦还需要我去解决……” “行,那就多供你几天饭吧!”云素的眉头略微舒展,“前面到家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见。” “咦,这么快就到了?” “夜里风大,不要乱走,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噢。” 告别云素,江遥抱着肩膀低头往回走。 山风一阵冷过一阵,江遥打了好几个哆嗦,庆幸云素还好谢绝了他的美意,不然只剩一件薄衫只怕是回不去了。 除了风声在耳边呼啸,旁边再没有别的声音。这段道路也没见侍卫把守,只挂着几个大灯笼,随风而荡,将路边树木的影子映得一晃一晃的,似有妖魔出没,颇为瘆人。 江遥也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阴森森的,赶紧加快了脚步。这月黑风高夜,可别真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惜花公子!”背后有个清脆的嗓音喊道。 “谁呀?”江遥脚步一顿。 “是我。”声音听着确实有点耳熟。 江遥想起民间故事里黑夜不要回头的传闻,迟疑了好几秒,才慢慢转过身去,看到不远处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的确是今天白天才见过的云素那几位便宜亲戚之一。 “咦,你不就是那个,那个,跟三公子一起的……” “我在家中排行老八。”小女孩盈盈一礼,用未脱稚气的清脆嗓音说道。 “哦,八小姐。”江遥拱了拱手,看见那小女孩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跟着笑了笑,随后表情却微微一僵。他发现那小女孩的双脚,虽然贴着地面,但从那种站姿看来,好像是没有落到实处的? “……”八小姐似乎察觉到了他目光的焦点,两脚不自然地往地上蹭了蹭。 江遥又突然想起来,刚才自己走得很快,也没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这附近好像也只有一条沿山而下的主道,八小姐又是怎么出现在自己后面的呢? 难不成…… “八小姐刚才是从林子里走出来的吗?”江遥指着山阶旁的葱郁树林问。 “不是啦!”八小姐表情有些赧然,背着手磨磨蹭蹭地走近,“我刚才在八里亭看见你一个人,就一路跟过来了。” “你的随从呢?” “我让他们回去了。”八小姐说着,又朝他一笑,眼睛都弯了。 江遥道:“八小姐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那是因为我终于有机会单独跟你说说话了。” “哦?”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干出来的事情比我那位三姐还要轰动呢!”八小姐的脸蛋微微涨红,“所以我老早就想见你一面了!你这位惜花公子,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呢!” “哪里哪里,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当不得八小姐如此谬赞……” “别谦虚啊,你明明就是很了不起嘛!”八小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有色心没色胆,只有你有勇气把理想化作行动,犯下那么多起惊天大案之后还敢堂而皇之地四处游玩,丝毫不顾忌别人的眼光,普天之下还有哪个男人能与你相提并论?” 江遥见她说得诚恳,也不知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只好打着哈哈道:“哪里哪里,八小姐过奖了!” “一点都没过奖!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最了不起的大英雄!”八小姐握着拳头,对上江遥的目光时,脸蛋似乎被染得更红了。 江遥心想,如果自己真是惜花公子,这时恐怕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就要把她就地扑倒来答谢知遇之恩了。幸好他不是,也没有那种特别的嗜好…… 出于礼貌,他也回应吹捧了几句:“想不到八小姐不仅长得美,而且别具慧眼,比世间那些胭脂俗粉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真的吗?”八小姐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你见过那么多倾国倾城的美人,还觉得我长得美吗?” “当然!”江遥重重点头,“你的美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纯净无暇,惹人喜欢。” “那,那……”八小姐激动得连话都说不顺畅了,“我可以跟你交朋友吗?” “当然可以,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了。”他在心里补充:尤其是在深更半夜交一个可以护送我回家的朋友……当然说出口来就变成了,“尤其是八小姐这么漂亮的朋友!” 八小姐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呼吸急促地站了半天,好像都忘了怎么说话。半晌,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片羽毛状的东西,低着头塞到江遥手里,小声说:“这个东西送给你……” 没等江遥答谢,她就扭过身子,一溜烟地跑远了。 江遥哭笑不得,举着羽毛对着天上黯淡的星光瞅了瞅,没瞧出什么门道来,便收入怀中,缩着肩膀继续往回走。 他一转头,就赫然看见了正前方几丈外的另一个人影。 冷鹰! 江遥看到那张死寂阴鸷的面孔,心中油然一惊。 ——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冷鹰抱着剑,如雕塑一般,站在路旁。风吹动他衣袍,猎猎作响。而他一双深陷的双目,如孤狼一般,在黑夜中泛着幽绿的色泽。 ‘他跟着八小姐来的?怕我对八小姐图谋不轨?’ ‘还是说……为了陈煜?’ 江遥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脚步未停,走向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灰褐色人影。 ‘他敢在这里动手?’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二章 寒意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微微转头,眼波余光四顾,发现附近一带的灯笼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熄灭,路上一片昏暗,两旁的树木都融成了大团大团的黑色轮廓,在寒风中发出萧瑟声响。 没有一个守卫,也没有一个行人。真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江遥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十分可惜,来的人不是陈煜。 他走到近处,感受到冷鹰身上散发出来的一阵一阵的阴寒之气,愈发觉得冷了,抱紧了双臂加快了脚步。 冷鹰的目光平视前方,好像没在看他,又好像是随时要出手的样子。 换成一般人,恐怕连路都走不稳了,但江遥却不是被吓大的。 他仍是一副冷得只打哆嗦的模样,低头缩着肩膀,从冷鹰身旁匆匆走了过去。 没有一句交谈,也没有想象中可能会发生的交锋,两人就这么沉默又无礼地,擦肩而过了。 冷鹰仍如雕塑一般地站了很久,才开始迈步。 当他动起来,就无人能看清他的身影,漫长的阶梯在他脚下转眼即逝,几个呼吸之后,他已经来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另一个人正在那里等着他。 “怎么样?”那人问。 “不好对付。” “你也这么觉得?” “他隔绝了我的杀气。”冷鹰的嗓音带着沙哑的颤动,显露在微薄星光下的眼幽绿如兽,“我无法出手。” 这时候,加快了脚步的江遥,在经受过寒风漫长的折磨之后,终于回到了梧桐院。 他顾不上洗漱,几步窜进卧房,脱了鞋袜就往被窝里钻。 被窝里已经躺着另一个人,柔软的娇躯散发出诱人的热量,在这时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江遥不加思索就牢牢抱紧了这暖炉,瞬间的暖意让他舒服得几乎颤栗。 “公子,你去哪了,都快冻成冰块了!” “在外面吹了会儿风,没想到这里晚上这么冷……” “就该早点回来嘛!我听下人说这里晚上不太平,你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嗯……遇到了冷鹰,他算不算是奇怪的东西?” “冷鹰!”安吟秋打了个激灵,“那家伙找你做什么?” “他大概是想警告我,以后离八小姐远点。” “八小姐?不是八公子吗?” “什么八公子,你眼神不太好吧,人家明明是个女孩子!” “不对吧,我看是个男孩!而且我听见云姑娘对他喊的是‘八弟’!” “她喊八弟?” 江遥仔细回忆了一下几次见面的情景,脸色渐渐地就变得古怪起来。 次日。 一大早,江遥还搂着暖玉躺在被窝里,外面就传来下人的通报,说四小姐前来拜访,正在门外等候。 江遥用迷糊的脑袋想了半天,总算想起这个四小姐是何许人物,睡意当即去了大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鞋袜整理仪容。 “四小姐在哪?快请,快请!” “不必请了,我已经来了。”房外传来云素的声音。 “马上来马上来!”江遥把门拉开一道缝,闪身出去,却没料到云素就站在门口,两人几乎撞了个满怀。幸好两人都身手不俗,各自稳住了脚步。 云素皱着眉头把江遥推开,道:“你开门的时候应该能看到我。” “我以为你能躲开……” “问题是你为什么要撞过来?” “冲太快了,没刹住脚……” “是心里着急,还是不想让我看到屋里有什么东西?” “当然是——”江遥还没说完,身后的房门再度被打开,安吟秋衣衫不整地走出来,边打哈欠边招呼道:“云姑娘来啦!” “……”江遥恨不得把她塞回屋里去。 云素看着她发丝披散、睡眼惺忪地模样,面无表情地横了江遥一眼,道:“两位昨晚睡得如何?” “挺好的。”安吟秋说着往江遥身上靠了靠,“公子的胸膛特别宽阔,我摸着就觉得踏实。” 云素点点头,又对江遥一挑眉道:“那你呢?” “我……也还好,就是有点冷。” “不是有人帮你暖被窝吗?” 安吟秋替江遥答道:“公子可能觉得一个人不够吧,最好一边一个,那样才算暖和。” “哦。”云素瞧着江遥道,“那你明天把曲姑娘也叫上吧,这样两边都不冷了。” 江遥把房门拉开,对安吟秋说:“你还没睡醒,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安吟秋迷惑道:“可是我……” “别说了,快去睡吧!”江遥硬拽着她,把她塞回了房内,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回头一看,云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还没睡醒,尽说胡话。”江遥指着门说。 “未必都是胡话。”云素微微一笑,不等江遥解释,又问,“昨晚真的很冷吗?” “冷啊!路上风好大,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云素笑了笑,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收敛了笑容,道:“听说你遇上了冷鹰?” “是啊,很不凑巧,回来的路上看到他在路边看月亮。” “昨天晚上好像没有月亮。” “那他大概是在数星星。” “他没对你动手?” “如果他动了手,你今天早上听到的就应该是他的死讯了。” 云素的神情并没有因为江遥玩笑般的话语而变轻松,她脸色严肃地凑近了半步,沉声道:“以后每天晚上我送你回来。” “这不太好吧?” “这很有必要。”云素认真地道,“因为昨天晚上站在你前面的,未必只有一个冷鹰!” “这么恐怖?”江遥想了想,一脸后怕,“但如果被人看到我堂堂惜花公子还需要女人护送回家,传出去会很没面子的。” “不会的,人家只会说你又收服了桃花刺客,不愧为四大淫贼之首。” “好像是哦……” “先吃饭吧,吃完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什么好东西?” “去了就知道,包你喜欢!” 两人在前院随便吃了几块点心,便启程出发,沿主道长阶登上半山腰,又绕入小路,钻进了一片茂密的丛林。 树叶和枯枝铺成的道路,踩上去松软无比,喀吱喀吱作响,不时有栖鸟被惊起,兼之虫鸣声不断,倒也是一片天籁。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三章 棍法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两人停停走走,不时指点路边的野花野草,走得颇为悠闲。沿山而行,几经起伏,渐渐地远离了盘龙宫阙。在经过一片青翠竹林的时候,江遥发现云素眉头微微蹙起,便问:“怎么了?” 云素说:“没什么。” 江遥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便发现翠绿欲流的草丛旁边躺着一具尸体,使得这片宁静的画面顿时染上一分不祥的气息,难怪云素会皱眉头。 “谁这么缺德啊!把尸体乱扔!”江遥随口嚷道。 “一点公德心都没有,污染这片美丽的竹林。”云素摇头叹气。 两人都没再向那具尸体多看一眼,正要眼不见心不烦地走开的时候,却听见那个位置传来动静。 “救……救我……” 江遥脚步一顿,与云素对望一眼。“还没死?” “还没死透。”云素纠正他的说法。 “救不救?” “我不喜欢管闲事。” “见死不救不好吧?” “要不然你背她回去?” “那算了,还是别管吧。”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远了,后面的呼救声更是完全听不到了。那个本来以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可怜人,这会儿大概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在满耳的簌簌竹叶之响中,江遥跟着云素走下一个小坡,看到小坡下被圈出了一块空地,坐落着两间竹制小楼。 那竹楼呈浅黄之色,看上去已有些年头,在周围青翠竹林的掩映下,透出一种古朴安宁的韵味。让人忍不住相信,安居在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位学识渊博的隐世名侠。 云素脚步停了一下,打量着这两间小楼,脸上露出不知是追忆还是怀念的表情。 “是这里?”江遥问。 “嗯。”云素收回神思,迈步向竹楼走去,“沈凌峰当年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走之前应该留下了一本剑谱。” “沈凌峰的剑谱!”江遥霎时眼睛一亮。 在他们这代年轻人心中,剑尊沈凌峰无疑是大陆剑客中最为璀璨夺目的那颗明星,他在各种传奇话本中留下来的无数本剑谱都让年轻人捕风捉影地去追寻,为此跳崖、沉江的年轻人不计其数。江遥年幼时也差点加入了一个立志继承剑尊绝学的小团队,后来被大哥劝阻才闷闷不乐地好几天,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被那些捡到剑谱的小伙伴们甩开身位了。如今他已是不逊色于沈凌峰多少的剑法大家,更曾经亲身与沈凌峰交手过,但一听到剑谱这两个字,还是忍不住惊喜交加。 “素儿,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江遥跟上去,一把搂住云素的纤腰,“剑谱放在什么地方?” 云素不动声色地拍开他的手掌,道:“得找一找。这地方很久没有人来,兴许被老鼠啃坏了也说不定。”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放呢!来我跟你一起找!” 江遥当先推门而入,在屋里四处翻找起来。 这里很久没人打理,到处都积了厚厚的灰尘,墙角还结了蛛网,虫眼一个接一个,木架年久失修,踩上去喀吱喀吱作响,好像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 “那边没有!”江遥带着一身灰尘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云素站在一张大床前,一脸复杂的神情,便问,“这张床有什么特别的吗?” 云素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没什么特别,只不过在母亲小时候给我讲的故事里出现了很多次,每次看到都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就是沈凌峰跟你母亲翻云覆雨的那张床吗?的确很有历纪念意义!”江遥站在她身边陪着看了一会儿,道,“不过那都是别人的历史了,咱们可以创造自己的历史嘛!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你跟我,比起沈凌峰跟你母亲,难道就会差到哪里去?咱们是不是也该留下点什么痕迹,好让后人也来瞻仰凭吊?” “你是说……在这里?”云素的眉头又蹙紧了,“灰尘太多了吧!” “不在这里也行!”江遥随手一指,“咱们可以另选个风水宝地,造一栋楼,修几间屋,留几本秘籍,给后人一点惊喜嘛!” 云素似乎生出了一点兴趣,偏过头看着他,道:“造一栋楼可能要好几个月吧,你愿意等那么久?” “几个月恐怕不行,不过我可以下次再来嘛!秘籍我可以先留着,等楼造好了你就把它放进去,然后等我下次来的时候……”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云素淡淡地道,“你也想学沈凌峰,在这里造一栋小楼,把我养在这里,然后自己去外面逍遥自在,哪天心血来潮了就回来看看我,是吧?你对林姑娘有没有也这样说的,让她在青冥殿给你留个院落?哦,还有苏家小姐和高家小姐,还有那位化真宗主,这么说起来,你真算得上四海为家嘛!不管走到哪里,都有红颜知己在等着,身边还带着两个侍妾……” “打住,打住!”江遥干笑两声,道,“咱们还是专心找秘籍吧!” 半个时辰后,江遥在另一间屋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惊喜地拿起来翻了翻,看清里面的内容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扭曲—— 沈凌峰留下来的,并不是一本剑谱,而是一套棍法。 天知道身为剑道大宗师的第一骑士,在与红颜知己耳鬓厮磨之后,会留下一套棍法! 等等!棍法?难道说…… 江遥突然有所领悟,低头看了看自己下身,又看看旁边娇俏可人的云素,暗暗地咽下一口唾沫。 他拿着书册冲出屋外,迅速翻看了一遍,然后折下一根竹竿,削去了枝杈,抡在手中挥舞起来。 片刻之后,空地上风雷大作,激啸阵阵。 云素被外面的动静吸引出来时,看到的正是一团闪动的棍影,搅动着周遭的空气,形成了一片不断荡漾的水波,一圈又一圈地朝竹林远处颤抖、波动! 层林激如海涛,飒飒阵阵。仿佛整片方圆十余里的竹林,都在被一根巨棍迅疾地搅动。云素感受着耳膜不时鼓动的尖锐嚣叫,凝视着前方那团狂飙旋动的风轮,拊掌赞叹道:“好棍法!”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四章 骗子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话音落下,场中的情景又有变化。 江遥掌中的棍棒突在此时脱手而飞,却又并不射出,只如一条游龙似的,在他身遭盘旋飞舞。 风雷声中,江遥长笑道:“等下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好棍法!” “哦?”云素背负双手,慢慢地走下竹阶。 江遥舞动长棍之时,体内的血液也随之而疾转、奔流,一浪又一浪,随着棍影的搅动而颤抖、荡动。虽然跟当初一口气息瞬间运转上千里不能相比,但也让他心中浮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欣喜——这是一种久违的血液沸腾之感! 许久许久,都没有像今日这般肆意释放力量,让血液尽情奔涌的畅快感了! 更重要的是,他血液沸腾的真正目标,那个精灵般的窈窕身影,就站在旁边不远的地方! 江遥忽然丢下长棍,朝云素扑去。 云素面露些许疑惑之色,也没有躲闪,任由他扑来,感觉肩膀被用力扳了一下,差点让她失去了平衡。那动作颇有些粗暴,她顿时面露不悦之色,呵斥道:“搞什么鬼?” 江遥一下没把她按倒,面色略为尴尬,道:“配合一下啦!” 又使了一次劲,总算把那看似单薄的身子推倒在地。云素眼角瞥见自己的衣袖都被尘土弄脏了,又皱眉道:“你到底想……” 江遥想干什么,看他现在的动作就不难猜想。 云素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当亲身体会到他的肆无忌惮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开口叱道:“你的手往哪里放?” “我感受一下这世间的温度。” 江遥说完,就见云素的手掌扬起,给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 “好你个惜花公子,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江遥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但他不以为意,在云素话没说完的时候就俯首将那唇瓣叼住,含在嘴里嘬咬,品尝其中滋味。 云素满脸通红,一张口狠狠咬了一下他的上嘴唇。 “哎呀!”江遥含糊地叫了一声,感觉嘴上这一下肯定被咬出了牙印,说不定还会发炎上火。 但他并没有松口,双手也没有停止动作。 云素大概也觉得那一下咬得狠了,心里有些不忍,动作放慢了许多,轻轻舔了舔伤口。 少女的唇瓣湿润柔软,香甜美好,江遥品尝其中味道,感觉体内的鲜血愈发滚烫了。 但是…… 江遥本就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又有更多的汗水从额头、脸颊滑落。 口中的滋味依然动人,他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品尝。 沈凌峰的棍法,好像没有效果…… 这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云素温柔地为他舔舐着伤口。 他却在心中大骂她老爹。 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云素脸带红霞,疑惑地睁开眼睛,好像在问:“怎么了?” 豆大的汗珠从江遥脑门渗出。他双手再动,眨了眨眼睛,表示只是换个位置而已。 这种隐疾,可万万不能让她知晓! 可是,这样下去又该怎么办?不只是尴尬那么简单……现在叫骑虎难下。 沈凌峰这个骗子! 你没事在床头留一本棍法,是觉得好玩吗? 可恶!总有一天我要拆穿你虚伪的面目! 然而眼下……该怎么办? 他忽然松开嘴唇,挨着云素脸颊,凑到她耳边说:“你爹留下来的,应该不止一本棍法吧?” 云素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这话题转折太过突兀,她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带着鼻音说:“嗯?” 江遥搂住她的纤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两人仍紧贴在一起,看起来是在说悄悄话。“一定会有剑谱留给你,你仔细想想,你母亲有没有提起过什么?” 云素脸上一片茫然,不知是实在想不起来,还是根本就在发呆。 过得片刻,江遥慢慢地松开手臂,替她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面上已经恢复了从容自若的神情,道:“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找,一天找不到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 云素看着他脸上的手掌印和嘴上的牙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面颊残留着红潮,如春花初绽。 江遥看得呆了一下,左手悄悄握紧拳头,心里暗骂:沈凌峰这个骗子! 他只希望云素的目光这会儿不要乱瞄,不要去寻找他身体的变化…… 幸好,云素的注意力都放在他提出的问题上,思索了一会儿,道:“听母亲说,再往东两里有个山崖,沈凌峰喜欢在日出时上山练剑。” “那我们快去看看吧!”江遥一脸“喜出望外”。 两人一起向东走。江遥显得对沈凌峰颇有兴趣的样子,不断追问他当初居住在这里的事迹,云素一边回忆一边作答。 就在江遥以为刚才的事情可以一笔带过的时候,云素突然反问道:“遥哥哥,今天穿的裤子是不是有点厚?” 江遥心里咯噔一下,哈哈道:“是啊是啊,昨天晚上感觉特别冷,所以就多穿了一条,这样比较保暖嘛。” “难怪呢。”云素好像接受了这个解释,嘀咕道,“是有些厚,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江遥心虚地换过话题:“沈凌峰练剑的时候,你母亲都在一旁看着吗?” “当然。他来的那段日子,我母亲都始终陪同,然后把每一段微小的路程,都小心翼翼地记忆珍藏。”云素带着笑,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她以为只要珍惜每一刻相处的时光,就能尽兴释然,即使以后分开了,也不会那么遗憾悲伤。” “难道不是这样?” “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还不曾真正懂得情爱!”云素转头看着他,“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把全部心思投入于当下,反而时时记挂着以后,在最宝贵的时间里三心二意,是什么道理?以后会不会悲伤遗憾,有那么重要吗?”云素浅笑着,语气颇为不屑,“她能把每一个片段都回忆起来讲给我听,那又怎么样呢?一辈子就守着那段回忆自怜自艾?我问你,你跟最心爱的人在一起的那段最美好的时光,她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这……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对了!最真最好的时刻,就是物我两忘,连自己都忘掉了,哪还顾得上别的细节?我母亲那样的,就是舍本逐末!” “可能……她早已经知道,她能够拥有的,也就只有那段回忆了吧。”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五章 逡巡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是啊!这就是她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了!有时候我都为她不值!”云素感叹着,忽然又问江遥,“你呢,你这辈子最宝贵的时光,是在哪里?” “我嘛……”江遥脑中转瞬间闪过很多画面,那一幕幕虽然很多都已经有些模糊,却都会让他情不自禁露出微笑。但他也注意到旁边云素的眼神,机警地没有老实把不该说的说出来,而是笑道,“我的一辈子还长着呢,现在哪里说得清楚!说不定……就是今天呢?” 云素牵了牵嘴角,轻叹道:“人类最悲哀的事情是,当身处美好时光之时,往往不自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江遥知道她一直都是个内心十分容易惆怅的女孩,只不过极少在人前显露。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寂寥的表情,也表明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非同一般。他便搂住她的肩膀,柔声说:“现在明白也不晚。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都是美好时光,你可以明白地慢慢享受。” “那我岂不是跟母亲一样了?” “你母亲有什么不好,可以那么专注地去爱一个人。”江遥说着,随口问道,“你会像你母亲爱他一样爱我吗?” “想得倒美哦!”云素满脸嫌弃地把肩膀上的爪子赶开,忽又狡黠地笑起来,“那么你也该知道,沈凌峰的梦瑶公主最后是什么下场。你希望我像这样爱你吗?” “那还是不要了……” 闲谈间,两人沿小路登上山崖,看到了崖前一块打磨如镜的光滑巨石,应该就是沈凌峰从前练剑的所在了。 站在巨石上举目眺望,视线可越过对面的起伏山峦,将南境边荒的苍茫大地尽收眼底。当望见那辽远的天地交界线时,顿有一股豪情壮志从胸口涌起。沈凌峰当年是不是也站在这个位置,横剑于膝,默默地等待黎明日出? 当那一线光明自天地边界升起,云海金红,雾霭染透,沈凌峰拔剑而起,激荡如龙,云蝶是否也如此刻的云素一般,俏立于石后,含笑静观? 崖前劲寒凛冽的风声响在江遥耳畔,如一波一波的浪涛,在弹奏一曲苍茫激烈的战歌。 江遥心中的剑意,也如浪涛一般,蓄势已久,堆叠成十丈狂潮。 他忽然动了。 他的身形在半空变幻,如梭如电,穿行于猎猎狂风之中,时而逆流奔涌,时而在风浪里飘零。他的手中只有一截枯枝,但每一次挥出,都将雾霭搅动,都将狂风劈开,如同远古降世的神明,将天地肆意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万仞峰壁束缚不了他的剑法。 身如蛟影,剑气如龙。 崖下云海翻腾,崖上剑影飞舞,龙吟不绝。 天地苍茫,江遥的身影凝立于半空,随着最后一剑挥出,他望着远方的峰峦胜景,仿佛陷入了呆滞之中。 总感觉,还差了一点什么…… 身影缓缓下落,落在光滑的岩石上。 他面上带着些微的茫然,沉思良久,直到云素走到近前,眼中焦点才渐渐聚拢。 “你觉得怎样?好像还差点什么……”江遥似是发问,似是自语。 “你的剑法,我评论不了。”云素悠然道,“要说差点什么,我想,可能是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吧!” 江遥轩眉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我并不是没有。可是,该如何证明,向谁证明?” “向你自己证明。”云素从他身边走过,站在崖前,低头望着下方空濛苍翠的山景,伸手指向其中一处,道,“那边有一个洞穴,沈凌峰曾在里面留下剑痕。你如果想知道成仙的秘密,就应该去那里看看。” 江遥顺着她葱嫩的手指望去,却只见一片模糊的青绿之色。“哪边?” “下边。” “怎么去?” “跳下去!” 江遥惊讶地转过头,看到云素正凝视自己,明眸流灿,唇边笑意微微。但她认真的表情,却不似在说笑。 “这么高,怕有近千丈吧!跳下去会摔死的!” “凡人会摔死,但仙人不会。你不逼自己一次,又怎能超出世间庸碌众生,踏出那千古艰难的一步?” “这个……总感觉太蛮干了。”江遥摸了摸下巴,“容我考虑考虑……”他说着忽然有所警觉地瞥了云素一眼,往后退了几步,“你不会想把我推下去吧?” “我倒也愿意帮这个忙,只可惜,这一步非得由你自己跨出才行。” “那……”江遥想了想,道,“要不你先去下边等我?” “你想让我接住你吗?但是下面几百丈高,我也接不住呢!”云素摊开双手,“遥哥哥你肯定是摔成一滩肉泥了,我还得垫在你下面,想想就很悲惨,还是不要了吧!” “也是。” 江遥左思右想,沉吟良久,最后吐出一口气,摆了摆手:“我饿了,回去吃饭吧。” 看着云素怪异的眼神,他解释道:“向死而生,也得先吃饱饭嘛!而且昨天天气太冷,我睡得也不太好,想要从万千凡人中脱颖而出,不养好精神可不行……” 云素道:“遥哥哥,这是你自己的路,你自己的选择,不必向我解释的。” “我没有解释啊!我只是提醒你最近天气很凉,崖边风又大,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找个风小点的地方慢慢说吧!” “随你咯!” 临走时,云素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山崖,道:“当年沈凌峰创下一百四十四路沈家剑法,可在一眨眼的时间内使完,世人都道这已是剑法的极限,后来他又将之一分为二,左右手同时使剑,瞬间可挥出两百八十八道剑气,近乎神迹,无人难挡。” 江遥侧目看着她。 云素叹了口气,继续道:“世人都以为,所谓双手两百八十八道剑气已是传说中的故事,真假难辨,堪称超凡入圣。唯有我母亲知晓,十六年前,她亲眼目睹沈凌峰在崖前突破自我,练成了三百六十五道剑气,自此以后,无论玄罡人仙,天下再没有能与他坐而论剑之人!” 江遥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道:“我让你失望了?”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六章 仙圣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这道理我也明白。他所见的山水,未必就与你所见的相同。”云素轻声叹息,“他二十二岁成就人仙,誉为剑尊,假以时日,当你如他一般年纪时,未必会比他逊色。只是,我仍不忍心看见,你在生死玄关前止步徘徊的样子。” 江遥忍不住笑:“因为在你的记忆里,云蝶口中的沈凌峰,从来不曾有过这样徘徊不决的时刻?” 云素道:“我知道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女孩子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不比任何人差,这是理所当然的。”江遥摆了摆手,“不过就算是盖世英雄,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譬如刚才我如果跳下去了,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而不是突然灵光一闪就变成人仙了。这种事没有那么容易。置之死地而后生,并不是明知会死,还故意去找死。你离那一步尚有距离,现在可能还不太明白。” “我明白。” “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想跳下去,是因为没有必要。” 云素本来漫不经心地点着头,忽然明白了什么,霍然转头道:“你已经领悟了?” 江遥点点头:“刚才我在心里试着跳下过十多次,怎么算都是粉身碎骨的结局。当我明白这种事情其实不能蛮干的时候,我就感觉我抓住了欠缺的那一点东西。”他迎向云素惊异的目光,咧嘴而笑,“所以,从境界上来讲,我现在已经是人仙了!” “你只在心里跳了下去,就踏出了最后的那一步?”云素圆睁双目,诧异的样子好像一只吃惊的小猫,“这么容易地,就让你跨过了生死玄关?” “对于苦海之后的劫难来说,这一关不过是一朵微不足道的小浪花。我前方本就没人挡路,想通了,就过去了。”江遥面带些许感慨之色,右手轻轻抚上云素脊背,“但就算是人仙,在恢复全部力量之前,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也还是会死的。” 云素被他摸得十分不自在,但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又问道:“是身劫,还是神劫?” “大概……是身劫吧!” “肉身成圣?”云素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愈发像一只好奇猫咪了,“当世已知的人仙强者,包括四大剑圣在内,一共只有七人肉身成圣!你是第八个?” “据我所知,我是第十个。” 云素顾不得问另外两个是谁,一转身就抓住了背后那只把她当宠物一样**的右手,拿到眼前仔细打量:“肉身成圣?怎么一点变化也感觉不出来?” “别捏!别咬!现在还没有成圣!”看见她跃跃欲试,还想拿到嘴里咬的样子,江遥急忙喝止,“虽然境界到了,但力量还没有恢复,要不然又怎么会害怕区区几百丈的悬崖!你容我歇息几天,等我恢复了全部功力,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都任你观赏!” 云素揉捏琢磨了片刻,才确信他所说属实,放开了他的右手,道:“难怪刚才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听母亲说,沈凌峰练成三百六十五剑的时候,那可是有雷霆电闪,流星陨落的天象……” 江遥苦笑道:“你父亲的能耐,一般人也学不来……” 云素脸色一沉:“谁说他是我父亲?” 江遥连忙改口:“沈凌峰那个老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上次要不是他轻敌,我未必打得赢他!” “哼,你本来就算不上打赢他……” 两人沿小路走下山崖,回到竹楼前,江遥又忍不住问起那套棍法的奥秘。在他看来,沈凌峰不会无缘无故将一套棍法留给云素母女,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深意。他之前也正是因为猜错了答案,才差点在云素面前丢丑。而这个答案,则更加让他耿耿于怀。 云素想了想,道:“那套棍法,应该是留给宗暗的吧!他从前非常喜欢那只小猴子!” “一只猴子?”江遥顿时感觉自己的一腔热情都倾注到了冰水之中,“他给一只猴子都留了礼物,就没给你留点什么?” “有啊,一些长篇大论的做人道理。母亲把它们保存得很好,你想看看吗?” “不想!” 江遥气愤极了,心想这个该杀千刀的沈凌峰,以后休想老子叫你一声岳父! 回去的路上,随风扑面而来的竹林的清新之气,总算抚平了他心中的怒气。走过一段路,忽有一缕悠扬婉转的笛声,穿过簌簌如涛的竹丛,钻入了他的耳朵。 “有人在吹笛子。”江遥左顾右盼,“就在附近!” “是宗暗。”云素微笑说,“他一向喜欢在这一带玩耍。” “那只猴子还会吹笛子?”江遥又觉得诧异了。耍弄棍棒的猴子不稀罕,会吹笛子的猴子却不多见。那只猴子果然有些特殊之处,难怪能讨得沈凌峰欢心! 笛声悠然回荡在这满目苍翠的竹林之中,江遥听了一会儿,眉毛扬得愈高。那笛声柔爽清籁,时而婉转时而欢畅,意境技巧皆为上等,若不是云素亲口说来,谁能想到这是出自一只猴子之口? 云素忽然轻轻咦了一声:“还有人在给他伴奏。” “嗯?另一只猴子么?”江遥侧耳倾听,却只听见婉转的笛声,和沙沙簌簌的风动竹叶之声,“伴奏在哪,我怎么听不出来?” “那个人技法很高,完全融入了风声中,十分厉害……”云素说到这里,隐秘地皱了一下眉头,“我记得宫中原本没有这号人物?是外来的宾客吗?” “过去看看?” “算了吧,宗暗吹笛子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堂堂桃花刺客,一只猴子你也怕?” “他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猴子,当年曾追随沈凌峰行走江湖。母亲对他的宠爱,恐怕比我还多!”云素说着,仿佛又回忆起了那段灰暗的童年,花瓣似的嘴唇中发出微微一声叹息。 江遥见了,却尤为不忿:“区区一只畜生,也敢在你头上耀武扬威?该给它点颜色瞧瞧!”他转身提步,却被云素一把牵住了手腕,冲他摇了摇头。“你远来是客,还是少管闲事,别理他就行。”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七章 救人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看着她恳求的眼神,点点头道:“好,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就放它一马。”他突然提起于胸膛,放声喊道:“别吹了!难听死了!” 笛声戛然而止。云素阻止都来不及,只好白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江遥跟着她走了一段路,目光扫过一片片青绿的竹林,没见那只猴子过来寻隙的身影,颇有些失望地嘀咕道:“也没多大胆量嘛!” “人家今天心情好,没跟你计较!”云素说着,自己也露出疑惑之色,“这猴子脾气不是挺坏的吗?被人劝住了?” “它要不来还好,要是敢过来——” “闭嘴吧!”云素摁住了他那只在半空比划的右手,“走了!” 江遥本来是想找个人试试自己新悟得的剑术境界,见那猴子不肯上钩,也只好作罢。悻悻地跟在云素后面,走在竹影扶疏的山道上,忽又有一个微弱的嗓音断续从路旁传来:“救……救我……” 翠绿欲流的草丛旁,那个像极了尸体的可怜人艰难地伸出了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掌,加上阴森嘶哑的呼救声,换成个胆小的恐怕得被这场面吓一大跳。 “咦,她还没死?” 江遥与云素来的时候,这具尸体就已经奄奄一息,现在他们去而复返,她居然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其生命力之顽强无疑是值得褒奖的,但在远处两个冷漠的路人看来,那也就是稍微感叹一句的程度而已。 “看样子还能再撑一会儿。”云素瞥过去一眼,脚步丝毫未放缓。 江遥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救救她?” “怎么,她长得还能入你的眼?”云素停下来,扭头道。 “她脸朝着那边,我根本看不见好吗?”江遥叫屈,“我只是觉得像她这样有顽强的求生意志的人,死了有点可惜。” “可惜?”云素咧了咧嘴角,嗤地笑出声来,“我见过比她更顽强的,半截身子没了,都在地上爬了好久,拼命都想活下来,感动了周围的所有旁观者,可惜最后还是死了!如果人可以因为不想死,或者怀着某个不能死的理由就可以不死的话,那世上哪里还有什么烦恼纠纷?没哪个神仙定过这样的规矩吧?” “可是……放任她腐烂的话,会发臭的……以后路过这里都会闻到臭味……你看这么好的一片竹林,风景美如画,要是染上了尸臭味,那多不和谐啊!” 云素想了想,道:“那你一会儿等她死了就把尸体背走吧。” 江遥无奈地捂住额头:“为什么不趁她现在还活着的时候就把她带去医治呢?这么顽强的一个人,以后培养成亲卫、死士,都是很有价值的。尤其她还是个女人,可以贴身跟随你……” “说了这么多,你还不就是看她是个女人。”云素冷笑几声,转身向那边走去,“自己先过来看她长什么样吧,要是不入你的眼,也省了我一颗丹药!” “我说了我对她绝对没有半点……”江遥跟着走过去,待云素把那女子的脸一把扳过来给他欣赏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怎么又是你!” “原来是老相识?”云素冷笑着,两手捏住一颗朱红的药丸,强硬塞入了那女子嘴里,“看来我这粒回春丸是省不掉了。” “你难道不认识?”江遥诧异。 “你的老相好,我为什么要认识?” “这位……好像叫楚楚姑娘吧,曾经在你府中当过差,你就没有一点印象吗?” “楚楚?”云素托着下巴,柳叶眉蹙起,沉吟道,“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府里那么多下人,我也没能都记住……不过,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哇?” “昨天我去找你的时候,庭院中就她一人在你屋外洒扫,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那么楚楚这个名字,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吗?” 江遥还未回答,服下丹药的楚楚这时候发出一声呻吟,似乎有苏醒过来的趋势。 “楚楚姑娘,你怎么样?” 楚楚眼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影后,虚弱地道:“江公子……” 云素一只手扶着楚楚,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眉头蹙得愈紧了,甚至把脸都扭到了另一边。江遥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正要解释几句,却听她沉声说道:“有很多人往这边来了。” 她一脸凝重地望着小路前方,补充道:“是殷狩带队,他手下勾魂摄魄丧胆夺心四大高手都在,应该是专程冲你而来。” “冲我?”江遥还是第一次听到殷狩这个名字,十分莫名其妙,“我抢过他老婆?” “他有个姐姐最近死在外头,听说是被你先奸后杀。前一阵子还在老家守灵呢,应该是听了你的消息才赶来的。”云素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么多仇家,不知你记不记得过来。” 江遥张了张嘴,无力地道:“我没有……先奸后杀的……”要么奸,要么杀,至于先奸后杀的,真是一个也没有。不过被他顶了惜花公子名号的那位前任,可就说不准了。 他目力不如云素,顺着她视线望去,只看见一片片青绿竹林。但是空气中那一抹越来越逼近的肃冷杀意,还是被他给察觉到了。 云素放下楚楚,站起身子道:“可惜了这位楚楚姑娘,要是没吃下这粒药丸,走得还安静些。是我好心办了坏事,要不……” 见她欲抬起右手,楚楚顿有察觉,急叫道:“我不能死!我还有使命在身!我要去救大圣!” “这世上还有谁是不能死的吗?”云素唇角勾起,“钟璃在妖界过得好好的,也不需要你救。” “我说的不是钟璃——咳咳咳!”楚楚一着急就咳嗽不止,话也说不顺了。 云素见她实在不愿领受自己好意,也不勉强,轻叹道:“一会儿见到殷狩你就明白,死在我手里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道路远处,人影已经出现。二三十号人马,气势汹汹,疾奔而来。当先那人,身材虽不魁梧,杀气却尤为炽烈。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八章 仇家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殷狩? 江遥感觉得到,自那人现身开始,一双眼睛就死死地盯住了自己,从那双桃花眼里透出来的仇恨和杀气,浓郁得像一坛打碎的烈酒。 殷狩身材纤细修长,面容也是妖异俊美,乍一眼望去,倒像是一个女子。但随着那张脸越来越狰狞扭曲,则比常人做怒目状还要吓人十倍。 “殷狩!”云素喝道,“盘龙宫的规矩,你忘了吗?” “我清楚得很!”殷狩的嗓音也是比常人尖细不少,这让江遥开始怀疑他到底是男是女,“四小姐放心,我问几句话就走,绝不会冲撞了客人!” “问几句话需要带这么多人吗?” “若不多带点人,只怕连这几句话都没机会问呢!惜花公子,你说是不是?”殷狩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江遥,似有火焰从里迸出。 江遥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不过你说是就是吧。” “你不认识我?”殷狩的表情险些失控,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道,“那你总该认识我姐姐吧?你把她从里到外都玩弄遍了,总该留了一点印象?” “那……敢问令姐芳名?” 殷狩胸膛起伏,目中喷火,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殷,妍!” 江遥脸色一变:“原来是她!” “记起来了?”殷狩咬着牙狞笑。 “可是,我没有玩弄过她。” “你还敢狡辩?”殷狩怒不可遏。 “没做过的为什么要承认!我只是一剑把她杀了而已。至于她的身体,我没有半点兴趣!” “好!你总算承认是你杀了她?” “这一点我从不否认。至于别的,请不要自作多情!” “呵呵呵……”殷狩怒极反笑,“姓江的,你有种!” 他杀气控制不住地倾注在江遥身上,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中间的空气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呼吸之间都好像夹着细小的冰粒。而他身后几位身材形象各异的武者,都往前倾了倾身子,做出蓄势待发之态。 江遥的头发被这股杀气激得飘飞而起,他的眼睛也随之眯起来,手指握住剑柄。他感觉眼前这殷狩的肉身气血流转速度不过堪堪摸到了玄罡的门槛,但气机却十分古怪,应该是怀着什么邪门的神通手段。 世间神通万千,许多能杀人于无形之间。所以江遥尽管自信能够一剑将殷狩和后边几位牛鬼蛇神的脑袋串成串,却也不敢轻慢,凝神全力以待。 记得当初那位长发女子的神通,是铺天盖地的三千尺青丝,锋利如刀,让人近不了身。那么作为她的弟弟,殷狩的神通是否也与此有关? 云素双臂抱胸,在一旁懒懒散散地看着这一幕,好像隔岸观火。但殷狩却不敢忽略她的气机波动。何况盘龙宫里的规矩,殷狩也是记得的。 尽管眼中的怒火恨不得把江遥生吞活剥了,但在片刻的犹豫后,殷狩心中所剩不多的理智还是重新占据了上风。他的眼神久久停在江遥脸上,好像要将这张面孔铭刻心底,然后狠狠一挥手,道:“有种你就在这宫里躲一辈子!” 江遥道:“我过几天就走。” 云素面露嘲弄之色,道:“殷狩,你现在应该还没资格踏出盘龙宫吧?” “那可未必!我——”殷狩本想撂下点什么狠话,才一半却又生生忍住了,愤怒的表情转为阴冷一笑,“你们这对狗男女,珍惜剩下的日子吧!” 他正要悻悻离去,忽然听见竹林之后传来一声朗笑:“惜花公子的日子还剩多少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这位楚楚姑娘的时日,应该不多了!” 伴着这阵朗笑,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出现在小路的另一头。殷狩看清来者面容,开口叫了一声:“姐夫!” 江遥转头望去,只见陈煜与一只弓着背、穿衣冠、扛长棍的金毛大猿,并肩朝这边走来。 “宗暗!”云素蹙起眉头,“你也要来凑这个热闹?” 那只金毛大猿虽然弓着背,却比旁边陈煜还要高出一头。它不理会云素的问话,径直走到左近,伸手朝江遥一指,瓮声瓮气地道:“刚才说我笛声难听的人,就是你吧?” “是啊。”江遥微笑着挺了挺胸膛,“你要打我吗?” 大猿的嗓门顿时提高几分:“既然你自己讨打——” 它刚抬起长棍,旁边陈煜就往前一步伸臂将它拦住,沉声道:“宗兄稍安勿躁!我与这位江兄有几句话说!” 那看上去脾气颇为暴躁的大猿居然对他言听计从,又将长棍放回了肩头,粗声道:“那你先说吧!” 江遥看到这情景,嘴角逸出一丝嘲弄的笑意,道:“一别多日,陈兄你拉帮结派的本事还是半点也没拉下呀!这才吹奏一首小曲儿的工夫,就轻轻松松收了个狗腿子!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呢!” “江兄谬赞了。”陈煜平心静气地道,“在下武技远逊江兄,不得已采取一些偏门手段,还望江兄海涵。” “看样子你以为你已经赢了。”江遥嗤笑,“想靠这几个人对付我,未免有些天真了吧!” “江兄误会了。”陈煜不疾不徐地道,“盘龙宫规矩森严,在下绝不敢在此对江兄不利。陈某这次前来,只为了找一个人。” “你说她?”江遥的视线朝地上的楚楚瞟去。 楚楚被这么多人围着,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本就缺乏血色的脸上愈发惨白一片。她像受惊的麋鹿一样小心翼翼地打量每一个人,泪水自眼眶滑落脸颊。那本是险死还生的喜悦之泪,现在也成了对自己不幸结局的提前哀悼。 陈煜叹息道:“陈某素知江兄是个多情的种子,本也不愿意夺人之美,然而这位姑娘身负要案……” “你想要她,那就拿去好了,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江遥冷冷地道。 陈煜似乎有些惊讶:“江兄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找她吗?” “不想!”江遥不至于滥情到对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女子生出什么好感。 陈煜道:“昨晚宴会之上,我见江兄与这女子言笑晏晏,还以为江兄又邂逅了一场金风玉露的佳缘……” 江遥道:“劳你费心了,可惜我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九章 恳求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就算没有关系,眼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就这么被人抢走,江兄就不觉得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吗?”陈煜的言语和笑容中皆带着恶意。 “没觉得。” 陈煜看着江遥脸上冷漠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道:“那么这位姑娘,请恕陈某得罪了——” 他说得很慢,同时也在观察江遥的眼神。可惜江遥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曾有任何改变。 直到有人开口打断——“且慢!” 出声的并非陈煜所期待的江遥,而是沉默良久的云素。但这足以让陈煜脸上的失望之色一扫而空。 他第一次将视线从江遥脸上挪开,向云素微微一笑:“四小姐有何指教?” 云素却不看他,低眉垂目,望着楚楚,道:“你刚才说她身负要案,究竟是什么要案?” “四小姐莫非不知道么?”陈煜故作惊讶状,“此女串通王谢逆党,勾结风雨楼刺客,意图在昨夜宴会上谋害三公子,可谓罪无可赦!昨夜她的三名同伙皆已伏诛,唯有她趁乱逃出,宫主亲自下令捉拿,凡提供线索者皆有重赏!陈某近来拮据,对这笔赏钱垂涎不已……” 云素冷冷地打断他:“不管怎么垂涎,先来后到的道理,你总是听过的吧?” “是陈某鲁莽了,在此向四小姐赔罪。”陈煜笑着拱了拱手,“素闻四小姐雅达,当不会与陈某计较,陈某先谢过四小姐了。” “别急着谢我。”云素淡淡地道,“这份功劳我可没说要拱手相让,你来的迟了,已经没你的份了。” “可是……”陈煜的语气好像颇不甘心。 “想要跟我抢吗?”云素语气柔和地问。 陈煜打了个哈哈,道:“岂敢岂敢!既然四小姐发话了,陈某断没有纠缠不清的道理,那就先祝贺四小姐立一大功了!” 对面的殷狩好几次想要张口出声,但都被陈煜以眼神阻止。 随着陈煜的转身,这一大群来势汹汹的高手,包括金毛大猿在内,竟然没有一个人表露出异议,全都跟随在他身后离开。 看到这一幕的江遥,眼中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冷意。 ——这个姓陈的家伙,就跟白鬼愁一样,到哪都喜欢兴风作浪,偏还有一批忠仆追随。不!这个人的心机城府,比起只是喜欢胡乱杀人的白鬼愁,恐怕还要厉害十倍! 当初除恶不尽,如今后患无穷! 云素将楚楚扶起来,抬头打量了一眼江遥,目光最后落到他的眉心处,道:“杀气冲天啊!你就那么想杀他?” 江遥道:“无时无刻不想。” “在这里最好忍一忍,盘龙宫的规矩,你表面上还是应该尊重一下的。” “我尽量。” 云素笑了笑,知道让江遥做出这样的许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她的目光移到楚楚脸上,右手把握着她的脉搏,道:“运气不错,没遇到排斥反应,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江遥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竹林清气,将烦躁的情绪暂时挥退,也瞧向楚楚的脸色,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要救她?姓陈的把她留给你,可没安什么好心。” 云素说:“她好歹当过我的婢女,做的事情也很对我的脾胃,在我点头之前,没有人可以把她带走。” “可是她这个人……” “我知道。”云素缓缓地道,“我自有分寸。”她松开了手,在楚楚惊讶的注视下轻声道,“往北走五里,在老槐树后有一根长索,沿着它下去,在悬崖脚下有个洞穴,沈凌峰曾经在里面练剑,没有人敢接近那里,你先在里面住下吧,等风声过了再出宫。” “原来有绳子,你还让我跳下去!”江遥小声埋怨。 楚楚则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怔了半晌之后屈膝下拜,哽咽道:“四小姐的大恩大德,楚楚无以为报……” “我念你行刺老三勇气可嘉,顺手帮你一把。”云素摆了摆手,“但也到此为止,下次再被人抓住,不要供出我的名字。” 楚楚在地上叩了三个头,道:“楚楚恳请四小姐收留!楚楚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大恩!” “收留?你是觉得我很善良吗?”云素轻声一笑,目光中多了几分冷意,“你心中藏着的秘密,我懒得过问,救你一命也只是顺手而为。但你若还想在我身上做什么文章……哼!” 楚楚伏地不起,哀声道:“楚楚不敢隐瞒四小姐!楚楚先前藏身在四小姐府中,是为了寻机营救大圣,但桑桑坚持要刺杀三公子为大圣报仇,我苦劝无效,不得已才跟着她混入宴席——” “我不感兴趣,你无需多说!”云素迈步走开。 “四小姐!我求求你大发慈悲!三公子他们正在密谋召唤钟璃化身,马上就要破界降临,大圣危在旦夕!四小姐——” 楚楚急切的喊声中,云素倏然止步转身,一语不发,沉默地凝视地上的女子,清冷深幽的眼神,仿佛要刺入楚楚心底。 江遥感受到云素身上突然冒出杀气,还当她被楚楚惹怒,连忙朝楚楚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这条小命在四小姐面前一文不值,别仗着自己烂命一条就信口开河……” 云素摆了摆手,道:“你继续说。” 楚楚听她语气已有所松动,大为欣喜,语速飞快地说道:“奴婢绝对不敢欺瞒小姐,三公子为了对付大圣处心积虑,不惜动用妖界的力量,大圣在笑然亭下被镇压多年,魂魄之力十分微弱,要是被钟璃乘虚攻来……” 云素沉声道:“百年前八位御前骑士在星月坞布下叹息结界,封闭了两界通道,除了一些不入流的小妖,九阶以上的大妖皆无法通过!钟璃身为人仙,若敢强闯结界,只会被击为齑粉!他难道活得不耐烦了吗?” 楚楚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三公子和冷鹰才会先来一步,给他探路。我前日偷听他们手下的侍卫谈话,说有一种古老的祭祀之法,能够召来妖圣化身。就算钟璃不能亲自过来,但他的一具化身也绝非现在的大圣所能抵挡……”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章 地牢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什么大圣!你眼里就只有那个大圣!”云素冷笑道,“我素来听说钟璃对前两任大圣恨之入骨,但现在都好几十年过去了,死的死伤的伤,要说他为了以前的一点小仇就花这么大工夫,你信吗?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楚楚想了想,附和道:“钟璃此人乖戾狠毒,诡计多端,他派出一具分身出来,恐怕真的还有别的图谋!” “他这个人啊,喜欢耍弄小聪明,把人都得罪光了。若不是前两位大圣一个病逝一个被镇压,他怎么也坐不上那个位子!”云素不屑地道,“如今他在妖界也耐不住寂寞,想要跑到人间来搅风搅雨,只怕打错了算盘。沈凌峰没死,张曼青也还在!就他那点本事,能不能走出盘龙宫都在两说!” “可他如果降临在盘龙宫,又有三公子和冷鹰为虎作伥,只怕会给妖后娘娘带来麻烦……”楚楚小心翼翼地提醒。 云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闭嘴吧!” 楚楚注意到一旁的江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捂住自己的小嘴。 云素的目光,也状作不经意地掠过江遥脸颊。江遥神情如常,微带些茫然,好像完全听不明白她们交谈的内容。但他的内心之中,却已印证了一个猜测——云素的母亲,果然就是妖后么!那么,云素的身体之中,至少流淌着一半的妖族血统,而且还是最高贵的皇族血脉!难怪自己最初见到她时,就觉得这个女孩美丽得不像凡人,居然真的是个女妖精……她的原身又是哪种妖兽呢?九尾天狐,还是七翼冰凤? 云素的视线很快从江遥身上挪开,回到楚楚脸上,问:“他们祭祀的时间地点,你可知道?” 楚楚放下手掌,小声道:“我听他们说,是在地牢九层,祭祀七日,具体是从哪天开始的,我没听清楚……” “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楚楚讶然道:“可是地牢九层……” “没让你去!”云素摆了摆手,转向江遥道,“黑暗地牢里到处都是瘴气和瘟疫,你身体还没恢复,也去不了,先回远宁斋等我,如果我三个时辰没有回来,你就去找我母亲,向她禀明情况!” 江遥这时才从她语气中察觉地牢九层不是个太平的地方,皱眉道:“你一个人——” 云素没等他说完,身形就变得一阵模糊,气机如烟般逸散。 “这就走了?”江遥伸手摸去,穿过的只是一个残影,触之即散。他随即扭头瞧向楚楚,沉声问,“那个黑暗地牢,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楚楚还在为云素的身影消失而惊讶,闻言回过神来,答道:“那里是盘龙宫和妖界共同的牢狱,关押着许多穷凶极恶的妖魔,里面暗无天日,瘟疫横行,据说有一位妖王陛下就死在第八层……” “第八层?”江遥依稀记得,云素说过她早年在地牢中修炼,最低到过第七层。现在楚楚又说妖王死在第八层……难道那个鬼地方的层数越低,关押的妖魔就越厉害吗?可是连妖王都只到第八层,那么第九层……“第九层里面有什么?” 楚楚不知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说第九层……靠近黄泉……封印着几百年来历任妖皇的鬼魂……” “荒谬!”江遥叱道,“连鬼魂都出来了!这么厉害的话,那个三公子又是怎么下去祭祀的呢?” 楚楚战战兢兢地道:“三公子……是未来的妖皇继承人,身上有妖皇印记,可以自由通行两界……” “什么狗屁妖皇!”江遥骂了一句。云素的行色匆匆,楚楚的惊慌脸色,都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如芒在背的压抑。虽然他对妖族和盘龙宫的故事不在意也不关心,但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云素此行前往地牢九层,是冒着极大危险的!自己帮不上忙也就罢了,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搞不清楚,只能袖手旁观,这种感觉使他浑身都异常难受! 他背负双手,在小圈子里来回踱步,踩平了好几处草丛,倏然转头问:“三公子现在在哪?” 楚楚一怔,下意识地回答:“我不知道……” 江遥本也没指望她能给出答案,沉声道:“我们走!” “去哪儿?”楚楚赶紧跟在后面。 江遥没有回答。他不认为楚楚能帮得上忙,也没心情继续跟她废话。若不是云素坚持要救她,他都想把她丢在这儿自生自灭了。 沿着来时的路径,穿过竹林,翻越山岭,重新登上主道阶梯,然后循着昨夜某人说过的方位,走向山腰的一处院落。 一路遇到的巡守卫兵,都面带奇怪之色看着这一男一女。惜花公子的名头,他们都如雷贯耳,而他与本宫四小姐之间的绯闻,也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只是今早还看见他和四小姐一起出行,怎么回来之时,身边却已经换了另一个女人? 这惜花公子,真是风流成性,胆大包天,偷偷摸摸地勾搭女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带出来!这里可是盘龙宫的地盘,路上遍布监视的眼线,他就不怕四小姐知道了翻脸不认人吗? 再看他身边的那个女子,一副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模样,略带病态的花容在这男俊女美的盘龙宫也算得上十分出色的,而观其眉宇间不时露出的痛楚之色,莫不是刚刚才经历了破瓜之苦…… 当江遥走入那处院落时,就连出门迎接的储成化看到他身边的女子,也微微露出错愕之色,然后向江遥伸出一根大拇指,满脸钦佩地道:“江兄真乃我辈楷模,小弟心服口服啊!” 江遥摆了摆手,无暇跟他客气。 待走进堂屋,屏退下人,宾主落座之后,江遥开门见山地道:“我的来意你已知晓,报个价吧!” 储成化看了一眼楚楚,见江遥不在意的样子,便也忽视了这个第三人,笑容舒展:“江兄,你终于想通了!虽然小弟的武技拍马都赶不上你的一根小指头,但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这些专业人士来办比较妥当……” 第八百七十一章 讨价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少废话,开价吧!” 储成化笑容不变,轻轻吐出三个字:“十万两。” “多少?”江遥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储成化保持着微笑,没有重复一遍。他知道江遥一定已经听得很清楚,只是需要表达一下惊叹之情而已。 江遥身子前倾,盯着储成化的眼睛,缓缓道:“你们红缨猎团,好像不是专业做这个的吧?” 储成化道:“当然,咱们红缨猎团可不敢跟风雨楼抢生意,只是私底下做些小买卖罢了,没有口碑支撑,江兄信不过我也正常……”他这般说着,却从袖口拿出了一个暗褐色的小牌子,慢悠悠地从江遥眼前晃过,“所以这笔生意并不是红缨猎团来承接,而只是我个人的一笔私活儿,江兄就算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这个小牌子……” 江遥当然看清了那小牌子上几个暗红色的大字,面露几分意外之色——这家伙不仅是红缨猎团的使者,居然还兼任了风雨楼的金牌杀手!难怪连陈煜的生意都敢接! 他皱着眉头道:“那五位煞星,我都曾经见过,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这号人物?” 储成化笑道:“五煞固然名声在外,但金牌杀手却不止明面上的那五位,更多的,都是像我这样不知名的小人物。江兄大可放心,您可是青冥公主的夫婿,小弟再怎么胆大,也不敢欺瞒到你头上来。” 江遥摩挲着下巴,道:“我不是信不过老弟你,只是……十万两,我觉得陈煜的人头值不了这个价!” “能让江兄也觉得头疼的人物,值不了这个价吗?”储成化打了个哈哈,“看在青冥公主的面子上,我可以给江兄打个八折,这已经是底价,不能再低了!” 江遥沉吟道:“八万两……我手头一时没这么多现银,要不,你先办事,然后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咱们一笔结清如何?” 储成化坐正了身子道:“江兄的承诺,我当然是信得过的,就算不收定金也行。只不过,如果让江兄感到为难的话……小弟就有点担心了,怕是活不到领赏的时候。” “你怕我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储成化迎上他的目光,点头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多想。换做是我的话,如果一时拿不出这笔钱,又不想违约的话,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债主消失掉……” 江遥道:“你这个毛病要不得,趁早改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江遥沉吟片刻,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在储成化眼前晃了晃,道:“老弟觉得这块玉佩如何?” 储成化眼睛一亮,还未开口,旁边的楚楚已经惊呼出声:“朱雀宝玉!” 江遥对这种大惊小怪的反应很是不解,心想好歹本少侠也是走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根本就没听过这什么朱雀宝玉,怎么你们好像个个都认识? 他问道:“你们觉得这块玉佩可值八万两?” 储成化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的表情,微笑道:“江兄真愿以这玉佩作为报酬?” “不能给他!”楚楚忍不住叫起来,“这玉佩是无价之宝,绝非区区八万两可以衡量!” 江遥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储成化,没有做声。 储成化知道这惜花公子绝非一个充当冤大头的好对象,打了个哈哈:“这宝物当然不止八万两,不过江兄若肯割爱,小弟愿以另一件宝物来交换,并为江兄免费再杀两人!” “公子三思!”楚楚的表情可谓痛心疾首,若不是顾忌打不过两人,可能就要忍不住上来抢了。 江遥忖思须臾,慢慢地握紧手掌,将玉佩收回。“罢了,这东西是长辈所赠,我还是多留几天吧。” 储成化不甘心地道:“江兄就不想听听我用来交换的宝物是什么吗?” “听了也是徒增烦恼!”江遥说着,倏然从腰间抽出了软剑,一道匹练般的白虹自三人眼前掠过,清吟声响在耳畔。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储成化身形疾退,瞬间便至十步开外,一直到脱离了那片潋滟寒光笼罩了范围,见江遥并未追来,才一脸惊险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道:“江兄这是何意?” “此剑名为照胆,乃柳家大公子所赠。”江遥左手伸出一根手指,自剑身上轻轻拭过,软剑随着他的力道弯折成一定弧度,剑锋如一泓秋水,澄澈清冷,随着江遥手腕轻抖,外射寒芒,“拿此剑抵八万两,老弟觉得可否?” “这剑……”储成化强笑道,“当然是好剑!可是君子不夺人所好,再加上……”他接触到江遥的眼神,立即改口,“再加上只抵八万两,是不是太亏了些?” “无妨。”江遥微笑道,“我吃点亏,没关系的。” 储成化赔笑道:“既然江兄都这么说了,小弟再推辞就是不识趣了……” “你不必跟我客气。”江遥道,“那么这么说好了,事成之后,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储成化心说我敢跟你客气吗,再客气你是不是就该一剑砍过来了。面上却是春风满面的样子,连连点头称好。 “事不宜迟,你有机会就动手吧,越早越好。”江遥收剑归鞘,起身朝外走去。 楚楚也跟着他向外走,忽听储成化叫道:“楚楚姑娘,请留步!在下有样东西送你!” 楚楚转过头,看见他手上的东西,微微一怔:“这是……人皮面具?” “正是。在下当年行走江湖用得比较多,以楚楚姑娘目前的境况,应该也用得上。” 江遥走到院子外面,等了一会儿,看见楚楚走出来时,样貌已经大变,完全看不出之前那个娇羞胆怯的小姑娘的痕迹了。若非还穿着原来的衣着,恐怕就连他也一眼认不出来。 他仔细盯着楚楚看了几眼,没有找到破绽,满意地点点头道:“也算做了件好事。” 楚楚早就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下巴都要贴到胸口了,直到他转过头去,才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道:“奴婢听说惜花公子也有一件人皮面具,所以才能三入皇宫,视八大骑士如无物,与皇后娘娘春宵几度……”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二章 种子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无稽之谈。”江遥加快了脚步。 楚楚轻轻摸着脸上的生根面皮,半晌之后又发问:“公子这是要去哪?还要找帮手吗?” 江遥没有理她。他现在开始觉得,当初劝云素救下这个女子,真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多了一个累赘不说,还烦人。 楚楚小声说道:“昨天晚上跟在公子身边的那两位姑娘,虽然身手不俗,但要想进入地牢九层,只怕力有未逮……” “我从不把女人当作倚仗。”江遥淡淡地道。 “那么公子要找的人是……” “荧惑。” “谁?”楚楚想来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江遥也不会为她多费口舌。 荧惑的实力,乃是货真价实的人仙,虽称不上在整个盘龙宫中横行无忌,但有心要杀一两个人,基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惜自从荧惑找回了夙世记忆以来,与江遥的灵魂联系也越来越薄弱,不然江遥只需以意念召唤,就能令其速来会合。 江遥心中记挂着云素,脚步行得极快,但在走过一道廊桥之时,忽然停下来,疑惑地往后看了一眼。 “怎么了?”楚楚被他奇怪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公子发现什么了吗……” 江遥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闭嘴。他视线在白石桥面上逡巡片刻,又仰面望向漆红的盘龙檐角,停了有四五秒,突然开口叫道:“下来吧,屋顶上的朋友!” “啊,上面……” 楚楚的惊叹还没说完,就听到漆红檐角之上传来一阵清朗笑声:“江兄果然敏锐,我只不过犹豫了一瞬间,居然就被你察觉到了!” 江遥听见这声音,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待那一袭白衣的人影从檐角徐徐落下,立于廊桥边上时,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咬牙切齿地道:“你跟了我多久?” 廊桥对面的那人,一袭白衣胜雪,银发根根晶莹,衣着与杨落有几分相似,但那份来源于骨子里的冷峻淡漠的气质,却又与杨落截然不同。他面上虽带着笑,眼里却一点笑意也无,苍白面容上带着几许居高临下的审视,缓缓地道:“江兄误会了,除了昨日进来的那一次,我绝非刻意跟踪江兄。这一次,不过是恰好在这里擦肩而过罢了!” 此时的北丰丹,看起来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的气势,完全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换做是一月之前,当他降临在这里时,桥上必已飘起了鹅毛大雪,而周围的漆红栏杆,雕花廊亭,已是一派冰晶凝结的景象。如今半点波澜不起,毫无异状,但这种不显于外的气象,愈发让江遥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昨天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江遥问道。 他心中大为警惕。昨天进入盘龙宫的时候,自己竟没有感觉到半点异状,而同行的云素、曲宸瑜、安吟秋几人,也好像一无所知。这位「极冰玄雨」的境界,当真已到了如此玄妙的地步了吗? 难怪感觉当时荧惑表现有些怪异,原来它是察觉到了北丰丹的存在!亏得自己还以为是欢欢怜怜那两个引路的仆从…… 北丰丹摇了摇头,道:“江兄以玄罡之身搏杀地藏尊者、孔雀大明王,战力堪比人仙,我岂会如此自大,在江兄面前卖弄手段?不过是在那女子身上留了一粒种子,沿着她留下的些许痕迹,一路找到这里来罢了!” “种子?”江遥目光一闪,“你留在安吟秋身上?”他心头凛然——北丰丹的冰精种子,可不是寻常之物,虽微如一尘,却可封冻河川!自己昨夜与安吟秋同榻而眠,现在想来,真是险之又险——差点就被这愚笨的女子连累了! 北丰丹窥见他阴晴不定的脸色,道:“江兄大可放心,我此番前来,无意与你为敌,只要你不阻扰我办事,我就保那女子安然无恙……” 话没说完,就听江遥冷哼一声:“你以为凭区区一个女子,就能威胁到我?”呛的一声,照胆软剑已握在他手中,寒光自虚空闪过,映得北丰丹眼前一白,失明了刹那。 北丰丹眯起了双眼,叹道:“江兄,我说过了,我不想与你为敌,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江遥沉声道:“我咄咄逼人?就凭你犯下的罪孽,死一万次都不算冤枉!” 他脚尖一点,身形在刹那间掠过两人之间不足五丈的距离,剑上寒芒先至,月华般清冷的光晕就要漫上北丰丹周身。此时的北丰丹仍未及抽出他腰间那柄名动天下的「碎风」,照胆的寒意却已先一步朝他当头倾洒。近乎于人仙的对决中,一步快,一步慢,是否能够在刹那间区分出胜负生死? 然而就在那剑意将倾未倾之时,那快得连成一线的人剑合一的身影却戛然而止,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反射回来。“好一个「极冰玄雨」!”江遥怒骂一声,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一丈内的空间上,那里有无数细小的银尘在飘舞。 北丰丹不知何时给自己周围布上了一层细小的冰屑,那冰屑微如粉尘,肉眼难辨,但只要沾上一粒,就会是封冻永寂的结局。以江遥此时的体质,自然不敢沾上半点。 “我听老白说过,你的剑术令他也感觉到恐惧。”北丰丹淡淡地道,“他提醒我,宁可与你比拼神通,也不要近身交手。这一点我牢记在心!” “姓白的跟你说了不少!”江遥轻哼,目光在北丰丹周身游移。 银尘飘落,气温陡降。那一剑虽未建功,却已将北丰丹圆满无碍的气机打破,他所站立的周围两三丈地面都渐渐凝结了一层白色冰晶,衬得他愈发卓然傲立,却也留下了让江遥捕捉空隙的契机。 “他说了一些取胜的诀窍,但我宁愿这些都派不上用场。”北丰丹的叹息,将廊桥的一角都笼罩在白雾之内。 “你我终有一战!”江遥收起照胆,手掌间的朦胧光华向前铺展开来,“山前没相见,山后必相逢!” “那也别是现在……” 清冷的月华光晕笼罩了寒雾,吞没了冰屑雪潮,连同北丰丹的身影和叹息,已及他背后的虬龙石柱,都噬入了湮没一切的空间乱流之中。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三章 风浪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由不得你!”这一句话,江遥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北丰丹已经从容离开。 眼前只剩下消残的雪雾,和坍倒的石柱。他也确实明白,尽管杀心炽烈,但此时此刻,本不该在这无谓之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这结果也算理所当然。北丰丹的神通,象征着终结之末,永恒的死寂,乃是四大灭世力量之一,不仅体现在物理层面上的冰封,也能够影响法则,制造大道层面上的凋亡。他若仅仅只想避战,即便江遥掌握着空间之力,也难以限制住他。 每一任的英杰榜首,都不是易于之辈! 可惜,倘若荧惑在此,以人仙威势强压其身,应该是有办法将北丰丹留下的…… 江遥这时还不知道,被他留在梧桐院里的荧惑和安吟秋几人,也同样遇到了麻烦。 一贯平静的梧桐院,现在并不平静。 一队装备精良的甲士封锁了这里,扬言要搜寻罪犯,禁止所有人出入,与桀骜不驯的曲宸瑜发生了口角,双方剑拔弩张,几乎大打出手。 之所以没有真正打起来,安吟秋的居中斡旋起了一定作用,更为关键的是,双方明面上的力量对比让曲宸瑜那支好像随时都要脱鞘而出的利剑,终究没有拔出来。 三公子和冷鹰都在队伍之中,被甲士重重环卫。上前与安吟秋交涉的,是一名眉眼细长的妖娆男子。 “有人告发惜花公子窝藏要犯,你们这些无关人等趁早赶紧退开,免受波及!” “都跟你们说了,惜花公子不在这里!他一大早就出门寻花问柳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有没有回来,你说了不算,让咱家进去一看便知!” “女眷的住处,凭什么让你进来?” 双方争执不下,后方的三公子面上渐露不耐之色。他朝旁边看了一眼,无眉男子冷鹰便会意地走上前去,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让开。” “不让!”安吟秋的回答虽然坚决,浑身肌肉却骤然绷紧。因为在一瞬间,眼前这位双目深陷、神情木然的男子身上闪过的杀气,令她感受到了浸心彻骨的寒意。 所有的毛孔都骤然收缩,大片的皮肤生出鸡皮疙瘩,那寒意自心肺间游走一圈,无处可去,最后堵在喉咙里,传来阵阵刺痛。 “不让?”冷鹰又问了一次。他似乎预见到了安吟秋的回答,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阴森的笑容。 安吟秋迟迟未能开口。在她的判断之中,就算自己与失了一臂的曲宸瑜两个加起来,恐怕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那么……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往后飘去,越过了曲宸瑜肩头,落在了最后那名黑衣剑士的身上。 黑衣剑士依旧沉默无言。 曲宸瑜上前一步,甩了甩空荡荡的右臂袖袍,道:“嚣张什么!我右手还在的时候,像你这样的我一天要杀好几个!” 江遥本想快点回梧桐院,把楚楚这累赘早点藏进大院深处,正好叫上荧惑一起出门行动。但在半路上的一个四角凉亭里,他却被一个不算很熟的熟人拦住。 “八公子。”江遥打了声招呼,欲从旁边走过。 “留步!”八公子道。 他的声音脆生生的,看上去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这让江遥颇觉尴尬。昨天晚上他还夸人家长得漂亮,结果连性别都搞错了,差点就让惜花公子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江遥咳嗽了一声,问:“八公子找我有事?” “你也叫我八公子。”八公子微微叹息一声,神情带着些许黯然。这让江遥内里一阵恶寒,心想拜托不要用这种幽怨的眼神看着我,难怪昨天晚上我没认出你的性别,也不能怪我眼光不好…… 江遥的注意力更多分散在八公子周围。记得昨天那个冷鹰好像时刻跟在他身后,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跟来,那丑家伙如果从暗处冷不丁来一剑,自己未必也讨得了好去。 见江遥久久无言,八公子又是一声轻叹:“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其实我不是人,是妖族的八皇子,在这盘龙宫中暂住,只是为了适应人间生活,便于将来在人间游历行走。” 江遥虽然原本就有所猜测,但见他这么坦然相告,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他最初就怀疑,沈凌峰主持在星月坞中修建盘龙宫,是为了封闭人妖两界的通道。从各种坊间传闻可以得知,百年前妖族与御前骑士的那一战,以妖族大败而告终,但在妖皇被镇压之后,妖族的异动并没有真正结束,各地不时掀起妖魔杀人的风波。妖魔之凶残远胜人类,经常一个镇一个镇的居民惨遭屠杀,连尸体都被啃得残缺不全。那个叹息结界好像存在漏洞,并不能完全封闭两界通道。直到二十多年前,这种骇人听闻的惨事才逐渐变少了,算算时间,正好与沈凌峰第一次来到星月坞的日子吻合! 二十多年前,双方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盘龙宫落成,云蝶坐镇于此,对所有来往妖族把关,只有经过她允许的妖族,才有机会进入人间! 江遥在盘龙宫居住的这两日,所见所闻,都在验证这种猜测。但当他听八公子亲口说出答案时,一些模糊的疑惑、想不通的关节,才由此豁然开朗。 “所有意图前往人间的妖族,都必须先在盘龙宫生活一段时间,与人类宾客交友,适应和人类打交道的生活,直到完全看不出妖族异状了,才能在得到母后允许之后,前往人间游历……” 江遥心中又是一动:“宫主是你的生母吗?” 八公子摇头:“我只是侧妃所出,娘娘乃父皇之后,所以我叫她一声母后。” “那么云素……”江遥说到这里却又止住。云素是妖后与沈凌峰所生,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说起来,也算是妖界的一桩丑闻,不知道这八公子有没有知晓。 他转了话题,道:“其实你不必跟我说这些。” “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不是吗?”八公子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道。 江遥有点不自然,直到现在他也觉得八公子像个小女孩。他干咳一声,道:“八公子……” 八公子似乎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抢先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你必须马上离开盘龙宫!”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四章 陷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一愣:“为什么?” “身为皇族,我身上流淌着鲲鹏的血脉,从我出生之时就拥有了预知未来的神通。”八公子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昨晚分开之后,我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占卜你的未来……”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沉重,“一开始的卦象十分模糊,如有云雾相隔,我想拨开那片云雾,结果遭到天机反噬,昏睡了一夜。” “那为何要我离开?” 八公子道:“就在今早,我将醒未醒之时,突然看到了未来的景象……”他抬起头,凝视江遥的眼睛,“我看见你独行于亡者的国度,逡巡于忘川之上,找不到回家的路。” 江遥皱起眉头,道:“这未来……” “已经不远!”八公子沉声道,“我平时不做梦,每一个梦境都喻示着未来的画面,除了少许细节,大体上不会有什么差错!但这既然是我的神通,由我亲口泄露,就有更改的可能。”他对上江遥视线,恳切地道,“我不骗你,你必须马上离开了!只要远离了我,就有避开卦象的机会!” 江遥与他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等我办完了事,就马上离开这里。” “你需要多久?”八公子露出焦急的神色。 “一天左右吧。” “来不及了!”八公子面上闪过短暂的犹豫,深吸一口气,道,“大圣今天就会降临,你现在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大圣?” “是钟璃大圣,现在的妖界最强者!”八公子急切地道,“我三哥在地牢九层祭祀七日,今天是最后一天,你要再耽搁一会儿……” 江遥没等他说完,面色已变:“最后一天?”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转身就往阶下掠去。 八公子看着他身影远去,虽然觉得他最后逃命的身影颇有些仓皇,没说句告辞就走也略显失礼,但还是欣慰地舒出一口气。 但没过片刻,他又看到江遥的身形原路折返,箭一般掠过了凉亭,直朝宫顶冲去。 “你怎么回来了?”八公子喊道。 风中传来江遥的回音:“我去跟妖后娘娘告个别——” 八公子和楚楚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半晌,八公子看着楚楚,开口道:“这位姐姐,怎么看着有些面生?你跟着江公子多久了?” “我……”楚楚的眼神四下乱瞄,面上浮现一种奇异的神情,“认识江公子三载有余。” 八公子立即露出敬慕之色:“姐姐怎么称呼?” 江遥沿长阶狂奔,耳畔风声呼啸。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轻率,不该放任云素独自去冒险,心里也夹杂了一些对云蝶的恚怨——倘若你母女二人之间能够多一点信任,云素又何至于需要以身犯险?为了能让你这个母亲相信,她非要亲自去取证,万一…… 他不敢多想那个万一,暗暗捏紧了拳头。假如真有那个“万一”出现,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游龙身法全力施展,他的身形化为一道模糊的灰影,在盘山长阶上疾驰而过,不理会任何阻拦。往往人影才现,狂风已过,沿途惹来卫兵们的一阵大呼小叫。 ‘就这样直达乾元殿!’ 尽管体力一直在衰减,已经明显感觉到呼吸困难,江遥却不愿做丝毫停留。他改用内息之法,速度反而越来越快,如一道闪电飞驰于白色台阶,沿途阻挡之物,皆被他一鼓作气地撞开。这般莽撞地闯入一定会遭到云蝶责骂,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当肺中最后一口清气被挤出,周遭山景,都化为朦胧翠色,他好像进入了另一片天地,身体的疲惫和痛苦都在离他远去,脚下的大理石板也不那么真实,真幻之间,恍若化蝶而去,又似羽化飞升。直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沉重压力漫上身躯,他才骤然从这种似梦非梦的境界中脱离出来,心中打了个激灵,想起这种身躯好像突然沉重了数十倍的感觉,非常熟悉! 他落足之处的石板突然向下陷去,好像变成了沼泽一般,浑不着力。还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的双脚和身躯,像地狱的鬼爪在拽着他沉向深渊。 ——毫无疑问,这是陈煜的领域! 陈煜布下陷阱的位置,发动神通的时机,都可谓是妙到了巅峰。只一瞬间,当江遥意识到自己踩入陷阱的时刻,就已经无可挽回。如同嫏嬛洞府中那一战重演,猎人布局已久,不会给他留下任何挣脱的机会。 但江遥偏偏挣脱! 他身形从现世消失,凝现在上空半尺高处,借着这生生拔高的半尺距离,凌空一踏,翩然折向另一方。 陈煜的陷阱不止一处! 但江遥对于空间中细微气机的感应,也远远超出了陈煜想象。 陈煜散布在他周围的十八处绝命点,都清晰地映入了他脑中。身形一闪而逝,掠出圈外,右手一抖,腰间软剑撩起一道寒光,砍中从侧后方袭来的人影,发出一声清脆的兵刃交击声。 “阿狩快退!”陈煜的喊声从另一方传来。 “退得了吗?”江遥冷笑,掌中照胆电闪一击,拨开后边袭击者的兵器,在其手腕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一道血口。 血液当空溅洒。殷狩惨叫一声,弃剑飞退。若不是从旁斜劈过来的一道漆黑棍影,他的下场可不止伤了右手那么简单。 奔雷似的棍影,如乌云般团团罩住了江遥周身,风雷声骤然大作,江遥的冷笑戛然而止,在乌云中发出一声闷哼,显然是吃了大亏。 他一口气本来就已经接近极限,脱出陈煜的陷阱已属不易,又与殷狩互换一招,虽伤了其右臂,却中了对方神通,胸膛里的气息像是陡然被抽干,最后还遇到了一个金刚不坏蛮打蛮砸的大猿,精妙剑术无从施展,罕见地在近身作战中落了下风。 剑光仍在乌云中闪烁,棍影呼啸席卷,旁人目眩迷离,正觉战局胶着,忽听得一声锐响,两道人影骤然分开,江遥倒退而飞,如箭般扎入长阶下方,一直跑到数十丈外才停下来。 “臭猴子!”江遥擦了一下嘴边的血迹,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持棍傲立的金毛大猿。 “咚!”黑棍在石板上重重一顿,宗暗俯视江遥,左手做出一个挑衅的手势。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五章 重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寒光影已敛,萧杀气未收。 陈煜和殷狩走上来,分别站在宗暗左右两侧。 更多的身影从台阶两边冒出,形成半包围阵型,截断了江遥退路。 “江兄,小弟在此恭候多时了!”陈煜遥遥拱手,嘴角含笑,“这天罗地网,特地为江兄准备。江兄可还满意?” “老子满意极了!”江遥怒目而叱,手底里却暗暗扣住了一枚铜钱,将之弹射出去。 空气中似有一阵微风吹过。 遥隔数十丈,在虚空中荡起涟漪,那枚铜钱终究免不了在现世留下痕迹。但江遥相信,等陈煜看到那枚铜钱的轨迹时,已不会再有机会躲闪! 事实也是如此。当那枚铜钱穿过十多个空间支点,骤然出现在陈煜身前时,陈煜只感觉到一阵微风拂面,继而胸口一痛,已被暗器击中。 他低下头,看到那枚嵌入了衣衫内的铜钱,面上露出几分庆幸之色,道:“一早就知道江兄想取我性命,所以出门时特意多穿了几件软甲,不然恐怕已经交待在这里了。” “无胆鼠辈!”江遥悻悻骂道。 陈煜摇摇头,伸手将嵌在软甲中的铜钱抠下来,拿到眼前看了看,咂舌道:“这上面的剑气如此锐利,若不是有两层软甲在,我今天可能真逃不过这一劫。”他抬头看着江遥,叹息道,“江兄,抢走我未婚妻的是你,杀死我心爱之人的是你,把我打成重伤的也是你!明明是你欠我良多,为什么我感觉你对我的杀意,比我对你还浓厚呢?” “因为我这个人性子直,不像你成天藏着捏着,生怕别人知道你那点破事!”江遥道,“你当时叫上那么大几百号人杀我,结果技不如人败在我手上,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吗?” 陈煜道:“江兄此言差矣!明明我与林姑娘有婚约在先,是你横刀夺爱……” 话才说一半,他突然转头,就见右边的殷狩低哼一声,胸口飙出一蓬血花。 “小心!他铜钱上附着剑气,十分锋利!”陈煜搀扶住殷狩,另一侧的宗暗上前一步,魁梧的金毛身躯将两人都挡在身后。 江遥知道这猴子的身躯近乎金刚不坏,只好暂时按下手中蓄势待发的第三枚铜钱。 后方的甲士们跃跃欲试,江遥听到背后的动静,却没有回头看过一眼。这些杂兵数量再多,也只能让他剑下徒添几个亡魂。可怜他们尚不知晓自己命运,还在擎刀执剑,小心翼翼地往那道死亡线靠近。 “你身后的十八位勇士,都是妖族的栋梁。”陈煜的声音从宗暗后面传出来,“若折在你手上,不好向宫主交差!” “没有眼色招惹到我头上的,都算不得栋梁。”江遥眼神冷冽,右手轻抬,剑气灌注于照胆,下一瞬就要让那道无形的死亡线在现世降临。 宗暗举棍大步上前。但以它的速度,仍来不及阻止。 若不是一个清脆的女子嗓音适时插入,此刻已然血流成河——“住手!” 宗暗的脚步一顿。 气机牵引下,与之相应的,江遥右手上倾注的剑气,也跟着缓了一缓。 能将他二人阻止的,并非是那一声喊叫,而是一股凌厉霸道的气浪,肆无忌惮地横冲而来,硬生生挤入两人中间,将那个一点就燃的爆炸契机,又往后拖延了片刻。 ‘好家伙!’江遥暗赞一声。 此人以一己之力承受双方的杀气,其中凶险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尽,一个不好就可能会遭受到双方的同时攻击,但她却极为巧妙地化解了这一风险。虽然并不意味着她的本领就一定在前两者之上,但这份胆色和眼力,的确是让人十分钦佩的。 何况这家伙从外表看来还只是个纤细柔弱的小丫头! 宗暗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蓝裙少女,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灵萱!为什么拦我!” 他前面那个穿着浅蓝长裙的少女,慢慢地收了气息,周围扭曲的空气逐渐恢复,这才让旁人看清她淡漠的脸庞,“你忘了盘龙宫的规矩?” “这家伙窝藏逃犯,按规矩就该拿下!”宗暗叫道。 “那也轮不到你出手。”蓝裙少女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起伏,“我自会带他去面见娘娘。” 陈煜上前一步道:“灵萱,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旁边的这个人,不仅勾结刺客,意图对三公子、八公子不利,而且还费尽了心思,千方百计地想要接近妖后娘娘。你就这么带他过去,说不定正中他下怀!” 蓝裙少女淡淡地道:“一切听从娘娘发落。” 陈煜道:“你这样做,恐怕有欠考虑吧?要知道他号称惜花公子,一身邪功专门用来魅惑女子,连四小姐都被他蒙骗利用,你和娘娘……” “闭嘴!”蓝裙少女的神情罕见地出现了一抹感情波动,但她的眼神却是冰冷无比的,“你既然已经加入妖族,就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抱歉,我失言了。不过我还是认为你的做法不太妥当……” “哈哈哈哈!”江遥忽然笑出声来,“陈兄,我就见不得你这幅做派,明明自己一肚子坏水,偏要摆出冠冕堂皇的面目,真的很让我胃里反酸,省下了一顿晚饭!” 陈煜平静地道:“让江兄感到不适,是我的不对,我向江兄赔礼道歉。但江兄的所作所为,请恕陈某——” “啰嗦!”蓝裙少女冷冷地掷下两个字,伸手抓住江遥的肩膀,浑身爆发出一股勃然气劲,如龙卷风一般将江遥包裹在内,两人身形拔地而起,向外冲出。 握铁棍的宗暗只觉双手一麻,空气中似有一股电流漫过,即使相隔如此之远,仍激得它遍体毛发竖立,身躯微微麻痹。 但它乃是金刚体魄,一惊之后本能地放出玄罡气劲,立时就消除了暗雷的影响。同时它脚下一蹬,庞然身躯纵跃而上,其速其势竟比灵萱更为凶猛,转眼就已赶至上空,双臂将铁棒高高抡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朝江遥当头砸下。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六章 交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若换成江遥一个人,必不会硬接这一击。但他身在半空无处躲闪,又顾虑到身边灵萱,兵器长度也远不如对方,纵有万般妙招亦施展不出,心里暗暗叫苦,硬着头皮举剑接棒。 “当——” 一声巨响,江遥浑身一震,虎口迸血,差点握不住照胆软剑。 宗暗这一棒势大力沉,江遥又无法取巧卸力,若非有人仙境界的剑气加持,以他区区三阶的力量,恐怕已经连人带剑都被砸飞了出去。 也幸好是人仙剑气加身,才勉勉强强挡下了这接近玄罡巅峰的一击,有惊无险。但他进入人仙境界时日尚浅,远远没有稳固剑气,被这么硬生生砸了一下,体内力量都差点被抽干,再无可能挡住第二下! 蓝裙少女的呼吸亦沉重了许多。她与江遥气机相连,硬受宗暗一击之后,也受到反震力波及,扶摇而上的势头一下子就被打断,像个皮球似的被砸得偏向一旁。 两人如果单独行动的话,原本都有许多方法能够避开宗暗的铁棍,但加在一起之后反而相互掣肘,才受了一击就显出狼狈之态。这是双方事先都没有料到的。 好在灵萱内息浑厚,生生不息,一顿之后就再度提气,挟着江遥折向另一方。 地面上的陈煜仰头望着两人身影,淡淡地道:“抱歉,为了娘娘的安危,不能放他走!” 随着他的言语,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赶上了两人,毫无阻碍地透过那层风暴劲墙,将两人的身躯一起拽住,恶狠狠地朝地面拖去。 灵萱闷哼一声,脸色陡然涨红,外放的气息愈发汹涌了数分,堪堪维持住两人身形不坠,前冲的势头却已慢了许多。 “这狗日的东西——”江遥喝道,“先宰了他!” 这时候只听地面咚的一声震响,宗暗已然落地,金色的伟岸身躯将玉石般的台阶砸出一个深坑,又以更为迅猛的势头伴着飞溅的碎石冲了出来。 金色大猿昂着头,双目燃起炽金色的火焰,依然抡着铁棍,迅速地追上前方逃窜的两人。 半空中的江遥居然能接它全力一棍而不坠,这有点出乎它的意料。但这第二棍,无论如何也要—— 江遥回头看到那一道横扫过来的漆黑棍影,几乎已经预见了两人像折翼鸟儿一样坠落的命运。 “下去!”江遥大吼。 周身风暴顿敛,两人身形被远超自己重量十余倍的巨力拉扯着,飞速坠往地面。 陈煜眼中映出视野中不断变大的身影,从两个小黑点,到近在眼前,只花了一眨眼。 “狗东西——”江遥叱叫着,浑身散发出一圈朦胧而危险的光晕,似如皎月般银白,像一道流星,汹汹然贯穿了陈煜的身躯,在轰然巨响声中坠入山体深处,只在长阶上留下一个五六丈宽的大坑。 ——数十倍的重力覆盖之下,烟尘都没有腾起来,但随着神通消散,仅在一秒之后,下落的两人已从深坑之中跃起。 陈煜的身影,出现在十余丈外的另一处。那一刹那的交错,江遥贯穿的只是他的残影,但另一道超出他理解的凛冽剑气,却若附骨之疽,如影随行,直到被殷狩协助击散。 等他再想着维持深坑的重力,灵萱却已带着江遥逃了出来。 “咚!”金色大猿落地,仍震得地面一颤。它持棍在山阶上一点,魁梧身躯便高纵而起,扑向江遥两人。 江遥目光一扫两边情景,在电光石火间做了决定:“杀陈煜!你去!” 陈煜的神通,使得任何意图与他近身作战的武者都要吃尽苦头。但灵萱却是操纵风暴的妖使,而且己方还能够一远一近配合作战。 灵萱没有出声,但身形已疾纵而出,挟着狂暴的风雷掠向前方那个修长的身影。 就在一天之前,她还曾保护着这人,从江遥面前逃脱。双方的角色交换,真可谓是天意弄人! 她伸手一挥,一道金色的电光从指间流溢而出,蛛网般蔓延,转瞬就到了陈煜眼前,映亮了他的视野。 几乎就在同时,陈煜身前多了四个人影。 勾魂,摄魄,丧胆,夺心!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意味着上千条人命的惨祸。这四个杀人如麻的高手,本来也想品尝一下对方的鲜血,如今在殷狩的命令下,罕见地站在了同一战线,联手对敌。 而作为他们对手的灵萱,即便身为风暴妖使,也在刹那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时候的江遥,面对着那道几乎占据了视野的金色魁梧身躯,嘴里发出一声冷笑:“沈凌峰留给你的那套棍法,我也看过了,破绽太多,不值一提!” “胡——”金色大猿口中发出沉闷的吼叫,身躯上有金色光芒耀起,高举漆黑棍影,在震耳欲聋的风雷声中,化为一道贯穿长空的冷电。 伴着轰然巨响,千道台阶整段塌陷,落石滚滚,所有人都失去了立足的凭依,身不由己地向下坠落。 从附近的宫殿守卫,到相隔数十里外的楚楚、八公子,都察觉到了山肩上的震动,不约而同地朝那个方向望去。 “那边好像打起来了?”楚楚不太确定地问。 “是江公子!”八公子垂袖握拳,脸露忧心之色,“他被人拦下来了!” “那妖后娘娘……” “我去看看!”八公子手指捏诀,就欲施展神通。 “带我一起去!”楚楚喊道。 八公子身形近乎虚化为一道模糊的影子,听见这言语,蓦然伸手将楚楚抓住,霎时将她拉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就从原地消失了 梧桐院中的人们,尚无暇关注山上的动静。 因为就在这小小的院落前,也同样酝酿着另一场风波。 当安吟秋第二次拒绝退让后,冷鹰的杀气,便浓烈到一种令人发抖的程度。 同样是玄罡境界,安吟秋再度认识到,在静室冥思打坐练出来的佛门玄罡,跟这些在尸山血海之中练出来的武夫玄罡,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她被杀气所激,便控制不了自身本能,在气机牵引之下拔出了银剑,横在身前做出防御之态。 她面上神情还算平稳,但心中已经暗叫不妙。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自己先拔剑,便是将自身弱点暴露于人前。这一场战斗,自己已输了一半。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七章 千军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冷鹰嘴角微咧,深陷的双目中闪过不屑之色,直到这时候,他的右手才第一次握住了剑柄。 所有人都盯住了那只右手,尤其是安吟秋,她清楚当那只右手拔剑出鞘时,就很有可能是自己身死之时。 但,尽管她的眼皮自始至终都未眨动一下,却仍然没有看清那一剑是怎么拔出来的。 仿佛直接省略了拔剑的步骤,只一刹那,那道惨白的剑气,便已指到了自己眉间。 也许到临死之前,她的眼际都只剩下那道贯穿了视野的惨白剑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如此凌厉的剑气,一定不会让她遭受任何痛苦。所需等待的,只是最后一麻…… 曲宸瑜亦已拔剑。 唇亡齿寒,她一出手就是全力。 剑气化作白虹射至安吟秋面前,没有人知道她的左手剑也快到了此等地步,但比起冷鹰依然差了一点。 如此惊鸿一剑,仍来不及将冷鹰的剑气阻截。 ——直到第四柄剑也加入战场。 就像安吟秋看不清冷鹰的出手,冷鹰也同样没能察觉到,这第四柄剑是如何悄然无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硁!” 两剑在安吟秋面门前相击,离她眉心不过一寸之距。即使被救下,那剑上的寒气也如尖锥一般投入她额头,使得她的神志顿时就有些恍惚起来。 模糊的视野中,映出一柄只剩半截的断剑,通体漆黑,形状有些熟悉…… 这是荧惑的「夺魄」! 在一阵剧烈的头脑涨疼之后,安吟秋总算缓了过来。 这时候冷鹰已经被荧惑逼退了好几步。 那位神情木然的无眉男子,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常被忽视的黑衣剑士,脸色阴沉如水,缓缓道:“你是何方神圣?” 荧惑沉默地挥剑,半截夺魄探出,幻化成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峥嵘咆哮着向冷鹰扑去。 冷鹰连战连退,耳畔雷鸣四起,风声劲疾,隐约还听见战鼓擂响,马蹄奔腾。那黑色的剑气,一波一波向他周围扩散,在虚空中荡起无数个漆黑漩涡,令他仿佛深陷于万军战阵中,放眼望去,四面皆敌,无有归路。 “这是军中的战法,你到底是——”冷鹰心中的震愕之情无以复加。 他不是没与军中武将交过手,一眼就从中辨认出熟悉的味道。那种一往无前、精炼霸烈的气势,那种冷酷血腥、视人命如草芥的姿态,令他忆起了一个多年的老对头,但就算是那个老对头,也绝对没有眼前这种烈日昭昭、气吞山河之势,仿佛只此一人,便犹似千军万马,任何敢于阻挡在前方的,都要被碾作尘埃! 冷鹰的身手,即使在千军万马之中亦能自保无虞,但在眼下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些朝他奋勇冲杀过来的骑士幻影,皆非普通士卒,个个都至少接近了玄罡的水平。当千百个玄罡高手同时向一人出剑,就算是人仙强者,也唯有败退一途。 不仅如此,在阵阵擂鼓、奔马声中,他体内的气血仿佛被一种无形的魔性之力所牵引,渐至沸腾。对于他这种走轻敏迅捷风格的剑士来说,控制不住自己的气血,无疑是极度危险的征兆。他终于想起了某个可怕的传说,再度失声叫道:“暗红沙丘!你是黑剑圣?” 相传黑剑圣的「帝刹天音」降临人间时,会引动赤月中的魔性腐蚀生灵。冷鹰无比确信,自己刚才所嗅到的,正是大漠风暴的味道! 当他以为这黑衣剑士仍不会回答时,荧惑却用沉闷的嗓音开口道:“陈……伏波!” ‘陈伏波?’冷鹰心念电转,完全没想起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此际也来不及多想,他已经清楚自己只怕不是这黑衣剑士的对手,当下顾不得颜面,在抽身避过数百道黑色剑气之后提声叫道:“动手!” 但甲士们未动。 因为被他们团团护卫在中间的三公子,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脖子上也多了一支细剑。握着那支雪白细剑的人,是个独臂女子。 薄薄的细刃散发出透骨的冰寒,三公子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道:“女侠手下留情。” 曲宸瑜略感奇怪,这个三公子未免也太脓包了些,跟昨天宴会上的那个颇具霸气的天潢贵胄简直判若两人。但眼下他肯乖乖听话,也算是件好事。 “都住手!”她沉声喝道。 冷鹰连退数十步之后,终于从冲锋剑的战阵中挣脱出来。这还是荧惑放松了攻势的缘故。 他转头看了一眼被曲宸瑜制住的三公子,注意力又回到荧惑身上。这个令他无比忌惮的黑衣剑士,正仰头朝着山外的另一个方向。 远处的宫殿爆发了激烈的战斗,震动的余波在向四面传递,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 而神识最为敏锐的荧惑,也比其他人察觉得更多。他甚至能辨识出远方正在交战的几股气息的相性,其中并不怎么显眼的一股,却引走了他最多的心神。因为那股气息的主人,便是他此世发誓要效忠的君主! 陈伏波此生,为复仇而归来。但在记忆还未苏醒的时候,却在荆棘绿洲上却对另一人立下效忠之誓,可谓阴差阳错,命运弄人……尽管这并非他本意,随着夙世记忆的苏醒,他也渐渐蜕变为另一个人,但无论荧惑也好,陈伏波也罢,即便身负无边怨恨,但心中的高傲与坚持,又岂会随着身份的转变而消失?上一世的白袍血誓已用性命偿还,随着八百袍泽的逝去,湮灭为历史的尘埃。陈伏波顶天立地,一诺千金,这一世,他仍不会失约! 在冷鹰深怀忌惮的注视中,荧惑的身影,隐没在盘山长阶之后。 曲宸瑜突然生出一种心悸之感,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所笼罩。 她不知这种慌乱之感来源于何处,即便荧惑已经离去,但三公子还攥在她手里,料想冷鹰也不敢轻举妄动……骤然间,像是有一道亮光射进心房,她陡然明白了什么。 ——冷鹰身上的杀气,丝毫未减! 她手上的这位一脸惊惶、浑身发抖的“三公子”,更明确地告诉她,事态正想她所猜想的那样,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第八百七十八章 残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曲宸瑜张了张口,想要提醒安吟秋一句,然而没等那一声出口,场上就闪过了一道雪白的厉芒。 安吟秋手上的剑被打飞出去,人也跟随倒下。 ——就算没有曲宸瑜提醒,她也从未放松过对冷鹰的警惕。可是,仍然挡不住对方一剑。 鲜血汩汩流出,很快就在身下汇出一滩红色。 曲宸瑜眼望这情景,额角突突直跳。待冷鹰转身带着一缕狰狞之色朝她望来时,她突然大叫一声,手腕一挥,掌中细刃割断了“三公子”的喉咙,鲜血顿如喷泉似的洒出。 “好大的胆子!”冷鹰大步走来,剑尖往下淌血。 曲宸瑜丢下“三公子”的尸体,轻轻一甩剑刃,溅出去的血珠已然凝结成冰,就像利刃一般,瞬间洞穿了周围几名甲士的身躯。更多的血珠,则向冷鹰飞去。 不夜城的魔女,从来都不是一个甘于引颈就戮的人。何况她的境界,本就不在冷鹰之下! 当冷鹰挥剑将数十滴血珠尽数拨开时,眼前视野已被一片冰寒的剑气所充斥。无数剑光化作风雪,透着凌厉的寒意,无孔不入地侵蚀血肉肌骨。 飞雪连天,苍苍茫茫。刹那间,眼前天光一片昏暗。 冷鹰却毫不止步,而是以一种更为蛮横的姿态,一头撞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一道更为凄冷的剑光,割裂出阴阳分晓,斩碎这狂风暴雪。 那股蛮横的气息不仅撞碎了那漫天剑光,也撞碎了那持剑的纤弱身影。曲宸瑜的娇躯,如雪人般被击散,迸射向四面八方,刹时间光影错落,在周天凝现出数十个曲宸瑜,重重叠叠,逸向四方。 “走得了吗?”冷鹰叱喝一声,剑光如瀑般倾泻出去,渗透了扭曲的空间,飘洒在近十丈方圆的地面上,不分敌我地铺遍空间,将那数十个曲宸瑜的身影都笼罩进来。 如同泡沫一般,身影一个接一个的破碎。唯有冷鹰斜后方的一个影子,被镀上了一层冰晶,摇摇晃晃地向外逃窜。 冷鹰赶将上前,手中长剑噗地刺出,扎穿了那个身躯,剑刃被新鲜的血液染成艳丽的殷红之色。但他的脸色,却陡然变得无比阴沉。 ——被他刺中的,只是个普通的甲士,一脸不甘瞑目的表情,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挨了冷鹰大人一剑。 “好个妖女!”冷鹰转过头,阴冷地望向另一处。 曲宸瑜的真身,只在那个地方凝实了一瞬,便又像泡沫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凛寒的风送来她的嘲笑声:“跟五色神光比起来,你还差得远——” 冷鹰的脸色,让幸存的甲士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事实当然没有曲宸瑜说的那么轻松,只要让冷鹰进到她五步之内,失去右臂的她绝对逃不过冷鹰的追命一剑。是她率先出击,御敌于五步之外,才寻到了脱身之隙。这一过程实则相当惊险,稍慢一步就可能沦为冷鹰剑下亡魂。但在旁人看来,却是冷鹰被她戏弄了一遭。冷鹰的心情,当然是郁闷得想要再杀一个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安吟秋,突然走上前去,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在她身上狠狠踹了一脚。 安吟秋低哼一声,视野渐渐变得模糊。她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随着鲜血一起流失。她修行尚浅,不动咒施展得极为勉强,但冷鹰仍不给她苟喘残延的机会。 头上传来一阵剧痛,冷鹰抓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安吟秋摇摇欲坠,却生出了一种醺然欲飞的错觉。她心知自己命不久矣,视野由暗转亮,逐渐陷入一个颠倒错乱的虚幻世界。 在那个光影迷乱、阴阳颠倒的世界里,她看到无数条光带编织成一个熟悉的面孔。她摇了摇头,为自己最后的执念,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是否也有人在静谧的冬日阳光下,追忆着同样一张脸孔? 山外酒肆。 在僻静的角落里寂然饮酒的,是如牡丹仙子般令人不敢逼视的美丽少女。 酒肆不复昨日的热闹。 少女握着酒杯,注视其中倒影,倾听着外面风吹动旗幡的沙沙声,完美无瑕的侧脸上显出几分寂寥的神情。 若是有人看到这情景,定会为那绝美的容颜心动神摇。但是不远处地板上残留的血迹,已经为上一个倾倒的好汉下场做了注脚。 掌柜的和伙计们都只敢远远目不斜视地站着,连余光都不敢瞥去一点。尽管那少女的姿色是如此动人,他们却没有那个胆量去欣赏品鉴。 一个披甲佩剑的英武青年,恭敬地站在少女身后,修长的身躯似一尊雕像。仿佛只要少女不开口,他就能在那里站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掌柜却知道,这青年的脾气,远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沉默——满堂宾客,皆因此人一剑而散! 自从某个见色起意的倒霉鬼被他一剑砍成两段后,骑兵马匪,行商猎户,无不豕突狼奔,夺路而逃。满堂宾客最后只剩下了绝色少女身边的几位,欲哭无泪的掌柜,也没有奢求这几位爷补偿损失的妄想,只在心里默念救苦救难观音大士,请菩萨早点送走这几位大神,给小店留一条活路。 另外两名同样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却坐在另一桌,不时转头观望,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她又在睹物思情了,那惜花公子真有那么好?” “小姐心软而已。” “还有那个姓陈的姑爷,我连面都没见着,就听说他被惜花公子干掉了。唉,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多男人为我争风吃醋就好了……” 佩剑青年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那穿红袄的女子却冲他招了招手,嬉笑道:“小麒子,听说连你也对小姐有非分之想,可惜这辈子都没什么指望啦!要不你把你手中的镇山河借我玩几天,我扮成小姐的模样陪你睡一觉如何?” 此言一出,不单佩剑青年怒目而视,就连不远处那个躲藏在无数阴影触须中的幽暗身影,都似乎有了些许动作。 “嘻嘻,开个玩笑啦!”红袄女子摆手道,“我知道去过势的人都对女人恨之入骨,可不敢自己找罪受呢!”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九章 黑羽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 佩剑青年的眼眶中几乎喷出火来,可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红袄女子却不再看他,翘起木椅扭身拍了拍邻桌少女的肩膀,问道:“小姐,喝够了吗?再不进山,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少女说:“等我喝完这杯。” “那你倒是喝嘛,别只顾着看呀!酒不是用来看的!”红袄女子说着,从少女手上夺过杯子,仰脖一饮而尽,“喝酒就要像这样!” 少女弯了弯嘴角,眉宇间的忧郁之色却始终萦绕。她拿起桌上的另一个酒盏,为自己斟满。 山肩。 千层长阶塌陷的动静,无疑已惊动了盘龙宫中的主宰。 陈煜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他已倾力施为,替殷狩争取到最为关键的一次机会。 ——七柄斩仙飞刀,化作白虹射至江遥心口。 殷狩武技平平,修为平平,唯有这斩仙飞刀,乃是传承自上古纪元的法宝,一旦出动,无往不利,连金仙都能杀得,遑论区区凡夫俗子! 江遥见那白线毫光射来,心知不妙,意欲避其锋芒。但陈煜布局多时,等的就是这一刻,又岂能容他走脱?勾魂,摄魄,丧胆,夺心,这四人早在一旁恭候,此时各施神通,把他退路封死。灵萱见状不妙意图来救,却被宗暗的铁棒拦住,哪里还来得及。 江遥已濒临绝境。 他的身躯被数十倍的重力拉扯着,心情也似乎跟随着一并往深渊坠去。 陈煜的神通,殷狩的飞刀,勾魂四人的幻阵,单论其中任意一样,都不至于让他如此被动,但三者在同一时刻出现,便组成了天衣无缝的杀局。就算是人仙强者在此,恐怕也唯有饮恨一途。 江遥眼中映出七道耀眼的白虹,倾听着耳畔灌脑魔音,在身躯不断坠落的同时,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说起来,眼下境况的危险程度,大概能与当初面对孔雀大明王的五色神光之时相提并论了。若是自己在半月前遇到这种险境,说不定真会中招…… 陈煜的谋划,不可谓不阴毒狠辣,可惜,却迟了几天。 ——在江遥拿到那片黑色的孔雀羽衣之后,这世上的绝大部分法宝暗器,对他来说都已经失去了威胁! 当日五色羽衣,护不住五百孔雀女周全。如今羽衣一分为五,江遥只占其一,但护他一人却是绰绰有余。当日分宝时无人知晓,在场众人中,他是唯一一个懂得运用之法的——因为他曾在神灵墓地中窥见了高僧云重的传承! 那一片轻飘飘的黑色羽毛,突然化作一片半透明水幕,团团包裹住江遥的身躯。看似只有薄薄一层,实则坚韧无比。那七柄斩仙飞刀一头扎了进来,本以为轻易就能穿透,却只进了半分,便戛然而止。 “这是……”殷狩的几缕神念附着在斩仙飞刀上,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片水幕。 水幕上波光潋滟,细腻优美的纹理依稀露出仿佛飞禽羽毛的形状,散发着幽暗的毫光,看起来轻盈脆弱,其坚硬程度却不下于天外陨铁——凡间的铁器可挡不住削铁如泥的斩仙飞刀。 这时候,他又听到不远处传来惨叫,此起彼伏,连成一串,恰好四声。 “勾魂?夺心?”殷狩的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那四位凶名赫赫的幻术高手,以神魂出窍的秘法,先后撞到了水幕上,这便是悲剧的开端。 在神识的眼中,原本天地皆暗,唯有白色的魂火在虚空中飘荡。但就在他们四人扑向江遥那团金色的魂火时,突见一缕袅袅的轻烟般的薄光,自金色魂火上升起,如一面竖起来的镜子,幽映出他们各自的苍白灵魂…… 刹那间,四人心神剧颤,如历几世轮回,拼了命才回归躯壳,只听“轰”的一声,脑门一阵剧烈的疼痛,回过神来只觉七窍皆伤,耳边嗡嗡作响,脑袋像要裂开了一般,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不该存于现世的诡异画面。 ——幻术反噬了! 同时逆转他们四人的幻术,这是何等可怕的修为! 勾魂夺心在人前都是一副狠戾模样,内里却着实长了一副欺软怕硬的心肠,此时都拼命地收敛神念,像是挨了一棒的哈巴狗,呜呜哀叫着把尾巴都夹了起来。 江遥也出了一身热汗,胜得并不轻松。对于孔雀羽衣的用法,他其实也很生疏。但至少,他赢得了几秒钟的喘息之机。 他此时仍在下坠的途中,发觉附着在身上的重力渐渐减弱,心中冷笑:陈煜这个没种的家伙,果然不敢跟过来与他单独放对。 烟尘之中,他踩着几块滚落的岩石,连续几个跳跃后,便从这段坍塌的山体中冲了出去。 仍不见陈煜追上来。 ‘那家伙,放弃了吗?’江遥一只手攀在山壁上,大口喘息着,抓紧时间平复体内翻腾的气血。 他不敢放松警惕,在周围五丈布置了一圈神念,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陈煜并非不想追上去。 实则他已自身难保。 “那四只苍蝇总算走了……”从这句话在耳边幽幽响起之时,他就明白自己落入了江遥的圈套。 环环相扣的陷阱中,谁是螳螂黄雀,谁又是最后的猎人? 他将勾魂夺心四人派出去,为取江遥的性命。但江遥何尝又不是以身为饵,等着他自露空门? 心念一转间,陈煜已将神通的范围急剧缩小,在自己周围布下了一道固若金汤的百倍重力防御圈。就算是一只蚊子靠近他周身三丈之内,也会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可惜仍然迟了一步! 他感觉到一阵麻痹之感漫遍全身,血液像是被冻结了一般,渐渐地失去了对肢体的掌控。几息之后,视野也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原来中看不中用,害老子白担心一场,浪费两包好药……” 一阵阵的眩晕感侵袭而至,他的灵魂好像正在被一只无形大手剥离出躯壳,就连身后的冷笑声也逐渐听不真切。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章 胜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明,天地归于寂静,像是混沌初开之时,万籁无声。在一片死寂之中,陈煜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却仍感受到自己又惊又怒的情绪。他心中的无尽懊恼和怨恨,又岂是区区一两句话能说清——他竟在星院武道大会之后重蹈覆辙,又一次中毒! 壮志未酬,此恨难消!若今日就此丧生,他定会化为最凄厉的恶鬼,盘桓此间不去…… 那背后偷袭的罪魁祸首,却没管他心中翻腾的怨念,远远地又掷来一柄飞刀,噗地扎进肉里。见陈煜一动不动,那人才大胆走上前来,狠狠一脚踩在陈煜背上,放声长笑道:“江兄,储某幸不辱命!” 殷狩的注意力还在那四个抱头呻吟的幻术高手身上,听见笑声才转头望来,顿时大惊失色:“姐夫!” 正与灵萱激斗的金毛大猿闻声回顾,看见陈煜倒地不醒的模样,嘶吼一声抡起铁棍就往回赶,几个纵跃就奔到储成化面前。 储成化见它气势汹汹,也不敢与它硬拼,伸手就把地上的陈煜拽起来,阴冷一笑道:“想要他死的话,你就尽管过来!” 宗暗果然硬生生刹住脚步。 它双目赤红,怒不可遏,起伏的胸膛表明了它此时激荡的心情。在这样的怒火下,它仍顾及到陈煜的性命,可见陈煜在它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储成化见状,微微有些忐忑的心情也安定下来,朝金毛大猿咧嘴一笑:“我这人从小不学好,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见的世面多了,才发现人命才是最值钱的东西。今天有人拿十万两买这小子的命,我给打了个折,八万两!”他边说边用手指比划,“一盏茶的工夫,八万两到手,你说这钱来得容不容易?其他那些买卖,都没这么轻松吧?” 宗暗喘着粗气,一双眼珠子死死盯着他掐在陈煜脖子上的右手,生怕他有半点异动。 远处的殷狩大声喊道:“放了我姐夫,我给你十八万!” 储成化微微一笑:“十八万?”他脸上流露出不屑的表情,“当一个人有很多钱的时候,他就会知道,有些东西是用很多钱也买不到的,比如一个杀手的口碑。” “二十万!”殷狩情急之下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加上我的斩仙飞刀!还有我的部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让我毁诺的价码,你给不起。”储成化收敛了笑容,“你们这些人,个个都不晓事……没听说过吗?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殷狩厉声道:“你若敢杀他,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是你吧!” 殷狩霎时惊得魂飞魄散,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就听噗的一响,同时背脊一股凉意窜入,低头一看,胸前已多了一截剑尖。 “江……江……”他一开口说话,血就从嘴巴里涌出来,又抬起头,看了看前方生死不知的陈煜,艰难地道,“姐夫……” “都什么时候了,还叫你姐夫。”江遥手腕一动,锋利无匹的软剑在殷狩身躯里开拓出更大的创口,血如泉喷,溅了他一身鲜红,“如果你有你姐姐的「情丝」神通,这点小伤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殷狩的嘴唇在开合,却只有血泡冒出,发不出什么声音来。他的身躯颤颤巍巍,全赖江遥在背后钳住了他的肩膀才没倒下,但眼前的画面已经开始旋转。 “这就不行了?跟你姐姐比起来差得远嘛!”江遥冷嗤一声,按住他的肩膀抽回软剑,甩了甩刃上血水,“你再不赶紧把自己缝起来,就没机会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心有所感地转头望去,只见前方未受损毁的长阶之上,一个盛装打扮、风姿出尘的威严身影正从上方缓缓走下。 “娘娘!”灵萱唤了一声,屈膝行礼。 殷狩带来的一众提刀举枪的甲士们,纷纷放下兵器,伏地不起。 ——盘龙宫的主人,在这番战斗胜负即分之时,终于姗姗到场了。 华贵的长裙逶迤拖地,衣袂随风飘扬,狭长的凤眸望着下方塌陷了近千阶的道路,细细的柳眉蹙起来,顿有一种咄咄逼人的锐利锋芒,被她视线扫过的在场诸人都感受到了一种乌云压城般的沉闷压力。 “你们在这里大打出手,是当本宫已经死了吗?”云蝶淡淡地说出这句话,虽无多少愠怒神情,但那晶莹雪白的肌肤似乎更加冰冷了几分。 “咚!”金色大猿丢下手中铁棒,惶恐地跪倒在地,说道:“娘娘,是我一时糊涂!我不该——” “你闭嘴!”云蝶轻哼一声,“不长进的东西,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她视线落到储成化手中的陈煜脸上,整个人由里向外地透出寒意,“至于你们几个,虽然远来是客,但敢犯盘龙宫的禁条,不可轻饶!” 储成化原本带着微笑,但听到这位妖后语气中的雷霆之怒,顿时就笑不出来了,忙分辩道:“在下绝非有意冒犯,只是见江公子被众人围攻方才仗义出手,望娘娘明鉴!” 他说着手上一松,陈煜的身体就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恰逢这时江遥也正好放下殷狩,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发生。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十分无奈——引发这场战斗的罪魁祸首们都已经躺在血泊中,受害者却仍好端端地站着,这场面让前者的说辞实在缺乏说服力。 幸好还有身在局外的灵萱仗义执言:“刚才我来的时候,的确看到陈公子伙同殷狩一帮人在围攻江公子……”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地死板、生硬。江遥听着听着,又想起云蝶的前两句话,突然发现灵萱这种语气的源头了——她分明是在学云蝶说话的神态和腔调,可惜功力太浅,又缺乏应有的威严,只学会了那种毫无起伏的淡漠冷酷,远不够妖后的从容自如。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江遥甩了甩头,正要开口,却听见宗暗大声叫嚷道:“是姓江的窝藏刺客,我才跟陈公子一起去找他要人!这家伙目无余子,口出狂言——”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一章 规矩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退下!”云蝶喝道。 宗暗颇为不忿,但也不敢违抗,悻悻地垂下头颅。 云蝶的视线投注到江遥脸上,四目交汇,云蝶缓缓地道:“我对你另眼相看,并不是你在盘龙宫胡作妄为的倚仗。宗暗说你窝藏刺客,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江遥摇了摇头,道:“我有一个坏消息,好叫前辈知晓——钟璃要来了。” 这无疑是个坏到底的消息,纵使云蝶这样胸有城府的上位者,也不禁微微变了脸色。“钟璃?” “三公子每日在地牢九层祭祀妖圣,今天是第七天,钟璃大概已经有半只脚踏了过来。”江遥语气沉重地道,“素儿已经赶往地牢去阻止他,但她独自一人,如果三公子有所准备的话,我担心她凶多吉少!” 云蝶的眼神几番变幻,眉宇间笼上了一层浓厚的阴霾,面色阴沉如水,朝向宗暗喝问道:“阿暗,你这段日子跟老三走得近,可知他所说是否属实?” 宗暗抓耳挠腮,很想说这姓江的说话半句也信不得,但它毕竟分得清轻重缓急,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也不敢任性胡来,支支吾吾地道:“三公子这个……最近没什么异动,我也没太注意……我虽然跟陈公子交好,但跟三公子关系一般……” 云蝶盯着江遥,问:“这消息你从何得来?” 江遥道:“是一位姑娘告诉晚辈——” “一位姑娘?”云蝶的眉头愈发蹙紧,脸上的阴霾也更重了几分,“就是被你藏起来的那名刺客?” 江遥肃容道:“前辈,这消息的来源并不重要!关键是,就算只有一成的可能,我们也该亲自去查探一番。毕竟对于钟璃这个人,您应该比晚辈更清楚他的威胁!” 云蝶寒着脸,森然道:“你这小辈,在我盘龙宫中也不知收敛,就为了一个女人,连本宫的家事你也敢插手……也罢!本宫就亲自走一遭,若你敢蒙我,新账旧账咱们一并再算!” 江遥沉声道:“假若有半句虚言,在下任凭前辈发落!” 他心中却想,如果只是虚惊一场,云素平安无事,本少侠岂不是背了所有黑锅?那时候当然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您老人家就不必挂念晚辈了…… 云蝶阴沉着脸,漫步走下台阶,视线在江遥脚下的殷狩尸体上停留一眼,道:“殷狩是钟璃的使者,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不能死在这里。温将军,劳烦你吊着他一口气吧!” “是!”她身后一个身穿铜甲、伟岸异常的男子恭声领命,大步行上前来查看殷狩的伤势。 江遥心中冷笑,这殷狩已被他用利剑绞碎心脏,胸前都捅穿了那么大一个窟窿,死得不能再死了,我看你怎么吊他一口气! 那身长九尺的魁梧男子在殷狩尸体前蹲下,伸手抚上血肉狰狞的伤口,面容露出些许凝重之色,喃喃道:“好霸道的剑气。” “一下没留神,出手重了些。”江遥假意关心道,“温将军,还能救得活吗?” 魁梧男子道:“要花点功夫。”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江遥只当他胡吹法螺,但见这男子髯长二尺,五官深邃,双目温润有神,配上一身沉重的青铜甲胄,端的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一看就知不是凡俗之辈。他心中微微提起来:这家伙莫不是真有逆天神通,能把死透了的尸体重新救活? 江遥想了想,也跟着蹲下去,貌似好奇地问道:“已经没有气息了,这该如何是好?”他一边问,一边状作不经意地样子把手往殷狩脖子伸去,想要悄悄把这死鬼的脖子打个对穿,却被一只覆着铜甲的粗壮手臂拦住—— “江公子这是何意?” “哦,我看看他脖子里还有没有气。”江遥跟那温将军对望一眼,讪讪地收回手,小声嘀咕,“这都已经死透了,要是还能救活……” 他忽然想起另一个更重要的人物,便不理会温将军的捣腾,起身向储成化脚边的陈煜走去。突然后方一阵疾风刮来,掀得他脚步一跄,待站定了转头再看,身边已多了一个穿浅蓝色长裙的少女。 “灵萱,你不会也想阻止我吧?刚才那家伙可没有对我们手下留情!” 灵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摇了摇头:“不可以在宫中杀人。” “好歹也是并肩作战过的交情,你就给我个面子,假装没看到呗!” “不行,我已经看到了。” “你就转过头去,给个机会呗!” “不行,这是规矩。” 江遥看着清丽又古板的少女脸庞,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条狗命。” 他走出几步,见灵萱如影随形地跟在旁边,不由扶额道:“灵萱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必靠我这么近吧?” 灵萱淡淡地道:“我怕你伤人。”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江遥说着,把手中血迹快要滴干的照胆软剑归入鞘中,连腰带一并解下来,抛给储成化,并向他使了个眼色,“储老弟,这把剑就归你了!” 说完,他摊开双手对灵萱道:“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灵萱没有出声,她的注意力已有一半转移到了储成化身上。 “功亏一篑,惭愧,惭愧。”储成化接过软剑,谦虚了几句,伸手抚过纹路精美的剑鞘,将寒刃抽出寸余,双眼被冷光一照,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好剑……” 这时他却感觉到身前光线一暗,抬眼瞧去,只见一个浑身金毛的魁梧大猿站在面前,正用一种凶戾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这位……兄台……” “解药!”金毛大猿伸出一只粗大的手掌。 江遥心中暗道不妙,这样下去又要让姓陈的逃过一劫了。他的手掌藏入袖中,暗暗扣住一枚铜钱,正欲神不知鬼不觉地钉入陈煜心脏,忽然手腕一紧,却是一股无形的风环禁锢住了。 “灵萱,你……” “我对气流十分敏感。你身上的杀气,你四肢的每一个动作,我都很清楚。”灵萱面无表情地道,“别想在我面前杀人。” “这么厉害?”江遥露出吃惊的神色,“那么我在你面前岂不跟没穿衣服一般?哦,不光是我,所有人在你面前都这样?”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二章 警惕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惜花公子。”灵萱的表情微微冷下去,“你敢调戏我。”就算这种叱责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都是平平淡淡的。 “不敢。哦,这也算是违反了盘龙宫的规矩吗?” “你是人,我是妖。” 灵萱好像是答非所问,但江遥却听懂了她的意思,打蛇上棍道:“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年沈凌峰……” “闭嘴。”灵萱扭过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凛冽的寒意。 江遥忽然意识到,当年沈凌峰和云蝶的恋情,虽然自己跟云素讨论得不亦乐乎,但在盘龙宫中,这应该是个禁忌的话题。 远处传来温将军的声音:“年轻人,你剑术极高,但心肠未免太狠了些!” “嗯?”江遥回首望去,只见殷狩旁边的温将军已经站了起来,而血泊中的殷狩,身上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芒正在消退。 “你那一剑洞穿了他的胸腔,若非他心脏长在右边,这会儿已经连神仙都救不回来了!”温将军一脸严肃地道。 “心脏长在右边?”江遥一怔之后,脑子里便冒出了几十句骂娘的话。他忿忿地加重了脚步,惊得前方路边捂头呻吟的勾魂夺心四人皆露出震恐之色,愈发瑟缩地团成一团。这几个可怜的家伙还没从刚才幻术反噬的余波中缓过来,此刻趴在地上,脑中仍在忍受撕裂般的痛苦。 江遥瞪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道,“好狗不挡道!滚开!” 事实上那四人已经退到了路边,中间空出来的道路足够容纳数人通行,江遥一个人走过去绰绰有余。他不过随口喝骂一句,但那四人在昏昏沉沉中看见他凶恶的表情,顿时就像遇到了最可怕的梦魇,连滚带爬地就往后方退避。他们忘了身后的栏杆早已在激战中倾颓,这一翻身可没什么东西拦着他们,只听窸窣几声,伴随着惊声怪喊,这四位凶名赫赫的幻术大师先后滚落悬崖,沿途留下一串鬼哭狼嚎。 这场意外的杂剧让江遥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摊开双手,对灵萱说道:“你看见了,我啥也没干。” 灵萱歪着脑袋沉默地看着他。江遥又道:“你现在下去,说不定还能救一两个。”他扬了扬眉毛,心想等你救起那四个小喽啰,我都把陈煜杀死百八十回了。 然而灵萱的回答却不如他所愿。“我只管规矩。”灵萱冷冷地道,“摔死不犯规矩。” “……”这下轮到江遥无言以对了。 八公子抓着楚楚的手掌,凭虚御风,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穿行。 他一心只想快些赶到战斗现场,神通全力催动之下,转瞬便掠过了数百丈曲折迂回的台阶,将大片美轮美奂的宫殿群踩在脚下。这是皇族血脉独有的神通,名曰「逍遥游」,“绝云气,负青天”,若练至极处,化作鲲鹏之象,水击三千里,朝游北海暮苍梧不在话下。八公子年岁尚幼,无法在人间显形,但就算带着一人,要跑遍这盘龙宫也不过两个呼吸的工夫。可他毕竟涉世尚浅,未了悟这人心险恶—— 眼看路途过半,他一口气也将尽,想换一口新气一鼓作气冲上山顶之时,突听“噗”的一声轻微之响,极轻极近,似乎贴着他的耳根传来。他霎时寒毛竖立,慌忙想要躲闪,但动作已经有些迟钝——一念之隙,竟无法回头! 后颈传来一股针扎般的刺痛,他感受到一道阴凉之意漫过全身,接着就失去平衡,连带着身后的楚楚一同向地面栽下去。 “楚楚……姐姐?”他诧异地想要扭过头,发现脖子以下的部位正在迅速麻痹,嘴巴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出十分力气。 “砰”一声沉闷的响动,楚楚的脚步重重踩在地面上,陷下去一个浅坑。八公子却被她拦腰抱住,旋身卸力,避免了与大地亲密接触的下场。八公子心中却十分震惊,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楚楚的卸力动作,他发现这女人原来有着不俗的武技,远非她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娇弱! “八公子……”八公子被她拦腰抱着,脸部朝下,也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只听她幽幽叹息道,“我牵你手的时候,感觉又柔软又滑腻,跟个女孩子一样,实在有些不忍心对你下手呀!” 八公子喘息道:“姐姐……为什么……” “我当然有逼不得已的理由。”楚楚抱着他,脚尖轻轻一点,便射入道旁的丛林,疾步向某一方奔去,“叶华老奸巨猾,冷鹰日日跟在你屁股后面,想要找一个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真是千难万难!” 八公子发髻掉落,长发散开,努力睁大眼睛打量周围快速后退的景物,艰难说道:“你要去的地方……是笑然亭?” “你虽然天真,却也不笨。” “你想用我的皇族血脉,救出前任元空大圣?” 楚楚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雌雄莫辩的少年,面上浮现一种奇异的神色:“你这么聪明,看来我也是侥幸,如果不是你放松警惕,就算冷鹰不在,我大概也不是你对手。” 八公子用力呼吸了两下,道:“我愿意帮你。” “哦?” “笑然亭的禁制是……东皇钟……所布,让我……重新祭炼它,就能……” 楚楚不等他说完就摇了摇头:“东皇钟乃上古先天至宝,不说你有几分把握,就算你有可能成功,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她抬头眺望丛林上空因快速移动而不断变幻的光斑,喃喃地道,“我云龙部兄弟姐妹百余人,为了救大圣脱困,尽数牺牲于此。如今仅剩我一人,我又怎会拿区区一点善心去冒险!” 横穿丛林而过,来到另一座高高耸立的陡坡前,望着那几乎看不到顶端的近万道阶梯,楚楚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跟叶华不同,你向来心善,本不该死,但我别无选择。” 八公子苦笑道:“我不想死。” “我很抱歉。”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 楚楚眼神坚定地摇头:“我不相信任何人。” “那么……江公子呢?” “一样。” 八公子沉默了。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三章 避毒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楚楚驻足片刻,但体力恢复了些许,便拎起八公子,开始往上攀登。 万道阶梯,自脚下沉默而过。 当遥遥望见崖顶上的那方小亭时,楚楚眼中露出激动之色。但她强控心神,空出来的右手扣住了一枚淬毒长针。 昨日云素携江遥来游玩时,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守卫,但楚楚却显然没有那么幸运。她与前方两个诧异的银甲剑士对视半秒后,就将手中的长针甩了出去。 伴随那跟长针甩出,似有一片迷雾腾起。 在这片似幻似空的雾幕中,楚楚的嗓音倒依然真切:“你若心存怜悯,就让他们束手就擒,还可保全性命。” “小心有毒!”一名银甲剑士叫道。 “叮”的一声细微轻响,长针已被剑气格开。另一名银甲剑士从雾里冲出,如离弦之箭朝楚楚射来。楚楚慌忙拎起左手上的八公子向前抛出,趁银甲剑士减速去接时,她右手已掏出一柄蓝汪汪的短匕,意欲乘银甲剑士视线被八公子遮住时,给他来一记狠的。 “当心!”格开长针的银甲剑士落后于同伴半拍,紧随着冲出迷雾,眼里正看到楚楚持匕首偷袭的一幕,赶忙出声提醒。他意识到在这种距离下出剑已经来不及,便将脚尖一捅,踢起一块碎石直冲楚楚射去。 楚楚的身形已然朝前扑出,半途无法转向,只得仓促地举起匕首格挡。“锵”一声清越的震响,她前冲的势头竟被撞得倒跌回去,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她心头大为凛然,低头一看,手上淬毒的匕首竟被撞出了一个小豁口,若是被那颗石头打中身体,后果难以想象…… 那名匆忙之中出了一脚的银甲武士,并不急于追击,只冲到了八公子身前的位置,横剑将两人护在身后,盯着楚楚厉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妖女,胆敢绑架八公子?” 楚楚也为其强悍的爆发力所震慑,一时不敢上前。她意识到这两个看似普通的银甲剑士绝非寻常卫兵,至少也是三公子叶华的心腹之人。是了,叶华既已谋划今日之局,又岂不会在这里留下眼线……他算计得倒是滴水不漏,但云龙部为了解救大圣牺牲了上百条性命,又岂能在今日功亏一篑! ‘没办法了。’楚楚丢下破损的匕首,两手笼入袖中,指间扣着数枚细针,凤眸中闪过一缕寒意。 本来,有件东西是为冷鹰准备的…… “八公子,你没事吧?”银甲剑士放下八公子,搀扶着他慢慢站稳。 “我没事。”八公子虚弱地道,“丁山,张逢,你们小心她的毒针,可能带有幻术的效果。” “多谢八公子提醒。”银甲剑士点头应声,跨前一步,与左边的另一人在同一瞬间射出,几乎没有先后之别,两柄泛着冷气的长剑眨眼便递到了楚楚胸前。 楚楚神情也不见慌乱,双脚往下一蹬,在抽身往回的同时将双袖抬起,五指倏张,寒光射出。 两名银甲剑士早有预防,各自劈开了三四根银针,剩下的一两根则被侧身躲过。 但他们的剑势也因此稍有凝滞,于是又给了楚楚继续逃亡的机会。 两人并不因此气馁,甚至也无需眼神的交流,身形各自向两边分开。楚楚暗叫不妙,对方看似绕了原路,但也分散了她的攻击范围,而且一个交叉之后,就将在圆圈的另一端将她截住。 楚楚的脸因焦虑而微微扭曲,名唤丁山、张逢的这两名剑客比想象中更难对付。他们不仅剑术不俗,更精于合击之术,就算是玄罡高手也难以突破他们的封锁圈,更别说武技平平的自己。这样下去,如果药效迟迟不发作,自己的境况就会十分危险了。 她的手指轻轻颤动,似乎明白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出人意料地折转了方向,没头没脑地朝右边的丁山撞过去。两步之距转瞬即过,剑影削碎寒风,来到了她眼前。她手中的暗器不足以格挡,歪着头险险与凶厉的剑刃擦身而过,左臂被划开了一道血口,但也终于闪了过去。生死之劫就此踏过,再之后,就是实地坦途了。 等两名银甲剑士回身追击时,看见她的身形在视野中变得朦胧起来。如隔了一层雨幕,细丝绽开,轻微柔润,婆娑若梦,将杀气隐没,只剩下缠绵的余韵,将两人的神思缠绕。 丁山停下了脚步,张逢屏住了呼吸,二人同时发现了不对劲,但却没找到问题的根源,只是感受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涌上头来,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光怪陆离,完全掩盖了现实。毫无疑问,他们都中了奇毒。 “什么时候?” “我们明明已经服下避毒丹……” 视野中散乱的色斑和线条渐渐幽深,最后连同世界一起黯淡下去。两人拼命睁大眼睛,想要支撑着向前跑动,但身体却像喝醉了酒一样不听使唤,才踏出一两步就已经东倒西歪。就算他们还能勉强握剑,彻底陷入黑暗的视线也不足以支撑他们向楚楚发起攻击了。 看着那两人在原地无规律左摇右摆的姿势,八公子也明白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他没有露出太多出乎意料的表情,轻叹一声,道:“他们已经对你没有威胁,留下他们性命吧。” “迟了。”楚楚没有多说废话,抬手一把银针洒出,一片幽蓝清冷的光泽将两名银甲剑士周身完全笼罩。 那两人毫无所觉,在下一瞬被席卷而至的雨幕淹没,全身上下无数个孔窍都被外物侵入,冰寒的冷气迅速将他们所剩不多的体力尽数抽空。一声闷响之后,张逢仰面跌倒在土地里,身体不断抽搐。丁山还歪歪斜斜地站着,握剑的手掌仍不肯松开。 楚楚走上前去,右手五根手指头的指甲倏然迎风见长,变得尖利无比,然后她抬手一爪,就刺进了丁山的咽喉,将他的大半个脖子都撕了下来。 八公子不忍地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忽听到一声爆鸣,紧接着就有巨大气流扑面而至,几乎将他身体都掀飞出去。 “这是……?” 他睁开眼睛,只见楚楚满身是血,正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跑来,显然受了不轻的伤。而原先两名银甲剑士所在的地方,只有一片血红色的肉浆残肢,触目惊心。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四章 地牢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八公子倒吸一口凉气,想起自家兄长的手段,不禁心惊肉跳。但这种手段的确行之有效,两名剑士死后自爆,不仅重创了楚楚,也让远处的人注意到这一方的动静,留给楚楚的时间已然不多。 或许,自己也可以尝试一下,搏出一线生机? “咯咯咯咯……”楚楚却在冷笑。她此时满脸血污,连五官都难以辨认,只有眼珠子发出幽幽的光芒,看上去如同鬼魅般狰狞可怖,“千算万算,棋差一招。不过你想从云龙部转为鹏族研制的秘药中挣脱,只怕也打错了算盘!” “难怪避毒丹毫无作用。”八公子恍然道,“看来这场局里最懵然无知的,只有我一个了。” “有如此显赫出身,却是这般天真的性情,只能说你命中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如果能大难不死,我该回去烧香还愿了……” 说话间,楚楚已到了他面前。八公子试着抬了一下手掌,却终究只能徒劳地放弃。 黑暗如河底的淤泥,吞噬着行者的身影。 狭窄的密道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和腐臭的味道,一地残肢断臂,怒张的利嘴和狰狞的面目控诉着生前的不甘。行走在其间的窈窕身影,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这里污浊空气的每一丝流动都会令那美好的身形染上一层晦暗,而脚下丑陋尸块散发出的阴冥死气,更一刻不停地污染着少女轻灵的身姿。 这里是地牢八层,当年千面妖王身死之处。 崖壁嶙峋,黑漆漆的缝隙中吹出来鬼气森森的寒风,倾耳去听还有隐隐的女人哭泣之声,令人闻而生怖。 人走在这里,四肢被浓郁的污浊死气所包裹,会变得越来越沉重。坑洼的路面上都是暗红色液体,仿佛新流的血泊,历经数十年不曾干涸。惨绿的恶瘴在血泊上弥漫,与死气抢占着空间,甚至还能听到两者挤压而发出的细微的吱吱声,直让人毛骨悚然。 如此污浊之处,就连云素也是第一次涉足。她比旁人更清楚这里的凶险,用一层细密的桃花瓣包裹着自身,走得小心翼翼。 惨雾茫茫,望不见前路,更难觅归处。 云素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好像被一种难言的压力阻碍着,身体也渐渐有些麻木。 据说千面妖王当年死得极惨,不知她有没有化作厉鬼,在这污秽之处窥伺着生人的血肉。 云素心里有些佩服起叶华了。尽管那家伙身上有妖皇印记护体,但要每日在地牢九层之间穿行来往,还是需要极为强大的心理素质的吧!不知道他已经干了几天,直到现在都没有让其他人察觉,这份心机和城府,不得不说是让人十分赞叹的! 她走了不知道多远,脚步突然一停。 附近有异动传来。 大片恶瘴开始与冥气交融,明暗的色彩迅速变化着,沉入青黑的血水中,深色的水迹浸染上来,周围散落的妖魔尸骨突然有了动静。 血泊上荡起涟漪,从中传来声声幽幽的哭嚎,阴森无比。定睛看去,那些残缺不全的妖魔尸骨正在拼凑成无数面目狰狞的恶鬼形象,借着四周阴冥浊气的掩护,一个个张牙舞爪,哀怨哭嚎,爬行着朝她双脚抓来。 “呼——”云素却长长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长时间在这样死寂阴森的狭小洞窟中行走,她心里着实有些发毛。如今她担忧的那些鬼怪都化成现实,从无形变作有形,未知变作已知,这反而让她心中的恐惧大为缓解。 不管怎么说,只要眼睛看得见的,总不会很难对付。 一层桃瓣编织的长链在半空绽开,虽然在这阴暗空间中无法显出绚烂的颜色,但锋利依旧。十余只爬行过来的丑陋鬼怪,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分割成了数十段残破的尸块。 ‘只是些低级的鬼物。’云素手指间轻捏一片花瓣,双目环顾四周,‘它们是被什么东西蛊惑而来?背后的大家伙,应该离这里不远……’ 一圈圈桃花瓣向四面铺开,在浊雾中发出黯淡的光泽。数不清的鬼物没来得及靠近她周身三丈,就被这些美丽而危险的花瓣切割成碎块。哭嚎声由此低沉了片刻,云素的双眸忽然一凝。在前方氤氲的浊气之后,逐渐显出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轮廓。 ‘那个人……’感受到灼焰般的杀气隔着七八丈距离冲刷过来,云素绷紧了身躯。她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修为,已至玄罡巅峰,是自己就算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抵挡的对手,所以凝神防备,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黑山妖使?” 这个可怕的敌人,却在距她六丈距离时,驻足不动了。 ‘是远程攻击的类型?’云素愈发警惕。她明明看到那身影的身后背着一把巨剑形状的兵器,但他却不肯近身,必定是有更加犀利的手段。 云素手指一弹,捏着的一枚桃瓣电射而出,在浊雾中发出一声“嗤”的锐响,射中了那人身躯。然而对方却若无其事地岿然不动,那枚桃瓣仅是撞在了他的护体罡气上,就化作了粉屑碎散。 ‘这家伙的本事,不在冷鹰之下。’云素的额头微微见汗,却又有些欣慰。此人必是叶华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亲自在此守卫,那就说明叶华的位置离这里不远,只要能战胜此人…… 然而事态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乐观。更多的沙沙之声从四周靠近,一个个灰暗人影争相显露身形。这些人良莠不齐,加在一起的气息也不及前方那高大人影可怕,但其中几股藏得很深的隐秘气息,让云素的身体本能地泛起寒意。 云素蹙着秀眉,视线缓缓扫过,落在了一名纤瘦高挑的人影身上。那人不出意外就是这伙杂兵的首领,背负一把古铜长剑,落地无声地朝她缓缓走近。他身旁之人亦都是同样冷漠的气息,阴森的杀意若有若无地这方寸之地笼罩,袭人生寒。 “阵仗不小。”云素忽然轻笑出声,“叶华手底下的猫猫狗狗都倾巢出动了吗?” 没有人回答。云素也不指望他们回答。 随着十余道人影都先后走入了她周身五丈之内,她纤纤五指倏然张开,环绕着周围的桃花瓣团霎时膨胀开来,炸向四方,凌厉无匹的锋刃霸道地攒射,倾时铺遍了五丈之地,若洪流巨浪,翻滚奔腾,浩浩然将所有人笼罩在内,无差别地绞杀过去。 第八百八十五章 援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桃红色绚烂开放,带起无数声惨叫和呻吟,淋漓纵横,连晦暗的浊雾也被瞬间绽放的灿烂光华映照得纤毫毕现。 只这一个瞬间,那十余人就倒下了大半,弱者甚至遭受千刀万剐执行,被切割得零零碎碎,尸骨无存。 但就在云素杀意最盛,自身防御也是最弱的时候,忽有一股狂暴的杀气升腾而起,灰暗暴戾的气息如瀑流般冲击在她心头,令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她仓促往后仰头,柔软的腰身几乎倾折成直角,方避开了那柄突如其来的古铜长剑。饶是如此,那古铜长剑贴着她鼻尖划过,至少也削断了几根毫毛和一缕飞扬的长发。 那首领只一剑,就将云素逼迫到狼狈的地步,但他自身也非毫发无伤,脸颊、肩膀、手臂等处都被切割出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正汩汩往外渗血。而云素在后仰之时,左手纤掌一扬,已有一片色泽深处的桃瓣飞起,悄然射向首领咽喉。首领连忙侧身避让。 云素后退两步,身形一个漂亮的侧旋,便重新绷直了上身,曼妙的姿态可谓赏心悦目。但她所面临的对手,却无一个怜香惜玉之人,未等她身形站定,早已有一道邪恶的冷光窜向她腰眼,如同毒蛇之吻,窥伺的时机正是她刚才用力已老之处,若在强行躲闪,只怕小蛮腰会有扭断之虞。 好在她右手终于腾出空来,握住了一柄形状奇异的短刃,转腕一抖,便将腰后那道邪恶冷光格开,顺势送去几枚桃瓣作为回礼。 但这时候她一口气已然用尽,当另一股状若疯狂、迅如鬼魅的气息闪现在她左侧时,她是躲无可躲,挡无可挡了。 ‘这三个家伙配合得如此默契,必定是叶华手下的骨肉魂三兄弟,那十多人都是他们的掩护,这三人才是真正的杀招,他们事先就预料到了我的动作……’云素心中闪过多个念头,脸色愈发难看。 她并非躲不过这骨肉魂三兄弟的杀招,只是因为还有一道阴冷的气息缠绕在她身上,令她动作迟疑,无法发挥一身本事之半城。那是六丈外一直没有出手的高大人影的目光,每每直指她破绽之处,若山岳投下的阴影,沉重地压迫在她心头,令她身心俱疲,一开始就处于颓势。 ——那是一位玄罡巅峰的宗师级人物,即使只站在那里不动,也没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他什么时候出手,他会施展何种手段,我若自露空门引诱,他会不会将计就计,一击将我绝杀……这些念头仿佛枷锁一般禁锢着云素的四肢,令她身躯沉重,有力难使。 云素银牙紧咬,以桃花瓣为盾,勉强躲过第三人的袭击。这时候已经失去了重心,空门大露,真正意义上陷入了险境。当骨肉魂三兄弟重新围拢之时,恐怕就是她香消玉殒的时刻了…… 就在生死攸关之际,她忽然感觉到身上的压力一松,高大剑客加诸在她身上的阴沉气息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微寒,地面上不知何时结了一层冰晶,那些氤氲翻腾的浊气、恶瘴,竟然也被冻结为粉尘,纷纷飘落在地,在地面上洒了厚厚一层黑灰。 ——毫无疑问,有一个掌控寒冰的强者,在这时候加入了战场! 云素却无暇关注那么多,在身上压力消失的瞬间,虽然意识上稍有错愕,但桃花刺客的本能已让她第一时间从地面弹起,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寒冰降临的这一个刹那,整个画面仿佛都有瞬间的静止,于此之后,少女美妙的身姿顷刻化静为动,破画而出。 “咚!” 地面剧烈一震。 那位一直在不远处观战的高大剑客也于此时动了,脚下重重一踩地面,魁梧的身躯瞬间突入到寒冰与恶瘴凋零的画卷中,双手巨剑横扫,挟带着地狱般的凶煞之气,似欲将少女纤柔的身段拦腰斩作两截。 云素突围而出的速度不可谓不迅捷,但相对于那人瞬息即至的巨剑而言,就像是静止的一般,在被那股凶戾狂暴的剑气欺近之后,竟然无力躲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腰身在剑气中泛起扭曲的弧度—— 但在巨剑真正砍到她身上时,已经凝结出了一块白色的冰晶。加上另一股大力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拉一带,就卸掉了巨剑冲击的大部分力道,拽着她飞快地远离。 虚空之中,无数肉眼难辨的细小冰屑在半空起舞,沿途封冻迷障,制造出一个个隐秘而危险的陷阱。 云素的视线瞥见了身边的一袭白色衣角,便知道来人是谁。但她无暇说话,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后方追来的那股凶猛可怕的气息,并没有因为道路上的寒冰受到任何阻碍! 双方都在全力奔跑,这样的追逐就如同旋风一样,飞快地刮过晦暗的地底洞窟,速度惊人至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云素被北丰丹抓着,身子都朝后飘飞起来,姿势十分不协调,速度明显要逊色于后方的高大剑客。云素眼眸中已经映出那条飞驰而来的壮硕身影,正离自己越来越近…… 北丰丹并非不想把云素放下来,两人调整一下姿势,必然能跑得更快。但实在腾不出这个空隙。身后那个煞星的冲刺势头可谓风驰电掣,只要自己略微一滞,他的那柄恶灵缠绕的巨剑必然能够劈到两人的脑门上! 风声贯耳,隆隆作响。云素感觉自己已经渐渐辨不清道路,周围的景色因飞度的移动而揉成了一片朦胧,不知北丰丹还能坚持多久,但后方那个固执家伙的面貌,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那是一张黝黑的面孔,刀疤纵横交错,狭长双目射出冰冷的目光,须发如钢针般根根挺立,手中那柄形状怪异的巨剑上刻满了扭曲的印咒铭文,挥动间隐隐能听到剑下亡魂的哭泣声。 