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机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离岛。 混浊不清的薄雾侵占了高层建筑的上半空,脚步匆匆的行人拖着僵硬的脚步蠕蠕前行,去往似乎自己都不知晓的目的地。一款石榴红色保时捷在车流中狂摁喇叭,而十分钟不见移动分毫的长龙在雾霾中依旧稳如泰山。保时捷内的妙龄女郎骂了一个脏字,直接熄火,而后燃起一根烟。烟丝袅袅,涂满黑色指甲油的右手在其中微微轻颤。烟丝后,一张素白的脸若隐若现,修长细眉直入发髻,衬出一种凛然的美。 半小时后,车龙缓动渐次分流。保时捷在其中穿梭,如一支艰难跋涉的箭。在雾中穿行往目的地――新区机场。 接机区内,着米色风衣,罩墨色太阳镜的黎洛洛来回转动手里的Apple手机,斜倚在座椅上。翘起的二郎腿富有韵律地左右摇动,白皙的脖颈却不停扭动,如瀑秀发轻随这动荡飘过阵阵幽香。黎洛洛的一举一动轻撩着坐在一旁的戴眼镜秀气大学生。他的眼神时不时瞟过来,脸色绯红,欲言又止。斜对坐的光头男,满脸脓包,直接肆无忌惮地紧盯着她,仿佛大灰狼勉强耐着脾气欣赏别人盘子里的红烧羔羊。这一切,黎洛洛都看在眼里,见怪不怪,只是实在厌倦了接机大厅里的阵阵私语声,仿佛数只苍蝇嗡嗡作响。 “这个死妮子,说好的11点到,怎么还没影?”黎洛洛的墨镜再次挪向出站口。 终于,一抹粉红色身影缓步移近了她的视线:乌黑瀑发垂肩,齐刘海衬得滴溜溜的大眼睛愈发深不见底;粉色风衣半开,露出一袭黑色蕾丝纱边;细溜小腿下的米色高跟鞋移步生莲,不急不缓。 “小妖精,姑奶奶等得你肝肠寸断。你倒好,整个一皇帝不急太监急!”黎洛洛蹭地从座上跳起来,把身旁的眼镜男和对过的脓包哥惊得差点也蹦起来。 她扭着腰肢,款款地,慢慢向粉色身影靠近,站定。 安艺如正思忖该怎样跟爸妈编排回国的理由,脑袋腾得撞上了硬物。吃了痛的她嘟着嘴仰起头,正对上黎洛洛状若冰霜的脸。艺如开心地踮起脚尖,嘴唇在她额头上重重印了一下,大叫:“洛洛,洛洛,我想死你了!” 黎洛洛的冰霜脸立马化作春水,环抱住娇小的艺如,埋怨道:“想我还不快点出来,谁信呢!” “信不信由你,我正发愁怎么跟爸妈交代撂下学业,跑回国的事情呢。哪有心情走快---”艺如幽幽道。 “也是。”黎洛洛揉揉艺如的刘海,接过她的米老鼠行李箱,揽过她,说道:“别想多了。先去我家住两天,我帮你想办法。” “嗯。我就知道你办法多。我想吃你做的水果沙拉了。”艺如双手按按平坦的小腹,满脸向往状。 “行,让你一次吃个够!” 两人相拥着走出机场。不知何时,雾已散尽,清清爽爽的一爿天空悬在离岛上空。 闺蜜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鸣凤山别墅区。 一栋褐色二层小楼依山而建。四围植被郁郁葱葱,难得的是,由翠绿爬山虎藤蔓绕就的院区中央,一潭碧水波光粼粼,池水两侧紫牡丹正开得娇艳。 一楼会客厅,水蓝天花板,雪白地板,室内家俱绝大部分是一色蓝,除了橙色高脚凳。此时,萦绕室内的是贝多芬的月光曲,柔和清郁,将卧于沙发一角的长耳朵苏格兰乖乖犬熏染的昏昏欲睡。 艺如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离开餐桌,冲收拾碗盏的洛洛道:"你一直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怕?" 着海蓝睡裙的黎洛洛酥胸半露,轻笑道:"有什么好怕的?父母的骨灰是我亲手从山颠撒下的。我相信,这里的花花草草,都渗透着他们护佑我的灵魂。" 艺如轻叹一口气,道:"伤心事就不要再提了。不过说正经的,你是时候找个伴儿了。" 洛洛定定地瞅着她,眼角是一抹意味深长:"我不嫁人,自有我的道理。缘由?迟早?你会明白。" "行,黎大小姐,反正呀,你别不管我就行。我倒宁愿你不嫁人,生生世世护着我呢。" "你随便一句话,我都当真的!"洛洛眼里闪过一丝忧郁,倒把艺如吃了一惊。她把乖乖犬抱在怀里,边抚摸她的毛发边自言自语:"毛毛,看见了没?你妈妈又说胡话了!" 洛洛无奈地走向厨房:"你啊,就发嗲吧。" 艺如沉思了半响,说:"洛洛,这两年见过艺婉吗?" "呵!那只骚狐狸啊?离岛就这么巴掌大的地儿,幸亏有了她,隔三差五的上个头版,闹个绯闻的,要不离岛人民得乏味死?。" "洛洛,你别这么说艺婉,她好歹是我姐姐。" "姐姐?你看她作姐姐。人家拿你当妹妹了么?"洛洛盘腿坐在艺如身侧,一脸忿忿不平"再说,你忘记两年前你是因为什么远赴瑞士了?要不是她,你现在就是安氏集团的副董事长了,还轮得着她?空就一副臭皮囊!真是的,想想我就来气。" "好好好,我的错。刚见面,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聊点儿高兴的吧?" "高兴的呀。好啊,我想起怎么跟伯父伯母交代你回国了。" "真的?快说,快说!"艺如兴奋地挽住洛洛的胳膊。 "说可以,不过?"落落打住了 "不过什么?"艺如纳闷。 "嘿嘿,你得亲亲我!"黎洛洛坏笑。 "啊!"艺如大叫"不是吧,洛洛。小时候给我出点子就让亲,现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亲。你不羞我还羞呢!" "这样啊,那我可?"洛洛双手支膝,做起身状。 "别别别。姑奶奶,当我求你了还不行啊?"艺如拖住洛洛。 "好啊,那就?"洛洛话音未落,只觉得脸颊上一方温热,艺如的粉唇轻轻贴了过来。她望向艺如飞红的小脸,微怔,片刻失神之后,趴在她耳旁,私语半天。 "啊,这样能行么?"艺如眼睛瞪得滴溜圆。 "放心,有我在,一切都没问题!"洛洛刮刮她的鼻尖说。 "嗯。我信你。"艺如重重点头。 午夜,艺如已然入眠,长长睫毛蝴蝶般轻轻煽动,小小鼻翼沁出淡淡汗珠。黎洛洛环她在怀,轻声呢喃:"丫头,我多想,抱你,生生世世。"窗外,微风拂过紫秋千,送来夏虫和鸣,那方,蔷薇花开正艳。 偶遇(一)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翌日。 安艺如在紫色秋千上荡来荡去,毛毛在秋千下随着她的藕色裙裾跑来跑回。黎洛洛在葡萄架搭就的凉亭下赶稿,时不时瞄一眼秋千上的人儿,巧笑嫣然。 忽的,艺如跳下秋千,走到洛洛身边:“洛洛。” “怎么了?”黎洛洛将橙色镜框推到鼻尖问。写东西时戴不附镜片的空镜框,一直是她的癖好。 “我想回去了。”艺如嘟起嘴:“一日不见爸妈,我就一日不得心安。” “哎。”洛洛沉思半响:“好吧!惟艺如公主是从!就你这小心胸,可怎么养活自己呢。”她轻轻拧了拧艺如的鼻尖。 “有你,我怕什么?”艺如挽起她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 保时捷在环山路上飞奔,将副驾驶座上地安艺如惊得大呼小叫:“黎洛洛,你个疯婆娘!慢点儿!”黎洛洛哈哈大笑,毛毛则一个劲儿地从艺如怀里往外窜,冲路旁迅速闪过的植被汪汪大叫。 转角处,忽的,黎洛洛一个急刹车:一个眉清目秀的眼镜男站在路中间直摆手,保时捷在距离他不足半米处陡然停下。这一惊险插曲使得艺如脸色煞白,洛洛关切地问:“没事吧?”艺如痛苦地摇摇头。 黎洛洛一个箭步冲下车,拿墨镜可劲儿点着眼镜男的鼻梁道:“怎么回事儿啊你,站路中间想死啊” “不是,我,我------”眼镜男语不成调。 “你什么你?这么陡的坡,要不是姑奶奶我驾技纯熟,你早就被阎王爷请去喝茶了!还能人模狗养地杵这儿?” 眼镜男尴尬地搔搔头皮:“实在对不起,我------” “一个对不起就完了?” “那,那你想怎样?” 艺如抱着毛毛下了车,拉拉洛洛的衣角,小声说起:“算了吧,他可能需要帮忙,差不多行了。” “那怎么成,我不教训教训他,以后这小子一准还祸害别人。也就我,换旁人,不尿裤子才怪。你去一旁溜达,不用管。” 艺如撇撇嘴,她知道洛洛的个性,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而且从不会怜悯异性,便由她去了。她把毛毛放在地上的空当,才发觉路对面停着一辆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驾驶座上一位戴墨镜的男士正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毛毛可劲儿地往车子跑去,没办法,艺如只好慢慢挪近。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嘴角轻扬,男子突然问。 “啊?”艺如吃了一惊,看了看在阿斯顿?马丁车轮旁翘腿撒尿的毛毛,回头望了望马路另一侧正吵得热火朝天的洛洛和眼镜男,用食指指指自己的鼻梁,说:“你问我?” “你说呢,你的狗狗应该不会讲话吧!”男子笑得意味深长。 “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处理?”艺如小心翼翼:“你们?是一伙的?” “呵?一伙?”男子脸上笑出了花,双手直拍方向盘。艺如极其郁闷,心里犯嘀咕:“至于么?” “你,有十八周岁了吧?”男子眼睛似乎笑出了泪,边摘墨镜,边走下车,上下打量艺如。 “哪有,我都22?”艺如正想极力争论,抬首间,却愣在了那里。 偶遇(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事后,艺如抱着小熊维尼,对安柚柚讲:“你知道心跳加速到一定程度是什么感觉吗?”后者可怜兮兮地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呼一口气吹吹额前的齐刘海,说:“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就一小屁孩,怎么会知道呢。”艺如轻笑。 “姐,什么感觉啊?说说呗。”柚柚推推她的胳膊,哀求道。 “那种感觉,像极了火烧燎原,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人,似曾相识,却记不起背景,想不起那时那刻的台词------”艺如痴痴地说,恍惚间,又陷入了回忆,直把安柚柚渲染地也忘记了问,只是呆愣地瞅着姐姐迷离的双眼。 男子走下车,仍然抑制不住笑,抬头想为自己辩白的艺如,当时就感触到了火烧燎原。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呢,状若桃花,载满了多情的温柔;明明一张微笑的脸庞,却是在眼里种满了春秋;一些坏,装在眼里,一些好,闪烁迷离------最让艺如无法承受的是,这个人,那般熟悉,仿若在梦里,或是在街巷,见过千百般,却记不清何时何地以及那时那刻的景致。男子撞向艺如失魂落魄的眼,当场也怔在了原地。冷面冷心,一直是身旁人对冷少群的定位。不知怎的,远远瞄见这个小女子大家闺秀的举止,却是小家碧玉般的袅娜,心里突然就有了淡淡的喜欢,微笑,不自觉便浮上了脸,而自己却毫无知觉。此时,正对上她深若秋水的眸子,心神刹那间恍若远离。“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只是这张脸,却是这样熟悉。”他心里惊问自己。 “哥,你过来!”远处眼镜男委屈的嗓音把两人从震惊中唤回来。 “怎么了?”冷少群刹那间换回冷若冰霜的脸,拧起剑眉,大踏步超他们走过去。艺如拍拍热的发烫的脸,抱起毛毛,跟过去。 “哥,她问我要精神损失费。”眼镜男尴尬地对少群讲。 “呦,你是他哥哥?怎么教育的这孩子?大白天的玩儿心理测试,你们怎么不上去让我测一测呢?”冷少群还没来得及为弟弟辩解,洛洛便双手环抱,用带X光的利眼把他全身扫了个遍,冷冷戏谑道。 “这位小姐,非常抱歉。少秋少不经事,不过也是为了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少群依旧板着脸,话语中却是稍软。 “呵,少不经事,瞅着他怎么也得20了吧?我说呢,只有缺心眼儿的老师才能带出少根弦的学生。”洛洛不依不饶。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少秋脸腾地红了。 艺如走上前,拉拉洛洛的衣袖,悄悄问:“到底怎么了?” “哼,怎么了,你问他?”洛洛用下巴点点眼镜男。 “小姐,不好意思,我学心理学,在做课题设计。导师让我们探究一下不同人在紧急状况下的应对反映,所以------”冷少秋对艺如说,仿佛感觉到她会是自己的救星,眼里满是乞求。 “这样啊,好吧。”艺如转向洛洛:“洛洛,他还是学生,老师的任务也不能不完成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再说,都快正午了,我爸妈该等着急了。” 说这席话的时候,冷少群在一旁只字未发,脸上却有了些许温和。 “好吧,听你的。”洛洛清了清喉咙:“今天就到这儿吧,得亏我们安大小姐,要不跟你没完。”她扬眉对两兄弟说,转身拉起艺如。 “小姐,请等一下。”少群突然喊,少秋诧异地望向他。“为弟的做法有失得体,这样吧,我知道,所谓的精神损失费,你们也不稀罕。仅看两位小姐的装束,就不是一般人。我这里有两张《致爱丽丝》的电影票,VIP包厢,后天晚上六点。希望两位笑纳。”少群字字清润,却是一番不容旁人回绝的滋味。 黎洛洛向来对异性的大献殷勤嗤之以鼻,还未来得及拒绝,艺如已经上前接过,轻笑道:“谢谢您,再见。” 车内,洛洛埋怨道:“什么臭男人的票,你也要,告诉你,不许去啊。” “哎呀,你不要,人家不是更过意不去。拿过来,他那个弟弟心里就舒服一些了。再说,这部电影我可是觊觎好久了。首映呢。”艺如撒娇。 “小姑奶奶,就知道为别人着想。行啊,看我时间吧,尽量陪你去。” “我就知道,数你疼我。” 路旁,冷少秋埋怨道:“大哥,那电影票可是限量的啊。” “不就是两张票吗,要多少有多少。我不帮你擦净屁股,让人在背后笑我不会教导弟弟啊?”冷少群转身向路边的车走去,掏出手机:“梁管家,给安世豪打个电话,什么鬼作业,告诉他,二少爷已经完成了。以后再布置这种不长脑子的作业,我找人把他的腿打折。” “哥,你怎么这样呢?”少秋听到后,吃惊非小,望望对方如凝石的双目,只好怏怏不乐地上了车。 阿斯顿?马丁绝尘而去。 迎接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安家老宅。 一栋古色古香的四层阁楼依河而建,款款流水勾勒出绿茵茵高尔夫球场的妖娆曲线,隔百米几座栗色小石桥,沟通外界与宅内。这是一座看似松散的宜居城堡,如果细心,你便会发现三三两两来回的精壮男子,眼神犀利,蓄势待发,他们就是这宅院的便衣看守。 二楼厨房,安家老宅的女主人,苏碧然,着黑底浅白碎花旗袍,高绾发髻,双手轻阖,缓步穿梭在忙碌的厨师间。他们,有的剔羊骨;有的摘西芹;有的炆鱼汤------她走到一个正拌凉菜的女子面前,轻声道:“多放一些陕西陈醋,苦瓜丝要细一些,还有不要太油腻,二小姐喜清淡。”“是,夫人。”后者轻声道。 “夫人。”一位五十左右的女子走过来。 “怎么了,张妈?”苏碧然回问。 “董事长回来了,在楼下书房。” “是吗,今天倒是这般早。”碧然掸掸旗袍,温润笑言,缓缓走下楼,张妈紧随其后,笑答:“一定是为了二小姐,特意早早回来的。” “嗯。大小姐回来了吗?”苏碧然追问。 “没有。”张妈答。 一楼书房内,白色书橱围绕四壁,上列投资学经典、管理学书籍、修身处事系列从事、名人传记及中外文学经典不下万本。巨大落地窗前,光线经过层层过滤,轻柔地射进来,打在檀香木书桌前的安柏年身上。安柏年经营着离岛最大的制伞企业,年逾六旬,奈何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千金,只好依旧掌管公司的日常运营。他正用手轻按太阳穴,书房门打开。苏碧然笑着踱进门:“柏年,今天好早。” “呵呵,当然啊,艺如回来,这可是大事。” “是啊,这丫头,这两年在瑞士也不怎么跟我们联系,也不知道我有多牵挂她。” 苏碧然说话间眼睛开始含泪。 “哎,你看你,这不是回来了嘛。孩子还小,待会儿好好说说她。”安柏年将碧然环在怀里,安抚道。“再说,两年前,那笔款子的去向,我最后都查明了。可是碍于大局,没办法啊,只好送她出国。终究是我对不住她。不过,这孩子懂事,性情温和,像极了你。我想,这一切,她都理解。” “柏年,我就当你变相夸我了。”苏碧然破涕为笑:“你也不要过于内疚,这两年,我知道你的苦衷,你也是不得已。” 张妈敲门送进两杯碧螺春,问道:“夫人,给二小姐买的两盆文菊送来了。卢管家问您摆在哪儿?” 苏碧然转向安柏年:“柏年,你看呢。” 安柏年沉思道:“艺如最爱菊花了。这样吧,一盆放在她的卧室阳台,一盆放在卧室门口。再让卢管家派人把我床头的《海棠春睡图》移到二小姐卧室里,就挂在她的梳妆台上方。”安柏年有收藏古玩的习惯,尤其喜欢将自己欣赏的古品展于室内。 “柏年,这怎么行。那幅《海棠春睡图》可是唐伯虎的真迹。再说,她就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欣赏得了这些?”苏碧然忙阻止。 “这个,你不用管,艺如有这天份。而且,她几乎不问我要什么。只要她喜欢的,而且是我给得起的,我都给。” “你呀,就惯着她吧。”苏碧然轻笑。 理由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安柏年夫妇正说笑间,卢管家敲门拱手走进书房。卢管家全名卢子玄。自二十五岁入安家老宅工作至今已二十余年。起先还日日回家居住,自从十年前丧妻,且膝下尚无子女,便真正视安家为己家。即使外出,也是为公事。 卢管家满脸堆笑道:“董事长,太太,二桥处的小虎子说二小姐的车已经进院了。” “是吗?”苏碧然欣喜地对安柏年说:“柏年,出去迎一下啊。” “那是当然,哎呀,我的宝贝女儿回家了。”夫妻二人相偕出了书房穿过会客室,到了正门外,在紫藤花围绕的喷泉边站定。不一会儿,便瞅见黎洛洛的车子稳稳驶来。安家老宅,洛洛经常出入,因此非常熟悉。待洛洛轻车熟路地将车子停在了喷泉边,安艺如把毛毛放到洛洛怀里,便打开车门跑了出来。 “Daidi,妈咪!"艺如先迎上苏碧然的怀抱,狠狠亲了亲母亲的脸颊,又含泪把安柏年拥在怀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安柏年老泪纵横,苏碧然更是伤心不已。 张妈在一旁拭泪道:“老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呢,应该高兴啊。”“就是啊。”卢子玄在一旁迎合。 “哎呦,伯父,伯母,你们就顾着艺如了,也不欢迎一下我。”洛洛在一旁嘟着嘴,佯装不乐。 “呵呵,你看。我们都高兴糊涂了,洛洛,快请进。”苏碧然破涕为笑,又吩咐卢子玄:“卢管家,让人把黎小姐的车停到车库去。”“好的,太太。” 当下,众人相拥着进了会客室。 餐桌旁,几个女厨子按部就班地一道道往上传菜。艺如一一扫过,兴奋地说:“妈咪,Daidi,全是我喜欢的呢。” “可不是嘛,你妈就一心想着你了,连我最爱吃的玉米羹都没有吩咐人准备。”安柏年打趣。 “柏年,还跟孩子争风吃醋,也不怕洛洛取笑。”苏碧然娇嗔道。 “怎么会呢,伯母。安伯父啊,这是没有拿我当外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在意,更不会取笑了。”洛洛忙说。 “就是,你们就拿洛洛当我行了。把毛毛当外孙女。”艺如摸摸旁边座位上的毛毛:“快叫姥姥,姥爷。” “这孩子,没大没小。”苏伯年笑着责怪道。亲自为艺如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问:“艺如,你本该是明年夏天毕业的,怎么提早一年回国了呢?” “看你问的。孩子还不能趁放假回国看看我们呢。”苏碧然埋怨道。 “不是的,Daidi,妈咪。我这次回国就不准备回去了。”艺如呷了一口梨汁,清清喉咙。 “为什么?”安柏年诧异地问。 “啊?”艺如将目光转向洛洛。 “伯母,我来说吧,有些地方,她不太好意思说,事情的经过,艺如都告诉我了。”黎洛洛接口:“是这样的,艺如有一个合住的室友叫Melody,二老知道吧?” “知道,艺如打电话说起过。”苏碧然点头,转向安柏年:“就是那个意大利混血儿。” “对,就是她。”洛洛继续说:“艺如跟她关系特别好,就跟我俩一样。可是,今年年初,他们班里有个瑞士本地的公子哥儿,叫Jackie,家世很好,喜欢上了咱们艺如。不巧的是,Melody对他一见钟情。一方面,艺如怕应了Jackie,对不住Melody,另一方面,怕不应的话,对自己不利,因为Jackie家族在瑞士势力庞大,跟黑社会都有关系的?”洛洛正讲得眉飞色舞,艺如突然咳嗽起来,大家的目光立马聚焦到她身上,苏碧然招呼桌子旁边站立的一个女孩子:“叶子,给二小姐倒杯苏打水。” 艺如拍了拍胸口,对洛洛说:“行,到这儿吧,我自己说。”他转向对面的爸爸妈妈:“就是洛洛说的这样子,想来想去,我就决定回国了。” 苏碧然叹一口气:“这样也好,反正你那个学位修不修的都无所谓。是吧,柏年?” “学位当然是要修的,我在国内也不影响,可以远程授课的。”艺如抢着说:“不过Daidi,我想换一个导师。” “为什么?Williams可是你们学院首屈一指的教授啊,带出来的学生那可都是顶级人才。”苏柏年不解地问。 “Daidi,我和Jackie的事情,Williams都知道的,有些尴尬。而且,我怕Jackie向他追问我的事情。” “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情,我来安排,你就安心等着开课吧。”安柏年笑道。 “就是,你Daidi巴不得你使唤他呢。呵呵。”苏碧然笑道。 “谢谢Daidi,妈咪。”艺如给安柏年夫妇每人夹了一只龙虾。一旁的洛洛暗暗给她竖了一下大拇指。 姐姐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安氏集团二十二楼副董事长办公室。 安艺婉着素黑套装,及肩酒红色波浪长发,细细纹眉直入发际,一双丹凤眼,冷冷注视着大厦下的车水马龙,正沉思间,忽闻门外一阵喧闹:“先生,先生,您没有预约,不能进去,安董在忙。”是秘书陌敏的声音。 门被野蛮推开,显然是没有拦住。安艺婉紧皱眉头回头望:一男子身穿豹纹装,两手斜插口袋,戴浓黑墨镜,不是黎云末又是谁?黎云末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戴墨镜的男子,还有一侧颤颤巍巍大气儿不敢出的陌敏。 陌敏迎向安艺婉凛冽的双眸,低头小心翼翼道:“安董,我拦不住?” “行了,你先下去吧。没我招呼,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安艺婉打断她。 “好的。”陌敏如遇大赦,匆匆离去。黎云末向身后的两个男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也尾随陌敏出门,但并没有走远,而是带上门后一左一右守在门边。 黎云末摘下墨镜,一双清秀眉眼上却是透射出一抹饱经沧桑的狠戾之气,眉间一道隐隐的伤疤也与整张白皙的脸庞极不相称。 安艺婉跌进办公椅里,极其不满地冷言:“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到公司找我吗?” “放心,我知道老爷子这会儿不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黎云末说话间便走到了她身后,将左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揉捏。 “把你的脏手拿开。这是在公司!”安艺婉反手将他的手拍下,不悦地呵斥。 “宝贝,那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黎云末有恃无恐,将墨镜放在桌上,两手自安艺婉脖间缓缓向下,移至她胸前。安艺婉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紫罗兰香水味使他欲罢不能。当黎云末的嘴唇凑上耳垂时,安艺婉有片刻的颤栗,但仅仅刹那间,便再次阻止了他。 她起身,双手环住黎云末腰际,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脸,整个身子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体上,妩媚地笑道:“云末,不要急嘛。你看一下场合好不好。” 黎云末叹一口气:“我有什么办法啊,给你打电话,总不接。我也是正常男人。” “呵,你的会所里美妞多的是。”安艺婉退回到办公椅上,指指桌对面的椅子,“坐吧。” 黎云末边坐边正色道:“我对你的心,你应该知道,除了你,我不会再碰第二个女人。对了,你妹妹回来了。” “妹妹?我有妹妹吗?”安艺婉冷冷说道:“你是听你的好姐姐黎洛洛说的吧?” “听说今天中午就到家了。老爷子都专程回家迎接,你怎么不凑热闹呢?”黎云末根本不接她的碴。 “黎云末,你TM癫痫吧,少砢碜我。”安艺婉随手抓起身旁的杯子朝他掷来。轻轻巧巧,对方已经扼住她的手腕,接过杯子,而后轻轻吻了安艺婉的酥手,才放开。 “要不是这个小狐狸精,Daidi对我的爱至于被分享吗?我妈妈也不会?”她的眼里恨恨之外闪了泪影:“都怪你,听你那个姐姐的,什么狗屁作家,全是九曲十八弯的弯弯绕。要不是她,你也不会对艺如手下留情。” “行了。我的大小姐,她好歹是我伯父的亲生女儿。伯父生前对我不薄,我也得适当听听她的呀。再说,恨归恨,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妹妹斩草除根吧。” “话虽这么说,可是这二十多年的恨始终无法消除。我以为她去了瑞士再也不会回来。谁知?”安艺婉幽幽道:“云末,如果以后有人伤害了我,你愿意为我出头吗?” 黎云末再次走到安艺婉身后,执住她的双手,下额轻抵她的肩头,柔声道:“艺婉,你的苦,我最懂。别说出头,就算杀人放火,我也在所不辞。” 安艺婉满意地笑了。 调查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雀灵传媒--不仅是离岛最大的传媒公司,其分支机构也分散于中国及海外各大都市。 公司总部三十楼办公区,冷少群倚窗而立。俊眉冷眼间似乎在追忆,偶尔泛上一抹淡淡的笑影。 秘书李彬敲门后匆匆进入。“查清楚她的身世了吗?”冷少群没有回头,便沉声问道。 “董事长,清楚了。女孩子叫安艺如,22岁。两年前,留学于瑞士安苏离大学,主修欧美文化,近日刚回国。她的父亲安柏年,是离岛最大的制伞企业--安氏集团总裁。她的母亲出身于江南文学世家--苏碧然--现任离岛文化理事会会长。”李彬缓缓道来。 “可是据我所知,安氏集团的副总裁也是安柏年的女儿。”冷少群说。 “不错。安柏年大女儿并非苏碧然亲生,唤做安艺婉,也就是您说的安氏集团副总裁,大安艺如两岁。她的生母谢红锦,正是安氏集团前身?谢氏集团的总裁之女。不过?” “不过什么?”冷少群回头追问。 “不过奇怪的是,谢红锦依旧在世,而且因为重度抑郁症而就医于离岛祥和疗养院。但可以确定的是,安柏年与谢红锦已经离婚。”李秘书答道。 冷少群沉思片刻,说:“安氏家族其余人我不在意,以后重点留意安艺如好了。这样,你吩咐陈若林近期把其余的事情放一放,注意安艺如的一举一动,随时单线向我汇报。” “是,董事长。” “这周日我们公司50周年庆典晚宴一定要邀请到安柏年。” “那是一定,董事长。” “还有,你吩咐人在送给安柏年的邀请函上,注明:诚邀安总裁携家眷参加晚宴。而且,提前派人告知安夫人,晚宴开始前,会给他安排讲话环节。陈述离岛的经济与文化。” “好的。”李秘书不假思索地应下。冷少群的命令从不会留给人反驳与质询的余地,照单全做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就这样,今天的事情,除了陈若林之外,不允许第四个人知晓。把资料放在桌上,你出去吧。” 待李秘书应声后走出办公室后,冷少群拿起桌上的一沓资料。首页便是安艺如在合欢树下甜甜的笑颜,细碎的阳光打在她的眉间,无欲无求,安定淡然。他轻轻抚过她的脸庞,自言自语:“艺如,你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这么多年,冥冥之中,最终还是在人海中遇见了你。即使在电影院里见不到你,我笃信,晚宴你一定会现身!” 手机铃响,冷少群接起来,是少秋。 “哥。”冷少秋吱吱唔唔:“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婆婆妈妈的。”冷少群不悦地呵斥,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听话,懂事,就是没大有主见。 “那什么,《致爱丽丝》的票,搞到了没?”少秋傻笑。 “你放心吧,屁大点儿事,还能误了你?后天下午五点,我去学校接你。”少群应允。 “OK!” 挂了电话,冷少群接通内线:“李秘书,帮我向万达影院的瑞总整两张后天晚上六点《致爱丽丝》的VIP票,把预定的VIP包厢设定成四人座椅。” “是,董事长。” 窗外,夜色渐深,月色的光影慢慢渗透上来。冷少群凝视着这夜色,整张脸,坚毅的冷峻。 姊妹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夜幕渐降,安家老宅。 送走黎洛洛,安艺如便由叶子携了简单行李来到四楼自己的卧室。走到门口,望见那盆文菊,看看隔壁艺婉空空如也的卧室门口,问叶子:“怎么就一盆呢?没给姐姐添置吗?” 叶子笑着说:“大小姐从来就不喜花花草草,咱们上下都知晓的。”她看看艺如微笑的面庞,小心翼翼道:“大小姐这两年性情好多了,跟太太相处得也还好。” “是吗?"艺如叹一口气:”那就好。” 进门后,艺如一眼便瞅见了梳妆台上方张悬的《海棠春睡图》,双手掩口,兴奋地大叫:“叶子,这不是Daidi收藏的唐伯虎真迹吗?怎么会在我这里?” “是啊,小姐。今儿个听说您回来,老爷就着人把这幅画挂您卧室了。照我说啊,老爷对您最好了。怪只怪大小姐,要不两年前,您也不会?” “叶子,不许说了。这些事情,心里知道就可以了。小心祸从口出。”艺如打断忿忿不平的叶子。 “是,小姐。”叶子应允,边帮艺如整理行李边说:“可是,小姐,有些话,我还是想跟您说,哪怕您不喜欢。” 艺如用食指点点她的额头,笑嗔道:“你啊,人小鬼大,一肚子文章。不让你说,你一准睡不好觉。说吧,怎么了?” “还是二小姐了解我。”叶子停下手里的活计,一本正经地说:“二小姐,你样样都好,就一点,太善良了。要吃亏的。” 艺如哭笑不得:“谁告诉你的?” “我妈。”叶子可怜兮兮地说:“不对吗?” “对,你夸我呢,能不对呢嘛。”艺如笑得前仰后合。 “哎呦喂,聊什么呢?这么热乎?”两人的话语被生生打断。艺如回首,安艺婉斜倚在打开的卧室门边,右臂轻掐细细的腰肢,左手不安分地抚摸耳垂,似笑非笑。 “姐姐,回来了。”艺如含笑迎上去。 安艺婉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艺如的手,笑靥生花:“艺如啊,你回家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派人接你去啊。” “姐,我也是突然决定的。一直跟洛洛联系,她去接的我。你太忙了,一直帮Daidi分忧,我要再麻烦你,那可真是不识时务了。”艺如解释道。 “哼,你的小嘴啊,还是一如既往地甜。”安艺婉依旧满面笑意,心里却是开始泛起了寒意,嘴上说道:“怨不得Daidi疼你。” 艺如微微一怔,未来得及搭话,叶子在一旁插嘴到位:“两位小姐,老爷都疼。 “是吗?"艺婉拿眼瞟了一下叶子,仅这一眼,满渗的冰冷便让叶子心惊胆战地垂下了头。 “叶子,你下楼吧,这里我自己收拾好啦。”艺如瞧出了端倪,忙对叶子说。 “是,二小姐。”叶子依旧低着头,匆匆跑下楼。 艺婉斜眼瞄了一下叶子的背影,冷哼一声:“现在家里真是尊卑不分了。也亏了碧姨好脾气。” 艺如笑道:“姐,这又不是封建社会,由她们去吧。” 艺婉直直盯着艺如:“国外这两年倒是没能让你改变什么。行了,我也累了,明天再说吧。”说话间便抬脚出门,余光扫见文菊:“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雅兴,菊花高洁,人也如此。” 艺如听罢,强忍的笑脸终于落了下来,听到艺婉开门的声音后,便匆忙关上自己的房门,“咔嗒”,锁响,泪落。 两年前,临去机场前跟艺婉道别,走到她门口,手刚旋至半空,便听到屋里气极败坏的声音:“我让你想办法把这狐狸精整进监狱,你倒好,重要时刻改口,让她去瑞士潇洒去了。一旦她日后回国,影响我在公司的地位?” 机场安检口外,望见安艺婉不舍的笑和微微漾泪的眼,艺如一阵恍惚。 两年来,艺如一心认为自己的被迫放逐会使得内心极为珍视的姐姐对自己有所接纳。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徒然。 接风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翌日,夏日轻柔的光线透过鹅黄茜纱帘洒在艺如的脸上,鎏金般庄重。 房门轻轻推开来,一个高挑个子的女孩子蹑手蹑脚溜进来,手里掐着一把牵牛花,花蕊上的凝露在花心滴溜溜旋转。女孩子望见床上酣睡的人儿,扑哧笑出了声。她抽出一朵牵牛花,擎在右手,朝艺如的鼻尖轻轻扫过去。 艺如在梦里,正由一座城堡踩着斜阳一路向旷野走去。满眼尽是姹紫嫣红,便附身采撷。床前的女孩子被艺如突然伸出的手唬了一跳,在她握住自己右手的刹那,叫出了声响。这一叫,倒是把艺如闹醒了。 她揉揉惺忪的眼,终于辨清了现实,无奈地抗议:“安柚柚同学,你有没有点同情心。没看姐姐我正睡得香吗。” “哎呦,别睡了啦。我和妈咪一早就来了,就为了给你接风。快起!”柚柚硬是把她拽起了身。 “婶婶也来了?”艺如眯着眼,使劲儿摇摇头:“好吧,你数羊,到100只的时候,我就起。”然后,她在柚柚的满眼黑线中又华丽丽地倒下了。 一个小时后,安柚柚终于使出浑身解数将艺如拎出了卧室。两人刚到会客厅门口,就听到艺婉娇滴滴的声音:“婶婶,您过奖了,之所以在公司进退得当,都是Daidi引导的好,还有碧姨照料的好。” 柚柚把嘴巴凑到艺如耳根,私语道:“安大小姐的脸皮足够两方城墙厚。” 艺如白了一眼柚柚,笑吟吟地跨进门,冲沙发中间五十左右的清瘦女子叫:“婶婶。” 安柚柚的母亲,陈曼丽,是离岛知名妇产科医生。即使退休,日日上门巡诊的病人依旧门庭若市。她见艺如走进来,忙起身,上前两步,把侄女的手紧紧攥住:“孩子,你可回来了。”说话间,眼里已是噙了泪。 艺如当下也是心里一暖,便抱住她:“婶婶,回来了。” “妈咪,你偏心。”柚柚在一旁大呼小叫,“我住校,一周才回一次家,都没见你对我这么亲过。” 苏碧然在一旁笑道:“你妈咪是在心里疼你。” 陈曼丽接口:“大嫂,不用管她,整个小白眼狼。” “妈咪!”柚柚直跺脚。 “呵呵,婶婶逗你呢。”艺如亲昵地挎起柚柚的胳膊。 这一切,将安艺婉视作局外人。她紧紧绷住脸,挤出一丝笑:“婶婶,您在这里好好玩,我得去公司,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好,你安心工作,你Daidi离不了你。”陈曼丽点头。 “艺婉,吃过午饭再去吧,不急在这一刻。”苏碧然忙说。 “不了,你们聊。”艺婉说罢,拎起坤包,便向门外走去。前脚刚跨出门,脸色立马如寒霜。钻进车,她拨通黎云末的手机,那端是慵懒但兴奋的嗓音:“宝贝。” “你马上派人去瑞士,把安艺如回国的真正原因查清楚!”安艺婉恶狠狠地说道。而后,她挂断电话,猛踩车门,沿草坪急驶往二桥。 爽约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午饭过后,陈曼丽由卢管家亲自送回家,安柚柚却是死活不走,留下来陪艺如。艺如心里不由感慨,这个不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妹妹不知比那个姐姐好上几百倍。 卧室里,艺如盘腿坐在床上,抱着毛茸茸的大熊,一心一意的把昨天的经历说与柚柚听,直把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听痴了。 “那姐姐,你确定自己喜欢上他了吗?”柚柚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那样的亲切,就像是前生错过的一个人。” “今生由月老牵了来相见。”柚柚嚷。 艺如用食指刮刮脸,“你羞不羞呢,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姐姐,过完八月,我就19周岁了,早就成人了好不好。” 两人正笑闹间,黎洛洛给艺如来了电话:“Darling,想我了没啊?” “每时每刻都想!”艺如忍住笑,朝柚柚做鬼脸。 “一听就知道糊弄我。”洛洛没好气,不过马上把声音放软:“艺如啊,你以前放过我鸽子吧?” “放鸽子?什么东东?”艺如不解。柚柚在一旁吆喝:“姐,放鸽子就是爽约啦。你真在瑞士呆傻了。” “啊,没有啊,哪有过?”艺如不知道洛洛为什么提这码事。 “怎么可能?你好好想想,五年级的时候,说好去游泳,结果安伯父病了,你就没陪我。还有,高中的时候我们去星巴克,结果你追韩剧,愣让我白白等了一个小时,是吧?”洛洛在电话那头循循善诱。 “有吗?”艺如哭笑不得:“这都N年之前的事情了好吧。不是,黎小姐,您是不是最近准备放我鸽子呀?” “嘿嘿,出过国的人就是脑袋瓜聪明。”洛洛傻笑了两声,清清喉咙:“艺如同学,本姑娘很不好意思地通知你?由于临时追加了一场作协发布会,明天晚上我没法陪你去看电影了。” “晕,就这事儿啊。我知道了,你先忙,那我找别人陪我去好了。”艺如拍拍熊脑袋。 “真没事儿啊?”洛洛话语里满是失望:“也行,找别人吧,不许是男生啊。” “哎呀,哪会呢,你又不是不了解我。除了Daidi和卢管家,我就没有跟国内的男同胞深聊过。” “这还差不多。”洛洛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姐,什么电影啊?”柚柚把脑袋凑过来。 “《致爱丽丝》。”艺如边打哈欠边说。 “爱丽丝!”柚柚大喊。 “啊。”艺如的半个哈欠被可怜地吓了回去。 “你想看呢?” “想?”柚柚满目含情地向她爬过来。 “别,我对同性不来电。”艺如忙用双手招架。“看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一百个都没有问题!”柚柚双手起誓。 “很简单,让我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然后,明天下午进军万达影院。” “Ok!Easy!”柚柚听罢抢起艺如怀里的大熊就往门口飞奔。 “哎,你干嘛?”艺如忙问。 “我下楼看《喜羊羊》!”柚柚头也不回:“你好好睡觉。” “看羊拿我熊干嘛?” “我就把它当你了,要不多无聊。你抱米奇!”柚柚的声音从楼道深处飘来。 “柚柚小姐,您要什么?”正在落地窗前按窗帘的叶子问。 “啊,没跟你说,你忙吧。” 艺如无奈地摇摇头,拉过米奇,一心和周公相会去了。 电影院(一)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七月。春短夏长的离岛,正慢慢在前往酷夏的路上行进。下午,不似正午,由落潮的海水送来清爽的风,轻柔地扫除行人的疲惫。 万达影院门口,安家司机荣安将艺如和柚柚送下车,规规矩矩地说:“二小姐,我想去看看女朋友。”荣安和女友艾丽都来自河南一个贫困的小山村,两人的梦想就是在离岛买一处房子。因此,平时忙于工作,聚少离多。 “好啊,没事。”艺如点头:”这样吧,荣安,你今天不用回去了。我会跟卢管家说的。到时候我跟柚柚打车回去行了。” “那可不行。”荣安急忙回绝,心里一阵温暖,艺如为人善良,在安家上下有口皆碑。他感动地说:“二小姐,电影散场前我一定会回来的。把你们送出来,我得确保安安全全带你们回去啊。” 如看他一脸坚决,笑笑:“那随你吧。不过,你小心点儿。”她听张妈说起过,艾丽好像在什么娱乐会所上班,那种地方,鱼龙混杂。 “小姐请放心,你们也注意安全。” 艺如和柚柚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来到影院二楼Vip包房“风之轩”。 进门后,艺如突然就愣在了那里。冷少群坐在枣红色的沙发中间,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目光炯炯。艺如的脸腾地红了,烈火燎原再次来袭。柚柚诧异地低问:“姐,怎么还有俩男同胞呢?”艺如没来得及回答,沙发另一侧的冷少秋热情地说:“这位小姐,又见面了。” 艺如笑道:“你好!”柚柚在一侧直愣愣地瞅着冷少秋,心想:小哥蛮帅,也挺儒雅,当下就“扑哧”笑出声。这笑倒把冷少秋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冷少群从沙发中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将右手伸到艺如面前:“安艺如小姐,鄙人冷少群,能再相见,实属三生有幸。”艺如心吓吃惊非小: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少群读出了艺如的心事,笑言:“我是有心人。” 艺如心想:这算什么?平白让人猜中心事,似乎也臊得慌,她见少群一直倔强地伸着手,有些不知所措。艺如没有与人握手的习惯,尤其是男性,她犹豫了一下才把手伸出来,缓缓送到对方手心。冷少群并未用力,只是轻轻一握,便感触到艺如手上肌肤的柔嫩和略微的羞涩。 “哇,你就是冷少群!”柚柚在一旁慢了半拍似的大呼。 “柚柚,注意点儿。”艺如轻轻呵斥。 “姐,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可是雀灵传媒大名鼎鼎的总裁。”柚柚将头转向少秋:“那你就是冷少秋喽!” “你还知道我呢?”少秋有些惊讶。 “那是,离岛上流社会的名媛与公子哥儿,没有我不晓得的。”柚柚洋洋得意。 艺如哭笑不得,雀灵传媒,多少听说过,具体内情,并不了解。 少群倒是感到新鲜:“这位小姐有意思的很,不知怎么称呼?” “我叫安柚柚,柚子的柚。”柚柚回答,看看少秋:“好听吧?”后者表示无语,但仍旧应景答:“蛮好听的。” 说话间,侍者送来四杯鸡尾酒。少群为艺如端过一杯,轻笑:“这酒添加天山雪莲、长白山人参精华,对身体是极好的。” 艺如婉拒:“不好意思,冷先生,我不善饮酒。”柚柚在一旁接过,说:“我姐姐从不喝酒,我替她喝。” 少群望向艺如:“艺如小姐应该有很多机会参加Party,不会喝酒的确不像您这个圈子所谓的名媛所为。” “什么名媛不名媛,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只不过家境比别家稍微好一些而已。但是财富都是父辈用辛劳得来的,用之有愧。至于Party?”艺如轻抚刘海,“我极少参加。” 少群望见她拂过刘海的纤纤玉手,听她这些话,一阵淡淡失神。艺如意识到他盯着自己,猛抬头,迎向他温润的目光,心内如小鹿乱撞。 电影院(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柚柚与少秋早已坐在了观影椅上。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少秋:“你学什么啊?你喜欢做什么啊?”少秋有一句没一句地答,两人也算融洽。但他从不问关于柚柚的问题,这使得安柚柚小姐异常失落。他提示性地说:“你不想问我点儿什么啊?” 少秋推推眼睛:“问什么啊?” 柚柚及其无奈,她百无聊赖的回头,冲正在对视的艺如和少群喊:“你们快来坐啊,要开演了!” 艺如拣回心神,忙匆匆走过去坐在柚柚身旁。少群招呼前台送来一杯橙汁,坐在艺如身旁,递给她。 “谢谢!”艺如低头接过,轻声致谢。 包间灯灭,四个人停止了交谈。刹那间的寂静,使得艺如莫名的紧张,似乎能听得见少群的呼吸和心跳。他,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终于,画幕展开,音乐响起。听着剧中人的对白,艺如稍微放松了些。少群在一侧居然也有丝丝紧张,精神有意无意便移到身侧的艺如身上,剧中情节,连不成线。“见鬼!”他自言自语。“什么?”艺如问。“啊,没事。”他有些尴尬。 柚柚和少秋在一侧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爱丽丝与男主角吻别时,柚柚哭得稀里哗啦。少秋在一旁递水、送纸巾忙个不停,柚柚乐在其中,倒把艺如搞得不好意思,仿佛歇斯底里的是自己。 看完电影,四人往影院外走。柚柚抽抽嗒嗒地问:“姐?你说?为什么爱丽丝不跟尼利走呢?” 艺如缕缕她的发丝,悠悠说:“每人的生活中总会有些无奈,完美无缺在世间根本就不存在。但正因为有缺憾,回味起来才有别样的美,正如断臂的维纳斯。” 少群微笑:“艺如小姐喜欢缺失美,有些敏感呢。” “可能是。”艺如答:“不过并没有敏感到黛玉的程度。‘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还是做不出来的。” “现在的男人呢,都喜欢薛宝钗!”柚柚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 影院门口,荣安还没到。 少群问:“两位小姐如若不嫌弃,安某可以将两位送回。” “不劳烦了。司机一会儿就到,你们先走吧。” “好。”少群伸出手。艺如脸色绯红,低头象征性地用手轻触了事。 柚柚见状,觉得好玩儿,便向少秋伸出了右手。当下,少秋唬在了那里,他探寻地望望柚柚。柚柚朝他眨眨眼。 “少秋!”少群轻喊。 少秋这才慌慌的伸出手来,像抓烙铁似的,刚碰到柚柚的手便急急躲开。少群和艺如在旁边被逗得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柚柚不满地走到艺如身边,挎起她的胳膊,撇撇嘴:“真小气!” 望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车影,柚柚问艺如:“姐,我们还能遇见他们吗?” “会的!”艺如想都未想,脱口而出。 两人相视,开心地笑了,站在夜幕中,一心一意等荣安。而此时,荣安正经历着一场腥风血雨。 冲突(一)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荣安目送艺如和柚柚走进万达影院,便匆匆开车赶往“夜玫瑰”娱乐会所。 “夜玫瑰”位于离岛最繁华的商务中心区一角,兼具酒吧与休闲娱乐区的双重性质。却也暗藏警方数次清查而无法获得的灰暗地带。唯一的好处是,这里也有坐台小姐,却是行内均明的卖艺不卖身。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出台名”,共分红、黄、绿、青、蓝、紫玫瑰六大系列,每一列下又分10到数名小姐不等。艾丽便是“夜玫瑰”里极受欢迎的主角儿之一:蓝玫瑰1号。 荣安穿过会所大厅震耳欲聋的Disco、疯狂舞动的人群与重重叠叠的暧昧,来到吧台前。他与吧台的几张面孔也算熟识。还未开口,里面一个鼻尖穿紫环的爆炸头小妹冲他大声喊:“蓝玫瑰1号在20号包厢,三楼出电梯后向右拐。” 二楼以上的“夜玫瑰”不同于1楼,走廊两侧是一间间Vip包厢,二楼至五楼房间装潢为KTV样式,六楼以上是棋牌室。 荣安来到三楼,刚出电梯,便听到一间间包房里传出的鬼哭狼嚎与嬉笑怒骂声。犹豫了一会儿,才缓步度到20号包厢门外。举手敲门,声音细微地不及室内响动的百分之一,连荣安自己都觉得可笑,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推门。 荣安把脑袋挪到门上玻璃旁,好不容易在千姿百态的十几个男男女女中捕捉到艾丽的身影,却是令他怒火中烧:艾丽被两名男子生硬地摁倒在地,下巴由沙发上的男子用脚尖跳起,旁边立着两名与艾丽穿同款水绿超短裙的女人,却是满眼清冷与幸灾乐祸。 荣安一脚把门踢开,把一对搂搂抱抱嚎歌正起劲的男女吓得噤了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艾丽前,拼命推开架住她的两名男子,把她抱在怀里。艾丽一张小脸儿惨白,躺满了掌掴过的印记,眼眶乌青,躲进荣安的怀里,瑟瑟发抖:“老公?”“别怕,有我。”荣安拍拍她的背。 “老公?”沙发上的男子在片刻愣怔之后冷笑:“我说这小贱人TMD守身如玉呢,原来是为了你这个小赤佬。”又狠狠瞪一眼周围被荣安突然闯进弄得暂时失神的大汉:“你们都傻了?” 四周的男子一哄而上,其中一个把艾丽一把拽起。惊恐的艾丽死命挣扎,奈何力气太小,只好拼命呼救,哪有人理?其余男子将荣安推倒在地,手脚并用,如同捶沙袋般将荣安往死里折腾。可怜荣安寡不敌众,一会儿,便只有进的气儿,没了出的气。一旁的艾丽疯狂般地想要挣脱,被掳住自己的男子狠狠甩了一巴掌,血丝自嘴角渗出来。她冲站在一侧的两名姐妹喊:“紫玫、绿玫,求你们,跟老板说一声啊!” 被称作紫玫的女子脸色蜡黄,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忍,刚欲转身,绿玫一把拽住她:“你不要命了?还没出门口,你就能被揍死。再说,老板都要看南爷脸色行事,他来能有什么用处?反而怪你多事!” “那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紫玫左右为难。 “放心,死不了人,即使死了,也不干我们什么事。你忘了艾丽平时的飞扬跋扈了?”绿玫挑挑细细的眉毛。 这两人也是会所里数一数二的红人,谁料艾丽来之后日益受顾客的欢迎。两人早已是视她为眼中钉,特别是绿玫。紫玫听后,只好作罢,内心的惭愧慢慢按捺下去了。 艾丽见两人没有一个动身的,也知道是自己平时树大招风了。情急之下,她用力咬住男子的手,从他手背生生扯下一块血肉,吃痛的男子这才松手。就势逃脱的艾丽奔到沙发上冷冷观战的男子身旁,扑通跪下,双手扳住他的膝,苦苦哀求:“南爷,求你,我求你,放过我老公?” 男子正是南士元,离岛首屈一指的黑道中人,人称“南霸天”。他哂笑一声,微微倾身,右手捏住艾丽的下巴,用力一提。艾丽吃痛,却使劲咬紧牙关不作声,泪水浸染了整张脸。“哎呦呦,瞧这可怜样。”南士元将艾丽拽倒在沙发上,搂住她的肩头,冲依旧对荣安上下齐手的人群喊道:“住手!” 荣安躺倒在地,身上不知中过多少碾压踩踏,脸上手上一片血迹模糊,看不清原本面容,动弹不得。 “荣安!”艾丽凄厉地喊道,欲起身,却被南士元狠狠压在怀里。 “想救他,可以。”他抚过艾丽的脸,“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艾丽痛哭失声:“南爷,您说,什么我都应!” “哎呦,这小可怜,早干嘛了?”南士元口中啧啧有声:“你若早从了我,何至于如此呢。不过,瞧你这脸,我真是一点**也没有。”他扳过艾丽的脸:“这样吧,把衣服脱了,让我的兄弟们饱饱眼福。” 听到这句话,周围一片喝彩,荣安艰难地用手撑地,却终于还是徒劳。 “好,我答应!”艾丽望望匍匐在地的荣安,泪水涌出。 冲突(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艺如与柚柚仍旧等在万达影院门口,夜色愈加深了。 离两人伫立的不远处,一辆黑色雪铁龙也静静等待。司机留着山羊胡,清瘦的可怜,尖下巴,整张脸上虽写满精明,却浸透着善意。他不耐烦地用手轻敲方向盘,终于按捺不住似地冲副驾驶座上的男子嘟囔:“陈哥,要不咱把她们送回去吧。” 正阖眼养神的男子正是陈若林。他微微笑,剑眉轻挑:“你什么脑袋啊?她们连老大的车都不坐,能坐你的?看你这尖嘴猴腮的样人家唯一想做的就是报警。” 被称为尖嘴猴腮的林峰干笑了两声:“可这都十点了。安家好歹也算是离岛富豪榜排前五的主儿,不会连个司机也没有吧?” “怎么可能?”陈若林反驳,转念一想,睁开眼,:“这个点儿,柳林合该着正风情万种地躺床上等你吧?” 林峰的脸腾地红了,幸亏有夜色掩盖:“陈哥,点到为止行了,干嘛非得说破呢?” “再不说破,你能瘦成竿,要不就见风倒了!” 车内这两人轻声说笑,车外却是急坏了艺如和柚柚。 艺如抬腕看看表,对柚柚说:“太晚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姐,要不打个电话吧。”柚柚也急了。 艺如掏出手机,找到荣安的号码拨过去。 “夜玫瑰”会所,艾丽正泪汪汪地脱下粉色小外衣,上身只着乳白抹胸,见惯风月场的南士元欣赏木偶戏般面无表情地瞄着她,倒是身旁的一帮打手们,激动地瞪大眼珠。躺在地上的荣安痛苦地闭上眼,泪水漫过血水,混在了地上。艾丽正想除去水绿短裙,荣安被抛在地上的手机响了。艾丽眼睛一亮,抬脚欲去捡,便被离身边最近的男子一脚踹倒在地。腰部吃痛的艾丽冷汗直流。男子将手机递给南士元。 南士元眯眼一望,咧嘴笑道:“有意思,二小姐,还是有来头的主。”他摁上接听键,懒洋洋地说:“喂。” 那边的艺如问:“荣安,你在哪儿呢?” “荣安?”南士元望望躺在地上的荣安,回:“荣先生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呢,二小姐是不是应该来接一接呢?” “你是谁?”艺如听出了声音不对,紧紧追问。“荣安在哪里?”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再过一个时辰,即便你想见荣安也不能了。”南士元听到艺如虽然惊慌却是依旧温柔的嗓音来了兴致:“‘夜玫瑰‘会所,20号包厢,不见不散。”说罢,挂掉电话,自言自语:“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万达影院门口,艺如挂上电话,拉起柚柚便往一辆等客人的出租车里钻:“师傅,‘夜玫瑰’娱乐会所,麻烦快点儿。” 吃了一惊的柚柚问:“姐,大半夜的,去会所做什么?” 艺如轻呼一口气:“荣安可能出事了。” “啊!”柚柚大呼,“那给卢叔叔打电话吧?” “不行,不能告诉他。”艺如断然否决:“卢叔叔知道了,荣安的工作就没了,你让他和艾丽以后怎么办?” “也是。”柚柚点点头,“可是?” 艺如看出了她的紧张,拍拍她的手,“放心,有我呢。Daidi在离岛,威望颇高,黑白两道多多少少都会给面子的。” 柚柚只好作罢,突然想起来什么来,说:“姐,洛洛姐有一个叔家哥哥,好像在经营会所,夜玫瑰不会是他的吧?” 艺如立马打通黎洛洛电话:“洛洛,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电影看完了?”洛洛刚开完会,正驾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夜玫瑰是你哥哥的吗?”艺如哪有功夫跟她瞎唠,直奔主题。 “夜玫瑰?”洛洛顿了一下:“好像是,怎么了?” “我们家一个司机在里面被扣住了,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现在我正和柚柚往那边赶,你赶快问问你哥,想想办法啊。”艺如像抓住了一棵稻草。 “好好好,你别急,我随后就到。”挂掉艺如电话,洛洛也不管是否单行线,直接调转车头,奔向夜玫瑰。她拨通黎云末的电话,那边只是铃声大作,却无人接听。洛洛猛踩油门:“怎么搞的,紧要关头不见人了!” 冲突(三)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黎洛洛哪里知道,黎云末现在正在“夜玫瑰”总统套房跟安艺婉纠缠得难解难分,艺婉的呻吟声或深或浅,像一曲半压抑半放荡的幽歌,充溢了整条走廊,连候在门口的两个男子都极痒难耐,更何况身陷其中的黎云末?哪还管手机不手机?对于20号包厢的种种,更是全然不知。 此时,冷少群刚刚将少秋送回学校,正返回别墅。陈若林的电话恰恰来到:“总裁,艺如小姐没有回家,打车来到了夜玫瑰娱乐会所。” “夜玫瑰?”冷少群吃惊非小,心内思忖,艺如绝对不是流连娱乐场所的女子,便吩咐道:“你跟进去,必要的时候保护她。我随后就到。” 艺如与柚柚风风火火闯进夜玫瑰,不由大吃一惊。柚柚更是死死拽住艺如的衣袖,当场便哭了出来。荣安躺在地上,身体周围血水弥漫。艾丽已是不着寸缕,双手抱胸蜷缩在荣安身旁。房里其余十几个男女或坐或立,谈谈笑笑,全然不管两人的死活。艺如奔到艾丽身边,将她搂在怀里,问:“艾丽,怎么回事儿?” “二小姐,我?南爷想对我---恰巧荣安看到了---就---”艾丽缩进艺如怀里,半是羞愧,半是惊恐,只是流泪。 艺如抓起身旁艾丽的外套,欲往她身上披。南士元已是抓住她的手,停在半空,艺如愤怒地喊:“你们还是人吗?简直连禽兽也不如!” “我南士元在离岛早已是非人非兽,你不会才知道吧?”南士元轻捻艺如的下巴。艺如又羞又急,伸手推开。柚柚赶紧把她拉起来。 艺如杏眼怒瞪,眼里含了泪,指指地上的荣安:“即便你毫无情义,可你把一个好好的人打成这样,怎么着也得先送医院啊。出了人命,你负责?” 南士元冷笑:“我就从来没对谁负责过,而且我的人都是练家子,只会把人弄得半死不活,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就他,再躺一天也没事儿。”他打量着艺如道:“你就是二小姐吧?不知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呢?”他故意将大家闺秀说得抑扬顿挫,引得周围的打手哄堂大笑。 艺如将柚柚护在身后,强装镇定:“大家闺秀算不上。我Daidi是安氏集团集团董事长安柏年。” 南士元将信将疑:“只听说过安家大小姐安艺婉,这二小姐只闻其人,没见真形啊,你说是就是了?”此时,陈若林带着林峰推门进入,在门口,陈若林便开口笑道:“南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南士元将两人上下段相片刻后,冷冷说:“你----哪条河里爬上来的癞蛤蟆?” 林峰怒道:“你?”陈若林伸出胳膊阻住他,依旧满脸笑容:“南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上个月在‘盛家地产’酒会上,曾跟您有过一面之缘。”艺如和柚柚在一旁极纳闷,不知陈若林是从哪里跑出的活菩萨。 南士林冷笑:“平时趴在我眼前人模狗样的多了去了,就哪有闲工夫记得你?” “不知南爷是否对冷某人有些微印象?”冷少群缓缓步入,冷冷说道。陈若林与林峰急忙迎上:“总裁。”艺如更是惊喜交加,一丝甜意涌上心头。紫玫在一旁见事态越扩越大,怕事情激化地不可收拾,偷偷溜出门去寻到楼层主管陈生,如此这般,自己又偷偷折回。 冲突(四)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冷少群?”南士元脸上浮现一丝惊愕,但随即被惯有的若无其事掩盖:“我正在处理家务事,怎么着也不干你的事吧?” “家务事?”冷少群揽过安艺如:“安小姐是我女朋友,怎么就掺和到南爷您的家务事里了呢?” 艺如的嘴张得足够塞下一个鸡蛋,柚柚在一旁大呼小叫:“姐,这你都不告诉?” 南士元冷笑道:“冷总裁,离岛谁人不知您不近女色?凭空冒出个女朋友,谁信?” “我信!”黎洛洛破门而入:“NND,这路差点儿堵死老娘。”她两步跨到冷少群面前,将他揽住艺如的手生硬地撤下,丢了一个白眼:“私底下亲热也就罢了,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影响。”也不待冷少群回应,便转向南士元:“‘南世元’,你好好地出来寻开心,净给自己添堵,闲得得瑟啊!”黎洛洛是耳通六路派的,自然知晓南士元。 从洛洛踏进门,南士元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心想:小妮子身材一级棒不必说,主要是这泼辣的性格很对味。当听她直呼自己的名字时,更是极其纳罕,当下便上前一步,伸手欲摸洛洛脸庞,可刚触到她娇嫩的皮肤,“啪”,脆生生一响,惊呆了一室人?洛洛给了南士元结结实实一个耳光。离岛人眼中的“南霸天”当场便愣在了那里。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扇耳光,绝对是史无前例,而且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南士元旁边一直站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瞧见老大受这奇耻大辱,立马从怀里掏出一把三尺见方的哈罗德水果刀,顺手朝洛洛刺过来。艺如惊呼一声,扑向洛洛。冷少群想都没想,直接奔向艺如。而一侧的南士元,出人意料地将刀疤男的胳膊一挡,同时将洛洛拉进自己怀里。刀锋划过冷少群紧揽住艺如的手背,血流如注。抱着艺如斜躺在地上的他,似乎毫无知觉,关切地问艺如:“你没事吧?” 斜躺在少群怀里的艺如,这一刻,内心如飘絮,望向他那双满含关切的浓郁深眸,她知道:爱上了,刹那间。这份爱恋的诞生便在须臾时。 柚柚在一旁叫道:“冷总,你的手出血了!”这声喊叫将两人从对望中拉回现实,艺如赶紧将少群从地上扶起。抓起他受伤的手,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哽咽道:“你要不要紧呢?” “不要紧,只要你没事儿,什么都好。”看到艺如含泪的眼睛,少群笑了。 “还笑呢!好多血啊!”艺如埋怨。 “你们活腻歪了吧?”陈若林在一侧见冷少群受伤,直接奔到刀疤男面前,左肘直击他面门,右手掰住他手腕。刀疤男正纳闷老大为什么推自己,因此毫无设防。稀里糊涂的,便被陈若林用脚踩在地上。周围南世元的打手们刚欲围攻。 “停手!”南士元与冷少群对望一眼。 南士元依旧将黎洛洛抱在怀里,胸膛可劲儿贴住她的胸。洛洛那里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啪!”又是一巴掌。自然是黎洛洛赏给南士元的。后者这才恋恋不舍似的将她放开。 冷少群对林峰说:“去外面找些止血药来。”林峰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这厢一片混乱,总统套房内却是一室旖旎。安艺婉在黎云末身下柔若无骨,双腿如蛇紧紧缠住他的腰身。黎云末恨不能生在她身上。两人正难解难分之际。敲门声响起。黎云末只当没听见,一心一意取悦艺婉。终于,又一波潮起潮落。黎云末喘息未定,披上睡衣,拽开门,当头一脚,骂道:“让你们不要来打扰,TMD全当作耳旁风了!” 被踹倒在地的张生爬起来,心惊胆战道:“黎总,我也是没办法啊。20号包厢乱成一锅粥了。” “怎么个乱法,你处理了不就行了!”黎云末继续咆哮。 “处理不了啊。”张生硬着头皮往下说:“南爷将安家的司机打了,然后就把安家二小姐招来了?” 正躺在床上极不耐烦的安艺婉听到这儿,喊道:“你进来说!” 张生唯唯诺诺进门来,也不敢抬头看艺婉,低头不做声。 “然后呢?”安艺婉追问。 “然后,雀灵传媒的冷总裁就来了,说安家二小姐是他女朋友?” “什么?”安艺婉刷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冲突(五)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安艺婉从床上坐了起来,丝滑鹅绒被顺着她柔嫩的肌肤滑了下来,丰满的上半身暴露无遗。张生恰巧抬头看,直望得目瞪口呆。黎云末见状,又是飞起一脚,当即可怜的张生再次匍匐在地。“滚出去!”张生爬起后立马跌跌撞撞地消失,还不忘顺手关门。 黎云末涎笑着再次按倒艺婉,岂料她堵住他紧往前凑的嘴,冷声道:“这事儿,你得处理。” “为什么啊?”黎云末一脸不解,“你不是一直希望安艺如遭遇不测吗?南士元是出了名的鬼难缠,惹上他,没人舒坦得了。” “如果是她自己也就罢了,问题是,她怎么能跟冷少群搅合在一起呢?雀灵传媒可是离岛首富集团,这死丫头才回国没几天,怎么榜上冷少群了呢?”安艺婉恨恨地说道。 “那你想怎么办?”黎云末有些无奈。 “你去,卖冷少群一个面子。但也不要伤了南士元。这你应该处理得游刃有余。最重要的是看冷少群和那死丫头到底什么关系!” “得令!”黎云末应,将脸凑到安艺婉胸前,“我要处理好了,你今晚就留下了吧?” “再说吧!”安艺婉杏眼微眯,使劲儿亲了一下黎云末,娇笑:“距离产生美嘛,老腻在一起,不嫌烦呢?” “一生一世都不烦!”黎云末紧紧搂住她。 20号包厢,出奇的静。 柚柚为艾丽穿好衣服,在一侧搂住她。艾丽则泪汪汪地紧紧攥住荣安的手。林峰从吧台取回一些药物,刚想为冷少群止血,艺如便阻止了他,亲自为少群处理。艾丽拿了一瓶止血药,看看荣安上下,却不知该往哪里撒。洛洛安慰道:“一会儿就送医院去,这样也没法弄。”转身瞪一眼蓝枚和紫玫:“你们老板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不见他人影!”紫玫小心翼翼地说:“已经让人去叫了。” 艺如先用纸巾轻轻拭净流至手臂的污血,而后用棉棒往伤口上倾洒了大量止血药。欲包扎时,发现没有绷带,便自包里掏出一方手帕。素白绢帕上,艺如用蓝丝线绣了自己名字中的“如”在一角。轻轻地将手帕绕伤口缠绕一圈后,艺如打了一个结,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始至终,少群含笑望着艺如的一举一动,不做声。艺如抬头说:“放心?”突然就僵在了那里,少群的眸子渗透着浓不见底的一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她也猜不透,只好垂首,似乎喃喃自语:“手帕没用过,伤口不会感染的。” “我放心。”少群应,漫不经心,却是笃定的口吻。 洛洛一直冷冷关注两人,这会儿,她把艺如拉到自己身边来,叮嘱:“少说话。”冲陷在沙发南士元挑挑眉:“你想怎么处理?” 南士元双手一摊,双肩一耸,嬉笑道:“那得看冷总裁怎么处理了。” 冷少群皱眉,还未开口,黎云末双手抱拳进来了,边走边说:“我说今儿个出门有喜鹊一个劲地叫呢,原来是有贵人呢。照料不周,还望见谅。” 南士元拧眉:“一天没见你影儿,我是无所谓,冷落了冷总,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没什么冷落不冷落的,既然老板现身了,那我们就把人带走了。”少群道。 “等会儿,不能说走就走啊,这荣安顶撞了我该怎么办?”南士林坐回沙发,翘起二郎腿。 “南爷,您得讲道理啊,荣安之所以冲撞您,也是您侮辱艾丽在先的。”艺如争辩。 “跟他这种人,哪有什么道理好讲?”洛洛瞪瞪南士元,对黎云末说:“你搞什么啊,人家艾丽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在你这儿受这种奇耻大辱。把她工资结了,以后去我那儿了!” 黎云末一脸无奈:“姐,你别掺和了,我会处理好的。”他将南士元拉到一侧,私语道:“冷少群是什么人,黑白通吃,只是不发威罢了。你把人揍个半死,气儿也顺了。到此为止吧,卖他个情面,日后自有你的好处。以后再来,这里小姐随你挑。” 南士元沉吟良久,道:“就这样吧,今儿个算晦气,把离岛两大富商招来了。”当即转身,望向少群:“你这一伤,救了一条人命,值大发了!”招呼自己的人,向门外走去,中途突然折回,走到洛洛面前,满脸堆笑:“敢问美女怎么称呼?” “你妈!”洛洛皮笑肉不笑,柚柚当场笑喷了,被艺如瞪了一眼,忙掩住口。 南士元仍是一脸笑:“发脾气容易衰老。”便转身离去。 洛洛在背后低声骂道:“败类!” 陈若林与林峰架起荣安,黎云末说:“荣先生的医药费,我包了!” “本来就应该你包!”洛洛瞪了一眼黎云末。 “不用了,黎先生,还是我们出的好。”艺如在一侧应。 黎云末故作疑问道:“安小姐与冷总喜结连理了?这么重量级的新闻,也没见上报呢?” 艺如羞红了脸,洛洛在一旁喝斥:“少乱点鸳鸯谱,刚才是形势所逼。您说呢,冷总?” “是。”少群沉思片刻,说道。当下,艺如心里便是浓浓的失落,却不知该说什么,扶了艾丽,低头走出门外。 心事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安排好荣安的住院问题,艾丽守在医院。艺如又为他请了专门的护工。艾丽泪眼婆娑地谢艺如:“二小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后只要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都情愿。” “看你说的。”艺如温和地一笑:”谁没有难处呢,互相帮衬是应当的。会所你就不要去了,荣安病好之后,你去洛洛家帮她料理家务吧。你看呢?” “嗯,全凭二小姐吩咐。”艾丽应。 “放心,在我那儿,没人敢欺负你。”洛洛在一旁双臂抱胸道。 冷少群一行三人告别。 “谢谢你们。”艺如浅笑,语气客气地令自己也讶异。 少群感觉到了她骤然间的生分,也不好讲什么,抬抬手,“这手帕?” “冷总回去之后不需要扔掉就可以了!”艺如简言,清淡的表情明摆着不予多谈的架势。 冷少群苦笑一下,转身离去。 蓦然间,艺如眼里噙了泪,抬头望向天空:廖廖星空,一轮弯月,清寂得使人心酸。回程的路上,艺如呆呆望向车窗外,一言不发。洛洛只当她累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间或轻握她的手。 安家老宅,艺如阖眼倚在苏碧然身旁,一脸疲惫。洛洛要赶稿,便连夜返回了。讲述来龙去脉的重任便交给了柚柚。在柚柚的眉飞色舞里,安伯年夫妇和叶子、张妈一干人惊呼连连。苏碧然则怜惜地轻抚艺如的秀发。 忽的,艺如站起来,低声道:“Daidi,妈咪,我累了,先休息了。” “好的,早些睡吧。”苏碧然怜惜地拉住艺如的手。 “艺如。”安柏年喊住刚刚转身的艺如,弹弹着手中的雪茄:“以后?尽量不要跟冷少群来往。”而后不语,似乎等艺如询问理由。 岂料艺如抿嘴应:“Daidi,放心吧,我们不会有来往的。”便提起裙摆上楼梯。安伯年夫妇对望一眼,轻轻舒了口气。 艺如奔进卧室,关上房门,扑进铺好的被褥里,泪水,肆无忌惮。 艺如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委屈,冷少群并没有给自己任何承诺。所谓的“她是我女友”也不过是他特殊情况下的应景而已,怎么就当真了呢?可是,初见时笑容里的别有深意,电影院里对自己的温柔呵护,这些都是真切的。怎么临了,却变成了离别时的清冷呢?读不懂,实在读不懂,艺如直觉得满腹凄切。 叶子在轻轻敲门:“二小姐,要不要放洗澡水呢?” 艺如将头别过来,泪痕满面,回道:“不要了,我累了!” 一宿无眠。 为了不让父母瞧出端倪,翌日,艺如梳洗后勉强下楼来吃早餐。 苏碧然望望她红肿的眼睛,关切地问:“眼睛这是怎么了?” 艺如微微应:“昨天回来晚了,没睡好。妈咪,帮我拿果酱。”企图岔开话题。 岂料对面妆容精致的艺婉,轻抿一口牛奶后,笑道:“听说妹妹昨天很惊险啊,幸亏有雀灵传媒的冷少群总裁在,才得以解围。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不要麻烦外人才是呢。” “你姐姐说的对。”安柏年接口说:“冷家,少来往。” “我和艺如姐昨天也是偶然间遇到冷总裁的。不告诉你们,艺如姐是怕你们怪罪荣安,也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柚柚见艺如一脸阴霾,便替她解围。 “行了,既然事情都这样了,也不要再追究了。”安柏年沉声道:“只是,这周末雀灵传媒的酒会是不得不去了,携重礼顺便致谢吧。” “那我可以不去参加吧?”艺如试探着问。 “你们都得去。冷少群邀请你妈咪致辞,你不得瞻仰一下安夫人的风彩啊?”安柏年鲜有的俏皮腔调惹笑了一屋人。 “那是,我一定会给碧姨捧场的。”艺婉巧笑嫣然。 艺如略显疲惫地陪笑。苏碧然望望女儿,说:“你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不愿参加就不必去了。” “那怎么行呢,妈咪,我只是现在累。过两天就好了,好久没见妈咪致辞了,是一定要去的。” 苏碧然只得应:“那随你吧,不要勉强自己。” “伯母,我也要去!”柚柚在一侧可劲儿敲碗。 “去去去,哪儿能落得下你啊!”艺如往柚柚嘴里塞了一块鸡肉,又惹笑了众人。 在笑声里,艺如却是不自觉的失落,迎上艺婉探究性的目光,只好尴尬一笑。 疗养院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玲珑山---离岛最长的山系,如同母亲坚硬而温柔的臂弯,将离岛环抱在怀里。离岛数百年来未曾发生过一起地震,据说便是玲珑山的坚守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祥和疗养院?离岛规模最大的疗养院,便位于玲珑山脚下。门前向海,背后靠山。 艺如一早便出门,扎起清清爽爽的马尾,戴上浅蓝色的棒球帽。临行前对苏碧然说去同学家,却是打车一路奔往祥和疗养院。 径直前往二楼,艺如敲开主任医师的门。双鬓白发的李新抬头望见艺如,立刻起身,面若菊花,紧紧握住她的手:“艺如,你可是好久没来了。” “李阿姨,我出国了。当时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跟您说一声。”艺如满含歉意地笑。“锦姨,这两年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成年累月不说话。饮食睡眠倒是还好,也就你来瞧瞧。这两年,就安董事长远远望过就走了。”李新叹气。 “我姐姐还是?” “一次没见?” 艺如推开病房门。谢红锦面向阳台坐在轮椅上,鬓发斑白,藏青色病号服裹住愈加消瘦的身形。艺如鼻子一酸,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轻唤:“锦姨,我来了。” 谢红锦空洞的眼眸望向艺如,有了些许生气,说道:“你来了?” 艺如又惊又喜:“锦姨,我来了,你还记得我的对不对?” 谢红锦却是不做声了,眼神又陷入了沉迷状态,右手始终攥住胸前的鸡血石项链,正如两年前艺如最后见她时的样子。艺如有些恍惚:这两年,我是否从未离开过?她揣测谢红锦的这串项链一定有一段凄美的故事。因了这故事,曾经的富家小姐才沦落至此,无人问津。可是安家包括卢管家在内的上一代人,对这段故事集体封口。 艺如自从可以自己离家外出后,便经常探望谢红锦。只是觉得应当,无论父辈们发生过什么,谢红锦于她,始终是亲人。每一次,艺如只是坐在她面前,絮絮叨叨讲自己的心事。谢红锦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可艺如觉得,她懂自己。 “锦姨,我爱上了一个男子。他家世显赫,这并不是我在意的。我只在乎他爱不爱我。跟自己相爱的人携手白头,即使日日风餐露宿又如何呢?可是,我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我。他把自己埋藏得那样深,我感觉自己都读不懂他。他那样优秀,周围一定有许多女孩子围绕。我该怎么办呢??” 晚霞渐次弥漫了半空,艺如方才踏上回家的路。习习微风轻拂过面庞,她又忆起属于这个夏日的许多故事。 多年前的这个季节,暴雨倾盆的夜。艺如和艺婉斜倚在沙发上听张妈讲“灰姑娘”,心里也想象着属于自己的红舞鞋,年幼的她们亲密得无可挑剔。锦姨从雨里跑进门,没有穿鞋子,许是跑掉了,一身长裙被泥浆淀染地看不清颜色,胸前的鸡血石项链却是艳得刺目。张妈惊叫:“太太!”锦姨却不理她,直直地向艺婉走过来,口中唤道:“婉儿,婉儿。”艺婉如同被刺猬刺中的小狐狸,穿着粉红色的小鞋子,哭着蹬蹬蹬跑上了楼,口中喊着:“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妈妈!”艺如自始至终都无法忘记锦姨当时眼中的绝望,此时才明白,被世界遗弃,不过如此。 苏起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苏起站在疗养院门口,略显黝黑的脸上,眉毛紧缩。又一个专业乞讨人员出现了,蓬乱的发在风中岿然不动,绿色棉大衣在这个季节显得不论不类。“希望她不要掏钱才好。”可是那抹浅蓝色的身影还是将手伸向了口袋。苏起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超两人走去。 