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虎陷京口活人墓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火把的光线在狭长阴冷的走廊上曲曲折折地跳跃向前,一条南北朝向的走廊在昏暗地光线中隐隐绰绰,走廊两边各有六间小屋,每间屋子大门紧锁,门下那个送饭的小口也堵得严严实实,只在高高的墙头上开了一个通风的小窗,走廊里尽是哀嚎哭叫的声音,这便是京口镇西城的京口监。 顺着走廊向前便是狱吏们活动的堂口,这里的光线稍亮,可以看清楚厚重的牢门口处,泥质的面目狰狞的狴犴雕塑。便是这样一处森寒阴冷的所在,此时却传出阵阵高声喧哗和嬉笑之声。 “走马,走马……哎呀~!”一个两鬓含霜,胡须花白的老头子连声高叫,骰盅一开差点背过气去。这群人正做双陆之戏,两枚骰子若在六点之上方可走马,这老头却摇出两个两点,眼看着彩头没吃到,还被对方打马。 “老刘头,你这手气忒背了,只怕是要脱裤子了吧!”一个流里流气的狱吏披着一件蓑衣站在堂口里大桌子的西侧,虽然冷得发抖,却难掩脸上的兴奋,好像终于有人要跟他一样把衣衫都输掉了似的,围在桌边的狱吏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时污言秽语不断,不过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如那穿着蓑衣的狱吏一般狼狈。 这时听见一个嘹亮的童音“呔”了一声,接着便见一个穿着藏青布衣约莫十岁的孩童跳到了大桌上面,朗声说道:“没钱的离场,还有钱的就下注,老子可没那么多闲心陪你们聒噪!”这孩童倒生就一副漂亮的脸孔,看上去惹人爱怜,只是听他这一声喊,那些狱吏们却都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时那个领班的唤作老刘头的狱吏尴尬地摸了摸下颚稀疏的胡子,陪笑道:“羯奴,你的手气太好,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今儿就散了吧!”听得领头的发言,余下的狱吏虽然输得有些不甘,但也低声附和着,那个流里流气的狱吏哼了一声,“不赌了,不堵了,羯奴,你哪回来不把我们弄得清洁溜溜地,以后莫再来这大牢里摆档子了!” 那个被称作羯奴的俊美孩童桀桀怪笑道:“当我稀罕来这鬼地方么?罢了,把这些阿堵物都拿回去吧,快把我虎哥提出来,我带他回去!”这不过是这孩子惯常的手段,每次都是用这手将他那兄弟从牢里捞出来,他们本就是当地的游侠儿,虽难免因作奸犯科之事被逮,不过和狱吏上下关系已经十分熟络,稍稍出点钱财,甚或是陪着这些百无聊赖的牢头们大赌一番便能轻松出狱。 不过这一次却不像以往那么轻松,羯奴站在桌上好半晌都不见狱卒们有动静,这下羯奴心中顿生不快,斜着眼睛瞥了那个老刘头一眼,怨愤道:“怎地,酒席也给你们摆了,还陪你们坐赌了两三个时辰,你们还想平地起价不成?快快放人,要不然晚上下柳巷恐怕不会太平!” 狱吏们听到羯奴的话,一个个都面露难色,莫不转头看着老刘头。 下柳巷是这班狱吏宅院所在,羯奴这样说话分明就是威胁了,说起来,狱吏虽然在牢房里自可作威作福,但却并不是什么显要官职,出了牢门,一个个家世甚至连寒门士族都算不上,时逢乱世,世道不昌,京口这些游侠儿大都是良家子弟,虽然纠帮结社欺负往来行商,但官府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连那些结成坞堡的流民都无力应对,哪有时间管这些游侠儿,若是动静闹大了就抓几个,不过这抓了还是要放,官府不能白养活,所以一来二去这些个游侠儿还真不把牢狱当回事儿,而狱吏们生怕他们在外边欺负自己的乡邻家眷,在牢里是好生款待,送出去也是恭恭敬敬,有时候上头没有批示,他们也可以做主把人放了,反正衙门是不会查的,狱吏也可以落个人情。