拐过一道弯后,前方是一段笔直的通道,十分容易加速。这对于逃亡的两人来说,无疑是个极坏的消息。 而这时双方的距离,也恰巧只差了五丈! 按照那柄巨剑的长度来看,这是一击可达的范围。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六章 死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不妙。’云素心情一沉,那家伙要动手了。 现在的情况是,经历过如此长一段路途的奔行之后,双方的速度都快要达到极限,已然是无法回头。北丰丹就算想要转过身来对敌,大概也会在下一个瞬间被劈成两截! “咚!”高大剑客脚下重重一踏,魁壮的身躯发挥出了与其不相称的敏捷,如同猛虎般矫健,破开前方如墙涌来的空气,抡起那柄沉重的巨剑,斩落了一片迎面飘来的冰屑,冲刺势头不减,激起劲烈的狂风,悍然朝云素飘起的双腿劈下。 在云素的眼中,这一剑并不快,只是缓缓朝她胯间斩来,但实际上双方都处于剧烈奔驰中,倘若旁边还有一人在观战,就会深切地体会到这一剑的真正威力。 北丰丹也察觉到了危险来临,但他也别无他法。只要作出向旁闪避的动作,前进的速度势必会有一刹那的延迟,那极为短暂的时间却足够自己和云素两人被这一剑捅个对穿! 巨大剑刃上流动的阴暗气息也在喻示着,这不仅是一柄告亡之剑,也是一件勾魂夺魄的阴毒法器。只要死在这剑下,就断无轮回转世的机会。 此时地面已经被高大剑客的一踩震得剧烈一颤,冲击波径直传递到北丰丹脚下,他的身躯顿时也随之晃了晃,若不是身手不凡及时御劲卸力,这一踩就足以把他半个身子震麻。但他这么一御劲的工夫,前冲之势也有了瞬间的凝滞。反映在云素眼中的情景,就是那柄原本缓缓递来的巨剑骤然加速,化作了一道撕裂苍穹的闪电,转瞬间就撞到了她的眼前。 ——杀意从下肢渗进来,蔓延全身,只需一个刹那的恍惚,就能将她从屁股墩儿劈到头顶,分割成整齐的两半。但这种死法可不符合她的美学观念,她绝对不希望某人来为她收尸的时候,还得把她先从中间缝起来。 云素不清楚北丰丹有没有办法可以化解这一次危机,但她却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北丰丹没有空隙躲闪,并不意味着她也没机会躲闪。这一剑,她其实已经恭候多时! ——她肩膀一抖,就从北丰丹的手掌下挣脱,同时一掌击在北丰丹身上,借着反冲之力奋力一纵,周身被一圈粉红色的桃瓣包裹着,翩然闪到了旁边的洞壁下。 只剩下被推得失去了平衡的北丰丹,独自面对那柄势不可挡的刚猛巨剑。 北丰丹并非不想借她一推之力射向另一旁,但云素似乎存心祸害于他,那一掌的力道用得极为巧妙,恰好劈中他发力的关节处,令他不仅没借到力,反而偏移了重心,连躲闪都变得无比艰难。 就算是身为英杰榜首的「极冰玄雨」,这会儿似乎也被逼到了绝境。 他不愿坐以待毙,但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躲开那崩山一剑又谈何容易。四周的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一般,空间仿佛在向内塌陷,绞拧着臂上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消耗着极大的气力,但仍然还是来不及。 当他堪堪扭开半个身子时,那剑刃已经临头,径直将他脑袋开了瓢,继而再到脖颈,再到胸膛、腰腹、胯部,整个人都从中裂开,随后迸散成无数个碎块,如同一座被巨锤轰击的冰雕,在一片蒸腾的寒气之中咔嚓四溅。 很明显,这一剑劈中的不是真身。 高大剑客的身躯跟着撞过来,将那座冰雕撞碎得更为彻底。在一片哗啦声响之中,他冷眼环顾,便发现不远处的角落里凝结出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白衣胜雪,银发披肩,周身环绕着一圈圈晶莹的冰屑,俊美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赫然便是安然无恙的英杰榜首,北丰丹! 云素后背靠在墙壁上,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遗憾之色,微微叹气道:“可惜差了一点。” “真是九死一生。”北丰丹面带笑容,目光朝向云素,“素儿你呢,刚才没有扭到腰吧?” “这就不劳你关心了。”云素揉了揉手腕。刚才情急之下的那一掌几乎震得她关节脱臼,现在还没缓过来。 北丰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他转头望向那具被寒雾包裹的高大身躯,苍白面容上透出几分冷意,“穷追不舍到这里,看样子你十分自信啊!正好,差点伤了我的素儿,这笔账,我来跟你好好算算!” 高大剑客不发一语,嘴角却大幅度咧开,单手提起了告亡巨剑,刹那间光线为之一暗,洞中所有流动的空气都在这一刻静止,壮硕的身躯仿佛暴涨数丈,一瞬间占据了北丰丹整个视野—— 并非他身躯真的变大了几倍,而是在一念之隙的时光里,他已冲出寒雾,跨过了三丈距离,将巨剑递到北丰丹胸口! ‘这家伙的身法,好像能跨越空间!’ 尽管不是这一剑的直接目标,但云素远远望见那双鬼兽般的凶瞳,心脏猛一抽搐,瞳孔不自觉地缩紧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北丰丹的寒气对此人并无作用。反而当那一剑扫来的时候,附带有大范围的迷幻效果,就算像她这样心志坚毅的玄罡高手,也感觉到神识闪过一刹那的恍惚。 ‘北丰丹的情况,不太妙。’ 云素与北丰丹交过手,很清楚他的能耐。尽管在这段时间里他可能又有精进,但武技和神通的方向大体上不会变化。就眼下的情形看来,北丰丹很可能不是这黑山妖使的对手。 这并非因为现任英杰榜首名不副实,而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神通完全被压制。如果换成英杰榜上排名第三的江遥在此,反而大概会有较大的把握战胜对方。 “呯!”冰屑四溅。 北丰丹果然别无他法,只能借着冰雾的掩护,用假身逃离。 高大剑客劈开冰塑的假身,而后重重落回地面,震得整座洞窟又是一颤。 冲击波四散逸开,传遍地牢各处。在数丈外正逐渐显露的北丰丹的身影也受到了影响,明显有了短暂的迟滞。当他面带讶色地抬起头来时,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敌人脸上扭曲的疤痕和狰狞笑意,接踵而至的,是呼啸的劲风与混着铁锈血腥和腐朽尸气的告亡剑刃!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七章 凋零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云素瞧见这一幕时,心脏也为之提了一下,其中滋味颇有几分复杂。不管怎么说,两人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北丰丹若被那一剑劈死,下一个自然也就该轮到她了。 “铿”的一声锐响,两剑交击。这声音意味着北丰丹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 他手中握着的,赫然是那柄名动天下的「碎风」。在众所周知的故事中,当日桃花刺客,就是败在此剑之下。 云素拧紧了眉头,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心中的杀意和愤恨如同野火般燃烧起来。 北丰丹一脚踏裂了冰封的地面,左手轻轻一送,人便乘风而起,轻飘飘地往后飞出。 可惜高大剑客就如那千尺万仞的巍峨山壑,视寒风冻土只若等闲,脚下狠狠一踏,那些附着在他双腿的冰块就如琉璃般碎裂,甚至连阻挡他片刻的作用都没起到,转瞬便追近了距离,告亡巨剑扬起死亡的风声,狠狠朝北丰丹肩头斜劈直下。 若云素再不出手,今天大概就是「极冰玄雨」的最后一战了。 云素冷眼旁观,淡淡地开口:“我早就料到你约我出山必有所图,花费这么大工夫混进盘龙宫,应该不会只想在我面前表演一出苦肉戏吧?” “素儿你误会了。”北丰丹狼狈地招架巨剑,情势无比凶险,但他却仍然分神回答云素,“我的确有所图谋,但绝对不是跟这些妖魔勾结……我本不该提前这么早现身,但心中委实放不下你,所以过来看看……” “这么说,你不是在演苦肉戏?”云素的眼睛眨了眨,泛起了异样的光芒。 “当然不是……我根本没料到会遇到这家伙……” “很好。”云素的嘴角扬起弧度,勾勒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么,你就死在这里吧!” 她手臂轻轻挥动,晦暗阴影中透出一片粉红的色泽,那是无数缤纷炫目的桃花瓣,化为锐利的刀刃,朝激战中的两人席卷过去。 ——却不为救援北丰丹,而是在他九死一生的境况中,截断最后那一“生”! 与此同时,云素周身缠绕着万千花瓣,犹如只只飘飞的蝴蝶,挟裹着她的身躯,朝洞窟远处奔涌过去。 在结果诞生之前,她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没有等待结局,是因为不忍目睹,还是不屑一顾? 北丰丹不明白。 幕天席地的桃花狂潮,已经将他的后背大半笼罩。而前方,则是黑山妖使的告亡之剑,这一次挥击的力道,是「碎风」不能承受之重。 雪亮晶莹的冰屑,从花瓣交叠的缝隙中透出。随着连绵急促的撕裂声,桃花瓣缤纷如雨,零落枯萎。 一同凋零的,还有人心。 江遥的心情也很恶劣。 先前看到荧惑独自一人跑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不妙。这傻骷髅明明找回了夙世记忆,做事却还是透出一股痴傻劲,把两个半调子的女人留给冷鹰,跟往饿狗面前丢两个肉包子有什么区别? 后来见到狼狈逃来的曲宸瑜,果然带来了坏消息,比江遥预料中的还要糟糕。江遥看到这抛弃同伴的女人脸上还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她的鼻子直发抖,要不是顾及云蝶在场,就要当众扇她一耳光。 “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只好先走一步了。”曲宸瑜毫无犯了大错的自觉,被江遥指着鼻子也是气定神闲,“我也不是不想救她,可惜实在没那个本事,要不是跑得快呀,现在也在黄泉路上陪她作伴了!” “她有浮屠邪法护身,没那么容易死。”江遥冷冷地纠正她。 “我走的时候还没死,但不是我说丧气话,冷鹰这个人……” “既然知道是丧气话,就给我闭嘴!” 曲宸瑜摇摇头,一脸“忠言逆耳你却不肯听”的遗憾表情,依言闭上了嘴巴。 江遥加紧几步赶上前方的云蝶,告了声罪,便脱离了队伍,全力狂奔下山。云蝶此时一颗心思早就扑到了地牢之中,没空理会他的去向。只有灵萱试着拦了一下,但是没有拦住,也就作罢。 江遥一口气跑下了几千级台阶,半路换了一口新气,这时候忽然发现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你们跟过来做什么?” 曲宸瑜疑惑地眨眨眼睛:“跟着你救人啊……” 江遥没理会她,对荧惑说道:“你不用管我,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跟着宫主他们去地牢,助云姑娘一臂之力!明白吗?” “秋妹妹都要死了,你还想着你的云姑娘!”曲宸瑜撇了撇嘴。 江遥一把抓过她的肩膀,往前面用力一推:“你,上前带路!” 曲宸瑜一边朝前迈步,一边悻悻地道:“我警告你,再敢抓我的伤口我就跟你翻脸!” 江遥只顾着调整呼吸,也没空跟她吵嘴。 两人行了一段山路,曲宸瑜忽然在一个岔口停下来,蹲下身去用手指抹了一点地上的血迹,放在鼻翼下嗅了嗅,道:“是秋妹妹的味道!他们往那边去了!” 江遥倒是略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一路都是血迹,但至少说明安吟秋还活着,不然冷鹰大概也没那份闲心背一具尸体翻山越岭。 沿着血迹追踪过去,不难判断他们的去向。这条小路越走越觉得眼熟,横穿一片丛林之后,来到一座陡峭的崖壁下。江遥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崖壁和螺旋上升的台阶,便想起了这是云素昨天带他来过的地方,那座参天峭壁之上立着一方小亭,亭下镇着一头恶蛟。 “应该就在那上面了。”曲宸瑜转头斜眼看他,“你还能走吗?” 江遥朝上看了几眼,瘪了瘪嘴道:“你背我上去吧。” 曲宸瑜嗤地发出一声冷笑,还没来得及奚落他,江遥已抢先说道:“猛虎跑不过马,这方面我承认不如你。废话少说,快背我上去!” 曲宸瑜不情愿地道:“以你惜花公子的名声,只要被你碰了一下,本姑娘一世清誉只怕不保呢!” “少磨磨唧唧,再不上去秋妹妹要死透了!” 曲宸瑜哀声叹气,十分勉强地让他爬了上来。 第八百八十八章 祸首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和曲宸瑜在万道台阶下磨蹭之时,崖上的笑然亭已先一步迎来了今天的第五位客人。 这位客人并非只身前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队装备精良的甲士。他们一上来就把笑然亭团团围住,二十余把雪白的腰刀同时出鞘,冷光映亮了楚楚的面庞——她此时正蹲在亭外栏杆前,握着八公子的手腕,用滴淌出来的鲜红血液画出妖异的线条,地面上一个充满了上古气息的图案已经完成了大半——她纵使不忍抬头,但眼角被周围明晃晃的刀光映照,也知道大势已去。 楚楚视线上挑,自甲士们死板的面孔上一一扫过,当看到最后那位表情阴郁的无眉男子时,眼眸里的光彩便顿时黯淡下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得真快。”她轻轻叹出一口气,短短的一句感慨里面包含了太多的遗憾与不甘。但当木已成舟,一切牺牲注定只是徒劳的时候,除了遗憾之外,她内里却没有太大的波动。大概,其实心中早已经有此预料吧。 身为云龙部仅剩的最后一人,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与绝望,她早就感到身心俱疲。当最后的机会断绝于自己之手,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解脱。这一路的千辛万苦、艰难险阻,最终付诸东流,到此为止了…… 冷鹰也感受到她的颓丧和绝望,没有开口说话。他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仅是眼神就足以给楚楚带来足够的压迫感。他已是在刻意收敛自己的杀气,因为八公子还在对方手上,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手腕还在流血。这情景让冷鹰五内如焚,却又不得不忍。 双方默然相望。楚楚似乎没意识到八公子的鲜血还在往下滴淌,她的眼神都显出几分迷离。冷鹰差点就要发作,但他身边一名眉眼细长的妖娆男子拽了拽他的衣袖,朝他摆了摆手。 “这位姑娘,应该就是一切谋划的正主了吧?”妖娆男子缓步上前,徐徐道,“三公子可是为你头疼了好久,在下也陪着愁掉了不少头发,猜想是哪位老谋深算的前辈在跟我们过不去,没想到却是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很意外么?”楚楚冷然一笑,“一切祸端都是从叶华手上开始,是他毒害大圣,酿成了妖族之乱。怎么从你的口气听来,我倒成了一切阴谋的元凶了?” “为什么不能是你?”妖娆男子踱着方步,缓缓走近,“自古就有红颜祸水的说法,仙子美貌,蛇蝎心肠,这样的一位幕后真凶不是很具有传奇色彩吗?所有人都会喜欢这个故事,原本籍籍无名的你也有机会青史留名,不是皆大欢喜吗?” “呵呵呵……”楚楚咧开嘴角笑起来,脸上满是冰冷的嘲讽,“你以为你和叶华真有能耐掩盖所有的真相?你以为你们能瞒得过天下人?” “嘘。”妖娆男子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晃了晃,盯着她脸庞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笑得太收敛,太婉约,不够张扬,不够霸气。”他又走了两步,“真相是什么,这并不重要,也没有人会关心。大家在意的是,死了这么多人,需要一个罪魁祸首。这个罪魁祸首,最好没有那么多亲朋好友会为之辩解,但又需要有足够传奇的事迹,身为云龙部的最后一人,这个重任你当仁不让!而作为报酬的是,你会有一个体面的结局!” “哼哼哼……哈哈哈哈……”楚楚好像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捧着肚子,花枝乱颤,“好一个体面的结局,你们真是……” “这就对了。”妖娆男子托着下巴道,“身为一切阴谋的推手,就该有这么张狂的笑声。”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他的身形好像有过一刹那的朦胧,但在眨眼之后,又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笑然亭边上的楚楚则已掐住了八公子的咽喉,在他惨白的脸色挤出一抹病态的嫣红,嘴角笑容犹在:“既然是罪魁祸首,那么在死前是不是也该疯狂一把,才符合我的身份呢?” “那样未免有失体面。”妖娆男子叹气道,“既知事不可为,放声谈笑,从容赴死,方显名士风流。” 这时候,楚楚手里奄奄一息的八公子忽然发出虚弱的声音:“我有个主意……” 妖娆男子忙道:“八公子请讲。” 楚楚的手掌也松了一点力道,让八公子可以慢慢把话说出来:“大局已定,楚楚姐姐应该明白,你今日再无机会……”楚楚脸色变化万端,胸脯急剧起伏,正是这不得不正视的结局,才让她如此痛苦。然而八公子语气一转,徐徐又道,“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今日没了,还有明日,只要保全自身,留得青山在,你就还有从头再来的希望。我想你也应该清楚,这么艰难的事情,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如果你今天认命死在这里,那才是彻底辜负了同伴们的期待,姐姐以为然否?” 楚楚轻蔑地一笑:“你说这么多,不就是因为怕死,想让我放你一条生路吗?”她瞧着前方的妖娆男子和不远处的冷鹰,眼角忽然流下泪来,“一蹴而就?你也未免看低了我们。云龙部一百二十八人进山,如今就剩我一人。玄枪杨铁胆,惊鸿手高文瑞,都是何等英雄,你以为他们在歃血盟誓之前,会没有想过自己的结局?” 八公子道:“那么多英雄好汉,都把希望托付给你,你不是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吗?蝼蚁尚且贪生,你既然接此重任,又怎能一死了之!” “我没什么好说的。”楚楚冷冷地道,“事已至此,难道我还有第二条路?不过是多拉几个人垫背,免得路上寂寞罢了。你这么怕死,可惜今天却逃不过这一劫!” 八公子摇了摇头:“姐姐,今天我们都可以不死。”他目光移向妖娆男子,“星羽,你让这些甲士和冷鹰叔叔退开,放楚楚姐姐走。” “这……”妖娆男子向冷鹰使了个眼色。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九章 割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楚楚冷笑:“你以为靠这种把戏就能捡回一条命?” 八公子道:“我跟你一起走,你可以带着我离开盘龙宫,前往人类世界,去哪里都行,直到你觉得彻底安全了,再放开我。我可以保证的是,只要有我在手上,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寒毛。” 楚楚怔了怔,对面的妖娆男子也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原本都以为,八公子会跟她约定在十里或者二十里后放人,那时候再发起全力追杀也不算晚。但没有想到的是,八公子会愿意跟随她前往人间。听说外界正值兵荒马乱,情势瞬息万变,那时候的事态可就不由任何人控制了。 八公子继续道:“为了保证我在路上不动手脚,你可以维持在我身上的毒药,只要我一天不死,他们就一天不敢拿你如何。” 楚楚和妖娆男子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八公子的建议,听起来的确是一个楚楚没法拒绝的方案,但对于这个方案,冷鹰这边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我不同意。”沉默了许久的冷鹰第一次开口道,“八公子没有成年,不能离开盘龙宫。” 八公子苦笑道:“冷鹰叔叔,你忍心看我死在这里吗?” 冷鹰道:“我可以退让一步,放她离开这里,但最迟到盘龙宫前,八公子必须留下!” “冷鹰叔叔,这种手段骗不过她的……”八公子苦笑更甚。 楚楚的表情却有些怔怔的,她用一种极为迷茫和惆怅的眼神看着八公子,叹息道:“你自己贪生怕死,却也不让我死,真是太自私了。” “姐姐……”八公子嘴里剩下的言语,都被楚楚的手指掐在喉中。 楚楚此时终于明白过来,不管冷鹰答应不答应,只要她手中捏着八公子的性命,就无人能留住她的脚步。 果然,当她捏着八公子的脖颈向前迈步的时候,无论是剑拔弩张的甲士还是一脸狡诈笑容的妖娆男子,都不得不向两旁散开,为她留出一条通路。连嘴上说着决不答应的冷鹰,在瞥见八公子因呼吸困难而涨红的面孔时,也沉默地往旁边退了几步。 楚楚走到坡前,望着下方盘旋而上的万道阶梯,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你们谁敢跟来,我就扯断他一根手指。” 除了崖上凛冽的风声,没有其他回应,也无人胆敢上前跟随。 若不是下方逐渐清晰的另一阵脚步声,这几十位武力强横的精锐甲士可能都只能目送她二人远去了。 但就在楚楚来到长阶前的时候,另外一道人影也从山崖下冒出了头。 准确地说,那应该是两个人:一个穿着雪白狐裘的独臂女子,背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 双方交错而过。 楚楚的脚步顿了一下,但趴在曲宸瑜身上的江遥,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在双脚落地之后,就盯着一名甲士背上的白衣女子,面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道:“这里挺热闹啊。” 瞧着他从楚楚背上落下来,星羽和一干甲士的眼神都颇为怪异。 ——久闻惜花公子放浪形骸,不拘礼法,今天一见,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风流之人——敌我交战,两军对垒,这家伙居然是让一个女子背着赶赴战场的!惜花公子之特立独行,果然不能以常理计之。 江遥扫了一眼前方诸人,目光落在冷鹰脸上,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缓缓问道:“是你干的?” “是又如何?”冷鹰傲然回应。他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杀气,足以令常人窒息。 “你可真了不起!”江遥拍了拍手掌,往前走了两步,又朝后边的曲宸瑜一伸手,“借我用一下。” 曲宸瑜一怔:“什么?” “剑。” “你自己的呢?” “送人了。拿来。” “哦。”曲宸瑜不太情愿地把细剑递过去。 那支小巧细长的雪白长剑握在她纤瘦手掌里,显得相得益彰,但由江遥拿着,就略为纤巧了。江遥伸手一抹,弹了个剑花,炫起一片冰光,抖擞寒意阵阵。他微微点头,虽不是十分称手,还算将就能用吧。 星羽的神色也已恢复如常,摇了摇折扇,朗笑道:“惜花公子,你来的正好。那位楚楚姑娘不愿意担任罪魁祸首,不如你来如何?” “要我替你背黑锅?”江遥斜眉道,“那你把项上人头奉上,我就接你这笔买卖。” 星羽哈哈大笑:“恕我敝帚自珍,虽然这颗人头不及惜花兄你的值钱,但也是不能轻易送人的!惜花兄如果想要,还是凭本事来拿吧!” 江遥吐出一口气:“既然你不肯割爱,那我就自己来拿了!” 星羽道:“不是小弟吝啬,就算我肯点头,也得问问冷鹰兄答不答应啊!冷鹰兄你说是不是?” 冷鹰没有说话,只按着剑柄,不紧不慢地向江遥走来。 江遥盯着他的右手,漫声问道:“照这么说,如果我想要他的人头,是不是也得先问过你呢?” “非也非也。”星羽笑道,“冷鹰兄的人头,当然还是冷鹰兄自己做主。只要他肯答应,我们两个就都是你的了。” 江遥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简单了。” 星羽哦了一声:“惜花兄就有把握让冷鹰兄答应?” “他不得不答应!” 江遥一抖细剑,大步上前。 以他和冷鹰的速度,不消一弹指,便会正面撞上。 星羽不再开口。他的目光凝注在两人之间,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气流的涌动。 冷鹰的杀气愈发浓烈,不再仅限于笑然亭一地,就连远处的矮松、崖下的丛林,都如被狂风吹过,发出浪涛般的响声。 江遥亦不敢托大,没有人比他更加真切地体会到冷鹰杀气之后所背负的冤魂,这家伙的宝剑,是真正的以鲜血浇灌铸成。 两人之间还残留着之前战斗所留下狼藉痕迹,明明看似风平浪静,却有一块碎肉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朝旁边滚去。其他的残肢断体也跟随其后,仿佛就连这些死物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争先恐后地逃离了这片可怕的土地。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章 绝灭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一呼一吸之间,双方的距离拉近了十余步。江遥后面的曲宸瑜也退到了台阶边上,脚尖转过了半边。一旦情势的发展对江遥不利,她就准备一展身手逃之夭夭了。 在这全场寂静之时,忽有一道清亮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冷鹰叔叔你可不可以手下留情?” 八公子还未走。尽管他自己性命还悬于楚楚之手,却似乎全然忘记了自身处境,只一脸担忧地望着远处快速接近的两人。 冷鹰没有回答。像他这样的高手,在即将出剑之时,是全然物我两忘,天地皆不萦怀抱的。 但也有另一种类型,譬如江遥这样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听见八公子的喊声,还侧过半边脸,朝他摆了摆手。 ‘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分心回头,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就是自寻死路。作为身经百战的一流剑客,冷鹰本能抓住了这个契机。换成其他高手,可以还会犹豫一下,猜想对方应该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定然有所图谋——但冷鹰不会有这种犹豫!收割上千条人命的经历让他明白,人在临死之时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故作从容的,沽名钓誉的,不屑一顾的,屎尿齐流的……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成了冷鹰剑下亡魂,也铸成了他那颗不萦外物的剑胆和无与伦比的自信——不管你有什么图谋,只要被我窥见了空隙,那就必死无疑! 剑光一闪而逝,掠过了所有距离,嗤地刺到江遥心口。 仅是那气浪,就让江遥的胸前立时迸出一蓬扭曲的光晕。 这一剑并不刁钻,也不诡谲,甚至不算是招式,只是快,只是狠! 就算没有刺中,光凭那蓬气浪挟起的光晕,都足以让江遥胸口溅开满襟血花。 若血花溅起,八公子的那一声嘱咐无疑是落到了空处。 幸好这一剑并没有刺中。连那蓬挟起的光影,也被拦截在半途。 铮的一响,两剑交击,劲力将吐未吐之际,江遥就已变招。 细剑白芒一缩一伸,寒焰终吐,匹练一般飞射向冷鹰眉心。 “嗤嗤嗤”连续七剑,冷鹰连挡七剑,身前七处不同的方位先后迸出七蓬火花。 他后退一步,掌中宝剑嗡然震颤,瞬间弹开一片剑网,幻出百千道光影,将周身方圆尽数圈住。 ——如此凌厉的剑术,此时却只是为了防守! 江遥一脚踏进这方圆之内,细剑寒芒一吞一吐,生生射入那片剑网,不由分说地撕开了冷鹰的防御。 冷鹰的心情急转而下,没有继续硬拼,将剑一引,再度倒退两步。 江遥几乎同时迫前两步,掌中细剑一弹,化出了剑花朵朵,一剑竟变成一百零八剑,狂风骤雨一般倾注而下。 铮铮铮连声暴响,冷鹰格挡的同时侧身避让,心中的那点不安已滋长为无边的恐惧。 江遥趁势追击,步步紧逼。 细剑冷焰再涨,天光骤亮,一连串的千百道寒影,恍若隆冬时分降下的鹅毛大雪,遮天蔽日,飘洒人间。 每一朵雪花都嗤嗤嗤噗噗噗地贴着冷鹰的肉身爆开。 冷鹰再退。 直到无路可退! 原本火花般乱闪的「霹雳剑」光芒,在茫茫大雪之中几乎看不到半点踪迹了。 身形也在漫天大雪中变得无比迷蒙。 雪雾封山,人踪既灭,前路已绝。 “住手!”远处的星羽突然猛一声暴喝。 他这一声是带着神通喝出,不然以他那副妖娆的身姿,又是怎么发出这样霹雳般的喝声。 霍地雪花骤散,人剑两分。 剑光尽敛,剑影尽消。万朵雪花凝为一支细剑,指在冷鹰咽喉。而冷鹰掌中的那柄「霹雳剑」,已然跌落在地。他浑身上下,全是血口。 长剑落地的同时,冷鹰的心也跟着沉入深渊。从未如此一刻感受到震骇和绝望。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他一共只刺出了打响战斗的第一剑,之后就一直在招架躲闪。对方连攻三次,一次比一次凌厉,到第三次他终于抵挡不住,被刺穿了手腕,弃剑败北。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悬念。面对那不属于人间的剑术,他知道自己就算有机会再战一百次,也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何况,他也不再有一战的机会。 冷鹰跪在地上,木然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极为生动鲜活的神色。他睁着眼睛望着江遥,如同看到了一尊神祇。 “昨天晚上你路上拦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是哪里来的勇气?”江遥用剑尖点了点他的咽喉,“听说你有个外号叫霹雳剑,是不是说整个盘龙宫中再找不到一个比你出手更快的人?” 冷鹰的喉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江遥目光一转,落到远处的妖娆男子身上:“你这个家伙,眼光倒是不错,一早就知道他要败吧?” 星羽此时已站在一名普通甲士身边,接过了那甲士背上的白衣女子,勉强笑道:“无论是胜是败,这位吟秋姑娘终归该有个去处,小弟只是提前做些准备罢了。” 江遥轻嗤道:“你先前说只要这位冷鹰兄点头,你就肯把人头乖乖奉上,现在他点了头,你怎么又出尔反尔,自食其言?” 星羽干笑道:“小弟只是打个比方,惜花兄你又何必咬文嚼字呢?小弟知道你向来风流倜傥,想必是不忍心看到这位吟秋姑娘受苦的。惜花兄你尽管放心,小弟一早就为她敷了伤药。她如今并无性命之忧。” “看来是个聪明人,可以留他一命。”一早退到阶梯边的曲宸瑜这会儿莲步款款地踱到江遥身旁,“至于这冷鹰嘛,又臭又硬,害得秋妹妹受苦,还是杀了的好。” 星羽道:“惜花兄三思,秋姑娘现在还在我手上,想必惜花兄不愿看到她再受什么委屈吧?小弟愿用秋姑娘换冷鹰兄一命,惜花兄觉得可否?” 江遥嘴唇动了动,旁边曲宸瑜已先一步开口道:“换冷鹰的命可以啊,那么你自己的命就不要了吗?”迎着星羽诧异的目光,她嘴角绽放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你手中只有一个秋妹妹,却想换你自己和冷鹰两条命,不觉得这笔买卖要价太高吗?” “可是我自己的性命,还在我自己手里啊!”星羽做不解状。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一章 分寸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是么?”曲宸瑜悠然迈着步子,踱到冷鹰身后,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摸向冷鹰后脑勺,幽幽地道,“你真这么觉得?” 星羽道:“曲姑娘不必激我,小弟自知剑法远逊冷鹰兄,当然也不是惜花兄的对手,可论起逃跑来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惜花兄若伤了冷鹰兄性命,小弟也只好……” 这是曲宸瑜的手掌已从冷鹰后脑勺向下滑到了后颈,指尖突然往前一送,就戳进了皮肉之中。 “那你逃啊。”她慢条斯理地道。 星羽瞳孔一缩,看见冷鹰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像是失去了力气,慢慢地瘫软在地上。 他嘴唇颤抖着,还没说出话来,就见曲宸瑜已转头朝他微微一笑:“放心,只是下了毒,还给他留了一口气。”她直起身子,慢慢向星羽走去,“现在你还觉得,你的命是属于你自己的吗?” 星羽的眼皮剧烈跳动,眼睁睁看着这外形美艳的魔女靠自己越来越近,原本还保持着从容仪态的他终于忍不住一跺脚:“站住!” 曲宸瑜道:“是时候做出选择了吧?” 星羽的视线却越过她,落在后方江遥身上,沉声道:“惜花兄,我劝你不要把事情做绝!钟璃大圣已经穿过了叹息结界,马上就能赶过来!你如果不想跟他作对,最好带着你的红颜知己们马上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免得遭池鱼之殃!” 曲宸瑜咯咯笑道:“原来还指望妖界的帮手!你以为叹息结界是摆设吗?就算他自残修为瞒天过海穿过来,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人仙境界,在我们惜花公子眼里那还不够塞牙缝的!” 她昔年作为不夜城的预备城主接触了不少秘辛,大概知道盘龙宫和妖界的一些情况,此时尚不了解叶华在地牢八层祭祀召圣之事,所以只当对方在色厉内荏危言耸听。 江遥却清楚星羽并非单纯地虚言恫吓,他对云素的担忧也是来源于此。他不动声色地道:“钟璃降临在地牢八层的不过是一具化身,就算勉强拥有人仙境界又能如何?我近段时间宰掉的人仙也不少!” “化身?”星羽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惜花兄弄错了吧?如果单单只是一具化身,三公子又何必费此周折?人间强者如云,如果不能引入妖界的精兵强将,只凭区区一具人仙化身,哪里能掀起什么浪花来!” 江遥的眼神闪了闪:“你是说……” “三公子准备了这么久,当然不会只是为了召来一具化身。惜花兄不要忘了,他身上有妖皇印记,又有鲲鹏血脉,当初既然凭此建立叹息结界,当然也能毁掉它!” 江遥面色微微一变。 星羽语气一转,又道:“当然三公子不会如此疯狂,若是把叹息结界彻底摧毁,让那些天生地长不服管教的妖魔一窝蜂涌出来,人间岂不乱了套?百年前尹赤城横行天下却引来天剑一怒,我们可都还记得!所以你尽管放心,三公子会把握好分寸的。天下虽有妖魔重现,也只会据地制霸,不会在人间乱来。” 江遥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我就替天下万民谢谢三公子的分寸了。” 这时候,他身后传来楚楚的声音:“公子不要信他!钟璃行事肆无忌惮,绝不会顾惜平民的生死。而且他一旦降临,必然会第一个拿元空大圣开刀!” 江遥正忧心云素的处境,闻言不耐烦地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那个什么大圣反正也被镇压了几百年,再多压一压也不碍事!可怜我的素儿那么身娇体贵还要亲赴险境,全都是因为你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我告诉你,她要是遇到什么不测,别怪我拿你给她殉葬!” 楚楚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呆立了一会儿,仍不肯放弃:“四小姐乃妖族公主,就算不是妖皇嫡传,钟璃也不敢对她如何。但大圣实在是等不起……” “楚姑娘,你就别替元空大圣瞎操这份心了!”星羽嘴角噙着阴冷的笑容,一只手朝后方的小亭指了指,“你家那位大圣苟喘残延至今已属不易,全凭将神念寄于骊珠之内才吊着一条命,不然早就魂飞魄散了!我们找了这颗骊珠几十年没找到,但上个月他却自己回来了!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就是在这里,我们等到了这颗骊珠。也全是靠了这颗骊珠,三公子才能重开两界通道,召请钟璃大圣降临!至于你们这些自诩忠心耿耿的云龙部旧众,辛辛苦苦几十年,恐怕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吧?” “你说什么?”楚楚娇躯剧颤,“大圣他回来过?莫非……莫非桑桑当初看到的那个背影,真的是……” “你们这些奴才,恐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吧!”星羽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位元空大圣啊,大概也自知大限将至,回来就想看一看我们的妖后娘娘,可惜呀,还是没能遂愿!要我说,他这一辈子,还有你们这些奴才的一辈子,都活得挺憋屈的!用佛祖的话说,你们执念深重,入了魔道!”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桑桑说的是真的……”楚楚嘴里发出呓语般的呢喃,像是痴傻了一般,眼中完全失去了灵彩。 “依靠执念而活的人,一旦执念被打破,就是只剩一句空壳。”星羽摇了摇头,转向江遥道,“像惜花兄这样的人中之龙,想必不会被区区执念所困吧?惜花兄?” 他这才注意到江遥的神色不太正常,开口连唤了几声,才见江遥慢慢抬起头来,道:“你们说的那个元空大圣,为什么我听得多了之后,总感觉有几分熟悉呢?你给我说说看,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星羽的脸色变了变,打了个哈哈道:“说起那位大圣啊,都是快一百年的老故事了,惜花兄或许在别处也听到过吧……” 江遥转头看向楚楚,沉声道:“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大圣,他的真名是不是叫谢元空?” 第八百九十二章 大妖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那个名字仿佛有种莫大的魔力,原本近乎痴怔的楚楚蓦然打了个激灵,呆滞的容颜瞬间变得鲜活起来。“谢元空,谢元空……是他!是大圣!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 江遥注意到她身边的八公子也明显呆了一下,仿佛在经过近百年时光流逝时候,仍感受到这个名字的冲击力。连他一个晚辈都有如此反应,可想而知这样一个名字定然曾经有过数不尽的光辉事迹,百年前必然曾经在妖族世界里如雷贯耳,乃至流传至今仍有不小的震慑力。 那么这位如此传奇的人物,跟自己在暗红沙丘上结识的老谢又是什么关系呢?仅仅只是名字相似,还是说…… “那颗骊珠是怎么回事?”他目光投在星羽脸上,迈步向前走去。 “惜花兄执意要趟这淌浑水?”星羽勉强挤出的笑容有些难以维持了。 “我给你……”江遥才说了三个字,突然皱起了眉头,有所感应地朝山下某处望去。 不光是他,在场所有玄罡以上的高手,甚至连楚楚这样的孱弱身手,都察觉到了从百千丈之下的山脚处传来的一股浩瀚、强横、诡谲、嚣张的气息,不约而同地低头俯瞰崖下。隔着山间重重雾霭,远远看不清山下景色。但所有人心中却仿佛鲜明地浮现出一个衣饰华美、腰带玉佩、长发披散、白狐儿脸、翘着嘴角的英俊男子形象,更仿佛亲眼看见他仰天长啸,肆意地向天地宣示自己的存在。这一番威势,整个盘龙宫无疑都为之震动。 “他来了。”江遥喃喃地道。 星羽面露喜色,但看到江遥的眼神后,又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钟璃大圣,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曲宸瑜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朝江遥投去征询的目光,“咱们要不要暂避锋芒?” “他又不是孔雀大明王,凭什么让我暂避锋芒。”江遥轻哼一声,“何况云蝶已经下山去了。集合盘龙宫众多高手之力,不会让他嚣张太久。” “盘龙宫里一群乌合之众,连个人仙都没有,拿什么跟人家斗。别说孔雀大明王了,就算只来一个周灵玉,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你要是怕了,就先走吧,不用等我。” 山下的妖气渐渐平息,在盘龙宫上上下下都感受过灵波涌动的狂潮后,那位乖张无忌的大妖终于收敛了气势,开始用双脚去丈量这方久违的土地。 “人间的空气,还是这般浑浊……”大妖感慨如同闷雷滚过,半个盘龙宫都有所耳闻,“几十年不见,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当年还是光秃秃的,只有那边山上有座笑然亭吧?如今都这么漂亮了……” “现在叫盘龙宫,召集了人界最杰出的八百名工匠,征发了五十万苦役,耗时七年建成。”三公子与大妖并肩而行,指点着前方悬空而挂的宫阙和无数如彩带般盘旋山间的走道长阶,“那边的各路妖王只会沿山打洞,可造不出这样恢弘壮丽的宫殿。” “的确是目眩神驰,如同从九天悬挂而下……”大妖啧啧感叹着,却又摇了摇头,“可如果在这里住上十年,二十年,一步不许迈出的话,再是琼楼玉宇,天上宫阙,看多了也都会腻的吧?” 三公子微微含笑:“母后并不如此觉得。” “她被人圈养在此处,或许已经乐不思蜀。”大妖说着,忽然停下脚步,提高了几分音调,“蝶儿,你说是不是这样?”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段崎岖而狭小的山阶,两侧的山石向内突出,遮住了上方的视野。山壁上雕刻着恶魔与天神的浮雕,乍一望去各显狰狞面孔,好似要破壁而出。以往来自人间的宾客便是从这里进入盘龙宫,每每被两侧的壁画惊得脸色青白,再是桀骜不驯的狂徒,走过去之后也变得老老实实,不敢再有异动。但大妖钟璃是何许人物?只一眼就看破了其中虚实,更穿过了重重幻阵的阻碍,看到了石壁后那张熟悉的面孔。 “蝶儿,在你自己的地盘上,莫非还要藏头露尾?”大妖轻笑。 一袭修长窈窕、华裙及地的威严身影缓缓从石壁后走出,居高临下,冷漠的眼神自众妖头顶扫过,如同在俯视治下的臣民。 她的确有这个资格,因为她是十六路妖王所共尊的皇后。在妖皇被封印之后,她便是众妖名义上的统治者,哪怕时隔百年,仍无人能忘记她高贵的面孔。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已有七八个妖魔本能地俯下身去:“娘娘!” “免礼。”云蝶轻托手掌。在两侧神魔浮雕的衬托下,她的身姿显得无比高贵典雅,无人敢于直视。但唯有那个从来肆无忌惮的大妖却不在此列。 “蝶儿,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美丽。不枉我为你魂牵梦萦这么多年!”大妖昂着头颅,定定地凝望云蝶,不掩眼中火辣辣的情欲,“我听说你又生了一个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身手不俗,有大哥昔年的风采,实在是可喜可贺呀!” 云蝶脸色微变,凛然道:“什么可喜可贺!本宫问你,你私自破坏叹息结界,违背昔日约定,究竟想干什么?” “蝶儿,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大妖看着她,咧嘴笑起来,“听说有位老朋友最近也回了一趟,我对他可是想念的紧,一百年没见,也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所以马上就赶了过来,希望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因为来得匆忙,事先没跟你通报,蝶儿,你不会怪我吧?” 云蝶绷着脸道:“你胆大妄为,罔顾昔日誓约,就不怕给妖族带来灭顶之灾吗?” “灭顶之灾?”大妖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仰头大笑道,“蝶儿,你在山中呆得久了,莫非还以为现在是一百年前?你的小情人为你建造了如此华美的一个牢笼,将你豢养在此,你就怡然受之,等待着他什么时候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一次。至于我们这些退守妖界的老兄弟,早就被你抛在脑后了吧!”他迈出右脚,登上数级台阶,望着云蝶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讥诮,“可惜,从今天开始,这座牢笼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第八百九十三章 筹码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片刻的沉默后,云蝶用一种飘飘渺渺的语气道:“看来,你是真的已经忘了妖族当年所蒙受的灾难了……” “忘记那场灾难的人是你!”大妖蓦然打断她,犀利的目光如同利剑般朝山道上方射去,“百年前的人间皇帝是何等人物?他本身就是精通枯荣玄法的绝顶高手,麾下八大骑士个个都不在人仙之下,所以才有大哥百年之耻!如今你再看,现在的人间又如何?皇帝已死,八位御前骑士死的死伤的伤,各家各族内斗不止,哪里还有当年荣光!如此天赐良机,再不起兵,就是辜负天意!你口口声声说着昔日誓约,身为万妖之后,却襄助沈凌峰欺压同族,我看你是在这鸟笼里呆得太久,早已忘记了大哥的死活吧?” “我没忘!”云蝶喝道,“我只知道,此时绝非你所谓的良机,贸然行动只会把妖族带往万劫不复之地!” “是沈凌峰这么告诉你,还是你真这么以为?”大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深邃幽暗的目光仿佛要将云蝶的灵魂吞入其中,“身为妖后,却看不清时势,轻信异族之话,不应该羞愧吗?” “该羞愧的是你!你为一己之私,先后害死了两位大圣,罔顾先君遗诏,贸然再起兵戈!你这不忠不义的逆贼,有何面目再去见先君!” 云蝶疾言厉色之时,语声却仍是清雅优美的,甚至可说是悦耳动听的,可惜此时无人能欣赏其中之美。 大妖脸上浮现起古怪的笑容,登上那道陡峭的窄路,几乎与云素面对面地站着,悠然道:“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骄傲的眼神,即使隔得这么近了,也耀眼得让人感觉到距离。多少年了,都在我梦里出现,我想那条臭虫也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吧!” “无耻!”云蝶气得脸色煞白。 大妖轻佻一笑:“这个词用得极好!你再怎么骂我,我都只会觉得神酥骨爽,醺然如醉。但你放心,大哥还在塔下受苦,他一日不出,我就一日不会动你一根手指。”他嘴角嘲弄的笑意更为浓厚,“别误会,并不是我对他忠心耿耿,或者害怕他秋后算账。我只是很想看看,等他出来之后,看到你的小情人为你修的这座宫殿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说着,他放声狂笑起来。笑声贯穿整座盘龙宫上下,震得方圆百里的丛林都瑟瑟发颤。而他面前的云蝶,则是银牙紧咬,玉面含煞。 大妖一双神目朝远处眺望,山石云雾遮挡不住他的视野,整座宫殿的秘密在他眼前无所遁形。他缓缓从云蝶身边走过,登上那条崎岖陡峭的山道,漫声感慨道:“雕梁画柱,空中走廊,何等美丽的杰作!可惜,少了旧时风景!老臭虫,你说是不是?” 他从云蝶的众多随从之中穿过,包括灵萱、温将军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旁边避让,看着他身躯在山道投下长长的影子。两侧的神魔浮雕,反而成为了他的臂助,让人不敢直视他的身影。 大妖轻轻笑着,却又渐至哽咽:“你说,我们有多久没见了?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百年后再相逢,却是我给你送行,莫非就是天意?” 听见那似哭似笑的声音,众妖面面相觑,不知是否应该跟上。这时候,三公子回身一顾,吩咐道:“大圣要去拜会一位故人,尔等在此稍候,谁也不许乱跑!” 他转头迎上云蝶的目光,微笑道:“母后若有兴致,不妨同来。” 山崖上的江遥,察觉到大妖的气息似乎直冲笑然亭而来。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他为难地瞧了一眼八公子,欲言又止。 八公子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可以帮你。” 江遥看着他苍白的面孔,沉吟了半晌,最后却摇了摇头:“你已经失血过多,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没关系。”八公子微微一笑,面颊泛起一抹病态的绯红,“与其让你和楚楚姐姐为难,不如给我一个高尚点的结局。我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假如用我一条命能够抵消三哥犯下的罪孽,那也不算是白费……” 江遥摆了摆手:“冤有头,债有主。这种欺软怕硬的买卖,我江某人做不来。” 一旁的楚楚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就见江遥目光朝她望来:“放开他吧,这件事与他无关。” “可大圣怎么办?”楚楚脸上带着深深的不甘。 “叶华欠下的债,自然是找叶华追讨。”江遥道,“如果你口中的那个元空大圣是我所认识的老谢的话,我想他也会同意我的决定。” “叶华并非你想象得那么容易对付!”楚楚提高了音调,“你确实很厉害,连冷鹰也不是你的对手,但叶华不一样——他不是一个单单用武力可以解决的敌人!何况钟璃已经降临,我们没有人是他对手!你只为一时意气就放弃我们最大的筹码,有没有想过之后怎么应对强敌?”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叶嘉不能放!只要有他在手,至少能让叶华投鼠忌器,我们的胜算就能增加许多。” 江遥摇了摇头:“你还想着拿他来破解封印吧?我劝你最好歇了这心思。与钟璃的一战不可避免,无论谁输谁赢,都不需要八公子再付出什么。你如果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应该也能想通这个道理。” 楚楚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你真想跟钟璃正面一战?他是妖界大圣!八位妖使中有四位臣服于他,大半个妖族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你以为你打赢了冷鹰就能做他的对手?十个冷鹰捆在一起也没这个资格!” 江遥嘴角微扬:“十个冷鹰我不敢保证,但七个八个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这话说出来,不仅楚楚等人露出荒谬之色,就连正向星羽逼近的曲宸瑜也禁不住回头瞟了他一眼,心想这惜花公子又是一如既往地自我膨胀了。这家伙虽然十分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冷鹰,但也是连攻了百招以上才分出了胜负,换成八个冷鹰……别说八个,就算只有三个冷鹰,也足够他喝一壶了!一场小小的胜利,就让他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说起来也正符合他一贯的性情,不然,当初他也不敢就那么大摇大摆地爬上了人人敬畏的不夜城主的床榻……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四章 天威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这时已走到楚楚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以为我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楚楚皱着眉,偏着头,仍是一脸担忧怀疑的神色,但在江遥的注视下,慢慢地放开了按在八公子脖子上的右手。她并非相信江遥真有那个本事做钟璃的对手,只是明白一点:如果把这位惜花公子惹得不耐烦了,他就算打不过钟璃,但打七八个楚楚还是没问题的。 好在江遥暂时还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见楚楚如此上道,欣慰地点了点头:“老谢会感激你的。” 楚楚心里满腹牢骚,但两人这么近的距离,江遥的右手还搭在她肩膀上,她也不敢抱怨什么,勉强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八公子失去了搀扶,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江遥及时伸手托了他一把:“没事吧?” “没事。”八公子露出一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笑容,“谢谢你。” 江遥微微颔首,正要说点什么,倏然目光一凝,落在崖前万道阶梯之下的那个渺小身影上。 大妖来得很快。 万道阶梯虽长,但在人仙强者眼中,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距离。 江遥松开右手,目光再不敢有任何偏移,口中说道:“你们都退后吧。” “你小心。”八公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朝后退去。他小心地避开了旁边的楚楚。 楚楚也在后退,只是目光在落到八公子脸上的时候,明显有些不怀好意。 曲宸瑜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江遥头也不回地道,“你看着点吟秋。” 曲宸瑜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只是出于礼貌才问了一句,从来就不打算真的去跟一个妖界大圣为敌。这惜花公子总算还识趣,没有失了大家的体面。 感受着大妖的气息越来越近,星羽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甚至还有空关心了一下安吟秋的伤势,寻思着一会儿该怎么处理这姑娘。 江遥已经逐渐看清了下方那人的面孔。 这名身着锦袍,面相典雅,气质堂皇的男子,即使身处下方,也油然散发出一种让人仰望的气质。 ——不愧是妖界最高贵最优雅的九尾天狐! 仿佛觉得土地污秽,不愿被人间尘埃沾染,男子脚下每一步踏出,都有一蓬纯净如白雪般的光华生成,身形纵跃之时,便如凌空虚渡,将百丈距离化作咫尺,短短几息便从山脚至山腰,再至山顶。 在江遥打量他时,他细长的眼眸也将目光凝注过来,在江遥脸上端详片刻,轻笑道:“这小辈,竟不怕我。” 随着那阵锋芒波动的迫近,所有人都愈发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沉重压力,如同挟天地之威莅临人间的魔神,仰之弥高,不怒而威……这就是万里妖界实际上的统治者,九尾天狐钟璃? 在那股气息的压迫下,江遥率先开口了:“来者可是钟璃大圣?” “既然知道我,还敢拦我的路?”钟璃已经来到离崖顶不足十丈处,脚步仍未停留。 “晚辈原来也没这个胆量。”江遥嘴角逸出一丝嘲弄的笑意,“以前只听过‘狐假虎威’,今天见识过大圣风采,才知道跟‘狐假天威’比起来,前面那位的伎俩实在是拙劣得很。” “呵!”清冷的嗓音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音量并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崖顶,在所有人耳膜般翻涌而过。 崖顶上仿佛生出一股冰冷无比的寒流,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然后才伸长了脖子,迫切想看到台阶下那位九尾天狐的风采。 江遥周身荡起一圈扭曲的波纹,将这一笑之力化解开来,但仍受到对方气息压迫的影响,出手慢了半拍。 他站在崖上平顶与台阶的边缘,本想是占据地利之便,从高处将大妖阻截在崖下。但随着钟璃那一笑哼出,在他身影一幻的同时,江遥就知不妙,连一剑也未刺出,便跃入九罭虚空之内,连续踏过数个支点,才重新出现在崖上十余丈之后。 钟璃一爪击在他原先站立之处,轻咦了一声,眉头一挑,视线再转,便捕捉到江遥身形凝现于人间的一幕。 “空间?”他生出了几分兴致。 两人一击一躲,堪称兔起鹘落,恰到好处。但旁观者所感受到的滋味并不好受。 大妖挟天地之威而来,众人已习惯他稳定的行走轨迹,突如其来的这一下位置变换,则让他们的感知剧烈震动不已,功力弱些的神志还受了创伤。 人们看着他身形出现在崖上的一刹那,只觉周遭的景物也随之颤动了—下,视线变得朦胧起来,连远处的苍翠山峦和漂浮的雾霭也失去了存在感,风为之凝滞。那大妖的身形好像充塞了天地,占据了视野,骤然而至的膨胀感让人眼珠几乎要迸出眼眶。数名甲士已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心神为之所夺,恍惚间听见耳畔响起众多妖魔的呼嚎声,仿佛在午夜幻梦里又回到了他们生长的蛮荒之地。 这等可怕的威势,还只是大妖不经意间的气息外放,就已经可以震慑和影响凡人心志了。而作为大妖一身杀气所直指的源头,江遥所承受的压迫之感自然更加可怕。 江遥站在十余丈外,也感觉到一阵胸闷。这种令人癫狂的压力不知是不是钟璃独有的神通,感觉比孔雀大明王还强上几分,虽不至于压垮他心志,也足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战力了。 他本意是想阻截钟璃于崖下,不给其登上平地的机会,如今这一计划失败,心头便免不了蒙上了一层阴影。眼下,也只好另做打算了…… 相比于钟璃,落后几个身位登上来的三公子叶华反而没那么引人注意,至少在江遥眼里他就没什么存在感。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位谋划一切变局的天潢贵胄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谦谦君子! 叶华狠狠瞪了远处的八公子一眼,八公子缩了缩脖子。若不是碍于中间江遥与钟璃对峙的气浪波动,八公子少不了要挨上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五章 千军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原来是掌控空间的神通,难怪有这么大的胆量,区区三阶的虫豸,也敢在我面前拿剑。”钟璃越走越近,他身后的天地万物仿佛被阴影感染上了一样,变得越来越朦胧,就连三公子的身影都被盖了过去。在距离江遥六七丈的时候,整个天地都好像陷入了昏暗之中,周遭的其他气息都被抽离出去,视野中唯剩下这位不可一世的天妖,凛冽的目光,悠然的表情,细长眉眼中透露出的不屑与不耐,让人心神俱冷。 这个时候,江遥才慢慢开口道:“早知道你与三公子大驾光临,难道你以为我会狂妄到一个人来应战?” “那么,你的帮手呢?”大妖粲然一笑,“如果他半路遇到什么阻碍,我可没那个耐性等他。” 江遥好整以暇地对剑刃吹了一口气,拭了拭冷鹰留下来的血丝:“放心,他马上就到。” 楚楚和曲宸瑜都为他捏了把汗。曲宸瑜已经无暇去看管安吟秋了,她的脚步悄然绕过了笑然亭,挪到了另一侧崖后,做好了一有不对就跳崖逃命的打算。 楚楚心里懊恼不已,如果这位惜花公子不是还指望桃花刺客来搭救他的话,那就是在信口胡诌了。能够在大妖钟璃面前如此镇定从容地胡说鬼话,固然是勇气可嘉,可当初若有八公子在手,如今至少还有个倚仗!这惜花公子做出的选择实在太荒唐,他无非就是看中了八公子的美色,早知道自己就该早点把那张嫩脸划画…… 她想到此处,仍不怀好意地转头去搜寻八公子的踪迹。然而八公子却已经机警地退到了星羽身旁,另一边的三公子也越来越近,令她顾虑重重。 惜花公子啊惜花公子,你若败亡于此,便是咎由自取。可大圣若也为钟璃所害,那你就是千古罪人了! 曲宸瑜知道江遥在等荧惑。可就算荧惑能够及时赶到,她也不报什么希望。之前荧惑与冷鹰一战,其剑术超出她预料不假,但也远远没有达到能与钟璃抗衡的程度,更别说还有一个叶华。如果说冷鹰是一匹饿狼,荧惑和江遥算作猎豹,那么钟璃则是一头猛虎,双方的差距不是靠人数能够抹平的。就算那个桃花刺客赶来,甚至连宫主娘娘也一并出手,估计都不够钟璃一个人收拾的。 “‘马上’是多久?”钟璃慢慢抬起右手,“我盼着与老友叙旧,可不想耽误了时候。” “快了。”江遥擦完剑刃,挽了个剑花。 虽只是一个简单的挽剑花的动作,任何人都能做得来,但落在钟璃眼里,却让他视线微微一凝。那种无与伦比的流畅优美之感,令他开始有所警觉,而且感受到江遥散发出的如寒剑出鞘般锐利冷冽的气势,则让他生出一种要迅速将此人掐灭的念头。 “‘马上’已经过了。”钟璃五指需握,只要他再一个念头,这只右手就会插入江遥的身体。而就在这一刻,周遭的气温突变,骤降的寒流伴着黑色漩涡,不到一息,就布遍了空间,将他与叶华重重包围在内。 ——荧惑到了! 人未至,「冲锋剑」的剑气已先一步降临。 钟璃面露错愕之色。 并非他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早在他登山之时,他就注意到了荧惑,这个浑身黑不溜秋的魁梧大个儿不远不近地跟随在自己三公子后面,鬼鬼祟祟的模样定然是居心不良。但对于视天下庸碌众生如蝼蚁的盖世妖魔而言,这种程度的小蟊贼根本没有让自己回头的资格。他绝对没能想到,当这个“小蟊贼”撕开了鬼祟的伪装,拔剑出鞘之时,会有如此炽烈的杀气,和如此霸道的剑术! 剑气送来大漠的风沙,冲锋的号角吹响,战鼓擂动,马蹄奔腾,八百白袍在虚空中齐声呐喊。漆黑色的漩涡,每一个都递出致命的攻击。锋芒攒动,十面皆敌,无有归路。 “你是——”三公子的惊问被千百道剑气所撕碎。 而江遥也在这时候出手,霜寒剑气一波一波向前漫延扩散,充当起这座军阵的阵眼,为那气吞山河之势,更添上雄烈的一笔。 双剑合璧,千军一击! 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也许料到了荧惑的出现,却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 从崖上的曲宸瑜到山腰的云蝶,到山下的十路妖王,乃至地牢深处的数股阴暗却悠长的气息,都在为这道瞬间爆发的杀气心惊不已。 “打起来了。”狭长幽深的甬道中,一位深一脚浅一脚赶路的行人,突然止步驻留,转头遥望远方。 洞壁上的夜明珠发出幽幽光亮,映照出他的面孔,却是方才还与江遥戮力对敌的储成化。 这会儿他已身处地牢九层。 江遥虽然猜出他来盘龙宫的目的并不单纯,作为风雨楼的金牌杀手,又是红缨团长的心腹,一笔小小的杀人买卖绝对满足不了此人的胃口。但江遥还是没能料想到,此人的真正意图,竟是如此的骇人听闻。 储成化的身后五六丈处,另一人悠然接口:“何等可怕的剑气,我要是正面挨上一下,恐怕连灰灰都找不到了。” “没有想到吧,那位惜花公子还藏着如此可怕的手段!”储成化的语气中透出些许幸灾乐祸之意,“我记得他似乎好几次都想对你出手?” 另一人叹了一口气:“他三番五次击杀人仙,又怎会没点手段。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何对我怀着如此深的敌意。” “大概是因为夺妻之恨?” “明明是他抢了我的,我还没说什么,他就屡次对我喊打喊杀……实在是蛮横!蛮横啊!” 储成化侧过头来,幽深的眼眸里如有诡谲的漩涡在转动:“你堂堂「极冰玄雨」,英杰榜第一,难道就甘愿忍受此等奇耻大辱?” “你想帮我?”另一人似乎因高兴而往前走了几步。夜明珠的光晕洒在他脸上,照出他的真容,果然是北丰丹。 “站住!”储成化的语气骤然转冷,“你靠得太近了!”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六章 见外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北丰丹的脚已经提起了一半,被他这么一喝,略显尴尬地又收了回去,道:“咱们青冥殿跟风雨楼两家同气连枝,储兄你又何必如此见外?” 储成化淡淡地道:“北丰兄莫怪,我们这些人刀头舐血久了,习惯多留一个心眼。何况你身后的那具傀儡又不晓事理,我怕它闻到生人味道生出什么事端。” “不碍事,不碍事。”北丰丹点头笑道,“说起来,我以前认识几位朋友,也跟你有差不多的习惯,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交朋友。” 储成化冷瞥了他一眼:“北丰兄说的可是我家少主?” 北丰丹面上浮现出淡淡的落寞,不无唏嘘地道:“我与白兄相交多年,却不知他最后竟会走上那条绝路,如今每每回忆起他的音容笑貌,都感到万分遗憾……” “我好像听说,北丰兄当时也在京城?” “我当时另有要事,走得匆忙,与白兄缘悭一面,想不到竟会成为一生的遗憾!”北丰丹摇着头,握紧了拳头,面上的神情可说是痛心疾首,“早知他会如此冲动,就算天上下着刀子,大火烧着房子,素儿躺在床上等我,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去阻止他!可恨!可恨啊!” 储成化冷眼观察着他的表情。这位名动江湖的「极冰玄雨」,当初可是以冷漠无情著称的,如今竟有如此生动愤慨的表演,倒也是一番奇景。 “白兄啊!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能如此鲁莽!真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呀!”北丰丹闭目昂首,看样子恨不得放声长啸。 “在下对此事也是十分遗憾的。”储成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自从少主背叛,五煞分崩离析,一些脏活累活全都压到我们身上来了。咱们这些人啊,就没有哪个不想念少主的……你说,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会如此失策呢?” “可不是嘛!”北丰丹扼腕摇头不止,“白兄啊,你有何苦衷,为什么不告知一二……” “我还有件事情想不明白。”储成化的语气一转,“当时楼主派遣到少主身边的,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这位老前辈精通隐匿逃遁之法,然而却被人暗杀在一间小面馆里。据说他死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被打成了粉末,除了一颗眼珠之外,连残肢都没有留下。北丰兄是否知晓他被何人所杀?” “这帮贼子的手段竟如此残忍!”北丰丹感慨了一句,还是摇头,“可惜圣城高手如云,仅人仙强者就不下八位,又有星院那么多年轻高手,想要从中找出真凶,实在不易。” 储成化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那位前辈留下来的眼珠,映出了凶手的背影,跟少主、惜花公子、还有北丰兄都是十分相似的。北丰兄觉得,那个人会是谁呢?” 北丰丹失笑道:“世间身材相似之人多如牛毛,何况是在人口数百万的京城。想要凭一个背影找到凶手,实在有些困难。” “在下起初也是如此认为的。但楼主看过那颗眼珠之后,对我们说了一句话:凶手不是惜花公子,便是北丰兄。”储成化深深地望着他,“北丰兄怎么看?” “这……既然连楼主都这么说,那凶手定是惜花公子无疑了。”北丰丹说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他只是仗着公主殿下的宠爱不把我放在眼里,想不到他连楼主的人都敢动,实在是胆大包天!” 储成化淡然一笑:“惜花公子向来我行我素,干出这等事也不算奇怪。无奈青冥公主对他青眼有加,就算是楼主也不愿轻易动他,这事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对他一再忍让。”北丰丹吐出一口怨气,抬头看了看壁顶的夜明珠,道,“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储兄,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储成化道:“劳烦北丰兄再往后退十步,我这就开始。” 北丰丹一边后退一边嘀咕:“储兄又何必如此见外呢……” “在下本领低微,远远比不过那位老前辈,请北丰兄再退十步,在下方能安心。” 北丰丹摊开双手:“储兄尽管放心,打开妖界之门乃我们两家共同的愿望,我帮助储兄还来不及,又怎会对你不利呢?” “我担心的不是现在,而是打开通道之后。”储成化淡淡地道,“如果少于三十步的距离,我没有信心能从北丰兄的「碎风」剑下逃脱。” “唉!”北丰丹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后退去。 储成化看着他退到三十步外,才慢慢地转过头,面向前方那个幽深混沌的妖异漩涡。 他相信在打开通道之前,北丰丹不会对自己动手,因为两人在这方面的目的是一致的。但他也绝对相信,北丰丹或者说青冥殿的真正意图绝不只是扩充两界通道这么简单。当自己干完该干的事情之后,这位英杰榜首绝对十分乐意拔剑相助一刀,送自己西去拜佛。 北丰丹识趣地没有打扰他。他的心思正被另一处的激战所吸引。 在那羊角崖上,笑然亭前,剧烈冲撞的几股气息似乎要快分出胜负。 当初在旁观荧惑对阵血帝尊之时,江遥就看出了「冲锋剑」的一个弱点——八百白袍固然勇猛无畏,却独独缺了一位主心骨。童渊不至,就少了最关键的灵魂人物,军阵难成,是以惜败于血帝尊剑下。 江遥当初看得真切,也深谙冲锋剑的强弱之处。他早已蓄势待发,等到荧惑剑气降临之时,便也在同一时刻出剑。「枯木剑术」倾洒而出的光晕瞬间笼罩了大片空间,明暗交错的光影混沌苍茫,剑气穿梭于周遭漆黑漩涡之侧,如星如电,当仁不让地充当起八百虎贲的阵眼,为荧惑补上了那唯一的缺漏。 ——时隔两百多年,「冲锋剑」找回了灵魂,白袍军阵重现人间,如千军同出一击,锋芒所指,摧枯拉朽,风云变色。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七章 胜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两位心灵相通的剑道宗师联袂使出的这一招「千军一击」,瞬间便颠覆了钟璃所营造的天威领域,一层层护身灵波如薄纸般被击穿,转眼便无路可退。千军所向披靡,煌煌天威竟被这人间武力所倾覆,纵使昔日统率一界的盖世妖魔,也对这局面始料不及,乃至剑气临身之际,他面上还残留着惊愕的神情。 ‘就趁他猝不及防,给他致命一击!’江遥指引着军阵,浩荡合围过去。以他此时的剑术造诣,相信即便是血帝尊在此,恐怕也得好一阵手忙脚乱。而钟璃的剑术,大概还没达到能给血帝尊提鞋的程度吧。 但天妖毕竟是天妖。他的确不精通剑术,对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的漆黑漩涡与星云剑气,他完全看不到出路何在。但这并不妨碍他以自己的手段脱身! 只见钟璃周身忽然燃烧起一团碧绿鬼火,摇曳不定,一层层膨胀开来,如同千层花瓣绽放。旋即,随着一道道剑气倾泻降临,鬼火构成的花瓣被迅速刺穿、撕裂、迸散,但藏于其中的人影却已杳然无踪。 ——钟璃看不懂江遥的剑术,江遥也同样看不懂,对方是怎样从这种必死的绝阵中逃脱的! 好在,江遥也早已备下了第二手准备。 身为人仙的钟璃,能用江遥看不懂的手段逃脱,但三公子叶华却不行。此时,他还留在阵中,拔剑挥砍,以护体玄罡强硬抵挡着四方剑气。 凭「枯木剑术」与「冲锋剑」合璧之威,除非血帝尊或者四大剑圣在此,江遥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正面挡下自己和荧惑。叶华当然还差得远。 尽管拥有九阶玄罡的修为,但养尊处优的三公子终究少了那份向死而生的决然勇气,在那天下至刚至猛的剑阵面前渺小得如飞蛾蝼蚁一般——铮铮铁蹄过处,是血肉翻滚的屠宰场,任你天潢贵胄,还是碌碌之民,都没有任何区别! 叶华面目狰狞,遍身都是大大小小的血口。一股冷意袭上心头,苍茫剑气所指之处,仿佛有千万颗钢针扎入肌骨。若非有妖皇印记傍身,仅是这雄浑苍漠的剑势都足以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欲仰天长吼,但在那他破开空间滚滚而来的万丈雷霆之下,却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无力感。他乃堂堂的妖族皇子,未来的妖皇候选人,何曾感受过这样的绝望! 以一人之力,如何对抗整个天地? 仿佛在下一瞬间,就会被从头到脚地碾碎。 挡不住了……必须要逃! 仅仅一个呼吸,他的身躯已经满目疮痍,血如泉喷。这条血色的身躯就地一滚,左肘一撑,人化为一道残影弹射而起,长剑顺手递出,挟着凄厉的冷光、绝艳的痕迹朝那万千剑阵的缝隙反攻过去。 但「千军一击」所留给他的空隙,真的是空隙吗? 为求得那一线生机,叶华使出了浑身解数。无数在妖族中冠绝一时的技艺,皆凝蓄于此时的逆天之战之中。 转瞬便是三百剑。 然而那天地之威,无穷无尽。 三百招后,也就是一念之后的工夫,胜负便分了出来。 这场一人对军的战斗,随着江遥向叶华挥出一剑而结束。 他掌中的细剑,划出一挂倾泻九天的银河,煌煌如烈日,普照阳间。在刺盲叶华双眼的同时,也将他掌中宝剑击碎成几段。剑气未止,长驱直入,射穿了叶华的护体玄罡。 一股浩然辉煌的光芒从叶华衣襟之内透出,那是他随身携带的护身法宝,足以抵御人仙一击。但也只是一击,那光芒便如水中之月般碎成无数块。 接着又有一片淡金之色涌起,一闪而逝,紧随其后的是星星点点的紫色光华……护身法宝一件接一件碎裂,五次之后,所有光华敛尽,其实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对艰难求活的叶华来说,却似百年般漫长。他此时终于再无倚仗,只觉得一股浩然无匹的巨力透入躯体,勉强偏过半边身子,霎时间洒下一片鲜血,左臂在一阵咔咔脆响中骨骼尽碎。 三公子自出生以来何曾遭受过如此罪孽,直透骨髓的剧痛令他几乎晕厥过去,偏偏玄罡高手的强大体魄又让他保持着清醒。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感觉身躯好像是分裂成了无数块,一块一块向深渊坠去…… 这时候,那片几乎要将他分尸的恐怖剑光又如错觉般收敛回去。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朦胧,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另一股强悍无匹气息的接近—— 那是妖圣钟璃的怒火,纯以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绝对力量降下了神罚一击。江遥早有防备,只将剑阵一转,便驾驭着荧惑的剑势正面迎击过去。漆黑的雷霆在天穹中疯狂飞旋,再骤然爆开,轰然巨响之后,天地都失了色彩,漆黑一片。 钟璃的气息仍在欺近,方圆百里的气机都随他一念而引动。江遥以神通抵挡,上方的空间一寸寸破碎,如同天崩地坼的景象,眼睛完全看不到东西,只闻令人牙酸的凄厉尖锐的裂响。双方的力量都集中在那狭小的方寸一点,若是有一点余波迸散,恐怕整座山崖都会碎为齑粉。 “快住手——”远方传来云蝶的喊声,却被四周涌动的气流隔绝成无比扭曲的噪音。 天地间昏沉一片,万籁凄惶,暗如子夜。 江遥推出了两根手指,身上涌过一闪而逝的惨白色光晕,打破了这片昏沉的暗夜。 超出了世俗认知的——飞鸿踏雪,迤逦消残! 脆弱的平衡被打破,钟璃远遁十丈之外。 他所留下的残影,被空间吞噬,如泡沫似的破碎。 大妖落在笑然亭前,看着那湮灭万物的光芒在即将延伸到自己面前时停下,脸上露出了无比凝重之色。束发的箍圈已在激战中损坏,银色长发在风中飘散,而那双深显魔性的眼瞳,将目光集中在江遥脸上,再一次打量起这位足以与自己匹敌的陌生少年。 “你究竟是谁?”大妖此时的眼光,不再是一种俯视小辈的态度,而是在端详一位与自己平等对话的敌人。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八章 虚实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将地上奄奄一息的三公子像拖着一条死狗似的提在了手上,才不紧不慢地道:“在下惜花公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前辈败在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手里,是不是很不甘心?” 楚楚和曲宸瑜等人在骇异之余,心里也腹诽不止:什么叫名不见经传?您这位惜花公子的名头,对于妖界来说可能不太昭彰,但在人间却是如雷贯耳。你也就欺负人家妖圣近年来很少在人间走动吧…… 身为一界之圣的钟璃,却真的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他的视线在江遥脸上停留了很久,又转到荧惑身上,最后看向最远处刚刚赶到的云蝶,勾起嘴唇露出一个邪性的微笑:“看来我闭塞得太久了,还不知道人间已经出现了如此厉害的人物!看来我跟老友的这场相会,注定是要热闹一些了!” “热不热闹都在其次,晚辈倒觉得,你的那位老友可能并不想见你。”江遥迎着钟璃的视线,提着三公子往前走了两步,在身后拖出血淋淋的痕迹。此时他浑身也被鲜血染红,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倒是比钟璃还要邪异三分,常人见了背后嗖嗖直冒冷气。 望见这一幕的人们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看似很好相处的翩翩少年,乃是名动天下的惜花公子,一位真正的人间魔头!他手上所染的血腥,足以让江湖上大部分所谓邪魔自愧不如,更别说他甚至击杀过地藏尊者、文殊尊者两位人仙,传言枯荣天尊和阎罗门徒之死也与他有关,可谓是真正的煞星! 之前大家还被他那张看似和善的面孔所蒙骗,暗里替他捏了一把汗,如今看来,他跟对面那位天妖大圣才是真正的棋逢对手吧!人间的魔头遇上了妖界的魔头,可谓是狭路相逢,说不准鹿死谁手。自己此前还悄悄为他担心,未免有些可笑。 “会面可能会推迟一些,但不会太久。”在凝视江遥片刻之后,钟璃重新恢复了轻松的神情,“你的神通很了不起,剑法也算不错。不过光凭这些,还不足以阻拦我。” “那么他呢?”江遥抓着三公子的右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三公子也配合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这位三公子是你的盟友吧,你不管他的死活了吗?” 钟璃的笑容显出几分讥诮:“你以为,我真会在乎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吗?” “可是以你现在的威望,还不足以统治整个妖界吧?倘若失去了三公子这面旗帜,愿意死心塌地跟你走的妖王还剩几个呢?” 钟璃的眼瞳微微一缩。本来人妖两界相隔一座盘龙宫,除了云蝶以妖后之名从中斡旋之外,其他消息都很难互相传递。譬如对于眼前这个未及弱冠却强得超出常理的少年,他从来没有半点耳闻。他以为对方也该如此,所以才虚言恫吓,但眼下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对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虚实! 莫非……是云蝶? 他眼角的余光向云蝶瞥去,妖异的双眸里已夹带了些许冷意。 江遥从他刹那间的表情变化知道自己一语中的。他本来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猜的八九不离十,当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以你的本事,放在妖界大概还算过得去,可若是想与人间群雄一较长短,未免就有些不够看了。我劝你还是躲回山里去再潜心修炼几十年,等到你的「狐假天威」至少能唬住我这个小孩子了,再出来显摆威风!” 云蝶也在这时开口赞同:“五弟,你虽然拿到了妖圣之印,修为又有精进,但你几十年深居浅出,不知道人间诸多变化。老三只跟你说了皇帝驾崩,但这几十年人间又崛起了多少强者,他没跟你说过吧?人间皇帝虽死,但御前骑士还在,你若执意发动战争,恐怕又要重蹈百年覆辙,害我族类生灵涂炭!本宫劝你最好还是率众退回祖地修生养息……” “哈哈哈哈——”钟璃放声长笑,银发在风中乱舞,颇具枭雄霸气,“蝶儿啊蝶儿,你果然被那个姓沈的人族小辈驯服,甘愿做他的笼中之雀了!”他幽深的眼眸里满是愤懑和嘲弄之意,“身负妖后之名,却甘愿侍奉人类,为此不惜镇压同族,封锁妖界!都怪我们这么些年都对你太过宠爱忍让,导致你得寸进尺,把妖族当做了自己的私物,用来讨好那个异类!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会永远对你溺爱容忍下去呢?”他视线再向前越过云蝶的肩膀,落在她后边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脸上泛起无比复杂感慨之色,摇头叹息,“这就是你跟那人类小辈所生的女儿吧?倘若让大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真不知道他该作何感想!” 他虽然只是感叹,但气息却勾连着天地。即便不是有意针对,但云蝶云素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同时脸色陡变,云素下意识地就缩到了云蝶背后,不再露身子出来。而云蝶身旁的灵萱和温将军则同时上前一步,将云蝶拱卫在后。 钟璃看了这群人的动静,淡淡地道:“当年八位妖使个个对你敬慕如神,但看着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仍旧忠于你的还有几个?我看呐,这座盘龙宫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就让它化作历史的尘埃吧——” 云蝶脸色早已泛白,听他言语所指,更是骇然睁大了双目。她清楚钟璃的本事,要是引来天罚一击,毁掉这整座盘龙宫也就在分秒之间。这时却又听另一人出声道: “你要是不怕惹来沈凌峰的追命一剑,尽管放手去拆就是。那边两座山头,还有东边一座山头,我都不拦你。”江遥左手拖着叶华,扬了扬右手的细剑,“我不管盘龙宫在不在,唯独这一座笑然亭,你今天别想动它!” 钟璃听了这颇为狂妄的言语,竟没有动怒,而是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感慨缅怀之色:“当年我们在这里屯兵扎营的时候,除了这座笑然亭,其他地方都是光秃秃的,没有这么多树,也没有这么多宫殿,除了营寨还是营寨。我们兄弟几个就喜欢坐在这亭子里喝酒吃肉,那时我还是八使之一,尊老臭虫为三哥,给他敬酒他却不喝,我就觉得他看不起我,差点跟他打起来……一转眼啊,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除了这座亭子,其他的都变了!”他转过头去,满脸眷恋地看着柱子上的斑斑裂纹,“当日出征之前,约好了得胜乃还,在此共谋一醉。想不到最后回到这里的,就只剩我们两个!而我……今天要毁掉的,就是这唯一熟悉的地方!”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九章 一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试试!”江遥左手再用力,叶华发出痛苦的低喘。 钟璃却像是没听到一样,沉陷在自己的感慨中:“亲手埋葬过去,并非一件易事。事到临头,总是会迟疑。就像凡人修道要斩情,到这一关最为凶险,斩他人容易,斩自我难。” 江遥道:“你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就不怕我手上这位三公子撑不到你说完吗?” 钟璃伸手抚摸着栏杆上龟裂的红漆,低声道:“老臭虫啊老臭虫,今天想跟你喝一杯送行酒,看来是要耽误一会儿了。” 说完这句话,他身上的气势骤然暴涨。 就似是沉寂的海洋里突然刮起一道暴风,在江遥眼里,他周身的景象扭曲得愈发明显,连身形与脚下的影子都有些颠倒错乱,至于后方的笑然亭,则完全被他的身形所掩盖。当他转身回顾,踏足上前的时候,所有人耳畔都听到了一阵接一阵的闷雷般的风暴和海啸的声音,令人耳鼓轰鸣,气血无法自持。这种幻象和幻听不仅勾连天地,更直达他们灵魂深处,乃是人仙强者御使大道感应在他们意识中的投影,无法以任何神通法术消除,唯有远远避开才能稍减压力。 钟璃还没有出手,旁边的曲宸瑜等人便感到不畅,连忙向更远处退去。虽然这气势并非刻意针对他们,但骤然暴起的杀气无差别地带来巨大冲击,令旁者无法自持。而躲藏在扭曲空间之内的江遥,也被这股气机所捕获,难以避免地遭到了针对性的强压。 江遥捏紧了左手中叶华的咽喉,让他发出痛苦的呜呜声,来提醒钟璃不要轻举妄动。虽然看钟璃那架势很可能不会理会叶华的死活。 正当他浑身精神紧绷,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钟璃身上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云素高叫一声:“小心——” 就在那句提醒传入耳中的同时,江遥眼际也偏见了从旁边地面上射来的一记寒光,无比邪性诡异,犹如一条潜伏已久的毒蛇,专趁他没有防备之际吐出了致命的毒信。 就连荧惑也救之不及。 “当心!” “后面!” “江公子——” 好几个惊呼同时响起,但他们的提醒追不上那一剑的速度。等那些声音尽数纳入江遥耳畔时,这一剑结果已经有了分晓。 ——江遥也没有想到,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冷鹰,还能蓄势刺出如此杀气凛冽的一剑。他明明已经刺穿了冷鹰的手腕,这种伤口绝非一时半会儿能够恢复的,而且曲宸瑜也给了他一记毒针,按理说就算是一头大象也该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但冷鹰偏偏就能骤然暴起,以如此刁钻的角度给了他追命一击。 只是这一剑,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吗? 冷鹰毫不怀疑这一点。 很少有人知道,他左手使剑,比右手还快上三分。 即便江遥的剑术远胜于他,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上这一剑,哪怕他剑法再高上十倍,也救不回自己的性命。 冷鹰以往遇到过很多剑法不逊于自己的高手,可惜他们都死了,死在了他这一招防不胜防的左手剑之下。 这一次本也不例外。 只可惜这一次他遇到了意外的人。 在所有声音还未入耳的时候,江遥的剑就反刺向冷鹰的咽喉。 这才是真正妙到巅峰、神乎其技的一剑。 两刃寒霜影,一剑话离别。 一刹那,两道飞虹半空交错闪过,眼看就要互击双方的咽喉之上! 冷鹰的嘴角却抽搐了一下,刹那间他已提前窥见了这一剑的结果,令他无比动容,随即真幻倒转,幻象情景化为现实。他一声闷哼,头一仰,手一颤,刺出的一剑就颓然垂下。 飞虹闪逝,血溅如注。 江遥抽回剑,冷鹰一沉腕,剑插在地上。他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人已经倒了下去。 远处的曲宸瑜将这一幕看得真切,倒抽凉气。 这两剑交战的一个回合,就已超过了她的认知境界,其中的惊险绚烂,实乃她平生所仅见! 她想起自己与江遥刚见面的时候还偷袭刺了他一剑,这会儿后怕涌上来,只觉得凉飕飕的。若是当日江遥还手,自己是不是就跟这冷鹰是一个下场了? “不自量力。”江遥一抖手腕,细刃上的血滴洒在冷鹰的黑衣上,晕染开一朵朵红梅。 他嘴角含笑,眼中却连一点笑意也没有。 这种笑只表明他对自己的剑术有足够的信心,但是若对手不打算给他以剑术对决的机会,他又还剩下几成胜算? 他眼角突然低垂,轻哼了一声:“哪儿去?” 他左手边的三公子猛力一挣,身形一闪,如箭般倒退。 江遥追得更急。 两条人影如飞燕惊虹,一闪一射,最后又融为一处。 迎面寒风中飘来的枯叶,一片片,一丝丝,被剑风击得粉碎。 三公子终究没能跑掉。 倘若他趁江遥与冷鹰交战之时暴起突袭,或许真的能够重创江遥,可惜他已经胆气尽丧,在看到冷鹰垂死一剑之时,只顾着保全自己性命。也许冷鹰之所以发起这垂死挣扎的一击,为的就是掩护他逃跑。但他却在紧要关头心生迟疑,这就是所谓的“色厉胆薄,好谋无断”,最后仍逃不出江遥的手掌心。 “江公子……”不远处八公子迟疑地喊了一声。 叶华心跳如擂鼓,自忖此番必死无疑。未等他惊魂落定,就觉一只大手掐在他的咽喉上,那份暴怒的力量几乎令他晕眩过去。 “救,救……”叶华像濒死的鱼一样张大了嘴,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努力地向前方的钟璃伸出右手。但是在他的视野中,钟璃此时好像并没有朝这边看来,并且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 叶华心头涌起一阵夹杂着惊惧的愤慨,努力地从胸腔里挤出最后一丝空气。他绝望地想:难道我堂堂的妖族皇子,未来注定要登临大宝的王者,竟要在这么多人的瞩目之下被活生生掐死在这里?可怜我还准备了那么多后手,包括占领南疆之后的一系列攻城掠地的军事谋划,还有我心中的那些宏图霸业,莫非就要付诸东流了吗? 第九百章 求情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八公子怯生生地看着这边。他出声之后没有得到江遥的回应,就不敢再求情。此时江遥面上狰狞暴怒的神情真是吓到他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惜花公子。惜花公子准备掐死的是他的亲生兄长,看起来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他只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钟璃,然而在钟璃的脸上也找不到半点恻隐和关怀—— 那位在妖界翻云覆雨的大圣,此时甚至根本没有多看八公子一眼,而是面色凝重地望着崖下的某一处,周身鼓荡的气劲渐渐地收拢起来,好像不再把江遥视为对手。 ——崖下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难道是那些妖族闹出了什么动静?可不管是什么动静,都不会比眼下命悬一线的三公子更重要吧? “那下面……”云蝶凝视着同一个方向,脸色也渐渐变了,“是谁?” 钟璃没有吭声。 他自诩足智多谋,自从担任大圣之位,便统御众妖数十年,乃是妖界无冕之王。然而他此时脑中只剩下一个词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谋划得已经够长够远,却也没能算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入了他人的棋局——从他走出妖界,到如今笑然亭上的僵持,原来都是在别人的谋算之中! ——有人比他算得更长,比他算得更远! 他终于恍然大悟:就连他借三公子之手走出妖界一事,都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所推动!可笑!可笑!他自以为老谋深算,却不知早已是他人的棋子!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有足够的智慧带领妖族走向复兴吗? “很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一丝森然的笑意自嘴角逸出,他看也不看气若游丝的叶华,身形一闪之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遁走无踪。 余下来的众人面面相觑。 星羽脸上的笑容本就很勉强,这会儿更是惨白一片。本以为尽在掌握之中的局面,随着三公子被擒、钟璃大圣的遁走,已经彻底不受控制。眼下,他应该考虑的是自己的小命该如何才能保全了。 幸好,还有最后一张底牌。风流多情的惜花公子总不至于不顾自己侍妾的性命……他捏了捏怀中柔软的身躯,心中总算多了几分底气。 却不知侧边有一双流灿明眸已经盯了他很久。 “公子,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死了。”楚楚小声说道。 “他死了,血还能用吗?”江遥只是平平淡淡的瞥来一眼,却给楚楚带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感受。 楚楚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如擂鼓般剧跳起来。她咽了咽唾沫,道:“失了灵性的血脉,效用会大打折扣,最好……” 江遥慢慢送开紧勒在叶华喉咙上的手,道:“既然如此,就让他多活片刻。” 云蝶率众往山下走去。明明大敌已退走,她脸上却全然没有半点轻松之色,而是一种快要滴出水来的阴沉。 “母亲,怎么回事?”云素看了江遥一眼,也转身跟上云蝶的步伐。 “第九层的结界,被人彻底毁掉了!”云蝶语调冰冷,没有半点起伏。 云素怔了一下,才道:“那岂不是说,除了钟璃他们,还有那些疯子也都会跑出来?” “盘龙宫被人盯上了。”云蝶淡淡地道,“钟璃也是无能。当初我就跟他说过,控制不住的,不如早点掐灭,以免养虎遗患。可他志大才疏,还以为自己能收服所有人……” 她语调虽然平静,脚步却越走越快,宛如乘风而行,除了云素和温将军等寥寥几人能跟上,其他仆从都被甩到了后面。 这位盘龙宫主很清楚,自己迎来了真正的威胁! ——那些脑子一片混沌,偏又强横无匹的大妖魔,可不会像钟璃一样,跟她讲道理,念旧情。 江遥拖着叶华,走到笑然亭前,把人往楚楚脚下一丢。 “趁着还没死,动手吧!” 楚楚看了看地上软成一滩烂泥的妖皇子,又抬头瞥了一眼江遥,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 之前她还为此事与江遥争执过,没想到一转眼,人就已经仍到了她的脚下……惜花公子不会怪罪她有眼不识泰山吧? “愣着干什么?该办事了!”江遥一句提醒,才让她醒过神来,一边告罪一边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摆弄那滩烂泥。 这时候只听噗通一声,旁边的八公子跪倒在地上,膝行来到他面前。 江遥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八公子先郑重地俯身叩头,然后双手抱拳举过头顶,道:“我愿意分担一半的血液,只求你留下我三哥性命!” 江遥摇头道:“你这又是何必!” 八公子求助的眼神瞧向楚楚,楚楚也是摇头:“你修为远不如叶华,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何况你刚才已经流了很多血,再逞强的话,连命都保不住。”见八公子苍白的面容上露出无比哀恸之色,她心生不忍,又补充道,“其实以他的体质,倘若顺利的话,也许并不会死……” 八公子眼睛一亮,高声道:“谢谢楚楚姐姐!”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去砰砰砰又磕了几个响头,粉嫩的额头很明显地磨出了一片血迹。 楚楚阻止不及,只好轻叹道:“我尽力吧。” 江遥往旁边走了几步,看向不远处的星羽。 冷鹰毙命,三公子奄奄一息,最大的靠山又已经绝尘而去,此时留在这里的星羽纵使有二十名甲士的护卫,也显得茕茕孑立,战战兢兢。即便江遥只轻描淡写地投来一眼,也令他浑身颤栗,遍体生寒。 “惜花兄,恭喜你了!”星羽勉强挤出笑容。 他正等着江遥问出下一句“喜从何来”,然后再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稳住对方,但江遥却只是用深沉的眼神注视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哈哈哈哈!”星羽见他不吭声,只好自顾自地仰天发出一串长笑,然后面容一整,正要发表一番惊世骇俗的高论,这时候,他却蓦然听到耳后传来一阵轻微而锐利的声音由远而近。 暗器破空之声。 等到他察觉情形不妙,促然转身之际,那一抹乌黑的光华已经窜进了他的脖颈。 第九百零一章 祸端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这一针既快且毒。 以星羽的身手,就算仓促接招,也不该完完全全地挨上这一下,只是他怀中还抱着一个温软的娇躯,虽说不如男子般沉重,但毕竟还是有个近百斤,这无疑才是导致他躲闪不开的罪魁祸首。 他引为倚仗的东西,最后要了他的命。 此时他还没有咽气,脚步一个踉跄,两眼冒出金星,再抱不住怀里的躯体,咕咚一响之后,他总算丢下了重负,像喝醉酒似的歪歪斜斜地向旁边跑去。 ——他仍想逃命。 只可惜,给了他一记毒针的人并不想放他走。 后续的攻击接踵而来。 星羽听到背后的风声,想要转身招架,然而那一击袭来的速度远非他的言语可以形容。当那风声传入耳畔的一瞬间,利刃也于同时贯入了他的身躯。 那人的招法虽不如江遥,但也用实际行动表现了她对武技的见解。 出招不仅要快,而且要狠,要准! 这三大要诀,她都做到了。 星羽应声而倒。 他虽受了致命创伤,仍没有咽气,躺在地上还在拼命仰头,想要看清给自己这一刀的人是谁。 不夜城独臂魔女曲宸瑜。 她左手上握着一支正在淌血的小刀,冷冷地俯视地上正在向尸体转变的星羽。 星羽拼命张开嘴,双唇蠕动着,舌头向外伸,似乎想要诉说什么。 曲宸瑜皱眉头听了片刻,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苦衷。”在星羽眼中焕发出最后光亮之时,她却又摇头,“可惜你已经救不回来了。” 星羽仿佛胸口又挨了一拳,一张面孔顿时灰败如土。 曲宸瑜衣袖微微一抖,将小刀收回袖内,面上已唤作一副柔和神情:“你今日遭逢此番杀劫,乃是天数。天命难违,勿怪他人。” 星羽双眼凸出,嘴里吐出一口浊气。 ——那番话,从来都是他对别人说,哪里会想到也会有落到自己头上的一天。 他脸上黑气加浓,呼吸愈发浊重,两颗眼珠子似乎要瞪出眼眶,好像想把眼前这女人的面孔记到阴间里去, 如果还能动弹的话,他一定会爬起来拼命咬掉这女人的一块肉。 但他才往上挣了一下腰,唇角就溢出一股紫色血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位妖娆俊美,害人无数的大枭,终于也死在别人手里。 曲宸瑜俯身观察,担心他龟息诈死,又探手连刺他咽喉、心脏、印堂、椎尾等各大要害,见他确实没有动弹,这才放下心来。 就算是一头绿毛僵尸,在被她毒针连刺这么多要穴之后,也决计没有活路了! 这时她听到旁边的地上传来一声低微的呻吟。 ——挨了冷鹰一剑、穴道又受制的安吟秋,给摔在崖边草丛中,两眼乱翻,呼吸喘促,显得相当痛苦。草率包扎的伤处开始往外渗血,而且因为穴道被封,她连哼也哼不出太大声音,可谓是极为憋闷的死法。 “秋妹妹,你放心去吧,我给你报仇了。”曲宸瑜蹲下身道。 安吟秋一只眼睛翻白,另一只眼睛左右乱转,好像已经神志不清了。 曲宸瑜面露怜悯之色,哀声道:“可怜的妹妹,走之前还要遭这份罪,要是让那薄情人看见了,不知会怎么嗤笑你呢!” 安吟秋眼珠子不转了,眼皮子开始连续眨动。 曲宸瑜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走得安详一点?” 安吟秋的眼皮眨得更厉害了,仿佛在拼命表达出某种意图。 曲宸瑜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整理好仪容,保管你凄艳动人,叫他看了一辈子都忘不了。”她说着伸出左手,朝安吟秋的面上拂去。 安吟秋的眼皮也不眨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只越伸越近的白皙手掌。 就在快要覆上她的面门时,曲宸瑜停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还想见他一面?” 安吟秋两眼都在翻白。 曲宸瑜摇头叹息:“傻姑娘,让他看见你这副模样,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这时候她注意到安吟秋一直在哆嗦的右手,好像正努力指向身躯的某处重穴。 “肩井,气户,玉堂……你这是,被人封了窍穴?” 曲宸瑜刚要抬手去检查她的身躯,突然脚下一晃,发觉整座山峰都剧烈抖动了一下。“怎么回事?” 江遥凝神探查,片刻后说道:“有人在山下打斗。”他向笑然亭前的楚楚喊了一声,“你得抓紧些了!” 其实跟方才妖圣钟璃那种塞天充地的气势比起来,这一下动静并不算很大。但问题就在于,闹出这种动静的,并不是钟璃! 钟璃的气息早已不在此处! 那么山脚下打斗的人又是谁? 江遥隐隐感觉到,事态越来越脱离控制了。 云蝶一行人的脚步在半山腰上停了下来。 “赶不上了。”云蝶的语气淡漠如常。 “结界已经完全被破坏了……”云素感应着地底深处传来的那股黑暗无边的幽深气息,喃喃地道,“这样一来,人妖两界从此再无屏障……” “钟璃这个蠢材!”云蝶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恼色,“我早知他贸然轻动,必闯大祸!” 山下传来一阵喊杀声。 从妖界、地牢里冲出来的妖魔囚犯,与钟璃布置在山脚的妖王兵将撞到了一起。刹时间,只见浓烟滚滚,妖风大作,浊浪翻腾。 妖魔们身上冒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有部分甚至现出原形,各类凶禽异兽搏杀在一块,敌我不分地一阵横冲直撞,场面无比混乱。 数百道气息浑水摸鱼地逸出战场,飞快地窜向远方。 看着那一头头数层楼高的铁犀、金色翎羽如刀般锋利的大鹰、几十丈长的粗蟒、色彩艳丽的食人巨花、青灰脊背隆起如山的大蜥蜴,将山下的卫兵乃至房屋宫殿一起吞没,云蝶心里只剩下一种感觉——人间有难了! 云蝶遥望远方,仿佛已看到不久的讲来,只在说书人口中出现的人间地狱变成现实的一幕。 百年前三妖之乱,圣城血夜,千里之地尽化不毛,到处是离乱百姓的尸骨,和被妖兽啃残缺的断肢…… 时隔百年,那种悲惨的场面是否又将重演? 与那些比起来,盘龙宫毁掉的几间宫殿根本不算什么。 他若看到那一幕,会是何种心情? 二十年前,他跟我说过,他一生的抱负,是匡扶苍生,求得天下太平。 这一事,是我负了他…… 云蝶倏然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云素脸上,道:“你回去找他吧。让他带你离开。” 云素怔了一下:“母亲?” 云蝶的面上罕见的露出些许温柔之色,道:“你还年轻,老一辈们犯下的罪孽不应该由你来承担。你走吧,忘记自己的身份,做一个纯粹的人类女孩。” “可是母亲你……” 云蝶微微一笑,嗓音有些空灵地道:“既然执掌权柄这么多年,也该是有所付出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九百零二章 再起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乌云遮天蔽日,遥隔数百里都能看到这番末日降临般的景象。 山外茶馆,有人催促道:“小姐,天快要黑了。” “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你就不期待快些与姑爷重逢吗?” “期待?”绝色少女低哼了一声,“看他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吗?” 忽然妖风大作,刮得木楼门板嘎吱作响,楼外的旗幡更是哗哗抖个不停。这一阵吵闹,让屋里的几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不长眼睛的东西!这是有多少天没洗澡了!”红袄女子捂住了口鼻,瓮声道,“小麒子,你还不快去打发了它!” 林麒按剑向外走去。 鲜红的血迹,在地面上绘成妖异的图案。 江遥盯了良久,实在认不出那种符篆的来历。他幼年时也学钻研过多家典籍,一般就算不认识法阵的具体结构,也大概猜得出属于哪家哪派的绝活儿,但眼下却完全是一头雾水。不过他隐约有种感觉,应该在神之墓地中见过这种符文,好像是来自于一位无比巨大、宏伟的古神身上…… 楚楚蘸着三公子的鲜血,红色的光辉在指尖滑动,画出一个个古怪的符号。江遥看得出来,每一个符号都拥有自己独特的含义,它们组合在一起,就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这其中的奥秘,就算江遥不算内行,也完全能感觉得到,那一个个流动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它们交织成漩涡,在虚空中旋转着,将窥探着的神识往里面吸纳过去。 江遥没有抵挡这种妖异的魔力,他顺势散发出神念,就愈发清晰地看到那一串串符文构成的光带在虚空随意扭动着,无数暗红的漩涡拉扯着他的意志,将他纳入一个与现世完全不同的法则交织的世界里。 周围的笑然亭、风声、林涛、雾霭,一瞬间敛去了。头顶上只有灰褐色的苍穹,无数的暗红闪电在天际闪耀。 鲜红的光点自地面涌起,点滴汇聚,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时而如妖魔剪影,时而如凡世众生。伴随在天外响起的,是一个空灵而缥缈的诵念声。 江遥闭上眼睛,跟着轻声念起来。 那一句句拗口的咒语,听起来却又十分悦耳,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谣,暗藏着遂古之初的秘密,每一句尾音都弹拨着脑髓和魂魄,也牵动他全身血脉流转。他霎时明了,这咒声不仅是在结阵,也在向整个天地祈借力量。 莫非这就是太古之处的巫咒之术,也是人类藉以抗衡妖魔、传播火种的最初之“法”? 江遥的身体,如有一道道闪电涌过,遍体毛孔舒张,说不出来的畅快。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种久违的蓬勃力量从虚空中涌起,游遍全身,滋养着每一块血肉。 那是被血帝尊搬运到虚空的沸腾之血,如今死而复生,再度返回,却又跟以往不同。 当日沙丘一战,血帝尊一语道破他修为隐患,轻易引动他体内魔血沸腾失控,令他重伤几死。血帝尊曾言赤石传他沸血乃是揠苗助长,在他未成年时逆玄机而行必会留下隐患,所以将他气血尽数搬走,给了他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如今江遥境界已成,气息勾连天地,若将运走的气血再拿回来,一步登天也未尝不可。但越是临近终点的时刻,他反而愈发冷静。因为他知道,区区人仙并不算是终点,血帝尊对自己的期待也不仅于此。何况他已经找到了血帝尊所说的“虚空”,找回全部力量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所谓练气,夺天地之造化,逆玄机而行。需步步谨慎,以防功亏一篑。 三阶,四阶,五阶,六阶……乃至重入玄罡。 江遥感受着身体中重新焕发出来的生机,胸膛中如有一根大锤在擂动远古的兽皮战鼓。肉身成圣的人仙之境,离他已经只有咫尺之遥,但他却迟迟没有踏出那一步。 既然随时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为何要急于一时呢? 何况,自己借走了楚楚以上古之法绘制灵阵的部分力量,如果太多的话,会给她添麻烦的吧?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老谢脱困! 自己如今要做的,是重炼金身,根除隐患! 只要自己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迈向人仙,不贪功求快的话,就算是柳家那种牵引血脉的神通,也对自己分毫无损了! 江遥讲胸膛里的那一口气吐出,慢慢睁开眼睛,重新回到了现世。 耳畔传来崖上呼啸的风声,但仍然吹不散鼻尖那一抹弥绕不散的浓郁血气。 眼前的楚楚,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想来这阵法已经接近完成,而且刚才江遥借走的部分力量,也果然给她带来了一些压力。但她仍保持着准确的手势,绘制着江遥看不懂的符文。 “江公子,你站远些。”楚楚的嗓音略微带上了一丝沙哑,缓慢而沉重。 江遥见她无比吃力的样子,赶忙依言退到远处。 他也趁机视察了一下自身状态,慢慢地凝注血气,往下身汇集过去。 半晌,他脸上露出一种莫名难言的神情,不知是酸涩还是无奈。 本以为重回玄罡,掌控血气之后,就能完全把握自己的体魄,从而再振雄风,没想到就算血气灌注过去,也只是强硬地将肌体撑开,并且带来阵阵刺痛,完全没有那种如臂指使顺畅自然的饱满之感。 效果不明显啊! 看来自己对于身体的掌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彻底。 照这样下去,就算登临人仙、肉身成圣了,只怕也未必能重回昔日盛况吧! 孔雀携我横渡苦海,助我提前参悟半步元真种种玄奥,这莫非就是我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还是她身死我手的怨气所遗留下来的最后诅咒?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佛家的马阴藏相,莫非,我还得去从佛经中寻找答案? 八公子远远看着他,见他一脸失落的模样,心里又是疑惑又是好奇,忍不住想凑上前来问几句。这时候,却听到不远处曲宸瑜叫道:“那个谁,你快过来!” (本章完) 第九百零三章 痴言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心情又是一沉,远看那边安吟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心道难道她受伤太重撑不下去了? “疗伤药呢,给她吃了吗?”他走过去说。 “吃了,不见起色。”曲宸瑜侧身给他腾出位置,轻轻叹了一口气,“红颜薄命,她大概是熬不住了。” 她一边摇头一边起身,却离开江遥视线的时候,朝地上的安吟秋眨了眨眼睛。 江遥俯身看着安吟秋苍白如雪的面容,脸上神情说不出的复杂。他自认为从未真心在意过这个女人,只是终究日夜陪伴了这么久,就算养了只小猫小狗,暖了这么久的被窝,也总是有点舍不得的吧。早知如此,当初不若一剑杀了她,也免得遭受此刻的失落…… 男人通常的毛病,就是喜欢高估自己。江遥自以为可以控制自己的内心,直到此刻,他才蓦然发觉,原来自己做不到那样的冷酷无情,有些人一旦习惯又骤然失去的时候,就算是渡了心劫的自己也难忍那种悲涩与惆怅…… 他幡然悔悟,甚至有些庆幸,当日在圣城外的山崖下,自己还好没有对林曦应许什么,而与苏芸清相伴同行的日子,也终究没有触碰最后一道防线。蒙孔雀大明王赠予的马阴藏相,或许也是一粉很适合的礼物,它让我为清规戒律所缚,时时警醒自己的位置:我选择的是一条不归之路,可以欣赏半路上的美好风景,却不应该沉迷留恋,更不该妄想带走什么…… “公子……”虚弱的女子嗓音,将他的神思唤回。 江遥看见安吟秋吃力地蠕动嘴唇,忙俯身将耳朵凑过去,柔声道:“我听着呢。” “我……陪伴公子这些天……已经……心满意足……” “嗯,我知道的。”江遥点着头,见安吟秋奋力想要抬起右手,忙将那只纤细冰冷的手掌握住,“这段日子不离不弃,我也很感激。” “我想知道……公子心目中……我……能排到第几位呢?” 她问出了一个十分难以回答的问题。江遥粗略一算,一只手掌就有些数不过来了,就算能数出来,那个数字也实在有些伤人。他只好避过这个问题,安慰道:“你安心养伤,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安吟秋摇了摇头,笑容显得十分凄凉:“像林小姐,周城主她们,才是公子真正在乎的人吧……” “周城主?”背后有女子轻声重复了一遍。江遥一个激灵,回头看到云素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正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宫主呢?” 云素摇了摇头,伸手指着地面,示意他安心听吟秋交代遗言。 江遥惴惴不安地回头,迎上安吟秋茫然朦胧的目光,小声说:“你别再提她们了。” “我不敢奢望什么……只求在公子心中有个位置,就死而无憾了……” “傻姑娘,你……别说这种傻话。” “公子……仍不肯留个位置么?”安吟秋面上浮现出无比令人怜惜的哀伤之色,双目怔怔地直视江遥,愀然流下两行清泪,“多年以后,公子偶尔回忆过往之时,会不会还记得我这么一个傻姑娘,曾经那么深爱着你,会不会有些怀念,会不会感慨一句:那个傻姑娘,她可真是痴啊……” 江遥握着她的手掌,想到与她交颈缠绵的那些夜晚,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世间那么多美好的女孩等着公子去采撷,公子当然不愿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虚费感情。”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安吟秋的笑容苦涩而凄凉,“可是,公子即使留不下我的位置,至少,也不会完全忘记我吧?” 江遥还没有开口,背后的云素已先一步用她一惯的讥诮语气说道:“那你可弄错了,当你身处一个万紫千红的大花园,满眼都是奇花异卉时,你还会记得许久之前曾经采摘的一朵梅花长的是什么模样吗?另外……”她轻轻一笑,“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流利了,看起来好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呢!” 江遥道:“不是回光返照吗?” 云素轻哼一声:“你握着她的手,不知道检查一下她的气机状况吗?” 江遥暗道一声惭愧,刚才心绪纷乱,实在没有想到这一茬。他定了定神,右手送入一股细小的内息过去,如涓涓细流,慢慢渗入安吟秋身躯内部。片刻之后,他的脸色沉下来,放开了握着她的双手。 “哎呀呀呀,被拆穿了哩!”另一边的曲宸瑜用仅有的左手捂嘴咯咯笑起来,“惜花公子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老羞成怒吧?” “当然不会。”云素接口道,“毕竟,她也是一片痴心,不是吗?”说完,她似笑非笑地横了江遥一眼。 曲宸瑜附和着点头:“这么痴的一个傻姑娘,谁也不忍心苛责她的吧。”她前半句模仿着安吟秋刚才的语气,惟妙惟肖。听得江遥老脸一红,心道你们再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下去,老子可真要恼羞成怒了。 这时候,整座山崖忽然晃动了一下。江遥转头朝楚楚画阵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无比震撼的一幕—— 虚空中,一个巨大的法阵正在形成,并慢慢扩大,由平面到立体,散发出极为刺眼的鲜红色光芒。一层粉色雾气铺展蔓延过地面,所有人的身体都渐渐模糊在这片粉雾之中。四周空气的流动也变得缓慢起来,原本呼啸的崖风被另一个空灵的诵念声所替代。 灵气开始有规律地跳动,地水火风排列在四周,与另一种说不出名的混沌状元素揉合在一起。一个个赤色的符篆文字从粉雾中漂浮出来,散发出诡异的幽光,以目视之顿感刺痛,人们都忍不住闭上眼睛,散发出护体玄罡来抵御这种压力。 江遥却睁大眼睛。他看到楚楚的手正往虚空中探出,艰难地画出另一道符咒。 随着最后一笔落成,地面随之晃动了一下,暗红色雾霭深处,无数画面从符篆中生成,冲面直扑而来。 妖魔肆虐人间,残暴地撕碎生灵躯体,吞噬血肉…… 一头金色翎羽的大鹏在天空上展翅,投下的巨大阴影笼罩着山岳与河川,生灵见不到阳光,纷纷叩头乞求…… 人类与妖魔厮杀的战场,流血漂橹,随波飘荡的浮尸密密麻麻,铺遍了水面…… 铅灰色天空下,一眼望不到头的妖族大军行进在黑色土地上,前方天地相接,巨大漩涡将它们一个个吞噬…… (本章完) 第九百零四章 蹊跷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纷乱的画面,连接冲进江遥的眼帘,每一幅都是阴郁肃杀的色调,让人全身上下都被负面情绪所填满。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如此诡异!”江遥感受到越来越沉重的压力,身体好些灌铅了一样,十分难以动弹。 “这就是笑然亭里的封印,楚楚将它诱引出来,想要一举破之。”身边的云素轻声道。 楚楚的诵念声被一阵浸心透骨的寒潮所压制,仅剩呢喃般的低鸣。江遥能明显地听出她的痛苦和颤栗。 江遥开始怀疑,她究竟能不能完成这个所谓的破印之阵。如果失败了,自己一行人是不是也会无比倒霉地被镇压在这座山崖之下? 耳边开始响起妖魔的咆哮和亡灵的呻吟,动静越来越大,脚下传来一连串的震动,让人感觉如同身处风浪中的小船上,连站稳身躯都不再是一件易事。 云素举目眺望,瞧见了山下的河水中开始冒出大量气泡,好像煮沸了一般,剧烈翻腾起来。 那是她从小熟悉的定风河,无数次在河中沐浴,见惯了河底的巨蛟鳞甲。如今,那河底的蛟龙终于要活过来了么? 山在摇动,水在沸腾。 她想起盘龙宫中的一句童谣:“那定风河中水清浅,笑然亭下镇大妖!”今日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人传唱这句童谣了吧。 楚楚嘶哑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洪亮,穿透了那无数妖魔与亡灵的幻听,震得江遥的耳膜嗡嗡作响。 随着最后一句尾音落下,一股妖异的力量横空出世,崖上漂浮的红雾、飞扬的尘泥、游动的阴森符文,都为之静止了一瞬,鬼妖齐哭的喧哗场面霎时归于死一般的寂静,这死寂之感直透心灵,仿佛将时间也冻结了一般。 一瞬之后,便听到了一种近似于琉璃破碎般的声响,随即,那种沉重的压力像是找到了某种突破口,疯狂往虚空某处汹涌过去。而山崖上的血雾、幻唱、符咒,都逐渐消散在人们的感应之外。 “成功了?”江遥侧目朝楚楚望去。 这位画出令他也为之动容的玄妙大阵的女子,此时却一头栽倒在血污之中,气机难寻,生死不知。 再去看那座精致小巧的笑然亭,仍好端端地立在原地,红柱青瓦,四角朝天,既没有倒塌,也没见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这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江遥上前几步,对此结果感到十分不解。 数千丈外的另一处,也有人对于眼前的一幕表示疑惑。 “蹊跷,蹊跷啊……” 储成化轻轻捻了捻下巴上的短须,犹豫片刻,还是迈足踏上了那方黑色的土地。 说实话,妖界之门虽由他亲手打开,但他其实并不喜欢这里。 无论是那铅灰色的低矮天空,还是远方扭曲虬伏的荒莽高坡,以及空气中微腥的湿气,都让他感觉到阵阵压抑。 常年生活在这里,就算是个正常人也迟早会发疯。也难怪那群妖魔一个个都像失了心智一般见人就咬。 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了两拨妖魔。储成化已经尽量避开他们,无奈生人的气味在这里实在显眼,只好被逼着动了手。这群家伙打起架来真的跟疯狗一般,还好人间的毒药对他们也能发挥作用,不然就算以储大侠堂堂金牌杀手的身份,怕也免不了一番灰头土脸。 “唉,我干嘛要来受这份罪!”金牌杀手长吁短叹,好几次都打了退堂鼓。 打开两界通道,他的使命已经完成,本来可以回去过一阵安生日子,但他却按捺不住好奇心,非要悄悄跟在北丰丹后面——这会儿已经跟丢了——来这贫瘠莽荒之地考察风土人情。这不,马上就受到了妖界人民热情友好的接待,手上多了好几十颗妖丹妖核,也算是一笔小财。 这些妖界的小礼物,他也不是不能多拿点,但现在关键问题是,北丰丹去了哪里? 储成化举目眺望,昏黄的暗日已经偏东,即将迎来最危险的夜幕时分。一阵阵微风吹面,夹杂着血腥的香气,也夹杂着浸骨的凉意。 很快,夜色完全降临之后,这片土地就会沦为真正的大妖表演的舞台。 金牌杀手不是没有与大妖抗衡的勇气,但那与杀手的本性完全违背。如果在天黑之前还找不到线索,他就只能原路返回了。 “这绿毛龟究竟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储成化摸着下巴忖思。 无论是奉了青冥殿主的命令,还是受了风雨楼前少主的指使,如果有一个明确目标的话,都应该有迹可循。但他追寻北丰丹留下的踪迹走了这么远,至今还没有判断出后者的意图。 ——北丰丹发现了我的形迹,故意混淆我的耳目? 不,以堂堂「极冰玄雨」骨子里的那种傲气,不会为区区一个金牌杀手费这么大的力气。很大一种可能,是他自己也没有找到明确的目标,仍在四处搜寻当中? 那么,青冥殿主或者白鬼愁的嘱托,会是什么呢? 几百年前的宝藏?秘籍?一种生长在妖界深处的天材地宝?……不不不,如果只是这些,那就太小瞧了那位将人间搅得天翻地覆的青冥老魔,也太小瞧了自家顽皮少主!这种事只需要派出几个金牌杀手潜入妖界即可,完全不必闹出现在这样的动静——打碎了整个叹息结界,几乎把盘龙宫都掀过来! 固然大家都希望人间天下更乱一点,但也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需要那伙妖魔打出狗脑子来之后才能进行的…… 如果我是少主,有什么任务值得我派出最亲密的伙伴冒着直面钟璃的危险去完成?放眼整个妖界,又有什么人是比妖圣钟璃更值得拉拢、更值得利用的么? “难道——”储成化脑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九婴?” 他看了一眼天色,当即不再犹豫,主动现身朝前方的一伙妖魔走去。“几位大王,晚饭吃了吗?我想打听一点消息……” 此时留在妖界的,大都是些消息闭塞的乡巴佬。真正的灵通人士早已经冲进了人间,在盘龙宫下打成一团。 (本章完) 第九百零五章 恳求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山脚下的喧嚣,接连不断地传入江遥耳中。 天色近暮,远方墨绿色的群山连绵,笑然亭旁的矮松苍劲扭曲,乍一眼望去,美轮美奂如画卷一般。若不是山下的厮杀声和周围弥绕未散的淡淡血腥气,此刻不失为良辰美景,却无人有欣赏的心情。 一阵寒风浮躁不安地刮过,江遥慢慢转过头,看了一眼云素。她的脸被黄昏的余晖染上了一层红霞,眼珠中还隐隐倒映出远方的墨绿色群山,青丝随风飘舞。这种令人屏息的美丽,让江遥几乎忘记了心头的烦恼。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独特的脚步声。 江遥第一时间就听出,这脚步声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步伐的间隔却把握得十分精准,仿佛在不经意间就踩中了天地间的某种韵律,不但听着顺耳,也带动着周围灵气于某种奇特的节奏产生共鸣。 ——是一位内息雄浑、一举一动皆契合天地道法的绝世强者! 江遥转头,看到血雾中龙行虎步地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袭褪色的灰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油然散发出一种顶天立地的浩然之气。 江遥看到那袭灰衣,忍不住脱口而出:“老谢!” 随即他看清那人的面貌,却又倏然收声。 来者的身材体型,的确与他记忆中的老谢十分相似,但面貌却截然不同。眼前的男子无疑要英武许多,并且眉宇间完全没有当初老谢的那份忧郁与颓丧,第一眼看上去的感觉就远远胜过了那位老朋友。如果说谢元觥的气质是一种看破世情、自在洒脱的豁达,那么眼前这位灰衣男子则如同正午的阳光,浑身上下容不下一丝阴影,虽然没有刻意散发出凌厉强悍的压迫感,却自然有种刚正不阿的威势,堂堂正正傲立于天地之间,愈发显得身材魁梧高大。 “你是……”江遥心有疑虑,感觉自己似乎认错了人,但隐约还是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小江。”那男子沉稳的嗓音,却让江遥瞬间动容。他看见这完全不似往昔模样的灰衣男子行到近前,伸手大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露出的爽朗笑容顿时让他记忆中的面孔与眼前之人重叠在一起,“我以为再也喝不着那坛梅子酒,没想到你居然找到了这里!” “我也是适逢其会。”江遥咧嘴一笑,“说起来,出力最多的应该还是楚楚姑娘。咦,她好像晕过去了。” “让她休息一会儿吧。云龙部为我一人牺牲太多,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谢元觥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这时候,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招呼:“元空大圣?或者应该叫你一声谢叔叔?你可比我想象中的要英俊多了!” 谢元觥转过目光,英气勃勃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喜意:“你是阿蝶的女儿吧?长得和你娘真像!” “呵呵,很多人都这么说……”云素随口应承着,眼神始终不曾从谢元觥脸上移开。 从她的角度看去,谢元觥的背后就是金红的晚霞。本来已经覆盖天空的乌云,已经因他一人的气势而分开。在那红艳的光线照耀之下,妖圣的整个身躯也泛着红色的光晕,仿佛天神下凡。他侧脸的轮廓由斧削一般的刚硬线条勾勒而成,仿佛一尊矗立于大地之上的石像。 据说,当年妖族群星荟萃,美男子不计其数,又以妖皇为首,妖圣名列第二。 “我现在有点怀疑我娘的眼光了……”云素喃喃地道,“怎么看都不比沈凌峰差嘛!” 谢元觥哪料到这小女孩还在计较当年那段往事,尴尬一笑,道:“当年妖族战败,人心离散,阿蝶独自一人前往圣城刺杀皇帝……” 云素摆了摆手:“谢叔叔,那段往事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以前一直没什么感觉,但今天看到你真人之后,我才觉得应该为你鸣不平呢!” 谢元觥心想,你该不会是看在我旁边小江的面子上才为我鸣不平的吧!他又朝江遥身后的曲宸瑜和安吟秋打量了一眼,机敏地发现这几个女子之间的眼神好像都有些复杂,于是果断地没有开口询问。 云素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又道:“我娘当初谈起那段往事的时候,每次提到谢叔叔,总是忍不住摇头扼腕。以前我还不太理解……” 听到这里,就连迟钝如江遥都察觉到了她如此赞誉老谢似乎另有用意。谢元觥比他年长几十岁,当然更明白一个小女孩的心思,开口说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想要找我帮忙?” 云素微微屈膝。谢元觥和江遥都以为她只是行一个普通的礼节,没料到她下行之势不止,竟缓缓跪倒在地,沉声说道:“叹息结界已破,我母亲想要以一己之力关闭两界通道,实则螳臂当车,危在旦夕!我恳请谢叔叔不计前嫌,救我母亲性命,云素愿做牛做马来报答谢叔叔的大恩大德!” 谢元觥怔了怔,忙伸臂去扶她,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云素却不肯起身,重复道:“求谢叔叔救我母亲性命!” 江遥本来也要去搀,但手臂伸出去一半却又停住,慢慢地收了回来。他原本是想,凭自己跟老谢的交情,去救自己未来的岳母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云素何必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但后来仔细一分析其中某些关节,才有恍然大悟之感。 在刚才老谢和云素的交谈中,双方追忆往昔峥嵘岁月,看起来颇为融洽。但仔细想想,老谢被镇压在笑然亭下足足一百年,云蝶难道毫不知情?若真是故交好友,她又为老谢做了什么吗?百年前的那一次,还可以说是妖族内斗,老谢与钟璃都与她关系匪浅,所以两不相帮,也勉强说得过去。那么第二次老谢魂游归来,就在这盘龙宫中,在她这位妖后的眼皮底下,三公子叶华施展手段拿了最后的那颗骊珠,她为何仍然无动于衷? 越往深处想,就越是觉得其中内情复杂。若说老谢能够对这一百年来的封印甘之如殆,心中没有一点芥蒂的话,江遥是无法相信的。如果换成自己,不但不会帮忙,甚至还巴不得这冷血无情的女人死得悲惨些呢!云素一定想到了这点,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讨好老谢,疏通他心中的那口怨气。 可是,积累了百年的怨恨和悲屈,会因为她区区几句话、区区一次跪拜,就烟消云散吗? 江遥自问是没有这个气量。他转眼瞧去,谢元觥也良久没有出声。 (本章完) 第九百零六章 混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除了山下不时传来的厮杀声,崖上一片寂静,气氛好像冻结了一般。 谢元觥抬头眺望远处近暮的天色,好一阵之后,缓缓开口道:“她现在何处?” 云蝶已深陷乱兵之中。 妖后的威名,在盘龙宫中固然无人敢于冒犯,可放眼整个妖界,数不清的目中无人的大妖魔横行一方,连钟璃的账都不买,更别说一个近百年都没在妖界露过脸的劳什子妖后。 厚土妖使温胜,一身硬功已达登峰造极之境,防御力堪称妖界最强,宗暗就是在他的栽培之下才炼就了金刚体魄。但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狂乱战场上,就算以他的修为也感觉到万分吃力。 风暴妖使灵萱,御使风雷为器,一旦她全力出手,百十丈范围内皆被暴风雷霆所笼罩,轰天湮地阵所向披靡,罕逢敌手。但放眼四顾,黑压压的妖众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完全没有尽头。就算她掌中雷鞭再利,又能杀到几时? 跟随在云蝶身后的,本来还有另一位精修杀人之术的高手,传说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最强悍的武器,只要被他手指、臂肘、双腿碰着一下,就没有活命的可能。如今这位高手已经淹没在万妖群中,再也感觉不到气息存在了…… 钟璃留下来的十路妖王,在奋力抵抗一阵后,便被源源不断涌出的妖魔乱军冲散,或者被撕成碎片,或者顺势遁走,总之已全无踪迹了——但战争却远远没有结束!即便是同从妖界冲出来的魔王,也会相互攻讦,乃至大打出手。不管是以前有没有仇的,只要互相看不顺眼的,或者冲得太快撞到了一下,都会成为血溅三尺的缘由。如今四面此起彼伏的喊杀嚎叫声,大都是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妖魔之混乱可见一斑。 反过来看,云蝶这区区三人能够在万妖群中安然无恙到现在,也正是因为很多妖魔心中压根就没有“妖后”这个概念。也幸亏它们并非明事理的种群,否则只要同仇敌忾合击一处,云蝶三人又哪里还有命在?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妖类中还是有不少法力高强的魔王,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温胜就察觉到好几股不怀好意的强大妖气在往这边靠近。 “娘娘,我们必须要走了!”温胜喊道。 “走到哪里去?”云蝶却对愈来愈逼近的危险无动于衷,扭头问道,“找到钟璃了吗?” “没有。”灵萱冷冷地道,“那只老狐狸早就溜之大吉了吧。” “娘娘,别指望他了,我们快走吧!”温胜道。 云蝶摇了摇头,沉声说:“继续找!” 钟璃如今身在何处? 大口吃肉的储成化,心里偶尔也会闪过这个问题。 那位以诡计多端著称的妖界大圣,倘若知道自己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心里又会作何感想呢? “猪兄弟,猫兄弟!我老储这辈子最大的荣幸就是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来来干了……” 缺口的酒盏大声碰响,浑浊的劣酒洒了一半,面前的妖魔们却显得极有兴致,以滑稽的姿势灌了满满一口,乐得又是拍肚皮又是摇尾巴,连带着储成化也跟着它们一起傻乐。 储成化好像已经被这群乡音浓厚、疯疯癫癫的妖魔感染了,一边往口里灌酒一边手舞足蹈。在半醉半醒之间,他脑中冒过一个念头:我一个风雨楼的金牌杀手,怎么就到妖界来跟这群乡巴佬谈笑风生了呢? “储熊弟,你海量,喝!”一头大魔拍了拍他的肩膀,几乎把他的半边骨架震散。 储成化连忙举盏:“虎哥我敬你,喝!” 虎魔侧靠着土墙,一双虎目半睁半闭:“那些机灵的家伙啊,都赶着去人间尝鲜,以为自己多聪明,嘿!连老巢都不要了,全部便宜了我们兄弟,你说他有多聪明!” “虎哥之言,字字珠玑,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要我说啊,这妖界的那些个所谓的大人物,加起来也比不过虎哥你一根小指头……”储成化别的本事没有,拍马屁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俯下身来对着这虎魔就是一顿猛拍。 这虎魔在妖类中算得上聪明的,但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哪禁得住储成化这一番功夫,当即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发散,舒坦得像升了天一般,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加了喝了点小酒,更是如登极乐,直接就跟储成化成了拜把子的兄弟,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出来。 费了那么一阵嘴皮子工夫,储成化总算有所收获。临别之际,那虎魔还把洞穴里的大珍珠、大妖丹都翻出来了送给他做盘缠,另外还令名列五虎将的“猪先锋”现了原形给他当坐骑,储成化推都推不掉,只好在虎哥的搀扶下跨上了猪背,洒泪惜别之后骑猪上路。 这山猪刚才喝了不少劣酒,走得摇摇晃晃,没多久就一头栽倒,打起呼噜了。储成化踢了它一脚,它嘴里哼哼唧唧怎么都不肯起身,储成化也只好辜负虎哥一番美意,丢下这五虎之一的猪先锋徒步行走了。 迎面的凉风吹着微醺的头脑,负手漫步,思索着此行的目的,不知不觉就望见了前方那座巍峨大山的轮廓,即使相隔数百里,也能感受到那种雄浑磅礴的气象。 黑山漂浮于北狄凶水之上,乃九婴沉睡之地。 储成化驻足沉思。 他基本已经有了八成把握,确定北丰丹必然是去唤醒了那头名为九婴的疯兽,但仍有些关节没能想透彻—— 九婴乃上古凶兽,性情暴戾,唯独与妖皇友善,甘愿充当妖皇的坐骑。当年妖皇一统江山时,九婴发挥了十分重大的作用,小山高的九头巨怪横行八方,杀得妖界十八州无不望风而降。后来人妖大战,妖皇兵败被镇,九婴也随之发疯,闹得妖界天翻地覆,牺牲了数万妖魔的性命才令它陷入沉睡,就在那西北黑山之下,由掌控艮岳的黑山妖使日夜看守。在后面的几十年动乱岁月里,妖族也冒出过好几位野心勃勃的阴谋家,觊觎着人间沃土,觊觎着妖皇之位,但终究无一人胆敢去打那头疯兽的主意。如今北丰丹却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唤醒它,就不怕成为妖类的公敌么? 第九百零七章 异兽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即便站在风雨楼的立场上,储成化还是不明白此举的意义。 不错,风雨楼确是希望天下越乱越好,所以才派他来打破了叹息结界,诱使妖魔来到人间。但这种乱,应该是需要处于幕后几位老前辈的控制之下的。人心鬼蜮固然可怕,终究有迹可循。野心家们纵使诡计多端,也逃不出真正高手的算计。如钟璃、云蝶这般的人物,看起来威风凛凛,实则如棋子一般,随时可以利用,也随时可以抛弃。 ——然而,疯兽九婴却不在此列。 九婴的力量,放眼人间应该无有敌手;九婴的心志,也绝不会依从任何人的算计。把这么危险的一个家伙放出来,妖界本身就会首当其中,积蓄了近百年的怒气一旦爆发,大半妖类恐怕都会沦为炮灰,等它来到人间,更是无法控制,那么…… 等等! 储成化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那位号称能够掌控人心的青冥殿主,会不会已经亲自莅临黑山?以他老人家的实力境界,会不会真能找到控制九婴的机会? 金牌杀手的脊背一阵阵发冷。 他虽然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前辈们手底下的棋子,但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到这么关键的位置,会有亲身近距离接触另一位不弱于自家楼主的老前辈的时刻! 一想到那位老前辈可能就在自己附近,自己却毫无察觉,所思所想都逃不出他的掌控,甚至就连现在这种害怕的念头都是被他诱使生成……金牌杀手有一种十分尿急、十分想回去投奔虎哥的冲动。 储成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长出了一口大气。 脑袋还在脖子上,说明那位老前辈没空理会自己。当然,回头再想想,跟九婴比起来,区区一个金牌杀手连根毛都不算,那位老教主大概连瞧一眼这种喽啰的工夫都欠奉吧…… 正当金牌杀手在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喽啰而庆幸时,倏然感觉到地面剧烈摇晃了一下。随即,当一声无比骇人听闻的嚎叫传入耳中时,他的脸色就渐渐地沉了下去。 远方的那座巍峨山峰,竟如活物一般动了起来。 看到那鸿蒙夜色中庞然的身躯,感受着那巨物每一步踏出所造成的动静,储成化明白了一件事情:传闻是假的,九婴并非沉睡在黑山之下—— 九婴,就是黑山! 上古异兽的苏醒,带来的并非仅仅只是数百里方圆地壳的震动。以它异乎寻常的庞大妖能,影响的是整个妖界的灵脉、气流的波动。当它暴躁的情绪融入了西北边陲的灵波,开始大踏步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行动之时,从灰白平原一直到叹息结界外,所有妖类都感受到了一种本能的颤栗,不约而同地朝西北方向的灰暗天空望去。 泥潭里的山猪猛地打了个哆嗦,哼唧几声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疑惑地朝四周观望,发现没啥异常之后又一头伏倒下去。 一阵凉风吹入洞窟,虎魔陡然睁眼,棕色的眼瞳中掠过一抹惊骇之色,匆忙披上狐袍走出洞外,虽然没发现什么敌人,但一身酒意却已清醒了大半。 黑色草丛中,数十条粗大蜈蚣仓皇窜出,成群结队地朝着东方山丘爬去。 从广袤的妖界大地,到盘龙宫脚下的混乱众妖,都有人因这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停下手头正在做的事情,甚至连原本激斗的敌人也浑然不顾了。 众妖环伺下的云蝶,顿时感觉到压力一轻,但她的脸色却并没有半点舒缓。身居妖后之位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遥隔千万里都无比吓人的气息意味着什么。 “娘娘,这是?” 云蝶眯着眼睛侧目感受良久,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最为可怕的现实,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九婴,被唤醒了。” 二代妖使灵萱尚只觉得疑惑和好奇,而真正参与了百年前那一战的初代妖使温胜,则变成了跟云蝶一般的脸色。 “娘娘,我们中计了。盘龙宫和妖界,都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身边两人询问的神情,云蝶心中泛起一阵迷茫。 自妖皇离去后,她便成为了妖族名义上的最高统帅,掌管妖界近百年,也算历过风浪,然而还是第一次遇到如眼下这般诡谲的局面——退路已死,万妖入彀,她却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落入了谁的算计。这样的敌人,无疑想一想都会让人脊背生寒。 默然片刻后,云蝶冰冷的眼眸里,浮现出决然的神色:“必须要阻止它。” “可是,该怎么阻止?” “盘龙宫修建九层地牢之时,就曾经预想过最坏的情形。”云蝶缓缓道,“最坏的结局,就是我们跟它一起陪葬……” “娘娘,现在还没到那一步!我们可以去找沈公子!” “来不及了。”心意一旦定下来,云蝶的神情反而轻松了些许,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语气也变得轻柔,“我已经辜负了他,如今又要辜负妖皇。如果妖族就此沦为他人掌中棋子,我就是跟妹喜、褒姒一样的千古罪人……” “不!这都是钟璃闯下的祸端,娘娘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一向平和沉稳的温胜罕见地激动叫道,“这罪责属于钟璃,万不该由你来背负!” 云蝶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无论谁闯的祸,既然我还坐在这妖后的位子上,就责无旁贷。”她转过脸去,柔声道,“温将军,这百年来承蒙你的关照,如今你我缘分已尽……” “哈哈哈哈!”温胜未等她说完就狂笑起来,“娘娘,我的心意你早已知晓,我也早就明白我没那个福分,但如今已是最后一程,你想叫我半途而废,却是万万不可的!” 云蝶看着他灼热的眼神,知道这位温将军看似沉稳温和,却是个执拗认死理的性子,但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九头牛耶拉不回来。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瞧向另一边:“灵萱,你年纪尚轻……” (本章完) 第九百零八章 为计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灵萱年纪虽小,却也明白有始有终的道理。”少女妖使板着脸,一字一顿地道,“灵萱早就决定要与娘娘同生共死,娘娘休想让我离开半步!” “你们啊——”云蝶面带无奈之色,“我只是放不下素儿,她一颗心都系在那个惜花公子身上,可那家伙风流成性,滥情纵欲,我怕素儿最后所托非人。” “娘娘,您大可放心,小姐已经吃过一次亏,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您想想梦瑶公主的下场,就算借那姓江的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始乱终弃!” 云蝶笑了笑,刚要说点什么,忽然察觉到地底深处传来一阵骚动。 地面在微微摇晃,群妖都未从九婴的气息震慑中回过神来,纷纷向远处避让。地底的波动由远及近,就在短短几个呼吸之后,就听轰然一声巨响,地牢出口只剩半边的石门被撞得粉碎,一头巨大优雅的身影腾空跃出。 近处的一群小妖尖叫哀嚎半晌,在听到一声威严的长嗥之后,才发现从里面蹦出来的并不是它们以为的梦魇九婴,而是它们所熟悉的那个人物——妖圣钟璃。 “安静!”钟璃的低吼声传遍了全场。 他此时显出了九尾天狐的原形,一身银白的皮毛和九条燃烧着苍白火焰的长尾显得优雅而耀目。他行走之处,群妖纷纷避让。 然而,并非所有大妖都对它畏若神明。 “老狐狸,你不是逃命去了吗,还回来做什么?”一头半截身子在土内、另半截身子竖直耸立如松柏的巨大蜈蚣率先尖声尖气地叫道,“这里没人欢迎你!” 钟璃跃上一块隆起的岩石,返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众妖,沉声道:“你们都已经命不久矣,我来给你们指一条活路。” 众妖大眼瞪小眼,怔了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几只圆滚滚的肥胖蛤蟆甚至笑得满地打滚。一条被蛤蟆压到的长蛇不甘示弱地与它缠成一团。 场面眼看又要闹得一团糟,钟璃嘴里发出一声嗷呜的长吼,浑身毛发竖立,脑后浮现出一轮圆月的法相,散发出君临天下的霸气,顿时震慑住了群妖。蛤蟆和长蛇缠在一起瑟瑟发抖。 “你们都给我听着!有人潜入黑山唤醒了九婴,再过半个时辰,它就会冲出妖界来到这里,你们再这样闹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全场一片沉寂。石缝里的两只兔妖将信将疑地相互对望几眼,悄悄缩入草丛中,带着一阵窸窣声窜向远方。 雪白的天狐俯瞰众妖,扫过一双双或惊或疑的眼睛,沉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重新封闭两界通道,阻止九婴出关!” 他话音刚落,前方土坡上就有一头毛发棕黄的大妖叫起来:“少在这儿危言耸听,九婴不是有黑山妖使在看守吗?那家伙跟你同穿一条裤子,肯定又是你搞的鬼!” “狮魔王!”天狐龇了龇牙,眼中凶光一闪而逝,“你我素来不睦,但现在正值妖族危难之际,这点私仇就不必拿出来说了吧?” “嗷吼吼吼!”满头棕发披散的魁梧狮王昂头狂笑,“你以为用这种借口玩弄诡计,大伙儿就会相信你的鬼话?少痴心妄想了,你手下那帮乌合之众都跑光了,这里没人肯为你卖命!” 钟璃微微拱起脊背,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两眼凶光毕露:“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狮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环顾左右道:“大伙儿别听这家伙满篇鬼话……” 忽然它左右两旁的小妖都露出骇然之色。狮王有所察觉地扭头望去,就看见一头巨大的白色身影如泰山压顶似的扑下来,整个视野中的天空都要被它浑身燃烧着的苍白火焰点亮。 “竟然偷袭!”狮王怒吼一声,当即也显出原形,乃是一头如同小山一样的庞然雄狮,昂首就张开血盆大口朝半空中的妖狐咬去。 两头巨兽打成一团,震得地面颤栗不已。山脚下石屑纷飞,小妖被压死无数。 片刻后,只听那愤怒的嘶吼声变成了求饶的呜呜哀鸣,接着越来越低沉。飞扬的尘土渐渐散开,一只高大的银狐从里面走出来,原本雪亮的皮毛已被染得血迹斑斑。 群妖噤若寒蝉,远远看着那银狐重新跃上岩石,用爪子抹了抹嘴边的血迹,威严地道:“妖界已值生死存亡关头,所有人都必须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妖界已然天翻地覆。 山岳般的九头蛇身的上古巨兽,黑压压的影子漫过了数百里方圆,无数来不及走脱的妖兽在那种天塌下来一般的威压下瑟缩僵硬,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做不出,就被漫卷而至的黑色毒水淹没,成为黑水中众多凄惨尸骸中的一员。 原本称雄一方的妖王,割据制霸的魔头,在这种天灾般的景象面前与普通的小妖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挣扎得久一点,尸骸大一点,九婴对它们一视同仁,一概赐予平等的死亡。 黑水过处,寸草不生。 储成化再没有半点悠闲的姿态,使出浑身解数发力狂奔。 跑肯定是跑不过九婴,趁现在还有几百里距离,他想从另一侧绕过去。但现在来看,好像有点困难。 他算准了双方的距离和速度,却算漏了环绕在九婴周身的那数千丈北狄凶水。凶水腐蚀万物,非人仙不能拒之,所经之处千里之地尽墨,没有半个生灵留存。 金牌杀手慌神了,连忙在心里默念起诸位神仙菩萨的名讳。“天灵灵,地灵灵,老君佛祖齐显灵……” 他这也不算临时抱佛脚。虽然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去求神拜佛显得十分滑稽,但他的确是常常进庙添香、随喜功德的信徒,做杀手的酬金里有三成都让他捐了香油钱,所以喊起神仙来也是理直气壮:“昼明明,夜明明,南极仙翁露精明!快快显灵!快快显灵!” 火急火燎地喊了七八十遍之后,可能真有哪位受了香火的神仙听到了他的呼唤,在妖界降下了神通——金牌杀手欣喜欲狂地发现,从北方卷来的那片黑水好像遇到了某种阻碍,行进得越来越慢了——这无疑让他捡回了一条小命。 (本章完) 第九百零九章 不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连滚带爬地窜出两百多里地后,终于彻底地脱离了黑水肆虐的区域。储成化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一把热汗,指着面前一块大妖的头盖骨呵呵大笑起来。 “你来头再大,也不过是个没脑子的畜生!俺老储的命,是你想拿就拿的吗?” 他一边用唱腔叫骂,一边转头再看九婴,却发现远方那头耸立如山、千里可见的异兽好像真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就那么停在原地,动也不动了。 “咦?”储成化手搭凉棚,眯眼眺望。 他发现九婴好像比刚才矮了一些。 那片围绕在它周遭、蔓延好几千丈的滔滔北狄凶水,似乎也没原先那么大的声势了。 青冥老仙出手了? 不愧是教主级别的强者,完全感知不到他老人家的存在! 储成化虽然十分希望能瞻仰一下教主出手的风采,但也知道自己这点斤两恐怕连观战的资格都欠奉。从九婴脚下捡回一条命已属不易,他可不愿自己的下半生再起什么波折。他好奇心再重,也知道现在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走过一段路之后,他感觉九婴的气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充满了暴戾、狂躁、愤怒、怨恨的气息,正随着九婴的衰弱而不断增强。 “好家伙!连九婴的力量都敢偷!”储成化埋头藏身,愈发急迫地加快了脚步。 暮色悄然降临,给群山和大地都披上了一层黑纱。 盘龙宫的夜晚,无疑是宁谧的。但在可以预见的不久之后,鲜血将要染红这片宁谧的土地。 江遥一行人顺着长阶,走过了山路的中段。一阵柔风迎面吹来,轻轻地,拂过每一个人的面颊。江遥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乎感受到晚冬的凉意,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除了实力大减的安吟秋在疑惑地张望以外,其他人都毫无异色,因为他们都已经听到了不远处隐隐传来的脚步声。仔细算起来,这是一群拥有三位人仙、三名玄罡的超级战士团伙,顶端战力几乎快赶上七大世家了,认真起来横扫整个妖界都不是不可能。此时周围数十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他们很轻易地就能够听出,下方三里外的山道拐角后,有一行约莫五人正往山上走来。 这行人颇为可疑,妖后云蝶已经下山,他们还往山上走,恐怕不是怀着什么单纯的目的吧? “他们离的很近。”谢元觥道,“可能带着隐藏踪迹的法宝。” 以他人仙的感知,在三里外才被他察觉的,已经算是很突兀了。 江遥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种忽隐忽现、若有若无、似乎隔绝在世界之外的气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体会了片刻,面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轻声说道:“是避风珠。” “哦——”云素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老情人来了。” 江遥没有回答。他心里倒希望来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否则那将会是一场十分糟糕的重逢。当初崖下匆匆一别,随后便杳无音信。江遥自知给予不了什么,也不敢奢求什么,但也绝对不希望多日后相逢会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他宁愿与她相忘于江湖,也好过参与这一场命运的玩笑! 但无论他怎样祈祷,终究事与愿违。随着对方的距离逐渐缩短,他已经能够看清那熟悉的窈窕倩影。隔绝在避风珠后的气息显露出真实的原貌,对方决定不再隐藏,即使发现了他的存在,但脚步却不作丝毫停留,保持原来的节奏继续从容地向他靠近。 云素也看清了来者的模样,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嘴里发出一声轻哧,却并未多言。她大概也很想知道,在发生了如此多剧变之后,身边的这个男人会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昔日的爱侣。 江遥皱了皱眉头。他从内心深处抗拒着眼下的局面,也盼望着林曦只是凑巧路过,或者另有缘由。他不断地找出很多为她开解的理由,但又一个个被他自己否决。从北丰丹潜入盘龙宫,到叹息结界的毁灭,再到眼前的会面,诸多证据无疑都指向同一个事实。那么,她在这场惊天密谋中所担任的角色,还会有其他可能吗? 看到越来越近的那张倾城娇艳的面颊,他没把半点欣喜,只感到阵阵头疼。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很想置身事外,但看林曦的样子,好像专程是冲自己而来。或许她觉得尘埃落定,想要对自己坦然相告,顺便在昔日对手面前炫耀一番成果? 另外,她这般从容的姿态,是不是说明妖界之事已经再无挽回的余地了呢? 江遥思索片刻,开口道:“老谢,你带他们先过去吧。” 谢元觥并不废话,走得干净利落。云素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上前。但她回头瞅了江遥一眼,面色严肃近乎冷竣,从那微抿的唇线可以看出来,她此时心情显然十分不好。 江遥欲言又止。 他还没有从那一团糟糕的心绪中整理出来,忽然被一阵不加掩饰的杀气所惊动,下意识地抬头,便看到了林麒拔出了腰间的宝剑,明晃晃的流灿剑身直指向前,逼得正往那边走去的云素等人都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古仙剑「镇山河」,轩长刃薄,光华清灵,即使真正的锋刃尚未出鞘,流溢而出的几许纯阳之气也足以震慑住世间绝大多数妖魔。 林麒带着这把剑来到盘龙宫,可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不是什么好心。 云素和谢元觥同时皱了皱眉。他们身上都流淌着妖族的血脉,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这柄纯阳之剑的克制,若想超越这阴阳生克之道,就非得拿出真本事来不可了。 江遥见状也顾不得心中那点忐忑和犹豫,当即快走几步,迎上前去,冷冷地道:“林麒!你想找死吗?” 当初早在涅磐森林中,他就见识过此剑的威力。林麒不过区区玄罡的修为,却凭着此剑生生抵住了地藏尊者的往生领域,万千阴灵都近不得身,可谓是相当厉害了。但今日的江遥,却也绝非那时的江遥能够比拟。昔日那个被逼得只能独身跳崖亡命的少年,早已经亲手解决了地藏。至于眼前这一把剑,也仅仅只是一把剑而已。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章 击退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哎哟,姑爷发火了!”林麒后方一个身着红袄的女子吃吃笑起来,“真的是威风凛凛哩!小麒子你还不赶紧退下!” 林麒却毫不退缩地盯过来,眼瞳中戾火炽烧:“姓江的,你的那把「斩影」呢?” “你很期待与它相见么?”江遥漫声回答,面上露出明显的不耐。他现在已经够烦的了,实在没心情在一个奴才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而林曦又对这种局面不发一言,这让江遥愈发怀疑她的来意。 这时,江遥身旁的谢元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道:“这剑,就是林家的那口「镇山河」吧?难怪有如此精纯的真阳之火……” 林麒怪声讥诮道:“你一个乡间小妖,居然也听过我林家的宝剑。” “不只听过!”谢元觥说话的时候,身形已大步上前行去。 “找死!”林麒眯起双眼,凶光毕露。 他手腕一振,剑华顿涨,方圆数十里的灵力都被抽集过来,如浪涛般汇聚成峰,铺天盖地般朝谢元觥当头盖来。 “老谢!”江遥叫了一声,却见谢元觥左手朝后摆了摆,示意他不必担忧。 古仙剑的气势沛然恢弘,掀起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浪接一浪地拍过谢元觥身躯,却始终没有将他淹没。如月般的剑华直冲云霄,撕破暮色,辉映天际,谢元觥的身躯几乎被掩盖在光明之中,在他身后的江遥都深切体会到那片光明的重量。 直等到谢元觥走到台阶的中段,离林麒不过几步之遥时,那股磅礴的力量才倏然集中到一处,意欲给他带来猝不及防的灭顶之灾。而后方江遥、云素等人感受到的压力,则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全力一击,足以将玄罡妖魔震得魂飞魄散,但谢元觥的身躯虽然越来越模糊,却始终没有半点摇晃,仍然从容不迫地向前迈进。 “你这小妖,倒还有点门道!”林麒冷笑一声,还带着些许亢奋,大概是终于找到了全力出剑的理由。但正当他想要拔出那“剑中之剑”,释放出上古神兵的真正威力之时,忽然看到一片枯黄的树叶飘到了自己面前。 ——在镇山河的领域中,万物苍生皆被纯阳所充斥,为何会有一片枯叶飘来? 林麒一愣之后,慌忙侧身避过,但见谢元觥手指一弹,另一片枯叶紧随而至,“砰”一声打在剑刃上,震得他手腕一抖,几乎握不住剑。 “我只有这点门道,希望你还有更多。”谢元觥道。 林麒厉哼一声,面孔微微扭曲,凶戾的双目透出深沉的杀意。他手腕再度用力,一抹惊艳天地的光芒从剑刃之内射出,而与此同时,谢元觥也抬起手掌,直直地弹出一片枯叶。 那一片焦黄干枯的落叶,却具备让人无法抵御的速度,几乎在刚离开谢元觥的手掌就来到林麒面前,再一次准确命中了剑身。那原本拔出了一半的仙剑,行云流水的势头顿为之一滞,险些又脱离了林麒的掌控。 只凭几片枯叶就打出如此可怕的效果,林麒内里的震惊可谓是无以复加。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个对手,甚至比当初的地藏还要强大的多。地藏可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的弹三下手指就打垮了自己的攻势,当初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落于下风的。他甚至怀疑,就武技而言,此人可能是自己平生首遇的最强高手! 