艺如自小就对比自己境遇差一些的人群没有免疫力,在大街上见到乞讨人员就给钱,从不会考虑对方的真假。这会儿,她边从口袋掏小包包,边循循善诱:“我看你也没什么毛病啊,就是年纪大一点,不过也可以帮人看看门,扫扫地什么的。你对什么工作感兴趣啊?我可以帮你介绍的。” 对方只是摇头,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嗯嗯啊啊吐不出囫囵字儿,眼睛却死盯着艺如的包包。 “不能说话啊,好吧。这样,把你的地址留给我,我这边帮你找好工作了好联系你。”艺如从挎包里拿纸笔。 对方头摇得频率更快了,眼睛依旧热切地盯住艺如手里的小钱包,恨不得动手夺走的架势。 “他不需要工作,需要的只是轻而易得的金钱。”苏起走到艺如身边,戏谑地说。 艺如回转身,迎向高高帅帅的苏起,皱眉道:“你怎么这样讲话呢?人家身有残疾好不好,要不谁出来低三下四地讨饭呢,真是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苏起扑哧笑出声,心想:今儿遇到小活宝了。也不好直接批评小美女,来了个曲线救国:“你不信是吧?好,我证明给你看。”拿起手机,接通后说道:“小刘,你到疗养院门口的下坡处接一个人,给安排一下,让他去开水房看锅炉。” 对面乞讨的大衣哥也顾不上艺如手里还没出包的Money了,转身准备开跑。艺如急了,伸手拖住他的布袋:“你不要走啊,他帮你安排工作,多好啊!” 苏起走到他身前,笑道:“对啊,管吃住,工资也不会少你的。” 大衣哥急了,吱吱呜呜一会儿,见挣不脱,突然开口:“小妹妹,额求你了,恁就放了额吧。” 艺如听他开口讲话,愣了。大衣哥趁她分身的空档一溜烟跑走了。艺如望见他的背影,尴尬地冲苏起咧嘴:“他会讲话啊?” “对啊,这边经常有这种职业乞讨者出没。刚开始,我也是帮他们安排工作,或是白养着。可是没几天,就偷偷溜走了。” “为什么?”艺如好奇。 “很简单啊,在外面乞讨不用动太大力气就财源滚滚。工作是需要付出精力的,收益却远远不及乞讨,更不用说一点进帐都没有的闲呆着了。”苏起解释。 “这样啊。”艺如扯扯刘海,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啊,误会你了。” “没事,我经常被误会。”苏起满不在乎:“不过,你太天真了,容易上当受骗啊。怎么称呼啊?” “那你就叫我天真妹好了。”艺如开心地回道。“回见!”说罢,便转身离开,她从不会与陌生人深谈。 “好啊,天真妹。呵呵。”苏起眼角都漾起了笑意,居然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回见!” 回见,只是一个礼貌的结束语而已,可是,有时也会开启一个新的起点。 阴谋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DoubleDream”咖啡厅。 艺婉着石榴红短裙,素黑外翻小领衬衣,大波浪旋在左肩,一刻不停地接听电话,手中的文件夹始终没能合上。对面女子,与艺婉年龄相仿,一张锥子脸,涂得惨白,细流眉毛下,眼睛却是小得可怜,不过放在极瘦弱的高竿儿身躯上,也算般配。只是这长眼细眉里,时时闪出一股促狭的光。她瞅着艺婉忙碌的场面,自觉无趣,脑袋转了一圈,没发现可以搭讪的面孔,便怏怏地从身旁小书架上抽了一本《离岛聚焦》,百无聊赖地翻着。 艺婉终于消停了,把文件夹合上,长舒了一口气。啜了一口咖啡,瞟了一眼对面的高竿儿,说:“苏熙,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坏也坏不到哪儿去。”苏熙心不在焉,忽然将《离岛聚焦》捧到艺婉面前,兴奋地说:“婉姐,你见过他弟弟没?” 艺婉定睛望向杂志封面:被定格的冷少群嘴角轻扬,淡淡的笑里有一股洞穿世事的沧桑。她陷入沉思。苏熙看她呆呆的样子,好奇地问:“你怎么了?见过吗?” “奥。”艺婉回过神:“没见过。冷家两兄弟相差得有十岁吧,冷少群也就三十而立,他弟弟有二十吗?怎么,你想老牛吃嫩草啊?” “哈。”苏熙失笑:“你还不了解我啊。姑奶奶我就好这口。” 艺婉没接话茬,旋着咖啡杯柄:“你要真喜欢,我以后倒是可以帮你。” “真的?!”苏熙吃了一惊,安艺婉的能耐,她知道。片刻后,心领神会:“你的条件是?” “还是你了解我。”艺婉亲昵地拍拍她的手背:“我对那个哥哥比较感兴趣。不巧的是,艺如跟他似乎有些猫腻。” “那个小贱货,两年前就应该把她整死。”苏熙恨恨地说,脸上一片狰狞。 “那都是过去了。”艺婉微眯眼,“我知道,你对拍照很在行的。而且媒体有不少朋友。两年前,也多亏了他们。” “你的意思是?”苏熙不解。 “很简单。”艺婉喝了一口咖啡,清苦的味道让她微微蹙眉,“雀灵传媒50周年庆你要去吧?” “对啊。”苏熙努力瞪大眼珠,却是徒劳,只是将细眯眼凸显地更富喜剧化效果而已。 “到时候,你拍一张他们的亲密照,然后嘱咐你的媒体界朋友,把艺如的陈年旧事微微一提就可以了。其余的,不用我们管,狗仔队自会自告奋勇地推波助澜。雀灵传媒的元老们也不会坐视不管。”艺婉娓娓道来,间或欣赏窗外泛起白浪的大海:“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我是不知晓的,其中利害,你知道。” 苏熙点头:“你放心,这我懂。你得倾尽全力把安氏集团董事长的位子争取到,坐稳。” “如果没有我那个动不动就梨花带雨的好妹妹,这一切,根本就不用争不争。如果她跟冷少群搅在一起,可就不好办了。”艺婉蹙眉:“不过也好,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苏熙问。 “结果不结果无所谓,只是好奇,江山和美人,冷少群会选哪个!”艺婉冷笑。 苏熙打了个寒噤,对于艺婉眼中不经意间会射出的冷光,她还是不适应。沉吟了半响,犹犹豫豫地问:“婉姐,你跟我讲过的安氏集团10%股份的事??” “放心,我说话算话。不过,两年前的事情也没能如我愿。”艺婉故作惋惜,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紧张表情后,随即笑道:“这次你要好好表现呢。董事长的位子牢固了,有我的自然少不了你的。” 苏熙满意地扭着腰肢去洗手间。艺婉盯着她左摇右摆的扁平屁股,冷哼一声“白痴!”而后,她拨通黎云末的电话:“近期有好戏开场,你好好养精蓄锐。” “随时听候安大小姐召唤。”黎云末精神抖擞地应,就差把手从手机里探出来给安艺婉行军礼外加一个跪拜了。 往事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冷家别墅。四米高的围墙将它与外界隔开,却隔不断棵棵桃树的姹紫嫣红与芙蓉花开的芬芳。夜深人静时,周边居民会听到马儿嘶鸣的声音。离岛的绝好良驹都集聚在冷家,每年三月的冷家赛马日,能让离岛上流社会足足兴奋一年。如《红楼梦》中的贾府,冷家门前经过的人都好奇这高墙之内是一番怎样的景致。的确,幽幽草坪,款款流水,高大的棵棵芙蓉树,撒下片片清荫。荫下,一张张罩深蓝蔓布的长椅静静等待,等待在外未归的人儿。草坪间,曲曲折折的石板路,通往四面八方:主楼,娱乐室,露天泳池,家仆宿舍,马圈?。可是,这一切的美好景致,在冷少群眼里极具讽刺意味。 这一切,由父亲冷念堂亲手缔造,据说,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却不是已逝的母亲。冷念堂远赴德国分公司前,一再叮嘱少群不许更改家中的一草一木。少群无奈,却也没有理由违抗父命,除了圈养自己喜爱的马匹,别无他法。只是他好奇,冷念堂迷恋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这个女人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未曾现身。父亲将公司全权交予自己打理,只身远赴德国与她有着极大的关联。少群也痛恨,痛恨她夺走冷念堂原本应该馈送给母亲的爱。他将这份痛恨带到别墅的花花木木,除却马匹,却无能为力。有时候,他宁愿自己像少秋,可以长居学校。可是他不能,离岛的八卦媒体会打了鸡血似地研究他的彻夜不归,继而带出那沉睡已久的旧事。这绝非他所情愿的,不是怕风波,而是惧扰了母亲的魂。 少群着银灰丝织睡衣,坐在落地窗前,凝望着手里躺着的手帕。已恢复素净的手帕一角,“如”字如同睡莲,羞涩地望着少群的脸。少群似乎看到了艺如微微泛红的轻垂面庞,兀自笑了。“又是手帕。”他喃喃自语。那块桃红素帕,仍旧紧锁在保险柜。那段往事,如同窗外耀在池水上的点点月光,悠悠荡开来? 殡仪馆外,打了小小领结的冷少群,任泪水一点一滴落在泥土上,有些僵硬的西装包住尚未长开的身体,却裹不住破碎的心伤。妈妈就在殡仪馆的木棺里,弟弟少秋在容妈的怀里哭着要妈妈回来。人群里的少群,望着乌压压的素黑,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妈妈在父亲书房里的哀哀欲绝:“你说,你要她还是要这个家?”冷念堂的声音沉静得近乎绝情:“对不起,我们离婚吧。” 父亲到底还是没能如愿和妈妈离婚。李若烟用自己冰冷的躯体捍卫了一个家庭的完整。 殡仪馆里,姑妈揽过少群,轻声安慰:“孩子,跟我去美国吧。”少群被刺中心脏般尖叫:“我不,我哪儿也不去,就在离岛,一辈子,守在妈妈身边!”泪水,肆无忌惮,在众人讶异的目光里,他冲出殡仪馆。 十三岁的冷少群,在秋日渐冷的斜阳里,用眼泪洗刷着属于自己的孤寂与哀伤,落叶翩翩,如断魂之蝶,飘过肩头,却拂不去一丝凄凉。“小哥哥,你为什么哭啊?”一只胖乎乎的小手递过来一块手帕,桃红,像极了妈妈苍白面容上的胭脂。少群抬起头,女孩子5、6岁的样子,粉扑扑的小脸,大眼睛滴溜溜圆,长睫毛如彩翼,忽闪个不停,“妈咪说了,男子汉不应该哭的,我摔倒了都不哭。” 少群自己也羞赧了,不好意思地接过手帕,擦擦泪,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一个人呢?” “妈咪来看一个阿姨,说她睡着了,我也想进去,可是她不许。我又离不了妈咪,就跟她来了。我在等我妈咪。”公主似的女孩子一口气说完,用一副“你懂了吗?”的表情望着少群。 少群哑然失笑:“这样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妈咪,妈咪!我在这里!”小公主转身向一个刚从殡仪馆出来的少妇奔去。少群望见她不断飘起的粉红洋装下摆,愣了神,一低头,才发现桃红手帕还在自己手心? “哥!”少群的思绪被打断,少秋斜倚在钢琴上唤他。 “怎么了?”少群将手帕收进睡衣口袋,扭转头。 “没事儿。”少秋拿鞋踢踢钢琴架,嗫喏道:“明晚,公司50周年庆典,Daidi回来吗?”而后,无限期待地望向少群。 “不会回来。”少群面无表情。 “奥。”少秋难掩失落,转身离去。 少群想叫住他,终究没能开口。兄弟两个极少说到冷念堂,除非迫不得已。即使提及,也只是一带而过。Daidi于他们,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 晚宴(一)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雀灵传媒50周年庆典在离岛“BlueRiver”七星酒店举行。 宴会晚六点准时开始,五时刚过,离岛有头有脸的人物陆陆续续前来,囊括政商娱三界。各路媒体记者更是激动万分,有准入证的大型杂志媒体代言人早已候在大厅,没准入证的小报小刊记者在酒店门口徘徊,希冀能够拍到离岛名流的背影。冷少群袭一身青色西装,系一条浅灰领带,穿梭在人群中,言笑晏晏。冷少秋则端着高脚杯,百无聊赖地跟几个学生妹模样的女孩子聊着,他极不喜欢她们浓妆艳抹后的矫揉造作,却只能微笑地听她们的嗲声嗲气,别无他法。商务上的事情他一窍不通,自然帮不上哥哥。 苏起、苏熙兄妹踩过红地毯,进入宴会厅。苏熙着深V领大红鲤鱼装,嘴唇猩红,眼睛犀利地穿过跟自己和哥哥打招呼的少群,四处搜索少秋。发现目标后,撇下哥哥和少群,直接奔少秋而去。少秋远远望见,整个脸色都变了,像耗子见了猫,消失是不可能的了,只得摆出一副被生擒的架势僵在原地。 苏起拍拍少群肩头,笑道:“老同学,好久不见,越来越不简单了。期待雀灵传媒百年庆典。” 少群握拳轻击苏起胸口:“你也可以啊,祥和疗养院让你整得有声有色,都成全国重点示范基地了。” “还是多亏你们这些大财团的支持?” 两人说笑间,宴会厅门口一阵骚动,眼疾手快的记者群早已是镁光灯闪烁不停。大厅内停止骚动,众人不约而同望向红毯尽头: 安柏年、苏碧然夫妇走在前端,前者肃穆,后者端庄,珠联璧合。艺婉、艺如姊妹紧跟其后。 只见艺婉:大波浪栗色卷发盘在头顶,芦荟色水晶耳坠秋千般荡来荡去,深紫色拖地修身丝绒晚礼服,后背镂空,露出莹莹玉肌,草绿花链蛇般绕在脖颈,黑色高跟凉鞋露出浸染朱红指甲油的双足,稳稳地,踩在红毯上。艺婉边走边久经沙场般向镁光灯含笑摆手,光芒四射。 再看艺如:乌黑秀发瀑布般披在肩头,湖蓝四叶草耳坠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玫红真丝雪纺坠地长款礼服将原本就小巧的身材勾勒地愈加玲珑,银白高跟鞋,步步生莲,白皙无暇的脸蛋透出淡淡粉红,薄薄双唇如蔷薇花瓣,娇艳欲滴,面含羞涩,也不往两旁的记者看,一心往前行。 黎洛洛着深蓝衬衣,袖口上挽,咖啡色西裤,与柚柚走在最后。她是宴会上唯一穿裤子的女性,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柚柚穿一身橄榄绿裹肩蝴蝶结A型及膝连衣裙,像一只青翠的蝶,满心欢喜,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少群迎向安柏年夫妇,一一握过手,含笑道:“安董,两位能来,冷某不胜荣耀!” 安柏年爽朗地大笑:“离岛商界巴掌大,咱们有来有往,互相扶持,理所应当啊!” 晚宴(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苏碧然着素白底月牙旗袍,在一侧打趣:“你们这些商界合作交流的事情我不懂,倒是可以给冷总介绍一下我的宝贝女儿。”她侧身让出艺婉和艺如,“这是我大女儿,安艺婉;小女儿,安艺如。” 艺婉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一双皓眸望向少群:“冷总,久仰大名,一直没机会亲见。如今看来,果真人如其名呢!” 少群半握艺婉伸出的手,瞬即放开,笑言:“艺婉小姐过奖了,倒是经常在报上看到关于您的报道和靓影。” 艺婉讪讪回笑,还未开口,少群已经将目光挪向艺如,右手先于言语送到她面前:“艺如小姐,你好。” 艺如轻咬唇,伸手依旧淡淡一握而后垂下,垂首道:“冷总,你好。”齐刘海飘下,深邃眼眸不得见。安柏年夫妇在一侧轻舒一口气,艺婉则是讳莫如深地冷笑。 柚柚在一旁看两人像初见,一头雾水,拽拽洛洛衣角,轻声问:“他们怎么搞得像没见过面似的?” 洛洛一脸“迷茫”:“他们就是没见过啊。” “哪有,那天?”柚柚又开始抓狂了,周围的记者眼睛立马闪出奇异的光彩。洛洛见状,一把把她拽到身边,冲少群说:“冷总,我是离岛作协成员黎洛洛,这位是安总的侄女。” “原来黎小姐就是大家口中的‘辣笔美女’,名不虚传呢。欢迎。”睿智如少群,自然明白当前状况。 安柏年接口说道:“冷总不必照料我们,今天你是东家,冷落了谁都不好。” 少群微倾腰:“那好,请各位自便。”他抬腕看看表,对苏碧然颔首道:“安夫人,30分钟后,烦请您致辞。到时,自有人前来相请。” “那是自然,冷总客气了。商贾世家,极少有像您这样看重文化的。”苏碧然一脸真诚的赞许。 “我也算一个!”安柏年在一旁佯装被冷落的不满,惹得众人大笑。 冷少群离开后,安柏年携苏碧然寻到几位老友,不免寒暄。安艺婉如交际花,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几位公子哥儿见安柏年夫妇离开后,早已遮山盖水地围上来。万绿丛中一点红的艺婉不忘向腻在少秋旁边的苏熙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点头示意,眼光似乎无意地瞟向艺如。黎洛洛本想陪艺如,无奈早已被娱乐圈的几位导演和演员瞄上,圈在其中探寻她近期的剧本走向。她在离岛,可谓是保障超高收视率的风向标。闪了柚柚一人在艺如身边,没两句话,瞥见了冷少秋,当即方寸大乱,扭扭捏捏地对艺如说:“姐?” 艺如看她一脸绯红,不解地问:“怎么了?” 柚柚挠挠头,哂笑:“我想找少秋聊一会儿。” 艺如恍然大悟,用手指轻弹柚柚额头:“我说呢,跟猴爪挠心似的。去吧。” 柚柚吃痛,用手揉揉额头,却是喜滋滋地奔冷少秋去了。 艺如百无聊赖地环顾一圈,没有熟面孔。本身就不喜欢这种场合,根本不认识经常在这种聚会露面的所谓名媛。她瞅瞅自助就餐区,基本无人光顾,兀自笑了。风流倜傥的富少们忙着寻花问柳,淑女名媛则顾着维持娇滴滴的妖娆,哪有人顾得上吃吃喝喝,至多是端一杯鸡尾酒而已。 艺如走到就餐区,拿起拖盘,用叉子挑了几块奶油酥面包就往嘴里送。背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天真妹,这么吃不怕胖啊?” 晚宴(三)---再相逢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艺如边嚼面包边回头,正对上苏起满盛笑意的狭长双目,她脑袋转了半天,才想起来:“是你啊?咳咳咳?”她忘了自己嘴里的面包,狼狈地被呛了。苏起赶忙端起一杯苏打水,递给艺如,又帮她轻拍后背。 艺如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长舒了一口气:“谢谢啊。” 苏起打趣道:“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啊?”对于苏起这种貌似结识许久的搭讪艺如没能领悟。 苏起突然说:“别动!”将身体微微探向艺如,后者一阵紧张,一动也不敢动,对于苏起前倾的身体有了本能的抗拒,双手下意识地挡住他的胸膛。苏起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拭过艺如的唇,她大吃一惊,却未来得及躲过,当即怔在了原地,眼中是不明就里的愕然。两人的姿势极其暧昧,这一幕没能躲过一直暗中留意艺如的少群。他的脸,瞬间凝住。少群当即招呼李彬:“请安夫人致辞。” 望着艺如不自然的表情,苏起笑了,扬扬指尖的白色奶油:“呐,你嘴上有奶油。你得谢谢我,要不明天的《离岛早报》会刊出你的邋遢照奥,旁边批注:不顾个人形象的安家二小姐。”艺如扑哧笑出了声。 苏起伸手:“我是苏起,祥和疗养院院长。” 艺如欢快地握住,调皮地摇了摇:“苏院长好。我以后养老可以走后门了。我是安艺如,社会闲散人员一枚。”苏起被逗得开心大笑。 两人正欲继续交谈,少群的声音自台上传出:“各位来宾,晚上好。请允许我代表雀灵传媒全体同仁就各位的莅临表示诚挚的欢迎!”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艺如与苏起相视一笑后走向人群。少群继续说道:“雀灵传媒不仅是一个经济实体,更担当着传播离岛文化的重任,因此,这五十年来,一直孜孜不倦地谋求经济与文化的契合点,以求为离岛乃至整个中国的前行尽到微薄之力。今天,很荣幸邀请到离岛文化理事会会长苏碧然女士,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苏会长致词。” 苏碧然在掌声中缓缓步上主席台,与少群握手后接过话筒:“首先,非常感谢雀灵传媒能给我这个机会代表离岛的文化界人士致辞。其次,我想说的是,一个企业,不仅要注重经济指标,若想得以长远发展,必须注重文化层面这一软实力的升级与与时俱进?” 苏碧然的致辞持续了十五分钟,她如话家常般温和而深入浅出的话语时时被掌声打断。艺如在她下台后第一时间拥住苏碧然,含笑道:“妈咪好棒!”艺婉也在一侧说道:“是啊,碧姨说得很精彩。”谁能知,她的心底,却是一股股此起彼伏的恨意,恨什么?苏碧然的独领风骚?艺如与苏碧然的当场秀亲密?她也不知,唯有漫无目的的恨在蔓延,当下,冲苏熙狠狠使了个眼色。她迫不及待地等待某场好戏的上演,如此迫切,以至于面部是一种修道士般压抑的隐忍。 晚宴(四)---舞池种种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多瑙河之波圆舞曲”响起,整个宴会厅充溢着优美、舒展而生机勃勃的跳跃感,空气中流动的恍若风光旖旎的多瑙河欢畅的流水。雀灵传媒邀请的是来自德国皇家乐团的成员与首席指挥,这是冷念堂送给少群庆典的礼物,以弥补自己不能现身给儿子造成的缺憾。对于父亲的疏离,少群早已习惯,对于横空出世的这份慰安,倒是如鲠在怀。冷念堂于他,若不是血缘的维系,恐怕远比墙面冰冷。 一对对红男绿女渐次步入舞池。洛洛也没能逃脱。刚在一两个肥皂剧里出演过粉面小生,离岛刚刚开始发红尚未紫的林子成面对她的婉拒,差点儿当场飙泪:“黎姐,您这是瞧不起我呢,我在演艺圈要走的路还很长,没有您的扶持,我怎么走下去呢?”洛洛目瞪口呆,只得无奈地随他步入舞池,跳起极其生疏且近乎慢三拍的华尔兹。 少秋对柚柚的印象较苏熙要好许多,因此跟她聊得更投机一些。柚柚受宠若惊,乘兴挽住他的胳膊撒娇:“少秋哥,咱们跳舞吧。” 少秋巴不得早早逃离苏熙,没有丝毫犹豫地应允:“好啊。”一旁的苏熙尽管将柚柚的八辈祖宗骂了不下八百遍,无奈有任务在身,想到安氏集团10%的股份,当即笑靥如花,细眼腈眯成了一条线:“你们跳吧,我喝点儿东西。”随即转身优雅地离去。 苏起早已被人捷足先登。拽他跳舞的是离岛检察院院长的千金窦心莲,橙色深V开领礼服将原本就黯淡的肤色称得愈发黑了,一副吊梢眉却是透着精明。检察院院长窦金坛挺着鼓鼓的肚伸长脖颈“翻山越岭”笑眯眯地望向两人,苏起只得违心地随她旋转。 再次落单的艺如成了旁人觊觎已久的目标。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走上前,绅士地伸出右臂,90度深鞠躬:“安小姐,鄙人市政厅主任贺伟,请赏脸。” 艺如有些尴尬,正犹豫该如何拒绝,少群携一妙龄女郎走过来,冲贺伟笑道:“贺主任,给您介绍一位佳人。这位是离岛演艺界新秀罗鹃。倾慕您已久了,托我牵线,认识一下。” 罗鹃娇滴滴的嗓音,像甜得发腻的蔗糖,过期已久亟待处理,“贺主任,您好。”手是半伸不伸,欲拒还羞里却是诱惑满满。贺伟久经风月,其中的玄妙怎会不懂?伸手上前蜻蜓点水般轻握,而后放开,外人看来,陌生人初见,有礼节得很。 罗鹃眼疾手快地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贺主任,可否陪小女子共舞啊?” “啊哈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贺伟转眼间边将艺如抛在脑后了。对于风骚女子,男人向来免疫力要低一些。 艺如正发愣,少群握住她的手,急急穿过就餐区,走向阳台。除了相视一笑的艺婉与苏熙,再没人注意他们。被厚重紫罗兰窗帘隔开的阳台上,气急败坏的艺如冲少群喊:“你干什么?放开?”话未完,却是再也接不下去:少群已经啄住了她的唇,舌尖不费吹灰之力探入,纠缠住了她的柔胰。艺如如电击,整个人都傻掉了,尽管手被纂住,动弹不得,嘴里却似蜜,一直甜到心里。艺如被少群生硬地拽进怀里,他的鼻息轻扫过脸庞,可她心底滚烫,大脑一片空白。窗帘一角的手机幽灵般,夜景模式打开,快速地连拍。黑暗尽处的苏熙阴森森地笑了,转身踏入光明处,用手指超艺婉比了个V。艺婉将头抵在某个男子的肩上,柔媚地娇笑。 晚宴(五)---我爱你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恍若一个世纪,少群终于将艺如放开。大脑严重缺氧的艺如,深呼吸恢复意识后,眼泪刷地流下来:“你?” 少群慌了,再次将艺如揽进怀里,语无伦次:“对不起,我爱你。艺如,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爱你,我仿佛等了你好多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和苏起在一起,我整个人都懵掉了。请你原谅我,一定要原谅我。” 艺如把住少群微颤的肩头,又惊又喜,惊的是少群居然爱自己!喜的是少群真的爱自己!当即泪水愈加汹涌。少群见艺如不说话,更着慌了,放开她,急切地问:“我都道歉了,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真的吗?”艺如抽抽嗒嗒地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少群起誓。 艺如扑哧笑出了声:“那你学小狗叫!” “好!”少群爽快地应,但随即反映了过来:“好啊,你个小坏蛋!”伸手揉揉艺如的头发。 “你好讨厌啊,都把人家弄哭了。”艺如嘟起觜埋怨,粉拳落在少群胸前。 少群再次垂首,吻住艺如。这一次,艺如主动揽了他的腰,极尽缠绵。月色朦胧,空中飘来白玉兰的淡淡香气,两人,醉了。 少群拂过她的脸,轻声问:“你爱我吗?” “爱,初见时就喜欢上了你。那夜在酒吧,我才确定,这份喜欢,是爱。我爱你,即使这份爱带给我的是无止境的心伤,我依旧坚持,直至地老天荒,此生不渝。”艺如喃喃道。 “傻瓜,不会有心伤,只会是无尽头的喜悦与幸福。如果我的存在让你难过,我就不可能介入你的生活。”少群刮刮她的鼻梁,犹疑地问:“你和苏起?很熟吗?” “哪有,我们才第二次见面。”艺如辩解,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奥,你是吃醋了呀。呵呵?” 少群望向浓浓夜色里:“我也奇怪呢,我一向大气的很。可是,对于自己的女人,我是不会有半分含糊的。” 艺如听到少群称自己为他的女人,脸腾地红了,暗自庆幸有夜幕的掩护,赶紧转移话题:“你的手,好了吗?” “好多了。放心。”少群吻过艺如的额头:“那块手帕,一直在我枕边。” 艺如笑了,如同午夜绽放的昙花。 “姐,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柚柚好奇地冲坐在沙发上的艺如问。安伯年夫妇和艺婉不约而同地望向艺如。 “可能是喝了两杯酒的原因。”艺如拍拍脸,起身:“我先休息了。” “好好睡一觉,以后慢慢就忙起来了。”艺婉在背后别有深意地说。 “对啊,下周Thomas教授就开始给你远程授课了。”安柏年在一侧接口。 “知道了,Daidi.妈咪,晚安,你们早些休息。”艺如拖着晚礼服走开,背影是清水芙蓉般波澜不惊的美丽。艺婉望向她微乱的发丝,心满意足地品着杯里的咖啡,将头扭向整理瓶中三色堇花束的叶子道:“叶子,今天咖啡冲得很好,手艺见长。这身衣服也很漂亮。” 艺婉平日里极少夸奖别人,尤其是对家里的雇工们,安伯年夫妇极其纳罕。叶子更是如同冬日里身沐暖阳,用手局促地握住藏青卡其连衣裙的一角,红着脸说:“谢谢大小姐夸奖。” 明天的太阳照样升起,可是带来的却是不一样的命题。 暧昧照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午夜,“DoubleDream”咖啡厅。 “说吧!做还是不做?”依旧着晚礼服的苏熙满脸不耐地斜眼瞧着对面的男子。 男子略显腊黄的脸像刷过不久便开始脱漆的桌子,忧愁地紧盯着苏熙手机上的图片,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长舒一口气:“这一次,牵扯的范围太大了,而且都是离岛响当当的人物。这要闹起来,我?” “别废话!”苏熙把一个手提袋扔在桌上,将包链拉开一角,露出一摞摞百元人民币的冰山一角,冷冷说道:“这是十万,明天事成后另外五十万会在第一时间汇入你的账户。万一将你告上法庭,还有一张美国绿卡。怎么样?” 男子颤颤地点燃一只烟,猛吸了几口。苏熙镇定自若地啜一口咖啡。 “我做!”男子狠狠地将近乎完整的余烟捻灭在烟灰缸里。马克杯里剩余的咖啡被倒入其中,烟灰缸里轰然冒出的青色烟雾与惶惶然四散开的灰烬涤染着铁锈的味道。苏熙满意地笑了。 艺婉睡意全无。烟丝袅袅,卸妆后憔悴不堪的脸在沙漏般的夜色里忽明忽暗。窗外的虫鸣在沉寂的夏夜分外聒噪,在艺婉听来,震耳欲聋。手机响,她神经质地抓起:“婉姐,万事俱备。” 隔壁,艺如甜甜地进入了梦乡。细细的月光自紫色流苏窗帘偷偷钻进来,抚摸着她的面庞,安宁祥和。 翌日,仍在睡梦中的艺如被生生推醒。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望见叶子焦灼的脸:“怎么了?”叶子从来不会叫自己起床的, “小姐,你可醒了。老爷让我叫你下楼呢,你快点儿吧,老爷都发火了。”叶子慌里慌张地说。 艺如揉揉脑袋起身,纳闷地问:“这么早能有什么事啊?跟妈咪吵架了?” “我也不清楚。我正往餐桌上端汤,老爷在看报纸,忽然就拍了桌子,差我喊你。好像不关太太的事。”叶子说。 “那就好。”艺如扭扭脖子,伸了个懒腰,在粉红睡衣外套了件橘色圆领小外衣,穿了粉红拖鞋随叶子下楼来。 客厅里,安柏年脸色铁青,坐在沙发上。苏碧然和艺婉一左一右坐在旁边。张妈和卢子玄站在一侧,面色紧张。寂静无声。柚柚看到艺如,急忙从沙发迎上来,挽住她的胳膊,悄声问:“你昨天怎么搞的?” “什么啊?”艺如一头雾水。 “什么?你说什么!”安柏年怒吼,将一张报纸扔到艺如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苏碧然泪眼婆娑,拍拍安柏年后背:“你别上火,听孩子好好说。” “好好说,都是你平日里娇惯的结果!”安柏年没好气地应。一侧的艺婉却是不言语,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艺如疑惑地讲报纸捡起,展开,惊愕地右手掩口。 艺如与少群拥吻的照片占了几乎整个头版,黑色铅字如一根根银针,直刺向她的心脏:“富家女与阔家少一吻定终身,错把庆典作婚宴”、“安氏女两年前私挪公款购豪宅,两年后变身海归女勾阔少”。 “这,不是这样的?”艺如泪眼汪汪,“Daidi---” “不是这样是怎样?”安柏年气极败坏地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你,不要跟冷家有来往?你?”他话未完,二桥处的小虎子急匆匆地进入:“老爷,大批记者想从二桥进院,我们快堵不住了。怎么办呢?” 艺如只觉得眼前一黑,木桩般栽倒在柚柚怀里。 “如儿!”苏碧然凄厉地喊。 “卢叔,马上叫陈医生。报警!”艺婉当机立断。 “好!”卢子玄与小虎子匆匆离去。 越洋电话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雀灵传媒总裁办公室。百叶窗帘将室外的明媚全然隔断,少群凝望着桌上的《离岛晨报》,眉头紧锁。桌前站着陈若林,只字不说,静等吩咐。 少群起身,缓缓道:“若林,你多派人手,分两路:一、搞清楚照片来源;二、把安小姐两年前所谓私挪公款的事情调查明白。” “好!”陈若林刚欲离开,少群喊:“等一等!” “还有什么需要处理的?”陈若林问到。 少群再次望向照片,艺如娇小的身躯在自己怀里,欲拒还迎,昨夜种种,恍若眼前。他眼角微湿,这样一个眼神圣洁的女子,绝对不会与“私挪公款”这样肮脏的字眼结合在一起。“你亲自去探听安小姐现在的状况,我怕她吃不消。必须你亲自去,我只相信从你嘴里说出的讯息。” “是。”陈若林点头,沉吟片刻后说:“冷总,不要过虑,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少群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头:“我相信你会解决好的,去吧。” 陈若林走后,少群拉开百叶窗帘,刺目的阳光一股脑倾泻而下,夹杂着大海迷离的色彩。他在脑中过滤一遍商界往来人士,实在想不通与谁树敌。离岛传媒大亨舍他无谁,其他豆芽菜般勉强存活的小媒体公司都不成气候,平日里拣拾自己不屑顾及的角落生意。而雀灵传媒从未刻意压制他们的发展? 内线电话响起,打断了少群的思绪。他接起,不悦地呵斥:“不是告诉过你,上午谁的电话也不接吗?” 总裁办公室专属接线员米欣的声音里带了若隐若现的委屈:“总裁,是老爷子的电话,他说您手机关机,所以?” “我知道了,接进来吧。”少群揉揉太阳穴,从报纸面市到现在,也就一个小时而已,消息居然飘洋过海传到了德国。 “少群,我是Daidi。”电话那端陌生而熟悉的嗓音传来,少群一阵恍惚。远在德国的冷念堂极少跟他联系,即便是公司五十周年庆典,他也只是安排秘书发了一封祝贺的邮件而已。如若不是从天而降的德国皇家乐队成员,少群都疑惑冷念堂是否还在意雀灵传媒和他们两兄弟的存活与否。“Daidi。”少群尽量维持声音的平静。 “少群,照片的事情我已经听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处理好。但是,我必须说,而你也必须去做的是,以后不要与安家有任何瓜葛。至于原因,除非迫不得已,不会让你知晓。还有,一切要以公司利益为重。雀灵传媒存活至今,实属不易。”冷念堂直入正题,且不给少群留有任何发问的余地:“这件事,你必须接纳李叔的建议。他的建议也是我的意思。” “好,Daidi。”少群松了松领带,只觉得脖颈被勒得透不过气来:“您最近?身体好吗?” “一切都好,无需挂念。”冷念堂在那端的话语带了些许温度:“照顾好少秋。” 挂断电话,少裙将手机掷在桌上,颓然倒在座椅里。敲门声响起。 “进来!"少群阖眼喊道。 李彬匆匆闪入,“冷总,李文山李副总要见您。” 少群冷笑:“说曹操,曹操就到。请他进来吧。” 公司元老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李文山是冷念堂主管雀灵传媒时的得力干将,属于元老之一,拥有雀灵传媒近10%的股份。自从少群接管公司业务之后,他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逐渐隐退,但是依旧会参与公司的重大决策。 李文山四平八稳地进入办公室,头顶微凸,身形却是保持得极好,额上沁出微微汗珠,眼神里渗透着丝丝焦虑。少群赶忙起身迎上,紧握住他的手,笑问:“李叔,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又招呼一旁的李彬:“快,冲一壶上好龙井。” “不必了,我一会儿就走。”李文山摆手沉声道。 “你先出去吧。”少群示意李彬。 落座后,李文山不待少群发问便开口:“想必你Daidi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吧?”见少群颔首后继续说:“你Daidi那边,是我通知的。刚起床,就看到新闻,待我得知时,整个离岛已是人仰马翻。少群啊,这会儿,得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雀灵传媒!报纸面市仅一个小时,公司股市已经下跌了近三个点!” 少群微惊:“李叔,股市下跌我是不清楚的。” “你当然不清楚了,房门紧闭,手机关机,内线不接。若不是由你Daidi为我开路,我也是见不到你的。少群,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种不理智的事情和犹豫不决的情形,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会儿,是怎么了?!感情用事是一个成功商人的死穴啊!” “李叔,您的意思??”少群含威不露。 “为商从政者,家事必联经济与国事,树大招风啊!若不及时召开发布会澄清事实,以正视听,股市会持续下滑。公司的损失,必定惨不忍睹!” “发布会?以正视听?”少群无奈地笑言:“李叔,我喜欢安家二小姐是天经地义的实情,怎么就成了混淆视听了呢?再者,即使召开发布会,我要做的也是向外界正式宣布我们的恋爱关系。” 李文山望着他,无奈地叹气:“少群,且不说你祖父与你Daidi九死一生创下的这份家业。就说你妈咪?” “妈咪,这件事与妈咪有什么关系?”少群愕然。 “哎,你妈咪若是活着,是绝对不会容许你跟安家有任何来往的!”李文山斩钉截铁。 少群被狠狠击中软肋,李若烟一直是她无法逾越的痛,想到父亲电话里的一席话,他沉吟片刻后说:“李叔,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岂料,李文山起身,拍拍少群的肩:“为了你妈咪,还有雀灵传媒,新闻发布会必须得开,撇清与安艺如的关系。少群,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无需李叔说太多。”说罢,李文山向办公室外走去,右手已是触到门柄,却突然垂下:“对的爱情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遇到恰当的人,少群呢,你遇到的不是正好的人啊!”深叹一口气后,走出门去。 少群呆望门口半响,忽抓起桌上的一个空杯子,狠狠砸向门:“哐啷啷”一声脆响后,杯体已是四分五裂。 少群如被刺破的气球,颓然倒在沙发上。 新闻发布会(一)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李彬听到响动,匆匆冲进门,望见地上的狼藉,掩饰不住满脸讶异:冷少群失去理智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他收拾完杯碴,看看少群阴郁的脸,欲言又止。 “说吧,又有什么事情?”少群用手揉着太阳穴问。 “总裁,网上最新消息:安家大宅被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安家报警了。可能是为了平息群怒,现在正召开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谁主持?”少群峰眉扬起。 “安艺婉,安家大小姐。” 听闻不是艺如,少群轻舒一口气:“安艺如??” 