说起来羯奴算是游侠儿中很客气的人了,每回来都不会空手,狱吏们对他更是尊爱有加。 只不过这一次老刘头扭扭捏捏不作反应,让羯奴感到事情恐怕有些不妙,他也不发脾气,转而换了一副笑脸,“想必老刘头输得不甘心,恐怕身上还有翻本的余钱,来来来,既然你好意留我,那我们就再赌一把,只是这‘双陆’之戏未免太过费时,我们干脆来赌大小,一把定输赢!”说着,羯奴的气势就起来了,跳下了桌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约莫一两的碎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傲然道:“这可是白的,足银,比起那沈郎钱可实在多了,老刘头,我就赌双六,这可就等于是白送了,你快把我虎哥带出来,赌完我便走!” 看着羯奴放在桌上的碎银,狱吏们都忍不住暗暗地搓了搓手掌。金银向来是稀缺之物,更何况羯奴口口声声说是足银,自从司马家衣冠南渡以来,币制混乱,私人铸钱猖獗,像江左王敦命手下参军沈充所铸之钱,径七分半,重三铢半,钱文却曰“五铢”,轻巧似絮,难当物价,以致东晋百姓多以物易物,所以羯奴虽仅掏出一两足银,那诱惑却是非常巨大的。 看着狱吏们的表情,羯奴窃喜,将骰盅翻开就要开摇,岂料老刘头颤巍巍地走到他身前,抖抖索索地摁住了他的手,低声说:“且慢~!” 这下羯奴怒了,一把将骰盅推到了地上,冷笑道:“老子跟你们笑,你们就把我当猴耍是吧,好,虎哥我今天不领了,你们等着给下柳巷救火去吧!”说罢转身欲走,这可把老刘头唬得不轻,一把拽住羯奴的衣角,差点没有跪下,为难地说:“哥儿啊,不是我们不愿行这个方便,实在是我们没那个权力,只怪虎哥儿命不好赶上了这一拨,我们也是没法子啊!”老刘头大声诉苦,其它的狱吏也跟着随声附和,一时乱哄哄地把羯奴的脑子弄得糊涂了,大吼了一声,“停!”待众人稍息,才将老刘头扶了起来,嘴里阴测测地问:“赶上哪一拨了?难不成皇帝老儿被他婆娘捂死在被中还要我虎哥去给他殉葬不成?”言下之意当然是讥诮这班狱吏拿了鸡毛当令箭了。 老刘头耳听羯奴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急忙捂着这孩童的嘴,颤声说:“祖宗耶,这话切莫乱说,我们就当没听见!” 羯奴奋力将老刘头的手给掰开,啐了一口,高声道:“这事儿大街小巷都传开了,怕个逑,倒是我虎哥得罪了哪方权贵,有人要跟他过不去?”这话羯奴自己说来都不信,他们不过是在街头混饭的游侠儿,哪里会得罪什么权贵,倒是帮高门士族干些见不得光的活时有可能。 见羯奴不耍性子了,老刘头才喟然长叹一声,哀道:“虎哥这回是被北府的兵差给抓进来的,待不了两日就要移到北府大牢里,可跟我们京口衙门没关系,我们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忙啊!” “北府?”羯奴顿时糊涂了,北府是镇守京口的军士,京口的治安他们是向来不问的,怎么会把他虎哥给抓了呢?这孩童因为聪明伶俐,前些时候跟着他们的头儿到吴郡去收账,今天才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他义兄郭虎被抓进牢里关了几天了,便急忙赶来搭救,只道是他虎哥收账的时候可能伤了人,却没想到是被北府兵差给抓进来的。 看到羯奴一脸疑惑,老刘头叹道:“现在兵火四起,北府兵也是开拔在即,偏巧前日一伙流民劫了东门的米仓,那些都是北府官粮,何将军发了真火,大肆搜掠,所以……” 没等老刘头说完,羯奴就打断了他,奇道:“我虎哥只是去收账,与流民何干?” 