林麒已知道自己绝对不敌,但与生俱来的自傲让他依然昂首挺胸,并没有因为对手强大的实力而退却。他终于完全拔出了剑中之剑,就要将上古神兵最强的威力展现在众人面前,这时候却听到耳后有个无比熟悉的嗓音说了一句:“退下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让他一腔战意消散于无形。他默默地收了剑,咬着牙,脸色难看地退到一旁,看着谢元觥、云素、曲宸瑜等人陆续从自己身边经过。 “这条狗倒是听话。”路过的时候,曲宸瑜斜瞅了他一眼,自语的声音却恰好让所有人听到。林麒对此无动于衷,曲宸瑜愈发过分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掌,见他眼也不眨一下,笑着赞道:“好狗。” 云素走到林曦面前,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林姑娘,又见面了。” 林曦嗯了一声,似乎无话可说。云素看出她心神不属,也勉强,迈步走过之后,又回头道了一句:“这一回把他留给你,是报答上次的恩情。往后,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林曦无动于衷,依旧沉默。 “你也跟着去吧,保护好云姑娘。”江遥扭头对荧惑说道。 荧惑无言地遵命而行。 很快,前方的背影都走出了视野之外,江遥独自站在一边,目光投在林曦脸上,默然良久之后,开口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吧。” 林曦嗯了一声。 “那么,你到这里来的目的……” 江遥还未说完,旁边已有一人咯咯地笑起来:“咱们的这位姑爷,好生无礼呢!一上来就要提审咱家小姐,凶神恶煞的,小姐当初怎么会看上他?” 江遥转睛过去,打量那位风姿绰约的红衣佳人。她旁边的剑侍阿梅,江遥是记得的,此时两女并立在林曦身后,则形成了三种截然不同的美感。林曦略低着头,神情微茫,凄美迷离;阿梅一身雪白的剑士服,干练且端庄;这红衣佳人则是一身颇为紧致的红色绫罗裙袄,遮得十分严实,只露出面部和手掌,但江遥却从那看似密不透风的裙袄下望见隐隐约约的肌肤,如笼在粉红薄雾之中,惹火勾人。 在场的这几人,林曦、阿梅、林麒、以及更后方的屠叔,江遥都曾经见过,唯与这红衣女子素不相识,便出声问道:“你是谁?” 红衣女子娇笑道:“奴家的贱名,不敢让姑爷知道呢。”她身姿丰满颀长,一言一行皆撩人心火,面容亦妩媚娇艳。这样的姿色的确值得自傲了,若道是顾虑惜花公子的坏心思,也算说得过去。 但她语态虽娇,偏偏一双眼眸如点漆般乌黑明亮,时现冷芒,显出她绝非畏惧或引诱着什么,反而散发出一种危险的警告。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一章 情怯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也算是经历过诸多风月,明白旦有懈怠就会吃亏的道理,正容道:“你家小姐不愿答,你来替她答吗?” “唉,姑爷这话可真叫人伤心。”红衣女子开口便是一种柔腻娇媚的嗓音,“什么叫‘你家小姐’,难道就不是你家的夫人?你这么咄咄逼人地追问小姐的来意,难道就没想过,小姐对你思念日深,只是想来看看你?” “是这样的吗?” “当然,也顺带做了点事情,不过那都是顺手而为,否则,小姐何等尊贵的身份,区区一个星月坞,又怎能劳动她的玉趾亲临?” 江遥听到这里,朝林曦那边看去,只见她神情落寞,仪态殊不正常。见他目光送来,亦只稍一点头而已。 江遥瞧着她,目光闪动,道:“阿曦,你想在盘龙宫‘顺手而为’的那件小事,到底是什么呢?” 林曦张嘴却未出声。 红衣女子将两人神态收入眼底,心中暗叹口气,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不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姑爷真想听的话,我就告诉姑爷好了——小姐这次来星月坞,是代表林家,来与妖后娘娘商讨结盟之事。” “林家与妖后结盟?”江遥眉毛一轩,脑中则在飞速转动,片刻已想通其中关节,“你们是想收服妖后,入主盘龙宫,进而掌管整个妖界?” “姑爷果然是个聪明人!”红衣女子抚掌道,“但后面的那些宏图大计,都得靠老爷来谋划,至于咱们小姐可没工夫去理会这些俗务,只是奉老爷之令跟妖后见个面,说说话罢了。她心中最想见的那个人是谁,姑爷难道不晓得吗?”她微笑回眸,拍了拍阿梅的肩膀,“阿梅,你说是不是?” 阿梅撇撇嘴角,扭过脸,显得十分不屑。 江遥淡淡地道:“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替她说这种话,不怕犯了僭越之罪?” 这话可不算客气,但红衣女子却一点也不生气,她拨开被风吹到眼前的秀发,眼眸中光芒却愈发犀利,在江遥和林曦身上转了一圈,又笑道:“以我的身份,当然没资格说这种话,但小姐视我如手足,她心里想的却不好意思说的,当然就由我来替她说了……” 江遥觉得这女人说话的口吻,倒和曲宸瑜有几分相似,都带了些邪性。不过曲宸瑜的骄傲和落魄,落实到性情的变化上,却又显出了巨大的差异。 “罢了,你们都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声音来得突兀,平平淡淡之中,却又一股令人为之气短的从容尊贵。江遥的视线立即转回林曦脸上,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哎!”红衣女子露出兴奋的神色,不管阿梅的脸色多么难看,强自牵住了她的手腕,“走了走了!小姐想一个人跟姑爷亲近亲近,咱们就别在这儿碍眼了!” 阿梅的神情十分不情愿,但也拗不过红衣女子的大力,被她拽到了一边。林麒也是十分不满不甘,直接开口道:“小姐一个人在这儿恐怕不妥……” “别不妥了,姑爷杀过的人仙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就少操这份心了。走,去看看陈老姑爷死了没,我可早就想见他一面了!” “陈老姑爷?”江遥敏锐地把握住了她口中的一个人物。 红衣女子扭回脸道:“姑爷不要误会,这都是老爷的布置,与小姐没关系,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你千万不要多想啊!小姐的一颗芳心可都……” 她的尾音忽然拖得极长,并以明显的速度远去。大概连旁人也容忍不了她的多嘴多舌了,反过来将她拽走。 玉阶上只剩下两人,顿显清静。但红衣女子留下来的只言片语,却已足够让江遥紧锁眉头,深陷沉思。 ——她口中的老爷,也就是青冥殿主,这回亲自过来了。 ——陈煜也是青冥殿主手下的棋子,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不知林曦是否真的不知情。 ——那么当日圣城郊外一战,陈煜死里逃生,又是否有青冥殿主的授意? 不……不应该……如果那时青冥殿主就已经渗透京城,又怎会让林曦身处险境,差点死于御前骑士之手? 应该说,白鬼愁的脱离和背叛,皇帝的死亡,御前骑士的泄愤追杀,都不在青冥殿主的谋划之内。然而,至少陈煜死里逃生之后,被改造成妖族,居住在盘龙宫里养伤一事,与那位教主脱不了关系! 那一次小小的意外之后,以青冥殿主的棋力,大概又将大局再度纳入掌控。而御前骑士暂时无暇关注的盘龙宫,则成为了他眼中觊觎的下一块肥肉。这一场可能涉及到数十万民众、妖类性命的风波,不过是棋局中的一次试探罢了…… 江遥抬头一眼,看林曦默立在路旁,像是一个安静沉默的魂灵,诡谲而惊艳。 她今日的装束,倒与红衣女子有点像,也是一袭紧致的裙袄随风摇摆,满头青丝简单地绾了个发髻,依旧倾国倾城的容颜,比起昔日在星院中增添了几分魅惑。 但她低垂的眼眸中,藏着幽深繁复的心思,在如今的局面下不得不让江遥多想。相比之下,他反而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她的雪肤花容了。 良久的沉默后,江遥哑然一笑:“分别不过一二十日,你我居然无话可说了。” 林曦的神情并不因为他这句话而有什么改变。她微一欠身,带着些惆怅和感慨,道:“在我看来,却已经是久违了。” 江遥走到她身边,低头俯瞰山下渺小的群妖,温声道:“既然久违,那么无论如何,重逢都是件高兴的事情,你又何必如此愁眉苦脸呢?” “我怕……”林曦眼波流转,与他眺望同一处,余光却落在他身上,轻轻地道,“我怕你觉得这并不是件高兴的事情。” “那就得看你来到这里所做的事情,究竟值不值得高兴了。”江遥的语气不无讽刺。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二章 脆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怨我玩弄计谋,对云姑娘不利?”林曦轻声辩驳,“可我回到青冥教,大势已定,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罢了。” “不错,这是你该做的事情。”江遥保持着冷诮的笑容,“当日我若跟你同去,只怕也就成了我该做的事情。” 林曦提高了音调:“这天下乃大争之世,没有人能安享太平。你不来拿的东西,自然有人来拿!就像你想要倾覆浮屠教,但就凭你一人,又如何成事?倘若……”在夜色中没有细看她的脸色,只听她声音顿了顿,“倘若你愿意给我一句承诺,这盘龙宫和妖界,我送你又如何?” 江遥有些意外地转眸看了她一眼,却摇头:“我对权谋没什么天赋,也不喜欢别人施舍的东西。” “天真。”林曦冷笑,“你既然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就该知道有些事情是非做不可的。相比于徒逞匹夫之勇,那些你不愿的东西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你如果还自矜身份,不愿与我们这些阴谋家同流合污,那么留给你的就只有一条绝路!” “我知道。” 江遥只答了三字,从语气中却听不出他的情绪究竟怎样,那并非是特别的恼怒或憎恶,当然也没有包含太多认同。 林曦无从判断他的心绪,便将语气放得轻柔:“你既然还没有下决心,那么,不如置身事外,远离这场风波?” 江遥对此没有回复。关于林曦语中的未尽之意,他已经听懂。她是在恳求,不愿与自己为敌。然而,纵然她有身不由己的苦衷,但对于云素的故园危境,他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林曦用神通大概能猜到些住他的心思情绪,毕竟两人曾有过数次心灵相通抵御外敌的经历。但她却不想用这种手段去扩大两人的隔阂,她宁愿用脑子去揣摩,也将自己的心意传递。 “你一直认为,复仇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可以豁出性命,却不愿意将其他人也卷进来,是不是?”她主动牵上了江遥的手掌,“善良而天真的想法,却让我感觉温柔。” 话题似乎转开,不再那么冰冷对立,好像这才符合山间夜色氛围。握住那只温玉般的手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但两人却都知道,这不过是一时的错觉,回不去的终究或不去,片刻的缓和仅仅只因为各自的不舍,在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或许只需轻吹口气,这美梦便要崩塌破灭。 林曦明白这梦境的脆弱,故而她的声音也愈发轻柔:“两个人摆在你面前,我不劝你帮谁不帮谁,只求你闭上眼睛,也对我温柔一次,可以吗?” 感受到旁侧少女难以割舍的依恋,江遥亦同样珍惜,因此他迟迟没有说出那个唯一的答案。 林曦猜出这沉默表明的态度,但她视若无睹,不愿多想。她只愿专心享受这氛围,即使古怪而脆弱,她也能凭此忘却心中满溢的苦涩。 她歪着头,轻轻贴住他的肩膀,露出猫咪般柔顺的神情,温润的嘴唇如梦呓似的呢喃:“我盼着与你重逢,但绝非在这样的情景,可是每一天的等待,每一次听说你的消息都让我焦躁不安……” 江遥微微侧目,正望见少女眼眸中满溢的温柔,彷如在这夜幕中生出明亮的星光。细语缓缓滑过心间,拨动那根弦轻轻震动,他忍不住仰起脸来,怅然地望向天边。这时才明白了林曦口中所说,虽短短一二十日,却是何等久违…… 感受着他的注视,林曦面带嫣然之色,缓缓闭上双目,娇艳的嘴唇等待采撷。 江遥却没有动。非他故作矜持,但他自知在男女一事上从来都没有坚定的意志,若在意乱情迷时胡乱许下承诺,那才是真正伤人心肠。 “快亲上去!亲上去……”远处的宫阙檐角之上,红衣女子居高眺望,比当事人更为焦急地催促,良久愤怒地一锤拳头,咬牙切齿地道,“这个王八羔子!” 她转头看到阿梅面上不屑的冷笑,不由忿忿道:“笑什么?小姐守了活寡你觉得很高兴吗?” 山脚下的黯淡阴影中,亦有一双熠熠双目仰望着这一幕。片刻,那原本覆着严霜的面容稍有缓和。 良久的沉默,林曦的眼皮睁开,如水的眸光凝视江遥的目光,心中的滋味难以形容。 她本该羞愤,但实则没有多少羞愤。在你我之间,有些情绪仿佛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多余表示。她和他都在调适自己的心情,对视的神色仍显得自然。旁人恐怕很难理解,因此而徒增烦恼。只是这微妙的氛围终究脆弱。在外界的干扰下,一触即破。 暗夜中,地底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刹那腾起的紫黑色光芒漫过山脚大地。江遥冷然垂目,正好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从地底冲出,一照面就撞碎了第一层妖魔的防线,连带着后方数百米妖魔都跟着人仰马翻。 “你就是你们等待的东西?”他开口发问。 林曦低头看了一眼,心中不可避免地闪过惊讶的情绪,又回眸观察他脸色,道:“可能出了点意外……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 江遥看着那黑色人影在妖魔中横冲直撞,问道:“那应该是怎样?” “打开两界通道,窃取九婴的力量之后,差不多就该结束了,但……妖界九婴那边,子平可能遇到了麻烦。”林曦的视线在他脸上游弋,语气似带着些许不安。 江遥发出几声嘿然冷笑之后,便凝目注视山下的情景。看到一个个强壮狰狞的妖王在那黑色人影面前如同孩童般不堪一击,而云蝶三人所在的位置却离那处不远,他的眉头不禁又皱紧了,向林曦瞥去一眼。“你说的子平,就是山下那个黑东西?” “我不确定……”察觉到事态失控,林曦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数倍。即便她本身拥有控制情绪的神通,但在这由内而生的心魔面前却是徒劳的,“子平可能被九婴反噬了……” “快让他住手!”江遥语气也变得急促。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三章 联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那名为子平的黑影已经势如破竹地在妖群中掀起一片血色的波浪,快速地接近了云蝶和温胜、灵萱三人。双方只剩下二十余丈的距离,从江遥的角度望下去,那两团人影马上就要贴在一起。而周围的群妖早已被那残暴凌厉的手段骇破了胆,阵型溃散得一塌糊涂,接近一半的人都在调头逃命。 “我做不到!”林曦叫道,“北丰丹刚刚传来消息,子平已经失了神志,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你闯下这样大的祸,还想一走了之!”江遥厉声道,“告诉北丰丹,让他自己出来拦住那个鬼东西!” 林曦都无暇注意他第一次用这般疾言厉色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她只想快点恢复冷静,但她的气血、呼吸、甚至毛孔的关闭都初一一个十分紊乱的状态,这让她说话的嗓音都在发颤:“北丰丹不肯拼命……云蝶……这一劫躲不过了……” 江遥按捺不住,就要纵身冲下去,然而手腕一紧,却被林曦死死拽住。“来不及了!你现在过去,也最多赶上给她收尸!” “那也要——” 江遥奋力一挣,但手臂却被一圈无形念力紧紧箍住,以他玄罡力量竟一时挣脱不得。 “别傻了,她死了对你更好!”林曦几乎是在他耳边吼出这句话来。 江遥怔住了。“你说什么?” “她死了,云姑娘才会死心塌地地跟你走。”林曦深吸一口气,原本带着哭腔的语调渐渐恢复了平稳,“还不明白吗?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你再拿我的性命去偿还这笔债,为她母亲报仇,从此她——”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你才是混账!你以为我不想杀她?错了,那天晚上在姻缘树下的时候,我就想杀她!要不是芸清突然过来……”林曦瞪着江遥的眼睛,倏然收声。 她将这话说开,也不知费了多少的勇气。但后面更为不堪的言语,她终究没那份决心。 江遥怔怔地看着她,几乎忘却了下方的战场:“原来你……” “我又如何不知道,她每次看我的眼神?”林曦唇边露出一丝凄冷的弧度,江遥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脸上出现这种表情,这次却格外让他陌生,“她每次看我的时候,第一眼都落在咽喉上,然后是左胸,然后是额头,你以为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她眼眸中泛着水光,内里的神采却亮得吓人,“我给你种下的痴情咒,才第二天就被她破去了。她还在你身上留了灵波,说很想念我,希望见我一面……” 江遥几乎要听傻了。 这时候下方传来轰然一声剧响,将他从这噩梦般的故事里唤醒过来。 冲天腾起的烟尘渐渐散落之后,人们看到了那场撞击的结果。黑色的妖异身影停在离云蝶不过数丈之处,它前方立着一头燃烧着苍白火焰的雪色天狐。 天狐的皮毛,染着斑斑血迹,不再是纯白的雪色。而它眼瞳中的幽光,则泛着诡谲的湛蓝,犹如千年冰川上的极光,美丽而深邃。 黑武士手持一柄乌黑无光的长剑,双臂微微颤抖。他略躬着背抬起头,似乎也因第一次遇到这么强悍的对手而惊讶。 挡在云蝶前面的温胜本已做好了硬接一击的准备,钟璃的突然出现着实在他意料之外。他看着眼前占据了大半视野的九条粗大狐尾,朗声笑道:“老狐狸,还不逃跑吗?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我闯下的祸端,我来亲手解决。”钟璃的嗓音带着低沉的喘息。可见刚才撞退黑武士的那一击,对他消耗不小。 “你担待得起吗?”云蝶冷冷地道。 没等钟璃再回答,前方的黑武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挟着一片黑色的幽光扑来过来。 “当心,那是黑水——” 温胜一句话未落,那六丈多高的天狐躯体便在发出一声惨嚎的同时倒飞过来。温胜赶忙用神通使了个巧劲,堪堪将冲力卸去。他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钟璃虽然人品不堪,却是货真价实的妖界最强者,居然连这黑武士一招都没接住…… 此时却连惊骇的情绪都不允许停留,他在接住钟璃妖身的同时,便瞥见了紧随而来的那一抹漆黑的幽冷光芒,霎时间,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若论震惊,无人会比钟璃更甚。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自己一照面就被震散了架势,那场面就像是大汉打婴孩似的毫无悬念,力量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强烈的恐惧感不可抑止地从心底淌出,令他又一次生出逃跑的冲动。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完完全全地被压制了,而不是其他诸如轻敌之类的原因。他已经全力招架,但遍布在身前的十八层妖力却好似纸糊的一般,被悉数捅破。黑武士那一剑并未运用太多技巧,然而神通自成,气劲浑融朴拙,又附有黑水之毒,生生轰散了他的防御,若非妖身皮糙肉厚,只这一剑就得伤筋动骨。 冲击之下,温胜亦觉艰难。他卸掉钟璃的冲力已属不易,纵然是圆满无漏的防御圈,要容纳外人也得张开缺口,但黑武士这一剑来得何其毒辣,醒悟过来也来不及重整旗鼓,吃点苦头已是难免。 正哀叹时,旁边却倏然掠过一股沛然磅礴的劲道,带着熟悉而久违的清悦龙啸之声,悍然撞上了前方黑色人影。 轰然巨响之后,黑武士再度被掀飞出去。 温胜侧目望向旁边沉稳走来的伟岸身影,看到那袭褪色灰衣之上的英武脸庞,他面上露出万分感慨的表情。而在他之后,云蝶的神色更为复杂。 “老谢……” 谢元觥摆了摆手,指向远方土坑中愤然跃出的黑暗武士,口中道:“叙旧的话以后再说。” 这时钟璃也在温胜另一侧站定,即使是一张狐狸脸,也显出极端鲜活的神情,仿佛五味杂陈。 望着那三人并肩而立的背影,云蝶蓦然意识到,这是时隔百年以来,妖界的天地双使,以及前后两任妖圣,头一回联手作战。 如此豪华的阵容,就算是几位教主级别的老怪物降临,也得掂量一二吧!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四章 心意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略微松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移到林曦脸上,再开口时,语气又冷了数分:“你刚才说的痴情咒,是怎么回事?” 他语气的变化是如此清晰,敏感如林曦,更是从中感受到多层次的情绪,每一层都是对过往美好梦境的否决,每一层都带着厌恶和不满,都加重了她心中苦涩的滋味。 她凝眸回视江遥,恍惚间仿佛穿越了无数时空,看到了无数张重叠在一处的面孔,从亲切到疏离,从缱绻到厌倦,从熟悉到陌生,每一种变化都如尖刀刺在她心上,都让她气力消散,魂不守舍。 “那一夜之后,我在你身上留下了点印记。”她以最和缓的语调解释道,“你已渡过心劫,一般的心灵咒术很难生效,我也不想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来对你做什么,只希望你日后再与其他女子亲热时,不要太沉迷忘我……” “所以你种下的那个印记,对我没有影响,却能让别的女子察觉?” 林曦幽幽一叹:“也没指望这种小手段能牵你一辈子,但没想到才第二天就被云姑娘破去了。她不但抹掉了那个印记,还写下了另外一句话……” 江遥追问:“什么话?” “不太好说……那是一种心灵传递的波动,非要用语言来表达的话,大概意思是说她是个很讲究的人,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这果然是云素的语气和风格,有那种熟悉的骄傲。但江遥更关心后文:“然后你看到那句话,有没有再做什么?” “有。”林曦理所当然地道,“我把她那句话抹掉了,换上了另一个咒文。” “你们是拿我当传声筒吗?” “你以为我想吗?”林曦翻了个白眼,以她的姿容做出这种动作也不减优雅魅惑,“你倒是左右逢源,风流快活,我堂堂林家大小姐却被逼得做出这种争风吃醋的蠢事!连芸清都发现了我情绪反常,几次追问……” 江遥这时也想起了后来与苏芸清同床共枕的几日,脸色微微一变,问:“那个印记后来怎么样了?你最后把它抹掉没有?” “抹掉了。”林曦拨弄了一下被夜风撩起的发丝,“云姑娘除去了外面最显眼的一层,里面那一层,是被芸清破除的——” 江遥听她说完前半句时,一颗心本已安然落地,但接踵而来的后半句话却如平地惊雷一般轰入耳膜,让他失态地瞪圆了眼睛,脱口道:“为什么会有两层?” “外面那层是给别人看的,里面的那层才是我的真正目的,加强你的心房,隔绝其他人的窥探。”林曦抿了抿唇,笑容中不无凄凉,“现在看来,都是白费力气。” “可芸清怎会知道?她懂心灵法术吗?”江遥追问,“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你留下的印记,为什么又要……” 林曦摇了摇头:“你自己去问她吧。芸清的心思,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江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半晌,忽地晃晃脑袋,有些意兴阑珊地道:“还有什么东西瞒着我,都一并说了吧。” 林曦略作思量,道:“还有件事,是关于陈煜的……” 江遥没听她说完,忽地冷目如电,刺向旁边的悬崖:“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话音方落,崖边虚空就犹如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个黑色身影凌空踏了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在两人之前。 江遥心头一凛。 他方才是从空间的异常流动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所以道破行藏,但当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时,他反而感觉不到对方的半点气息波动。神识触探过去,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你是……” “爹!”林曦叫了一声。 是青冥殿主亲自莅临! 江遥无比动容,愈发仔细地用神识去打探此人的虚实。 这位老前辈的境界,恐怕只与浮屠教主相差仿佛。 神念蔓伸过数十丈远处,才体会到一丝淡淡的暖意,如同走入了一片深邃无垠的大海,万般杂念皆消,整个人莫名平静。 ——不愧是教主级别的人物,其精神修为简直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两人平静地对视,旁边林曦的语气却夹带着一丝焦虑:“爹,你别生气,我这就劝他走!” 她回眸向江遥喝道:“大局已定,非你我所能扭转,现在抽身还来得及!”说着伸手去拽江遥的衣袖,却被江遥不着痕迹地躲过。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来到这里,就没有临阵退缩的理由。”江遥似在叹息,声音并不强硬,“反而应该奉劝你们一句,若尽早收手,还不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曦的眼波漾动几下,低声道:“果然还是这样……这个两难的抉择,为什么要我来选?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她越说越觉得悲伤,最后几个字出口时,语气中已带上了一丝不可抑止的愤慨,“你为了回护她,连性命都不顾了吗?” 江遥却没有直面她的质问,而是死死地盯住了青冥殿主。这位乍一眼看去平淡无奇的黑衣老人,才是酿造出这场惊天阴谋的罪魁祸首。 “看在阿曦的面上,我叫你一声前辈,想请教你——在盘龙宫的这场谋划,可不可以罢手?” 青冥殿主直视他良久,缓缓道:“那就得看你的答案,是不是称了曦儿的心意。” 江遥瞥去一眼,只见林曦神色冷凝,心中似也在思量。 “我想前辈应该清楚,盘龙宫并非那么好吞下的。如今站在你对面的,有四位人仙,十多位玄罡,你老人家纵然抢了一步先机,但也只怕没那么好的胃口吧!” 青冥殿主的嗓音与他的面容一般,平静得没有半分波动:“散兵游勇,各自为战,不值一哂。” “前辈真的一点面子都不肯给?” “在本座面前,你算不上有面子。”这句话说完,青冥殿主的气息就倏然一变。 被那股气息罩住,江遥一时间只觉得周身凉彻。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五章 魔幻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一边,林曦似乎叹了一声。 她亲眼见证双方走到这一步,心中的滋味难以形容。 除了巨大的无力感,还有另一种酸腐味道,它早在心底深处埋下种子,如今终于发芽生根,滋生为庞然大物,不知不觉漫过了胸口,堵住了喉咙,在舌头底下发酵,味道无比苦涩,强烈而残酷地消解着她的冷静面具,扭曲着她的情绪和理智。 她看见江遥唇角显出了一丝笑意。那笑容她十分熟悉,在涅磐森林中受李景明构陷时,在镇山河庇佑的山崖上纵身一跃时,在圣城外面对陈煜围困时,都曾出现在他的脸上。那是一种在绝境之中才会绽放的蔑视、嘲讽的笑容,毫无疑问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在真正面临生死抉择时,他从来不曾向任何人低头! 多少次在静谧、梦回时候,她会忆起这笑容,他的骄傲,他的不屑,似乎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东西。她揭不开谜底,却并不影响她对这笑容的迷恋。 然而她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轻蔑的笑容会向她而绽放! 还是江遥的话音把她从失态中唤了回来:“听说前辈的心灵法术已经达到通天彻地的境界,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献出性命,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前辈这架势,莫非想把我也炼成一具傀儡么?” 青冥殿主淡淡地道:“有何不可?” 他轻描淡写地挥手,朝前方拍出一掌。 “不,不要……”林曦如坠梦魇,情不自禁地出声。 可她眼前的两条人影,已于瞬间交织在一处。 道祖曾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此刻江遥便在一照面的同时受到了五色、五音、五味的幻惑,以他玄罡的肉身,几乎在刹那便被剥夺了五感,不仅仅是纯粹的剥离,更有五彩斑斓的错觉,十丈红尘的各类靡靡之音萦绕耳旁,酸辣苦涩的滋味充塞了口腔,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跨过肉体的屏障敲击在他心口,一下一下,牵引着他的情绪,令他心动神摇,几乎无法自持。 刚才还是一片平静的海洋,转瞬间却已奔腾于万丈高空,强烈的冲击落差足以令大部分人发狂欲死。青冥殿主不愧是操控人心的宗师,只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就差点突破了江遥的心房。 相传五年前曾有一位姓石的刀客想要挑战青冥殿主,青冥殿主只简单看了他一眼,他便夺路而出,发疯般呼啸狂奔,在荒野上狂舞七天七夜,最后力竭而死。江遥当初还以为是人们夸大其词以讹传讹,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就算是人仙等级的强者,只要还未度过心劫,在青冥殿主面前都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耳边一刻不停地响着令心旌摇荡的妖魔凄鸣声,江遥已经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人甘愿臣服在青冥殿主脚下,但他绝不愿成为其中的一员! 他身子往后倾斜到一定程度,看似瑟缩不前时,倏然探出了右手,只一点,便令周遭的空间一寸寸坍塌破碎,崖上七八丈之内皆裂如蛛网,如同一块巨大水晶被巨锤轰击,裂纹处冒出丝丝黑气,如有妖魔要从虚空中破壁而出。 但最后破壁而出的,却是青冥殿主! 他幽深的身形仿佛不需要空间的凭依,一步便跨过了无数裂纹的阻扰,幽魅又从容地出现在江遥无法顾及的另一侧。 江遥双瞳紧缩,巨大的震骇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已预料到这一击难以奏效,否则青冥殿主也不会托大硬吃这一下,但最后的结果仍让他心头狂撼。 倘若青冥殿主以力破巧,强行运用莫大神通撞开一条道路,他都不会如此惊讶。他明明已经用空间裂纹紧紧将青冥殿主裹在其中,但对方突围的方式却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好像完全不受世间规则的约束。难道,他已经横渡了苦海,抵达了彼岸? 没道理! 他凭何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就破去了我的神通,难道他真的已到了神话的境界? 江遥一直都知道青冥殿主的修为深不可测,可他还是低估了青冥殿主。不,或许是高估了自己……他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对于更真的“真实”的渴望。 青冥殿主可不会留给他出神的时间,再出一掌,就要重重轰在江遥头上。江遥也不敢妄使神通,身体猛地一下侧移,以游龙心经的法门射向青冥殿主左肩,手腕一抖,已幻化出千百道剑影,笼罩了对方大半个身子。 ‘既然神通不能伤你,就试试这真实的剑气如何!’ 青冥殿主右掌击空,却不慌不忙收了劲,蓄势待发的左手在江遥闪身的同时拍出,刹那间竟穿透了重重剑影,苍白的食指点向江遥眉心。 江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魔幻的色彩化作滔天巨浪遮蔽了视野,耳膜中充斥着幽魂的狂啸,他还没能窥探出那「六欲幻灭」的真相,就已感受到死亡的气息离自己无比之近。他仿佛听到了自己魂魄的哀鸣,一旦被剥离出躯体,命运的主人便不再是他自己,而只会剩下一具浑浑噩噩的傀儡。 他紧紧咬着嘴唇,瞬间由攻转守,沿长阶急速后退,在魔音和幻彩中狼狈躲闪着,将台阶踩踏出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这场面十分诡异。 以江遥的眼光来看,青冥殿主的拳脚功夫只是平平,面对精通多家绝学、身负游龙心经、体生人仙剑气的自己,差了不止两个等级。但偏偏这样生疏简陋的武学,却能追得他这个武学大宗师满地乱窜。如果换成另一个武技高手在旁观战,甚至可能会觉得两人是在演一场拙劣可笑的闹剧。 但江遥却知道,这绝不是什么闹剧。之所以局面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是因为青冥殿主虽不强于武学,却处于更高层次的“大局”之上。他每一步踏出,看似普普通通,却都踩在江遥的命门上,从大势上将他压制,将他一步步逼入精心构造出的绝阵之中。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六章 却邪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法,也算让江遥开了眼界。江遥以前见识过需数位武学高手联手施展的剑阵,暗合天相星斗,可匹敌上百位一流武者同时进攻。但像青冥殿主这般,以一人之力,用这种平淡无奇的武技,就能牢牢压制自己,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不愧是教主级别的人物! 但最为让江遥吃亏的,还是另一点——他的攻击完全无法生效,无论多么凌厉的剑气,都是直接穿透了青冥殿主的虚影,别说伤到对方,甚至连其衣袖和毛发都不能损及半根,导致他完全只能被动防躲,可谓先天不利。 再加上那家伙违背常理的移动方式……难道只是一个幻影?但从对方掌力透出来的阴冷气息,却又如此真实可怖! 在那片诡异的魔音幻彩之下,江遥封闭了五感,忘记了方位,只知道不断后退,躲开一记记侵蚀神志的掌力。甚至连他已经被逼到了台阶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坠落山谷,他也浑然不觉。 想不透……完全想不透! 即使像孔雀大明王那样的半步元真,都无法免疫时间与空间的神通,被吕巨先留下的后手破去了纯阳男子身,导致了最后的败亡。青冥殿主再厉害,也不可能超过那时的孔雀,真正抵达彼岸境界吧? 除非…… 江遥再度出手,这一回可说是搭上了自家性命,将枯木剑术的真髓倾数施展出来,刹那间便漫过了青冥殿主身影,覆盖了周遭数丈方圆。 这般凌厉的剑阵,就算是人仙强者也不敢轻撄其锋。但青冥殿主依然毫不在意地一掌凌空击来。 江遥躲过一掌之后,看到青冥殿主神乎其技地来到了自己身侧,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此时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青冥殿主”的真面目即是如此! 它既非虚幻,也非真实。 它只是青冥殿主的思感,和我的思感,两者共同创造出的一具介于虚实之间的分身,所以能够完全看穿我的武技。我有多强,对方就有多强! 它可谓是我们双方心灵幻影的具现,所以不需要时间,也不需要空间,免疫武技和神通的攻击,但偏偏又能对魂魄造成伤害。所以给我带来的死亡般的压迫感,并非是错觉! 这是何等邪门、何等强横的神通! 江遥想通这一点时,后半只脚已经有一半踏在了悬崖边缘,而迎头拍来的那一只苍白手掌,他避无可避! 远处传来林曦的尖叫。 ‘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江遥心里想的,是一个清心静气、祛除邪祟的法门。 这时候再想着清心静气,似乎有些迟了。 漫天无用的人仙剑气瞬间敛去,他右手伸出,几乎与青冥殿主一模一样的招式,平淡无奇地拍了出去。 “不要——” 双掌毫无花哨地印在一起,江遥头皮一麻,只觉得整个魂魄都被提了起来,几乎要被甩出体外。 但对方那股死亡的力量已先一步退却。 “众生无相,万法皆空!”江遥口诵真言,昂然抬首,眼眸中如有漫天金色的雷霆在闪动。 托云重的福,他这个半调子的高僧算是保住了小命。 双掌乍合乍分,青冥殿主后退几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不错。” 两个字说完,他衣衫上迸现出无数裂缝,黑烟从中冒出来,袅袅上扬,消散于空中。 江遥心中没有半点自得的情绪,因为他知道,这区区一具心灵幻影算不了什么,青冥殿主的真身,恐怕还在千万里之外! 而对方最后的那一掌,也让自己肺腑翻腾,受了些创伤。 他紧紧抿住了嘴,控制住自己不将口中那鲜血喷出。 身侧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不用问就知道是林曦,她冲过来一下抱住了江遥,喉咙里呜咽不止,娇躯后怕得阵阵发抖。 山顶上有人遥遥望着这一幕,赞了一句:“厉害。连老丈人都打跑了,怪不得小姐对他死心塌地。” “老爷……没使出真本事吧?” “至少也是用了一两分力的。小麒子,你那是什么表情?别看了别看了,一会儿我怕你下面伤口迸裂,还得抬回去!阿梅你也是,小心腿软得走不动路……” 江遥转过头,看林曦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些,只是语气依旧冰冷:“北丰丹在什么地方?” 林曦埋首在他肩头,带着鼻音含糊地道:“可能还在妖界……” “玩脱了就自己躲起来,真是个聪明人!”江遥目光望向山下,那条黑色的幽影在老谢等三位强者围攻中仍然左冲右撞,更有愈来愈疯狂之势,“现在还有谁能制住那鬼东西?” “除了我爹,恐怕……”林曦的鼻子和嘴都埋在他肩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往上瞧着他脸色,“我也可以试一试。” “得了吧!就你这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江遥轻哧。 他迈出一步,林曦的身子跟着前倾,但脑袋已经埋不住,只好抬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你要亲自过去?” “不然还能如何?”江遥挣开她的双臂,又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陈煜的事,我就当你先前不知情。但他今次又纠结了一帮人来害我性命,铁了心要与我为敌!你打算怎样处置他?” “他……”林曦踟蹰道,“他是我爹的人,我不能……” “你爹的人?”江遥嘿然冷笑,“你饶得了他,我却饶不了!请你转告他,今日只要有我在此,他就别想平安下山!听清楚了吗?” 林曦迎着他目光,面上浮现一种奇怪的神色,既不是恼怒,也不是为难,而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半晌,她轻轻嗯了一声。 “我会惩罚他的。” 惩罚有千万种,江遥不知她口中的那种惩罚是罚酒三杯还是千刀万剐,他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颇为不满,但山下的战况更为让他牵挂。 谢元觥、钟璃、温胜这三人,放在哪都能够横扫一方,如今三人合力对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怪物,战况却并不如他们预料得那么顺利。 非是他们不强。换成任何一个有理智的绝世强者,哪怕七大世家,都会尽量避免与这三人正面交锋。但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无知无惧的疯子,偏偏这疯子还有拥有着超越世间任何强者的绝对力量,疯狂的程度更是他们平生所仅见。其招式诡异得无从捉摸,有时候甚至显得毫无章法,但其周身四溢的力量却足以弥补这一缺陷。不管是谢元觥的蛟爪,钟璃的鬼火,还是温胜的重剑,都无法欺近这黑武士的护体玄劲之内。反而因为要顾虑到后方的云蝶而显得有些被动,局面上来看占不到什么便宜。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七章 邪音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灵萱和云素护送着妖后慢慢退到远处。望着那个邪门至极却又强横无匹的黑色身影,云蝶在最初的惊疑之后,便陷入了重重顾虑中。从那黑武士的身上感受到的熟悉的气息,令百年前那段尘封的记忆又变得清晰起来。 百多年前初登妖后之位时,她也是和君王一起乘骑过九婴的,那段时光不能说不美好,但如今给她带来的却是无法与人倾述的惊惧。 三个当年就曾倾心于她的男子,如今依然站在她的身前,但这并不能给予她多少慰藉。她始终不敢去试图想象那个最坏的可能,当昔日的君王从封印里走出,带给她的将会是怎样的审判…… “砰!” “轰——” 硬碰硬地交手了数万回合,就算是人仙强者也消耗了甚多体力,直到云蝶终于远去,他们才觉得身上的压力稍微小了些。 三人都不是爱多话的性子,尤其又是这般微妙的气氛。但在第二百三十七次将黑武士轰飞之后,现任妖圣钟璃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么下去都会吃不消的!必须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谢元觥双臂化作巨大狰狞的蛟爪,挟着龙咆连出两爪,将黑武士轰得更远,“当年你们八使联手都打不过大哥,而九婴发起狂来,就连大哥也拉不住它!你能有什么法子?” “当年是当年,现在的八使都已经今非昔比了。”温胜挥舞重剑,修补着被黑武士撞开的阵法缺口,“咱们三个再挡这家伙一会儿,等黑石头、馊水、臭气他们几个过来,绝对能把这东西打服!” “迷泽已经死了。”钟璃道,“黑山这么久还没有回应,八成也凶多吉少……” “这么说,你小子快成孤家寡人了?”谢元觥抖了抖眉毛。 温胜哂笑:“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在娘娘面前这么英勇了!” 短暂言语后,黑武士的身形自漫天烟尘中出现,再度如流星般扑来。气浪狠狠相撞,排山倒海的劲力向四周扩散,四条人影在其中穿插交错,混战不休。昔日互相看不顺眼的三人,如今不得不联手对敌。 某处隆起的岩石上,荧惑手握断剑,默默地观察下方的战局。他手中的「夺魄」正轻微地颤动着,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似在表达想要下去一战的渴望。而与它心意相通的主人,右手按在剑刃上,罕见地压制着胸膛中几欲沸腾的战意。 沐赤月光辉而重生的荧惑,终究与前世陈伏波有所不同。在很多时候,他都会审时度势,避免不必要的战斗。在达成那个最终的愿望前,他不在乎输赢的手段。 一阵气浪溅射过来,震得岩石剧烈摇晃,几乎将上面几人掀下去。 荧惑身后的曲宸瑜说道:“我们再站远些。” “公子还没来吗?”安吟秋问。 曲宸瑜笑道:“他什么时候来,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我怎么——”安吟秋刚说了几个字,忽然注意到曲宸瑜戏谑的表情,顿时明白过来,雪白的俏脸上浮现两朵红云,嗔道,“我怎么能跟林小姐相比……他俩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你的意思是,他跟林小姐的时候会比较慢喽?” “曲姐姐你……我不跟你说了!” 曲宸瑜脸上显出了一个轻轻淡淡的笑容来:“那你得先告诉我,我们究竟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吧?” 安吟秋倒是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沉吟道:“大概……再过一炷香吧。” “还有这么久吗?” 曲宸瑜好像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安吟秋却觉得她的眼神别有意味,心头涌起的异样情绪让自己胸口一窒。 曲宸瑜倒没在意她的反应,只在微笑中撩了撩耳际的发丝,轻叹道:“这里打得如此激烈,那几个家伙随便一击就能把这宫殿毁掉,他却还有闲心跟人谈情说爱,这惜花公子,真是……” “真是怎么了?”突然从她耳后传来的,是江遥的嗓音。 曲宸瑜蓦然回头,在惊讶之余,脸上还残留着先前的戏谑笑意,问道:“怎么比秋妹妹说的快很多?” “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跟林家小姐久别重逢,很可能把持不住,至少需要两炷香的时间才能尽兴,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 江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懒得再跟她废话,径直越过荧惑往前走去:“那边打得怎么样了?” “很胶着,看不出谁占上风,一时半会儿恐怕分不了胜负。”曲宸瑜微微收敛了轻浮神色,但语气中仍带着调侃,“还有点时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必了,我赶时间。” “赶着回去和她梅开二度?” “……” 江遥正往前走时,忽有一阵劲风迎面刮来,吹得他衣衫朝后绷紧,几乎要离地而起。若非及时用了个定身咒术,免不了会有番狼狈。 “吼——”紧随而至的,是一声野兽般的嘶嚎,尖锐的音波直往他耳孔里钻,刺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胸口也是一阵气闷。 极远之处似乎有个黑色的人影在昂首向天,纵声长啸。一圈圈气浪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波纹,犹如迅雷疾泻,不断向四野扩散开去。 江遥心下震骇。 他如今虽没有恢复全盛时期的功力,但肉身也是玄罡境界,被那黑武士隔着数百丈吼了一声,竟觉得毛骨悚然,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声呼啸实在来得猝不及防。若不是他方才在笑然亭前恢复了一些气血,以他之前三阶的修为,如果硬挨这一下,只怕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还算好的了,毕竟还隔了两百多丈。那些在近处为钟璃鼓噪助威的妖魔才是倒了血霉,一圈圈如割麦般倒了下去,有的已经全无声息,有的还在地上不住扭动翻滚着,惨叫哀嚎不止。 黑武士这一声大吼,直接把山脚下的数千妖魔消灭了一半。 但他根本不会在意那些蝼蚁的生死。他浑浑噩噩的脑袋里面已经意识到,真正能给他造成威胁的,只有眼前的三个人,而这三个人,却一个都还没倒下!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八章 弥补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嗷——”黑武士发出第二声长吼。 如同江翻海沸,飓风过境,山峦层林颤栗不止。 数里方圆内的土地都被犁过了一遍,树木草叶被连根拔起,断折成无数截,许多妖魔的尸体都被掀飞起来,有的在半空中爆开,有的还在抽搐挣扎,哀鸣声却被巨大音波彻底掩盖。 谢元觥、钟璃、温胜三人依然未倒。 但他们已经各自后退了一二十步,脸上亦满是汗水,头顶白雾蒸腾,显然正全力运功与啸声相抗。 谢元觥面部肌肉不住抽动着,背后显出一条巨大的蛟龙幻影,人仙法身半隐半现,须发戟张,双眼瞪如铜铃,仿佛随时都要在人间显形。 钟璃本就现了原身,此时四肢抓地,九尾夹紧,浑身毛发倒伏,半点不见先前威武模样。 功力最弱的温胜,奋力以重剑插地,脸上露出痛苦难当之色,魁壮的身躯微微颤抖,宛若在遭受酷刑。 远处的云蝶几人,虽然离得较远,所受攻击没有这么强烈,但也着实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地往更远方退去。 吼声余波渐消,没等众人喘一口气,黑武士又发出了第三声长吼。 这一吼直冲云霄,仿佛苍穹也感觉到了惊惧,夜空中风层涌动,排布成一圈一圈的漩涡状,正中央却空出了一大片。 温胜的身躯晃了晃,带着一脸萎顿之色,慢慢地坐倒在地。 他修为尚未突破人仙,乃三人中最弱者,虽然以防御见长,却也防不住这无孔不入的「婴啼邪音」,第一个遭受重创。 谢元觥忍受着耳中嗡嗡的余颤,高叫道:“这家伙连九婴的绝活都学会了,必须速战速决!” 江遥从松软的土地上走过,周围是一片片倒下的妖魔,它们有的还在痛苦哀嚎着,有的则已经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散落在地上的一具具爆开的残尸提醒着他们,就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有多少原本可以去人间耀武扬威的大妖在这里丢掉了性命。 那些倒毙的尸体中,不乏有玄罡以上的妖王,本来拥有远胜于人类武者的肉身,却被击溃了魂魄,血脉逆流爆体而亡。江遥一路看过去的情景,都让他心惊胆战。 他是觉得后怕。当初他借助沸腾之血的力量,也具备了玄罡巅峰的体魄,但其中埋藏的隐患也同样显而易见。连柳倩那样半调子的炼神者,都能凭家传绝学牵动他的血脉,更别提九婴这种级别的怪物了……若非姜鸿搬走了他的气血,他的下场大概比眼前这些倒毙的妖王好不了多少。 “你要过去吗?”背后响起一个悦耳又熟悉的少女声音,“提醒你一句,前面那家伙盗取了九婴的神通,每一招都带有黑水之毒,能够污染血脉,侵蚀魂魄。以你的情况,很可能被他克制。” “多谢你的提醒。”江遥转过视线,看了她一眼,道,“但我不得不去。” “不错,这是你家那位大小姐肇启的祸端,你也脱不了干系。”云素的唇角勾勒出一线冷诮的弧度,“要想弥补她犯下的过错,没有丢掉性命的觉悟可不行。这一次,我不会帮你。” 江遥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那你……” “我过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关于对林曦的审判……”说到这个名字,云素的语气稍稍僵滞了一下,方才道,“她的下场取决于你弥补的程度。如果九婴没有除掉,而你先死了,那么我可以保证,她会得到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凄惨结局!” 江遥终于捉摸到了她的一点思路,笑道:“那如果我降服了九婴,并且平安回来呢?” 云素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一字一顿地道:“将功补过,自然可以减轻惩罚。” 江遥点点头:“我明白了。另外我也有件事告诉你……”云素抬起头来,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了些许,听他悠然说道,“据我所知,九婴克制不了我,反过来,我或许是能够克制它的。” 当云素好奇地睁大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大步奔赴前方的战场。 伤重的温胜被谢元觥用一股柔劲送远,战场中只剩三人交战。 谢元觥化作半蛟之形,挟雷霆万钧之势冲向黑武士。 九尾狐九尾伸展,甩出漫空鬼火,一朵朵莲花状的火苗堆叠在一起,搭成了一座浮桥,于黑水之上铺展开来。 蛟龙踩过浮桥,巨尾一摆,掀起千层浪花,重重轰击在黑武士身前气墙上。一声巨响之后,黑武士后退两步,蛟龙则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被一片碧幽的鬼火卷走。 “太蛮干了吧。”看到这一幕的江遥不住摇头,“你们妖族打架都喜欢这么直来直往的吗?” “你倒是不蛮干试试看?”既要铺展鬼火、又要躲避黑水侵袭的九尾狐愤愤不平地回应。 “我已经给它指派好了葬身之地……”江遥的声音缥缥缈缈,从四围八方同时传来,“这场闹剧也该到收场的时候了……” “嘁!装神弄鬼!”现任妖界大圣心情恶劣,语气也很不客气。 他的眼光何等犀利,江遥的行动完全瞒不过他。他一眼就看出江遥只是在围绕着黑武士跑圈,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进攻之举,所以对于江遥的大话也十分不耐。 江遥不以为忤,身形在黑武士后方另一侧站定,微笑道:“钟璃兄,我想跟你打个赌,你敢接受吗?” “怎么赌?”钟璃可不是易与之辈,此刻虽然身处急境,但警惕心丝毫不减。 江遥道:“我若能降服九婴,你就带着那帮残兵败将退回妖界去,十年内不过盘龙宫,如何?” 钟璃眼中泛起一抹幽芒,沉声问:“若不能呢?” “若不能,我就把这盘龙宫送给你驻兵,再不干涉你们妖族之事,你看可好?” 钟璃耸起身子,硕大头颅高昂起来,往远处扫了一眼,用一种奇异的语气道:“把这盘龙宫送我?口气倒是不小!问题是,你能替妖后做主吗?”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九章 回音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一边招手示意不远处的荧惑过来,一边回答道:“我们这边光人仙就有三个,你说能不能替她做主?” 钟璃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不禁一沉。 三名人仙,到哪都是横行一方的存在,自然有资格替盘龙宫做主,甚至可说整个妖界都未必敢于忤逆他的意愿。毕竟,许多正值壮年的妖王都还记得当年元空大圣的威风。 说是打赌,其实已经是给自己下了通牒,根本容不得自己选择吧!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钟璃心中涌起一阵怒火,冷冷地道:“小家伙,你想一语决定我妖族的未来,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钟璃兄不愿跟我打这个赌吗?”江遥不解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传说中的九尾天狐应该是个聪明伶俐的家伙!看样子……” “小心!”另一边的谢元觥忽然叫起来。 他提醒的不是江遥,而是从另一侧赶来的荧惑。 相比于低调出场的江遥,荧惑那不加掩饰的凶煞之气就如夜空中的星辰那么耀眼,所以第一时间就吸引到了黑武士的注意力。当荧惑加速跑来时,黑武士自然就理解为是挑衅的信号,立即就发起了愤怒的反击。 它手中那柄乌黑无光的长剑随意往前一挥,就见前方空气一阵扭曲,剑锋带起的劲风形成了无形的炮弹,在一阵咔嚓咔嚓的裂空脆响声中笔直往前冲去,几乎擦着荧惑的身子掠过,在地面开辟出一条十余丈长的裂谷出来,最后撞在一块山石上,只听一声巨响,山石四分五裂,轰然倒塌。 仅是劲风就拥有如此厉害的破坏力,若被那道剑气砍实,恐怕人仙之躯也得筋断骨折。 荧惑原本大步流星的步伐变成了小碎步,一溜烟地窜到了江遥身后。 跟随过来的,还有一个幽暗可怖的人影。 钟璃却在这时收起了漫空鬼火,做袖手旁观之态。他倒想瞧瞧,这位号称要把自己赶回妖界的年轻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小江!不可大意!”谢元觥以半人半蛟之躯从后赶来,但比起似如鬼魅的黑武士还是慢了一拍。 眼见那黑武士杀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荧惑猛一下将断剑夺魄举到身前,悍然递出,那些包裹在他周围的黑色烟雾一下就弥漫开来,“呛”一下发出清越的响声,在虚空荡起数百个幽深的漩涡,瞬间有千百名勇士的喊杀声响彻原野,刀枪剑戟等兵器的幻影遍布了沙场,霸道无情的气势汹涌澎湃地冲向四方,一口气就将黑武士的身影完全吞没了。 六丈内的光线仿佛尽数被吸纳,漆黑的暗影完全看不清晰。但在这时,却有一片皎洁如月的光华倾洒而出,无比耀眼夺目,月光中一个暗淡的影子已经无比模糊,如宫中桂树,仿佛下一刻便要整个消融。 ——纵使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钟璃的呼吸仍为之一窒。 那主仆二人双剑合璧的威力他已经亲身领教过,这一回隔岸观火,犹觉心悸不已。 但九婴的邪音之诡,黑水之毒,岂是人间武技所能降服? 果如钟璃所料,那月宫中的暗影,非但没有消融,反而越来越清晰明了,一股嗜血残暴的气息在其中膨胀,转瞬之间,便冲破了月光的阻碍,黑色的凶水如溃堤般倾泻而出,四面冲撞,淹没了一个个漩涡,冲垮了一列列铁骑,奔涌横流,肆虐大地。 江遥手持捡来的短戟,化为一道灰蒙蒙的影子在空中掠过,顺着空气流动的空隙射向凶水中的人影。“锵”的一声,短戟和黑剑在碰撞间摩擦出一阵刺眼的火花,江遥招式未老,另一只手在黑武士的左耳轻轻拂过,随后借力一晃,便晃到了谢元觥的那一边去。 “嗷——”黑武士发出吃痛的嘶吼。 江遥在他左耳轻轻划拉的那一下,几乎把他整个耳朵都切了下来。 嘶吼声充斥耳膜,并有越来越尖锐的趋势,江遥伸手往谢元觥肩头一拽,传音道:“退!” 两人同时后退。受黑武士叫声的影响,空气变得像粘滞的液体阻挡他们的身体,在耳边嗡嗡颤鸣。 钟璃还在努力睁大眼睛观察这边的战况,并没有注意另一头的荧惑已经机灵地捂住了耳朵,就地往刚才一剑造成的沟壑中滚下去。 当他总算意识到不对,脸上倏然变得十分难看时,那充斥在耳边的惨叫,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勾魂夺魄的尖锐魔音。 好天狐,在此危急关头仍不慌不乱,九条长尾同时前伸,将整个头颅包裹得严严实实,从远方看过去好像盛开了一朵白花,纵生死攸关之际仍不减半点风度。 魔音尖锐到极致,竟至于无形,只有眼前不断崩碎的泥尘和土屑在诉说着这浩劫的可怕。而远方的山景,则完全陷入了朦胧之中,如同被一扇巨大的围墙所隔断。在这方狭小天地中的人们,不得不承受直击灵魂的苦难。 …… 由于隔绝了耳识,封闭了六感,过了很久之后,江遥仍没有睁开眼睛查看结果。 远处的荧惑,也始终趴在沟壑里一动不动,不敢有片刻抬头。 只有艺高人胆大的谢元觥,冒着神识被污染的危险查看到那股残暴强大的气息似乎已经不复存在,才睁开眼睛,拍了一下旁边的江遥:“结束了。” 被江遥以空间断层隔绝出来的狭小天地之间,一切已风平浪静。 超负荷释放出了一记十二成功力的的黑武士,被扭曲空间所传递回来的回音所击垮,尚未臻至完美的人仙之躯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压,七窍八脉俱被穿透,从皮到骨寸寸断裂,就连身上玄铁所铸的盔甲也破碎得不成模样。 以江遥的感知,已完全察觉不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就算还能活着,大概也只能在病榻上躺一辈子了吧。 “总算解决了这桩麻烦。”江遥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另外一人。 第九百二十章 五人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钟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使劲甩了一下脑袋,忽然听到耳后传来破空之声。 他倏地旋身扬爪,磕退了两道从后方袭来的枪戟幻影,飞速朝后退去。在后退的同时,他再度施咒震开十余道兵器的袭击,周身皆燃起碧幽的鬼火,踏过脚下一道道黑色的波纹。十七步之后,他已陷入千百个黑色漩涡的重重包围,退无可退,不得已停下来,深深凝视着前方那个同样踏波而来的身影,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遥眼神冷冽,嘴角微微含笑,“只想跟老兄你确认一下,我们的赌约还有效不?” 钟璃幽深细长的眸子里闪过冰冷的光泽,双爪按地,脊背微微拱起:“我可没答应过那种可笑的赌约。你串通青冥殿唤醒九婴,害死我族兄弟无数,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说话间,他身后九尾竖立,将鬼火彻底引燃,愈烧愈旺,将艳丽的色泽铺展开来,像是一团明翠欲滴的花朵,每一片花瓣中都有无数妖魔鬼怪的面孔在其内扭动,张牙舞爪,狰狞妖艳,一层层堆叠成众多层次,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你果然还留了力。”复为人形的谢元觥走到江遥身旁,皱着眉打量眼前那团饱满妖艳的鬼火,道,“这「幽冥人间」,已经臻至圆满了吧?” “圆满不敢说,但自保应该是无虞的。”九尾天狐缓缓踱步,行走之间经过的土地皆开始燃烧,那触目惊心的碧幽之色在漆黑的幕布中渐渐渲染开来,遥隔百里皆可望见其中蕴含的夺目灵光。 江遥捻动了一下短戟上的小枝,眼瞳中倒映出那团明艳盛开的妖异之花,面上笑容依旧不改:“这么说,你老兄是铁了心要翻脸不认账了?” “我妖族内务,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钟璃冷然昂首,直视谢元觥,“老臭虫,当年我设计害你众叛亲离,被压在笑然亭下一百年,我知道你一定很不服气!你一直都以为,我只会玩弄阴谋诡计,论真本事远远不如你,现在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来堂堂正正地与我打一场!敢吗?” 谢元觥还未开口,江遥已经拊掌笑出声来:“好计谋!好计谋!看我们这边三个人仙,就说要找老谢单挑——老谢刚从封印底下出来,一身本事还没恢复四成,十有八九不是你的对手,你只要借机制住他,就能大摇大摆地从这里走出去!不愧是足智多谋的钟璃大圣,妖界那帮榆木脑袋一定常常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吧?” 九尾天狐阴沉沉地看着他,寒声道:“不要得意得太早!你以为凭你们三人合力,就一定能胜过我的「幽冥人间」吗?你恐怕小瞧了我这几百年的法力……” “我可不敢小瞧你。”江遥淡淡地道,“你这「幽冥人间」已经自成一界,连通九幽黄泉,借阴气遮阳劫,能挡天人衰厄,躲雷火风灾,甚至不受本世成住坏空之限,乃是近乎元真的神通,别说三个人仙,就算再来十三个人仙,如果不得其法也奈何不了你。” “你这小辈倒还有些眼力。”钟璃的那张狐狸面孔上露出人一样的得意表情,“三个人仙固然了不起,可本座只要想走,就算再来十三个也不在话下。” “可你却不知道,世上有五个人,能破你的神通。” “你以为本座不知?”天狐脸露嘲弄之色,“你说的那五个人,天剑不入凡间,世尊如来早已历劫涅槃,浮屠教主陷于异界——就算不动明王和孔雀大明王还在,你又能请动谁来帮忙?据我所知,浮屠教上上下下都恨不得除你而后快吧!” 江遥平静地道:“你还忘了一人。” “还有谁?”天狐满眼不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天狐的身子先是受惊般低伏下去,观察他片刻后又发出狐疑的问询,“信口开河吧?” 江遥不言,将右掌摊开,布施无畏印,手心上便冒出一团澄澈的佛光。 天狐瞧见这一幕,瞳孔骤然缩紧:“你明明是浮屠教的死对头……” 他声音中带着极大的惊慌,本来一肚子的得意,尽数消磨不见。 “收起来,收起来……” 江遥非但不收,反而将手掌一翻,双手十指抵扣,成上品上生印,刹时间便有沛然宏伟之力直耀微尘。他脑后泛起金轮,一圈一圈澄澈佛光往外荡漾开去,似能辉耀无量大千。钟璃虽藏身于「幽冥人间」之中,却见那浩瀚佛光毫无凝滞地穿透了妖异鬼火的阻隔,投射到他的面前,将他双目双瞳映得金红一片。 “大满正觉……你是云重!你竟然……”呓语般的呻吟之后,天狐满脸不可置信之色,他周身投映的幽冥之国好像也因心情激荡之故震撼不已,如水中倒影般扭曲起来。 他随即便意识到如此下去会动摇幽冥之国的根基,更无从与佛法抗衡,赶紧默念妖咒,闭紧狐眼,鼻孔重重喷出一股浊气,右爪一捻一漾,总算将神国定住。但就是这眨眼之间,江遥的身影已无比接近—— 剑气留下一串长影。 钟璃不敢硬接,以九幽之门逃窜。 他若没有那么多心思,壮着胆子硬碰硬地干上一架,就会发现江遥那半调子的佛法其实破绽重重,不堪一击。 但就因为他心机深沉,顾虑太多,所以江遥只需要给他一个胆怯的理由,他就会自己再找上百把个借口,来证明自己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他满脑子都是逃跑的念头,所以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江遥大部分的招式其实也在避实就虚。 天狐躲过短戟一击,却躲不过随后而来的千百道剑气,只得以鬼火利爪招架。 江遥的剑法,已近乎神圣的境界,而钟璃却素来不已拳脚功夫见长。两人交手的结果显而易见。 在江遥越来越凌厉的攻势下,钟璃一退再退,踉踉跄跄地走了十余步,眼见就要靠近谢元觥的位置,如果腹背受敌,更将死无葬身之地。这头心机深沉的狡狐,也不乏孤注一掷的狠劲。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一章 苦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瞬间鬼火连天,没有半点预兆,就把江遥整个吞没。 那股秽恶阴森的九幽之火,冲刷着他护体佛光,幻化出无数青面獠牙的丑陋鬼脸,嗷嚎着撕扯他的肉身。 “嗤——”剑气呼啸,短戟却从万千阴魂中穿透,没有半分凝滞,却也没起到半点作用。 这些以九幽阴冥之气凝结而成的阴魂,远非寻常恶鬼可比。它们乃是纯阴所化,没有怨恨,没有执念,却拥有对抗纯阳的力量,连天灾雷劫都能抵挡,毁灭一个凡人的魂魄,更是轻而易举。 “死吧!”钟璃张嘴发出尖啸。 任何敢于小看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如果江遥没有渡过心劫,这会儿只怕整个神魂都被撕碎,成为了饲鬼的血食。 即便他渡过心劫,并且第一时间躲入九罭虚空,但还是沾染上了一点阴冥之气。这着实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任何一个成名已久的强者,都不容小觑! “不好!”谢元觥霍地纵身而起,朝钟璃挥出了一记重拳。 荧惑更比他先一步动手,夺魄划出一道冰冷的弧迹,狠狠斩向天狐妖身。 “哈哈哈哈!你们谁也救不了他!” 天狐只将九尾一扬,便不顾后方的袭击,而是凶猛地扑向前方。 从他的视角看去,骤然爆发的鬼焰洪流,如同火山爆发,瞬间便把江遥的身影吞没。但这还不够!他要亲口咬下江遥的头颅,让他成为的一部分。这样,他才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后方的两名人仙! 剑气洞穿空间的雷音,已经尽在咫尺。荧惑的速度,比钟璃想象得更快。 天狐不躲不避,猛一咬舌尖,低吼一声:“疾!” “铿!”荧惑一剑斩在一条横扫过来的尾巴上,只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印痕,而自身反被震得退了几步。 那看似柔软的毛发,竟硬愈精铁。 谢元觥的拳锋顺后而至,带着滚滚雷音,结结实实地轰击在天狐后腿。 他与这狐狸是老对手了,使出的手段简单却有效。那朴实的一拳看似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后劲却在天狐体内炸开,瞬间就破坏了一条主脉。 天狐闷哼一声,不理会后腿伤势,反借这一击之力,扑向鬼物重叠之处。 迎接他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美味血食,而是当头一道闪逝的寒芒。 他甚至来不及兴起任何念头,那寒芒已贯入他的印堂,冰冷的感觉瞬间封冻了一切,千百个即将产生的念头,都在此戛然而止。 天狐死去了? 江遥亦无暇察看战果,就不得不在无数重重叠叠聚拢过来的鬼物追赶下,夺路而逃。 阴魂前赴后继,未散。 这也就喻示着,施咒者未死。 江遥却已无暇他顾。他浑身都被冥火点燃,那火乃是纯阴之火,最为阴寒狠毒,浸透肌血直烧骨髓,寻常人捱不过半秒,就会被焚干生机。他体内沸腾之血也在片刻之间就被烧得冰冷,好在事先有所准备,手忙脚乱地用着不纯熟的佛法去浇灭这些邪火,才避免了五内俱焚的下场。 脱出的范围,他面孔阵阵发青,衣衫倒是无恙。抬眼瞧去,那柄插入天狐额头的短戟,在他松手之后,寸寸断裂,眨眼便被烧成了几块黑灰。天狐的眉间剩下一个漆黑的孔洞,没有往外流血,看上去颇为诡异。 “还没死吧?”江遥开口问了一声。 “还在,他死不了。”谢元觥仔细打量了几眼,道,“但识海受创,这老狐狸一时半会儿得有苦头吃了。” 说话间,他们视野中的火焰忽然生出变化。那些狰狞可怖的阴魂浮现出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灾厄的降临,皆浮现出各种惊恐扭曲的表情,挣扎哭叫着,萎缩成模糊的一团,融为鬼火,滚滚翻腾着往回收去,尽数敛于天狐躯体之内。 天狐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阵神光,似乎已恢复如常。他怨毒又畏惧地看着江遥,没有开口说话。 “既然捡回一条命,就带着你的残兵败将滚回老家去吧!”江遥被烧得不轻,至今手脚都有些僵硬,对于这罪魁祸首当然没有好脸色看。 天狐脸上泛起明显的怒色。这近百年来,他从未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但江遥方才施展的手段又着实让他忌惮不已。虽只是一个小辈,却拥有超越人仙的实力,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具备了足够的分量。 九条长尾都盘在了身后,天狐微微低头,做出恭顺的表示,但脸上仍有些郁闷和不甘。他犹豫了一下,道:“之前叹息结界被攻破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妖类冲出了盘龙宫,如果放任他们流落人间……” “这事自然有妖后操心,你还是回去收拾自己老家的烂摊子吧!”江遥语带讥诮地道,“叹息结界怎么被攻破的,九婴又是谁放出来的,你这位妖界之圣难道一无所知吗?” 天狐的脸色沉了下来。不仅仅是江遥毫无回旋余地地拒绝了他的要求,更是因为心有戚戚焉。走出妖界之后的一系列事件,不仅将他原本的计划搅得支离破碎,也让他深切意识到自己对于妖界的掌控远不如想象中那么牢固。 而且,人间局势波云诡谲,有谋士以天下为棋,第一轮交锋下来,自己好像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看起来占不到便宜,妖族还要不要在这种时候去趟浑水? 无论愿不愿意,如今已由不得他来选择。 江遥没等他回答,蓦地转过头,皱着眉往某处望去。 原本黑武士倒下的位置,如今却空无一物! 黑武士恢复了力量,还是另有其人将他带走了? 方才三人围攻钟璃,激战之中竟无一人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江遥捏了一下拳头,闪身便来到黑武士消失之处,俯身捻起一缕尘土,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微微寒意,道了一句:“好大的胆子!”便径直起身,迈步往山上冲去。 第九百二十二章 追赶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半山腰上,一人背着一具焦黑的尸体,一边发力狂奔一边低声道:“不敢当,在你惜花公子面前,鄙人胆量一向不大!” 原本正护卫着云蝶在山上观战的盘龙宫诸多高手,都发现了此人的存在。灵萱目力最好,第一个瞧清了那人极其背上的尸体形貌,用她惯常的缺乏生气的语调开口道:“他背上背着的是九婴?” 这一句话无疑掀起了惊涛骇浪。拱卫着云蝶的甲士们握刀的手指都加了几分力道,作为中心人物的云蝶也是透出几许惊疑不定的神色,蓦然转头朝自家女儿看去,“他就是北丰丹?他跟九婴有什么关系?他带着九婴上山,到底想做什么?” 云素微蹙着眉,眯着眼睛朝下方观望了片刻,用一种恭敬中略带调侃的语气道:“我早就跟您说过,那家伙约我出山必有所图,您还嫌我对他太生分……” 身为盘龙宫的主宰,以云蝶的涵养虽不至于气急败坏,但也微微变了脸色,冷言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既然已经把他拒于关外,那他又是怎么进来的?看这情形,他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止一天两天吧?” “您是在怀疑我私下跟他串通么?”云蝶俏丽的面容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您应该知道……” 两人交谈间,山下的人影已经穿透了重重夜色,逐渐来到近处。 母女俩适时收口,便看到一个俊美非凡的白衣少年大步行来。他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白皙面孔上有一对亮如晨星的眼睛,即便背上负着一人,也不失仪表翩翩。他看到云蝶母女的时候,眼睛更为明亮了几分,冷峻的神情略微缓和,主动弯腰行礼道:“这位就是妖后娘娘吧,晚辈在此有礼了。” 云蝶淡淡地道:“你是北丰丹?” 尽管这是云蝶跟北丰丹的第一次见面,但是在看到这个少年的一刹那,她却自然而然地就认定这个人就应该是北丰丹无疑。因为她实在想不出除了英杰榜首之外,还有谁会有这样的气势、气度和风姿。 北丰丹向她微微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说道:“前辈想必从素儿那里听说过我,晚辈就不自我介绍了。今日有幸得见前辈一面,晚辈欣喜万分,无奈身陷红尘,奔波于碌碌俗务,不能与前辈一叙仰慕之情,还望前辈见谅。” 云蝶略过客套话,目光落在他背后的黑武士身上,颦眉问道:“九婴是你放出来的?” 北丰丹迟疑了一下:“说起来……的确与晚辈脱不了关系,不过晚辈也是身不由己……” 云蝶冷冷地追问:“青冥殿主指使你的?” 北丰丹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又感受到下方不断靠近的杀气,神情变幻了数次,道:“前辈见谅,晚辈还有要事,先走一步了,来日定当向前辈负荆请罪!” 他脚下一点,人就像失去重量似的飘向前去。 “站住!”云蝶喝了一句,顿有数股杀气同时罩向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 离北丰丹最近的是灵萱,但在擦肩而过之时,灵萱只皱了皱眉,出手竟慢了一拍。这时又听云素叱喝一声:“哪里去?” 手腕一抬,指尖一点,就有无数缤纷艳丽的桃瓣凭空生出,纷纷扬扬地洒落铺展,笼罩了整条长阶,封死了北丰丹的去路。 北丰丹的身子如同一面单薄的影子,在桃瓣从中游走前行,片花未沾。但云素五指倏然攥紧,那整片桃花丛林也随之如长蛇般而拧绞收缩,不露半分空隙。只听咔嚓咔嚓一连串脆响,无数冰块被绞碎成粉屑,最后连那单薄的影子也不复存在。 随着那股微弱气息的消失,云素犹疑了一下,再将桃花散开时,里面却没有半点血迹,留下来的只有一片银晶般的冰屑,混在尘泥中,散发着微微光亮。 “素儿,不必远送……” 上方长阶远处传来北丰丹的声音,在夜色中渐渐模糊。 云素仰头望着那边深沉的暮色,面上冰冷平静,袖中手指却悄然攥紧。 “好个狂妄的后生!”云蝶亦觉得恼怒,“不能让他带走九婴!” 灵萱却道:“娘娘,眼下局势混乱,您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山下,一缕杀气由远及近,眨眼间便已迫在眉睫。 来的正是江遥。 云素转过头来,不等江遥开口,就先一步说道:“他去找主子了,你要不要歇一歇?” “歇一歇?” “要是人赃并获,只怕林姑娘面上不好看,你也很难做。” 江遥听出了她言外之意,脚步停了停,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向云蝶点了点头,从这群人身旁快步走过。 云蝶目视他走远,良久,视线转回云素脸上,道:“你的这两个追求者,都胆大妄为得很呐!” 云素面上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奇异表情,带着淡淡的讥讽之意,道:“比起当年的沈凌峰如何?” 明显的怒意浮现在云蝶脸上,但她按捺住了,横了云素一眼,缓缓道:“沈凌峰做事极有分寸,不可能闯下这种弥天大祸。” “包括迎娶梦瑶,也是因为有分寸?”云素叹了一口气,不顾云蝶极为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道,“说起来,咱们娘俩还真是同病相怜哩……” 江遥在中途停留的时间,比北丰丹要短很多,所以他往上赶了一截路之后,便逐渐望见了前方的人影。杀气无需刻意释放,就已让北丰丹心头警兆大作。 “江兄,我已一再退让,你何必苦苦相逼?”北丰丹脚下生风,头也不回,语声却清晰地传入江遥耳中。 “你密谋唤醒九婴祸乱人间,我必不饶你!”江遥并不开口,但神念却直抵北丰丹灵台深处,给他的感受就是这声音没有经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心头响起! 这一手给北丰丹带来巨大的震撼,以至于他的步伐都乱了一拍。“公主殿下居然把这招都教给了你?可你明明没有皈依……” “你无需知道!” 两句话的工夫,江遥与他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北丰丹也察觉了不妙,赶紧专心跑路。 双方的轻功身法都在伯仲之间,北丰丹身负「斗无败」妙法,江遥也具游龙心经的绝学,功法上相差仿佛,全凭真元深厚程度区分。江遥此时的血气修为堪入七阶,远不及北丰丹玄罡巅峰的境界,但北丰丹背着一人,身手多少受了点影响,而江遥又身怀「空间跳跃」神通,就成为了这场追逃胜负的决定性因素。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三章 交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北丰丹很快就发现自己即便全力奔跑怕也跑不过对方。这在他习得「斗无败」、登上英杰榜首以来还是头一遭。他按捺住心头的惊讶,迅速计算了一下自己与江遥、与青冥公主的距离,得出一个悲观的结论之后,便张口叫道:“江兄莫要逼我,何不等殿下过来再做评判——” 那边还没等到青冥公主的回应,后边的江遥身形在一隐一现之后,距离又缩近了五丈,身上散发出的凛凛杀气直袭北丰丹遍身,让他这位玩冰的宗师也感受到阵阵寒意。 “以你犯下的罪孽,活到今天已经算是天大的便宜了!” “江兄,你什么时候成了惩恶扬善的正道少侠?”北丰丹不甘地叫屈,“按咱们的名声不应该反过来才对吗?” “跟你比起来,老子当个正道盟主都绰绰有余!”江遥说着,周身已泛起皎洁如月的圆满光晕,一圈一圈扭曲的波纹顺着虚空支点向前荡漾。 北丰丹的虚影砰然炸成无数冰屑,真身借这冲力飘然前冲了一大段距离,勉强摆脱了空间扭曲的笼罩范围,心有余悸地道:“只要江兄你愿意,我把这中原五州正道盟主的位子送给你坐也行啊!” “呸!”江遥一听这种伪君子都混上了正道盟主的位置,再一对比自己的名声,愈发杀气激荡,右手一挥又是一片月光寒晕笼上前方大片土地。 喀吱喀吱的冰棱裂响声不断,北丰丹身形在月光中摇曳不定,很快如风中之烛一吹即灭。但他的声音从更远方传来:“江兄,我知道你恨我之前负了素儿,但我如今已经改过自新,又是在公主座下当差,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没必要置我于死地吧?” 江遥冷哼道:“你想用阴谋颠覆妖界人间,本少侠留你不得!” “江兄错怪我了!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且……我唤醒九婴,也是为了借助它的力量去解救妖皇,这可是每个妖族都盼望的大好事,只不过半途出了点岔子,导致子平失控,但我初衷完全是一番好意……叹息结界也是你的老朋友打开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两界通路一旦开启,九婴嗅到人间气息必会苏醒,我只不过是把这一步提前罢了!那头馋嘴的家伙喜食人肉,我把它力量抽走,转移到子平身上,正是为了将这种力量引向正途,造福于九州正道……江兄你可要想要,你对我再三相逼,就是与天下正道为敌,以后再想回头可就难了……” 两人又追赶了一段距离,北丰丹巧语不断,江遥只作未闻。 在距离又拉近了一大截之后,北丰丹眼看逃脱不了,再这样把背后暴露给对方只会愈发背后,遂把心一横,蓦然抽出了名剑「碎风」,顿足回身出手。 江遥眼际瞥见一片寒光袭来,赶紧侧身避过。抬眼就见北丰丹持剑在手,正面朝着自己,主动迈步靠近,便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跑了么?” “江兄你神通广大,小弟无路可逃。”北丰丹冷峻地一笑,眉眼里皆是寒意,“但论剑术,小弟自习得「斗无败」以来,便未逢敌手。听说江兄你的剑术也属当世一流,可否赐教几招?” 江遥随手从道旁伸出来的树枝上折下一截,“如你所愿。” 他对于自己的剑术,也有旁人无法理解的自信。 双方皆抱着无比的自信,没有试探和等待,同时迈步向前,身形速度逼近,在达到某个合适的位置后,剑光便如瀑流般倾泻而下。 两刃相交的当当之声连绵急促,如暴雨击打浮萍,在一照面的瞬间便铺展到了极限。 在这一时刻,山上山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两支剑的交锋。 “他的剑法,比起沈凌峰如何?”云素轻声发问。 云蝶默然不语。 她已经十多年没见过沈凌峰,不知他如今的剑术达到了什么境界。但以她的眼界来看,山腰上那片剑光所展现出的修为境界,比起当年的沈凌峰并不逊色多少。 当日沈凌峰悟得「三百六十五式」的极剑之时,她就在一旁亲眼见证。 诚然,「三百六十五式」乃是天人之剑,可谓世间剑术的最顶点,但沈凌峰使出这一招时,是需要蓄积剑意的!并不是像人们所以为的那样,一出手就是铺天盖地的三百六十五道剑气碾压对手,而是需要通过前奏来蓄势,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并非一蹴而就。 但半山腰上交战的那两位,却无需蓄势,出手即巅峰! 也就是说,在云蝶看来,倘若当年的沈凌峰遇到如今的那两人,双方狭路相逢,胜负难料! 难怪,一个稳坐英杰榜首,一个以玄罡搏杀人仙只如等闲! 剑气如浪。 嗤嗤嗤的破空声响不绝耳。 两条人影交缠在一处,周边寒雾氤氲,空间扭曲成无比模糊的形状,但依稀可以看出双方一进一退,风格截然相反。 江遥在进,北丰丹在退。 两千余招过后,两人脚下已越过数十道阶梯,在交战的同时,也在不断迈向高处。 北丰丹显然是在有预谋地朝林曦的方位退却,江遥明白这一点,却竟然无法阻止! 他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甚至可说将一身剑术施展得酣畅淋漓。人仙级数的剑气生生不息,永不止停。北丰丹每闪挡过十道剑气,他下一瞬便再度生出十道剑气来,百余道剑气来去纵横,却又极为精准,紧贴着北丰丹的身子,将他逼得步步后退,却没有损及脚下的台阶和周围的栏杆分毫。倘若北丰丹的武技差上半分,这百余道剑气就不会有一道落空,而是会全部钉在他身上,把他打成一个筛子。但偏偏北丰丹虽然看起来险象环生,可就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巧之又巧险之又险地从那些夺目的剑气下逃得性命! 三千招过去了,江遥居然徒劳无功,他心中泛起的惊讶着实非同小可。 一直以来,他都从来没有遇到过能在剑术上与自己正面交锋的同辈人物,也不认为除了那些老怪物之外还有谁配做自己的对手。但今天,他就遇到了这样一个人,能够毫发无伤地接下自己三千剑,仍没有落败的趋势!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四章 绝寒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北丰丹的确落于下风,守多攻少,一退再退,但他背上毕竟还背着一个累赘!江遥试想着如果易地而处的话,自己能不能比他做得更好?他并没有确切的把握。也就说,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剑术上,北丰丹也是一个足以与自己匹敌的对手! 同时,他也更加怀疑,北丰丹的修为,究竟到达了何种地步? “你已经渡过身劫,肉身成圣了吧?”江遥的语声直接在对方心头响起。 北丰丹似乎忙于招架,无暇回话。但江遥对于这个猜想已经无比笃定——他本来就怀疑,北丰丹如果只有玄罡巅峰的境界,光凭剑术是不可能接下自己这么多招的。人仙级数的剑气,就算只有一道,也足够逼得玄罡巅峰的高手手忙脚乱,何况百道齐出,除了同为人仙的剑圣,任谁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唯一的答案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跟自己一样暂未能登上傲视榜,但已经的的确确具备了圣贤体魄,而助他踏出这一步的,便是此刻堪与枯木剑术匹敌的这套「斗无败」剑法! 除了剑法之外,江遥心中同时还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之前叶婧丝曾说,北丰丹从「忆无情」的心劫中走出来,手上又还有一卷「盼无归」,以他的悟性,或许已经有所参悟……照这样说来,他极有可能已经闯过了神门三关,半只脚已经接近了元真门槛? “另外神心两劫,你也已经渡过了吧?”江遥的声音被嗡鸣的剑啸割碎,断续传入北丰丹耳中,“再下一步就该横渡苦海了?” “江兄慧眼如炬。”北丰丹并不否认,“小弟的确侥幸过了三关,然而隐患重重,跟江兄还是远远不能相比。” “怎么,青冥殿主在你脑子里留了点东西?”江遥的问话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比那个严重得多。” 江遥哂笑:“难道你的「盼无归」又练出岔子了?” 北丰丹没有立即回答。江遥也没有期待他回答。 北丰丹听到“盼无归”三个字时,眼中似乎闪过刹那的惊讶。手中的剑虽然没有放缓,但在变招之时,却好像有了瞬间的迟疑。 江遥说出那句话,就为了创造这一瞬间。 千分之一秒的迟疑,在普通剑士眼中根本算不上迟疑,招式的连贯和衔接都完全不受影响。但在江遥眼里,这就是致命的破绽! 百道剑光汇为一道,聚拢于一处,收敛为一点。 剑光之后,便是血光。 血第一次从北丰丹身上喷出来。 并非致命位置,却足以影响战力。 对于这种级别的战斗来说,已经够了。 江遥可以断言,生死会在十招之内分出来。 寒雾迸散。 北丰丹困兽犹斗。 他的神通的确已是人仙级数。江遥对此早有准备。他的心中已有一个猜想,就为了等候这一时机—— 所有的热量在瞬间被抽空,周围的温度,霎时降至冰点。剑光被冻结,气流被冻结,呼吸被冻结,血液被冻结——甚至连意识也要被冻结! 天地封冻,万物死寂。 濒临绝境之下,北丰丹再也无法藏拙,在剑刃临身之前构造出了这片与世隔绝的死寂之域。一切都归于绝对的静止,就连月光也无法透入这个被封冻的世界。整片天地,只剩下混沌的黑白! 江遥手中树枝迸出的剑气在即将刺到北丰丹胸口时,凝固在了半途。 没有凝结冰晶的过程,只一念之间,那根包裹着人仙剑气的枯枝便从内部碎成了粉屑,却没有第一时间迸散,仍维持着原本的形状。因为在这个绝寒领域之内,任何“运动”都是不被允许的,哪怕“衰败”和“死亡”也无法例外。 这样的场面,不禁让江遥想起了老朋友白鬼愁的「时间静止」,北丰丹竟然也用绝对的寒冷达到了类似的效果! 但唯独有一样,北丰丹是无法与白鬼愁相比的——那就是对于“意识”的封冻,北丰丹需要一个过程,而白鬼愁不需要。 江遥赌的就是这一点。 他认定北丰丹的绝寒领域固然能冰封万物,却至少需要一个念头的时间来完成这个过程。而这一念之间,就是自己取胜的关键! 如果猜错了,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自己除了认命被冻成一座冰雕之外,大概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他愿用性命去印证自己的猜测—— 一念之后,他往前更进了一步,几乎是主动以身躯去迎上了那圈封冻万物的混沌光芒。 但就在那圈混沌光芒蔓延到他身上之前,他与北丰丹的距离,终于近到足够让他施展「空间凝固」。 ——这是真正的绝对静止! ——就连那片封冻万物的神通力量,也被迫静止。失去了空间的凭依,那即将生效的“冻结”之态,便永远处在了那“即将到来”的一念之间! 江遥知道自己赌对了。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在这片诡异的绝寒领域之中,他也不敢随意行动,只要不小心沾上空中的一粒冰晶,等到「空间凝固」解除之时,也就是自己被冻成雕像之时。 不过有一点他不用太过担心,那就是对于神念的消耗,由于北丰丹的绝寒领域已经冻结了大部分的物质,等于事先为他铺好了道路,所以他维持这个神通的时间,也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长度。 也就是说,江遥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绕过空中的那些冰晶,去收走那位英杰榜首的性命。 北丰丹如果知道这一点,恐怕会在地狱里嚎哭不止吧! 江遥的嘴角翘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但他不经意间感知到不远处迅速靠近的几缕气息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场男人间单对单的决斗,恐怕并不是像自己一厢情愿所认为的那样,是一场公平的比试。 而以北丰丹的智计,只要留给他一线逃生的契机,事后就算花费十倍百倍的精力去弥补,怕也只是徒劳! 果然如他所料,来人在赶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就是拔出了剑,全力斩击在自己的空间领域之上。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五章 夺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虽然在凝固的空间内听不到半点声息,但江遥的神识却体会到了如浪潮翻涌的摇晃之感。 他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去。 “小麒子,你好大的胆子,敢对姑爷动手!”红衣女子在远处大呼小叫。 林麒并不理会,沉肩挥臂,又是一剑斩在了那片混沌的空间之上。 凭着古仙剑上附着的精纯灵力,纵使百炼精钢也不过是一剑的事情。而他连挥三剑,整片天地都仿佛要随之而崩溃。 江遥忍着脑中识海的剧烈震荡,奋力抽身疾退。 他已经不指望取北丰丹性命,只盼能保全自身,就需要在空间凝固彻底解除之前,远离绝寒领域。 在林麒第四剑劈下来之前,他就做到了这一点。相应的,北丰丹也恢复了自由。 古仙剑第四次径直斩入了绝寒领域之中,纯阳之力如切豆腐似的劈开了大片冰晶,身为领域主人的北丰丹也随之承受了神通反噬,面上浮现一抹潮红,嘴角也有血丝逸出。但他不以为意,转身就朝后方奔去,只留下一句风中断续的语声:“麒兄援手之恩,小弟铭感五内,必当相报……” 他嘴上说着要报答,但实际上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而留在原地迎接江遥怒火的,只有林麒一人。 “你……真的是很了不起啊!”江遥的嗓音因受伤和愤怒而添了几分沙哑。 他平复了一下胸中翻腾的气血,丢下手中断碎的树枝,手中捏起了一枚铜钱,大步朝前走去。 林麒面无惧色地迎上前,大声道:“北丰公子乃我圣教客卿长老,你想要动他,先问问我家老爷答不答应!”看着江遥满面怒容,他脸上似乎浮起了几分快意之色。 江遥只说了一个字:“滚!” 滚字出口,他手上的铜钱便化为一道惊人的直线射过去。林麒目睹那铜钱来袭的轨迹,眼瞳为之一缩,不敢有半点怠慢,赶紧将「镇山河」挥出。古仙剑的真阳之力尽被引动,纯白的剑气肆漫纵横,霞光辉灿,一派磅礴气势。然而那枚铜钱却如虚影一般,径直没入了那片辉灿剑光之中,随后消失不见。 “幻影?”林麒的双目因吃惊而瞪圆。 但一瞬之后,胸口骤然传来的剧痛让他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他不用低头看也知道,那枚铜钱已经嵌入了自己胸口的血肉之中,震断了一根肋骨不说,突如其来的心脏重击更是让他眼前一黑,差点闭过气去。 ‘怎么办到的?’ 脑中还残留着这个疑惑,他又看到江遥的身形也如幻影一般穿过了那片沛然浩大的如霞气墙,并伸出了一只修长右手,朝自己手中的「镇山河」探来。 “不——”林麒口中发出一声哀嚎,绝不愿意将这家族至宝交付他人之手。 然而他却无力违抗这必然的结局。 在他挥动剑柄之前,江遥的右手已先一步动作,如电般掠过斜烟横雾,摸上了「镇山河」冰冷的剑颚。两指一夹,真元催吐而出,刹时间就锁住了林麒罡气的冲势,然后猛力一拽,对方顿时浑身剧颤,即使纯力量并不在他之下,却根本无法抗拒这股刁钻毒辣的劲道,一愣神的工夫,剑柄就已从掌中脱出,落入到江遥手中。 仅仅一个照面,掌中的宝剑竟已易手。林麒脸上的表情一片呆滞,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破纯阳气墙,欺近我的身躯?那是连人仙强者也无法办到的啊! 看着他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江遥脸上冰冷残酷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对于这个倚仗神兵和权势作威作福惯了的家奴,他是连半点耐心都欠奉。伸手一推,林麒就如遭重击,脊背躬得跟虾米一般,朝后方倒飞出去,迅速被一团阴影吞没。 惨叫声随后才从阴影中传来。 这并非是屠叔闹了个乌龙,相反,林麒的小命都是被他所救。不然林麒接下来所要承受的,可不只有这点痛苦。 “宝剑还来。”屠叔嘶哑地道。 一波波漆黑的阴影,若触手般向江遥缠绕过来,妄图侵蚀他的身体。 江遥面无表情,长剑扬起,无比纯澈的剑晕铺遍长阶,掠过山崖,扑向远方。 那些密密麻麻的阴影冲到他面前,被剑光透过之后,就像是布片一样碎裂成无数块,消失在空气中。 屠叔发出一声凄鸣,双臂展开,无数漆黑的暗影阴魂从他衣衫中飞出来,旋绕在身前,凝聚成一堵幽深的防卫之墙。「镇山河」的纯阳剑气斩在上面,几缕阴影应声而灭,但墙壁只裂开一道细缝,随后就被更多阴影堵上。 “别挡我的道!”江遥不耐烦地喝了一句,手腕轻轻一抖,便有无数皎洁的纯阳剑气迸射而出,刺入阴影墙壁。那视野中的混沌阴影便如活物般发出尖锐凄厉的惨叫,似潮水般退散。 浩扬光华汹汹然从人们的身躯激荡而过,蔓延到整座山崖,向那无尽无穷之处荡漾开去。 从山脚望去,仿佛有一轮圆月悬挂在崖巅,无法直视的恢宏光明将夜色撕开,皎洁光晕越过崇山峻岭,传荡四方,辉映天际。 惊魂甫定的众妖抬头看见这一幕,顿时争先恐后地匍匐在地,埋头叩首不止。 而拥有近乎人仙神通的屠叔,也遇到了天生的克星,漫天遍地的阴影刹时如冰雪般消融瓦解。 万里明澈如白昼的瞬间,江遥睁大双眼,望见远方一处被照亮的土地上,北丰丹的身影似乎一闪而逝。 他抬脚就往前追去。 眼际红影一闪,一个娇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来:“不打声招呼就把「镇山河」带走,就算是姑爷,这样做也不太好吧?” “让路。”江遥冷冷地道。 红衣女子咯咯笑道:“奴家早就听说姑爷是个怜香惜玉的男子,难道会忍心……” 她话没说完,瞥见江遥目中的一抹凶戾之色,顿时止住了言语。 随着一声轻哼,好像怀着十分的怨恨,红衣女子挥舞长袖朝江遥疾扑过来。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六章 惩罚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凛然抬剑。 但在剑气与长袖实质接触之前,红衣女子便倏然收势,朝后方疾退。 ‘这家伙……只是做个样子吗?’ 江遥心中闪过疑问,但也没在她身上花更多心思。这时,他又瞧见另一个人影朝这边冲来,不由微微怔了一下。 来的人是林曦。 她冲来的样子,像是面对一个仇敌,手中的细剑直取江遥心口。 江遥脸上还残留着错愕表情,但动作却不慢,只轻轻一磕,就将林曦掌中的细剑撞得脱手而飞。林曦却不甘于就此失败,抬起膝盖朝他小腹顶来。 那凶狠的架势,倒像是得了苏芸清真传。但落在江遥眼里,也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他左手随便一拨,就将那条修长的玉腿拨开,右臂顺势一伸一按,便将古仙剑的刃口按在了她肩膀上,割断了几缕垂下的长发,贴住了她白皙细嫩的秀颈。 林曦却对颈边的冰冷剑刃视若无睹,没等江遥开口询问,就主动朝他怀中跌来,伸臂环抱在他腰间。 “让他走吧。”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他只是奉我父亲的命令。” 江遥垂下剑尖,眼中冷意却没有消散:“你要替他顶罪?” “姑爷这是什么话?小姐何等身份,会为区区一个奴才顶罪?”旁边红衣女子慢悠悠地转过来,在两人左近一步一步地绕着圈,“替北丰公子顶罪的,另有其人。” “哦?”江遥视线一瞟,瞥见远处正从山阶上走下来的一个壮硕驼背的金色身影,不悦道,“你让一只畜生来顶罪?” “错了,不是那只猴子,姑爷你再仔细瞧瞧。” 红衣女子背负双手踱着步,一会儿绕到江遥后面,一会儿绕到林曦后面,时而停下来歪头打量片刻,时而还点几下头,好像在品鉴两人此刻的姿势。 林曦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她与江遥做过的事情比这羞耻多了,但被红衣女子这么一围观,她脸蛋顿时泛起两朵红晕,没好气地呵斥道:“潇潇你在看什么?走开!” 红衣女子打趣几句,促狭笑着走开了。 江遥没理会两个女子间的玩笑。他望见金毛大猿背后背着的那个身影,便明白了红衣女子说的人是谁。这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唯一有点意外的是,宗暗会乖乖地把陈煜从山上背到这里来。瞧它那副失魂落魄、痴呆迷茫的样子,是被幻术强行控制了心神? 青冥殿的幻术,连玄罡九阶的高手也能轻易操控吗? 江遥惊异地看了林曦一眼。 青冥殿主的心灵幻影已经被打散,在场的林家奴仆中也没有人仙级数的强者。难道,强行以神通压服了那头桀骜不驯的大猿的高手,是林曦本人? 林曦接触到他的目光,露出笑容道:“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惩罚了陈公子。” 江遥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只感觉到陈煜的气息十分微弱,尤其是在与那头大猿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烈日下的残烛,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但看他四肢也还健全,没有缺胳膊少腿,也不像要断气的样子,林曦给他的惩罚,到底是什么呢? 他又往陈煜的方向瞄了一眼,正要开口发问,一旁的红衣女子就抢着道:“姑爷放心,陈老姑爷已经变得跟小麒子一样了,他再也不能跟你争夺小姐了!” 江遥心中一动。跟小麒子一样,是说…… 林曦与他视线相接,脸色因羞涩而愈发红艳,她右手攥住了江遥背后的一角衣衫,小声道:“他是父亲布下的棋子,我不能伤他性命,以后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又怕你不放心,所以让潇潇给他去了势……”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脑袋都埋到了江遥怀里。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惩罚’。”江遥喃喃地道。 “你不满意吗?”林曦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江遥表情怪异地牵了牵嘴角:“满意。”虽然按照他的想法,一剑宰掉陈煜的脑袋一了百了才是最妥当的,但现在这种结果总算也不太差。一个去了势了陈煜,以后纵使再得青冥殿主信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这让江遥心中大为解气。只是……对于下达这个命令的林曦,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毕竟陈煜当初差点就成了她的未婚夫,落到她手里却是这种下场。看她这张娇艳羞怯的脸庞,若不是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谁能想象得到呢?以后……她不会有朝一日对我也做这种事情吧? “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仿佛察觉到他的情绪,林曦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幽怨,“你是在怪我绝情吗?可如果不这样,你一定会杀了他,除了这种办法,我还能怎么办呢?” 江遥微微怔了怔,是啊,她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做出这种事情,也并非出自她本意吧。她是林家的嫡女,青冥殿的公主,明明拥有无比尊贵的身份,却对我这种人曲意讨好,足可见她的心意。她这么一心一意,我却猜忌她……我自己是个四处滥情的家伙,连对别人的情意也开始怀疑了吗? “我……只是有些困惑。”江遥面色缓和下来,道,“阿梅看他变成这样,一定很伤心的吧?” 当初在星院的时候他就明显感觉得出,剑侍阿梅对于陈煜的观感要比自己好得多。 林曦微微皱了皱眉。很多时候,她并不喜欢江遥这种太过于跳脱的思路,无法专注于她所希望他专注的事情上。“阿梅心善,难免会有些伤心,但我相信她很快就能挺过来。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你就没有其他话想对我说吗?” 江遥大概知道她想听什么,但在这样的场合下,他说不出那些话来。正迟疑时,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清悦的少女嗓音:“抱歉,不是有意要打扰你们。不过我想请问一下,北丰丹到哪儿去了?” 江遥感觉到林曦的娇躯震了一下。这个声音像一盆冷水泼下,把她的兴致全部浇灭了。江遥也想顺势分开,不料林曦双臂忽然用力,反而把他搂得更紧了。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七章 戒备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精灵般的窈窕身影从夜幕中走出来,翠绿色的裙裳不似白日那般光鲜耀眼,却在朦胧夜色中显出一种神秘之美。裙角几处还染着血迹,但在她娇俏的身形上却不显狼狈,倒像是一种颇具特色的点缀,衬得她身姿绰约,非仙非魔,十分独特。 崖上风大,她却轻盈地立在石旁,发丝裙角随着夜风的吹拂、道旁枝叶的摇晃而微微飘动,仿佛随时就要乘风飞起来。 “云姑娘。”林曦转过视线的时候,脸上还留着柔情的残迹,但语气却没有包含多少热情,“北丰公子已经走了,你现在追上去的话,或许还来得及。” “刚才或许还来得及,但现在一定来不及了。”云素轻叹一口气,对两人此时的姿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用一种略带惆怅的语调说,“本以为能够把一切因果在这里了结,没想到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云姑娘不必心焦,来日方长。谁也说不清未来怎样,不是吗?”林曦劝慰道,“你跟北丰公子的恩恩怨怨,或许只是一段缘分中的小波折,以后如果修成正果,回忆起来大概还会觉得甜蜜呢!” 江遥一听就觉得不妙。林曦这话虽然说得柔声细语,但分明是煽风点火,夹枪带棒的连自己都听得出来,云素不发火才怪。 他连忙干咳一声,道:“素儿你不用急,北丰丹迟早会落到我手里,到时候我把他五花大绑送过来由你处置!” “不必了,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云素面带着淡淡笑容,往高阶上宗暗的方位瞟了一眼,道,“那边是陈家公子吧,他还活着吗?遥哥哥你居然不杀他?我记得在星院比武的时候,他好像害你吃了很多苦头?” “那位陈公子……” 江遥刚说了几个字,云素的目光已转回林曦面上,笑道:“该不会是碍于林姑娘的情面,不好意思动手吧?” 林曦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在满是寒意的暮色中,这份神情分外令人感到心疼。她迎上云素的视线,平静地说:“我们已经说好了,会放他一条生路。毕竟那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陈公子也受到了惩罚。丢掉过往的枷锁,才能走得更远,云姑娘觉得呢?” 云素的微笑冷淡了少许,但仍保持着礼貌淡淡回应说:“是吗……连这种事情都能原谅,看来他的心胸比我想象中更宽广呢。不过,要说忘记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我认为这很难做到。他真的已经答应你了,还是口是心非呢?这一次,我还是先持保留态度吧!” 林曦的面容泛起刹那的寒意,江遥都能感受到她手腕上的力道变化,不过她的笑容马上又恢复了,尽管也淡了许多,“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其他的说得再多,都只是徒费口沫。” 云素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寒意,仿佛受到惊吓的样子,吐了吐舌头,道:“林小姐是在警告我这个外人不要乱嚼口舌吗?其实我倒也想给你们多留点清净,只可惜这盘龙宫刚刚被搅得天翻地覆,满地狼藉,实在没什么好位置留给你们了。招待不周,林小姐可千万不要见怪呀!” 林曦道:“云姑娘说哪里话,是我不请自来,扰了盘龙宫的清净,一会儿定当向妖后娘娘当面赔罪。失礼之处,也请云姑娘海涵,林曦感激不尽。” 云素笑道:“说来说去,我还忘了问了,林小姐千金之躯驾临敝处,一定是有十分紧要之事吧?” “不错,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来盘龙宫正是想要求见妖后娘娘,商议两家结盟之事。” 云素一怔,扬起了娇俏的面颊,失笑道:“结盟?青冥殿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想跟盘龙宫结盟吗?” “闹得沸反盈天实非本愿,等见到妖后娘娘,我会当面向她解释……” 她两人交谈之时,江遥发现根本没有自己插口的余地,只能在一旁充当听众。等到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听林曦说起要请云素引见的时候,他忽然捏了捏林曦的手腕,沉声道:“你现在就要见娘娘?” “当然越早越好……”林曦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 “今天不行,明天吧。” “为什么?” “今天先下个拜帖,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江遥给出的理由很可笑,林曦却听出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她神色复杂地瞧了江遥一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戒备——是替云蝶对自己的戒备——害怕我用神通对付你的未来岳母吗?黄莲般的苦涩滋味在嘴里绽放开来,她一时竟难以成言,只忍住了眼里快要溢出的水雾,别过脸去点了点头。 云素本也觉得奇怪,但看到这一幕之后,嘴角扬起微微笑意,附和道:“是该这么办。” 林曦没再做声,搂在江遥腰间的双手也渐渐放松了力道。江遥心里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句话里近乎直白的暗示实在太伤人。但为了避免更加严重的后果,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在前头。希望她在伤心之余,还是能听进去吧…… 云素走近了几步,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仙剑上,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明亮纯净的兵器,她显出几分好奇之色,问:“这把剑真漂亮,林小姐送你的么?” 江遥低头看了一眼,道:“抢来的,忘了还了。” 他顺势从林曦的双臂间走出来,行到大槐树下的林麒面前,伸手一挥,「镇山河」在半空划了一个圈,刃尖朝下插入林麒腿边的泥土中,剑柄微微颤抖。 此时林麒背靠树干躺着,右手捂在胸前伤口处,嘴里发出低微的呻吟。他一见江遥过来,立即挣扎着就要起身,但这个动作却牵动了伤势,骤然的剧痛让他猛抽了一口凉气,眼球翻了几下,最后还是颓然坐回原地。 江遥居高临下审视着他,慢悠悠地道:“看样子,这次伤得挺严重的。”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八章 揉捏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听见这种风凉话,林麒的一张面孔顿时胀红,红得像只熟透了的柿子,呼吸也变得浊重起来。 但随之而加剧的伤痛,使得这片红晕有如一个突如其来的浪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不过眨眼工夫,红晕突又消退,再度回复原先那种苍白色。 两边太阳穴上,同时凸起两条蚯蚓般的青筋,从青筋突突跳动的速度,不难想像这位林家忠仆此刻心中是如何的愤怒。 “你别得意的太早……”他嘶声叫道。 “还以为仗着「镇山河」就能横行霸道吗?”江遥看着他一脸悲愤不甘的神态,冷笑几声,道,“镇山河虽然厉害,但也要看是握在谁的手里。你么,明珠暗投。” 林麒的表情几番变幻。也只有当初在涅磐森林中经历过与地藏尊者战斗的人,才能听懂江遥这句嘲笑里藏着的张扬与威慑。 当初在那座无名山崖上,地藏尊者也对着镇山河点评过这么一句话。那时林麒尚能昂首挺胸地顽强对抗,因为他算准地藏不敢得罪林家。而现在呢?那时被逼得跳崖离开的江遥,后来在浩气城头奸杀了地藏,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如今他又成了林家默认的女婿,不但从武力上,更是从身份地位上牢牢压制着自己,他再以同样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自己又该怎样反驳呢? 林麒蓦然发觉,不知不觉间,眼前这个男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需要抬头仰视的高度,在他的威势前,自己无论说出怎样的言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可自己不单是小姐的侍卫长,更是老爷的义子,身披着林家的威严与荣光,从来都是傲气十足,又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忍受这样的屈辱? 他的眼睛放出愤怒的光芒,瞪视着江遥,脸憋得通红,撑在泥土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还带着点颤抖。 “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只要攀附上小姐,就能一步登天,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错了!我也是老爷的义子!我也是林家数得着的人物! 心中的念头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就因为伤口而痛得抽气不止。但江遥却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他对此人一脸的顽固不化感到十分不耐,径直走上前几步,一脚将其踹得滚到一旁,又紧跟过去,准确地踏中林麒的伤口处。 以林麒的武技,又是在这样伤重的情况下,哪里逼得开江遥的攻击?在江遥面前,他就跟任人揉捏的孩童般无异。 “啊——”林麒发出凄厉的哀嚎,剧烈挣扎着,却没有半分摆脱的希望,反而越挣越痛。如果说之前他的脸皮红得像熟透的柿子,那么此刻就像是煮熟了的螃蟹,整个身子都因痛苦而扭曲成悲惨的形状。 看到这种场面,不远处的几位林家仆从无疑都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情绪。向来以嘲讽林麒为乐的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愤怒的表情。但无论是她还是一旁的屠叔,尽管心中万分不忿,却都没有上前阻止,只是朝林曦投去疑问的眼神。 ——林麒再怎么胡闹,那也是你的侍卫长,为你鞍前马后地立过苦功,你就任由他被人欺辱吗? 林曦何尝不明白他们的愤怒。即便口口声声把江遥称作姑爷,但真正进入林家之前,江遥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一个外人。外人欺负自家人,小姐放任不管,冷眼旁观,这无疑会让人心寒。 可事已至此,江遥明显对自己心存芥蒂,他心中怒火未消,我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阻止他呢? 旁边的云素好像看出了她的为难之处,弯了弯嘴角,貌似体贴地出言劝道:“遥哥哥,快停手吧,你这样让林小姐很难做的。” 江遥置若罔闻。他心中憋着一肚子火,尽管因为陈煜的下场而有所发泄,但那远远还不够! “谁给你的胆子,拿镇山河来砍我?”想起因这家伙的一剑而让北丰丹逃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重重踢在林麒肚子上,后者立即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哼,“北丰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卖力帮他?你收好处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的下场?” 林麒抽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怒叫道:“士可杀不可辱,你给我一个痛快……” 他的话没有说话,江遥已补上一脚,将他的脑袋踏翻过去,一直陷入了泥土中,脖子都差点被扭断。这还是江遥脚下收了力,不然他的脑袋会像摔碎的西瓜一样爆裂开来。 “就你这样的奴才,也配称‘士’?”江遥不屑地呸了一口,“不杀你是不想脏了脚,你以为我不敢吗?” “只要我今天不死……”林麒奋力扭过脸来,双眼通红,倒似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危险的气息恐怕会让很多人心惊不已。但此时踩在他头上的,却不是普通的善男信女,而是杀人如麻的惜花公子。 “听你这么一说,今天倒留你不得了。”江遥脚下加重了力道。 林麒嘴里还在呜呜叫嚷,红衣女子等人在一边暗暗替他捏了把汗。他的脑袋越陷越深,大半个头颅都在泥土之下,亏他还有勇气还嘴叫骂。 “姓江的竖子!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大概松软的泥土不足以造成窒息的效果,林麒仍叫得中气十足。 “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许厌倦了这种游戏,江遥突然放松了脚下的力道,正巧林麒奋力一挣,竟然从泥土中挣脱。但没等他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脖子上就多了一只冰冷的大手,将那股刚刚吸入嘴里的清气卡在了半途。还有一肚子叫骂的言语,都一并堵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了,倒把脸给涨得通红。 “……那就成全你吧。” 崖上陡然静了下来。 林曦本能地往前迈了一步,忽又停住,面色几番变化,还是出声说了一句:“手下留情。” 江遥好像没有听到。随着他手掌用力,林麒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量,面孔渐渐呈现出绛紫色,但神志似乎还保持着清醒。 玄罡高手的肉身,意味着一个人即便没有学过任何龟息之法,也能够把一口气吊很久。若不是江遥击折了他的颈椎,他大概还能像砧板上的鲶鱼一样活蹦乱跳。 但这一口气,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九章 夺命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看着他的性命渐渐走向终点,低头淡淡地道:“光一个陈煜平息不了妖后的怒火,加上你才算勉强能应付。你为林家的霸业牺牲,也算死得其所。” 明明正在亲手扼杀一条性命,他的神情却无比平静,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青冥殿主的义子,而是一只鸡、一条狗。传言中的惜花公子集疯狂与冷酷于一身,他可以用最温柔的动作去虐杀娇弱美丽的少女。而这种传言,正在所有人面前凝结为真实的形象。 “小姐让你住手。”红衣女子叫道。 这一声喊得十分响亮,江遥没办法装作听不到,他侧过半脸瞥过来一眼,微笑道:“是吗?”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一瞥,红衣女子倏然瞪大双目,无法再开口。 没有人知道,在惜花公子转过脸的一瞬间,她在他背后看到了怎样的幻影。 ‘这个人……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亏我还以为小姐看上的人,只是因为特立独行才不容于世……’ 那注定是让红衣女子难忘的一眼,江遥完全颠覆了她过去所积累的印象。 “大概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你可以慢慢享受生命的余味。”江遥视线落回林麒脸上,慢条斯理地道,“我这个人一向仁慈,只要有机会,我都尽可能地让死者说出最后的遗言。刚才给了你那么多时间,你应该死而无憾了吧?” 林麒奋力瞪大眼睛。如果不是喉咙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他一定会破口大骂。 他怎么会无憾呢? 倘若不把江遥骂个狗血淋头,他即使咽了气,恐怕也很难闭上眼睛。 江遥微笑着继续道:“我知道你还有些不甘。阿梅是你的好朋友,但在最后的时候,她却没来送你一程,这滋味是不是很难受?”他好像也替林麒着急,举目朝四周看了看,“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呢?这么久了还没来,再过一会儿你就等不到她了……” 林麒瞳孔微微凝缩,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不远处的林曦,脸色也是一变。江遥这话说起来似乎漫不经心,但又好像暗指着什么。难道,他猜出了阿梅的目的? “直到现在,你还是很不服气。是不是以为我终究不敢得罪你家教主,会在最后的时候放手?”江遥慢悠悠地扫过他全身,“还是说,你藏着什么护身的法宝,只要肉身不毁,魂魄不散,就能拯救你的性命?” 林麒撑到此时,已经有些熬不住。他唇角溢出一股紫色血水,双眼朝外凸出,快要走到最后的时刻。 “明明被杀死了的敌人,过一阵又好模好样地出现在我面前,这种亏我已经吃了好几次……”江遥叹息着,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两臂一起用力,竟慢慢将林麒的脖子撕扯开来,“希望这一次,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 血喷如泉,洒了他满身满脸。他却不作理会,专心专注地扯断了林麒的颈椎,把他的整个脑袋完完全全地撕了下来,然后拿到眼前看了一眼—— 这位林家忠仆的头颅好像还没完全死掉,面孔显得无比狰狞可怖,额角上的黑筋,像蚯蚓般根根凸起,脸上的肌肉,似乎每一块都在颤抖扭曲,血水流下面颊,如同脏石板上冲开的污泥痕…… 对视了片刻,等到那双眼里的神采散尽,江遥丢下另一边尸身,从衣衫上撕下一块布片包住头颅,转身朝云素走来。 身为桃花刺客,云素手上沾染的鲜血不比江遥少多少。但她一向奉行杀人的美感,很少做出这种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举动。看到江遥一身带血地走来,她的眉头先是轻轻一皱继而舒展开来,嘴角荡起一丝笑意,迎上前道:“你杀了青冥殿主的干儿子,不怕他跟你翻脸?” 江遥没有直接回答,抛了抛手上的头颅:“这东西送给你母亲,算是林家的赔罪礼,希望能稍减她怒气。” 云素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曦,林曦没有说话,只直勾勾盯着江遥。云素也没有伸手去接,道:“这种东西未免也太血腥了,母亲素爱干净,不一定会喜欢的。” “那就找个山沟,把这东西丢了喂乌鸦吧。”江遥一边说,一边用视线余光观察林曦的反应。 林曦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云素好像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脸上还带着十分嫌弃之色,但还是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血淋淋的布团。“看样子,你对他怨念很深呐!一定欠了他很多钱吧?” “本来欠了很多,现在一笔勾销了。”江遥道,“拿稳,小心弄脏衣袖。” 云素白了他一眼。她一点都不觉得手中这东西值得她亲手去拿,如果不是江遥几番要求,她早就把这玩意儿扔下山崖了。 她扭转身来面向林曦的时候,脸上已恢复了盈盈笑意,用一种恰到好处的亲切语气道:“天色不早了,林小姐远来辛苦,不管这盟约成不成,你们都是盘龙宫的贵客,请随我去莲湘阁歇息……” “不用了,我住梧桐院就行。”林曦开口道。 “梧桐院?”以云素的机敏,当然不会觉得这个地名只是有点耳熟。她的眼瞳先是微微一缩,整张脸孔都散发出一股阴沉的味道,连带着身后的暮色都仿佛幽深了几分,继而又舒缓下来,仿佛那一刹那的冰寒只是错觉。再次开口时,她唇角的笑容显出几分邪异,“这不妥吧?两位虽有夫妻之名,但毕竟大礼未成,倘若同住一院,恐怕有损林小姐清誉,外人也会当我盘龙宫不懂规矩,闹出这种笑话。” 林曦淡淡地道:“不必理会那些乱嚼舌根的庸碌之辈。我入圣教以来,便抛下了凡俗礼法,从心所欲。云姑娘既然在江湖上闯下了桃花刺客的名头,该不会看不透这一点吧?” 云素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她的确向来以漠视礼法、桀骜不驯自诩,但当别人也在她面前摆出这副姿态时,她就发现着实碍眼的很。难怪桃花刺客在江湖上人人喊打,她今天总算体会到了那些人的感受……即便这张面孔拥有如此惊人的美丽,她也十分想把手中的头颅直接砸过去,看她一脸血的模样还能不能够“桀骜不驯”得起来……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章 争辩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理解你的想法。但有一点林小姐你可能得注意一下,你我现在毕竟不是行走江湖,而是代表了青冥殿和盘龙宫,不管你个人怎么超凡脱俗,不把世间礼法放在眼里,但我盘龙宫却不能不顾虑世人的眼光……”这种大道理云素一开始说得十分别扭,甚至还有些牙疼,因为一般都是从那些她最看不起的穷酸腐儒嘴里说出来,被她嗤之以鼻的,但说着说着,居然觉得越来越顺畅了,“林小姐你的名节毁了,你大可不在意,但别人也会质疑我们盘龙宫是安的什么居心,待的是什么客……” 林曦微微笑起来,嘲讽之意溢于言表:“盘龙宫远离人间烟火,超然于世外,但住在这里的人却还没有超脱吗?” 云素几乎气结。这句话把她噎得不轻。上一回还是她对一个正道侠士说出了类似的言语,然后一剑宰了人家。没想到转了一圈,这句话又落到她自己头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林曦的脸颊肯定已经千疮百孔了。但她仍保持着完美无瑕的微笑,那容颜在云素看来十分刺眼。 “另外,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云素已经有些难以维持风度,不然她至少会在前面加一个“请”字。 “他是我父亲的义子,也就是我的义兄。”林曦指了指她手中提着的包裹,“如今他客死异乡,我希望能把他的尸首带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原来是你的义兄啊!我还不知道这颗脑袋这么尊贵的,突然觉得手上有些沉重了呢!”云素眨了眨眼睛,脸上重新浮起笑容,“那么你想怎么交代呢?你的义兄被遥哥哥亲手扯掉了脑袋,你想把这情景复述给那位圣教主大人听吗?” 林曦道:“我自然有说法。” “这东西我拿着也什么用,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云素像是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的样子,就在林曦以为她要答应的时候,她却收敛了笑容,转了语气道,“可是仔细想想,逝者已矣,再怎么伤心难过,人也救不回来了,又何必再让圣教主大人徒增烦恼呢?至于这东西……”她掂了掂包裹,抖落几滴血水,“不过一具空壳罢了,像林小姐这样超脱的人物,不至于还像愚夫俗子一样相信鬼神之说吧?” 她用林曦刚才说过的言语去堵她的嘴,林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云姑娘此言差矣。”林曦身后的红衣女子适时接话道,“小麒子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怎么也是老爷亲口承认的义子,他得罪姑爷丢了性命,也怨不得谁,但我们至少要把他的遗体带回去,合身入殓,请高僧超度,才算是解了这一段因果……” 云素脸上浮现几许揶揄之色,道:“青冥殿那么超然物外的地方,居然也讲究这些俗世规矩吗?”她一边说一边瞧着林曦,看她哑口无言的样子,脸上笑容仿佛更盛了几分。 红衣女子不慌不忙地道:“咱们小姐虽然超脱了,不拘俗礼,但青冥殿千百万教众,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小姐这般境界的。圣子尸身回教,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 “那么你呢?”云素的视线飘到她脸上,“你是像你家小姐一样超脱了,还是没能超脱?” 仿佛察觉到她话里的陷阱,红衣女子的眉尖不易觉察地微蹙:“我虽然有些体悟,但不能跟小姐相比……” “那就是还没超脱了!”云素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双眸都弯成了月牙形状,“那么请问你们这些还没超脱的教众,对你家小姐成礼之前就与男人同住一处是什么看法呢?” 红衣女子分明感受到她语中恶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曦。林曦双眸敛如一汪寒潭,静静望着对面。红衣女子却不能像她一样沉默,强辩道:“我家小姐与我家姑爷本就许下了三世约定……” “青冥殿三百万教众,都知道这个约定吗?”云素不依不饶地问。 红衣女子对这种口舌之争感到不耐,道:“那些愚夫俗子有什么必要知道——”话才说一半,她就意识到了不对,立即闭上了嘴巴。 云素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把手中包裹略微提高了几分,道:“那么这位义兄的脑袋,也是不必给愚夫俗子们看的咯?” “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红衣女子还想辩驳,但云素已经转过身,沿阶往下走去。 “祝你家小姐做个好梦吧。”她留下这句话,没有回头。 “喂——” “算了。”林曦出言道。她看着云素逐渐走远的背景,眸中荡起丝丝涟漪,声音却是十分低柔,“让别人看了笑话。” “小姐!”红衣女子的表情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一会儿来找我。”林曦淡淡地吩咐。当她转过脸,面向江遥的时候,声音里就多了几分暖意,“我们走吧。” “嗯……” 刚才她与云素的争辩,江遥一直没有开口。早在林曦提出梧桐院的时候,他脑中就开始盘恒着一个问题:今晚该怎么过? 自从挨了孔雀大明王那一下,他不得不被迫着修身养性,无法消受半点艳福。但林曦对他来说,毕竟不同于别人,他心中有一万个拒绝的理由,却一个也无法说出口。 “不妥。” 低微的语声,却被林曦察觉:“什么不妥?” “没什么,是我做的不妥。” “哦。” 两人并肩上行,一时沉默。 夜幕深重,山水皆暗,鸦雀暗哑,周围所经的楼阁散发出沉郁气息,仿佛一尊尊远古石化的洪荒巨兽。 天地萧瑟。 戏已落幕。 人也落寞。 本该亲密无间的两人,虽携手同行,却各怀心事,良久无言。 江遥忽然想起幼时听到的一句感慨:“人的一生就是在漫漫黑暗中孤独前行的过程,最亲密的伴侣也只能陪你一段路,路的终点只有你自己能抵达。”他已经忘了是从哪个说书人嘴里听来这句话,此时回味起来竟分外应景。那一阵阵吹过崖岸的潇潇风声,那一片片浑浊苍茫的漠漠夜色,无不在诉说着惆怅。 也许真如佛经所说的那样,人于浮世,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吧…… 第九百三十一章 猜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还有多远?”林曦大概忍受不了这凝重的气氛,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两三里,快了。”江遥答道。 林曦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下文,转头幽然看着他道:“没有别的话了吗?” 江遥默然片刻。他眼中漾起流转的波纹,彷如实质的寒潭之水渗漏过来,映入林曦眼中,泛起阵阵清冷之意。 “我有很多话想说,不知从哪说起。” 林曦从他迟疑的语气中听出,他想说的话,并不是自己想听的那些。或许,他早就看出了端倪,只是碍于以往的情面才一直没有道破吧…… 她沉凝片刻,眸光幽幽,在江遥脸上停留良久,终化为轻轻一叹:“从你最想知道的开始吧,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江遥略作思忖,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没那么尖锐的问题:“刚才你下来的时候没看到阿梅,她到哪儿去了?” “去给一个人收尸。”林曦果然没做隐瞒。 江遥心中一动:“冷鹰?” 林曦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比我预料得还要聪明。” “不,我还差得远。”江遥谦虚地摆了摆手,“其实有很多迹象都摆在了面前,我到现在才发现,实在是太迟钝了。” “这不算迟钝。”林曦替他辩驳,“你身在局中,受诸多蒙蔽,但是管中窥豹,还能从一点点蛛丝马迹中推测出全貌,已经很了不起了。像我,第一次听我爹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可是惊得目瞪口呆。” “哪些事情让你这么惊讶?”江遥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林曦却有些犹豫了:“我……不能背叛我爹。”迎上江遥的目光,她的眼神闪了闪,“不过,只要你问我,我都会回答。” “那么,让我猜猜看吧。”江遥的拇指顶在下巴上,微笑道,“白鬼愁跟你父亲早就认识,对吗?” “是。”林曦叹息道,“但他最初并不知道,我爹就是青冥殿主,直到后来……” “直到后来我在浩气城杀死地藏之后,他才发现了那两者其实是一个人,对吧?” “你……”林曦惊讶地张开了唇瓣。 江遥继续道:“那一千名魔族战士的魂魄全部不知所踪,除了白鬼愁,谁会干这样的勾当?白鬼愁为了一味药引连皇帝都杀了,这一千名魔人的精魂他怎会错过?我甚至怀疑,就连涅磐森林的结界毁坏、魔人东征的行动都是在他的谋划之中。但这样庞大的计划,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甚至风雨楼一家能够筹谋的,其中当然少不了你爹的参与。而你爹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些魔人尸身……” 望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少年,林曦起初是诧异地睁大了双眸,但听着听着,她的神思却又渐渐飘远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泛起红霞。 “……白鬼愁收魂,青冥殿收尸,两家天作之合,一笔完美的买卖!”江遥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没注意到林曦的表情变化,“但一千具魔人尸身可不是小数目,虽然那时浩气城的守卫力量被摧毁了大半,可卫流缨和周灵玉的到来让你爹心生警惕,他担心还会有更多高手被吸引过来,未免夜长梦多,于是找到白鬼愁帮忙。也就是那一次,白鬼愁发现了青冥殿主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林家当代家主,「幻天神魔」林轩!” 江遥顿了顿,正要继续下去,忽然手掌一热,却是被林曦握住了。他疑惑地一瞥:“阿曦?” 林曦脸带红晕,眼神迷离,即使在夜幕之中,也散发出让人间所有男子都口干舌燥的惊艳魅惑。她轻轻朝江遥身上倚来,低着头,羞不自胜地小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你这种样子,就忍不住想靠你近一些……” 江遥哭笑不得。心道敢情你刚才一番心思全在别处,那我说的那一席话都白费口舌了吗? 他干咳了一声,道:“阿曦,我们先说正事吧。” “嗯。”林曦伏在他肩上,像猫一样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江遥见她这娇羞的模样,也不禁心中一荡,却又不得不故作正经,道:“白鬼愁既然已经知道你爹的身份,后来在星院的时候,他就不敢怠慢你了。但他为了收集百家之灵害死了那么多学生,说是丧尽天良也不为过。我只是怀疑,其中有没有你爹的手笔……” “嗯……”林曦愣了半晌,听到他突然安静下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耳边余音,才听出了他话里的严肃,脸上微微一白,赶紧道,“没有!星院那件事,我问过我爹了,全都是白鬼愁自作主张,他还不敢冒如此大的忌讳!” 江遥点了点头,语气略为缓和:“我相信你爹不会如此不智。毕竟星院那些人,哪个都是有名有姓,他们的尸身定然会被严加看管的。而且又是在圣城,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大批高手……” 林曦也跟着笑起来,嗯嗯点头附和。 江遥看她这副模样,心中也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上她的脸颊,如同捧上了一颗正待采撷的果实。但深夜的凉风让他旋即恢复了理智,他看着眯眼享受的林曦,也不敢离开得太刻意,便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摸去,滑到后背,像是抚摸小动物一样拍了她几下—— 然而效果并不好。林曦半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大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看样子,她并不像云素一样喜欢这种平淡的抚摸。 江遥清了一下嗓子,道:“我们说到哪儿了?……对了,白鬼愁孤注一掷,潜入皇宫杀了皇帝,这里面必然有内鬼出手相助。至于这内鬼是谁,我对皇宫了解不多,说不上来……” 林曦却在这时发出冷笑:“你有空了去问问凌宗主,她长居宫中,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江遥脸上有点发热,假装没有听懂,接着道:“在那之前,还得提到另一个人,就是陈煜。我之前还想着,他有没有可能早就被你爹收服,所以才发了疯地追求你,但后面一推敲,那时候应该没有。因为星院那场事故的时候,我们都亲眼看到他和白鬼愁打了一架,他俩互不相识,应该不是在演戏。后来他被我一剑刺中心窝,侥幸未死,被送到这里来养伤——”他放缓了语气,沉声道,“我左思右想,就是这一点想不明白。当时明明断了他的生机,也砍掉了殷姑娘的脑袋,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第九百三十二章 真相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在林曦静静的注视下,江遥长出一口气,道:“要说妖族有救命的神通,我信,温胜的疗伤之术的确很了不起,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但把陈煜的尸身从圣城运到这里来要多久?至少四五天吧?那时候是不是连魂魄都散得差不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爹救了他?” “不,不是你爹。”江遥轻轻摇头,“你爹如果当时在圣城,必然能看出白鬼愁的异动,也不会让你后来身陷险地。” “那你说的是谁?” “是你身边之人。”江遥沉稳地道,“他那时候并不知道你已身处险境,只看到陈煜已死,便悄悄将他和殷妍尸体偷走,以秘法保存,送往青冥殿。这也导致了你被御前侍卫追杀的时候,身边护卫力量不足,差点死于沙流葬之手。” 两人对视,有一小会儿没有说话。 须臾,林曦轻叹口气:“你绕了这么一大圈,无非是顾及我的脸面,不愿直接质问我。”她脸上稍显悲伤之色,黯然道,“你已经暗示了这么多,我再装傻充愣也说不过去。你猜得没错,我爹已经研究出了一种秘术,只要新死不久,魂魄犹在,尸身大致还能拼凑完整的,就能让一个人还魂复活。” “果然如此。” “十多年了,得益于幽冥教主的秘籍,他终于领悟到这一步,可是也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母亲的魂魄早就散了,他还想要用神通凝聚思念,去凭空塑造一个灵魂。我……”林曦的语声渐至哽咽,“我真不想看到他这种样子,可是我却没法劝他……” 江遥伸出双臂,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林曦靠在他肩膀上,抽噎着道:“我只能帮着他一条路走到黑……他已经为母亲塑造一具身躯,现在还差一个魂魄。高家不肯帮忙,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收集所有人对母亲的记忆,重塑一个魂魄……” 江遥温柔地抚摸她后背,心中却已掀起巨大波浪。 ——好家伙,想要搜集所有对她母亲有关人士的记忆,这恐怕不是一两千人能够解决的吧? ——高家不肯帮忙,就要降服高家? 无论哪一条道路,都是由尸骨堆积而成。 他神思飘飞,怀里的林曦也渐渐平复下来,带着鼻音问:“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呢?就因为看到陈煜死而复生吗?” “不,说反了。”江遥道,“我是先发现了这一点,才开始怀疑陈煜复活真相的。” “那么,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呢?”林曦仰起脸,泪痕未干,带着些许好奇,“难道是……林麒?” “不错。”江遥点点头,“我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打算杀他,只想给他一点教训,但你却完全没有阻止我的意思。而且……他也表现得太勇敢了,一点都不怕死,所以我决定杀了他试试。” 林曦微微张口,露出荒谬之色:“就因为这个,你就杀了他?你没想过他是我的义兄,你知道他如果真的死了,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奇怪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制止我。是看我在气头上吗?”江遥微微一笑,“我印象中的阿曦,可不会因为这点理由就畏手畏脚,坐看我犯下大错。所以我就想,杀了他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你这个人……”林曦的拳头在他胸口碰了一记。 “在我掐死他的时候,只要他有一点求饶的表现,或者你多劝劝我,我都会停下来。可是你没有,所以我就确定了,杀了他,消消我心中怨气,在你看来这是可以接受的。你们不但对生死不怎么看重,就连我扯掉他的脑袋,你的反应都比较平淡……” “你不觉得我当时已经吓傻了吗?”林曦嗔道。 “你当时直勾勾看着我,像是吓傻了,不过我知道,一个人如果真的吓傻了,绝对不是那种表情。”江遥说着做了个示范,“应该是这样。” 林曦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犹如梅花初绽。 但她又想到了什么,很快收敛了笑容:“所以你故意把人头送给云姑娘,就是为了试探我的反应?” 江遥并不否认:“我想确认一下,青冥殿要复活一个人,是不是需要完整的尸首。还是说……只要一块肉就行?” 林曦摇头道:“如果丢失了一部分,就算能用别人的代替,修为也会大受影响。何况,他丢掉的还是最重要的六阳魁首,如果不捡起来,恐怕连记忆都会受损伤。” “玄罡高手并不易得,如果让你损失一员大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江遥说着就要转身,“我这就去找云姑娘,让她把人头还给你吧。” “不必了。”林曦拦住他,“屠叔已经跟过去了,只等云姑娘把头颅丢掉,就把它捡起来,跟尸身缝到一起保存。” “你让屠叔去的?”江遥露出奇怪的表情,“我记得他跟云姑娘关系不怎么好,在涅槃森林的时候就打过一架……” “你心疼了吗?”林曦的语调微微上扬,“要不要回去看一下?说不定又打起来了呢。” “不,不用了。”江遥干笑,“我相信你,也相信屠叔。” 走走停停,回到梧桐院的时候,已近三更。院子里灯火通明,仆人都还没有休息。看到江遥带着另外一个美得惊人的少女从外面走进来,丫鬟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侍卫们也挪不开视线,一直到他们走入中庭,仿佛凝固了的空气才重新开始缓缓流通。 “早上不是跟四小姐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又换了一个?” “这姑娘眼生得很,不像是宫里的人啊……” “生得倒是漂亮,有贵相……” 听见身后的窃窃私语,江遥和林曦都神情如常。自从顶上惜花公子的名头,江遥就没哪天不是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过活,早已经习惯了各种流言。至于林曦,则打小就练出了这种本事。 梧桐院房屋充裕,住几十号人绰绰有余。江遥把林曦安顿在西厢,有仆从伺候,也不必他来费心,跟林曦说几句话之后,他就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热水澡,祛走了一身的血腥和疲惫。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阅读!.. 第九百三十三章 无梦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他坐在桌前,随意翻阅着桌上摆放的几本妖界通史,渐渐却被其中枯燥的内容所吸引,从里面找到了云蝶、妖帅、老谢、钟璃等人的痕迹。 妖族虽然大多数都粗鄙不文,但这写史书的作者却有一支生花妙笔,精炼准确的文字几乎不比皇宫里的那些史官差了。江遥即便身为一个人类,也能够看懂里面大部分内容。 五部史书,大量篇幅都是在描述数百年来的历任妖皇,偶尔还能看到血剑圣、云重等熟人的名号出现。大致翻看一遍就能发现,截止到最后一任鲲鹏皇,历任妖皇的实力都是在不断增强的。从一开始在御前骑士面前落于下风,到被血剑圣几招击杀,再到可以跟云重对峙一阵,最后到一统妖界横行人间,需要八位御前骑士联手才能相抗,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代妖皇完成了从乡下地主到真正王者的蜕变。鲲鹏皇励精图治的那一段时期大概就是妖族五百年来的巅峰了,可惜最终饮恨于镇魔塔下,令妖扼腕。 史笔隐晦,对那一战没有渲染过多笔墨,只通过钟璃等人之口说妖皇那次是“误中毒计”“败得冤枉”“实乃五百年来最大恨事”。江遥倒是有些兴趣,还想找到更多线索。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外面传来动静,曲宸瑜等人终于回来了。 曲宸瑜背着安吟秋,没有敲门就直接闯进房中,把安吟秋放在床上,然后左右瞅了瞅,道:“那位林小姐走了吗?我还以为今晚床会很挤呢!” 江遥起身走到床边,打量着安吟秋的状态,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给林小姐留点时间咯!一张床说大也不大,秋妹妹受了伤,再被你们折腾几下可要散架了!” “……”江遥对这位满嘴不正经的大姐十分无奈,天知道不夜城是怎么选出这种人做副城主的。 安吟秋微微抬起头,道:“温将军帮我治疗了一下伤处,他的神通很厉害,伤口现在已经结痂了。” “这么神奇?我看看。”江遥说着坐在床沿,伸手揭起她的衣衫。 安吟秋脸上浮现两朵红晕,小声道:“听说林小姐也住在这边,她看见了不要紧吧?” 江遥却没空去想林曦。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雪白小腹上那个鲜红显目的伤口,胸膛顿时涌起一股怒气,捏紧了手指道:“冷鹰那个龟孙子,死得太便宜了!” “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温胜说她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曲宸瑜淡淡地道,“你可要好好对她。” “没关系的。”安吟秋见江遥怒气更盛,赶紧说,“我是修佛的人,本来就不可能生孩子啊!而且……”她偷偷望了西边的墙壁一眼,小声道,“林小姐应该不会赶我走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好像还真是。”曲宸瑜冷笑数声,直起上身往外走去,“你就慢慢享用这福气吧,我去睡觉了。” 房门吱呀一声合拢,江遥看了一眼安吟秋,道:“我们也睡吧。” “可我身上有血腥味,伤口没好也不能洗澡……” “没事,我没那么讲究。” 江遥打了个响指,烛光应声而灭。 黑暗里只剩下呼吸声。 难得安稳的一觉。无梦,也没受到其他人打扰。 睁开眼的时候,窗外阳光明媚,大约连早饭都该吃完了。支起上身,再想想昨天发生的事,只觉得恍惚如梦。 身边的安吟秋仍在酣睡,嘴角挂着笑容,仿佛正在做一个好梦。江遥没有打扰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走出门外。阳光洒在脸上,柔和而温暖,让人心生愉悦。他吸了一口清寒的山风,眺望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胜景,不由想道,春天应该快来了吧?回到了家族的苏芸清,这时又在做什么呢? 他沿着长廊,转过一道弯,看到一个秀颀的身影站在前庭花坛边上,正对着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怔怔出神。 “阿曦。”他走上前去。 林曦闻言回眸,后方的奇花异葩尽皆失色。她弯了弯嘴角,笑容微微绽开,便温暖了整个冬日,让春天提前到来。 “吃饭了么?”她问。 “不饿。”江遥回答。 “昨晚睡得还好吧?” “挺好的,你呢?” “我也还好。只是……”林曦欲言又止,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游动,似乎带着几分幽怨,忽又转了话题,“妖后已经答应召见我,就在下午申时一刻。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江遥对妖后的召见本不意外,但林曦这么问他,他却愣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里的深意——“和她”一起去? 妖后召见林曦,商量的是青冥殿和盘龙宫的结盟之事,但双方心里都清楚,以青冥殿的强势地位,所谓的结盟绝不会是像柳卫两家那样的平等互助关系,极大可能是一方依附另外一方。这其中的门道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江遥也从来不喜欢参与这种无聊无趣的谈判。他本来可以置身事外,偏偏却一脚踏进了这个漩涡,而且以他昨日的表现,在这场谈判局中应该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毕竟三名人仙的存在,放眼整个天下也算得上一股不容轻视的力量了。所以……妖后约的是申时一刻,但在林曦眼里,谈判在这时就已经开始了吗? 我该怎样回答呢?“我会去的,但不跟你一起了……”这样好吗? 江遥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之事,依照他的本心,应该尽量让盘龙宫不受青冥殿的影响,保持独立地位。但他不清楚妖后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毕竟皇帝已死,天下大乱,盘龙宫也跟沈凌峰彻底闹翻,妖界之人又不堪大用,这时候找一个靠山或许也不是坏事……但自己跟林曦一起过去,那无疑是表明了一种态度,云蝶会怎么想?云素又会怎么想?可……现在林曦正用那么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倘若不答应,她又会多么失望? 第九百三十四章 争执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短短几个字的问题,却给江遥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困扰。他本来就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这会儿只觉得头大如斗,左思右想,看到林曦的眼神渐渐有些朦胧,他连忙转开视线,道:“咦,老谢!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没有,快请进!” 谢元觥阔步走进来。跟从前相比,他不仅容貌变年轻了,浑身更散发出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虽只披着一件俭朴的灰衣,却给人一种只可仰望的伟岸之感。就连江遥今天再见他的时候,都觉得他比昨天更加深不可测了。看来自从真身脱离封印之后,他的修为正一日千里地恢复着。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谢元觥的视线从林曦脸上扫过,微笑道,“你也不用跟我客套,我只是散步路过这里,顺便问你几个问题,问完我就回去喝酒了。” 江遥看着眼前这张有些陌生的面孔,知道他虽然跟自己认识的老谢并不完全一样,但豪放不羁的本性却没改变。“你问吧,什么问题?” 谢元觥问:“什么时候动身?” 他一开口就让江遥怔了一下:“去哪?” “随便。” “这……”江遥本想说你在外浪迹了一百年,就不想在这多留几日吗,转念又想到他已经在笑然亭下住了一百年,大概也住够了吧,便道,“再等一两天吧,这边事情办完就走。” 旁边林曦却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这么急吗?不多住几天?” “那……再住三五天?” 林曦轻轻嗯了一声。谢元觥哈哈大笑:“我知道了。回去喝酒了!” 望着谢元觥走远的背影,林曦轻声道:“我听芸清说过,他是个怪人。” “对不了解他的人而言,确实有点怪。”江遥用衣袖拂了拂花坛边沿的草叶,转身坐下了,又拍了拍旁边,示意林曦也坐下,“但如果你跟他成为朋友,就会明白他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好懂。” “真的吗?”林曦坐在他身边,顺势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那我能跟他交朋友吗?” “凡赤诚之人,都能跟他做朋友。” “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够赤诚?” “你呀,大概只在我面前赤诚吧……” 江遥轻轻一叹,却瞥见林曦抿着嘴,脸蛋有些泛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好像有歧义,林曦大概也跟着想歪了。 左手一暖,被林曦悄悄握住。在无言之中,气氛渐渐旖旎而古怪。 两张脸不知不觉靠得更近了,几缕垂落的长发拂在江遥脸上,微微有些发痒,鲜花般的清新气息也跟着扑入鼻翼。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无暇俏脸,江遥心底渐渐涌起一股火热的欲望,想要将这张脸搂入怀中,肆意轻薄。但远方骤然传来的兵刃碰击声响让他从迷乱中清醒过来。 ‘是谁又在打斗?’ 江遥想要起身看看,但林曦的下巴仍搁在他肩膀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当然不至于听不见如此清脆的交击声,可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外界的一切动静大概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吧。 更多的青丝蹭过江遥脸颊,顺滑柔畅,带来阵阵清凉之感。江遥本也乐于享受这种温存,但眼角不经意间瞥见远处一个静立的倩影,却让他身躯一僵,立即就坐端正了。 “阿曦,我们现在是在庭院外面,大家都看着呢……” “我们也没做什么呀……”林曦红着脸,语气含糊而柔媚。 这种混杂着天真与妖艳的言语从她嘴里说出来,足以让任何男人血脉贲张,浑身发热。但江遥却还保持着理智,道:“那边好像有人打起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不要。”林曦一条藕臂按在他膝上,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我们已经多久没见了,就连这片刻时光都还要被人打扰吗?” 如果在别的时候,江遥也不介意附和一句“那就管他们去死”,但在远处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注视下,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如坐针毡。等到庭院中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地从走廊里冲出来,边打边往这边靠近的时候,他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这女贼!快还给我!” “我看完了自然就会给你,着什么急呀!” 双剑在半空中交织出灿烂的火花。 曲宸瑜用一条仅剩的左臂使剑,跟对面一人打得有来有往。那人一身雪白的剑士服在空中摇摆,挥刺剑气嗤嗤有声,江遥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昨天失踪了大半夜的剑侍阿梅。 “原来阿梅也是个高手!”江遥故作惊叹道,“曲姑娘号称不夜城第二高手、第一剑客,在她面前居然讨不了便宜!” 林曦翻了个白眼,她就不信江遥直到今天才看出阿梅是个高手。 对于一大早就打打杀杀扰人清静的两人,她是没什么好脸色给的。 “小家伙,招式不错嘛!”曲宸瑜的笑声在剑气中荡开,“林家的飘零剑法你学了几成?” “你骂谁小家伙?”阿梅怒不可遏,“不知廉耻的奸贼,快把东西还我!” “光看脸还行,一张嘴怎么这么难闻呢?我说了不要你的,看一眼也不行吗?” “不行!拿来!” 阿梅叱喝着连攻数十剑,曲宸瑜一躲再躲。 曲宸瑜右手部分空荡荡的袖袍甩来甩去,一不小心就被削掉了一截,脸色顿时一沉。 “既然你坚持不让我看,我又特别想看,那我跟你打个赌吧……” “我才不跟你这狗贼打赌!” 曲宸瑜自顾自地说下去道:“只要你能接我十招不死,我就不看了,马上就把那东西还给你,如何?” “你这寡廉鲜耻——” “那就一言为定了!” 话音落下,天光随之一暗。漫天风雪凭空绽开,冰光潋滟,森然冷冽,将阿梅圈在了里面。 江遥眼中闪过一抹讶色。这魔女虽然只剩一条左臂,但使出的剑法却足以称奇。看来,她暗里也下了不少苦功。 阿梅用于招架的剑术,意境极似苏芸清当初所使的飘零掌法,无根无萍,悲愁萧瑟,却独独少了那抹杀意无形、幻化万千的真意。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五章 密信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她守不住!’江遥作出判断。 转瞬七招,阿梅生路已绝! 曲宸瑜却没有收手。 ——难道她真要宰掉阿梅泄愤? 尽管与曲宸瑜相识了不少天,江遥也不敢自夸说了解她的性情。万一,她真的干得出这种事呢? 而在这时,身边的阿曦轻轻推了他一把。 江遥心中的讶念一闪而过——她不擅剑法,竟然也看出来了? 