李彬小心翼翼答:“没有安家二小姐的消息。总裁?”他斟酌了一会儿:“李副总临走前,交待我向您请示准备对外发布会的相关事宜。您看?” 少群起身,缓缓踱步至窗前,望向窗外恰好振翅飞过的白鸽,心里却在痛骂自己昨夜没有留下艺如的电话号码。 “冷总?”李彬提醒呆楞的少群。 少群回过神来:“安排吧,时间定在安氏集团发布会之后。派人去现场,获取第一手结果后立即汇报。” “是。”李彬转身离开。他径直走到助理林可儿桌前,说:“可儿,给冷总冲一杯咖啡。” “奥,好的。”可儿是脸上有微微雀斑的新近毕业大学生,性情温婉,却是激情满满,神秘兮兮地眨眨眼,起身冲林斌轻轻问:“总裁?没事吧?” “怎么可能有事?他的风格,我最清楚。不过倒是从来没有这样低迷过。”李彬道:“少八卦哈,送完咖啡后,帮我筹备发布会。” “发布会?”可儿的好奇因子使得她的声音出奇的大,近乎呐喊,引得周围经过的员工纷纷侧目。 “对,发布会。”李彬无语了,自己的这个小助理,工作时态度积极地无可挑剔,就是风一阵雨一阵。“快点儿啊。” “得令!”可儿兴冲冲地朝茶水间飞奔。李彬望着她急火火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约二十分钟后,李彬敲门走入总裁办公室,面色略带不安:“冷总,安氏集团发布会那边传来消息?” “怎么样?”少群望向他的脸色,心里已是猜中七八分。 “安氏集团的回应是,安艺如不胜酒力,却在当晚乘兴喝了几杯,因而?”李彬道。 “因而,酒后乱情,照片显示的绝不是刻意为之。”少群接口。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李彬轻咳两声。 “这边发布会准备得怎么样了?”少群边扣衬衣袖口边问。 “基本完毕,大部分媒体应该在路上,少部分已到场。” “还没通知确切时间就都赶来了?”少群冷笑,“离岛媒体界对我真是厚爱啊。三十分钟后,发布会正式开始。” “好。” 离岛所有大小报刊杂志、网络媒体不约而同地为同一件事情忙碌:新闻发布会。奈何两个发布会,只得兵分两路。除却雀灵传媒,整个媒体界喜气洋洋。可惜各路豪杰们忽略了一件事:所有饥肠辘辘的他们盯向同一块蛋糕,最终进到嘴里的可能连滋味都咂摸不到就消失殆尽。 新闻发布会(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雀灵传媒发布会于公司宴会厅召开,座无虚席。所有记者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无法压抑的喜悦感,只是身处媒体老大的屋子里,只得压抑再压抑。 冷少群面色平静地走入宴会厅。副总纪向北和秘书李彬陪同。落座后,李彬带着职业性的笑容发表开场白:“欢迎各位媒体界的同仁,坐在我身边的这两位分别是雀灵传媒总裁冷少群先生和副总裁纪向北先生。发布会将持续二十分钟。限一家媒体提问一次,这算是业内行规了,还望担待。好,请提问。” 与此同时,全场统一举手,只是左右手和所举高低的区别,所有手心都满纂着被点到的急切。李彬随便指向中间一排的马尾辫女子。女子是《离岛都市周刊》实习期刚满的记者,没料到自己会中头奖,满怀忐忑与兴奋起身:“冷总,您好,请问,可以就今天一早《离岛晨报》刊登的照片做一下解释吗?” 冷少群清清喉咙,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按理说,这是冷某人的私事,实在是没有拿出来晾晒的道理,恐污了民众的双目。不过,既然大家如此关注,我也只好相告一二。照片怎么出来的,我也很好奇,希望大家日后会已同样的热情探究这来源,或许拍照人的目的就是让大家知晓他的所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到这里,所有记者的眼睛一亮,未曾意识到少群已是偷梁换柱。可是,下一个记者,立马重新发问:“冷总,您觉得这张照片是实情还是??” 少群如同描述一件与己无关的邻家小事,不徐不疾:“是实情。” “那您可否解释一下?”宴会厅里所有记者似乎穿着一条裤子。 冷少群轻笑:“若不解释,今天我这门是出不去了。不知道在场的女士们有没有经验,男士们是应该能够理解的。酒后,许多问题会受失控荷尔蒙的调控。对于安小姐,好感是有的。对于我的行为,本人在此诚挚地予以向她致歉。但我必须声明,安小姐与此事无关,她只是被我波及的无辜对象。希望大家不要在她身上过于纠结。” “冷总,对于安艺如‘私挪公款’的报道,安氏集团的回应是绝无此事,您怎么看?” “这个实在是无可奉告,因为即使是经济问题,也是安家公司内部的问题。甚至可以说,这是安家的家务事。”少群冷硬地回答。 “那冷总,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离岛夜话》电台的记者嗲声嗲气地问,标准S形身材可劲儿前倾,恨不能挤倒前排一干人马,直接杀到少群面前。少群低头不语,李彬急忙岔开话题:“这个问题不便回答。最后一个,请提问。” “冷总,对于雀灵传媒股市直线下跌近4个点,您怎么看?是否有有效对策力挽狂澜?”一位中年记者终于抛出一枚涉及经济的重磅炸弹。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一侧的纪向北说道,“关于公司上市这一块主要由我负责。股市下跌有许多偶然因素在里面,那么直接原因呢,大家也看到了。随着偶然因素的消失,股市回升是理所当然的。在我们刚刚确定召开发布会之后呢,我公司股市已经跌停,趋于回升。如果说这一偶然因素与冷总相关,那他本人的敢做敢为也给我们股民吃了一剂定心丸。相信不久呢,股市终会趋于平稳。至于刚才这位先生所说的力挽狂澜之对策,是不需要的。对于雀灵传媒来讲,这只是一个小小插曲而已。谢谢。” “好了,那么今天的发布会到此为止,祝各位同仁工作顺利。”李彬职业性地结束了发布会。冷少群走出宴会厅,脸上依旧是含蓄的笑意,却是渗透着苍凉。这个世界的炎凉,人情的冷暖,再透彻不过。人与人之间,喜欢撕扯开对方的血肉,窥探最底层的秘密,殊不知,谁与谁,都是那般相似。 而离岛的一众记者们,却是意犹未尽,自心底期望日后这种艳事不断,好料不绝。 探望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刚出宴会厅,少群收到陈若林来电:“冷总,艺如小姐突然昏迷,至今尚未醒来。” 少群心底像是直线降落的电梯,沉、沉、沉,永无止境似的黑暗,但他依旧维系声音的沉稳:“知道了。你继续调查另外的事情吧,一定要有结果。” “是,冷总!”直觉告诉陈若林,这次的冷少群,不似以往,果敢决断里掺杂着无可奈何的呐喊。 少群转身,拍拍纪向北的肩头:“老兄,公司这块,你先招架一下,重点是股市走向。我出去一趟。” “好,你放心吧。有我呢。”纪向北点头,他是少群二十岁接管公司时从应届毕业生招聘会里淘回来的宝。在摩肩擦踵的青涩面孔里,严把人才关的少群一眼锁住了他。事实证明,纪向北的确是一块璞玉,十年间,在雀灵传媒和少群的极力雕琢里,扶摇直上。对于少群的赏识,纪向北谦卑而忠心耿耿地回馈着。 少群一路驱车到了安家老宅外,离二桥尚有百米远,便停下了。路旁垂柳撒下瑟瑟青荫,灼目的日光依旧透了窗子间隙漏进车里。少群双手狠狠攥住方向盘,安全带牢牢地将他固定在驾驶座上,他生怕自己少了这些束缚,便一路冲进安家老宅去。清浅笑颜、娇滴滴的清水眼、绣了字的手帕、昨夜月光下的白玉兰清香?少群痴了?望向宅子的扇扇窗,想到艺如此时边躺在某一扇之内,当下心里是愈加灼烈的痛:“艺如,等我,一定要等我。一切,总有明了时。不用多久!” 二桥处的虎子望向离去的车影,冲身旁的尤连摇摇头:“这些记者真是敬业,发布会都开了,还来蹲点儿。” 尤连接口:“这一上午,零零散散地得有十二三辆了吧。得亏没露出脑袋,要不咱哥俩非把他腿打折不可。” 虎子蹙眉:“哎,这二小姐也可怜。这几年就没遇到过什么舒心事。” 尤连也叹气:“是啊,脾气模样没得说,人见人怜。可就是运气差。生在富人家,也不是样样如意啊,还是咱普通人的日子舒坦。” 年纪稍长的崔年经过,听到两人的交谈,当即呵斥:“小兔崽子,青天白日的,乱嚼舌根,也不怕走路闪了腰!” 虎子朝尤连伸伸舌头,两人当下噤了声。崔年倒背着手巡视草坪处,乌油油的影子在日头下拖了老长,他望向艺如卧室的窗口,窗帘紧拉,多半是为了阻住记者利鹰似的鬼眼,怜惜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醒了没有?这罪遭的?” 罩了紫色流苏布帘的床上,粉红绣花枕,米奇呆呆坐在一旁,主人长眠不醒,它也是无趣吧。艺如秀眉紧蹙,眉尖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愁。苏碧然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红肿的双眼,仍有泪珠闪烁。叶子在一旁,神色忧虑,见苏碧然忧伤里透出倦态,便垂首低声安慰:“夫人,陈医生说,二小姐一向身子弱,再加上急火攻心,一时应承不了才昏迷。并没有什么大碍,早上挂过吊瓶,很快也就醒了。您去休息吧,小姐这边我来照料。” 苏碧然听罢叶子一袭宽慰的话,泪水倒又流出来,便擦拭边说:“这孩子,没有谁的心肠能及她,可就怎么事事不如意呢。睡会儿也好,省得无来由地受气。”对于安柏年与艺婉召开发布会的事情,她一百个不情愿,只觉得艺如未醒,到底事情如何未知,便急剌剌地对外截断她的发言权。可是艺婉搬出了公司人心的浮动、股市的变换、客户的质询,不得已便默许了。公司与女儿,她要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可是安家的百年基业与声誉,又逼她不得不舍弃这个女儿。 白玉兰的清香染上了点点血腥的迷离,半月如钩,像极了昏黄天幕里突兀空悬的白日头,少群虚幻的声音如来自天际:“艺如,等我,一定要等我?”,人却是渐渐消逝。艺如慌了,心底是慢慢滴空的沙漏,嘶哑着喉咙:“不要,少群,不要?” 梦境外的艺如眉尖起了皱,“不要?”声声梦魇催出了满脸汗珠,双手徒劳地擒住丝绒被单,指尖用力间睁开了眼。 苏碧然和叶子欣喜地伏下身,轻唤:“如儿?”“小姐?” 醒来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光线似掺了浆汁的硫酸,一股脑钻进艺如的躯体。眼睛吃痛的艺如只觉得喉咙干涩,撕裂般痛,却是不得不声声呓语:“水?水?” 苏碧然又是喜极而泣,忙不迭地支使叶子:“快,倒水?”叶子顾不上应声,转眼间倒过一杯凉白开,又滴了几滴百合花液在里面。 苏碧然将艺如扶在自己怀中,接过杯子,亲自喂给她。艺如如同岸边被晒花眼的鱼儿,一饮而尽,中间被呛出了泪花,有了些许滋润,喉间却是瞬间干涸,便阖眼说:“还要?”叶子赶忙又倒过一杯来。 连喝三杯,艺如方才缓缓睁开眼,望向环抱自己的苏碧然,讶异地问:“妈咪,我这是?”不待回答,昨夜今晨种种铺天盖地袭来,泪珠儿断了线似的滚落,不成曲调:“妈咪,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我知道,如儿,你受委屈了。”苏碧然接过叶子递过来的鹅黄绢帕,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可是,这方刚完,那畔又有新的泪涌出来,怎么拭得净呢?一旁的叶子,只望得心酸,含泪安慰:“二小姐,你别这样,什么都会过去的。” 苏碧然将头抵在艺如额前,声声悲泣:“如儿,妈咪知道你的苦,可是,只有经历过一些事情才能成熟啊!” “妈咪!”艺如昏迷时便起涌上心头的愤怒、不解和恐惧齐齐奔腾溢出。她愤怒?自己的爱情怎么会成为人们的谈资?她不解?与少群的爱恋怎会成为旁人的眼中钉?她恐惧?少群会不会因了这一张照片跟自己决裂,只因他的家世那般好,威望那样高。 哭累的艺如附在苏碧然怀里,呓语般:“妈咪,我累了,想睡会儿。” “好,医生嘱咐了,这几天你得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苏碧然温柔地将艺如被泪水浸过的额前发丝捋顺,招呼叶子出了卧室。 房间一片沉寂,艺如觉得自己的躯壳虚渺得似波面上随风飘荡的舟,可是她强迫自己定下来。谁拍的照片?为什么要拍自己和少群,而不是别人?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少群在做什么?艺如痛恨自己昏迷的不是时候,急切地希望从谁那里得知自己不省人事后外界种种。而,柚柚是唯一合适的人选。艺如从未如此迫切地期盼她的到来。 客厅里,柚柚听闻艺如醒了,可劲儿往楼上跑,苏碧然紧忙在背后招呼:“别乱说话!” “知道了!”柚柚头也不回,心里直犯嘀咕:我什么时候乱说过话? 艺如望见柚柚,勉强支着身子坐起来,问:“你做什么去了?” 柚柚只当是艺如埋怨自己醒来时没看到她在身边,急急摆手解释:“姐,我上午一直在的。可是近中午突然肚子饿,就跑下去找吃的了,谁知,你赶巧儿就醒过来了。” 艺如被她逗乐了:“我一猜你就一直在,就是随便问问。”她将左手握在右手手心,细细端磨着指尖不成规矩的纹路,开口道:“柚柚,我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哎呀,真是,我告诉你啊,姐?”柚柚刚准备眉飞色舞,突然就蔫了:“可是,伯母告诉我不准我乱说话的。” 艺如拉过她的手,柔声细语:“跟我聊天,怎么是乱说话呢。再者,即使你不告诉我,我迟早会知道的。由旁人听来的,不见得可靠,我还是信你。” 柚柚把脸凑到艺如跟前说:“那你可不许着急上火啊。” “嗯,我答应你,说吧。”艺如将身子歪在抱枕上阖眼道。 讲述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你昏迷那会儿,宅子外面好多记者啊。艺婉姐报了警。谁知,那些记者看到警察就恼了,说咱们仗势欺人什么的,骂得可难听了。不得已,伯父和艺婉姐决定开发布会,平息众怒,顺带着撇清你和冷少群的关系?”柚柚讲述时并不曾想着将语言加以润色,只是觉得艺如应当有权利知晓一切。 “撇清关系?!”艺如忽的坐起来,喉咙一紧又连声咳起来。 柚柚慌忙给她倒了一杯水,看她慢慢喝下,哭丧着脸说:“我说不要说的嘛?” “没事儿,你说吧,就是喉咙难受。你这样说到一半,我心里更吊得慌,不舒服。”艺如依旧闭了眼,装作若无其事。 柚柚小心翼翼看看艺如的脸色,没什么不同,便道:“那我继续说了啊。”见她微微点头后,便继续讲:“我和伯母都反对的。我知道你是喜欢冷少群的,而伯母怕委屈了你,可是伯父不依。艺婉姐说秘书告诉她,公司股市开始动荡了,有客户追问你两年前的事情,怀疑安氏集团的诚信度?”柚柚拿眼瞄住艺如,见她脸色松缓,便絮絮道:“没办法,发布会还是开了,艺婉姐主持的。她说你昨晚酒醉,照片的事是不做准的。咱这边刚完事儿,雀灵传媒也对外声明,说照片的事是冷少群酒后一时兴起,这是他亲口在发布会上说的?” 柚柚的声音像极了冷飕飕的带刃尖刀,从四面八方刺进艺如的皮肤,一寸寸,艺如觉得自己的血液正慢慢凝固,红的、黄的、紫的,搅动着五脏六腑,外加噬骨般的痛。她的手紧握住床单,死命的,像攥住一丝不可多得的温暖,她不敢将手松开,生怕自己的双手会发颤,惊了柚柚。听到少群的表态,她心跳似鼓,体温却是降到了冰点,勉强维系声音的稳定,艺如缓缓道:“柚柚,我突然很累,想躺一会儿,你吩咐厨房给我做份莲子羹好不好?” “好,那你睡吧,我这就去。”柚柚见艺如想吃东西,开心地应。 听到卧室门关闭的声音,艺如支撑身体的力气轰然崩溃,整个人似棉絮,软软地滑在了床上,攥住床单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心里却唯有一个念想:“他不爱我,他不爱我?” 正午的毒日头似乎窥见了这一角天地的冰冷,可劲儿地想从窗帘一角挤进来,奈何窗帘厚重如盾,便只能白费力气。 一刻钟后,黎洛洛心烧火燎地往艺如房间奔。她从来不看报纸,正如演员极少看肥皂剧,只因通晓这一产物酿造的滑稽。待艾丽取回干洗店的衣服,将照片的事情心惊胆战地说于她听时,已是近于正午。她当下大惊,打艺如电话却不通,从苏碧然处得知艺如昏迷,上足发条般一路驱车狂奔。 洛洛推开门,急急奔向艺如窗边,看她歪躺在床上,脸色赤红,心里更是吃了一惊,伸手探向额头,火般烫。洛洛一把抱住艺如,滚下泪来:“艺如,你怎么了,是我不好,没及时赶过来。” 艺如气喘吁吁地睁开眼,直觉得身子千般重,嘴角却是扯出一丝笑:“洛洛,你?来了?就好?” 洛洛奔向楼梯口,冲下大喊:“碧姨,快叫医生,艺如不对劲。”苏碧然只当艺如醒来就没事了,哪料到会横生枝节,当下喊了叶子请陈医生,又叫过柚柚,一路上楼,一路盘问。柚柚也着了慌,如此这般,以实相告。只把苏碧然听得目瞪口呆,拿手点住她:“告诉过你不要乱说话的吗?哎呀,你这孩子”却是顾不得许多,提裙急急奔上楼。张妈跟在一侧,一心叮咛:“太太,小心脚底下。” 柚柚当下脸就白了,眼泪在眼圈里一个劲儿地转,撇撇嘴:“姐,你别吓我。” 陈医生来后,打过一剂镇静剂,又挂上退烧的吊瓶。他将苏碧然喊到一旁,悄悄道:“安太太,别看二小姐表面镇定,内里却是糟乱得很。绝对不能让她再受刺激了。否则,不知会怎样呢.” 苏碧然拭泪,唯有点头:“我知道。” 苏家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苏家住离岛同里街35号。同街道上其他房子无异,独门独院,巍巍灰褐三层楼,顶端阁楼跷出了尖尖角,别有一番趣味。入得大门去,院里迎面便是一丛丛郁郁葱葱的竹,牢牢占据着院中心三尺见方的黄土。土质疏松而硕沃,因此这一片竹想极力挣脱黄土的束缚,然而,周遭的大理石地面挡了去路,她们只得择高处蔓延。苏熙厌极了这丛竹,竹旁搭起的小凉亭,凉亭下设就的石凳与石桌,更是厌极了屋里的古琵琶,旧三弦。她喜欢新鲜、刺激并且带有危险因子的狂野气息。可是这些,她满怀慈悲的哥哥苏起给不了,她声乐系毕业的美女妈妈欧阳琼给不了,她任职离岛大学教授的爸爸苏义青更给不了。苏熙是这个阳光如絮的温暖庭院一角畸形存在的毒草。可惜,家里的任何人都未曾发觉,包括洞悉世事的苏起。 苏起酷爱音乐,在十九岁即将步入艺术殿堂时,突然对中国慈善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或许是苏义青车祸后失去的那条腿给了他沉重而灵性的启迪。望见父亲凸显笨拙的躯体,苏起意识到:中国有多少这样身有残疾或是缺乏看护人员的弱势群体存在啊。自此,离岛多了一枚慈善新星。苏义青夫妇倒是没有异意,在他们看来,只要是正路,孩子走哪条都好。苏熙尽管不以为齿,却从不敢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她是精明的,也是胆怯的,对于那笔丰厚的从祖辈传下的家产,她正卯尽全力以求理所当然地获得。 苏家只有一个保姆帮助欧阳琼照料生活起居,若不是为了舞台剧而保养好手部皮肤,她都有不雇佣保姆的打算。苏熙也厌极了这点,明明可以住得起别墅,却不买;用得起成群的仆人,却不请。这使得她在安艺宛面前显得小家子气,为了掩饰这份压根儿就不存在的寒酸,她不得不加倍猖狂。 离岛翻天覆地的清晨,苏家平静如初。四人围坐在桌前吃早餐,苏熙却是压抑不住脸上的潮红。保姆陈爽自信箱取了早报,正往书房去,苏熙赶忙喊:"陈姨,把报纸拿来看。" 苏义青微皱眉:"吃饭的时候不要读东西,说过多少遍了?" 苏熙伸伸舌头:"爸,看看今天有重大新闻没,就扫一眼。难得我这么有求知欲。" "就是,下不为例。义青,吃饭吧。"欧阳琼在一侧规劝。 苏熙接过报纸,心满意足地看到了首页上是她想要的结果,故作惊呼状:"哎呀,怎么会这样呢,安艺如和冷少群搅在一起了!" "什么?!"苏起正往嘴边送的牛奶杯一歪,倾出的白色液体湿了晨衣,顾不上清理,伸手夺过报纸。苏熙吃了一骇,想不透哥哥为什么这么激动。苏起望见安艺如娇顺地倒在冷少群怀里,心里无来由地伤感,脸色莜地沉了下来。 "安艺如,冷少群?"苏义青与欧阳琼别有深意地对往,眼神里是讶异和些许无奈。"少群,我看一下。"苏义青道。望见少群英挺的鼻,喜悦的眉,欧阳琼叹气:"可不就是群儿吗?"而后望向苏义青。后者亦是长叹,摇摇头,起身走向书房。 欧阳琼欲言又止,端了一杯牛奶跟进书房。苏起愕然得失神,也起身走上楼去。苏熙倒是一头雾水,搞不懂这张跟苏家无关的照片为何使得众人无法安心用餐。她倒是食欲大增,冲陈爽喊:"陈姨,再给我煎两个鸡蛋。" 书房里,苏义青透过窗子望着庭院里随风起舞的竹,前额似川。欧阳琼走到他身边,劝道:"喝点牛奶吧,身体重要,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怎么吃得下呢,哎!" "我哪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呢,我何尝不讶异呢。十几年了,只当一切会烟消云散,谁曾想两家还是有了关联?" "红锦那边?" "起儿说还是老样子,不说话,饮食还可以。" "那就行啊,吃得下,说明她还有活下去的念想,总归是好事。改天,去看看吧。内里,不要让孩子们知道的好。" "我自有分寸。"欧阳琼与苏义青对望,眼里皆是深深无奈。 苏起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痴了。浓浓的失落,却不知为何失落。仅见艺如两面,只觉得她婉约,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只是希望再相见。千万杂续理不清,甩甩脑袋后劝自己:善良的可人儿,自当应有少群这样的俊杰配。心下些微释然,脑海中只是存了两人拥吻的照片,却未曾留意旁边的解说。起身换衣,依旧到疗养院去。 责编远飞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正午,《离岛晨报》总编办公室。总编叶奇哭丧着一张脸,唯唯诺诺:“陈先生,那晚是程立刚当班,他也算是报社老人了,实在不清楚怎么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叶主编,据说今天早上贵报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啊!”陈若林别有意味地说。 “您这么说,可就羞煞叶某人了。离岛晨报想在离岛稳打稳扎,必须得背靠雀灵传媒这棵大树啊。” “你倒是清楚得很,既然与你无关,那就请程立刚责编解释一下吧。”陈若林穷追不舍。 “不瞒您说,从我知道这件事情就一直找他,可是毫无踪影呢!”叶奇带着哭腔:“您看?” “程立刚家地址?”陈若林拧眉转身,话语刀切般坠下。 “岛南区新园小区二号楼5单元4?402。”叶奇的神经绷到了极致:“陈先生?您?” 陈若林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门外,叶奇左手扶住办公桌,右手抖抖地端起一杯水,一饮而尽。 新园小区。 程立刚父母紧张地盯着陈若林一干人。陈若林安慰道:“两位老人家不用害怕,报社有急事需要程先生接洽,但又联系不到他,所以过来看一下。” “这样啊。”程立刚母亲轻舒一口气:“立刚中午回来过,说单位有急事派他出国?” “出国?去哪里?”陈若林心里一紧。 “没说哪里啊,就说方便了就联系我们。怎么?”老太太从他脸上瞧出了冰山暗隐的意味。 陈若林已是匆匆离去,背后闪下两位呆若木鸡的老人。 离岛机场,依旧是人来人去,彼此擦肩,瞬间忘却对方的脸,或是根本就未曾尝试记忆。 戴墨镜的黎云末,看不出眼中射出的光线。即便如此,对面男子仿佛被逼视般的窘迫,额上汗珠,不待蒸发,便有新的涌出来。黎云末意犹未尽地抚摸着手里的护照和资料袋,啧啧有声:“程先生,这可是绿卡啊,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也求不来的!您这么容易就捞到手了,真是不简单啊!” 黎云末嘴里的程先生正是程立刚,离岛晨报责编之一。他陪着笑,拭拭汗珠“还是多亏安小姐和苏小姐?” “安小姐?”黎云末冷笑:“这件事情?跟安小姐有关系吗?” “没有,没有。你看我这狗记性。该打!”程立刚装腔作势地扇过自己的嘴。 黎云末摘下墨镜,双手搭过程立刚的肩头,一双鹰眼含霜般直望着他战战兢兢的眼:“姓程的,我没时间陪你玩儿。你记清楚了,那张照片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万一以后有人找到你,你的回答只能是一问三不知。你得明白,你爸妈还在国内,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们的。” 程立刚困难地咽下口水:“我?我清楚。黎兄,你千万不要为难他们啊。” 黎云末邪魅地笑:“这个,你放心。我也有父母,自然会好好待他们,前提是?”他故意顿住,在程立刚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焦虑后,心满意足地接着说:“只要你在美国好好呆着。” 程立刚无奈地闭上眼睛长叹,而后,依旧不死心地追问:“我可以给女朋友打个电话吗?” 黎云末望望身后刀疤男手上程立刚的手机,冷笑:“你说,这可能吗?”他拿右手食指点住对方肩头:“姓程的,你出国的事,不容许除你父母之外的任何人知晓。大男人志在四方,何患无妻呢!” 十五分钟后,程立刚踉踉跄跄地过了安检。凝望着飞机消失在茫茫暮色里,黎云末戴上墨镜,转身大踏步离开机场,边走边对刀疤男说:“把手机处理掉,尽快去‘慰问’一下程立刚的父母,希望这两个老家伙不要不识时务。还有,赶在任何可能不利因素前警告老犁头,绝不能让他在两年前的那件事上捅了篓子。必要时刻可以采取非常手段,重点是滴水不漏。这个度,你完全把握得住。” “是!”刀疤男重重应。 黎云末离去的车子与陈若林一行人的车辆在机场外环线擦肩而过。 暗流涌动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琴怡洗脚房。Vip包厢。 屋内暧昧的光线里充斥着各种不知名香料揉合在一处后生成的古怪气息,如同少妇身上喷的香水过量,呆久了,令人昏昏欲睡,却是心甘情愿梦死在这温柔乡里。 皮肤白嫩的少女,跪在西藏图腾样式的地毯上,黑色超短裙摆半开叉,白花花的大腿在灯下泛起油腻腻的光,低领白衬衣四颗扣子扣住下沿两个,高耸的**随手部捏脚的动作轻颤。她拿眼瞄住床上眯住眼的秃顶男子,偷偷打了个哈欠后,半含怨地娇嗔:“犁爷,您今儿个都不拿正眼儿瞧我,米儿给您捏得不舒服吗?” 犁迪用手搓搓酒糟鼻,没好气地嘟囔:“前一次来你就这身衣服,不会换身呢?” 米儿扑哧笑了,手底下意识地撩动:“您早说呢,我当您不乐意让我伺候了呢。下次,我穿护士装好?” 话未完,房门被用力撞开,米儿吓得跳起身,犁迪也突然睁开眼。 林峰带着两个兄弟立在门口,他和颜悦色地对米儿说:“你先出去一下,我跟犁爷谈点事儿。” 米儿询问似地瞅瞅犁迪,后者见林峰的架势并无恶意,便对她扬扬手:“去吧。” 米儿带上门离开。犁迪挠挠后脑勺:“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家里那个母夜叉找来了?” 林峰打断他的话:“犁迪,你不用管我是谁。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来呢,就是想知道两年前安氏集团二小姐私挪公款的事情。” “安艺如?”犁迪脱口说道:“她购宅子的事情我可不清楚。” “不清楚,那你怎么知道她买房子了?”林峰饶有趣味地说。 “我?”犁迪脸色大变,干笑道:“嘿嘿,这位兄弟,两年前,报纸上不都这么说么?” 林峰托过一把高脚椅,翘腿坐在上面,从怀里掏出一沓照片,哗啦啦摔到犁迪脸上。犁迪吃痛,骂骂咧咧地抓起几张,脸色立刻紫了:他与坐台小姐在舞池里极其露骨的贴面姿势、与穿着暴露的女子在暗影里的激吻? 林峰不紧不慢地说:“这些照片,是你老婆雇私人侦探拍的。你得感谢我,替你从半道截下了。听说,你赌瘾不小呢,还喜欢吸两口,如果不是你老婆开着美容店供你挥霍,你得露宿街头吧。你说,她要是看到这些照片,那?” 犁迪从床上瘫倒在地上,汗流满面:“别说了。我说,但凡我知道的。” 。。。。。。。。。。。。。。。。。。。。。。。。。。。。。。 犁迪丢了魂似地怀揣照片,火烧屁股般往外窜。米儿在背后喊:“犁爷,您今天好匆忙啊!下次我穿护士装啊。”而后与当班的几个姐妹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换做平时,犁迪一准跟她们闹上半日,这会儿,哪有这个兴致?只管埋了头前行。迎头撞上一个人,抬头看,一个脸上带刀疤的男子和两个彪形大汉立在眼前,当即慌了神:“爷哎,求你们了,刚刚我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句句属实呢,你们就饶了我吧!” 刀疤脸正是黎云末身旁的耿健生,一听这话,当即把犁迪的衣领拎住,恶狠狠地问:“你告诉谁了,说了什么?” 犁迪蒙了:“你们不是一家的?就是安艺如‘?” 耿健生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招呼两个弟兄:“给我往死里揍,这个老不死的!呸!” 一刻钟后,三人弃下死狗般的犁迪,扬长而去。彩色照片一张张飘在路面,象一个个孤魂野鬼。好心人把犁迪送到医院,好歹留住一条命,人却是痴了。不敢见人,语不成调。家人见了照片,只当哪个风流债主找上门来,羞于报警,就此遮盖。 姐姐的“劝慰”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退烧药挂完,镇静剂也见效了。清醒过来的艺如眼神木木的,却是没了眼泪。一旁的柚柚忍不住抽泣,拉住她的手:“姐,我错了。” 艺如苦笑,虚弱地说:“你没错,我迟早会知道。”轻咳了两声,环顾一旁的苏碧然、黎洛洛和叶子,疲惫地合上眼:“你们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会儿。”苏碧然摸摸她的额头,用脸庞轻擦艺如的鼻梁,这是她们互相安慰的暗语:“如儿,不要再吓妈咪了好不好?” “妈咪,放心,我会乖乖的。”艺如看向洛洛,将她眼眸中的焦虑一收到底,嘴角扯出笑:“洛洛,你也回去吧,还要写稿子。天晚了,路不好走。” 洛洛弯下腰,凝视着艺如的双眸:“你答应我,好好的。” “嗯,我好好的。”艺如点头。 众人离去后,艺如刻意将大脑放空,却也睡不着,整个心神在挣扎、徘徊,身陷虚渺与现实的此岸或彼岸。 不知何时,一双手,凉得沁透,若有若无地将艺如的手攥住。艺如吃了一惊,睁开眼,安艺婉立在床前。床头灯打出的虚弱光线映不出她眼神的色泽,整张脸却是静穆得类似古铜色。艺婉兀自开口:“兔子喜欢上了狼,狼却有狐狸为妻。狐狸极媚且美,独当一面,任狼在外闯荡;兔子也美,而且良善,但是过于依赖狼,给不了他任何前行的建议。对于兔子,狼初始的喜欢会随着她愈来愈浓的纠缠化作恐惧,最终只得逃避;对于狐狸,自始至终的相互扶持会令他上瘾,最终无法舍弃。艺如,你是兔子,冷少群就是狼。你给不了他事业上任何的帮助,相反,只会牵绊他前进的脚步。当他意识到时,自然会弃你。他,需要的是狐狸。” 艺如仿佛被艺婉牵动了心肠,她定定地凝视艺婉踱了沧桑的脸,呓语般:“我是兔子?” “你的秉性,注定成不了狐狸,所以只能等没有狼性的人来爱你。就此罢手吧。”艺婉继续说:“你好好休息。我的话,你自己静心想想。”她转身往外走去,脸上是一丝邪魅的笑,心内暗想:安艺如,你永远都成不了狐狸,永远也不会得到真正的爱! 艺如纳罕艺婉突然间对自己推心置腹的同时,深深陷入她那一席话的漩涡里。她的善良与退让,居然是爱情的死穴!可是,狐狸的娇媚与城府却是学不来的,难道,对冷少群的爱恋,刚刚开始,便已夭折?此生,注定无缘? 安柏年在苏碧然的陪同下进了艺如的卧室。艺如想坐起,安柏年摆手阻止,沉声道:“如儿,发布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艺如点点头,却无话。 安柏年长叹一声:“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公司发展到今天不容易,你理解Daidi的苦心吗?” 艺如握住安柏年的手,挤出一丝笑:“Daidi,我都理解。如儿不会怪您的。我也是安氏集团的一份子,理应为公司出一份力。” 安柏年欣慰地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至于两年前的事情?”他顿了一下:“Daidi也有苦衷啊。这一次,我会尽力处理好,还你清白。” 艺如赶紧应:“Daidi啊,不需要的,只要你和妈咪知道我是清白的就好了,外界怎么传,我是无所谓的,一切以公司利益为重。大不了,我再出一次国?” “不行!”苏碧然在一侧打断她的话语:“好不容易才回来,不能再走了。柏年,这件事情,总得给孩子一个交代啊!”说话间,她又滚下了泪。 “你放心,这次不能再亏欠如儿!”安柏年说道。 夜色浓了,月光却是捡那窗帘一角的缝隙处偷偷溜进来。不谙世事的艺如,猛然间发觉:活着,好难。 迷局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安氏集团开发部部长办公室。秦南生是安氏集团稳步前行道路上的功臣之一,却是低调的很。此刻,他在烟雾缭绕中浓眉紧锁,室外的月光夹杂了路灯迷离的光线轻柔地泻进来,却消融不掉他内心的焦灼。秦南生刚毅的脸上像是无数个问号和犹豫不决在交汇,最终,下定决心般,归于平坦。他拨通秘书内线:“小于,你进来一下。” 秘书于坚两分钟后敲门进入办公室,问:“秦部长,您找我?” “小于,先坐。”秦南生招呼,待他坐定后,抽出一只烟:“抽吗?”见他摆手,恍然大悟:“对头,你和媳妇准备要宝宝了,是得注意。” 于坚脸腾地红了,不好意思地说:“秦部长,见笑了。” “哈哈哈!”烟雾里,秦南生爽朗地笑,眉头却是瞬间又凝住:“小于,言归正传。今天的报纸,看了吧?” “看了,没想到离岛两大商家会在情事上有所牵连。”于坚哂笑。 “小于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二小姐私挪公款的事。”秦南生说话间将抽过三分之一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您的意思是,有人旧事重提,是刻意为之?”于坚警醒地问。 “此人的目的,要么是想置二小姐于死地;要么想揪出此事的真相。第一种可能性大一些,若是第二种,这两年间,早已开始行动,哪用拖到艺如回国呢!”秦南生长叹:“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看似聪敏,实则愚钝之极!” “秦部长,您知晓此人?!”于坚愈加讶异。 “小于啊,你不用管太多,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利。两年前,我就刻意瞒你,今天依旧如此。叫你来呢,是想告诉你,若是有人问你两年前艺如参加‘嘉源地产慈善晚宴’的细节,你就照实说。包括我的牵线搭桥。” “可是,这对您不利啊。”于坚不无担忧。 “没有什么不利的。多年前,我就对友人许诺,自会舍弃一切顾她孩子的周全。只是我担心家人,万一我有什么事情,希望你帮我照料。当然,不用你舍弃自身。”秦南生拍拍他的肩。 于坚眼眶一热:“部长,您放心,我是您一路提携过来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他沉吟了片刻,咬牙说出心里的疑惑:“部长,两年前,您并为从中获取分毫,所以我不懂?” “你不懂就对了。”秦南生笑着打断他的话语:“对你来说,这是一个迷局吧?” “是的。”于坚点头。 “是迷局就好,你越疑惑,对你越有好处。行吧,你早点回去,不用陪我,国事天下事都不及家事实在啊。小于啊,你跟你媳妇可是青梅竹马,好好待人家。真正娶回自己心爱女子的世间汉子不见几个啊!” “是,部长,您早些回去休息。”于坚说道,心里只觉得愈发奇怪与不安,秦部长是以严谨、寡言立名的,今日的促膝相谈倒让他感觉非比寻常。 一个迷局,局外人窥探,局内人缄默。迷局的魅力,在于它神秘的光环,哪管光环下是熠熠生辉的宝玉还是恶臭熏天的污水! 利剑出鞘(一)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于坚走出公司大门,急于回家,便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说明目的地后,阖眼休息。感到尚未到达小区附近时,出租车却停下,司机说:“先生,到了。”于坚睁开眼,不由大惊:出租车停在一条陌生的街道,对面一堵高墙,院门大开,院内一盏盏路灯已打开,投出幽黄深邃的光。他慌忙问:“这是哪里?” 司机为难地说道:“先生,我不便说明,呆会儿自然有人告诉您的。” 于坚忐忑间,陈若林与林峰一干人已是从后面紧跟的车子里走了出来。陈若林将出租车门打开,弯腰伸出右臂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于先生,冷少群总裁有请。” “冷少群?雀灵传媒?!”于坚更是吃惊非小,实在想不通自己一个小小的职员怎会跟离岛的风云人物有所牵连。因听闻冷少群为人光明磊落,当下也静下心来,痛快地走出车门。 一楼会客厅,冷少群依旧在端详那张照片,俊逸的脸上略显憔悴,这一天,比一年还要漫长。间或,却是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丝笑。除却离岛晨报责编程立刚外逃的不好消息之外,其余都还好,真相正慢慢现出水面。冷少群仿佛看到了艺如与自己冰释前嫌的画面:就这样,她娇羞地依在自己怀里,芙蓉花开遮半面? “冷总,于秘书到了。”冷少群的思绪被陈若林打断。他忙拣回心神,起身迎上,礼节性地握住于坚的手,满含歉意:“不好意思,于先生,让您受惊了。” 于坚有些受宠若惊,却也是处变不惊,忙回笑:“哪里。”落座后,犹疑地问:“冷总,这么晚了,不知您?” “是这样的。”冷少群亲自为他倒过一杯茶后,说:“是为了安艺如小姐两年前的那件事,我们得知与您有些关联,所以?” 于坚心下纳罕:看来,冷少群的确是对二小姐有意,表面上却是故作不解:“冷总,我不懂您的意思。” 