老刘头摇头说:“不知道,反正北府兵是在西门把虎哥儿给抓到的,而且送来的时候已经签字画押,被列为…列为死囚了!” “砰~!”羯奴大怒,一掌拍在桌上,竟把那大桌子拍起了木屑,留下一个微弱掌印,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神力,吓得老刘头和众位狱吏侧目而视,他们知道羯奴是被破落乡绅郭安收养的义子,而这郭安却是游侠世家,传说是西汉大侠郭解的后人,家传武功十分了得,郭安早年也是京口的游侠儿首领,只是三年前死于非命,不过京口的游侠儿还是卖郭虎和羯奴的面子,在市井坊间,这两兄弟也算是薄有微名。 羯奴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虽明知他虎哥大字不识,这签字画押背后必然有鬼,但发火之后也知道这事情不容易解决,便问道:“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我兄长,花多少钱能成?” 众狱吏纷纷摇头,北府的官人比他们的级别可高了不止一层,拿他们的心思去与那些人比较可谓是夏虫语冰,怎能知道人家的胃口究竟有多大,更何况南朝门阀严苛,这些狱吏哪有本事结交北府的官人。倒是老刘头为吏多年,老于事故,瞥眼瞧了瞧羯奴留在桌上的那块碎银,伸出四根指头轻声对羯奴说:“若是白的,足有这个数应该就没问题了,哥儿我不诓你,有个同袍在北府司当典吏,或有门路帮你疏通,只是要快才行,过得两日虎哥儿就会被移交到北府司,在我们这里自然可以好生伺候,但若是进了北府大牢,恐怕你只能在拖尸洞口领他了!” 羯奴闻言倒抽一口凉气,不过脸上却不露深色,淡定地说:“那么让我去见见虎哥可以吧!” 老刘头犹豫了一下,咬牙点头应允,只是提醒说:“哥儿,你也知道牢房的规矩,莫要我们难做啊!”羯奴没有理会他,径直朝走廊深处走去,却被老刘头叫住道:“虎哥儿没在那边,在单人监房,且随我来!” 羯奴闻言又恨恨地翻了个白眼,单人监房,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死囚牢。“若是虎哥遭了皮肉之苦,我要你一家老小不得安宁!”一边跟着老刘头,羯奴一边暗忖。这个孩子身世不明,还不知事的时候被郭安从一个羯人手中救下。淝水之战后,不少胡兵流落在长江沿岸,一些人聚众为匪,多行不义,和流民建的坞堡组织杀伐不休,而其中羯人尤好贩卖人口,还以石勒曾操持这个行业为荣。所以这个孩子被郭安救下后,便唤他羯奴。郭安本是把他当个下人收养,却不想此子十分聪颖,比亲子郭虎强上百倍,便将羯奴当义子抚养,意图让他们郭家将来有个能办事的人,只是没有等到将其列入郭式家谱就亡故了。倒是羯奴从小懂事,对郭家父子亲如骨肉,并未以此为憾。 通向单人监房的走廊更加阴暗,弥漫着一股腥臊的恶臭,羯奴不禁为郭虎担心起来,虽然他的义兄经常出入牢房,但是这死囚牢尚是第一回进,羯奴深怕郭虎受不了这里头阴霾之气,从古至今在死牢里寻了短见的人为数不少,不过料想这班狱卒不敢欺辱郭虎,羯奴虽然担心但未及失魂。 这时听到牢房深处有歌声传来,嗓音如破锣响动一般比杀猪还难听,不过中气十足,羯奴听到了顿时暗喜,想来郭虎并没有受到虐待,还有气力唱歌,走得近了便听清楚,郭虎扯着嗓音在吼,“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哪得孙儿抱?”羯奴更是莞尔,这首民谣乃是他们调戏巷口卖豆腐的寡妇和她女儿时,羯奴所作。 “虎哥,我来了!”羯奴听到郭虎无碍,高兴之下大叫起来,记起那个被郭虎惦念不忘的豆腐西施,跟着郭虎唱道:“谁家女子能行步,反著裌褝后裙露。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个成翁妪。”这又是另一首他做得调戏那女子的歌谣了,不过羯奴的歌声比起郭虎,那简直就是仙籁。 “是羯奴么?你小子就是比我会唱,再长几岁燕子坞的小媳妇都要被你迷死啦~!”郭虎听得羯奴来了,高兴地跑到门口拍着门大喊大叫,脚下的镣铐唏哩哗啦作响。 这时候羯奴也跑到门口,这监房只在高墙角上留了个通风的口子,大门紧锁羯奴根本看不到郭虎的模样,大急之下连声催促着老刘头,“快,快点把门给我打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先给读者朋友拜个晚年,恭祝各位牛年大吉。 一直想写个仙幻故事,童年时谁不曾憧憬过山里的老神仙,趁着青春的尾巴还在,赶紧把幻想故事写出来,怕年岁再长便没有那种烂漫的思维了。 这个故事附会东晋历史,之前有朋友告诫我说把背景放在魏晋时期容易扑街,但若论仙幻传奇,这个时代我自认为是很好的,况且我又不懂洪荒传说。 当然,才人的历史知识很浅薄,也没有自信去展现魏晋风流,所以扯起仙侠的旗帜,但求将故事讲得精彩。还望新老朋友鼎力支持! 另外,我整理了一些资料放在作品相关里,对历史背景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翻看一下,那并不完全是为了凑字数。 最后,新书开张,期盼各位的点击,收藏,推荐,也希望这个故事能带给大家阅读的快乐,谢谢! 以上算是本文的前言。 第二章 肝胆相隔一墙间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老刘头听到羯奴的召唤,连声应诺,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弓着腰杆将那牢门下面送饭食的小口打开了。羯奴耳听得郭虎在牢房里头脚链拖得叮当乱响心里已是不忍,见到老刘头的动作仿佛就是存心逗他玩似的,愤懑之情再也收敛不住,一脚将老刘头踹到了一边,喝道:“你欺负我人小还是怎地,我再小也比老鼠大,你开个蛐蛐儿洞给谁钻啊?” 老刘头吃了羯奴这一脚已是受不起,见羯奴似要把怨气都撒在他身上,他这把老骨头还真扛不住羯奴的一顿打,哭爹叫娘似的解释道:“哥儿莫生气,我怎敢欺你,实是这监房的钥匙在北府司差人的手里,我们只是负责虎哥儿的饮食……”老刘头哭叫着一边解释一边抱头求饶,但羯奴还是忍不住在他身上重重地踩了几脚。 郭虎在监房里听到羯奴对老刘头动手,叹了口气出声制止说:“羯奴莫打了,我在这里住的这么些日子,老刘头对我照拂有加,他也不敢糊弄你我,此事与他无关,不要牵罪于他。”这时候守在外边的狱卒听到里头的响动,匆匆赶来了五六个人,羯奴明白老刘头是冤枉挨打,但心中郁郁,只求撒气而已。听到郭虎的话便住了手,况且这毕竟是在牢房里,真把这帮狱吏惹恼了,肯定得吃眼前亏。 羯奴罢手,老刘头呻吟着爬了起来,有两个腿脚灵便地已经抢过来把老刘头扶了起来,剩下的几个狱卒鬼头鬼脑地,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羯奴还是不敢跟他们来真的,壮着胆子大大咧咧地喝道:“怎地,当我是劫狱的?都给我滚,让我跟虎哥单独说会儿话!” 游侠儿便是市井间的霸王,那班狱吏生生地被羯奴唬住了,探头张望了老刘头一眼,老刘头使了个眼色,一群人便匆匆退了出去。老刘头哈着腰对羯奴作揖道:“哥儿,你们慢慢聊,我在门口候着,有什么知会我一声!”这死牢本是挖地而成,只有一个通道,老刘头把羯奴留下也不虞有他。 看着老头子佝偻的背影,羯奴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从怀里将那一两足银掏出来,叫住老刘头丢给了他,“老爷子,刚才对不住,这钱拿去看郎中!”老刘头接到钱,顿时喜逐颜开,好似这顿打有舒筋活血的功效一般,谄媚道:“哥儿这就见外了,我这把老骨头正愁没好好活动……”一边阿谀一边欢欢喜喜地走了,到了门口咬了咬银块,差点把牙崩了,更是喜不自胜。