无暇多想,他的右手便遥遥伸出,隔着十余丈插入了战圈。 剑啸如浪。 阿梅所立足的土地都被冰霜封冻,如同身处北极冰川,每一步踏出都是那么沉重与艰辛,在漫天风雪之中,她的面庞好像也被冰霜渲染,惨白一片。 “既然非要跟我见个高下……”曲宸瑜微笑着,递出第八剑。 这本是势在必得的一击。但本该无路可逃的阿梅,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越退越远,转眼就到了无限遥远的天边。曲宸瑜眼皮一眨的工夫,前方就只剩下天尽头一个渺小的身影。 ‘空间?’ 曲宸瑜当然明白是谁出手了。但她并没有收剑,而是全力施展身法追向前方。 她与阿梅之间的距离,似乎在无限拉长。寸步之间,却隔海角天涯之远。 曲宸瑜冷冷一笑,剑刃破空,去势更急。 “就让我见识见识,你惜花公子的手段吧!” 所谓咫尺天涯,不过是扭曲的空间所造成的错觉,她能清晰地感应到,阿梅就处于她一剑能至的范围之内。 一点寒芒直射,破开了一层层屏障,杀气重重压迫,于刹那间穿越咫尺天涯,刺到了天边那个渺小的身影之前。 看到那张惊慌失色的面孔,她咧嘴一笑:“还逃吗……” 笑容犹在嘴边,一瞬之后,却又回归原点。天涯仍是天涯,那张原本清晰的面孔,又再度相隔了千万里重遥。 天空模糊而灰暗,她瞪大眼睛,蓦然转头朝江遥望去,隐隐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嘲笑她的一切努力都不过徒劳。 她按捺不住心中恼怒,叱喝道:“多管闲事!” 一剑指来,顿见飞雪连天,苍苍茫茫,江遥连带着与林曦一道,被那霜华掠影圈禁在了方寸之间。 “好剑法!”江遥赞道。 他并非称赞曲宸瑜此刻独臂所使的剑招,而是欣赏她出剑的意境比起当初又更上了一层楼。倘若她双臂犹存,应该是有资格与自己切磋的。 但曲宸瑜并不领情,剑影急下,化虚为实,凛冽的杀气直冲江遥面门。 江遥和林曦两人却都没有动作。 在剑锋即将贯入肉体的时刻,曲宸瑜突然看见那个端坐在花坛上的人影,变成了自己的面孔。 那是……幻术? 望着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一种无由的恐惧袭上心头。明知是幻术,她却生出巨大的不祥之感,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收住脚步,急忙将手腕一转,将剑尖划出一道弯曲的弧线,归入鞘中。 花坛边寒气犹存,杀气已散。 曲宸瑜默立几息,露齿嗬嗬笑起来。她视线从江遥转到阿梅脸上,两指捏出一个卷折的纸片,掷给阿梅:“还你。” 阿梅双手接住,愤愤瞪视着她,呼吸愈显急促。 “东西都给你了,还看我做什么?”曲宸瑜歪了歪脑袋,“那只鸽子自己落在我肩膀上的,我可没逼它。” 阿梅怒不可遏:“要不是你施了邪术……” “阿梅!”林曦打断她的话,伸手道,“曲姑娘不是外人,给她看看也无妨。” 阿梅委屈地把纸片呈了过去,看着曲宸瑜的表情仍是一脸怨怒。 林曦转手就把纸片递给了曲宸瑜,道:“曲姑娘尽管看。” “还是林小姐心肠好。”曲宸瑜笑嘻嘻地就要伸手去接,忽然从旁递来另一只手掌,挡在她前面。 “青冥殿的密信,你看什么?”江遥道。 “看一下又怎么了?我在不夜城的时候,每天截获的鸽子多了去了……”曲宸瑜悻悻地抽回手,背在身后走了两步,忽然又扭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刚才是幻术吗?我如果不收手,一剑刺下去,结果会怎么样?” “结果……”这时林曦正把纸片往江遥手心递来,江遥虽然有些好奇,但出于礼貌,还是摆了摆手,道,“我不看。” “回答我的问题!”曲宸瑜对他这种怠慢的态度很是不满。 江遥瞥了她一眼,道:“你一剑刺向镜子,会发生什么?” 曲宸瑜略作寻思,沉吟道:“镜子会破?” “假如那镜子十分结实,非寻常刀剑可以劈开呢?” “你的意思是,力量会反弹,我会伤到自己?”曲宸瑜眨了眨眼睛,感觉他话里有些不尽不实之处,很难让她信服,“这么厉害的手段,当初对阵孔雀大明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用过?” 江遥没好气地道:“你比得上孔雀大明王一根脚趾头吗?” “那就是说这招挡不了孔雀,只能挡我?”曲宸瑜依旧是质疑的神情,歪着脑袋道,“我还是不信。”她的目光向下移动,在江遥咽喉、胸口等处打转,看样子想要再试一次。 剑气凝结之处,温度开始下降,旁边林曦的呼吸渐渐有些加重。她一边呵着白气,一边低头阅读纸条上的文字,片刻之后,她转头看向江遥,神情变得略为古怪。 “怎么了?”江遥察觉到她目光中的异样。 “芳华观传来的消息,跟你也有点关系——记得芸清说过,你当初在乌风镇上跟那位小仙人有过一段交情吧?”林曦顿了一顿,观察着江遥的脸色,才缓缓将话说下去,“她前几日与同门发生了争吵,负气出走了。” “她与人争吵?”江遥想起乌风镇上的那位「小仙人」,除了在面对白鬼愁的时候有些失态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淡漠从容,万事不萦怀抱的。她那样的人,会因为什么事与人争吵? 理所应当地看到江遥疑怔的表情,林曦姣好的脸上微露出一线笑容。“江湖上有传言说,小仙人回山之后境界大跌,是因为你的缘故。相传她曾经把芳华观的道术对你倾囊相授,与你亦师亦友,是真的吗?” 第九百三十六章 仙人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什么亦师亦友,简直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江遥大声反驳,“我跟她只是几面之缘,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她凭什么传我道法?” 林曦将信将疑地笑了笑:“在星院决赛的时候,你对罗加发出的那一记掌心雷,难道不是她传给你的?” “什么掌心雷?我根本就不会!也从来都没用过!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照这么说,她这次负气出走,应该不是找你的吧?”林曦说着,目光转向不远处走来的云素,笑得非常玩味。 “当然不是!我跟她没什么交情,就只在乌风镇见过几面。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是嘛?”林曦好像露出颇为遗憾的神情,喃喃地道,“风流多情的惜花公子遇上超然脱俗的小仙人,这么难得一见的故事,我还以为会留下一段曲折缠绵的千古佳话呢……” “到底是清心寡欲的小仙人度化了惜花公子,还是棋高一着的惜花公子撞破了小仙人的离尘心,这就很难说了。”走到近处的云素适时接口道。 “现在看来,大概还是惜花公子棋高一着吧?”林曦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仿佛真的很有兴趣。 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调侃,江遥哭笑不得:“想听故事去找说书先生,我可没那么多故事讲给你们听。” 林曦微笑道:“世人皆传,你眼里的女人只有两种,能下手和不能下手的。在你看来,小仙人是属于哪一种?” 云素却道:“错了。你们都误会他了。” 她对持剑的曲宸瑜视若无睹,走到江遥身边另一侧坐下,在林曦微讶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道:“他眼里的女人分为另外两种——已经到手的,和还没到手的。” 林曦怔了怔,莞尔一笑,道:“这么说来,小仙人大概属于后面那种了?” “这也难讲。”云素不慌不忙地道,“惜花公子放浪形骸,小仙人一颗道心不染尘埃,这两人却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摈弃外界毁誉,追求本性真如。”她瞥了江遥一眼,笑容在嘴角扩大,“他们的性情看似截然相反,却又殊途同归,虽然只见了寥寥几面,说不定却已认定了对方,要做一对相忘于江湖的知心人。” 林曦有些茫然,半晌才接口道:“那就是说,虽然已经到手了,但还没来得及享用,是这样吧?” 云素赞许地点点头:“如果按照未享用的和已享用的来算,她倒属于前一种了。遥哥哥,我说得对不对?” 江遥无话可说,唯有沉默。 林曦又问:“那你觉得,他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云素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小仙人如果能得遥哥哥相助,悟得诸般色相皆空相的真谛,念头通达无碍,或许就能更上层楼,成为真正的仙人了。” “善哉善哉。”林曦仿佛被她描绘的场景所触动,点头赞许不止。 江遥无言地坐在中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 这时曲宸瑜收剑回鞘,吐出一口白气,带着些许怒意道:“你耍赖!” 江遥无辜地看着她:“我动都没动啊。” 曲宸瑜连吸两口气,缓和了一下心神,才道:“你故意防着我,没露一点破绽,让我根本就没机会出手!这算什么,有本事就让我放手去攻啊!你不是很厉害吗?” “下次吧!”江遥摆了摆手,叹气道,“今天有些累了。” “才起床就累了?”云素的目光投来,笑容则有些冷诮,“惜花公子的名头,看来过于夸大了呢。” 江遥听出她语气中的怨怒,忙要张口解释,却被林曦抢先道:“云姑娘有所不知,男子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要吃点亏的。越是投入忘我,就越是劳累疲乏!那些号称夜御数十女的下流胚子,要么是自吹自擂,要么就是用了采补邪术。云姑娘切莫听信传言,误会了遥哥哥!” 她这么一说简直越描越黑,江遥百口莫辩,又瞥见云素冰冷的眼神,干脆识趣地闭嘴。 林曦的视线越过中间的江遥,窥见云素一脸寒霜却又强作缄默的神情,微微一笑,又道:“我看云姑娘眉锁腰直,颈细背挺,还是完璧之身吧?光凭此事就足以说明,江湖上那些关于惜花公子的流言蜚语,全是捕风捉影,不足为信!” 云素低头沉默半晌,大概终于忍不了这口恶气,蓦地转头道:“如果光从外表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完璧,那我看林小姐你眉末也没有散乱嘛,难道你也守身如玉?” “当然不只这些。”林曦抬起一只素白玉手轻理发鬓,动作优雅纯美,语气却带着讽刺,“还有你的坐姿,虽然跟他坐在一起,但还不自觉地隔着一条线,说明你心中对他仍有防备。更何况……” 她语气稍顿,似是在罗织词句,在江遥惊疑不定的眼神下,她缓缓道:“更何况,北丰丹曾亲口向我坦言,他想过要借你的处子元阴去激发心魔,但你即便是在最动情的时候,也没有撤下心防。” 江遥担忧地向云素看去,他分明能感受到云素的气机正在剧烈波动着。 听到那个刺耳的名字,云素的情绪不止是着恼,甚至可说是出离愤怒了。 她的手指轻轻颤抖,盯着林曦的双眸中似乎染上了一点腥气,忽然站起身子,走到林曦面前,脸上浮现清艳的笑容,微微俯首看着她:“林小姐,你执掌青冥殿,真的是好威风啊!就连北丰丹和白鬼愁这样的人物也都供你驱使,实在很了不起!想必,你一定十分佩服你自己吧?我这样的小人物,又怎配与你同席而坐呢!” 林曦仰起头来,淡淡地笑了笑:“云姑娘,你的眼神太尖锐了,我感觉身体都快要被戳个窟窿出来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你坐回去吧,有话慢慢说。” 云素并不喜欢她脸上的笑容,虽然平淡温柔,却暗藏着血腥的诡谲。她秀眉微微蹙起,凤眸中更显阴鸷,“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我很抱歉,但这就是桃花刺客的本来面目,说我凶狠残暴也好,阴森可怖也好,这就是我,天生反骨,不会惺惺作态!按说理应三叩九拜才是与青冥殿圣女说话的礼节,然而很抱歉,我习惯站着!”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七章 迷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林曦颔首道:“你有资格未来掌控盘龙宫,可不算什么小人物。不过有句话倒是没错,你天生反骨,记仇不记恩。当初西陵关张定霍号称西陆第一猛将,却死在你手里——” 云素霍然张目,只觉冷水淋头,全身通透,亿万个毛孔尽冰寒。她脱口打断道:“北丰丹还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林曦笑得意味深长,“很多我不知道的,甚至连想都没法想的,他都告诉了我……” 云素下意识地瞥了江遥一眼。两人目光接触,一刹那,江遥觉得云素的目光中一闪阴霾,仿佛有无尽的心思暗藏其中,紧接着又如受惊般逃开,那瞬间的神情十分无助。 他几乎就想制止林曦,让她别再说下去了。但另一种渴望让他仍端坐原处,继续倾听着两人的交谈。 “说起来,你当初暗助魔人,破坏柳卫两家的监测链,也是有苦衷的——” “够了!”云素的纤纤玉指紧紧扭握在一起,像是要抓碎某种东西,“你也都是道听途说,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卖弄?” 林曦虽然还能和颜悦色,但眼神一闪而过厌恶,淡笑道:“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尽管可以当面指正,不必这么动怒。” 云素美丽的脸微微扭曲:“北丰丹说的那些搬弄是非的话,你听过也就算了,还在这盘龙宫里卖弄,不觉得过分了吗?” 林曦面露轻蔑之色,娇俏的鼻子微微拧起:“有没有搬弄是非,智者自有见解……” 云素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刹那间涌起的杀气让江遥以为她要当着自己的面动手了。他连忙站起来,还没有开口,云素却已收敛了气息,朝他投来一眼,灵秀的双眸黑白分明,似哀似怨。 林曦不着痕迹地往江遥身后缩了缩,道:“你说得也对,在两家结盟之前说这种话,的确有些不合时宜。那么……就当我没说过吧。” 话已至此,双方偃旗息鼓,江遥也暗里长松了一口气。 但不过片刻,云素又出声道:“我跟你打一个赌。” “什么?”林曦正替江遥擦拭背后的草叶,闻言疑惑地抬头。 “赌我们两个的秘密,谁先说出口。” 林曦诧异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真要这样?” “就这样。”云素语气坚决。 林曦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江遥看到林曦犹豫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沉——看样子,自己昨天说的那些,还算不得全部真相。 这两人都有事瞒着自己! 至于赌注一类的细节,她们没有提,江遥也没去猜。他此时蓦然发觉,自己对于她们的了解,还只是浮于表面。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江遥怕就怕在,那秘密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会令她们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三人各怀心事,半晌都没有说话。 仆从们意识到气氛的不同寻常,早就识趣地远远避开这里。 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沙沙的风声,便只有各自快慢不一的呼吸声。 曲宸瑜躲在远处偷听,见他们半天都不开口,有些不耐地用手指轻叩墙壁,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云素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色,清冷的俏脸浮现出一丝礼貌的笑容,道:“快到午时了,林小姐还没有吃饭吧?母亲吩咐我要一尽地主之谊,请林小姐和其他青冥殿的贵客一道随我去梅香阁用膳吧!” “劳烦云姑娘。”林曦也礼节性地回以微笑。 她随意挥了一下手掌,远方的几道气息便开始往这边靠近。 云素像是忽然想起来的样子,又朝江遥看了看:“遥哥哥也一起来吗?” 江遥识趣地摇头:“不了,我一会儿去找老谢。” 他已经从云素的神态察觉出来了,云素,或者说云蝶,并不希望自己插手盘龙宫和青冥殿的会谈。 是觉得我表现出来得跟林曦太近了吗? 仔细想想,她们的反应并不奇怪,毕竟全天下都在疯传自己成了青冥殿的女婿,她们有所戒备也是理所当然的……况且,自己作为一个外人,虽然自认为只是来盘龙宫作客几天,但在她们眼里,其实并不单单只作为一个纯粹的客人,而是象征着完完全全的第三方势力——在任何时候,三名人仙所组成的团伙都是不容忽视的,这股力量甚至能与整个妖族和青冥殿并驾齐驱!在云蝶这样的人看来,我如果介入盟约之中了,反而才是更让她头疼的一件事吧! 思绪纷飞时,林曦和赶来的屠叔阿梅等人已经聚齐,准备出发了。临走之时,林曦回过头来,向江遥露出一个嫣然笑容:“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你不必等我,自己先吃饭吧。” 不知为何,江遥竟觉得那笑容有些飘忽,有些玩味。 是我想多了么……难道早上也是,她跟我表现的那么亲密,不单单是因为儿女私情,也是为了今日的结盟之议? 她之前虽然邀请我跟她一起去,但在内心深处,其实是不希望我去的吧? …… 望着她们的背影,江遥的思绪愈发纷乱复杂。 算了,找老谢喝酒去吧! 作为名震妖界的前大圣,谢元觥的住处不难询问。 江遥走进去的时候,谢元觥就坐在院子里,桌上摆着一碟花生和一坛酒。 “一个人喝闷酒?”江遥走过去,仆人们赶紧添了一把椅子,又远远退开。 谢元觥已经喝完了一杯,端详着手中的空空的酒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有点出神地说道:“喝酒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听说你以前是滴酒不沾的,难道都是谣传?”江遥拿起一个杯子,为自己倒满。 “是真的。”谢元觥的视线有些飘忽,嘴角的笑容也多了几分怀念,“一百多年来,这具身体还从来没有品尝过美酒的滋味。以前那些劝酒的,全都被我打跑了。” “所以今天是你第一次用真身喝酒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沙漠里的烈酒好喝?”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八章 品酒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好过百倍。”谢元觥举起酒杯向江遥示意,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啧着嘴,轻轻叹息道,“在沙漠里喝酒,是为了忘忧,为了醉生梦死。在这里,才有心情慢慢品尝美酒本身的滋味。真是赛过做神仙……” 江遥陪着他喝完一杯,打量他的脸色,道:“这里就不用忘忧了吗?” “已经全部忘光了!”谢元觥凝视着树梢上一片打着旋儿落下的枯叶,笑容飘忽地道,“那场梦做得太长,太久远,就像隔了一世。如今大梦初醒,再回头一看,已经有一百年过去了——再怎么恨一个人,爱一个人,隔了一百年,也都看淡了吧!” “说的太对了!”江遥一拍大腿,伸出大拇指晃了晃,举杯笑道,“世上没有谁是值得牵挂一百年的!为你的忘忧干了这一杯!” 两人喝完,谢元觥放下酒杯,仰靠在椅子上,淡然中带着放逸,徐徐道:“这一百年来,我借着骊珠躲在西北大漠,时而混沌时而清醒,就像一个不容于世的怪物,冷眼看着人间诸多生离死别,却还是放不下自己心里的那点迷执!回头想想,为了那点迷执而虚掷百年,良可浩叹!” “人总有迷执,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一百年而已,对你来说还不算晚!”江遥说着,转头向四周张望,“对了,那位楚楚姑娘呢?她如果能跟你同坐一桌喝酒,一定高兴地要晕过去了吧?” “她……还在昏迷中。”谢元觥把玩着酒杯,轻声一叹,“让她好好休息吧,她已经吃了很多苦。” 江遥略感奇怪地问道:“你不打算带她走吗?” 谢元觥摇了摇头,漫声道:“云龙部已经践行了誓言,再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她,剩下的人生应该属于她自己。” “可是你怎么知道,她就不是自愿要跟随你呢?”江遥盯着他的眼睛,往前倾了倾身子,“你趁她睡觉的时候就悄悄跑掉了,这不太好吧?” 谢元觥也用一种认真的表情,轻轻说道:“我的执念已经放下了,她也应该放下。” “但她如果放不下呢?” “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江遥与他对视片刻,底下头来,慢慢给自己倒酒,“你年纪大,你说得对。” 谢元觥注视着他,待他举杯致意的时候问道:“你呢?我看得出来,你心中也有牵挂。有没有打算去青冥殿走一趟?” 江遥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端起酒杯,道:“在与浮屠教主一战之前,我不想背负太多东西。” 谢元觥浅呷了一口,道:“看来,你还没有遇到一个能让你放下一切的女人……” “不,我已经遇到了!”江遥端着酒杯,脸上的笑容带着微微苦涩,“在她身边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刹那,我甚至想过要放弃报仇。” 谢元觥意外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也一定有过类似的感受吧?在某些时候,只想能静静陪在她身旁,不去想那些仇恨和杀戮。两个人远离俗世纷争,安静生活……” “如果能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你大哥一定也会为此欣慰。” “可这终究只是一个天真的梦想。还得多谢孔雀大明王,帮我戳碎了这个美梦!”也许是受到了酒的影响,江遥的话开始多了起来,说话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一些,“他们根本就不会给我选择,我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终究有一天,我会对上那个命中注定的敌人,之前的所有美妙安宁的生活,都是一场梦幻泡影!与其在梦醒时分悔恨哭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做这个美梦!” 谢元觥微微点了点头:“你已经想得很清楚。” 江遥喝了一口酒:“我早就不能回头。” 谢元觥也喝了一口:“世间有诸多无奈,不如意事常八九。有时候不单不能称心如意,还必须去做一些违逆本心的事情……” 江遥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来到这里,也是想向你打听一些我不太感兴趣的消息。” 谢元觥愣了一下:“哪些消息?” “百年前妖皇兵败,妖后云蝶独身前往圣城刺杀皇帝,然而功亏一篑,被杨貂识破,差点死于魔爪之下。”江遥抬起头,仰望着天上当空的太阳,慢声说道,“我想知道,是谁送她进了皇宫,又是谁助她逃出生天?” 谢元觥面带诧异之色:“这段陈年旧事,你怎么……” “虽然只是一段往事,却可能影响了不止一代人。”江遥面上泛起一抹苦笑,“我想知道她什么要杀柴天鹏、张定霍……” 日头渐西。 江遥告别谢元觥的时候,影子被拉得很长,在萧萧的冷风中愈发显出几分落寞。 路上的卫兵目不斜视。 梧桐院内寂然无声。 那么多忙碌的仆人,这会儿好像都看不到了。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下子,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个人。 江遥沿着花径往回走,突然,他本能地往旁边避了避。就在他刚挪步的下一瞬,身边就多出了一个幽灵般的白影,如不是识机得早,可能就一头撞上了。 ‘是个女人。’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两张脸几乎贴在一处,江遥几乎可以感觉到女子的呼吸吹拂在脸上,如瀑青丝朝他脸面扑来。 他脚后跟一踮,身子倒退向后,两张脸立即拉开距离。这时候他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明眸皓齿,美玉无瑕,长裙洁白如雪,暴露在外的肌肤闪耀着朦胧的莹光,随青丝荡起的是那淡淡的忧愁,细白如玉的纤手正缓缓从胸前放下,天真无邪的神情让人情不自禁地认为她是险遭唐突的佳人。 “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路……”江遥随口道歉,然后反应过来,以两人刚才的角度和位置,这女子分明是主动靠近的? 他又摸了摸脸颊,感受到脸部轻微的烧痛。明明没有伤口,却有一种被割开的错觉。如果自己反应稍微慢一点,这时候已经破相了吧?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九章 幻阵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察觉到杀气。甚至直到此时他还不确定,这女人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恶意。 是比金牌杀手更为精专的角色吗? 如果她在攻击中暗藏毒素,刚才那一下差点就可说要得手了吧? “惜花公子,是你吗?”女子微微一笑,眉眼天真无邪,微翘的红润嘴角可让无数男人醺然忘忧。 那是多么动人的少女!多么让人心醉的少女! 但在这醉人的笑容下,江遥终于窥见那一抹残酷的真实:“你来杀我?” “不,我来安慰你。”在江遥有所警觉的情况下,女子仍朝他迎面走来。 江遥的眼睛闪了一下:“怎么安慰?” “就是惜花公子最喜欢的那种安慰。”女子款款迈步,青丝随风而动,像一个痴情的少女温柔地望着自己的情人,眼眸深处是一张朦胧又醉人的情网。多少人陷入其中粉身碎骨,依然甘之如饴。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安慰?”江遥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他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那女子不远也不近地跟在他身后,踩着他走过的每一个脚印,清丽面庞上浮现的笑容宛如梦幻。 “我不仅知道你需要,而且还知道你需要哪种。”女子微微嘟嘴,吹了一口气。从那樱唇中吹出来的不仅是芬芳的呼吸,更有一种连天空大地也为之朦胧虚化的奇异魔力。 江遥走出老远,不仅没有走到门口,反而连脚下的地面也变得模糊起来。他知道今天光用脚的话大概是走不出去了,只好转身面对那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就算我不想要,你也不容我拒绝,对吗?” 女子弯了弯嘴角:“如果你能拒绝,就不叫惜花公子了。” 江遥凝视她娇艳动人的双靥,良久,轻叹道:“实在是不忍心……” “你当然不忍心拒绝。”女子好像没听出他言外的杀意,替他接下去道,“你心里的烦恼事已经够多,够让你头疼了,偶尔歇一歇,放松放松,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她的嗓音也十分优美动听,像是山间的清泉,让人忍不住想继续聆听下去。 江遥努力从这种温柔的诱惑中挣脱出来:“你也知道我现在很烦恼,想必也一定知道,我烦恼的时候脾气一般不怎么好吧?” “假如真是这样,那就只能怪我命不好了……”女子垂下头,精致的面容似乎泛起了黯然和失落。 “解开幻阵吧,我可以当做从没来过。” “这幻境由你心生,就算你能出我这个门,又能不能走出你心中的那个门呢?”女子幽幽的语声,向天地间扩散。 两人交谈的同时,周围的景色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近于虚无。可是两个人的眼中只看到彼此,对周遭一切变化视若无睹。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语声逐渐凝结,江遥手掌抬起,指尖隔着数丈朝女子优美的颈项划去,无风无声也无息。女子眼中一瞬震惊,身体向后倒,娇躯柔软得像鱼一样在空气中游动。白裙轻轻飘起,翩然退到了半空。 “下手这么重,不觉得有失风度吗?”女子的语气近似于嗔怨。 “抱歉,跟你说过了,最近脾气不好。” 江遥手指一弹虚空,剑气立生,夹杂一袭万钧雪风向女子刮去。女子双臂御力,身躯立即弹直,如同被重锤轰击,猝然倒飞出去。随着江遥再挥手掌,长裙被掀起绷直,周围荡起一圈涟漪将女子捕捉卷住。女子拼命运转神通,却再也动弹不得。 “控制气流的手段,能用到这个地步,也算不错了。”江遥驻留在地面上,仰头看着半空被定住的女子,语气带着几分惋惜,“以你的年纪修炼出这一身本事来,一定很不容易吧?” 女子虽被困住,裙子仍在飘舞,姿态自然飘逸,好似漫步风中。她低头对上江遥的目光,面上的神情无助又无奈:“十几年苦修,在你的空间神通面前却不堪一击……” “你只是选错了对手。” “大概我命中该有此劫吧……”女子轻叹,面颊微微泛红,“一会儿能对我温柔点吗?”她天真地眨了一下眼,想了一下又说道,“我听说你在那种时候十分凶狠残暴,但偶尔也会发一下慈悲。今天可以把慈悲给我吗?” 当一个女子凄楚无助地望着你时,很容易激起男性的同情心,可江遥却在想:她袖口内的暗器、牙缝里的毒液、甚至隐私部位的法印,都是十分棘手的东西。与其费力地一件件去拆除这些东西,还是直接干掉她最为省事吧。 何况如今他就算想干点别的什么,也有心无力了。 “我说过了,最近烦恼很多。”他叹了一口气。 女子无疑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杀机,楚楚可怜地道:“就不能发发慈悲吗?” “我又不是佛祖,没那么多慈悲可以发。”江遥往前走了一步,“还有一个擅长幻术的同伙吧?他躲在哪里?” 女子用一种融金锻铁的幽怨眼神看着他:“你饶我一命,我就告诉你。” 这情景有点似曾相识,让江遥想起了当初与安吟秋的初遇,也是这般的恳求告饶。更早的时候还有个蓝衣阿秀姑娘,可惜已被他一剑杀了。眼下的这一位,大概不会有更好的下场了。 “其实我对你那位同伴不是很感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们的背后指使人,可以透露一下吗?”江遥问着,心里已在猜测。 “你觉得是谁呢?”少女悠悠地淡笑,似乎有些无奈,轻愁地道,“在这盘龙宫里最痛恨你的人,还能是谁?” 江遥心念一动,脑中浮现好几个名字,忽然间,却感受到一道无形的精神波动从侧面横扫而来——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同伙,竟然有胆量再度发起进攻! 原本在他掌控之中的白衣女子,倏然在他感知中消失了一瞬,下一刻便在他视线内分裂开来,幻散万千,每一个白影都往不同的方向飞奔隐没。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章 杀机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没有去追女子,而是旋身转向,一闪身影,空间一转,便出现在十余丈之外。幻境之中的时空本无意义,但他神念铺展,走过的便是实实在在的路途。而他右手伸出去之时,迸发的也是无比真实的剑气。无论那人有多么厉害的幻惑手段,只要挨上这一剑,必然要吃点苦头。 可惜这一剑却挥空。 那人在发起最后一击的同时,就已经干脆利落地离开,没有半点留恋。 他大概也知道,只要再迟上一瞬,自己就会挨上一记人仙等级的剑气,那滋味一定不会很美妙。 江遥五指一攥,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可惜并无所获。 那人走得很决然,事先已有准备,走时也并不拖泥带水。 盘龙宫中的幻术高手,有哪几位? 江遥一边思考,一边转头望向那些四散跑远的假象。 他心思沉重之时,不小心走入了那位高手精心布下的陷阱,被幻术乘虚而入。然而当他打起精神时,那些迷惑众生的障眼之法便无所遁形,显现出真实的原貌。 ——白衣女子已经御风跑远,从江遥的视角看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小点。 “既然邀请我做客,主人怎么能先走呢?” 留下一声冷笑,他的身影也从原地消失了。 白衣女子又跑出一段路,便感受到了从后方迫近的凉意。 “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一声幽幽叹息之后,她就不得不转身,以尽可能完好的姿态去面对那个不可能战胜的强敌。 她眼眸含着哀愁,纤细的身子弱不禁风地离地飘起,细腰上束着的一条条气流幻成的风带在空中飞舞,长发亦披散飘扬,犹如黄昏下的精灵,那姿态惊艳幽魅,让人挪不开目光。 狂舞的风带在“唰唰”鞭打着空气,触及地面,石裂灰飞,留在地上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轰鸣声中,江遥身形渐近。 女子周围的风带越来越多,越舞越快。她的神通催生到极致,令四周气温陡降,狂风夹带着冰雪,在黄昏中暴舞。数不清的冰霜在她周身环绕成层层屏障,妖异地张狂游动。乍一眼望去,没有半点疏漏。 站在冰风前,江遥的皮肤覆上了一层白色,耳边也渐渐冻红。他已经算是领略到了这刮骨寒风的威力,但并不急于出手。 “你跟北丰丹是什么关系?”他问。 “你饶我,我就跟你说。”女子还是那种娴静幽怨的语气。 江遥皱了皱眉头,片刻后,便舒展开来:“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差不多算是在问遗言了。 女子道:“你饶我……” 江遥心意已决,不再等待,右手往前一伸,便有剑气迸发,破开了雪气的边界。 空中两道冰冷的气流相撞,顿时爆炸开来,空间一连窜爆炸,层层撕开了冰雪与风鞭,剩下的冰凝气流瞬时如洪潮回扑,缩回成一团白雾。雾中的女子站立不稳,往高空飞去,想要最后再逃一次。 江遥亦往虚空迈步,两人之间像是搭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他一步一步走向少女。 少女是往天上飞,却离地面越来越近。 她不再挣扎,将周身白雾散开,同时伸手在胸前一抹,所有的衣物便零落成脆硬的冰屑。 夕阳照耀下,女子如雪神一般俏立在半空。江遥仰头看到她没穿鞋的玉足,白皙不染一点凡尘,又被余晖蒙上了些许暖色。 她没有说话,只用一种幽怨却又情意绵绵的眼神看着江遥。 也许她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够抗拒自己的魅力。 江遥张开双臂,接纳住她的娇躯。 她顺从地投入他的怀抱,然后就在那无声无息的一瞬间,失去了生机。 她闭上眼睛,脸上还是那种含着哀愁的微笑,娴静而从容,不知是至死都没料到自己的下场,还是在死亡面前也坦然相对? “呼……” 江遥放开手,怀中的赤裸娇躯从身上滑落,山风此时吹得格外清冷,女子像没有生命的玩偶一般跌落在地上,无暇的身姿终于染上了尘埃和鲜血。 江遥看着石阶上的尸体,轻轻舒出一口气。 老实说,他并不想扮演这种残酷的角色。少女的身躯让所有男人垂涎欲滴,他也并不例外。只是在了解此人的最终意图是为了取自己性命之后,他便做出了选择。或者说,他也别无选择。 他慢慢收回手掌,那种温热跳动的感觉仍在指尖萦绕……那就是生命吗?那具完美无瑕、令人遐想的胴体,如今已变成了一具死尸,很快会腐烂成枯骨,这就是天道的无常! 她没有完成任务,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会甘心就此离开吗? 胡思乱想着,远处一丝轻微的颤动声引起了江遥的注意。他转过身,看到林曦就站在数十阶山道下,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 对望片刻,江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林曦慢慢走到近处,低头瞧着地上尸体,“我以为你不会杀她。”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杀她。”江遥亦看着那具美好的胴体,语气有些萧索,“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嘴巴是刀剑也打不开的……除非……”他心中忽然一动,视线转到林曦脸上,“我记得你能够看见鬼魂?” 林曦的秀眉颤了颤,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我能。” “她的魂魄还没有散开吧?” 林曦凝目一望,道:“还在。” “你能跟她说话吗?以你的天赋,再加上心灵神通……” 林曦略作犹豫,瞥了他一眼,道:“以前没做过,不过可以试试。” 江遥眉头舒开,嘴角露出笑容:“那你帮帮忙吧,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她。” 林曦点点头,静默了片刻,没见她有什么动作,只直勾勾盯着地上的尸体,过了一会儿,出声道:“你问吧。” 江遥同样也在观察那具尸体,却没感觉到任何异样。周围的寒流是之前交战的结果,耳边的沙沙声响是草木抖动之音,微微的湿气也不像有太多阴森的感觉。或许是他属性极端,察觉不到另一种纯阴的存在,他也没有过于纠结这点,开口问出第一个问题:“谁指使她来刺杀我的?”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一章 审问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林曦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像是在认真聆听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儿,她回答道:“她是自愿来为陈煜复仇。” “陈煜?”这倒是个有点出乎意料的答案。 昨天山道那场围杀之战,陈煜就差不多已经手段尽出了,想不到他还留有后招。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用呢?或许也可避免落到如今的下场。 林曦仍在倾听,须臾,面上浮起一种难以启齿的表情,斟酌着语句,缓缓说道:“她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有了必死的决心。之所以执意前来,是为了复仇,为了嫁祸给阿梅,在我们之间制造矛盾。因为她知道,除了她之外,阿梅也同样爱上了陈煜……” “就为这个?”对于这种离奇的理由,江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林曦娓娓道:“她爱着陈煜,却是君子之交,本无太多牵扯。你就算杀了陈煜,她也只当是胜败自然,不会如此愤怒。可你却指使我却用那样的手段羞辱她心上人,这让她无法忍受。她舍却性命,只是想在你心里种下一颗猜忌的种子,期待有一天生根发芽……” 江遥苦笑道:“这种事情还真是难以想象……” “你也看出来了吧,阿梅的确对陈煜有种特殊的感情,你大概也会很快怀疑到她头上。所以说,这女人的计划原本没有缺漏。唯一没料到的,大概就是我吧。” “她还真是不走运!你再帮我问问——” “不行了,她魂魄要散了!”林曦看着虚空,视线慢慢上移,像是注视着某种东西升上天空远去,“我手法不太熟练,损伤了她的魂魄,她撑不住了……” 在她语声中,那层萦绕在尸体周围的淡淡白雾也渐渐散开,飘逝于夜幕。江遥伸出手掌,触摸到一片冰泞和微湿的空气,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林曦静立了片刻,转过脸道:“你刚才想问什么?” “想问问她的同伙,为这事儿收个尾。” “还有同伙?”林曦讶然道,“我以为她只有一个人……” “算了,他大概也没胆子再来了。”江遥说着,看着林曦的眼神若有所思。 林曦觉察到他眼中的异样,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什么……” “有话直说吧,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我……嗯……她的那个同伙,是个很高明的幻术师,而且似乎对我的出手习惯很了解。这个人如果原本就在盘龙宫里的话,一定不会默默无闻,云姑娘应该知道他才对……” “那你应该赶紧去问问,我陪你一起去!”林曦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醒悟过来,脚下一顿,扭头盯住他,道,“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江遥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来的时机很凑巧,不早不晚,恰好在你快要杀死她的时候出现,就像早有预谋?” “不是——” “你怀疑我让她说出来的,也不是她的真心话,而是我胡乱编造的借口?”林曦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往回走到江遥面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深深凝望,“你对我的不信任,原来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江遥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否认。他的视线从林曦脸上挪开,瞥向远处昏黄的天色,道:“不说这个了。你跟妖后她们谈得怎样?” “不太顺利,她们很顽固。”说起这个,林曦的脸上就平添几分忧郁,“她们把子平失控的账都算到了我头上,对我很抗拒,完全没有一个理智的态度。” 江遥淡淡地道:“这时候还想让她们保持心平气和的态度,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你也在怪我吧?”林曦幽幽一叹,伸臂搂在江遥腰间,柔声道,“我能理解你对云姑娘的担忧,说起来的确是我对不住她……可是,现在连一个刺客你都怀疑到我身上,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呢?我可能会做很多坏事,但唯独不会对你不利!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感受到我的心意吗?” 她说得言辞恳切,眼中更饱含真挚而浓烈的情感,江遥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幽怨和委屈,对上她眼神之时,更有一种灼烫的错觉。 “抱歉,最近有些胡思乱想。”江遥顿了一顿,避开了林曦的注视,又说,“你我都有各自的指责职责,不应该为了私情耽误正事,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向我保证什么。毕竟很多时候,你都是身不由己的,哪怕你做了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林曦伸出食指封在他嘴唇上,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怒意,“难道我的忠诚就这么廉价吗?一句‘身不由己’就能打发?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说这种话会让我有什么感受?”她另一只手狠狠捏了江遥的腰部,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地道,“我告诉你,即使有一天你和青冥教闹到了非要拔刀相见不可的地步,我也会第一个拦在你们面前!除非我死了,不然谁也别想开战!” 说了这么一大番话,她的语气渐渐舒缓下来,深深凝视着江遥。江遥的瞳仁深沉且平静,隐约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忧郁。 她轻声问:“你今天有点反常啊,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对于江遥来说,刚才的那一场刺杀的确连麻烦都算不上,可他忧心的源头并不在此。他知道自己的反常表现瞒不过林曦,笑了笑,平静地道:“我白天去见了老谢。像他那样开朗豁达的人物,当初也深陷情网之中,惹来了一场历时百年的劫难……” 林曦眼中的疑惑之色更重了,她两只手臂都环在江遥腰间,将他搂得更紧了,柔声道:“我听说过一些……幸好吉人自有天相,元空大圣最后终究脱困而出,重得自由。” “老谢的运气的确是不错的,我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换做是我,如果落到那种下场的话,大概熬不过一百年……据我所知的另一位老前辈,虽然剑术天下无敌,但这一点同样拍马也赶不上老谢。” 林曦双眼闪过忧郁,斩钉截铁地道:“假如你落到那种困境,我一定不会让你等一百年。就算需要青冥殿的高手倾巢而出,我也一定要救你出来!” 江遥迎上她的视线,低沉地道:“假如,我已经死了呢?”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二章 洗尘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林曦明显呆了一下,大概从没想过这样的情景。好一会儿后,她才沉声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找出凶手,为你复仇!无论凶手是不是浮屠教,我都会继承你的遗志,以覆灭浮屠教为己任,直到我死、或者浮屠教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她的神情庄重而肃穆,像是在立下一个神圣的誓言。 江遥看着她眼中坚决的神色,胸口涌起一阵感动,仿佛有丝丝暖流缓缓游遍全身,将这些日子来的阴冷都冲刷大半。 他笑了笑,道:“我的仇恨不应该波及到你头上,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放下那些沉重的负担,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林曦反问道:“你觉得抱着那种心情活下去,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吗?”她面容一正,“与其用这种话来教训我,不如好好保护你自己。你要是死了,不光是我,很多人都会不快乐的!” “我……明白了。”江遥默默叹了口气,注视着眼前清艳绝伦的少女,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我会尽量活得久一点。” 听到这种消极的言语,林曦的心莫名一颤,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还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没有,只是这两天经历的事情比较多,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林曦沉声道:“我希望你记住,虽然仪式没有完成,但我们已经在姻缘树下立过誓言,我是你的未婚妻,这一点已成事实。我们虽然不能接受人们的祝福,但也是生死与共,休戚与共的!如果你要面临什么危险的事情,请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的。” 林曦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凑近了面庞,娇艳欲滴的嘴唇在江遥脸上轻轻一啄,便又分开。 “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好。” 回到梧桐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两个人进了院子就分开,一个去了西厢,一个回了东厢,各自整顿收拾。 江遥回去见安吟秋已经酣睡,便自个儿拿了换洗衣裳,去了南殿的浴池。 作为贵客沐浴之处,南殿的布置不可谓不奢华。才一进门,便看见满屋的氤氲热气,一股草木清香从池水中蔓渗出来,沁人心脾,兼有活血养神的功效。水面上铺满了花瓣,新鲜的热流冒着气泡源源不断地涌出,让水温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程度。江遥一见就为之欢喜,挥退了侍女,除去衣物扑入池中。 热流漫遍全身,洗涤着一天的尘垢。江遥翻身仰卧在水面上,在氤氲热气中随波沉浮,只觉得遍体舒泰,几乎就想这么睡过去。 他闭上眼睛,舒展四肢,躺过了一段畅然无忧的时光,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来人身法很高,没有泄露半分动静,无声无息地就靠近了他周围五丈之内。直到此时,江遥仍感知不到她的气息,如果不是冥冥中的人仙直觉让他忽然心动,恐怕那人一直来到他身边都不会让他察觉。 当然,这也是因为那人不怀恶意,另一方面也是借助了白雾和水声的掩护,才能造成这样神奇的效果。 江遥睁开眼睛,身子大半缩入水中,心中猜测她的来意,没有开口说话。 云素听到那一阵水花响动,便知道自己行藏暴露,轻轻一叹,道:“人仙境界,果然很了不起呢!” 江遥靠住岸边,略微偏头,道:“素儿,你怎么来了?” 云素看着他有些紧张的样子,莞尔一笑:“放心,没人看到我进来。” 江遥还是不能放心,道:“你是来……” “我想跟你单独聊聊。”相比于他,云素反倒显得自然很多,落落大方地走到池边一块方石上坐下,纯净的目光不含杂质地注视着他,“聊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现在?不合适吧?” “的确不太合适,可你的那位未婚妻把你看得很紧,我唯一能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也就只有现在了。”云素无奈地吐了口气,“自从那位大小姐来到这里,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大概只有这个地方,她的耳目暂时无法触及。” “好吧。”江遥的神情仍不太自然,“要不你先回避一下,我穿一下衣服,上去跟你聊。” “遥哥哥,看不出来你还会害羞。”云素弯了弯嘴角,不以为然地揶揄道,“上回在圣城外,你跟那个姓凌的女人光着身子看日出的时候,我就把不该看的全部看过一遍了。现在再来遮掩是不是有些迟了呢?” 不等江遥说话,她又挥了挥手,“放心啦,我来跟你谈正事,不会随便往乱七八糟的地方看的!” “那……那好吧。”江遥稍微侧过身子背对着她,道,“你想谈什么呢?” “很多,从钟璃越界到九婴出山,这一系列的阴谋随便想想就能让人从噩梦中惊醒!如果不把这些事弄明白,我和我娘睡觉都睡不安稳!”云素俯下身子,探手捏住了水面上的一枚花瓣,垂下来的长发掩盖了她眼中忧色,“可笑的是,明知这里面少不了青冥殿主的功劳,我们却还要把他的女儿奉为上宾,不敢有半点怠慢……” 江遥即使不看她的脸,也知道她此刻一定是满面怨愤的。他柔声宽慰道:“青冥殿主终究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彻底撕破脸。等把这段日子熬过去,沈凌峰很快就能腾出手来……” “别指望他了!”云素轻哼道,“他已经跟星月坞一刀两断了。嘿嘿,‘日后相见便是生死之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话虽如此,但他总不可能真的弃你们母女于不顾。何况就算不论私情,光从天下格局上来讲,他也不会坐视青冥教吞并盘龙宫。” 云素沉默了一会儿,用两根葱嫩的手指从水中捻起一枚粉瓣,放到嘴边轻轻一吹,“呼……”她看着那枚花瓣晃悠悠地落回水中,含着淡淡的不屑道,“你太高看他了。论剑术比斗,天下可能没几人是他对手,但要论纵捭阖横、经略天下,比他高明的人不知凡几。圣城现在乱成了一锅煮,新天子皇位都还没坐稳,他已经自顾不暇,哪有空管盘龙宫的闲事。” “可是……”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三章 氤氲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还待出言,却见云素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来向你申诉求告的,你也不必说这些话来安慰我。盘龙宫从来就不属于我,它将走向何方,也不由我来决定。只不过我这人天生好奇心重,尤其对昨天的事很感兴趣,所以特来找你,希望你能帮我解答几个疑惑。”她身子更为前倾,一种区别于草木香气的异香渗入江遥鼻孔,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放心,不会让你为难。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跳到下一个问题。” 江遥半倚着池壁,闻着身边的清香,舒适地眯起眼睛,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云素凑得更近了,嗓音也压得更低,轻声道:“对于昨天那件事,我不清楚她跟你说了多少,但至少,关于唤醒九婴的罪魁祸首,她应该给了你一个说法吧?” “她说是北丰丹和子平。”提起那个名字,江遥的神色略微变得古怪,转过脸去,看见云素眼中也一闪而过尴尬,“原本的计划是窃取九婴的力量,用它去解救妖皇,不过半途出了点岔子,子平被九婴反噬,丧失了神志……” “解救妖皇……哼,真是宏大的手笔!”云素冷嗤一声,不无讥讽地道,“这么说来,我倒应该为他们感到遗憾了!” “青冥殿主当然不会有那么古道热肠,就像当初复活姜鸿一样,他应该早布下了后手,只等妖皇一旦脱困,就第一时间将其纳入控制。还好,他的计划不算顺利。” “这样来看,盘龙宫反而只是捎带的咯。”云素抿了抿唇,眼底有脉脉柔光在流淌,“那么钟璃和叶华,在他眼里大概也不过是两颗没用的弃子吧?只要掌控了妖皇,盘龙宫和妖界自然落入他手,届时割据南疆,九分天下便得其三,多么宏伟的计划!可惜!可惜!”她望着江遥,露齿一笑,“遥哥哥,你本来有机会成为驸马的呢!” “是挺可惜的,荣华富贵就那么擦肩而过了。”江遥自嘲地一笑,“话说回来,如果他只是想做皇帝,那也没什么,皇帝总会有人来做。可我担心的是,他的目的并不是那么单纯。” “你也察觉到了吗?我正好想问你,关于十多年前幽冥教覆灭的那桩案子,你的未婚妻有没有跟你提过?” 江遥刚要回答,忽然神情微微一变,感知到另一个高手悄然走进了这座小殿——气息完美地与环境融合在一起,脚步声尽数被异宝吸纳,没有引起半点不协调的波动,若非人仙直觉,根本浑然不知——是避风珠!是林曦来了! 他转过脸去想提醒云素,但云素也已经察觉。她支起了身子,犹豫了一下,大概不愿在这种场景下见到讨厌的人,往四周一环顾,想要找个隐匿之处——但这小殿中除了进门的那扇屏风之外,其它并没有别的什么遮拦,水汽虽然氤氲,但也是若隐若现,没法完全藏住人。 江遥同样有些着急,如果让林曦看到这种场面,那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他也环顾四周,帮云素寻找藏身处,一时找不到好地方,又感受着林曦的气息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开口叫道:“阿曦,是你吗?” 与他说话声同时传出的,是一阵轻微的水花声响。江遥扭头一看,云素已经消失不见,旁边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花瓣也在朝那个方向聚拢,遮挡住了水下的情形—— 他心情急剧下沉。 但此时无暇细想云素在水面下会不会看到什么东西,先得应付另一位不速之客。 “是我。”林曦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径直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我听说你已经在里面很久了,就想着你是不是泡在水里睡着了。” “我……我马上就出来了,你先在外面等一下吧。”江遥道。 林曦身形一顿:“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不过我正好洗完了。” “热水里面很舒服吧?不多泡一会儿吗?”林曦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羞涩的表情渗杂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 “不了,已经很久了,再泡皮都皱了。” “噢。”林曦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往里面走来,“我帮你更衣吧……” 江遥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 情急之下,他说得十分急促,话音落下的同时,也看见林曦的身子像受惊般颤了一下,然后僵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江遥这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目光落在那张雪白无瑕的脸上,凝视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没法说出口。 林曦站在原地,脸上闪过了困惑、嗔怒、幽怨、羞愤、恼恨等复杂的情感,眼圈还慢慢地红了起来。江遥也低下了头,不愿与她对视。 殿内一阵难堪的短暂沉默。 须臾,林曦开口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她说话带着鼻音,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让江遥的心也跟着变得难受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遥赶紧解释,“我不习惯让别人服侍,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何况,你那么尊贵的身份……” “我的身份再尊贵,难道就不是你的妻子吗?”林曦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激动的面容犹带着不解与失落,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动,随时就要狂涌而出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分明就是在抗拒我!我来这里已经两天了,你都没碰过我一下!” “我——”江遥差点就忍不住起身,还好在最后关头保持了理智,“我没有……唉!一言难尽……” “叹什么气呀!这么久不见,难道你对我就只剩下叹气了吗?”林曦的身躯颤动得更厉害了,即使尽量控制情绪,嗓音也在发抖,“你还说没有把我当外人!就算有什么苦衷,难道对我也不能说吗?” 她说完便转过身,冷冷地道:“如果你觉得烂在心里更好,宁愿一个人唉声叹气的话,我也不勉强。就当我没来过吧!” 江遥还在回味她最后投来的一眼,只觉得那一瞥充满了杀气,又听到林曦要走的脚步声,他连忙叫道:“阿曦!” 第九百四十四章 唇齿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林曦停了停,仍旧背着身子,道:“怎么?” 江遥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嗯。”林曦点了点头,语气不由自主地柔缓了许多,“我等你。” 短短一句话,就让她的怒气烟消云散。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如此易变,整张俏脸都有些红彤彤的,微微低了头,怀着羞涩的喜悦,一边擦拭眼眶一边向外走。 脚步声逐渐远去。 江遥却心绪难平。 好半晌,他才意识到屋里应该还有一人。也就在这时,他身前的一大簇花瓣向四面散开,伴着哗哗的水声,一个湿漉漉的头颅从水里冒出来,流光剔透的眼眸定定看着他,若出水白莲,清幽而惊艳。 “她走了?” “走了。”江遥用淡漠的语调掩盖着心虚。他分明注意到,云素露头的位置离自己不过几尺,如果她刚才一直就在水下的话,应该什么都看到了吧? “她倒还算听话,省的让你为难。” 云素的话语带着惯常的笑意,听在江遥耳里,却觉得那种别有意味的戏谑颇有几分刺耳。他没有看云素的眼睛,因为一个人应有的反应,无论是嘲弄还是怜悯,抑或愤怒,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无暇深思对方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他偏开头,望着雾中模糊的屏风上的山水,道:“你现在知道了?” “嗯……”云素的柔足往水底一踏,身子分开水面,斜靠在岸边,长发滴淌着水珠,比平日多了一分妩媚——但这妩媚却是此刻的江遥难以欣赏的!她白皙的脸泛过一丝红晕,轻声道,“切面平如满月,没看到疤痕,不像是外伤……到底怎么回事呢?练功出了岔子么?” “是孔雀大明王的杰作。” “五色神光?”云素娇躯一震。 “不,是半佛之境,马阴藏相。” “哦……我听说过。”云素低下头,仍有几分好奇,视线往水面下看去,“这样一来,线条倒是更加流畅了,摒弃了原有的弱点,可能是最适合战斗的形态。佛陀的境界,原来就是这样吗?” 江遥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她好像只是单纯的好奇和感慨,不带有任何嘲弄。但他仍是觉得沮丧,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以前就听说,佛家的修行十分奇怪,如果是女人的话,一定先要练成男身,然后**内藏,才能修成佛果。是因为这样可以远离色欲干扰吗?”云素伸手指了指胸前,道,“可能在佛陀眼里,那个和这个都是累赘,都是凡人成佛的阻碍呢!” 江遥的喉咙动了动,看着她所指之处,没有说出话来。 “如果没有根器之人,八成也到不了这一步。孔雀能渡你半步,说明你本有慧根,只是被凡尘俗念所遮掩,一时迷惑了道路。如今你受戒律限制,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纵情声色,虽然暂时辛苦一点,但长远来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江遥听她说着,心神却无法集中。眼前的一幕让他极度煎熬,少女半倚着池岸,浑身湿透,纤细的腰肢之上、柔美的玉臂之下,某种惊心动魄的胜景呼之欲出,单薄的衣料完全掩盖不住那形状。他记起前日所见的那情形,犹如明月东出,婉丽皓白的饱满之景在他心中挥之不去,此刻更与现实重合,引得他躁动不安,全身发热。 “素儿……” “嗯?”云素转眸望来,随手拂开被贴在脸颊的发丝,那一刹那的妩媚出现在那张精灵般的面孔上,艳丽得如同虚幻。江遥呆滞地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看到那悠然柔和的表情,才确定那笑容是如此的生动真实。 江遥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但却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胸口被一股莫名的淤气堵住。 他张了张嘴,只吐出两个无意义的音节,然后,双手捧住那张脸,吻了下去。 感受着唇齿间那股莲花盛开般的清香,右手滑下白皙的脖颈,慢慢除去多余的束缚。云素的反应舒缓婉约,顺从地配合着,但江遥却被另一阵刺痛所惊醒——他已经将这片艳丽光芒揽入怀中,却始终不能真正将其拥有。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从这份甜蜜中挣扎出来。 唇分时刻,不知是否因为水雾的缘故,云素的眼神有些朦胧。些微茫然后,她双眸里很快汇聚起神采,轻笑道:“美食在前,你却一口也吃不下,心中一定很煎熬吧?” 江遥慢慢抽回手掌,神情中带上了几分阴暗,道:“的确可惜。” 云素笑容端丽地道:“你惜花公子纵意花丛这么些时日,不知夺了多少女子贞洁,如今沦落至此,难道不是报应?” 这话若由别人来说,江遥只会不屑一顾,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竟如此辛辣刺耳,令他吸了口冷气,只觉一股无名毒火顷刻窜遍全身,冰冷的愤怒将他浑身凉透,收回的手掌也僵硬地停在半空。 “这就生气了?”云素的笑容却没有收敛,惯常的讽刺语气让江遥愈发难以自持,“全天下的蜚骂你可以充耳不闻,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戳到你的痛处吧?只有真正了解你的人,才知道你跟那些凡夫俗子没什么区别——” 尾音有个短促的停顿,因为江遥已狠狠握住她双肩,将她推倒在水边一块石头上。 她下半身还在水里,腰肢纤长脆弱,仿佛就要被折断,却又具备无比的柔韧,明明已经弯折成那样,脸上却不见半点异色,只微微抬头,仰视着江遥面孔:“很愤怒吧?是不是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你觉得是至亲至信的人在发现你的秘密后,也像别人一样讽刺你,嘲笑你,没有半句安慰?” 她的双臂并非柔弱无力,此时却懒散扶在岩石上,没有半点反抗的表示。而平静的脸色,又好像早就料到了江遥的反应,这一点让他反而无所适从。 “你是故意的?” “我只想让你提前有个预期,一会儿你还要去见林小姐,不要指望她对你有多么包容。毕竟她才是你最亲近之人,她对你的期待绝不只有我这么点。”云素宝石般的双眸闪烁着熠熠光芒,似乎怀着某种恶意,缓缓说道,“期望有多高,摔下来就有多痛。” 江遥一腔怒火随着她言语渐消,倒被她说得有些气馁,半晌无言,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荡。因为姿势的缘故,她沾满水珠的某处如明月般圆满无暇,最为显眼,最能让他目光驻留。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五章 婆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话说完了,接下来是你的事情,放我下来吧。”云素淡淡地道。 江遥没有回答,定定地盯着那艳丽饱满的所在。 云素看到他眼神,原本有些收敛的笑意再度绽放:“事到如今,你还想对我做什么吗?” 江遥像是被刺了一下,恼恨她的言语如此直白伤人。他悻悻地松开手,看着眼前从未有过这般妖艳的少女直起身子,慢慢地整理好湿透的衣物,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素踱步上岸,运转功法,身上水雾蒸腾,很快恢复干爽。她回头望了一眼还在水中的江遥,道:“还不上来吗?林小姐可能要等急了。” 江遥道:“你先走吧。” “你是心里难受,还是在思考对策?”云素歪了一下脑袋,“实在没想好的话,可以考虑找我帮忙哦。” “找你帮忙?”江遥露出不解之色,“你能怎么帮忙?” 云素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手指在空中轻轻挥动几下,就有一片片粉艳的花瓣飘摇回旋,围着她手指起舞。 江遥恍然大悟:“你是说,用幻术?” 云素轻弹了一下手指,散去周围的花瓣,目光再度望来:“不然的话,我可想不出你能拿什么应付她。” 江遥心思几度挣扎,摇了摇头:“不了,我不想再骗她。” 云素呵呵冷笑几声,道:“那你可别让她久等。” 江遥沉重地点了点头,低头沉思片刻,理了理纷乱的头绪,长吸一口气,沿着池中石阶上岸。 无须擦拭,水珠自他身上哗哗落下,等他伸手去拿衣物时,全身都已经干透了。 他猛然察觉到旁边一道窥视的目光,转头看去,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在?” “我等你一起走,一会儿好送你一程啊。”云素歪着头打量他,微微笑道,“其实我倒觉得,跟上次看日出的时候比起来,还是现在的你比较顺眼。” “顺眼吗?”江遥苦笑。 “至少没那么脏了。”云素伸臂做了个手势,“快穿衣服吧,该出发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殿门,外面的宫女侍卫朝江遥行礼致意,却对他身后的云素视而不见。江遥见此情景,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云素回以一个微笑。 “公子落下什么东西了吗?”一名清秀可人的宫女上前问道,“奴婢这就差人去取。” “没有,我在这儿晾一下头发。” 江遥观察她们的表情,发现她们确实感觉不到云素的存在。虽然云素慢悠悠地从她们中间走过,但她们对此一无所觉,这并非单纯的心灵暗示,江遥察看她们的眼瞳,里面倒映出的人物只有自己,而走到身旁的云素,则只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这又与林曦那种“明明看得见,却当做没看见”的心灵术法截然不同。 “你的幻术越来越厉害了。”江遥感叹道。像这样同时对几十号人一起施咒、唯独将自己排除在外的事迹,寻常幻术师可做不到这般轻描淡写。据他所知,云素身上可没有佩戴避风珠一类的法宝。 云素笑了笑,没有出声。 江遥于是了然,看来她的幻术还没达到连声音也一起掩盖的程度。 宫女疑惑道:“公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头发干了,我这就走了。” 月光清透,树影婆娑。 两人走到中庭,江遥心底隐隐有些担忧:她不会就这样一直跟自己到林曦闺房中去吧? 他朝旁边瞥了一眼,云素也恰在这时转眸望来:“最后再问一次,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江遥心想,你不从旁作梗我就心满意足了。 “担心我暗中使坏吧?”云素轻哼一声,“那也随便你。去吧,时辰到了!”那语气活脱脱就像是送犯人上刑场似的,听得江遥心里颇不是滋味。 “那我走了,你……”江遥欲言又止。 仿佛看出他心中所虑,云素冷冷地道:“放心,我没有听墙脚的爱好!何况……”她面上浮现讥讽之色,“你那位夫人常年带着一颗避风珠,不就是防着这一手吗?” 在她带着凉意的视线中,江遥硬着头皮,行至西边院落,还未出声通报,就有一位红衣女子迎了过来。 “快进来吧,小姐在等你。” 看她满脸热情的样子,江遥的心情更为沉重了。 他跟在潇潇后面走了几步,突然问道:“阿梅呢?” “她?早睡了吧。”红衣女子讶然回顾,“你找她有事?”没等江遥回答,她脸上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你不会想拉她一起侍寝吧?哎呀姑爷你可真是……阿梅这几天心情不好,脾气很暴躁,恐怕干不来这个。要不然……我去给你挑个温婉可人的宫女怎样?昨天就看到一个,叫什么来着……你先去见小姐,我去问问看……” “不用了。”江遥伸手制止她,“阿梅心情不好,是因为陈煜的缘故么?她这两天有没有出门?” 潇潇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他,道:“姑爷放着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不去管,却这么在意阿梅,是对她情有独钟吗?这口味还真是奇怪呢!”她嘴里啧啧感叹几声,摇了摇头,“可惜呀,有个人先一步走进了阿梅的内心,你现在才想起她,已经晚了!姑爷,我得奉劝你一句,不要靠阿梅太近,她现在对我都恨得要死,更别说你了!要是她趁你意乱情迷之时做点什么,我家小姐可真是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多谢提醒,我会保持距离的。”江遥点了点头,“再请问一句,她这几天有跟其他陌生人交流吗?” “嗯……”潇潇忖思片刻,忽然一笑,“小姐在催了,以后再说这个,你快进去吧!” 看样子林曦已对她有所吩咐,多问无益,江遥只得作罢,随着她的引领来到林曦房前,敲了敲门。 三响之后,他还没放下手掌,房门便应声而开。一身白衣的林曦袅袅婷婷站在门后,绝美的笑容令满屋灯火瞬间失色。 第九百四十六章 妙计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来啦!” 这句话出口,林曦方觉其中的甜腻和娇媚实在太过明显,脸蛋微微红了起来。她故意皱了一下眉,好让自己显得端庄严肃些,再开口时语气中则多了一丝嗔怨:“难得江公子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请进吧。” 望着那秀丽绝伦的娇颜,感受着她的欢悦和期待,江遥心头纵有万般愁绪,此时也融化了几分,微笑应道:“好。” 林曦迎他走进来,一扭头发现潇潇还在外面张望,马上回身过去把门关上了。 “小姐,我在外面给你望风。”潇潇道。 林曦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也没见有什么动作,一圈无形的波纹就向外扩散,形成一个屏障,将屋子与外界天地隔绝开来。世界陡然清静,就像陷入了「空间凝固」的神通里,再没有一丝风、一点喧嚣能够传进来。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脚步、呼吸、心跳,就成为了这静谧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再没有任何杂音能够盖过对方的存在。 林曦转过身,看到江遥正坐在椅子上望着自己,那眼神富有侵略性,像是剥开了她的衣物,一寸寸地巡游过她的身躯。顿时,她的脚步便不那么自然了,像是要飞飘起来,却又强自克制着,为了保持仪态而贴在地面上,不显太过忘形。 大概是刚出浴不久,她穿着一件宽松舒适的白衫,纤秀的身子在里面动起来显得颇为飘逸,头发简单地扎起来,脸上化了淡妆,一眼望去,给人一种不同于白日那种明媚的温馨之感,又不显得朴素失礼。 这种打扮,没有刻意诱惑,却让江遥油然生出一种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嘴唇有些发干,江遥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端起银壶倒了一碗茶,小抿了一口,在微涩和回甘中慢慢地酝酿接下来的言语。 手指传来轻纱拂过的触感,林曦在他身旁坐下来,他又瞥过去一眼,林曦正歪着头看着他手上的茶杯,似乎也想喝一口。 “阿曦。” 林曦像是忽然被吓到了,抬起头,水灵的美眸呆看着江遥,脸蛋倏然炽热起来:“嗯?” “我想告诉你……”在烛光中看到那双朦胧醉人的眼眸,江遥话至嘴边却又迟疑。 林曦长长呼吸,吐气如兰,双眸中雾霭渐开,映出江遥的面容,对他的犹豫感到疑惑。 “告诉我什么?说嘛……”在摇曳烛光下,她轻搽胭脂的两颊微泛红晕,展露的笑颜娇艳欲滴。 江遥愈发不忍目睹,深吸了口气,道:“你听过马阴藏相吗?” “那是……” 林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正忖思间,忽然外边一亮,房门倏地张开,一条红色人影突兀地闯了进来。 “潇潇?”林曦面上略有不悦,“怎么了?” 潇潇往前再走两步,硬生生挤入避风珠笼罩的范围内,这才开口说道:“妖后遇刺了。” 简单的一句话落在两人耳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 江遥霍然起身,大步就往外走。 林曦也几乎同时撑起身子,脸上惊容未散,下意识地开口道:“等等我。” 江遥顿足回首,面色虽然还算镇定,但那一瞥的眼神却饶为深刻。林曦是捕捉情绪的大师,立即从中感受到猜疑、质问、愤怒等诸多情感,虽然没有明显表露出来,但是那淡淡的猜忌,便如一柄尖刀戳进她心脏,令她深痛如绞,气力难继。 “不是我……”想起自己曾在他面前明显表露出对云蝶的恶意,这会儿她的嗓音竟有些发抖,喉咙像是被堵住了,用力咳嗽一声才说出下一句话,“也不可能是北丰丹!” 江遥不置可否,快步走出屋外。林曦想着他最后投来的那一眼,越想越觉得发冷,脚下愈发无力,在潇潇的搀扶下跟出门外的时候,前面已经不见江遥的人影了。 这时候,她干脆停下来,像是被掏空了身体一般,全靠潇潇搀扶着站在原地,如一尊木偶,美丽却毫无生机。 潇潇暗叹一声,静静陪她站着。良久,听见林曦轻轻咳嗽了一下,中断了沉默的气息。 “妖后死了吗?” “死了,脑袋都不见了。” “刺客是谁?” “不清楚,可能是风雨楼那边的人。” 林曦的手指攥得发白,闭上眼仰起脸,好半晌,才从牙缝中慢慢说出几个字:“驱虎吞狼,真是妙计。” “这事很蹊跷,按照那位老楼主的性子,应该没那么大魄力现在就跟咱们撕破脸。我倒觉得北丰丹十分可疑,这家伙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当初想借桃花刺客突破心劫,如今就未必不会再来一次……”潇潇搔了搔手背,沉吟道,“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小姐你是没可能动手的,姑爷一定能想明白这点,他只是一时急糊涂了,你不用太过担忧。” “我担忧的不是这个。”林曦轻叹一声,伸出一只手掌,感受着夜风从指缝间流过的寒意,“他已经想明白了,却还是那样对我。可见他对我的提防和怀疑已经融入了骨子里,不管怎么掩饰都是没法隐藏的……” “那家伙简直不识好歹!”潇潇愤愤地望着江遥消失之处,片刻后,神情转忧,“你对他的迷恋未免也过了头,一提到他都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难怪老爷不放心你!” 林曦静静思索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苍白的脸泛过一丝红晕,轻声说:“我本来以为,今天会有个愉快的夜晚,从圣城决赛之后,我就在期待这一刻了……” 潇潇深切体会到她的失落,捏紧了拳头,沉声道:“那个碍事的家伙,不会得意太久!无论他是谁,我们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林曦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投向山下夜色,恍惚中,仿佛穿过了浓郁深沉的黑暗,窥见那少年的身影,正在人群中穿行。凝望着,她渐渐忘却了不快,嘴角漾起微微的笑容。 江遥赶到现场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七章 追踪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妖后的寝宫,富丽堂皇,雍容华贵,此刻却都泛着冰冷冷的森然意味。江遥听见屋里的哭泣声,吵闹声,铁甲摩擦声,巡游走动声,这时在他看来都没有任何意义。他没有进入房内,只用神念探视一圈,便转身离开了这拥挤喧闹的所在。 凶手或许还在盘龙宫。 他行刺之时,温胜没有察觉,灵萱没有察觉,三十六近卫没有察觉,这一切都表明,凶手绝非寻常刺客——就算是江遥,自问也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必然是杀手中的杀手,强者中的强者,没有惊动任何一人,没有浪费一分力气,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夺走了盘龙宫主人的性命。 拥有这份本事的人,大概也拥有与之匹配的自傲。 不去想云素现在是怎样的心情,摒除情绪的干扰后,江遥的思路十分清晰。他已经找到了血腥味逸散的路线,那人带着一颗脑袋,纵然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不漏痕迹。即便他再怎么隐匿抹除,但只要在空间留有“过去”的印痕,都无法逃出江遥的追溯。 那个本领通天的家伙,在摘走妖后头颅后,或许还有闲心逗留片刻,欣赏自己制造出的混乱场面。如果这样的话,留给江遥的机会就不是那么渺茫了。 江遥循迹而行,沿阶登上几里路程后,从一处岔口拐弯,折入一片茂盛的绿竹林。 沿着林间小道往里疾行,不多时,便看见一座僻静的小屋,一个人影站在屋前,正负手朝这边眺望。 ‘是他?’ 瞧清那人面孔,江遥心中一怔。他不是没想过这人会做出大逆不道的弑母之举,但问题在于,在江遥的印象中,他好像远远没这个本事吧? 苍翠枝叶掩映下的竹屋,于昏暗中散发出淡淡碧绿色光晕,带着一股草药香气。那人站在屋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绸衫,仪态举止却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只是因为重伤未愈,眉眼间还留着几分萎顿。 随着距离接近,他在辨识出江遥身份时,脸色倏然变得无比难看。 江遥沿林间小径走来,视线与他相接,淡淡打了个招呼:“三公子,晚上好啊。” 原本渊渟岳峙的三公子,在江遥的注视下,神情显得极不自然,连姿态都好像少了几分皇家气度。也是难怪,他现在之所以躲在这僻静之处养伤,还是拜眼前之人所赐,要他再在江遥面前摆出什么皇子的威仪来,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你……是来找我的?”三公子脑中瞬间转过诸多念头,神情凝重地摸向腰间。可惜他并未佩剑,所以摸了个空,额角顿时渗出冷汗。 江遥看见他这般窘态,嘴角多了一抹微笑,道:“放心,我只是路过这里,不是来找你的。不过,看到你风采依旧,我心里也是很欣慰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吧?” “还好。”三公子依旧是如临大敌的表情。 “昨天情势紧急,我也是逼不得已,出手重了些,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你我本来并无仇怨,只是因为立场相左才不得不拔剑相向,其实我对你这个人还是蛮欣赏的,以后有一天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呢,你说是吗?” 在他含笑注视下,三公子只觉头皮发麻,僵硬地点了点头:“对,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怨,其实都是一场误会……” 见他如此上道,江遥欣慰地颔首:“现在误会解开,我们也可以各自放下心结了。你完全没必要紧张,我这次是来找另一个人的,正好向你请教——一个时辰之内,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从这里经过?” “没有。” “你还真是幸运……” 余音袅袅消散,江遥的身影也随之远去。三公子长吁一口大气,后退两步,靠着竹墙才扶稳了身子,定了定神,忽然开口叫道:“阿竹。” 一个纤细人影从暗处中悄然浮现。“公子有何吩咐?” “宫里可能出事了,你去打探打探,速去速回。” “是。” 三公子倚着墙,回想刚才一番对答,抓着木柱的右手倏然攥紧,神情一片冷凝肃杀:“嘿嘿!误会?” 但想着想着,他眼中的杀意又迅速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惊悸之色,在萧瑟的寒风中,他后背渐渐渗出了一身冷汗。 ‘叶华大概跟此事无关。’这是江遥得出的结论。 空间中的痕迹并未在此处停顿,他继续追踪过去,来到一座笔直耸立的峭石上。 痕迹自峭石向上,一直延续到高空不知名处,或许更在云霄之上。江遥仰头望着那一片深沉的夜色,心里面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的嘲讽。 ——那人是飞走的。 果然是一位真正的人仙! 江遥也能短暂滞空,却绝无可能凭空登上数万丈高处,面对此番情形,唯有望洋兴叹。 猎猎的衣袂振动声中,江遥静默了片刻,叹息一声,转身原路折返。 路过竹屋的时候,他看见叶华仍站在屋前,茕茕孑立的模样,倒好像一位落寞伤感的诗人。 江遥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他低沉地开口道:“母后崩了?” “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吧?”江遥反问。 “两天之前也许是。”相比于从前,此时的三公子脸上添了几分消沉和哀伤,也不知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实意,“盘龙宫不能一日无主,母后生前最欣赏你,你有什么打算吗?” 江遥一怔:“最欣赏我?这从何说起?” “她将朱雀宝玉赐予你,这就是明证。” 江遥不解地笑了笑:“那块朱雀宝玉……” 三公子看出他的疑惑,道:“它是两百年前朱雀军团的调兵令,相当于你们人间的虎符,后来朱雀军团覆灭,父皇将它赐给母后作防身之用,但我们妖界中人都认为这仍是一块兵权令牌,执此玉者虽然不能直接调兵遣将,却可以割据一方,招兵买马,统辖群妖!近百年来乱战不休,皇族信物大多遗失,这块令牌恐怕是为数不多的几块之一了……” 江遥道:“我看那些大大小小的妖王也没什么令牌,不照样也能占山为王称霸一方吗?”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八章 不静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不过一伙乌合之众罢了。”三公子轻蔑一笑,“如今母后仙逝,钟璃空有妖圣之名,却始终差了一点。只有你,如果娶了四妹,再拿着这块令牌,就可称妖皇正统,由你来统治盘龙宫,众望所归,名正言顺。” “不是还有你吗?”江遥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脸上瞥过,“素儿身上并无妖皇血统,难以服众,只有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妖皇子。” 三公子心中一凛,肃容道:“可我已经败于你手,毫无还手之力,心服口服。由你来当盘龙宫的主人,我第一个赞成!” “可我毕竟是一个人类。你们不可能接受一个人类的统治吧?” “你已跨过仙凡之劫,可称圣贤,圣贤无有人妖之分。”三公子观察着他脸上神情,道,“何况我、四妹、八弟都支持你,没有人敢说闲话!” 江遥想了想,道:“这么大的事情,来的又这么突然,一下子很难接受呢……” “无妨,人间有三辞三让之礼,我们妖族也讲究这个,你大可慢慢考虑。” “我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还真没想过要做盘龙宫的主人。”江遥摇了摇头,笑道,“那么你呢,真的愿意放弃原本属于你的权位吗?还是说,你想要的……是整个妖界?” 三公子心头一紧,知道这一句才是此番谈话的重点,斟酌了一下语句,面色凝重地道:“……” 不过没等他答上话,江遥却已摆了摆手,道:“妖后尸身未凉,现在说这个,未免也太不敬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三公子眼中的神情闪烁不定。他仔细咀嚼着刚才那一席交谈,想不通江遥究竟只是随口一言,还是带着几分认真? 夜深了,盘龙宫却不平静。 江遥回到妖后寝宫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群,吵闹声隔着数里都清晰可闻。 尽管有温胜等人在维持秩序,三十六近卫禁止所有人靠近现场,但外面汇集的人却越来越多,将寝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仿佛随着妖后的死去,她生前建立的森严规矩也随之轰然倒塌,没有人再去理会那些尊卑礼仪。盘龙宫失去了主心骨,再没有人能够控制住局面,上至大小宦官,下至卫兵宫女,无论平日里多么谦恭有礼,在得知妖后的死讯之后,都成为了混乱的一部分。 “娘娘在天之灵看到你们这么不成体统,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娘娘若泉下有知,也一定希望我们给她报仇!” “不行!绝对不行!娘娘的遗体怎能被这种外道邪术亵渎!” “冥顽不灵!”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江遥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听出了争执的原委。有人想用唤魂法术将妖后的残魂注入尸身内,以此询问凶手的身份,但这种邪道法术在妖族内部也被视为禁忌,理所当然地被很多人唾弃。一派认为追查凶手更重要,另一派觉得娘娘的沉眠不应被打扰,吵得不可开交。就连三十六近卫内部,也没能达成一致。 江遥暗想这样下去一万年也吵不出结果,一时半会儿也挤不进去,便留在外面默默搜寻云素的气息。他对她着实有些担心。 但事与愿违,他的神识三次扫遍寝宫,却一无所获。他怀疑云素可能是故意藏起来了,在这杂乱的场合中,以她的本事若有心隐匿,恐怕没有人能找到她……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呢?一个人在角落里抹眼泪吗? 正想得专心,神识之中突然一股凛然凉意泛起,他心头一惊,顾盼四周,杀意急涌——就在这寝宫之内——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竟好像有一股陌生的气息正在暗中窥伺! ‘刺客没走?’ 这种可能性在他脑中闪过一瞬,便马上被否决掉了。那一路蔓延到虚空深处的痕迹不会有假,此时离妖后丧命已经过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就算那刺客再是胆识过人,也不可能冒着被三位人仙围攻的风险在此停留。那么那个暗中窥伺我的气息,究竟是什么? 他克制着自己的气息,装作不经意地向那来源处靠近了一点距离,凝神搜寻间,突然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铃声,他蓦然回目,便看到眼前荡起了一层水雾,纯白稀薄,近乎透明,与周围人声鼎沸的场景格格不入,却全然不知来处。 ‘是幻境?他对我出手了?’ 江遥用余光瞥了一眼周围,发现人们对这铃声白雾毫无所觉,仍在愤慨地争论着什么。这情景让他愈发警惕了——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幻术,并且未让温胜、灵萱等顶尖高手察觉,唯独引我一人入幻,说明此人定是一位宗师级的高手,或许远远超过了林曦那个层次! 雾气渐渐转为浓郁。 循着铃声传来的方向,江遥凝目望去,便见那白雾迷蒙之处,渐渐浮现一抹淡淡的人影。他皱着眉头,挤入人群,往前走了两步,这样,人影就更明显了,甚至看得出清晰的轮廓——是一个女子。 ‘此人丝毫不掩饰自己形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面前,要么是自信到了极点,那么就像青冥殿主那样,派来的只是一个幻影。’ 思忖间,江遥注视那女子的身影缓缓走来,水烟流动,轻云伴生,在轻薄雾霭中款款而行,长裙摇曳,虽仍看不清面目,但那凌波微步的体态天衣无缝地沁入了周遭水雾的韵味中,让人情不自禁地被攫牢了心神。 伴随着铃铛细碎的抖颤,那张容颜终于显露在江遥眼前。他脑中轰然一震,此时本是最应该保持警惕的时候,他连呼吸都停止了—— “素儿?” 喃喃地唤了一声,他不由自主地靠得更近。 那张洁净美丽的娇颜,岂不正是他方才还在牵挂的云素? 但第二眼瞧去的时候,他就陡然察觉到不同。 ——不是云素! 虽然面目有九分神似,但内里的神韵却又有所不同。这张脸比云素多了一分雍容威严,少了一分柔媚俏皮,清丽中别有孤傲,仿佛正蔑视着人间诸般凡俗。 江遥倒吸一口凉气,总算认出了她的身份——这岂不正是年轻时的妖后?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九章 托付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好一朵临水自照的水仙!这般清冷仪度,只随意一瞥就已让人目眩神驰,难怪惹得妖皇、老谢、钟璃、温胜、沈凌峰纷纷为之倾倒! 若我提早几十年遇到她…… 江遥暗呸了一口,赶紧将这个不应有的孟浪念头掐灭。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正了正衣襟,望向对方细长威严的眉眼,道:“前辈单独召见我,有什么吩咐吗?” 他一边观察着云蝶的神情,一边盘算她的实力。这位妖后大人都已经死了一个时辰,还能施展这般神通,可见她全盛时期大概也接近了人仙级数——那么,那位将她悄然暗杀的刺客,又该强到何种地步? 他心中忽然一动,扬目道:“前辈认出了那刺客的身份吗?” 妖后微微一叹,面含轻愁,道:“我没看见……” “什么?”江遥大惊失色,“难道前辈在睡梦之中就被……” 云蝶摇了摇头:“我那时忽然惊醒了过来,只当是做了个噩梦……但一转头,借着烛光,看到床前一个影子拉得很长……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脑袋已经被人摘走,只剩这一缕残魂。” 江遥面上讶色良久未消,四目交投,只见云蝶眼中连续闪了几道波光,紧接着,脖子以上的部位如同白雪般迅速消融,只留一个断腔,显露出死时的模样。 两人一时沉默,只有淡淡的铃声仍萦绕在身畔,空灵而幽寂,仿佛与周围的喧闹处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云蝶的那几句描述,已经让江遥心底生出诸般猜忌。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能够操纵阴影的屠叔,最符合云蝶所说的‘一个影子拉得很长’的形容,继而怀疑到林曦身上。但转念一想,屠叔好像还没有强到可以绕过温胜和灵萱的感知、在云蝶猝不及防之际就将她杀死的地步。除非,他也一直在隐瞒实力! 天底下的人仙强者就那么多,一个个想过去,或多或少都有嫌疑,并且以青冥殿为甚。如果非要选出一个凶手的话…… “你追到刺客了吗?”云蝶忽然问。 “没有。”江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他从后山的一座峰顶飞走了……” “猿哭峰。”云蝶淡淡地道,“整座盘龙宫,那里是唯一的阵眼,也是防御最为薄弱之处。如果是人仙的话,大概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 “前辈莫非已经知道了凶手的身份?” “我不知道刺客是谁,但我大概能猜到,他的幕后指使人是谁。” 江遥急问:“是谁?” 云蝶却十分淡漠地道:“不说也罢……一命还一命,我跟他两不相欠了。” 她语气虽然平静,江遥却从中听出一丝黯然,略作思索,心中咯噔一下,顿觉寒意满身——莫非是他? 除了盘龙宫的几位高层,另外还熟悉此处布局的,除了那位剑尊还有谁? 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是云素的生身父亲,居然忍心对母亲动手?并且,当日圣城外比剑之后他也说过,与星月坞分道扬镳,听那语气应该是‘恩怨两清,再无瓜葛’才对,可没有表露出要报复的意思啊? 等等,仔细揣摩沈凌峰的言语,好像也没说不会再来算账……但他真的下得了手? 胡思乱想中,听见云蝶又开口道:“我死之后,很多人会将罪责归于林小姐身上,迁怒于青冥殿——此举万万不可,必会给盘龙宫招致灭顶之灾!所以我现身见你一面,拜托你给盘龙宫做出一个选择——第一种,及早签下盟约,引盘龙宫彻底归附青冥殿;或者,你迎娶素儿,成为新一任盘龙宫主人!” 江遥下意识地抬头:“前辈,我……” 云蝶摆了摆手,腔子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素儿还年轻,冲动易怒,如果她因为我而要去做什么傻事,请你一定要拦住她。” 江遥正容道:“前辈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她。”他停了一下,又道,“其实,前辈大可不必就这么托付后事,据我所知,青冥殿有一种手段,能够生死人肉白骨……” “不必了。”云蝶淡淡地道,“这结局刚好,于我于她都是一种解脱。我扭曲了她的前半生,剩下的,都归她自己。” 这回答让江遥一时无言。她的确扭曲了云素的前半生,但云素恨她吗?从过往交谈来看,是有一点怨气的,但孺慕之情更多一些吧。不然,云素明明已经逃出了樊笼,获得了自由,为何还是去圣城刺杀了梦瑶公主呢? “上一辈的恩怨,就到此为止。往后,都是你们的了。”云蝶的语气里,有些许的感慨,但更多的,还是一种看破了世情的无谓和平淡。 江遥听到这里,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盘桓已久的疑问提了出来:“前辈这样轻生,是因为对妖皇的愧疚吗?” 云蝶沉默了许久,就在江遥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用一种缥缈的语气缓缓说道:“我对陛下只有忠诚,至于爱情,远远谈不上吧……只有沈凌峰,他第一次给了我心动的感觉。” 她停了片刻,像是在回味从前的感觉:“那时我刺杀人间皇帝失败,身受重伤,幸得龙渊一族的高手相助才逃了回来,休养几十年,恢复了一些元气,打算前往龙渊界商讨结盟之事,就在那里遇到了沈凌峰,为他所阻止……” 江遥捕捉到她言语中的某个名词,心里一下掀起了波浪——龙渊界……云蝶竟然还与龙渊魔族有关!那么当初在涅磐森林的时候,云素是不是也…… “三十年前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昨天一般清晰。反而是陛下的音容笑貌,倒越来越模糊了……大概,单纯的忠诚很难抵得过时间冲刷吧,到最后,我连他的样子也记不清,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我还亏欠着他。” 江遥本来有很多问题要问,但听到她消沉的语气,转而劝慰道:“这些年来镇魔塔下并无噩耗传出,你还有机会去弥补。”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章 送别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云蝶低沉地道:“我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为此等待了一百年。这百年来,很多人因我而死,很多人因我而走错了路,是我欠他们的,但我已不记得他们的姓名和样貌,也厌倦了这样的等待。前七十年,我等着陛下归来带领我们重振旗鼓;后三十年,我等待沈凌峰,和陛下归来时的审判。如今,我的夙愿已经完成,他不会再来了。而我,大概也等不到最后的审判了……” “这样的等待,听起来的确很煎熬。但你就这么甘心被困在盘龙宫中,就没想过出去走走,去认识新的朋友吗?” 云蝶没有回话。江遥也马上明白了,人间固然豪杰无数,可又有几个能与妖皇和剑尊相提并论呢?她独自画地为牢,固守孤城,又何尝不是无奈之举。 两张旧时模样,一个想忆却忆不起,一个想忘终不能忘。 看来她是真的,茕茕孑立于天地间,望着红尘万丈,心却丧如死灰。 人间的烦恼纷争,盘龙宫的万丈荣光、权势倾轧,对她而言,都不过是苦海沉沦,最终与她相伴的,只有这百年的孤独。 明了了这一点,江遥便知道,剩下的那些问题,也不必诉之于口。 就在这无言之中,为她送别吧。 雾霭渐渐稀薄,水烟散开,轻云消融,云蝶的身影也随之幻灭。 芳华已逝,铃声渐远。 那个威严、美丽又孤傲的女子,这一次是真的斩断了对人间所有的期盼,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也许,这也算是一种‘超脱苦海’?”江遥心中浮现一个奇怪的念头,“可惜,最后一定不能登临彼岸。” 四周的喧哗声再度入耳,让他重新体会到,这人间的热闹。 他微微低头,以示对死者的哀思。须臾,开始向旁边的人询问云素的下落。 “四小姐在哪?” “不知道,一直没看到她。” “有看到四小姐吗?” “没有。” 连问了好几人,都是同样的回答,看来云素是真的不在这里。她躲到哪里去了呢? 江遥低头沉思片刻,转身往外走去,很快,就将寝宫中的鼎沸人声抛在脑后。 背对着寝宫走出了一段路,深沉的夜幕里,山路比平日还寂静。往常镇守各关卡要道的卫兵们都不知所踪,独自沐浴在夜风中,江遥的周身渐渐被一层寒意围拢。 一团幽暗的影子慢慢从后方蔓延过来,漫过了他的脚下,与他的影子融为一处。很快,他就听到了后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你找我?” “有件事拜托你去办。”江遥转过脸,看到那个独臂的身影,空荡荡的右边衣袖随风而摆,显出几分凄凉,“帮我送一封信。” “给谁?”曲宸瑜的神情带着几分冷漠和戒备。 “周灵玉。” “你找别人吧。”曲宸瑜说完就转身。 “只是送一封信而已。” “我跟她已经撕破脸了,不想再见到她。” “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从前不是挚友吗?” “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我再也不想回那个狗屁不夜城了!你找别人送信吧!” 曲宸瑜说完就走,江遥加紧几步追上她,道:“我现在实在无人可找,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了。看来以往的情面上,帮个忙呗!” 曲宸瑜抗拒地抖了一下肩膀:“那个谢元空,不是很厉害吗?你找他呀!” “老谢他……不愿理会这些俗事,而且他对不夜城不熟。吟秋在养伤,荧惑脾气又太暴躁,只有你了。” “我脾气也很暴躁!一想到周灵玉干的那些狗屁事,我就一肚子火!”曲宸瑜这么说着,却还是停下了脚步,“你难道不觉得吗?” “你是说……吕巨先?”江遥疑惑地端详她的神情,“莫非,你也爱上他了?” “我只是替他不值。”曲宸瑜别过头,冷冷地道,“他是何等英雄,原本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却死在一个女人手里。”顿了顿,她迎上江遥的视线,“也为你不值。” “我有什么不值的?” “你虽然比不上吕巨先,也算是很了不起了,却终究落到了她手里。”曲宸瑜淡淡地道,“你这么信任她,一有好事就想到她,可曾想过如果易地而处的话,她也会这么对你吗?” “这……情势不同。”江遥皱了皱眉,大概也觉得深思下去的结果会让自己很不开心,“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需要你给她送一封信,不一定要见面,只需将信送到她手上,可以吗?” “如果你坚持的话。”曲宸瑜可有可无地撇了一下嘴,“信呢?” …… 嘱咐完曲宸瑜,看着她身影隐入山下夜色中,江遥却全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好是坏,做出这个决定,也意味着自己终于从一个看客,变为了棋局中的人物。或许也是受了林曦的启发,想要覆灭浮屠教,光凭一腔愤怒是成不了事的,自己终于要亲身加入这纷乱的局势中来,在洪流中倾轧浮沉,不知会不会与初衷渐行渐远。 对于林曦而言,这大概算不上是个好消息吧…… 江遥晃了晃脑袋,将一时的愁绪甩开。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云素。 她会去了哪里? 正沉吟时,后方遥遥传来的脚步声将他心神唤回,一把清灵动听的女声从远处响起:“你在这里站了很久,是在等人吗?” 江遥转过头,便看见林曦倾城绝艳的面孔,犹如夜幕里的精灵,一步步朝他走来。 ‘刚才我交代曲宸瑜的事情,被她听到了吗?’江遥心里微微一紧,仔细打量她的神情。 林曦脸上无任何异样之色,倒是被他长时间端详之后,显出些许羞涩,脚步也放得愈发轻慢。 ‘看样子,她还不知道……’江遥心里暗叹一声,也说不出是喜是忧。或许,等谜底揭晓的那一天,给她带来的冲击将会是无与伦比的吧。 我何必瞒着她做这种事……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在他脑中转了一转,便瞬间消去。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不该再优柔寡断。站在林曦的立场,再怎么为感情所羁绊,也不会不考虑到青冥殿的利益。我不可能将结果系于她一念之间!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一章 陪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看你眼珠子乱转,在打什么坏主意?”林曦走到身前,自然而然地牵住了他的右手。如果是以往,或许还会有更近一步的动作,但考虑到盘龙宫此时的气氛,她也不敢表现得太过亲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站了很久?” “我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一直在那儿发呆。在等云姑娘吗?”林曦观察着他的表情,“你是不是很担心她?” “我不止担心她,也担心你……你也知道,她对你一直抱有敌意。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我怕她一时冲动……” 林曦翘了翘嘴角:“她那么聪明,应该一早就能想到,我跟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话虽这么说,可她平时就有些偏激,我怕她一下控制不住做出什么傻事……” “不用担心,我刚才看到她了,她一个人,很安静,没有做傻事。” “在哪?” “那边。我带你去吧。” 江遥迟疑了一下,道:“不了,你把地方告诉我,我一个人去就行。” 林曦微微一笑,也不勉强,伸出素手朝远方的山峰上一指,道:“从那边拐过弯去,再走三四里,有一颗大榕树,云姑娘就在榕树下……” “多谢。”江遥听到这里,身形便往她所指之处纵出,眨眼便没入了岩壁之后。 林曦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嘴角的微笑才渐渐淡漠、消失。 一袭红色的人影,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歪着头打量她的侧脸,待她有所察觉地回眸时,才开口道:“为什么不让他多等一会儿?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已经够久了。”林曦轻叹,“再拖下去,他会生气的。” 潇潇噘了噘嘴,哼道:“我虽知道你已经选定了他来做我们未来的姑爷,可现在看来,你未免也陷得太深了。一味的迁就并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有什么变故,你恐怕……” “乌鸦嘴!”林曦瞪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吧,别被某人迷得走不动路!” 潇潇眨了眨眼,决定换一个话题。“其实我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 林曦没等她说完就断然否决道:“不行。” “明明一举三得的好事,你为什么这么抗拒呢?害怕他有一天知道真相会找你的麻烦?你大可不必担忧,只要你轻轻点下头,接下来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林曦冷冷地看着她,“需要我再重复几遍?” 潇潇被她眼中的冷意慑得后退了一步,悻悻地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是公主殿下嘛,你说的都对。” 一株大榕树,树冠参天,垂挂无数气根,柱根相连,蔚然成林。 想在这样一棵大榕树下找到一个人,其实并非一件易事。幸好,云素并未有刻意隐瞒气息,所以江遥在踏入这座遮天丛林时,就第一时间找到了她的位置。 她坐在一块隆起的树根上,头枕着膝盖,双臂环抱着小腿,安静地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翠绿色眼睛在黑夜里泛出黯淡的光泽。 江遥走过去,故意踩出窸窣的脚步声,但她毫无所觉。 仿佛留在这世间的,只有一具失去了魂魄的躯壳,形同神龛上的木偶。 江遥站了片刻,小声唤道:“素儿?” “我很好,不需要安慰。”云素开口了,脸上却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呆着。” 江遥接触到那双琥珀般的眼眸,瞳孔内再无半点灵动,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哀伤和忧郁。江遥的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亦觉得有种揪心之感。看着眼前这张娇俏的脸上残留的泪痕,他无言地叹了口气。 “不走的话,就坐着吧。”云素淡淡地道。 她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并非是以往那种平静无波的模样,而是一种麻木和空洞,看着让人无比心疼。 江遥在她身边坐下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阴暗的天空。 繁盛的枝叶将大部分夜空都遮盖,暮色深沉,正如人们此刻的心情。江遥清晰地感受到云素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阴暗情绪,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早已远去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就像昨天的梦境……”云素喃喃地道,“也许,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就会发现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微微侧脸,眼神移向江遥,“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有可能。”江遥答道,“也许我们都在做一场梦,梦醒来,就发现那些过去的、曾经的、现在的苦乐酸甜都是镜花水月,眼皮睁开之后,一切又从头开始。” 云素发了一会儿呆,又道:“会从哪一天开始呢?” 江遥想了想,道:“可能是十年前,可能是十年后,也许跟我们现在的这个梦大不一样,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全新的一天。” “醒来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吗?” “应该不一样吧……” 云素沉默了一会儿,空洞的眼神慢慢地转过来:“如果是梦的话……那么,现在我眼前的这个你,也是假的了?” 江遥怔了一下。 云素发出一声并不强烈的叹息:“看来总有一样是假的。” 江遥瞥见她眸中闪过的无尽哀伤,心也随之揪紧了。他思索片刻,道:“梦里的东西,在现实中都能找到缘由。如果在你心中,我是很重要的一个人,那么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也一定是我。” 云素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道:“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如果发现你是假的,或者你已经死了,又该如何?” “那也无妨,你只需要再睡一觉,依然可以在梦里见到我。” 云素想了想,点了点头,身子慢慢地朝他这边靠来:“在梦里睡着了,会再做另一个梦吗?” “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云素茫然地嗯了一声,靠着江遥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江遥看着她红肿的眼眶、眉宇间萦绕不去的淡淡忧伤,暗叹一口气,也跟着合上了双目。 鼻尖嗅来淡淡的馨香,他心中却没有半分绮念,只随着这朦胧的夜纱一道,陷入沉眠。 烟雾般的暮影,婆娑的山树轮廓,伴随他和她这一夜。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二章 拂晓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东方拂晓。 丛林中晨雾未散。 淡淡的湿气,与淡淡的花香,一同渗入鼻翼。 江遥眼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 他右臂揽着柔软的腰身,仍维持着昨夜的姿势,没有进一分,也没有退一分。云素依然在他臂弯里,这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虽一夜未动,玄罡级别的肉身也不至于因此麻木。江遥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垂下视线去看旁边的云素,并不意外地发现她早已经醒来,一个人望着远方的山岚和晨曦出神。 江遥悄悄打量,她的表情仍然是一种令人心疼的平静,不过精神面貌要好了一些,虽残留着些许悲伤和茫然,但比起昨日那种心丧若死的空洞,她眼中总算多了几分神采,看上去像是一个活人了。 他心中稍感宽慰,顺着她目光一同望向天边的晨光。 “阿曦,这就是她名字的由来,对吧?”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就让江遥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云素已缓缓续道,“很美好的名字,她娘当初在她身上,一定倾注了所有的爱意……” 她言语中毫不掩饰羡慕之情,江遥的心情却微微一紧。 他知道云素对林曦向来是瞧不起的,极少有赞誉之词,如今却说出这番话来,莫非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云素没有转头,却好像猜出了他的心思,淡淡地道:“不要多想,我并非在暗示什么,只是单纯的感慨罢了。” “素儿……” “放心,我知道凶手是谁,不会迁怒于她的。”云素低下头,眼中的流光变幻不定。 江遥却对此颇为意外,忍不住追问:“你已经知道了?” “我去过现场,看到了他留下来的痕迹。”云素微微叹息,“也只有他了,一如既往地丧心病狂,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江遥起初以为她说的是沈凌峰,但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对,那描述怎么有点像是另一位老朋友,而且从云素的口吻听起来,对他的为人还十分熟悉…… “你说的那个凶手,难道是——” “不然还能是谁呢?还有哪位人仙强者会敢于冒着被另三位人仙围攻的危险,独自千里迢迢地潜进来刺杀一国君主?”云素说话的语气,就像谈论别家的琐事一样平静,“当初在龙渊界口,在圣城星院,你也跟他打过好几回交道了吧,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行事作风?” 江遥道:“我了解他,他是那种会冒着死一万次的风险去火中取栗的人,可问题是——这一回毫无缘由,也毫无道理!” “没什么道理好说,只要有人开得起价码,他就有出手的理由。”云素抿了抿嘴唇,“反过来,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算让他去刺杀浮屠教主,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沈凌峰会请他帮忙?这实在难以想象——”江遥说到此处,忽然醒悟了什么,语声戛然而止。 云素奇怪地看着他:“谁告诉你是沈凌峰?” 江遥这时候也明白过来。是啊,怎么可能是沈凌峰?沈凌峰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妖后口中的“一命还一命”,分明是另外一人,那人虽然与沈凌峰有着父子之情,但当他执意去复仇的时候,沈凌峰不但无法阻止,甚至有可能从头到尾都被瞒在鼓里! 是了……当初沈月阳也曾经来过盘龙宫,并且将这里逛了个遍。他当时带了一身的法宝,如果有心的话,可以将这里的每一处机关都摸得清清楚楚,至于阵眼之所在,当然也瞒不过他…… 江遥定定地看着云素。 如果真是沈月阳的话,那么这对兄妹俩,妖后和梦瑶公主,的确是两不相欠了。 ——但以云素的脾气,一定不会就此忍气吞声。当她找上门去的时候,面对的就该是那位威震天下的剑尊了。 “素素。”片刻的沉默后,江遥出声,“你要报仇吗?” “你说呢?”云素弯了弯嘴角,但眼眸中却无半点笑意。 “我帮你!但我们要从长计议……” 云素摇了摇头。 江遥心中微凉,他知道云素向来是那么固执骄傲,如果下定了决心,没有人可以拦住她。 但云素接下来的言语,却出乎他的预料。 “你觉得,我会一个人就那么大摇大摆地送上门去,怒叱沈家父子之后,迎接一个悲壮的死法吗?”云素轻慢地摇头,“这种浪漫悲情的戏码,可不会在我身上上演。我想让他死,那么他一定要死在我前面,看着我的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你是打算……” “想要对付沈家,没有妖界和盘龙宫的力量,光靠一两个刺客不可能成事。”云素右手按在旁边的树根上,缓缓站起身来,“正好,盘龙宫需要一个新君主,如果这是母亲的愿望,那么,就由我来将它实现吧。” 江遥惊愕地睁大眼睛,仰面望着这出人意料的女子:“你终于想通了吗?” “你好像很意外呀。难道在你眼里,我始终只是一个冲动任性的小孩?”云素嘴角含着淡淡讥诮。 “没有这个意思……” “你不说我也懂。”云素偏过头,淡淡地道,“纵使你对我的了解比其他人深一点,但大部分还停留在‘桃花刺客’的印象上吧。也难怪,相比于‘云素’这个名字,人们对‘桃花刺客’要熟悉得多。可惜了,从今天开始,这个深入人心的‘桃花刺客’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 她顿了一顿,琉璃般的眼眸里闪过异样的光芒,凝注在江遥脸上:“两年前,北丰丹赐予我‘桃花刺客’的名号,传扬天下,要想将其涮洗,必须用一个更响亮的名头来盖住它。遥哥哥,你愿意帮助我成为‘盘龙宫主’吗?” 面对那双希冀的眼睛,江遥又怎能说出拒绝的话语? “这个位置本来就属于你。我只担心这未必是你真心想要的……” 云素摇了摇头,轻叹道:“到了这种时候,个人的喜好已经完全不重要了,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遥哥哥,你也是一样。” “我?” “对,在现今的局面下,应该由你站出来,对各方势力做一个制衡了。”云素凝眸看着他,淡淡的笑容里透出些许残酷,“无论你多么喜欢林姑娘,如果不想看着青冥殿吞并盘龙宫、乃至整个妖界的话,你必须要给她一些压力了。如果她一露出委屈的表情你就狠不下心肠的话,那么刚才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三章 贵宾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阳光铺洒在石阶上,明媚又干净。 清晨的盘龙宫,也不复那一夜的喧嚣。卫兵们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好像宫主死于刺杀这么大的事情,在经过数日的沉淀后,也不那么骇人听闻了。 曾经在那一夜六神无主、呼天抢地的各路人马,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似乎都逐渐接受了现实。 江遥走下石阶,背披着阳光,嘴角含着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但他的内心,其实远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舒泰。 今天,一位重要的客人即将到来。 这位客人所代表的势力,可能会给如今盘龙宫内僵持的格局带来巨大的改变。因此,江遥决定亲自下山去迎接这位贵客。 云素与他同行。 跟随在他们身后的,还有欢欢怜怜等一众仆从。老宫主故去之后,云素虽还未正式接位,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迟早的事。尤其在江遥、老谢、三公子和八公子都表态支持之后,更无半点异议。如今云素所欠缺的,也就只有一个宫主的头衔了。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瞒不过林曦的眼目,江遥也没想过要隐瞒。这一天或迟或早,终究会来,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发生最坏的结果,他也不会退缩。 天气回暖,阳光温和,是个不错的兆头。 队伍大部分时间都沉默。 前方不时有探子将客人的位置回报给云素,而队伍的节奏,也在刻意的控制下拿捏得恰到好处。当云素一行人来到山下时,正好可以望见远方影影绰绰的客人们。双方都适当加快了步伐,却又不显紧张,以一种热情又不失风度的姿态迎向对方。 虽然此时周围的景色,算不上多美好,还残留着几日前激战的萧瑟痕迹,但两支队伍间的气氛已经开始热烈起来了。 唯一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大概就是曲宸瑜了。江遥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与周映琼并肩而行,绷着一张脸,旁边周映琼不停地说着什么,她都面无表情,不发一言。看来她对周灵玉的怒气还没有消除,这次接下江遥的委托,也实在是勉为其难了。 又走近了一程,就连修为平庸的普通人,也能够看清对方的身形和样貌了,眼前俱是一亮。 云素这次带来随行的,都是盘龙宫里百里挑一的俊男美女,随便一个放到人间也是轰动一镇一城的绝色美人,但没想到不夜城那边也并不逊色—— 首先出现在盘龙宫众人眼前的,是两位容光明丽的白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天姿灵秀,容颜如画,一身白衣与冰肌玉骨交相映衬,更显得清丽绝尘,令人不可逼视。难得的是,这两人不但容貌、身形、穿着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神情举止也完全一致,让人望而心喜。 云素见了这对少女,下意识地转头望了江遥一眼,把他瞧得有些莫名,顺嘴说了句:“这对双胞胎生得真是标致,以前却不曾见过……” “说明你那位老朋友很看得起你,把压箱底的存货都搬出来了。”云素淡淡地道。 两女之后,便是周映琼和曲宸瑜两人,后边还跟着小白小兰两个剑侍。周映琼虽然脾气不好,但模样着实不差。曲宸瑜亦有一份独特的邪异妖艳的气质,也不算给不夜城丢脸。但她们四位之后的那人,却着实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那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朴素的道装,腰别洞箫,云鬓风鬟,秀眸黛眉,神仪内莹,风姿绰约,如同从瑶池驾临的仙人,有一种冷艳出尘的气度,正是不夜城主。 她此时已恢复了原本的容貌,不再用半隐半现的迷幻面纱遮面,从容地走在阳光下,容华绝世,明**人,可说是神仙风采! 云素、怜怜等人本自认容貌也是万里挑一,不比谁逊色,但此时乍然一见周灵玉,竟不由地生出一种天人之感,爱敬交集,心道这原来就是群芳谱第一的风采,果真实至名归。 周灵玉一双宛如仙露明珠的凤目凝望过来,不要说普通的盘龙宫女子,就连功力精深的云素也为这位不夜城主荣光所摄,只望了一眼,就下意识地转眸瞧向身旁的江遥。却见江遥也是一副吃惊模样,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位不夜城主的真容。 江遥怎会不吃惊?他虽然当初临走前,虽听说周灵玉已经解了「刹那芳华」之咒,但那时的周灵玉比起林曦还是稍逊半筹。时隔十数日,如今再见时,周灵玉的气质已经完全蜕变了,比起当初如有仙凡之分。如此风华气度,乃是生平仅见,远远凌驾于众人之上,甚至就连林曦,恐怕也…… 不,林曦是另一种气质,和蔼可亲,无论站在哪里,都十分和谐美丽,不会像周灵玉这般卓然高绝,把不夜城的其他人都映成了陪衬。或许,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天下第一,只有当她们真正站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够分出高下吧…… 看着那容华绝世的少女款款行至近前,盘龙宫诸人却纷纷低下头来,不敢多看。至于本来应当上前迎客的欢欢和怜怜却自惭形秽,一时间竟不敢上前搭话。不夜城的其他人大概也习惯了城主给人带来的冲击,对这场面也不觉得意外。 周灵玉视线在江遥和云素之间略一游移,最后落在江遥脸上,嘴角含笑:“江公子,一别多日,你风采更胜往昔了。” “你也是啊,这才短短几天,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江遥瞧着对方,竟也有一种不敢逼视之感。 恢复了原貌的周灵玉,实有一种卓绝出尘的风采,只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就让天下众生黯然失色,如同萤火与皓月之别。江遥明显感觉到她的精神和心气也与当初有着天壤之别,顾盼间皆有一种睥睨众生的自信。假若那天晚上是面对这个样子的周灵玉的话,他是万万不敢靠近床榻半步的…… 周灵玉分明感觉到他的紧张,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云素:“这一位,就是盘龙宫的云四小姐吧?” 云素行了个古礼,道:“云素见过周城主。” 周灵玉赶忙回礼,道:“因江公子传信相召,灵玉不敢怠慢,未及奉上拜帖便贸然登门,莽撞之处还请四小姐勿怪。” “周城主客气了,城主此次前来正解了我盘龙宫燃眉之危,云素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见怪呢?”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四章 私聊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听着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发现云素原来接人待物也很有一套,跟她桃花刺客的名头倒十分不副。 他看见宾主两方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也暗暗有些佩服。原本还担心云素会不适应这种场面的,看来她比自己要强得多了。 一阵寒暄后,云素和周灵玉相携进山,两支队伍汇为一处,气氛也变得热闹欢快起来。 “感激我吧。”曲宸瑜窜到江遥身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江遥却立即听懂了她的意思,也明白自己该感谢她什么。那一夜要不是她煽风点火唆使蛊惑,自己大概永远没机会尝到不夜城主的滋味。 不过,那时的滋味,跟现在能够相提并论吗? 江遥摇了摇头,还没开口,又听曲宸瑜道:“另一个好消息是,她恢复到十八岁,也恢复了当初的完璧之身。”在江遥诧异的注视下,她点了点头,“没错,你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那一夜如果有任何遗憾的话,都来得及去弥补。怎么样?是不是口干舌燥,跃跃欲试了?” 这家伙……故意没有压低嗓音,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江遥瞪了她一眼,道:“别胡说。” “我理解你。”曲宸瑜自顾自地点头,“对于很多人来说,光在她面前脱下自己的衣服,都是一件无法做到的事情。仙子不容亵渎嘛!”她冷笑数声,“你不用勉强自己,我想提醒你的是,如果你对她真的没有别的非分之想的话,现在正是退出的好时机。你再也不必因为那一夜而感觉对她有所亏欠了!当年老天从她身上夺走的,现在全部还了回来。任何人都不再欠她的!” “……”江遥就算有兴趣跟她探讨这方面的话题,也绝不是在这种场合下。 “宸瑜,在跟江公子聊什么呢?”周灵玉回眸看过来一眼,笑问。 “聊你。”曲宸瑜理直气壮地回答。 江遥见云素也略带好奇地看了过来,忙扯了一下曲宸瑜的衣袖,道:“我在跟曲姑娘聊起老杨,不知道他和映琼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周城主知道吗?” 周灵玉一双明如秋波的凤目露出莞尔之色,道:“杨公子的事,你还是去问映琼吧,我也不知详情。” 江遥倒是真的对杨落和周映琼的事情十分好奇,他不是很喜欢周映琼的性子,打心底里不看好这一对,但如果他们当真走到了一起,那他也无话可说。 他转头瞄了一眼,刚刚还和曲宸瑜走得很近的周映琼,这会儿却又躲远了,还故意装作没看见自己。这可不符合她一贯的性子啊!依照她当初那种嚣张跋扈的脾气,应该狠狠一眼回瞪过来才对……难道出发前杨落对她嘱咐了什么,让她对本少侠放尊重些? “老杨这次怎么没一起过来?”江遥问旁边的曲宸瑜。 “老娘哪里知道!”曲宸瑜的回答莫名有些火气。 “你这是怎么了?” “老娘……”曲宸瑜咬牙切齿,却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面目略微有些狰狞。她环顾了一眼周围,大概也意识到有些话题的确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提起,最后在江遥的肩膀上拍了拍,“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江遥诧异地看着她:“现在吗?” “现在!” “我们去后面吧!” 江遥朝旁边的仆从吩咐了一句,便带着曲宸瑜朝后走去。坐在路边的玉白栏杆上,目送队伍渐渐行远了,他朝曲宸瑜点了一下头:“说吧。” 曲宸瑜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得向你道歉。” “为什么?” “因为那天晚上,是我唆使灵玉引诱你。”这句话略微让江遥有些意外,倒不是惊讶,而是奇怪她怎么又旧话重提。“为的是拆散她和吕巨先,帮助她下定决心,不再心存侥幸。” 江遥点了点头:“她一直还忘不了吕巨先,是吗?” 曲宸瑜拧紧了眉头,缓缓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做得这么绝,把两个人都逼上了绝路,非生死不能收场。早知如此……说实话,我有些后悔了。” 她语声越来越低沉,却倏然抬头,盯在江遥脸上,沉声道:“另一件错事,就是把你也牵扯进来。你本来是无辜的,如果因此而陷了进去,那我——” 江遥不以为然地道:“你想太多了。我陷进去了吗?你也未免……” “我本来也以为,以你惜花公子的眼光,当不至于会看得上一个韶华已去的女子。但今天见面的时候,我就一直注意着你的表情。恢复了本来面目的灵玉样貌如何?是不是把你惊艳到了?”曲宸瑜冷冷地道,“当年,就有一个人,号称是要做天下第一的男子汉大丈夫,在看灵玉的时候,眼神也跟你一模一样。” “……那也只有第一眼的时候才会那样,你根本无需多虑。我当初第一眼看到孔雀大明王的时候,也对她的美色垂涎三尺呢!你家周城主也就跟孔雀大明王半斤八两,最多再强上那么一丢丢,还没到能扰动我佛心的程度。” 曲宸瑜却没有笑,面色凝重地道:“我已经亏欠了一个人,不想再亏欠另一个人了,你及早抽身吧!那一夜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灵玉不会记得,你也不会记得,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江遥道:“你特意把我叫到一边,就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看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曲宸瑜怒道:“吕巨先就是为此而死,你难道还觉得这种事不值一提吗?” 江遥叹道:“你虽然自诩魔女,却也只是个女人而已,把这种事看得高过一切。对我来说,如果有人能助我刺杀浮屠教主,哪怕她丑若无盐,我也不介意跟她颠鸾倒凤。我在周城主眼里大概就是这样吧,我心里也清楚得很……我们只是志同道合,相互取暖罢了!” 曲宸瑜冷哼道:“就怕你说的明白,做不明白,最后落个跟吕巨先一样横死的下场。” 江遥微微一笑:“你的提醒我已经知道了。日后再怎么样,那也是我咎由自取,与你无关。这样你可满意?” 曲宸瑜以重重的一哼作为回答。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五章 理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云素在辟尘阁为远道而来的贵客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盘龙宫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席了这场宴会,连多日不曾露面的三公子也抱病前来,同时跟来的还有他的弟弟八公子。 这一顿午宴丰盛至极。菜乃稀世佳肴,酒乃琼浆玉液,宾主举杯笑谈,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双方的交流十分融洽,在云素和周灵玉有意的调节下,气氛无比热烈。就连声名狼藉的惜花公子,在这种场合下也遭连番敬酒,多次被人表达了相逢恨晚的倾慕之情。江遥本来还有些担心林曦过来搅局,喝得酒酣耳热之后将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好在门外始终未见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迹象,也算相安无事。 江遥忘了自己跟多少人喝了酒,说过什么话。并非他修为不济,而是实在懒得去费神回忆,无外乎就是人话鬼话各说了一通,反正遇到的都是擅长表演的高手。等散了场,出了门,凉风一吹,醺然之意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梧桐院的方向—— 这么大的动静,林曦不可能不察,可她却没有半点反应。这种寂然的平静愈发让江遥心中忐忑。强烈的愧疚感催促着他尽早回往梧桐院,去面对那双不知多么伤心失望的灵秀双眸。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要调整好心态,去见另一个人。 凌云居,不夜城一行人刚刚安顿下来,就听仆人通报惜花公子前来拜访的消息。周灵玉并不意外,只对他的急迫微微有些奇怪。在她的预计中,他应该来得稍晚一些,至少等她洗个澡、歇歇脚、喘口气,待到日落黄昏后,再来秉烛夜谈,才算得上佳话。像这样火急火燎,难道他…… 院外的江遥无聊地负手徘徊。周灵玉所猜测的那些,他完全没有想过,只是因为无处可去,才径自来了这里。他实在无法保证自己见到那双眼睛之后还能不能狠得下心肠计议后来之事,所以在回屋之前,一切都应该成为定局。至于周灵玉是不是在沐浴、有没有梳妆,这些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小会儿之后,仆人请他入内,将他引到后花园的小径前,便行礼退去。江遥独自沿小径走入,一路嗅着花香,心情逐渐放松。待拐过一道弯,望见不远处的六角凉亭时,不由愣了一下。 周灵玉坐在凉亭中,背对着斜阳,汇集了天地间的灵秀,在江遥一眼望去的画卷中,所有鲜艳的花朵加起来都及不上她一人的光彩。 短暂的失神后,江遥加快了脚步,走进小亭,在周灵玉对面坐下。 四目相对,江遥有一种想要躲开的本能,他努力控制自己不移开视线。并非周灵玉的境界在她之上,也非他畏惧周灵玉什么,而是单纯的一种对于“美”的敬慕。那种清丽高华、冷艳出尘之姿,就如正午的太阳,炫目而耀眼。 江遥端详她片刻,赞叹道:“真乃天人之姿,神仙风采。” 周灵玉弯了弯唇角,道:“从你惜花公子口中得到这样的赞美,想不骄傲都难。” 江遥道:“如果这样的容貌都不值得骄傲,全天下的女子都该以泪洗面了。” 周灵玉面带优雅笑意,道:“好了,这里没有别人,客套话不用多说,商量正事吧。首先我要问你,你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你未来的岳父过不去吗?” “还没到‘过不去’的程度。”江遥肃整了面容,缓缓地道,“青冥教主的格局是整个天下,我无意与他作对,只取一城作为根基,乃是万般无奈之选……” “你的‘万般无奈’,在他眼里就是‘胆大妄为’。假如林姑娘一气之下离你而去,你有把握面对那位教主的怒火吗?” “没把握。”江遥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指按在冰冷的石桌上,慢慢地道,“不过如果有四名人仙的话,或许能让那位教主的怒火稍减一些。” “未必吧。”周灵玉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挑,“那位老教主的境界,与我们的佛主老朋友只在伯仲之间,虽然在神通上稍微受到克制,但在面对我们这些三教之外的普通人的时候,其战力或许比佛主他老人家还要强上几分呢!区区四位初入门槛的人仙,在他眼里可能有些不够看吧?” “如果把我们四个人的力量加起来的话,情况差不多是如此。但有个好消息就在于——我与他老人家交过一次手。” “哦?”周灵玉眼神一动,“结果如何?” “他老人家虽然能够在千万里之外轻易打败人仙,却果然受到三教战法的克制。” “你会三教战法?”周灵玉看着他的眼神透出些许惊奇,但很快又被担忧所替代,“就算你一个人会,那也无济于事……”她蓦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蹙着眉沉声道,“青冥殿主并不知道这点?” “不错。”江遥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点头道,“三教战法不是一年半载能有所成,我学到的也只是一点皮毛,但对于殿主他老人家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十分不划算的买卖——盘龙宫这点弹丸之地,实在不值得他老人家为此伤筋动骨。” 周灵玉微微颔首:“这倒也是个理由。” “盘龙宫只是个小地方,跟不夜城都不能相比。四名人仙已经足够让那位老教主在动手之前仔细斟酌一番。何况,我也没有完全把他撇开,至少还留了一杯羹,这大概能够稍微平息一下他的怒火……” 周灵玉沉吟道:“你所说的一切,都建立在青冥殿主的确对你有所忌惮的基础上。但另一件事,你也必须考虑清楚——青冥殿主并非孤家寡人!据我所知,他身边至少也有四位人仙!仅从数量上来说,我们也完全处于下风……” “不错。假如他带着青冥殿上下倾巢来攻,我们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但人仙之间的群体对决,结局也并不像太阳从东方升起那么注定,万一中途有个曲折,折了一两个护教高手,那可真就是罪莫大焉!我想他老人家慈悲为怀,应该不会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 第九百五十六章 试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按常理讲,他不至于为我们几个晚辈兴师动众。但在很多时候,他老人家的心思都不能用常理去揣摩……”周灵玉五指叩在石桌上,一双明如秋波的凤目露出思索神色,视线有意无意地在江遥脸上打量。 江遥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也没说话,静静等待她的决定。 几息后,周灵玉眼波一凝,定在江遥脸上,道:“用你的剑说服我吧。” “你要试我的剑?”江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心思太散所以很容易想歪了,但这种说法的确可能会有歧义,所以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手上的剑吗?” 那张秀丽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之色,周灵玉可能是没听懂,或者装作没听懂。她微微含笑,明眸流灿,悠然道:“听说你近段时日已经晋升到武圣之境,我想亲眼见识一下你的剑法,然后再做决定。” “现在?这里?”江遥抬眼望去,只见那双晶莹的眸子里倒映着天边的红霞,如同稀世的艺术珍品,美丽且易碎。想要对这样一双眼睛出手,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让人感到为难。 周灵玉轻轻动了动肩膀,换了一个更为端正的姿势,道:“你随时都可以出手。” 江遥看了她几眼,起身走到凉亭外,从一簇簇花海波浪随意摘取了一朵,又慢慢踱着步子返回。 他观察了周灵玉几息,便伸手将花枝递去,那轻柔的动作不像是进攻,倒像是为爱慕之人献上了一朵鲜艳的玫瑰。 周灵玉的神情,却多出了几份凝重。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朵娇艳玫瑰的每一片花瓣,都夹带着凌厉无匹的剑气。如果贸然伸手去拿,纵然是她也免不了皮开肉绽的下场。 她微微含笑,目光似如月色,清冷无暇。芬芳的气息依稀可闻,但江遥递花过来的动作,却愈发缓慢了。 一片花瓣无声地裂开,半边残瓣脱离了枝干,飘到了半空中,还没有落下,就碎成了千万片粉屑,经风一吹,便彻底消失了痕迹。 江遥手中剩下的花瓣,也似乎在一瞬之后模糊了许多。 这并非错觉。以两人的眼力,都可以清晰地瞧见那些花瓣上的无数裂纹,一层又一层,一叠又一叠,不计千万道,若非江遥以剑气强行挟裹维持着形状,这朵玫瑰早已成为了风中的尘埃。但就算剑气再利,却也无法阻止这脆弱的花瓣由内而外的崩解。 「红尘劫咒」的可怕之处,就在于防不胜防。 花朵边缘开始有细小的粉屑飘飞,如同披了一层莹光,颇有梦幻般的朦胧美感。江遥的动作则愈发缓慢迟滞,每前进一分,都得花费之前好几倍的力气。不过,他的姿势虽然有些吃力,却始终不曾停止。 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之后,那朵玫瑰终于递到了周灵玉面前。花瓣附着凌厉的剑气,几乎就要贴上她的鼻尖。这时候,江遥手指一松,瞬间犹如时空塌陷,虚实倒转,娇艳的花瓣层层崩解,层层消散,像是戳破了一个泡影,有一种美梦幻灭之感。 空气中残留着沁人的花香,超乎寻常的浓郁,或许就是那朵玫瑰用生命换来的证明。 周灵玉深吸了一口香气,温雅一笑,曼声道:“就快要赢了,怎么半途而废?” 江遥坐下来,看着她风华绝代的脸,亦露出微笑:“这般完美无缺的稀世珍宝,哪怕只沾上了一点污迹,都会让人心疼。” 周灵玉勾起唇角,道:“比起你的剑来,再是稀世的珍宝,也算不了什么。” “你也觉得我剑法不错?” “绝妙。”周灵玉赞赏中带着咏叹的语调,让这简短的两个字显得格外真诚。 江遥嘿嘿低笑,不掩面上得色,道:“只要能入你的眼,我这一朵花也不算白送。” “你的花儿还是留给林姑娘吧。”周灵玉手指轻划着光滑的下巴,思路已转向别处,“青冥殿来了这么多天,还没与盘龙宫的意见达成一致吗?” “我也不清楚详情,听说不是很顺利。” 周灵玉点了点头:“若是这样,那么云宫主便有不得不遭逢意外的理由了。” 她说得平淡,但江遥却听出弦外之音,心中着实一惊,皱眉道:“你觉得跟青冥殿有关系?” 周灵玉微笑不语,态度显然易见。但江遥心头却暗生不忿,心道我人在盘龙宫,亲自看过了现场,又与多位相关人士交谈,最后才确定了凶手的身份。而你远隔千里,对凶案经过一无所知,只凭一两句猜测,就将这黑锅扣在了青冥殿头上,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江遥缓缓收敛了笑容,身子前倾了几分,盯着她道:“你有什么依据?” 周灵玉不慌不忙地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觉得,这件事就一定跟青冥殿有关系呢?” “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周灵玉和缓地道,“你已经看过现场了吧,能够猜出凶手是谁吗?” “是白鬼愁!他被沈月阳收买,行刺的路线图也是姓沈的提供……” “你跟白鬼愁打过几次交道吧?” “三次。”江遥沉声道,“白鬼愁这个人,诡计多端,残忍嗜杀,偏激疯狂!他干出这种事情来,我一点也不奇怪!” “那沈月阳呢,你跟他熟识吗?” “不算很熟,打过两回交道。” “那么,沈月阳跟白鬼愁很熟吗?” 江遥的眼神骤然一闪:“你的意识是——” “如果你想雇白鬼愁去杀一个人,你有多少把握让他答应?” 江遥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光是第一步——怎么找到他,就很让人头疼。” 周灵玉颔首道:“据我所知,白鬼愁拿到杀皇法身后,便在江湖销声匿迹,有人说他已经死在沈凌峰剑下,有人说他正躲避风雨楼的追杀,还有人说他藏在某处山林闭关修炼……不管是哪种,沈月阳想要找到他,都不是件易事。” 她言外之意并不难猜,江遥立即领会:“你是说,有人牵头把他们撮合到了一起?” 第九百五十七章 提醒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我仅仅是指出了一种可能。”周灵玉伸出一根手指按在石桌上,平静的表情此时看起来神秘莫测,“再想一下,云宫主仙逝后,如果你没有寄信给我的话,剩下的局面对谁最有利呢?” 江遥无须思索就明白了她言外所指,脸色有些难看起来:“照这样看的话,青冥殿的确很难摆脱嫌疑。” “你也不用太过介怀,以教主他老人家的智谋,或许连林姑娘也蒙在鼓里。甚至连青冥殿中的绝大部分高层,都未必知晓此事。”周灵玉徐徐道,“因为暗杀云宫主本就不是一件大费周章的事情,只需牵一牵线,将两个互相需要的人凑到一起,接下来发生什么,就都顺理成章了。” “不错,这的确是件十分轻易的事情。”江遥的神情这时已恢复如常,淡淡地道,“仔细算算,跟北丰丹逃出去的时间正好也对得上。” 周灵玉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也许并不是他。听说这位「极冰玄雨」与白鬼愁相交莫逆,大概不会忍心看到好友冒着被三位人仙围攻的危险独自进山……” “错了。”江遥打断她道,“对于那种疯子来说,就算天剑下凡到盘龙宫,他也一样会来!” 周灵玉见他说得笃定,也跟随附和道:“你跟他打过多次交道,了解比我深。这样看来,可能真与北丰丹有关。” 江遥脸上一片沉凝的冷意,肃声道:“那天他在逃亡的路上跟妖后发生过争执,那时候可能就已经心生杀意,可惜我追杀他的时候被几个蠢货阻扰,最后让他跑脱了。” 周灵玉凤眸中秋波一漾,道:“你跟他交过手了?感觉如何?” “很厉害,但我能杀他。” 周灵玉幽幽一叹:“排行榜上的名次,果然做不了准。” 江遥面色古怪地瞄了她一眼,道:“你还对当年群芳谱落榜一事耿耿于怀吗?” “没有。”周灵玉断然否认,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得太冷硬了些,柔和地笑了笑,道,“我的心结已经解开,当年的事,都让它随风去吧。” 江遥看着她的脸,那笑容清浅秀雅,却仍然耀人双目,美丽得让人感觉到距离。他轻呼一口气,叹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吕巨先愿意为你去死了。” 周灵玉柳眉微蹙一下,继而舒展开来,淡然笑道:“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那就说说未来吧。可以想见的是,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拜倒在你裙下,像柳公子、老杜他们,的确有先见之明,可惜却未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更不会有机会了,可怜可怜!” 周灵玉不动声色地道:“我就当你在夸奖我了。” “我本来就是在夸你。” 恰逢一阵山风吹来,凉亭边花叶簌簌,周灵玉端坐不动,道袍翻卷,不类凡俗。江遥一时看得挪不开视线。 却不知在周灵玉眼里,他又何尝不是在猎猎风涛中似如要乘风而去?他这般飘逸出尘的气度风范,也不在任何人之下,若是早生十年,出现在第一届英杰盛会上,定然能稳居榜首,让天下少年黯然失色,出尽风头。 花园中的灿烂馨香此时皆成背景。两人凝眸对视,江遥望着那双明媚灵动的凤眸,听着对方若有若无的呼吸,悄悄咽下一口唾沫。 周灵玉看在眼里,唇角笑纹扩散开来,漾满整个清丽的脸庞。她轻声道:“你最近佛经看得怎样?” 江遥听出了她语中暗指,顿如有一盆冷水将心中火焰浇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俗务缠身,整日焦头烂额,实在无暇去研读佛家经典。” “那一定也没有时间去‘消愁’了吧?”周灵玉笑弯了眼睛。 江遥愣了一下,才想起上次周灵玉劝自己“少纵欲,有所节制”的时候,自己的回答是“诸事不顺,所以借此消愁”。 这丫头,还记得拿这句话来嘲笑我? 江遥板起了脸,道:“整天脚不沾地,哪里抽得开身。” 周灵玉偏过头去,嘴角笑意盛绽:“林姑娘安姑娘等不到你拨冗临幸,岂不会很失望?” 江遥听得气恼,但又碍于是自己先嘲讽她的,只得强忍下来。他轻咳一声,道:“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周灵玉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嘴唇,将面容恢复成正经模样,道:“云姑娘近期打算对青冥殿动手吗?” 江遥心里一震,想起云素前夜与自己的交谈,她跟自己说了沈月阳和白鬼愁,却没有半句提及青冥殿!是她没有想到,还是…… 周灵玉星眸低缬,瞥了江遥一下,轻声说道:“云姑娘没有跟你谈这个吗?” 江遥眼眸中光芒明灭闪烁,脑中更是急转,霎时间数十种可能便从他心头流过。其中最坏的那种可能让他手脚俱凉,几乎无法维持端正的坐姿。 瞥见他脸上神情变化,周灵玉便知晓了答案,不无感慨地道:“云姑娘不会想不到这点,她忍辱负重,应该是不想让你为难吧。” 江遥深吸一口气,面色渐渐平静下来,抬起头看向对面那张清艳的脸庞,道:“多谢你的提醒了。我离她这么近,竟然没有想到……” 周灵玉微微一笑:“女子的心思本来就细腻一些,想得更加周全一些,你不必介怀。” 江遥心想这何止是细腻,她人在不夜城,却将数千里外的盘龙宫形势剥析得丝丝入扣,甚至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要明了透彻。这份洞察入微、通悉人情的本事,绝非自己一时半刻能够企及的。 也许我将她请来盘龙宫,是做错了?到头来会不会引狼入室?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压了下去。他伸出一只手掌覆在冰凉的石桌上,感受那冷意与心头燥火的交融,眼望着周灵玉,沉声道:“你放心,如果她真有这种想法,我一定劝说她打消这个念头。” 周灵玉悠然颔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相信以云姑娘的聪慧,一定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江遥点了点头。至于十年之后,他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是个问题,那两人的争斗大概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了…… 第九百五十八章 悸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两人各自低头沉默了片刻,周灵玉道:“原本两家结盟变成三家会盟,涉及到各个方面的变化,你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给盘龙宫多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吧。” “当然,我正是为此而来。你……担心我反客为主么?”周灵玉幽幽一叹,缩回手掌,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其实大可不必。对我而言,只需要知道盘龙宫将来会有一天与我并肩对抗浮屠,这就足够了。”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不知不觉,斜阳西下,月上柳梢。 月色在石桌上镀了一层如玉般的光泽,清凉的风携着花香吹过,本是良辰好景,却无人有心细赏。聊完那么多烦恼事,江遥身心俱疲,就连近在咫尺的绝世美人也无暇多看,起身告辞时,听见周灵玉最后劝了一句:“三家会盟的消息,林姑娘可能猝不及防,你要多劝劝她。虽然你俗务繁多,但也要抽空读读佛经,不要总留林姑娘一人独守空房……” “我知道了。”江遥头痛地摆摆手,带着一身烦恼,几乎是逃跑般地迈出了凉亭。 周灵玉目送他在花海波浪渐行渐远。最后转角之时,江遥停了一下,回首问道:“你对佛家典籍熟悉吗?” “略懂一点。” “什么时候咱们交流交流?” “太危险了。”周灵玉含着笑,轻轻摇了摇头,“这一次,我还没有想好。” “咱们只聊佛经,不聊其他……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周灵玉只是微笑摇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我从孔雀大明王那儿学了很多东西,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算了,那我改天讲给你听吧!” 回到梧桐院的时候,西厢的灯已经灭了。江遥虽然很想回房就寝倒头睡到天亮,但看了看那边阴暗寂寥的景色,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覆水难收,无法回头,但不管结局如何,他终究要给林曦一个交代。 明媚的月色投在宫墙楼阁上,被檐牙砖瓦分割成明暗错落的斑纹,映着影影绰绰的西厢,显出几分凄迷诡谲的韵味。江遥走过石桥,转过回廊,迈入那片盘盘囷囷的楼阁中,并不欲惊动他人,但也没有刻意遮掩形迹。他来到这里,光明正大,不需向任何人隐瞒什么。 西厢将睡未睡,暗处几缕呼吸似有似无。江遥轻缓的脚步没有惊起波澜。行过歌台时,他随意往木柱后瞥了一眼,看见了黑暗中的一双眼睛,淡漠无情,不似生人,但对他而言,也只是看门护院一类的存在。他略微点头,继续踱步,又察觉了几道类似的气息。不过,当走到一棵梧桐树下的时候,他蓦然停步,转头望去,只觉树旁那道身影给他的感觉与前几人截然不同! 那背影好像似曾相识? 江遥脑中还在思索这种印象的来历,同时已察觉到淡淡的不谐之感,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虽然似乎没有恶意,但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心念一转,下一个瞬间,他身形出现在那人影的近处,气息微微一张,含而未吐,将那人气机牢牢锁定。只要对方有半点异动,他就能暴起出手,令其沦陷于星云剑气的狂涛之下! 奇怪的是,那人应该已经察觉到他的靠近,却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甚至还背对着他,直到江遥的手快要拍到他肩膀上的时候,他才稍微侧了一下脸,脸上似有一团光晕在游动。这时候,江遥也闻到了一阵似曾相识的茉莉清香,他眼神不禁茫然了一下,手上放慢了动作,眼看着身前之人全身在被一团光斑漫过之后,像是撕下了一层伪装,显露出另一副熟悉的容貌。 “素素?” 月光下那精致的容颜、幽魅的眼神、含着淡淡讥诮笑意的嘴角,不是云素又是谁? 江遥拍出去的手掌最终还是落到了云素肩头,只是原本蕴含着的怒海潜蛟之力已变得无比温缓。“你怎么——” “嘘。”云素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让他们发现,我麻烦就大了。” 江遥也跟着环顾一眼四周,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他心中略为一缓,但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背影,眉头又渐渐锁紧。 不独独是那个背影,他还记得自己惊鸿一瞥的那张侧脸,貌似像极了自己的面容?…… 她假扮成我的模样,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江遥心中骤然一悸,忍不住将疑惑问了出来。“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那条老狗打盹儿。”云素迎上他的视线,坦然答道。 “然后呢?”江遥的心脏坠向惶恐的深渊,勉强维持着声线不变调。 “然后当然是走进去,与她共度良宵。”云素露出天真又妖媚的笑容。 听着她亲口坦陈,江遥背脊一股凉意腾起,整个头皮都有点发麻。他抽回右手,踉跄后退两步,用左手握住右掌,手腕不自觉地颤抖。看着云素,脑浆涌动,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看你紧张成这样,难道以为我要杀她?”云素眨了一下眼睛,嘴角一丝笑意扩散开来,“遥哥哥,你误会了,我想杀她,有的是机会,何必在这种时候冒险?” 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江遥在经历过一阵长久的窒息之后,终于找到了喘气的时机。他急切地上前一步,抓住了云素的手腕:“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云素笑着道。 “你可千万不要铸成大错……” “怎么会呢?”云素另一只手掌竖起来,在身前轻轻摇动,语气温柔地道,“遥哥哥,我答应过你的事情,难道会反悔吗?” 江遥又看了她半晌,辨认她不是在撒谎,才慢慢从血脉凝结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恍觉背后已浸湿一大片。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温顺的少女,紧锁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你在这儿到底想干什么?” “替你安慰一下林姑娘呀!你这么久不理她,她心中的幽怨不知道有多深厚了,你又叫来了一个周灵玉!我要是她呀,今晚如果等不到你,就拿根绳子吊死算了!” 江遥揉了揉眉心,从如麻的杂念中寻找一缕头绪,半张脸都皱了起来。他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九章 煎熬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关系大了去了。