冷少群轻笑:“于先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请您过来的。林峰,你来说吧。” 林峰道:“是。于先生,犁迪,您认识吧?” 于坚脸色一变:“实不相瞒,认识。不过,已经很久不联系了。”他喟然长叹。 “据我所知,他是您一个远方表叔。两年前,他有一家自己的小公司,叫‘嘉源地产’,不过也就是类似于大型房产中介。他曾经搞过一次慈善晚宴,托你邀请安氏集团的相关人员参加,说是为四川红岭县的山区儿童募款建校区。而安氏集团相关人员在您的中转下也出席了。之后,便有了安二小姐的不雅新闻。” “对,是这样。”于坚见已瞒不过,决定以实相告,讲述前却是郑重其事地问冷少群:“冷总,我敬仰您的人品,我可以知晓您过问此事的缘由吗?” 冷少群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为无辜之人伸冤。” “好,冷总爽快!”于坚连声赞道:“那我也以实相告。” 利剑出鞘(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于坚凝神回忆:“两年前的那场慈善晚宴,其实涉及面很窄,离岛有声誉的参与人员也就安艺如和我的直线上司秦南生而已。我表叔的事业不是那么顺,所以我也是以一种尝试的心态告知秦南生部长。岂料,他对此事极其感兴趣,说会汇报给安副总裁?” “副总裁,就是安艺婉””冷少群问。 “对,当时安副总裁刚刚上任,却是雷厉风行得很,说这件事情对安氏集团的宣传极为有利,便同意了,可是,参加晚宴当天,艺婉小姐临时有事,脱不开身,便让艺如小姐替自己参加了。艺如小姐那时刚上大学,却是喜欢济弱扶贫。当晚,她亲自签了五百万的募捐合同。而这个数字,也是经过安伯年总裁首肯的。”说到这里,于坚的脸色极其痛苦,声音发颤:“可是,我实在是不清楚,事情怎么会演变成后来的样子。没半个月,就开始有流言说艺如小姐私挪公款购豪宅。我联系表叔时,却已经寻不到他的人,他的公司也已经申请破产。” “可是后来,相关部门并未涉入调查啊!”冷少群好奇地问。 “对,因为后来随着事态的扩大,安总裁出面说此事的处理有他本人的欠妥当行为,并把两处豪宅变卖,所得钱款捐给了红十字会,而后,送艺如小姐出国。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谁知,如今,却是旧事重提。说实话,我也是内疚得很,其中总是与我脱不了干系啊!” 冷少群拍拍他的肩:“于先生无需自责,你为人光明磊落,我们已是了然于心。其实,今晚请你过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保护你!” “保护我?此话怎讲?” “你或许还不知道,今天我们刚刚找过犁迪,谁知,不出十分钟,他就被人殴打,如今还在医院抢救,生死不明。唯恐你会同样遭遇不测,所以希望你能在冷某人处多住几日,这里,你自当放心。”冷少群诚恳地说到。 于坚吸一口冷气,沉吟道:“那允许我给妻子打电话报个平安,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冷少群哈哈大笑,于坚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陈若林笑言:“于先生,你放心,你的妻子正在楼上学插花呢。” 于坚起身,紧紧握住冷少群的手:“冷总,您的为人与周全,于某实在是佩服之至!” 于坚被送上楼后,冷少群对陈若林和林峰说:“你们尽快找到秦南生,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到现在,重要证据在我们手上,也不怕事态发展了。太晚了,您们累了一天了先休息。” “好的。冷总。”两人往门外走去。 “等一下。”冷少群喊道,随后踱到两人身旁:“若林,照片的事情,有线索的话,还是要追下去。” “我知道。”陈若林答,望见冷少群不自觉凝住的眉,安慰说:“冷总,注意休息。” “你们去吧。”冷少群转身上楼,花室半掩门,他瞧见于坚将一朵七色茉莉轻柔地别在妻子的发际。她并不美,柔顺的低眸,满含幸福的脸上却自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光辉。 冷少群轻轻走过,心底一角轻柔打开:这个花室,是妈咪在世时,最喜欢呆的地方。所有的花儿,在她的手下,可以变得愈发娇媚,华贵。可是百花丛中的李若烟,却从未笑过,眼角眉梢的愁意总会随冷念堂的夜夜晚归而日日加深。直到死去那日,水晶棺里的她,依旧是含怨的。 书房密谈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安家书房内,张妈端过两杯茶,便阖门离开。苏碧然与秦南生打过招呼后,自行避开。 秦南生与安柏年对坐静立,两人都带一丝苦涩的笑。安柏年两手交叉,道:“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未曾想这么快。” 秦南生双眼凝重地望向他,嗓音中是无可奈何:“柏年啊,不早了,两年了,两年来,我一直在挣扎。你我的情分,断送在了我的手上。” 安柏年眼角微湿:“南生,这话不应该由你来说啊。当年,你那么爱红锦,我不是不清楚,可是为了自己在公司的前途,还是横刀夺爱。我?” 秦南生也陷入了回忆:“你更不用自责,红锦不爱你,更不爱我。这一点,早已证明了。你背负的伤痛,比我更多。当年,你们的结合,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谢老爷子。若不是你,谢氏集团早已灰飞烟灭,谢老爷子怎么能合上眼呢!”他的眼里也是噙了泪:“两年前,艺如的事情你是知晓的,为了顾我,你委屈了孩子。时至今日,我内心一直有愧啊!” 安柏年的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南生,有个问题,我埋藏了两年。你为什么要给艺如设那个局啊,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 秦南生的泪水已是流了满脸:“我爱红锦,所以也护艺婉。当时,见她日益聪颖,总怕她会危及艺婉在公司的地位,才出此下策,也深知你自会护她,因而?我糊涂啊!” “你可不是糊涂么!”安柏年也是俯身泪流:“艺如的身世,你不是不知道,所以,安氏集团日后总裁的位子只可能是艺婉。她也极富经营头脑,而艺如的志向却并不在此,日后,我自会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也就是了。” “所以?”秦南生收住泪,“这个局是我设的,所以必须由我来解开。上次,你为了我们多年的情谊而负了艺如,这次,我得给孩子一个交代。” 安柏年拍拍他的肩,动情地道:“还记得当年,我们在一个宿舍的情形吗?” “怎么可能忘记!”秦南生笑了:“还有苏义青,那老家伙,越活越稳重了,那会儿数他活跃!还有碧然,班花一朵,走到哪里,都是一幅纯美的画卷。” “是啊,她和欧阳琼可是大学里两道独特的风景线呢。”安柏年眼神醉了,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光。 “你和苏义青终还是拥得美人归啊!” “哎,我也有负碧然,若不是红锦糊涂,她或许会等我余生呢!”安柏年伤感地说。 这一夜,出奇的长,过往的近乎三十载的岁月在这里重温:这一夜,出奇的短,两人意犹未尽时,东方已是泛起鱼肚白。 这一夜,苏碧然亦是无眠,她知晓,漫长深夜里,书房内的畅谈是对过往岁月的洗礼,日光重现,自会是离别。那一段沉重的情事纠葛,艺如比起来,自会自惭形秽的很。苏碧然想,若是说与女儿听,她许会释然当下的伤痛,可是,那一段沉甸甸的往事啊,该从何处讲,诉说时会是一把把利刃,将人人伤得体无完肤,无论是说者,还是听者。 歇斯底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睡眼惺忪的安艺婉对着电话咆哮:“什么?于坚被冷少群带走了!”她是笑醒的,从梦里到睁开眼睛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赢定了。 这会儿,她咬着手指,发狠似的在屋子里来回晃:“黎云末,你TMD做什么吃的啊,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对我有多重要吗?两年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盼回来,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嚣张,也正在我眼前消亡,上天赐给我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居然?居然?”艺婉歇斯底里,栗色发丝纷乱如鬼。 “亲爱的,你听我说,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冷少群会插手啊!都怪我大意!”电话那端的黎云末满是沮丧,他爱极了艺婉的猖狂,享受着她的操纵,也怕极了她哪怕一丝的不满。 “看来,他对那小蹄子,是动真格的了。”艺婉冷哼:“秦南生,控制住了吗?他是最后一道锁链了!” “亲爱的,对不起,我们寻了一夜,没见他的踪影。”黎云末只差在电话里抽自己了。 “什么?!”艺婉的躯体瞬间冰冷,她心底迅速转圈:“秦伯伯,不会出卖我的。他对我那般爱护,他若是想,两年前就做了,不对,他也极疼艺如。她不敢往下想了,匆匆挂断电话: “你在会所等我,我半小时候到。” 艺婉快速理妆完毕,提起包往楼下奔,一楼拱门处,迎上了促膝长谈整夜后眼里布满血丝却是神采奕奕的安柏年与秦南生。“秦伯伯?您怎么会在这里?”艺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仿佛预见到生命的终结。 “艺婉啊,这么早就要出去?先吃饭啊,看你又瘦了,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秦南生不无怜惜地对她说。 “我知道,秦伯伯。您也是。”精明如艺婉,此时却全然摸不透他的心思,不由心里暗骂: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艺婉啊。”秦南生抚过她的肩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两年前,艺如私挪公款的事情,是我一手操纵的。本意是想护你,其实,现在想想,破坏你们姊妹的感情,实则是害了你啊。姊妹情,是世间最难得的情谊了,你得好好把握。以后,我不能在公司辅助你了,你要多向几个前辈学习啊,好好替你Daidi分忧,他身体也不好?” 安柏年接口道:“老兄啊,你得更注意自己的身体。” 安逸婉却是痴了,愣愣地死盯住秦南生一开一合的嘴,苦的、甜的、辣的、酸的、咸的?万千种滋味,一股脑的袭上心头,她满怀不解:“秦伯伯,我不懂?” “孩子,你不用懂。我疼你,就像疼玉儿。玉儿还小,我进去,少不了三年五载,这期间,你多照料她。” “秦伯伯,我?”安逸婉的泪刷地流下来,她实在搞不清,这事件的转乘起合。清晨,她以为自己完了;这会儿,她却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个救世主。她傻傻地望着走向喷泉旁警车的秦南生,听着刚刚下楼的苏碧然极力压抑的抽泣声,突然觉得,清晨的阳光,也有夏日的忧伤。是的,忧伤,她安艺婉体味到了它的所在。 黎云末望见安艺婉毫无血色的脸,当即拥住她,满含歉意:“对不起,艺婉。不要怕,即使出了什么事,我给你担着,坐牢,我替你去。” 艺婉抬头望向他,哀哀欲绝:“我不是很坏吗?我处处视自己的妹妹为眼中钉,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能够恬不知耻地拥有你们的护佑呢?” “怎么了,艺婉?”自以为是的艺婉数落自己的伤疤,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秦南生,替我挡下了所有的过错。他对Daidi说,两年前的事情,是他一手所为。半路,我拦住警车,问他为什么。他说?哈哈哈?”艺婉哑然失笑,眼里却是噙了泪:“他说,他答应妈咪要好好保护我。妈咪?云末,为什么在我近乎忘记伤痛的时候,它总是寻上我,给我致命的一击?我的疯妈妈,居然救了我?”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用力捶打黎云末:“安艺如,我跟你誓不两立,你夺走了Daidi的爱,又使得一个护佑我的人离开。云末,两年前,你应该撞死她,你为什么收手,为什么?” “是,是,我错了?婉儿,你不要吓我?”黎云末紧紧抱住艺婉安抚道。 有些怨恨,日积月累,便生成毒瘤,困在体内,使人心痛难捺。 探红锦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祥和疗养院。谢红锦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一张瘦削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亘古不变的哀愁似乎溶化在了永无止境的睡眠里。苏起对一旁凝眉的欧阳琼轻声道:“妈,守班护士说,谢阿姨昨天夜里睡得很晚,接近凌晨了。所以,现在还没醒来。” “今天?”欧阳琼沉吟片刻:“阴历初几?” 苏起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日历,道:“阴历八月初七。” “八月初七?”欧阳琼喃喃自语,整理了一下儿子的衣领,轻笑:“你去忙吧。我呆一会儿就走。” “好。”苏起说。他只知道欧阳琼与谢红锦是大学同学,其余一概不知。模模糊糊间知晓谢红锦与安家有瓜葛,却未曾亲见安家人来探望过,而在印象中,父母与安家似乎并无来往。 苏起离开后,欧阳琼俯身轻轻拈去谢红锦沾在鼻翼上的一根发丝。谢红锦依旧睡得香甜,丝毫没有被侵扰的不适。欧阳琼类似宠溺地笑了:“红锦,你的睡眠质量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那我就放心了。”而后,声音却是不由自主发了颤:“原谅我,没有常常来看你,只是,我知道起儿这边将你照料的很好,所以我极心安。我知道,过往种种你都紧记于心。我劝你放下,也是徒劳,你的性情,我了解。可是红锦,我还是想说,何必呢,生活还得继续。或许你会说你的生活在二十年前便已终止,可是?”欧阳琼的泪兀自滚了下来,她赶紧试去,苦笑道:“红锦,我不该哭的,你都不哭。我是多么希望你不是呆在这里,而是,我们一起逛逛画展,听听音乐会,带带学生。不说这些了,说点儿高兴的吧。婉儿很好,在公司帮她Dadi做得有声有色。对不起,我没能帮你照料她,因为我知晓碧然将她照料得很好,并未亏待过她,而且我日日关注她的消息。她像极了你,自强,自尊。我还是疼惜你的,所以,这些年,与安家也断了来往。可我总是隐隐感觉,我们还是会有交集的,我倒是很期待。不管结局怎样,那些刻骨铭心的纠缠总得有所决断吧。”她望着谢红锦静穆的面庞,继续说:“你这样睡着也很好,有些聚集在心底的话,面对你的眼神,我总也说不出。可是,红锦呢,我又何尝比你轻松!你之所以如此,有我的不是。当年,若不是我介绍你们认识,何至于此!”欧阳琼再度哽咽:“说好了要说高兴的事情的,你看我,都说了些什么。红锦,我始终相信你会好起来,他一定会出现的。义青也说,我们不会看错人,只是,太多的阴差阳错啊,我们到今日,始终是无奈。” 欧阳琼轻叹一声,起身理理床头花瓶中她带来的紫色茉莉,笑道:“这些年,应该只有我送你茉莉。可是,送这花的人却不应该是我啊。南生一定经常来看你吧,他终于结婚了,却还是离了。他跟女儿一起生活。女儿叫玉儿,倒是乖巧得很。不过?”她再次看看谢红锦紧阖的双眼,问道:“为什么人都会变呢?时光催毁了多少原本清丽的容颜啊。前两天,南生居然因为私挪公司钱款入狱了,被判了六年。我始终不信。可是?义青去看过他,我没去。只要想到是与你相关的人或事,我总是一径躲开。他什么都没讲,只是让义青照顾好玉儿。我们决定把玉儿接回家,就当作女儿养了?”欧阳琼絮絮讲着,窗外有风携进金絮般的骄阳,谢红锦却依旧在深眠。 安艺婉用深色墨镜遮住微肿的眼泡,凭借残存的记忆寻到谢红锦的病房。她已经很多年未曾来过疗养院,记忆中或许是十八周岁那年参加完学校的成人礼仪式后,匆匆然一路跑了来。可是,那会儿的艺婉,望见谢红锦斜倚在窗前的侧影,突然觉得那样陌生,终还是咬咬牙溜走了。当年的谢红锦,并不似如今这般或真或假的糊涂,她回首望见一抹剪影,像极了自己年少时的桀骜不驯,甚至侧脸都与自己那样相似。“婉儿应该跟她年龄不相上下了。”却是再次陷入了对往事的过滤。母女之间的初次会面,仅仅以彼此间若有似无的背影而结束。 今天,是安艺婉的生日。每年在这个令她毫无归属感的日子里,艺婉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无处不在的彻骨之痛。昨天,她去狱里看过秦南生。 她问:“到底为什么?” 他答:“只希望你对你妈咪多一些爱。” 她将唇咬得煞白,艰难地点点头。 他笑了,倾其一生爱护一个女人,此生,足矣。 病房外的争执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安艺婉踌躇着挪到病房外,在思量到底怎样说服自己进去时,猛抬头,望见靠在病床边的欧阳琼。年纪并不分明的妇人,不减清秀的脸上浮出浓浓的叹惋,身材却是保养得极好,微瘦身材难掩聚光灯围绕似的极佳气质。艺婉只觉得她有些熟悉,却记不清在哪里遇见过。 欧阳琼在叙说间隙感到房外有人,待见到是艺婉时,带着一脸掩饰不住的惊喜走向她。迎上欧阳琼的面庞,艺婉倒是不知所措得很。 “艺婉,你来了?”欧阳琼笑问。 “你?认识我?”安艺婉吃了一惊。 “奥?”欧阳琼略掩尴尬,许多事不知该从何讲起,也不好说自己日日关注她在报纸上的消息,便讲:“我跟你妈咪是朋友,你长得跟她很像,所以,尽管许多年不见,我还是一看就知道是你。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是吗?”安艺婉听罢却无一丝惊喜,自己的身世并不想让人知,仿若是身上拼尽全力掩饰的疤痕,突然在人面前显出来,总是触目惊心地伤人伤己。她迅速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谢红锦,瞥见那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模模糊糊的脸,憔悴地陷入沉迷。“她睡着了?昏迷了?”艺婉冲自己打了两个问号,却并不想征询答案。此时此刻,她唯想离开这里,迅速地,彻底地,不留任何曾经来过的痕迹。答应秦南生时只是抵挡不住他眼中的暖,而今,却只感知一阵浓似一阵的寒。 欧阳琼正想与她好好聊聊,岂料安艺婉迅速转身。她下意识地拉住艺婉的胳膊,问道:“怎么,你不进去看一下你妈咪?” “妈咪?谁是我妈咪?”安艺婉没有除下墨镜,所以她湿润的眼眸并不为欧阳琼知晓。口吻在旁人听来,却是蛮横得很。她嫌恶似的挪出被欧阳琼扯住的胳膊:“我自小就没有母亲。” “你怎么这样呢!”欧阳琼绝不曾料到安艺婉会有这种反应。其实从新闻报道里,她已是觉出了安艺婉的张狂,却并未直面接触过。 “我怎么了?”艺婉忽的生出了脾气,她绝不会容许有谁对自己指手划脚,更何况是一个感觉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阿姨,看您好歹也是知书达礼的人,年纪也一大把了,总该知晓不应该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颐指气使吧。” “你?”欧阳琼右手抖抖地指向艺婉,而后掩住口:“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哪里知道你妈咪生养你的苦处啊。我知道你都不怎么来看她,好不容易来了,又匆匆走,甚至都不承认你是她的女儿。你是怎么想的啊?” “我怎么想的与你无关,你也没有权利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还有,当年,是她抛下了我,这些年,对我不闻不问,而今,你让我怎么面对她!”安艺婉不再多说,硬邦邦地摔下这几句话后,带着即将决堤的泪水大踏步离开。水绿镂空风衣下摆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而后,孤寂地随艺婉的脚步飘荡。 “婉儿?”欧阳琼紧紧攥住胸口,虚弱地呢喃,仿佛是替谢红锦呼唤,终归是无力。一颗心因为惊异而紧鸣如战鼓,她回头望向病床,谢红锦仍未醒来。望着素白被褥内平躺的单薄人儿,欧阳琼似乎感知到了她漫天漫地的悲凉,泪水,再次悄然滑落。 艺婉的生日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安艺婉驱车直奔市南。“梦之莲花”酒吧位居沿海一线。褐色檀木铺就的木栈道直通门厅,木栈道两旁的支架上有苍绿葡萄藤繁盛地蔓延。进入门廊,近乎悄无声息。这会儿并不是酒吧正常营业的时间,零零星星的几个客人散散坐着,窃窃私语,似乎也不舍得打破这寂静。几个服务生带着宿醉未醒般的恹恹面孔或斜倚吧台,或伫立一角,偶尔清谈几句。酒吧向来是日间管理松散,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她们的老板尚未醒来。 安艺婉直奔吧台。调酒师干净容颜里沁出一抹羞涩的笑:“来了,姐。今天喝什么?”安艺婉是这里的常客,而且每次来直接奔向他。她喜欢他不谙世事般的面庞,调酒时专心致志的模样。而且,他从未问过她消费之外的任何事情。每次艺婉临走前,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仿若相逢与错过,于他,时钟滴答般简单。 “DryMartini(干马天尼),多加冰。”艺婉除下墨镜,轻揉太阳穴。 不足五分钟,一杯马天尼摆在了艺婉面前。因渗了淡淡橄榄汁的缘故,琥珀色的液体充盈出冷冷的绿。艺婉抿了一口在嘴里,久违的清寒一丝丝,一丝丝,将她的灼燥缓缓压下。艺婉试图放空思绪,桌面上手机来电提示:Daidi。她不消细想便知道安柏年打电话的意图,家里有一桌丰盛的酒席等着她,只因,今天是她的生日。 果不其然。“艺婉,在哪儿?也没见你在在公司啊。今天你生日,晚上早些回家。你碧姨已经开始为你准备大餐了。”安柏年在电话里爽朗地笑。 安艺婉沉着脸,却是将话语中挤出一抹笑腔:“知道了,Daidi。我见一个客户,一会儿回公司,下午跟您一起回家。” 挂断电话,她将杯内液体一饮而尽。通透的寒意挤进安艺婉的躯体,她唯有愈加强迫自己咬牙前行。不同场合,带上不同的面具。 傍晚,安家老宅。 餐桌上,一道道菜肴在灯光下灿烂盛开。安艺婉扫了一圈,冲苏碧然巧笑嫣然:“碧姨,都是我最喜欢的。谢谢你啊。” 苏碧然心满意足地望一眼安柏年后,对艺婉说:“只要你高兴就好,今天你是寿星,我做什么都情愿。” 安柏年轻咳一声:“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快吃吧。又对坐在艺婉下首的艺如说:“如儿,多吃点儿。” 安艺如脸色仍旧憔悴,眉毛间锁不住浓浓的颓意。她轻笑着点点头。安艺婉往艺如碗里夹过一块鸡肉,挑眉惋惜地说:“对啊,艺如。看你都瘦多了,多吃点儿补补。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大厨们给你做啊。” 安艺如勉强笑道:“谢谢姐。你也多吃点儿啊,今天可是寿星呢。不好意思啊,这几天也没能出去,给你买一份礼物。呐,这是我给你绣的。”她递给艺婉一个扎粉红蝴蝶结的四方小盒子:“有些匆忙,你不要介意才好。” 安艺婉忙伸手接过,脸上是感动不已的笑颜:“哪里话,你身体还没还利索,就自己动手给我做礼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说话间,她已将盒子打开,只见一方桃红丝绸绢帕,上绣水绿柳枝随风舞。艺婉双手捧起,小心翼翼地打开,并递到安柏年夫妇面前,口中啧啧有声:“哎呀,Daidi,碧姨,你们看呢,艺如的手艺是愈发好了。这手帕周边都是她自己用黄丝线滚了,这柳叶儿,像随风动似的。” 苏碧然笑吟吟地接过:“可不是嘛,活灵活现的。” “艺如要是生在古代啊,绝对是皇家闺秀,不仅模样儿俏,手艺更是一绝。得让多少公子哥儿思慕得夜不能寐啊。”安艺婉硬着心肠说着俏皮话,惹笑了众人。 安艺如俊脸飞红,低头浅嗔:“姐,你真是的?” “哎呦,如儿脸红了。”安艺婉拿手帕捂嘴笑道。 安柏年欣慰地望着闹做一团的两姊妹,很是欣慰。瞧见她们感情亲厚,他心宽许多。而安艺如也仿佛觉得,艺婉待自己,仿佛换了心肠,心里也纳罕不已。 安艺婉的生日晚餐,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极其圆满。叶子在一旁来来回回更是合不拢嘴,在她印象中只要大小姐在,极少有这种祥和的气氛。安艺婉走进自己的卧室时,感觉像是梦一场。她死死捻住那手帕,嘴角撇过一丝淡漠的冷笑。 相逢晨雾中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清晨第一抹光影将安艺如自梦中惹醒。她穿桃红丝织睡衣,半踢踏粉色拖鞋,散散挪到窗前,鼓足勇气般缓缓拉开窗帘。离岛的秋日来得比别处晚好些,却也在凌晨洒了淡淡的雾。艺如望见漫山遍野的老绿里掩映着鳞次栉比的别墅区,暗红屋顶在其中若隐若现。轻轻推开窗,湿气温柔地拂进来,扫过她轻颤的睫毛。艺如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浮出了笑容,恍惚间脑海中又浮出冷少群的笑脸。她甩甩头,努力挣脱思绪,忽然想去海边,在这万籁俱寂的清晨里。 艺如着米色及踝长裙,外搭及腰鹅黄小坎肩,悄悄下楼来。宅子里绝大多数人仍然在沉睡,空荡荡的像一座古堡。叶子倒是早起,正边哼小曲儿,边往花瓶里插上新剪的玫红月季。瞧见艺如,大吃一惊,急忙迎上来:“二小姐,今儿个这么早。” 艺如拂拂刘海,浅浅一笑低声说:“叶子,我出去溜达一下,妈咪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晨跑去了。” 叶子极懂事地点头,追问:“要不要让虎子陪你去啊?” “不要!”艺如忙答:“放心,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艺如同草坪处的崔年打过招呼后,信步走过二桥。离岛三面环海,安家离海边极近,步行半个小时左右就到。艺如打算溜达过去,便悠悠往前走着。她并未留意,停在安家二桥外河畔的黑色阿斯顿?马丁发动后,慢慢跟上。待艺如发觉时,车子已经尾随她驶出了五六百米远。她好奇地停脚,车子也停住,靠近艺如的车窗门徐徐落下。那张再熟悉不过的明媚笑颜展绽放在眼前,艺如脑中轰地一声炸开,周遭的一切都化作虚无,只有冷少群的脸庞无限放大。 冷少群拉开车门,艺如着了慌,她从未想过这么快再次见到他,更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有怎样的对白,她转身往回走,冷少群却是几步间堵在了她的面前。她往左走,他将身子往左探,她往右走,他把身子向右伸。艺如愤懑地抬头,迎上他哀怨的深眸,当即心底便柔软地化开来,却依旧赌气道:“你干嘛啊?” “你去哪里?我送你。”少群抬手轻触她的肩头。 艺如皱眉甩开,后退一步:“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怨我,怎么会撇清我和你的关系。”冷少群长叹一口气,令艺如听得心有戚戚,却硬着心肠不看他。“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啊,公司股市那两天浮动太大,更重要的是,我若承认,会将你推在风口浪尖上。本来两年前的那件事就够你伤神的了。我一直在调查是谁在污陷你,并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没想到,还未向秦南生发难,他倒自己站出来了?” 艺如内心彻底融化,却是扳住脸蹙眉:“大早上的,谁愿意听你说这些。我要去海边!” “好,我送你去。”少群忙说。 “谁稀罕你送!”艺如娇嗔。 “如儿,求你了。还想上头版呢?”少群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哀求道。除却安柏年,并没有第二个异性唤艺如作“如儿”,艺如听他这样叫自己忽地心驰神荡。望见他孩子似的无辜眼神,更是扑哧笑出了声,她瞧见路边偶尔经过的路人,好奇地望向他们俩,便故作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 少群脸上当即乐开了花。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艺如上车后,漫不经心地问。 “我这几天一直在等你,感觉你应该要出来透气了,病了那么多天。”少群笑笑,并打了一个哈欠:“不好意思啊。” “你真傻!”艺如埋怨也有些心疼。 “只要为你好,多傻都不为过!”少群别有深意地望着艺如,她脸上飞起两片红云,心里的小鹿又开始撒欢儿。 这一个清晨,于他们,是全新的开始。 海边的对白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大海在一片朦胧迷蒙的晨雾中悄悄沉睡,海波温柔地自远方奔来,与海岸轻吻过,便呓语般不舍道别。偶尔有一两个晨练的人儿,尽量压低步伐跑过海滩,唯留鞋子与细纱摩擦过后的窸窸窣窣。几只白鸥赶了夜路前来,与这方海滩打过招呼后,又匆匆飞往前方,争取在朝阳升起前再次踏上征途。 艺如脱下鞋子,任由海水啃咬脚趾,酸酸的痒涩却是舒服得紧。少群端详了她白如玉的柔胰,在水中微颤的脚趾,贝壳般晶亮,笑笑说:“穿多大的鞋子啊?脚这样小。” 艺如白了他一眼:“谁要你管!”她在病中一再告诫自己对他要不理不睬,再不往来。见了面却不知不觉间将防御降到了最低点,只是想用自己的冷言冷语惩罚他一下。 少群被她的小孩子脾气逗弄得无奈,趁艺如不防备突然抢过她手中的蓝色凉拖。艺如急了,伸手去夺,嘴里喊着:“你干嘛啊,讨厌!还给我!” 少群用右臂招架住她,将鞋子擎在左手里,高高举过头,眯着眼打量:“好大的鞋子啊,38的?” “瞎说!我哪能穿那么大的鞋子,36的好不好!”艺如脱口辩白。 “我说呢,早不告诉我。”少群诡计得逞般冲他眨眨眼。艺如当下也明白自己上当了,讪讪地退回到海水里,由他拿了自己的鞋子在手中。少群看她提起裙裾的双手有些发红,便道:“如儿,出来吧,秋天海水凉,你病还没好利索,身子又弱?” “你怎么知道我身子弱!”艺如又一句抢白,口气倒是缓和了好些,也听话地把脚从海水里抽出来,慢慢沿沙滩走着。 少群跟在身侧,明白她是跟自己赌气,便戏谑道:“哎呦,几日不见如儿,大小姐脾气渐长了啊。” 艺如听了有些羞赧,停下脚步,便用手掠过被海风微微吹起的长发,边埋怨:“哪有啊,我只是?谁让你那几天?”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少群将鞋子放在沙滩上,将她身子扳正说:“你要相信我,仅此一次,以后,永远将你放在首位,好不好?” “那你妈妈呢?现在女朋友和妈妈同时落水,到底该救谁这个问题,可是一直没有答案,男同胞们立场都不统一,换作你,该怎么办?”艺如心情彻底好转,目光炯炯望向他,调皮地问。 “我的答案只能是一个:救你?只因?”少群眼角扫过一只低旋的海鸥,而后定格在艺如脸上:“妈咪已经不在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夏日里,就不在了。”少群哽咽着说道,脑海中是棺木里李若烟凄怆的脸。他并不想在艺如面前掩饰什么,“妈咪”前面没有加“我”,认定了李若烟日后自会成为艺如的“妈咪”。这一点,艺如没有听出来,倒是捕捉到了他眼里的悲凉气息,当即也染上了痛惜的影子:“对不起,少群哥,我?” “没什么,这些事情,迟早会对你讲的。”少群温和地笑笑:“妈咪走后,Daidi去了德国,近二十年了,从未回来过。我还依稀记得他走时的样子,可怜少秋,却是拼命记也记不起了。Daidi从不会跟我们视频什么的,似乎想将我们的关系凌空割断。还好,你的父母都在身边。如儿,你一定要好好对他们啊。” “嗯,我知道。”薄凉的雾里,艺如郑重其事地应,却是重重打了个喷嚏。 少群见状说:“你看,病还没好利索,又踩凉凉的海水,可不要感冒才好。来,把鞋子穿上。”他弯腰捡起身旁艺如的凉拖,拿起右脚那只,甩净鞋掌的沙粒,又将她右脚握在自己左手心里,用右手轻轻拭去沾在上面的沙子。艺如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挣脱,语无伦次地说:“不要?我自己来就好?” “别乱动,小心把我拽倒了。这可是我今天穿着去公司的工装,脏了这会儿没的换。”少群手里加了劲,照旧忙碌。 艺如没法子,只得由他去,脸上却是桃红泛滥,此前种种不快,皆化作云烟。 少群送艺如回家,一路上,却是不多话。艺如只因是羞涩,不知该如何开口。少群则是看出了她的窘态,不舍得再逗她。离二桥百米处,艺如忙说:“停这儿吧,我走回去行了。要不家里人看到,不好解释。” “好。”少群停好车子,对上她喜悦外溢的眉眼:“相信我,总有一日,我会光明正大地上门拜见你的家人。” “我信你。”艺如点头,拉开车门:“那,我走了。” “嗯。”少群笑笑,突然道:“等会儿,把电话留给我。差一点又忘记了。” 艺如下车走到二桥处,一路上,总觉得少群的眼光紧紧追着自己。一挥首,果不其然,他的车子依旧停在那里。艺如也不管虎子讶异的目光,快乐地冲车子摇摇手,转身跑进了宅子。 黎洛洛的春天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葡萄架下,黎洛洛穿深紫家常棉布长裙,将袖子挽至臂弯处。腕上戴了一串淡黄玛瑙,依旧是架着无片镜框,这会儿是浅紫色的。她对自己的服饰搭配要求极其严格,什么样的衣服配哪一款的首饰,不允许有一丝混杂。光这无片镜框,储物柜上便有七副,赤、橙、黄、绿、青、蓝、紫,各有各的韵味。她的首饰却是简单得很,项链、耳环之类,一概没有,也只是几款手链,或玛瑙,或水晶,色泽也不出众,却是她几年间常戴的。黎洛洛是念旧的人。 这会儿,她正蹙眉盯着电脑,几篇刚刚发过来的稿子让她哭笑不得。离岛作协正举行“情感小说创意大赛”,作为审核人之一的她,近期邮箱一直处于饱满状态。看似丰盈,却是表面虚假繁荣。就今天审核的五篇稿子,内容无一例外的全是“包二奶”,满篇皆是无病呻吟。黎洛洛有些纳罕,她从不涉情场,却不知这“包养小三”已是人人皆知的常态。 黎洛洛正盯着屏幕发呆,艾丽却是紧张兮兮地提着一大袋东西匆匆进院,边回头张望。艾丽早上收拾完房子之后,黎洛洛便打发她去买东西了,想着艺如病好之后,接她过来住几天。她刚刚给艾丽买了一辆红色的小QQ车,只因购物区离别墅太远。莫丽也乐意出去,时时找机会练车,每次回来总是笑容满面。这会儿,看她脸色不对,洛洛问:“怎么了?” 艾丽走到她跟前,急急说:“姐,我在超市门口遇见南士元了。他好像一直在找我,也没把我怎么着,就是一路跟上来了。怎么办呢?” 洛洛一惊,又一想自己与南士元并无瓜葛,他无非也是冲艾丽而来,当下,对艾丽说:“你进屋,不要出来,看情况不对,就报警,没事的。” 艾丽咬唇点点头,抱着一堆东西进屋了。对于洛洛的胆识和谋略,她是信得过的。 洛洛依旧校稿,也不往篱笆院门处看。南士元带了一个打手,风风火火地下车来。远远地望见苍绿半圆葡萄架下,坐了一抹紫色的剪影,孤傲,肃穆,庄重。他无来由地感知自己的拙劣,仿佛膜拜女神般虔诚。他回头对随行的男子说:“你去车里等我吧。”而后,缓缓踱进蔷薇篱笆。 洛洛依旧没朝他望。南士元只好讪讪地站在她对面:“黎小姐,可以坐下吗?” 洛洛望向他堆满笑的略黑面庞,揣测出他并无恶意,面无表情地说:“来者皆是客,坐吧。” 南士元道:“多谢。”坐下后,也不多言,定定看着黎洛洛。有风携过篱笆墙边月季的浓郁馨香和林深处的几声鸟鸣,直让人遗忘了何世何年。忽然间,南士元对这个地方,对坐在对面的人,欲罢不能。 “南先生,我脸上有东西吗?”一刻钟的沉寂后,南士元仍未将眼睛挪开,黎洛洛意识到他是奔自己而来,便不客气地问道。 “没有,黎小姐清水出芙蓉。”南士元说,这会儿觉得脸皮有些薄。 “是吗?”洛洛听他文绉绉地说出这话来,当即来了兴致:“原来南先生也识文断字呢。不过,我可不是什么美女,您只怕是找错人了。” “我南士元也是差点儿大学毕业呢,肚子里还是有点儿墨水的,不过可不敢在大作家面前献丑。”南士元一本正经。 黎洛洛忽地对他的经历产生了兴趣,却极力压下,便冲屋内偷偷贴在窗边的艾丽喊:“艾丽,端杯普洱出来。”又冲南士元说:“不好意思,我这里从不存酒,您在这里是喝不着的。” 南士元道:“与风雅的人相处自当有文雅的道具,这个,南某人懂。” 艾丽战战兢兢地端来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到南士元面前。他忽地站起来,艾丽惊叫一声躲到洛洛身后,南士元却是来了个九十度深鞠躬:“莫小姐,对不起。我今天是专门向你道歉的。” 艾丽脸色一变,不可思议地瞪圆眼睛:“啊?” 洛洛笑道:“歉意我们收下了,只是,希望南先生日后不要再侵扰其他女子才好。” “一定!南某人说话算话!”南士元信誓旦旦,端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进后说:“黎小姐,先告辞,改日拜访。”转身离去。 莫丽望着他的背影,惊讶地问洛洛:“姐,这水那么烫,他全喝了!他?他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洛洛摘下镜框,微眯眼打了个呵欠:“艾丽,人有千面,善恶皆染,这只不过是他善良的一面罢了。你放心,他不会再纠缠你了。” 艾丽点点头,洛洛却开始为自己担心:这厮,不会是盯上我了吧?真麻烦!她在小说里无数次将别人的男女之情描述为春天来临。