虽说狱吏在牢房里等同于牛头马面,但面对京口的地痞他们还是胆怯地很,像羯奴这般豪爽的游侠儿,现在已不多见,即便挨了一顿揍,在老刘头心中却是半分怨言也没有。 见得老刘头出去,羯奴趴在了地上,透过牢门下方那个小口子向里面张望,就瞧见一双铜铃似的大眼也在冲外面打望,那不是郭虎是谁。羯奴想着过年的时候他们两兄弟还在一起喝清酒,这才没几天就要隔着一扇牢门讲话,心里顿时感到凄惶,虽然他少年老成却毕竟还是个十岁大的孩子,羯奴是个孤儿,不知血亲是谁,当世只有郭虎这样一个义兄,若是郭虎没了性命,想着自己孤苦无依,他心头恐惧大生,颤声对那个小口子说道:“虎哥,你且退几步,让我看看你!没受苦吧!”这牢房里头又比走廊上矮了许多,郭虎的大脑袋堪堪挡住了那送饭食的小窗口。现在正值初春,天凉彻骨,羯奴不知道他兄长穿得可暖,被那兵差抓去,定然是身无长物了。 郭虎听到羯奴的话戏谑道:“你怎地像个小媳妇似的扭捏作态?”不过却还是依羯奴的要求退了几步,笑道:“看,我好得很!”。羯奴从怀里摸了一根蜜蜡,点燃了,趴在地上奋力伸到洞口里面,借着微弱地光看到郭虎穿着一件破夹袄,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如豆点一般的烛光。 郭虎是个面相粗豪的汉子,在牢里没法子清理,此时须发凌乱,若看不到他那双澄清的眸子,很难想像他是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牢里弥漫着一股馊臭,衣衫褴褛的郭虎,拖着沉重的脚镣,模样几可吓鬼,在外边的时候郭虎可是燕子坞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心仪的对象,羯奴见到他此刻的样子,眼圈一红,就忍不住流泪。 郭虎连连摆手,“快灭了,晃得我眼睛疼!”他实是不愿见到羯奴凄苦的情状,在外边这孩童虽机敏狡狯,但内里却是个极重感情的人。 “虎哥,把蜜蜡拿去,至少住的亮堂点!”羯奴晃了晃手中的火烛,郭虎却过来一口把蜡烛给吹灭了,叹道:“这么金贵的东西在牢里燃了岂不可惜!” 羯奴也不再勉强,叹了口气,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兄弟问起缘由,郭虎面色惭愧,倚着牢门下边的石壁坐了下来,才把他如何被抓告诉了羯奴。原来流民闹事那天,郭虎带了七八个兄弟去西门收账,那欠钱的破落户见势就跑,郭虎追到的时候就碰见一伙官兵在打杀流民,郭虎见状知道不妙,就招呼着兄弟扯呼,结果那伙官兵里有十来个骑手,听到郭虎在招呼人跑就以为郭虎是个头领,就这么把他抓回去了。 “那你过堂的时候就没说清楚,难道他们不认得你是京口良人?你怎地签字画押了呢?”羯奴所奇怪地便是郭虎怎么在北府司里认罪了,原以为是屈打成招,但是看郭虎的模样虽然狼狈,但好像并未受皮肉之苦。 郭虎叹道:“过个屁的堂,那伙人把我们抓了,两天不给吃喝,然后给我说按个手印就给饭吃,还把我送回京口衙门,我不明究竟,也是饿得狠了,稀里糊涂就画了押!”听到这番原委,羯奴恨恨地捶了捶地,世道不太平,人命若蝼蚁,郭虎大字不识,自然是不知道那是死囚的供词。 其实郭虎的境遇还是好的了。近年来兵灾**也就罢了,可是去年天公不作美,十月就下起了鹅毛大雪,说是孝武皇帝被妇人戕害,天感其冤,但不少庄稼却被冻死在地里,开春就要粮荒,广陵郡外的一群坞堡流民才打起了劫掠北府粮仓的心思。这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恰逢孙恩从海上来攻,而京口都督王恭却和摄政王司马道子因诛王国宝之事扯皮,王恭欲伐司马道子,而掌握北府兵的刘牢之不愿意,就趁着这个当儿,那伙流民劫了东门粮仓。