青冥殿的公主要是想不开了,难道我盘龙宫会好过么?”云素慢悠悠地道,“你要是在周灵玉那儿一夜不回,公主殿下迁怒下来,我盘龙宫又该找谁喊冤?身为盘龙宫之主,我当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好亲自来走动走动喽……” 江遥望着那对扑闪的明眸,憋了好半晌,才说出两个字:“荒谬!” “再荒谬的事,我也不是不能做。”云素摇了摇头,笑容中多了几分自嘲之色,“既然你自己来了,那也省了我一番工夫。她应该还没睡着,你快去吧。” 她的左手在江遥手掌上轻轻一搭,江遥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她手腕已经很久了,而且情急之下用力还不小。看着那白皙纤柔的手腕上几道明显的指痕,他十分过意不去,开口想要道歉,却见云素摆了摆手:“别愣着了,快去吧。” 江遥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自己在这里停了这么久,很可能会引起屠叔等人的好奇心。他向云素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出梧桐树的阴影,在月光下整理了一下衣衫,轻轻咳嗽一声,走向林曦的寝房。 林曦果然没睡。 依旧是宽松的白色睡袍,半卧在床头,就着烛光翻书。 听到外来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视线仍停留在纤指按住的那一页。 江遥走到床边的藤椅上坐下,注视着她在烛光中忽明忽暗的眼睫毛,没有说话。 隔了半晌,林曦手指翻过一页,哗啦的翻书声在静默之中显得格外响亮,但也很快消退。待一层层静默的范围即将重新覆盖房间之时,林曦幽幽一叹,以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你有话对我说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江遥却从中听出她隐有情绪崩溃的征兆。 “很多话,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不如先从周城主开始说吧。”林曦的视线仍在书册上,晶亮的眼眸中却分明蒙上了层水雾,“‘箫鼓荒烟蹉一念,寸寸青丝愁华年。碧云回梦倾国色,尽凉高枕笑游仙。’……她已恢复本来面貌,你跟她应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吧?” 江遥的心情一紧一放,说不出是虚脱又或是麻木,可他的表情却维持着平静:“我和她本就相识,算不上一见如故。这次约她来,是想与她一并商量结盟之事……” 林曦摆了摆手,慢慢将书册放下,烛光下的眼眸半边幽暗半边璀璨。 “我已经知晓她的来意。想与你说的,是另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对你而言可能微不足道,但对我而言……” “阿曦,不要这么说。” “那我该怎么说?”林曦努力保持着神情的自然,但睫毛眨动间,一滴泪珠滚落到冰玉的脸颊上,眼看着就要滑到脖腮,江遥几乎本能地伸出手掌,但她却已先一步抬手将其拭去。“那一次,是不是因为这滴眼泪惹出了你的怜悯,勾起了你的心魔?如果这样,那我宁愿一个人擦拭,也不想忍受如此的煎熬!” “阿曦!”江遥再无法安然坐在藤椅上,他起身爬上床,握住了林曦的手掌。 林曦虽没有抗拒他的行为,但嘴角却带着冷笑,另一只手靠在额头上说道:“云姑娘也来过这边吧?你身上有梧桐树和她的香味。她是不是也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江遥手指霍然一僵,眼神直勾勾盯过去道:“你猜到她会来?” 林曦反将他右掌握紧,低眉一笑,曼声道:“不管她来不来,我都随时恭候大驾。” 江遥心里打了个寒颤,一阵庆幸和后怕。如果假冒自己的云素,遇到了准备万全的林曦,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这一夜,或许自己只要再来迟片刻,就能亲眼目睹那个结果…… 林曦也感受到他心情的沉重,捏了捏他的手掌,道:“不必担心,我会把握分寸。不过,你最好还是把她看紧一点……”话说了半截,她忽然定住,末了,又摇了摇头:“也说不准,或许她会笑到最后。” “说什么傻话……” “傻话吗?”林曦轻轻一笑,兼有自嘲和不屑,“以前可能是傻话,现在谁说得准呢?” 江遥无言之中,又听她叹息道:“同样一张脸,当初看起来那么熟悉亲切,现在隔我这么近,却觉得很模糊,怎么都看不透。”她咬着下唇,目光直勾勾地盯过来,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和诡异,直看得江遥坐立不安,方咬牙道:“我说要把这盘龙宫送你,你一口回绝,转头却找人从我手中抢夺——为什么?是觉得我手里的东西脏,污了你的清白么?” 江遥抵受不住她的目光,不得不开口:“你我都不是一个人,盘龙宫也不是说送就送。” “是了,在那么多红颜知己面前,你当然要顾及一下颜面,不能吃嗟来之食。”林曦冷笑,声腔微微颤抖,眼角又一滴泪珠滑下,“白送上门的东西,当然不值得珍惜。就像当初的我,要是没有抛下矜持,也能维持最起码的尊严,不至于在你眼里如此轻贱。或许多年以后,还能赚得你一声叹息呢!” “你别这么说……” “难道我说的不对?”嗓音骤然提高,然而在即将崩溃的瞬间,却又倔强地强按住奔涌上来的情绪,几个吐息后,林曦抚平了颤抖的声调,低弱地道,“我已经学会了用铠甲保护自己,你是我唯一的软肋,是我自作聪明,以为倒持太阿就可以让人感动。这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啊,比所有的神兵利刃都要命……” 江遥定定地看着她,也在此刻意识到,自己将失去某种宝贵的东西,或许永远也无法挽回。 “我一直在努力去容忍别人,可惜,却没有人愿意容忍我……”林曦吸了一下鼻子,在这一刻,她真的控制不住潸然而下的泪水,“既然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结果的话,为何不抛弃这天真的愿望?从今往后,青冥殿的圣女和惜花公子各走各路,再无瓜葛……”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章 决心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阿曦!先等一下!” 林曦没有理会江遥的呼唤,她的手撑在床头,支起身子,仰着脸,闭了闭眼,任由湿润的液体从两颊滑落:“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不会再是你的绊脚石。今晚的这场诀别,就当是……” 语声忽然中止,因为江遥俯身扑了过去,抱住她的肩膀,把她支起来的半身又按倒下去。 “阿曦,你听我说。”江遥微微喘息着,脸色有些发白,呼吸喷在林曦脸上。两人身躯贴近之后,林曦听见剧烈的心跳声,这又让她心中一酸,不忍迎对江遥的目光,垂头默然不语。 “我知道你一定很怨恨我,每次都这么软弱怯懦,让你失望透顶……”江遥拥有着这具世上无双的柔软娇躯,脸色却十分惨淡难看。林曦似乎对他此刻心情感同身受,慢慢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 “我明白的。”林曦红着眼睛,幽幽一叹,“但既然各自决心已定,就不必浪费口舌了吧。最后一晚……要跟我好好告别吗?” “今晚……”江遥只说了两个字,就没有再说下去。他微微别开目光,林曦也始终垂着眼眸,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 此时此景,何等难言。林曦在等着他的回答,可他又如何能启口?眼看着漫长难熬的沉默仿佛没有尽头,林曦还是主动开启话端: “算了,虽然很怀念,但也不难为你了。” 她的语气似乎恢复了轻松淡然,可江遥分明听到了尾音勾连着一阵绵绵细雨,是那么幽怨悲伤。再看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中,正有一丝黯然游移流动,渐渐扩散开来。 江遥体悟到了什么,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林曦幅度微小地点点头:“你每一句话,我都认真听着。马阴藏相这个词,你虽然只说了一遍,我却记得很清楚,再翻阅了一些典籍,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所以你这几天一直在看书?” “我想找到它的解法。”林曦垂着眼睑,“你不喜佛法,一定是被人强行灌注这境界,身不由己。要想破除这境界,要么自废修为,要么重修佛法,以你的聪慧,只要能放下偏执静心钻研,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掌控自如。可惜,我大概是没机会见证这一刻了……” 她始终没有抬头。即便在这时候,她仍不忍心见到他狼狈的模样。但在这一刻,她真的想哭。 就算再怎么做足准备,真当到了这一刻,也觉得难以承受。何况,她是真的以为能够情系他一生,无憾无悔。 江遥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胸口好像被一块巨石堵住,眼前那张美丽的面容,也在湿润中模糊起来。 他总算明白云素所说的那句话:她从这里得到的欢乐有多少,此刻的心痛就有多少。 沉默了良久,他缓缓道:“那么你也应该明白,这些天我不找你的缘由。” “嗯。” “因为这个,促使你最后下定了决心吗?” “与这无关。” “那前几天……” “好了!既然你非要听,那我告诉你,是又怎样?”林曦应了几回后,终于还是受不了这质疑中的偏见,情绪骤然爆发出来,“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不要脸的女人,一天到晚只想着跟你上床!那你倒是行行好,施舍一点雨露给我,不要摆狗屁架子行不行?就算你有苦衷,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反而要跟姓云的串通起来一起骗我?我知道你烦闷,你不敢面对我,我不是不能装糊涂,可你为什么又跟姓云的打得火热?是因为她还守身如玉,所以你觉得她对这种事不看重吗?” 激愤的语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但林曦周围一向有避风珠守护,也不虞他人知晓。 林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胸中委屈却没有因此而一扫而清,反而越觉得气苦。“我不是不能等,可你越来越过分,根本就是故意和我为难!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江遥一直没有说话,忽然吐出一口气,倾身下压,一只手去扯她的睡袍。 “这时候你还想做什么?”林曦一开始愣了会儿,待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大叫了一声,恨恨地拨开江遥的手,“是不是也想用幻术对付我?” “不是!” “休想!”林曦挣扎着,几乎要跳起来,“我不吃那套——” 她手脚用力,简直快跟江遥厮打起来,但挣扎几下之后,她忽然感受到了异样,眼睛一下眯起,十分不解地低头:“这是什么……幻术?” 江遥喘着粗气地道:“幻术能瞒得过你眼睛吗?” 林曦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嘴唇忽然被封住,只发出唔唔的来不及停止的声音。 满头青丝铺散在床上,她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待唇分之时,她听见窸窣的声响,红着脸把脑袋偏向一旁,却仍睁大一只眼睛,偷偷去瞧江遥的动作。 衣袂的声响很快结束,她摊开双臂,想要放松自己,但心脏却砰砰直跳,比第一次还要紧张期盼。 长久以来的疏离,让她感觉到生涩,一点疼痛是在所难免的。她咬紧了牙关,张开的双手不自觉地攥住了床褥,足背都弓了起来,心中甚至生出些许怨恨——这都是你害的! 不过这阵怨恨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缓慢的适应,她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正漂浮在海浪上,随波而动,上下沉浮。 旋即,她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到长久的空虚终于被填满,正是她期待的充实。这些日子来的所有埋怨、憎恨、焦虑、不安,都随着那海浪的潮流,被冲刷得烟消云散。 海上渐渐不再是平静的模样。洪波骤涌,暗流湍急,她无法再慵懒而随意地休憩,身不由己地被巨浪席卷而上,再轰然落下,强烈的刺激令她头晕目眩。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林曦像所有落水者一般,慌乱地抓紧了周围一切可抓的浮木,伴着连声惊叫,感觉到自己被推上了万丈高空,又狠狠摔落。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一章 承恩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良久,风浪平息。 林曦瘫软在床上,浑身香汗淋漓,半睡半醒间,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吃力地睁开眼睛去看江遥。 “你已经参悟了境界,能够对马阴藏相控制自如了?” 江遥的身形在她朦胧的眼神中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他在摇头。“这些天诸事缠身,哪有空去想那些东西。” “可是你怎么又能……”林曦脸上残留着红色余晕,剩下半截话说不出口。 江遥像是笑了一下:“为了你,这半佛之身不要也罢。” 林曦怔了怔:“那我岂不成了魔波旬的女儿,毁了你的清修?” “所以你这魔女可知罪大恶极?” “呸!”林曦伸脚踢了他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不可说。” 林曦又抬腿要踢,却被江遥一下抓在手里。林曦挣了一下,没挣脱,脸上愈发泛红。 江遥看着那条修长无暇的玉腿,就是不考虑一些旖旎之事,仅仅把这条腿拿着把玩,也是赏心悦目的。他倒不介意就这样过一晚上,但林曦想要的却不止这些。 他欣赏了一会儿,林曦也在余韵中回味良久,然后从背后抱住他臂膀,用一种柔媚得要滴出水来的嗓音说出了令天下男人闻风丧胆的那两个字: “还要……” 江遥叹了一口气:“你这样会耽误我清修的。” 林曦双颊绯红,咬着唇道:“我是魔女,就是要坏你的佛法。” 江遥偏头看了她一眼,那张俏脸幽怨的表情几乎能将世上最坚硬的钢铁融化。江遥也抵受不了这目光,只好控制血气,强行撑开肌体,翻身覆上去。 赆别临歧裹泪痕,最难消受美人恩。 江遥完全无法得到半点享受,但为了博美人一笑,也只好忍着阵阵刺痛,灌注血气于一处,在酸涩中艰难前行。 林曦闭上眼睛,一开始将头偏到一旁,渐渐地兴致一来,便主动搂住了江遥的脖子送上香吻。 书卷被随意扫下床,烛光不知不觉熄灭。 黑暗中响起久久的喘息声…… 这一夜,江遥又累又痛,虽然是玄罡的身躯,但少了那份愉悦的动力,只觉得比在玉兰园那次重伤之后的晚上还疲惫,好不容易哄得林曦安歇下来,拍着她光滑的脊背,很快陷入了沉沉睡眠之中。 因为太过劳累,反而睡得不是很死。半睡半醒之间,仿佛看到林曦用胳膊托着腮看着他,眼睛如黑夜里的明珠,内中情感闪烁不定。忽而又好像看到了云素,正靠在墙角冷冷看着自己,这情景比梦到了女鬼还可怕,但偏偏无法醒来。他似乎失去了对四肢的感应,想抬头却动弹不得,迷迷糊糊间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最后轰然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一抹明媚的阳光将他从黑暗中唤醒。 他睁开眼睛,发觉外面已是日上三竿。而旁边的林曦也早已穿戴完毕,正坐在床头,左手拿着书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揉了揉眼睛,定睛瞧去,终于确认坐在床头的那女子不是林曦,而是一脸吊儿郎当的曲宸瑜。 “你怎么在这儿?”江遥的脸顿时黑下来。 曲宸瑜挪开书册,眼皮一翻:“不欢迎我?”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回避吗?” 曲宸瑜嗤地一笑:“林小姐早都走了,你也肯定累成了一摊死蛇,有什么好回避的?” “你这蠢女子!知不知道潜龙在渊也是很可怕的?” “我知道至少有三个女人在等你潜龙升天,你还是省点力气想想怎么对付她们吧。” 江遥穿好鞋袜,披上外衣,一转头瞥见她手上的书册,道:“你怎么随便乱翻别人的东西?周灵玉没教你作客之礼吗?” “哼哼,我们不夜城可没那么多规矩!没有哪个地方我去不得,没有什么东西我摸不得……” “这里不是不夜城,你也不是这里的城主,所以最好还是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万一哪天撞到了铁板……” 江遥一边说着,一边要推开门的时候,忽然听见曲宸瑜叫道:“你就打算这样出门?” “那还能怎样?”江遥嘴上虽这么说,但一回头瞧见她极力忍着笑的样子,还是往后挪了几步,对着墙边的一面大铜镜张望了几眼,立即就发现了她发笑的缘由。 ——脸颊,脖子,嘴角,额头,都留着明显的唇印。要是就这么走出去,保准惜花公子的名声又要更上一层楼。 江遥抽了抽嘴角,心想昨天印象中貌似没这么多?莫非林曦趁自己睡熟之后又…… 他一屁股坐回床上,伸臂拿掉曲宸瑜手上的书卷,道:“去,给我打一桶水来。” 曲宸瑜杏目一瞪:“姑奶奶可是不夜城未来的城主——” “别做白日梦了,周灵玉现在滋润着呢,你没戏了,快去打水!” 江遥花了半个时辰的工夫整理衣衫,清洗昨晚留下的痕迹,直到对着铜镜再看不出什么异样了,才长舒一口气,甩了甩手臂,捏着肩膀走出门外。 阳光很艳,山色很美。 曲宸瑜跟在他后面,观察了片刻,道:“右脚力浅。” 江遥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曲宸瑜补充道:“应该是朝右半侧着身,她在上面压着你一条腿,一只手抓着你肩膀,另一只手抱着你脖子——” “你不去明镜司当捕快真的可惜了!” “不可惜,当个明察秋毫的城主也不算浪费。” “呵呵,你还对城主的位子念念不忘呢?”江遥说到这里,转目狐疑地看着她,“你今天的心情好些很不错啊!周灵玉找你聊天了?” 曲宸瑜扬起眉毛,虽然没有答话,但脸上淡淡的笑意却分明是承认了。 “你俩和好了?她打算让你做下一任城主?”江遥继续问。 曲宸瑜满脸的得意快要按捺不住,却强忍着笑,矜持地点了点头:“她已经正式向我赔礼道歉,我也就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大发慈悲不跟她计较了。” “那吕巨先的仇呢,就这么算了?你不是深爱他很多年吗?”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二章 惊艳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这人怎么这么扫兴!”曲宸瑜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恼怒起来,重重地跺了跺脚,“讨厌!实在太讨厌!明明知道这是我心里的一根刺,还非要拿出来重提!你见不得我跟灵玉和好吗?” “没有啊,我就是好奇嘛……好了好了,不提就不提嘛,陈年往事就让它随风去吧!”江遥心想你昨天还一脸严肃地规劝我和周灵玉保持距离,一转眼就自个儿跑去破镜重圆了,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你说的‘城主’又是怎么回事?这位子她至少还能坐一百年吧?难道近期打算让位给你?” 一提起这个,曲宸瑜顿时满面春风:“她可没想过要坐一百年,到时候人老珠黄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些找个如意郎君嫁了,享受几十年清福……” 江遥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她想嫁给谁?” 曲宸瑜斜睨他一眼,嘴角一勾:“放心,跟你没关系!” 江遥却已经猜出来,道:“是柳公子吧?” 曲宸瑜并不否认,笑吟吟地道:“柳轩那家伙虽然跟你比起来还差一点点,但他背后可站着一个权倾天下的大世家,这一点又比你强上许多。很多时候,即便是傲视群雄的高手,在巨大的权势面前也会显得很无力。如果换做是我,说不定也会这么选。” 江遥心中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当然不是什么正面情绪。但他也知道,周灵玉本来也不是自己的私有物,自己没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所以很快压下那缕暗中作祟的负面情绪,神情一正,道:“她嫁入柳家之后,就把不夜城交给你打理?那么浮屠教的事呢,她准备抽身退出吗?” “当然不会。”曲宸瑜抱臂笑道,“灵玉之所以愿意答应这门亲事,也是因为柳公子给了承诺。上回与孔雀大明王一战,就是柳家的一部分聘礼!所以呀,你也应该能体会到灵玉的良苦用心了吧?” “这么说来,她还真是牺牲良多……” 曲宸瑜傲然道:“要不是看着她还有这点心气,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原谅她。” 江遥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她打算什么时候传位给你?” 曲宸瑜却在这时装起傻来:“传位?什么传位?” “她嫁入柳家之前,不应该先把城主的位置传给你吗?” “我有说她要嫁入柳家吗?”曲宸瑜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八字还没一撇,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咱们刚才聊了那么多,究竟聊什么来着?” “你都不记得了,我怎么记得?”曲宸瑜笑嘻嘻地眨眨眼,“你每天说那么多话,难道每一句都要记住吗?” 江遥咧了咧嘴角:“看来你还是不想让我死心是吧……” “什么?”曲宸瑜竖起耳朵,显出十分在意的模样,“你还不死心?” 江遥见她突然做出这种如临大敌的姿态,不由一笑。也在此刻,他望见了前方走来的一行人,便放慢了脚步。 不仅仅是脚步,就连他的呼吸,也跟着轻缓了许多。 林曦和周灵玉并肩行来。 江遥在看到她们的时候,大脑有过刹那的失神。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两位群芳谱榜首同处一地的情景——那果然是一幅让人说不出话来、也挪不开目光的图卷!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那么江遥此刻的感觉就是——他仿佛看到太阳和月亮同时高悬在天空中,交相辉映,惊艳众生。 周灵玉的美,是那种卓然不凡、冷艳出尘、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美。正如天空中只有一个太阳,烈日当空之时,任何星辰都会黯然失色,再是被众口称赞的美女,在她面前都会被忽略为单薄的背景。 这份美丽如此耀眼炫目,普天之下,恐怕都很难找到一位画师,能捕捉到她的一丝神韵。 所以当年的群芳谱上,周灵玉独占鳌头,众人心悦诚服,没有半点异议。 反倒是林曦,刚开始被排为群芳榜首时,是有过很多争论的。很多人觉得,这位林家的大小姐固然清丽可人,但对其他人也没有绝对的优势,排在第二第三的两位就不比她逊色。不少声音都在说,她是凭借着尊贵的身份,才勉强胜过了其他人半筹,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这一届群芳谱前三其实不相上下”是坊间流传很广的一种说法。 甚至就连江遥,在昨天见到恢复容貌的周灵玉之后,也隐隐有种印象,潜意识里觉得林曦应该要比周灵玉稍逊半筹——直到这一刻,他亲眼看到两人并肩走来,才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即便在周灵玉面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忽略林曦! 林曦的那种美,是可与任何人和谐相处的美,有她在的地方,都构成了一幅美妙隽永的画卷,所有人都能尽情展现自己的美丽——而当周灵玉也进入这幅画卷之后,画中的意象就变了。除了林曦之外,其他人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边缘景致。唯独只有林曦,在周灵玉的映照下,气质却仿佛产生了些许变化,不再局限于人间,也多出了几分高远出尘的韵味。 林曦的温雅柔和,周灵玉的惊艳耀目,两种矛盾的气质糅杂在一起,共同构造出了一幅难以言说的图画。 一半柔媚,一半璀璨。 江遥体会到了这种矛盾之感,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有一位书画圣手在此,到底是能借助林曦的柔和画出周灵玉的身姿,还是在周灵玉的影响下,连林曦的容貌也画不出来了呢? 如果非要决出两人的高下的话,这应该算是一种办法吧? 曲宸瑜大概也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呆了一小会儿,但她毕竟是女人,沉迷的时间比较短,很快清醒过来,伸手在江遥眼前挥了挥,道:“眼珠子快要跳出来了!亏你还号称惜花公子!” 江遥干咳了一声:“最近视力下降,看东西看不清楚,所以眼睛要瞪大一点。” 曲宸瑜递过来一块手帕,道:“借你擦口水。” 江遥差点就下意识地接住了,还好及时醒悟,赶紧把手缩了回去。“老子哪有流口水!” “擦擦鼻血吧。” “滚!”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三章 道歉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这时对面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近处,听见曲宸瑜两人戏谑的言谈,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 “吃饭了吗?”林曦问。 “没呢。你们吃过了?” “吃过了,十分美味的宴席,我在家里都没尝到过那样的野味。”林曦看着江遥,嘴角轻轻地掀起,“你快去吧,云姑娘应该为你留了一点。” 江遥连咳两声,避开这个危险的话题,道:“看你心情不错,谈得还顺利吧?” “糟糕透了。我心情好可不是因为这个。”林曦朝他眨了眨眼睛,“不过对于云姑娘来说,应该算是势如破竹的顺利吧。有周城主给她撑腰,她当然一鼓作气了。我嘛,只能做好回去挨骂的打算了。” 江遥心虚地也不敢在这个话题多问,转而瞧向周灵玉道:“周城主怎么也上山来了,是要去山顶上看风景吗?” 周灵玉在旁边听了有一会儿,大概也在感受自己不是话题中心的新奇体会,闻言微笑道:“打算去笑然亭看看,所以就跟林小姐一道过来了。” “兴致不错嘛,不过笑然亭好像没什么好看的吧?”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那好吧,祝你玩得开心。”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两人的交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然而在眼神交汇的时候,江遥却分明察觉到周灵玉眼眸深处中蕴藏的异样情感——那是一种淡淡的歉疚,通过她精深的修为,准确地传递给过来,不多不少,分寸刚好。 她……是在道歉? 江遥对于这一信息感到莫名其妙。好端端,她向我道什么歉? 如果是因为柳轩,那也大可不必。虽然本少侠对这个消息很不开心,但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何况,你也是为了对抗浮屠教而做出的牺牲……难道,你还做了其他对不起我的事情? 对于周灵玉这样的高手而言,“眼睛好像能说话”不仅仅是个比喻,而是一定程度上的事实。但她也知道旁边的林曦同样是个深谙心灵咒术的高手,所以十分克制,在传递过来一个道歉的眼神之后,便不再有后续的交流,客套地向江遥和林曦告辞。 一旁的曲宸瑜似乎发现了些许端倪,目光狐疑地在两人脸上来回巡游几次后,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周灵玉道:“宸瑜,陪我一起走走吧。” “不想去。”曲宸瑜不假思索就摇头。 “咱俩好久没一块儿散步了,来嘛!”略带撒娇的语气几乎把旁边人的魂儿都要勾出来了,并且这种杀伤力好像是不分男女的。 曲宸瑜犹豫了一下,最后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撇着嘴跟在了周灵玉后面。 江遥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皱着眉头思索那个眼神的意思,忽然他眼皮一跳,视线一转,发现林曦正冷冷盯着自己。那种神情,让江遥想起了草丛中蛇鳞反射的月光。 “你刚才的样子,很是失礼啊。”林曦慢悠悠地道。 “这个很正常吧,你们俩站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无动于衷的。” “是么?”林曦轻哼一声,“我的确是见惯了那些神魂颠倒的模样,不过你跟他们又不同——你比他们更狂妄,更无礼!刚才的那种眼神……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江遥惭愧地低下头,无以反驳。刚才看着两人的时候,他心里的确浮起过一个念头:‘假如她们脱光了站在一起,会是怎样的一幅画卷?’虽然由于身体残留的隐隐疼痛让他很快压下了这种低俗的想法,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还是被两位心灵高手感应到了。 “我倒也罢了,她居然也没生气……”林曦喃喃自语,眉心不自觉地锁成了一个结,“你们两个……” “咳咳!世上有这种想法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要是每一个都气的话怎么气得过来!” “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别想这个了。说说你们的盟约吧,今天到底谈得怎么样?” 经他一提醒,林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玉颜上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对了,还没告诉你呢,上回用幻术偷袭你的那个刺客,今天被抓到了!她也是胆大包天,竟然大摇大摆地混进了宴席,多亏了周城主明察秋毫,把她揪了出来。” 江遥一听也乐了:“在周城主面前用幻术,岂不是送菜上门吗?那个傻瓜是什么来历?” “这个人你也认识,说起来,云姑娘还得管她叫一声大嫂呢!” “大嫂?”江遥想着想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白煞,夏星梦?” “可不就是她!这女人心思歹毒,还想嫁祸给我,挑拨你我的关系,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啊?” 江遥勉强笑了笑,道:“我在想,沈月阳是不是也过来了?” 一个沈月阳当然不足为虑,但与他联系在一起的,往往还有沈凌峰、白鬼愁等令人头疼的名字。就算江遥如今已为人仙,也不能轻视他们的存在。 “放心吧,他没来。”林曦道,“我得到消息,那家伙几天前出现在阳州的眠月楼里,喝得酩酊大醉,不知道现在酒醒了没有。” 江遥紧锁的眉头却没有松开:“如果她是来刺杀妖后的话,明明已经得手,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他心中的疑惑不止这些。他之前已经看过刺杀现场,确定刺客的身手远超夏星梦那个级数,这位美丽的金牌杀手最多也就是个先行探路的,可她却没有老老实实地隐匿行踪,反而伙同一个白衣女子一起偷袭自己……假如那刺客真是白鬼愁,他们两个似乎并没有太多配合,反而像在各行其是…… “你别忘了她以前的身份。她从前就是白鬼愁的奴仆,留下来替主子抹除痕迹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问题就在于……”江遥说到这里吐出一口气,“算了,我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再迟一会儿,可能就见不到一位完整的大妗子了!” “嗯。”江遥心思沉沉地迈开脚步。 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刹,林曦脸上的笑容跌进了深渊,嘴里喃喃道:“真无趣。”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四章 寒锁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一个名叫安安的宫女把江遥引到地牢六层。 在蜿蜒的地底石窟中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条幽深的甬道,站到了一扇厚重的铁门前。 安安以特殊手法拨弄铁门的机关,粗大栏杆上的幽绿色咒文忽明忽暗,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声中,铁门缓缓张开,一股寒潮张牙舞爪地扑出门外。安安打了个哆嗦,顺势往后一退,让开了道路。 “江公子,你去吧,我在这儿候着。” 江遥点点头,迈步走入那一片浓郁如实质的黑暗中。 寒潮剧涌,冽风铮铮。 他眯起眼睛,很快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充塞于此的滔滔寒潮剧烈咆哮着,仿佛要渗入他的身体。七阶玄罡的体魄行走在此处竟只能堪堪自保,他走了没多远,似乎受到这里幽暗气息的影响,耳边出现了海浪拍打峭石般的幻听。他不得不以神通构造出一片屏障,周围那仿佛在撕扯他身躯的压力才逐渐消失了。 如果一个凡间锻体武者贸然闯入这里,大概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在黑暗中彻底沉沦。 一路走来,江遥察觉到了好几道藏在暗处的气息。那些都是被黑暗泯灭了神志的武者,只剩下空洞的躯壳,成为了地牢中的“野兽”,在暗中窥伺着来往的过客。但这些野兽至少还保留着趋利避害的直觉,江遥只微微散发出剑气,它们便知道这血食并非自己能吃得下的,一个个按捺不动,期待着转机。然而直到最后,它们都没能等到机会出现。 走过一道闸门,禁制愈发沉重了,两旁墙壁上的符咒纹路隔断了天地间的气机,像枷锁一样套住了行人的四肢和脖颈,使得每一个动作都越来越艰难。好在没过多远,江遥就看到了他想找的人,此时正站在一根耸立的铁柱前,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 “素素。”江遥一开口,黑暗就往他嘴里灌。带着透骨的阴寒,让他大皱眉头。 “遥哥哥。”云素的回应并不是以语声发出,而是经过一道神念传递到他识海中。她仍未回头,“天外寒铁锁这梦中美人,你觉得般配吗?” 江遥再走近几步,便看到了云素身前的女子全貌。 她浑身鲜血淋漓,不着寸缕,四肢被缚在寒铁柱上,无法维持优雅的姿态,纤细的身子在粗大锁链的束缚下显得无比娇弱可怜。 “真的是她。” “遥哥哥也觉得意外么?”云素伸手拨开女子脸颊上垂落凝结的长发,露出她完整的面容,“我的这位大嫂,竟然不顾千金之躯,亲自来我宫中做客。就算是母亲,恐怕也没有想到吧。” 江遥定睛瞧去,只见那女子神情萎顿,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任由云素摆布。那雪白的身子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若非隐隐还有些许气机游动,江遥必认为这是一具女尸。 “夏姑娘。”江遥唤了一声,声音刚脱口就被寒流冲散,传到夏星梦耳边时,不知还剩下几成。 他冷哼一声,抬起右手,食指轻弹,顿有一圈肉眼可见的波浪向四面荡去,把周边呼啸的寒潮尽数挤开。但这片黑暗中滋生的寒潮乃是统御整座地牢的霸主,又岂肯善罢甘休,猝不及防被挤开之后,顿时发出愤怒的咆哮,张牙舞爪地席卷回来。可惜这一回,它们撞到了一座无形的屏障上,如同惊涛拍岸似的,溅起了千层碎雪,那耸立的屏障却巍然不动。 江遥挥手之间,便制造出一个空间断层,将这附近狭隘的地带与周围的寒流隔绝开来。另外,也可以防止那些暗中的野兽偷听到这里的交谈。 云素终于回头,双目中似有异彩闪过,微笑启唇道:“遥哥哥跟她也是老相识了,一定有话要说吧。” 江遥上前几步,站在云素身后,目光在夏星梦脸上端详片刻,问:“她还醒着吗?” “现在不是。”云素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夏星梦脸颊,“不过如果遥哥哥要她醒着,那她马上就会醒着。” “算了,我下次再来吧……” “遥哥哥好像很怜惜她?”云素歪着脑袋斜过来一眼,“别下次了,就这次吧。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遥哥哥白来一趟吧。” 说话间,她葱嫩的手指在夏星梦额头轻轻点了一下,然后收回,后退一步,站到江遥身边,道:“遥哥哥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两人注目下,夏星梦的睫毛微微眨动两下,渐渐抬起,半张的眸子里似有一片朦胧闪烁的星光,如同神灵显圣一般,令这具冰雕似的身躯刹时便拥有了灵动的神采。 “果然人如其名,我大嫂的这双眼睛真是漂亮哩!”云素赞道,“遥哥哥觉得呢?” “是很漂亮。”江遥随口应了一声,没注意到云素忽然有些古怪的表情,全副心神都落在那锁链环身的女子身上,道,“夏姑娘,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夏星梦没有回应,似乎只当成了清风过耳,眼皮又有垂落的趋势。 “第一个问题,我俩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过直接的仇怨,但你四五天前刺杀我又是为何?” 江遥问完之后,夏星梦的眼皮彻底合上了,半点回应也欠奉。“夏姑娘?”他又唤了一声,碍于云素在旁,又不好太失风度,只觉得颇为尴尬。 “夏姑娘,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动粗了。”江遥说着回头看了云素一眼。虽然他杀过的女人不算少,但还是担心会在云素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云素先是忍着笑,后来发出哧哧两声闷笑,很快又由嘴角蔓延全身,捧着肚子,前仰后合,笑不可抑。 “遥哥哥,她没把你放在眼里呢!你这惜花公子的名头也有不顶用的时候,哈哈……” 她歇息片刻,气息匀了一会儿,手掌仍捧在腹间,揶揄道:“堂堂惜花公子,难道会拿这样一个小女子无可奈何吗?” “才不是!只不过……” 第九百六十五章 审问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只不过你信了那些道学先生的酸言腐语,不愿欺凌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弱女子?”云素说着摇摇头,忽然抬起手掌,凌厉地挥过去,“啪”的印在夏星梦脸上,抖落冰屑无数,余音在空间断层里回荡,“人家说你一声惜花公子,你就真的入戏了?连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都能让你畏缩不前?遥哥哥啊遥哥哥,你可不能越活越回去……” 耳边听着云素嘀嘀咕咕的抱怨,江遥唇角咧开,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你已经很久没这样跟我说话了。” 云素一怔,眨了眨眼睛,喉咙里呛出一声笑:“你还真是……” 话没说话,她的右手已被江遥握住,另一只大手覆过她细长的手掌,轻轻摩挲几下,关切地问:“用那么大的力,没伤着吧?痛不痛?” 云素眼睛弯了起来:“遥哥哥,你关心的其实是旁边这位吧?” 结结实实挨了那一巴掌的夏星梦,因冰冻而苍白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刺眼的五指印,嘴角逸出一股血水,半边脸也有些发肿了。但她仍闭着眼睛,仿佛对身体所遭受的痛苦毫无所觉。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死不松口了。”云素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在她面容停留片刻,又转向江遥,神情略微变得古怪起来,“遥哥哥,按理说,对付女人你最有办法……” 江遥点点头:“我试试吧。” 他上前一步,伸手托起夏星梦的下巴,道:“夏姑娘,咱们行走江湖,面子是相互给的。今天我过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了,咱们相安无事。不然,就算你不怕死,可你毕竟是一个女人,应该知道有些方法可以让女人生不如死,对吧?” 夏星梦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倒是后边的云素轻轻道了一句:“妙啊。” 江遥道:“你如果实在不愿开口,我也不强人所难,我可以换一种更简单的问法,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如何?” 夏星梦眼睛睁开一条缝,眸光如霜似雪,在江遥面上迅快一绕,随即又转向云素那边。 江遥还没注意到身后云素的神情变化,见夏星梦有所反应,便欣然问出第一个问题:“你这次潜入盘龙宫,是沈月阳指使的吗?” 夏星梦摇头。尽管幅度很小,但江遥还是得到了答案,于是继续下一个问题。 “是白鬼愁指使的吗?” 还是摇头。 “白鬼愁行刺妖后,你有没有参与其中,从旁协助?” 依旧摇头。 江遥狐疑了,“你潜进盘龙宫也是为了行刺妖后吧?” 这回终于点头。 “既然你和白鬼愁目标一致,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行动呢?”这样复杂的问题,光凭点头摇头当然得不到答案。江遥托着下巴,沉思片刻,脑中灵光一闪,“莫非……你在躲着他?” 夏星梦点头。 “妖后仙逝了,你还留在这儿不走,也是因为担心白鬼愁仍在暗中逗留?所以你不但不走,又混入了近侍之中,觉得这样反而更安全一些?” 点头。 “那你行刺我又是为何?你跟我有仇?” 摇头。 “沈月阳想杀我?” 摇头。 “白鬼愁想杀我?” 摇头。 江遥的眉头越皱越紧了,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和你一起动手的那个白衣服的姑娘,是她想杀我?” 点头。 江遥轻轻吁了口气:“她是你朋友?” 点头。 “她想为陈煜报仇?” 点头。 “你呢,也想为陈煜报仇?” 夏星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摇头。 “那你还真是够朋友。”江遥微微笑了笑,“宁愿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帮朋友去刺杀一个无冤无仇的人,偏偏这个人还是个高手,不小心就把你朋友反杀了。” 夏星梦平静地垂着视线,对他的讥讽之言无动于衷。 “你想为你的朋友报仇吗?” 摇头。 “回答得这么干脆,让人有些意外呀。难道,你本来就预料到她会死?” 点头。 “那你还真是够朋友。”江遥重复了这一句,叹笑一声,“就算说服不了她,也该想想其他办法吧,何至于看着她白白送命……” 默然。 江遥语气一转:“她明知必死还执意要刺杀我,是为了离间我和阿曦吧?” 点头。 江遥轻叹道:“这样来看,她也差点就成功了。” “难道没有成功么?”身后的云素一脸惋惜的神情。 “差一点。不……应该说,当时已经成功了,那件事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刺,直到今天才算释怀。” “那还真是可惜呢!”云素也跟着叹气。 “我问完了,多谢夏姑娘配合。”江遥转过身,面向云素,道,“我也有话对你说。” 云素却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摆摆手道:“不急不急,有话咱们可以回去之后慢慢说,现在嘛,我还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你要折磨她?” 云素歪了歪脑袋:“遥哥哥心疼了?” “只是觉得没什么意义。不过……随你吧。”江遥再看了夏星梦一眼,心中虽然泛起些许怜悯,但这点怜悯不值得他惹云素生气。 她这段日子以来也压抑得太久了,让她释放一下也好。 江遥迈步从云素身边走过,云素盈盈的目光随着他移动,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江遥觉得她应该有话要说,其实他也一样,不过她既然不想在这里多谈,那他也不介意多等片刻。 待他走出四五步,云素忽然开口道:“遥哥哥,既然来都来了,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不如帮我一个忙?” 江遥听出她语气极为微妙,狐疑地回头,问:“需要我做什么?” 云素此时的眼神竟有些躲闪,一瞥之后就迅速移开目光,言不对题地道:“我的这位大嫂,你觉得如何?” 江遥一怔:“什么如何?” “她的身材,她的容貌,入得了你这惜花公子的法眼吗?” 江遥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眼光在夏星梦身上一绕之后又讯快收回,低声道:“你想让我……”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六章 请求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遥哥哥果然聪明,一点就透。”云素的右手在背后捏住左手食指,眼睑垂下,脚尖左右划了划,似乎对于这种话题也有些羞涩,“我大嫂也算得上天姿国色了,即使比不了林姑娘,至少也能在群芳谱上排得上号,不算委屈了你。怎么样,帮不帮我这个忙?” 江遥心中若无波动才是假话。但想起昨晚不算美妙的一夜,他马上摇头:“你知道的,我最近……要修身养性,不能做这种事……” “遥哥哥啊遥哥哥,到现在你还想瞒着我吗?”云素蓦然抬头,脸上的表情显出几分诡谲,“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但我看得出来,林小姐对你昨晚的表现是十分满意的。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修身养性’了呢?” “这个……” “你明明有办法,却跟我说没有办法,难道是怕我知道以后对你图谋不轨?” “没有,绝对没有……” 云素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诡谲,语气却十分哀怨:“我知道我比不上林小姐的美貌,你不屑于对我下口,可是连一句真话都不跟我说,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江遥手足无措:“素素,你别这样说……” 云素忽然又换了一副柔和的口吻,轻声道:“遥哥哥,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只有今天求你一回……” “我答应你!”江遥唇间狠狠吐出这句话。 云素眯起宝石般的大眼睛,嫣然笑道:“这才对嘛。” 瞧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哀怨,分明就是算定了江遥无法拒绝。可是刚才那委屈的模样,又怎么不让人肝肠寸断呢? 江遥无奈地吐了口气:“看来你吃定我了。” “反了,这次可不是我吃你。”云素笑嘻嘻地道,“还是你刚才那句话给了我灵感,不然光凭我一个可想不出这么绝妙的主意。” 江遥看了一眼后方血迹斑斑的女子,叹息道:“何至于此。” “难道她不该么?”云素抖了抖眉毛,“既然瞎了眼爱上沈月阳那种人,就要做好付出一切的准备。” 江遥并不想与她争吵,道:“就算你想惩罚她,在宫里随便找个男人不就行了,何必要找我呢?” “那可不行!我必须亲眼见证这一幕!”云素甩了一下手掌,“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江遥摇了摇头:“倒不是反悔。不过你看着我对她做那种事,难道会很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只要想想沈月阳知道这事之后的表情,我做梦都会笑醒哩!” “你以前还嫌我脏的。” “噢,你说这个。”云素恍然地眨了眨眼睛,“没事,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 见他仍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云素稍稍凑近脸庞,安慰道:“好啦,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这对你来说是件美差才对,多少人做梦都羡慕不来呢!” 淡淡的馨香依稀可闻,极富魅力的嗓音幽幽传来,带着别样的温柔和诱惑。 江遥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佳人,心脏砰然而动。 “就一下,一咬牙就过去了,你又不吃亏。”云素的檀香小口中轻轻地吐出恶魔般魅惑的话语,“让她生不如死,为我,也为我母亲。” 四目相对,鼻尖相距不过两寸,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真切。那张如花笑靥凑到面前,接下来的言语让江遥愈发心旌动荡:“今天,沈月阳平生最爱的两个女人,都属于你了……” 江遥屏住了呼吸。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话,那粗重的鼻息一定会灼伤了云素。他一直都知道,沈月阳对自己这位妹妹可是觊觎已久的,那么云素口中“最爱的两个女人”中的另一位,就是她自己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控住内心深处的澎湃欲望,努力用平静的语调道:“不是今天。” “嗯?”云素颇为意外。 江遥端详这张精灵般的脸蛋,轻声道:“你不是筹码,我不想跟你做交易。” 云素垂下眼睑,嘴角却翘了起来,最后用微不可觉的声音道:“随便你。” 她忽然伸手在江遥肩膀上一推:“别想逃,快去吧。” 江遥顺着这一推势走到夏星梦面前,对上她无助的视线,低叹道:“夏姑娘,得罪了。” 方才他与云素的一席交谈,夏星梦全都听入耳中。她当然明白江遥是来做什么的,却仍没有开口,只是死死瞪大眼睛,惊恐绝望之情溢于言表。 江遥稍微迟疑了一下,慢慢地伸出手掌,触摸到那片冰冷的肌肤上。 夏星梦身子剧烈一颤,仿佛感受到了比这冰窟更为浓郁万分的寒意,肌肤上肉眼可见地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咬紧了嘴唇,似乎要下定某种决心。但就在这时,云素的嗓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想咬舌自尽么?你大可以试一试。在这么低的温度下,就算舌头断了,也一定死不了,只不过从此就不能用你那张可爱的小嘴服侍你的沈郎了而已!” 夏星梦怒睁双目,眼里燃起的火焰几乎要将云素和江遥的倒影完全烧掉。 “唉,对不住了。”江遥又叹口气,两只手都按在了她身上。 意识到接下来将要迎来什么,无尽的惊恐将愤怒都冲散,夏星梦一双眼睛尽化朦胧,泪水潸然而下,无助的表情犹如猛虎面前瑟瑟颤抖的麋鹿。 云素踱步在旁,妙目顾盼,在二人身上打着转儿,笑盈盈地道:“怎样,手感不错吧?” “还行。”江遥敷衍着,慢慢移动手掌,所过之处都留下浅红的痕迹。 并非他有意戏弄,而是想让夏星梦少受点痛苦。 夏星梦的视线穿透泪光死死盯着他。 利剑般的眼神,仿佛要把他身躯扎穿,扎透。但事实只会是反过来。 “哪来那么多花样,不能快点吗?”云素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语调也变得怪异起来。 江遥左手伸到腰间,视线余光瞥见云素仍站在旁边,道:“你不回避一下吗?” “跟你说过了,我要亲眼见证这一幕。”云素垂下眼睑,视线游离。 “那也没必要站这么近吧?很影响兴致的!” 云素轻轻哼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问:“这样可以吗?” “再远些!” “再远就出去了,风很大的。”云素换上了一种可怜兮兮的语气,让铁石心肠的人也被融化。 “那你往右一点,站到我后边吧。” “好吧,那你快点。”云素的声音变得有些软绵绵的。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七章 盟誓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听着她脚步声,江遥判断她已经走到正后方,应该看不到自己前面的景象了,才慢慢解下腰带。 说实话,在这又冷又潮的地方,还得忍受不菲之痛,他着实不太情愿。尤其夏星梦那副可怜的样子,让他受到了良心上的双重谴责。 他轻舒一口气,开始运转气血,灌注于一处。 “遥哥哥,你快点啊!”云素催促。 “快了,快了。” 江遥咬着牙,右手按在夏星梦瘦削冰冷的肩头。 夏星梦的眼神化为无比的绝望。 “不——” 这是她发出的第一个音节,短短一字却耗空了生命力,被接涌而至的剧痛之潮碾压得支离破碎,与她的意识一起,沉陷到无边的黑色噩梦之中。 江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个窘迫、残忍、痛苦的使命,总算结束了。 但就在他想要抽身而退的时候,后背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抵住。 “先别急着出来,我要确认一下到底了没有……” “别闹!” 江遥余光一瞥,发现云素不知何时已近身凑来,伸着脖子探出半颗脑袋。他赶忙往后一挥手,将她推了回去,挡在身后。 “就看一眼……”云素的嗓音如酒酿过,甜腻中带着哀求。 “不行——” 江遥的声音打了个岔,因为云素从背后用力推了他一下,令他脚步一跄,差点往前扑出去。 “哼哼,这可由不得你!”云素脸色变得飞快,从容地绕过他身边,目光一转,将旖旎之景尽收眼底,“果然……那天晚上是在骗我!”语气中多了些微的气恼。 然后她视线上移,尽情欣赏着夏星梦灰暗的表情。“躲过了你家少主,却没能躲过惜花公子,好可怜哟!” 她伸手轻轻抚上夏星梦冰凉的额头,笑问:“嫂子,痛吗?” 夏星梦眼神涣散,仿佛失去灵魂的躯壳,任由她讥讽嘲弄都恍若未闻。 云素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手掌在江遥肩膀上轻拍一记:“她命里终有这一劫,不是你也会有别人,你无需介怀。” 江遥尴尬得只想尽早结束这一切。“那么,我可以出来了吗?” “走吧!” 走出阴暗的地牢,阳光洒下来,仿佛浑身的阴冷潮湿都被祛走大半。 江遥刻意将刚才的狼藉场面放逐到记忆边缘。如果其他人问起,他一个字都不会提。 看着旁边低头徐行的云素,他打起了一点精神,道:“你打算一直这样关着她?” “不然呢?一刀杀了?”云素头也没抬。 “这样关着不是办法。千日防贼,难免疏漏。等我们几个离开了,以盘龙宫的现状,完全挡不住沈月阳父子两个……” “那就把她放了,让她回去找姓沈的哭诉惜花公子的兽行?”云素的嘴角带着惯常的讥诮。 江遥摇了摇头:“周姑娘给我们出了个难题。”他现在总算知道,周灵玉之前为什么要向自己表示歉意了。 站在他的角度,宁愿早点送走夏星梦这尊大神,也好过现在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周灵玉或许只是随手揭穿了一个可疑者的伪装,等她发觉那人的身份,祸已经闯下了。 云素微微侧过脸,“遥哥哥,你担心得太早了。你以为我会迫不及待地昭告天下,等着沈家父子前来救人吗?我没那么傻!在彻底掌控盘龙宫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直到哪一天准备万全了,我才会派人告诉我那个好哥哥,嫂子在盘龙宫中做客,衣食无忧,请他不必挂怀!” 江遥轻叹道:“我就怕你等不到那一天……” 云素明眸一闪:“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别人。就算你等得起,有些人未必等得起。” 云素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件事的人,其实并不多。” 江遥道:“至少有一掌之数吧?就算你能对宫里的人下禁口令,不夜城那边呢?青冥殿那边呢?” 他一口气问了四句话,云素却好像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冷哼道:“你家夫人的心思有多阴损,你也是知道的。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或许还会装装样子,把自己打扮成纯洁的白莲花。现在掌握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她只需要勾勾手指,说说梦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置我于死地。我可以肯定的是,假如有一天事情真的败露了,那一定是从她嘴里传出去的!” 这语气实在古怪得很,江遥颇感不适,却也肃容回应:“我一定交代她严守秘密。” “那我也只好指望她把你的话当回事,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随便说梦话了。” 江遥想说林曦睡得安静,一般不说梦话,但看了一眼云素,他默默地咽了回去。 眼神交汇,云素似乎看出了什么,冷笑一声,也不道破,转言道:“至于周城主那边,我是信得过的。她可算帮了我的大忙……” “我可信不过她。”江遥对她的多管闲事仍有些余怒。 “那是你的事。”云素加快了脚步。 江遥跟紧她的步伐,心中飞速转动,想劝说她放弃以夏星梦为诱饵的打算。 然而区区一个夏星梦,就算遭遇再凄惨,又哪能让她满足? 云素无比坚决的态度让江遥打消了这种念头。 接下来的数日,各方的重点都放在了会谈上,进展十分顺利,很快拟好了盟约,消除异议后,择一黄道吉日,升坛焚香,歃血盟誓。 当日筑台三层,列盘龙宫、不夜城、青冥殿三方旗帜,由周灵玉、云素、林曦三人登坛,焚香祭天,共读誓约,相约守望互助,共御外敌。 三人虽是女子,却也大方慷慨,豪气朗朗。台下众人皆听得意气激昂,呐喊拥随。 随着一阵阵响彻云霄的欢呼,笼罩着盘龙宫诸人心头多日的阴霾,终于渐渐消散。自失去主心骨云蝶的十二天后,盘龙宫拥有了新的统治者,人心重新凝聚。 江遥看着那山呼海啸的场面,心中那块空悬已久的巨石终于缓缓落地。这一天,也该是他离开的日子了。 虽然后面还有一些细节上的商议,以及互相派遣使者等行动,但这已经跟江遥没有太大关系了。 他在盘龙宫逗留的时日已经够久,等到局面一稳定下来,安吟秋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便向云素提出告辞。云素没有挽留。 三方盟誓后的第二天,江遥已到了离盘龙宫两百里外的官道上。他眼前的村庄,白骨累累,一片废墟。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八章 雷劫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这便是妖魔过境之后的景象。 暗褐色的土地,由血迹干枯后的色泽渲染而成。废墟中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最好的也只剩下半边,大部分都只剩下头颅,或者一两只残缺的手脚。 妖魔以人为食。 出了盘龙宫,江遥才深切体会到这句话的沉重和残酷。 这并不是他看到的第一个沦为废墟的村庄。 沿途两百里,这样的场景屡见不鲜。 所以他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愤怒,只是沉默。 沉默地往前走,遇见更多的白骨,更多的荒芜。 更前方的一座村庄,虽然没有沦落为妖魔血食的命运,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整座山坡如同被雷火洗掠而过,屋舍皆被焚毁,而数十名冲出来的村民,横七竖八地倒在黑烬中,一个个像是烧焦的木炭,萎缩成很小一块,再也辨不清他们的性别和样貌。 江遥蹲下身子,触摸到尸体上残留着的天罡气息,无数细小的银蛇缠绕过来,即便经过了多日的挥散和沉淀,也让他手臂上的毫毛一下竖起,麻痹了一个瞬间。 “恐怕已是妖仙的级数。”他抬头望向天边。 大雨倾盆。 雷霆在乌云中翻滚。 一道长虹骤然掠过阴沉天空,将所有人的脸映得惨白一片,紧接着,炸响的雷声贯穿了耳膜,挟裹着赫赫天威,在人间轰鸣回荡。 江遥凝重地想,这样的闪电如果是由妖魔御使,人间的城池有几个能够抵抗? 他视线转向谢元觥。 谢元觥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角色。如果有的话,那也一定是来自人间的妖魔。” 江遥道:“不管是来自哪里的妖魔,它现在离我们好像不远。” “怕什么!”身后一名女子叫道,“有大圣在这儿,哪个不长眼的妖魔敢来自寻死路!” 江遥不用回头,也能猜到那位楚楚姑娘此时脸上狂热的表情。 她自从醒来之后,就寸步不离地跟在谢元觥身边,甚至连睡觉都要忠心耿耿地守在门口。谢元觥纵有神鬼之力,也熬不住这样的死缠烂打,只能听之任之。 安吟秋附和道:“就是!还有我家公子和荧惑大侠在,那妖怪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送菜上门。” 要是曲宸瑜没有回不夜城的话,说不定还能讥笑两声。但她现在不在,便没有人能够阻挡两个小丫头的热情,她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那妖魔如果送上门来的话会被大圣和公子怎么处置,连脚下的泥泞也顾不得抱怨了。 江遥本人却没有她们口中那样的信心。他和荧惑、谢元觥都是肉身成圣的武者,对方则是掌控雷法的妖仙,雷法乃先天之道,万法之首,真要打起来,恐怕胜负难料。 沉思间,忽然醒觉。这时谢元觥也朝两名女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安静。 一缕微淡的气息从雨幕之后传递过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江遥戒备地望过去,很快看到一个青色的人影出现在雨幕中,以一种飘逸的姿态,悠然行到近前。 “青玄。”谢元觥率先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江遥也在这时认出来了,此人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当荧惑前往圣城寻找血剑圣复仇的时候,这家伙也在旁边观战。 这一位曾经的妖族元帅,此时此地现身,有何图谋? 这家伙的气息,比起当日愈发纯粹圆融。江遥试探的神念还没接触到他,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远远偏离出去。但也就在那一瞬间,江遥捕捉到了那一丝壮阔辽远的波动,让他认识到这位青衣男子的实力,或许已接近了血帝尊那个级数。 “老谢,距我们上次见面,快有一百年了吧?”气质典雅的青衣妖帅露出风度翩翩的微笑。 谢元觥的声音里却没有多少热情:“妖族的事,已经与我无关。” “不错,一百年前你跟我族就已经恩怨两清。”妖帅的笑容分毫未减,“但还有一件事,你却非做不可。” “那件事如果能做,一百年前就做了。” “一百年前做不了的,不代表现在也做不了。”妖帅悠然抬起一根手指,“我找了一位三百年前号称天下第一的朋友,替他做了三件事,他也答应帮我一个忙。” 谢元觥蓦然张目:“血剑圣?” 妖帅微笑颔首:“趁骑士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位争夺上,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世间很少有人知道,这两位在一座村庄废墟中的短短几句话,会在人间掀起怎样的波澜。 临走时,江遥问青玄,知不知道有一位精通雷法的妖仙正在附近徘徊,青玄答了三个字:“不是我。” 楚楚哭喊着想要追随元空大圣的脚步,这一回,却被谢元觥坚定拒绝了。 接下来的三日,她都闷闷不乐,难见笑颜。 好在,接下来要走水路,就算她把自己闷在房中不吃不喝,也不影响行程。 大船向北,两岸青山相对出。 江遥坐在船头,遥望前方大江与石崖。安吟秋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身影与两头竖立如刀削的崖壁一道,于眼中映出陡峭的形状。 江面逐渐开阔。岸边地势趋于平缓。渔船也多了起来。 安吟秋望着远处坐落的大小屋舍,和一道道袅袅上升的炊烟,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对身前的男子说道:“公子,我们下去走走吧?” 江遥说:“饭点快到了。” 安吟秋失望地“哦”了一声,情绪明显低落。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道:“公子,我们以后还会来这里吗?” “你很喜欢这儿?” “是呀!江边的景色这么好,住起来一定很舒服吧!”安吟秋伸手指向岸边的村落,“就像他们那样,修一个院子,挖一个池塘,种上柳树和梨树,等到春天来的时候,雨轻轻落在梨花院落,风慢慢吹过柳絮池塘,一定美极了!” “但是,等到夏秋的时候,江水涨汛,洪流会把你的梨花院落和柳絮池塘一起淹没的。” “那……那也没关系呀,我们可以等洪水过了再回来嘛……” 安吟秋说着说着,倏然察觉到江遥的气息冷了几分。 倒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前方江岸上的一座寺庙。 浮屠庙。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九章 相望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安吟秋看到那座浮屠庙的时候,也识趣地收声。她知道江遥每次看到或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很好。 江遥这时的心情尤其很差。 因为在别处也就罢了,沿岸这么秀丽的风景中突然冒出一座浮屠庙,就像一锅粥里的老鼠屎,格外刺眼生厌。 而且看上去,那座庙似乎信众很多,香火鼎盛。 江遥不自觉地捏紧了船头的栏杆,力度把握得很好,连一丝浅浅的指印都没有留下。 他已经能够较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尽管心里不舒坦,但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看到一座庙就非要将其夷为平地。 他轻哼一声,移开目光,想要眼不见为净。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他别开视线的刹那,心中忽然生出奇妙的感应,仿佛在苍穹之上张开了一双冥冥中的眼睛,与他四目交织,两两相望。 他凝目忖思须臾,便有了猜测,对着空阔的江面扬声问道:“不动明王,是你在看我吗?” 天地俱寂。 江遥嗤地一笑:“堂堂不动明王,却只会像老鼠一般躲在暗处偷窥,不怕惹人耻笑吗?” 话音未落,他眼际突然泛起一道耀目的金光,来势无比迅疾,几乎在察觉的同时就已射至他身前。 江遥稍一偏头,那道金光便拖着澄澈绚丽的尾焰,擦着他的脖子掠过去了。 却听身后轰隆一响,大概是樯橹被击穿了,惹起一片惊呼声。很多人高喊着:“进水了!进水了!”安吟秋也明显察觉到脚下的甲板失去了平衡,逐渐倒向一侧。 江遥却没有理会身后之事。 他躲过金光的同时,便捕捉到了金光的来处,正是岸边那座浮屠庙。当即便纵身一跃,如一缕电光掠过江面,射入那袅袅的香火之中。 片刻后,等安吟秋牵着楚楚冲出船舱,一同踏波而行的时候,只听见岸边传来更大的惊呼声,那座庙里冒起熊熊火光,烈焰中的人影哭爹喊娘地往外逃窜。 安吟秋叹了一口气。 她握着楚楚的手掌,却没有奔向岸边,而是落在了不远处的另一艘大船上。 这艘船上都是些披甲持刀的武人,正被侧畔的哭喊求救声和岸上的冲天火光搅得心神不宁,一见有不速之客上船,立即抽刀拔剑围上前来。 “你们是什么人?” 虽然对方只是两名年轻女子,但这群久经沙场的老江湖们却不敢放松警惕。如今这个世道,多的是脸上笑盈盈、下一刻却杀你全家的魔女传说。况且,刚才这女孩踏波而来、衣袂如云的飘逸身姿,足见她的修为不在己方任何人之下。 安吟秋立在船头,对这群人手中亮晃晃的兵刃视而不见,先帮着楚楚扶栏站稳了之后,才转过头淡淡说了一句:“我们的船坏了,劳烦借光。” 众武士有的目光在两女身上打量,有的则看向他们的首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他们都知道自家老大向来以铁石心肠著称,不管是娇滴滴的女子还是耄耋老人,他都能毫不客气地赶他们下船。不过眼前这位女子的容貌之美丽却是他们平生所仅见的,老大会不会为此破一回例呢? 络腮胡子沉吟三息,便做出了决定:“两位姑娘请便。” 武士们都松了一口气,有的还发出了欢呼声。这姑娘如此美丽,居然把老大的铁石心肠都融化了! 不过他们却误会了络腮胡子的本意。身为整支队伍的护卫首领,络腮胡子基本不可能因为对方美貌而影响自己的判断,让他做出决定的关键原因只有一个:在对视的几秒内,他完全无法看穿这女子的虚实! 与其冒着激怒对方的风险,不如先卖她一个面子,只要她不在船上乱走,咱们两方暂时就能相安无事。 安吟秋点了点头,微笑道:“多谢了。” 这络腮胡子虽然没摸清她的来路,却也大致猜到了她的性格。她原本是打算,如果这群人不上道的话,就干脆把他们全部赶下船的。要知道,她刚从浮屠教出来的时候,一路可都是这么烧杀抢掠过来的,要不是遇到了命中的克星,她这尊菩萨也不会改了习性。 而旁边看起来娇滴滴的楚楚,当初也是杀伐果断的角色,在盘龙宫的时候手上没少沾人命。络腮胡子没有选择直接与她们起冲突,显然是十分明智的。 武士们收起刀剑,气氛缓和了许多。不少年轻人的目光时不时就朝安吟秋的方向瞟来,络腮胡子连忙呵斥他们。 “看什么看?不要命了么!” “没礼貌的东西,给老子滚下去!” “再看就把你的狗眼挖出来!” 年轻人只当老大故作凶神恶煞,却不知他说的都是心里话。 安吟秋对于这种眼光毫不在意,她只是觉得不安,岸上的混乱还没有消失,荧惑也迟迟没来,他们都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不动明王远隔万里一击沉船,江遥若直面他的佛像金身,能不能占到便宜?毕竟,那可是教中被誉为最接近佛主的男人…… 这时,一个娇媚的少女嗓音从船舱内响起:“外面有客人来了吗?宫少侠谷少侠,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随着款款的脚步声,一个窈窕身影走了出来,两名负剑少年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哪位贵客临门……”那少女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刚刚辨清安吟秋的容貌,语声便戛然而止。 她是被安吟秋的样貌惊着了。 身为左丘家族的嫡女,她一向对自己的容颜极为自信,“媚骨天生”便是老师给她的评语,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族中无数男子拜倒在她裙下,就像身后的这两个少年,在她面前说话都结巴,瞧着她的眼神又是灼热无比。 但现在看到安吟秋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只是个庸脂俗粉,这让她喉咙里的后半截话再也难以成声。 左丘小姐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只失态了三秒钟,就恢复了风度,黛眉舒张,浅笑道:“好漂亮的姐姐!”她又用一种亲热的口吻谓左右道,“宫少侠谷少侠,你们以前可曾看见过这么标致的女子?”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章 登船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右边的宫少侠还算正常,摇了摇头。左边的谷少侠则一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样子,张大嘴巴道:“女、女菩萨?” 左丘小姐眉宇间不悦之色一闪而过,又笑道:“两位姐姐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快请进来喝一杯热茶吧。” 安吟秋却道:“不了,我要在这儿等候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 “是啊,公子没到,我这做下人的又怎敢安歇。” 左丘小姐再度动容——听她的语气,如此清雅高华的女子,原来只是别人家的侍婢吗?她口中的那位公子又是何方神圣?恐怕,已接近了七大世家那种级别吧……可是,像那样的天潢贵胄,哪个身边不是前呼后拥,排场十足的,又怎会沦落到需要上我这艘船来借光的地步? 不过,如果这女孩所言属实的话,那么对这艘船上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左丘小姐半信半疑,心思却因此而开始活络起来。再看向安吟秋的时候,她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热情。 “能让两位姐姐甘愿追随的,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吧?姐姐可否赐教尊姓大名,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安吟秋带着一丝恶趣味的笑容,稍昂起头,缓缓道:“我家公子的名头,你们一定听说过……”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正想接下来好好欣赏那些人震惊惶恐的表情,却发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从自己身上转移开了,转向的位置是自己的……身后? 她回过头,正见一条黑影由远及近,眨眼便至面前。那一身沉重的甲胄挟迅猛之势落在船头,却像落下了一片树叶一般,没有带来半点摇晃。极大的落差感让人们心生震撼,一时都忘了说话。 安吟秋看着眼前的这个高大身影,怔了怔,问道:“荧惑大侠,你拿这么多箱子干什么?” 荧惑身上穿着的是妖族工匠精心打造的一套狰狞威武的漆黑甲胄,脸上戴着一个森冷的寒铁面具,加上那双幽暗若无底深渊的眼眸,让看到他的人无不打心底里冒寒气。但他此时双手拿着、胳臂夹着、肩上扛着的都是箱子匣子,倒有一种另类的喜庆之感,令原本的冷酷气势都被冲淡了几分。 但回过神来的护卫武士们却不敢怠慢,纷纷握刀按剑,万分戒备地盯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就连修为平凡的水手,都能感受到这位黑甲剑士身上散发出来的霸气和煞气。而修为愈高的武者,所感受到的冲击也愈发深刻。像为首的那位络腮胡子,在看到荧惑第一眼的时候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像是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另一位麻衣老者也是脸色煞白,以一种奇特的姿势钉在甲板上,衣衫像被一阵阵狂风冲刷着,猎猎作响。 左丘小姐身边的两名少年反应不一。右边的宫少侠直接拔剑出鞘,以抵挡那股无形煞气。至于左边的谷少侠,则第一时间往后窜了四五步,一副要跳船逃命的姿态,后面又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才悄悄又往前挪回了几步。 大部分人心中都有一个想法:看这黑甲剑士手里大箱小箱,一副劫掠归来的样子,那边的船不会就是他弄沉的吧? 左丘小姐神情变了变,倒还能维持冷静,向安吟秋问:“这位英雄就是姐姐要等的人么?” “你猜呢?”安吟秋一歪脑袋。 左丘小姐从她的神情便得知自己猜错了。这让她心中的惊异之情愈发浓烈。眼前的这位黑甲剑士威煞之气如此霸道,恐怕已入传说中的玄罡之境,傲啸江湖不在话下,却甘愿做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卫。若说那位公子跟七大世家没有关系,她是打死都不信的。 柳轩,卫宸,卫流缨,贺鹏海,叶阑珊……这一个个仿佛闪耀着金光的名字,纷纷冒出她的脑海。 再看看眼前让人自惭形秽的少女。黑甲剑士的魁梧身躯衬托得她愈发清雅高华,如一朵绝壁上的芍药,兼有冷艳和娇媚双重气质,叫人又敬又怜,还有一分令男子暗火燃烧的诱惑。 这样的女子,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难怪能攀上金枝,在此耀武扬威! 至于旁边那位,气质虽不如前者那么出尘绝世,却也娇柔清丽,眉宇间还带有三分憔悴,属于让人一看便心生怜爱的那种类型。不过,她并没有达到让左丘小姐服气的程度。 如果说安吟秋的美色让左丘小姐不敢比较的话,那么对于楚楚,左丘小姐则既羡慕又嫉妒。几位公子的名号流传于江湖,各个如雷贯耳,多少女子趋之若鹜,梦寐以求,然而像她这样拥有此等福分的,又有几个呢?哪怕只当一个侍妾,也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运气。而我,虽然我容貌比不过那位仙子姐姐,但比起另一位也不差多少,只要给我一个接近的机会…… 正当左丘小姐暗自盘算之时,忽然眼前一花,只见在黑甲剑士和仙子姑娘之间,突然就多出了一个人影。 此人形如鬼魅一般,出现得毫无声息。但左丘小姐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脑中就轰然一响,再也挪不开目光。 她无比认定,这个人,就是她和两位姐姐共同等待的那位公子! 她没有猜错,来人正是江遥。但后者在看到她那种热切到近乎狂热的眼神时,只觉得十分奇怪。 江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孩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按说他虽然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但也不至于达到让女孩子一见钟情的地步。他当然不知道,左丘小姐却是早就在心里酝酿了无数次两人相逢的情景,当这一幕成为现实时,对于左丘小姐来说,早就不是初次见面了。 激动、欣喜、嗔怨、委屈……这是左丘小姐眼中瞬间流溢出的感情,几乎能把金铁融化。但江遥没有林曦那种本事,只觉得这姑娘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机灵,好像很有企图的样子。她认出了我的身份?不应该高声喊救命吗?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一章 眼珠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没有在左丘小姐身上花太多精力,倒是左丘小姐身旁另一人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打量那少年几眼,开口道:“勇睿,好久不见了。” “江大哥……”宫勇睿期期艾艾地打了个招呼,还是当初那副腼腆的模样。 江遥左右看了看,没寻找那个白须白发负剑九把的老人身影,奇怪地问:“凌前辈没跟你在一起吗?” 他一提凌霄,宫勇睿的眼眶便开始泛红:“师父他……我们遇到了仇家,师父一个人断后,让我们先走了……” “凌前辈的仇家?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神剑门的叛徒,跟青冥殿的一些败类勾结,四处搜罗武功秘籍,无翳剑法就在他们的目标之列!他们人多势众,师父本来也不惧他们,但因为要分心照料我们两个,结果受了伤……”宫勇睿说着说着,语声便带了些哽咽,“我们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却跟师父失散了,一直往西走,后来又遇到了一伙山贼正在抢劫商队……” 听到这里,左丘小姐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替他接下去道:“那伙山贼穷凶极恶,我们本来不是对手,多亏了神剑门的两位少侠出手相救,才算捡回了一条命。两位公子的大恩大德,盈盈没齿难忘!” 另一侧的谷玉堂咧着嘴道:“其实也就是举手之劳而已,盈盈姑娘不必这么客气啦!” 左丘小姐还想表达一番感激之情,却见江遥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便识机地闭嘴。只听江遥又问道:“后来呢?你们还听到过凌前辈的消息吗?” 宫勇睿红着眼摇头:“我们一直在打听师父的下落,可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也不知道师父他……” “他死不了。”江遥笃定地道,“以凌老前辈那股机灵劲,只要不是人仙强者出手,他一定能找机会溜掉。” 宫勇睿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江遥转过身,抬手一挥,便有两样闪光的物事分别朝安吟秋和楚楚两人飞去。“送你们个好东西。” 安吟秋和楚楚各自接住飞来之物,拿到手里一看,都是一颗乌黑发亮的珠子,沉甸甸的,摸上去如琉璃般光滑。 “这是什么?”安吟秋又是高兴,又是好奇,拿到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不动明王的眼珠子。” 安吟秋脸上的笑容霎时一僵,愣神间,那珠子便从她指缝间滑落下去。 江遥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手掌一阵颤抖之后,像是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赶忙往下一抄,又将那颗珠子抓在手心,牢牢攥紧。 “多谢公子……”深吸一口气后,安吟秋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她五根手指仍在微微颤抖,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把那珠子丢出去。 旁边的楚楚却没她那样的顾忌,将珠子举过头顶,闭着一只眼映着阳光欣赏,大咧咧地问:“是佛像上的眼珠子吧?品相不错,应该值点钱。” 江遥道:“要是不值钱,又怎么好意思送出手呢。” 楚楚笑道:“你惜花公子送的礼物,就算只是一根鹅毛,也会有大把的姑娘抢着要。” “别的姑娘倒无所谓,只要楚楚姑娘你肯赏脸收下就好。” “听你这语气,难道对我也有些想法?” “不不不,你是老谢的女人,是我的大嫂,我又没有熊心豹子胆,怎么敢对大嫂不敬?只要你肯开怀一笑,不要老是一个人躲在房里生闷气,小弟我就心满意足了。” 楚楚叹了口气:“要是他也能有你这份心思就好了……” “大嫂放心,他迟早会开窍的!” 江遥安慰了楚楚几句,再转过头时,看到左丘小姐直愣愣望着自己,脸上再没有半点殷切的表情,只剩下苍白和惊惧。 惜花公子,一个令天下少女闻风色变的名字。 据说一个女子只要被他看上三眼,就再无可能保住清白之身。 一心想嫁入豪门的左丘小姐,在与惜花公子对视五眼之后,觉得自己的后半生已经一片灰暗。 最终只能强颜欢笑,与惜花公子乘船同行的左丘小姐,觉得如果把自己斗智斗勇的心路历程写成一篇的话,一定能够大卖特卖,把说书人的风头都压过去。 能够守身八百里,历两夜而不破,这简直就是一个传奇! 终于上了岸,左丘小姐找了个借口,连神剑门的两位少侠都顾不上,就率商队众人扬尘而去了。 一口气走了二十里,她刚刚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就马上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与惜花公子同行八百里而无损半分,固然无比传奇,可其他江湖同道又会怎么看待自己?“新一代的无盐女,惜花公子都不敢动她!” 那可能是比金燕子,苏雪儿,画眉姑娘更加悲惨的下场! 她倏然止步,打了个寒战。 不!要是背负上这样的名声,她宁愿去死! “小姐,怎么了?”络腮胡子关切地看过来。 左丘小姐沉默良久,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我们……走慢些。” 上岸不久,江遥一行人又看到了一座焚毁的村庄,与前些日子的情景如出一辙。到处都是焦黑的尸体,灰烬在空气中飞舞,看不到有半点生机幸存。 空气中残留着强烈的灵力波动,江遥一靠近村庄外围,周身毛发便如遭电击一般竖立起来,衣物也随之滋滋作响。 还是那样的气息,果然是它! 江遥止步。 那位操控雷霆的妖仙,是以这种方式,将方圆千里的地带都划归为它的势力范围了吧! 如今老谢不在,只剩他与荧惑两名人仙,即便能与那位人间妖仙战个天昏地暗,也是吃力不讨好,就算最后能取胜,身边的楚楚、宫勇睿等人怕也是挨不住余波的。 罢了,就卖它一个面子。像这样横行无忌的妖魔,以后自然会有人来收拾它。 江遥朝后打了个响指:“绕路。” 早就被那股凶暴气息惊得肝颤肉跳的谷玉堂没口子地叫好。宫勇睿虽然不解,也没有多问。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二章 止戈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随后又遇到了几个同样下场的村庄,全都绕路而过。 “像这样绕下去,连个歇脚的地也找不到,不知要走到几时。”楚楚颇有微词。 “如果正面撞上那位老哥,就不用担心‘走到几时’这种问题了。” “唉,大圣一走,你胆子也变小了吗?” “那当然,二比三小这么简单的算术我还是知道的。” “可你们是两个人仙啊!人仙!不是玄罡!” “稍安勿躁。你看,前面不就有座大城吗?咱们去那边歇脚。” 远远望去,就知是座大城。走近了才发现,大城比预料的更加雄伟壮观,而它的名字,也与这雄伟气势十分相配—— 武王城。 城头飘荡的旗帜和来往巡视的士兵,让一行人的心彻底放了回去。这座大城总算没有落得跟前几个小村庄一样的下场。 城门口盘查的武官操着奇怪的口音,没有人能听懂他说了什么,好在也没有为难他们,在一阵比划之后,就放他们过去了。 街上车马稀少,行人寥寥,店铺冷清,看上去并不繁荣。不过,至少还有活动的人影,不是一具具焦尸,总算还剩几分人气。 找了家酒楼,小二也操着奇怪的口音,将他们迎进去。整座楼里就他们一桌客人,点了十几个酒菜,一会儿就全部上齐了。 虽然觉得这冷清的场面有些诡异,但饭菜还算十分可口的,用银针试过,也没有下毒,众人便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吃得正香时,外面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仁义会奉北丰盟主之令,前来探查妖祸,不相干的速速退散!” “你们查你们的,凭什么挡路!告诉你,我们红缨猎团也不是好惹的!” “红缨猎团在西北一带也算有点名气,但到了我们剑南,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乖乖滚回去,免遭皮肉之苦!” “好个狂孙子!爷爷今天就是不走,你又能怎地?” “那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了!” 谷玉堂起身探出窗外,见街面上已经乒乒乓乓打成一团,兴奋地叫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哎呀,见血了!好精彩!” 听见他的嚷嚷,宫勇睿也忍不住探头张望,看了一会儿,问道:“那个穿白衣服的僧人是哪边的?怎么好像两派人马都在围攻他?” “你说这个和尚啊!他是过来劝架的!嘿嘿嘿,真是自讨苦吃!”谷玉堂上半身整个趴在窗沿上,撑着胳膊看得津津有味,“哎呀!险些就砍中了!怎么不照脑袋砍!偏了!又偏了!那个傻蛋!” 宫勇睿瞧着混战中那位白衣僧人的身影,露出凝重之色。他旁边这个同门师兄还停留在看热闹的阶段,但他却不一样,得凌霄传授无翳剑诀之后,他整个眼光都已经超越了普通的江湖人士,所以一眼就看出,那白衣僧人其实远远没有使出全力。 那些刀枪剑戟、乃至毒针飞镖看似都险险地与他擦身而过,每次只差之毫厘,好像下次再瞄准一点就能命中,但其实这毫厘的差距却是两派人马与真正高手之间永远无法越过的鸿沟。那些追砍他的江湖人士还只觉得这人滑溜得很,一边叫骂一边更加卖力,作为旁观者的宫勇睿却替他们感受到无比的绝望。 “这个白衣和尚,好厉害!”宫勇睿感慨出声。 “很厉害吗?只是身法还可以吧!”谷玉堂有些不以为然,“还好别人都没下死手,不然他这会儿肯定已经躺在地上了。” “不,他真的很厉害。”宫勇睿回头瞄了江遥一眼,大概是想让江遥印证一下。但看江遥正悠哉地接受安吟秋的服侍,又不敢开口了。 见他一脸煞有其事,谷玉堂忍不住奚落:“还能比通武馆的徐教头更厉害?” 宫勇睿脸色一黑,不说话了。 但谷玉堂很快就不得不认同他的说法。那些追逐白衣僧人的江湖豪客们,在一阵奋力的劈砍之后,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明显开始乏力。而白衣僧人仍然毫发无伤,在战圈中从容漫步,面上优雅的微笑如同拈花的佛祖一般。 渐渐地,打斗停了下来。两派人马意识到遇到了真正的高手,只得罢手休战,但临走却得按规矩撂下狠话。 “贼秃!敢架我们仁义会的梁子,有种报上名来!” 白衣僧双手合十,笑眯眯地道:“小僧赤眉,只本着一颗慈悲之心,希望诸位施主能化干戈为玉帛。至于仁义会的梁子,小僧不敢结,还请施主不要追杀小僧,小僧在此谢过了。” “哼!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秃驴你等着吧!” 仁义会众豪侠叫嚣着渐渐走远,白衣僧与红缨猎团几人交谈几句,也拜别离去。谷玉堂嘀咕着都怪这秃贼多管闲事,害得好戏没看全,忽然听到楼道下传来一阵人声,却是红缨猎团那伙猎手进了这家酒店,吵吵嚷嚷地登上二楼。 “那些仁义会的伪君子真是霸道!要不是二哥吩咐,真恨不得把他们杀光!” “算了,在别人地盘上还是消停点,办事要紧。”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咱们猎团在西北二十州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别说了,有人在呢。” 那抱怨的人这才注意到江遥一桌,惊咦了一声:“这座城里妖气冲天,还有公子哥儿敢来这儿游玩?哇!这小娘子!美得冒泡啊!” 另一名中年文士赶紧拽了一下他胳膊:“说话客气点!没认出来吗?那可是惜花公子!” 抱怨之人揉了揉眼睛,面露骇异之色,“惜花公子!那不就是——” “正是强暴金燕子,苏雪儿,画眉姑娘,百里无痕,青冥魔女的那位少年英雄!”中年文士说着朝这边拱了拱手,“当年谈起这事的时候,你们个个都说佩服,今天见了真人,怎么如此失礼?” 那群人如梦初醒,纷纷拱手抱拳,口中说着久仰幸会一类的客套话。刚才调笑安吟秋之人更是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赔罪。江遥也不当真,挥挥手就当听见了。他这般傲慢态度,猎手们却觉得理所应当,再三行礼之后,小心翼翼地从旁边走过去,寻了里面最角落的一个雅间,低声点菜喝酒。 这支插曲过后,谷玉堂也安分了许多,规规矩矩地吃起饭来。他之前虽知道江遥就是惜花公子,但近距离接触时也一直觉得他平易随和,不像其他高手那样喜欢摆架子,加上年纪也不大,几乎都快忘了他这重身份。直到看见刚才凶神恶煞的一伙人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服帖,才再度意识到惜花公子这个名头所代表的分量,暗暗有些后怕。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三章 超度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吃罢饭,走出楼外,天色已暗。 街面上空荡荡的,不见行人,灯火稀疏。明明才入夜不久,眼前的光景却好像过了子时一般。 城中一片宁寂,家家户户都进入了睡梦中,只有寥寥几盏灯火,在一片漆黑的屋宅中格外醒目。 一行人循着灯火,寻觅住处。 在一个拐角后,他们听到了久违的人声。 “这位婆婆,贫道见你印堂发黑,是大凶之相,需静坐避祸,切勿在外走动啊!婆婆?你能听到吗?” 那婆婆没有理会,转过了拐角,径直朝这边走来。江遥看她满是褶皱的脸上果然有一团黑气,分明是不吉之兆。 “婆婆,贫道这里有一张六角符,可祛妖邪,可避灾祸,你将它放在衣襟内,百鬼莫侵,百邪不近……”说话者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婆婆身后,是个年轻的道士,手里拿着一张黄符,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但老妪充耳不闻,拄着拐杖自顾自地往前走。 那道士跟过来,借着惨淡的月光,看到江遥一行人,愣了一下。他扫视众人,目光落到安吟秋脸上时,就再也无法移开。 安吟秋蹙起眉头。她本已习惯这样的目光,但这人一身道装,衣冠楚楚,看上去是个正经出家人,眼神却如此赤裸炽烈,这让她格外厌恶。 “师……姐?”道士用不确定的语气开口。 “认错人了。”安吟秋冷冷地回应。 道士却上前一步,神情愈发热切:“师姐,我没带追兵过来,只有我一个人……” 安吟秋转过头,用一种哀怨的语气对江遥道:“公子,你看看吧,这个人的眼神真讨厌,奴家把它挖出来好不好?” 道士站在原地,像是呆住了一般。 他怔怔看着安吟秋,愈发确定她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师姐。相比原来那种清纯无暇之美,如今的她多了一种妖媚的气质,他听师兄们说起过,这是她在叛出山门后才拥有的魔性之魅。而那股杀气,也是如此冷冽真实,师兄们也是在这样的情景下,才放弃抵抗,甘愿死在她手下吗? 此乃惑心之术,将道与魔的咒法糅杂在一起,乃是禁忌中的禁忌。年轻道士明知道这一点,却有一种赴向归途的安宁感,难以提起反抗的心思。 安吟秋是真的想动手。正当她徐徐抬起手掌之时,忽然听到后边传来噗通一声,是有人跌倒的声响。 转目瞧去,正是那面色发黑的老妪,蜷缩在地上,拐杖丢在一旁,抽搐几下之后就全无声息了。 “死了?”楚楚伸长脖子望了望,见她毫不动弹,警惕地朝四周瞧去,“不会这么巧吧?” “她身染邪祟,本来就已经油尽灯枯了。”江遥道。 谷玉堂连叫好几声晦气,宫勇睿则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看个究竟。另一旁的道士比他更快一步,伸臂将他拦住,道:“小心,她身上邪祟未退,会感染生人。” 说罢,道士稽首竖掌,宣了一声道号,低诵太上洞玄灵宝三途五苦拔度生死妙经,为死者超度亡魂。 同时,从街角后又有另一个诵唱声响起,念的是佛家经文,嗓门更加洪亮,把道士的声音完全盖了下去。江遥听出那是《地藏菩萨本愿经》,不禁皱起眉头,望向咒音来处,只见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僧人从拐角后转出,双手合十,一脸悲悯之色,缓缓踱步而来。 “是他!”谷玉堂叫了一声,立即就认出,这和尚正是不久前在街头劝架的那位高手,身法颇为不凡。 此时近距离观察,更可见这和尚宝相庄严,周身甚至有淡淡的金光泛出,宛如一尊降临人间的佛像。 谷玉堂在酒楼里谈论和尚时毫不客气,但当人家真到了面前,他却不吱声了,生怕惹恼了这高僧,一记如来神掌把自己劈死。 安吟秋也面露惊奇之色,看着这白衣僧人的庄严金身,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唯独楚楚没那么多顾忌,打量了僧人几眼,开口道:“你这和尚,眉毛怎么是红色的?故意染的吗?看着很邪气啊!” 白衣僧嘴中念着经文,似乎无暇回答。江遥冷哼了一声,道:“和尚,我嫂子问你话呢!” 白衣僧停下咒文,低诵了一声佛号,道:“回禀施主,贫僧的眉毛天生如此,并非故意为之。” 江遥道:“那你的长相,怎么这么邪气呢?” 白衣僧苦笑道:“爹娘给的样貌,贫僧亦无可奈何。” “和尚是出家人,难道还认得爹娘?” “不仅认得,还会闹相思。” “原来和尚也过不了这苦海。” “若过得了苦海,就不是和尚,而是佛祖了。” “想不到和尚也是个妙人。” “惜花公子面前,和尚不敢称妙。” 江遥哈哈大笑起来。 白衣僧也同样在笑。 他知道自己总算过了这一关,要不然,现在应该是头颅尽碎、红白四溅的场面。 这时候,道士的一段经文已经念完,他抬起拂尘,祭起符咒,就要朝地上的尸体施展。 “道兄且慢。”白衣僧叫道,“这位老人家身上邪祟厉害,须用红莲火烧。” “红莲?” 道士一句话没说话,却见地上红色业火已起。哔哔啵啵,片刻工夫,就将尸体烧得干干净净,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道士瞪大眼睛看着这场面,蓦然抬头,面露不忿:“和尚,你——” “阿弥陀佛。”白衣僧双手合十,俯首诵了一声佛号,一脸悲悯,“老檀越这一生的罪业,都随风而去了。” “那和尚的罪业呢?打算怎么消除?”道士呛声道。 白衣僧眯眼微笑:“劳道兄挂念。贫僧若修不得阿罗汉果,自当堕无间地狱;若能修得,便弃诸恶于苦海,万缘都罢,诸法皆空。” 道士又挑衅:“和尚自个儿渡了苦海,便要斩断缘法,不打算普度众生了吗?” 白衣僧笑道:“大智闲闲,澹泊在不生之内;真机默默,逍遥于寂灭之中。贫僧悟性不够,只能做个自了汉。先度自己,再度众生。”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四章 旧忆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道士还欲再讥,但这时候另一侧的江遥插言进来:“和尚佛法精深,也是浮屠门人吗?” 白衣僧摇了摇头,双掌合十,应道:“贫僧不奉人间教法,只敬心中之佛。” 江遥哦了一声,略带疑惑之色:“若不循人间之法,如何能求取真经?” 白衣僧低眉轻声道:“我心净时,我便是如来。” 他态度虽谦恭,江遥却听得眼皮一跳:“好一个狂僧!” “不敢,不敢。” 他这谦辞反让江遥嗤然冷笑,“你也知道不敢?我问你,你既然自诩如来,那浮屠教中还有一个号称佛主的,你怎么看他?” 白衣僧面容沉凝,肃声道:“那浮屠教主,号为万佛之宗,实乃魔着僧装,沽名钓誉,哗众取宠,借诸圣之名分封手下,藏污纳垢,诽谤正宗,败坏佛法,名为佛主,实为灭佛之魔!” 他说到后面,一改平和态度,神情激昂,声色俱厉。江遥听着听着,便露出笑容。 “这么说来,你是真佛,他是假佛?” “不敢,不敢。”白衣僧低眉垂目,又恢复了谦虚的风度。 江遥沉凝片刻,道:“那浮屠老魔如此败坏佛法,你就没想过要找他算账?” 白衣僧苦笑:“贫僧不是他的对手。” 江遥感同身受地喟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都还要努力修炼才行呀!” 白衣僧连连应是。 两人闲聊几句,竟觉得相谈甚欢。尤其在列举浮屠教罪行的时候,更是恨不得秉烛把酒,彻夜长谈。 但天色终究不早,又有女眷在旁,不宜久留,江遥问明他法号之后,便放他离去了。 目送白衣僧背影行远,道士终于憋不住了,一脸严肃地对江遥道:“江施主,那和尚身上隐隐有些妖气,不似善类,请务必当心。” 江遥笑道:“我知道啊。他是非人修佛,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多谢你提醒了。” 一旁的安吟秋插言道:“公子先别忙着谢他,一会儿奴家还要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呢。” 江遥摆摆手:“你挖你的,我谢我的,两不相干。” 这简单的对话便决定了一人的性命。道士眼中似有涟漪荡起,却无太多惊乱之色。他凝视着安吟秋,轻声问:“师姐仍不肯回山么?” 安吟秋冷冷发笑。她的目光从江遥转向道士的时候,眼中漾起流转的波纹,彷如实质的寒潭之水渗漏过来,映入道士眼中,泛起阵阵清冷之意。 “我不想回去,不过倒是可以送你回去。” 她伸出两根手指。 看着那两根素白的手指,道士并不怀疑它们拥有瞬间挖走自己眼珠的力量。但他并不反抗,眸光幽幽,终化为轻轻一叹:“我下山之前,师父私下托我给师姐带句话……” 安吟秋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两根手指朝前探去。 谷玉堂张口结舌,腿肚子一阵抽搐。 他当然不会跟别人说,他也曾对这气度高华的女子动过绮念。此时则只剩下惊惧和庆幸。 宫勇睿也打了个寒噤。他固然知道,自己名义上的这位便宜老师,身边的女人每次都不一样。但出手这么狠辣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道士睁大眼睛看着那两根靠近的手指,说出了他以为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芳华观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 这句话救了他的命。 “坐忘山,芳华观?”江遥的低语声传入安吟秋耳中时,她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望向江遥。 “公子有芳华观的旧识?” “有一个。”江遥脸上略带缅怀之色。 “小仙人?” “是她。” 安吟秋的眉尖不易觉察地微蹙:“我听说过她的名头。‘思无妄,摄阴阳,周流六虚万仙朝’,那风采一定冠绝天下吧?” “一开始还行。”江遥有些出神地道。 他凝神思忆的表情很温柔,可安吟秋只想着转脸不看。“能让你记住的,至少也是天下数得着的美人,对吧?” “和你差不多。”道士替江遥回答。 安吟秋一腔幽怨尽数化为愤恨:“谁让你说话了?”就欲挖出那对讨厌的眼珠子来消火。 江遥却在这时转过脸来,仔细看了她几眼,喃喃自语道:“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有几分神似……” 安吟秋脸上的冰雪瞬间融化,容颜也倾时变得鲜活起来:“真的么?” 她赶紧抽回右臂,把那只差点染红的手掌藏在背后,微仰起脸接受江遥的注视,面上略染红晕,心想,公子有多久没这么认真打量自己了? “不过……” “不过什么?” 一旁死里逃生的道士却不识趣,又插嘴道:“脸红起来就不太像了。” 安吟秋还没来得及喊他闭嘴,江遥已在这时点头道:“的确,是这么回事。” “公子。”安吟秋嗔怨地哼了一声。她当然知道,以清冷无欲著称的小仙人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妩媚表情。但她在江遥面前,又怎么可能不妩媚? 江遥的目光却又移开了,这让安吟秋心里一阵失落。 “小道士,你要找的师姐,是小仙人张雨琪吗?” “正是。” “我听说,她跟同门不和,负气出走了。可有此事?”江遥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一般人看到惜花公子的这种眼神,就算不被吓瘫,至少也会打个哆嗦。但小道士却坦然迎上他的视线,道:“是。” “她跟什么人不和?为什么不和?”江遥追问。 “不知道。”小道士的眼神微微黯淡,“跟师姐发生争执的两位师兄,被她失手杀死了……他们所争吵的缘由,也只有等到遇见师姐之后,才能弄明白。” “原来是失手杀了同门。”江遥了然地点点头,“那两名死者生前跟你师姐有什么纠葛吗?” “师姐性情淡泊,喜好清静,经常足不出户,那两位师兄跟她的关系应该不算很熟,他们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柳依依师姐了。”小道士顿了顿,见江遥示意他说下去,便继续道,“柳师姐三年前独自下山,一去不回,听说是为了一个男子。两位师兄一直在找寻她的下落,而师姐这次回来之后境界大跌,据传也是因为柳师姐的缘故……”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五章 诡物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听到这里,已经猜出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柳依依惨死于白鬼愁之手,张雨琪为此道心破碎,境界跌落,是他亲眼所见。但他没想到的是,张雨琪回山之后竟然变本加厉,甚至还闹出了人命。“看来,她心境出了很大问题。” “是。”道士低沉地道,“很多师叔师兄都说师姐已经入魔,派去追捕的人手也遭遇不测。现在门内群情激奋,连太师叔祖都被惊动了……” “哎呀,惹出这么大的阵仗,该怎么收场。”江遥摸了摸下巴,“张雨琪啊张雨琪,我的烦恼已经够多了,可没空管你这档子事……小道士你呢?你也是奉宗门之令追捕你师姐的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我……是自己悄悄跑出来的。师姐对我有恩,我不能坐看她陷身危难……” “知恩图报,是好孩子。”江遥赞了一句,安吟秋听着他老气横秋的语气却忍不住偷笑,“你出来多久了?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道士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江遥,道:“师姐不久之前曾经在这附近一带现身过,诛灭了几伙妖怪。她现在可能正到处搜寻妖魔的踪迹,这座武王城妖气冲天,她一定会被吸引过来,只要在这里等着,迟早能见到她。” “诶,这么简单的吗?那我要是提早走了,岂不会很对不住她?” 道士看着他,迟疑着开口:“那个,我听说江公子跟师姐……” “打住!打住!”江遥手掌往下压,“小道士,看不出来你还很八卦呀?” “我,我只是……” “你叫什么名字?” “贫道法名玄因……” “玄因,我们一起等你师姐吧。” 入夜之后,城池愈显宁寂。 天地间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薄雾,原本就稀落的几盏灯火逐一熄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从客栈三层望去,整个城池都陷入黑暗之中,一股无由的荒凉之感,自宫勇睿心头冒起。 从他所坐的角度,望着窗外萧瑟的夜幕,只觉得这个晚上安静得可怕,好像连风声都停止了,更别说虫鸣。那种难言的寂寥幽暗之感,透过这深沉的暮色,落入他心田,渗入他灵魂深处。 “喂!师弟,别老朝外面看了,万一真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快点把窗户关上,过来跟哥哥说说剑谱第五篇的秘诀。”谷玉堂姿势不雅地躺在床上,大咧咧地朝他招手。 宫勇睿摇头:“师父说了,在你根基未稳之前,强练第五篇只会适得其反。另外,你应该管我叫师兄。” “行行行!我叫你师兄还不行吗?好师兄,你就告诉哥哥嘛,我就听一听,过过瘾,不练还不行吗?” “不行。师父的教诲,你也是知道的。” “好小子!哥哥都叫你师兄了,这么不给哥哥面子!我告诉你,现在师父不在了,你就得听我的。快给我过来!” 宫勇睿纹丝未动:“等你打得过我再说吧。” 谷玉堂当然知道两人的实力差距,不会去拿鸡蛋碰石头。他眼珠转了转,又道:“师弟呀,你仔细想想,神剑门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现在江湖这么乱,万一哪天我们也失散了,那哥哥我岂不是永远都学不会第五篇了?再万一你遭遇不测,咱们神剑门的无上绝学岂不要就此失传?” 宫勇睿眼皮一翻:“有你这么咒师兄的吗?何况,师父还没死呢。” “我是说万一。江湖这么乱,什么事都说不准的对不对?为了咱们神剑门着想,你是不是应该……” “不行。” 谷玉堂一下泄了气,瘫软在床上,嚎哭叹气:“我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摊上这么个死脑筋的师弟!迟早有一天我要被这榆木脑袋害死……” 宫勇睿忽然嘘了一声。 谷玉堂霎时也警觉起来。 他虽然看起来是个粗线条,但两人跟凌霄失散以后,就一直被众多图谋无翳剑诀的江湖人士追杀,风餐露宿多日,也有了不少经验,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了。 半晌,不见宫勇睿有后续动作,谷玉堂压低嗓音问:“怎么了?” 宫勇睿轻声道:“你不觉得今晚的夜色……特别‘沉重’吗?” “是有点。”谷玉堂朝窗外张望,天外一片漆黑,月亮和星星都没有,只有深浅不一的树影在晃动,的确十分瘆人。 “我觉得这座城,有古怪。” “小道士不是说了吗,这城里妖气冲天,几十里外都能感觉到。不过,不是有‘他’在吗……”谷玉堂朝旁边墙壁指了指,“只要听到他老人家的威名,不管什么女鬼女妖精女魔头,一准都吓得落荒而逃吧?” 宫勇睿倏然竖起手指,伸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谷玉堂瞪大眼睛看着他,只见他视线慢慢往上移动,望向房顶,像是看到了极端诡异之物,脸色变得无比惊异。 谷玉堂心里打了个突,默念两声佛祖保佑,也跟着仰头朝上看去。 房顶上是那个名为玄因的小道士布下的“天罗地网”,无数根细线串连着铃铛、黄符等法器,据说只要有鬼物靠近,铃铛就会示警,符阵也会立即发动,镇压寻常阴物不在话下。但眼前的情景却让人眼直:铃铛没有示警,却有一张黄符来回晃动,像是被一只隐形的手轻轻拨弄着,颇为奇诡。 “是风吗?”宫勇睿喃喃道。 谷玉堂大气也不敢喘,哆嗦着伸出手,在空中感受了一下——没有风。 他脸色惨白一片,整个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妈妈呀,好可怕!” 宫勇睿神情也是无比凝重。他与玄因小道士交谈过几句,对方虽跟他年龄相仿,但谈吐不俗,道行精深,他是十分佩服的。但眼下的情况,那只无形之手视玄因的符阵如无物,恐怕不是寻常小鬼…… 他的手慢慢伸到背后,握住了剑柄。虽不知人间兵器对阴间鬼物能不能起效,但师父曾说过,只要杀气够烈,不管有形无形,都是能斩开的。他知道自己杀性不够,但眼前生死攸关,也只好试一试了。 仿佛感受到他的决心,那张抖动的黄符倏然归于静止,再也不动了。 第九百七十六章 辗转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宫勇睿凝望须臾,终于确定,‘它’应该是走了。 “走了?”谷玉堂屏息半晌,脸上有了几分血色,“奶奶的,哥哥这么重的阳气,这鬼东西都敢进来,简直没把哥哥放在眼里……” 宫勇睿没理会他的骂骂咧咧,眼际瞥见一点红光,转头朝窗外望去,见街道远处飘来了一盏红色灯笼,是漆黑夜里唯一的一点光亮。等那灯笼近了,便发现提灯者正在白天所在的那个白衣赤眉和尚,更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影。 ‘是那位赤眉大师。刚才的鬼物,莫不是被他的气息惊走的……’宫勇睿若有所思。 谷玉堂也无心躺着了,凑到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惊奇地嚷道:“咦!那不是左丘小姐吗?她怎么跟和尚在一起?那和尚也是,这么晚了还在街上走,他不怕鬼吗?” “那位赤眉大师,可能是专程在夜里迎送迷路行人的吧。”宫勇睿道。 “他可真是位高僧!诶!左丘小姐朝这边来了,真是巧啊!她也要住这家客栈!太有缘分了,我们下去找她吧!” 宫勇睿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同门的肩膀,低声道:“你没看到她旁边那位公子吗?” “嗯?那是谁?” 谷玉堂定睛瞧去,只见左丘小姐与一位黄衫公子并肩走在白衣僧身后,虽然交谈不多,但两人偶尔相视一笑时,似乎擦出了明亮的火花。 “这、这、这、这小子是谁!我要宰了他!” 白衣僧将左丘小姐一行人送到客栈门口,便果然告辞离去。而谢别了高僧的左丘小姐和黄衫公子两人,则愈发亲近了几分,在门口就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起来。作为护卫的络腮胡子等人识趣地移开视线,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宰了他!”谷玉堂被宫勇睿捂住嘴,含糊地嚷出了这句话。 另一个房间,江遥与安吟秋也同样察觉到了白衣僧的来而复去。相比于谷玉堂两人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落在左丘小姐身上,江遥对那位白衣僧更为感兴趣些。 白衣僧走时,似乎感应到江遥的注视,双手合十,躬身一礼。江遥则没什么表示,等到那盏红色灯笼逐渐远去之后,才轻声道:“这位佛门弟子,好像始终没认出你这尊菩萨。” 安吟秋不屑道:“一个野和尚,能有几分道行?” “如果当众辩经,你辩得过他吗?” “当然!就他那半调子水平,我几句话就驳得他哑口无言。” “那他刚才打机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开口?” “我……还不是怕你生气嘛!”安吟秋侧头伸出手臂,抱住了江遥。 江遥微微一笑,没理会她的小动作。他仰面望着房顶的铃铛和符咒,仿佛陷入了深思,眼中的情感闪烁不定。安吟秋一一看在眼里,不禁暗暗思索,自从往江边浮屠庙放了一把火之后,公子就时常露出这种沉思的表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不动明王的那一道金光,让他感受到威胁了吗? 安吟秋想着想着,手掌不自觉地在江遥身上摸索,渐渐地,身体就有些发热了。 她悄悄往江遥身边靠得更近了些,都快贴到了一起。见江遥迟迟没有注意到自己,她身子不安地扭来扭去。 “你怎么了?”江遥终于发现她的异常。 “奴家……公子……奴家有点热……”安吟秋的俏脸红彤彤的,额角被细汗濡湿,小巧的鼻翼翕张着,嘴里吐出无比娇媚的喘息。 “你是佛门弟子,自己念一段心经吧。心静自然凉。” “不……奴家不想念经……”安吟秋语气十分甜腻,身子也贴住了江遥,“奴家想要公子……” 江遥面不改色地道:“我帮不了你,你还是念经吧。” “公子偏心!”安吟秋蹙着眉,眼中的哀怨浓得快要溢出来,“别以为奴家不知道,明明你跟林小姐就可以……不管是用幻术或者别的什么,对奴家也可以呀!” 江遥抬起眼皮,叹气道:“会很累的,下次吧。”他伸手拍了拍安吟秋的脸蛋,柔声道,“听话,早点睡吧。” 安吟秋嘴唇噘得老高,幽怨几乎化作实质。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俯下脸来,在江遥嘴上轻啄一记,然后才翻身离开。 她知道今晚是不成了的。江遥的语气固然温柔,但自己在他眼里,终究不能与那几人相比。 门外,左丘小姐入住所带来的响动也很快平息了。夜已深,客栈一片幽寂,听不到半点人声。在那片萧沉朦胧的薄雾笼罩下,仿佛每个房间都被隔离成单独的世界,所有人陷在自己的睡梦里,与三界再无瓜葛。 越是如此宁寂,安吟秋越是辗转难眠。 几次翻身之后,她干脆半坐起来,靠在床头,望着黑暗里江遥的轮廓,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探出一抹神念,延伸出去,漫过走道,在一个个房间里巡游。 多数客人都已经睡着,安吟秋不做停留,径直找向左丘小姐所在的位置。 她只是想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而同为女人,她觉得左丘小姐的梦话应该会比较有趣。但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她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句有意思的话,便停下来驻留倾听。 “……给北丰丹祝寿的千年灵芝,要等这二月初七生辰。小弟探听到这消息,又知云龙哥哥乃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便想与哥哥商议个道理,劫了这笔不义之财!” “壮哉!那北丰丹号为中原五州正道盟主,实则狼心狗肺,大奸似忠。此一套不义之财,取之何碍?天理知之,也不为罪!只是对方人多,咱们势单力孤,需商量个章程,从长计议。” “此事不难。小弟闻知云龙哥哥勇武,是个真男子。小弟不才,也学得几年枪棒,等闲三五条大汉近不了身,此次还带了八个兄弟,都在城外候着。若蒙哥哥不嫌弃,愿助哥哥一臂之力,取了这泼天富贵!” 另一人大喜道:“兄弟真乃天降的福星!若得兄弟相助一臂,何愁大事不成!”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七章 夺财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只要哥哥肯点头,此一套富贵,唾手而取。昨日我已托人打听了,那黑面刘大胆本身肚子不大,这一阵却穿了件宽厚衣裳,如孕三月,定是藏了那灵芝。咱们只要找机会靠近刘大胆,此事便成大半。” “好!然对方人多势众,咱们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我有一计,你且附耳过来,说与你听。” 那人附耳听罢,一拍大腿,叫道:“好妙计!云龙哥哥不单勇武过人,智计也远超我辈,小弟心服口服!” “轻声。当心隔墙有耳。” 交谈的两人并未意识到,隔墙非但有耳,而且不止一双。 安吟秋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探视了一下隔壁荧惑的气息。她猜得没错,荧惑已不在原处。 另一厢刘大胆也是横竖睡不着觉,干脆摸黑起来喝酒。 同屋地铺上躺着三人,被他响声惊醒,爬起来问:“老刘,大半夜的喝什么酒?” 刘大胆道:“天气这般冷,兀的不冻杀人,洒家喝酒暖暖身子。” 一人道:“且住!你喝个酩酊大醉,明早如何迎接特使?还是快快安歇了,待交过礼物再喝不迟。” 刘大胆喝道:“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出的什么馊主意,要洒家整日揣着这硬东西,每日每夜睡不安稳。再聒噪,洒家慢慢地碎割了你这厮,拿心肝下酒!” 另一人道:“老刘你好不晓事!临行前掌教老爷如何嘱咐的?恁地管不住嘴,万一误了事,咱几人都脱不了干系。” 刘大胆咂了一口酒,道:“洒家管你这直娘贼!都是你出什么馊主意,累洒家嘴巴淡出鸟来。要管洒家,问过洒家宝刀!” “老刘,你切莫糊涂,熬过今晚,咱们兄弟备好酒肴,满上杯盘,吃个痛快……”那人正说着,语调忽然一抖,直勾勾望着墙后,惊呼道,“那是什么?” 刘大胆嗤道:“休得蒙我,洒家懒得理你。” 另一人抬头望了一眼,也惊住了,失声道:“那边是人是鬼?” 刘大胆皱了皱眉,却不回头:“小儿伎俩,洒家吃过酒却再理会。” 第三人也叫起来:“有贼!抄家伙!” 刘大胆终于按捺不住,一拍桌子拔刀而起,暴喝道:“哪个贼厮鸟敢来送死?” 他这一转身,便看见了窗户纸上投射过来的一个影子,魁梧漆黑,像座铁塔似的,静静立在门后。 地铺上几人赶紧爬起来,各自握住兵器,望着那伟岸的剪影,只道来者不善,瞧那身材也知道是条昂藏好汉,此番只怕大难当头。 刘大胆却无所畏惧,仗着几分酒气,指着外面叫道:“兀那撮鸟!你是哪里来的?” 那影子却不做声,似乎在探视着屋内几人的实力。 刘大胆骂道:“腌臜泼才!若没鸟胆,乖乖滚回去吃奶!” 那影子似乎被激怒了,这时候有了动作。从剪影看来,他是戴上了一条面巾,然后伸手一推,便震断了门栓,昂首阔步地走进来。 “贼厮鸟!” 刘大胆举起宝刀当头就砍,却被那魁梧汉子侧身让过,轻轻一脚,正中大胆裆部。 大胆丢了宝刀,双手掩着,软成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 另几人见大胆一照面便战败,慌忙上前营救。他们高声呼喝,舞得刀光乱闪,风声激啸,纷纷朝魁梧汉子身上招呼过去。 那魁梧汉子一人独斗五人,却像玩耍一般,这边一拳,那里一脚,每出必中。只听噗噗噗几响,那五人各自吃了拳脚,东倒西歪,不能再战。 魁梧汉子转身走到大胆跟前,大胆双臂捂着裆部,面容扭曲,冷汗涔涔,口中还在叫骂:“你这遭瘟的畜生,有种别走……” 魁梧汉子俯下身子,掀起他一条手臂,从他衣襟内掏出一方赤红木匣,再不理会他的叫骂,扭身便走。 屋里六个人,外面还倒着七八个,只眼睁睁看着他把那价值连城的红匣拿在手里扬长而去,身子起不来,挣不动,心里只是叫苦。 半晌,刘大胆方才疼止,挣扎爬将起来,望着屋里屋外倒了一地的人手,一个个指着骂道:“都怪你们这群贼厮吵吵嚷嚷,聒噪个鸟,惹来了强人,连累了洒家!”说罢,挂了宝刀,大步奔出门去。 那十几人身子不如他健壮,一时未能爬起,只躺在原地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歇了半刻,养了些力气,嘴里没口子地抱怨着,忽然有人叫起来。 “什么声音?” 众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连忙竖起耳朵倾听,生怕那黑大汉又卷土重来。 “在哪边?” “东边。” “是老刘回来了?” “不像。” 一股黑风刮来,将门窗拍得吱吱作响。而凝神倾听的人们,也听出了由东而来的一种奇异声音,像是某类节肢动物在地上爬行,窸窸窣窣,一开始还只是模模糊糊地传来,但渐渐就越来越大,像是千百只虫子汇聚在一起而发出的响动,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什么东西?蜘蛛吗?” “别开窗户!” 众人越听越怕,偏偏胆子最大的刘大胆还走了,留下的人听着那种窸窣怪声离这边越来越近,握刀的手都渗出了冷汗。 他们连吵嚷的勇气都没有了,一个个在黑暗中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四面张望。忽然有人惊叫一声:“蜈蚣!” 跟随响起好几声喝骂:“闭嘴!”“别暴露位置!”“蠢货!” 那发声者却没法冷静下来,拿刀的手不住颤抖,嗓音中也带上了哭腔:“好多蜈蚣!它们爬上来了!” 由于没有点灯,光线黯淡,远处的人们什么也看不清,惊慌的情绪却在传染。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点燃了一个火折子,拿出门口一晃,照亮了走道大片范围,却也让所有看到那一幕的好汉们面无人色—— 满地的蜘蛛、蜈蚣和钳虫,棕黄的,五彩的,漆黑的,斑斓满目,如洪水一般自屋顶上、墙缝中、门板后爬行过来。而那一团颤动的火光,则给了它们最直接的指引,如同潮水漫过堤坝,加速奔袭而来…… 倘若有幸能活过今日,这情景也必当成为他们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八章 虫至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俺的姥姥!” “快把火灭了!” “跑哇!” 惊呼四起,一片混乱。 屋内最靠窗的一名独眼大汉虽没真正看清走道的情景,但也当机立断,挥手一刀斩开窗户,纵身一跃就翻了过去。 然而没等他落地,就发现外面街道上也是一片黑压压的虫潮,他的惨叫划破夜空,没有等到那一记坠落地面的声响,就已被腾空跃起的饥饿的爬虫群包裹住,转瞬便吞噬一空。 “街上也都是蜈蚣!我们无路可逃了!” “少号丧!快把门窗堵死!洒雄黄!” 门外的八个人已有一半倒下,另两个也在逃跑的途中被奔涌的虫潮吞没,真正逃进屋内的只剩两个。跟随他们飞窜进来的还有数条长虫,幸赖屋里的兄弟眼疾手快,挥刀将其斩成几截。 “砰砰砰!” 房门终于关死,外面的虫鸣和惨嚎声似乎小了一些,但屋内六人却没一个敢松懈。他们纷纷搬动房里的桌椅、木柜、床榻,将大门堵住。 别看这几人在荧惑面前像孩童似的被耍弄,但其实个个身手不赖,几息工夫,就已将屋中摆设挪位,然后横刀在手,将几条从墙缝钻进来的长虫斩断。 外面窸窣声越来越大,门板被撞得砰砰作响,窗户也抖个不停。此时不用去看,也能想到无数爬虫攀附在门墙上的可怖情景。但屋内之人已恢复了几分冷静,其中那名头戴斗笠的刀客飞起一镖将一只蜈蚣钉死在墙上后,长喘一口气道:“它们暂时攻不进来。” “俺的娘!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哪来这么多虫子?” “恐怕我们都着了妖魔的道。没时间废话了,兄弟们分两队,各盯一边。老赵,周四,小光,你们盯东边!剩下的跟我一起盯西边!” “还有窗户怎么办?街上也有虫子,它们会爬墙!” “别慌!我们在三楼,它们一时半会儿爬不上来,往边上洒点雄黄……” 斗笠刀客的话才说一半,便戛然而止。他呆呆地望着窗纸上缓缓升起的那道狰狞可怖的影子,心脏往无底深渊跌落。 其他人随后注意到那道黑白剪影,也是连惊叫都发不出来了。屋子里陷入诡异的寂静,这是在最后结局到来前,仅剩的片刻安宁。 这寂静很快就被“砰”的一声巨响打破。 纷扬四溅的木屑中,一个巨大而可怖的头颅伸了进来。 粗大的节肢,狰狞的骨刺,赤红头颅上如披着鳞甲,头顶还有两条扭曲的尖角……这活脱脱就是一条放大了百倍的蜈蚣!从头颅大小来看,它的下半截身子应该还在外面街道上,另半截身子顺着墙耸立而起,探入这房间中,要一尝血肉的香味! 当那噩梦般的口器张开之时,屋子里的五人发出了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声尖叫。 其中却不包括斗笠刀客。 斗笠刀客第一时间就已作出反应。他抡刀之时,甚至能听见同伴骨头在被咀嚼的脆硬声响。 他知道,他将会永远失去这几位兄弟了,但这丝毫未影响他挥刀的力度和角度。刀出,两条挡路的爬虫瞬间被劈开。 斗笠刀客纵身一跃,既不是朝窗户,也不是朝门板。他人刀合一,所取的目标只有一个—— 墙壁! 内劲催吐,人与墙相撞,在一声轰然巨响之后,他已来到隔壁的另一间屋子。 映入眼帘的是黑压压蠕动的一片,这间屋子也被爬虫占据! 斗笠刀客吒喝一声,浑身金光大作,把弯刀舞得水泼不进,生生往前突进了两丈,来到另一面墙壁前。他鼓起余劲,再度狠狠撞去。 以他的气力,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听着同时入耳的惊呼和怒喝,他心里反而一松,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什么东西?” 黄衫公子将左丘小姐护在身后,惊疑地看着这条撞墙而入的身影。 “是人?” 斗笠刀客一口气渐至衰竭,跌跌撞撞地前冲几步,连耳边那一声饱含威胁的“站住”都没暇理会,就一头闯入了前方那团绿色的光圈之中。 绿色光芒如水波一般漫过他全身,带来一种清异冰凉的感受,令他打了个哆嗦,不过并无大碍。 但紧跟他一道冲来的那些钳虫蜈蚣就没那么好运了,这些气势汹汹的怪物一触及到光圈的边缘,就像被化尸水腐蚀一般,整个身子都瓦解消融,只留下一块块残斑。 斗笠刀客——此时已有些名不副实,他的斗笠早在前两次撞墙时就丢失了,露出光秃秃的脑袋瓢——一头栽倒在黄衫公子脚下,又强撑着爬起来,听不到背后的呲呲虫鸣,才确信自己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多谢……救命之恩……”刀客大口喘气,满脸脏污的脸上透出劫后余生的欣喜。 “蠢货!还早着呢!”黄衫公子却一脸怒意,指着墙壁的破洞叱道,“你引来这么多虫子,是想把我们一起害死吗?” 左丘小姐缩在他身后,也是满眼惊慌:“秦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得找一条出路。”黄衫公子沉声道,“我的镇妖幡祭炼不够,最多坚持半个时辰,咱们必须找机会冲出去!” “那他呢?”左丘小姐指着坐在地上的光头刀客问,“带他一起走吗?” “这蠢货还用得上。”黄衫公子说着,突然抬脚将刀客狠踹一记,恨声道,“要不是这蠢货,咱也用不着这么狼狈。” 光头刀客躲也不敢躲,生吃了这一脚,脸上还陪着笑,讨好地道:“秦公子菩萨心肠,再造之恩,小人没齿不忘!” 满街毒虫肆虐,客栈内毒烟四起。很多住客还在睡梦之中就命丧虫口。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今也跻身二流高手之列的宫勇睿和谷玉堂自然不会一无所觉。 “乖乖!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蜈蚣!”谷玉堂趴在窗前瞟了一眼,立即缩回脖子,躬着背寻找床底、桌子下可藏身的位置,“今天晚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宫勇睿望见下方街道那片蠕动的虫海,头皮也是一阵发麻。他又走到另一边的房门前,贴着门缝朝外窥视,看到了好几个仓皇逃窜的身影。他拔出长剑,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九章 断路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慌什么!你别忘了隔壁住的是谁!”谷玉堂蹲在桌子底下,道,“那些低等妖虫虽然没什么智力,欺软怕硬的本能还是有的。只要咱们仔细藏好,不被大家伙瞧见,就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爷爷的麻烦。” 宫勇睿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凄厉哀嚎,五指攥紧了剑柄,凝声道:“神剑门前,岂容妖魔肆虐!” “嘿!你这小子,以为自己有师父那样的本事?就你这点斤两,给别人送菜呢?”谷玉堂边说边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走到宫勇睿身后,拽住了他的胳膊,“少自找麻烦!你死了不要紧,别把哥哥我给连累了……” 宫勇睿猛然甩开他,转过头冷冷地道:“学这一身武艺却见死不救,纵使剑术通神,又有何用?” “省省吧!”谷玉堂不屑地嗤笑,“你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这么想去送死的话,先把第五篇的口诀传给我……” 他忽然脸色一变,止住了话头,一个箭步窜上前,扒着门缝朝外张望。 宫勇睿的耳朵也动了动。以他敏锐的听觉,立即就发现了谷玉堂神情变化的缘由——就在离这不远的另一侧楼梯口,传来了左丘小姐的惊呼声: “他脸色好难看!一定是中毒了!” 另一人的低喘在虫嘶声中显得很模糊,宫勇睿只隐约听见了“续命丸”“还能走”几个词。 没等他仔细分辨,旁边谷玉堂已急躁地叫起来:“左丘小姐危险了,我们快去救她!” 宫勇睿斜瞅了这位刚才还对他冷嘲热讽的同门一眼,刚要开口,谷玉堂又推了他一把:“快点!别磨磨蹭蹭,再晚就来不及了!” 宫勇睿拉开门闩,抬脚欲出,但身子却停在半途,双眼陡然瞪大。 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子站在门外,脸上含着哀愁之色,朝他摇了摇头。 宫勇睿看着这女子,张了张嘴,手心渗出冷汗。 “你……”他嘴里吐出微弱的一个字,低得自己都听不清。 你是谁? 这是他想问的问题。 但他才问出一个字,就忽然连这问题都觉得恐惧。 三息之前,他从门缝朝外看的时候,门外还空无一人。 当他开门之时,仍未感觉到任何气息的接近。 但这女子就是如此突兀、如此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眼前。 她朝自己摇头,是劝自己不要出去么? 宫勇睿口干舌燥,心跳如擂鼓,还在迟疑时,背后又被谷玉堂用力推了一下。“磨蹭什么?害怕了?你是要一辈子躲在别人身后吗?” 谷玉堂激将时大概早忘了自己几分钟之前的说教,但宫勇睿却无暇与他做口舌之争。他至少从谷玉堂嘴里确认了一点——谷玉堂看不到这近在咫尺的白衣女子! 谷玉堂是真的急了,手臂再度发力,宫勇睿踉跄着向前奔出,来不及向白衣女子道歉,就已从她身体中穿过。 ——没有任何实质的触感! 宫勇睿回头望时,只能看到谷玉堂那张通红的脸膛正咧嘴大喊:“左丘小姐莫慌!我来了!” 不知是否果真有所畏惧的缘故,这一段走廊的虫兽远比别处稀少。 谷玉堂胆气更壮几分,甚至勇敢地越过了宫勇睿,拔剑当空挥舞,叱喝道:“长虫,哪里走!” 他像狂风般飞奔到左丘小姐面前,飞起一剑将一条受惊的菜花蛇斩为两截,然后关切地握住左丘小姐的柔滑小手:“左丘小姐,你没伤着吧?” “我没事,谷少侠你不用捏这么紧……” 宫勇睿走过来时,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圈碧绿色的光晕。那光晕覆盖了大约两丈的范围,对妖虫似乎有极大的威慑。两条蜈蚣在光圈外来回蠕动着,焦躁难耐却又畏缩不前。 “秦大哥,这两位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宫少侠和谷少侠,他们是神剑门弟子,剑法十分了得……” 黄衫公子耐着性子听完左丘小姐的介绍,审视的目光只在宫勇睿脸上停留一秒,客套地说了句“幸会”,视线便回到了楼梯下起伏如浪的阴影之中。 “镇妖幡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马上找一条路!” “我知道哪里有路!跟我来吧!”谷玉堂大力一挥手,自告奋勇地转身带路。 但宫勇睿骤然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等一下。” “搞什么?”谷玉堂不满地一挣,扭头瞪了宫勇睿一眼,却发现他一脸疑虑重重的表情,歪着头像是在倾听某处的动静。 “下边有东西来了!”黄衫公子沉声道。 谷玉堂仔细一听,果然听到脚下传来沉闷的震动声,应该是从一楼二楼蔓延过来的,三楼地板也在簌簌抖动。 “那我们就赶紧——” 谷玉堂话未说完,忽见宫勇睿脸色骤变,同时胳膊上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拉得踉跄后退。 就在他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的当口,“砰”的一声巨响,一条粗大的赤红影子几乎贴着他脚底一跃而出。他还来不及发出惊叫,身子就被宫勇睿飞拽离地,人在半空就听到后方响起一种液体喷溅的声音。但他无法回头,身体被带着冲下楼梯,晕头转脑地一阵翻滚,手脚磕碰了不知多少处,最后砰然一声摔到实处。 他嘴里呼着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紧接着听到左丘小姐的尖叫。 左丘小姐就在他旁边,仰头望着楼道上方他们原本的位置,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毫无淑女形象地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惧的事情。 谷玉堂顺着她目光望去,当看见那条耸立如柱的赤红色影子时,心脏霎时漏跳了一拍。如果不是事先有所准备,大概也会像左丘小姐一样发出尖叫。 ——那是何等狰狞、何等可怕的怪物啊! 就好像是一条蜈蚣放大了几百倍之后,再覆盖上丑陋的骨甲和骨刺,最后将口器修饰成无比狰狞的形状,就构成了眼前这尊面容可怖的妖魔。 谷玉堂的心情已经出离惊慌了,所以他既不尖叫,也不哭泣,只如梦呓般喃喃地道:“大蜈蚣!好大!好大……” 第九百八十章 求见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是触龙。”宫勇睿低声纠正,“师父教过的。” 他的心情在极度危机之中进入到一种无悲无喜的状态,当判断出归途已被大蜈蚣阻断时便果决地挟谷玉堂滚下楼梯,否则神剑门这会儿便只剩下一脉单传了。 触龙的腹腔中发出沉闷的颤动,仿佛是在质问这些蝼蚁:你们怎么还不死? 谷玉堂麻木地看着那一圈圈利齿交织而成的巨大口器,问:“我们该怎么回去?” 宫勇睿低叹:“回不去了。” “那怎么办?” “先离开这家伙远远的——” 伴随着一声厉鸣,触龙口腔中喷出大片碧绿色汁液,朝众人泼头洒下。在左丘小姐的又一声尖叫伴奏中,人们四散而逃。 宫勇睿滚到二楼,又跳到一楼。 将门推开一线,外面是铺天盖地的蜈蚣和钳虫。 宫勇睿绝无自信从那样的虫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但他也知道,其实自己并不需要杀出一条路。 只要再多坚持片刻,坚持到那个人出手为止。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那个人不可能没察觉……可他为何仍没有动作? ——是把这当做了对我的一场考验?希望看到我的极限? ——还是出于其他考量,不想过早登场? 宫勇睿在思索他迟迟不出手的理由。 江遥却并没有在想他。 他被另一件更要紧的事耽搁了。 所以,宫勇睿的期待,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得到回应的了。 江遥当然不希望看到宫勇睿被百虫分尸的场面,然而,另一个人,却比宫勇睿更加重要。 他此刻就在那个人的房间里。 看到她安然无恙,江遥的心放下了一半。但在折返之时,他听到一个幽魅空灵的嗓音自门外响起—— “妾身妙罗,求见惜花公子。” 江遥伸出去开门的手停了一下,道:“现在没空,你改天再来吧。” 外面的空灵嗓音幽幽地道:“公子是要赶去接那几个后生吗?有触龙招待他们,公子大可无虑……” “触龙?”江遥疑惑发问,“是睡了赵太后的那个触龙?” “是千年蛊虫王,触龙!”妙罗空灵的嗓音中多了一丝波动。 江遥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有一千年了?” 妙罗轻笑起来,笑声经过某种奇特的路径,仿佛弥散至整个天地:“公子打开门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江遥的手指在门板上轻敲一记,在“咄”的一响后,他徐徐道:“我这人胆子小,受不得吓,你最好先描述一下你的模样,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然万一把我吓出什么毛病来,你担待不起。” 妙罗咯咯娇笑:“公子说笑了吧。人人都道惜花公子见多识广,莫非还会被妾身一个小女子吓住?” “就因为见多识广,才知道有些女子有多吓人。”江遥故作叹息,“你自己说说吧,有几个眼睛?几个鼻子?几张嘴巴?” 妙罗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在强忍怒意。须臾,她又发出笑声:“公子既然不愿自己开门,就让妾身帮你一把!” “慢着!我先跟嫂子说句话……”江遥朝身旁的楚楚打了个后退的手势,自己也随手抄起了墙边的一根齐眉棍。 这时一阵阴风吹来,房门吱呀而开,外面那女子的身形亦在烛光中显现。 江遥定睛瞧去,见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妇,体态娉婷,容貌昳丽,长发盘在脑后,看上去端庄矜持。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言语,却不那么矜持:“怎样?妾身蒲柳之姿,可还能入公子法眼?” 江遥道:“现在尚能一看,就不知道一会儿脱下那张画皮之后,是不是还能看。” 妙罗嗔道:“人若脱去表皮,血肉暴露在外,不也很难看吗?妾身久闻惜花公子大名,尝以为必与庸碌俗辈不同,想不到也如此狭隘。着实辜负了妙罗一片真心呢!” 江遥冷眼看她,问:“妖魔也有人心?” 妙罗怨屈道:“妾身既来自荐枕席,又岂会不怀真心?公子若不信,就让妾身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好了!” “免了免了。”江遥连连摆手,“一会儿黑血脓水喷出来,别吓到我嫂嫂。” 妙罗的怨气越发浓厚:“妾身本有心投靠公子,公子却一再恶语伤人。既如此,妾身也不敢再奢望公子垂怜,但有一事,还望公子知悉。” “讲!” “凡事有先来后到,此城已入我辈彀中,公子虽强,却也不当与天下妖类为敌,宜早日出城,另投他处。” “天下妖类?”江遥嗤然发笑,“你是奉了盘龙宫的法旨,还是领了妖皇口谕,有这能耐赶我出城?” 妙罗语气渐冷:“公子这意思,是非要与我辈为敌了?” “非也。”江遥一扬手中齐眉棍,“行走江湖,以和为贵。你们若肯撤出城外,举族外迁,我当然也不会贸起争端。咱们两家相安无事,自是最好。” 妙罗恨声道:“你才进城一日,就要驱赶我族类,未免欺人太甚!赤眉说得对,你这家伙——” 她语声还在半空回荡,忽听风声劲疾入耳,抬眼便只见一道模糊的棍影当头打来,其势之快,远远超出她的反应速度,下一瞬便硬生生挨了这一棒—— “啪滋”一响,那声音不像是击中了皮肉,反倒像砸入了一堆泥沙之中。 事实上,江遥挥出的那一棒,的确与砸入泥沙无异。 妙罗的整个头颅都被那一棒砸得四溅迸飞,飞出来的却都是细碎的沙砾。齐眉棒深陷入她胸腔中,那无头身躯又伸出右手,拿捏住半截棒身,发出尖锐幽荡的狞笑:“惜花公子的手段,不过如此!” 江遥抖了抖手腕,那半截被她捏住的棒身却纹丝不动。江遥喝道:“撒手!” 玄罡劲气迸发,刹时只听刺啦啦一阵锐响,妙罗整条手臂都裂散成飞扬的沙尘。但那狞笑声却未随之止歇,反像是从飞散的每一粒沙石中传来,弥漫到空间各处。 “听说公子你棍法了得,何不让妾身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如你所愿!” 江遥使长棍前探,砰砰砰一连串暴响,在妙罗残躯上何止击打了上百记。那身躯本不以防御见长,挨了数百下棒击之后便已千疮百孔,不成模样。 若是寻常女子,早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惊慌失措,但江遥身后的楚楚却端坐在房中,从容观察着门口战斗,还有心情与江遥说笑:“此棍法非彼棍法吧!” “让她见识一下也无妨。”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一章 丹翁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全力舞动长棍,顿闻风雷大作,飒飒猎猎,长棍在楚楚的眼睛中完全失去了形状,只剩下一团闪动的棍影,旋搅着周遭空气,形成了动荡的波涛,一浪又一浪,随着江遥手臂的抡舞而激荡。 “没用没用没用没用!”妙罗厉声尖笑,“就凭这武夫手段,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伤我一根毫毛!” “的确很了不起的神通,全身无一弱点,值得骄傲。”江遥心平气和地评价。 他手上虽在疾速进攻,但气息却若平常一般,毫无波动,正如评书中所说“面不改色,气不长出”。 此时妙罗全身都被他打散,再无一处实体,棍棒所挥之处,只能搅动起一粒粒风沙。那风沙也并非坐以待攻,挟带着妙罗的声声厉笑朝他周身扑来。 “惜花公子原来也是徒有虚名,如果只有这点本事,莫怪老娘辣手无情——” 细若微尘的沙砾,亿兆之数,根本不可能完全防御。而只要被那一粒粒沙砾近身,吸食血肉,毫无疑问是要变作人干的下场。对于凡间武者来说,这妖物几乎无法匹敌,也难怪有胆量独身来见惜花公子。然而唯一可惜的是,她遇到的是江遥。 安吟秋独自坐在床上。 外面第一声虫鸣响起的时候,她就察觉到异常。江遥出门之时,她本来也想跟去,但低头看到自己凌乱的衣衫后,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她伸出手掌,举过头顶,五指张开,插入到满头黑发之中,轻轻搅动几下,将如瀑青丝撩拨得更加凌乱,然后用双臂抱住膝盖,脸蛋贴在腿上,调节着嘴唇和两颊肌肉,摆出一个无比失落、沮丧、憔悴、可怜的表情,在心里观想了好几遍,觉得完美无缺了,才完全固定住姿势。 等他回来的时候,一点亮烛火,就会看到这个样子的她…… 安吟秋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探过去一丝神念,发现楚楚正在穿外衣,心里暗骂了一声假正经,悄悄退了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妙罗的笑声,便有些坐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也披了件貂裘,想要走出去看看战况。但才走出去两步,她便蓦然察觉到不对,停顿了一下,歇了几息,又缓缓迈脚。 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屋子中回荡。 但每一步踏出之后,余音都被拉长,似乎有人紧跟着她的步伐,节奏却未完全一致。 三步之后,她确定另一个分化出来的脚步声并非自己错觉,再度止步,冷哼一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身后果然响起一把苍老的嗓音:“小姑娘警觉性不错。一个人在屋里,怎么不点灯?” 安吟秋淡淡答道:“为什么要点灯?” 苍老者发出腔调怪异的笑声:“晚上不点灯又到处乱走的话,容易撞鬼的哟!” 安吟秋低哼一声,脸色愈发轻蔑,眼珠转了转,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道:“你先等等。” “嗯?”苍老者不明所以。 安吟秋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下情绪,伸手挠了挠满头青丝,然后手掌滑到脸上,捏住两颊肌肉,将嘴唇调整了弧度,眼睛瞳孔也张大,作出一副十分惊慌的表情,然后咳嗽几下,使嗓音也有些变调发抖:“难道……你是鬼?” “你自己回头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苍老者诡笑。 安吟秋撇了一下嘴,旋即恢复为惶恐之态,战战兢兢地偏了偏头,又在半途停住,颤声道:“你……是不是想趁我回头……吹灭我肩头的阳火?” “连三盏油灯阳火也知道,小姑娘懂得还不少!嘿嘿嘿,正合老夫的口味……” 如夜枭般的桀桀笑声在屋中回荡。安吟秋不用装也的确有些毛骨悚然,其实她胆子一直都不大,尤其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好奇又畏惧。 “你、你想干什么?”她尖叫起来,“有鬼呀!公子快救我——” “小姑娘误会了,老夫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咚的一响,像是拐杖拄在地板上的声音,苍老者缓缓道,“老夫绿丹翁在这周围一带,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今天见与你有缘,想收你做个炉鼎,成全了这段缘分,你意下如何?” 安吟秋打了个寒噤:“你要采补我的阴元,吸干我的修为?” “莫要惊慌。老夫的炼鼎之术,绝非寻常小道可比。”苍老者道,“汲取女子修为只是最下等的合欢术,若依老夫之法修行,能与老夫灵肉合一,共享长生极乐,如此方为人间正道。” “你还要吸食我的血肉,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安吟秋愈发惊慌,“公子救命!有人要吃我!” 苍老者怪笑道:“小姑娘无需担忧,老夫不会让你感觉到任何痛苦,反而享受到永恒的极乐!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你又何必怕成这样呢?” “公子快来!我要被吃掉了——”安吟秋一边尖叫,一边把地板跺得嘭嘭直响,希望这响声能引起隔壁房间的注意。 但令她失望的是,这么近的距离,只一墙相隔,那边竟然毫无反应。难道,是要丢弃自己了吗? 绿丹翁还在用苍老的嗓音循循善诱:“很多小姑娘起初也像你一样怕得要死,但只要打听打听,搞清楚了这事的原委,她们就会乐意加入进来,共享这极乐永生。不信,我让她们说给你听。” 说着,他嗓音忽然变作了一把柔和悦耳的女声:“小妹妹不用担心,丹翁很温柔的,我们生活在一起,都很快乐呢!” “是啊。”另一个清脆的女子嗓音附和,“丹翁本事大,而且勇猛非凡,姐姐都被他弄得欲仙欲死,快活得不得了!” “快过来吧!加入到我们一起吧!” “成了我们的姐妹,你就知道丹翁有多厉害了!” “来一起快活吧!” “试一试就知道了,包管你不想再活……” 更有甚者,直接就发出了欢合时的靡靡之音,高低起伏,婉转不定,一声声钻入安吟秋耳朵。 安吟秋捂住脸,面色红得发烫,喃喃道:“真该让他也来听听,别人是有多快活……” 第九百八十二章 无助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绿丹翁见她没再尖叫了,似乎有所意动的样子,呵呵笑道:“你回头看一看她们,就知道这完全不值得害怕。来,乖女娃,转过头来,让老夫好好看看你。” 安吟秋仿佛被说动了心,慢慢地扭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好几张女子面孔,皆是从那绿丹翁身体上浮出来的。绿丹翁的整个身躯,都由这些面孔拼凑而成,而最上面的那颗头颅,则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 安吟秋看到这里,却猛然打了个哆嗦。这一回是真的把她吓得不轻——以她的佛法修为,一眼就看出了那张英俊脸皮下的真实面孔,着实可谓惨绝人寰!就算是一颗骷髅头披上一层人皮,都比那张脸好看百倍! 那张脸还在不停地说出引诱的话语,在安吟秋眼中,就是看到骷髅头一张一合地说话,都没这么瘆人。 她像受惊兔子般往后窜了几步,用快被吓哭出来的嗓音坚决地道:“我才不要跟你这丑八怪合体!” 绿丹翁怔了一下,不明白盖了一张英俊少年脸的自己怎么会被嫌丑。以前从没有哪个女人这么说过啊? 难道是脸皮用得旧了,哪处有破损,给露了馅儿? 看来下次得抽空换一张脸了。 但眼前这个散发着甜美诱惑气息的女子,他却志在必得! 他眼中凶光一闪,朝着不住后退的安吟秋道:“小美人受惊了,这张脸如果你不喜欢,我换一张便是,保你满意。” 安吟秋叫道:“别过来!你这个丑八怪,我看一眼都恶心!别靠近我!” 绿丹翁语气中带了一份怒意:“小女娃别不识好歹,惹得老夫发怒,把你一口囫囵吞了!” 安吟秋这时已退到门边,转身大力拍门,嘭嘭嘭门窗皆震,高喊道:“救命啊!救命!” 绿丹翁喋喋怪笑:“用力啊!用力撞啊!看你能跑到几时!” “公子快来救我——” 安吟秋喊得嗓音都变了形,外面却毫无反应。 “继续喊,继续用力!我的小美人儿,只要你别把嗓子喊破,我就当你是在热身了!” 安吟秋终于放弃了。 她已经喊得这么用力,还不见江遥回来,要么是他无暇他顾,要么,自己的呼救声就根本没传到他的耳中。 安吟秋倾向于后者。 她停下了拍打,转过身,面向越逼越近的绿丹翁,神情忽然变得平静。 “是‘鬼打墙’一类的法术吧?” “然也!”绿丹翁诡笑,“这屋里六面墙都被老夫封死,你就算叫破喉咙,把手拍断,外面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你早说嘛!入你个先人!”安吟秋爆了句粗口,“害得本菩萨白白喊了这么多声!” 确定不会有任何人来救自己之后,她长吁一口气,哀叹自己的可怜无助。 然后,她迎着绿丹翁走上前去。 绿丹翁见她一反常态地主动迎来,心中有些疑惑,笑道:“终于死心了吗?那就乖乖陪老夫——” 黑暗中一道冷光泛起,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叫。 “你,你是什么人?”绿丹翁一边后退一边喘粗气。 “我是你的小美人啊。”安吟秋冷冷道,“你不是想吃我吗?过来呀!丑八怪,我都不嫌你丑了,你跑什么!” 血液一滴滴淌在地板上,绿丹翁狼狈躲闪着迸射的剑气,哀叫道:“玄罡!你是玄罡!你这么年轻貌美,为什么会是玄罡!” “对呀!我也很想知道,我这么年轻貌美,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安吟秋越想越气,下手也就越重。 夜枭般的惨叫声在屋中回荡。 夜已经深了。 外面看不到半点月光。 宫勇睿狼狈撞出了客栈,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他身后是谷玉堂、左丘明月、秦公子、光头刀客四人,也都有惊无险地逃出来了,虽然个个带伤,但大多是磕碰所至,没有毒虫造成的伤口。否则,即便每个人都吞下了秦公子所赠的解毒丹,也未必能抵御五花八门的毒素。 谷玉堂气喘吁吁地扶着宫勇睿肩膀,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似的,嘴里叫苦不迭。 左丘明月也是香汗淋漓,娇喘着,由秦公子搀扶,走在队伍中间。 光头刀客沉默地落在最后,也没什么怨言。 “那大家伙没有追过来吧?”谷玉堂喘着粗气问。 秦公子回头看了一眼:“应该没有。” “还好还好。”谷玉堂擦了一下满头汗浆,“客栈那么多人,也够它吃一阵子了。” “但前面的麻烦也不小。”秦公子一指街道上满地乱窜的钳虫毒蝎,神情未有丝毫松懈,“镇妖幡效力已过,接下来就只能靠刀剑解决问题了!” “这个简单!我师弟剑法已经登堂入室,有他在前面开路,几只小小的虫子不算什么!” “只盼如此。”秦公子看了一眼宫勇睿的背影,并未有太多期待。 他身为一个咒术师,并未深入研习过剑法,但自认为眼光不差。 以他见多识广的眼光看来,宫勇睿虽然身手还算敏捷,但并非出自名门世家,所学不是上成武技,全靠一点天赋撑着,只能算作野路子的二流高手,就算强也强得有限,比起他曾经结识的那几位风采照人、底蕴雄厚的名门少侠要差得远了。 希望不要再遇到蛊虫王那样的大妖吧…… “宫少侠小心!”左丘小姐忽然叫起来。 却见路边阴沟里窜出两条毒虫,未看清是何样品种,就已射到宫勇睿跟前。 宫勇睿本能地出剑抵御。 秦公子第一回正面看到宫勇睿出招,眼前骤然一亮。 ‘这招数……’虽然看似平凡,却很巧妙! 没有恢弘的声势,没有凌厉的剑气,只是简洁干练的两招,就将两条毒虫劈开,连毒汁都恰到好处地避过。 ——对,就是‘恰到好处’! 秦公子因家世的缘故,结交过许多古老家族、名门正派的弟子,个个都底蕴深厚,每招每式都气象非凡,内力真元好像不要钱似的,一剑下去恨不得能劈开一座山才好。极少有像宫勇睿这样,用如此简朴的招式化解危机的。 ——或许,这种野路子也有可取之处? 秦公子昔年曾蒙「圣城烟横」罗加授艺,虽然所得不多,只算个记名弟子,却借此与师祖张曼青攀上了关系,对外宣称国师门下。这般煊赫的身世,所培养出的眼界自然跟凡夫俗子不同。 当左丘明月还在腹诽宫少侠的剑法没什么气势时,秦公子已经敏锐意识到了其中的价值。这就是国师徒孙与那些纨绔子弟的差距所在! 第九百八十三章 收沙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师弟好剑法!”一旁谷玉堂也在叫好,“没给师兄丢脸!” 左丘明月下意识地瞄了秦公子一眼,好像担心他看笑话,替宫勇睿解释道:“宫少侠的剑术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用于对敌十分厉害,当初三十多个盗匪都被他一人打败了。” 秦公子点了点头,没出声。 又听到谷玉堂反驳:“怎么只他一个人的功劳?明明我也有份!” 左丘小姐掩嘴一笑:“谷少侠也很厉害。”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奔出这条街道,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便有些犯难。 谷玉堂抬眼一瞅,发现左前方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影,大喜过望,道:“那边有人!我们走那条路!” 宫勇睿来不及唤住,就见这急性子的同门一边叫嚷一边朝那边招手:“前面的兄弟,好不容易遇到个活人,搭个伴一起走啊!” 那两人循声回头望来,宫勇睿远远瞧见他们的面容,心中霎时一惊,忙抓住谷玉堂的手腕:“他们不对劲!” “啥不对劲?” “妖气很重。”秦公子也窥出了端倪,指尖流光闪烁,悄悄祭起符咒,“恐怕是化形的妖怪,不可大意!” “咦?是吗?”谷玉堂睁大眼睛,又扯开嗓子喊话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妖怪呀?” 那两人盯着这边,脸上的表情僵硬又呆板,但眼神却如野兽一般锐利。 谷玉堂对上那两双深褐色的眼瞳,心里打了个突,讪笑着摆手道:“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认错人了,你们就当没听见吧……” 对方两人仍是一脸呆滞的表情,但脚下却骤然动了。那速度疾如离弦之箭,远超谷玉堂预料。他刚手忙脚乱地抬起长剑,对方就已分别从两侧奔袭到他跟前,四只爪子同时抓向他两边肩膀,一口剑根本顾不过来,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师弟救命——” 喊声才出口,就闻锐声破空。 宫勇睿一剑斩出,削断了左边那人双臂。秦公子同时一记火符射来,将右侧那人轰得倒飞出去,胸膛内凹,眼见是不活了。 谷玉堂死里逃生,仍惨叫不已:“我被抓伤了,肯定有毒,快给我解毒!” 秦公子递过来一个小瓷瓶,谷玉堂连忙抢过,一口气倒出三粒药丸,嚼也不嚼就囫囵咽了下去。他还想继续吃,被秦公子阻止了。“这解毒丸药性很烈,一粒就足够了,不能多吃!” 谷玉堂这时方觉喉咙辛辣不已,似如火烧一般,一股热流直入肺腑,漫遍四肢百骸,浑身汗流不止。 他一把扯开衣襟,用手掌往胸膛扇风,瞥见左丘小姐正担忧地望着自己,便故作豪迈地喊道:“这药果然够劲!过瘾!” 宫勇睿回头见他面满通红、汗流浃背的模样,问道:“你还好吧?” “好得很!我感觉浑身都是劲!” 宫勇睿还想说什么,忽听左丘小姐一脸惊惧地叫起来:“蜈蚣!” 蜈蚣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今晚他们已经见多了各类毒虫,但让左丘小姐惊叫出声的,还是因为那蜈蚣诡异的出场方式——它是从倒下的尸体里面钻出来的! 等秦公子转头去看时,另一具被他符咒轰塌了胸膛的尸体也有了动静。只见那尸体内部传来嘶嘶的响声,背部衣衫和皮肉一起裂开,一条长虫从血淋淋的肉块中爬了出来。 左丘小姐看了几眼,忽然发出干呕之声。秦公子的反应虽没有她那么大,却也遍体生寒。 那两条血淋淋的蜈蚣仿佛有了一定的智慧,没有第一时间冲来,而是像眼镜蛇一般将前半截身子耸立而起,口中发出嘶嘶的响声,做威慑之状。 秦公子冷哼一声,在最初的惊诧过去之后,扬手就是两道火符,精准地砸在两条长虫身上,将它们轰成一团火球。 待两条蜈蚣在咒火中化作焦炭,秦公子走过去,在尸体旁打量了几眼。透过裂开的背部,五脏六腑都能隐约看到,唯独不见了脊椎。再想想那蜈蚣的形状,不难得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快走吧,不要久留。”秦公子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催促众人。 宫勇睿看出了什么,没有多问。谷玉堂还处于吃药后的亢奋状态,唯恐在左丘小姐面前落于人后,加紧几步赶上秦公子,一马当先地抢到最前面,大声道:“本少侠来开路!” 