这春天突然降到自己头上时,只觉得恐惧。 爱情这东西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翌日一早,安家老宅一楼会客厅。黎洛洛坐在沙发上等艺如在卧室收拾东西,接她去自己的别墅住几天。艺婉自楼上迆迆走下,满脸带笑地招呼洛洛:“哎呦,美女作家。哪阵风又把您吹来了?” 洛洛平时就懒得搭理她,这会儿,为了应景,勉强笑答:“接艺如去我那儿散散心。” “哎呀,还是你记挂她。你们俩这感情呢?”艺婉刻意将“感情”拖长音,“看得我都眼热。” 洛洛没好气地说:“哪能比得上你们姊妹情深呢!” 艺如自楼梯往下走,远远听到了她们的交谈,生怕洛洛跟艺婉吵起来,忙岔开话题:“姐,你去上班呢?” “对啊。”艺婉边往外走边说:“去洛洛家好好玩儿啊!”尾音未落,人已远去。钻进车里,冷哼道:“黎洛洛,你对艺如那个龌龊心思,最好别让我逮住把柄,要不够你焦头烂额的!” 客厅里,洛洛对艺如道:“我现在怎么越来越瞧不上她那个张狂样儿,简直跟只骚狐狸没什么分别!” 艺如笑笑:“你可真犯不上跟她生气,她就那样人,我都见怪不怪了。” “得亏是你,泥菩萨一个。换成我,住一个屋檐下,一准鸡飞狗跳。”洛洛点点她的鼻梁,艺如也只是吐吐舌头。 四十分钟后,洛洛驱车到了别墅区。刚进院门,艾丽便紧忙迎了出来,身后跟着南士元,一身笔挺黑色西装,枣红领带,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洛洛暗叫一声不好,却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躲避问题,从不是她的处事原则。 “姐,南先生等你好久了。”艾丽说,南士元谦卑的态度让她对他的印象慢慢转好,不自觉地便用“先生”来称呼他。 “知道了。”洛洛不自然地冲南士元笑了笑。 “黎小姐,这是我亲自去花市买的,一早刚下的玫瑰,希望你喜欢。”南士元有些紧张,语速不自觉得加快。艺如在一旁却是大吃一惊,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与那晚娱乐会所里嚣张跋扈的南士元连到一起,而且他对洛洛的殷勤更让她摸不着头脑。 洛洛却是冷了脸:“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玫瑰。” “是嘛,看你院子里种着玫瑰,只当你喜欢呢。那?”南士元有些尴尬地瞅瞅手里的花。洛洛却不为所动。艺如到底心软,伸手接过:“哎呀,好漂亮的玫瑰啊。南先生,我代她收下了。” “多谢安小姐。”南士元笑道,随即满含歉意地说:“那晚,对不住了!” “都过去了,希望大家以后好好相处。”艺如宽解道。 “艾小姐,哪天,我请你男朋友吃顿便饭,陪礼道歉。”南士元对艾丽说,一脸诚挚。 “改日再说吧!”洛洛不待艾丽应答便说道。 “那好,我先告辞了。黎小姐,改日登门拜访。”南士元望着洛洛说。洛洛却是不理他,双臂抱胸只是瞅着泳池里漾漾的水波。南士元也不恼,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洛洛数落艺如:“谁让你收下的?让我欠他一个人情!” “玫瑰又没错,你不收,他可不就扔了。这么漂亮的花,岂不糟蹋了。”艺如知晓她的脾气,轻声细语地劝慰,“不过,南士元可是离岛一霸啊,出了名的鬼难缠,在黑道横行多年。这样一个权势赫赫的黑道中人,怎么会对你低声下气呢?” 洛洛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哪有那么多工夫理会这个,他自己情愿,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艾丽在一旁插嘴:“洛洛姐,他不会喜欢上你了吧?” 玉儿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玉儿怯怯站在进门处的暗红地毯上,垂首盯着自己夹脚凉拖里露出来的脚趾。涂了粉色指甲油的脚趾在斜斜的日光下并不鲜明,这会儿,玉儿却觉得它那么扎眼,恨不得将自己的脚缩到地下。柔顺的齐耳发丝微微打着颤,旋出一截白瓷似的颈。 欧阳琼拉着她的手,打量一番后夸道:“真是个模样齐整的好姑娘。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指指苏起和苏熙:“这是苏起,这是苏熙。他俩都比你大。以后你就叫哥哥姐姐好了。” 玉儿快速抬头用乌油油的大眼睛瞄了一眼,自心底里挤出一抹笑,对上苏熙敌视的冷笑后,又匆匆低下头。 苏起体谅地笑道:“玉儿不用怕,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苏熙歪趄在椅子上,冷笑说:“什么死猫懒狗的都往家领,还一家人?” “啪”一直静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苏立青上前给了她一巴掌。本来去监区探望过秦南生回来后,他心情就一直处于压抑状态,只想好好替老友照料孤女,哪成想女儿居然这样不近人情。 一屋人立马呆在了原地,苏熙更是用手捂住脸颊,满脸惊异地嗫喏:“爸,你?你打我?”印象中,苏义青没有动过她一指头,这次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打她!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脸色煞白的玉儿,奔出门去。苏起匆匆在院子里追上她:“别生爸爸的气了,他最近正为秦伯伯的事伤神呢。” “那他也不能打我啊,就为了个外人,他竟然打我。”苏熙撇撇嘴,泪水滚了下来。 “你也是,妈妈明明说了玉儿来,就是我们的一份子,你还冷言冷语的。再说,玉儿多可怜,你该安慰人家才是,怎么还泼冷水呢。”苏起压低声音埋怨。 “你们都向着个外人,我不管,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苏熙冲屋子里喊了一声,便跑出了院门。 苏起摇摇头,进屋时正对上玉儿含泪的眼眸,油汪汪地深不见底似的哀伤徐徐溢出来,他忽然觉得她的深眸像极了艺如,当即回过神走上前接过她的粉色提包,说:“玉儿,我送你去楼上卧室吧。” “谢谢苏起哥。”玉儿依旧垂首细细应,又回首冲苏义青夫妇深深鞠了一躬。欧阳琼急忙伸手拦:“孩子,不许这样。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这里,跟你自己的家是一样的。”玉儿点点头,随苏起上楼。 “玉儿,多大了?”苏起见玉儿有些紧张,随口问,想和缓她的情绪。 “二十了。”玉儿轻轻答。 “上大学了吗?”苏起问。 “上大一了。” “在离大?” “嗯” “学什么?” “英语。” “英语好啊,实用性强,以后做外贸,或者当老师,都可以。” “嗯,我喜欢学英语。” 玉儿脸上渐渐有了舒心的笑,由苏熙带来的不快正慢慢被苏起洗刷去,她的心里,只觉得一阵暖似一阵。 苏起将她送进卧室后,又安慰了两句,才离开。玉儿坐在床沿上,细细打量起了自己的屋子。门背后挂了一只毛茸茸的嬉皮猴,冲玉儿嘻嘻笑,她便也笑了;一张湛蓝雕花的书桌干干净净,正等主人来摆放家什;浅蓝色的梳妆台,锃亮的镜面里映出她忐忑的面容;窗帘也是蓝色的,调皮地漏进淡淡的光影?满眼的蓝浸在一色白的墙壁里,玉儿心里涌出了浓浓的感动。苏义青细细向秦南生问了玉儿的喜好与嫌恶,回来讲与欧阳琼。欧阳琼知她喜欢蓝色,便将这卧室装扮成了蓝色的天堂。 玉儿把头埋进雪白的枕头里,嗅到了消失已久的家的味道,喜悦的泪水轻轻滑落。 “雪里红”的骚扰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苏熙从家里赌气跑出来,随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去后,冲司机说:“师傅,先绕滨海路转着。”司机是身形小小的中年男子,缩在座椅上,如同生成椅背的一部分,岿然不动,点了点头,也没言语。心里却是暗骂一声:“败家娘们!”像苏熙这样有俩票子就乱哼哼的主,他见多了,自知得罪不起,也只是在暗地里发发牢骚,过过嘴瘾而已。 “去哪儿呢?”苏熙瞅着车窗外急急驶过的芙蓉树,发了会儿呆,忽的想起了安艺婉,当即神采奕奕地拿起了手机。心想不安排我住宿,总得请我吃饭吧。岂料,电话那头传来安艺婉公事公办的语调:“不好意思,我正忙着,抽不开身陪你。下午给你电话吧。” 苏熙还未来得及问她下午什么时间有空,那边已经挂断。“我晕,什么人呢!”苏熙气哼哼地把手机扔在座上,可是她明白自己是离不开安艺婉的。她就像一条哈巴狗,得琢磨着哪会儿安艺婉心情好了,屁颠屁颠绕她跑三圈,能得块骨头吃。可惜,这会儿,人家摆明了心情不好。苏熙脑袋转得飞快,对司机说:“去离岛科技大学。” 离岛科技大学位于离岛玉山脚下,整个版图在山势趋缓的地界轻柔地铺开。学生宿舍楼群建在学校东门处,占据了校园内的最高地势。苏熙站在中美学院男生宿舍楼门口,拿手遮住中午的毒日头,斜斜盯着二楼某个阳台处。中美学院是离岛各个大学里最为引人注目的学院,不仅是因为里面的学生在本校读满两年之后,即可作为交换留学生被送往美国或是加拿大;而且学院内的在读学生无一例外的是全国富门豪宅里的金枝玉叶。对于离岛的莘莘学子来说,能追上中美学院的学生做男朋友或是女朋友,那简直是睡觉都能笑傻的美事。这会儿,苏熙就在为这装美事能够如愿而不懈努力着。只可惜,她已不是学生,徒顶着书香门第的虚名,却无半点名门闺秀的仪态。说话做事,勉强属于二流交际花一类,尽管一流之列,她从未跻身过。她的容貌,也迫不及待地走下坡路,像是雪里红,而且是盐腌过的,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盐焦气。 足有十分钟,阳台上始终不见有人,苏熙耐不住性子了,急剌剌地喊:“冷少秋!冷少秋在吗?” 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大部分人正在宿舍呆着,经她这尖细的嗓音一嚷,宿舍窗口上出现了一排排乌压压的脑袋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苏熙也不羞,人来疯般送了几个飞吻,又惹来一阵哄笑。这些脑袋里都是出身豪门的公子哥儿,久经风月场,瞄了一眼苏熙,除却放浪外并无其他可人之姿,也就扫兴地把脑袋缩回去了。 冷少秋正躺在床上读《史记》,猛听见这尖针似的叫声,暗叫一声“不好”。他随手套了一件短衫,奔到阳台。少秋往下望时,正瞅见苏熙冲楼上的几个哥们飞吻。他又羞又气,大喊:“苏姐,等我一下。” 少秋匆匆下楼来,埋怨:“苏姐,大家正午休呢,你喊什么啊?来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哎呀,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嘛!”苏熙把少秋的埋怨当作了害羞,把手握成拳状,在他肩头轻捶过。少秋没躲闪得及时,只好尴尬地笑笑。“吃饭没?我请你吃牛排去。” “吃过了,都快一点了。”少秋应。 “那你陪我去嘛,我自己一个人,多孤单。”苏熙趁势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糖葫芦似地往他身上粘。 少秋针扎般难受,使劲把她往身外推:“别,姐,你把手拿开,我就陪你去。” “好吧,看你,还害臊呢!”苏熙吃吃地笑,喉咙里发出母鸡窝鸡仔似的咕咕叫。 牛排和意大利面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离岛科技大学“彼岸”西餐厅。一般大学并没有西餐厅或是咖啡厅这类高消费场所的影子,正因为中美学院的存在,让商家窥见了商机。“彼岸”设在中美学院教学楼七楼,在一到六楼上完课的学子们,就可以顺势蹓跶上来过过烛光西乐的瘾了。自开业以来,“彼岸”的生意十分红火,并且没有校外乌合之众的骚扰,店主乐得自在逍遥。 “一份牛排,七分熟,一杯Cappuccino。少秋,你要什么?”苏熙背账单似地对服务生“背”出了自己的午餐,又笑着问少秋。 服务生是二十左右的在校大学生,她有些尴尬地问:“小姐,不好意思,一杯什么?我没听清楚。”苏熙的英语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服务生又不敢得罪。 “一杯卡布奇诺!”苏熙有些扫兴,若不是少秋在,她早就给服务生甩脸色看了,顺带着挖苦一下,这会儿,只好装作好修养。“你要什么啊?少秋?”她将脸甜甜地转向他。 少秋说:“来杯意大利浓缩好了。” 苏熙听后,忙对服务生补上:“把我的卡布奇诺换成意大利浓缩。”又对少秋嘻嘻道:“向你学习,勤俭节约。” 少秋无奈地扯扯嘴角:“对了,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苏熙自认为妩媚地冲他挤挤眼,徉怪道:“哎呀,什么姐不姐的呀,我才大你四岁而已,叫我小熙好了。” 少秋干笑一声,清清喉咙:“这不太合适,对了,你还没说什么事。” “咳,看你急得,就跟赶我走似的。”苏熙嘟起了嘴,从家里出来的匆忙,虚白的嘴唇出卖了她不曾着妆的拙劣。而她并未发觉,自认为性感得可爱。 “也不是,我下午两点还有课的。”少秋有些不耐烦地喝了口咖啡,浓涩的苦味让他纠起了额头。尽管他脾气好得很,却是依旧有着大家公子的淡淡清高。 苏熙瞧出了他的不满,忙不迭地弥补:“是有事,我被爸爸赶出来了,没地儿住。你能帮我安排个住处吗?” “赶出来了?这么严重!”少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嗯,哪能骗你呢?家里进贼了,全家人向贼不向我,我只是埋怨了两句,爸爸就把我骂出来了。”苏熙说着说着眼里居然汪了泪。 少秋忙着往咖啡里加白砂糖,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头也不抬地“喔”了一声。 “少秋,你都不听我说?”苏熙见苦肉计不成,便开始使嗲。岂料,还没等换来少秋的只言片语,一盘意大利面突然摆到了他面前,绿油油的西兰花闪着诱人的光。两人诧异地抬头,正对上安柚柚笑眯眯的月牙状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少秋问,有一丝淡淡的惊喜。 “我是这里外国语学院的学生,不在这儿在哪儿啊?来吃午饭的,呐,请你吃意大利面。”安柚柚笑嘻嘻地说,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全然无视对面正脸色大变的苏熙。 “谢谢!”他叉起意大利面,就往嘴里送。 苏熙见状,气极败坏地喊:“少秋,你不是吃过午饭了吗?不让我请吃牛排,却吃她的意大利面!” “因为我喜欢吃意大利面啊!”少秋每次被苏熙纠缠,都有一种恨不得随时隐身的愿望。安柚柚的突然出现,让他心里窃喜。 “你?”苏熙被生生噎住,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狠狠瞪向柚柚。柚柚却不理她,正抱着汉堡啃得不亦乐乎。 你喜欢我吗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苏熙强迫自己收拾好情绪后,笑吟吟地问少秋:“你还没说把我安排在哪儿住呢?” “住宾馆呗,要不,你住柚柚宿舍。”他朝柚柚眨眨眼:“行不?” “不行!”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地喊,乌鸡眼似的互瞪。 “少秋?”苏熙笑得眼角起了皱:“你们宿舍不都是一个人住吗?”余音未落,柚柚夸张地说:“大姐,你不会想跟他一起住吧?”苏熙装作无辜地困惑说:“对啊,不行吗?” “绝对不行!”少秋这会儿将最后一口面吃完,掷地有声地说,他对苏熙已经忍到了极限。边抬腕看表边惊呼:“一点五十了,我得上课去!”说罢,抬腿走人。柚柚捧着半个汉堡,紧紧跟上:“等等,我也有课!” “哎,少秋!”苏熙刚想追上,服务生过来拦住:“小姐,请买单。一份牛排,两杯意大利浓缩,一份意大利面,一个汉堡,共一百八。” “什么,那个小蹄子没买单?”苏熙差点儿崩溃。 “啊?”服务生惊讶地反问,不知道她嘴里的“小蹄子”指的是什么,意识到是安柚柚后,忙答:“没有,她说您请客。”服务生彬彬有礼。 苏熙无奈,只得付了钱。回头望望几乎没动的牛排,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想想空瘪的钱包,只好狠狠心坐下来,赌气似的吃了个一干二净。 安柚柚抱着小半块汉堡,啃的不亦乐乎,嘴角沾上了番茄酱也没有发觉。少秋有意地放慢脚步等她,路旁高大的芙蓉树叶啪啦啪啦随风响,不时有学生夹着课本匆匆穿过他们,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温馨。少秋不仅家世显赫,自身条件也是相当不错,而且学习优异,是豪门家族里不可多得的奇葩。这朵奇葩,自然吸引了不少女孩子大胆爱慕的眼光。然而,同哥哥一样,缺乏父慈母爱的少秋从不轻易涉入情事。他知晓母亲是为情所困,并最终付出了香消玉殒的代价。尽管这些都是零零散散的碎片,却是足以令他对情爱闻之变色。这会儿,秋日和煦的日光里,望着身边毫无城府的安柚柚,他的心底忽的生出一种异样的暖暖情愫。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巾,道:“柚柚,等等。” “干嘛。”柚柚站定,嘴里含着汉堡,含糊不清地埋怨:“这个汉堡好难吃啊!怎么搞的?”话未完,却是再也吐不出。少秋用纸巾轻柔地为她拭去嘴角的酱汁,眼神里居然有一丝宠溺!柚柚第一次见到这种眼神,而且生在花样美男这张举世无双的脸上。她听到了自己不知羞耻地咽口水声音,脸腾地红了。显然,少秋也听到了,眼神里加了丝丝邪魅。 “你,喜欢我吗?”少秋不敢相信这话是自自己嘴里说出的,可他的确是说了,而且,此时此刻,他只想问这一句话。少秋并不知道,对于感情,他其实比哥哥要勇敢的多。 “喜欢?”安柚柚也傻掉了。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喜欢他,可她自认为少秋是不喜欢自己的,因而,暗中为自己设计了N个追求他的计划,并且以一副势不可挡的姿态。可是,这会儿少秋的突然发问,终于让她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徒有宏伟蓝图却不会画地基的小丑。她四处张望,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了。 “你干嘛呢?”少秋看出了她的无所适从和紧张,觉得她可爱得紧。 “找,找垃圾桶。”柚柚弱弱地答,她意识到自己在如此浪漫的氛围下满嘴冒油地大嚼特嚼实在是太不雅观。 少秋轻笑一声接过她手里的纸袋,走向路对过的垃圾桶。望着他挺拔的后背,用力迈开的修长双腿,柚柚觉得自己的脸又上升了一个温度。 幸福,总会猝不及防地来拜访,只要你足够用心。 “冰之韵”的情思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黎洛洛在上午十点钟的日光里悠悠醒来,洗刷完毕,披衣下楼。艾丽正忙着将沙发上的靠枕拍松。一只只白底上荡着蓝色波纹的靠枕,像是等待检阅的肥嘟嘟小猪仔,乐呵呵地仰着脸。洛洛顶喜欢艾丽的勤快,似乎不晓得偷奸耍滑是什么。 艾丽见她下楼,忙扬起笑脸:“姐,起床了。昨天夜里,风好大,月季花被吹折了好多棵。” “奥”洛洛把身子抵在楼梯上,慵懒地应:“没事,过会儿找点儿枝条、细绳绑起来好了。快秋分了,开也开不了多久的。”她张望了一圈,问:“艺如呢?” “二小姐说有人请吃饭,下午才回来。” “知道是谁吗?”洛洛的心里痒痒涩涩。 “他开车把艺如小姐接走的。下车给二小姐拉车门的时候,我远远瞧着,像是冷总。”艾丽本不是八卦的人,这会儿说起来也是平淡无奇。 “冷少群?!”洛洛心里咯噔一下,她只当他们断了,怎么可能!她早就应该明白,像艺如那般顾念旧情,怎么可能断! “冰之韵”西餐厅。艾薇儿的“Youaregone”有一句没一句地漏进艺如耳里,搅得她的心像风中的铃,一摇一摆,且发出脆生生的低吟。这声音,显然飘进了少群的耳里,因为他的笑,像极了暖柔的棉絮,不经意间便吸满了这充满质感的低唱。艺如有些懊悔答应他的邀请,只因每见一次,便多一分紧张与忐忑。不见吧,却满是难捺的相思雨,淋淋漓漓,湿润了整个天地。 “你尝尝这个。”少群将一盘缀了樱桃做修饰梅子奶酪往艺如面前挪了挪:“吃不吃这樱桃?” 艺如微微皱眉,嘟起嘴:“不吃。樱桃混了奶酪味道怪怪的。” 少群将散在乳白奶酪上的樱桃粒夹到自己面前,重又将梅子奶酪推倒她面前:“呐,这会儿好了。” “哎呀,不吃。”艺如摇摇头:“吃奶酪容易发胖。” “姑奶奶哎,那你吃什么?再说,你都够瘦的了。胖点儿就胖点儿,长点儿肉好看。”少群无奈了,一副循循善诱的腔调,仿佛艺如是乖乖萌的大白兔。 “真的啊?你不早说!”艺如喜滋滋地开吃。少群又怜又爱,身子微倾,用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粉嫩的脸颊。 “你干嘛啊?”艺如又羞又急,赶忙四处看看。 “呵呵,看你紧张的,大不了再上头条,我就把你娶了。”少群被她的娇憨逗弄得不亦乐乎。 艺如觉得他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狼,这想法让她老老实实吃起东西来,再不敢随意放电。 手机响,艺如见洛洛的大头在手机上欢快地蹦个不停,便眉开眼笑地接起。 “你在哪儿?”洛洛像妈妈质询离家出走女儿的口吻。 “在‘冰之韵’,你起床了?” “跟谁?” “少群。”艺如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少群!等着,我去接你!”洛洛硬邦邦的扔下这句话,便挂断电话。 艺如奇怪地望望手机,对少群解释:“洛洛,你见过的,作家。” “知道,你的朋友我记得比较清楚。”少群点头:“感觉她对你很关心呢。” “嗯,可以跟我我妈咪媲美了。"艺如哂笑:“我们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一起,不过她始终大我三届,一直都很照顾我。” “这样啊。”少群沉吟片刻:“如儿人好,所以总能交到好的朋友。” “是嘛。”艺如浅浅笑,用手拂过刘海。此时,若是她仰头,便能望见三楼阑干处的弯座旁,安逸婉正用了嫉恨的眼光冷冷注视着她。 黎云末坐在艺婉对面,微眯了眼。艺婉的秉性,他再清楚不过,她若不言,自己最好不语,否则,只能是自讨无趣。 “冰之韵”的暧昧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少群望着艺如低头安安静静吃东西的乖巧样子,心底里不由自主地浮出呵护她在怀的念想。刹那间,李文山的话忽的跳了出来,侵占了他的思绪:“少群,你妈咪若是活着,是绝对不会容许你跟安家有任何来往的!”安家与冷家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何老一辈人总是影影绰绰,不愿多说?难道,妈咪的死与安家有关?少群觉得自己有些崩溃,不敢再往下考虑了。 艺如抬头发现少群的脸有些凝重,迟疑地问:“你在想什么?” 少群有些呆头呆脑地答:“我在想,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艺如瞥见窗外金絮似的阳光,哪有雨的影子?只当他使跟自己开玩笑,便答:“一个夏天。” 少群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的文不对题,却实在不愿意让艺如知晓她们之间可能横亘的阻碍,便笑着接了她的言语:“一个夏天,漫长的日子里,那些花啊,叶啊的说不出口的思念定会在雨里浸得没了颜色,终也化作雨,随风逝去。” 艺如听痴了:“那些说不出口的思念还是埋在心底的好,经年之后,拿出来晾晒,也算是对过往的?”话未完,洛洛一阵风似的旋到她身旁:“艺如!” “洛洛,这么快就来了!”艺如忙站起身挽住她的胳膊。 “干嘛,嫌我搅你们好事了?”洛洛将橙色墨镜推到额头上,用不悦的余光扫了扫对面也起身的少群。 安艺婉脸上浮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干脆将半个身子趴在栏杆上,悠闲地向下观望。黎云末不明所以,忍不住问:“怎么突然乐了?” 艺婉端起桌上的艳红葡萄酒,似笑非笑:“云末,你这姐姐好像口味很重呢?” 黎云末扫了一眼下面的洛洛,不解地问:“她可是保守的很,都没谈过男朋友。” “呵,没有男朋友也不能说明她不喜欢女人啊。还保守呢,你等着瞧吧,她绝对是你们黎家一奇葩。”艺婉晃了晃高脚杯,信誓旦旦地说。 黎云末无奈地摇摇头,安艺婉的心思,他总是慢好几拍才能领悟到。 楼下,洛洛落座后,酸溜溜地对少群道:“冷总好不大气。” 少群有些不知所以然望望艺如,她也一脸茫然。他只好问:“此话怎讲?” “您请一个是请,请两个算捎。您是疼您那银子吧,到我家门口了,也不舍得叫上我。”洛洛不紧不慢说道。 “哪有。”艺如忙替少群辩解:“少群说要请你来着。我拦住了。你昨天晚上睡那么晚,我以为你要睡到午后呢,就没等你。” “奥。”洛洛应,看到艺如为少群极力周转的样子,总觉得心底不舒服。 少群忙和颜悦色道:“黎小姐想吃什么?我给您补上。” “别,我可不敢当。”洛洛急忙阻止,转向艺如问:“你吃好了没?” “吃好了。”艺如不明就里。 “那咱走吧。”少群有些发愣:“这么着急啊?” 洛洛将墨镜推下,站起身:“可不是嘛,我今儿个需要她帮我整理书稿。先失配了。”右手已是拖了艺如的左腕,往门外走去。艺如踉踉跄跄间,回首冲少群笑了笑,用右手比了个电话的样子。 少群莞尔一笑,以手做ok姿势回应。 艺婉将杯里的干红一饮而尽,一股青涩的苦意让她皱了眉。“是时候行动了!”她对自己讲。少群与艺如渐似亲密无间的表情刺痛了她的眼,而对于对面正对自己掏心掏肺的黎云末,她始终觉得只是自己的一杆枪而已。 秦南生自认为自己牺牲大把自由的光阴,定能够打动安艺婉,令她洗心革面,殊不知,她的毒辣,已是根深蒂固。 艺婉的口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第九届“离岛慈善交流会”在离岛“麒麟大酒店”举行。五星级的酒店,举止高雅的商贾巨子,气质非凡的商界名媛又一次使得离岛的一干记者们血脉喷张。 冷少群代表离岛商家发过言之后,信步走下主席台,Party式的慈善晚宴正式开始。少群端过侍者送上的鸡尾酒,与列席晚宴的陈乾副市长象征性地攀谈起来。 陈乾探询地问道:“市里正筹备将离岛与临界的A市以打通海底隧道的形式相连,并且建立一道隧道旅游区。当然,政府会有一部分拨款,但是还需要地方企业的踊跃参与。不知,冷总,意下如何?” 冷少群笑道:“能与政府一道为百姓谋福祉,冷某当然责无旁贷。只是,此事重大,还需过问家父。尽管他远在国外,毕竟还是公司的‘掌门人’呢!”他轻巧代过。涉及公司资金问题,少群从不独谋专断,向来以股东大会的决议为参考点。这也是他虽年纪轻轻,数年来,却在“雀灵传媒”青山不倒的重要原因。 陈乾知晓他的用意,却是欣慰地笑言:“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企业家锐气难得,却不为独大,着实离岛大幸呢!”他向少群背后招呼道:“安总,请过来一下。” 着桔黄雪纺短裙的安艺婉早已时时追踪冷少群的行迹,却急于脱不开身,也不好贸然上前。这会儿,她礼貌地对周边人举杯表示歉意后,款款走到少群和陈乾面前,一一同他们握过手,呈现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陈乾爽朗地说:“刚刚在夸你们这一代,真是年轻有为呢!” 安艺婉忙道:“那还是多亏国家的政策和政府领导的引导啊!” 陈乾道:“无木不成林呢!政府为舟,你们是河啊!这船走得稳不稳,快不快,还得仰仗河水的力道呢!希望两位能抽时间和家父、股东认真协商一下我的提议。在离岛,只要两位能支持,其余商界友人皆会相随啊!” 冷少群与安艺婉都笑着点头。陈乾的市长秘书匆匆走过,在陈乾耳旁耳语一番,后者抱歉道:“有急电,我去接一下。失配。” 陈乾走后,冷少群笑问:“看来,陈副市长跟你讲过这个项目了?” 安艺婉欣喜于两人突来的共同话题,忙道:“是呢,刚刚简单提过,不知冷总意下如何?” 冷少群略一思索道:“从出发点来看,的确是好的。而且,旅游项目开启之后,我们会在这一方面有所得。说实话,若无任何益处,股东会的那一帮老家伙们是不会同意的。” “可不是嘛!”安艺婉报以百分百同意的笑容,浅饮杯内酒后,轻道:“艺如,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这个开场白,是她想过无数遍的。她憎恨安艺如,却不得不依仗于她。否则,她与冷少群,再无私底下的共同话题。 “是吗?”果然,少群的笑脸已不再是公事公办的性质。艺如从未在他面前讲过艺婉的不是,他只当两人姐妹情深。“她都讲我什么了?” “她说,你人很好,是她顶好的朋友。”她从少群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遮掩不住的失望表情后,又道:“那我们也是朋友吧?”她轻轻巧巧地将自己抬到与艺如同样的地位,甚至要更高,她还是安氏集团的副总裁,而安艺如,什么都不是。 “那当然!”少群有些失落。 “我那个妹妹啊,也不知怎么想的。在国外呆了两年,思想也有些不一样了。男朋友呢,始终没谈过,跟那个黎洛洛,倒是整日里不清不楚的。”艺婉满脸的惋惜:“这种事情,我也不好说,因为有些东西,实在讲不出口。冷总见多识广,跟令妹关系也不错,有合适的机会,你帮我劝劝啊!” 少群有些吃惊,他绝没有想到会从艺婉嘴里探听到艺如的这些讯息。他只当她冰清玉洁,原来她? 艺婉将少群的失落与吃惊表情一览无余,冲正对自己微笑的一位领导级人物报以回笑后,对他致歉:“冷总,不好意思,有朋友,我招呼一下。” 少群忙道:“好的,你忙。”心里却是希望她能再讲一些什么。而艺婉,如翩鸿,已是带着百分之二百的满足心思,扑棱棱远飞。 宴会那晚拥她在怀时,艺如的无所适从;海边艺如的娇羞;“冰之韵”黎洛洛的霸道?少群有一些迷茫。 对于情感,冷少群所涉不深,只道爱便爱了,孰料,对方或许不止爱他。 黎洛洛的位置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冷少群将车停在鸣凤山别墅区。他抽出一根烟,点燃。他极不喜欢烟丝的辛辣,所以很少抽。只有遇到解不开的愁绪时,才捻出一根,让萦绕的烟丝暂时麻痹自己的思维。此时,袅袅烟雾在他面前轻柔扩散开来,缓缓地,汇成了艺如娇嗔的脸。他毅然决然地将烟头掐灭,下车来,信步走向洛洛的别墅。 黎洛洛仍旧酣睡在上午九点的日光里,艾丽去市里采购,偌大的院子里只有艺如一个人。她穿了洛洛天蓝色的棉布睡裙,在秋千上微眯眼荡来荡去。宽大的睡衣将她的身体裹得愈发娇小,挑着桃红凉拖的脚在半空里怏怏地随着秋千的节拍甩来甩去。卧在一旁的毛毛脑袋随着她的脚摆前摆后,忙得不亦乐乎,忽然瞅见了蹑手蹑脚进院门的少群。她蹭地起身,欲张口叫,少群忙弯腰作揖,满脸堆笑做祈求状。毛毛得洛洛真传,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见少群并无恶意,也就象征性 地呜咽了一声,算是 同意他的“入侵”了。少群喜不自胜,又是深深一鞠躬。这一切,都未被艺如发觉。 少群轻轻走到她身后,抓住秋千,缓缓用力推送。艺如依旧不觉得,微眯眼似乎陷入梦境。风儿撩动了她的发丝,露出一段白瓷似的颈,细微的绒毛在阳光下调皮地舞蹈。淡淡的薰衣草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进少群鼻翼,恍惚间,他有些沉醉的错觉。再一次,艺如轻轻荡到自己身边时,少群把住秋千,在她的脖颈,印上重重的一吻。 艺如吃惊非小,一声尖叫后跳起身来,回转身,见是他,忙红着脸嗔怪:“真是的,来都不打声招呼,吓死人了。” 少群眨眨眼,上下扫了艺如一遍,笑道:“是吗?吓着哪儿了?我瞅瞅。”右手已是捻上了她的下额。 “别胡闹!”艺如回头望望洛洛卧室窗口,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洛洛不喜欢看到自己和少群在一起,所以,她有些犹豫。 少群依旧轻握住她的下颌,眼神定定望进她眼眸深处:“如儿,你到底爱不爱我?” 艺如没料及他问的这般彻底,有些愣愣地答:“爱?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 少群有一丝失落,揽她在怀:“如儿,我迟早会将你对我的喜欢融化为爱的。” 艺如嗅见他臂弯处淡淡的古龙香水清香,羞涩地点点头。少群望见洛洛别墅几扇紧拉窗帘的窗口,总觉得那位生了犀利眼神的美女作家就在某扇之后冷冷直视他。他犹疑地问艺如:“如儿,洛洛对你,是怎样的一种情分?” “嗯?”艺如猜不出他问这样问的缘由,也只得照实答:“她对我很好,跟大姐姐一样,我尊她敬她。怎么了?” 少群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无辜的萌萌眼神,有些懊悔自己无来由的猜忌。什么时候起,一向大气的自己也这样小肚鸡肠起来?他宠溺地刮刮他的鼻梁:“没什么,看有人比我对你好,我嫉妒啊!” “天!真小气!再说,她又不是男生,你有什么好嫉妒的?”艺如一脸无奈。 少群望见她郑重其事的表情,更是自责不已,心想哪天见了艺婉应该向她解释一下艺如和洛洛的事情。“好,好,好。我错了,有人对如儿好,我该高兴啊!” 少群的感觉没有错,此时,洛洛便在苍绿锦缎窗帘的背后,冷冷关注着这一切。父母去世后,她对这个世界感到冰冷与绝望。整日宅在家里码字,对洛洛来讲,心思简单、生性温婉的艺如就是她唯一的寄托。而对于艺如,洛洛始终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喜欢,是有的,却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怕她会离开,同时便带走了自己对这世间除却文字之外的唯一依恋。 是的,谁都带不走她。 洛洛的独角戏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洛洛着靛紫睡衣,踢踏着浅紫拖鞋,双手抱臂,缓缓下楼来。秋日里浸过黄叶清浅脉络的日光打在她身上,在身后阶梯上投下虚渺的暗影。洛洛面无表情,她实在不知此时该配上一副怎样的容颜。她边踱楼梯,边想:自己是否像极了《金锁记》里的七巧?七巧为了紧紧抓住自己的一双儿女,不惜拼劲全力毁掉他们的爱情和婚姻。而她黎洛洛此时,为了挽住艺如的手,正不惜任何代价毁掉她的爱情。艺如会恨自己的吧?她不敢往下想,只愿掳住当下。一步一步,她走在秋日逐渐稀薄的日光里。 “冷总好!”洛洛站定。少群匆忙间间将艺如放开,此时他对洛洛是好感倍增,忙道:“黎小姐早!”艺如被洛洛望见自己与少群的亲密,极其尴尬,忙面红耳赤地挽住她的手。 洛洛挤出一丝笑容,声音空灵得仿佛不是自己:“冷总,我不希望你们在一起!” 艺如当下惊愕地抬头看向她,少群更是讶异:难道安艺婉所说的都是实情?他当即冷冷问:“为什么?” 洛洛干脆利落地答:“因为,我喜欢她!” 空气瞬间凝住,“啪”刚哼着小曲儿走到院门口的艾丽,吃惊地失手将包裹重重弃在了地上。艺如像被蝎子咬了一口,慌忙将胳膊撤下,脸色煞白:“洛洛,你瞎说什么呢?” 洛洛紧紧抓住她的手,颤抖着嘴唇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艺如,你不能离开我,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念想!” 艺如从未想象过会出现今天这般状况,她求救般地望向少群。少群当即明白了艺如的无辜,看来自始至终,全是黎洛洛的独角戏。他上前生硬地推开洛洛,将艺如一把揽在自己怀里,大声呵斥:“黎小姐,请你放尊重些!这种话,你怎么能说口呢!艺如一直把你视作至亲姐姐,你不能这样诬蔑她!如儿,上楼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 艺如迟疑地望向洛洛,走上前,重握住她的手:“洛洛,你是说着玩儿的吧?” 洛洛炽烈地望着她:“我的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艺如惊慌失措地在洛洛失望的注视下重新退回少群身边。少群柔声安慰她:“别怕,有我,上楼收拾东西。”艺如咬唇泪汪汪地望着洛洛,后者咆哮:“安艺如,你若是出了这个门,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少群搂紧艺如,大喊:“黎洛洛,你太不理智了!艺如最近的压力已经够大的了,你还这样折磨她!”又低头对艺如讲:“如儿,别怕,我陪你上楼。” 艺如在少群的陪同下,一步三回头地上楼去。洛洛却是不看她,一歪身坐在葡萄架下石凳上,石凳沁透的寒意浸染了她全身。冷少群的话语也突然间撞醒了她,她听见自己对自己讲:“黎洛洛,你可不是疯了嘛!你这是要把艺如毁了!” 艾丽手足无措地走到她身旁,轻声唤:“姐?” 洛洛满是泪痕的脸移向她,茫然道:“艾丽,我只是不想她离开,我不想伤害她,我错了吗?” 洛洛在艾丽面前,一直是硬面形象,这会儿,她的泪水让自己愈发茫然和心痛:“姐,你不要这样,艺如会明白的。” “会吗?哈?”洛洛咬紧牙关痴笑,泪水却是愈发肆无忌惮,她拿手狠狠抹过,像不是对自己的脸。 艺如苍白着面容,走到洛洛身旁:“洛洛,你冷静一下,你要好好的,过两天,我还来看你。”洛洛将脸别向一侧,始终不看她,尤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流泪的脸。此时,悔恨已经悄然袭上心头,可是她却不知该如何挽回。 午夜刻意的邂逅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南士元坐在车里,不时看看腕上的表。