等到官兵去的时候,只抓了些孱弱的流民,负责此时的何无忌只好滥抓一批良民以推卸责任。 实际上抓到的流民连签字画押都没有,直接杀掉了,而像郭虎这样的京口良人,北府司是存着心思敲诈的,所以才把郭虎又送到京口监。只是官差们要得忒狠了些,寒门子弟至少还有田地抵押,郭家并无田地,虽然郭虎此刻命在,但对羯奴来说他兄长已是命悬一线。 羯奴收起了悲伤,*着牢门心里琢磨着挣快钱的门道,可四百两足银,他见都没见过,怎么想也想不出法子来。这时,郭虎骂了声娘,叫道:“那些个贼兵,老子若能逃出生天,定要投军北府,做了他们的上差让他们给我做牛马!” 羯奴听到郭虎的怨言没有答话,而郭虎也知道这回是有命进来大概没命出去,叹了口气说道:“羯奴,你哥我要是被拉出去砍头,行刑前唱两句,你可要给我叫好!”羯奴听得此言,站了起来,沉声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枉死,你还要娶了那豆腐西施给我生侄儿呢,我这就给你奔走去~!”说着便朝死牢门口走去,耳边听得郭虎闷声闷气唱到:“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牢笼中,白骨无人收。” 出门之时,羯奴再三嘱咐老刘头好吃好喝地给郭虎伺候着,老刘头拿了羯奴偌大的好处,自然是唯唯诺诺,不过也提醒羯奴,如果要救郭虎,得快点筹钱。 出得大牢门,就有七八个游侠儿围了上来,一群人去到一个破败的祠堂里头,这些人都是和郭家兄弟混在一起的地痞,且都算是开了堂口的头目。到了地方,一个矮胖子排众而出,嘴里叼着一根竹签,算是这帮地痞的大头目,此人名叫朱显,是江南本地的没落世家子,薄有田产,以放高利贷维生,自郭安死后,郭虎和羯奴就帮朱显收利钱。平日里,朱显对郭家兄弟还算大方。此刻见到羯奴出来,便关切地问道:“怎么虎哥儿没出来,咋回事?” 羯奴心里鄙夷了朱显一番,他去吴郡收账,但朱显是一直待在京口的,怎么可能不知道郭虎因何事被抓,之前无动于衷,此时却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虚伪之极。不过他嘴上却把郭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在街头上厮混的兄弟大多是草包,空有蛮力,未必明白郭虎这回出的事有多大,羯奴琢磨着鼓动他们,凭着血气把京口监给劫了也不是不可能。他也没指望能从朱显那里借钱,莫说四百两银子,就是四百贯钱都不可能,朱显表面仗义,那也只是看着这帮游侠能帮衬他。 于是羯奴对其它几个地痞说道:“我们在官人的眼里命如猪狗,虎哥被抓了交不出银子说杀就要杀,大家都是在京口地界讨生活的,说不定下回就轮到你们了,这京口监也不是龙潭虎穴,不如……”羯奴鼓动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朱显怪叫着打断了,“那不是作反吗,可使不得!” 羯奴白了朱显一眼,对众人说:“我们歃血为盟的兄弟有几十个,劫了京口监造点声势,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以我们的武勇,总比那劫粮的流民强些,三吴之地,游侠儿还有不少,北府兵看着就要开拔,我们不为盗匪,难道不能接受朝廷的招安吗?那北府兵士不也是这样来的,难道你们就想在京口当一辈子混混吗?”羯奴嘴里虽然这么说,不过自己并不相信几十个游侠儿能闹出多大阵仗,反正趁郭虎还关在京口监,骗得这些人把大牢给劫了,到时候他和郭虎逃之夭夭就了事,若郭虎进了北府大牢,黄花菜可就真的凉了。 这些游侠儿大多不是明事理的人,虽是良家子,但家里都是从北方逃难侨居三吴的人,没有沦为世家豪门的编户民已经是万幸,至于仕途乃至投军都难得很,如果去当个草头兵还不如当游侠儿舒坦,此刻听得羯奴给他们画了个大饼,不禁跃跃欲试起来。 