门前。 狂沙乱舞。 妙罗在沙中发笑。 江遥被风沙环绕,满耳都是尖锐的笑声,充塞四面八方,耳膜都似乎被震得作响不止。这让他大皱眉头,叹息道:“原来这就是你真正的嗓音,比一开始差太多了。” 妙罗狞声道:“现在才是真笑。” “之前都是假笑?” “笑总比哭好。” “我宁愿听你哭。” “现在该哭的是你——” 伴随着笑声,风沙大作。 江遥掌中的齐眉棒在这时脱手而飞,形如一条游龙,在身遭盘绕飞旋。 附近空间内的气机都被牵引,随之而疾转、奔流,在他周身汇成一团狂飙旋动的风轮。所有来袭的砂砾,都被卷入了那团风轮之中。 “没用的挣扎!完全没用啊!你就乖乖给老娘哭出来吧!桀桀桀桀桀——” 江遥感受着耳膜不时鼓动的尖锐嚣叫,无奈道,“你应该多读读书,培养一下气质,就算学不会矜持,至少不要笑得这么难听。” “去死!” 风沙形成了沙暴,狂躁地向江遥席卷过来。 江遥仍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那条齐眉棍在绕着他飞旋。如同搅起了一片水波,不断荡漾着,一圈又一圈地朝远方扩散开去。 风沙扑到近处,卷入了那一圈圈水波之中,随之而颤抖、波动,融入其内,最后在风轮处交汇。 风声、雷声、沙声、水声,如海浪涛涛,激啸阵阵。 其声势浩大,范围却越缩越小,仿佛从内部坍塌。 随即,一根齐眉棍从风轮中射出,复归江遥之手。 江遥已从风轮中走出,那团不成形状的水波则与他身形分开,越收越小,最后只剩下手掌大小的漆黑一团,在半空中悬浮、颤栗着—— 那里面汇聚着的是亿万砂砾! 颜色已转为浓深的漆黑之色,并无半点声息传出。但楚楚能够猜想道内里的凄厉啸叫。 “总算不用再听她笑了。”江遥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凝视着那团漆黑,手指轻轻一磕。 空间随之扭曲、拧绞、收紧,缩陷为黑色的一点。 就算是细小的沙砾,在这样的绞杀之下,也不剩什么了吧? 但江遥不敢确定,他实在不愿冒着再次听到那笑声的风险,来看看妙罗是不是还存有一口气。 幸好,他还有一个不需要冒险的方法。 手掌转了一下,在虚空中开出一个细小的裂口,然后轻轻一弹,送那个黑点进去。 麻烦解决了。 如果妙罗还有幸活下来,就让域外天魔去领受她的笑声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九百八十四章 重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谷玉堂一口气跑过了两条街。 也是他运气好,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太多阻碍。偶尔一两条角落里窜出来的毒虫,还没能靠近,就被秦公子的火符轰杀。 谷玉堂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仍挥舞着长剑,口中发出兴奋地叫嚷:“神剑门掌门在此,谁敢挡我!” 在秦公子和宫勇睿两位高手从旁协助下,确实没什么人能挡他。所以他越冲越勇,高呼畅快淋漓。 “哈哈哈哈!挡我者死!” 右边小巷子里传来兵刃碰撞声,谷玉堂脚下一转,径直冲去。 “慢着!”宫勇睿伸手拽他衣袖,却不料谷玉堂此时力气大得吓人,根本拉他不住,只在呲啦一声后扯下一块布料,而谷玉堂则已箭步窜入巷口去了。 “那边是谁在打闹!给本少侠报上名来!”谷玉堂高喊上前。 巷子中被三个妖人围攻的那名黑壮汉子听到呼声,便朝这边靠近,但猛一瞅见谷玉堂的面容,却顿时吓了一跳:“何方妖孽!吃洒家一刀!” 也不怪他吃惊。此时谷玉堂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似的,血管也像蚯蚓一样根根凸起,汗水流下面颊,如同脏石板上冲开污泥痕,看上去确实显得狰狞可怖。 黑壮汉子一刀劈出,来得着实迅猛。要是平日的谷玉堂,说不定就被这一刀开了瓢。幸好他此时不但精神亢奋,身手也随之变快了几分,蓦然抽剑出鞘,竟堪堪格开了这一刀。 “好胆!敢偷袭你谷爷爷!”谷玉堂叫骂着,反身攻上。 黑壮汉子亦不示弱:“洒家砍的就是你这鬼东西!” 双方刀来剑往,交战七八合,未分出胜负。而黑壮汉子后方那三个妖人又围拢过来,六只爪子齐齐抓向他肩膀、后颈、背心,黑壮汉子一时难以兼顾两头,顿显捉襟见肘,一不留神,就被谷玉堂在脸颊划了一道伤口。 “哈哈哈哈!知道你谷爷爷的厉害了吧!” 谷玉堂占住上风,愈发神勇,就要一鼓作气将这黑厮拿下。但这时候宫勇睿跟了过来,他扫视场上局势,一眼就看出了异常之处,叫道:“住手!莫误伤好人!” 谷玉堂此时就像喝醉了酒一般,陷入了半癫状态,哪里听得进宫勇睿的劝告,嘿嘿怪笑道:“这家伙凶神恶煞,哪是什么好人!看谷爷爷今天不把他大卸八块!” 宫勇睿伸剑架开他劈出去的一剑,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到后方。黑壮汉子寻得喘息之机,奋力杀退身后三个妖人。 忽见眼际几道火光掠过,紧接着砰砰砰三声爆响,那张牙舞爪的三人都在咒火中燃烧起来,口中发出怪异的嘶叫声,倒在地上翻滚挣扎。 黑壮汉子吃了一惊,急忙收刀回头,看见一个黄衫公子正徐徐收回手掌,便问:“是你帮了洒家?” 秦公子点了点头,视线从这黑壮汉子肩头越过,观察那三团咒火内的动静。 在他鹰隼般的目光注视下,火焰中陆续有长虫的影子窜出,然而却逃不过咒法的威力,没能挣扎几下,就被除魔之焰吞噬了。 “果然是那种东西……”秦公子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而他身边的左丘小姐,则被这真相惊得手脚发软,半个娇躯都倚在他身上。 黑壮汉子郑重地朝秦公子一抱拳,道:“多谢帮忙,俺刘大胆承你个人情。以后有用得上洒家的地方,尽管说话!” 秦公子嗯了一声,对他的感激并不在意。 这时队伍最后的光头刀客也走进了巷子,与黑壮汉子目光一照,各自皆是一愣。 “老李,你怎么来了?你那顶笠子呢?”黑壮汉子道。 “笠子丢了。”光头刀客脸色并没有太多惊喜。 “老赵周四几个呢?” 光头刀客摇了摇头。黑壮汉子的心情也随之沉了下去。“他们都……?” 光头刀客道:“要不是遇上秦公子,你连我也见不到了。” 死里逃生的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谷玉堂这时候抽了抽鼻子,疑惑道:“什么味道?” 经他一提醒,其他人也都嗅到了一种焦臭味,很像是肉烤糊的味道,却更为刺鼻,一开始以为是尸体焚烧的气味,但仔细闻时,便能察觉到另一种腥腐的烟气,与寻常不同。 “烤虫子的味道吧?”宫勇睿不确定地道。 秦公子本来在安抚着左丘小姐的情绪,闻了一会儿这种味道,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为之大变。“赶紧离开这里!” 他顾不得男女之防,一把挟起左丘明月,箭步冲出巷子。其他人虽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秦公子略施神行符,脚下如御疾风,一息之间就奔出了数十丈,速度不可谓不快。若是江遥在此,定要讥笑国师门下果然个个都擅长遁术。然而如此精妙的神行术却无法助秦公子摆脱危机——他看到街道两旁的昏黑屋舍内先后升起密密麻麻的暗褐色光点时,就知道今天恐怕必须要经历一场苦战了。 那些暗褐色的光点成双成对地出现,遍布墙后、窗内、屋脊等各个角落,如同夜晚的繁星,却在飞速移动靠近。那是一双双人类的眼睛,此时却犹如妖魔一般,透出残忍嗜血的光芒。 “我们被包围了。” 秦公子环顾一眼,四面八方,无路可逃。 除了谷玉堂仍在大呼小叫外,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 事已至此,唯有搏命一途。 就连左丘小姐在落地站稳之后,也拿出一对精致的带刺手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们朝哪边走?”谷玉堂问。 没人回答他。 从街道上向四面眺望,所有方向都有数不清的敌人,没有留下任何缺口。 那些人张牙舞爪,口中发出嘶嘶怪叫,冲过墙壁、屋舍、树木,如潮水般漫涌过来。 除了妖人,还有毒虫。两者竟相安无事,共同冲向街道上醒目的血食。 六个人背靠背结成一个战阵,不一定起多大效果,姑且聊做安慰。除了秦公子,其他人都能猜到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战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九百八十五章 生路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宫勇睿轻舒一口气,像是解开了某种束缚。 他心中的执念,或许也到该放下的时候了。 谷玉堂则大喊:“左丘小姐,我要跟你死在一起!” 这种肉麻的话语,左丘明月听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到现在仍有些怀疑,这大概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能见到清晨的阳光。 刘大胆心里想的是酒和女人。 酒没喝够,女人也没玩够。这辈子不过瘾! 光头刀客也许跟他有同样的遗憾。 宫勇睿用两根手指擦拭剑身,气息内敛,蓄势待发。这时,他心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往东北方向走!墙边那块红色的砖头下面有密道!” 这声音极为突兀,宫勇睿甚至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灵光一闪冒出来的想法。又或者,这就是所谓一流高手的本能直觉? 无暇细想,在这生死攸关之际,无论是对是错,他都必须试一试。 “往东北走!”宫勇睿沉声道。 秦公子诧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宫勇睿没有解释,只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战阵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人也没主见,跟着他一道向东北移去。 冲得最快的妖人已经扑到面前。宫勇睿作为队伍的箭头,出剑也多了几分猛锐杀气,干脆利落地斩翻三人,带动众人如一柄尖刀插入了敌群。 人与妖的厮杀正式开始。 砰砰砰的火符爆炸声响不绝耳,火光连闪不休,秦公子不再留手,发挥出了符咒师应有的杀伤力,冲过来的妖人如割麦苗一般成片倒下。 侧面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谷玉堂、刘大胆、光头刀客也能应付。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冲到东北墙边,宫勇睿认准那块红色转头,深吸一口气,猛一跺脚。 墙下石板訇然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宫勇睿没犹豫,第一个就钻了进去。 “原来有个密道!左丘小姐快来!”谷玉堂护着左丘明月跟着钻入其中。 秦公子身形一闪,紧随其后。 失去了他的符咒轰炸,外面的妖人霎时声势大振。后方两名刀客压力陡增。 刘大胆见机得快,仗着身材矮壮,就地一滚便滚进洞内。光头刀客也想冲进去,不料肩头一紧,竟被妖人爪子拽住。 “救我……” 光头刀客力气不小,一下挣开那只枯爪。但更多的爪子从后方涌来,按住他的肩头,插入他的后颈,拉扯他的胳膊,将他活生生拖了回去,淹没在妖人群中。 刘大胆回头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嘶声大喊:“老李!” “让开!”身后传来秦公子冷冷的声音。 刘大胆一侧头,就有一道火符擦着耳边射出,将一名探头进来的妖人轰飞出去。再一道火光耀起,伴随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洞口坍塌下来,彻底封死。 “老李呀!”刘大胆狠狠一锤墙壁。 秦公子没管他,加紧几步赶上前面三人。 洞中无灯无火,阴森寂静,不知通往何处。 宫勇睿顺着墙根摸黑往前走几步,忽听到一个清灵的女声在旁边道:“跟我来。” 宫勇睿身形一顿。 他听出这个女声虽有些耳熟,却并非左丘小姐的嗓音。 似乎……跟之前提醒他往东北走的声音有点像。 难道,刚才就是她提醒自己的吗? “别愣着,快走。”女子说道。 宫勇睿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牵住了,跟着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身后有火光亮起。是秦公子点燃了一道符咒,持着往前走来。 黑暗尽被驱退,宫勇睿终于看到了旁边女子的样貌,双眼陡然瞪大。 ——那是一个全身素白的少女,面上含着淡淡哀愁,与他在出门时看到的那个幻影一模一样! 她一直跟着我? 她是人是鬼? 她为什么帮我? 宫勇睿脑子被诸多疑问填满,下意识地朝那白衣少女的脚下望去。 ——没有影子! 宫勇睿头皮一麻,手心渗出冷汗。 所以的疑问都迎刃而解,但他宁愿不要知道这答案。 白衣少女轻轻叹了口气,白皙的面上哀伤之色更浓了几分。 “你……” 宫勇睿只说了一个字,秦公子的声音紧随着响起:“她是谁?” 秦公子盯着白衣女子,眼神冷厉,持火折子的右手微微泛起流光。 谷玉堂道:“这么漂亮的姑娘,什么时候来的?”他望了一眼旁边的左丘明月,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比起左丘小姐还是差了一点点。” 左丘明月却在发抖,颤声道:“她没有影子……” 谷玉堂“啊”了一声,仔细看了几眼,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女鬼!” 宫勇睿迟疑片刻,伸出一只手挡在白衣女子身前,道:“她是我朋友。” 秦公子冷嗤一声:“朋友?” 谷玉堂叫嚷:“你什么时候还交了这种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宫勇睿说:“如果没有她带路,我们很难走出这条密道。” “是吗?”秦公子冷笑,转头问左丘明月,“你们怎么看?” 左丘明月直勾勾看着白衣女子,心头难掩恐惧,长吸一口气后,小声道:“既然是宫少侠的朋友,应该不是坏人。” 刘大胆却道:“妖魔鬼怪哪有好人?她只消把我们带到绝路,再把出口封死,咱们就都成她的替死鬼了!” 秦公子在白衣女子面上巡视几眼,淡淡地说了句:“先让她带路吧。” 秦公子的手段大家都见识过,他的话自然有足够的分量,虽然有人心里还是不忿,但也不再发出异议。 白衣女子沉默地上前引路。 密道一直通往地底深处,岔道口很多,犹如一个曲折迂回的迷宫,到处都是机关陷阱。如果没有一个引路人,很容易就迷失在这座幽深阴冷的地穴中。 左丘明月、刘大胆看到那些机关铡刀上的斑斑血迹之后,心里阵阵后怕,终于开始觉得前面那个白衣女鬼也有些可爱起来。 只有秦公子神色如常,两侧锈迹斑驳的陷阱不能让他动容分毫。他一边走,一边向左丘明月解说:“武王城曾是一座军事堡垒,地下深挖陷坑,能够藏兵二十万。据说当年尹赤城就在此与盖世奇才苏若华交战,苏家三千神武卫尽埋骨于此。” 左丘明月走得战战兢兢,口中虽娇声回应,但眼光却四下乱瞄,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六章 决心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谷玉堂却来了兴致,回过头道:“我听说那一次兵法赌斗其实是苏若华赢了,但尹赤城恼羞成怒,倚仗武力将全城灭口,对外宣称大获全胜,实在是很不要脸!” 秦公子不以为然:“尹赤城自横空出世以来就未尝一败,《斗神诀》在手,无论兵法、韬略、勇武皆是天下翘楚,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根本全无依据,无非是各家给自己先祖脸上贴金罢了。” “可我听我师父说……” “吾师罗真人曾听张曼青仙尊亲口说过,当年若非天剑下界出手,皇座必是尹赤城囊中之物!” “敢问你师父是?” “「圣城烟横」罗加。”提到那个名字,纵然以秦公子的骄矜,也不禁流露出淡淡得色。 谷玉堂泄气:“那还是你师父厉害。” 密云遮空。 不见一缕星光。 江遥走出客栈。 安吟秋和楚楚跟在他后面。 满街毒虫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纷纷如潮水般往阴暗角落里退去。 蛊虫王已经被剑气斩作四截,其他的蝼蚁爬虫当然也不会有勇气继续拼命。 所过之处,街面空出了一大片。方才群魔乱舞的情景,看起来清静不少。 楚楚望着前方不断退远的黑潮,道:“这么多虫子,应该不是今天晚上才进城的吧?” “当然不是。”江遥回答,“它们住在这儿已经好一阵了,整座城都是它们的地盘。” “已经很久了?”楚楚惊疑不定,“它们吃什么?这里的人没被它们吃光吧?” “离吃光还早。我们白天进城的时候,不是看到了很多人吗?他们跟虫子生活在一起,白日正常劳作,到晚上月阴时分,便被妖魔控制,出门残杀生灵。倒是我们之前的几批客人,说不定已经成了虫子的粪便。” “跟虫子怎么一起生活?” “看那边。”江遥伸手一指。 街边的几具尸体映入眼帘,楚楚的眼神也随之晦暗不定。 江遥指着尸体道:“蜈蚣钻进他们的脊椎,白天都在沉睡,他们没有任何察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直到晚上蜈蚣醒来,才会展开对其他客人的猎杀。”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描绘的残酷场景仍让楚楚打了个哆嗦。 安吟秋则抱紧了江遥一条胳膊叫道:“好可怕好可怕!” 楚楚视线移到远处,又问:“他们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你觉得呢?” 楚楚沉默。 这个问题或许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幸好她不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就有东西过来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三人一齐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 一头巨大妖怪迈着沉重的脚步,沿街道行来。 如岩块堆砌而成的庞然身躯,比两边的屋舍更为高大。江遥三人的体型与之对比,就像是抬脚就能踩死的蚂蚁一般,必须要仰着脖子才能看见那妖怪的眼睛。 妖怪在江遥面前五丈外停住,低下头,瓮声瓮气地道:“惜花公子,你不该来这里!” 江遥笑道:“可我已经来了。”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妖怪朝空处挥动了一下岩石盘结的拳头,带起一声闷雷般的轰响。 江遥道:“我还不想走。” 妖怪愤怒地发出一声闷吼,另一只拳头也抬了起来,捶打了一下胸膛:“到底怎样你才肯走?” “等我玩尽兴了,自然就会走。好了,不说了,跟你说话脖子酸。”江遥朝前迈步,踏入了那妖怪伸臂可及的距离内。 “吼——”妖怪怒不可遏,忍无可忍,一声咆哮之后,握起足有马车大小的拳头,狠狠朝江遥当头锤下来。 那情景犹如泰山压顶,光是一根指节就足以横扫地上的三个小虫子。 狂风刮起安吟秋的长发,她眯起眼睛,抱紧了江遥的胳膊,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你叫得太假。”江遥说着,也抬起了拳头。 他的拳头跟妖怪比起来,就如同是一粒芝麻与西瓜的差距。 但这粒芝麻附带的拳劲,却扭曲了六丈空间,令西瓜层层崩解。 妖怪的整条右臂都被绞成了碎屑,霎时间扬起漫天烟尘,令夜色愈发朦胧。 它发出了响彻夜空的嚎叫。 江遥现在不仅脖子酸,耳朵也很难受。 他决定马上给这大嗓门的妖怪一个痛快,放过它也放过自己。 朦胧的烟尘中,一道惊鸿影闪过,妖怪的嚎叫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慢慢朝后倒下。 江遥轻飘飘地落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耳边传来楚楚的抱怨:“你实在不该跟它说那么多废话,吵得我耳朵都快聋了。” “嫂嫂说的是,下次一定注意。” 妖怪身躯倒下的时候,整条街都为之轰然一震。 十里外的一座庙宇前,盘膝而坐的白衣僧人也猛地打了个哆嗦,倏然睁开眼睛,喷出一口鲜血。 “时运不济,天命非我啊!”白衣僧人掸了掸衣摆,惨笑着叹道,“煞费苦心瞒过了小仙人,却又来了个惜花公子。这人间的路,就那么难走么?” “若不难走,到处都是一片坦途的话,留存于世的人仙也不会才有区区十几个了!”庙宇中响起一个清灵温和的女声。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遥望西方夜色,“在大明王眼里,人间路途都是这般崎岖艰险吗?” “世如铜炉,众生皆苦。” 白衣僧人叹道:“的确,小僧现在心里就很苦。” “所以,你下定决心了吗?” “其实,小僧真的只想当一个逍遥自在的野修。” “人人都想要逍遥自在,然而最终,却无人能够逍遥自在。况且,时局已由不得你选择。” “的确……” 一声长叹,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白衣僧人好像入定一般,闭上了双目。 又过了良久,白衣僧人缓缓起身,口中喟然道:“以后,就请大明王多多关照了……”他摸了摸赤红色的眉毛,“如果过了今晚,还有以后的话。” 庙门内传来悦耳的笑声。 白衣僧人登上台阶,站在门口,对着牌匾望了片刻,低头俯首,匍匐在地,行三叩九拜大礼。 每磕一下头,庙宇内的佛光就明亮一分。九次之后,满室辉灿,直冲云霄。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七章 狭路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迷宫里难辨方位,来回兜转着,总觉得是在原地打转。 曲折走了几段,白衣女子忽然在一个拐角口停下来。 宫勇睿跟着止步,也察觉到拐角之后十余丈处有数道轻微的气息正在缓缓靠近,立即抬手示意后面的人隐蔽,自己也收敛气息,藏在转角的阴影内。 在这种地方巧遇的,不排除是同样来逃难的人族,但更大的可能不是善类。 秦公子手指弹动,默施咒法,将火光与后方四人的气息尽数隔绝在无形圈内。 宫勇睿倾听着对面几个的呼吸越来越近,忽然伸手扯了扯旁边白衣女子的衣袖,朝她做了个后退的手势。 白衣女子侧过脸,露出意外之色。 宫勇睿用唇语说:“到我后面去,别误伤到你。” 白衣女子面上似乎掠过一抹笑意,依言飘到后方。 宫勇睿悄悄横剑在前,蓄积力量,准备迎接可能的战斗。 五步,三步……他计算着距离,等待着最后一刻,但在默数到零之前,却陡然瞧见眼前冷光一现,一物事挟锐声破空而来,远比他预料中的快上数分! 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暴喝:“鸟贼!还想偷袭爷爷!” 宫勇睿悚然一惊,本能地挥出了那道蓄势已久的剑气。 只听一声锋刃交击的低响,双方硬碰一记,宫勇睿持剑的手腕微微一震,对方则被他震得倒退数步,口中还叫着:“鸟贼厉害!云龙哥哥小心!” 宫勇睿刚做防备,便见斜刺里递来一柄四棱熟铜锏,迅猛无匹的气势狠狠撞过来,另一道高长人影已于此飙身奔至。 这第二人的武技,又在先前那人之上。宫勇睿仓促地避过,但那人左手还有另一柄熟铜锏,出手就与手臂串成了一条直线,箭一样飞射宫勇睿眉心! 宫勇睿重心已偏,唯有举剑相接。 一支剑与两柄熟铜锏在半空交击出灿烂的火花。脆声连响了上百次。 那人一口气连攻一百七十二锏,宫勇睿一口气连接了一百七十二锏! 那人神情肃然,面色越来越凝重。 后方的谷玉堂刘大胆等人就更为震惊。 这时对面另一人也换气完毕,重新赶赴过来:“哥哥,我来助你!” 此人使的是一对狂歌短戟,奔行间气势如雷,半途就拔地而起,直取宫勇睿头顶要害。 宫勇睿顿时处于被两人夹击的窘境中。 面对四支兵器,他并不见慌乱,且战且退,借助洞中狭小的地势与敌周旋。 他相信自己只要支持片刻,就会迎来转机。因为他也并非独自一人。 秦公子望着战圈。 他手指上一点火光燃烧着,迟迟没有丢出去。 并非他找不到机会出手,只是他想确认一下,宫勇睿身上是否真有他想要的东西。 锏横戟挑,锏飞戟刺,迷影晃得人眼花缭乱。 宫勇睿步步后退。 他只是一剑一剑地解拆,虽然还能应付得来,看着却毫无还手之力。 谷玉堂也这样以为,按捺不住地叫道:“师弟,我来助你!” 秦公子却并不这样以为。 他有一种直觉,眼前的少年还远未使出真本事。 看到谷玉堂也赶上前去时,秦公子心里冷笑。这姓谷的名为师兄,其剑法却远不如另一个小子,上去反而是给他添乱。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见识一下那小子的本事! 但偏偏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拐角口出现了第三个身影,瞧见前方战况,叫道:“你们都住手!” 双方交战正酣,当然不能说停就停。但当一击火符轰击到双方中间时,爆炸的气流顿时将他们都震得后退不止。 刚刚跑到近处的谷玉堂被掀飞出去,凌空翻了个跟头,才落回地上。他骂骂咧咧地叫道:“哪个龟儿子乱放咒?” 秦公子眼中厉芒一闪。对方也有符咒师!那符中精炁纯厚,分明是名家手段! 宫勇睿这时认出那符咒师的身份,惊喜道:“玄因小道长!” 来者正是芳华观弟子玄因。他上前与宫勇睿叙话,才知道原来各自是从不同的密道进了这座地下迷宫。 至于与宫勇睿交手的二人,则是玄因在逃命路上结识的同伴。 那使双戟的汉子名唤薛金刚,豹头环眼,通观鼻梁,四字方海口,暴长钢髯,虎背熊腰,赤着上身,长满黑毛,端的是一条大汉。 另一人三十来岁,国字脸,阔口大耳,颔下蓄短须,身高臂长,形貌甚伟,持一对四棱熟铜锏。乃是中原五州颇有名气的豪侠,唤作马云龙。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两人与宫勇睿客套一番,夸奖他剑法高强,等看到秦公子身后的刘大胆时,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对视一眼,面上皆露出狂喜之色。 “哥哥,这下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天助我也!”薛金刚咧嘴大笑。 马云龙摆了摆手:“莫声张。找到出路再说!” 他虽说不声张,但眼角还是时不时往刘大胆的方位窥上一眼。 刘大胆被那种眼神瞄得心里发毛,骂道:“你们两个,这样看洒家作甚?” 薛金刚道:“看看又咋了?” “直娘贼,再看试试?” “爷爷就看了,你又能怎样?” 马云龙正想劝说几句,视线忽然落到刘大胆的肚子上,脸色为之一变,维持不住冷静了,问道:“刘大胆,你肚子里的东西呢?” 刘大胆道:“干你鸟事!” 正与他骂得起劲的薛金刚这时也才注意到,这刘大胆的肚子明显瘪了下去——也不算太瘪,就没昨天的将军肚那么饱满了。他顿时也跳起来:“刘大胆,你把东西藏哪儿去了?” 薛金刚与马云龙一并上前逼去,四只手四支兵器映着火光,晃得刘大胆脸色有些变了。他握紧腰刀,梗着脖子道:“什么东西?洒家哪有什么东西?” 一旁的谷玉堂嘀咕:“肚子里能有啥?那不都是屎吗!” “少给老子装蒜!”薛金刚暴喝一声,如晴天打了个响雷,“灵芝呢?藏到哪儿去了?”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八章 俯首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走在街上的江遥三人忽有所感,同时转头,正望见西北方一柱金光冲天而起、刺破穹窿的景象。 “那是什么?”楚楚发问。 另两人却没有回答。 楚楚回眸才注意到,他俩的神情一个深沉,一个恐惧,一反刚才轻松的模样。 江遥手搭凉棚,望了一会儿,脸色几番变幻,又恢复如常。他放下手臂,朝安吟秋微微一笑:“咱们进城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去庙里拜拜菩萨?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安吟秋面上一片雪白,用几近发抖的嗓音道:“我没想到……这里也会有……” “是啊!谁能想到,这么妖气冲天的一座城池,活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还会有菩萨显灵!”江遥发出一声长叹,“唉,真是难为菩萨了,千里迢迢地赶来这种地方,也不怕脏了脚趾!” “公子,我们快走吧!”安吟秋扯了扯他的衣袖,用哀求般的语气道,“宫少侠可能有危险,咱们快去找他们吧!” “走?”江遥微笑,笑容中却带着冷意,“还没拜过菩萨就走,岂不是大不敬?” “可是这里妖怪这么多,我一个人护不住楚楚姐。公子,先送我们出城吧!”安吟秋说着,眼泪汪汪的样子着实让人无法拒绝。 江遥沉吟几秒,道:“也好,就先送送你这尊菩萨。” 庙宇中,白衣僧以头触地,口诵佛号。 神龛上的泥塑一个个镀上金辉,一个个升上半空,脑后光轮纷现,仿佛活了过来,置身云端,俯瞰众生,宝相庄严。 被众多金刚、罗汉、菩萨、佛陀拱卫在中间的那尊佛祖金身,忽然眨了一下眼睛,脸上神情愈发鲜活。 佛祖手指缓缓变动,捏了个火焰轮止印。 此乃不动根本印之十。印出,佛祖身上金光如浓郁的汁液流淌,结成九品莲台,伴随梵音阵阵,天花,祥雾,金灯,璎珞,纷纷汇聚,满室生香。 白衣僧深深俯首,高唱道:“恭迎大明王!” 佛祖宣了一声佛号,所有罗汉菩萨也跟着宣了一声佛号。 而后,莲台升上屋顶,菩萨罗汉们跟着升上屋顶。从地面望去,诸天神佛浮于虚空之上,披金光、驾祥云,皆往西去。 金色的莲瓣自云台洒落,冉冉绽放,铺向四方。 沿途街道被映照得纤毫毕现。纯净的佛光浸染大地,街道上的尸体纷纷燃烧起来,熊熊火焰,将过往罪业焚尽。 钟声与木鱼声交织成在大地上,群虫如闻仙乐,皆匍匐不动。 佛祖过路,妖魔俯首。 但地底迷宫深处的人们,却暂时未能感受到佛祖的泽被。 薛金刚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发起怒来跟庙里的金刚一般吓人。旁边马云龙把脸一沉,手中双锏亦是晃眼。 刘大胆本也不是个胆小的人,但对着眼前两个人四支兵器,又耳闻过“金面孟尝”马云龙的大名,便有些底气不足,嗓门也弱了几分:“怎么到处都有这些个鸟贼想打灵芝的主意?洒家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们来迟了!灵芝已经被一个黑衣蒙面的贼杀才抢走了,你们想要就找他去讨吧!” “你唬谁呢!什么黑衣蒙面鸟贼,以为爷爷是三岁小儿吗?”薛金刚掂了掂手中双戟,喝骂道,“交出灵芝,饶你不死!” 刘大胆叫屈:“洒家说了你不信,又来问洒家作甚!” 马云龙道:“那你倒是说说,那个黑衣蒙面贼是什么来头,如何抢了灵芝?” 薛金刚嚷道:“云龙哥哥,这厮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贱骨头,非得教他吃点皮肉苦!” 刘大胆忙叫:“且住!你们既不信我,不如请秦公子来评评理!” 薛金刚道:“爷爷只认灵芝,不认得什么秦公子!” 秦公子本来冷眼旁观,听他这样叫嚷,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轻咳一声道:“你们这样抢人财物,未免不妥。” 薛金刚道:“瘦排骨,毛长齐了再来多嘴!” 秦公子大怒,就要念咒祭符,幸被宫勇睿劝住。勇睿好说歹说,因为有方才以一敌二的表现,总算劝得那两位好汉暂且停手,待找到出路再做计较。 两队人马汇成一支,仍由白衣女子带路,在幽深迷宫里穿行。 沿路经常遇到枯骨尸骸,有的还未腐烂,死状甚惨。这种可怖景象也让各怀心思的众人暂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没有趁暗耍手段。 “小幽姑娘,前面还有多远?”谷玉堂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问一次。 “三里。”白衣女子回答。 谷玉堂转头对左丘明月道:“左丘小姐,前面只有三里了,你还走得动吧?” 左丘小姐敷衍地嗯嗯两声。 “要是走不动了,我可以背你呀!” “谢谢,不用了。”左丘明月说着朝秦公子更靠近了几分。 秦公子冷冷看着谷玉堂时不时地献殷勤,并不开口。 刘大胆紧跟在秦公子后边,时时戒备着身后两道凉飕飕的目光。 薛金刚和马云龙不怀好意地往刘大胆身上打量,盘算着下手的时机。 队伍最后的小道士玄因忽然竖起耳朵,又捏了个符咒,两耳泛起一阵黄光。他顿足听了听,道:“有人在求救!左前方!” 一行人立即打起十二分警惕。 他们中虽不乏侠名远播的好汉,但这时候却半点也不愿卷入别人的闲事中,只催促白衣女子:“快走!快走!” 左前方的岔道内传来许多人的哭喊和嚎叫,众多脚步声往这边跑来。秦公子等人不发一语,纷纷加快了脚步,想要在那群瘟神赶到前离开。 但这甬道实在狭**仄,又有机关陷阱,需得小心翼翼,再怎么也走不快,只听得那些脚步声来到了背后,紧跟在后方追来。 除了人类的脚步声,还听到了毒虫特有的嘶嘶声响,与哭喊声混在一起,离这边越来越近。 “他们把毒虫引过来了!”马云龙叫道。 “这些遭瘟的杀才!自己死了不要紧,还要来害俺们!”薛金刚有些慌了。 “走快些!走快些!”谷玉堂大呼小叫,“左丘小姐快到我背上来!” 马云龙急中生智,对后边玄因道:“小道长,你诈他们一声,就说前面也有毒虫,让他们绕路!” 玄因却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马云龙骂了一句,脚下发力,从刘大胆身边跑了过去。 刘大胆早就防备着他,急往路边一躲,但就这一眨眼的工夫,薛金刚也跑到了前面去。 刘大胆猛瞅一眼,至少还有个小道士在后面,也无需太过惊慌。 ‘我不需要跑得比毒虫快,只需要比你快就行了……’ 可惜没等他跑出多远,却见那小道士足下冒着火光,如踏风雷一般从自己身边扬长而去了。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九章 提醒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刘大胆这时才慌了神。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人有什么下场,用屁股想也知道。 后方的哭喊声愈发近了,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些人绝望的面孔。 刘大胆不敢回头,使了吃奶的劲埋头狂奔。 眼看那小道士脚踩风雷的背影越来越远,他近乎绝望地叫起来:“救我!你们不是要东西吗?灵芝在我手上!口诀在我身上!都在我身上,快救救我——” 但刚才还对灵芝志在必得的两位好汉这时却充耳不闻,毕竟灵芝再值钱也没性命值钱,这笔账谁都算得明白。 “出口到了!” 刘大胆听到前方有人说了这么一句,心中又燃起了光亮,拼命发力狂奔。 在白衣女子小幽的带领下,宫勇睿第一个冲出地道。 拨开草丛,重见天日。 虽说此时并无天日,也无月光,但眼前的荒莽原野一下就让人心胸开阔起来。 这里是武王城的郊外,前面一块长达数里的斜坡,雾气茫茫,暮色掩盖了远方的山峦,举目望时,低矮的天空被层层浓云完全遮蔽,再回头则只见青黑色的城郭暗影,难觅归处。 宫勇睿在出口旁歇息片刻,看着谷玉堂、左丘明月、秦公子等人一个个跑出来,纷纷停下脚步喘息。 “不跑了吗?”谷玉堂道,“那些毒虫也要跟过来了!” 秦公子傲然一笑:“一会儿把出口封住就行。” 谷玉堂恍然大悟:“好算计啊!” 他看着几乎依偎在秦公子身边的左丘明月,眼神中渐渐多了些酸涩的味道,“左丘小姐,你没伤着吧?” 左丘明月略微娇喘,面带红晕地答道:“多亏秦公子护着,我没事。” 谷玉堂瞧了瞧她身边神情冷傲的秦公子,只觉得这夜风寒冷彻骨。 “咯咯咯咯……”银铃般的娇笑声,从坡旁一个突出的岩石后方响起来,“你们现在是没事,不过马上就要有事喽!” 宫勇睿连忙看去,只见从岩石后转出一个俏丽女子的身影,长裙掩映在荒莽的草丛中,即使夜色深沉,也掩不住那窈窕的轮廓。 “这位姑娘是?” 宫勇睿还只感到疑惑,秦公子则大吃一惊,厉声喝问:“你是谁?” 无怪他惊讶,实在是这女子的出现太过离奇,秦公子自认为对周围环境的把握细致入微,一眼望去,八门九宫方位都了然于胸,却独独没发现这女子的踪迹。她莫非跟小幽一样,也是这荒原中的鬼魅么? “嘻嘻嘻,小女子卞城王,见过几位少侠!”俏丽少女巧笑焉兮,眉目含情。 宫勇睿注意到她手中拿着一对闪着寒光的烂银虎头钩,与她的气质颇不相称。 秦公子暗抽一口冷气,道:“是浮屠教十位阎罗尊者中的卞城王吗?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少女卞城王妖娆一笑,“不过是见你们危难当头还不自知,给你们提个醒罢了。” “危难?” “你回头一看就知道了。” 秦公子回头的同时,就感到一股大风吹过。 这股风与其他不同,带着一种燥热之息,刮面的时候,让人气血加速。 风中似乎还夹带着沙粒。 秦公子面色骤然一变,双手急掐咒诀,周身黄光一闪,就听铿然一声锐响,好像把某种无形兵刃给弹开了。 “好小子!”半空中传来沙哑的嘶吼声,“竟然还敢还手!” 秦公子无暇答话,十指连续施法,双目也镀上一层金辉,扫过前方的虚空处,搜寻攻击的来源。 片刻后,他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引以为傲的天目神通,竟搜寻不到那声音的来处。 “何方妖魔?”他厉声喝问。 在他注视下,半空中虚无之处传来嘶哑的笑声:“问那么多何用,还是乖乖成为妙罗娘娘的盘中餐吧!” 笑声未完,冷不丁旁边发出一声轻哧:“只剩一两粒沙身了,也敢这么猖狂!” 是那身着烟罗长裙的卞城王走了过来,款款的脚步仿佛合着某种奇异的节拍,让附近的燥热之息瞬间便凉快下来。 “卞城王!老娘跟你井水不犯河水,别挡老娘的路!”妙罗厉啸道。 “平时是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但看你现在这么凄惨可怜的样子,不踩一脚还真是觉得过意不去呢!”卞城王娇笑,“让你整天耀武扬威,碰到钉子了吧?藏在各处的保命沙粒加起来还够不够十颗?连化形都化不了了吧?要不要我再送你几颗呀?” “你得意什么!”妙罗恨声道,“等他追到这里来,你也一样要死!还不快快转身逃命,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吓我呀?连你都没走,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卞城王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笑吟吟地朝某处一指,“听说你喜欢吸食道士精血,这位英俊的公子有我护着,那边还有个小的,你何不去试试?” 她指的方位正是玄因所在之处。小道士听了这番话,脸色为之剧变,当即连施法诀,一张张符咒悬浮在半空,在身前排布成阵,又随他手势变动,将他拱绕在内。 妙罗轻哼一声,半晌没有动静,好像消失了一般。玄因开了天目也搜寻不到她的踪迹,只隐隐感觉危险越来越近。 “嘻嘻……”随着一声怪异的低笑,玄因左侧的七八枚符咒倏然熄灭。他急忙转头,只觉一股热风扑面而来,轻易就穿过了他的法阵,缠绕上他的脖颈。 浑身的血液顿时被一股不知名力量牵引着,躁动不安地往体外冲撞。玄因面红耳赤,脖子以上像是被煮熟了似的,半边身子热得发烫。 “嘻嘻嘻,道士的血,好香!好香!”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在耳边回荡。 玄因本能地抬手去捂脖子,在接触到那无形热风的一瞬间,袖口忽然泛起炽白的光亮。 一道电光闪过。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包括玄因自己,也是在听到噼噼啪啪的响声之后,才想起来,师姐下山之前给了自己一张护身符,好像一直就放在袖口内……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九百九十章 梦魇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小仙人亲赐的护身雷符,在俗世能卖到什么价格? 具体有多值钱,恐怕只有生生挨了那一下的妙罗能够深切体会。至少在短时间内,在场之人不必忍受她那难听的笑声了。 死里逃生的玄因没有太多时间庆幸,就赶忙给自己加持更多的防御法术。 “刚才那是……掌心雷?”卞城王歪头看过来,笑容中多了几分审视,“你不是个普通的小道士吧?” 玄因不知如何回答。他觉得自己当然只是个普通的小道士,但也有不少来坐忘山烧香的香客认为他神通广大。所以这个问题,很难有个答案。 后方传来轰然一响,秦公子施展法咒,击塌了密道口,将剩下的人和毒虫全部封在了里面。在那之前,只有五六个幸运儿逃了出来。 劫后余生的人们一个个坐倒在地,相互对望着,有的嚎哭不止,有的哈哈大笑。 刘大胆也瘫坐在地上,听着旁边一个不认识的江湖人士在唏嘘感慨:“以后老子要在家里供一个佛像,每天早晚烧香,磕头念经。” “要是能回得去,我也要供一个菩萨……” 刘大胆听得心头冷笑,这群人能活下来可不是靠菩萨保佑。这一晚上死掉的那么多人里面,逢年去庙里烧头一炷香的也不在少数。 另一人说话声忽然哆嗦起来:“老赵!你的脸!” 后者惊问:“我的脸怎么了?” “陷进去了!” 那人一副饱受惊吓的样子,语调都变了形。刘大胆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吓得他立即连滚带爬地逃到远处—— 那名江湖人士的一张脸已变成了紫黑色,并且正在干瘪凹陷下去,像是放久了脱水的皱橘子,已经干枯得像个八九十岁的老头。 最为恐怖的是,那人自己反而一无所觉,也不相信其他人的话,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老子好端端的,你想把老子咒死?” 他一开口,干瘪的牙床露出嶙峋的牙齿,黯淡暮色下诡异而恐怖。 另一人早已坐不住,忙不迭地往后跑去,边跑边道:“你自己摸摸就知道了!不信叫其他人看看!” 老赵一转身,其他几人陡然一见他那副模样,也都吓得不轻,有的惊叫不止,有的慌忙逃窜。 “龟儿子们,都来戏弄老子!” 老赵骂骂咧咧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才抬起手臂,他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那只粗壮有力,长满黑毛,肌肉如虬龙一般的手臂,现在干瘦得像是一截枯枝,五根手指头也如鸡爪一般,跟他熟悉的那只手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这……这是谁的手?啊!是谁的手?” 老赵抬起两只手掌,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忽然发疯般朝原路跑去。“做梦!一定是做梦!” 跑出十来步后,他混身猛地一下抽搐,僵直地摔倒自己,两只手哆哆嗦嗦地抓在胸口,艰难地叫道:“救……” 他是想求救,但只说了一字,话便已无法接上。 只见他蜷缩在地,浑身颤抖着,整个人越缩越小,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会儿就干瘪得只剩下脸盆大小的一团。 望见这一幕的人无不打心底里冒出寒气。 另一人忽然又惊叫:“十三!你!” 那个名唤十三的青年一下跳起来,根本不敢看自己的手,呜呜怪叫着冲到玄因面前:“道长救我!道长救我!” 玄因看着他那张明显已经变形的脸,艰涩地道:“贫道……抱歉,无能为力……” 十三一张扭曲的面孔愈发狰狞,恶狠狠地道:“你不救我,咱们就同归于尽!” 说着,他伸出鸡爪似的手掌,抓向玄因脖子。 玄因后退两步躲开,叹道:“贫道法力微浅,真的没这个本事。” “你这——” 十三怒叫着,语声一断,身子倏地一直! 他跌倒在地,也如老赵似的,身躯抽搐着蜷缩成一团。 刘大胆胆子再大,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两条腿也在打哆嗦。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玄因,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卞城王。 卞城王摇了摇头,啧啧感叹:“吸不到道士的血,就用这种劣质血食滥竽充数,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呢!” 忽听噗通一响,刘大胆跪倒在她面前,叫道:“东家救我!” “东家?”卞城王眼波一凝,“你就是北丰家的送信人?” “是我是我!”刘大胆点头如捣蒜,“俺们一行十三人,现在就剩我一个了,东家务必要救我性命啊!” “原来还剩一个。”卞城王微笑起来,“我还以为来迟了一步,一个都不剩了呢!既然你活着,那就好办了,把信给我吧!” “信在老李身上,但他被虫子吃了,我没找到他的尸身……” 卞城王听到这里,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不是送信人!送信人都死了,你活着有什么用?” 眼见她眉眼中透出寒意,刘大胆慌忙磕头大叫:“我偷听他说梦话,记得三句口诀!” 口诀两字一出,卞城王正缓缓张开的手掌又一下收紧了,歪着头审视刘大胆,道:“你确定是三句?” 刘大胆道:“不多不少,四十九字,洒家熟记在胸!” 卞城王眯着眼睛瞧了他一会儿,微微笑起来:“原来如此,你好大的胆子!想一个人独吞这口诀!也不撒泡尿照照,这口诀是你这种人能吞下的吗?” 刘大胆低头不敢言语。 卞城王轻轻叹息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再晚说一步,这三句口诀就要永远烂在你肚里了。抬起头来!” 刘大胆依言抬头。 卞城王道:“你知道你的脸现在是什么样么?” 刘大胆露出恐惧之色:“是什么样?” “紫黑色,茄子一样。” 刘大胆打了个哆嗦,忙俯身磕头:“求东家救我性命!” 卞城王又叹道:“你这人自以为聪明,现在叫你说出口诀,你一定是不肯的了。” 刘大胆道:“只要能救我性命,洒家一句也不敢对东家隐瞒。” “就算你说出来,又有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卞城王说着,忽然正容道,“妙罗姐姐,高抬贵手!”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一章 诳语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刘大胆忽然听见滴答的声音,低头一看,是紫黑色的血落在土地上的声音。他伸手朝脸上一摸,五根手指全是黑血! 他脸色惨变,还未及开口,忽然听到自己身躯里竟响起另一个女人的嗓音:“你知道我要什么!” “我当然知道。”卞城王抬起玉手,屈指一弹,便有一点莹亮光芒飞出,落在刘大胆面前,“这颗珠子借你栖身宿命,寄养元神。” “识趣!”妙罗发出并不悦耳的笑声,地上那颗珠子忽然飞射而出,掠向夜幕深处。 刘大胆只觉浑身压力一松,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他用衣袖抹了一下脸上血迹,正要向卞城王道谢。却见卞城王并不看他,而是一脸凝重地望着另一个方向。 一丝风都没有,夜幕好像更浓厚了。 一男两女从夜幕的另一边走来。 瞧见为首男子的模样,不但卞城王目光深沉,左丘明月身边的秦公子也暗暗握紧了拳头。 来者正是江遥和安吟秋、楚楚。 卞城王望着那三人,脸色数番变化,最终挤出了一副笑容,热切地道:“这不是吟秋妹妹吗?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安吟秋却没有她这样的热情,低头默然不语。江遥替她回答:“她很好,每天都很快活。你呢?上回浩气城外一别,你跟卫公子过得如何?” 卞城王嫣然笑道:“劳江公子关心,奴家很好,卫公子也很好。听说江公子最近又入手的几个绝色美人,一定也很快活吧?” “是很快活,看到你在这里,就更觉得快活了。” 卞城王用手捂住嘴唇,故作娇羞道:“奴家蒲柳之姿,怎值得公子挂念。” “你要是为我着想的话,也很简单。你什么时候死了,我就不用这么挂念了。” 卞城王脸色一变,露出一副委屈面孔,哀声道:“奴家一个弱质女子,轻贱如路边的野草,公子碾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奴家自问与公子无冤无仇,你们大人物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到我一个小女子身上来呢?” 流水般淅淅的优美嗓音更增添了娇柔的魅力,可江遥却不为所动,淡淡地道:“你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弱质女子,那倒简单了,可惜你不是!卫流缨派你到这里来,是要跟什么人接头,还是要取什么宝物?” “公子说笑了,奴家不过是恰好路经此地,看到这里妖气冲天,所以过来瞧瞧,不想遇到了公子……” 江遥没等她说完,伸出一根手指,打断了她的话头:“你是出家人,再胡乱打诳语,我就要替你家佛主惩罚你了!” 感受到那一缕缠绕周身的杀气,卞城王花容微微失色,强笑道:“奴家……奴家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公子千万别往心里去!奴家就知道瞒不过公子,当初在浩气城外,奴家就看出来了——啊呀!” 她甜美的语声忽然变形,化为一声惨叫。低头一看,左手无名指齐根而落,血花喷涌而出。 她慌忙用咒法止血,耳边听得江遥冷冷说道:“再说废话,断的可就不只是一根手指了。” “是。”卞城王咬紧银牙,眼眸深处闪过恼恨之色,但抬起头来时,已是一脸盈盈笑意,“其实奴家这次前来,是为了替卫公子取一封信。” “谁寄的信?信呢?拿来给我看看。” “奴家来迟一步,送信人已经命丧虫口。”卞城王的叹气声也带着娇媚的诱惑,“奴家正在发愁,该怎么回去交差呢……” 叹息声未完,忽然又是一声惨叫。伴随着噗的一响,她左手的银钩也没握住,掉下来插入了泥土中。 卞城王低头再看,左手上中指、小拇指也离体而去,只剩下三个血淋淋的断桩。她秀气的眉毛因痛苦而拧到一起,哀声道:“奴家不敢有半句虚言,公子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小女子?” 江遥道:“真的没有半句虚言么?” “有!”说话的是不远处的谷玉堂。他不敢靠卞城王太近,只遥指着卞城王身旁吓傻了一样的刘大胆叫道,“这个姓刘的知道信上的三句口诀!” “口诀?”江遥看着卞城王,面上露出微笑,“你果然还想瞒过我。” 望见那笑容,卞城王两腿一软,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颤声道:“奴家……奴家跟吟秋妹妹是至交好友,看在她面上求公子饶我一命!” “至交好友,真的么?”江遥没有回头看安吟秋,却察觉她身子颤抖了一下,“吟秋,你会为她求情吗?” 安吟秋吸了口气,道:“我已经迷途知返,过去种种,都如梦幻泡影,了无痕迹。” “难得你有这等觉悟,我心里很是欣慰呀!”江遥笑道,“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既然口诀不在你身上,留着你也没什么用……” 他说到这里,轻轻哼了一声。 一道冷风从耳后袭来。 手法狠辣,角度刁钻。偷袭之人蓄谋已久。 但江遥早有准备,微微一侧身避过,转眸看清了偷袭者的模样。 那是一个峨冠博带、衣袂飘飘的中年男子,一击无功,并没放弃,大步踏来,袖袍一举,挟带滚滚风雷之声击向江遥胸膛。 “阎罗王!”江遥一口叫出那人名号。 他怎么会忘? 当初在涅磐森林追得他上天入地走投无路的地藏和十殿阎罗,他们每一个的面孔他都铭记在心! 但如今,这些所谓的阎罗,都已是土鸡瓦狗! 滚滚风雷袭面,江遥不躲不闪,随意伸手,竟将那风雷攥住。 玄罡手段,在他眼里也如同孩童玩闹的把戏。 阎罗王面色大变。 “躲在石头后那么久,以为我不知道?”江遥冷笑着,右手将他往前扯,左手一记龙皇拳打了回去。 龙吟大作。 阎罗王面如猪肝,袖袍又被攥住,想退却无路可退,不得已斜身举臂,玄罡全力爆发,浑身蒙上了一层金色光晕,硬生生地架上去,只觉得全身骨架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分明承受不住这股巨力,整个人仰面朝后跌去。 以肉体力量对比,江遥身为七阶玄罡,比起八阶的阎罗王还差上几分,但那招「破魍魉」锤击之下,形势完全朝相反的方向发展。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二章 将至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阎罗王后跌的同时,冷不丁高抬右腿,如一杆大枪弹出,直踢江遥下阴。伴随而来的灼热高温让附近之人都若置身火山岩浆之中。 江遥左手呈现一片绚烂的枫红之色,往那条腿上一拨。阎罗王便被拨得离地而起,半空翻滚不止。 伴着飒飒风雷声,江遥掠空递出一拳,还是那招「破魍魉」。 阎罗王在翻滚之中,仓促抬起膝盖,顶上江遥的拳头。 两股巨力相撞,阎罗王耳中轰然一响,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没听见自己关节断裂的声音。等他再度恢复意识,只觉得天旋地转,整片大地变成了一块铁板朝自己拍来。他慌忙振动全身罡气,抬手往地面拍了一掌,以精妙到极点的巧劲化解了自己仆倒之势,迅速地扭转了身形。 然而江遥的第三拳也接踵而至。 依旧是「破魍魉」! 拳锋到来之际,阎罗王的五感都为这一击的威势所夺,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团金灿灿的雷霆。他几乎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眼睁睁看着那一拳临近身躯,而自己的身体麻木地举臂,身躯连倒飞出去的机会都被没有,就被生生砸入了地面之下。 本来是松软的土地,却因为剧烈的冲击,而如铁枪钢针一般扎刺着他的躯体。 气流滚滚四荡,来不及跑开的人都被掀飞出去,落地后摔成滚地葫芦。 江遥感觉到地下的阎罗王仍还剩下一口气息,于是上前踩了一脚。 轰然一声巨响,沙土飞溅,整片大地在剧烈的震颤中往下塌陷,惊起一片尖叫。以他踏足处为中心,地面沉下了半米,方圆数丈的地面仿佛被巨锤轰击过一般,完全倾覆过来,不成模样。 而在正中心的那片飞沙走石的烟尘中,阎罗王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圆睁的双目,表明他死得极不甘心。 是的,他舍命发动偷袭,就是为了给卞城王制造机会。如果卞城王同时从另一侧夹击的话,胜负未可预料,至少他的死不会这么没有价值。 但卞城王却趁机逃命去了。 江遥回头望时,早已找不到那位俏佳人的踪迹。 “你如果也像她一样聪明,我未必追的上你。”江遥把阎罗王的尸体踩得更深几分,又洒了些沙土,就当办了后事。 他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飘回安吟秋身边,问:“她跟你真的是好友?” “点头之交而已。”安吟秋低眉道。 江遥看了一眼刘大胆,本想问问谷玉堂说的那三句口诀是怎么回事,但瞥见城内那道冲天而起的光柱,眉毛微微一动,先前那种张扬和冷厉全不见了——在忽然之间变得平静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平静得有些可怕。 “你带着他们先走。”他拍了拍安吟秋的肩膀。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安吟秋急道。 “不要勉强。那些过去毕竟不是真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碎,你心里也清楚吧?”江遥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在别人听来好像有些没头没脑,但传入安吟秋耳中,却让她着实打了个激灵。 “什么?”她问出这两个字来,毫无底气,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江遥从她肩上收回手掌,最后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的老师是谁?” 安吟秋身子晃了晃,脸上血色尽敛,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江遥将指尖的一缕发丝掸落,转头回望城池,叹口气:“想要与过去割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有着无边法力,无上神通。” 那从天边层层铺来的金光、祥云,令城池上空的阴霾一扫而空。此刻如水的月光洒落大地,万里夜空明澈,高高的天空之上,无数庄严的身影排列如麻,正往凡间驾临而来。 “他就要来了。等他到了这里,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我……”一种不安的情绪忽然从安吟秋心底弥漫上来,使她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她意识到江遥的语气……不太对!没有半分揭穿她身份的得意和喜悦,反而有一种平静的悲凉。 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她宁愿他怒叱自己,惩罚自己,也不要是这般云淡风轻的口吻。 不该是这样子的! 她蓦然抬头,鼓足了勇气,大声道:“没错!我就是不动世尊的第十三名弟子!我好不容易才混到你身边,怎么可能就这样灰溜溜地走掉!” 江遥只笑了一句:“傻孩子。” 安吟秋永远记得他这时候的表情。或许,一辈子也忘不了。 正如她也将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恩师面前顶礼膜拜时,那砰砰雀跃的心跳。 从上山到下山,昨日与今日,中间的轨迹如此鲜明清晰,仿佛早就被安排得理所当然。这种犹如魔咒一般的宿命之感,让她想起了师姐常挂在嘴边的那首诗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预言中的一刻终究无法逃避,这是属于她的命运。宿命之手降临的时刻,她是如此惊慌彷徨,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回头。 城池上金灿灿的光辉,照亮了半边天空。 人们耳边已隐约听见了诸佛的吟唱。 江遥眼中望见那一片片飘舞的天花,莲瓣,口中轻轻地道:“你们快走吧。别等到大慈大悲的大明王到来,他很喜欢连活人一起超度的。” “有秦公子在此,定能护我们无恙。”左丘明月道。 江遥哦了一声:“哪位秦公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左丘明月道:“秦公子乃国师门下,圣城罗真人高足,就算是浮屠教主来了,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她虽不一定相信浮屠教主会给秦公子面子,但可以确定一点,臭名远扬的惜花公子必然是会畏惧国师高足三分的。 她本来对江遥又畏又惧,从来不敢直视他,但此时反而有些遗憾他没有转过脸来,以至于不能好好欣赏他脸上的表情。 秦公子轻咳道:“在下不才,唯舍性命而已。” 江遥又哦了一声:“原来是罗真人高足。我跟你师父罗加,在星院有过一面之缘呢。” 秦公子脸色顿时难看。 左丘明月等旁人不清楚,他却是知道那“一面之缘”的。那时师父去星院参与林家小姐的比武招亲,却输给了这惜花公子,这可谓是他平生最大恨事!国师门下提起这一茬,没有不咬牙切齿的! 秦公子暗暗捏紧了拳头,沉声道:“家师也曾提起过前辈,遗憾未能与前辈公平一战。” 江遥笑道:“我倒是没什么遗憾。” 秦公子不卑不亢地道:“家师却不这么觉得。” 江遥没兴趣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摆了摆手:“你们该走了。”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三章 绝顶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秦公子轻轻吸了一口气,招呼左丘明月几人上路。 他面上虽表现得很平静,但心里却是有几分得意的: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交谈,但他也努力维持了国师门下的尊严,没在这惜花公子面前露怯。 江遥可没想到他会有那么多小心思,转眼就将这些人抛在脑后。但还剩最后一人的气息,令他皱起眉头。 “你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安吟秋往后走了几步,道:“我只在旁边做一个见证,不会耽误你们。” 江遥轻嗤一声:“你要是有那闲工夫,不如去帮我把荧惑找来,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 安吟秋道:“荧惑大侠听到这边动静,一定很快赶来。” 江遥不再跟她言语。天空中传来的光线已颇为刺眼,自虚空响起的木鱼、金钟、梵音唱诵声弥散到整个天地间,耳目皆入佛国,魂魄由此动摇,似要离体而去,直归净土。 江遥随手折断一根枯枝,握在手上,喃喃道:“每次出场都摆这么大排面,皇帝老头当初一定看你们很不顺眼……” 从数里外的山坡下望去,半边夜空都被佛光祥云染得金红,远方古老的城墙掩映在金光中,轮廓已十分模糊。伴随着响彻虚空的恢弘咒唱,从金色云端中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威势无边地朝地面拍下。 掌背遮天,掌心覆地。 曾经高大雄伟的武王城在这只手掌面前,就像是沙滩上顽童堆砌的城堡,单薄而渺小。 只有站在江遥此刻的位置,才能看清那只手掌周围缭绕着的密密麻麻的符咒,恐怕有亿万之数,重重叠叠旋转飞舞着,汇聚为氤氲的云雾,跟随着巨掌一并降下。 其中的每一个符文,都是佛陀亲口诵念的真言,蕴含精深的咒力,蕴含其内的金刚力道足以将任何阻挡之物碾成齑粉。当日若在盘龙宫上来这么一掌,只怕整座宫殿与半个妖界都会随之一同埋葬。 江遥仰着头,眼眸中的景象已彻底被无边无际的金色所占据。 比起这只手掌的大小,他连个苍蝇也算不上,最多算根苍蝇腿上的绒毛。但佛陀的慧眼遍观三界,就算是苍蝇的绒毛,也无法逃脱那宿命的业报。 半空中传来尖利的嘶鸣,那是气流剧烈排开所引起的音爆,震耳欲聋,几乎掩盖了仙音妙唱。远处的武王城墙已开始坍塌,箭塔撕裂,砖石瓦解。虽佛陀本意只是为了打一只苍蝇,但亿万符咒逸散的余波足以给人间城池带来灭顶之灾。幸好,城里面也没剩下多少活人,只有百万条毒虫在见证这末日的审判。 无处可逃。 秦公子、左丘明月等人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顾不得藏拙,一口气将压箱底的本事都使了出来,一路仓皇地赶出了十余里外。 前方是一座崖壁如刀劈斧削似的险峻高峰,只要从旁边绕过去,那佛掌总不会连这山峰也一起砸平了吧? 秦公子稍作休憩,转头回顾,望着那只遥隔十里依然贯连天地的金色巨掌,只觉口干舌燥。 他忽然心有所感,举目朝险峰上望去。几乎在视线尽头,崖壁穿空处,峰顶上一个翩芊身影,正迎风而立。 “那是谁?”秦公子揉了揉眼睛,仍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 他手指弹动几下,正欲施展天目咒法一睹那女子容颜,忽然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惶恐之感——那是一种冥冥中的直觉,提醒他勿做此举,否则必有厄运降临。 秦公子额角豆大汗珠顺面颊淌下。 即便是远方那只佛掌,都没有像那峰顶上的女子一般,给他带来如此危险的感觉! 心中几番挣扎,秦公子终于放弃了那个危险的打算,招呼众人绕路离开。 只是那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却就此坠进在他心底里,犹如头来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峰顶上的女子自始至终不曾在秦公子身上多看一眼。 她凭崖而立,衣袂飘飘,目光投向西方,望着云端伸下的那只金色佛掌,口中喃喃地道:“赤眉啊赤眉,我本以为你佛法精深,是个稳重可靠之人,想不到你却这般莽撞,实在让我失望!” 她身后一块打磨如镜的平整岩石上,空气忽然开始扭曲,丝丝黑色的煞气从虚空中冒出来,一缕缕黑色闪电在岩石上流动,滋滋作响。 女子听见动静,并不回头:“第三次跑出来了,不愧是童渊的传人!那就再试试吧!若你能斩断我一根头发,我就把灵芝还你——” 语声未落,那岩石上的虚空处骤然破出一柄漆黑的断剑,像是生生撕裂了空间,瞬间激起数百个漩涡,挟裹着漫天雷霆,朝着女子的背后悍然杀至。 看似毫无防备的女子,轻轻一挥衣袖。“这一剑不行,回去再来。” 衣袂的振动声在漫天雷霆的轰鸣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但带来的效果却如同天地法则一般,不可违逆—— 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抹过虚空,那些不断旋转的漩涡迅速收敛至肉眼难辨的一点,漫天颤震的雷霆也纷纷被吸纳至漩涡之中,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只刚刚从另一个世界探出来的半条手臂,却忽然感觉到压力一松,原本钳制着自己身躯的那股天地之力骤然消失了。它趁机纵身一跃,整个身子都冲了出来,往前奔出十余步后,才发现全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世界,而是另一个全新的幻境。 黑色的剑士怒不可遏,仰天狂啸,这一方幻象天地都被震得簌簌发颤,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解。 崖壁上的女子不慌不忙地又挥了几下手掌,给那幻境外层又套了好几重天地,眼睛自始至终没有从佛掌上移开过,口中淡淡地道:“怎么说也是一场好戏,你先安静一会儿,等我看完戏再陪你玩耍。” 她双瞳深处幽幽燃烧着蓝色的光焰,如同鬼火一般,清晰地映出了远方巨大佛掌催压而下的轨迹。 方圆十里皆在这一掌的笼罩之下。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四章 一掌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更新时间:2012-05-15 “南无善寂月音王如来!”耶摩勒望着浩辰罡,右手宣佛,一派宝相庄严的景象,好像刚才的突袭之举只是错觉,“小施主果然深具慧根,不若随贫僧一起侍奉佛祖,超脱于三千红尘之外,免受那生老病死之苦。” 浩辰罡淡淡地道:“你这和尚屡次触犯戒律,实属佛门败类,怎好意思狂言妄语?更何况,你刚才那一记‘渡厄指’已在你我之间种下因果,只怕得用血才能洗清。” 他面色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周身泛起莹白色的光芒,朝着耶摩勒的方向大步走去。耶摩勒顿时感觉到凛寒的杀气袭近身躯,当下不敢怠慢,左右手连连结印,掌中渗漏出道道金色的佛光,一圈一圈往外荡漾开去,编织成重重叠叠的网络。那是以精深的佛法加持而成的伏魔之圈,蕴含其内的凶猛力道足以将金铁碾成齑粉,妖物邪障若敢进犯,只需踏入半步就会落入神销骨灭、万劫不复的下场。 然而浩辰罡却毫不停留,不紧不慢地踏入伏魔圈中。他周身的护体光芒越来越亮,皎洁晶莹,使得他身躯的轮廓都变得朦胧不清,难辨其形。一圈圈的佛光蔓延过来,一触及到他的护体白光就若投入炭火中的雪花一般分解消融,根本发挥不出一丝威力来。他一路前行,伏魔之光便被一圈圈破解,与耶摩勒的距离被迅速拉近。耶摩勒自知不妙,深深吸了一口气,嘴中诵言化为一句疾厉的梵唱,身上佛光激涌,刹时间好似化身为一尊巨佛,抬起巨大的金色手掌朝浩辰罡头顶砸下。 这一掌若是砸实了,只怕连人带地面都会被砸出一个深坑来。 但浩辰罡不闪不避,右掌抬起,朝着金色佛掌迎了上去。 秦言瞪大了眼睛,死死盯向两掌相交之处,等待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这时,忽然有一只手从后方拽住了他的衣袖,匆急叫道:“快走,站在这找死么!”却是林沐瑶。她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一把就拽得秦言站立不稳,连连朝后退去。 便在此时,耶摩勒的佛掌与浩辰罡的洞玄之力撞击在一起,刹时间整个清微居都震动起来,凶猛激荡的冲击余波朝四面扩散,所到之处桌椅砖墙都化为尘埃齑粉,形成一个真空的区域。罡风一直冲上台阶,朝着群豪扑来,各路英雄连忙各施神通,只见剑光咒法层出不穷,忙乱了好一会儿才将罡风完全挡下。然而另一面围墙外观战的人们就没那么好运了,自院墙被吹灭之后,连带着数人都被卷入罡风之中,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分解了最原始的微粒。 消弭一切的佛光,洞悉万物的玄力,这两者交叠的威力岂是一般人能抵挡的? 站位稍微靠后一点的人们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被那阵怪风一吹就变成了粉末,幸运些的或许还能留下半截手脚,当即惊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没命地转身朝外跑去。 林沐瑶拉着秦言一直跑至大堂门内,来到慕城雪身旁,方才松了一口气,狠狠地将秦言的胳膊甩下,朝他怒目而视:“你不是去端茶吗,端到什么地方去了!是不是觉得自己一条贱命不值几个钱,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没有……”本少爷不过是去看个热闹,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吧! 又听慕城雪道:“秦公子,瑶儿也是关心你。刀剑无眼,你站得那么近是很危险的。” 咦,慕小姐,你已经酒醒了吗!秦言抬起眼帘,看见慕城雪的粉腮依然是红扑扑的,不过眼神已经清醒了许多。两人视线一触,慕城雪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份纯洁得不染瑕疵的笑容倒让秦言心中升起了几分罪恶之感。‘慕小姐,你要是知道了你的闺中密友和面前这位秦公子正联合起来作弄你的感情,是否还能笑得这么愉快呢?唉,欺骗你这样善良纯洁的少女,其实也并非我愿意的啊!’ 秦言很快躲开慕城雪的目光,转而朝下望去,但心中的波浪并没有因此而静止。我这样求道,是否太过卑鄙了呢?但是天道就是这般残酷,无分高尚与卑劣,就该无所不用其极的啊!就像我的师兄雁漠然,他是条敢爱敢恨的好汉子吧,可是却沉迷于女色的温柔乡中,从此再与大道无缘…… 这时候,场下局面的异变再度将他的心神吸引过去,再也顾不得自身的那一点愧疚了。 只见那耶摩勒手持佛礼,岿然挺立,汹涌磅礴的佛光从他身上肆意放射,漫溢全场,如骤雨般倾泻到大地上,荡起无数朵涟漪。随着他口中高声唱诵着的咒语,金色的佛光愈见浓郁,化为道道粘稠得抹不开的赤红之色,自水面上的涟漪之中凝结出妖艳的花朵。那是血红色的曼陀罗花,更是耶摩勒毕生业力所凝聚成的地狱红莲,在魔雨中盛怒绽放。 “以彼岸之花,消弭尔等业障因果,渡你西去!” 随着这声大喝,狂风吹过千叶千莲,红莲业火之力顺风激荡,无数朵浪花堆叠着向浩辰罡涌去。极乐咒言的颂唱中,天地尽化为一片赤红,浩辰罡的身形只是那惊涛骇浪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一点异色,亦即将在万丈波涛中倾覆。 但就是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却在红莲波涛中展现出了惊世的伟力。无数朵业火在他身畔绽放、爆裂,释放出的力道足以焚江煮海,却始终无法动摇其分毫。浩辰罡只是静静站着,象征着洞玄神功的莹白色毫光在红莲的催逼下似乎摇摇欲坠,随之又若无其事地将四面涌来的压力消弭于无形。 万丈波涛的最深处,耶摩勒高声大喝:“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何苦来哉,不若归去!” 他每念出一句,红莲之力就更加凶猛一分,当最后的“归去”二字出口之后,整片大地都陷入持久的战栗颤抖之中,台阶上的墙壁也开始剥落出蛛网般的裂纹。照这样下去,除非浩辰罡很快落败,否则清微居的内院会率先在这场争斗之中毁灭。 此时的耶摩勒再无那派高僧景象,反而更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头。滔天的魔焰中,浩辰罡的身影依旧清晰,倒是观战的众人承受不住这股压力,纷纷往后避开。 墙壁龟裂,木柱坍塌,碎瓦飞坠,轰隆隆的震响声直刺耳膜,秦言感觉自己处于一片天崩地裂般的末日景象之中,跟着人流一起退入堂中,瞧着头顶上簌簌颤抖着的屋梁,心中着实没底。大堂中好像也不怎么安全,本少爷还是找个地方开溜吧……他的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拉住,林沐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有些发颤:“这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爹怎么还不出手?”她转头看向慕城雪,勉强笑了笑:“雪儿,你的浩公子好像也快顶不住了。” 慕城雪轻咬下唇,摇摇头道:“不会的。” 林沐瑶张嘴刚要说话,这时候忽闻一声佛号自前方人群中响起:“阿弥陀佛——” 与耶摩勒带着几分狂妄的宣礼不同,说出这句佛号的嗓音听起来苍老无比,中气不足,没有半点威势,仿佛是出自垂死老人之口。然而奇怪的是,就在这一声佛号之后,天崩地坼般的景象霎时就恢复了平静,那漫天占据了视野的红莲业火也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逐,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向两旁退开,露出其中之人的身影。 那是一位干枯瘦小的老僧,满脸是岁月磨成的沟壑,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走下台阶,来到两人交战的场中。 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浩辰罡一眼,点了点头:“浩施主,你且退下。” “是!”浩辰罡恭敬地行了一礼,躬身退开。 耶摩勒深深地凝望着面前的老僧,沉声问道:“老和尚,你是什么来头?” 老僧转过脸来,朝他合十一礼:“老衲慈云寺悟叶,见过道友。” “原来是悟叶长者,贫僧有礼了!”耶摩勒回以一礼,眼中闪动着冰冷的光芒,“贫僧与那浩施主比拼神通,长者为何阻止?若是担心浩施主有个闪失,大可那经书来交换。长者这么横插一手,让贫僧很是难做啊!” “阿弥陀佛!”悟叶老僧宣了声佛号,眉眼里满是慈悲之色,“道友着相了。外物神通,此一切悲苦之道也,佛祖曾言,‘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道友深具慧根,却执迷于外物,深陷于神通,老衲不忍见道友偏离我佛慈悲之道越来越远,特来规劝一二,还望道友接纳。” 耶摩勒咧嘴一笑,眼中尽是肃冷之意:“长者的意思是说,神通外物都是阻碍,陷于其中就无法修成正果?贫僧十分好奇,不知长者的佛法修为达到了什么地步呢?贫僧倒想看看,长者不使神通,能否抵挡贫僧的手段!” 第九百九十五章 交易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理由呢?” “未证彼岸,未见如来。” 江遥嘿然两声冷笑,忽然抬起头,看着漫天的泥塑于此时坠落于地,砰砰砰砰的一连串轰响,听在他耳中,如同妙乐仙音一般,让他露出欣悦的笑容。 镀金的泥胎,涂色的木偶,当然经不起这样的冲击,一具具摔得四分五裂,明珠、铃铛、环佩的碎片四散溅开,有些弹到了两人脚边,江遥还饶有兴趣地捡起来看一下,白衣僧则目不斜视。 片刻,落声将近。江遥把手上的残片丢开,视线移回到赤眉脸上,嘴角泛起一丝冷意。 “你以为凭这些泥胎木偶,加上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不动明王,就能取我性命?” “阿弥陀佛,贫僧悔不该听信大明王妖言蛊惑,误入歧途,罪过罪过!” “你说你不奉人间教法,不入浮屠法门,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所以我信了你的鬼话,明知你乃妖魔化身却饶你一命。但你不知好歹,自寻死路,现在落在我手里,应该无话可说了吧?” “施主且慢!贫僧有话要说!” “讲!” “贫僧自知犯了死罪,不敢叫冤,只求用一卷《洞虚灭妄说无法》交换自己性命。若施主肯答应,贫僧这就献上宝卷。” “你手上有《说无法》?”江遥怒容稍敛,来了几分兴趣。正要追问,忽然眉头一皱,凝目转头,沉喝道,“谁在那边?出来!” “唉……”夜幕深处传来一声幽幽的女子叹息,“赤眉啊赤眉,你嘴巴还真是紧。这《说无法》的消息,连我都没听你说过……” “主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白衣僧蓦然变了变色,睁大双目道,“您怎么来了?” “我来得很不凑巧,对吧?”女子幽然道,“要是再早一点,或者再晚一点,都不至于闹得如此难堪,是不是?” 白衣僧往黑夜中望了一眼,又马上低下头:“贫僧实在没想到区区这点小事居然劳动您玉趾驾临……” “本来只是恰好路过,想顺手帮你收拾一下残局,却没不料听到了你的小秘密。赤眉啊赤眉,枉我对你青眼有加,你却瞒得我好苦啊!”女子的语气听起来甚是幽怨。 “主人息怒!贫僧也是刚刚才得了这宝贝,正要禀告主人,不料遇到惜花公子,只得拿出来保命。贫僧绝非有意隐瞒,万望主人恕罪!” “真的吗?” “千真万确!借贫僧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蒙骗主人!” “我不信。” “阿弥陀佛!贫僧一片赤胆忠心,请主人一定要相信我!” “你这个家伙啊,读了再多经书,也是一肚子坏水,叫我如何才能信你?” 江遥在一旁听了片刻,虽不知那女子是何来头,但见她跟这和尚虽名为主仆,却像小情侣一样打情骂俏,不像个正经人,便生出几分轻视之意,开口道:“你们俩说够了吗?” 赤眉和尚感受到那只在他锃亮光头上摩挲的手掌加重了几分力道,识趣地赶紧收声。 黑夜深处的女子笑声传来:“我俩常常一聊就是大半天,倒忘了还有外人在场呢!惜花公子,久等了吧?” 江遥的视线往周边暗沉的暮色中投去,阴冷一笑:“你俩这么投缘,一定很想救他出去吧?” “是有这个想法,不过……” “不过你恐怕要白跑一趟了。落到我手里的和尚,从来没有囫囵回去的。”江遥的神念集中在东方某处,渐渐捕捉到了那女子的形迹。 “话不能这么说。”那女子察觉到他的神念,不仅没有退避,反而主动迎上前来,自夜幕中显露出模糊的身影,“我这趟前来,一是看看赤眉这憨货有没有犯浑,另一个嘛,就是想见一见你。听说你也已经具备了成为棋手的潜质,是个比当年的江源还要惊才绝艳的人物,长得也还行,所以我特意来看看,传得沸沸扬扬的惜花公子究竟是怎么个模样!” 语声随着夜风起伏不定,江遥凝目望去,只见一个凭虚而立的道装女子浮现在视野中,长发披散,衣袂飘飘,眉宇间自然而然地散出淡淡威严,看似是个常年身居高位的尊者。但在多瞧几眼之后,又发现她身上糅杂着冰冷与妖媚两种矛盾的气质,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一个在半空,一个在地上,相向凝望。 周遭气机暗涌,是两者相互探视的神念,却未在现世激起波澜。 数秒之后,江遥喝道:“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看够了,就可以回去了!” 女子微笑道:“看不够。” “我倒是看够了。”江遥淡淡地道,“将天下搅得鸡犬不宁的幕后黑手,原来只是个看到男人就走不动路的荡妇!” 女子笑着皱眉:“这你却是误会我了。我虽然勉强算个执棋者,离幕后黑手还差得远。另外,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让我多看几眼的。” “是么?”江遥的手掌缓缓从白衣僧脑袋上收回,目光中凝聚的杀机皆转移到女子身上,“看样子你不打算就这么回去?” 女子对那凝若实质的杀意恍如未觉,点了点头:“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说来听听。” 女子檀口微张,并未直接说话,而是将嗓音束成一线,传入江遥耳中。 “七情夺其性,六欲灭其真,纯朴荡而尽,驱役魂神,不闭一息……” 两句之后,江遥便意识到这是一串口诀,仔细听下去,心头便连跳不止。 以他的见识,很快察觉这篇极其诡妙玄奥的法门与《忆无情》《拼无命》《盼无归》一脉相承,然文风虽近,所论述之意却又截然不同,从女子口中念来,有一种顿挫有致的节奏感,光那音节转折之处,便有由外而内,荡涤气血,洗练神魂的妙用。如此明显强劲的效果,是其他几卷所不能相比的。 虽然那女子嗓音柔和婉转,但江遥却从口诀字义中听出了一种傲世凌云、睥睨众生的绝世霸气。 女子念了十句,遥遥望来,含笑问:“如何?” 江遥拧眉道:“是北丰丹的《斗无败》?”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六章 水月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对,也不对。与北丰丹无关,是我钟水月的《斗无败》!北丰丹习武时修练的那半卷口诀,还是由我传授呢。” “这么说的话,你就是北丰丹的师父了?现在有没有后悔收了这个徒弟?”江遥说着侧目看了一眼,令旁边刚欲起身的白衣僧又赶紧盘膝坐正。 女子眉毛一扬:“何来后悔?” “你两人同练斗无败,他只有半卷,却青出于蓝,先一步抵达人仙,断了你的前路。难道你不后悔?” 女子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气度高华的道装美人,虽没有刻意端着架子,却自有一股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绝尘气度。而当她狂放大笑之时,亦有一股霸道不羁的傲岸之姿。 “小江,你误会了!北丰丹的悟性或许在我之上,但若想断我仙路,他恐怕还没那个本事!” 江遥听得愈发迷惑,皱紧眉头道:“据我所知,北丰丹倚仗斗无败肉身成圣,这件事千真万确!至于你……难道你本身修炼的,并不是斗无败?” “非也,非也。”女子缓缓摇头,“若没有这半卷斗无败傍身,我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我能告诉你的是,北丰丹的斗无败,跟我钟水月的斗无败,并不完全相同。北丰丹修炼的前半卷是我传授,但他后来又有际遇,拿到了后半卷。而我手里的,始终只有半卷。” 北丰丹从来都不是个尊师重道的谦谦君子,这一点江遥早已知晓。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女子的那半句话:“你是说,你和北丰丹虽同修《斗无败》,但领悟不同,各自成圣?” 钟水月微笑:“鸿蒙初开时,先贤从天地自然中领悟造化之妙,创出三千法门。我们这些晚辈已经受了先贤的启示,凭何不能另辟蹊径,再立道法?” 江遥微微动容,沉声道:“钟姑娘一介女子却有如此气魄,在下佩服。” 钟水月摇头轻笑:“你我相差一个辈分,却叫我一声姑娘,只怕不妥。别看我只是一介女子,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想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呢!” 江遥也笑道:“我这人向来不喜世间礼法,你虽年岁长我一辈,但想在我面前以前辈自居,只怕未必够格!” “好一个惜花公子!”钟水月清喝一声,又摇头,“的确,我这人德不高望不重,平素不行善事,只做杀人放火的勾当,在你眼里或许称不得前辈。但我要跟你做的这笔买卖,却是绝对让你稳赚不赔的!” “你想用半卷《斗无败》,换回你这得力干将?” “若你还不心动,那就再加上你的一位朋友,买一送一,包你满意,如何?” 江遥眉头一拧:“我朋友?” 这时旁边的白衣僧终于按捺不住,感动地叫出声来:“主人,使不得!使不得啊!贫僧何德何能,怎值得主人做如此赔本买卖!” 江遥伸手在他光头上猛敲一记,震得他浑身一颤,如坐金钟之内,嗡然忘我,欲仙欲死。 钟水月道:“有个持断剑穿黑甲的大个子剑客,是你朋友吧?” 江遥微微变色:“他在你手里?” “不然刚才一掌那么大动静,他知你危难,又怎会不来相救?” 江遥的眼神在白衣僧头上飘忽,气氛忽的就僵滞了。 钟水月并未因他的冷漠而滞涩,语气悠远深长,耐人寻味—— “我见你目光灼热,明明是对这半卷口诀很感兴趣,却又碍于仇恨,不愿开口。相比起来,当年的北丰丹要比你果决多了。他可以连杀父之仇都不顾,向我行三叩九拜大礼,在北海莲花峰曲意侍奉我三年,神功初成才叛门离去……” 江遥缓缓道:“听你这么说,他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因这番变故而扭曲了心性,一意妄为,与其亲弟北丰秦反目成仇,最后还不是走上了我为他安排的道路?” “那么你是否也自信,我同样也会按照你的安排走下去?” 钟水月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的路与他不同……” “但最终殊途同归?” 钟水月不愿在这话题上纠缠,转言道:“我听说你很讲义气,必然是不愿让你那位朋友受苦的吧?” “我的义气不在于是否愿意看他受苦,而在于是否相信……”江遥抬眼望向东方,逐渐露出微笑,“相信他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回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脚下一跺,若离弦之箭射向半空。 钟水月瞳孔皱缩,纵然是三关已跨的完全体人仙,也因那股凛冽凝实的杀意而感到眉心剧痛,若被尖针扎刺。 她轻叹一声,右手一挥,袖摆便拨出一片朦胧的月华,瞬间蔓延至大半边天空,将那道近在咫尺的人影当头笼罩。 “来的好快……” 这句感慨才说到一半时,江遥已一头闯入了那团乳白色的月光中,顿时感觉到一种迷乱、混沌、扭曲的力量拉扯着自己身体,令他瞬间失去了对方位的把控,好像上下颠倒,八方错离,似幻非幻,似真非真。 江遥在半空换气,周身亦涌现出月色毫光,似乎与那片混乱的世界融为一处。但他的「空间扭曲」却与周遭这团如水如月的光芒不同,虽没有那些深浅不一的花哨纹理,可说更为平淡,更为凝实,绽放之际便如银月初升,令周遭迷乱漩流如积雪消融。 在钟水月惊讶的目光中,他无视了那片波澜阵阵的水月光华,悍然向前飙射。只一眨眼,他就冲到钟水月身前,狂放的杀意顿时倾泻而出。 钟水月身子后仰,长发飞舞,衣袂飘扬,却似失去了重量的一片枯叶,悠悠荡荡浑不受力,有惊无险地从江遥刺出的一记手刀下躲过。 “一口气连破我三层水月幻境,是我小瞧了你!” 钟水月感叹着,居然在这时候还有余暇分神去探查东方急速冲来的那道霸烈雄浑的煞气。虽然荧惑的气息在这寂静夜空里就如大日行空那么明显,无需刻意捕捉,但她这番举动无疑是一种轻慢之态,彻彻底底地惹恼了江遥。 刚回老家。 大家国庆快乐啊!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七章 无法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江遥并掌成刀,转瞬连刺五百余记,无一不是攻向对方防御薄弱之处,刁钻诡妙的角度本该避无可避,换作其他人在此恐怕已经中了五百多剑,但眼前这女子却奸猾得如一尾泥鳅,几乎就顺着他激起的剑风飘零动荡,在刀锋上缠绵,而未损一毫。 “这就是你的「斗无败」?”江遥出声喝问。 “目眩五色,耳惑五音,七情夺其性,六欲灭其真……”钟水月在刀锋下从容开口,“你刺我不着,乃是为音色情(和谐)欲所迷,未能窥见这世界的真实。等你有朝一日也练成斗无败,我便不是你的对手……” 江遥感受到另一方荧惑的气息越来越近,只等到他来会合,两人双剑合璧,便将这钟水月生擒了去。他轻哼一声,嘴里却道:“你让我好好想想,一会儿给你答复。” 钟水月岂会察觉不到他出招愈发凌厉? 即便以她纵横天下的修为,也渐渐觉得有几分吃力了,心知不能久留,等到后方那傻大个回来,自己有九条命只怕也得交待在这儿。 东方雷霆大作,漆黑的闪电漫空而至,挟裹着那道魁梧身影,马上就要奔至战场。 “那我等你回心转意……” 口中娇笑着,钟水月第一次出手反击,两臂拨开江遥的手刀,奇诡的招式让江遥一击无功,刚要变招,忽见眼前五色迷离,只一瞬后视野再恢复之时,那女子的气息已在更高处,如奔月的嫦娥似的,衣袂飘飘,转首回顾。 “赤眉,你自求多福吧!若敢把《说无法》秘诀泄露半句,仔细你的皮——” 地面上仰头观战的白衣僧顿时耷拉下脸,暗暗骂了句娘,又高宣一声:“阿弥陀佛!请主人放心,贫僧一定守口如瓶!” 当江遥和荧惑一前一后落在他身边时,白衣僧又立即换了另一副面容,低眉合十道:“江施主,这《说无法》的秘诀换贫僧一条贱命,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先说说吧,这秘诀从哪儿弄到的?现在满天下都是斗神诀的残页断篇,我怎么知道你手上的是真是假?” “阿弥陀佛!贫僧手上这一卷,乃是从古墓中掘出,据说为武林名宿天悲老人的殉葬品,贫僧逐字逐句研读过多遍,这秘诀字字珠玑,浑然天成,未曾发现有半句可增改之处,想来不是赝品。江施主若不信,可自行印证。” “拿来我看看。” “原本已毁,贫僧记在心里,请江施主听仔细了。” 白衣僧盘膝端坐,嘴里背出几句口诀。江遥听着听着,渐渐动容。 这一卷《说无法》与前几卷相比,文风一脉相承,精妙之处不减,却并没有那么晦涩难懂,似乎是一篇实用的修炼功法! 但又不太对……一整篇都没有太多隐喻以及其他看似直白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用典,少数曲笔也是稍加思索便能看懂,这真的是以深奥玄妙著称的斗神诀吗? 江遥也不是没见识的,在剑术一途上几乎已触摸到大道边缘。正因为如此,当《说无法》前面几处精要与他平生所学一一印证时,他才会动容变色,越听到后面,越是难以自持。 莫非这一卷《说无法》,便是斗神五诀的入门篇,所以才没有那么多隐喻曲笔,最为通俗易懂? 待听罢全篇,江遥已将其内容尽数记下,神情恢复如常,道:“不错,这《说无法》的确玄奥,乃是直指元真的法门。你练了多久,现在到第几重了?” 白衣僧道:“贫僧研习佛法尚未小成,不敢分心二用,所以这篇《说无法》,贫僧虽品读多次,却未曾开始修炼……” “原来如此……”江遥点点头,忽然一伸手按在白衣僧肩头,另一只手抓住他胳膊,就像撕鸡腿一般,将那条胳膊生生撕扯下来。 血喷如泉。白衣僧定力惊人,强忍着未发出惨叫,嘶声道:“江施主你怎能——” “我虽答应留你性命,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江遥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把他另一条手臂一拉一拽,随着一声裂帛般的脆响,又撕扯下来。 然后,他盯上了白衣僧的两条腿。 “且慢,贫僧还有话说!”白衣僧一边抽气一边大叫。 江遥的半边衣襟都被染红,但他的神情仍是比较平静的,低头看着身上的血迹,缓缓道:“上回遇着孔雀大明王的时候,发现她的血是纯金色的,而且也不外流,大概已经练成了无漏宝体。地藏尊者和文殊尊者两位姐姐,血色半金半红,应该还没练到家。至于你嘛,好像一点金色都没有?你确定自己真的适合当和尚吗?” “贫僧……贫僧跟他们浮屠教的法门不是一路,修心不修身!施主你要相信我,其实贫僧今天也是第一次进浮屠庙,第一次听到那位不动世尊的声音!全是因为狗急跳墙,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啊!” 当大半条腿都被从身上扯下来时,就算这位高僧定力再惊人,也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 “狗急跳墙,是会摔断腿的。这种结果应该早有觉悟吧?”江遥把手上血淋淋的东西丢开,目光瞄上了白衣僧仅剩的那条腿。 “慢着,慢着……”白衣僧喘着气,满头都是亮晶晶的汗珠,声音也有些疲惫,眼神没有之前那么清明了,“贫僧实话告诉你吧,不动世尊此前已经蛊惑贫僧多次,贫僧每次都回绝了,唯独在今天见到那么多妖族同类惨死,心里动了嗔念……” “贪嗔痴,哪一样都要不得。你修佛这么多年都没有领悟贯通,没关系,我帮忙。”江遥俯下身子,按在白衣僧不断冒血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相信过了今天晚上,你一定会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使不得!使不得——啊哈哈哈嘶——” 随着最后一条腿落地,白衣僧的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面色呈现出异样的彤红,身子再也无法维持平衡,仰面向后倒下。 江遥知道他已经维持不住人类形态了,也没兴趣再多看他一眼,吩咐荧惑挟上这妖僧,转身一纵向前,飘出城外。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九百九十八章 援手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城墙早在不动明王的霸道一掌下倾覆,没有了建筑遮挡,视野十分开阔,数里之地一览无余。 江遥很快找到了安吟秋的身体。 幸好,虽然奄奄一息,但至少还不可以被叫做尸体。 虽然很奇怪,以她那点修为,如何能捱下那神鬼辟易的一掌而不死,但眼下她伤残成那副模样,却是没办法细细询问了。 江遥给她渡过去一部分真元,护住她的命脉,将她背负在背后,迈开脚步去追赶楚楚等人的行迹。 他记得楚楚随身带着不少疗伤养气固本培元的药物,现在正派上用场。 十里外的楚楚,对从天而降的那神罚一掌看得真真切切。 随后山崩地裂的余波,让众人陷入了末日般的恐慌中,各自施展保命手段。秦公子挟着左丘明月以地行符遁入地底,刘大胆和马云龙滚下山坡,宫勇睿护着楚楚在乱石中艰难奔行,小幽和谷玉堂紧随其后,其他人则各自散落,不知去向。 好半晌,待那阵浩劫般的震动平息后,宫勇睿回头,发现远方天空中的那片辉灿佛光已经消失了。 夜幕重新主宰了大地,原本武王城所在的位置,此时连轮廓也看不清了。想来战斗已经结束,不知道那座雄伟的城池能否在人仙级数的对决下幸存。宫勇睿却在踟蹰,该不该回去见证最后的结果?那些狰狞的毒虫妖兽,甚至更加可怕的佛陀金身,会不会就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正犹豫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呼喝声。宫勇睿定睛瞧去,只见一个惊慌的身影从坡下跑来,后方五六人吆喝着穷追不舍。 是刘大胆,在被马云龙和红缨猎团几人追逐。 宫勇睿对这一幕并不意外。自从刘大胆吐露出口诀的秘密,就有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现在夜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救命!好汉救我!” 刘大胆走投无路,径直朝着这个方向逃来。尤其认出宫勇睿的身份时,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强行提气加速,一骨碌滚落在宫勇睿面前。“宫少侠救救洒家!洒家必有重谢!” 他也不管宫勇睿答不答应,连滚带爬地就躲到了宫勇睿背后,像条狗一样蹲在了楚楚的脚边。 追逐的那五人赶上前来,当先那人一看宫勇睿只是个毛头小子,顿有轻视之意,暴喝道:“小崽子别管闲事,让开!” 宫勇睿还没说话,谷玉堂先叫起来:“老杂毛,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他可是神剑门未来掌门的师弟,你给我恭敬点!” “神剑门?”那人与身边的同伴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破门派,也敢在红缨猎团面前叫嚣!” “红缨猎团了不起吗?就算你们团长卫流缨过来,也得对我们恭恭敬敬的,你这种没名没姓的杂鱼又算哪根葱?” “妈个巴子的**崽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尽管那人在妙罗、卞城王面前只是个落荒而逃的小角色,但面对同样没什么名气的宫勇睿师兄弟俩则开始抖擞威风,当即把手一招,吆喝道:“还愣着干嘛,宰了!” 红缨猎团四人当即各持兵器围拢过来,最后一人马云龙却没有动作。他清楚宫勇睿的身手并非这四人能拿得下的,只将手中熟铜双锏斜指地面,心不在焉地朝夜幕中张望,看样子是在等人。 红缨猎团四人与宫勇睿师兄弟战到了一起。 这伙人在江湖之中,算得上是二流角色,对付寻常小门派绰绰有余,但遇到二流巅峰的宫勇睿,则有些不够看了。 宫勇睿眼看着一名刀客挥刀斩来,稍稍弯了弯腰,避开那道雪锋,掌中长剑骤然刺出,闪电般点在刀客膝盖上。刀客倒地翻滚,抱着腿哀嚎不止。 “小杂种厉害,老三儿被撂翻了!” “妈个巴子的,都给老子用力!”为首猎人手持一对烂银钩,正与谷玉堂杀得难分难解,闻言大骂,“没用的东西,三个人还不快点把小杂种拿下!” 另两人眼瞅着宫勇睿掌中凛冽纵横的剑气,心里暗暗叫苦,只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毒虫、阎罗和惜花公子也就罢了,连路边随便一个小杂种都这么厉害,三个人加起来都有些打不过他。 其中一个面目阴鸷的灰衣青年闪过宫勇睿的剑气,一抬头瞧见不远处的楚楚和小幽,脑中灵光一闪,叫道:“老周先挡住小杂种,我去宰了后面那俩娘们!”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九章 复返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灰衣青年自觉计策高明,小杂种听到这话必然心神大乱,如果他转身回救,老周便可从背后空门袭击,斩小杂种于刀下。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等他才迈出两步,连楚楚的裙角都没摸到的时候,就见原本死狗一样蹲在地上的刘大胆腾地起身,横刀在手,威风凛凛地喝道:“想伤害两位姑娘,先过洒家这关!” 又听身后噗通一响,有人惨呼倒地。那叫声虽然变形,但灰衣青年听出来是老周。 ‘大势已去。’灰衣青年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一回头就看见宫勇睿持着血淋淋的长剑,正冷冷看着他。 单论刀法,背后的刘大胆也胜过他。 额头冒着冷汗,灰衣青年心中忽生一计,故作惊讶状叫起来:“那边是谁?” 宫勇睿蓦然回首。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道悄然而至、煞气内敛的深沉黑影。 四棱熟铜锏,含杀飞如电。 幸好宫勇睿的手也不慢,忙倒转剑尖,横剑格去,“当啷”一声大响,震得虎口酥麻,险些拿不住剑柄。 马云龙心里骂娘,要不是红缨杂种那一嗓子,他这蓄势已久的一记偷袭已经得手。 那灰衣青年也是一呆,没想到随便喊了一声居然歪打正着。他听见背后脚步声靠近,知道是刘大胆提刀冲来,也不敢回头,忙不迭地迈腿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楚楚望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弹了一下手指。那条逃跑的身影便像是突然跌了一跤,滚倒在地,也没发出什么叫声,只是再也不见爬起来。 宫勇睿后退三步,稳住重心,又架住马云龙气势汹汹的一锏。剑锏相交,轰然巨响里,宫勇睿身子晃了晃,马云龙反被震退几步,只觉胸口气血如潮汹涌翻腾,方知这年轻人并非自己一人能敌。 “宫少侠,我来助你!” 后边刘大胆提刀赶至,正要加入战团,猛地听见一阵哇呀呀的怪叫声,定睛一看,顿瞧见坡下一路烟尘滚滚袭来,形如黄龙掠阵,从烟尘中窜出一个黑铁塔般的雄壮身影,将两支狂歌短戟挥舞得如车轮一般,气势如雷地朝这边奔来。 “交出灵芝,饶你不死!” 薛金刚厉声咆哮,暴长钢髯根根竖直,八尺雄躯如同金刚下凡一般,挥舞双戟就朝刘大胆脑门上招呼。 “贼杀才,以为洒家怕你不成!”刘大胆也骂一声,脚踏流星,右臂运劲,提刀势如狂龙,与对面双戟硬碰硬地撞到一起,响声如鸣炉打铁,震得耳蜗生痛。 他口中啊呀一声,只觉整条手臂酸麻不止,虎口迸裂出血,一时使不上劲,连忙转身就跑。 “灵芝留下,饶你狗命!” “洒家只有口诀,没有灵芝!” “还敢诓你爷爷!”薛金刚厉喝连连,疾赶上前,双戟高高擎起,正欲将刘大胆叉倒在地,猛地里眼前一道雪亮刀光疾飞而至,慌忙横戟相格。 那刘大胆早就蓄谋着这招拖刀计,刀光狂卷而回,直取薛金刚脖颈。但薛金刚身高力大,仓促一格竟也将刀光拨得偏离了稍许,贴着他脖颈划开一道血线,却并非致命。 刘大胆一刀未能得手,心里有些着慌,又要转身开溜。薛金刚挨了一刀,却也吓得不轻,不敢再追他,伸手在脖子上抹了一片血迹,嘴里骂骂咧咧,却迈不开脚。 此时宫勇睿已与马云龙交手了三百余招,逐渐占据上风。一支剑纵横飞舞,青光霍霍,冷气飕飕,打得马云龙两柄锏都有些顾不过来。另一旁,谷玉堂一剑挑飞了对手的烂银钩,又一脚将其踹飞出去三四丈。那猎人惨哼着落地翻滚几下,顺势滚下山坡,骨碌碌地朝坡下逃去。 谷玉堂也不追赶,叉腰大笑道:“你这使钩的杂碎也敢在谷爷爷面前卖弄,谷爷爷杀你都嫌脏了剑!” 笑声未毕,忽听一个娇柔的少女嗓音随着山风飘来:“难道在谷少侠眼中,使钩的人就是这么不堪的吗……” 谷玉堂顿时毛骨悚然,急忙定睛去瞧。 风吹过山岗,草木低伏,伴着稀疏的沙沙声,一个淡紫色的人影自夜幕深处徐徐出现。山风刮起她的裙摆,左右飘摇,亭亭倩影映入谷玉堂眼中,却给他带来无比惊恐之感。 “卞城王!你不是走了吗?咋又回来了?” 风声微荡,送来卞城王的娇笑:“奴家千里迢迢来一趟,若是空手回去,拿什么给卫公子交差呢?” 笑声虽隔数十丈,却如情人的低语在耳边萦绕。谷玉堂惊得毛发直竖,遥望着那条掩映在荒莽草丛中的倩影,倏然转身拔腿就跑。 “夭寿了夭寿了!师弟快撤!” 宫勇睿听见这喊声,也舍了马云龙,往后急纵十余步,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暗香。 “小哥哥,才刚见到奴家,何必这么快就急着走?”一把娇滴滴的女声随风传来,听入宫勇睿耳中,却仿佛带着催命的旋律。 宫勇睿并不答话,脚下愈发加速,只是感觉颈边忽然传来一种冰凉滑腻的触感,像是被一条蛇贴住了脖子,又似乎如同……女人的手臂! 他视线略微下移,就看到一只白皙得晃目的玉手从脖子后伸过来,在他锁骨上轻点了几下,如同情人间的挑逗。耳边也感受到女子温热的呼吸,紧贴着他的脸颊:“小哥哥,看你根骨不凡,奴家很是中意呢……” 宫勇睿心中大骇。在这样高速的奔行中,那女子却如附骨之疽紧紧吊在他身后,难道她是鬼魅不成? 不远处的谷玉堂抽空一回头,也像见了鬼一样叫起来:“师弟!你背后有鬼!女鬼啊!” 宫勇睿耳后响起卞城王咯咯的笑声:“奴家这样的艳鬼愿意跟小哥哥共度良宵,难道你还不愿意么?” 宫勇睿又惊又怕,面红耳赤,愈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迈腿,想要甩掉身后那个可怕的女人。 “嘻嘻,瞧你这样子,姐姐有这么可怕吗?”卞城王的手掌肆无忌惮地在他脖子、下巴、胸膛等处抚摸,同时还不断往他耳朵里吹气,“你越是这样,姐姐就越想把你吃了……不过,先等姐姐拿下那个女人,再慢慢陪你玩耍……” (本章完) 第一千章 银钩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耳边酥麻之感倏然远去,宫勇睿顿觉压力一松,长喘一口大气,又想到卞城王最后提到的“那个女人”,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顿令他止住脚步。 卞城王的目标是楚楚。 她不清楚楚楚究竟是何来历,但至少知道她与惜花公子的关系非比寻常。刚才惜花公子出场的时候,楚楚与安吟秋一左一右地跟在后面,卞城王都看得很清楚。如今楚楚落单,正是天赐良机,只要擒住这女人,回去至少也算能够交差了! 女人的心思互相都很了解,楚楚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的打算,戒备地攥住了一把毒针,冷冷地望着她。 卞城王莲步款款地朝她走去:“妹子,别怪我,我跟吟秋妹妹是至交好友,当初欠她一个人情,今天总算有机会还上了。” 楚楚冷声道:“这人情你未必还得上。” “到这种时候,你还对惜花公子抱有幻想吗?”卞城王咯咯娇笑几声,又故作叹息状,“女人啊……若不是欠了人情,我真不愿打破你的美梦。” 楚楚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这身着紫裙的俏丽少女,美眸扑闪,容颜娇媚,手里的银钩却在散发出惊人的杀气。 楚楚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下去。 她知道自己完全不是这女人的对手。 惜花公子挨了那惊天一掌,似乎同武王城一样了无声息。 大圣……此时大概已到了镇魔塔下,正与御前骑士厮杀吧…… 或许我跟他,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卞城王看着她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怜悯的神情伴着温柔的语气:“看来你已经有这种觉悟了。再醉人的美梦,也不过是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呢……” “站住!”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卞城王没有回头,嘴角轻轻掀起:“小哥哥,不用心急,待奴家办完正事就来找你。” “我叫你站住!”宫勇睿沉声道。 他大步走近,掌中长剑散发出严霜般的寒气,直指卞城王后心。 被这样冰冷的剑气指着,卞城王果然依言止步。 她缓缓转身,视线移到宫勇睿脸上,唇角笑容微敛,淡淡地道:“看来这女人在你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呢!既然你这么急不可耐,奴家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蓦然间她眼中杀气大盛,道:“先喂你道点心压压肚子!”只听“嗖”一声响,她右手掷出烂银虎头钩,在半空打着旋儿飞来,钩头划出的银色锋芒如水波般浸染大片空间,也漫上了宫勇睿的脸庞,令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只一眨眼后,那柄旋转的虎头钩挟裹着一片银色浪潮冲到宫勇睿面前,速度不快不慢,却毫无间隙,让人无从下手。 本还在盘算出手角度的宫勇睿在刹那之后就变了脸色,惊觉这片漩涡般的银光似有迷幻人心的效果,令他沉陷于计算之中,等到猛然惊醒之际,已经远远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在那片冰冷的寒光将他身形彻底笼罩之前,他手中的长剑终于挥出,仓促之际的力道和角度都称不上完美,只堪堪挡了一下,便闷哼一声,连退了好几步,才将那冲力化解。而脸庞被镀上的银灰之色却久久不曾消退。 虎头钩打着旋儿飞回,被卞城王重新握在手中。 “怎么样?这点小菜够你消化的吧?”卞城王的眼眸里露出得色,“乖乖等着,一会儿姐姐给你糖吃。” 宫勇睿手臂发颤,眼皮突突直跳,连手中剑气也黯淡了几分。 他更加清晰地体会到了自己与这女人的差距,对方耍闹般的随手一击,就几乎将他逼入绝境。虽然卞城王此前被惜花公子削断了左手三指,一对银钩也丢了一支,但就凭那仅剩的一支银钩,也能够轻易灭杀在场所有人! 卞城王抬起左手,用仅剩的食指和拇指擦拭了一下银钩,眯着眼瞥了一下宫勇睿,秀眉微蹙,叹息道:“我见过很多像你一样的年轻人,满腔热血要做个大侠,可惜的是,大部分都活不过头两场战斗。” 宫勇睿并不说话,只长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胸口翻涌的血气,再度提起长剑。 “师弟别逞强,快跑!”谷玉堂在不远处大叫。 宫勇睿亦不理会。只用左手摁住了犹在发颤的右腕,推宫过血,理顺气息,而后仗剑横于身前。 他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馆学徒,却生就一副侠肝义胆,自认为学得无翳剑诀乃是上天的期许和鼓励,若畏于强敌临阵脱逃,便不配学这剑法,不配握这把剑! 卞城王看见他的眼神,便知道了他的决心,呵呵笑道:“果然一模一样呢,你们都是不会轻易退缩的人!若换成三年前……”她面上似乎浮现了淡淡的缅怀之色,但也转瞬即逝,凤眸倏地迸出寒意,“可惜,你生错了年代,也没他那个运气!” 只听破空一响,卞城王银钩在握,飞身掠至,长裙迎风鼓起,像是充满了气流,如隼的眼眸勾住宫勇睿要害,面上笑容显出狂态,右手一挥间,十八道银光横削直划,或劈或扫,已将宫勇睿各大要害尽数覆盖。 “姥姥呀!”谷玉堂在旁瞧得肝胆俱裂,两脚发软,惊叫连连。 宫勇睿虽做好准备,却不料对方一出手便有如此声势,脑中还在惊疑,身体已自主做出反应,脚下连退五步,手上连挡七下,只听“铿铿铿”连声暴响,卞城王这风驰电掣般的快招竟被他接下。 “好剑法!”卞城王赞了一声。 宫勇睿毫无自得之意,他知道对方称赞的不是他这个人,无翳剑诀当然是好剑法,但眼下的自己,却不足以与对方匹敌。 他再退两步,手心灼热不已,往日温驯的剑柄此刻就像烙铁似的炙烫着他的右掌,再无那种如臂指使之感。‘这卞城王内力强横无匹,可比寻常高手厉害太多了!我若与她硬碰硬地战斗,根本接不了她几招!’ 第一千零一章 掠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师弟我来帮你!一起干死这小妖精!”谷玉堂高喊一声,拔剑就要冲来。 这时卞城王斜目睨了他一眼。虽是淡淡一眼,却如一道惊雷晃过谷玉堂脑门,令他浑身寒毛直竖,两脚一软,差点一跤跌倒。 卞城王视线回到宫勇睿身上:“原来学了这么好的剑法,难怪有胆量管这闲事。那好哇,奴家就瞧瞧你剑法究竟有多妙!” 宫勇睿打心底里透出一股阴凉之感,像是被毒蛇盯上了的青蛙,双臂似乎渐渐麻痹。 他转动手腕,缓缓变了个架势。 卞城王说错了——在这有死无生之时,即便他没学这无翳剑诀,即便对方是天下第一高手,他也一样会拔剑。没有这个勇气,就不配做神剑传人! “唰唰唰唰——” 毫无预兆地,卞城王再度出手,二十七道银芒,从头到尾,一气呵成。似乎有千万朵晶光湛然的雪朵,蓦然出现在身前,在猝然一声锐响后,又一闪而空。 宫勇睿踉跄后退,衣衫多了几道血迹。 他自己的血。 “师弟——”谷玉堂哑着嗓子,双目通红,喘气如牛,但双足却似有千斤之重,每迈一步,都需要付出全身的力气。 “好小子,居然没被斩死!”卞城王将银钩拿到眼前,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钩尖的血珠,又轻轻感慨一声,露出品味的模样,“少年人的血,滚烫,鲜美。” 她嘴唇嘴角都染得鲜红,在宫勇睿眼中,不仅没有半点魅惑,反而似厉鬼般狰狞可怖。 宫勇睿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伸手点住穴道,再望了远方的楚楚一眼,脚下猛力一跺,这一次竟主动扑向卞城王。 相比起卞城王动辄一式二十余剑,他的剑法要简练得多,一出只有四剑,两纵两横,形如一个井字,青光霍霍,冷气飕飕。卞城王面露讥诮之色,银钩四下连点,以钩尖抵锋刃,精准地将四剑一并接下。 “就这几下?别是个银样镴枪头!” 卞城王的讥笑声中,宫勇睿剑势毫无凝滞,唰唰几下,剑路又增,蓦然六剑齐出,纵横各三,井字化田字,斩向卞城王上下各路。 这几下颇有狠辣之态,卞城王挡得没有之前那么从容了,毕竟只有一支钩子,封住了上身四剑,便有些顾不及下盘。她略略侧身,以一缕青丝被削断的代价化解了这一次进攻。但宫勇睿越战越勇,得势不饶人,手一抖又连出八剑,四剑外封,四剑内袭,纵横凌厉,大有将卞城王乱剑分尸之势。 “这还不错!”卞城王大笑声中,扬钩挡卸。却在此时,忽听耳后细小的风声袭来,混在剑啸中几乎难以察觉。若非她神识敏锐,差点就要中招。 她轻哼一声,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段,就令后方袭来的那五根毒针倒射而回,以更快的速度射回楚楚面前。 “下作!”话声甫毕,卞城王眼前倏然一花。 宫勇睿趁她分神之际,使出了无翳剑诀中最令人防不胜防的一招——「浮光掠影」。 剑光一闪而逝。 卞城王双眼瞪大,瞳孔却紧缩。 她低下头,看着插入小腹的那支长剑,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用无比伤心幽怨的语气,呢喃般道:“你骗我?你是玄罡?” 宫勇睿面色微红,呐呐道:“这伤不致命,你回去休养一阵……” “不致命?”卞城王口中发出怪异的冷笑,“你知不知道这一剑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宫勇睿面有愧色,张了张嘴,刚欲说话,骤然背后谷玉堂一声大叫:“小心!” 声音入耳前,他就已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倏地撤剑疾退。 青影飞闪,卞城王紧随而来,大笑声中,面有癫狂之态,竟然舍钩不用,以一双玉掌击向宫勇睿上身。 宫勇睿本想抽回长剑,但卞城王跟得太急,那支长剑竟插在她小腹里难以拔出。情急之下,他只好撤手后仰,以手臂硬挡了对方两掌,只觉一股阴柔狠毒的力道从肌肤透入,立即麻痹了他双臂的知觉。 “妖精!吃我一剑!”踉跄奔来的谷玉堂剑锋直指,霹霹之声连绵不断。但卞城王看也不看,抬手一掌,一股无形阴风遥隔数丈将他整个人卷起抛飞出去,翻滚十余圈后狠狠落地,砰然一响,砸得眼冒金星,半晌站不起来。 一股冷酷、疯狂的气息从卞城王身体中涌起,有如实质般蔓延向周围。后方远处的楚楚感到一阵心闷烦躁,近在咫尺的宫勇睿更是幻觉丛生,如同置身于惊涛骇浪中,被一波又一波的怒浪挟裹着,拖向世界尽头的万劫深渊。 “你那一剑应该刺我心脏。”卞城王手掌按在他胸口,森然道,“下辈子投胎,记得别这么蠢!” 随着话音落下,一股阴柔至极的力量渗入宫勇睿体内,疯狂蔓延了他全身,几乎搅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令他难受欲吐,张嘴就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卞城王躲也不躲,任由这口血喷得她满脸鲜红,冷笑道:“今晚本打算与你共度良宵,可惜你却得先走一步,去拜会真正的阎罗王了!” 她说着,面色倏然一变,感受到一道霸道刚猛的煞气从东方峰顶上冲来。那气息的强横程度,远非她所能企及。 “是谁?” 卞城王娇躯发颤,花容失色,顾不得多想,忙不迭地想要逃命。 但宫勇睿的长剑在插在她身上,她一时不敢转身,只慢慢后退,待那支剑完全抽离小腹之后,才没命地发足狂奔。 从东方奔袭而来的那条黝黑魁梧人影,几乎与她擦肩而过,却不作停留,径直往武王城废墟中投去。 宫勇睿用最后的力气缓缓抬起上身,望着交错远去的两条人影,心情微微一松。 就是因这一松,从四肢到五脏六腑的剧痛一起涌上来,令他视线渐渐模糊,继而恢复清晰,接着又模糊一片…… 旁边谷玉堂的喊叫、前方跑来的楚楚的身影,都在这个刹那变得遥不可及。 这种一种灵魂被抽离出体外的迷朦之感,宫勇睿隐约察觉,这或许就是卞城王的最后杀招。 五感似乎濒临崩溃,只有无边的寒冷笼罩了世界,他却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 至少,我没有辱没手中这把剑……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章 逼供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远处马云龙和薛金刚遥遥观战,被卞城王爆发出的那阵气势吓得着实不轻。但见卞城王头也不回地退走,宫勇睿又倒地不起,两人在远方观望片刻,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云龙尚有些迟疑,薛金刚则比划了一个手势,粗壮雄躯蓦地从草丛中跳出来,势若奔雷地朝另一边探头探脑的刘大胆的方向跑去。 刘大胆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被薛金刚一眼就窥破了行藏,见状不妙,慌忙拔腿就跑。他不敢指望宫勇睿还能再救他一次,这回认准了武王城废墟方向,一溜烟就冲进了那片被夷为平地的瓦砾之中。 “看你往哪儿跑!”薛金刚发力紧追,眼看着距刘大胆不足六丈,便将脚步一顿,一声大喝,舌绽春雷,右臂运劲,“嗖”一下掷出短戟,如流星般直取刘大胆后背。 刘大胆耳听风声,心中着慌,忙不迭地偏转身子,却听噗的一声闷响,仍是被搠中肩膀,惨叫落地。 一旁马云龙趁机赶上,见刘大胆以手撑地,还欲再起,便抡起四棱熟铜锏朝其后背就是一下,打得刘大胆口吐鲜血,两眼翻白,差点没背过气去。 等刘大胆缓过一口气,悠悠醒转的时候,眼一睁就看到前面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黑煞门神般的人物,左边马云龙,右边薛金刚,个个盯着自己冷笑,眼神满怀恶意。 “饶命!饶命!”刘大胆叫道。 “你喊大声点啊!这回看还有谁能救你!”薛金刚一脚踩在他肚子上,狞笑不止,“喊呀!大声喊啊!再给爷爷叫几声听听,看能不能喊来帮手?” “那边有人!”马云龙提醒道。 薛金刚一扭头,就看到不远处有个浑身黑不溜秋的家伙朝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瞧那身形也是极为魁梧雄壮,一张脸顿时沉下来,骂道:“哪来的贼厮鸟!少管闲事,快滚!” 那黑衣人倒也听话,马上就把头转了回去。 “呸!”薛金刚吐了一口痰,又往刘大胆胸口猛踩一脚,“姓刘的,我与云龙哥哥盯了你多日,今天合该你有此一劫。说吧,你要死要活?” “要活!要活!”刘大胆点头如捣蒜。 “那你招不招?” 薛金刚又猛踩一下,刘大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哀哀叫道:“我招!我全都招!那三句口诀——” “谁要听你的烂口诀!”薛金刚一脚差点没把刘大胆踩晕过去,暴喝如雷,“老实交代,灵芝在哪?” 旁边马云龙道:“口诀和灵芝都要交代。” “先说灵芝!”薛金刚道。 “灵芝真的不在洒家身上,昨天晚上就被人抢走了!”刘大胆哭丧着脸道,“你们两个蠢货,真以为一个灵芝有多值钱?那都是幌子!真正值钱的——”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薛金刚狠狠一脚,那暴怒的力量让他当场连翻白眼。 “爷爷用得着你教我什么值钱?还有什么东西比千年灵芝值钱?再给老子说这些废话,老子先卸你一条胳膊!” 刘大胆一口气没缓过来,忽然眼前一暗,就看到前面多了个魁梧漆黑的人影,像座黑铁塔似的,比旁边马云龙薛金刚还高出半头。 “什么人!” “哪来的贼骨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马云龙和薛金刚各自喝骂。 刘大胆晃了晃脑袋,终于认出这黑大个就是昨晚从自己身上抢走灵芝的家伙,他眼眶一热,顿时就像见了亲人一般叫起来:“英雄!你可要为洒家做主啊!灵芝真的不在洒家身上!” 荧惑当然知道灵芝不在他身上,它刚刚才嚼下最后一口,嘴里还残留着那美味的余甘。它关心的是和薛金刚同样的问题——灵芝不值钱吗?还有什么东西比更灵芝值钱? 旁边的薛金刚吵吵闹闹,荧惑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薛金刚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瞪眼咬牙,抄起一支短戟就朝这黑大汉搠去。荧惑伸手拨开,转身一膝顶在他胯下,金刚立仆。另一旁马云龙抡着一双熟铜锏砸过来,先挨了荧惑一拳,也是立仆。 刘大胆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被荧惑提起来,拿到身前,两眼瞪视。刘大胆被窥得心里发毛,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道:“这位壮士,灵芝就送你了,不用客气,就当是洒家孝敬哥哥的……” 宫勇睿恢复知觉时,外界已过去了不知多久。 他睁开眼睛,视野中一团漆黑,仿佛是暗沉的午夜。过了良久,才渐渐转为深灰,又过了半晌,终于映出了模糊的影像。 上方是洁白的帷帐,旁边是窗棂,外面下着小雨,雨点打在窗前,淅淅沥沥……这里是一座住宅? 身体的知觉也在逐渐恢复,最先感知到的是无处不在的剧痛。身体仿佛破碎了一般,又被强行拼凑在一起,各部位的触觉零零碎碎,就连那痛感也并不连贯。 他等了许久,都没能适应这破碎的身躯,无法动弹一根手指。 须臾,床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俏丽的身姿映入眼帘,继而是惊喜的叫声:“你醒了!楚楚姐说的真准,你今天果然醒了!” “左……”宫勇睿开口就觉咽喉如火烧般剧痛,长吸一口气,胸腔里发出嘶嘶的声响,更是难以成句。 左丘明月抬手止住他道:“你别出声!先静心养伤,等过几天好起来了,我再陪你说话。” 宫勇睿试了好几次,都没法成声,反而将身躯弄得愈发糟糕,只得死心放弃。 左丘明月俯身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秀颀白皙的玉颈就在眼前晃来晃去,锁骨下的风景让他觉得这画面如此不真实,莫非仍是在梦中? 半晌,左丘明月欣然道:“宫少侠,你伤势恢复得不错,我这就告诉楚楚姐去!” 人走香风残留。宫勇睿抽了抽鼻子,想起昏迷中所经历的如永恒般漫长的漆黑幽暗,不觉间泪湿眼眶。 能够活下来,重新回到这五彩斑斓的人间,实在太好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章 看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师弟!师弟!” 伴着一阵狂呼大叫和风风火火的脚步,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开门闯了进来,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床前。 “师弟呀!天可怜见,你总算睁眼了呀!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来哥哥有多担心你!第五篇的口诀还没告诉哥哥,你千万不能死啊!” 宫勇睿本来嘴角在往上翘,听完最后一句又翻了个白眼。 谷玉堂一屁股在床沿坐下,看了看他的脸色,道:“楚姑娘的医术果然了得,前几天看你还像个死人,现在就只有一半像死人了。” 宫勇睿有很多疑惑想问他,但没法开口,只好暂时憋在心里。 谷玉堂随手拿起一颗果子塞进嘴里,边嚼边道:“左丘小姐对你真好,这几天她都早晚照看你,连那个秦公子都没怎么亲近了。” 宫勇睿听出他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只觉好笑,心想:你羡慕的话,也挨卞城王那一下试试? 谷玉堂吃着果子,絮絮叨叨:“她这个人就是心肠好,看你受了伤这么可怜,所以对你特别关照。不过若论男子气概的话,我觉得还是我更胜一筹。如果那个秦公子不是仗着身世显赫,跟我公平竞争的话,我的胜算应该更大一些……你觉得呢?” 宫勇睿连翻白眼都觉得浪费力气,干脆闭上了眼睛。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笑:“依我看,还是那个秦公子胜算更大些。” 谷玉堂连忙回头,站起身来,把嘴里的果渣咽下去,道:“楚姑娘你怎能这么说!论男子气概,我怎么都不比那个小白脸差吧?” 楚楚背着药箱走进来,嘴角带笑:“可是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那种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啊。何况秦公子出身名门世家,又是国师门下,不知多少小姑娘主动往他怀里扑呢!” “左丘小姐不是那样的人!”谷玉堂红着脸辩解,“她只是感激秦公子的救命之恩,才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名门世家。” “那可说不准。你们不也救过她的命吗?她对你以身相许了吗?” 楚楚一边说,一边打开药箱,拿出银针、药物、汤汁,开始为宫勇睿行针换药。 谷玉堂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紧张宫勇睿的伤势,不开口了,又拿起了果子,沉默地咀嚼着。 楚楚摆弄着大大小小的银针,挑动着各色药汁,在宫勇睿身上施展手法,很快就将他胸口的肌肤染成五颜六色。 半刻钟后,她收起银针,装好药箱,嘱咐道:“安心静养,不要翻身,切勿运使真气,三天后可以下地行走。” “放心吧,有我看着呢。”谷玉堂拍着胸脯道。 楚楚走后,他便在桌子旁坐下来,把盘里的果子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坐立不安,不时朝门外张望,喃喃道:“天都快黑了,左丘姑娘怎么还不来?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来这儿看一看的呀……” 他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须臾,又看了一会儿床上的宫勇睿,道:“师弟,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他大步出门,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放轻了脚步,朝西边走去。 他要找的不是厨房,而是左丘小姐的香闺。 走了没多远,忽见岔口处冒出一个人影,迎面行来,把他吓了一跳。 “江公子!”认出来人身份,谷玉堂慌忙打招呼。 “谷少侠?”江遥看着谷玉堂,觉得他的形迹好像有些鬼祟。 “我,我去找朱胖子,给师弟弄点粥喝。” 谷玉堂像做贼似的,一低头从江遥身边溜掉了。 江遥没有怀疑,因为他也是刚刚从朱胖子那里过来,手里还拿着给安吟秋带去的食盒。 但实际上,谷玉堂刚过岔口又拐了个弯,直奔左丘明月的住处。 雨后初晴,空气中仍带着湿味。 便如谷玉堂此刻的心情,期待,又怀着些许惆怅。 西斜的日光,拉长了楼阁的影子,也将谷玉堂心中的激动忐忑,拉升得曲曲折折。 当眼帘远远映出一个曼妙的身影时,他便倏然放缓了脚步,收敛了呼吸,像是怀揣着赃物的窃贼,不敢破坏那幅宁静隽永的画卷。 左丘明月在练剑。 谷玉堂第一次看到她使剑。 轻巧的身形,美妙的姿势,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舞蹈。 晚风吹起她的秀发,飘来淡淡的暗香,展动的衣袖像是蝶翅,飞扬的裙摆则如激流中盛开的的百合。 谷玉堂看呆了眼,忘了呼吸。好半晌,他才想起来吸一口气,冷不防左丘明月脚尖一点,便如天鹅般飞掠而至,一剑西来,伴着娇叱,便刺到了他眼前三寸处。 谷玉堂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睁大了眼睛,望着被剑光衬托出几分英气的少女,愈发看直了,脱口一声道:“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左丘明月注视着谷玉堂,玉容微敛,道:“谷少侠,你怎么在这?” 剑上寒气如尖针似的直透眉心,谷玉堂却丝毫不在意。他两眼所盯之处只有左丘明月的脸蛋,一只手搔着后脑勺道:“我来给师弟……”他忽然省起这里已经过了去找朱胖子的岔口,面上顿时一红,支支吾吾地道,“我师弟醒来之后发现你不见了,甚是想念,所以让我来……” “是么?”左丘明月收回细剑,在空中抖了个剑花,微笑道,“宫少侠真有这么说?” “千真万确!”谷玉堂生怕她不信,连声解释,“本来我师弟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你知道的,人一旦生了病受了伤,情绪就会变得脆弱,就会特别想要见到亲人……” “宫少侠把我视为亲人?”左丘明月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下荡漾着纯净的波光,令谷玉堂怔了怔。 对于出卖师弟,谷玉堂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竹筒倒豆子般说道:“当然。我跟我师弟相依为命,我最了解他这人了!那小子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眼睛就在发光,心里那时候就下定了决心,要一辈子跟你……” 左丘明月一开始掩嘴捂笑,但听到后来,就双颊染霞,实在不好意思听下去了,打断道:“方才你说要去找朱胖子,弄点粥给宫少侠,怎么又到我这儿来了?” 谷玉堂本来眉飞色舞,一听这句话,一张脸立时红到脖子那儿,恨不得地上有个洞,一头钻进去。 他这才知道左丘明月的听力原来也很不错,自己跟江遥的那几句对话,她居然都听见了。 她那么冰雪聪明,想必也一定能猜到,自己口中笑话的是师弟,其实说的就是自己吧? 谷玉堂这时候只想转身就跑。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章 多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左丘明月眨了眨眼睛,道:“谷少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谎?” 谷玉堂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她,支吾道:“我这个……其实也是在路过岔角口的时候,听到这边有动静,所以过来看一眼……” 左丘明月翘起嘴角,道:“谷少侠好像看了不止一眼?” “我……我……”谷玉堂抓着头发,感觉平日里无比灵活的三寸舌这时却有些不听使唤,“我本想跟你打个招呼,又见你练得很认真,不忍心打扰,所以就在一旁等着。” 虽只有几句话,他已几乎累出一头大汗。 左丘明月目光一转,道:“那么你说的宫少侠的那些事情,也都是假的了?” 谷玉堂连连点头,偷瞧见左丘明月的眼神,又赶忙摇头:“不……不全是假的……” “那么哪些是真的?”左丘明月面上浮现淡淡笑意。 “这个,这个……” 谷玉堂纵然自诩脸皮比城墙厚,但到了左丘明月面前,也嫩得跟没长大的小孩子一般。 左丘明月看着他的窘态,忽然莞尔一笑,道:“你知道被识破了难为情,以后就不要说谎了。” 谷玉堂看着她如花笑靥,只觉整个世界都忽然明艳起来。半晌他才回过神,连连点头。 “何况,谷少侠应该比我更清楚,偷学别派的剑法要受什么惩罚?” 谷玉堂这时已明显听出她是在调笑了。左丘小姐的剑法固然秀美绝伦,却只是戏台上的舞蹈,远不能跟真正的战斗之技相提并论。谷玉堂瞧着她心情似乎不错,也大着胆子回答道:“是,在下偷看了左丘小姐的剑法,甘愿受罚。” “无论什么样的惩罚也愿接受?” “绝不皱一下眉头!”谷玉堂拍着胸膛,重重点头。 左丘明月右腕抬起,一震剑锋道:“你再看着。” 她又开始舞剑。 裙摆飘摇,双袖挥舞,天地间的光彩都集中到了她一人身上。花失色,云忘归。 这是谷玉堂平生所见最美妙、最秀丽的舞蹈。 “谷少侠,我这剑法好吗?” “好,好!”谷玉堂没口子地赞叹。 但是当左丘明月收剑回身,向他问出一句话后,他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谷少侠觉得,我这剑法与宫少侠相比如何?” “噗哈哈哈……” 谷玉堂笑完之后,看见左丘明月一脸嗔怨地看着自己,忙掩住了嘴。 “有那么好笑吗?”左丘明月撒娇似的撇撇小嘴,几步踏近,看起来气势汹汹地道,“你今天可要给我说明白。” 谷玉堂忍着笑道:“左丘小姐的剑法,很美。” “你的意思就是中看不中用喽?”左丘明月小嘴噘得老高,不服气地道,“哼,咱们来比划比划!” 黑剑圣仗之傲视天下的「无翳剑诀」,岂是寻常可比?几个照面,左丘小姐就被治得服服帖帖。 半个时辰后,谷玉堂意气昂扬地往回走。 出了一身汗,他只觉得畅快淋漓,身轻如燕,好像随时都要飞起来。 这个傍晚之后,他觉得自己与左丘小姐之间,似乎消除了那层无形隔阂,关系一下拉近了许多。 路过岔道口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要去找朱胖子拿点吃的带回去。 等他提着食盒从厨房出来,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 他走到院子里,看到一个白色的背影正朝东方眺望,便打招呼道:“小幽姑娘,一个人在这儿看月亮锕。” 白衣女子头也不回,语气淡漠:“这里没人看月亮。” 谷玉堂讪讪道:“哦,对,忘了你是一个鬼。” “我看的也不是月亮。” “那是在看什么?” 谷玉堂平日其实不太敢与小幽搭话,毕竟人鬼殊途,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心里毛毛的。但今日心情大好,他的好奇心也随之旺盛起来,提着食盒走到白衣女子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边是一个和尚。 一个四肢都被折断的和尚,披月白袈裟,坐在参天大树的树冠之中,瞑目低眉,似在沉睡。 “你在看赤眉大师?” 谷玉堂对赤眉的称呼加上了敬语。他一直都对这和尚发自内心地怀有敬畏,尤其在知道当日那从天而降的倾城一掌是这和尚搞出来的之后。 小幽冷冷地道:“此人不除,必留后患。” “哎呀,小幽姑娘你多虑了!有江公子在这儿镇着,他再厉害又能怎样呢?”谷玉堂摇头摆手,“放心吧,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小幽不置可否,只静静地望着那边。 沐浴在月光下的僧人,即便四肢皆残,周身散发出淡淡莹光,宝相庄严,竟有几分佛陀之相。 小幽听着谷玉堂的脚步渐远,面上含着淡淡哀愁,低声叹道:“你们都小看了他……” 厨房里的朱胖子一刻工夫都没得停歇。江遥和谷玉堂前脚刚走,另一个黑壮大汉又闯了进来,塞给他一根黄参,要他熬参汤,煮肉粥。 忙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把这家伙送走,可怜的朱胖子来不及擦一把汗,转头发现屋里又多了两个黑金刚一般的高大人物。 这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比前面所有人都更加难缠,不仅吃掉了他预备留作宵夜的半只烧鸡和一壶酒,还要求他把今晚所有做过的膳食都回忆描述一遍,连食材、火候等细节都没有漏过。 朱胖子怀疑这俩人是想下毒。 “云龙哥哥,要我说,用不着这么麻烦,等到今夜三更时分,咱悄悄摸进门去,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那厮不老实交代!” “不可!刘大胆此人外粗内细,一定早有防备,要是着了他的道,惊动了惜花公子,反而不美。” “哼!那贼厮鸟一天到晚围着妖和尚献殷勤,一定心怀鬼胎,谅他也不敢在惜花公子面前搬弄是非!” “贤弟,你想得太简单了。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有理。要是让他抓住把柄,倒打一耙,那就不好办了!” 马云龙和薛金刚两人吃饱喝足,擦了擦满嘴油光,心满意足地去了。 只留给朱胖子一地鸡骨头。 朱胖子对着他们的背影求神拜佛,希望屋顶掉下一片瓦把这俩家伙都砸死。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章 不寐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靠坐在树冠上的妖僧,察觉靠近的脚步声,眼皮动了动。 “刘施主,你又来了。” 刘大胆放下食盒,恭恭敬敬地行礼:“洒家心中有惑,求大师指点迷津。” “你的来意我已知晓。”妖僧双眼睁开一道缝,空荡荡的衣袖无风自动,拍打在身下铁索上,铮铮作响,“然而贫僧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对于你的困境,实在无能为力。” 刘大胆道:“洒家不敢奢望大师出手相助,只求大师指点一句良言。” 妖僧微微一笑,赤色的眉毛仿佛也扭动起来:“贫僧这一句话,说来容易,听进去却代价不菲。你仔细考虑一下,真的要听吗?” 刘大胆跪下去,行五体投地大礼。 妖僧嘴唇微微蠕动,一串字义古奥的口诀,传入刘大胆耳中。 刘大胆跪在地上,皱眉苦思,先是一脸迷茫之态,继而露出狂喜之意,再度叩首不止。 书房内。烛光摇曳,幽室生香。 安吟秋披着狐裘,拨弄灯芯,猛然一挥手,一脸嫌恶地道:“又是这些虫子!” 倚案看书的江遥闻言抬头,问:“哪有虫子?” “已经死了。”安吟秋放下右手,脸上怒容未消,“我实在讨厌这些东西。你打算把他留到什么时候?” 江遥转目瞥了一眼窗外,道:“快了,快了。” “快了是多久?”安吟秋赌气地拨了一下灯芯,光芒摇曳不止。 江遥看着她气咻咻的样子,微微一笑,放下书卷,起身走到她身旁,搂住她肩膀,道:“你身子未愈,又穿得少,还是早点回床上歇息吧。” 安吟秋转身反抱住他,将头埋在怀里,闷闷地道:“那卷经书……你读得怎样了?” “若有所得,却又不甚明了。”江遥的双手自她肩头滑下,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大乘佛法自上古传承至今,经文内涵博大精深,想要有所成就,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安吟秋的手臂紧了紧,道:“我在浮屠教的时候,教内弟子从记事起就开始吃斋念佛,每天除经文之外别无他物,也至少要五年才能迈入门槛。这已经算是所谓的天才了!公子你就算再怎么惊才绝艳,智慧超群,也得要个两三年吧?”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江遥的眼睛,“你要是不想真的做个和尚的话,就得另辟蹊径才行。我觉得……欢喜禅宗的法门就很不错,公子不如从此处着手?” 江遥迟疑道:“欢喜佛法,恐非正宗吧?” “那都是愚人偏见!公子,你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真正的欢喜禅法,阴阳交融,了悟空性,也蕴藏般若智慧,也可达极乐涅盘境界。道家也有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就是同样的道理……公子,你有在听吗?” 江遥却是忆起了当初与叶婧丝春风一度的情景,被安吟秋唤了几声,才回过神,低头见她一脸嗔怨的模样,忙点头道:“对,你说的很有道理。一席话让我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呀!” 安吟秋欣喜道:“公子如果修炼密宗法门,奴家愿做明妃。” “好,好。”江遥没口子地答应。 安吟秋的眼睛因激动而蒙上了一层水汽:“那么,公子,我们不如现在就……” “现在……”江遥眼珠子一转,“现在有点晚了,而且你伤势没好,不能做剧烈运动,还是下次吧。” 安吟秋撇撇嘴,发出不满地哼声,也没有强求,两只葱玉般无瑕的小手交叠在一起,微微低头道:“奴家先回房歇息了,公子也要早点睡哦。” “好。” 江遥也的确有些倦了,坐下去又翻了几页书,便觉得那些蝇头小字都化作了飞舞的苍蝇,在眼前绕来绕去。他便合上经卷,迈步走到卧房。 安吟秋已经换上了宽松的睡袍,背向侧卧在大床的另一边。江遥看到那白色的背影,惊觉竟与林曦有几分相似,不由愣了一下。 安吟秋听见脚步声回头,恰看到他面上神情,先是迷惑,继而明白了什么,出声询问:“林小姐也穿过这样的睡衣?” 江遥含糊地嗯了一声,想找个其他话题应付过去,但安吟秋已经坐了起来,哼道:“那我不穿了。” 说着,她就把睡袍解下来,扔到地上,还用赤脚踩了两下。 江遥苦笑,走到床边坐下道:“明天给你买件新的。” “不要!以后我不穿睡衣了!” 夜渐深。 许多人仍不愿就寝。 在这陌生的城池,居高一览长街尽处阑珊灯火,遥望城郭外环伺的妖魔,顿让人从心头涌起无比鲜明的“身在异乡”之感。纵然是编织着诸多阴谋阳谋的幕后青衫客,也无法将这寂寥冲淡分毫。 幽幽的琴声,亦如这夜色一般惆怅。 左丘明月纤指在弦上挑拨,一袭素衣如莲花铺展在地上,随着优雅的动作,婉转的琴声从指间流淌而出。 如果谷玉堂看着这样美妙的场面,一定瞠目结舌,挪不开眼睛。 但这屋中的另一人,却连头也不曾回一下,只将一个背影留给弹琴女子。 仿佛窗外的那片阑珊夜幕,比那美妙的琴音,和美丽的少女,更吸引他的目光。 秦公子站在窗前,托着下巴,皱着眉头,思绪仿佛随着那琴声一并飘到了夜幕深处。 “铮……”琴音一转。 秦公子皱了皱眉头,回过头,看见左丘明月朝他吐了吐舌头。 “又弹错了。”左丘明月双手按住琴弦,露出苦恼的表情,“这一段实在太难,我至少得练半个月才行。”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秦公子语气虽不严厉,却掩不住淡淡的苛责,“你也不必苛求完美,就算弹错了一点,也不要受影响,应该继续弹下去。陶醉在你琴声中的人,是听不出这些许瑕疵的。” “可是人家忍不住嘛!”左丘明月抱怨道,“这么难的谱子,只要中间断了,后面就很难接下去。” “你一定要接下去。”秦公子不容置疑地道。 “太强人所难了。”左丘明月歪着头,眨了眨眼睛,“要不,你教教我怎么接?” 秦公子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口气,大步迈来,走到左丘明月身旁坐下。 他的手按在左丘明月手掌上,左丘明月顺势后靠,抵住了他宽厚的胸膛。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章 琴悦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看好了。”秦公子沉声道。 左丘明月眯起眼,感受着手指被他牵动,以一种完全不同的节奏在琴弦上跳跃。 那节奏如此自信,如此从容,如此游刃有余,不仅掌控了她的手指,也掌控了她的身心。 她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完全陶醉在琴声中。 黑暗中,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谷玉堂掀开被子,竖起耳朵:“谁在弹琴?” 他听了一会儿,脑袋离墙壁越来越近,耳朵都贴了上去。 “铮琮”的弦声仿佛近在咫尺,又像远在天外。 曲尽处,左丘明月整个人都几乎贴在了秦公子怀里,淡淡幽香沁入秦公子鼻翼,秦公子的呼吸亦随之粗重起来。 无声之中,两个人的手掌都停在琴弦上,半晌没有动作。 左丘明月垂下头,一张脸红到了脖子上。 秦公子深嗅一口,鼻息洒在左丘明月玉颈,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明月,你好香啊。” 左丘明月整个身子都似乎失去了力气,软软地道:“你别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你身上的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 左丘明月娇靥泛红,轻声道:“你喜欢吗?” “喜欢。”秦公子面孔亦泛红,语气无比温柔。左丘明月看不到的是,他脸上神情闪过一丝痛苦与憎恨,在狠狠咬了几次牙齿之后,才恢复了温柔语调,道,“明月,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 左丘明月粉颈低垂,羞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无言颔首。 秦公子将她抱得更紧,那力道似乎想把她整个人都融进自己身躯。突然,他忽然松开双臂,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将左丘明月吓了一跳,她慌忙回头,看到秦公子脸上的手掌印,不由张大了嘴巴。 “对不起,我失态了!”秦公子一脸愧疚之色,沉痛地道,“我不能只图一时痛快,误了你的清白!你的贞洁之身,应该留到新婚之夜才对!明月,是我不好,差点伤害了你!请原谅我吧!” 左丘明月怔了怔,看着他英俊的面孔,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 “怎么不弹了?”黑暗中的谷玉堂听了半天,却再无琴声传来,嘴里嘟哝几句,又躺了下去。 翌日,谷玉堂风风火火地闯进病房。 “师弟!师弟!你听说了吗?有妖怪来向惜花公子下战书了!大伙儿都出去看热闹了,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宫勇睿揉了揉额头,用沙哑的嗓子道:“你怎么不去?” “哥哥已经去看过了呀!也没啥热闹!”谷玉堂坐在几案上,顺手拿起一块昨夜剩下的点心,“那妖怪嘴上喊得凶,一见到惜花公子真人就吓成了鹌鹑,话都说不转了,就这点斤两还想挑战惜花公子呢!” 宫勇睿微微撑起身子,问:“它为什么要挑战江大哥?” “还不是为了那个和尚!”谷玉堂一口吞下点心,凑近了面庞,故作神秘道,“你还不知道吧,那位赤眉大师不仅佛法精深,更是这方圆千里的妖魔之祖!现在城外聚集了上千妖怪,把城门都堵住了,就是为了救出它们的祖宗!而现在院子里的这个妖怪,就是它们选出来的使者,来向惜花公子表示抗议的!” “还有这种事!”宫勇睿睁大眼睛,“江大哥怎么说?” 谷玉堂嘿嘿一笑:“这位惜花公子啊,还真不是一般人。他说,‘我跟赤眉大师一见如故,所以邀请大师来寒舍做客,绝对没有半点强迫之意。等大师什么时候想回去了,自然就会回去,我绝不强留。’那赤眉和尚就在一边树上听着呢,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啧啧,你是没看见!” “后来呢?那个妖怪回去了?” “那妖怪当然也不信,就在院子里又哭又闹,到这会儿还没回去吧?大伙儿都在看热闹呢!” 宫勇睿还想多问几句,这时候门外脚步声传来,一个悦耳动听的嗓音在门口响起:“宫少侠,你醒了吗?” “左丘小姐!”谷玉堂赶忙站起身,把手上的另一盘点心放回桌上,又用衣襟使劲擦了擦手,“快请进快请进!” 左丘明月走进来,身后还背着一匣古琴。谷玉堂赶紧迎上去,接过古琴,替她在几案上摆正。 “我最近新学了一段曲子,听说有顺气疗伤之效,所以过来让宫少侠听一听。如果真有效的话,我每天都过来弹。” “哎呀,我师弟何德何能,怎当得起左丘小姐你这般上心……” “两位少侠都救过我的性命,有什么当不起的呢?何况只是弹琴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 左丘明月坐正之后,抬手按在弦上,谷玉堂便不敢多言,自己在角落里找了张椅子坐下,紧紧盯着那双玉手。 素手轻轻一拨,“铮铮”的琴声响起,谷玉堂的心弦亦随之震荡起来。 在宫勇睿听来,婉转的曲调如清溪水流,洗涤身心,所有的疲倦、忧郁仿佛皆被弦声滤尽。 的确是疗伤圣曲。 但谷玉堂心里又是另一番感受。 他看着那双在弦上拨弄的纤巧玉手,脸庞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阳光和煦,微风拂面。 江遥拿着一本书,在花园中漫步。 安吟秋走在他前面,不时回过头看他一眼。 江遥本不想出门,但安吟秋大病初愈,想出门活动活动,他便也跟了过来。 安吟秋频频回顾的模样,好像生怕他走丢了一般,让他觉得有些好笑。安吟秋却乐此不疲,每次对上他的眼神都露出笑容,好像在玩某种游戏。 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安吟秋微蹙起眉——早上已经被打扰了一次,那种嘈杂的场面,她可不想再经历一回。 但事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来人远远窥见江遥身影后,径直就往这边奔来。 “江公子,外面又有两个妖精来下战书!”马云龙看见安吟秋也在,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几丛梅花遥遥喊话。 江遥挥了挥手:“战书留下,让它们回去吧。”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章 心态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它们……说要当面向您讨教……”马云龙有些迟疑。 “我没空。如果它们赖着不走,就让荧惑送它们一程。” “知道了!”马云龙听见荧惑的名字,顿时肃然起敬,转头朝后面的薛金刚比划了一个手势。 薛金刚扭身大步走开。 江遥翻了一页书,一抬头发现马云龙还站在原地,疑问道:“还有事吗?” 语气虽没有明显不耐,但送客的意思确凿无疑。马云龙不是听不出来,但盘恒在心头的疑云实在难以释怀,略一犹豫,沉声道:“江公子,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城外聚集的妖魔越来越多了。前几天还只有五六百,今天已经超过一千了!” “已经超过一千了吗?”江遥往东方眺望了一眼,点点头,“不错,妖气越来越旺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马云龙绕过梅花,走近了几步,观察他的面色,“恕我直言,就算公子你武艺超群,能够以一当千,但妖魔可不是凡人,它们的力量远远超过寻常武士,如果数量太多的话,就算以公子的身手……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吧?” 江遥微微一笑:“这一点你无需担忧。” “我实在是不明白!”马云龙摇着头,“就算公子你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但也完全没有必要放任它们聚集吧?趁现在还未成气候,公子只需当众杀几个冒头的,便叫它们四散瓦解——就算公子抽不出空,派出荧惑大侠也是一样!但公子为何——” “你觉得我做的不妥?”江遥的视线飘过书卷,落在他脸上。 马云龙摇头:“恕我愚钝,公子似乎对它们有意容让……莫非,是担心招来妖族的报复吗?” “你猜?” 马云龙道:“公子如果不愿与妖族为敌,就应该早点放那赤眉和尚回去。若不然,就干脆一刀杀了,断了妖魔的念想。是杀是放,该早做决断。照这样拖延下去,反而容易招来祸患……” “不错,你说了这么多,总算有一句说对了。我就是想招点祸患!”江遥笑道,“要是贸然动刀,把妖怪们吓得一哄而散了,那我这么多天岂不是白等了?” 马云龙露出迷惑的表情,站了半晌,好像有点明白了:“公子……在等人?” 江遥微笑颔首。 “可是……” “你回去吧。不用担心这些那些,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马云龙仍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但也没有多问,深深地看了江遥一眼,转身走出花园。 江遥随后翻了几页经书,偶然一抬头,发现安吟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两人视线一触,安吟秋开口道:“公子,我不明白。” 江遥反问:“你也不明白?” “不是那些妖怪……奴家想问的,是这个。”安吟秋伸手在书卷上指了指,“公子连续看了好几天书,对这些东西还没有厌烦吗?” “为什么要厌烦?” “公子……难道一点也不抵触?”安吟秋侧身迈步,像小猫似的从他身边蹭过,“就算明知道需要这个,但因为是仇家的学说,所以潜意识里应该还会感到十分痛恨的吧?可我看得出来,公子是真心对这个很感兴趣,没有一点勉强的意思。公子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呢?” “你也清楚,修行便是修心,乃本身之事,旁人强迫不来。若非本心自愿,就算诵经千万遍,也不会有半点收获。”江遥随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黑发,道:“先别说我了,我倒想知道,这佛理枯燥无味,你从小开始修行,又是怎么忍受的呢?” 安吟秋半眯着眼,享受着抚摸,半晌才道:“奴家小时候什么也不懂,别人跟我说这个很有趣、很有用,我就信了,又见其他同龄人也都是这样,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你又是怎么从千万沙弥中脱颖而出,被不动明王选中为弟子的呢?” 江遥问完这话,感受到安吟秋的身子微微一僵。可见她对于“不动明王”这四个字,着实非常敏感。 安吟秋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也不清楚不动世尊为何选中了我,其实论资质、论修为、论悟性,我都不是最好的,可能是因为我心无杂念,一片赤诚吧!” “那阿秀姑娘呢?她也是不动明王的弟子?” 听到那个名字,安吟秋的情绪变化比之前还大,微颤着道:“是。” 江遥见她一脸惶恐不安,便不提阿秀,转言道:“你对你的那位师尊,应该是十分崇敬的吧?” “是。在我心里,师尊就如神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智慧无边,法力无边!” “现在也是这么觉得?” “从来没有改变过!” “你很坦诚。” “我不愿对公子撒谎。”安吟秋抬头,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公子若因此要杀我,我也绝无怨言!” “既然如此……”江遥一只手托起她光洁的下巴,端详她面上神情,“不动明王那一掌拍下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站在我旁边,让他有所顾忌,留了一分余地?你既然对他敬若神明,又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觉得矛盾吗?” “那是因为……奴家的心本来就是如此矛盾着的啊!”安吟秋脸蛋微红,眼眸里亮晶晶的,“奴家爱着公子,跟奴家敬畏师尊,这两种情感是同时存在的,所以奴家做出怎样的举动,都不足为奇吧?” “这样啊……”江遥点了点头,略一沉吟,道,“你刚才问我以何种心态修行,我告诉你,是赤眉和尚给了我启发。所谓修佛,乃是修心中之佛,与旁人无关。”他伸手摸了一下安吟秋的脑袋,“我心里面的那尊佛,应该是尽善尽美的,可不是浮屠教主那种东西。像他那样的,只能称为‘魔’!而我所学所思,都是为了完善我心中之佛,所以,为什么要抵触呢?” 安吟秋思索片刻,眨了眨眼,露出发自内心的崇敬表情:“公子果然深具慧根!” 江遥笑道:“你先别急着拍马屁,等我学成的时候,你才能看到真正的大慧根。” 安吟秋一下红了脸,声如蚊蚋:“奴家等着公子的大慧根……” 第一千零八章 女鬼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左丘明月走了,屋内两个少年仍陶醉在琴声的余韵中。 谷玉堂眯着眼睛摇头晃脑,手掌无意识地虚按空气,像是在打着节拍。 宫勇睿则感觉浑身懒洋洋的,头皮有酥麻之感,这感觉十分舒适,让人难以割舍。 两人都没有察觉,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鬼。 白衣女子在宫勇睿床前站了许久,缓缓叹出一口气。 凉飕飕的气息,让昏昏欲睡的宫勇睿霎时清醒。 “小幽姑娘?” 小幽淡淡地道:“这首曲子是昨夜秦良玉教他的。” 宫勇睿脑子仍有些混沌,一时转不过弯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哎呀,竟有此事!”座椅上的谷玉堂睁开眼睛,按桌而起,“左丘小姐为了给我师弟疗伤,居然连夜学琴!这份心意,师弟你怎么消受得起啊!” 宫勇睿经他一提醒,也露出感动的神情。 小幽对这种被色欲冲昏头脑的男人彻底失望了,懒得多说,冷冷地道:“还有另一件事,你们必须要去劝劝惜花公子。” 谷玉堂道:“啥事,你说。” “立即除掉赤眉和尚,免生后患!” 谷玉堂看见她眉梢眼角的杀气,不由往后退了几步,道:“我知道你很想干掉赤眉和尚报仇,但这事我帮不上忙,江公子非要留着那和尚,谁也劝不动。”他盯着小幽,眼珠转了转,“小幽姑娘,你不妨自己去试试?你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江公子看在你的面上,一心软就答应了呢?” 小幽冷冷地道:“我是个女鬼。” “我知道,还是个很漂亮的女鬼。”谷玉堂嘿嘿笑起来,“说不定惜花公子就欣赏你这样的,幽怨中带着杀气,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很泼辣……妈呀!” 他突然尖叫一声,因为小幽竟朝他扑了过来。 虽然是光天化日,但一个白衣女鬼披散着头发扑到你面前的时候,纵然是响当当的大剑士,也免不了骇得哭爹喊娘。 谷玉堂心慌意乱,连滚带爬,伸手去摸剑,却摸了个空,这时候身子一凉,猛一哆嗦,小幽已从他身边飘了过去。 “奶奶的,吓死我了!” 谷玉堂转头看见小幽径直飘出了门外,才拍了拍胸口,心悸未平。 回过神他才发现蜜饯、干果、茶水都被弄洒了一地,自己两腿间还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茶水还是尿水。 “龟孙女,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下次光明正大地单挑!” 晚上,江遥在书房看书,忽觉室内无端生出一股寒风,刮得烛光摇曳不止。 他放下经卷,还没说话,侍立在一旁的安吟秋抢先开口:“进屋先敲门,这点礼数都不懂吗?” 门外静了静,继而响起了三下扣门声,小幽的嗓音从外面传来:“小女子杨幽,求见江公子。” 安吟秋警觉地竖起眉毛:“都这么晚了,江公子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无妨。”江遥摆摆手,朝门外道,“进来吧。” 一个半透明的白色身影穿过房门,飘然而入。 看到这一幕的安吟秋不由睁大眼睛,面上兼具好奇和恐惧之色。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一个活灵活现的鬼魂。这种鬼魂,跟其它那些失了灵智、只会张牙舞爪呜呜怪叫的低等阴灵不同,她还保留着完整的记忆,甚至连喜怒哀乐都与生前无异,没有过多受到怨念的影响,这是极其难得的。 这种稀有鬼魂,要么生前就怀有不俗的修为,要么在死后七日之内承受了佛道秘法,又或两者兼备,方能超脱生死边界,以阴魂之身保留阳识,长存人间。 对于佛门弟子来说,这是一种绝佳的实验材料。据安吟秋所知,有不少高僧大能都在私下里制造这样的活死人,以图探寻冥界与灵魂的奥妙,甚至更进一步,窥视“涅槃”与“永生”之秘。 所以,小幽的存在,并非偶然,而是一种刻意…… 江遥也是在那天看到小幽之后,就立即明白了赤眉为何要占据一座城池、见到自己之后也不愿弃城离去的缘由。 一座城池几万人,就只诞生了一个小幽。 而小幽的存在,或许不仅仅是赤眉自己的愿望,也是隐藏在黑幕之后的大人物们的意志。 所以,哪怕冒着被路过的人界强者诛杀的危险,赤眉也要赖在武王城不肯挪窝,为此,他甚至不惜犯险与惜花公子一战! 那么,在赤眉身后、钟水月身后,是否还站着一个更为幽深巨大的暗影? 