已是深夜十二点,手下的弟兄们依旧没有查找到黎洛洛的下落。下午,他去了一趟鸣凤山别墅,没能见到洛洛,却正碰上艾丽哭天抹泪。问了半天,艾丽才期期艾艾地告诉他:“洛洛姐和艺如小姐吵架了。”再往下问,艾丽便怎么也说不明白了。直到夜幕降临,仍未等来洛洛的身影。艾丽告诉南士元,洛洛走时情绪很糟糕。他生怕洛洛会出什么事情,便一路寻她到现在。 南士元也不知自己是中了哪门子邪,自从那晚被黎洛洛狠狠抽了两巴掌之后,他便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的女孩子。他阅女无数,真正令他心动的却唯有黎洛洛而已。最近,几乎不读书的他将黎洛洛的文字从头至尾看了个遍,似乎捕捉到了她孤寂却不敢轻易涉爱的灵魂。正想得出神,刀疤男匆匆走来:“大哥,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南士元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快说,在哪儿?” “在‘青音’茶室。” “茶室?就她自己?” “对,她自己。” “你来开车,快去!” “是!” 十分钟后,两人驱车来到“清音”外。“清音”是离岛的一家午夜茶室,只在夜间开门迎客。岛城,别无此类茶室。南士元吩咐刀疤男在外面等候,自己整整衣服,进入茶室。 茶室里几乎座无虚席,却是清静的紧。细看看,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活计,有的奋笔疾书,有的挥毫描摹,有的静对电脑凝神。他们是昼伏夜出的夜间精英,茶室于他们,不过是将灵魂拿来安放的最好场所。白日,过于嘈杂。他们只在夜间万籁俱寂里真正释放自己的心魂。 南士元小心翼翼穿过这些奋战的精英们,在洛洛面前站定。尽管来之前他已经料想到她心情会极端不好,可是当对上洛洛那张憔悴不堪的脸,那双核桃似肿起的双眸,南士元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是的,疼痛。他讶异自己居然有了疼惜旁人的感觉,好歹,他是从刀枪弹雨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此时,这坚硬的外衣却被一双看不见的轻柔小手三两下便揉捏得脆若薄缕。 “坐。”洛洛沙哑着喉咙说。 “好。”南士元有些局促,清清喉咙:“我恰巧经过,在窗外看到你,所以?”他终归没有说自己寻她至今,怕她歉疚。 洛洛没有接他的话碴,此时,她依旧沉浸在一股浓浓的自我意识里无法自拔。她擎着食指,端起紫砂壶,为他倒了一杯茶,轻轻道:“上好碧螺春,喝喝看。” “好,谢谢!”南士元看她表面如此平静,内心更是焦灼。这段时间,他已从洛洛的文字里读懂了她。他轻抿一口道:“我极少喝茶,想喝也没有机会。黎小姐知道,大部分时间,我是以酒代水的。” “酒肉穿肠过,万愁皆可抛。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只是,我却将茶代酒,至少不伤身。喝着喝着,也就醉了。”洛洛苦笑。 “还是黎小姐好雅兴。”南士元也笑言。 洛洛却是自顾自地说:“这个地方,每逢爸妈的忌日和他们与我的生日,我都会来。除你之外,再无第三人知。” “这是南某人的福分,自当为黎小姐守口如瓶。”南士元道。 洛洛依旧不接他的话语,却是定定望着她:“南先生,对于‘同性恋’,你怎么看?” 南士元凭空接了这个滚圆发烫的球,接也不是,抛更不对,只好硬着头皮说:“我的脑袋,什么观念都能接受。这个,已经算作流行话题了,在我看来,也算是一种爱情观喽。” “这么说来,你支持啦?”洛洛微笑。南士元点头。洛洛捧住雕了紫罗兰花式的复古陶瓷杯盏,任皑皑升起的雾气笼罩住整个面庞,笑问:“你觉得,我是同性恋吗?” “你不是!”南士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望见洛洛惊愕的面庞,他忙解释:“黎小姐的文章,我都读过了。尽管理解不深入,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字正如你的人。表面刚强,内里柔弱。你父母的离世,对你影响太大,你渴望被理解,被呵护,却不敢贸然打开自己的心扉。你渴望一份真正的男女间的感情,却不敢轻率接纳。你用自己的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艺如小姐是你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吧。但是,你与她,绝非爱情。她只是,你对这个世界寄放灵魂的安全之地。正如这间茶室。所以,她对你,正像这间茶室般重要。但是,你得知道百年之后,这座茶室极有可能会化作尘埃,而艺如小姐,也不可能生生世世伴你身侧。”南士元紧盯着洛洛的深眸,一刻不停地说。从她的问题里,他知晓了洛洛为何苦恼。 洛洛眼睛越瞪越大,泪水骨碌碌滑落。他懂自己!他居然懂自己!一直以为艺如懂自己,殊不知,她竟不及南士元的十分之一。自己的文字,是自己的灵魂。洛洛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渴望,全部倾洒在了文字里。可是,艺如极少读她的文,只因,两人太熟识。所以,自始至终,她只是了解洛洛的形,并未读懂她的心。 南士元递过一张纸巾,劝慰道:“我糢糢糊糊知道了你伤心的原因,没事,我可以陪你去向艺如小姐解释。你不要这样,苦了自己。” 南士元的话句句戳中洛洛的心,她趴在桌上,泣不成声。周遭的精英们依旧各忙各的,这个城市,太清冷,没有谁,会真正在乎谁。可是,在今晚瑰丽的夜色里,洛洛实实在在被在乎了…… 原是旧相识(一)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艺如踟蹰在通往祥和疗养院的上坡路上,金秋的风送来不远处的草香。几只长尾巴喜鹊欢声笑语地追了她好久,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艺如却没有心思理她们,一心一意踢着脚底下的小石子儿。 “Hi!”一声试探性的轻唤将艺如自沉思中喊醒,她吃了一惊,抬头望:秋日暖暖的初升斜阳里,迷蒙的淡淡雾气中,一张笑脸夏花般绽放。略黑的皮肤,含笑的俊逸眉眼。艺如有些失神,阖上眼,拿右手食指点住头,努力思索:“你是?苏?”而后,歉疚地望向他。 “呵呵,苏起。”苏起心里是浓浓的失落,却尽力掩饰。 “奥,对了。”艺如捶捶脑袋,不好意思地伸伸舌头:“我这两天事儿比较多,脑袋有些犯晕。” “没事儿,只要你以后记住就可以啦!”苏起理解地说道。 “放心,一定不会忘的。苏起,苏起?”艺如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是啦,苏起。” “好了,再念叨该反胃了。”苏起微笑打断,“你要去疗养院吗?” “对的呀。”艺如忽的想起来:“对了,你是祥和疗养院的院长啊!哎呦,我这记性!”她懊恼地晃晃头。 “终于彻底记起来了!”苏起有了一丝小小的满足:“还有一小段上坡路,我骑车带你啊?” 艺如这才注意到,苏起推着一辆莹绿色的赛车式自行车。而他的装扮也是一副赛车手的架势,与车子颜色相称的一身橙黄运动衣,戴了浅绿色的头盔。艺如有些纳闷:“苏院长,您怎么骑自行车呢?” 苏起道:“别您啊您的,我就一普通人,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叫我起哥好了。” 艺如有些不好意思,终还是没能开口。苏起见状笑笑:“骑自行车是我最大的爱好了,既能强身健体,又能保护环境,一举多得,多好!” “那你真是与众不同了!”艺如竖起大拇指,有些羞涩地说道。 苏起拍拍后车座,满含期待又略带犹疑地说道:“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我的宝座?” “啊,我没有坐过哎。”艺如有一丝丝小兴奋。自小外出便有司机开车送,只是羡慕可以自由自在骑车外出的人,她甚至都想过要学习骑自行车,却一直没有机会。 苏起看出了她的好奇心思,忙侧身让过:“来,试一下。” 艺如穿了藕色及踝连衣裙,她托起裙裾,有一丝窘迫。在她看来,这车座尽管不高,却实在难以逾越,再者,这裙子可怎么能撩起来呢?她心里泛起了嘀咕。苏起终看出了她的顾忌,他将车子支好,忽的将她抱起。艺如吃了一惊,尖叫道:“你,你干嘛?”两只脚像脱水的鱼,没命地乱挣。 苏起却是越抱越紧,他也不晓得自己今天怎么会这般鲁莽,他边将艺如往后座放,边仓惶道:“你,你别乱动,不小心摔下来可不好玩儿了。” 艺如听罢果然一动也不动,大气儿不敢出地颤巍巍坐在车座上,手却是死死拽住他的衣服:“我,我抓哪儿啊?” 苏起也被她弄得莫名紧张起来,用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稳稳挪到车座上:“哪,你就先抓这里,不用担心的,看,你的脚都快着地了,一点危险都没有。” 可不是嘛,艺如低头瞅瞅快及地的双脚,脸腾地红了,喃喃道:“我,我没坐过自行车。” 苏起望着她汪了笑意的深眸,蓦然失神,快速拉回思绪,跨上自行车。 原是旧相识(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苏起躬身蹬起车子。自行车运转的刹那间,艺如紧张地闭起眼睛,双手条件反射般紧紧攥住他的腰,自己未觉得不妥,苏起却是兴奋地肌肉紧张。阖眼的艺如,发丝随风轻扬,秋阳在睫毛间随风快速闪过,留下一道道若隐若现的光影。艺如终还是忍不住抬头:路两旁的白杨树一一闪过,远处绿里掺了淡黄的草地在眼前缓缓飘移,不断变换或浓或淡的色彩,山间初升的朝阳仿若生了脚,不离不弃地随自己前行,而山的形状却在悄悄转换,如梦如幻的薄雾细乳般轻扬?“好美啊!”艺如痴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枉活了这些年。此时此刻,她像一只被放出笼的金丝雀,望着这景致,整个人都傻掉了。苏起感知到了她指尖传递出的兴奋与温度,兀自浅浅笑着。他喜欢这个女孩子,自第一次见面起就喜欢。她的娇弱,让他心生呵护之念;她的善良,让他心生钦佩之情。可是这喜欢,该何去何从? 疗养院芙蓉树的绿荫里,艺如小心翼翼地跳下车,开心地说:“谢谢你,今天好高兴啊!” “高兴就好。”苏起逆光站立,脸上浮出艺如不曾发觉的满足:“你好像蛮喜欢自行车的,以后有机会教你啊?” “好啊!”艺如应,“不过今天是不行了,你要上班,我要去看一个阿姨。” “那我送你去!” 谢红锦病房外,苏起有些吃惊,又突然醒悟:是的,谢红锦在疗养院的所有费用都出自安氏集团,她理应是安家的一分子。可时至今日,他也只是初次见安艺如来探望,再未遇见过安家第二人。他问:“谢阿姨是你的?” 安艺如望着呆呆望向窗外的谢红锦,心情沉下来,幽幽道:“她是除了Daidi和妈咪外,我最尊敬的人了,她是我最亲的阿姨。”艺如不知该怎样跟苏起解释,淡淡说道。 苏起点点头:“那你进去吧,有事找我。” 艺如笑道:“谢谢你!”转身进入病房。苏起带着油然而生的笑意离去。 “锦姨。”艺如来到谢红锦身前,轻轻唤。 沉浸在思绪中的谢红锦抬头,眼里沁出浓浓的笑,道:“你来了?”而后光彩又失,再次陷入沉迷。 艺如并未奢望苏碧然会认出自己,她边轻轻为谢红锦捶腿,边道:“锦姨,你最近好不好?原谅如儿好久不来看你了。如儿最近一点也不好,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却一次次横生枝节,好在他自始至终没有放弃自己。我从昨天开始远程上课了,新换的教授人很好,顺利通过毕业答辩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呢?我好迷茫。我不喜欢经商,只愿意简简单单地生活。可是,真怕以后Daidi会安排一条我必须要走的路。他说不希望我跟我所喜欢的人再有来往。好奇怪啊,据我所知,他们并没有什么仇怨,至少表面如此。洛洛,你可能不知道。她一直很照顾我,我总是当她作姐姐。可是,她却突然说喜欢我。我真的接受不了啊,她是跟我开玩笑的吗?又不像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艺如兀自说着,谢红锦眼神依旧呆滞。 窗外有白鸽飞过,还有不知名鸟儿的吟唱:深秋,将至。 不要离开我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艺如在清晨的光影里,轻轻拢过发丝。她的发,极细密,黑里透着淡淡的黄。小时候,张妈为她辫公主辫时,总会笑吟吟道:“如儿,发丝这样细,一定是个心思细密的可人儿,知道疼惜人。以后,也会有人一心一意疼你。” 那时候的艺如,不懂得容妈溺爱话语的深意,只是爬起来亲亲她的脸颊,撒娇:“张妈妈,你就是最疼如儿的人,对不对?” 张妈眼里添了现在艺如依旧无法读懂的怜惜,她将艺如揽在怀里:“如儿,我会一直疼你的。” 为何时光总是如是匆匆?摇曳过或长或短的流年,转眼间便是不同以往的景致。那些不用为诸事筹谋的清淡岁月,一去不复返。而关于消逝过往种种的去向问题,时间从来不回答。艺如正发呆,叶子走来,附在她耳畔轻轻道:“二小姐,洛洛小姐来了。”艺如起身,眼睛一亮:“就她自己吧?” “一位先生陪着,以前没有见过。” “好的,我这就下去,你去榨橙汁,要新鲜橙子,给洛洛端来。”艺如匆匆梳着发,来不急想洛洛到底为何而来。在她意念里,只要洛洛能见自己就是好的。幼儿园起,洛洛就为她阻挡欺侮自己的男孩子,于艺如,洛洛是她生命中无人可替的重要一环。失去她,实在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艺如下楼来,见洛洛与南士元端坐在沙发上,苏碧然在一侧含笑陪同。看到南士元的那一刻,艺如紧驰的心松缓了好多。在她的印象中,南士元是第一个近距离出现在洛洛身边的异性。她能容许他出没在自己眼前,说明南士元并非池中浊物。她走到洛洛面前,洛洛起身。两人皆是无语,洛洛眼里噙了泪,艺如也是,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处说了。苏碧然第一次见两人如此尴尬的场面,忙对艺如道:“如儿,洛洛巴巴跑来看你,怎么还不说话呢?” 南士元在一旁说:“艺如小姐,安小姐有些话想对你说,总而言之,希望你谅解。” 艺如满含期待地对洛洛说:“洛洛,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是不是?” “是!”洛洛紧紧挽住艺如的手:“如儿,有些话,我一直讲不出口。昨天思虑了一整日,还是不知如何表达。爸妈走之后,只有你一心一意陪在我身边,我实在是惧怕了无休止的分分离离。特别怕你,也会离开我。突然出现了喜欢你的人,我怕他会抢走你,所以,我才?” 艺如道:“我知道。我不会离开你的。”又紧张地瞅瞅在一旁变色的苏碧然,捏捏洛洛的手。洛洛会意,忙转口:“如儿,过一阵去我那儿住。” “嗯,好的。”艺如绽开笑颜,“我刚刚远程授课,过几天哈。”又转向南士元:“南先生,有时间多去看看洛洛姐。”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南士元呵呵笑,迎来洛洛瞟来的小白眼,忙正了脸色。其实,洛洛也怕自己失态,才决定带了他来,自己都搞不懂原因。 苏碧然在一侧一直插不上嘴,这会儿,忙道:“谁喜欢艺如了?” 洛洛急忙帮艺如掩饰:“没有,呵呵,碧姨,如儿还是学生呢,学业为重。” 叶子恰巧端过橙汁,对洛洛笑道:“洛洛小姐,刚给您榨的橙汁,艺如小姐吩咐的,新鲜着呢。” “是嘛,太好了,我来尝尝。”洛洛忙接过,喝了一口,对苏碧然说:“碧姨,好清新的味道,是自己园里种的吗?” “是啊,还好吧?”苏碧然眉开眼笑。一侧的艺如暗暗舒了口气,偷偷冲洛洛竖竖大拇指。 楼梯拐角处的暗影里,静静立着安艺婉,她实在搞不懂,自己好不容易筹谋的一个结,居然被她们轻轻巧巧解开了。她不甘心,不甘心。 风波再起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安艺婉偶尔从梦中惊醒,墨黑夜色里,梦中秦南生含泪的、写满规劝的双眼令她窒息。她曾经尝试着说服自己放下,包括谢红锦看似对自己屈辱的存在,包括艺如较自己更多的温顺可人,包括她中意的人不曾注意过她?可是,一次次,她发觉,这根本不可能,正如此时。 “如儿有喜欢的人了啊?”她轻轻移步走向客厅,笑着说,声音是软绵绵的,这棉软里却是藏了针,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带去了冷飕飕的凉意。艺如紧紧攥住洛洛的手。洛洛一直不解艺如为何不将自己的爱情公开,这会儿却读得懂她的紧张与忐忑。苏碧然脸色微变,重新捡起这个话题:“如儿,刚才洛洛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啊?” 艺如有些着慌,她始终记得那日清晨Daidi看到自己与冷少群合影时的声色俱厉,此时此刻,她真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少群”两个字出口,便是他们关系的终结。艺婉哪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她轻歪了头,用手摸索着耳垂上的水绿翡翠麦穗状耳坠,似乎想把穗子上的镂空纹饰一根根捋清,若无其事道:“如儿,前两天在慈善晚宴上见了‘雀灵传媒’的冷总,他一个劲儿地夸你,说会好好待你。” “冷少群?”苏碧然不自觉地提高了分贝,又望望书房,安柏年在书房。她颤抖着压低声音:“如儿,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冷家的人再有来往了吗?你这个孩子,真是?” “妈咪,冷家怎么了?”艺如有些委屈:“他待我很好,你不是也说过要我找对自己好的人嫁吗?” 苏碧然千言万语聚在心头,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她望望饶有兴致期待下文的安艺婉和同样不解的洛洛与南士元,阖眼深吸一口气道:“如儿,我会告诉你原因的好不好?”又转向黎洛洛:“洛洛,你看,本该留你吃午饭的。可是,现在我需要跟艺如好好谈一谈。” 洛洛笑道:“碧姨,我懂,那我先告辞了。”洛洛拥抱住艺如,在她耳边轻声说:“如儿,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护着你。”艺如重重点头,心里是欣慰。自己与洛洛的情份,真的不是朝夕之间便化作烟云。 洛洛与南士元离开后,艺婉知趣地对苏碧然道:“碧姨,我去公司了。今天Daidi在家里招待客人,公司里一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不待苏碧然反应,人已是如随风而去的蝶,轻扭腰肢,带着一抹胜利的笑款款出门去。 深秋的雏菊在花瓶里静静绽放余姿,三角形鱼缸里的珊瑚鱼傻乎乎地贴在缸壁上等人逗,艺如这会儿哪有功夫理她?整颗心是浸了水似的沉重,又似坠了汽球似的丝线,七上八下,不得要领。苏碧然携了她坐在沙发上,眼里是浓浓的怜惜。在清晨幽清的光线里细细看,艺如与苏碧然,其实在容貌上是极不相似的,只因有着同样的温婉性情,旁人都道女随母性。 “如儿?”苏碧然重重呼了口气,该从何处讲呢?她蹙了犹疑又无可奈何的愁眉。 艺如满含期待和淡淡的恐惧直视苏碧然,什么样的过往,居然使得一向看似心静如水的妈咪如此纠结?这过往,为何百转千回,兜兜转转,就牵连了自己? 往事迷离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三十分钟,一千八百秒。长,不过是流年一瞬;短,却是过往种种的浓缩上演。艺如极少见妈咪哭泣。在艺如印象中,苏碧然浸染了书香,凡事看淡,与Daidi感情笃厚,夫唱妇随,所以她整日里是带了笑的,清浅的,婉约的。此时,端坐在沙发上的苏碧然,尚未开口,泪已倾。叙说时,眼神是浸了迷雾似的酸涩迷离,艺如的心一直在升,升,直至一个自己都无法预见的彼端,再不能安排自己无处安放的身体。 “就这样,所以,如儿?”苏碧然望向三色鱼缸里的珊瑚鱼,不敢看艺如的眼睛。自始至终,她都不忍心让女儿用毕生幸福兑换家族安宁,可是,不得不。 “我懂。”艺如忽的站起,不知怎样就绽出无法抑制的笑:“你放心,为了Daidi和安氏集团的颜面,我知道跟怎样做。”说罢,直直向门目口迤去。 “如儿,你去哪儿?”苏碧然慌忙扯住她的胳膊。苏碧然知道艺如是个敏感的孩子,她生怕自己的女儿会出个什么好歹。 “妈咪,不用担心。”艺如依旧含笑:“我不会怎么样的。‘体之发肤,受之父母’,要取走也得您取啊!我出去溜达一下。您不会把我关屋里吧,我可不是叛逆少女了。” 苏碧然宽慰地笑:“如儿,妈咪知道你的脾性。没办法,谁让我们生来就没有伤人的尖牙利爪。以后,你一定还会遇到其他难过的坎儿,人生就像一场无休止的考试,身处其中,只能挨到底。只是如儿,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你只要知晓,妈咪是爱你的,你Daidi也是。” “妈咪,知道。”艺如将苏碧然紧紧拥在怀里,呓语般:“我也爱你们,胜过任何人。” 苏碧然望着艺如消失在门廊处的身影,泪水瞬间决堤,喃喃自语:“主啊,您能告诉我该怎样让如儿快乐吗?属于我们上一代的悲哀却让她来延续,什么时候是终结啊!”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拿起内线电话:“子玄,你让一个得力的人跟着艺如。她心情不好……” “好的,夫人,您放心。”卢子玄不愧是安家老人,不待苏碧然讲明白,便紧紧应。 苏碧然挂上电话,抬头望天花板,复古式白玉吊灯打出寂寂光线。想到艺如失常的笑脸,懊恼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她突然觉得自己大错大错了,实在不该对她讲那些,可是,不讲能怎么办?早晚都要向她吐露的过往,而这,仅是冰山一角而已。正思量间,一双熟悉的手附上她的肩头,苏碧然转身扑入那个再也熟悉不过的怀抱,抽噎道:“柏年,你听到的对不对。为什么却不出来阻止我?” 安柏年轻揉她的发:“碧然,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让你们为我,为安氏集团承受这么多,我内心不安呢。” 苏碧然急忙抬头规劝:“柏年,不许这样说。我们是你的亲人,亲人不支持你,还要依靠外人吗?再说,过去种种,也并不全是你的错。你和红锦,这些年,也一直在煎熬。” 安柏年不语,只是将苏碧然更紧地搂在怀里。叶子提了一篮刚下的果蔬,前脚踏进门,见这情形,又悄悄返回,走了侧门。她是严谨良善的女孩子,主人家的事,若是他们不让自己知,她从不过问。 叶子抬头望望湛蓝天空的一角,轻轻打了个喷嚏,秋意,浓了。 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还是那片海,轻柔的仿若没了呼吸。可是,艺如在微微飘过的风里,却嗅到了咸涩的味道。是大海的眼泪吗?还是风儿携走了脸颊边自己泪水的味道?穿了坡跟的半露脚面高跟鞋,艺如将鞋带脚伸进海水里,慢慢的,凉意渗上来,她觉得这凉像虫,缓缓地,霸道地,袭击脚踝,小腿,大腿,胸口,肩膀,然后是脸庞……她打了个寒战,脑海空白一片,可是她知道下一步应当走向何处。 “如儿?你在哪儿呢?”冷少群正和李彬、林可儿审核日程安排,见到艺如来电,也顾不得回避谁,有些宠溺地说。 “我在海……边。”艺如就像一尾鱼儿,咬住少群抛出的丝线不放,可是,她知晓,早晚得把牙齿松开,要不会毁了整个鱼群。 “你怎么了?我感觉你声音不对呢。”少群冲李彬和林可儿做了个出去的手势,起身走到窗前,凝望远处的海天一线,温柔地说。 “没有……”艺如吸吸鼻子,左手掐住擎起手机的右臂,钻心的痛涌上心头,她呆望着一只低旋的海鸥:“少群,我爱你?” “呵呵,我也爱你啊。”少群笑了:“我给你送了?” “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为了安家和冷家,安氏集团和雀灵传媒。” “如儿,如……”手机传过忙音,少群再打,已是关机。他跌坐在椅子上,有些发懵,女孩子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此时此刻,他意识到艺如绝非跟自己开玩笑。他毅然起身,走出门去。 李彬和林可儿走出门去。可儿在门口用胳膊肘碰碰李彬:“哎,我说,老大是不是恋爱了?” 李彬无奈地瞅着她:“你说你不把重心放工作上,整天瞎寻思什么呢?” “奥。”林可儿嘟起嘴,识趣地应:“知道啦……” “把二十分钟之后的会议取消,我有事外出。”冷少群大步流星地经过两人身边,边走边说。 “好!”李彬应。 “冷总,下午有政府领导参观!”林可儿在一旁不知死活地喊。 “取消!”冷少群头也不回地答。 林可儿吐吐舌头,换来了李彬用手指弹在额头的一记棒槌。 “啊艺如……”把手机扔在沙滩上,俯身跪下,竭力呐喊。周旁有游人经过,都惊讶地望着她,还有好事者掏出了相机,欲拍照。一直紧紧跟随的虎子冲上来,边赶人边道:“拍什么拍,你们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侵犯肖像权,懂不懂!”周围的人见他凶神恶煞似的样子,都识趣地退开来。 艺如却不管,依旧在哭。她觉得,这些年,自己一直在隐忍,为了妈咪,为了Daiai,为了与自己面和心不和的姐姐,为了给自己安逸生活的安氏集团,她一直在忍,今天,终于得以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虎子走上前,轻轻叫:“二小姐……”艺如哪里意识到他的存在,尽力释放凝聚在内心的种种哀怨。那些无人可解的愁绪啊,痛快淋漓地弥漫在海畔。 海水,悄悄呜咽。前来倾诉者的喜与悲,它一一拥入怀。 安排一场与你相见的故事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红衣女子波浪卷发掀在脖颈一侧,一双吊稍眼不安分地偷偷巡视着办公室里的摆设。真皮沙发,檀木文件柜,不知哪位领导的题字镶金卷轴,冷绿翡翠摆设,莹白玉盏……她脸上渐渐浮出一抹不易觉察的惊异与羡慕,她只当艺婉没有发觉。殊不知,低头签文件的艺婉已是用眼角余光瞥见了她的一举一动,当即心下鄙夷,却是用带了笑的温婉口音道:“李小姐,你说你们冷总明天去德国?” “对。”李思寒忙不迭地应:“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去德国慕尼黑。” “怎么突然去德国了呢?”艺婉依旧不抬头:“你们公司在德国有业务的话,应该外派业务员啊?至于劳他大驾吗?” “具体原因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听好朋友说的。她是冷总秘书助理,负责冷总的日程安排。”李思寒回答的有些忐忑。 “好的,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艺婉阖上旧文件,甩甩发,挑了一眼李思寒,又拿起一份新的文件来,依旧不温不火道。捕捉到她犹疑的眼神时,挤出一丝看不清韵味的笑:“放心,钱已经汇到李小姐的卡上了。” “哎呀,谢谢您!”李思寒这才起身,满面笑容。 “不必,你该得的。” “那,我先走了?” 艺婉低头不语,李思寒识趣地悄悄离开。听到轻轻的阖门声后,艺婉方才抬头,拿起电话:陌敏,定一张明天上午九点飞往慕尼黑的航班。对,我自己,不需要陪同。如果没票,想办法弄一张。”她挂断电话,一丝诡异的笑绽放在脸上。慵懒地拂过肩头的酒红色卷发,心里又是一阵冷笑。同样身为女人,李思寒为了区区几千元,便卑躬屈膝,卖主求财,而她,手轻抬,便是半壁江山。开车经过公交车站牌处,望见穿一身廉价地摊货,着拙劣妆容的等车女子,她总是自心底里生出一种厌恶和唾弃。在她眼里,不精致的女子不如不存在。她起身,转至真皮办公椅后,俯身重重印上一吻。喃喃自语:“这个总裁位置,我要定了!冷少群,我也要定了!”一只黑蝴蝶纹身自肩头滑落的衣带间露出半只翅膀,似生了眼,冷峭峭地盯着外围。 艺婉与黎云末在外一番**后,按时回了家。在家人,特别是安伯年面前,她自始至终不露半丝放荡不羁的痕迹。刚进门,便见谢红锦和安柏年坐在会客室,对面立着虎子,一脸静默。张妈杵在苏碧然身后,在偷偷拭泪。 “你确定艺如真是这么说的?”安柏年沉声问。 “是的。”虎子毕恭毕敬地答:“艺如小姐的确这么说的。”忽然抬头望见门廊处的艺婉,忙道:“大小姐。” 安柏年夫妇唬了一跳。苏碧然忙起身,笑问:“婉儿,什么时候回来的?”脸上浮出紧张的神情。 “刚到,好累。”艺婉故作疲惫地说:“Daidi,明天去一趟慕尼黑,朋友婚礼,忘记提前跟你说了。” “好啊,出去当休假了。你每天在公司,太累了。”安柏年点头应。 “那好,我先上楼了,你们聊。”艺婉转身往楼上走去。安柏年刻意压低的嗓音传上来:“就这样吧,这件事情,不允许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安艺婉的高跟鞋敲过一级级台阶,鞋跟吻过木阶时发出不太清脆的,软绵绵的声响。在这声响里,艺婉将心降到了冰点。安家,有那么多将她排除在外的故事存在. 成为陌路也好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低垂的白丝帷幔似乎含了怨,轻悠悠地就滑了下来。在一旁电脑前狂玩儿“卡丁碰碰车”的柚柚唬了一跳,靠在床上看《圣经》的艺如却是波澜不惊。柚柚起身把帷幔重新拢起,细瞅瞅她看似清淡却难掩疲惫的脸,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姐,你没事儿吧?” “没有啊?能有什么事儿。”艺如以认定柚柚大惊小怪的表情望着她。 “那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怎么带着哭腔啊?上楼的时候,伯母还让我好好劝劝你。”柚柚一屁股坐在床上,两条胳膊抱住艺如屈起的双腿,将脸凑到艺如低垂的头下,竭力窥探她眼底的秘密。 艺如伸手把她脸扒拉开,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讲啊,自从你跟那个冷少秋搅和在一块之后,就把我给忘了。都不想想,多久没来了?” 柚柚脸腾地红了,伸手就挠艺如痒,嗔怪:“什么啊,你不跟冷少群也粘糊着吗?” 艺如没有躲避,抓住她的手,脸悠地沉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凄凉,但仅仅是瞬间,笑便涌了上来:“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柚柚吃惊地嚷,站起了身:“你们不是好好的吗?” “我们,没那个缘分。”艺如依旧捡起《圣经》。“你知道逾越节吗?” “不知道。”柚柚乖乖地摇头。 “耶和华说,我们都是待罪之身,只有在逾越节这天,吃上帝的‘肉’,喝上帝的‘血’,这罪孽,方才洗刷殆尽。我跟少群,就是来洗刷上一代罪孽的。他们是清净了,可是,我们要由谁洗刷自身的罪孽呢?尤其是我,弃他的这桩罪?”艺如定定盯着梳妆台上的“海棠春睡图”,呓语般说道。 “不是,说冷少群呢,怎么扯上帝身上了?”柚柚一脸雾水,“姐,你信教了?” “没有,我只信自己。不过,《圣经》倒是可以告诉我们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你不会懂,也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跟少秋,要不离不弃就好了。我那么希望,看到你们幸福。” “放心吧,姐。会的,你们也会好起来的。”柚柚动情地说。 “会吗?我真是累了。做不成爱人,成为陌路,也好。”艺如重新将眼光挪到《圣经》,一脸平静。 “姐,你别这样。我害怕。柚柚从未见过艺如如此刻意地压抑,尤其是在与冷少群分手的这种当口。她一直觉得艺如也不过是比自己大一点儿的小姐姐,一个也爱笑,爱闹,毫无城府的女孩子,可是这会儿,她蓦然发现艺如突然间饱经沧桑般的安然。 “傻嫚儿。怕什么,我们总要长大的。你经历过就知道了,但是,我宁愿你不要经历。”艺如挽过她的手:“放心,我不会怎么样的。让你来,就是让你监督我。你的任务呢,就是不要让我走出这个屋子,不要开机,就好了。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的。” 柚柚似懂非懂,却是听话地点点头。 夜里,柚柚安然入眠,发出细微的呼吸声。艺如瞪大眼睛,紧盯住其实并看不分明的天花板。白日里,应该好好看一看,那盏吊灯有没有在淡绿中漾了清浅纹路的。她对自己讲。海边这会儿应该风平浪静吧?即使有风,也是轻柔的,不过是渗透了凉意。要不要换一双荧光绿的凉拖呢?忽的记起少群为她拭脚,为她穿鞋,为她……泪水,悄悄溢了出来。艺如也不擦,静静由它去了,只要第二日不让叶子发现枕巾曾经湿过就可以了。 原来你也在这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离岛机场,依旧人来人往。候机的,接机的,买票的,问路的……那样多的人。可是不管你穿米色风衣还是戴褐色太阳镜,你是黄皮肤黑头发,还是白皮肤黄头发,转瞬间便忘却彼此擦肩过,人与人之间的相逢与离开,如是简单。 少群着黑色风衣,浓眉紧锁。昨夜打给艺如二十多个电话,那边一直提示关机,也不好直接上门去寻,那样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他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是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亦或是,他与安柏年前妻互为第三者。看来,父亲心心念念的女子便是她了。可是,当年,是一段怎样的纠葛?今日,该如何化解?所有这一切,答案只能在冷念堂身上寻,旁人的言语,终归无力,他只要至亲父亲的亲口叙说。过安检后,少群仍旧心事重重。此次赴德,并没有跟冷念堂讲,真不知这次会面会是怎样的局面。然而,冷少群并未将它想象得多么美好。正思量间,一名着橙衣的女子拦住他,急急问:“先生,您好。请问,现在几点了?我的时间不太准,怕误机。” “八点二十。”少群扬扬腕间的手表,边说,边抬头。看到女子时,只觉得她面熟,忙道:“您是……”却一时记不起名字。 “哎呀,这不是冷总吗?原来你也在这里。”艺婉佯装大惊,矜持的兴奋在脸上淡淡扬过,“我是安艺婉。” “艺婉小姐,你好。你这是要……”冷少群下意识地往她身后望,自然是瞧不见艺如。 艺婉读懂了他的心思,心里冷哼,脸上却是笑靥如花:“去德国参加好友婚礼。” “好巧,我也去德国,不知安小姐几点的飞机?”少群问。艺婉是艺如的姐姐,他下意识地敬她。 “是啊,真巧。”艺婉故作惊讶状,“九点,我们不会是同一个航班吧?” “真是,呵呵。离岛去德国航班,可能每天就这一班。”少群笑道。 休息区。少群点了两杯咖啡,沉吟了片刻,终于问道:“安小姐,不知令妹可好?” “我经常早出晚归,不怎么跟她照面。艺如好福气,大闲人一个,逍遥自在。冷总对如儿很关心呢。”艺婉抿了一口咖啡,右手支住脸颊,风情万种。 “她还是学生,算是最好的年华了。我比较喜欢她的脾性。”少群隐晦地说,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对艺婉讲太多,毕竟不知她根底。 “是啊,如儿性情温婉,人见人怜。不像我,为人过于泼辣。算是当男人用的一类女人了。”艺婉哂笑。 “安小姐千万不要这样讲,人在职场,身不由己。您算是女中豪杰了。”少群竖竖大拇指。 “可真不敢当。说到底,我只是个女人,只希望有人会一心一意疼惜。”艺婉有些哀怨地说,眉目滟滟。少群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浅笑。当下无语。 在这场刻意营造的相逢里,艺婉小心翼翼又滴水不漏地推销着自己的优雅与女人味,艺婉明白,这是艺如所没有,她只是个过于单纯的丫头而已。而少群,并未考虑其他,只是将艺婉看作艺如的姐姐,尽力照料,如此而已。 一场雾里看花似的追寻与退避的游戏。 迟到的礼物(一)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艺如一整夜几乎没怎么睡着,破晓时,勉强入梦。直到柚柚洗漱,下楼,她都未曾醒来。 吃早饭时,苏碧然担忧地问:“艺如没什么事吧?” “没有,姐姐很看得开,这会儿还没醒呢。”柚柚大咧咧地说。 安柏年夫妇对望,交换过欣慰的眼神,彼此无言。 难得的晴天,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柚柚拿出羽毛球拍,招呼叶子:“哎,叶子同志,咱俩打会儿羽毛球啊?” 叶子笑笑:“哎呦,柚柚小姐,我这儿还一堆活计呢,您去二桥吧。他们可以陪您。” 柚柚阴腔怪调地说:“那我找虎子去了啊,你不许吃醋。” 叶子脸上飞起红云,嗔怪:“看您说的,我能吃什么醋呢。”说罢,向书房走去。 “哎呦喂,你个小蹄子,就知道嘴硬。当我不知道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柚柚看她羞赧的姿态,差点儿笑岔了气。 卢子玄自外面走进来,手捧一个咖啡色长方盒子,见柚柚乐滋滋的样子,笑问:“怎么了,柚柚?乐成这样。”在安家,除了安柏年夫妇外,大家最敬重的便是卢子玄。原因有二:一是资格老,二是威望高。苏碧然曾特意叮嘱他,不必称呼艺如她们为小姐。卢子玄拗不过,只好同意。而平日里,安家年轻一辈也称呼他为卢叔。 “没事儿,卢叔。您拿的什么呀?”柚柚看到盒子,忙好奇地上前问。 “这是物流刚给艺如送来的,我怕他们不当心,就自己送过来了。”卢子玄道。 “好来,给我吧。我给姐姐拿上去,她还没醒呢。”柚柚忙伸手接过。 卢子玄点头,刚转身,又回头问:“你妈妈最近身体好吗?” “好得很,她又没什么事儿。净伺候那只狗狗了,比对我都好。我来之前还让我给您问好呢。托我给您带的山参,我忘了。