江遥看着小幽慢慢飘到书案前,目光从她半透明的身躯穿过,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黑衣老人的面容,正将阴冷的目光投注过来。 他摇摇头将这种联想甩开,开口问:“小幽,找我有什么事?” 小幽不敢与他直视,低头道:“我想恳请江公子,尽早诛杀赤眉和尚,以免日后生出祸患!” 江遥一点也不奇怪她会有这样的请求。 小幽如今的状况,九成与赤眉脱不了干系。 没有半夜跑去索命,可以说已经是很克制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惧怕。 赤眉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玄罡修为,佛法精深,即便被锁在树上,四肢俱断,也绝非寻常人物可以奈何。 江遥同情小幽,但他与小幽非亲非故,并不想因为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请求,就打乱自己的布置。 所以,在小幽紧张的等待中,他缓缓摇了摇头,道:“赤眉的命,我暂时留着有用。” 小幽一脸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凶名赫赫的惜花公子,而是别人的话,她说不定就忍不住披头散发,露出狰狞厉鬼相了。 抬头看着江遥,小幽仍不死心,道:“江公子,赤眉此人罪大恶极,武王城数万条人命都是为他所害,此人一日不除……”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 小幽呆立半晌,面上神色变幻,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幽然道:“江公子,你觉得我容貌怎样?” “你?”江遥听到这话,意外地眯起眼睛。他旁边的安吟秋则竖起了眉毛。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章 夜魅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幽柔的嗓音从白衣少女口中道来:“我十四岁时,入选武王城十秀之一。十六岁时,被誉为西城第一美女。十七岁嫁入将军府,少将军见我容颜,惊诧不能言语,将我奉为仙子,不敢轻易亵渎……” “那些都是昨日黄花啦!”安吟秋冷哼着上前一步,“我当年也是被人当菩萨一样供起来的呢,现在还不是在公子身边为奴为婢!你这个小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就算公子肯施舍雨露,你以为你受得住阳气吗?” 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朝小幽脸上戳去:“看着倒还细皮嫩肉的,就不知道摸起来是不是还那么……” 小幽也不躲闪,静静地看着她手指凑近。 安吟秋好奇又紧张地睁大眼睛,手指头轻轻在小幽脸上点了一下,突然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像受惊兔子一样缩回来,窜到江遥身后瑟瑟发抖。 “好可怕好可怕!” 江遥端详了小幽几眼,笑道:“小幽姑娘,不可否认你曾经是个美人,但你莫要忘了,现在你已经没有形体了!我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咱们最好两不相干。你请回吧!” 小幽道:“这并不难办。我虽然没有形体,却能附身在任何形体之上。只要你喜欢,我可以为你找来各种绝色女子,供你取乐……” 江遥脱口道:“那我岂不成淫贼了吗?不行!绝对不行!” 小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闻名天下的大淫贼还装什么正经。她又把目光转到安吟秋脸上,道:“只要安姑娘愿意,我也可以短暂附在她身上,占据一半身躯,与她共享欢愉。” “噫!还能这样?”安吟秋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脸色却微微泛红,兼具几分好奇和兴奋。 江遥干咳了一声:“小幽姑娘,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时候不早了,我要睡觉了,你请回吧!” 见小幽不甘心又要往前凑的模样,他加重了语气:“小幽姑娘,请自重。” 安吟秋笑嘻嘻地伸手朝门外一指:“公子的话听到了吗?请吧!” 小幽羞愤而出,在屋外飘荡一圈,看到远处花园里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谷玉堂和左丘明月两人在花园里练剑。 至少远远看起来是在练剑。 “左丘姑娘,你这一剑高了,再矮两寸。” “两寸?是这样吗?” “又矮了,再高半寸。” “哎呀,好难啊!你教教我!” “我帮你。” 谷玉堂扶着左丘明月的胳膊,教她完整地使出了一招,鼻尖幽香扑鼻,顿觉双颊发热。 “左丘姑娘,我记得你的称手兵器是一对带刺手环吧,为什么突然想要学剑呢?”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谷玉堂只随口一说,左丘明月的脸色却为之微变。 “怎么,你是不是嫌我笨,不想教我了?”左丘明月娇嗔着反问。 “哪里哪里,你可比我当初强多了!”谷玉堂连忙摇头,“你悟性很高,身体也很柔软,很多动作无需刻意练习就能轻易做出来,简直天生就是学剑的胚子!所以我才好奇,以你的资质,如果专注于一门武技的话,不管是手环也好,剑法也好,都很快能学成,为什么……” “其实我最早的时候学过一点剑法。”左丘明月发出幽幽一声叹息,“但苦于没有名师指点,只能学一些杂耍般的舞乐供人观赏,我受不了这种把戏,干脆就不学了。至于我的手环,你也看见了?也就能壮壮胆,其实连自保都难!像我这样没有根基的女子,想要在乱世中生存,实在是不容易……” 谷玉堂见她眼眶泛红,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也觉得一阵难受,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将左丘明月的纤手握住。“左丘姑娘,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左丘明月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嫌恶之色,微微挣了挣,便由他握住了。她口中轻叹道:“谷少侠,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不管怎样,总要学会保护自己吧!” “我帮你!”谷玉堂恳切地道,“以你的资质,现在学剑也不算晚,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比我更厉害的高手呢!” 左丘明月莞尔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换我来保护你吧!” “左丘姑娘……” 两人四目相对,眉眼传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良久,左丘明月面含娇怯地低下头去,嗔道:“松手。” 谷玉堂反应过来,将手掌松开,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腻顺滑的触感,令他陶醉不已。 这时他冷不丁发现花丛中有一双寒泉般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自己。 那冰冷幽怨的眼神,令他一阵心惊胆战,满腔的愉悦满足也烟消云散。 “小幽?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幽不答话。 左丘明月也始终对这位女鬼姑娘心怀畏惧,缩了半步躲在谷玉堂身后。 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鬼魅所独有的那种阴森怨恨之意,稍一留神就不难察觉。 谷玉堂面上潮红之色尽褪,结结巴巴地道:“小幽姑娘,我好像没得罪你吧?要是打扰到了你赏月,我们这就换个地方……” 小幽依旧不言不语,那阴恻恻的寒冷眼神,仿佛要在谷玉堂身上扎个窟窿。 “那,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谷玉堂一边说,一边悄悄挪步。 小幽忽然伸开双臂,十指成爪,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啸声,状若厉鬼地朝他扑来。 “妈呀!”谷玉堂屁滚尿流。左丘明月的尖叫更是划破了夜空。 两人没命地逃窜出花园,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院里乱撞,直跑到没力气了,才发现小幽其实并没有追来。 “这遭瘟的女鬼,老是跟本少侠过不去,脑子简直有毛病!我又没得罪她……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对本少侠有意思,所以故意吓唬我,想引起我的注意!哎呀,说起这个小幽,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可惜人鬼殊途!而且更重要的是,本少侠已经心有所属啦!” (本章完) 第一千零十章 妖动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夜将尽,天地昏黑。 满城居民多陷于昏沉的睡梦里。 江遥倏然睁开眼睛。 东方还未破晓。 但他既然心有所感,必定有事发生。 城外传来一两声妖嚎,断续不定,比平日多了几分躁动。 江遥看了一眼身边仍在安睡的安吟秋,动作轻微地下了床,披上衣服,无声无息地行出屋外。 过几道走廊,他迎面就看到了蹑手蹑脚走来的刘大胆,那家伙的模样跟做贼似的。 一看到江遥,刘大胆浑身一僵,脚步顿住,一副东窗事发的心虚表情,结结巴巴地道:“江,江公子……” 江遥早知他平日讨好赤眉的那些举动,但懒得多管,只问了一句:“赤眉那边怎样?有没有异常?” 刘大胆面色稍缓:“赤眉大师吃得香睡得香,一切安好,没啥异常。” 江遥点点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行往前院。 刘大胆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被远方妖嚎声惊醒,方觉汗流浃背。 江遥站在参天大树下,仰头望着树冠中盘坐的妖僧。 妖僧瞑目低眉,不知是入定,还是在沉睡。 他的四肢还没有完全恢复,下半身被锁链缠紧,旁边环绕在枝叶间的符咒也没被揭动——看起来一切正常。 “不是你搞的鬼?”江遥看不出什么异状,干脆直接开口询问。 妖僧闻言睁开,报以一声苦笑:“有你老人家坐镇在这儿,贫僧哪敢搞鬼。” “城外那些妖怪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这么激动?” 妖僧亦是茫然:“贫僧也觉得奇怪,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呼唤,说有一位祖辈亲人要从牢笼中回来了,所以大家都觉得高兴吧……” 江遥脑中灵光一现:“妖皇!” “这种呼唤越来越强烈了,如果不是外面那些子孙的叫嚷,贫僧还以为是自己修行不慎、生了心魔呢!” 江遥转望东方。 黎明未至,天空暗沉沉一片,夜色中隐约可见浓云翻滚,遮蔽九霄,仿佛有绝世的妖魔即将从地狱爬出。 城外的妖类叫得愈发响亮,从间或的一两声,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这么吵嚷下去,只怕全城的居民都得被叫醒。 大概,应该是确凿无疑了。 “妖皇要出世了。”身后传来楚楚的声音,“他们成功了!” “姜鸿,老谢,青玄,可能还得再加上钟璃和其他八使,这样显赫的阵容,别说区区一个镇魔塔,就算把皇宫掀翻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江遥轻笑道,“更别说御前骑士死的死逃的逃,剩下几个也大多分派到各地镇压叛乱,能够在镇魔塔前阻挡他们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江遥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有人苦心孤诣地营造出这个混乱局面,就是为了今日镇魔塔一战的话,那么刺杀皇帝的帮凶之中,是不是也有妖帅青玄的一份力? ——想要皇帝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被天底下这么多强者惦记着人头,也难怪当初那位九五之尊一辈子躲在深宫大院中,不肯迈出圣城一步呢! 想一想,也是挺可悲的。 江遥收回思绪,发觉身后很久没有动静,转过头,才看见楚楚默默望着东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你怎么哭了?”江遥奇道,“老谢顺利完成了使命,你不是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吗?” “妖皇重获自由,我却怕大圣会从此身不由己。”楚楚美眸泫然,语声夹着鼻音,“妖皇的魅力足以让任何人折服,大圣当年对他忠心耿耿,我怕他又会被忠义所累,一去不回。” “这你就多虑了。”江遥也望向东方,悠然道,“今天的老谢,已经跟当年的老谢不同。那个所谓的妖皇,在塔下镇压了一百年,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侥幸。老谢欠他的,已经全部还清了!他欠老谢的,老谢也不会介怀!你等着吧,老谢很快就会回来!”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随着妖后的逝去,当初的盟约已然分崩离析。就算妖皇重出江湖,也再难挽回失去的人心了。 “怕就怕在,就算大圣这样想,也由不得他。要知道,妖皇,青玄,钟璃,可没有哪个是心慈手软之辈……”楚楚仰着脸,任由泪水自腮边滑下。 “你完全不用担心。有姜鸿在,没人可以勉强老谢!” 江遥这番话绝不仅仅是安慰,他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他也不会任由青玄带着老谢离去。 妖皇,妖帅,妖圣,以及其他八使,的确是动魄惊心的组合,但在“姜鸿”这个名字面前,似乎也变得黯然失色。 他没有说错。 数千里之外的妖皇、青玄、钟璃、温胜等妖魔,深切体会到了这一点。 在谢元空做出了选择之后,血帝尊悠然一笑。 “看来叙旧也不必了。恩怨两清,我喜欢这个结局!” 他转身迈步,谢元空最后看了一眼昔日的兄弟,也跟随离去。 妖皇没有吭声,钟璃在冷笑,只有青玄还在做最后的挽留:“老谢!别忘了娘娘对你的期望!” 谢元空头也未回。 反而是温胜低吼了一声:“别拿娘娘当借口!” 钟璃冷冷地道:“利用阿蝶分化我们兄弟,当初也是你这狗头军师的主意吧?” 青玄没工夫跟这两人吵嘴,转头向妖皇说道:“陛下,不能让老谢走了!” “罢了,由他去吧。”刚刚出关的妖皇,一身衣衫破烂,体魄也不复当年的雄壮,但面上的威严和睿智却似乎未改,“强扭的瓜不甜,让他一个人先冷静冷静。” “可是……”青玄心有不甘。 在他看来,血帝尊未必会插手妖族内部的闲事。就算他想插手,有妖皇在此,己方三位人仙,加上一个接近人仙的温胜,足以让他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但望着血帝尊背影的妖皇似乎不这么想。 青玄望着妖皇的脸色,最后也放弃了劝说的打算。 也许只有相差了两个时代的“天下第一”之间,才能真正评判出各自的实力差距吧。 青玄这一百年虽然精进不小,但与能以一己之力同时对抗八位御前骑士的妖皇相比,自认还有一段距离。 如果连妖皇也觉得不行,那就只能作罢。 (本章完) 第一千零十一章 警示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目送血帝尊与谢元空远去,几位妖族强者虽不说话,均觉得心里有些憋闷。 青玄转头,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见妖皇抬起手掌,沉声说道:“石头后面的那位朋友,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出来露个脸了吧?” 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巨大参天石柱如同经历了千万年时光腐蚀一般,无声风化为粉屑。 ——这「转瞬千年」的神通,由他使来举重若轻。 一个戴斗笠的黑衣老者暴露在众妖面前。 几名大妖的神念几乎在同一瞬间落在他身上。然而竟如石沉大海,尽数落到空处。 “是幻影?”察觉不到半点气息波动的钟璃,面露诧异之色。 “不是。”青玄面沉如水,悄然握住一枚符篆。 唯有妖皇缓步上前,像是接见一位老朋友一样,平静地道:“是幻影,也不是幻影。一具思感化身而已。” 他迎上黑衣老人幽深的双眼,问道:“阁下跟幽冥教主是什么关系?” 黑衣老人淡淡地道:“幽冥教十年前已经覆灭了。” 妖皇眉头微皱,面有疑色:“那么阁下是……” 一直在苦苦思索的青玄终于认出此人身份,沉喝道:“是青冥殿主!当心,不要直视他的眼睛!” 这个名号对于在镇魔塔下枯坐了百年的妖皇来说,着实有点陌生。但这并不耽误他做出反应,第一时间以寂灭领域护住了身后几位心灵境界未臻完美的大妖。 另几名大妖也如临大敌地发现,自己探出去的神念竟如溪流归海,悄无声息地就被消融吞噬了。 不仅如此,他们本身的情绪仿佛也受到了影响,万般杂念皆消,仿佛浸泡在暖水中,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只有当妖皇的寂灭领域覆盖身躯的时候,他们才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阁下这是何意?”妖皇沉声道。 他右手握成了拳头,暂未挥出去,因为知道对方不过是一具思感分身,就算轰成粉碎,也毫无意义。 黑衣老人用一成不变的平淡语气说道:“我来是想给你一个建议——能够重见天日已是万幸,人间时局混乱,却并非你的用武之地。不妨退回妖界,静候时机,以防不测。” 这般居高临下的口吻,几名大妖无不愤怒,但又忍着没发作。 妖皇倒无异样,平静地道:“就这些?” 黑衣老人点点头:“好自为之。” 说罢,身影缩为一点,消失不见。 妖皇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察觉到青玄的气息靠近,头也不抬地问:“这人是谁?” “他名叫林轩,乃林家当代家主,号称幻天神魔。近十年来又暗中创立了一个教派……” 听着青玄的解释,妖皇威严的面孔上并无多余的表情,但心里的震惊却着实不小。 ——百年前的幽冥教主虽然也会这招思感化身,但也只是玄罡级别的小把戏,远远没有达到今天林轩这种地步,几乎将几位人仙大妖玩弄于股掌之上。 ——此人的精神修为,简直达到了神话的境界。普通人恐怕只需被他看上一眼,就会沦为他的忠实傀儡!这般可怕的本领,身为万妖之皇的自己也自愧不如。放在百多年前,绝对是堪称天下第一的人物! 自己不在的这百年时间,到底出了多少个这样的怪物?当今天下,究竟还有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血帝尊是不是也发现了他的存在,才有恃无恐地带着老谢离开? 一时间,百多年前纵横天下的万妖之皇,竟为了一个陌生人的一句话而惊疑不已。 清晨,第一缕破晓的阳光投在大地的时候,半个时辰前遮蔽九霄的浓云都已不见了踪影。 宫勇睿被谷玉堂和左丘明月一左一右搀扶着,缓步走出门外。 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下床走动。 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暖烘烘的,仿佛将连日来的阴郁和伤病都驱散一空。 他眯起眼睛,眺望东方的日景。草木的清香沁入鼻翼,他深呼吸一口,让新鲜的灵气填满肺部,渗入血脉。 “感觉怎样?”左丘明月笑着问,“是不是好一点了?” “好极了!” 宫勇睿心情振奋之下,感觉伤势都减轻了许多,似乎马上就能提剑驰骋。 他加快脚步,走下两段台阶,忽然腿脚一软,差点跌倒。 “小心!”左丘明月赶忙加力扶住。 宫勇睿靠在她肩膀上,费了老半天才重新站稳,鼻尖嗅到少女的芬芳,品味着方才贴身的触感,不由脸颊滚烫。 左丘明月察觉到他的不安,也显得有些忸怩,红着脸躲闪他的目光。 “看看看,哥哥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得意忘形,你说你急什么急,再摔一下子就继续回床上躺着吧……”谷玉堂的抱怨来得恰到好处,打破了微妙的气氛,让两人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宫少侠,你还是慢点吧。”左丘明月劝道。 “嗯,刚才多亏了左丘小姐。”宫勇睿的眼神仍有些闪烁。 “客气什么。”左丘明月低头一笑,眉眼里的风情让宫勇睿看得一呆。 三人慢慢走下台阶,踏上碎石小路,忽见不远处屏门后站着一名白衣女子,长发披散,幽深的眼眸直勾勾朝这边望来。 “小幽,又是你!”谷玉堂跳到前面,拔出了背后长剑,“你还想再吓唬我不成?告诉你,本少侠前两次是不跟你计较,再敢乱来,休怪我剑下无情!”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剑身上划过,长剑仿佛有意识一般发出微微清吟,泛起浅白色的毫光。 “告诉你,本少侠这柄宝剑不仅能杀阳间恶人,也能斩阴间恶鬼,昨天不出手是怕伤了你,懂吗?” 小幽不说话,只冷冷望着他们。 宫勇睿轻咳一声,道:“小幽姑娘,如果找我有事,就请直说吧。” 小幽还是不出声。 谷玉堂叫道:“你如果再敢变出那副样子吓人,我可真要动手了!你唬唬我也就罢了,要是惊吓到左丘姑娘,别怪我不客气!” 小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真的有所顾忌,须臾转身离去。 谷玉堂收剑归鞘,按捺不住得意之情,拍着胸脯道:“这小女鬼,前面让她几次,她还真当我怕她……” 左丘明月附和:“她现在知道你的本事了,应该承你的情才是。” 谷玉堂听着十分受用,晃了晃脖子,故作不在意地压了压手掌:“也不指望她领情了,别再找我麻烦就好。” “谷少侠雅量!”左丘明月露齿一笑,明媚的模样看得谷玉堂内心一荡。 (本章完) 第一千零十二章 请君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三人来到花园,发现园中已经有人了,一男两女,赫然是江遥、楚楚、安吟秋。 江遥正眺望东方的红日,听到后边的动静,回头道:“勇睿,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休养几天就没问题了。”宫勇睿的嗓音听起来仍有些涩哑。 楚楚道:“光躺着休养不行,得吃点好的,补补气。” 江遥正要问吃点什么比较好,远处又有一人匆匆行来,上前行礼:“公子,有妖怪在府外求见。” “没空,不见。”江遥挥挥手。 楚楚却上前一步道:“慢着,是什么妖怪?” “这个,很怪……看面相,好像是只螃蟹精……” “螃蟹?来得正好。”楚楚抚掌笑道,“就是它了!” 马云龙一脸迷惑:“楚姑娘的意思……” 楚楚道:“带它进来吧。就跟它说,江公子邀请它共赴午宴。” 马云龙领了吩咐,便回到府前,领那螃蟹精进来。 螃蟹精跟在马云龙身后,吐着泡沫问东问西,一会儿询问惜花公子下落,一会儿嚷着要见赤眉老祖宗,露在头顶的两眼贼溜溜乱转,看似是个精明的妖怪。但马云龙比它更精明,一路敷衍着,将它径直引进了厨房。 “蟹老弟,请吧!”马云龙在门口停住,伸手虚引。 螃蟹精鼓起眼睛往内探了一眼,顿知不妙。 朱胖子早已架起了大锅在煮汤水,火势熊熊,锅里沸水翻滚,咕咚咚冒泡。螃蟹精一看这架势,就全明白了,横着疾走两步,冷不丁马云龙抡起背后一支熟铜锏,在它腰间猛敲一记,就将它砸翻在地,现了原形。 “这螃蟹肥,十个人都够吃!”朱胖子抄起剔骨尖刀,看着地上簸箕大的青螃蟹,眼睛发亮。 “嘶呀!嘶呀!且慢!且慢!”螃蟹精一边呼痛一边叫嚷,“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要讲规矩!惜花公子在哪,俺要见他!” “一会儿上菜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马云龙说着,熟铜锏在它壳上又敲一记。 “别敲!别敲!”螃蟹精吃痛,连声央告,“壳破了会走鲜,走鲜就不中吃了。” 螃蟹精还想发性挣扎,但这府院内皆已被玄因设下结界,修为不够的妖怪受到极大压制,一身本事发挥不出十之一二。 薛金刚拿着粗麻绳进来,将这体大膘肥的蟹精八条腿一对螯都捆了个严实,又听这蟹叫唤:“你们可想好了,吃俺是容易,但俺手下还有百十号弟兄,要是不见俺回去,非得把你这宅子掀翻不可!” “百十只螃蟹?那敢情好,一起过来吧,我多备几口锅!”朱胖子擦了擦口水。 薛金刚踩在蟹精背上打了个结,道:“这螃蟹壳厚,不好蒸吧?” “不好蒸不好蒸!俺肉老,蒸了也不鲜。”螃蟹精附和,“不如放我回去换几个弟兄来,它们壳嫩肉肥,个个都美味。” 马云龙冷笑:“肉老就吃蟹膏,你是别想回去了。” 眼看就要被抬上蒸笼,螃蟹精慌了,厉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俺是老祖座下黑水掌旗使,老祖不会放过你们的……” 它的喊叫一直持续到蒸笼里,小半个时辰后才渐渐消停下去。 午时,螃蟹精如愿见到了惜花公子,不过是被端在盘子里,说不得话,也出不得声,只以自己的身躯与惜花公子做了一次十分深入的交流。 午后,江遥拿着一只吃剩的蟹腿,来到大槐树下。 妖僧察觉到他的气息,睁开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你认得它吗?”江遥举了举手中蟹腿。 “黑青。”妖僧视线投落,面色悲悯,“贫僧令它谨守门户,不得妄动,结果它还是来了。” “它对你可是忠心耿耿,一双眼睛到最后都没有闭上。看看吧,你亏欠了多少妖怪!” 妖僧眉目微垂,微喟道:“它自以为忠心,却死得毫无价值。除了感动它自己。” “也不是毫无价值,至少味道不错。”江遥丢开蟹腿,昂头道,“你知不知道,有人劝我杀了你?” 妖僧的眉毛微微一动,神情却很平静:“是小幽?” “你也知道自己有多招人恨。小幽没说原因,但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最悲惨的,觉得自己是最无辜的。”妖僧的语气平平淡淡,带着一种布道似的肃穆庄严,“殊不知世间的苦难,皆有因有果。众生拘泥于自身六欲,不知有人比他们承受得更多。” “听你这口气,还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江遥的笑容有些孤冷。 “贫僧虽然修的是野狐禅,却也曾立下宏愿,造净土,度众生。” “厉害,厉害。”江遥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手掌,“所以你让你的徒子徒孙血洗武王城,造就一个小幽,就是普度众生?” 妖僧低垂的眼瞳微微一缩:“小幽的秘密,果然没有瞒过你。” “要不是最近看了些经书,我也不知道小幽如此特别。”江遥盯着妖僧的面孔,缓缓道,“几万条人命,在你眼前灰飞烟灭的时候,你心里的那尊佛还在吗?” “在。”短短一字,却答得很笃定。 江遥冷笑:“看来那些冤魂都得感谢你的菩萨心肠了。” “贫僧会记得他们的牺牲。”妖僧平静地道,“至于这罪孽,贫僧一人背负便是。” “好个高僧!”江遥讽笑,顿了一顿,“这件事,钟水月指使的吗?” 妖僧沉默。 江遥垂目看他,低声道:“我若超度了她,你背后的主子会不会很不高兴?” 妖僧眼皮一跳,蓦然抬头,瞳中一闪即逝的隐秘神色没有瞒过江遥的双眼。他终于不能维持沉默,张了张嘴:“小幽的身世很悲惨……” “我知道,我也很同情她。”江遥的一只手掌按在树干上,语气依旧冷漠,“但她毕竟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最好的下场,也是到她该去的地方去。” “可她并非普通的死人,三魂七魄都在,还有机会复活。贫僧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助她参透生死之迷,以非人非鬼之身,直达彼岸!” “这种话说给别人听吧。”江遥轻哼一声,“纯阳为仙,纯阴为鬼,她现在的情景,最多也就是个阴神。鬼关无姓,三山无名,哪里有机会到达彼岸?你嘴上说得再好听,实际上也就把她当成跨越冥界的道具罢了!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让她驻留人间,但我确定一点——你想要干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本章完) 第一千零十三章 不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妖僧脸上肌肉抽动,挤出一个苦笑:“江施主,你误会贫僧了!贫僧不惜损耗真元保留她的神志,也是为了探寻阴阳大道的真意。这种求道之心,不能简单用好坏两字来评论吧?固然,贫僧犯下了杀孽,但另一方面,如果真有所获,天下苍生都将因此而受惠——” “收起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吧!”江遥不客气地打断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慈悲,不觉得恶心吗?你以为我猜不出你的目的?捣乱生死法则,破坏阴阳界限,颠覆大道根基,你们才好从中渔利!钟水月不就是这么想的?” “你是真的误会了!”妖僧笑得愈发诚恳,“如果真是那样,三界都要毁灭了,纵有再多好处,又能如何呢?” 江遥呵呵哂道:“对于你这种人来说,所谓三界蝼蚁,岂能比得过「涅槃」长生?”不等妖僧辩解,他伸出一只手掌,“假若你真有这么慈悲,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选择:小幽和你自己的命,只能二选一。你选一个看看?” 妖僧的视线落在那只手掌上。他毫不怀疑,这只看起来修长干净、似书生一样的手掌,可以在一瞬间抹掉自己的意识。 他一脸凝重之色,沉吟了良久,最终把眼一闭,长长吐出一口气:“我选小幽。” 看他那一副悲壮的模样,江遥冷笑:“你自以为是杀身成仁,却不知在小幽的眼里,你早已罪该万死。” 妖僧道:“贫僧从不觉得自己伟大,也无需别人同情。” “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对贫僧而言,没有第二个选择。” “那好。”江遥抬起手掌,“也替你省去了很多烦恼。” 他看着树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锁链、密密麻麻的符咒,正要一掌拍出,却倏然转头,皱眉望向东方。 妖气冲天。 有大妖前来。 躁动的妖魔受此蛊惑,揭开了玄因的符咒,撞破高墙,一窝蜂地涌向城内。 动静数里可闻。 “又是为你而来?” 妖僧低眉垂目:“贫僧亦不知晓。” “本来想给你松松绑,现在看来是不必了。”江遥垂下手臂,身形一闪,已出现在数十丈外。 妖僧缓缓睁开眼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面上浮现一抹笑容。 “的确是不必了……”低沉的叹息,弥漫到整个院落。 江遥掠至城墙上的时候,正好瞧见近百号妖怪同时撞击困魔圈的场面。 不仅仅是那些皮糙肉厚的兽妖,就连瘦骨嶙峋的木精、匍匐爬行的虫蛇,都像是受到了某种伟大意志的感召,一个个前仆后继地撞上半透明光幕,不惜头破血流。 “砰砰砰砰砰……” 剧烈急促的撞击令半空中的芳华观秘宝不住颤动,发出刺耳的嗡鸣。城墙下护持法宝的玄因也由此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施咒的动作也随之变形。 “都不惜命?”江遥一脚凌空踏出城墙。 一道月华般的光芒闪过,数十只妖怪的躯体同时崩裂,连同脚下的大地一起,串成一道巨大的疤痕。 被这片朦胧月光浸染的妖物,接二连三地栽倒下去。或碧或青或鲜红的血液喷涌出来,将土地染出一副斑斓的彩带。而彩带之后的幸存者们夹着凄号与尖叫,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后退却,远离了这一片死亡区域。 简单的一记「空间伤痕」,至少夺走了三四十头妖物的性命。余众们这时才想起了那个男人的名头,想起了这段日子几百号妖魔鼓噪呐喊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缘由。 江遥的身形无声飘下,落在玄因旁边。 小道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手臂因法术反噬仍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并没有看江遥,而是直勾勾盯着头顶的天空。 黑云盘踞,似乎喻示着雷雨将至。 “它们,在上面……”小道士的嗓子有些发干。 以他的灵觉,在察觉到乌云中那两道妖魔气息的时候,就有一种本能的战栗之感。 在玄因不算长的修道生涯里,还未有感受过如此可怕的妖气。比起赤眉,比起妙罗、卞城王,此时的两只大妖要高调狂放得多,在未显身形之前,已让全城生灵都匍匐在它们的威压之下。 “好像有点来头。”江遥眯起眼睛,也望向浓云深处,“不过这胆量就不怎么样了,前怕狼后怕虎的,不爽利!” 云层中的大妖约莫是听到了他的评语,似有些恼怒,那黑云便如生出触须,在半空翻腾不止。 感受到大妖怒气的芳华秘宝,嗡鸣声愈发尖锐,仿佛要脱离玄因的控制,自行遁空而去。 江遥转头看了额角冒汗的玄因一眼,道:“你先回去吧。谨守门户,两个时辰以后再出来。” 玄因点点头,没有客套,略为吃力地收走秘宝,径直转身离去。 他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战斗,超出了自己能够插手的层级。仅仅是余波,恐怕就非自己能够抵御。 另一条穿着漆黑甲胄的魁梧人影迎面行来,与玄因擦肩而过,沉稳又浑厚的气息令他微微侧目。 ——这位沉默寡言的黑剑士,应该不在那两头妖魔之下吧? 胡思乱想着,就见这黑剑士纵身一跃,魁梧身躯发挥出与之不相称的矫捷,一下就登上了墙头最高处的箭塔。 荧惑昂首看向天空。 二对二,一方在天一方在地,隔空相望。 云层后的妖王,大概已被江遥的狂言所触怒,控制着滚滚黑云逐渐垂落地面。在那如触须般翻腾的浓幕之后,依稀显露出两个庞然狰狞的暗影。一个手持巨大镰刀,另一个背生双翼。 “既然有缘相见,报个名字吧。”江遥说着,随手折断了一根枯枝。 自从「照胆」送人之后,他便很难再找到合手的武器了。以他如今的武技,除了「斩影」、「照胆」这类神兵,其他的都跟草木没什么区别,大多数时候他都直接动用拳头,偶尔遇到劲敌,为了施展剑术,他才会找件兵器。眼下两位妖王,便是值得他动用兵器的对手。 枯脆易折的瘦枝,在他手里竟发出不绝的龙吟声,剑气在沉沉阴云下如寒星般耀目。 随着他手腕翻转,天地间仿佛更寒冷了几分。而那两位气势汹汹降临的妖王,脚步似乎也有微微的凝滞。 (本章完) 第一千零十四章 乌云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乌山君!” “尧山君!” 两妖先后通报姓名,一个声音细而尖利,另一个略为沉闷。 “我是江遥。”江遥的回应也同样简洁,同时一指身后墙头,“这位是荧惑。” 两妖听说过惜花公子的名头,却不知道荧惑是谁,感觉从这位黑大个身上传来的煞气比起惜花公子还要浓郁得多,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位荧惑老兄,跟黑剑圣东元武是什么关系?”乌山君发问。 它是个两丈来高的鸟精,遍体漆黑,尖嘴利喙,头生红冠,一对小眼睛分散在额角两侧,不时滴溜溜打转,一看就知道心性奸诈。 “没什么关系。”真要论起关系,荧惑与黑剑圣之间的纠葛能够扯上一长串,但江遥可不想像评书那样先报一声“要问我的名和姓,好比惊雷灌耳轰;家住西北暗红丘,白袍军中大有名;赤月剑圣御驾前,本是武举状元郎;童将军乃我授艺师,掌管西府三万兵……”然后把姜鸿、百花、楚华、童渊等一串名字全部念上一遍,虽然这样貌似很有一种史诗的感觉。 两妖明显不信。乌山君还欲再问,江遥抢先说道:“两位妖王跟赤眉又是什么关系?” 形如螳螂的尧山君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当即就答:“当年俺二人与赤眉在昆仑山修行,并称昆仑三圣。后来赤眉皈依释教,辞别下山,但俺们兄弟情谊不减。如今听说他有难,俺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江遥了然地“哦”了一声,视线在它二人脸上来回打量:“原来是昆仑二圣到了,失敬,失敬。” 尧山君抖了抖手上镰刀,叫道:“你若识相就赶紧把赤眉交出来,否则就凭你这小身板,俺一刀就把你砍成两截!还有这小破城,根本挨不住俺两刀!” 乌山君用翅膀戳了它一下,语气比后者客气许多:“惜花公子的名头,咱们也是久仰了。但兄弟有难,不能不管。只要你放回赤眉,咱们便可相安无事。” 江遥笑了笑:“两位妖王如此情深义重,在下十分佩服。只不过这赤眉嘛,我暂时还不能放,请两位谅解!” 尧山君面色一变就要发作,乌山君眼疾手快按住了它肩膀,转向江遥道:“我知道惜花公子剑法高超,不把我兄弟几个放在眼里,但人间行事,向来要占个理字。这事说来是你理亏,怎么也得给我兄弟二人一个交代吧?” 妖怪竟然要跟人类讲道理,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恐怕下巴都要掉下来。但江遥已经习惯了这种做派。随着他修为越来越高,人也好妖也好,在他面前大家都变得喜欢讲理了。 江遥微笑道:“两位恐怕还没把前因后果搞清楚,赤眉招惹我在先,我略施手段给他一点惩罚,说起来也是天经地义,就算闹到皇帝面前去……” “皇帝已经死了。”尧山君不屑地哼了声。 “皇帝是个名号,死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俺懒得跟你绕弯子!你就直说吧,怎样才肯交出赤眉?” “此事说难也不难,你们替我去找一个人,把他的人头带回来,我必将赤眉拱手奉上。” 两位妖君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谁?” 江遥正要说出一个名字,忽有所感地抬起头,望向两妖身后的滚滚乌云,脸上也多了一丝凝重:“你们还叫了其他人来?” 两妖的反应只比他慢上一线,立时也察觉到后方的不妥,同时向两旁退开,各自转头望向半空。 “那是什么东西?” 更加浓厚的乌云,从天边翻卷而来,将大半天空都遮盖。那厚度比起两妖的动静有过之而无不及,云层内隐隐可见紫雷闪动。 江遥看了两妖一眼,它们脸上的惊讶表情不似作伪,看样子并非串通好的同伙。但依然有一股冷悸之感自心底油然而生,他能感觉得到,虽然没有明显的杀意,但那云层后的来客绝非善类。 空气中渐渐多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至刚至阳,逐渐充斥天地。这有些熟悉的气息令江遥蓦然记起——是它!那位操控雷霆毁灭了数个城镇的妖仙!长久的驻留终于将它的注意力引到了这一带吗? 两位妖君看样子也不知晓那位妖仙的来历,向半空喊话无果后,便向江遥的方位靠近了几分。未知的强敌,反而促使了人与妖短暂联合,四人的站位形成了一个防御阵势,以抵抗丝丝入骨的雷霆气息。 在两位妖君看来,以它们昆仑二圣加上惜花公子以及那位煞气腾腾的黑剑士,对付寻常人仙根本不在话下,就算是浮屠教主来了也堪一战! 江遥却并不这么认为。他朝荧惑悄悄打了个手势。 浓云越聚越厚,光线如午夜般阴沉。若隐若现的强者气息从云层后散发出来,弥漫向远方天地。附近的低等妖物也感觉到那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不安地徘徊转圈,有的还发出低声嘶吼,机灵点的已经开始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即便是修为徘徊在人仙边缘的四人,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也开始觉得那一阵阵沉默的压抑伴着漆黑重重地压在各自心头,连呼吸行动都仿佛受到了影响。 一阵狂风从旷野外刮来,细雨开始飘摇不定地打落。云后酝酿着滚滚的闷雷,将下未下,愈发叫人心惊胆战。 修为稍弱的尧山君按捺不住,开嗓骂道:“哪来的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不知道昆仑二圣在这里办事吗?识相的赶紧给俺滚蛋,不然别怪俺刀下无情!” 乌山君深深看了一眼江遥,问道:“它是来找惜花公子的吧?” 江遥淡淡地笑了笑,说:“我可不知道自己还认识这么一位朋友。” 乌山君并不信。它觉得今天昆仑二圣一定是被惜花公子给连累了。 江遥缓缓抖动手腕,用枯枝斥退身前游离的焦灼灵力,目光穿透一层层黑云,集中到了半空那个不可一世的狂妄身影上。 那是一个并不显得高大伟岸的身躯,看起来还有点单薄,好像是个女子。 再后面的,就看不清了。 ——那女子周身好像蒙着一层水雾,似有似无,迷茫不定。江遥的目光能够视浓厚的阴云如无物,却仍然无法穿透那薄薄的一缕水烟,依稀能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轮廓,便已是极限了。 江遥更想看到的是她的脸,但被水雾独挡,始终无法如愿。 ‘是她么?’ 这个疑问在他心里打转。 如果是她,为何不下来与自己相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一千零十五章 众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风越来越大,雨点也渐渐稠密。 紧盯着半空的江遥皱起眉头,心头猛地一悸! 一直遮挡妖仙身形的那层薄雾终于散开了,江遥也如愿看清了那张面孔,却同时察觉到了巨大危险的降临。 “走!” 这一声不是用嗓子,而是直接以灵魂交流的形势传递给荧惑。 身形瞬间掠至远处,遍体毛发如遭电击一般竖立起来,衣物也随之滋滋作响。 江遥没有回头,只恍觉整片天空都亮了一下。 那个蓄积已久的危险预兆,在此刻酿成现实。 紫色雷光贯穿了天地。 没有任何挣扎,尧山君的气息便被从大地上抹去了。 乌山君的气息已在几百丈外,它或许对此也早就有所预料,但这并不能改变结局,最多只能令它苟延残喘片刻。 一道道闪电,在乌山君的身侧追逐。只要任意擦中一道,也就意味着它千年修行生涯的落暮。 远方的数百个低等妖魔,早在第一道雷霆降临的时刻,就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在至尊至强的力量面前,人间所听所见的一切都近于虚幻——也许在下一瞬,你就会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怀着这种荒谬的思绪,江遥脚尖一点,身形掠上了暗沉沉的夜空,又在虚空支点上借了一次力,便射进浓厚的云层,逼近了那个宣告末劫的人影。 “张雨琪,住手!” 那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随意地挥了几个手势,地面上的乌山君被紫色长蛇追逐,险象环生。 江遥深吸一口气,脚下在虚空中一踩,人剑齐飞,刺在那一层薄薄的水幕上。 水幕荡起圈圈涟漪,徐徐散开,枯枝却已被狂涌的雷霆之力震为齑粉。 九阶玄罡之躯仍无法抵御这先天之力,整条手臂近乎酥麻,衣衫哔哔啵啵炸响不停。 张雨琪终于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江遥胸前的玉佩忽生感应,一股清冷之气自心底深处迸发,渗透胸腑,蔓延全身。 那寒流将侵入躯体的雷霆尽数化开,却也让江遥四肢百骸都森森冰凉。 张雨琪发出一声冰冷的叹息。如有实质的寒意,让江遥觉得自己全身的血脉都仿佛要凝固住了。 他睁大眼睛,灼灼目光对上那双明眸。这一双眸子里,带着些许感慨,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视天下苍生如刍狗,操其生死于指掌之间的无谓和淡漠。 而眼前的江遥,也是在那“众生”之列。 在轰鸣的雷声中,混乱的城镇在这时反倒安静了下来。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行人各处躲避,静待这场大雨过去。 只有一个人冒雨出门,鬼鬼祟祟地来到大槐树前。 刘大胆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周身仍是被雨水浇透。他不顾这些,踩着水花,双手将另一顶斗笠举到高处。“大师,避避雨吧!” 赤眉未睁眼,柔和的语气传到刘大胆耳中:“多谢你的好意,可是不必了。” 他并未运使神通,亦如凡夫俗子一般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但仍是一派安详之色,没有半点不适。 “大师!”刘大胆凑近一步,踮起脚尖,压低嗓音,“他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了,现在就是好机会,洒家替你解了这锁链吧?” “不急,再看看。”赤眉淡淡地道,“贫僧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多等一天。” “那……” “你回去吧。依照贫僧的口诀修行,莫让他人知晓。” “是。” 刘大胆原路返回,走在倾盆大雨之中,背影略显失落。 两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的背影,有些跃跃欲试。 “这龟儿子三天两头往贼和尚那边跑,一定得了什么好处。不如咱们——” “贤弟稍安勿躁。这院里高手众多,四处都是耳目,咱们要贸然动手,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怕什么!”薛金刚猛一抬身,“姓宫的臭小子已经半残,姓江的也一去不回,至于那个姓秦的小白脸,畏畏缩缩跟个娘们儿似的,谅他也不敢管我们的闲事!” “嘘——”马云龙连忙示意他噤声,“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已经等了这么些时日,不在乎多等一两日。” “哥哥的意思是?” “看明天,如果惜花公子不回来的话,咱们就……”马云龙手掌并拢,做出向下狠狠一切的动作。 谷玉堂与左丘明月刚搀扶着宫勇睿回床上躺好,还没盖好被子,听见天空中一声炸雷,左丘明月身子一抖,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正对着她的宫勇睿看到这一幕,关切地问:“左丘姑娘,你怎么了?” 左丘明月没有说话,手腕却在不停颤抖。宫勇睿从她眼中看出了恐惧。 又一道闪电从黑漆漆的天边划过,一刹那的光芒仿佛将左丘明月的眼珠凿开了一道惨白的裂缝。 “左丘姑娘,你……”宫勇睿话说到一半,却化作一声轻呼。 因为左丘明月抬起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我从小就怕打雷……”左丘明月用力搂紧他,将头埋在怀里,含糊不清地说。 宫勇睿本想挣开,但感受到怀中娇躯的颤栗,便只好僵硬地由她搂着。 刚刚合上窗户的谷玉堂回头看到这一幕,脸色陡然变化。 “你们……你们……”他嘴唇哆嗦,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快步走到床前,伸手去拉左丘明月一条胳膊,但在几次拉拽之后,反被左丘明月紧紧握住。 “帮帮我!我好害怕……” 带着哭泣的嗓音传入谷玉堂耳中,顿让他心肠一软,怒火渐消。 他也意识到左丘明月看来是真的害怕到了极致,每一根手指都在抖动。 天空中的雷声一阵接一阵地炸开,仿佛近在咫尺,房梁都在瑟瑟作响。谷玉堂从未听过如此密集响亮的雷声,也难怪左丘明月一个女孩子会怕成这个模样。 三人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在最初的震惊过去后,宫勇睿和谷玉堂对视一眼,渐渐都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温软的身子和滑嫩的手掌,同属一个女子,此时却落在不同男子的手里。 感受着怀中娇躯的起伏,宫勇睿脸色渐渐涨红。谷玉堂的呼吸也略显急促。 这种难堪又旖旎的场面,让人既觉窘迫,又不忍舍弃。 (本章完) 第一千零十六章 记得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众生如刍狗。 我,也是刍狗之一。 江遥看着那双眼睛,从中找不到半点似曾相识的情义。 水幕散开后,里面的身体也与旧时大相径庭—— 脸还是那张脸,无比淡漠高远的神情,然而眉毛、头发以及更加细小的寒毛都不见了,只剩下光洁的躯壳,遍体上下,不着寸缕,更无一根毛发,周身散发着微微毫光,有一种近乎神圣的气息。 这种相逢的场面,是江遥无论如何都没有预见到的! 尽管江遥的目光轻易穿透那层毫光,将她身体看得一清二楚,但对张雨琪而言,却没有半点不适——在她眼里,这人间的礼法皆已是虚幻。 就好像你在沐浴之时,不会在意那些虫鱼鸟兽的目光一样。 江遥呆了一呆,十分不适应看到这种模样的小仙人。 并非是因为她的胴体——此时的惜花公子,早已过了看到女子娇躯就心慌意乱的阶段——而是因为那双陌生的眼睛。 张雨琪也在冷冷打量着他。 江遥愣了愣神,忽觉一股霸道的力量升腾而起,牵引着周遭灵气化作汹涌的浪潮迎面打来。 刹时间,周围的空气陡然沉重了几分,寒风停止了流动,唯有那灵气的潮流,化作一头荒古巨兽,从万丈云海中升起,张开尖牙密布的大嘴,一瞬间将他吞没。 江遥已在第一时间制造出了空间扭曲来抵御,但仍有点点水珠透过扭曲空间的缝隙洒上身躯——看似只是一团稀薄的灵气,但因为掺杂了雷霆的力量,一下漫过他全身,激得他皮肤刺痛,血气自主流转三千里,方才将这股力道化解。 “张雨琪!”江遥又唤了一声。 他没有反击,也没有躲开,因为知道刚才那一下并非张雨琪刻意,而只是目光凝注之下所自然激发的灵力震荡。 随意一瞥,便让同为人仙境界、九阶玄罡身躯的江遥略感狼狈,这无疑已经超越了普通人仙强者的范畴。若非江遥渡过心劫,刚才甚至差一点就被攻破心防,堕入雷池噩梦! 毫无疑问,这位当初被白鬼愁种下心魔、修为日渐下降、以为今生再也无望人仙境界的芳华观高徒,以“入魔”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抵达了凡人们梦寐以求的巅峰。 江遥下意识地看向张雨琪的左手。 小指部位光秃秃的,依然只有四根手指。 禁生咒仍在,她还是没有从白鬼愁的阴影中走出来。 强到这这等地步,却被困在心魔中,一日日磨灭过去的自我,这无疑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江遥叹了一口气,将手中小半截枯枝丢开,任其在雷火中灰飞烟灭。 观察他举动的张雨琪,始终是那副冰冷的表情,没有进一步攻击,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有个叫玄因的小道士,在下面等你。”江遥说,“你还记得他吗?” 张雨琪的脸色没有半点变化。 “罗简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把眼珠子都瞪出来。”江遥叹息。 张雨琪的反应,大概就跟在观察一只蚂蚁摆动触角一样。 江遥几乎快要死心了。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说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你还记得白鬼愁吧?” 说完,他咬牙抿唇,做好了承受惊涛骇浪的的准备。 张雨琪如果发疯,他真不一定打得过她,只能施展自己最拿手的本事开溜了。 但张雨琪只是略微皱了皱眉。 没有眉毛的脸做出皱眉这个动作,幅度并不明显,而气息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江遥的心情反而愈发下沉。他其实更希望张雨琪受到刺激而做出点什么反应来,至少说明她还留有一丝人性。 如今她连导致她入魔的罪魁祸首都快要忘记,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吗? 从此彻底沦为天道的打手,以神性替代人性,四处诛杀妖魔,成为雷劫的具体化身? 这种结局,对于一个曾经纯粹的求道者来说,不知是欣慰还是悲哀…… 江遥叹息一声,这口气,叹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 他看着眼前这个袒露身躯却神圣出尘的女子,最后说了一句:“那么你必然也不会记得我了……” “记得。” 短短两个字的回答,在江遥心中引起的波动,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的脸本已偏过半边,此时又蓦然回转,盯着那个看起来依旧淡漠高远的女子,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还记得我?” “记得。” 仍是两个字的回答,语声中带着凛然之意,清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对于此时的张雨琪而言,能说出这两个字,就是道生一,有与无,质的变化。 雨声好像渐渐小了。 雷声也有好一阵没响起了。 左丘明月终于从宫勇睿怀中抬起来,又挣脱了谷玉堂的手掌,满脸通红,话也说不出一句,转身就如兔子一般逃出门去。 谷玉堂从她的背影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长长地叹了口气。 “师弟,我觉得她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没有没有。”宫勇睿连忙解释,“是因为她刚巧在我旁边,那一道雷又来得太突然,所以她一时情急才随便找了个东西抱着。如果换成是你肯定也一样!” “是吗?”谷玉堂略带惆怅地皱起眉头,“看来我真的不该跑去关窗户……” 又呆坐了片刻,谷玉堂告别宫勇睿,心神不属地往外走。 地面大滩积水,他避也不避,细雨洒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觉。 直到看到一个孤单幽魅的身影,他才回过神来,放慢了脚步。 小幽背对着他,一个人站在花坛边上,默默地望着远方浓厚的乌云。 细雨落在她半透明的身躯上,没有丝毫凝滞,径直穿透过去,在地面激起涟漪。 若是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必吓得尖叫逃跑。还好,谷玉堂已逐渐习惯了她的神出鬼没,虽然仍有些发怵,但还是走过去,在她身后五步外站定,小声问:“小幽姑娘,你在看什么?” (本章完) 第一千零十七章 幽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小幽头也不回,淡淡地道:“今天早上,你在我面前威风得很哪!” “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因为在左丘小姐面前,所以表现得稍微勇敢一点……”谷玉堂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即使小幽没有回头,他也能感受到她阴冷的眼神,“如果当时我说了什么重话,小幽姑娘你千万别生气,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向你陪不是……”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戒备地盯着小幽的背影,只要对方一有异动,他就如兔子般窜起,拔腿就跑。 “嗯……先记着吧。”小幽的语气惯常冷冷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谷玉堂如蒙大赦,心里奇怪这女鬼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不过只要她别找本少侠的麻烦就好…… 到了深夜,他就明白了那句“先记着吧”的意思。 从迷糊的睡梦中被一阵阴风惊醒,谷玉堂睁开眼,当看到床头那个面目狰狞的女鬼时,他并没有尖叫,而是脊背一弹,扭成一个奇异姿态,然后一动不动地反望着女鬼,脸上的表情三分痛苦三分扭曲。 “你怎么不跑?”小幽纳闷道。 “腿抽筋了。”谷玉堂咬牙切齿地回答。 ………… 半个时辰后,谷玉堂披上衣服,一瘸一拐地推开了玄因的房门,把正在静坐的玄因摇醒。 “小道长,你可一定要救我!我真是怕了那个女鬼了!她存心跟我过不去!” 玄因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完苦,哭笑不得,却又耐不住他几番纠缠,只得随他回去房里,给他的房间布置法阵。 密密麻麻的符咒,把房间围得跟铁桶一般,一旦生门关上,便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谷玉堂终于安下心来,觉得万无一失,忽又生出一念,要玄因陪他去拜访左丘明月。 “不可不可,谷施主不可!现在这么晚了,左丘小姐一定已经睡了,我们再去打扰她……” “咳!没关系!咱们是去帮忙的嘛!救人如救火,这时候还拘泥什么俗世礼节,你们修道之人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开吧?” “可是……” “放心,都包在我身上,左丘姑娘一定不会怪罪的!” 谷玉堂不容分说,生拉硬拽着小道士径往左丘明月的厢房,打算以布置阵法为名,再与左丘明月秉烛夜谈。 小幽站在暗处,目送那两人背影离去。 却不知更黑暗处也有一双幽深的眼睛,在默默观察着她。 等她生出警觉的时候,那人已来到她背后三步之内。 “小幽姑娘。” “是你!”小幽的声音既惊且怒,微微变形。 “是我。”秦公子微微笑着,从容拍上她瘦削的肩膀,“你不是早就防着我吗,为什么还露出这样吃惊的表情?” 小幽想要尖叫,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出声。 “是不是以为我的目标只有那两个小子,光顾着提醒他们,结果把自己给忘了?” ‘秦良玉!’小幽的眼珠子瞪得几乎要鼓出来。要不是已经被束缚了身形,她非要扑过去狠狠咬穿他咽喉。 “唉,你一片好心,却被人家当做驴肝肺,失望透顶吧?”秦良玉装模作样地叹息,“如果换做是我,早就抽身离去,干嘛死乞白赖地留在这里,受那等闲气?” 小幽不仅无法开口反驳,甚至连神志都开始有些模糊了。 秦良玉的嗓音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缥缥缈缈的:“你生前为救人而自愿成为祭品,到变成鬼了,还死性不改,实在让我很钦佩呢……” 小幽的身形微微一动,似乎有变得虚幻的迹象,但随着秦良玉轻哼一声,又复为原样。 “这点魑魅魍魉的手段,对付凡人还行,在我面前就不必卖弄了。”秦良玉的右手微微一攥,小幽随之发出痛苦的呻吟。 细雨轻拂,这初春的甘露从小幽身躯中穿过,竟是如此冰冷刻骨。 小幽已经无法睁开眼睛,但仍努力转过头,想要朝某个方向望上一眼。 这么深的夜,宫勇睿应该正在睡梦中吧? 谷玉堂拉着玄因,在左丘明月的闺房中谈笑风生…… 此时此刻,或许再没有别人知道,一个孤单孱弱的女子,正遭受着怎样的折磨…… 城外,百丈高空上。 随着小仙人的念头变化,漫空的浓厚乌云开始朝内收缩,数百里的灵气因之纠缠起来,天地间的风暴顷刻止息,转眼风平浪静,露出朦胧的月光。 没有了乌云的遮掩,赤诚窈窕的女体在江遥眼前愈显真切。 张雨琪睁眼回望,神光夺目。 江遥原本觉得没什么,但到了此时却有些不自在,朝她身上指了指,道:“你还是遮一遮吧,毕竟我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张雨琪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灵气化作点点纯澈的水珠攀上她身躯,聚拢成稀薄云雾,正如清晨湖面上淡淡的一缕水烟,绰约朦胧,似有若无。 虽然这样还是没法完全阻挡江遥的目光,但从感官上来说却好了许多。像刚才那样坦诚相对地在百丈高空上聊天,未免有些刺激过头。 两人落到附近一座山头上,江遥脱下外衫,给张雨琪披上。 但那件衣衫刚接触到张雨琪的肌肤,就发出滋滋的响声,如同被烈焰灼烧。半秒后,就有一缕雷火生出,转瞬漫过整件衣衫,将之烧成了灰烬。 若非江遥缩手得快,恐怕也会被雷火烧到。 他总算知道,张雨琪为何不着寸缕,也没有一根毛发了。 ——她已是一副代天行罚的天道之躯,再无法接触凡间之物。 江遥低头打量。 眼前的这具娇躯散发出淡淡宝光,神圣出尘,或许,也不再有真正的男女之别。 江遥看了片刻,缓缓伸出手指,在她胸口轻点了一下。 立即就有一股无可匹敌的雷霆巨力将他手指弹开,反噬之流几乎要殛穿手臂。张雨琪已竭力自控,但自然生出的反击仍差点伤到江遥。 ——江遥虽号称人仙,但尚非真正的圣人体魄,竟连触碰张雨琪身体的能力都不具备。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当年的那个建议,是彻底没办法实行了啊!” “不需要了。”张雨琪淡淡地道。 (本章完) 第一千零十八章 天道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的确不需要了。 当初是为了摆脱白鬼愁的心魔,她才向江遥提议结缘双修。而她如今整个人都将与大道融为一体,当然无需在意什么心魔。或者说,当初心魔种下的因,现在已结成了果。再想从头挽回,已然无济于事了。 “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呢?”江遥摸着下巴打量她,疑道,“按理说,你有心魔未除,境界离人仙还差得很远,根本不可能拥有这股力量的啊……” “十年修道,不如一朝入魔。”张雨琪的语气中似有些微感叹,“我杀了师兄,逃出坐忘山,又将追兵全部杀尽,从此踏入魔道,脱了衣服去,离了这人间束缚。” “你也知道自己入了魔道?” “正道魔道,皆为天道。不过理念差别,并无高下之分。”张雨琪面容一凝,肃然道,“这是我该应的劫,也是我该行的道。挡我道者,灰飞烟灭!” “好一个灰飞烟灭!”江遥呵呵笑道,“那些追捕你的人,不少是坐忘山的旧识吧,你难道就不念半点同门情谊?” 张雨琪淡漠地道:“人生在世,生死二字。他们应运而生,应劫而死,此乃天道。” “呵呵,天道!我刚才差点也应了你的天道!跟那几百个小妖怪一起,被雷劈死在城下,连灰灰都混在一起,这就是你的天道?” “正邪善恶,一死而已。来时既哭,去时当笑。你在红尘磨砺这么久,还看不开么?” “说得轻巧,这种话不是用来自我安慰的吗?你又没死过,怎么知道死的时候该哭该笑?”若非担心激怒她,江遥都想指着她的鼻子骂娘了,“而且,至少应该是由我来说,不应该你说吧?刚刚差点死掉的人可是我!” “红尘漫漫,苦海无涯。与其沉沦,不如归去。” “你这是认真地劝我去死?” 张雨琪侧目瞧着他:“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好家伙,敢情要是换作别人,你就要‘勉强’了?” “你不是别人。别人怎样,对你来说,重要么?” “怎会不重要?我刚找了两个实力不错的打手,结果就有一个被你给‘勉强’了——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些!”江遥见她始终是一副不以为然的冷漠面孔,摇了摇头,知道她已彻底被不近人情的天道理念所贯彻,再如何争论也是徒费口舌。 反而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可以请教她这位道法至尊。 他抵御着身前游离的一股股凝练精纯的雷霆灵力,贴上前几分,轻声道,“你已习得天道精义,知道有哪种道法可以破解佛门的‘马阴藏相’吗?” 张雨琪沉吟了片刻,答道:“忘了。” “忘了?”江遥瞪圆眼睛,“你一个专门卖符的小仙人,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符咒给忘了?” 张雨琪道:“我已万般皆弃,只练雷法。过去的道术、咒法、神通,我全都忘了。” “你……”江遥瞪着她,气恼至极,反而笑出声来,“你这个小仙人果然独具一格,捉摸不透,我真的很欣赏你……” 张雨琪仿佛没听出他的讽刺,继续道:“你要的符咒我给不了,不过,雷法乃创世之法,万法皆由雷法衍化。你要的答案,或许可从雷法中寻找。” 江遥面色古怪又警惕地盯着她,心想这家伙不会是想用雷法给我那里来上一下吧? 张雨琪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点向他额头。 “你这是……” “雷法。” 江遥盯着那根玉白温润、散发着神圣气息的手指,心里犹豫要不要躲开。但一点灵光,先一步抵达他眉心,迅速滋长壮大。 在一阵冰凉的恍惚之后,他定神去看,眼前所见的已不是现实中的场景,而是梦幻般的灵气脉络。 黑暗中的秦良玉,忽然皱了皱眉,转头望向旁边一条过道的深处。 一个窈窕的身形从过道的阴影中款款走出。 “原来是安姑娘。”秦良玉阴沉沉地打了个招呼,右手藏入袖口中,悄然捏紧了一枚符咒。 他知道这女人是惜花公子的侍妾,身份非同小可,若非万不得已,其实并不愿对她出手。然而这女子本身也具备超凡的实力,若她有心要坏自己的好事,那也就不能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安吟秋沿着走廊步下台阶,姿态甚是悠闲,仿佛丝毫未察觉到秦良玉眼中的阴森之意。她走到近处,美目中波光流盼,好似不经意地打量了垂首不动的小幽一眼,再与秦良玉对望片刻,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秦公子好有雅兴,这么晚了还拉着小幽姑娘聊天赏月,孤男寡女的,就不怕被左丘小姐知道了,推倒葡萄架子吗?” 秦良玉皮笑肉不笑地道:“安姑娘说笑了,在下和左丘小姐只是一见如故,义结金兰而已。倒是安姑娘,这么晚了,也是专门来这里散步的吗?” 安吟秋侧过脸又看了小幽一眼,明眸流灿,唇边笑意微微:“那还真是巧。我跟小幽姑娘也是一见如故,本来是约了她今天晚上一起赏花弄月的,见她半天没到,所以才来找她。想不到,却是被秦公子捷足先登了!” 秦良玉打了个哈哈:“想不到安姑娘也有此雅兴!既然你们两位有约在先,秦某岂敢夺人所好,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呵呵!”安吟秋的玉颜上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煞是惊艳,“秦公子客气了……” 秦良玉瞧见这笑容竟微微一怔。他本是个不耽于女色的道子,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子的一颦一笑美得惊人,几能倾倒众生,怪不得能被惜花公子一直带在身边。 他微一愣神的工夫,就见安吟秋漫步走近。他陡然醒觉,施咒法朝后方飘退数丈,额头渗出冷汗,想起这女子看上去清丽秀雅,却也是个接近玄罡级数的顶尖高手,动起手来绝不会含糊。自己与她一佛一道,胜负本在两可之间,但自己长于符咒而短于拳脚,若贸然被她欺近,只怕下场不会太好…… 他心有余悸地回顾安吟秋一眼,只觉那微笑果然妩媚中透出些许森寒,当下顾不得撂下场面话,转身就消失在黑暗之外。 待他远去之后,安吟秋脸上的笑容才慢慢隐没不见。 (本章完) 第一千零十九章 计议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安吟秋转头仔细打量着小幽,秀眉逐渐蹙紧,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小幽的脸颊,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可怜的小女鬼,命脉都捏在别人手里,还敢去色诱我家公子,就这点心机,真不知是谁给你的胆量……” 左丘明月闺房中,正在高谈阔论的谷玉堂突然打了个喷嚏,一脸纳闷地揉了揉鼻子:“我身体一直很好啊,淋了点小雨不至于染上风寒吧?” 后半夜,小幽的意识才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她睁开眼看了看屋子的墙壁,视线从清晰变得朦胧,又从朦胧变得清晰,使劲晃了晃脑袋,头脑才一阵激灵,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睡过去了多久。 很奇怪,鬼是不需要睡眠的,她已经很久没这样睡过了…… 她记得自己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东西,才导致昏迷过去。可是那一段记忆,却好像被人凭空剥离了出去,全然没有印象了。 小幽一边思索着,一边漫无目的地飘出屋外,在院里游荡。 黎明未至。 伏案而睡的谷玉堂,忽然猛地抬头。 并没有想象中张牙舞爪的女鬼,屋里朦胧一片,鼻尖嗅到一阵沁人的幽香。 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昨夜与左丘小姐聊得太晚,竟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里是左丘小姐的客厅,离闺房只有一门之隔。 想到此处,他的心砰砰地加快了跳动。 左丘小姐留他在此过夜,是不是从某种程度上表明了心意? 谷玉堂直起身子张望,目光落在门上,很想知道那扇门是不是虚掩着,只要自己轻轻一推,就能步入那诱人的香闺…… 他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就在他心猿意马时,忽听吱呀一响,那扇被他死死盯住的小门竟然自动打开了。 谷玉堂一愣神,马上想着是倒头装睡还是坦然面对,没等他付诸行动,就见左丘明月揉着眼睛从里走了出来。 一个未梳妆打扮的左丘小姐,在昏暗的小屋中,虽不如平日那么明艳动人,却让此时的谷玉堂口干舌燥。 左丘明月推门就见谷玉堂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是一怔,睡意都似乎去了六七分,定了定神,开口道:“谷少侠,你醒了?” “左丘姑娘……”谷玉堂情不自禁地起身迎上去。 左丘明月下意识地想朝后躲,但脚尖才转过半圈,又改了主意,面上浮起笑容,道:“谷少侠昨晚趴在书桌上睡,睡得不太好吧?” “不,我睡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谷玉堂忙道,“只要明月你在身边,哪怕是站着睡,都比躺着舒服。” “油嘴滑舌。”左丘明月嗔了一声,忽然笑容一敛,叹息道,“可我却睡得不太好。” “你是怕我晚上……”谷玉堂挠了挠头皮,偷偷去看她眼睛。 “不,我是想到剑法上的缺漏,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办法去弥补。”左丘明月的叹气声满溢着忧愁,仿佛叫人心碎。 谷玉堂感受到了她语气中的幽怨,却出奇地没有接话。 他明白左丘明月想要的是什么。 这位天赋超群的奇女子,在察觉到了无翳剑诀前四篇的局限之后,便自然而然地想要谋求更完整的剑法。而昨晚谈到兴奋状态的谷玉堂也经不住她的恳求,拍着胸脯答应了要替她拿到第五篇口诀。 然而有个关键的问题就在于,第五篇剑谱只有宫勇睿知晓,谷玉堂虽然答应了,宫勇睿却未必会答应。 这是一个需要从长计议的任务,眼前的左丘明月却已经迫不及待。 “以我这点资质,就算把四篇剑法练上十年,恐怕也难以进步了……” 没有哪个少年能忍受佳人如此哀怨的语调。 谷玉堂恨不得将她一把搂入怀中安慰。 但他只能勉强笑了笑,道:“明月,你放心,这第五篇口诀,我在三天之内帮你弄到手!” 他十分惭愧于自己的无能,以至于不敢直视左丘明月在昏暗中晶莹发亮的双眼。 “但宫少侠那边……”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摆平他!” 左丘明月笑了笑,眉眼里似有忧愁未解:“如果不成的话,我就自己去向宫少侠请求,我相信他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谷玉堂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心里仿佛被扎进了一根刺一般,十分不舒服。 他又想起昨天打雷的时候,左丘明月和宫勇睿搂抱在一起的场面。 尽管自己那时也握住了一只玉手,但与宫勇睿的待遇似乎远远不能相比。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夜,两人相拥的画面却时而在他脑海中浮现,记忆犹新,一遍遍刺扎着他的心窝…… 一股无名烦躁,从心底滋生而出。谷玉堂一掌拍在座椅靠背上,吐出一口浊气。 “明月,你错了。”他知道不该对自己师弟生出这种名为嫉恨的情绪,但他控制不了,“他就是这种人。” ……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早啊,小幽。” 在空荡荡的院落里打转的小幽,忽然听到背后的招呼声。 她回头便看见了长发披散、如幽如魅的安吟秋,在朝自己微笑。 “早。”小幽闷闷地回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醒的,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安吟秋问。 小幽沉默了良久,缓缓地道:“我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有人交代我去做一件事。” 安吟秋哦了一声:“去做什么事呢?” 小幽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大概只有见到那个人,才能想起来。” “稀奇,居然给鬼魂托梦……”安吟秋若有所思地用玉指叩了叩下巴,“看来我还是小瞧他了。” 两人又相对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安吟秋摇头道:“算了,等公子回来,看他能玩什么花样。” 她朝小幽摆摆手,从身边走过,往花园去了。 小幽目送她走远,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明亮的天色,蓦然想起自己应该去做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 她马上朝宫勇睿的房间飘去。 宫勇睿本来在熟睡,但感受到一阵无形阴风侵透被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看到床前那个披头散发的半透明鬼影,困意霎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章 戳破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小幽姑娘,你……有事找我?” 一大早看到这种景象,宫勇睿感觉自己本有所好转的伤势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但他也知道,小幽不会是闲得无聊了专程来探望自己。鬼魅周身自带阴气,会加重活人的病情、伤势,小幽也一直考虑到这一点,很少与他单独见面。 小幽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大出宫勇睿所料:“昨晚梦到左丘小姐了吗?” 这种略带调侃的语气,与平日里小幽的性格截然不同,可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又很正经。 宫勇睿有一种被看破心思的羞涩,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忘了。” “看着你们兄弟俩一直沉溺在所谓的温柔乡,本来我也不愿戳破这美梦,来做个讨人嫌的恶人。可到了这种时候,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小幽凝视着他眼睛,有些不忍心看到那双清澈的眸子被逼着面对残酷现实的情景。可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你是不是很奇怪,左丘小姐这几天对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完全不像当初那个高傲虚伪的千金大小姐?” “左丘……她本心善良,加上也算一种报恩……所以不是很奇怪吧?”宫勇睿嗫嚅着,并不怎么理直气壮,越说越小声。 小幽看着他冷笑:“你觉得她爱上你了?” “我没这么想!只是……”宫勇睿一下提高了嗓门,后文却卡在喉咙里。 “只是她这些天对你的关怀照顾,确实让你有一种被爱的感觉?” “我没有……她……” “如果我告诉你,她对你的那些照顾体贴,都是另有目的,你会相信吗?” “不可能!”宫勇睿下意识地提声反驳,“明月很单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明月’,呵呵。”小幽看他的眼神多了一分怜悯,“你认识她多久了?有两个月吗?” “这……没有……” “你难道还没觉察到吗?在遇到秦良玉之前,她是怎么对你们兄弟的?在那之后,为什么就突然转了态度?” “你是说……”宫勇睿的眼皮微微颤动,面上露出几分犹疑之色,“不,不是这样的。” 看到他原本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黯淡,小幽略怀不忍,但也硬下心肠,决意戳破他的迷梦:“我可以告诉你,左丘明月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了秦良玉指使!他看中了你的剑谱,就叫左丘明月哄骗你们兄弟,什么温柔善良,什么体贴入微,统统都是逢场作戏!也只有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才会被玩得晕头转向!” “不,不……”宫勇睿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被压得难以喘气,“明月不是那种人!而且……她那么骄傲聪慧,怎可能只因为一个秦良玉,就做出这种事来?” 小幽冷冷地道:“你如果不信,就跟我一起去找她当面对质,看她是不是还有那么厚的脸皮继续演下去。” “我不去!”宫勇睿面孔涨红,情绪异常激动,“你少来骗我了!” “哼哼,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诤友忠言,你到现在还分不清吗?”小幽呵呵冷笑,“对了,你那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师弟在人家闺房过了一夜,这会儿大概已经死心塌地了,正盘算着怎么从你这弄到剑谱呢!你不想去看看他们的表演?” 她虽然不是用的那种极具煽动力的腔调,但语句中透露出的信息却十分惊人。宫勇睿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呆坐在床头,喃喃道:“他在左丘小姐闺房过了一夜?”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自己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宫勇睿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紧紧绷住,情绪却反而冷静下来,慢慢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外面天光渐渐明亮。 埋头苦思的谷玉堂,听见左丘明月出声道:“你该回去了。” 谷玉堂哎了一声,站起来,朝左丘明月挤出一个笑容:“那我走了,你等我消息吧。” “希望是个好消息。”左丘明月随口应道。 她睡得不太好,又心事重重,所以嗓音也有些冷漠。 谷玉堂忽然觉得她的这种态度,好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下属,交代完任务就随手挥退,在这种告别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真情实意。 固然她渴望得到第五篇剑谱的迫切心情可以理解,但未免也太不照顾我的感受…… “怎么不走?”左丘明月听见他没有动静,抬起眼皮,“难道还想跟我来一个吻别?” 谷玉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他感觉到左丘明月说出这种调笑之语的时候,内里的情绪压抑着一种厌恶。 是因为光线过于昏暗,让她觉得十分安全,所以随意而适性,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 这种想法让他非常难受,站在那里半天没动。 “明月……” 左丘明月听出他语气不太对劲,这才抬起头来,隔着黯淡的光线,看到他直直看着自己,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你怎么了?”她换了一种关切的语气,“哪里不舒服吗?我太疲倦了,刚才有些走神,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我……我想问问……你……”谷玉堂嗫嚅着,欲言又止。 左丘明月认真听着,眨了眨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谷玉堂忽然觉得自己的疑虑根本说不出口。 “想问什么,问吧!”左丘明月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谷玉堂苦笑,眼珠子一转道:“我……我还是回那边去……” 他方待举步,又给左丘明月叫住道:“你还没有问呢。” “没什么……” “不!你肯定是有心事瞒着我对不对?”左丘明月起身拽住他的衣袖,“我俩之间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呢?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 “我……我是想说……”谷玉堂看到头顶上细线挂着铃铛和符咒,急中生智,“你今天要是出门的话,记得关好门窗,别让鸟儿飞进来撞到了法阵。” “这个啊!”左丘明月微笑道,“放心好了,我一定关得严严实实,不放一只鸟儿进来……” 话音未落,前方堂屋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密集的铃铛声。 连带着这间卧室的细线和符咒也一起开始颤动。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失控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谷玉堂脸色骤然大变。 他立即将右手按在剑柄上,微躬起背,死死盯着通往堂屋的房门,小声问:“昨天晚上关窗户了吗?” “关了啊,我检查过的。”左丘明月小脸煞白煞白的,很紧张地瞄向四周,“是‘她’来了吧?” 谷玉堂点点头,屏住呼吸,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朝外抽剑。 这时候,堂屋外面又传来三下敲门声。 紧接着,宫勇睿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左丘小姐,在下有事求见。” “他来凑什么热闹?”谷玉堂怔了一下,随即脸色愈发难看,“难不成,小幽带他来‘抓奸’?” 左丘明月轻轻啐了一口。“呸,别瞎说!我俩清清白白!” “这小子可真会添乱,你随便说几句把他打发走吧!” “为什么要我去?你这个做师兄的自己跟他说啊,难道还怕他?” “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是懒得跟他多费口舌……” 从门口飘然显现的白影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谷玉堂看到那长发披散的半透明身影,嗓子眼一阵发干,结结巴巴地道:“小幽,你又来干什么?” 白影飘浮在门口,身形仿佛更模糊了几分,连轮廓都快看不清了。 “小幽,我告诉你,别再缠着我!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跟你没关系……” 谷玉堂喋喋不休的言语没有得到回应,他蓦然察觉到不对劲,仔细看了看小幽,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那纤弱的白透明身影好像在不住颤抖,所以看起来才越来越模糊。 左丘明月则只道小幽是被气得浑身发抖,她自以为了解女人的心思,轻哼一声道:“看来这位小幽姑娘对你用情很深,见到我俩在一起很不开心呢!” “小幽,你别吓我!”谷玉堂瞪大了眼睛,看见小幽凌乱长发下的模糊面孔似乎露出挣扎痛苦的表情,好像在抗拒着什么。 “快,快走……”小幽喉咙里发出压抑嘶哑的声音。 “什么?”谷玉堂没有听清,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你说啥?” 这时他眼皮一跳,倏然发觉小幽原本深邃漆黑的眼眸变成了一种妖异的猩红之色,两点红光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而聚集在她周身的那股森冷阴寒之气,却失去了束缚,骤然铺满了整个空间。 小小房屋顿时如同暴露在隆冬的山顶上,阴风阵阵,渗髓刮骨。 左丘明月娇躯一颤,失声叫道:“她,她这是……” 谷玉堂也是猛然打了个哆嗦,沉声道:“快走!” 他终于意识到小幽刚才那句提醒是什么,可已经迟了。 白衣飘飘、长发凌乱、眼眸猩红的女鬼,鬼魅般扑到了两人面前。 这一回,不再是玩笑,不再是恐吓。 而是实实在在的,以鬼魅之态,扑击血肉之躯。 呛啷一响,谷玉堂拔剑出鞘。 剑光闪逝。 鬼影闪逝。 没中! 小幽在他手腕上抓了一下,立即留下一个深陷进去、乌青色的冰冷指痕。 阴寒之意顺着手臂蔓延,冻僵了关节,握剑的右手很快麻木。 谷玉堂这才明白自己昨日的豪言在小幽面前有多可笑。 没有时间留给他后悔。 身体剧烈一痛,小幽已径直从他的身子穿了过去。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身体的温度瞬间被剥夺,血管都好像结了一层冰晶。 背后的左丘明月发出刺耳的尖叫,但尖叫声戛然而止,好像被人用冰水堵住了喉咙。 谷玉堂心如刀割,又恐惧又痛苦,不敢想象左丘明月娇弱的身子如何遭受得起这种折磨。 但他此时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光是肉体,好像连同灵魂、意识一起,都被万载寒冰所封冻,与现世逐渐隔离…… 他隐隐感觉到小幽似乎又穿过了自己身体一次。 第二次的痛苦已经很模糊,很不真实,好像是在梦里被敲打了一下,连痛苦都是隐隐约约的。 只有那无尽的黑暗和寒冷,包裹着身躯,是如此真切。 …… 坊间传言,人怕见鬼,鬼怕恶人。 因为阴阳对立,阴气与阳火是相互克制的,而恶人在说书人口中的形象,又大多是那种血气旺盛、孔武有力的大汉,所以能够以旺盛的阳火反制阴魂。而阳气不足的老人和小孩就不行。 谷玉堂正值壮年,阳气不可谓不盛,但在小幽面前,却跟孱弱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小幽身上的寒意,仿佛是无穷无尽的。 她已经好几次从谷玉堂和左丘明月身上穿过。 每穿透一次血肉之躯,生人阳火就黯淡一分。 换做是普通鬼魂,这么来几次之后,自己的阴气也该被冲散得差不多了,但小幽却安然无恙。 听到动静的宫勇睿破门而入,看到眼前的场面,顿时惊呆了。 “小幽住手!”他大叫道。 小幽却不理他。 又一次地从谷玉堂身躯穿过。 谷玉堂半仰着倒在书案上,身体硬邦邦的,好像冰雕一般,仍僵硬地维持着最后一个挥剑的动作,手臂和脸上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惨淡的乌青之色,看上去跟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 左丘明月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宫勇睿已经顾不得追究这对男女果然一晚上都在一起的事实,在发现小幽好像失去了理智般痛下杀手之后,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阻止小幽,保住二人的性命。 他来得匆忙,身上没有带剑,情急之下随手抄起一个花瓶,朝小幽的背影砸过去。 花瓶毫无凝滞地穿过小幽,摔在地上,“哐当”一响,四分五裂。 小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飘着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他。 “来呀!过来!”宫勇睿大叫着,又拿起一方砚台,砸到小幽身上,哐咚落地。 虽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小幽却似乎被激起了怒火,张开手臂朝他扑来。 宫勇睿脚尖疾点,倒着后退。 昨天吃了螃蟹之后,他的伤势好了四五分,腿脚仍有些不便,好在运气不错,这一路吸引着小幽退出房屋,居然也没有受伤。 要是不小心脚下一滑,或者踩到什么摔倒的话,那就得把他自己的命也搭上去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残局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一片狼藉的屋子里,就只剩谷玉堂和左丘明月倒在霜尘中,不知活着还是死了。 忽然一阵热风刮来,屋里多出了第三条人影。 是秦良玉。 他挥挥手,屋内的阴寒之气便向外涌去。 然后他低头看着死尸般的左丘明月,皱了皱眉,使了个手印,指尖燃起一个篆文,点在左丘明月眉心。 “好厉害的寒毒。”他喃喃自语,“还真是小瞧了这小鬼……” 从他指尖传递过去的热流涌遍左丘明月全身,左丘明月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的趋势,身上那层寒意仿佛凝聚不散。 “该死,该死!”秦良玉暗骂两声,“什么鬼东西,搞成这样。” 小幽留下的阴寒,连他最拿手的祛邪咒都祛除不了,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他施咒良久,左手狠狠地一砸几案。 如果左丘明月死在此时,那他这几天的布局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他犹豫了一下,收回手指,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丹红药丸,小心翼翼地给左丘明月服下。 看着左丘明月脸上渐渐浮现血色,他缓缓舒出一口气,继而又露出肉疼之色。 那可是他千辛万苦搞来的保命圣药,本想献给魔剑丁情,但为了剑谱,也只好先用来保住左丘明月的小命了。 至于另一个倒霉鬼…… 秦良玉转头看着谷玉堂,轻哼一声,弹了弹手指,随意给他种下了一枚符咒。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得看这小子的造化了。他的命,或许还有点用处。 做完这些,门外正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宫勇睿去而复返。 至于他是如何摆脱小幽的追杀,秦良玉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然少不了小道士玄因和安吟秋的插手。 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内。 戏码,尚未偏离剧本太远…… 听见宫勇睿气喘吁吁的奔跑声越来越近,秦良玉脚下动了动,悄然隐入黑暗中。 “明月!明月!” 宫勇睿大步进屋,看到屋里一动不动的两人,脸色也变得跟他们一样惨白。 残余的阴气仍在侵蚀他的病体,他无暇顾及,先在左丘明月脸上扫了一眼,发现她似乎还有呼吸,顿时为之一喜。但又一低头,看到尸体模样的谷玉堂,喜色尽消,颤抖着伸出手指,在谷玉堂身上探查片刻,感觉不到半点生命迹象,霎时面如死灰。 “醒醒!醒醒!”宫勇睿推了推谷玉堂的身子,入手一片冰冷,谷玉堂自然毫无反应。 他怔在原地,良久,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与我一起学剑,一起逃难,一起争夺左丘小姐的同门手足,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失控发疯的小幽手里? 一时间,宫勇睿好像连呼吸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慢慢坐下来,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捂住眼睛,呜咽般喃喃地道:“早知道这样,我又来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听小幽的,还不如不来……” 湿热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流出,又迅速被阴气所蚀,变得冰冷。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绝世剑谱,什么左丘小姐,都比不上他面前这个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同门手足”四个字的分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压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彩。 他想要放声大哭一场,嗓子眼却好像被堵住了,哭不出声来,只有眼泪大颗大颗滑下。 “没出息。” 有人低低地说了一句。 声音如此微弱,以至于宫勇睿以为是自己悲伤过度,耳边出现了幻听。 直到又有一句传来:“别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快扶哥哥一把……” 宫勇睿怔住了。 他放下双手,瞪大眼睛,低头看去。只见脸色乌青如同死尸一般的谷玉堂,竟然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细缝! “你,你——” “哥哥还没死……你号什么丧……”谷玉堂吃力地张嘴,气若游丝。 宫勇睿喜极而泣,抹了一把眼泪,赶紧过去给他度入一缕真元,助他驱逐寒气。 行功过半,旁边传来嘤咛一声,左丘明月也在这时悠悠醒转。 “快去看看明月。”谷玉堂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暖意,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 宫勇睿心神未定,恍惚着转头去看左丘明月,只见她似乎还未完全清醒,一双美目半睁半闭,朦朦胧胧的,满是迷离之色。 “左丘姑娘,你感觉怎样?”宫勇睿探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发觉温度适宜,全然不像谷玉堂那么僵冷。 ‘她的体质难道比师弟还好?’这个疑问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左丘明月呻吟一声,迷迷瞪瞪地看了他半天,才恢复了些许意识,道:“我……还活着么?” 宫勇睿点了点头,听出她语气有一种醉人的慵懒甜腻,却并不虚弱。 “我的手脚好像动不了了,这是怎么回事?”左丘明月试着动了一下身子,蹙紧了眉头,露出恐惧之色,“我要死了吗?” 宫勇睿看了看她完好的四肢,道:“没事的,可能是昏过去太久了,歇一歇就好了。” “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左丘明月咬紧牙关,痛苦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你快帮帮我。” 宫勇睿犹豫了一下,受不住她可怜的眼神,便搭起了她的一条左臂。“有感觉吗?” “没感觉!”左丘明月惊慌地道,“你扶我起来试试!” 宫勇睿回头看了一眼谷玉堂,见他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耳边又传来左丘明月的催促。他咬了咬牙,蹲下去将左丘明月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环抱住她的腰身,扶着她慢慢站起来。 “我是不是残废了?”左丘明月哭丧着脸,整个温软的身子都倚在宫勇睿身上,热气吐得他耳朵酥酥麻麻的,“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不会的。可能腿脚麻了,一会儿就好了。”宫勇睿安慰着,鼻尖嗅到少女的芳香,心中难免荡起波澜。 “我要是真站不起来了,以后还能练剑吗?”左丘明月问。 “不会的。”宫勇睿只能如此安慰。 仿佛知道从他笨拙的嘴里得不到更好的答案,左丘明月没有继续问下去。 宫勇睿感受着怀里温香软玉的重量,也跟着沉默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真假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搂在一起的两人,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左丘明月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命。” 她将脑袋靠在宫勇睿肩膀上,好像十分懒散无力,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是何等亲昵暧昧。 “咳咳咳。”后边响起谷玉堂的干咳声。 宫勇睿下意识地推了左丘明月一下,却醒起她此时四肢麻痹,又赶紧将她扶稳。 谷玉堂瞪着眼睛看着这对抱在一起的男女,大声问道:“那个小幽呢?她到哪儿去了?刚才是发疯了吗,差点就要了哥哥的命!” 宫勇睿察觉怀中的左丘明月颤抖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小幽已经被玄因小道长制住了,好像是中了邪术,小道长正在查明原因。” “什么邪术这么厉害!有这么多高手在这儿,谁敢给她下咒?”谷玉堂看着他俩亲密的动作,心里愈发不快,嚷嚷得更大声。 左丘明月轻哼一声,道:“什么邪术,无非就是嫉妒。你们难道不晓得,女人嫉妒起来有多可怕吗?” “她嫉妒谁?” “还能是谁。你看看我俩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还不明白?” 谷玉堂眨了眨眼睛:“你说,她嫉妒我们?” 左丘明月淡淡一笑:“她倾慕的那个男人,却一直在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这种滋味就算是正常的女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一个女鬼了。” “你的意思是她果真看上我了?”谷玉堂喔了一声,“那也不至于搞成这种样子吧?” “一个人会因嫉妒而发疯,一个鬼嫉妒起来就更可怕!我是女人,我很了解这一点!” 谷玉堂挠了挠头:“都怪我,明月,你被我连累了……” 左丘明月长叹一口气:“那是我命苦,怨不得别人。” 她又贴近了宫勇睿耳边,轻声道:“可能我左丘明月这辈子注定逃不过这一劫吧……只是,我还有一个心愿……” 宫勇睿下意识地问:“什么心愿?”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左丘明月呼出的热气,像是在撩拨少年心弦,“就算我真的残废了,以后都站不起来了,只要能看一看真正的绝世剑法,就心甘情愿……” 宫勇睿略一皱眉,没有答话。 谷玉堂张开嘴,看着这搂抱在一起的两人,本欲大声嚷嚷,却又仿佛明白了什么,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左丘小姐,我……”宫勇睿的脸孔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左丘明月的亲昵,还是因为他并不擅长拒绝别人。但他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将后半截话完整说出,“师父交代过,剑谱不能外传,所以这个愿望……恕我无能为力。” 左丘明月有些意外。她虽预计这种事不会十分顺利,但也没料到宫勇睿会如此干脆地拒绝,一点余地都没留。这小子,明明是一副重情重义的憨痴模样,难道就把我前些日子的照顾之恩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偏着头,蹙着眉,对上宫勇睿的眼睛,哀怨的神情仿佛能让金铁融化:“以后的日子,我可能都要像你前几天一样,一直躺在床上了,以后很难说能不能再站起来……” 宫勇睿不躲不闪地迎上她的目光:“左丘小姐,你对我的恩情,我始终铭记在心。如不嫌弃的话,我愿意照顾你的起居。日后若有别的差遣,定当以死相报!然而剑谱之事,师命难违,请你多多担待!” 这几句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直教左丘明月花容失色。 她勉强挤出笑容,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了,不看就不看嘛。”她心有怨气,忍不住抱怨,“但你说的又是什么话,什么‘以死相报’,难道我对你的情义,在你看来都是为了回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莫非觉得我对你这么好就是为了那几本剑谱?” 宫勇睿沉默着,眼神却没有躲闪。 看到这种眼神,左丘明月也沉默了。 她知道这个少年心意已决,无论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屋里的空气,一时好像凝固住了。 片刻后,有人鼓了鼓掌,“啪啪”的响声打破了沉寂。 宫勇睿蓦然大惊,因为这鼓掌之人并非自己,也非谷玉堂,而是来自于门后的黑暗中。 “谁?” “好一个‘以死相报’。”一个不属于三人的嗓音,从门后暗处传来,但方位变换极快,转瞬由外而内,来到屋中。 宫勇睿察觉不对,立即有所动作。 但他毕竟怀里还搂着一个女人,顾虑到她四肢无力,不敢过于粗暴,而是用一股柔劲将左丘明月送到椅上,然后才拔剑出鞘。 这一耽搁,局面已定。 四肢僵冷的谷玉堂尚未有所反应,就落在了对方手里,一根手指抵在他脖子旁,指尖上一点黑芒闪烁,一看就知挨上去绝不好受。 这时宫勇睿也看清对方面貌,吃了一惊:“秦公子?” 动手之人正是秦良玉。 他盯着宫勇睿,阴冷的眼神如同一条毒蛇盯上猎物:“你既然愿意‘以死相报’,大概真的不怕死。不过,你这位同门师兄,是否愿意也跟你一样‘以死相报’呢?” “果然是你!”宫勇睿对上他的视线,胸口起伏,“小幽没有骗我,这一切都是你的布局!” “若非你冥顽不灵,我又何苦撕破脸,走到这一步?”秦良玉阴沉地道,“好言相劝你不听,我也没有办法。现在该由你做出选择了——你觉得你师兄的性命,抵不抵得上一本剑谱?” “龟儿子,放开我!”谷玉堂挣扎,“果然是你这伪君子,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秦良玉一用力,他顿时呼痛。 “放开他!”宫勇睿上前一步。 秦良玉冷笑:“你问问明月,我该不该放?” 宫勇睿回头看了左丘明月一眼,饱含复杂之色。 左丘明月看到那痛心疾首的眼神,满面羞愧,低下了头。 这一幕映入谷玉堂眼底,他脸色骤然变化,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张大嘴喃喃道:“明月,难道你……” 左丘明月的脑袋垂得更低。 谷玉堂的脸色一派乌青,仿佛又被阴气反噬,说话更不利索:“原来,原来这些日子……不,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秦良玉手腕用力一抖,谷玉堂再也说不出话来,也无法继续质问左丘明月。但左丘明月最后羞惭低头的动作,已毫无隐瞒地给出了答案。 谷玉堂面如死灰,遏制不住地战栗。 柔情蜜意是假,半生盟约是假,所有我感受到的快乐都是假的,又有什么是真的呢?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投胎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谷玉堂的身躯剧烈颤抖,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悲愤。 秦良玉并不在意他的感受。这个色迷心窍的小鬼已经被榨干了价值,他的心情如何并不重要。只有宫勇睿身上,才能找到那第五篇剑谱。 宫勇睿握着剑柄,手指攥得发白。 “如何?”秦良玉的语气咄咄逼人,“你耽误得越久,他遭受的痛苦就越多。” 谷玉堂的眉头因痛苦而拧到一起,极力忍耐不发出呻吟,面孔显出几分扭曲。 宫勇睿目眦欲裂,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胸膛大幅度起伏。 “想想吧,如果你师父在场,会因为区区一篇剑谱,就眼睁睁地看着心爱弟子送命吗?”秦良玉循循善诱,眉宇间却看不到半点慈悲,“据我所知,你们神剑门下,就只剩你们师兄弟两个了吧?” 后方的左丘明月也出声劝道:“勇睿,你给他吧,谷少侠的性命总比剑谱来得重要……” “好,我给!”宫勇睿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 看着他一脸愤怒,却又不得不认命的表情,秦良玉咧开嘴角,露出欣悦的笑容。 “这就对了……” 但很快,这笑容就转为一声惊愕的冷哼。 并非宫勇睿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而是秦良玉手中看似奄奄一息的谷玉堂,骤然有所动作。 长剑早已坠地,但谷玉堂左手一翻,袖中亮出一柄匕首,划出惨白的弧线。 秦良玉第一反应是施展「铁肤术」,使自身皮肤涂上一层灰褐色的蒙层,硬愈金铁,刀枪不入。 咒法随心而发,以他的修为,甚至无需诵咒捏印,只心中念头一动,便已施法完毕。 这法术乃武者的克星,一旦施展完成,大多数玄罡以下的剑士,都无法给他造成任何威胁。 所以他那一哼,虽略有惊讶,却也饱含不屑。 ——蝼蚁垂死挣扎,妄想翻盘,简直痴人说梦! 但他马上就发现自己错了。 那「铁肤术」不应该施放在自己身上。 因为谷玉堂的匕首最终扎进的位置,不是秦良玉,而是他自己的胸口。 “噗”的一响,仿佛是这世界上最后的声音。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在此刻凝固。 谷玉堂看了宫勇睿一眼,轻轻说出两个字:“别给。” 然后,他用最后的力气,将匕首从胸口拔出。 鲜血狂涌。 任谁都可以看出,除非是大罗金仙降临,否则以这种致命的伤势,谁也救不了他。 这时候,宫勇睿才从胸腔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师兄——” 窗外,天光已大亮。 有些人却再也没有机会走出门去,去看一看东方升起的朝阳。 有些人则对此视若无睹。 刘大胆此刻就沐浴在阳光下。 他却并没有心情过多欣赏这种温暖的感觉。 他只是觉得寂寞。 寂寞这种感觉,不单单是指他一个人茕茕孑立。 对于一个武者来说,练成绝世武功却找不到好对手试剑,无疑也是一种寂寞。 刘大胆现在体会到了这种“高手寂寞”的心情。 好在这种寂寞没有持续太久,就有人主动来替他排忧解闷。 一个黑铁塔般的壮汉,踏着沉重的脚步声,手持两支短戟,大喇喇地拦住他的去路。 薛金刚! 背后也有脚步声响起,刘大胆无需回头,就知道自己的退路也定被马云龙堵死。 这哥俩一向形影不离。 “小兔崽子,这回看还有没有人救你!”薛金刚面露狞笑。 “没人了。”刘大胆摇头道,“这回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洒家了。” 薛金刚嘿然道:“看来你小子倒也识时务。” 刘大胆还是摇头:“同样,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薛金刚勃然大怒:“贼泼才,死到临头还嘴硬!” “看来赤眉和尚给了你不少好处。”后方马云龙道,“但你想一个人独吞,未免也高估了自己。” “高估?”刘大胆嘿嘿笑出声来,“不,不,有惜花公子在的时候,洒家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现在他不在了,你觉得我们兄弟俩不足为惧?” “那倒也不是。” “不是?” “洒家只是觉得你兄弟俩有点碍眼。”刘大胆手按在刀鞘上,咧嘴露出满口白牙,“明明是两只蚂蚁,却非要长那么高的个儿,不觉得很过分吗?” “你奶奶的找死!”薛金刚暴怒难耐,粗声大叫,“爷爷今天送你一句话——” “一句什么?” “赶早投胎!” 最后一字说完,薛金刚的狂歌短戟也刺到了刘大胆面前。 这一戟来得气势汹汹。 但刘大胆只略一偏身,就避开了这一戟。 薛金刚连人带戟飕地从刘大胆身旁掠过,冲出去五六步,才转过身来。 刘大胆已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这一招就叫‘赶早投胎’?” “不是。” “还好不是,不然我这一招也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话到一半的时候,刘大胆人已冲出,“了”字一出口,他掌中的刀已向薛金刚斜劈而去。 薛金刚本来想笑他这一刀也不怎么样,但很快就笑不出来。 因为这一刀劈到面前的时候,已不止一刀。 而是凭空撒下一重刀网。 一刀百幻。 薛金刚的双戟本也不慢,勇武也是跋扈一方的存在,但在面对如此多重刀光的时候,顿时就顾不过来了。 正如刘大胆所说,他个头未免太高太大,想要防护好全身,双戟的速度便显得有些跟不上了。 “嘭嘭嘭嘭”一连串的交击声,夹杂着利刃刺入肉体的闷响,火花激溅,血花也随之迸溅。 血都是从薛金刚身上流出。 薛金刚转眼就成了一个血人。 招架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这几乎只是一个照面的工夫。 马云龙本已挥锏奔出,但当看到刘大胆一刀近百锋幻影的场面后,他便止住脚步,奋力掷出四棱熟铜锏,没看结果便借力倒着身子飞退。 “跑哪儿去?”刘大胆一直对他提防着,瞥见他后退的动作,便舍下血人似的薛金刚,迈步飞身追来。 马云龙伸手一撩,披在他身上的那袭披风氅便斜飞入风中。 风氅之下,胸前,腰间,臂外,大腿外侧,各挂着大大小小的豹皮囊。 马云龙的双手探入豹皮囊内,嗖嗖嗖嗖,暗器如暴雨般泻出。 刘大胆挥舞鞘刀,铮铮铮的金铁交击声响不绝耳。 半空中骤然爆出一团烈焰。 “霹雳子!”刘大胆吃了一惊。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夺路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霹雳子这种火器,因为过于毒辣,动辄把人炸成几截,造成十分血腥的场面,时常伤及无辜,所以一向被各大世家明令禁止使用。 现在天下大乱,有那种桀骜不驯的江湖人士随身携带这种毒器,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刘大胆真正吃惊的是,自己居然毫发无伤地将霹雳子爆炸的威力完全挡了下来。 他都没料到自己原来已经这么厉害。 马云龙亦吃了一惊,双手没有闲着,身子凌空飞起,环身猛一阵寒光,十余枚霹雳子朝刘大胆当头罩下。 这回不是暗器中夹着霹雳子,而是霹雳子中夹着暗器。 破空声方响,半空就爆出一团团火焰,将刘大胆身形淹没。 倒卷而回的热流气浪,将马云龙的身子掀飞出去。 也就在这时,刘大胆猛地发出一声长啸。 刀光于长啸声中飞起,幻出一片白雾,扑向周围烈火。 雾火交接,立时“噗”地冒出一蓬白烟,嗤嗤之声连响不停。 刹那刀光一闪,刘大胆身形紧随刀光冲出,嗖地落在前边围墙下。 他大口大口喘息。 身上那件外套,被他在危急时刻甩出,炸成碎片的同时,也搭卷下大蓬火焰,挽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否则,化成碎片的就不是那件衣服,而是他本人。 他双手捏着一把汗,没有立刻起身追杀马云龙,先蹲在墙下平复气息。 马云龙被气浪一裹,身子掀飞到围墙之外,落地之后来不及理顺呼吸,就拔腿跃起,夺路而逃。 汗水顺着腮帮流过脖子,淌下胸膛。 马云龙连滚带爬,一脸苍白。 他的心情已跟早上截然不同。 现在,他只盼着惜花公子早点回来。 “嗬嗬嗬嗬,跑吧,跑远点儿!全身血脉都动起来,才能好好品尝穿肠的滋味……” 后方传来刘大胆的狂笑,由远及近,由低沉而渐转恣意狂放,在马云龙耳边隆隆作响,让他的五脏六腑都似在翻江倒海。 马云龙大汗淋漓,满心惊惧,却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 他也不敢想象,能够在十八颗霹雳子轰炸下毫发无伤的刘大胆,武技已经到了怎样一种程度。 他现在不要秘籍了,只想变成一条蛇,一条蚯蚓,窜进草丛里,钻进泥土里,深深地藏起来,远离这噩梦般的现实。 “盼着谁来救你?那就喊得大声一点!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来帮忙了呢?呵呵呵……” 笑声越来越近,仿佛已到触手可及的距离。 四面八方犹如天塌下来一般的沉重压力,令马云龙几乎窒息。 他本以自己的轻功自豪,如今却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铅似的,每一步迈出去都仿佛牵动了全身的力气。 但他终于跑到了大槐树下。 扬手一挥,一颗霹雳子朝着树冠上的赤眉射去。 他知道这位大师修为不凡,尽管被惜花公子锁在树上,但也是极端危险的人物。若在平时,他定然不会有向其出手的勇气。 但此刻已至绝路,唯有死中求活! 后方看到这一幕的刘大胆大惊失色,飞身扑出,刀光带出一条雪亮的弧线,想要拦截那颗火器。 但毕竟还是晚了一步。 霹雳子爆出灿烂的火焰,将赤眉大半个身躯都笼罩在内。 赤眉盘腿端坐,纹丝未动。 刘大胆这才注意到,这位大师的双手双脚不知何时已重长了出来。 火焰将锁链上的符咒点燃,一团团火光排成拱形,如同佛轮燃灯,将这闭目盘坐的妖僧衬托得愈发宝相庄严。 “大师,你没事吧?”刚才还一脸狂态的刘大胆,在赤眉面前顿敛骄傲,显得毕恭毕敬。 “无碍。”赤眉眼皮一抬,缠绕在下半身的锁链寸寸断裂,一截截摔在地面上,咚咚有声。 他缓缓站起来,站在树梢上,金光萦绕,法相外显,魁梧的身躯仿佛比远处的山峰更加巍峨高大。刘大胆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上,顶礼膜拜。 “小幽呢?” 赤眉问的第一句话,就让刘大胆摸不着头脑。“小幽……她,洒家没留意。” 赤眉嗯了一声,举目眺望,将整个院落的景色尽收眼底。 天眼通遍察三里方圆,他马上就探寻到了小幽的下落,但并未第一时间动身前往,而是低头又问刘大胆:“江施主临行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刘大胆挠了挠脑袋:“没有吧,洒家没听说……” “荧惑回来了吗?” “没看见……” 赤眉涵养很好,没有像其他反派大头目一样怒骂一句饭桶,只望了一眼东方的云气,便做出了决定。 西边摆了一座困魔阵。 小幽披头散发,双眼猩红,绕着困魔阵边缘打转。 不时从阵外飘来一张符咒,贴在她身上,让她发出痛苦的惨叫,气息愈是如发狂般凶恶。 “不行。”玄因擦了一把汗,“她神志已乱,收束不住。这样下去迟早会冲出阵来。” 安吟秋看了一眼旁边:“楚楚姐有什么办法吗?” 楚楚道:“我的医术只对活人有效。” 安吟秋道:“那还真不凑巧,我也没学过什么治病救人的法子。看来只能粗暴点,先把她打晕了,等公子回来再做打算吧。小道士,看你的了!” 玄因道:“我怕伤着她。” “别怕,她魂魄稳固得很,没那么娇贵。” 玄因点点头,伸手祭出一张符咒,正要打出去,忽然却发现那张“寒冰咒”在他手上自动燃烧起来。 不单单是符咒,连他身躯的温度也开始升高,感受到一片燥热,仿佛有无明业火自胸膛生起,涌上灵台,令方寸躁动,六欲不安。 “这是……” 心魔入侵? 玄因骇然回顾,发觉周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片细小的橙色火点,比萤虫尾光稍大,比烛光稍小,遍布虚空,摇曳不定,大地上如同结起了橙色大雾。 除了寒冰咒,玄因道袍内的所有符咒都自动燃烧起来,甚至连他惯常用来护身的「铁肤术」,都还原为初始的灵力,在半空点燃,成为那片橙火之雾的一部分。 “劳烦手下留情。”伴随着这不可思议自燃景象出现的,就是一代妖僧,赤眉和尚。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因果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果然是你这妖和尚!”玄因扭身后退几步,竖起手指想要祭符,却灵力一旦汇聚,就马上被周围虚空抽走,难以凝实。 赤眉双手合十,微笑道:“道兄虽然对贫僧有所防备,但毕竟了解不足,不识得贫僧手段。” 安吟秋轻嗤一声:“当初在公子面前,你可不是这种语气。” “贫僧为了顾全大局忍辱负重,倒是让师姐看了笑话。” “哪个是你师姐!”安吟秋冷哼一声,追问,“你所谓的大局又是什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意思?” 安吟秋这句话刚问出口,就从背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中找到了答案。 发出惨叫的是小幽。 赤眉仍站在原地,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但困魔阵已毫无预兆地宣告破灭。阵中的小幽好像在一瞬间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叫声嘶哑变形,让人毛骨悚然。 这声惨叫大约持续了两秒,便归于平静。 安吟秋回头一看,小幽佝偻着脊背,双臂无力地垂着,长发披下来遮住了脸面,看不清表情,气息似乎已不再那么紊乱。 “醒了?走吧。”赤眉招了招手,像在使唤一条小狗。 小幽迈着僵硬的脚步,慢慢走过来。安吟秋看到她长发下的侧脸,神情十分呆滞。 “慢着!”安吟秋伸出手臂,拦住小幽去路。 赤眉道:“师姐还有什么吩咐?” 安吟秋双眼眸光如霜似雪,在小幽身上打量:“小幽,你现在感觉如何?” 小幽张了张嘴,只说了一个字:“冷。” “冷?”安吟秋眉头微蹙。小幽乃鬼魂之身,本就为阴寒之源,居然觉得冷? “好想……”小幽呻吟着,长发下的目光在安吟秋脸上迅快一绕,又马上转开。就在两人视线接触的一瞬里,安吟秋察觉到了她目光中的渴望、哀求和恐惧。 “想干什么?”安吟秋问。 小幽凄凉一笑,摇了摇头。 赤眉替她回答道:“想钻进一具血肉之躯里暖和暖和,是吧?” “你搞的鬼?”安吟秋眉毛竖起来。 “师姐错怪贫僧了。小幽对于贫僧而言,就如同亲生骨血一般,贫僧爱护还来不及,又怎会伤害她?”赤眉长叹道,“凶手另有其人,想在她身上做文章,搅乱她的神志,在她心里种下心魔。若非贫僧出手,她恐怕坚持不到今天日落,就会魂飞魄散!” “照这么说,除了让她跟你走之外,别无他法?” “恐怕如此。”赤眉面色庄严,语气悲悯。 安吟秋眯起星眸,犀利的眼神投注在赤眉脸上,似乎要将他面部每一寸皮肉都打量清楚。 旁边的玄因则看着安吟秋,挪不开眼睛。这位在江遥身边如家猫般温驯的女子,此时突显凛然之态,透出如寒剑出鞘般锐利冷冽的韵味,让他又想起了自己苦苦追寻的师姐。一时间,眼前的情景似乎恍惚起来。 赤眉分明察觉到了那目光中传过来的丝丝恶意,依旧神色如常:“师姐如果没有别的吩咐,贫僧先告退了。” “一定要走吗?”安吟秋心中杀意愈盛,语气就愈温柔,“不如多住几日,等公子回来再走?” 赤眉含笑道:“多谢师姐美意,可贫僧今日不走,或许就没机会走了。” “本不该强留你,但公子回来发现找不到人,会责怪我们待客不周的。”安吟秋道,“何况那个伤害小幽的恶人,现在就在这附近,你不该先找他了结这段因果吗?” “阿弥陀佛!”赤眉宣了一声佛号,“此人与小幽结下恶缘,便是与贫僧结下恶缘,本该让他葬身虫腹以还业报。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此段因果未到了结时,他日自见分晓。” “好一个‘好生之德’!”安吟秋发出嗬嗬的假笑声,“武王城几万条人命没感受到你的‘好生之德’,怎么今天却发起慈悲来了?” “那几万条人命,却怪不到贫僧头上。”赤眉俯首低眉,“至少在大明王一掌打下来之前,他们大部分人都还是活着的。” “说是活着,脊椎都被吃光了,身子被你那些虫子虫孙占着,也就只有从外面看起来才像是活着——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费那么大的周章,不干脆给他们一个痛快?” “他们活着还有用。” “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一掌拍成灰灰?” “有他们在,武王城至少还像一个‘活城’,贫僧不用担心那位代天行罚的小仙人会找上门来,对着贫僧脑门砸下一记天雷。” 听到小仙人的名号,神识有些恍惚的玄因立即扭过头来:“你知道我师姐的下落?” “要不是为了躲避那位小仙人大驾,贫僧也不会耗费如此多精力改造这座武王城,使它看起来与平常无异。”赤眉缓缓道,“而那六万七千四百位施主,本也可早登极乐,无需尝受这么久的煎熬。” 安吟秋冷然道:“你还说这不是你的罪业!他们被你折磨得半生半死,只剩一具空壳,白天如行尸走肉,晚上成为你子孙们的傀儡,还不如死了呢!” “师姐此言差矣。生是生,死是死,生死之间有大鸿沟,这就是最大的区别。”赤眉语气悠缓,“因虽由我而起,缘却不随我终。大明王也明白这一点,替贫僧担了这段因果,所以贫僧感激大明王的恩德。” 安吟秋哼道:“什么因果恩德,说起大明王,你俩的交易不止这些吧?除了那一掌,他还交代了你什么?” “师姐若想知道更多,不如亲自去问大明王。” 安吟秋眉毛动了动,想起那个佛恩如海、佛威如狱的宏伟身影,面上不自觉地浮现几许踟蹰:“我……” “师姐虽犯了淫戒,但若诚心悔改,大明王定会谅解——” “住口!”安吟秋心脏仿佛被刺了一下,怒气勃发,右手一抖,剑气如龙,汹汹然朝赤眉胸口击去。 赤眉平静地看着剑气飞袭而来,只等剑气逼到面前,才不慌不忙地转了一下佛珠,左手抬起,伸出一根手指,抵上那道寒霜般的剑锋。 一瞬间的震荡之后,那伴随手指而来的凛凛佛光竟让安吟秋失神了刹那。继而就闻耳畔传来凄厉的风声,烈焰奔涌,仿佛置身于火山炼狱。安吟秋身形一僵,拼动神识从幻境中挣脱出来时,却发现那根手指已经穿透了剑气屏障,悄然无息地递到了自己面前,离眉心要害已不足一寸之距。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本愿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值此关头,安吟秋无暇多想,上半身朝后一仰,腰肢弯成了拱形,堪堪躲开那根手指的同时,右腿膝盖抬起,狠狠朝赤眉下身要害顶去。 赤眉抬腿迎击。 一声闷响,安吟秋右腿膝盖一痛,被剧烈的冲击力震得倒跌飞回,落地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而赤眉亦未追击,留在原地,两条人影就此分开。 楚楚的毒针便在这个时候出手。 “嗖嗖嗖”的破空声响临近赤眉身躯时,便被一股骤然掀起的烈焰吞噬。 那烈焰形如莲瓣,殷红如鲜血凝成,将赤眉周身裹住,在天地间盛怒绽放。 周遭橙色光雾亦被这红莲烈焰所映,尽化殷赤。 “绝因灭果业火红莲!”安吟秋面现惊骇之色。 赤眉踏出一步,脚下一圈圈波纹荡漾扩散,所过之处生出一朵朵莲花,看着娇艳美丽,又透出极度凶邪。 他朝楚楚望了一眼,楚楚顿觉阴森颤栗,双臂变得无比僵硬,指缝间的毒针仿佛生根一般,再也刺不出去。 “师姐的教诲,赤眉领受了!”赤眉单手竖掌,俯首作礼,“待江施主回来,替贫僧向他赔罪!” 他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牵住了小幽,两人的身影一同没入红莲烈焰中。 “站住!” 安吟秋抬手一挥,掌中细剑脱手飞出,化作惊鸿射入烈焰,只听咄的一响,却是穿透过去,刺进了后方的墙壁中,尾端簌簌颤抖。 烈焰中残影犹在,渐归淡薄。 “师姐不必相送……” 赤眉的嗓音从远方缥缥缈缈地传来。 “贼和尚!”安吟秋愤愤地一跺脚,胸口气闷难平。 玄因见她脸色不好,一时不敢上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这和尚手段了得,远在我们三人之上……”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更是火上浇油。安吟秋猛地转头,倒竖的柳眉吓得他直缩脖子。“手段了得就把你的胆子吓破了?我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动手?你往常不是很会卖弄吗?” “师姐明鉴,我没有……” “谁是你师姐?” 楚楚见这小道士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轻咳两声,出言劝道:“好了好了,你也别拿他撒气。那和尚的确不好对付,就算咱们三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结果都一样的。” “哼,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怂包样!”安吟秋哼道,“要是公子在这儿,哪轮得到那和尚猖狂!” “要是大圣在也好了。可他们偏偏都不在,又有什么办法呢?你受伤也不轻,消消火吧,别气坏了身子。” “我气坏身子倒不打紧,就怕公子回来寻不见和尚,没脸向他交代!” 千仞绝壁。 江遥远远没有心思,去怪罪安吟秋的无能。 他此时遍身缠绕雷蛇,直挺挺地悬浮在山巅上,躯体麻痹,五感皆失,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正遭受亿万道雷霆的洗练。 这滋味,恐怕比所谓的雷池地狱还要酷烈几分。 他周身衣服已尽遭焚毁,连毛发也被雷火洗掠一空,此时就如一个未上色的瓷像一般,一遍遍被涮洗,一次次在苦海中沉沦。 “张雨琪,你这冒失鬼害苦我了!”因为无法开口,江遥只能在心里腹诽。 他更加痛恨自己意志不坚,被“雷法”所诱惑,居然听信张雨琪的谗言,以为真的能从雷法中找到破解马阴藏相的法门。 像雷法这么危险的玩意儿,远远地看一眼也就算了,自己竟然还鬼迷心窍,想凑近去亲身体验一下。这下好了,凭自己远非圣人的小身板,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成了未知数。 江遥哀叹自己八成是残废了,就算一会儿被张雨琪从雷池中捞出来,估计也去了大半条命,别说重振雄风,没半身瘫痪就算轻的了。 雷蛇越来越密集。 张雨琪站在旁边,一双眼睛倒映出雷霆之色,默默地看着这具身躯。 与自己如出一辙,皆是没有遮掩,坦诚于天地的赤子之躯。 共浴在雷池里,倒好似天生地造的一对玉像。 不同之处在于,雷霆一碰触到她的躯体,就被吸纳进去,旋即从另一处离开,行径轨迹完全不受影响——她本身便是这雷池的一部分!而江遥则彻底是个外来之物,被众多蚯蚓似的雷蛇攀附着,密密麻麻,仿佛结成了一张网,又像是这玉像上的裂纹,只是数目多得恐怖。 张雨琪能清晰感受到,雷池在排斥这外物。 也就是说,天道在排斥江遥。 非要逆天而为,强行灌注的话,就像是拿铁锤猛打玉像,不仅起不到锻造的作用,只会让他支离破碎。 张雨琪发出一声轻叹,估摸着应该是到极限了,便勾动手指,将雷池收回。 江遥仍悬浮于半空,僵直如死,没有动弹。 半晌,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 张雨琪手指又是一动,江遥的身躯被一层烟云拖着竖起来,落回地面上,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慢着,慢着,不用你扶。”他抬起手掌,顾不得麻痹刺痛的感觉,使劲摆了两下,“你这云雾里有电,最好离我远点。” 张雨琪便没动,包裹着江遥的那团云雾也随之散去。 江遥大口吐出几口浊气,扭了扭脖子,捏了捏手腕,动了动全身关节,发觉自己既没瘫痪也没残废,才露出安心的笑容。 “差点被你害死了!你那劳什子雷法简直要命,下次别这么坑人了!” 张雨琪的视线从他身上飘过,语气古井无波:“虽然过程痛苦,但也行之有效。” “哪里有效了?”江遥抬起两条手臂,放在眼前打量,“你这么弄一下子,我就学会雷法了吗?掌心雷怎么放来着?轰!是不是这样?没有啊!没出来啊!”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张雨琪见状后退几步。 “想要学会雷法,并非一时之功,但至少,你想要的东西得到了,不是吗?” 江遥比划几下全无效果,听见她这句话更感莫名:“我得到了什么?” 张雨琪视线下移:“你原本的东西。” 江遥低头一看,马上明白过来。 因为衣物被焚毁,不剩半缕,所以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都一览无余。 的确是他原本的愿望。 不仅恢复如初,更不知是因为憋藏已久,还是被雷霆充斥的缘故,此时耀武扬威,分外得意。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入鞘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还真是呢。”江遥露出欣喜的笑容,抬头看向张雨琪,“这番苦头总算没有白吃,我得好好感谢你。” “无需言谢。” 虽然被那刺眼的东西指着,小仙人的面容并未有多余的变化。 以她此时的心境,无论有或者没有,对她而言都视若平常,无需刻意关注。 “你这雷法,果然神妙。”江遥赞道,“虽然粗暴了一些,但比起那些邪门歪道的法子还是高出一截。” “雷法乃先天之法,凌驾诸法之上。”张雨琪没有骄矜也没有谦虚,语气自然而然。 “厉害,厉害!”江遥看着她,走近几步。 张雨琪后退一步。 “你后退做什么?”江遥问。 张雨琪语气淡然:“我知你心有邪念。” “我哪有那个胆子,你周身带电,碰一下就痛,真发生那种事,你还不得我把烤成焦炭!”江遥走过去道,“我只想和你一起坐着说说话而已。” 张雨琪道:“我心境澄澈,映照天机,你的谎话骗不了我。” “真的,你多虑了。”江遥说着,指向旁边一块平整的岩石,“咱们坐到那上面去吧,叙叙旧。” 张雨琪没动。 江遥知道以她此时的修为,大概真能凭借天人感应察觉到自己脑子里的歪念头,便集中注意力,将念头转开。 他走到那块打磨如镜的岩石旁,俯身吹了一口气,将灰尘吹开,又用手臂擦了擦,对张雨琪道:“来,坐过来。” 他自己先坐上去。由于能量贯身的缘故,坐姿很怪,但他知道这在小仙人眼里不算什么。 小仙人只拿眼睛瞧着他。 江遥伸手去牵她左臂,才刚刚凑近,就挨了猛的一下刺痛,赶忙停住。 “你周身的那团雾,蓄雷太多,刺得我好痛。”江遥道,“你先把它散去好不好。” 小仙人淡淡地道:“是你叫我遮一遮的。” “此一时彼一时也,刚才我有衣服,你没有,我觉得有些不自在,现在我俩都没有了,不就扯平了嘛!嗯?散掉,散掉吧!” 云雾渐渐稀薄。 江遥没等那团雾散尽,就忍不住抢进去,一把捏住了小仙人的细腕。 立即就有一道雷霆巨力透过手臂打来,江遥早有防备,咬着牙没有松手。 他忍着痛用力一拽,小仙人的脚步踉跄一下,被他拉扯过来,在旁边坐下。 “挨着我坐……”他咬牙切齿地道,“哎呀好痛!你收着点力!” 小仙人冷冷地道:“你心有邪念,所以受此天罚,理所应当。” 这时候江遥当然已无暇再掩饰自己的心思,光手臂上透骨而来的痛苦都已让他难以集中精力。他一边抽着冷气一边咬牙道:“你我当年的那个约定,我一直记在心里,现在既然有机会,当然要试一试……” “你没有机会。” “我有!”江遥的眉头因痛苦而拧成一团,“刚才雷池里不就试过一次了吗,我觉得我坚持得住。” “你不行。” “我行!”江遥恶狠狠地道,“你不知道在一个男人面前说不行很无礼吗?” 小仙人淡然道:“在我眼里无有男女之别……” “马上就有了!”江遥俯下身子,发出几声怪叫,“哎哟妈呀,烫死我了!嘶——嘶——” “说了你不行,别逞能。” “我挺得住!”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现在要回了头,就是心魔,就是业障!你就行个方便,渡了我的心魔!就是这样,别乱动!” “你这才是业障——” 小仙人说到此处,忽然化作一声轻呼。 剑已入鞘。 小仙人身上应激而发的力量几乎将江遥掀飞出去。 江遥早知有此一痛,双臂紧箍,宁死也不松手。 接触的地方皆如烈火灼烧一般,皮肉已在滋滋作响。 淡漠如神佛一般的小仙人,微蹙起眉,在露出痛苦之色的同时,还得控制自身受激勃发的力量,驯服雷霆,避免将身前的狂妄之徒震成重伤。 “你够了没有?”她扬眉叱道。 “这表情,果然跟我当初说的一模一样。” 仿佛有一扇尘封的大门被推开,小仙人迷茫一瞬,旧日画面变得鲜明,一丝久违的情绪,竟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烟尘,重现心头。 肉身上的冲击,以及这魔咒般的言语,撕裂了云端天幕的一角。 太上忘情的心境,由此荡起涟漪。她的真实意志受这涟漪波荡,从冰封中苏醒,缓缓浮出水面,回归凡尘。 这是“痛”与“怒”的感觉。 “凡人”的感觉! 旋即她露出恼怒之色:“滚出去!” “这才有几分人味嘛!”江遥虽然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还是露出得意的笑容,“天道还得顺应人道,才是人间正道。” 小仙人恼道:“你这狂妄无礼的登徒子!简直胆大包天——” “这不对。”虽然动作没停,江遥的表情却转为严肃,“这不是你。” “什么?”小仙人一愣。 “小仙人不会这样骂人。” 小仙人怒极反笑:“那你说我该怎样?” “如果是当初的你,应该会一声不吭地看着我,过一会儿问我完事没有。” “……” “如果是普通女子,就应该叫得更大声一点。” 小仙人呸了一口。 “不是这种叫法。”江遥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她的脸,“试试别的?” 小仙人朝他龇了一下牙,对手掌作势欲咬。 “对了,这才像样。”江遥赞许地加重了力道。 小仙人闷哼一声,眼睛皱成一条细线。 过了片刻,她问:“好了吗?” 江遥其实也快坚持不住了,不是即将抵达终点的那种坚持不住,而是几乎要失去知觉。除了刺痛,便是酸麻,这种情况下更别提有什么乐趣。 但身为男人的自尊让他大喘气道:“早得很呢!” 小仙人眉头皱得更紧:“你……赶紧出去吧!” “怎么了?”江遥见她神情严肃,便问。 “天道在排斥你。”小仙人咬着牙,似乎不单纯只是在忍耐他。 “啥?” 江遥懵然了一下,随即很快明白过来。 前进的阻力越来越大。 不仅天道在排斥他,她也在排斥他。 最后他终于无法前进半寸。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迷梦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到此为止吧。”小仙人推开他,缓缓起身,“我明白你的心意,可凭你现在的修为,想要对抗天道,还差得太远。” 江遥看到她那双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漠的眸子,便知道她的人性情感已再度被神性所压制,再度苏醒不知会是何年何月。 他轻轻吸了口气:“你还能坚持多久?” “说不准。”小仙人摇摇头,“睡多醒少,一切皆如大梦一场,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谁又说得清呢?” 江遥目光凝注,看着那双眼神渐渐失去柔和,渐渐转为冰冷,也看到那一点灵光再度泯灭于浩渺虚无之中,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低头看见那片金红相间的刺目血迹,发出无声地叹息。 红色的是他的血,金色的则属于张雨琪。 金血竟已凝结成一个诡异的图案。江遥虽不认识这图案的来历,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机。 再行逆天而行,便有万劫不复之祸,这是天道给予他的警告。 “保重。”最后一言随风传来,那窈窕的身影,泯灭于万丈风雷之后。 江遥仰头目送,碧空万里,仙踪杳然,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短暂的相逢与别离,在天数注定之内,或许本就没有意义。 下一次再见,她会不会已将今日这段插曲忘掉,彻底沦为无欲无情的天道怪物? 他久久伫立,直到山巅的风吹得身体有些凉飕飕的,才长舒一口气,将心中的惆怅挥开。 不管怎么说,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虽然没学到雷法,但也算领略了所谓的天道风景,并且借张雨琪之手破去了佛门的马阴藏相。也算是没有白白受苦吧。 这般想着,他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又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透。 又不见了? 只发了一会儿呆,再回过神来,就没了? 雷池的效力难道只能维持短短一次? 那本少侠岂不是白白受了那么多苦! 江遥满怀悲壮地抬头望天,碧空中的云朵仿佛构造成一张嘲弄的笑脸。他咒骂一声,朝天比划了一根中指,勃发的气劲惊起山间大片飞鸟。 这种得而复失之痛,远比求不得更加惹人烦恼。 在这种时刻,遥隔数十里外的城池内,有一个人同样也经历了一次得而复失,而且远比江遥更痛,痛彻心扉! 那样的失去,无可挽回。 宫勇睿的眼睛仿佛失去了光彩,只剩下黑白两色,倒映出的世界亦为之沦陷。 随着谷玉堂的身躯“噗通”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整个天地都一片死寂。 没有颜色也没有声音的画面里,宫勇睿直愣愣看着谷玉堂,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慢慢地蹲下去,蹲在了谷玉堂面前。 他怔在那里,没有流泪,也没有呼喊,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那是一种哭不出声来的悲痛,如同剥离出现世,置身于一个与现世隔绝的幻梦里。唯有这样的自我保护,才能在那巨大的哀伤来临时不至于晕厥过去。但再是怎样揪心断肠的形容,都不足以描述他此刻的心境。 这是梦还是现世? 似幻非幻,似空非空,仿佛与现实隔了一层朦胧薄纱,在痛彻心扉之际,又能冷静地感受到,有某种东西正从心里涌出来,也正从身子里涌出来! 是热血,是愤怒,还是不愿接受真实的魔幻悲鸣? 宫勇睿陷入了迷梦。 却并非所有人都随他一起沦陷。 至少,秦良玉在短暂的愣神后,便恢复了清醒。 他是运筹布局之人,在直捣黄龙之前,可不会半途罢手! 谷玉堂的死是一个意外,但这意外不足以成为影响局面的变数。他秦良玉下的棋,一定会赢到最后。 深吸了一口气,秦良玉看着血泊中渐无生机的谷玉堂,用一种惋惜的语气开口道:“这又是何必?再珍贵的剑谱,难道还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左丘明月捂住了嘴,颤声道:“良玉哥,谷少侠他……” 秦良玉摆摆手,打断她后面的话:“我没想杀他,是他自己想不开,朝身上捅了一刀,可别怪到我头上来。” 他顿了顿,视线移到宫勇睿脸上,不紧不慢地道:“有些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得失心太重,把自己的命也搭了上去。宫少侠年纪轻轻,就学会了一身好本领,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必当名扬天下,一定不会愿意在今天就与世长辞吧?” 宫勇睿如一尊雕塑,动也不动,对他的劝说置若罔闻。 秦良玉摇头叹气:“也有不少的所谓天才,还没来得及留下名字就半途夭折,看来我们的宫少侠也要成为其中一员了……” “良、良玉哥,你能不能……”左丘明月结结巴巴地出声,在秦良玉眼神投来之时愈发瑟瑟不安,“能不能放他一马?” “放过他?哈哈哈哈!”秦良玉大笑数声,目光突然暴缩,“你心疼了?” “我,我……”在那凶光毕露的眼神下,左丘明月如鹌鹑般发抖,“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拿到那本剑谱?” 秦良玉冷冷道:“你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 “我知道你是为了魔剑丁晴!我听你说过,她喜欢收集各家剑谱。”左丘明月鼓起勇气,嗓音也随之清亮起来,“但是,只为了一本剑谱,值得这样做吗?毕竟你也说了,剑谱再怎么珍贵,都没有性命重要……” “值不值得,你难道还不清楚?”秦良玉冷笑中不掩嘲讽之色,“你自己也为此付出不少吧,牺牲这么久的色相,到头来愿意半途而废吗?”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左丘明月像是被那种轻蔑的表情刺痛了,提高了声调,“是你叫我色诱他们两个,套取剑谱的秘密,也是你让我挑拨他俩争斗,从中寻找机会……我做的这些全都是受你指使,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毕竟不是任何女人都有勇气做出这种事的,但只要踏出第一步,后面发生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你什么意思?”左丘明月这回明显感受到了他的嫌恶与不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第一千零三十章 觉醒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你真的不明白吗?你问问这位宫少侠,你在他心里是何等样人,还需要我来说?” 左丘明月面颊因愤怒而泛红,胸脯剧烈起伏:“秦良玉!你把我利用完了,就想过河拆桥?”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俩也就是做了一笔交易,各取所需罢了。你收下礼物的时候,不也很满意吗?” “你,你……” 秦良玉倏然抬起手掌:“安静!” 左丘明月还欲吵闹,被他目光一横,心下顿时泛寒,识趣地闭嘴。 秦良玉竖起耳朵做倾听状,眉头渐渐拧紧。 “什么声音?”不光是他,连左丘明月也听出了古怪,转着眼珠张望。 一种诡异的曲调,隐隐约约,却又挥之不去,仿佛从虚空中奏响。 空灵,轻柔,哀伤,仿佛在吹奏一首安魂曲,安慰着逝者的心灵,将他们引向黄泉渡…… 吹笛者何人? 左丘明月只是觉得奇怪,秦良玉却已是毛骨悚然! 他一连施展十八道符咒,都没能探查出笛声的确切来源。这安魂曲却越来越临近、越来越清晰,不断回响在灵魂深处,仿佛形成了一只有形的手在抚摸他漆黑而躁动的内心,不知是在安慰死者,还是在诱引活人的魂魄…… “谁在吹笛?是谁?”秦良玉厉声大叫,扫视房内阴暗之处。 蓦地他回过头,怒视蹲坐在地上的宫勇睿,喝道:“是你!” 宫勇睿沉浸在死寂灰暗的迷梦里,对外界的动静置若罔闻。 “好小子!留你不得!” 秦良玉的见识绝非寻常人可比,立即就反应过来,这幽冥般的安魂曲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人即将突破玄罡关隘的征兆——除了眼前的宫勇睿,哪里还有第四个人? 若等宫勇睿抵达七阶玄罡,以他的五重无翳剑诀,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秦良玉岂能逃得了好去! 秦良玉按下心头震惊,飞快地祭符在手,以迅雷之势朝宫勇睿脑门射去。 他瞄准的是宫勇睿的天灵盖,施展的是最擅长的灵魂火符,这一回没有任何留手,也绝不敢留手,只盼着能一击毙命,看到脑浆在火焰中喷溅的场面。 至于那第五篇剑谱,到时候再用「搜魂咒」从死灵口中逼问好了,虽然这样可能会有残缺,但也好过冒着与玄罡武者交手的风险。 宫勇睿依旧如木偶一般蹲着,没有躲闪。 他沦陷在孤独灰暗的迷梦里,仿佛要从亘古之初静坐到无尽未来,感受不到外界的时间流逝。 ——直到那团燃烧着蓝色磷光的火符射到他身前半尺处,死亡的幽蓝色彩浸透到迷梦深处,才给那梦中世界带来一丝改变。 蓝色浸染黑暗,噼啪声打破宁寂,现世的碎片嵌入虚空,静止的天地重新动了起来。 这道符对他而言,就好比是那天地初开时的第一道光。如果没有这道光,他不知道要在混沌中僵坐多久,或许直到被黑暗虚空蚕食掉所有的意志,神识消尽,彻底沉沦泯灭也说不定。 这一道光分开了天地。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宫勇睿应该感谢秦良玉。 但他来不及感谢,那道灵魂火符就已经到了眼前。 以他此时的坐姿,这时候就算他想躲闪也来不及了。 秦良玉死死盯着,看到火符几乎贴上了宫勇睿头颅,才有一种大局终于落定的感觉。 火符如愿爆开。 下一刻,他却死死瞪大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宫勇睿往后倾了倾身子,但幅度很小,没有来得及躲开。 但他的头颅也没有想秦良玉预计的那样被轰爆成碎块。 ——有东西替他挡下了火符的威力! 那东西,宫勇睿自己没有看清,秦良玉也没有看清,左丘明月更没有看清! 眼力最好、观察最仔细的秦良玉,也只看见那东西好像是从宫勇睿肩头冒出来的,似乎呈半扇形,晶莹发亮,稍纵即逝。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好像有人挥出的一道剑光。 是剑光吗? 秦良玉盯住了宫勇睿的右手。 右手还在原处。 从那种角度,不可能是由他自己挥出了那一剑。 是神通? 秦良玉没有多余的时间猜测。 因为宫勇睿已经站了起来。 杀气冲天,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欲择人而噬! 被这杀气所指,秦良玉头皮微微发麻:“玄罡……你这家伙,居然也能突破玄罡!” 对上那双利剑般的眼睛,秦良玉开始后退。 无论是战是逃,作为一个符咒师,他都需要拉开足够的距离,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毕竟不是寻常人物,尽管情势急转而下,但仍沉得住气,给自己施加各种增益符咒。 同时还不忘口中挑衅:“姓宫的,还不死心吗?你最该杀的人,就是你自己!要不是你吝啬一本剑谱,你师兄又怎么会死?” 宫勇睿不做声,目光更寒。 秦良玉退到足够远,袖袍飘舞,祭出三道黑色的符咒,眼瞳中杀机已闪动。“你小子见识了本公子的绝命符,也该死而无憾了!” 宫勇睿骤然抬脚。 虚空中缥缈空灵的笛声未歇,婉转哀伤,随他脚步起伏,仿佛与体内真元节奏相合。 那是力量登堂入室之后,身体与天道符文所引起的振动共鸣。 只消他脚下一踏,必会如炮弹出膛一般凌空飞跃,瞬间跨过三丈距离,将复仇之剑刺入秦良玉胸膛。 但他迟迟未动。 因为他身旁便是谷玉堂的遗体。 而秦良玉的符咒瞄准的范围,不仅仅只有他一人,也包含了谷玉堂的遗体在内。 这就导致了他尽管怀有一身力量,却只能守在血泊前,不敢轻举妄动。 “姓宫的,下地狱去忏悔吧!” 伴着一阵狂笑,秦良玉手指连弹,火符飘射,攻势在一照面就达到了巅峰。 天罡咒,五岳咒,龙卷咒,荆棘咒,玄火咒,破山咒……一道道威力强大的符咒,轨迹交织如网,毫无顾忌地朝宫勇睿当头轰下。 一瞬间,仿佛暴雨倾盆,洪流溃堤,而宫勇睿渺小的身影,在这天灾般的景象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阅读!..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狂潮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呛的一声清越鸣响,宫勇睿出剑招架。 霜雪般的剑光在符光咒火中惊艳的一瞬,便如流星般坠落了。 左丘明月的尖叫慢了一拍才跟随响起。但双方都没有余力去注意她。 看到这些符咒射来的第一眼,宫勇睿知道自己挡不住。 同为玄罡七阶,一个初窥门径,另一个浸淫已久,何况在同等级的战斗中,符咒师本就比武者拥有更大的优势。 理智的做法,是以身法游走周旋,避开威力强大的火符,寻隙拉近距离,方有一丝胜机。 但宫勇睿却不躲不闪,留在原地以剑光硬接那三十六道符火! 他知道自己固然能躲开,但躺在血泊中的谷玉堂尸体,却必然会被火咒轰成碎片。 他无法容忍这种情况发生! 谷玉堂无辜枉死,若连全尸也留不住,宫勇睿真的没有脸面再称神剑门传人! 所以他纵知不敌,也唯有举剑相接。 “轰轰轰……” 火光爆炸的声响几乎完全掩盖了宫勇睿出剑的微弱破空声。 左丘明月惶恐的尖叫倒极具穿透力,一声声扎入耳膜。 光影乱闪,电打雷鸣,狭小的屋宅容不下这般强力的冲撞,墙壁早就被撕裂,房梁屋顶也被掀飞出去,石屑瓦片纷飞。 外界阳光明媚,本是大好晨光,却被这一片狂风暴雨的气流隔绝在外。 地面像破了一个大黑洞。 左丘明月的身子被龙卷气流挟裹着,混乱中不知撞到了多少东西,昏头昏脑地被抛出了黑洞,“啪嗒”一声四仰八叉摔在外面碎石路上,嘴里痛叫不止。 本来这么摔一下,就差点背过气去,恰好又有一块凸起的小石头硌在她腰眼上,酸溜溜地十分难受,“哎哟哟”地叫唤着,一时爬不起来。 秦良玉安心了。 他知道这小子初出茅庐,一套剑法固然超凡脱俗,江湖经验却难免不足。 就像眼下这种场面,为了一个死人,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也就只有出道没几天的小毛头,才会有这种犯蠢的打法。 敌手犯蠢,本公子却不会留情! 秦良玉念头转定,再出手,又是七十二张火符,如星河倒泻般扑头盖脸地打出去。 七十二张之后,紧接着还有一百零八张! 动静闹得这么大,必然惊动了其他人,尤其是那个姓安的小丫头,一定要在她赶到之前结束战斗! 狂风嘶吼,周遭的空间一下子翻腾起来,大气形成的旋涡包裹了狭小天地,地面像是卷入狂浪中起伏狂摆,一潮一潮地掀动。 宫勇睿浑身是血,勉力挥剑。 他所受的不仅仅是皮外伤,而且胸中气血激荡,喉中腥甜堵闷,一口气难以为继。 他这一口气已经在体内流转了七百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也终于到了尽头。 秦良玉不给他换气的机会! 气息没了,招式自然也散乱。 一声闷响,宫勇睿额头一痛,却是被一枚破山咒击中,剧烈的力量冲击撞得他头脑发晕,眼前一阵黑暗。 没等他从那阵短暂又漫长黑暗中恢复视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秦公子,威风不小嘛!” 是安吟秋的声音。 秦良玉又惊又恼,连忙飘行数丈,调转方向。 在他心里,这位日日为惜花公子侍寝的美貌少女,无疑比初入玄罡的宫勇睿更值得忌惮。 同时也懊恼不已,宫勇睿虽然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但根基尚浅,连罡气都未凝练完全,正好可趁他气候未成之际斩除后患!要不是安吟秋来得太快,本不至于落到这种如今这种尴尬境地! 看着闷不作声的秦良玉,安吟秋轻轻一抖细剑,淡声道:“秦公子是想把这里拆了,好叫我们都无处安身么?” 秦良玉手捏咒印,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哪有那么大胆子,只是给左丘小姐的房间驱驱邪祟而已。” 安吟秋指了指四周:“左丘小姐的房子好像让你给驱没了。” “发生了一点小意外。”秦良玉凝视着安吟秋,神情渐渐变得自然起来,不知他是有了对策,还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惊扰到了安姑娘,实在过意不去……” 安吟秋淡淡一笑:“还好只是个小意外,要是再大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是,是,都是在下的过错,还望安姑娘恕罪……”秦良玉彬彬有礼地赔罪,但周身被一团黑色浓雾包围,渐渐吞噬了他的身影。 他二人交谈时,另一侧的宫勇睿正在抓紧平复呼吸,调理气血。呼吸到第六次之后,宫勇睿看出秦良玉正要施展遁法,终于忍不住纵步冲出。 “休走——” “快退!”安吟秋出声提醒。 秦良玉眼角瞄见宫勇睿追来的身影,嘴角露出冷冷一瞥笑容。“来得正好!” 周身黑暗扩张,瞬间侵吞了方圆五丈的空间,疾步赶来的宫勇睿首当其冲,霎时没入黑暗中。 “蠢货!赶着送死吗?”安吟秋破口大骂,却又对着那团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暗无可奈何。 她本就在与赤眉的交手中受伤,战力大打折扣,此时也只虚张声势,想将秦良玉惊走罢了。宫勇睿冲动地一扑,真正将自己送入了万劫深渊。 “这下好了,非得把小命搭上去……” 安吟秋的视野中,黑暗渐渐倒卷回去,缩为一点,露出里面的身形。 “啊!”安吟秋轻呼了一声,惊疑不已。按她的预计,黑土咒后,本该空无一人的地面,却有三条人影站着。 ——除了秦良玉和宫勇睿,多出来的那一个,正是她昨夜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身影! “公子!”这一声惊喜甜腻,带着撒娇似的鼻音,与先前那种冰冷傲慢的气势判若两人。 秦良玉同样也看到了那个人影,却只觉得头皮炸裂,如同大白天里见了鬼似的惊悚。 同时还伴随着极度的不甘。 ‘明明只差最后一瞬——’ 只差最后一瞬,这位秦公子就能够凭借「幽冥千里」的遁术劫走宫勇睿,远遁千里之外,然后便可寻觅安全之地从容盘问剑谱下落。 可惜,「幽冥千里」虽也是国师所授妙招,但毕竟是隔代传承,由秦公子使来就失了些许火候,竟被人在半途生生打断。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约定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他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回来!’ 强忍着体内灵炁翻江倒海似的波动,秦良玉对上江遥的眼睛,视线相交的瞬间,便若置身冰窟,些许不甘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唯有恐惧与绝望占据了全部思想,令人喘不过气来。 ‘我会死……’ 对方身上流露出的些许杀意,在秦良玉看来已是遮天蔽日,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界限。 秦良玉毫不怀疑,对方只需轻轻弹一下手指,就能掀飞自己的头盖骨,让脑浆和鲜血一起喷洒出来。 而且对方似乎也有这么做的意愿。 想到那种画面,秦良玉脚下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但他并非常人,在此生死关头念如电转,高叫道:“堂堂惜花公子,却做出这等以大欺小之举,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说完这句话,他只觉背后汗如浆涌,皆是凉意。 这话虽然颇为巧妙,比那些只知磕头求饶的糊涂鬼要强得多,然而惜花公子喜怒无常,是生是死,就全系于他一念之间了。 江遥身着农家布衣,在秦良玉眼里却无异于地府判官,普普通通瞄过去的一眼,都让他心惊肉跳,惶恐不已。 “你拿这种话挤兑我,觉得有用吗?”江遥开口之时,视线已从秦良玉身上移开,环顾场中,将几人情况一一看入眼内。 秦良玉的心情沉入谷底,咬牙道:“我乃国师张仙尊门下,罗真人亲传弟子,若遭不测,国师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可以叫张曼青来试试,只要他肯来,我也愿意向国师大人讨教讨教。”江遥将宫勇睿的伤势查看完毕,收回手掌,转身朝秦良玉走去。 秦良玉背衫湿透,汗水已凉,黏腻冰冷,两腿战战发颤。 随着江遥一步步走近,秦良玉的情绪也濒临崩溃边缘。 “这不是我的错!你不能以大欺小!”他蓦然放声大吼,“姓江的,你有种就等我师父罗真人过来——” 看见江遥抬起那只象征着死亡的右掌,秦良玉终于彻底失去了名门子弟的风度仪态,涕泪横流地跪倒下来,叩头哀叫:“你不能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别杀我……” “真是难看!”一旁的安吟秋嘀咕一句,突然想起自己与江遥初见之时,可能也是这般狼狈丑陋,不禁脸红地扭过头。 “我没说要杀你啊。” 淡淡的言语,在秦良玉听来就如仙乐妙音一般,但没等他惊喜抬头,江遥的手掌就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刹时间,他只如遭雷电击打,遍体酥麻,同时令他无比惊恐的是,身体好像被打出了一个缺口,自己苦修多年的灵炁正从缺口涌出,往外界逸散。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秦良玉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也十分沙哑低弱,好像身上的力气也随着灵炁一起被抽空了。 “三天。”江遥放开他,转身朝宫勇睿走去,“给你三天的时间,恢复原本的功力。三天之后,还是在这里,勇睿单独向你调战,赢者生,败者死!” 秦良玉怔了怔,刚欲张嘴,一口淤血逆涌上喉,只能连连咳嗽,一时难以成言。 待他咳血数升,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只能看见江遥走远的背影了。 倒是安吟秋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莫名诡异的笑容:“这几天别乱跑,乖乖等着哟!” 秦良玉喘气咳嗽,想起自己这么多日子谋划布局所得收获,嗬嗬地惨笑出声。 安吟秋加紧几步跟上江遥。 “那小子奸猾狡诈,公子何不一掌把他毙了,免得横生枝节。搞什么三日之约,万一让他跑了,岂不白费?” 江遥微微一笑:“若是他师父罗加的「庄周梦蝶」,或许有这种可能。至于他嘛,还差了点。” 安吟秋从后侧贴近了他身子,在他肩头蹭了蹭,用一种娇媚的嗓音说道:“可是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嘛,说不定他还留着一手逃命绝活呢,可别放虎归山呀!” “如果他真有这个本事,那就合该他死里逃生。”江遥说着,转头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宫勇睿,“他的命应该留给勇睿,我想勇睿大概也不希望借我之手报仇,是不是?” 宫勇睿沉默地点点头。 江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歇息,好好养伤。今晚戌时,我在后花园等你。” 宫勇睿躬身行了一礼,无言地告退。 戌时。 江遥却失约了。 并非他有意要摆架子,让宫勇睿久等,而是确实抽不开身。 因为就在他迈步出门的节骨眼儿上,却意外迎来了新的客人。 来报信的是薛金刚。 他今早败于刘大胆刀下,受伤颇重,幸赖楚楚医术高超,也是他自己皮糙肉厚,没有伤到致命要害,经过楚楚一番医治,只躺了半日便又活蹦乱跳了。 马云龙和刘大胆一去不回,剩下薛金刚形单影只,便担任起了门童的角色。 此时薛金刚慌慌张张、气喘吁吁地跑来,老远就放声大喊:“江少侠不好了不好了,有个仙女在外面嚷着要见你!” 看他脚步仓皇的样子,江遥心里暗道一句没见过世面。什么仙女不仙女的,无非就是天心使者潇潇,她来得倒是挺快,自己上午才刚给林曦传了讯,林曦就把她给派过来了。 “就她一个人?”江遥走上前问。 薛金刚在他面前停住,撑着大腿气喘如牛。以他的体魄不至于跑这几步路就喘成这样,看样子是真的被那女子容貌震慑不轻,乱了心神,黑脸都红成了酱色。 “四、四个人……两个小姑娘,一个小白脸,还有个家伙黑不溜秋的躲在后面,没看清是男是女……” “四个?”江遥意外地扬起眉梢,“难道她亲自来了?” “有个小姑娘可漂亮了,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俺这辈子从来没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她跟俺说:‘请问江公子住在这里吗?’俺寻思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定是来找麻烦的,就把大门一关,赶紧来报信了……” 江遥懒得再听这黑金刚絮絮叨叨,身形一闪,径直前往大门口。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视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果然是林曦亲自过来了。 她一袭长裙,站在月光下,玉洁面容上带着淡淡微笑,果真如月宫仙子一般清美,难怪薛金刚乱了方寸。她看到江遥时,笑靥绽放,惊艳的容光将身后的潇潇和陈煜两人完全掩盖住了。最后方的屠叔本就低调,被林曦一衬更无半点存在感。 江遥还没开口招呼,就听潇潇抱怨道:“姑爷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傻里傻气的门童,模样吓人不说,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居然让我家小姐吃了个闭门羹,也太无礼了吧!” 江遥没理会这古灵精怪的红衣妖女,走到林曦面前道:“你怎么自己来了?也不是啥大事,随便派个下人不就行了!” 林曦定定地迎上他视线,凝注半晌,忽然答非所问地道:“你头发怎么变短了?眉毛好像也浅了些……” “噢,这个呀,都是最近练功练的。”江遥抬手摸了摸眉毛,新长出来的好像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浓厚了。昨夜在雷池洗练时,全身衣裳毛发都被焚烧一空,他控制血气催生了一些毛发,跟之前相比还是大有区别,“近来有些感悟,练功也比较勤快,所以毛发脱落了一些。” 林曦不知想到了何处,脸面微现红晕,又问:“练的什么功法?怎么连毛发都脱落了?” “这个说来话长,先进来吧,我们边走边说。” 江遥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曦很自然地挽上他手臂,依偎着与他并肩而行。 “我这几天恰好在临省监督修建庙宇,收到你的传讯就顺便过来看看。”林曦道,“你不会怪我莽撞吧?” “当然不会,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不怕你来监督。”江遥说着,忽然感觉到背后两道阴冷的目光注视,皱了皱眉,回头道,“陈兄,天气本来就冷,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得多加几件衣服了。” 陈煜不敢与他目光直触,立即躬身行礼,低眉俯首道:“陈某失礼了,告罪。” 江遥摆摆手:“咱俩相看两厌,各自担待吧。” 林曦察觉到他的不悦,柔滑小手扣紧他五指,悄声道:“不是我有意要带他来惹你生气,是父亲非要让我至少带三个侍卫才能出门,林麒又被你杀了一次,新身体还没复苏,剩下的人里面也就只有陈公子武艺最高了……” “无妨,以前你那位义兄也跟我相处不来,由陈兄替代他的位置也差不太多。”江遥的笑容略有些怪异,“至少陈兄的表面功夫做得还可以,比较起来或许还是跟陈兄更愉快一些呢,陈兄你说是不是?” 陈煜笑着应了一声“是”,目光始终没有抬起。 五人行了一段路,不久就见听到消息的安吟秋迎上来,依照江遥的吩咐,为客人安排住处。 “我就不必了。”林曦道,“你给他们安排一下吧。” 安吟秋情绪本就低落,听到这话更是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一般。她知道自己虽不必为林曦的住处费心,但自己却得另觅它处了。 看着安吟秋垂头丧气地带领潇潇、陈煜、屠叔三人走远,林曦往江遥身上依偎得更紧密了,轻笑道:“这些日子,都是她给你侍寝吗?” 这事抵赖不过,只需回去一闻香味便知,江遥只好老实回答:“是她。但我们只是睡觉,其他什么也没干。” “你不用紧张嘛,我又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林曦望着安吟秋的背影微笑,“这小姑娘天真浪漫,没有心机,我倒挺喜欢她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指另外有人不怎么天真浪漫,很有心计了。 江遥避过这个话题,轻咳一声:“我们去看看小谷吧。” 谷玉堂的尸身放置在冰室里,寒气缭绕,倒没什么异味。 林曦伸手摸了一下尸体的手臂,忍着不适,又摸了摸其他几个部位,问:“他死了多久了?” “今天早上死的,差不多六个时辰。”江遥回答,“刚死不久,我就让楚楚将他身体冰封保存,又用符咒留住了魂魄,现在天气也凉快,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林曦探查了片刻,缓缓收回手掌,道:“没问题。” 听江遥的描述,本来就没太大问题,但既然是江遥亲自恳请,她便也要再三确认,以保证万无一失。 江遥眉头舒展,笑道:“那就好。不然勇睿可能会留下心魔。” “那小子是什么来历,让你这么着紧他?”林曦一边问,一边拿出一块秀帕,仔细地将手心手背和指缝都擦拭了一遍。以她的身份,原不该亲自来做探视死尸这种事,天底下除了江遥,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人敢如此使唤她。 “他跟一个故人有些渊源,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理。” “什么样的故人?”林曦笑着问,心里却已闪过那一个个讨厌的名字。 “凌霄老前辈,我记得他还给你当过一阵侍卫吧?” “确有此事。我只是不知道,他原来跟你交情不浅。”林曦轻轻哼了一声,想起那老头当初投靠林家的时候信誓旦旦,一听到青冥殿的消息却立马不知所踪,称得上“忠心耿耿”。 “算不上多深的交情,但既然让我撞见了,也就顺手帮个忙。” 林曦道:“我以前还不知道你有这副热心肠。” “人总会念点旧情嘛!” “也是。这么说来,当初在星院的时候,他两个徒弟跟我也算有渊源,这个忙我应该帮。”林曦像是忆起了什么,感慨地道,“离开星院这么久,以前的好多人都失去了联络,也不知道芸清、萧姑娘她们怎样了……” “咳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屋去,躺下来慢慢说吧。” “嗯,回去吧。”林曦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了一些。 江遥领她回房,先唤仆人为她打水洗漱,自己则告罪一声,一个人来到了后花园中。 戌时已过半,宫勇睿沉默地站在六角亭外,对于姗姗来迟的江遥,也没有什么怨言。 “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江遥沿花径走近,“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宫勇睿回答。或许是身心皆伤的缘故,他的嗓音不复少年的清朗,变得颇为涩哑。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磨练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往他身上打量几眼,问:“你的伤势怎样了?” “调息大半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好,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想胜过秦良玉,就得抓紧时间。”江遥走入六角亭中,朝宫勇睿伸手虚引,“坐吧!” 宫勇睿有些拘谨地在他对面坐下,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上,像是一个听先生授课的蒙童。 “凌霄前辈传授给你的无翳剑术,乃是天下顶尖的绝学,只是因为你修行时日尚浅,没能发挥出相应的威力,所以才败给秦良玉。”江遥说着,见宫勇睿惭愧地低下头,微笑道,“无须自责,你修行剑法还不到三个月,进度已经算很快了。如今你初窥玄罡门径,只需打磨剑气,凝练玄罡,就能更上层楼,胜过秦良玉不在话下!” 宫勇睿腾地起身,躬身抱拳,肃声道:“求江大哥指点迷津!” “不用客气,坐吧,坐吧!”江遥压了压手掌,“你悟性很高,短短两月就把无翳剑诀练到了第五篇,但终究历练不足,只习得其形,未得其神。我能帮你的,就是让你得到更多历练,更快地熟悉第五篇剑诀。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痛苦,你愿意接受吗?” “我愿意!”宫勇睿猛然点头。 听江遥说起“历练”的时候,他心中一阵激动,当初曾多次见识过这位惜花公子使剑,真如天上仙人一般妙不可言。如今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愿意给自己喂招,那真是所有习武者梦寐以求的际遇了。 江遥也不啰嗦,直接问道:“准备好了吗?” 一股凛然之气从他身上腾起,宫勇睿寒毛竖立,霎时绷直了身子,紧紧盯住江遥的右手。 看着那只随意放在桌上的右手,宫勇睿心里还带着些许疑惑:他手上没有剑,莫非要在这里空手与我过招吗? 他并不怀疑江遥一只手打翻自己的能力,只是两人坐在这样狭小的六角亭里,中间还隔了一方石桌,不太适合练习剑法吧? 很快宫勇睿就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江遥并未如他预期中的那般,与他一招一式地演练剑法,所带来的历练强度却远超他的寄望。 事实告诉宫勇睿,他完全用不着费心场地问题——无形的剑气要比有形的招数凌厉得多,无损于石亭,却能碾碎肉身! 江遥没有精力和时间去与他拆演招法,只是用无形剑气覆盖住整个石亭。第一股剑气笼罩宫勇睿的时候,他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张口想发出一声惊呼,却被剑气贯入体内,堵塞胸腹,几乎当场窒息。 江遥拨开些许空隙,让宫勇睿得以喘息,摆手道:“坐下,坐下。” 宫勇睿还未坐稳,又一股剑气来袭,立时绷不住站起来。虽有些许稀薄罡气护体抵抗,然而未成气候,远无法与那充斥天地的凌厉剑气相提并论。 “玄罡玄罡,在乎一气呵成,在乎一念之间。气机流转所致,牵一发而动全身。”江遥道,“你已经觉醒自我本源,只差一步就打破玄关,好好体悟肉身与大道的共鸣吧!” 宫勇睿浑身毛发炸开,肢体如凝固般动弹不得,咬牙御使着薄薄的罡气,来抵抗那无孔不入的无形剑罡。 幽冥中哀歌已起,婉转空灵,与他体内真元的振动合着节拍。还有另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起于灵魂深处,似乎就是那所谓的大道共鸣。 然而就凭这些,远远不足以守护自身! 无形剑气很快就撕破了稀薄的罡气,透入躯体,那感觉仿佛将他五脏六腑揉得粉碎。虽未造成真正的伤害,但那痛苦是如此真实酷烈,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歇一歇吧。” 江遥略微放缓气息,宫勇睿立即趴下去,撑着地面干呕不止,仿佛要把那些粉碎了的内脏全部都吐出来。 待宫勇睿稍微有所好转,江遥问:“还继续吗?” 宫勇睿内心一震,听出江遥有些怀疑的语气,心头顿生出一股不服输的执念,高叫一声:“再来!” 他自知罡气未成气候,与江遥的剑气相比,就如同一只甲壳虫面对大象的踩踏,即便大象脚下留情,也远不能相抗。当下要做的,就是快速凝练玄罡,至少变成一只乌龟,方有自保的余地。 “你根基尚浅,想要更进一步,就要吃些苦头才行。”江遥道,“什么时候能够坐着承受我的剑气了,就可以去跟秦良玉决一死战……” 语声传入宫勇睿耳内,他却听得迷迷糊糊。剑气煎熬下,他近乎是半昏迷状态,腾不出半点多余的力气去思考江遥话中的意义。他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还要坚持多久? 他无数次以为自己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却又一次次奇迹般地熬了过去。 罡气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他坚持得比他想象中还要久。 直到江遥看出他确实已达到极限,连最后一丝精力都榨了出来,才收回剑气,道:“今天就到这吧。” 宫勇睿听不见他的声音,或者就算听见了也没有力气去理解其中的意思。身上的压力一旦消失,他便栽倒在地上,魂魄好像离了躯体,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江遥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宫勇睿才悠悠醒转,浑身酸痛不止,好久都没爬起来。 他默默地趴在地上,心想,天底下最残酷的刑罚,也无非就是这般:站在惜花公子的剑气里吧? 江遥走出六角亭,远远就看见一个窈窕的红色倩影在花径漫步,像是在赏花,然而脑袋不时朝这边偏一下,又显出几分鬼祟。 “潇潇,你在等我?” “有人在等你,姑爷知道是谁吧。”潇潇的脑袋转过来,促狭地挤了挤眼睛,“姑爷大半夜的放着如花美眷不去享用,却来这种冷嗖嗖的地方操练小徒弟,实在让人不解。” 江遥从她身旁走过,“他跟人约了三天后决斗,时间紧迫,这几天需多费点心神。” 潇潇跟在他后面,半是嘲讽半是不屑地道:“那还真不让人省心,姑爷辛苦了!”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残雷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言毕,潇潇又笑道,“小姐体谅到姑爷的辛苦,已经为你暖好了被窝,快过去享用吧!也是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了!” 江遥嗯了一声,心里苦笑,这恐怕算不上犒劳吧?至少不是对“我”的犒劳…… 虽然美人看起来摸起来闻起来都十分赏心悦目,色香味俱是上佳,但自己却没那个福分,真正享用起来只会又痛又辛苦,也就只有看着那张俏脸被征服的样子才能带来些许安慰了。 两人行到门口,江遥回头看了一眼潇潇:“你还不回去睡吗?” “小姐没睡,我怎么能睡!”潇潇理直气壮地率先推门走入,“我就在堂屋里坐着,给你们望风。” 这话难免让人不生绮念,陪嫁丫鬟变成通房丫鬟也是常有的事,但江遥却没有起任何别的心思。他本身就不是那种耽迷于爱欲的性格,从前不是,现在就更不是了。他一想到一会儿这丫头可能还会闯过去捣乱,心情就愈发沉重了。 他走到卧室门口,顿了顿,回头道:“你爱睡哪是你自己的事,但我告诉你,我们不喜欢被人打扰,今晚除非是天塌下来,否则请你不要进门!听清楚了吗?” 潇潇愣了一下,旋即嘻嘻一笑:“姑爷不自信啊!是小姐索取无度吗?久旱逢甘霖,难免会贪心些……”见江遥脸色微变,她又转了语气,“放心好了,我就在堂屋眯着,一会儿照顾小姐起夜罢了,不会打扰你们的。” 江遥哼了一声,走入卧房,将门闩插好,才去看林曦。 林曦侧卧在床上,被子盖了半身,就着烛光看书。 听到江遥走近的声音,她目光仍对着书页,呼吸的节奏却悄然变了。 等江遥在她背后坐下来,她知道自己什么也看不进去了,连借看书分散注意力的举动都显得多余,干脆把书合拢搁在一旁,翻过身观察江遥除去衣衫的动作。 两人视线一触,林曦脸蛋晕红,下意识地躲开,但很快又转回来。 气氛暧昧难言,江遥觉得自己解衣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了。 因为先前的衣物都被雷火焚毁,现在穿的这身粗布衣服是从一户农家窃取,感觉不太合身,就多穿了一件,脱起来也不顺手。 腰带好像匆忙中系成了死结…… 林曦担心他用蛮劲扯坏衣物,探起身子过来帮忙。 看着她满头青丝顺滑地披散下来,底下探出一双玉白的藕臂,在自己腰间摆弄,江遥体内像有一团火焰升起。 他轻咳一声,道:“潇潇好像对你看得越来越紧了。是你爹的意思吗?” 林曦咬着唇,慢慢将死结弄开,才舒了一口气,道:“上回在镜州遇到几批刺客,虽然没伤到我,却把他们吓得不轻。” “没伤到吗?我看看!”江遥伸手拨开睡袍衣襟。 “先熄灯!” 林曦红着脸扭开身子,转头去吹床头的烛火。 在火光灭掉之前,江遥端详着手上的睡袍布料,觉得有几分眼熟,连边角花纹都好像在哪见过。 ‘她上次那件衣服没有花纹吧,而且已经被我撕破了。’ 林曦吹灭烛光,缩回被窝里面,胆子大了数倍,不安分地地摸索起来。 “你这睡衣……” “嗯,在这边衣柜里找到的,是安姑娘的吧?”林曦含着鼻音道,“她备了不少呢,都还没怎么穿过!” “呀,你怎么穿她的睡衣?” “来得匆忙,阿梅又不在,没准备衣物,就从你这边拿喽!”林曦骄哼一声,继而发出长长的喘息,“她那么多衣服都束之高阁,我穿一两件也不要紧吧!我都不介意,难道她还介意?” 江遥忙说不要紧,心里却想安吟秋她恐怕介意极了,上次把衣服丢在地上踩的情形在目,这回千万不要让她知晓,不然这一柜子衣服她恐怕永远都不会穿了…… 两人摸索了一阵,江遥感觉体内火焰已烧得极为旺盛,整个身子都燥热起来,正要凝聚血气,忽听“噼啪”一下,伴随着林曦一声惊叫,她如触电般缩回手掌。 “什么东西电我?” 江遥也是一愣,继而想到今晨与张雨琪那一次,莫非还残留了一些雷池余烬? 思索间,林曦不服气地伸出手掌,再度摸了过去。 “哎呀!”又是一声惊叫,但这次她没有放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江遥对自己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跟着她的手摸下去,才慢慢搞清楚自己的状况—— 的确是残留的雷霆之力,说不好是来自雷池还是张雨琪,导致能量充斥,无需搬运血气也能破解马阴藏相。这本来算是一个好消息,然而又带来一个新问题:所有接触到‘它’的东西都会被雷霆击打,修为稍弱者根本无法忍受! 林曦才坚持了两个弹指的时间,就忍不住叫苦:“不行了,手掌麻了!你搞的什么鬼?” “练功出了点岔子。”江遥含糊应对,“让我想想……” 林曦换了另一只手,也没坚持过半分钟,哼了一声,仰面躺倒下去,用被子把脸盖住,生起了闷气。 江遥本来想的是要不改天找张雨琪问问,但看眼下的场面,今夜肯定是无法善了,只得盘膝坐正,瞑目苦思对策。 他幼时好学,对各家法门都有所涉猎,大都粗通皮毛,肯定拍马也赶不上张雨琪的修行,但如果只是对残余灵力加以牵引的话,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毕竟,我曾经也以练气士自诩啊…… 这一沉思,便忘却了时间流逝。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再看林曦,发现她已经把脑袋钻出了被窝,一双眼波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直愣愣盯着自己。 “阿曦,你还没睡啊?” “怎么可能睡得着。”林曦看着他身躯,脸上红霞始终未曾消退,“你……好了吗?” 江遥笑道:“试一试吧!” 嘴上说着试一试,他的行为却十分果断,掀开被窝,将身体覆上去。 林曦顿生惊叫:“等等,停一下,我会受不了的……”惊呼声随即被一声更高亢的尖叫打断,语气却不是多么痛苦,而是因为难以预料的刺激,“我的天哪——” 随着江遥的动作,她连续尖叫不止,再也难以成句。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苦酒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如果说上一次江遥给林曦的感受,是在海浪中上下起伏,那么这一次,则更是在遭受雷霆风暴的洗礼! 一次又一次地被巨浪抛向高空,又被万丈雷霆贯穿而过,仿佛整个身躯都要撕裂开来,偏偏又维持着知觉,轰然砸下海面,摔得四分五裂,再被浪潮拼凑完整。 这种刺激让她分不清自己是昏迷还是清醒,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上一次,是婉转莺啼中,偶尔夹杂一声高呼,这一次则只剩下惊叫。 无法停歇的、高低起伏的惊叫。 江遥也同样大汗淋漓。 当雷霆的威力收敛到凡人可承受的范围,不仅不再让人恐惧,反而成了凡人手中的利器。就像席卷山岗的野火,也能收束为灶台煮饭的柴焰一样。 随着最后一次摔落,林曦仿佛直入无底深渊,两眼翻白,晕厥过去。 江遥犹未尽兴,但顾虑到她身子娇弱,只也能忍耐收心,平复气血。 过了许久,林曦才悠悠醒转,两眼无神盯着屋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曦,你没事吧?”江遥拍了拍她脸颊,顺着柔腻的肌肤滑下。 若是在往日,她必会脸红心跳,暗生情丝,但此刻却如槁木一般,一动不动,恍若未觉。 江遥有些被吓到了,凑过去听她的呼吸心跳,又问:“阿曦,你还好吧?” “没……事……”林曦无力地回应,眼睛半闭半睁,又渐渐昏睡过去。 听着她浅浅的呼吸,江遥略微失望。他本来还盼着林曦再说出“还要”那两个字的。 室内,春光暖暖。窗外,夜风凛然。 有人埋头酣睡,有人彻夜难眠。 秦良玉与左丘明月相对而坐。 秦良玉披头散发,满眼血丝,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灌酒。 不知多少杯下肚之后,他忽然被呛着,剧烈咳嗽不止。 酒水从嘴角、鼻孔喷出来,顺着下巴流下,胸前衣襟都被染湿。 如此狼狈仓皇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翩翩公子一半的风采? 左丘明月心怀不忍,递过去一方手帕,却被秦良玉推手格开。 “用不着你可怜我!”秦良玉缓过一口气,发出癫狂般的笑声,“你还是省点力气,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左丘明月对他的嘲笑不以为意,幽幽一声长叹后,将手帕放在桌上。 “良玉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贪慕虚荣,只是爱你富贵,才对你百般讨好。可是,在真正遇上爱情之前,哪个女孩子不是这样呢?只有在遇到那个人之后——” “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秦良玉不耐烦地打断她,又拿起酒壶倒满一杯,“我们都没几天可活了,我只想喝个酩酊大醉,然后好好睡上一觉。这该死的假酒……来,你也喝一杯!”秦良玉把酒杯推给左丘明月,“喝!” 左丘明月按住酒杯:“良玉哥,你别这样,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有办法的!” 秦良玉拿眼斜睨她:“我叫你喝酒,你喝不喝?” 左丘明月见他勃然作色,只好拿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皱着眉头咂舌:“好辣!”她连吸几口冷气,“良玉哥,你听我说——” “先喝酒!”秦良玉敲了敲桌子,朝杯中一指,“喝完!” 左丘明月眉头拧紧,看了看剩下的大半杯酒,在秦良玉的逼视下,抬头仰脖喝了下去。 “咳咳咳……”她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面颊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 “这才对嘛!”秦良玉拍桌大笑,“不枉我亲亲苦苦地调教你,到时候我们一起上路……” 左丘明月用衣袖擦拭完嘴角,提声道:“良玉哥,你听我说!你完全不必如此担忧!惜花公子他自恃辈分,不会亲自对你出手,你只需将宫勇睿打败……” “蠢材!你懂什么!”秦良玉挑起眉梢,“这些大道理你以为我不懂么?他自恃身份,不会在明里动手,但暗地里做点手脚,谁能看得出来?这一场‘三日之约’,呵呵呵,说得好听,其实根本就没给我留一丁点活路!姓宫的小子对我恨之入骨,恐怕连全尸都不给我留!” 说到此处,他心情愈发苦闷,再度仰脖猛灌一杯。 左丘明月陪着叹了口气,眼角瞄见桌旁的古琴,心中一动,道:“良玉哥,我给你弹首曲子解闷吧!” 秦良玉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到那匣古琴,哼哼两声,骤然暴起发难,举起琴匣奋力砸下,将之摔为几截,还用力踩上数脚。“弹琴弹琴,你怎么不去给那姓宫的小子弹一曲,说不定他一感动就原谅你了呢!” 他嘴里骂骂咧咧,脚下狠踏不止,仿佛将古琴当做了宫勇睿,满腔怒火不得发泄。 左丘明月被那哐咚的巨响吓得一哆嗦,瑟缩在椅子上,结结巴巴地道:“良玉哥,我……我只想陪着你……” “陪我做什么?”秦良玉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要不你把衣服脱了让我发泄发泄?” 如此轻薄的言语如利刃般直刺左丘明月胸膛,她脸色阵红阵白,半晌没有说话。 “对了,你要是真为我好,有件事倒可以帮上忙。”秦良玉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着左丘明月,嘿嘿地笑起来,“你去陪那姓宫的小子睡几个晚上吧!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力气全都榨干,让他站都站不起来,这样我不就不战而胜了吗?嘿嘿嘿嘿……” 他的笑声如此刺耳,听得左丘明月娇躯发颤,五指攥得发白。 “秦良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什么人你还不明白吗?你对我而言,就是一块肉!”秦良玉摇摇晃晃地走来,俯下身子,凑近脸庞,酒气喷得左丘明月难以呼吸,“我可以用这块肉包了麻药去捉狗,也可以洗干净了自己吃掉!要是没胃口,就丢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全都是看我心情,明白么?”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左丘明月锁骨处,又慢慢顺着肌肤滑下来。“你的皮肉对我而说只是个消遣,对别人而言却可能有极大的诱惑,这就是你的价值所在,懂吗?” 左丘明月低头咬了咬嘴唇,心里似乎在做某种挣扎。 随着秦良玉手指一用力,她跟着发出一声闷哼,面颊泛起燥热的绯红,抬起眼眸凝视秦良玉,轻声道:“良玉哥,我愿意给你。”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风光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什么?”秦良玉露出诧异的表情,手上不由放缓了动作,“我已经快到了穷途末路,你还愿意给我?”继而他脸色一变,冷笑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就会回报你的恩赐,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左丘明月摇了摇头,发丝随着摆动,显得娇弱又妩媚,“不管以后结果怎样,我都愿意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你,哪怕你对这不屑一顾,但于我而言,却是爱情的见证!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为你留下血脉……” 秦良玉看着她,脸上的诧异之色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复杂莫名的神情。“哼哼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近乎于癫狂的笑声中,他遍布血丝的眼中竟缓缓滑下两行泪水:“真的是,差一点被你感动了。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也活不了多久。”秦良玉摸上她脸颊,面露怜悯之色,“所以这个愿望,大可不必。” “我……也活不了多久?”左丘明月茫然摇头,“我不明白。” “因为我们都低估了小幽。”秦良玉松开手臂,转过身子缓缓走到一旁,“你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小幽的阴气浸透,我给你服下的药丸只能压制一时,无法彻底根除。等到药效一过,阴气就会腐蚀你全身,那时你的身体就会从内而外开始溃烂。” 左丘明月怔了怔,道:“你当初跟我说,你是有解药的!” “是,我是这么说过。”秦良玉淡淡地道,“但小幽的本事在我意料之外,她留下来的寒毒,我其实无能为力。” “你,你……” “是我骗了你,但木已成舟,睡也无力回天。”秦良玉坐下,递过来一个酒杯,“喝酒吧!” 左丘明月没有接酒杯,呆怔良久,方道:“我还有多长的时间?” “多则半月,少则几日。” 左丘明月呻吟一声,瘫坐在椅子上,无神地仰头,仿佛失去了魂魄。 秦良玉自顾自地又开始喝酒。 过了半晌,左丘明月像是从梦中陡然惊醒,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力撕扯自己身上的衣物。 “哗,哗——”布帛裂开的声响在静夜里极为刺耳。 秦良玉疑惑地抬头问:“你在做什么?” 左丘明月已除去束缚,艳丽饱满的风光带着灿烂绽放的白玉光华在秦良玉眼前盛开,令他吸了口冷气,连酒杯倒了都恍然不觉。 左丘明月脸颊绯红,借着酒后的醉意,说出了蕴藏已久的真心话:“我早就决定要把身子给你,既然时光短暂,那就更是宜早不宜迟!” 秦良玉看着眼前美景,如遭雷击,半晌才说话:“我,我不能……” 左丘明月呼吸沉重,娇艳的红唇半张半合,几缕发丝停在她的嘴角左右,更添魅惑。“都这种时候了,你难道还假扮什么正人君子吗?” 她走上前几步,秦良玉却像受到惊吓般后退:“慢着,你别过来……” 左丘明月对他的反应气恼不已:“我的身子就那么吓人吗?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丁晴!我曾在丁晴面前立誓……” “你都要死了,还管什么丁晴!” “不,不行!” 秦良玉的态度无疑刺伤了左丘明月,她停下脚步,愤恨地道:“你为了帮丁晴收集剑谱沦落到这种地步,至死都还忘不了她?她真有那么好,让你连一点点的爱和欢愉都不愿给我分享?” “阿晴……”秦良玉脸色古怪,半是缅怀,半是痴恋,“是那种你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甘愿为她去死的女人!” “我不信!”左丘明月张开双臂,空门大开,朝秦良玉扑过去,“那么你就杀了我,那么你就……” 秦良玉目光被她身躯那片玉白光华所系,发出轻轻一声叹息。这一回,他没有躲闪。 左丘明月扑入他怀中,就像是搂住了一团火,明显感受到对方的颤栗与燥热。她得意地笑起来:“远在天边的女人,再怎么美丽,都解不了近渴。” 秦良玉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倏然握住左丘明月伸过来解他衣衫的那只手,带着她往下方摸去。 临近目标,左丘明月心跳如擂鼓。再怎么大胆奔放,她也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在真正抵达那一步之前,所有的心理幻想都在现实面前瑟瑟发颤。 但现实真正带给她的震撼,又被她之前所有的想象都更为惊人。 她几乎以为自己摸了个空,但仔细感觉,又不全然是空。 虽不是空,可这结果也足以让她胸中的火焰像被凉水浇灌似的熄灭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嗓音在发颤。 “是丁晴。”秦良玉的笑容显得无比苦涩,“你现在明白了吧?” “她阉了你?”左丘明月几乎不敢相信事实。 “也不全是。”秦良玉苦涩地摇了摇头,“她说帮我把东西保存着,等到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还给我……” “疯子!疯子!这女人是个疯子!” 远在天边的丁晴听不到咒骂,左丘明月自己已气得几欲发疯。 窗外,幽深的夜幕里,倏然闪过两条黑影。 秦良玉和左丘明都对此毫无察觉。 空荡荡的院落里偶尔传来一声极轻的兵刃交击,未能惊动酣睡之人,却让守夜者如临大敌。 “咄咄咄——” 有节奏的扣门声从外界传来,江遥立即惊醒,看了一眼身边的林曦,他将声音束成一线传出去:“谁?” “小姐醒了么?”潇潇的嗓音自门外响起,“陈公子有事求见。” “阿曦还睡着。明天再见不行?” “陈公子说事态紧急,需要小姐定夺。” 江遥低头看着睡相甜美的林曦,还在犹豫之际,又听潇潇道:“姑爷不肯帮忙,我就自己进去了。” “站住!”江遥喝了一声,伸手摇了摇林曦光滑的肩膀,轻唤道,“阿曦,醒醒。” 林曦发出一声鼻音,慢慢睁开眼睛,迷离地看着他。 “外面有人找你。”江遥道。 “谁呀?”林曦骄哼道,蓦然发现自己嗓音无比沙哑,定是前半夜嘶喊过度的缘故,霎时涨红了脸。 潇潇隔着门板道:“陈公子有急事求见。” “知道了。” 林曦揉了揉眼睛,撑着床沿坐起来,摸下床的时候脚下不稳打了个趔趄,幸得江遥扶住。“小心。” 林曦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扶着他手臂站稳了,两条腿却有些不受控制地打颤。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痴妄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见状道:“我扶你出去吧。” “才不要!你在这等着!”林曦挥开他手臂,拿起床头的睡衣套上,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门开了,外面的烛光照进来,林曦担心被看到里面的情形,赶紧反手把门拉上。 看着外边掩口偷笑的潇潇和束手而立的陈煜,她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问:“什么事?” 陈煜直愣愣看着她,半晌没有回应。直到潇潇从背后推了他一下,他才如梦方醒,忙乱地低头行礼,道:“小姐,外面发现了刺客的踪迹。” “有刺客?”林曦眨了眨眼睛,澜不惊的表情显然已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然后呢?抓到了吗?” 陈煜低着头,不敢再抬眼,语气干涩地道:“屠前辈杀了一个,另一人剑法极高,正与屠前辈僵持不下。” “他剑法再高,难道比你们三人联手还高么?”林曦随意扯了扯睡袍的前襟,不悦之色溢于言表,“莫非你们在外面厮混久了,也开始讲起江湖道义来了,不愿意以多欺少?” 陈煜被她的呵责一激,忍不住抬头辩驳:“那刺客身法极快,与屠前辈混战在一起,我实在插不上手,而且也担心小姐安危,所以——” “你的担心未免多余,我可比你们安全多了!”林曦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卧室房门,嘴角情不自禁地逸出淡淡笑意,脸颊也微微发热。她目光转向潇潇,道,“潇潇,你去跟陈公子一道,助屠叔一臂之力吧!” 潇潇一直没有说话,像是在强忍笑意,闻言点了点头,神情也十分古怪,仿佛憋得十分辛苦。 陈煜沉声道:“请小姐务必当心,虽然江公子武艺高强,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嗓音开始颤抖起来,好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不仅没有继续说下去,身子甚至也开始发抖。 林曦打着呵欠,只想听他快点说完就打发他走人,见他忽然没动静了,不由疑惑地看过去。 陈煜直勾勾盯着她,面孔涨红,鼻息粗重,灼热的眼神里充满了欲望、愤怒,和恐惧。 林曦对于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心里也不以为意。她知道自己这样的穿着很容易惹人遐想,本来不该暴露在其他男人面前,只不过陈煜在她看来已不是个正常的男人,她亲口下令让潇潇给他去势,割下来的东西她都亲眼看过,绝无虚假。或许只因时日尚短,内心还残留着些许往日的印记,所以陈煜此时才有这般反常的表现吧…… 作为家仆,陈煜如此失态,换成其他人一定会被严厉斥责,但由于他的伤残是自己一手造成,所以林曦一向心存怜悯,对他格外包容。 毕竟这不仅仅是身份和身体上的转变,可能还需要一个更加漫长的过程,才能完全适应吧。 “你们先去吧,明早向我汇报结果!”林曦挥了挥手。 这个动作惊醒了陈煜,他慌乱地低下头,眼神向上瞄一眼,又马上躲闪,深吸一口气,嗫嚅道:“阿曦……” “还有什么事吗?”林曦仍没有让心中的不耐表现得很明显。 “你脚上……” 林曦低头望去,光洁的脚背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纤巧可爱。“怎么了?” 视线再往上移,她的眼瞳微微一缩—— 有什么东西顺着小腿滑下来,蜿蜒向下,快要流淌到脚后跟! 屋中的气氛,一时像凝固了一般。 只有潇潇的喉咙里偶尔发出咕咕的闷响,即将憋不住笑了。 林曦本就红润的脸蛋愈发涨得通红,无言地僵立了片刻,忽然狠狠瞪了陈煜一眼,转身走入房中,“砰”地关上了房门。 “咯咯咯咯……”潇潇终于释放出蕴蓄已久的大笑,捧腹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良久,她收了笑声,使劲拍了拍陈煜的肩膀:“你也是个聪明人,不知道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吗?” 陈煜默立无言。 潇潇看他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摇了摇头:“别发呆了,出去动动筋骨吧!” 夜更深。 昏昏沉沉地又趴了小半个时辰,宫勇睿总算聚拢了些许力量,勉强撑起身子,靠在六角亭的石凳上坐起来。 他呻吟一声,喉咙里如同火烧似的难受,急需水分。 可是,刚才爬起来的动作就快耗尽了他的力气,这会儿真的是连走路都无能为力了。 罢了,就在这里睡一觉吧…… 眼里一闭上,宫勇睿的意识就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坠向无底深渊。 黑暗中渐渐模糊时,他耳朵忽然动了动,好像听到了有人走来的脚步声。 ‘谁?是敌是友?’ 意识迅速拉回现实,但从魂魄归位到抬起眼皮这个动作,也花费了不少精力。等宫勇睿慢慢睁开眼睛,看清来人面孔时,嘴边传来清凉的味道。无暇多想,如久旱逢甘霖的草木,他本能地将嘴边的茶水尽数吸吮入喉。 又连续贪婪地喝了三大口,喉中火辣之感稍得缓解,他才回过神来,想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左丘姑娘?” 夜风吹过,衣袂轻拂,一缕清香随风沁入鼻翼。眼前这俏生生的面孔,略带些许憔悴,正含笑与他相望。 这本是十分美好的画面,却好像刺痛了他的眼睛,使他不得不半眯起来,喉咙里含混两声,再出口的语气变得异常冷淡:“你来这儿做什么?” “听说你在这儿练剑,我就过来看看。” 左丘明月搀扶着他坐正。这个举动却仿佛带来一股无形的魔力,给宫勇睿体内注入力量。 他轻轻一挣,自己撑着石凳坐稳,冷笑两声,挤出胸口浊气:“卑贱之躯,不敢劳左丘小姐挂念。”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左丘明月轻拢裙裾,优雅从容地坐在他身边,与他紧挨着,身子似乎倚靠过来。宫勇睿眼神一凝,想要离开一段距离,无奈四肢乏力,实在难以起身,只好由她靠着。 “谷大哥的事,我很遗憾……” “不要提他!”宫勇睿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吼,眼瞳中瞬间如有火焰燃起。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报应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好,好,不提。”左丘明月似乎被他吓着了,连连点头,又撩起衣袖,替他去擦拭额头的汗珠,“你身子虚弱,别动气,好好歇一歇,不要想其他的……” 她的嗓音温和而柔媚,仿佛带着别样的黏腻,令人如同浸泡在温水里,渐渐平静舒适。 宫勇睿心知她说的不无道理,压下心头滚滚翻腾的恨意,默默闭上眼睛,感受着旁边传来的淡淡清香,心境也随之逐渐稳定。 过了片刻,左丘明月低声问:“勇睿,你睡着了吗?” 宫勇睿没有睡着,但并不想回应。 左丘明月仔细端详他的侧脸,慢慢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这个动作令宫勇睿寒毛直竖,蓦然睁开眼睛,想要向后躲避。但左丘明月的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双手捧住他脸颊,目光凝注,像是在端详一件宝物。 与少女冰冷指掌相对的是宫勇睿脸上的温度。他明知道该对这女人恨之入骨,面颊的热量却差不多能够燃烧起来,甚至有些微微的麻痒。 左丘明月也感受到了这烫手的热量,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使她本寂寞憔悴的容颜多出了些许暖意:“勇睿,你看看今晚的月色,美吗?” 宫勇睿呼出胸口闷热的浊气,怔怔看着眼前带着几分缱绻倦容的女子,没有说话。 “我让你看月亮,你一直看我做什么?”左丘明月笑意更盛。在她的预测里,宫勇睿接下来的回答大概是:你不就是明月吗? 宫勇睿却没有她想的那么善解风情。他的视线仿佛要刺透左丘明月,看穿她的内心深处。 “秦良玉让你来的?” 左丘明月脸色变了变,神情有些黯然。她似是叹息了一声,仰头看着亭角渐渐隐去的残月,“你这人,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更可爱些。” “我说的不是事实?” 左丘明月半眯着眼睛,面容黯淡,眼神迷离,半晌才道:“我跟他已经决裂了。” “哦?” “我以为他只是要剑谱,却不想他如此心狠手辣,害得谷少侠……总之,我跟他已经恩断义绝,从今以后就是陌路了!” 她悲伤怨恨的表情落入宫勇睿眼里,不似作伪。 宫勇睿没有质疑,也没有安慰。 左丘明月眨了眨眼睛,一颗莹然泪珠滚落。她伸出手指轻轻拭去,抽了一下鼻子,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可能不相信吧,我其实一直把他当兄长看待,崇拜他,敬慕他,他却从没在意过我,把我当成工具利用。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的确可笑。”宫勇睿淡淡地道。 “普通人的目光总是短浅的,不仅容易被利欲蒙蔽,甚至有时候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懂。”左丘明月擦了擦眼睛,偷偷观察宫勇睿的表情,“就像我,自以为聪明,以为可以凭美色让你们兄弟倾倒,却不想作茧自缚,报应到自己头上……” “报应……是指什么?”宫勇睿眼神动了一下。 左丘明月粉颊泛红,低下头,轻声道:“我以为只是逢场作戏,不料入戏太深,渐渐地……爱上了你!” 看着宫勇睿瞬间收缩的瞳孔,她微微一笑,带着淡淡的自怜自艾,叹道:“可惜,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女人,不配得到幸福了吧……” 宫勇睿看着她唇角挤出来的笑容,并未有太多激动振奋之意,沉默了一下,闷声道:“我很像傻子吗?” 这句话在他心中埋藏已久,如此尖锐地问出来,不仅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谷玉堂。 说完,他定定看着左丘明月的脸,想看她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 左丘明月被这么突兀地一问,一时间也怔住了,连假笑也僵在了脸上。 在这一刹那,两人目光交织,竟仿佛都窥见了对方内心真实的一角。 摒除了伪装的迷雾,抛却粉饰的假笑,这一瞬间神魂贯通,露出人心的丑陋。 左丘明月看向宫勇睿的眼神完全变了,怔忡片刻后,她唇角又绽放出笑容。 这一次的笑容乃真心而发,抛却了掩饰,既痛苦又甜蜜。 “不错,你都看见了?”她轻声说道,“我骗了你,把你们兄弟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却自作自受,把自己也陷了进去……” 宫勇睿微微动容,因为知道她此刻所言非虚。 左丘明月伸出一只手,晶莹剔透的掌指再度抚上宫勇睿面颊,“让你看见也好,哪怕我曾无比丑陋,至少在这一刻,我是真心爱你……不管你信不信,回不回应,都不影响它的真实……” 她的呼吸渐渐灼热,面孔也愈发凑近,湿润的双眸缓缓闭拢。 宫勇睿呆呆看着她花瓣般的嘴唇,那其上仿佛有一种魔力,牵引着他的魂魄。 他又觉得干渴了。 迷迷糊糊中,这股干渴被甘霖浸润,略得缓解。 这场景,似乎只在梦里发生过,以至于如此虚幻,如此荒谬迷离…… 这样的接触好像只过了短短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犹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浑身一颤,惊觉被一只手掌拿住了要害。 “你果然与他不同……”左丘明月发出满足的感慨。 宫勇睿却已从恍惚中惊醒,立即挣脱开来。 “你这是做什么?” 他看见左丘明月正在解除束缚。 左丘明月眸光扫过他身躯,古怪地一笑:“你不是怀疑我跟秦良玉的关系吗?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不用!你别这样!” “哼哼,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言海,你已经长大了,难道还甘愿做一只夏虫井蛙吗?” 宫勇睿听着她戏谑的语气,又看着旁边那团被她丢在一旁的衣物,忽然戟指探出,迸发出一道剑气。 “呲啦——” 利刃划过,布帛纷裂。 “你干什么?我一会儿还怎么穿回去?”左丘明月气道。 宫勇睿以袖遮面,不去看那如满月饱绽的身躯,扶着栏杆,一步步走出石亭外。 “宫勇睿!”左丘明月大叫。 宫勇睿头也不回地道:“把这些布条捡起来,还能够遮身。” 他走得并不快,一瘸一拐,甚至有些狼狈。 左丘明月看着他的背影,怔忡无语,面颊两行泪水滑落。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章 催促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 宫勇睿刚走出花径外,便正好看见一个倏乎间消逝的影子。 “谁” 这声喝问刚出口,耳边便是一声响,一道剑吟不知从多远之处飘来,揉进了夜风中,在耳畔悠悠低回。 宫勇睿浑身直冒冷汗,因为他分不清是那影子带来的剑吟余韵,还是那剑吟追着影子过去了。 他又想起刚才看见的影子好像不是一个,而是两个缠在了一起 那剑吟好像也不只一道,而是伴随着好几道暗哑近乎无声的尾音 月过中天。 夜并不静。 迷乱中的林曦,乍现一丝清明,听到了门外的呼唤声,眉梢动了动,想要支起耳仔细听,却又被江遥挟裹着浪潮席卷而飞。 又是两拨风浪过去,她总算抓住一丝喘息之机,使劲一推江遥胸膛:“停一下” “嗯” 江遥略作停顿,黑暗中投去视线,只见她无力地抬起酸软的藕臂,朝门口一指:“外面有人。” 避风珠将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江遥的感知也大受影响,唯有携带者林曦能够沟通内外。江遥听她一说,才察觉门外的动静,顿时皱起眉头:“怎么又来了” “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林曦一只手掌贴在他额头上,喘了好几声,才使气息略微恢复平静,提声道,“潇潇,怎么了” 潇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个刺客太狡猾了,老是跟屠叔贴到一块,我们找不到机会,恐怕还需要姑爷亲自出马。而且” 林曦蹙紧了柳眉:“而且什么” “我觉得那刺客有几分眼熟,恐怕跟姑爷有些渊源” “荒谬”林曦看了一眼江遥,叱责道,“你别瞎猜了,等我们过去再说” 说着,她攀上江遥的肩膀,想要借力支起身子,不料腰间一酸,轻呼一声,又倒了下去。 “你先出去。”她轻喘几口,推了推江遥肩膀。 江遥慢慢爬起来,才至一半,就听她发出一种异样的抽气声,肩膀也被她用力抓了一下。 “阿曦” “你先等等,别动” 江遥停顿了片刻,两人四目相对,林曦的脸蛋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好像快” 江遥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便又恢复了原位。 外面的潇潇等了半晌,有些着急了,催促道:“小姐,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们好事只是情况紧急,你们得快点” “闭嘴。”林曦含喘叱责。 又过了片刻,林曦身子绷直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肩膀,僵硬了半分钟,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瘫软躺下。 她双目还在迷离间,却看到另一个人影走过来,托着双腋将她扶起,不顾她身上汗水没擦,就开始往她身上套衣服。 “潇潇”林曦像是梦游似的,迷迷糊糊地任由摆布,等到被搀扶着朝外走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来。”潇潇敷衍地回答,“快走吧,屠叔好像支持不住了。” 林曦一听也顾不得责怪她无礼了,焦急地回头,却没看到人影,忙问:“他呢” “姑爷先去一步了。他穿衣服比你快。” 林曦狠狠瞪了潇潇一眼,“口无遮掩。”说完,借着她的搀扶加快了脚步。 等她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江遥站在中间,左边是屠叔,右边是荧惑。 其实根本无需他插手,交战中的两人见到他过来,就自动分开了。那时他才看清,潇潇口中那个“剑法极高的刺客”,原来正是荧惑。 至于这两人为何会打起来,完全是个误会荧惑回府的时间点不太恰当,形迹也有些鬼祟,被屠叔误认为是跟刺客一道,以至于大打出手。 这本不是个大问题,关键却在于,屠叔击杀前一名刺客所用的宝珠,如今已落入了荧惑肚里。 等林曦到场时,双方对事情经过的解释也各不相同。 屠叔说,他刚用宝珠击毙第一名刺客,准备收回宝珠的时候,就有另一人窜了出来,夺了宝珠就走,他认定这便是刺客的同伙,上前追赶打了起来。 荧惑的解释则是,他只是恰好从刺客旁边路过,就被屠叔用宝珠攻击,于是一怒之下抢了宝珠,为了隔断宝珠与主人间的感应,就一口吞了下去。 在场的当事人只有这二位,再无第三个旁观者,双方各执一词,事情的真相已经很难查清,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至于进了荧惑肚子里的宝珠,当然不可能再吐出来的了。 原本充满肃杀气氛的一夜,最后却是以闹剧收场。 第二日,晴天万里,暖阳当空。 今天温度高得反常。 江遥只穿了件单衣,牵着林曦在一片树林里漫步。 安吟秋和潇潇默默地跟在后面。 柳条抽芽,嫩绿伸展,春意渐浓。 阳光穿过枝叶在草地撒下错落的光斑,踩上去柔软舒适,让人心情也十分明快。 安吟秋抬头仰望,枝头新旧交叠,花骨朵儿含苞待放,一片生机勃勃,却没有给她带来多少精神。 阳光映在眼睑,暖暖的,懒懒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安姑娘昨晚睡得不好”旁边潇潇不识趣地问。 安吟秋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年纪小,嗜睡” “一个人睡是不是感觉心里缺了点什么”潇潇笑嘻嘻地道,“不如今晚跟我一起守夜” “免了吧,我要好好睡一觉” “今天也不一定能睡得着哦” 安吟秋额角跳了跳,想要叱骂几句,突然看到前面一片树叶飘到了江遥肩上,眼睛一亮,立即加紧走几步:“公子,你肩上” 没等她说完,另一只玉手已将那片树叶捻起,随手丢到了一旁。 “今天风有点大。”林曦说着,顺便帮江遥理了理前襟。 安吟秋脚步顿住,伸出去的手臂僵在半空,气鼓鼓地看着林曦的背影,敢怒却不敢言。 潇潇“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是有点大。”江遥也替林曦捋了一下头发。 手指穿过顺滑的青丝,比抚摸名贵丝绸还舒服,他情不自禁地,手掌就像抚摸猫咪一样顺着林曦的后脑滑到了颈部。 林曦渐渐仰起俏脸,眼睛也闭上了,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江遥正要去满足她的愿望时,蓦然感到背脊升起一股隐隐的凉意。 nbsp; 更新速度最快赶紧来阅读!..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试探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林间突然起了风。刮得层林如涛,簌簌作响。 一头巨大的黑雕从树林上空翱翔而过,发出嘹亮的鸣叫,叫声恰好穿插在林涛起伏的间隙处。 “嘎——嘎——嘎——” 江遥抬头盯着那只黑雕,感觉体内气血也被那叫声隐隐牵动,这时耳旁听到一声闷哼,转眸望去,只见林曦、安吟秋等人露出明显不适的表情。 整片树林仿佛都随着雕鸣声晃动起来,温度也骤然升高,似乎一下子就到了盛夏,烈日炎炎,蝉声嘶唱,群蛙高鸣,各种天籁之声瞬间化作有杀伤力的武器,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声波透耳传遍全身,整个灵魂也随之震荡颤动起来。 江遥心头一阵烦躁,体内血液在周遭酷热下无声沸腾。 等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去找半空中那只黑雕的踪迹时,已经寻不着了。 他缓缓转身,发觉一道高大漆黑的身影,不知何时起,已静静伫立在五丈外的大槐树下。 此人两丈来高,尖嘴利喙,一对小眼睛分散在额角两侧,头顶红翎在风中轻微晃动。赫然便是前日从天雷下逃过一劫的乌山君! “乌山兄,这是什么意思?”江遥一只手把林曦推到身后。 乌山君嘎嘎笑了两声。 “我听说你受羌人传承沸腾狂血,力大无穷却暴躁难控,今天一试,果真如此!”乌山君盯着江遥,尖利的嗓音惹人耳膜刺痛,“要不是试出了这个弱点,我还真难找到机会给三弟报仇!” 江遥怔了怔,道:“乌山兄弄错了吧?你要给尧山兄报仇,应该去找前天那个在云里打雷的家伙,找我又有什么用?我跟你们昆仑二圣一样,也是被那家伙追得到处乱跑,在山里躲了一天一夜才敢回来!咱们应该同仇敌忾,一起去找那家伙算账才对!” 乌山君嘴里发出嘎嘎的尖利笑声:“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身上明明有她的味道,还想抵赖吗?” 江遥脸色变了变,嘀咕一句:“你这家伙的鼻子真是比狗还灵……” 他感受到背后林曦投来的质问目光,顿时决定快刀斩乱麻,本来已经想好的一堆说辞也都放弃了,朝乌山君后方观察了几眼,问:“乌山兄,你一个人来的吗?没请其他帮手?” 乌山君傲然道:“我一人足矣!” “哦……那好。”江遥点了点头。 他身形倏然从原地逝去。 与此同时,五丈外发出“砰”的一响。 乌山君的身形鬼魅般出现在另一处。 它看着站在自己原先位置的江遥,嘿然冷笑:“你的身手果然大打折扣了!” 江遥则道:“不错,翅膀没算白长。” 两人犹隔五丈,相互试探,气机交缠。 这时从林外又传来一个清朗声音:“江兄,我来助你!” 随着这声,锦衣高冠、腰悬长剑的陈煜大步行来,走到林曦另一侧站定,与江遥成掎角之势,森森剑气指向那妖魔。 乌山君全无惧色,笑道:“一个不济事,又来一个也一样!由你十个又能如何?” 陈煜对上这妖魔的眼神,面色霎时凝重,只觉浑身血脉都受那笑声牵引,隐隐有失控的趋势。幸好他真元浑厚,压住脉象,战力还不至于受挫。 江遥道:“陈兄,你来得正好,先去打个头阵,试试这妖魔的深浅!” 陈煜道:“这妖魔神通古怪,恐非我一人能敌。江兄,咱们从两侧进攻,你左我右——” “不成!”江遥断然否决,“你我相性不合,不宜并肩作战。还是你先上去会会它吧!” “这……”陈煜左右张望,“荧惑兄呢?” “它昨晚太累了,现在正休息。这点小事没必要叫它。” 后方林曦开口道:“陈公子,你先去与它过两招,给江公子制造机会!” “是。”陈煜苦笑应声,往前走了两步,盯住乌山君,“这位鸟兄,陈某先来讨教!” 乌山君锐声道:“上前领死便是!” 杀气浓如烟雾,罩住了陈煜周身。 陈煜左手一捏咒诀,神通应激而发,右手拇指往剑柄一弹,宝剑锵然出鞘,掠如一线虹光,身形同时展开,人动剑动。 剑风呼啸,人剑刹那合为一体,惊鸿般飞射至乌山君面前。 乌山君刚要出手,却发觉身子陡然沉重了数十倍,浑身骨骼噼啪作响,不仅跃起不得,反而往地底陷去。 而陈煜的剑光便在它眼前绽开。 一击七十二剑,再刺一百零八剑,乌山君浑身上下都被裹在剑光中,剑刃已化无形,百折千幻,陈煜本体亦随之朦胧,彷如凄迷在一团浓雾之内。 后方观战的潇潇赞了一声:“好剑法!” 不远处安吟秋的衣衫亦被剑风刮得猎猎飞舞,她目不转睛,暗道此人的剑法恐怕已接近了公子那个级数,不愧是公子曾经的劲敌! 她这般想着,视线飘到江遥脸上,却见江遥嘴角悠然逸出了一丝笑意,仿佛在对这剑法品鉴:不错,有几分门道,然而…… 那一抹淡淡的微笑,如此从容自信,让安吟秋一时看得痴了,都忘了关注战局变化。 乌山君可没忘! 翅膀、手臂都被数十倍的重力拉扯着,分毫动弹不得,仿佛要与眼前绽开的剑光一并往深渊坠去。 “咕嘎——” 一声尖啸突起,漫天烟雾狂飞。 雪亮的剑光中骤然透出一抹乌黑之色,将周遭迷雾蚕食殆尽! 陈煜修长的身子箭矢一般射入半空,半途翻身出剑,剑气闪电般朝下方挥击,挡开十余枚黑色羽毛。 一枚长羽挟着“哧”的一下急激至极的破空声,“呲”的洞穿锦衫,将衣襟划出一道裂口。若非陈煜躲闪得及时,原本要洞穿的该是他的胸膛! 陈煜脸色微变,借着挥剑之势,身形倒射开去。 黑色翎羽一路追击不停,一枚枚羽毛分裂为两片,四片,八片,轻盈锋利,漫空激飞。 每一片碎羽都隐含致命锋芒,暗藏必杀之威,凡人触之即死! 更为要命的是,这些碎羽也都如同绝世高手使出的飞剑一般,招式不定,隐藏变化和杀着,又仿佛不存于现世,完全忽略了重力的拉扯。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风鸣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陈煜的身形如同荡秋千似的,忽高忽低,凌空翻滚,去势诡异,一变再变,直到荡出二十丈外,才终于捱过了一波攒射,重新落回地面。 经过这样一轮惊险的追逐,他所耗精力甚巨,喉咙喘息不止。 “可惜,可惜!”江遥摇头叹道。 陈煜长吐一口气,粗声道:“江兄在可惜陈某没被它打死?” “那你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可惜的是,这么久不见,你剑法还是如此拙劣,连它的一半本事都没逼出来就被打败,实在可惜了大好的机缘!” 陈煜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虚心求教:“江兄说的‘机缘’是指什么?” “当初凌霄老前辈是想收你为徒的吧?那时你本有机会学到无翳剑诀。再后来,你跟阿曦在一起的几个月,也有机会请教落花掌和落樱神剑。这些都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报,可你只顾着争权夺势收买爪牙,深陷在红尘名利中,到头来一无所获!” 陈煜面色变了变:“不错,那时我利欲熏心,一心想着培植势力好让阿曦刮目相看,反而忽视了真正宝贵的东西!潇潇姑娘的那一刀,才彻底把我唤醒了!”他目光移向潇潇,看见潇潇朝他比划了一个“不用客气”的手势。 江遥瞥了一眼正从数十倍重力中挣扎站稳的乌山君,口中道:“你也算幸运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拥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你应该好好珍惜。” “是,我一直心存感激,所以才请求教主赐予我圣器祝福,永生永世侍奉在阿曦左右……” 江遥心中一动,敏锐地从他话里发现一处关键,正要追问,就听潇潇叫道:“陈公子!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实在太多了吗?等打退敌人,再坐下来专心聊天不行?” 陈煜也似乎察觉到了失言,连连点头道:“是,是,刚才一时感慨,啰嗦了很多废话,实在很失礼,江公子莫怪。” 江遥不动声色地道:“也罢,那就先收拾了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吧。” 他随手折断一根树枝,往前走几步,看着在沉重压力下堪堪站稳的乌山君,道:“陈兄,你把神通收起来吧,免得别人说我们以多欺少。” “江兄务必小心!这妖魔神通多变,能够化羽为刀,以声伤人,不可小觑!”陈煜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咱们最好分两路夹攻……” “免了吧!”江遥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站远些,我怕忍不住伤到你!” 陈煜识趣地停步。他本也不是真心要助江遥,若非林曦在场,他帮哪一边还说不定呢。 乌山君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呱”的一声怪叫,低垂的翅膀猛力拍打两下,整个身子腾空而起,窜上云霄,却不是逃跑,而是为了蓄势! 陈煜的神通已经让这位大妖有所警觉,它不愿再耽搁,要以雷霆之势,将这片树林夷为平地! “嘎——” 一声嘹亮的鹰鸣划破长空,气浪自云霄俯冲直下,层林激荡不止,尖锐的音波带起一串咔嚓咔嚓的脆响,至少上百树枝随之折断。 “不错!”江遥赞道。 他事先已用「空间扭曲」布下防御,将自己与林曦一干人包裹在断层之中,但仍能感觉耳膜嗡嗡作响,周身气血一阵翻腾。 这位乌山君的鸣叫,即便比不得当初盘龙山脚的「婴啼邪音」,也堪与不夜城主的「红尘劫曲」相媲美了! 林曦脸色发白,捂住了胸口。虽有避风珠护体,她也觉得十分气闷。 潇潇见状叫道:“小姐坚持不住了,姑爷你快点完事吧!” 这句话很有歧义,还好在这种场合下没人多想。 “马上就好。”江遥抬起树枝,仰望苍穹。 天空中云层涌动,劲风将天穹景象都刮得扭曲起来,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风”的纹理,一圈又一圈,排布成漩涡形状。正中央的一点漆黑,便是乌山君本体所在。 乌山君已蓄势至巅峰! 下一瞬,便挟着雷霆倾泻,苍穹坍塌,流星坠落之景,从天空扑下! 空气完全扭曲,即便所有遮挡视野的树木都断折崩裂,也无法看清那坠落之物的景象。鹰锋直指之处,陈煜再退数步,仍觉毛骨悚然。 这便是一位妖仙全力所发的气势。 尽管曾一度凭神通压制对方,但眼下所感受的威压,彻底让陈煜明白人与仙之间的鸿沟。 ——那种力量等级的差距,绝非神通、武技所能弥补! 陈煜忍不住去看江遥。 据他所知,江遥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仙。 江遥所承受的威压,远不是陈煜所能想象。因为他制造出的整片空间断层,都在那末日浩劫般的景象前发出悲鸣! 一道道裂纹绽开,好像随时都会像镜子一样崩碎。 江遥的神通彻底被乌山君压制了! 若是空间崩裂,青冥殿圣女尸骨无存,惜花公子无疑也将沦为几百年来人类风流史上最大的笑柄。 所以江遥无法再等。 猎猎风声中,他递出了一剑。 “锵!” 主音短促刚硬,余韵颤鸣不休。 这一截树枝所发出的破空声,霸道沉重,甚至压下了头顶天穹坠落的轰鸣。 刹那之间,陈煜发觉时间好像停滞了,一切都慢了下来,天空中那片几乎要湮灭万物的坠世风暴,竟不可思议地顿了一顿。 天威竟为这一剑所阻! 但也只是阻了一下。 紧跟着一声凄厉长鸣,乌山君的身影已降临在树林上方。 伴随它而至的是百万道风暴波纹与纵横交错的乌黑长鞭。 地面刹时被巨大音波彻底覆盖,柔软得如同水面一样,摇晃着,翻滚着,沸腾着,黑羽所化的乌鞭奔涌横流,肆虐大地,树木草叶被连根拔起,断折成无数截,除开以江遥为中心的十丈方圆,整片树林都被犁为平地。 而处于中心的十丈土地,也逐渐被那片漆黑所浸染,所倾轧,亦无法独善其身,即将沉沦地狱。 江遥手腕翻转,再出一剑。 “呛——” 这一声清悦绵长,在人耳边缭绕不绝,荡漾过众生身躯,破空而去,直透虚空。 陈煜浑身一颤,霎时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之剑斩过,一切污秽浑浊皆被涤荡,清灵神明从灵魂深处苏醒,与体内真元灵力一道活泼起来,牵动着气血奔涌,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是……天地共鸣?”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剑吟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陈煜张口结舌,望着几丈外的那道人影,却发现对方身躯如雾气般稀薄模糊,连轮廓都朦胧起来。 被这道剑气所斩的,又何止陈煜一人? 安吟秋全身发抖,两腿并拢,感觉体内好像有东西要跳出来,随那剑鸣一道遁入虚空。“要……要去了……” 林曦被潇潇搀扶着,面色酡红,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昏昏沉沉却说不出的愉悦舒泰。 那感觉,与床榻缠绵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滋味。 剑鸣不绝,漫过狼藉土地,漫过肆虐狂风,漫向无限远处,仿佛要涤荡整个天地。 没有人还有心思注意乌山君,但江遥仍出了第三剑。 第三剑在林曦等人听来,并没有前两剑的声势,甚至还不如第二剑残留的余韵那么响亮,在周遭喧哗之中,可说是寂静无声的。 但在风暴中心的乌山君耳中,却响起一道难以形容的颤鸣——来不及防备,就已直贯心底! 这一剑乃是学自圣城沈凌峰的一剑,不斩肉身,却斩心魂! 当初沈凌峰在圣城拔剑,出鞘声震惊百里,直接抹去了红煞魂魄,导致白鬼愁肉体崩溃,连杀皇法身都落荒而逃,又何况区区一个乌山君? 心魂皆丧,神通失控! 刹时,天地翻覆。 音波,乌鞭,风暴,都像迷失了方位,颠倒错乱,不顾六虚,不辨敌我,在混沌中交击、迸散。 乌鞭劈开了风暴,又被音波震散。音波失去了准头,荡向云霄,荡向四方远处,惹得远处山峰一座座崩塌,但由于距离尚远,没带来多少冲击力,倒像是放起了一簇簇焰火。 原本末日浩劫般的恐怖场面,顿时变成了一场闹剧。 林曦安吟秋看着周围的混乱景象,十分迷茫,不明白那位大妖好端端地怎么忽然发了疯。 安吟秋看向江遥手中的树枝,眼睛闪闪发亮。 林曦脸上红晕未褪,醺然如醉。 在外界风暴渐渐平息之际,忽听一声剧响,一道人影从半空跌落下来,摔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完事了?”潇潇开口问。 “差不多。”江遥松开手,掌中的那截树枝顿像是遭受了数百年风化似的,碎成了一地粉末。 安吟秋已经跑到了他面前,摊开两手准备接过那根树枝,看见其碎散的场面,顿时发出一声哀怨的呜鸣。“怎么碎了?” “承载我全力三剑,它已经完成了使命。”江遥笑道。 安吟秋蹲下去看着那堆粉末,不甘心地伸手去扒拉:“呜呜……一截完整的都没剩下!” 林曦也走过来,笑道:“你再去找一根树枝来,让他再耍两剑,不就行了?替我也折一根。” 说完,她盯着江遥,眼中异彩涟涟,却又抿唇不语。 “对哦!”安吟秋爬起来,一溜烟地去找树枝了。 江遥道:“阿曦,你要树枝干嘛?嗯?你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我是在想,今晚……”林曦脸蛋红扑扑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捂住脸,好半晌才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嗯……我想看你舞剑。” “以前你好像对剑法不是很感兴趣?” “以前是以前,我现在就想看嘛!”林曦的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你舞剑的声音真好听……” 拾了两根树枝过来的安吟秋看到这一幕,默默地走到了一旁。 这时候又听陈煜叫起来:“江兄!你快来看,这妖怪还没死!” 林曦闻言立即抬头,让到了一旁。安吟秋也赶紧给江遥递来一根树枝。 江遥走过去,用树枝在乌山君身上拨了拨,发现它果然气息尚存。 毕竟是人仙之躯,又有上古妖魔的强横血脉,肉身之坚韧远非人类可比,活下来也不算很意外。 “算它命不该绝!先绑起来吧,我之后再慢慢发落。” “江兄三思!这妖怪非比寻常,缚妖索也最多困住它一时片刻,等它挣脱束缚,又是一桩大麻烦!还是了结它吧!”陈煜劝道。 江遥轻笑:“既然这样,陈兄不如送它一程?” 陈煜道:“这妖怪皮糙肉厚,寻常兵刃伤它不得,也只有江兄这样的高手才能取它性命。江兄不如再刺他一剑?” 江遥早知陈煜必然已经朝乌山君动过手,发现伤不了对方才来找自己。他又怎会让陈煜遂愿? 乌山君若死在这里,青冥殿定然不会浪费这妖仙的大好肉身,带回去让自己的老岳父如虎添翼,对本少侠又有什么好处呢? 五位人仙的青冥殿,已足够让江遥头痛了,再给他们送过去一位,只会让自己的头疼愈发加重一分。这种傻事江遥可不会做。 沉吟着,江遥手中的树枝随意划着圆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根树枝上。 谁能想到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在这位惜花公子的手里会有如此闪亮的风采呢? “这件事,不好办哪……”江遥为难地道。 陈煜问:“如何不好办?” “我这人出手有一个规矩,就是最多出三剑,不论生死,都不再出第四剑。”江遥叹息道,“这妖怪接我三剑不死,便算它命不该绝,我要再出手,就是坏了规矩,逆天而行,老天爷也不会饶我。” 陈煜和潇潇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以前怎么没听说惜花公子还有这种规矩? 陈煜想了想,又劝道:“江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还需审时度势。这妖怪十分危险,万勿放虎归山,否则后患无穷——” 江遥淡淡地道:“你是一定要坏我的规矩吗?” 他冷眼瞧着陈煜,虽没有杀气迸发,但仅是那一瞥的眼神,亦惊得陈煜倒退两步,寒毛直竖。 这时潇潇横跨一步,拦在陈煜前面,娇笑道:“姑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要逼迫姑爷什么,只是觉得像姑爷这样的人物,能练出这么一身超凡入圣的剑术,想来不会墨守成规吧?”她盯着江遥手中的树枝,款款上前,“就像刚才那一剑,那些食古不化之辈练一辈子都练不出来,对吧?” 江遥微微一笑:“你不用吹捧我,什么超凡入圣,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他虽然自傲,但沈凌峰在圣城拔剑所发的长吟还历历在耳,他也不屑于窃以为功。 “好了,再吵下去,这妖怪要醒了。”林曦挥挥手道,“先把它绑起来吧,以后再做发落。” 潇潇不情愿地嘟嘴:“小姐!你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言听计从,以后怎么得了?” 林曦羞恼道:“少废话,快办事!”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评判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卧室。 宫勇睿一早就醒了,但浑身筋骨酸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剑气凄鸣,万刃穿身。 即便醒来很久,只要他一闭上眼,就能在黑暗中看到江遥那淡漠无情的身影,挥之不去。只要他想稍微动弹一下手指,那片无形剑气仿佛又在眼前浮现,那种令人绝望的力量又再次铺天盖地地朝自己涌来…… 一想到今晚的第二次约定,宫勇睿就感觉自己的几百根骨头都在发出呻吟,现实的情景好像快要跟噩梦交融。哪怕是两日后与秦良玉的决战,跟今晚要面对的那个人相比,都远远算不上可怕。 虽然称不上是很严重的伤势,不过以自己这种状态,真的还适合继续“修炼”吗? 屋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 “谁?”宫勇睿一阵激灵。有人进入到这个屋里了,自己状态不佳,听力大打折扣,直到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如果是秦良玉想要下手,自己现在很难抵挡。 “勇睿,别紧张,是我。”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子嗓音,跟以前大不相同,但宫勇睿仍听出来是左丘明月。 宫勇睿并不敢放松警惕。昨晚自己狠心拒绝了她,天知道她会不会由此记恨,再加上她跟秦良玉的关系本就不清不楚…… 他轻咳了两声,道:“我现在需要休息,暂时不方便见客。左丘小姐,请回吧!” 左丘明月慢慢地走过来,站在床边,道:“我看你昨天伤得很重,给你带了一些药草和点心……” “谢谢你的关心,楚楚姐早上已经给我喂了药,我感觉没什么大碍了,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请你不要打扰我,好吗?” 左丘明月低着头,将食盒放在桌上,沉默了半晌,才道:“勇睿,你知道吗,我快要死了。” “死?”宫勇睿下意识地扭过脖子,看了她几眼,面容确实有些憔悴,但离“死”还差得很远吧。他知道这女人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初就以这种本事将自己和谷玉堂玩弄于鼓掌之上,此时又来玩这种把戏。他冷哼一声,道,“我听说死气是能感染的,你既然快死了,身上肯定缠上了死气,还请离我远点,别让我的伤势又加重了!” 左丘明月眼圈红红的,看着他,含着鼻音道:“我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见一面就少一面,你就不愿再多看我几眼吗?” 宫勇睿厌恶地道:“左丘小姐!我承认你很漂亮,你有一具很出色的皮囊,但现在都跟我没有关系!你要是愿意,多的是男人想跟你见面,你想见多少就见多少,但是不包括我!我现在要休息了,请你出去,好吗?”说着用嘴角努了一下门口的方向,送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你既然这么说,好……”左丘明月咬了咬下唇,两行眼泪滑下,“我这就走!” 她双手握紧,转过身子,瘦削的肩膀抽动着,忽然控制不住,坐下掩面埋头,伏案恸哭起来。 宫勇睿长长叹了口气。 听着女孩子凄婉的哭声,纵使知道她善于欺骗,但过往的一幕幕再度浮现时,仍让他的心肠也为之牵挂。毕竟,他曾真心喜欢过这个少女…… 所以他嘴边更多绝情的言语,都没法说出口。 半晌,左丘明月抽噎的声音小了一点,宫勇睿也不催促,又过片刻,听见她抽了抽鼻子:“抱歉,打扰你了,我现在就走。” 她起身迈步,宫勇睿瞅见她侧脸,眼眶通红,泪珠莹然,半点不似作伪。一向很注重仪表的她,脸上的妆都被泪水涂花了,看上去更是凄楚可怜。 宫勇睿定了定神,眼看她马上要走出去,略作犹豫,忍不住唤道:“左丘小姐!” 左丘明月脚步一顿。 宫勇睿沉声道:“你刚才说你快死了,是怎么回事?秦良玉威胁你?” “不,跟他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再受他的要挟。”左丘明月转身抬起左臂,撸起袖子,雪白胳膊上显出一个暗青色的疤痕,位于肘部关节处往下一点,极为醒目。她指着疤痕道,“这种东西,小幽留下来的寒毒,在我的身体里蔓延。我早上对着镜子,找到了五处淤青,还有些地方我自己看不到。姓秦的告诉我,我没几天好活了。我想等这些东西连成一块的时候,大概就是我咽气的时候吧!” “小幽的寒毒……”宫勇睿眸光一凝,盯着那块疤痕,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吧!”左丘明月凄然道,“自从我受了秦良玉唆使,就一直饱受煎熬,最后酿成大错,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恶有恶报,我咎由自取……但无论如何,我、我虽然欺骗了你,可罪不至死啊!” 她侧头看着宫勇睿,哽咽道:“勇睿你说,我该死吗?” 宫勇睿沉默地迎上她的目光。 她该死还是不该死,不应由自己来评判。毕竟被她伤得最深的人,其实不是自己,而是那时躺在血泊中的谷玉堂。若非心丧若死,他又怎会做出那样的抉择?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左丘明月的眼神愈发凄婉哀伤,愈发暗淡迷离。 “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左丘明月低下头,语声苦涩绝望。 宫勇睿嘴唇动了动,正要说点什么,这时候,他耳中忽然响起一道难以形容的颤鸣声——短促刚硬,直贯心底。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本能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这是……剑吟?何等霸道的剑吟!’ 一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又有第二声。 紧接着,第三声,余韵不绝。 宫勇睿耳朵回荡着颤鸣声,回转了千百转,仍声声不息,悠长颤音中,每一次波动都让他气血随之鼓舞震荡,体内真元也合拍而动。 他对面的左丘明月亦是一脸惊愕,看着手臂上的暗青色疤痕在剑吟余韵中消褪了一大圈,色泽也不复之前的幽深可怖。 “是他在出剑!” 除了那个人,宫勇睿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仅凭剑吟就能牵动气血,压制寒毒。 而今晚,自己又将正面承受这个人的剑气! 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的场面…… 宫勇睿活动了一下手腕,发现随着气血的游走,自己又恢复了不少精神,就好像刚用发烫的热水泡过澡一样,热气腾腾地,想要出去走动走动。 左丘明月也在检查自己身上的淤青,一抬头发现宫勇睿已经穿戴完毕,不由问道:“勇睿,你要去哪里?” “后花园,练剑!”宫勇睿掂了掂剑鞘,只觉前所未有地得心应手,迫不及待地想找个空地演练一番。 他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左丘明月,道:“你也看见了吧,能救你的人不是我,你不妨自己去找他。”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真相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乌山君醒来后,叫骂不止,险些挣脱缚妖索。等到赶来的屠叔将一方古印镇压在它灵台,才让这肉身强横的妖魔稍微消停了些。 眼看这妖王如此凶狠桀骜,陈煜和潇潇又是一番劝说,想要尽早斩除后患,但江遥不以为然,坚持留它一条性命。林曦从中斡旋,双方没有闹得太难看,将此事暂且搁置。 陈煜和屠叔留下来看守乌山君,江遥带着几个女孩子先去吃了午饭。饭后,几人在林间小道上散步,江遥朝林曦使了个眼色,略微加快速度,将潇潇和安吟秋拉开一段距离。 他有几句话想单独问问林曦。 林曦察觉到他的用意,跟过来之后,用避风珠隔绝外界,微微一笑,道:“说吧,你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现在没有其他人打扰了,都问出来吧。” 江遥对她的直爽也不意外,眼前的女子不仅拥有倾世的美貌,对人心的洞悉也达到了可怕的地步。自己好几次欲言又止,肯定早已被她察觉。 他想了想,缓缓说出两个名字:“陈煜,苏芸清……他们两个之间,是不是存在某些共同之处?” 他紧紧盯着林曦的眼睛,那双小鹿般纯净的眸子里此时却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阻挡了他进一步探索。 “果然,你时时刻刻牵挂的还是芸清……”林曦维持着端庄大方的仪态,下巴高傲地扬起,嗓音中却夹杂着些许鼻音,“陈公子只提了一句,你立马就联想到了她身上。而我呢,总是你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这是不是说明,我在你眼里的分量也不轻?你说,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江遥叹了口气,伸出右臂轻轻搂住她:“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怀疑那位圣教主。七八年前,他就已经在为今天做准备了吗?” “要是连怀疑都不够格,那我就更笑不出来了。”林曦撇了撇嘴角,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就知道,八年前筹谋布局的那个人不是我呢?” “阿曦,不要说气话,我只想了解真相。”江遥说着,右手顺着她耳际的发丝捋下。 “好,你既然要听,我也不瞒你。真相就是……”林曦眼睫毛颤了颤,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八年前的那场危机,的确出自我爹的谋划!我机缘巧合救下芸清,芸清从此对我念念不忘,将感激扭曲成畸形的爱恋,都是因为圣器的功效!” “果然如此。”江遥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动,只是颇为沉重,“你爹这么胆大妄为,就不怕苏镇虎查出什么端倪,带人杀上林家吗?” “当然有这种顾虑,所以需要提前布局,最大限度降低影响,抹除痕迹。趁孩童心智未成熟时,利用原本的感激,在心里种下暗示。这暗示也十分微小,人力难以察觉,一切看上去自然而然,不露一点端倪。比起圣器给陈公子的祝福,当初施加给芸清的暗示要微弱几百倍,再怎么高明的咒术师,都查不出半点毛病!”林曦噙着眼泪,侃侃而谈。 “好算计,好算计!”江遥喃喃感慨,“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苏家的未来握在手上……” “正是因为圣器的力量,我爹才放心让陈公子跟随在我身后。否则以他原本的性格,岂不是一条随时都有可能反噬的毒蛇?”林曦带着眼泪笑道。 江遥轻叹道:“当初芸清一直规劝你小心陈煜,可你却听不进去。” “人心隔肚皮,我那时还不擅长神通,又没有法器相助,怎能认清他的真面目?” “现在认清了吗?” “现在……我倒宁愿没有这神通,没有打破这美梦。” “梦再美,也有该醒的时候。”江遥缓缓道,“你能猜到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他的语气和眼神让林曦感觉陌生,她低下头,放轻了语气:“就算猜到了,我也应该说猜不到。这样是不是才会让你放松警惕,觉得我是一个乖巧的好妻子?” 看着她脸颊又有泪水滑落,江遥怜惜地抬起手指,为她轻轻擦拭,“没那么复杂,我想要的答案,你应该很容易猜到。” “我知道你想为芸清要一个说法。”林曦昂起下巴,将天鹅般颀长的粉颈展露出来,“是我对不住她,你应该替她惩罚我,无论怎样的惩罚我都接受。” 江遥无奈地牵了牵嘴角:“我又能怎样惩罚你?”看她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他的右手下滑,捏住纤巧的下巴,将那张俏脸慢慢摆正,“当年那桩谋划,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你也身在局中,是个无辜的棋子。” “我爹犯下的罪过,跟我犯下的罪过没有什么区别!你替芸清打我一耳光,也让我心里好受些!” 江遥摇摇头:“发泄不能解决问题。我想知道,怎样才能消除她心里的暗示,让她恢复正常?” 林曦看了他良久,脸上没有别的表情,过了很久才道:“当初为了掩盖痕迹,施加的法术并不强力,以她现在的修为,你只需告诉她真相,她自己就能解决了。” “就这样简单?” “抹去法术很简单,不过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想要真正扭转她的观念,大概需要一段时间的纠正。”林曦瞅着他,神色变得略为怪异,“这种事情,你正好能帮上忙。” “我该怎样帮忙?” “让她适应正常的男女关系。” 江遥怔了一下,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心不在焉地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思索着苏芸清的情况,脚下越走越快,没注意林曦渐渐落在了后面。 过了好一阵,他走出了树林,这时才发现林曦没有跟上来。 他心中忽有所感,转头望去,前方行来一个高大的人影,远远望着颇有几分眼熟。江遥定睛一瞧,惊喜叫道:“老谢!你回来了!” 来者正是谢元空。他应了一声,朝江遥露出微笑。 随即江遥看到他身后的另一个人影,霎时睁大眼睛,嘴角抽了抽,不自然地道:“老姜……你怎么也来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木偶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两名女子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过两条街道。 潇潇早就察觉到林曦的心情不太好,识趣地没有开口打扰。 她明白林曦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如果自己发出杂音的话,很可能就会被赶走。到时候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后果绝不是自己能够承担的。 默默地跟在后面,潇潇心里一直在腹诽:小姐每次见完姑爷,情绪都会低落一阵,偏偏又喜欢飞蛾扑火,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自虐的倾向…… 街面上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行人,正符合林曦的心情。一个人的脚步回荡在青石板上,构成寂寞的节拍,与那拂过发梢的冷风一道,浸润着她的头脑。 小小的一座城,很快到了外墙边上。林曦未作犹豫,一迈脚走了出去。潇潇伸手欲唤住她,想了想,又将胳膊放下,暗叹一口气,继续跟在后面。 城外还残留着两日前妖魔倒毙的尸体和焦黑的灰烬。大雨之后,因为久无行人,道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 林曦沿官道走了一阵,潇潇跟了一路。眼看日头见斜,前面那位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潇潇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再不回去,就赶不上晚饭了!” “你先回吧。”林曦脚下未歇。 “朱雀堂的那些杂鱼不会善罢甘休,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我神通已成,没你想的那么娇弱。” “话是这么说,可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万一伤了一点半点,姑爷该多心疼啊!” 林曦哼了一声:“他会吗?” “怎么不会?姑爷他虽然到处沾花惹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在意你的!” 潇潇说到此处,看着前方忽然出现的七八条人影,轻轻叹了口气:“这帮家伙真是跟夏天里的蚊子一样,怎么杀都杀不绝!” 七八条灰蒙蒙的人影中,一人冷冷地开口道:“被朱雀堂盯上的目标,到死之前都别想睡个安稳觉。” 潇潇自语似的喃喃道:“你们这种死脑筋,比起风雨楼来差得远了,难怪只是一个三流小帮会。” 这句话说完的同时,她人已如红云般袅袅掠出。 这种身法不仅高妙超绝,更是优美大方,仿佛洛水仙子凌波而行,光是这一手,就远远不是寻常江湖人士能够企及的。 官道上的那七八名灰衣蒙面人,也对这位神秘的红衣妖女怀有几分顾忌。 他们见潇潇凌空扑来,立即向道路两旁退开,虽然一个个均已掣出兵刃,却没有一人率先轻举妄动。 潇潇优雅地落地,四下扫了一眼,翘着唇角道:“诸位一起上吧,不用怜惜我!” 那些蒙面人盯着她周身要害,没有一个率先出手。 潇潇从容接道:“诸位非要让我几招,那我却之不恭了。” 她刚抬起衣袖,就听后方传来林曦的声音:“潇潇,你退下!” 潇潇微微一怔,回头看去,只见林曦已走上前来。 “小姐,你来做什么?” 林曦环顾诸蒙面人一眼,淡淡地道:“既然他们都很谦虚,就由我来露两手如何?” “你要亲自打发他们?这不太好吧?”潇潇说着伸手一指,“这里有个家伙也是玄罡级数,没那么容易对付。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就是为了迷惑对手,隐藏真正的杀招!” “哦。” 潇潇向后退出两步,耸耸肩膀,轻轻叹了口气道:“就算我说的都是废话好了。交给你吧!”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中,那些蒙面人都没有任何打扰,即便被潇潇指出了真正的杀招,他们照样一无表示,默默看着两位美丽的女子交换位置,由林曦站到了他们面前。 林曦又将这八个蒙面人轮流打量了一眼,伸出纤指,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就是头领?” 那些蒙面人同样也在打量她。 自从接下刺杀任务以来,这可能是朱雀堂所有杀手距离目标最近的一次。只需抽刀出鞘,就有可能割下那位美丽少女的头颅。此时横在少女面前的,有八柄快刀。 这也是众多杀手第一次真正看清目标的长相。 他们虽是杀手,却不是瞎子,即便经历过特殊训练,也还是禁不住从心里发出惊叹——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果然拥有倾国倾城的容颜! 那宜嗔宜喜的眼眸,仿佛流淌着动人的波光,随意的一瞥,就足以让人久久不忘。 ——久久,便果真成了永久! 那一瞥的眼神,成为了他们最后看见的画面。而那一句感叹,也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念头。 “呛啷———” 八柄快刀同时出鞘,破空声练成一串,余韵绵长,其中七柄砍向了中间的首领。 那首领不愧为真正的杀招,才出手就察觉到不对,半途变招,竟然挡下了周围过半的快刀,同时扭转身躯,以非要害部位硬接了剩余的两刀,将这一次猝不及防的危机,化解得干净利落。 “啪!啪!啪!”后方的潇潇没有吝啬掌声。 首领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周身劲气勃发,玄色罡气将旁边七人震开,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右手快刀挥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劈到林曦面前。 少女的头颅毫无阻碍地被一分为二,首领手上却没有半点斩到实处的感觉。他微微一怔,正要变招再斩,忽然间,瞳孔猛地放大,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事物,浑身肌肉一下子变得僵硬。 他身上开始冒出黑色的烟雾,骨头咔咔作响,好像在体内点燃了一串爆竹,四肢关节都以奇异的弧度弯曲。“哐!”一声响,手中的雁翎刀摔落在地上。他的脖子也像木偶一样转动着,扭向另一边,角度超过了人类的极限,仍没有停止转动,最后咔嚓一下,彻底扭到了背后,断绝了生机。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弹指的时间,那首领就像变成了扯线木偶似的,自己扭断了自己的脖子,噗通倒在地上。这场景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另外七个蒙面人却连表达恐惧的机会都没有,各自提起雁翎刀,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讨教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尸体倒了一地,血水汩汩汇成小溪。一片斑驳的色彩中,林曦的身形重新凝实,仿佛从油画中跨步走出,纤长人影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显出一种虚幻朦胧的错离之感。 “恭喜小姐!小姐神通大成,老爷看了一定倍感欣慰!”潇潇姿势夸张地张开双臂迎过来,将林曦搂入怀中,“这傀儡戏偶之法一旦修成,连玄罡高手都抵抗不得!姑爷要是知道了——” “他如果知道了,一定更加防备我。”林曦埋在她傲人的胸前,闷闷地回答。 潇潇感受到她的低落,轻轻拍打她的脊背,叹气道:“既然你们彼此都不信任,又何必非要强扭到一起呢?” 林曦沉默了一会儿,闻着随风漫起的血腥味,淡淡地道:“回去吧。” 潇潇早就等着她这句话,欣然点头,将她羽毛般轻盈的身子打横抱起,一步步踩过地上的血泊和尸体,往原路返回。 没走出多远,就看到陈煜脚步匆忙地小跑过来。远远瞧见两人,他停在路边等待。 “陈公子,你不是和屠叔一起看守那妖怪吗?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潇潇横抱林曦从他身边走过,脑袋微转。 陈煜从旁跟上,答道:“来了两个很厉害的家伙,乌山君一看到他们,就吓得动弹不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也不必看守了。” “有这么厉害?”潇潇露出怀疑的神情,“跟我们老爷比起来如何?” 陈煜忖思片刻,摇了摇头:“我修为浅薄,看不出来。” “是看不出来,还是不敢说?”林曦扶着潇潇的肩膀扬起脸,冷冷地问。 见陈煜没有回答的意思,她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慢慢闭上眼睛:“走吧,我们也去见识见识两位高人。” 府中备了些薄酒,招待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前妖族大圣与前沙丘之主,虽然已逐渐淡漠于世人耳中,但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仍具备足够的分量。 推杯换盏几轮,腹中逐渐饱满。血帝尊扣上酒杯,视线朝江遥投来,如有实质的犀利目光顿令后者精神一振。 “老姜,你有话问我?” 血帝尊的视线一寸一寸审视江遥脸庞,仿佛穿透过血肉,洞悉着他体内气脉的运转。过了片刻,血帝尊才用极富磁性的嗓音开口道:“这一步,你已经走了一半,为什么停在半路,不一口气走完?” 江遥并不意外他能看出自己的修为境界,正好,他也有问题要向血帝尊讨教。“老姜,我正想请教你——关于肉身成圣的途径,每个人所走的路,都是唯一的吗?我的意思是,当我渡过身劫后,如果在其他方面又有领悟,还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再次突破吗?” “不能。”血帝尊先给出了结论,然后徐徐解释,“你选择了哪条路,就只能一直走到底,没有反悔的机会。否则,以那些先辈们的智慧,这世上早已无路可走!” 江遥抓了抓脑袋:“我有些想不通,如果每个人都只能选择一条路的话,尹赤城又是怎么同时驾驭斗神诀与血神咒的呢?还有关于天剑创出三千法门的传说,难道都是假的?” “我没有见过尹赤城,也没见过天剑。”血帝尊的磁性嗓音如老酒般醇厚,悠缓的语调像是一个诗人,“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经历过的事实——在两百年前的天下,我没见过哪个人,能够将两门武技同时修到最高境界。至于天剑,有关他的传说数不胜数,未免有夸大的成分,或许在横渡苦海之后,他已经领悟了新的奥秘吧。” 江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关于斗神诀和血神咒的那些传闻,那么是假的,要么尹赤城已经达到了元真境界,所以才能突破限制?” “不排除这种可能。”血帝尊说着,语气一转,“你就因为顾虑这个,到今天还没有下定决心?你不相信枯木剑法?” “我也说不上来……”江遥喃喃道,“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告诉我,不应该太早踏出这一步,至少不是现在……” “那你是该好好想一想了。”血帝尊盯着他,语气逐渐严厉,“剑客如果失去了自信,那就只剩下一种结局。你如果想不清楚,就说明这条路并不适合。” “唉,这不是适不适合的问题,我感觉是其它方面,跟枯木剑法没有关系,是别处缺了点什么……”江遥眉头愈发蹙紧,冥思苦想那种直觉的来源。 短暂的沉默之际,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两长一短。“咄——咄——咄!”三声之后,没等江遥回应,来人便自己推开门走进来。 “江公子,冒昧打扰,请恕明月无礼……”左丘明月迈着款款的脚步,穿着单薄的衣衫,轻盈地走入三人的视线。 但当她抬起头,看到席间三人的眼神时,身形便倏然僵住。她的目光凝固在血帝尊脸上,虽然认不出这位男子的来历,但娇躯已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左丘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吗?”江遥对这位姑娘没什么好感,只不过还保持着表面上的礼貌。 左丘明月却已无法回答。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身躯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在血帝尊的注视下,她如同踩在深渊的边缘,好像只要再僭越一分,身上的血肉和灵魂都会被深渊撕扯得四分五裂。 刹那之间,这位曾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的美貌少女陷入极度的恐慌中,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好半晌,她才恢复了一点活动的力气,只说了两个字:“抱歉……”就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去,一不留神跌倒在地上,也忍住没有发出痛哼,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外,没命地逃向远处。 林曦三人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左丘明月失魂落魄跌跌撞撞从阁楼里跑出来的狼狈模样。 左丘明月只顾掩面疾奔,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迎面走来的三人的视线之内。 林曦只看了一眼,便毫无兴趣地收回了目光。潇潇则仔细观察着左丘明月的衣着、神情,片刻后发出一声嗤笑:“这个小姑娘,也想要跟小姐你成为姐妹啊!可惜好像失败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不辞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我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少个好妹妹,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林曦淡淡地道。 “男人都是这样,就连姑爷也不能例外。”潇潇跟着叹了口气,似乎很有感触。 林曦没有说话,一旁的陈煜觉得潇潇的语气有些奇怪,不着痕迹地瞥过去一眼,正撞上了潇潇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好像在说:‘陈公子,你现在倒是个例外了。’ 陈煜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迅速收回了视线,胸口一阵气闷。 林曦站在阁楼门口,打量着门上的花纹,脚步渐有迟疑。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不是很强烈,像是冥冥中的一个提醒,告诉她:现在进去的这个举动,会造成一些后果,导致后续的事态发展变差。 ‘只是简简单单走进去,就会对我的命运造成影响?’ 林曦现在的境界,已经能够顺利遨游在生灵集体潜意识大海中,进而沟通灵界和星界,获得一些启示,甚至偶尔能看见未来的片段。这种能力在太古时代被称为“先知”,所以她此刻的预感绝不是空穴来风。 “小姐?”潇潇唤了一声,疑惑地打量她的脸庞。 林曦的眼神流淌过灵动的波光,刚刚下定决心,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她脸色倏地一变,察觉到阁楼中有人朝自己投来了目光。 屋内的江遥也在这时发现血帝尊转过了头,向着墙壁看了一眼。 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眼,一放即收,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停留太久。 隔着墙壁,林曦却蓦然觉得自己被看了个通透,内心的秘密无所遁形,仿佛被剥光了衣服,骤然泛起的寒意令她如坠冰窟。 她立即转身,快走十数步,走下台阶之后,才发声道:“我们回去!” 由于避风珠的存在,江遥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林曦的到来,也不知道是林曦在与血帝尊隔墙相望,只随口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血帝尊已经收回目光,微微一笑,用一种诗人似的语调道:“一个与你牵扯很深的女子。” “阿曦?”江遥也没有太多在意,反而端详了血帝尊几眼,道,“老姜,你是不是很久没笑了?笑起来的样子很僵硬啊!” “……”血帝尊收敛了笑意,淡淡地道,“她要走了,你不去送送她?” 江遥愣了一下:“她现在要走?你怎么知道?” 血帝尊没有回答,表情略显玩味。 江遥虽然疑惑,但对于这位老煞星的眼力还是十分信任的,朝他和老谢说了声失陪,起身走了出去。 潇潇也是在跟着林曦走出一段路之后,注意到前面并不是卧室的方向,才明白林曦口中的“回去”是指回哪儿去。 “小姐这就要回去了?突然这么急,不跟姑爷告别一下再走?” “屋里那个人很危险,我们不能跟他照面。”林曦简短地解释。她知道身边这红衣妖女好奇心比猫还重,不跟她说清楚,她恐怕又要自作主张。 “有这么厉害,连见都见不得?姑爷从哪里认识了这种怪物?”潇潇挠着下巴嘀咕,“那屠叔……” “屠叔去冰室拿点东西,我们先走。” 这时三人忽有所感,同时回头,看见江遥的身形由远及近。潇潇嬉笑道:“姑爷,你再来晚一步,可就见不着小姐了!” 江遥越过潇潇和陈煜,走到林曦面前,牵起她的手,道:“阿曦,怎么不说一声就走?” 林曦反握住他的手掌,道:“突然有些急事,来不及跟你细说。” 她另一条手臂攀上江遥的肩膀,搂住他的脖子,将脸颊凑近。江遥看着她如花儿般的娇靥,也跟着俯下脸,吻上了那两片温软的唇瓣。 每一次的相聚与别离都是如此匆匆,他已渐渐习惯,无需太多感怀的言语,只在此临别之际,尽情品味甘甜。 两人渐渐动情,都闭上了眼睛,拥抱此刻销魂蚀骨的温暖,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 一旁的潇潇饶有兴趣地观察贴在一起的那两张脸,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一只好奇的猫咪。忽然,她扭过头,看见陈煜也在盯着相拥相吻的两人,与自己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无比邪异阴郁,仿佛暗藏魔性的火焰。 无声之中,陈煜也察觉到潇潇的注视,神情瞬间恢复如常,还朝潇潇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潇潇扬了扬眉毛,有心想嘲弄几句,但又不忍打破这静谧的场面,侧头将目光移回林曦脸上。 相拥的两人渐渐分开。 林曦唇角带着湿润的水光,转过头,便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眼睛睁得老大的潇潇。 潇潇轻咳一声:“没关系,时间还早,你们要是有什么冲动,想要相亲相爱抵死缠绵什么的,可以继续,我们等着就行。”她又瞥了一眼江遥,“真的,我知道这时候情难自禁是很正常的事,不用克制什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当我们不存在……” 江遥没有在意她的调笑,他看了陈煜一眼,沉着嗓子道:“我想跟阿曦单独说几句话。” “好,好,你们慢慢聊。”潇潇笑得意味深长,伸手在陈煜肩膀上拍了一下,“陈公子,我们回避吧!” 待他两人走出一段距离,江遥抬手隔离出一片静谧的空间断层,凝视林曦,道:“阿曦,你要小心陈煜,我感觉他有别的心思!” 林曦抿了抿嘴唇,眼眸里波光盈盈,轻轻说道,“我知道他是一条难以驯服的恶狼,但你放心,他已经接受了圣器祝福……” “正因为你太相信圣器的力量,所以我才不放心!”江遥眉宇间萦绕着一抹忧虑,沉声道,“圣器再厉害,毕竟只是一件死物,虽然在芸清身上成功过,但她那时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又从来没对你设防,所以一直很顺利。但陈煜不同,此人城府极深,心思毒辣,意志之坚比起当初的芸清何止强上百倍!单凭法术之力,可以迷惑他一时,未必能稳固十年百年吧?何况你也知道,他以前还爱着一个叫殷妍的女人……” 林曦呵呵笑起来:“谁规定一个男人只能爱一个女人?你自己又喜欢多少个女人呢?” “这不是几个女人的问题!”江遥用力挥了一下手,“关键是,殷妍死在我剑下,你当时也出了手,陈煜一定对你恨之入骨。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未必就会和芸清一样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你应该小心点,不要盲目依赖圣器的力量……阿曦,你有在听吗?”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剑翼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说完这席话,却没有得到林曦的回应,疑惑地看去,只见林曦正幽幽看着自己,彷如痴怔。 “阿曦?” 林曦轻声道:“原来你还是在乎我的……” 平淡的一句话,仿佛带着无尽浓情和幽怨。江遥的心因之颤动了一下,凝望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庞,昏暗的光线之下,一池满是涟漪的湖水正在对方的眼眸里荡漾。 “说什么傻话,我什么时候不在乎你了?” 他抬起手想去抚摸林曦的脸颊,这时又听林曦说道:“但你更在意的,还是芸清。刚才你跟我说了五六句话,至少提到她三次。” 江遥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不自然地道:“有吗?” 林曦看着他被戳穿心事的难堪表情,抿嘴微微一笑,不过笑容里却不无落寞。 她忽然伸手,握住江遥的手掌,牵引着他的手落在自己面颊上,眼眸中仿佛泛过圈圈的涟漪,以平静的语调,轻轻道:“你不必否认自己的内心,尽早知道这个事实,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好处。假的只能假一时,真的却能真一世。下一次你见到她的时候,应该就能如愿以偿了。” 江遥没有说话。 正如林曦所说的那样,他无法否认自己的内心。但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在别的女孩子面前收敛住这份情感。 他的手掌顺着林曦的下巴,滑落到粉颈,和更下方。 林曦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对人心把握十分敏感的她看来,江遥的沉默是一种默认,更是一种告白。可惜告白的对象却不是她。 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微笑,笑容平淡且温和,纤指抬起,主动缠上江遥的脖子。 耳鬓厮磨,她柔声道:“尽管这样,我还是愿意跟你在一起。不需要保证,也不需要诺言,无论最后落得怎样下场,我都心甘情愿……” ………… 戌时。 后花园,六角凉亭。 宫勇睿四肢僵硬,浑身像被寒冰冻结。 依旧是无边无际的剑气,依旧是那种令人绝望的力量铺天盖地涌来。 宫勇睿如遭万刃穿身,遍身骨骼随着剑气一起凄鸣。 幽冥中哀歌阵阵,婉转空灵,宫勇睿不仅毛发炸开,更是头疼欲裂,感觉那剑气仿佛已将他整个贯穿,正要从脑门窜出来。 他又似乎听到了白天所听的那三声剑吟。 他知道那是错觉,是幻听。 在经历过比昨天更沉重的压力后,他的精神似乎濒临崩溃。 要不然,怎么会有一种脑门要被凿穿,背后长出了翅膀的错觉? 人又不是鸟,如果长出了翅膀,那不成妖怪了吗? 心如旷原纵马,一旦发散,就再也收束不住。 他都有些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够胡思乱想。 不过,注意力发散之后,身体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变得有些暖烘烘的,跟泡在热水里一样,血脉贲张,想要伸展肢体…… 江遥看着眼前端坐不动的少年,目中露出惊异之色。 他看到了一只翅膀—— 一只由剑气凝聚而成,冰霜般晶莹剔透,根根羽毛尖利如箭,散发出梦幻般清冷光辉的翅膀! 翅膀从宫勇睿左肩探出,弯曲向前,做出防御之态。 那一根根狭长锋利的羽毛,如同一柄柄泛着寒光的半透明长剑,密密麻麻地排布在主架上,在月光下折射出美丽而危险的光晕。 江遥可以想象——当那只翅膀伸展之时,必将是寒锋炸裂,月光顺着剑影飞坠,血花与冰晶光泽共舞的情景。 这便是宫勇睿觉醒的神通? 江遥正要细看,那只剑气翅膀忽然收拢回去,敛入宫勇睿体内,消失不见。 江遥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将漫天无形剑气散去。 宫勇睿身上压力陡然一轻,疑惑地睁开眼睛,就听江遥说道:“玄罡已成,你回去吧。” “啊?”宫勇睿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江遥起身走出亭外,“明天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再过一天,就是你报仇的时候。” ………… 江遥出了六角亭,并未直接回房,而是沿着一条小径,来到了花园的另一边。 初春已至,角落里的花朵零星点点。江遥随意地一眼望去,并未在任何一朵上停留,目光越过红墙,望向远方暗青沉沉的山峦轮廓。 一缕难以察觉的幽淡气息,就在他目送之中,飘向沉沉暮色深处。 江遥知道,这是国师门下独有的传讯之法,隐秘诡谲,能够抵达数千里之遥,堪称神乎其技。如今军中斥候所用的传讯术,便是这门法术的简化版。 讯号的源头,自然就是整日闭门不出的秦公子。这两日来,也不是他第一次向外传讯了。毕竟大部分人在落水之时,如果眼前还有一根稻草,那是必定会全力抓住的。 秦公子自问虽然天赋不高,但往日给师门奉上的孝敬却不少,如果师父还念着这点香火情的话,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更何况,当初圣城星院一战之后,师父恐怕早就想找机会与惜花公子重逢叙旧了…… 他的期待没有落空。 或者说,往日的那些孝敬,今天终于有了回报。 他日思夜盼的师父罗加,此时正御风而行,越过荒莽原野,跨越绵延山脉,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来到了城外。 作为名动天下的,罗加不单法术造诣登峰造极,其心思之缜密深沉也绝非常人可比。 自从星院战败后,他便埋头苦修,凭着远超侪辈的天分和努力,在历经数月后终于又有突破,加上他所习法门的繁多广博,战力之强绝非同阶武者所能匹敌。 罗加出关那日,国师张曼青在验过其修为进境后亲口赞誉,称他已是人仙之下第一人,就算遇到了人仙武夫,也大可全身而退。罗加得此赞誉,虽不认为自己真的就是人间无敌了,但也觉得已将惜花公子甩开了几个身位。当初星院一败,他始终无法释怀,如今一听到惜花公子的行踪,便立即动身,打算将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尽管觉得此行十拿九稳,但罗加也没有大意,他曾无数次独自猎杀妖魔,战斗经验无比丰富,践行谋定而后动的准则。当他出手之际,往往便是惊天一击,任凭多么强横的妖魔,八成都来不及反应便已授首。今日,他便要以猎杀妖魔的姿态,来会会这位昔日的对手! 第一千零五十章 幽影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当江遥只是隐隐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灵感时,潜伏在城外暮色里的罗加已经用「星眼」确定了他的位置。 若在百步之内,符咒师的感知拍马也无法与武者相比,但眼下隔着数十里之遥,罗加能够沟通天地灵脉,并凭借祈梦术将一丝神念送入星界,从而获得启示,先知先觉地定位到了江遥的所在。 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就可以说罗加此时长出了一只额外的眼睛,这只眼睛并非长在他脸上,而是悬挂于浩瀚星空,居高临下,借着群星的掩护,大模大样地观望着江遥的一举一动。 花园墙边的江遥皱了皱眉,目光从暗沉山色间扫过,慢慢上移,望向那片浩瀚无垠的星河。 今天的夜空,似乎格外美丽。 美丽中透出一股诡异。 江遥的目光散乱地在那数以千计的星辰间游弋,眉宇中透出沉思的神情,仿佛在捕捉心底那一缕躁动的来源。 遥遥观望他的罗加,嘴角渐渐上翘,咧开成得意的弧度。猎物越是迷茫不安,越能让这位国师高徒感受到愉悦兴奋。何况,他对这一雪前耻的日子早已期盼多时。 ‘困惑挣扎吧!让我欣赏你脸上震惊绝望的表情!’ 带着难以压抑的亢奋,罗加无声地捏了几个手印,只见他身形摇曳了两下,脚下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竟离体而去,飞快地没入城墙的阴影中,让那一片的夜幕都随之深沉了几分。 阴影没有实体,随着建筑地形而弯折变化,但速度始终不减。只几个呼吸,这道鬼魅之影便掠过了城墙和长街,如箭般飞射。 这便是罗加数月闭关新创出的法术——「幽影」! 虽然第一次用于实战,但罗加相信,即便是风雨楼的金牌杀手,也不可能比这条无形无质的影子更擅长刺杀。因为活人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障碍,但影子却不会。有光必有暗,它无孔不入,没有人能够避得开影子! 一只行走在屋檐上的黑猫不经意间低头,正看见这道鬼影从大街上一闪而过,顿时惊得飞跳老高,发出“喵”的一声怪叫,浑身绒毛都炸了起来。等它低头再次寻觅那道鬼影,却只见空荡荡的大街,什么也找不到了。 罗加控制着「幽影」,在城中几经折转,顺利来到了江遥所在的府邸门口。 影子的速度略作减缓,悄然无息地钻入大门底部的缝隙,从另一边蔓延出来。 罗加这时候看到江遥似乎有所察觉,原本在墙下的身子轻轻一纵,如一缕轻烟似的登上了墙头。 ‘以为躲得掉吗?’罗加心里冷哼。 但他也不得不让影子的速度更加放缓,慢慢接近这片花园。因为江遥此刻的位置让他十分别扭,墙头没有遮挡,星光从两边照下来,投下的影子十分黯淡。如果这时候一道幽深的黑影突然窜出来,以惜花公子的反应速度,很容易就能躲开。 罗加深吸一口气,让夜风将肺部浸透,借此压下心头的一抹焦躁。他控制着幽影有条不紊地往这边靠近,心道你不可能一整夜都站在墙头上,总有走下去的时候,那时便是你的死期! 但他心中隐隐也蒙上了一层阴霾,不确定惜花公子的这种举动只是巧合,还是已经识破了自己的法术? 夜风拂过庄园,花丛中草木瑟瑟,大片幽深的角落犹如画家笔下的浓墨,时而有更为漆黑的幽影一闪而过,树木的影子也随之一暗一暗,仿佛有妖魔驾黑风经过,倘若有人此时在这里散步,大概会被这瘆人的场景吓得魂不附体。 但一切皆为自然,惨淡星光下,除了那道游走于花丛中的鬼影,其余的诡谲画面和惊悚怪音恰是这荒凉小城的夜景写照。何况江遥在明,罗加在暗,在符咒师有意操控回避下,纵然是江遥,也只能凭直觉有所反应,当他真正用双眼、用神识去察看时,却只觉得整片花园浑然一体,坐落于天地之间,融为六虚周流的一部分,而无任何不妥。 这便是两人的较量。虽然没有照面,不见烽烟,号角却已经吹响,那些看似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经意间的眺望、花丛中不起眼的幽暗变化,皆有可能成为分出胜负的关键杀招。当真正照面之时,将会在刹那间决出生死。 “藏头露尾的鼠辈,不让人好好睡觉……” 江遥走上扎满了荆棘的墙垛,再度望向星空。这一次,借着冥冥中的指引,他一眼就望见了那颗特殊的微泛红芒的妖星,仿佛隔着数百万里苍穹,与幕后之人目光交汇。 时空好似在刹时错乱,罗加浑身泛起一种战栗的感觉,几乎以为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眼神中满溢着不屑与嘲弄。 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下一刻才想起,自己施展的是「星眼」术,即便命星被发现,对方也不可能隔着百万里虚空直接攻击到自己。除非,那家伙也像师尊一样精通「移星司命」才行! “困兽之斗!”罗加冷冷一笑。 他的星命早已被师尊张曼青施加了神通,敌人就算懂一些卦爻之道,只要想要卜算有关自己的卦象,皆会被张曼青察觉、蒙蔽。自上古时代的《连山》《周易》《归藏》失传之后,天下卜卦之道无出张曼青之右者。任何人想要在这方面与国师一门相斗,都是自讨苦吃。 念头转过,他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无论如何,自己已立于不败之地,纵然失手,亦可全身而退。但对于惜花公子来说,这却是一次生死考验! 幽暗的影子,缓缓在花丛中匍匐蔓延。 在路过一棵梅树下的时候,影子忽然凝滞。 “它”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沿着花径走来。 此人的出现让罗加大为警惕,也大为意外,因为这家伙出现得没有任何征兆,在自己的预判之中,此处此刻根本就不应该出现这么一个人! 影子掩藏在土地下,悄悄打量此人的形貌。 这家伙……是个书生?是个诗人?但为何……又隐约有帝王之相?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恐惧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那人穿着长袍,双手笼在袖中,星光洒在他脸上,却仿佛被迷雾遮挡,看不清面貌。 罗加师承张曼青,相面术已得国师真传,普天之下也是数得着的人物。尽管眼前之人面上有迷雾阻碍,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借着影子的视角,几息之后就窥探出了此人身上那种萧索、落寞、缱绻的气质,尽管隐藏在深沉的外表下,罗加觉得还是把握住了他的本质——这家伙踏月寻梅,附庸风雅,果然是个所谓的诗人吗? 罗加向来对这种穷酸家伙嗤之以鼻,这种人以为卖弄几句文采、哄骗女孩子的芳心就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事情,哪会入得了常年与妖魔厮杀的国师高徒的法眼。若在平日,他不介意顺便教训一下这种人,但眼下惜花公子就在不远处,算他走运,不理会便是。 正要控制影子离开,罗加心中忽然泛起一阵不妥之感。来不及卜卦探查,他浑身猛一个激灵,骤然想起了这不妥之感的来处—— 眼前那身着长袍的诗人,目光所看的并不是梅花,而是隐藏于梅树阴影下的自己! 他发现了「幽影」! 在自己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同样在打量自己! 这个认识让罗加瞬间手足冰冷,血液几乎凝固。 下一秒,他凭借着符咒师的直觉,瞬间从「幽影」中抽离出来,并且切断了神念,以一定的代价抹除痕迹,确保对方不会跟踪过来。 做完这些,他才发现自己背后汗湿了一片。 ‘那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他能看穿幽影,绝对是顶尖高手,可为什么我的卦象中全然没有他的痕迹?’ 罗加来回走了几步,从袖中摸出一片龟甲。 他要占卜那人的来历。 他允许自己失败,但不允许自己败得不明不白! 龟甲在指间滑动,正要丢出去,但罗加的心头倏然一悸。 这种悸动,是来自星界的启示。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他已从中感受到一丝淡漠高远、浩大恐怖的气息,如同神灵自九天之上投下的身影,即便连模糊的轮廓也算不上,已让他直冒冷汗,动弹不得。 罗加握着龟甲的右手僵在半空。 这种情况,他以往在占卜浮屠教主、青冥殿主的时候也曾遇到过,意味着仅仅只是占卜,也会给自己带来莫大的风险! 除开那两位,他也尝试占卜过风雨楼主、芳华观主、黑剑圣、妖皇等强者,除了风雨楼主一片空白之外,其他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一些信息,虽然都像坊间流传一样模模糊糊,最多也就是解不开启示,也不至于像上面两位一样,近乎神明,不可窥探吧? 莫非,花园中那个世人模样的家伙,就是浮屠教主、青冥殿主之一? 世人皆知惜花公子与浮屠教主势同水火,他二人不可能同处一地,那么此人的真正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原来是老丈人来探望女婿,难怪,难怪……’ 罗加暗骂几句倒霉,回头再看这小城紧闭的大门,像是择人欲噬的怪兽之嘴,又像是深渊的入口,透出极度危险的感觉。他站了片刻,竟有毛骨悚然之感,当下不再停留,悄然消失在夜幕深处。 至于那个姓秦的小徒弟……哼,这家伙胡乱树敌,害得为师差点陷入险境,本座没亲自找他算账,已经是格外仁慈了! 暗室之中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的秦良玉,突然发觉自己与师父之间的那一缕无形联系被切断了。 他怔了怔,不明白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师父败给了惜花公子? 可秦良玉一整个晚上都盯着外面的动静,如果有打斗,他不可能毫无所觉! 更何况,师尊背后还有师祖张曼青,虽然以自己的身份尚不足以惊动国师大驾,但师尊既然已经出动,如果他再次败给惜花公子的话,国师大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师父……师父他不可能会放弃我的吧? 秦良玉安慰着自己,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周围,只觉沉沉黑暗犹如实质,仿佛要将自己吞没。 他握紧拳头,不敢闭眼,慢慢转头巡视着四面,生怕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对猩红的眼眸,悄悄抵近自己背后。 再等等,再等等,师父或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很快就要到了…… 不知不觉,秦良玉已汗流浃背。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即便把自己灌个烂醉,也总在半夜惊醒,梦见自己被满身血污的谷玉堂抓着胸口,一声声凄吼着“还我命来”。每次醒来之后,他都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仿佛梦里所见的情形不是幻觉,而是真切发生过的事实。这让他愈发惶恐,愈发焦躁,每一刻都在警惕四周,生怕谷玉堂的鬼魂会突然蹦出来索命。 他平生杀人过百,蟊贼,刁民,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辟邪符能够祛邪除祟,却驱不走他心底的鬼魂。宫勇睿便是那个鬼魂,他拿着滴血的剑,要以秦良玉的人头为谷玉堂偿命! 偿命?哈哈哈哈,区区一个三流货色,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蠢狗,他也配? 寂静无人的暗室里,秦良玉一个人对着黑暗,神经质地狂笑起来。 后半夜,他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师门放弃的事实。 “我不能等死!哼哼哼呵呵呵……你们都想要我死,可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 秦良玉绕着圈子走了十几步,嘴角流涎,面露奇诡笑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褐色木偶。 木偶约有三指大小,脸上贴着一张褪色的黄符,只一眼望去,就能察觉到上面附着一股诡秘阴森的气息,令人如同置身午夜的坟场,遍体生寒。 秦良玉当初捡到这东西的地点,就是从一具骸骨身上。那骸骨高达丈二,遍体骨刺,分明不是人类。它死的时候,手掌中还紧紧握着这个木偶,另一只手保持着最后一刻贴符的动作,大约在刚给木偶贴上符咒之后便一命呜呼。秦良玉知道这东西极度危险,从来不敢乱动符咒,但在这种半疯癫的情况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无非就是一死而已!既然躲不过去,我就多拉几个人陪葬!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邪神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此时如果有旁人在,就能看到秦良玉身上散发出粘稠的黑烟,与暗室阴影几乎融为一体——即便没有这木偶,他也近乎入魔了。 秦良玉看着木偶,喉咙里沉闷地嘀咕一句:“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随着他揭开符咒的动作,木偶的面孔暴露在眼前:嘴和鼻子都是十分简陋的一道刻痕,两眼处却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按理说以这木偶的大小,即便是把整个脑袋都挖空,也应该看得到底部的木质。但事实上,它的脑袋里仿佛盛满了实质般的浓郁黑暗,在符咒揭开的瞬间便喷薄而出,大肆侵蚀着现世。几乎只一个呼吸的时间,整个房间便彻底在黑暗中沉沦。 哪怕此时秦良玉已经失去了理智,在看到这木偶的第一眼时也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妙。他的身体发现即将发生一种比死还要更可怕的事情,比他的意识更先一步动作,马上就要把符咒盖上。但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便僵硬在了半途。 虚空中仿佛响起了吱吱呀呀的轮盘错动声,仿佛有一道虚幻的沉重闸门被缓缓拉开,紧接着,木偶双眼中倒映出无数灰暗朦胧的幽影,重重叠叠,无法描述,无可名状。无数呢喃呓语钻入了秦良玉的耳朵,时而虚幻飘忽,时而细密尖锐,重叠在一起,嘈杂而癫狂。更为可怕的是,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耳朵钻进了脑子里,不断地胀大,几乎要把脑袋撑破。 秦良玉发出一声惨叫,马上就想抱头狂呼。然而他的双手却像失去了控制,仍紧紧抓着木偶不肯放下。而且他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睛变成了跟木偶一般的漆黑之色,完全占据了眼白,透出无尽空幽。 并且,他的嘴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呢喃起怪异拗口的咒语,这咒语狂躁疯癫,是他闻所未闻,仿佛在撕扯着魂魄一般。他浑身发抖,剧烈挣扎起来。 如果是普通人,此时魂魄早已被撕成碎片。但秦良玉毕竟是接近玄罡的六阶符咒师,魂魄远比常人强横,剧烈挣扎之下,身上仿佛出现了重影——一个仍在对着木偶念咒,另一个抱头狂呼,痛苦不堪。 黑暗侵蚀着一切,现实皆被污染。不光是秦良玉的身体魂魄,就连那些死物,房里的墙壁、横梁、桌椅,都失去了原本的色泽,好像经历了数百年风化一般,迅速衰败褪色。 远在另一座阁楼里的安吟秋忽然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如诉如泣的凄冷风声,皱眉想道:‘是我的错觉吗,怎么好像听见有婴儿在哭泣?’ 熟睡的宫勇睿倏地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握住了床边的长剑,然后才运功探听。外边的夜幕深处隐约传来一声声幽幽的呢喃,仿若女妖的呻吟,阵阵触痛人心,刺得他头皮都微微麻木起来。 而住得离秦良玉最近的左丘明月,则更为真切地听到了那一声声令人疯狂的梦呓,在耳边幽幽荡荡地响起。她根本来不及清醒,便陷入了噩梦之中。 江遥披了件外衣冲进院子,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中央,头顶上一只巨大的黑雕在盘旋。 “老姜,怎么回事?” 身披长袍的血帝尊凝望着某处,淡淡地道:“藏空界邪神。” “什么邪神?”江遥刚开口,这时一阵寒风夹杂着阴肃的鬼哭,令他心头剧烈一震。 他从鬼哭声中便听出——这个邪神果真邪门得紧,比起当初的地藏有过之而无不及。 血帝尊没有回答。他的视线直勾勾投向虚空某处,仿佛跨越了无数个小世界与时空乱流,投注到了那个巨大幽深的阴影之上。 江遥感觉到血帝尊的气息在倏忽间发生了某种变化,不是杀气,也不是剑气,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之变,瞬息闪过,模糊难寻。他忍不住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但血帝尊这时已收回目光,转而朝不远处的一座屋子看去。 “祂在那里留了点东西,你最好去打扫一下。” 随着血帝尊平淡的言语,原本笼罩在宅院上空的呓语、呢喃、阴风,就像一片薄膜一样被撕走了。夜空为之一清,连苍穹暮色似乎也清朗了许多。熟睡中的人们渐渐脱离噩梦,呼吸逐归平缓。 江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连声问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域外天魔吗?怎么不远万里跑到我这里来做客?我面子有那么大?” “大概是某个古老的封印物被触动,引起了祂的注视。”血帝尊随意挥了挥手,上空盘旋的巨大黑雕应声隐入暗处,“你这院子藏污纳垢,也该收拾收拾了。” 江遥顺着他目光看去,见是秦良玉的住处,了然地“哦”了一声,然后嘿嘿一笑:“我跟那家伙定下了三日之约,已经过去了两天,只等后天时辰一到,保管给他料理干净!” “只怕活到那时候的,未必还是他。” “你说他撑不住了?”江遥偏了偏头,“那我得去看看,说好的三天,他可不能失约啊!” 秦良玉的住处,老远就飘来一股臭味。 这股味道,兼具发霉发馊泔水的酸臭、屎尿粪便的浊臭、腐烂尸体的恶臭和各类体液的腥臭。 江遥走得越近,这股难以形容的臭味便愈发浓重,不断冲击着他的嗅觉。可以说,这种味道几乎把人间能够想到的臭味都糅合在一块了,杀伤力成倍递增,远胜过任何单一的臭味。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就算是茅厕里的蛆虫闻到此味,大概都会被熏晕过去。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思存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江遥不得不封闭了嗅觉,来逃避这人间极品的臭味。 他进了阁楼,走在楼梯上,年久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响声。他想起两天前来到这里的时候,楼道里古典传神的壁画还栩栩如生,如今都已剥去红妆,伤痕累累,仿佛历经了数百年时光的侵蚀,满目苍凉。 屋里没有动静。若不是那股低沉浑浊的呼吸声,江遥都要怀疑秦良玉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屋里潮湿且昏暗,一股浓郁的臭气扑面而来,激得他皮肤微微刺痛——尽管封闭了嗅觉,但这臭气几乎凝为实质,直接渗入毛孔,连触觉都深受影响。若换成另一个人来推门,恐怕当场就会熏晕过去。 江遥忍着不适,看见秦良玉两眼无神地仰面躺倒在地上,身下一大块湿漉漉的液体,不知是酒水还是尿水。尽管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但秦良玉手中仍紧紧抓着一个褐色木偶,江遥只望过去一眼,就察觉到木偶上残留着极度诡异阴森的味道,让人头皮发麻。 “秦公子,你还好吧?”江遥礼貌性地问了一声,也不指望他能回答。 秦良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声,一动不动,好像失了魂魄。 江遥伸手去拿木偶,刚要摸上它脑袋,心里突然发寒,生出一股不妥之感。他收回手,环顾四周,找到一根玉簪,用玉簪插入木偶眼洞内,将它挑了起来。 做这个动作时,他耳边依稀听到一声凄厉尖锐的嚎叫,隔着重重时空,仍让他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木偶的眼洞看上去深不见底,里面似乎藏着一个隐秘的空间。江遥将玉簪挑高,本应该顶到它头顶,然而却空无一物。眼看木偶慢慢朝他手指滑来,他不敢让这邪门的东西接触自己,手指微微一动,又将玉簪压低,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站直了身子。 江遥又低头看了一眼秦良玉,发现他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似乎恢复了清醒。但他眼中泛着一种妖异的光芒,似乎对自己满怀杀意,只是被更多的恐惧所压制,不敢贸然动手。 “秦公子,你有话要对我说?”江遥柔声问。 秦良玉没做声,只用那种妖异的眼神看着他。 江遥与他对视片刻,道:“你累了,休息吧。” 说完,他转过身,朝屋外走去。 就在江遥转身之后,秦良玉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化。他蓦地伸出右手,也不像要偷袭,倒像是求救。他张大嘴巴,似乎想喊出一句什么,却又马上闭紧了。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操纵着他,让他此刻的动作自相矛盾,最后眼睁睁看着江遥走出门外,脸上只余下无比狰狞扭曲的表情,眼瞳中透出彻底的绝望。 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江遥并非一无所觉,只是他并不想回头。 对江遥而言,秦良玉现在是否正常、甚至是否还是本人,其实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只有一点——这具名为秦良玉的皮囊,将在约定的那个时间,死在宫勇睿剑下。 四名人仙将见证这场写好了剧本的战斗。 结局已经注定,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写,邪神天魔,谁也不行! 江遥沿着楼梯往下走,手上玉簪挑着木偶,没有半点摇晃。凭一个剑道宗师的手腕技巧,哪怕是在山林间腾跃攀爬,做到这一点也并不困难。但他看见两旁的墙壁都受到一种无形力量的影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开裂、风化,碎块一片片剥落,仿佛正在经历末日般的浩劫。他立即加快脚步,冲出阁楼,转过回廊,看见仍在院子里的血帝尊,欣喜地叫起来:“老姜,这个小玩意儿送给你了!” 他手腕一抖,木偶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朝血帝尊手上落去。半空盘旋的黑雕仿佛受到惊吓,怪叫一声,扑腾翅膀飞向更高处。血帝尊却不以为意,手掌轻轻一抬,飞来的木偶便被一团真气托起来,悬浮在身前。 “当年乌山一战,我虽斩断了藏空邪神的祭祀通道,却无法将祂彻底驱除,幸亏无忧助我,才将祂镇压在域外。一转眼,都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 这位曾经主宰沙丘的至尊剑客,萧索语气中透出丝丝缅怀。 江遥自然无法体会他的沧桑感慨,只顺着他的话头道:“现在过了两百多年,那个藏空邪神又死灰复燃了吗?不过我看刚才你老人家那一下子,把它吓得够呛吧!” 血帝尊淡然道:“我只能阻祂一时,阻不了祂一世。当今之世,虽然高手众多,但像无忧那样精通降魔战法的,一个也没有。” “不是还有张曼青吗?这种对抗邪神、拯救苍生的重任就交给他吧,咱们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我见过张曼青。”血帝尊袖袍一摆,收起木偶,负手踏前一步,缓缓摇头,“他不如无忧。” “张曼青都不行?”江遥十分意外,“那就只能靠天剑出手了?” “天剑?”血帝尊轻轻一哼,“你相信天剑真的存在吗?” 江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你的意思是,天剑不存在?不可能吧!当年尹赤城不就死于天剑之手?” 血帝尊眺望夜色,悠然道:“当年我剑法初成,魂游碧落,踏遍了无尽死海、九罭鸿蒙,到达了世界边缘,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天剑的踪迹。那时我就在想,所谓寂灭战争,重开地水火风,会不会是一场骗局?” “骗局?” “我跟无忧说起这事,他也和我一样,怀疑天剑的存在。”血帝尊转过头,看见江遥一脸迷茫之色,微微一笑,道,“不过,对于你来说,这是个很遥远的问题。” 江遥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他想,倘若天剑不在,横空出世的尹赤城究竟从何而来?五年一次的天空试炼又是为何而设?参与试炼的柳箫,又是去了何方? 他实在难以相信,人们传颂了千年、信奉了千年的至尊之剑,居然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看血帝尊的神情,他的笃定与自信,又再度动摇了江遥的想法。 其实……天剑到底存不存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觉得,如果这个推论成立,很多认知都会被颠覆,很多历史都会被推翻,很多事实都无法得到解释……但,这跟我有关系吗?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践约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比起天剑,藏空邪神更值得警惕。”血帝尊徐徐道,“两百多年前,藏空邪神第一次入侵的时候,谁都没有察觉到祂的可怕。就连以祂名目创立教派的那些人,都没有料到,原本只是用来愚民敛财的神祇图腾在经过香火祭祀之后,竟然活了过来,成了一个真正的神灵。虽然号称神灵,但其狡猾、狠毒、诡异之处,犹胜妖魔许多。乌山一战后,这个邪神教派虽然被摧毁,但死而不僵,信徒散落各地,又发展成了大大小小的隐秘组织。我听说直到近一百年,这个教派又改头换面地出现了,唤作幽冥教,你的那位岳父还跟他们打过交道。” “对,是有个幽冥教,在十多年前被林家覆灭了。正副教主都被当众处死,脑袋在城门口挂了三天。” “这么说来,林家又动起了藏空界的歪脑筋。”血帝尊面上似有讥讽之意。 江遥疑问:“此话怎讲?” “我听说有个号称算圣的家伙,死在了杨貂爪下。” 江遥笑道:“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血帝尊淡淡地道:“一百年,很长吗?” 对于你这种老怪物,当然不算……江遥边腹诽边道:“不长。”又补充了一句,“可也不算短吧?” 血帝尊眼中闪过冷酷的光泽:“对林家这种庞然大物来说,一百年的布局,只是一个开始!” “手笔也太大了吧?”江遥惊叹。 “对藏空邪神而言,这更算不上什么。”血帝尊冷冰冰地道,语中嘲弄之意愈发明显,“如果不是一代又一代人玩火自焚,想要覆灭林家这种家族,还真不是件易事。” 江遥想起当日浩气城外屠灭一整支魔人军队的九曜寒枪,认同地点了点头。七大世家的先祖英灵绝非凡人能够抵挡,但从内部瓦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看了一眼血帝尊,心中突发奇想,问道:“老姜,你跟七大世家的守护灵交过手吗?” 血帝尊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先是摇头,而后哂笑道:“世家战灵集古往今来上百位绝世强者的力量为一体,就算是我鼎盛之时,也从未想过要单枪匹马地与祂们动手。” “连你也不行吗……”江遥失望地叹道,“看来想要打破旧世界的秩序,实在不容易。” “若不然,七大世家也无法屹立千年之久了。”血帝尊话到此处,语气一转,“不过,你若只是想占据一席之地,成为一方豪强,还是很有希望的。” 江遥道:“世间沃土皆有原主,我要是占了一方,别人找上门来,怎么办?” 血帝尊淡淡地道:“赶走就是。” “要是先祖战灵上门呢?” “没那么容易。”血帝尊背负双手,悠然道,“世家战灵受到诸多限制,很少离开祖庙,非生死存亡关头不能动用,你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可我怎么记得……”江遥忽然皱了皱眉,“老姜啊老姜,为什么我感觉你在唆使我参与权力纷争呢?” “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浮屠教的极乐世界,百万僧兵,可不是靠着几个高手就能抵挡的。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应该以这座城作为根基,收服人心,招兵买马,广结盟友,割据一方。”血帝尊的语气中有一股冰冷残酷之感,仿佛也感染了一丝过往的杀戮和血腥。但他转过身,凝视江遥的时候,那股骤然升起的冰冷慢慢散去了,“只有这样,在面对释浮屠的时候,你才会有一线生机。” 江遥沉默了片刻,慢慢避开了血帝尊的目光,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叹了口气:“这地方太小了,我施展不开。” 血帝尊语气毫无起伏地道:“不要让世俗情爱磨灭了你的锐气。释浮屠随时会归来,你若还这样懦弱,只会有一种结局。” 江遥心中微凛,正了正身体,说:“我知道了。” 其实早在盘龙宫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想正面与浮屠教相抗,他终究要摒弃个人喜好,亲身加入这盘乱棋局,在权势中倾轧浮沉。哪怕背弃初衷,哪怕成为自己曾经厌恶的那种模样,也在所不惜! 但在过去的大部分生命中,他一直习惯了随波逐流,想要真正扭转思想,调整自己的姿态,找到加入棋局的机会,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血帝尊的这番言语,无疑是一种敦促,也一种警示。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在有意无意地逃避着什么…… 江遥心事重重地回到房内,和衣躺在床上,许久没有合眼。 第二天,他闭门不出,不食不饮,就在房内打坐冥思,谢绝见客。 第三天,天光破晓之时,他从入定中醒来,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略作洗漱,便出了门,来到一座坍塌的小楼废墟之前。 今天已经到了宫勇睿与秦良玉约定的日子。 宫勇睿早早就在废墟前等待。他一夜没睡,脸上却没半分倦容,一双眼睛光芒熠熠,呼吸因兴奋而略显急促。 秦良玉却迟迟未至。 观众陆续来齐,就连左丘明月都悄悄站到角落里,仍没有见到另一位主角。江遥挥了挥手,吩咐薛金刚前去催促。 又等了半天,薛金刚骂骂咧咧地扛着一人过来了。 他将那人往场中一扔,就忙不迭地跳开,使劲拍打衣衫,嘴里连喊:“晦气!” 人们看着那人,几乎不敢相信这蓬头垢面、犹如街头乞丐一般的家伙,就是当初那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秦公子。 随即,一股浓郁的臭气从秦良玉身上弥漫出来,扩散到所有人的鼻子里,令他们大皱眉头。安吟秋、楚楚赶紧远远躲开,江遥早就识机地封闭了嗅觉,连角落里的左丘明月都掩住了口鼻,复杂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嫌恶。 “这家伙有多久没洗澡了?”安吟秋大声抱怨。 “俺老薛半个月没洗澡,都没这小子臭!”薛金刚自豪地道。 安吟秋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往另一边挪远了几步。 玄因盯着秦良玉,神情肃然:“不知为何,贫道感觉这位秦施主身上有股邪气。” “依俺看,是酒气吧!”薛金刚大声道,“这小子看到江少侠回来了,知道自己死定了,这几天一定喝了个烂醉,屎尿不清,才会臭成这样!” 最近好像在严查。。。我还是先暂停一段时间吧,避避风头,免得被误伤。。。还在写,虽然速度不快,先攥存稿。另外也拿回了魔门道心的版权,打算从头再修改一遍,重新写结局。到时候应该会发在起点。。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决斗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宫勇睿低头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秦良玉,看着这个当初不可一世的贵家公子,沦落成了这副模样,他心头却没感觉到半分快慰。充斥胸腔的,只有无尽的怒火! ——他渴望杀死的,是一个手段尽出、凶残狡诈的恶徒,而不是眼下这个卑微可怜的蛆虫! 那种感觉,就好像蓄足了力气,一拳打过去,却挥到了空处。 三日之约,我足足等了三日,你却如此让我失望! 宫勇睿的脸孔因愤怒而涨红,右手攥紧了剑柄,脚下却如钉子般钉在原地。 这三日来,他无时无刻不渴望报仇,但到了此时,他却觉得眼前的秦良玉根本不配死在他剑下。 周围的吵嚷、讥笑,一阵阵地传到秦良玉的耳朵里,他的身子突然动了动,慢慢地爬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秦良玉环顾四周,像是大梦初醒,起初还一脸茫然,但在看到对面宫勇睿的时候,他的目光顿时定格,眼神也逐渐变得锐利。 “时候……到了吗?”他咧嘴露出一个笑容,给人的感觉十分邪异。 宫勇睿不怒反喜,迎上他的视线,沉声道:“不错,就是今天。” “真好,真好!”秦良玉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两步,嘴角竟流出涎水,含糊不清地说道,“今天,就在今天……” 眼尖的人看到他走动时身上掉落几条白花花的东西,摔下去之后还地面上蠕动,像极了茅坑里的蛆虫,让人恶心极了。精通医术的楚楚则想:这人神慢形秽,恶臭扑鼻,只怕离死不远。 宫勇睿右臂弯曲,换了一个持剑姿势,冷然道:“你需要多久准备好?” “准备?准备什么?”秦良玉神经质地笑起来,“你不是想杀我吗?那就快放马过来,别假惺惺地装模作样,我瞧得作呕!” “臭小子,你才让人作呕!”薛金刚不忿地叫嚷。 秦良玉转头看了薛金刚一眼,舔了舔嘴唇,他的舌头竟跟蛇一样,伸得极长,伴着涎水滴淌而下,那情景要多瘆人有多瘆人。饶是薛金刚五大三粗,也禁不住头皮发麻,后退了两步,胃里一阵反酸。 秦良玉打了个响指,就见一层铅灰色的光晕,缓缓漫过他全身。这是咒术师惯常用来护身的「铁肤术」,大部分方士都掌握了这门法术,但像秦良玉这样无需诵咒捏印就能施展的,大概也不多。 虽只是一道简单的法术,在宫勇睿看来,却是秦良玉实力恢复的象征。这愈发让他战意高昂。 两人视线相碰,秦良玉朝对方勾了勾手指:“还磨蹭什么?怕输就滚回娘胎去喝奶啊!” 宫勇睿点点头:“那么……” 话未说完,他脑袋骤然左偏,就听右耳边嗤的一响,有某种看不见的暗器从他耳边掠过,破空而去。 他眼际瞅见秦良玉右手前伸,五根手指头快速弹动着,像是在撩拨虚空中的无形琴弦。 宫勇睿虽不清楚此乃国师门下大名鼎鼎的「空音咒」,但也立即意识到,如果放任一个咒术师抢占先机,将会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然而秦良玉已抢先一步,又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他五指弹动,带起连串空音,瞄准了宫勇睿全身要害。「空音咒」施展时的动作本来颇为优雅,如同乐师弹琴,也算符合他的身份。然而他此时长发凌乱、面孔扭曲,嘴里不时发出怪笑,只显出了猥琐和阴狠,而无半点国师风范。 嗤嗤嗤的破空声暴响不休,宫勇睿身子往后一倾,整个人仿佛极快地栽倒在地,恰到好处地避开漫空攒射的音箭。随后他左掌在地面上一撑,便又纵身跃起,快得匪夷所思,几乎带起了一串残影,人与剑斜飞,挟着寒光斩向秦良玉脖颈。 这一闪一刺一气呵成,转守为攻,快如闪电,隐有宗师气象,旁观者皆暗暗叫好,薛金刚更忍不住大喊出声。 但秦良玉也不慢。 剑还未到,他便舍了虚空中的无形琴弦,瘦长的一个身子突然冲天飞起。 宫勇睿的剑气从他脚下穿过,待变招再刺时,忽觉一股恶臭将自己笼罩,无数白色蛆虫如雨点般簌簌下落,虽未知毒性,但也不敢怠慢,长剑疾抖,圈出了一团光晕,将蛆虫尽数扫落。 围观者亦是色变,女孩子们纷纷后退。 秦良玉凌空一个翻身,落在宫勇睿身后,口中含糊不清地喝出一句,宫勇睿顿觉身子一沉,两脚似乎踩入了淤泥地里,正不断下陷。 宫勇睿没有惊慌失措地去抬脚挣扎,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就算花一息的时间跳出淤泥,也必将迎来秦良玉狂风骤雨般的灵魂火符。即便没有试过,他也本能地知道,秦良玉祭出火符的速度,一定比自己快! 所以宫勇睿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剑。 剑不为伤敌,只为逼退秦良玉,给自己脱困之机。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招虚刺,居然刺到了实处。 说是刺中,也不恰当,只能说,这一剑刺入了秦良玉手中,反被他五根手指握住了剑刃,钳制起来。 秦良玉似乎早料到宫勇睿有此一剑,看上去,就好像是这把剑自己送到他手上的一般。 在「铁肤术」的加持下,他的五根手指头都大了一圈,呈现出铅灰色的金属光泽,握住剑刃之后,丝毫没有被划伤。 更让宫勇睿意外的是,秦良玉的力气大得出奇,根本不像一个咒术师,倒像是久经锻炼的武者。莫非,这也是某种法术加持的效果? 秦良玉咧嘴嘿笑,那张猥琐的脸在笑容中有说不出的得意,他说:“你小子太蠢太笨,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着,他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点燃了一团火光。 毫无疑问,接下来迎接宫勇睿的,将是星河倒泻般的火符。 宫勇睿往回拔剑,只要有剑在手,他就有信心挡下符网。但那支剑在秦良玉手里就像生了根一般,怎么都拔不出来。 ‘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宫勇睿吃惊之余,并不慌张。虽然泥沙已从两脚漫上膝盖,将他禁锢在陷阱里,令他短暂丧失了移动能力,但他身为七阶玄罡,也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神通。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反击 - 烈血战神 - 干枯大地 反倒是角落里的左丘明月,比宫勇睿更为慌乱,急声大叫:“不要!” 她一个箭步冲出来,似乎想要冲入战团,却被安吟秋一抬衣袖,以柔劲阻拦住。“左丘姑娘,这是他二人的决斗,你不要插手。” 左丘明月被柔劲裹住,怎么都挣扎不出去,焦急喊道:“勇睿小心!他一定用了丁晴给他的那瓶魔药——” “嘿嘿嘿嘿,明月,你是假戏真做,爱上这小子了吗?”秦良玉扭过头,笑容凶狠而狡诈,“你这么心疼他,不如过来帮他一把?” 他的这种扭曲的神态,左丘明月也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 受此笑容感染,就连左丘明月的语声也变得恶毒起来:“你这人面兽心的禽兽,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你等着看吧!”秦良玉的表情愈发残酷,左手上的火焰骤然绽开,迸射出无数道火花,朝宫勇睿扑头盖脸地浇去。 宫勇睿往后仰了仰脖子,本能地想要躲避。但他的右手还死死抓着剑柄,以至于手臂绷直之后,便无法再退。 “蠢东西!”秦良玉狞笑。 话音刚落的刹那,他就看到一道半扇形的剑光从宫勇睿肩头冒出来,一扑一扫,就贯入了火光之中,将那数十道火符扫得七零八落。 “又是这玩意儿!”秦良玉瞪大眼睛,头皮微微发麻。 这突如其来的剑气没有像上回一样稍纵即逝,而是来回拍打,将所有火符尽数清除之后,又瞄上了施咒者本人。 秦良玉终于看清,这并非一道出鞘无回的剑气,而是一只晶莹发亮的翅膀——一只以剑气为羽,冰霜般晶莹剔透,密集排布的剑羽狭长锋利,散发出梦幻般清冷光晕的翅膀! 这剑翼弯曲向前,根根剑羽泛着寒光,朝着秦良玉面门斩来,映入他的眼帘,如同百剑齐发,势要将他刺成一团肉泥。 此时的宫勇睿杀气冲天,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欲择人而噬! 被这杀气、剑翼所指,秦良玉身躯微微颤抖,大嚷道:“好哇!好哇!连你这蠢东西也能领悟神通,老天爷果然没长眼睛!” 说话的同时,他左手施咒,就见一层橙黄光芒从指间透出,飞快地形成一个蛋壳似的椭圆形护罩,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砰!”护罩在下一瞬便被剑翼击穿,碎成了漫天飞舞的橙黄光斑。 但秦良玉的手指往宫勇睿的剑上轻轻一弹,一阵惊人巨力顿时从剑身传递到宫勇睿的右手,宫勇睿低哼一声,体内气息为之一窒,右半边身子也微微麻痹。他心中暗惊:对方明明只是个符咒师,力量却如此惊人,恐怕已到了玄罡八阶的程度,莫非真是左丘明月所说的“魔药”的功效? 剑翼受宫勇睿心念的影响慢了一拍,秦良玉趁机后退。但他马上看到宫勇睿将长剑抛到左手,又以更为迅猛之势朝自己击来时,眼中的得意瞬间转换成了惊诧。 这一剑不仅快过以往,更是与宫勇睿肩头剑翼形成夹击之势,秦良玉只来得及挥袖飘出一道符咒,右肩便被剑翼撕开,迸出大蓬鲜血。他闷哼一声,勉强躲过宫勇睿左手剑锋,但宫勇睿却在半途变招,长剑往右侧一撞,重重击在秦良玉的腰眼处,他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却被一团风托起来,如离弦之箭射向后方。 这一照面的交手兔起鹘落,情势来回转折,左丘明月捂着嘴,连惊呼都发不出来,直看到宫勇睿以神通脱险,行云流水般地转守为攻时,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看着宫勇睿左肩的那只剑翼伸展在半空,在朝阳下折射出清艳危险的光晕,左丘明月表情痴怔,心想:原来他注定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可笑我欺他年少,自以为可以凭借容貌姿色玩弄于他,实在是糊涂至极! 秦良玉退到足够远,长袖挥摆,祭出数道符咒,口中怪笑不休:“你以为你赢定了吗?蠢东西,我这就送你下地狱!” 符咒射到身前时,宫勇睿刚从泥淖中抬起一只脚。剑翼护在他身前,将符咒一一挡下。 秦良玉岂会眼睁睁看着他抬起另一只脚? 伴着阵阵狂笑,秦良玉手指连弹,大袖飘飞,符咒激射,将五岳咒、天罡咒、玄火咒等一道道威力强大的符咒连发如箭,交织如网,癫狂不休地轰到宫勇睿面前。 但宫勇睿全不作理会,只由着护体剑翼将这些倾盆暴雨般的符咒遮挡在外,他调节全身筋骨,猛一使劲,将另一只脚也从陷阱中拔出来。 耳边轰鸣阵阵,赤金褐青等光芒连闪不休,却无一能越过那道透明澄澈的剑翼屏障。当初那些看起来天崩地裂般的符咒,在他真正抵达玄罡之后,都变成了螳螂奋臂,外强中干,如此微不足道。 这便是修为境界的差距,六阶与七阶,如隔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崖,玄罡之下便永远只能仰望。一旦登上这座高崖,便觉“一览众山小”,过往种种迷障难关,皆不攻自破! 秦良玉虽服食药物,用尽各种机巧手段,自诩为玄罡道士,然而在真正的玄罡面前,便已掩藏不住败絮其内的真相。 “你也只有这点手段?”宫勇睿冷哼,语声因位置急速移动而拉扯变形,一句话未完,他已从漫天符火中冲出,速度快到几乎连肉眼也无法跟上,如同一头豹子撞进秦良玉怀中。秦良玉面上透出惊恐之色,身形如蛇扭动,借着脚下风团躲过宫勇睿的剑芒,但胸膛被其肩头的剑翼划拉一下,即便「铁肤术」也抵挡不住剑翼的锋锐,刹时寒光浸体,他胸前喷着血倒飞出去。 宫勇睿一招得手,但感觉剑翼刺入时受到了重重阻碍,仍未能真正给予秦良玉重创。他深吸一口气,气机再度流转数百里,脚下重重一蹬,迅疾追向秦良玉的落地点。 迎面是漫天符火,愈发疯狂,仿佛要隔断这条生死之路。 宫勇睿闭上眼睛,气血运转到极致,仿佛将他整个身躯都撑得鼓起来。 虚空中缥缈哀伤的笛声荡开,随他脚步起伏,与他体内真元节奏相合。 值此时刻,他的身形彻底融入了天地之间,内景外显,展露出玄罡剑客应有的威势。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