她刚才还打电话骂我来着,说改天自己给您送过来。”柚柚边把盒子来回翻个儿端详边说。 “哎呦,太谢谢了。”卢子玄脸上浮出刻意压抑的激动,只是柚柚未曾多想,便转身往楼上走去。 卢子玄缓缓出门去。对于柚柚的母亲,在欣赏之外带了爱慕,便时时提供帮助。可是这份心思,他一直压得很紧,并不为人知。跟她在一起,是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尽管陈曼丽并不骄横,自己也不是一穷二白,可是门第终归是门第,悬殊的身份不容他多想。立在喷泉旁,他微微叹了口气。 艺如在睡梦里,总觉得呼吸不畅,艰难醒来,发现柚柚正用两只手捏她鼻子。她无奈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姐,你醒醒,有人送了礼物给你。”柚柚实在忍受不了不知盒子里什么物件儿的气场,她要不琢磨透,得让这好奇心害死。 “打开看看呗。”艺如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应付说,眼睛也没睁开。 “得令!”柚柚兴冲冲地把盒子上包扎的粉色花带打开,小心翼翼打开盒盖:“哇?!”她情不自禁地大喊。 “天呢,你鬼叫什么。”艺如一个激灵,无语地坐起。 柚柚端起盒子,兴冲冲地奔向艺如:“姐,姐,你看。鞋子!ZARA的,貌似还是限量版的!” 迟到的礼物(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艺如将眼睛挪向盒子,一双靛蓝高跟鞋静静躺在盒子里:细细环脚带,镶了钻,尖尖鞋面,三寸鞋跟,那样的小巧,雅致。一张手绘卡片躺在两只鞋子的中间,艺如颤抖着手拿起来,还能是谁?只能是他。“如儿,爱你”手绘卡片上,如是写,右下角“少群”两个字闪出温暖的光环。而卡片上临海站立,裙裾轻扬的女子,正是艺如。 柚柚探过头,好奇地说:“姐,这不是你吗?”见艺如突变的脸色,忙闭嘴了,只是陪在一旁默默看。 卡片中间夹着一页信笺,艺如展开来,扑天盖地的潇洒字体一股脑涌入了眼帘。 如儿: 吾爱,见信如见面。 如儿,我那样爱你,自从见你第一面起。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只因好多女子曾对我讲初次相见便爱上我。可是,我知道,她们爱的,无非是我的地位与金钱。而你,不是。看得出,你也喜欢我,可是,你却在刻意地回避。 回避什么呢?既然遇见,不如相爱。上一次,终归是我对不住你。其间种种称之为理由的理由,也不过是强词夺理,所以,谢谢你,原谅我。 隐隐约约,感觉我们之间,或许存在一些障碍。但这都无所谓,真的,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只要我们相爱。 那夜,吻你时,我便想好了要给你一场怎样的婚礼。你不喜奢华,那我便极尽温馨。你喜素淡,那就选白色婚纱好不好?要穿高跟鞋奥,这样,我们才更般配。可是,如儿平时不怎么穿高跟鞋,所以,我就买了一双给你练练脚。(不是啦,不是啦,如儿千万不要生气,逗你一笑。)因为那天在海边,看到如儿白皙的小脚,穿高跟鞋肯定好看。所以,送一双给你,算作定情信物吧。 如儿,或许你要问我,为何这般爱你。其实,除了你的善良,你的温柔,还有就是,你的那方手帕。应该没有跟你讲过,妈咪葬礼时,曾遇到过一个劝我宽心的女孩子。那时,她送我一方粉色手帕,而那夜艺如为我包扎伤口时,用的也是手帕。你是不是她无所谓,我的笃定信念便是:喜欢用手帕的女孩子都是善良的,柔弱的。我有林妹妹情节奥。 如儿,总而言之,我是那样爱你。这一生,唯你而已。抛开你的羞涩,爱我吧。 今天,我正式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少群 爱你 “好吗?好吗?”艺如喃喃自语,泪水,早已在打开信笺的那一刻滑落。这封迟到的信笺啊,揪起了她多少千疮百孔的心事。“手机呢?我的手机呢!”艺如疯狂地翻腾被褥。 柚柚吓得忘乎所以,顺手抓起电脑旁的手机,递给艺如,带着哭腔道:“姐,你别吓我。” 那个熟悉的号码拨出,回响在耳边的却是一遍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艺如颓然倒下,将鞋子搂在怀里,紧紧的,紧紧的。 试探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此时的冷少群,正锁眉在飞往德国航班的头等舱里。端坐在他身旁的安艺婉,扫了一眼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笑靥如花。艺婉准备回公司之后就给陌敏加薪,她只是若有似无地提了一句:听说雀灵传媒的冷总近期去德国。仅此而已,陌敏却心领神会地费了不少周章。在安艺婉眼里,陌敏也是所谓的“下等女子”。可是为了让她称得上自己,明里暗里,安艺婉没少在她身上动银子。 少群心思沉沉。昨日,踟蹰在海边。他慢慢捋出了一条线,记起了李彬为调查艺如所获悉的安家信息。若是信息精准,此时,身边安艺婉的生母正是安柏年的前妻,也就是父亲曾经迷恋过而今依旧念念不忘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如今却身处祥和疗养院中!夜幕低垂时,他驱车来到了疗养院外,静望着一个个灯光璀璨的窗口,他有冲上去的冲动。令母亲含怨而死,令父亲只身赴德,数年不归,令他小小年纪便需独撑诸多苦难的女人,就在某一扇窗口的后面。恨意,那样浓,想到艺如,却不由自主的淡了好些。少群理智的很,过往,毕竟是迷雾一场,真正的容颜,还需要当事人来揭晓。当然,他也不排除会听到来自父亲失真的片面之词。可他此时,只想听到冷念堂对那段往事的叙说。 他望了一眼似乎含笑的艺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艺婉小姐跟如儿好像并非一母所生。”见艺婉脸色微变,忙解释:“请不要误会,只是想了解一下艺婉小姐,希望不要介意。” 艺婉善解人意般笑了:“怎么会呢。是,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生母在哪里。我一直视碧姨为自己生母。生而不养,不如不生。”安艺婉说这句话时,心里早已翻腾起了巨浪。她猜不透冷少群这样问她的真正目的,貌似也不是想真正深入了解自己。听到自他口重吐出的“如儿”,她自心底里,涌出一股厌恶。 少群当即震惊,他能如此轻易地知晓谢红锦的下落,她却不知。是另有隐情,还是……?当下,他觉得艺婉或许心机甚重。两人无语。 飞机起飞的刹那间,艺婉忽的攥住少群的手,紧紧的。少群吃了一惊,扭头迎上了安艺婉惊惶失措的脸。她脸色绯红,有些语无伦次:“我,有些恐高。” 少群理解地笑笑,将她的手移到椅柄上,尽量用和婉的声音说道:“安小姐,手放在这里就很安全。放心,系着安全带,不会有事的。”刹那间,他把她划到了自己遇到无数次的花痴女行列,不由自主,有了丝丝排斥。 “好。”艺婉有些讪讪,心里却犯嘀咕:“有没有搞错,你好歹是男人,我就不信,除了那个傻丫头,你谁也不理!” “冷总。”艺婉终于还是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气场:“您在德国呆几天?” “明天就回国。”少群埋头在杂志上,正色道。 “哎呀,太好了。我参加完朋友的婚礼晚宴,明天也回国。这样的话……”她捋了发丝,试探着说:“我们可以一起啊。” 少群沉吟了一下:“可以。” 艺婉喜不自胜:“好的,下飞机后买返程票。” 少群点头,不置可否。 安艺婉瞥见窗外牛奶似层层叠叠的云,心底里生出无极限的满足。她哪里知道,此时的黎云末,正把陌敏逼在墙角里,声色俱厉:“说,你们安总去了哪里?”拨了近二十个无法接通的电话后,黎云末干脆杀进了安艺婉的办公室。对于这个自己无法控制的女人,黎云末又爱又恨。 “我,我也不知道。”陌敏噤若寒蝉。 黎云末嘴角撤出一丝邪魅的笑,将头垂至陌敏颈间,低语:“你信不信,我把你衣服一件件……” “德国!安总去了德国,九点的飞机!”陌敏脸都白了,不待他话音落,忙颤颤地答。 黎云末当即凝眉转身走人,陌敏像丢了魂儿似的顺着墙角滑了下去。 苍凉旧事不忍顾(二)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那是1982年的盛夏。那日午后,离大校门一角小小的茶餐厅里,苏义青,灌着冰水,一杯接一杯,汗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冷念堂终于按捺不住地猛拍他的肩头:“至于吗你,不就一丫头吗。他就算离大十大校花之首也不过是一个女孩子。但凡女孩子,都逃不出一个‘情’字。” 苏义青瞅瞅吧台里梳俩麻花辫的女孩子偷过来的复杂目光,有些囧:“你小点儿声。谁跟你似的,整个一十三太保,天不怕地不怕的。” 冷念堂刚想反驳,瞥见门口飘入了两抹倩影,忙噤了声。一个身着橙色连衣裙,于腰间松松系了蝴蝶结,显出腰际玲珑曲线;乌发轻散在肩头,眉目含笑,樱桃嘴微启,别有一番温柔贤良滋味。冷念堂曾不止一次见苏义青将夹在参考资料里她的照片看了又看,他曾戏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此话不假啊!”而这橙衣女子正是苏义青的颜如玉,名唤欧阳琼。 另一位挽着欧阳琼的胳膊。她瞧见“噌”地从桌旁站起的苏义青后,便捂嘴朝向欧阳琼咯咯笑。她着一身紫色连衣裙,衬了细穗的裙摆直垂到脚踝,随着脚底淡紫凉拖的一步一挪,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玉似的足。对于欧阳琼,冷念堂并未上心,可是刚触到紫衣女子冷艳的丹凤眼时,他便知晓自己没得救了。 两人落座,欧阳琼便落落大方地介绍:“这是谢红锦,我的舍友。” “你就是谢红锦?”身为雀灵传媒公子爷的冷念堂许久以前便听闻离岛规模最大的制伞公司——谢氏集团拥有一位边读书边协助父亲管理产业的千金小姐,正是谢红锦。当下,便不由以带X光射线似的眼睛紧盯着她。 “干嘛?”谢红锦见他眼睛发直,有些莫名其妙。忙扭头问欧阳琼:“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她高高束起的马尾辫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吹皱了冷念堂的一湖静水。 “哪有啊?”欧阳琼疑惑地望望冷念堂,轻声问苏义青:“他是谁啊?” 苏义青还未开口,脸倒红了。冷念堂爽朗地笑:“我是冷念堂,义青上铺的兄弟。” 欧阳琼低头笑,谢红锦却别有趣味地似笑非笑:“你一直都喜欢喧宾夺主啊?” “啊,没有啊。”冷年堂有些讪讪,将伸在半空的手尴尬地收了回去。 那次见面,倒像是谢红锦和冷念堂相聚,两人嘻嘻哈哈,插科打诨,欧阳琼只是清浅地饮着杯里的铁观音,苏义青则是动不动挠头,一双手紧张的无处安放。 临了,谢红锦突然起身:“坏了,琼儿,我借的书到期了,得赶紧还去,要不得扣费了。那谁,你陪我去啊?” “我啊?”冷念堂有些莫名其妙,这么大方泼辣的女孩子,他第一次见,而且没有免疫力。 “不说你说谁啊?”谢红锦朝他挤挤眼。 冷念堂恍然大悟,忙起身:“对了,我正好借书,咱俩一起。”便扯了谢红锦的手在苏义青紧张兮兮的眼神里离去。 “哎,那谁。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出了茶餐厅足足一百米,谢红锦突然说。 “哪里啊?”冷念堂极好奇。 “我的手。”谢红锦一字一停顿,吐字相当清晰。 “不好意思!”冷念堂忙将紧握住谢红锦左手的右手撂开。 谢红锦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冷念堂紧紧追上:“你不是还书吗?图书馆在那边,你走错了。” “还你个头啊,有没有点儿眼力劲儿。人家谈恋爱,咱们暖暖气氛就该离场了,你还跟个二百五似的赖那儿不走,想让人家拿笤帚赶啊?”谢红锦恨铁不成钢。 冷念堂恍然大悟:“那你不早说啊。” “这种事情还用说?榆木脑袋啊!"谢红锦白了他一眼,并未停留。 冷念堂愣在原地,瞧见她风风火火媚而不妖的身影,无法抑制的心跳,恍若战鼓。 此去经年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慕尼黑时间下午一时左右。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国际机场。航厦顶棚犹如希腊美人怀抱的竖琴。她温柔地注视着裙摆边来去匆匆的、不同肤色的行人。 冷念堂一行四人站在接机口。付华渊怀抱一束粉色杜鹃,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双手微抖。一旁的原蓉不时地伸长脖子眺望出口——接机的人太多,个头偏矮的原蓉只好在层层人群中跋山涉水地“曲线救国”。与两人相比,一旁的冷念堂倒是气定神闲得多。Cindy内心相当忐忑。她偶尔接几个来自公司的电话,剩余的时间里便只觉得内心惶恐。Cindy不止一次听原蓉讲过,尽管冷念堂离开中国时,少群未成年,而且这一期间两人并未热切联络过,但父子之间潜隐的情感是不容置疑的。否则,冷念堂也不会将公司除却德国之外的业务全权交与冷少群打理。她能否得到冷少群的接纳,是那样的至关重要,尽管与冷念堂得以相守的未来是那样的遥遥无期。 Cindy不自觉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冷念堂则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被窥透心事的Cindy,羞涩地笑了笑。 一旁的原蓉嫉妒地看着丈夫手里紧紧攥住的花束,不悦地嘟囔:“一个大男人,抱着花,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付华渊也不恼,得意洋洋地说:“再难看也不给你。我得借献花的时候好好瞅瞅少群。”他仔细整整一早精心打好的领带:“哎呀,这一晃就十五年了,好快啊!” “是啊!”原蓉也没了跟他斗嘴的心思,思绪飞飞扬扬,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炎炎夏日。 芙蓉花已飘落许久,灰褐枝头间密密匝匝的叶子也由鹅黄转为苍绿。 树影下,草坪间,十三岁的冷少群专心致志地观察一只断掉半边翅膀的蜻蜓。眼睛鼓鼓的蜻蜓,在草坪上颤巍巍地爬着,不时扑楞着那半边完好的翅膀,拼力往上伸展,却是徒劳。 门廊处人来人往。众人正手忙脚乱地帮冷念堂打点出行的行李。此时是李若烟离世后的第七日。早上,冷念堂带少群去她墓前献了一捧杜鹃。 松柏成阵的石阶前,冷念堂说:“我下午,去德国。你,好好,照顾自己。”他并不望冷少群,像是说与妻子听,也像说与儿子听。蹲在一旁点长明蜡烛的原蓉泪水刷地流了出来。 少群不语,这一周,他未曾与任何人讲过话,只是愣愣注视这墓碑上母亲那含笑的眼眸,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温暖。 原蓉轻轻走到少群身后,揽过他的肩头,道:“我跟董事长去德国,你,要开开心心的,照顾好弟弟。” 少群表情木纳地抬头望向她,眼里闪过一抹晶莹,终于开口道:“原姨,可以不走吗?” 原蓉又惊又喜,跪在地上,伸手将他抱在怀里,这个孩子,此生要承受的苦难刚刚开始。 迟到的拥抱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飞机着陆,冷少群与安艺婉结伴走出。 十几年间,冷念堂在少群脑海中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他甚至担忧自己会与父亲擦肩而过。安艺婉心内则暗暗忧虑这一日该如何在德国度过才好,她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甘于被忽略的女子。 少群的担忧全然多余。刚出出口,未来得及拐弯,他便已被眼尖的原蓉发现。原蓉一个激灵,从接机的人群中钻入出行通道。付华渊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 “少群!”冷少群还未来得及反映,已被一个矮个子阿姨结结实实地熊抱,随后一个手捧鲜花的汉子将两人一起熊抱。他惊讶地端详着紧紧擒住自己不放松的两人:一个白衬衣,红领带;一个碎花裙,黑发卡。“华叔!原姨!”少群又惊又喜。 “你可来了,少群。我和你华叔都想死你了!”原蓉泪水刹那间倾下,眼角却是带着笑。 “对啊!”付华渊在一侧附和,“哪,少群。这是我一大早专门去花市为你买的。你小时候就喜欢杜鹃,特别是粉色杜鹃。还经常跟你妈咪去花房……” 少群脸悠地沉了下来,原蓉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付华渊,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者顿悟,有些惊慌。少群轻笑:“谢谢华叔。”他环顾了一圈,问:“Daidi呢?” 冷念堂早已注意到少群。儿子与自己心目中想象的并无二致,高大、俊朗、星驰神逸,几乎就是自己当年年少时的翻版。他想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钉在原地。十五年的光阴,在父子之间种下了一粒陌然的种,时间愈久,这种已是悄然生根发芽。如若两人再不相见,极有可能会生出一枚苦涩的果。 一侧的Cindy暗暗感叹,真是虎父无犬子。远远望见少群的一举一动,便绝非池中浊物。只是纳罕冷念堂为何不上前迎接,而且全无欣喜之情。 冷少群在付华渊夫妇的左拥右抱下踱向冷念堂。此时的安艺婉极其尴尬,并未有人注意过少群身后一直有个女子存在,大家的重心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安艺婉只好摆出一张职业笑脸,跟随在少群身后。 少群曾不止一次想象过与父亲相见的场景,是否开口叫Daidi?是否就未来得及准备礼物而致歉---而今,父亲就在眼前,冷少群却没有了准备好的一二三。唯有……拥抱。 冷少群将冷念堂结结实实拥进怀里,刹那间,泪水湿了眼眸。“Didi,好久不见。”他说。 “少群……”冷念堂用力抱住他,用手拍拍他的肩头,十五年前,为了躲避令自己伤痕累累的情感,冷念堂毅然赴德,对少群兄弟二人未尽教养之责。这些年的独自神伤,在看到少群的刹那间,才发觉都是那样的自私,他甚至产生了随儿子回国的念想。 “你是……”冷念堂突然发现少群背后一张那般熟悉的脸:眼角眉梢皆是媚;那般相似的身形:妖娆婀娜,却多了一份野性。“红锦?” 付华渊夫妇当即也失神,安艺婉与二十年前的谢红锦那样相像! 少群忆起了此时自己赴德的真正目的,侧身让出安艺婉,沉吟着说道:“Daidi,这是离岛安氏集团少总裁,安艺婉。她父亲,安柏年,您认识的吧?” 冷念堂瞬间清醒,却瞬间迷失。安艺婉,安柏年,谢红锦……他的脸色是失尽鲜血后的煞白…… 流年别殇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冷少群看到父亲的脸色,当即心下明了。看来,自己来此处溯这根源是寻对了。而安艺婉的误打误撞无意中帮了他的大忙,而她毫无知觉。冷少群也担心冷念堂的身体,便转移话题:“华叔,买两张明日的返程机票。我和这位安小姐的。” 安艺婉巧笑嫣然,上前一步,亲热地冲冷念堂叫道:“冷伯父好。”待他微颔首,又转向付华渊道:“华叔,谢谢你。” 冷念堂心内骇然,时光是一指流沙,一直深爱的女子此时注定容颜已变。经年之后的今日,她的女儿戴着一张与她极其相似的面具来到面前,时续前缘?是讨旧债?他未来得及应声,付华渊早已否定声连连:“不行,不行啊!” 少群惊诧道:“华叔?” 付华渊醒过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哎呀!”他情急之下,不知应该如何解释,只好一跺脚转过身去。 一侧的Cindy笑着说:“华哥的意思是,希望少群再多住两天。来去就一日,过于匆匆,似乎连叙旧的机会都没有。是吧,John?” 冷念堂点头,对付华渊道:“华渊,你去买两张三日后的返程机票。” 冷少群以极复杂的眼光望向Cindy,后者在她的目光里无来由的惊慌,脸色潮红。冷念堂见状,忙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Cindy,我的助理。少群,我的大儿子。”他揽了少群的肩,居然矮了少群一些,许是脊背微弯的缘故。 Cindy虽然感觉冷念堂如此介绍自己显得过于单薄,却也释然。他能带自己见家人,已是预期之外的惊喜了。她伸手对冷少群笑道:“Mr.Leng,nicetomeetyou.(冷先生,见到您很高兴)。我是Cindy,我们通过电话的。” 少群轻握她的手,忆起了公司五十周年庆,电话里告知德国皇家乐团相关事宜的温润嗓音,当即轻笑:“Nicetomeetyou.(见到您很高兴)”而后,转向安艺婉:“三日后返程,冷小姐意下如何?” 艺婉展颜一笑:“全凭冷伯父安排。”付华渊听后,转身离开前往售票处。 冷念堂慢慢适应了艺婉活生生存在的现实,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问道:“安小姐有住的地方吗?”语气里有丝丝期待:“若是这几日住酒店,倒不如去我那边住,也好容我尽地主之谊。” “啊,那求之不得呢!”安艺婉不曾想会见到少群的父亲,更不曾想到老爷子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当下心生快意。 冷少群不语,事态的发展看似正切轨道,却是暗流涌动。 原蓉立在一侧所受的震撼绝不亚于冷念堂。这些年,他生命中来了又去的几个女子,一直侍奉在侧的她再熟悉不过。她只当到了德国,隔了千山万水,隔了十几年的光阴,他终会放下过往,重新开始。特别是Cindy的出现,给了原蓉极大的慰安。而今,望到安艺婉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冷念堂那阴晴不定的表情,原蓉终于明白:一切是徒然,便含笑接口:“那我给安小姐被下客房。” “谢谢您。”安艺婉笑得极其可人,原蓉望着她的笑又是一阵恍惚。 付华渊买回票,接过两人的行李。一行六人往侯在机场外的车子走去。 湛蓝天际浮过几丝云,轻飘飘的,似乎并不想遗留痕迹。而这人世间,经年的悲苦,却不会无声无息。流年别殇的离歌,袭上众人的心头,仿佛加多了重音符,敲在人耳里,总觉得悲怆。 宽解心绪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初秋的日光恹恹的,像寡居多年孀妇的脸,层层褶褶间搽了太多脂粉,并且有尚未摊匀的嫌疑。丝丝缕缕,渗出浓郁的心不甘情不愿。 艺如依旧没有联系上少群。她只当他恼了,但凡个男子应该都受不得女孩子的一味刁蛮与任性,更何况是呼风唤雨、身畔美女如云的他?是的,此时的艺如已经淡化了为何与少群分手,只是纠结于他居然真的不再理自己!她迫使自己那一颗浮在半空的心摆稳了,可那“稳”也是七上八下,忽地会弹出那么一下,像是绷得过于紧致的琴弦,似乎有自行了断的迹象。 刚上完课,艺如便阖上电脑,装了沉甸甸的心事立在窗口,看绿茵茵的草地上,尤连和虎子看似悠闲却机警地走来走去。叶子快步走到虎子跟前,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跟他讲了些什么,而后匆匆跑开,小脸儿绯红。那一袭湖水绿的亚麻长裙映在一片苍绿之上,如同轻灵跳动的百灵鸟,小小的喙喜悦地扬着,刚刚啜满草汁般的莹润。 艺如望见这只百灵鸟,嘴角浮出一丝笑,却是转瞬即逝。柚柚悄悄来到艺如身后,将头轻轻抵住她的肩头,柔声道:“姐,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散什么心?我又没有什么心事。”艺如道,却未发现自己的表情是阴郁的。 “还说没有心事呢,脸都快成雨布了。”柚柚刮了一下艺如的鼻梁,夸张地说,“出去溜达一下吧,总是窝在家里,伯母都担心了。一个劲儿问我‘如儿怎么样了?她心情好点儿了吗?’哎……” 艺如沉思了一会儿,苦笑道:“妈咪一直就这样,若非迫不得已,总是不愿意直面跟我谈事情。好吧,可以出去。不过,一不许去酒吧,二不许去非法场所。” 柚柚佯装恼怒地惊跳:“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安柚柚可是冰清玉洁的玉女一枚,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艺如无奈道:“得了吧你。姐姐我这两天脑袋抽筋儿,原谅我吧,去哪里?” “OK。宰相肚里能撑船。”柚柚傻乐,她这会儿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为艺如宽解心绪的开心果。“今天是我一个好朋友的生日,叫秦玉儿。她要在家里办一个小型聚会。说是聚会,其实就是几个班里的好姐妹聚一起玩玩儿。” “秦玉儿?”艺如将这个名字放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而后说道:“这个名字好熟悉,像是听谁说起过。” “可能是吧。他爸爸秦南生,是咱们公司的元老,就是害你……”柚柚忙掩口:“哎呀,姐,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就不要去了。” “这有什么打紧的?”艺如微微叹了一口气:“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玉儿是玉儿,她父亲是她父亲,怎么能把两代人混为一谈呢?再说,当初秦伯伯做那件事应该是有苦衷的,因为他一直待我极好。” 柚柚使劲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副半是钦佩,半是惋惜的表情:“姐,你太善良了,要吃亏的。” 艺如悠悠道:“吃亏就吃亏吧,从小到大,吃的还少?这还不是好好的?你没听老人说嘛,吃亏是福。” 柚柚直竖大拇指:“还是姐姐觉悟高。”又双手抱拳,作揖道:“小的这厢有礼了。” “贫吧你!”艺如哭笑不得。 此时,跨过浩瀚万里长空那端的慕尼黑,少群正面色凝重地合眼坐在车里。手机是不能用的了,到了Daidi家里,得寻个时机跟如儿联系上才是,他对自己讲。 安艺婉则是带了厚重的笑,绽放在这装载了太多心绪的车厢里。没人识出,那怒放的妖娆与美丽,实则是罂粟。 有些事,必须懂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从书房转到客厅,少群望见安艺婉与冷念堂相谈甚欢。父亲的脸上挂着难以压抑的明媚的笑,这笑里,居然有久违的感动。一侧的Cindy也是堆满了笑。她只是因为冷念堂的微笑而微笑。在她印象里,John从未像这样开心过,看来儿子在他心里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是他幸福的源泉。 少群却是沉郁了心情。安艺婉,这个女子,他自见第一面起,便极不喜欢,在得知了她的母亲居然是与自己的父亲纠缠不清的女人时,心里涌出了厌恶,此刻,尤甚。 “安小姐,你好友的婚礼是什么时候?可不要耽误了才好。”他踱到三人身畔,纤长的手指,滑过玉白钢琴,敲出几声脆鸣。 “哎呀!”艺婉佯装吃惊地抬手,看看腕间表,对冷念堂道:“不好意思啊,叔叔,我得参加朋友婚礼去了。回来再跟您聊。”说罢,已是起身。 “好啊。”冷念堂搓搓手,有些意犹未尽。艺婉坐在对面,冷念堂舍不得放过她的任何一句话,哪怕是一丝丝微妙的表情。她坐在淀紫色的沙发里,那样鲜活的画面,若是换了紫色长裙,脸上着妆再清淡一些,分明就是三十年前的谢红锦。“华渊,你亲自把安小姐送到,再接回来。” “不用的。”艺婉忙摆手,鬼知道自己要去参加什么人的婚礼,总不能见个婚礼宴席就钻进去吧。她求救似地望向少群。 少群并不觉得送艺婉会有什么令她为难的,但见她眼神里有若隐若现的不情愿,便对冷念堂讲:“Daidi,安小姐对慕尼黑很熟悉,再说,华叔在那里等,安小姐不方便,跟催人家往回赶似的。” 冷念堂恍然大悟的表情:“呵呵,我是老古董了,撵不上你们年轻人的心思。艺婉,不要见怪才是。” “怎么会呢。”安艺婉甜甜地笑。“您对我太关心了。”她对少群投出了自认为极其妩媚的笑,后者已是踱到了窗前,甩给她的是一副不予多谈的落寞背影。 “艺婉”离去后,少群神情复杂地对冷念堂道:“Daidi,我想跟您好好谈一下。 冷念堂自幻觉中醒来,亦是神情复杂地点头:“好的,先吃饭。阿蓉,准备晚饭。” “董事长,早就备下了。”原蓉站在客厅门口,兜了围裙,笑容满面地应。 Cindy识趣地笑道:“John,我得去公司看一下,处理一下今天的扫尾工作。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辛苦了。Thankyou。”冷念堂由衷地说。 “怎么会呢,这是我应该做的。”Cindy连上飞了晕红,跟少群打过招呼后匆匆离开。 少群望着她纤弱的身影,对冷念堂道:“Daidi,这个女子,你还会负吗?” “并无情,何来负?” “既然无情,何不远离?” “有些事,你不懂。” “可有些事,您必须让我懂。” 父子二人脸上都是挂了笑,心里却是弥漫了刺鼻的硝烟。 钦点鸳鸯谱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慕尼黑的清晨,露珠撒了满地,轻悠悠地落进土里,便了无踪迹。可是,这露滴不经意间就吵醒了熟睡的不知名的虫,他有些不满地翻个身,冲地上抱怨一声,又沉沉睡去。某几只虫,干脆坐起来,踩在被露水浆湿了的家门前,无休无止地埋怨。日头颤悠悠地挤破了一方云,尽管精心梳洗过,也有些羞赧,只好粉面遮半边。满树、满山、满眼的浓绿、浅绿一股脑地涌进眼帘,携了暖阳赏赐下的金缕衣,有些娇气却不傲慢。几缕金线斜斜耀进窗帘,眨眼间,又扯进千缕万缕,屋里,便是亮堂堂的半爿天。 冷念堂与安艺婉端坐在沉浸在这半边天的餐桌旁,各怀了心事,脸色倒是凝重的很。原蓉站在一侧,为安艺婉端过牛奶,又递给她夹了奶酪和草莓酱的土司,而后盛过刀切了的煎蛋。安艺婉含笑道谢,对面的冷念堂苦笑:“阿蓉,安小姐在的这两天,你可是顾不得我喽!” 原蓉涨红了脸,知晓自己的心事被看破。她自心底里埋怨艺婉的母亲拆散了冷念堂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只因李若烟实在是一个好心肠的女主人,待冷念堂也是入了骨髓似的好。可是,这些年目睹冷念堂的无尽折磨,原蓉愈加明白,他爱的只有谢红锦,而两人不能在一起,于他,便是无可复原的苦痛。这些年下来,原蓉倒情愿,他们能够在一起。这会儿,一个活脱脱的年轻时的谢红锦,就坐在对面。原蓉自冷念堂眼角眉梢,看到的都是欣喜,她强忍住不使自己问出这句话:“你妈妈,好吗?” “原姨,少群还没有起啊?”安艺婉被原蓉盯得有些发毛。心里却是暗暗得意。据她观察,不光是对面的老头子喜欢自己,连这个伺候人的老妈子对自己也青眼有加,这些,都是她入主冷家的砝码。顺风顺水的际遇使她笑得更加甜美。 “没有呢,昨夜睡的迟。”她笑脸相迎,又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冷念堂。其实,她知道,父子两人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只不过,少群还没有做好迎接新一天的打算。 安艺婉点点头,她打算为自己赌一局,便对原蓉说:“原姨,您能帮我整理一下行李吗?我怕走得急,落了东西。这跋山涉水的,往回送也不方便。您收拾,我放心。” “看您说的,我这老婆子求之不得呢。”原蓉乐颠颠地上楼。 安艺婉咬了口土司,忽然间感觉草莓酱过于甜腻,惹得喉咙发痒。她喝了口牛奶,方感觉好一些。她看了看冷念堂,他的眼角布了红血丝,却是神采奕奕。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那样亲切,胜过父亲。安柏年于自己,亲则亲矣,却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她清了清喉咙,脸上堆满将要溢出的笑:“伯父,我想跟您说件事?” “奥?”冷念堂抬头,饶有兴致地望着她:“说来听听。” “我,嗯。其实呢,我喜欢少群。“她右手抚过脸颊,左手托住下颚,只觉得脸发烫。说出这句话比拿下一个欧洲五区的订单更难搞,她有些埋怨自己的底气不足。 冷念堂手里的叉子忽地停住,他端起牛奶,三口两口喝下。温热的牛奶,使得心底愈加燥热。他有些痴,若干年前,他爱着她的母亲,今日,她爱上了自己的儿子。他只觉得因缘际会,不过如此。冷念堂没有考虑什么,他冲“谢红锦”说:“我同意。”对面坐的分明就是年轻时的红锦。 冷少群正懒洋洋地从楼梯走下了,静谧的不眠之夜还没有让他消化掉父亲的讲述,满脸满心的疲惫。冷念堂望着自己的儿子,分明就是年轻时的自己。时光荏苒后,年轻的红锦爱上了盛年的自己,有什么不可以! 缘起 - 爱在须臾时 - 冷月心魂 乔伊兰从“佳佳”超市提着一袋日常用品,迆迆走在回小区的路上。过几日就立冬了,上午的日头是难得的奢侈。冬日里,离岛会经常迎来将阴不阴似的天气光顾,乍晴还抑的白日里,紧俏的风中夹杂着海水的微咸。土生土长的离岛人都有或轻或重的咽炎或鼻炎,年纪渐长后得风湿病的机率也很大。乔伊兰并非出生在离岛,只因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近十年,也极“荣幸”地成为鼻炎患者之一,天气一冷或是稍微受凉便感觉整个头部晕乎乎的疼痛。这会儿,这种混沌似的痛感再次来袭。她皱起了眉角,有股想把手头的袋子掷到地面的冲动。她停下脚步,仰头望望晕黄的日头,握住黑色钱包的手重重锤起额头。 “如果立刚在就好了”她长舒一口气,摇摇头。对于这个给过她承诺,却凭空消失的男友,她至今没有缓过神来,仿佛梦一场。可是,他曾陪她走过这条街道,一次又一次,连街旁摆水果摊的阿姨都说:“你俩好般配。”那时候,她只是浅浅地笑。她是娇小玲珑的一类女孩子,由内而外自带的娇俏,而立刚足足高了她两个头。只要两人在一起,伊兰便会有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可是、她甩甩头,觉得有些眩晕,顺势坐在咖啡店的台阶上。 “小姐,需要帮助吗?”极好听的男中音,声声如麦田干涸时轻柔洒下的水露。伊兰右手支起额头,勉强抬首望。逆光里,一张含笑却难掩肃穆的脸庞。 “好浓的眉毛!”她暗想,别无他念。 “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乔伊兰阖眼,眼角含了泪,满含委屈。她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这人好面熟,似乎曾经无数次擦肩而过。 他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微皱了眉:“好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可能着凉了。”她有些羞赧,轻轻低下头,顺势躲过了他的手。 “起来吧。”他拎起一旁的购物袋:“台阶太凉了,我送你回家,然后陪你去医院。”他说得很自然,像是对熟识已久的好友。 “你?”乔伊兰唬了一跳,勉强瞪大眼珠。 “放心。”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我不是歹徒,即使是,也不会采取这么弱智的犯罪手段,怎么也得挑个月黑风高时。我叫陈若林,要不要看看我的身份证?” “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伊兰倒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仿佛不应该不相信他,实在是罪过:“只是,觉得在那里见过你。” “是么,我是大众脸。”陈若林浅笑,心下暗暗道:自从程立刚消失,我经常出现在你的小区,时时碰面,自然会面熟。“走吧。” 乔伊兰点头,挣扎着起身。 电梯里,陈若林顺势按下八楼。乔伊兰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八楼?” “啊!”陈若林暗叫一声不好,他可是从未这样马虎过,忙解释道:“我就住八楼,摁习惯了,好巧。” 乔伊兰善解人意地笑笑,当下也便遮掩过去了。陈若林心底捏了一把汗。 8012房门前,乔伊兰接过购物袋,笑道:“谢谢陈先生,我感觉好多了。” 陈若林看她拒人于千里的样子,当下便知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他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好。”乔伊兰接过,心里漾起一股久违的暖,自从程立刚莫名失踪的这两个月里,她再未感受过异性的呵护。“多谢陈先生。” “看你进门我再走吧。”陈若林半是央求道,有淡淡不安。 望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眸,乔伊兰微微点头。在陈若林的注视下,她开门,而后阖门。 关紧门的刹那,乔伊兰的泪水滚滚而下。独自在异乡的苦楚一股脑涌上来。男友不辞而别,音讯全无,被遗弃的身体只剩一副躯壳,灵魂已逝。明天在哪里?昨日种种,该如何忘记?所有的痛苦在突然间受到些微关注后突然复活,乔伊兰扑倒在地,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得下去。 陈若林在门口沉吟良久,方才离去。这个温文尔雅而脆弱的女子,带给了他不一样的触动。两个月前,时时跟踪她,了解她的行迹,不过是为了追寻到程立刚的蛛丝马迹。可是在日日跟随的过程中,程立刚发现,自己有了全面了解这个柔弱女子的冲动。 “希望今天这样的打招呼方式不会太冲动。”他在心里祈祷,进了电梯。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