这时那个朱显却插嘴道:“几十个结义兄弟?羯奴,你也太天真了,现在做什么不要钱?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吃喝拉撒还有家伙什哪样不要钱,不管成与不成,安家费总是要给吧,你当还是以往,振臂一呼兄弟们就上了?有这些钱还不如去把虎哥儿赎出来!” 果然还是现实战胜了浪漫的想象,那几个游侠儿听到朱显一番话,顿时偃旗息鼓,羯奴只是想要怂恿这些人去劫狱,别的也没考虑,只是见到朱显跟他唱对台戏,心里恼怒不已,喝斥道:“我兄弟二人为你办了多少事,我虎哥被抓也是因为帮你收账,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这朱显本来可以道貌岸然一番推搪过去,却被羯奴一激之下怒道:“帮我收账?” “不是帮你收账,难道是风花雪月啊?”羯奴抢白道,朱显跺了跺脚说:“谁不知道你们两个账老是收不齐,老弱妇孺不收,鳏寡孤独不收,那老子还赚个屁!要不是看在你们死鬼老爹的份上,谁肯养你们两个王八蛋!”这话说得过了,郭安在游侠儿心中算得上是龙头老大,那七八个混混脸上顿时露出不满之色。 不过羯奴的脾气更冲,骂道:“滚你个臭鸭蛋!”一脚踹中朱显裆部,这矮胖子顿时弓下腰像个虾米似的,齿缝中倒吸着凉气,忍痛叫道:“你敢打我,给我揍他!”不过那几个游侠却没有动,只是给羯奴让开了一条路。 羯奴见此情况知道富贵同舟,患难自救,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刚走没几步,一个平时和他们哥俩相处甚好的混混抢到了身后,唤住了他,掏出了两贯钱说:“虽然微薄,也是兄弟们的心意,羯奴收下吧,我们只能帮衬到这一步了!” 羯奴瞟了一眼那两贯钱,这些游侠儿都是三更穷五更富,能凑这么些钱已经不错了,只是对于此时的羯奴来说却是杯水车薪。羯奴转过身,剑眉一挑,并未接钱,向着那几个游侠儿拱了拱手,“情我领了,钱还是留着你们贴补家用吧!”说着便走出了祠堂。 第三章 琅琊女儿识颜色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溪水潺潺入镜湖,花蕾似珠点平芜。 苍山碧水萦情处,二乔风华绝世无。 京口城东,依山傍水,树木葱郁,东吴时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别院建在此间,传说这里还是孙策与大乔新婚燕尔之地,如今风流人物故去,美景却依然。江南佳丽,上数西施,下止二乔,一个做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仿佛初游此地,触景生情,悠然吟唱出一首竹枝词。 这时正好有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一个形容憔悴的年轻男子,牵着一个娇柔清秀的小童走在前面,而身后却跟着一个虎步龙行的剑士。那个小童听到儒生浅吟轻唱的竹枝词,感到好奇,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绮薇,累了?”年轻男子见小童停步,柔声问道,原来那竟是个女童,难怪如此秀丽。名唤绮薇的女童摇了摇头,水乡的柔音如黄鹂一般婉转,“那个人唱得调子很有趣啊!”原来那儒生所唱的竹枝词乃是源自巴蜀的民谣,桓温征蜀后,一些蜀地文人做的竹枝词渐渐传到了江南,蜀地歌谣颇为苍凉,比起江南的婉约大相径庭,虽然几经改变,但和水乡流行的歌谣相比还是别有新意。孩童总是多好奇,所以会为此驻足。 年轻男子听了孩童的话,面露嘲讽之色,轻声说:“微末小道,何足挂齿!” 晋祚以来,儒学式微,南方士子多不重儒生,且当时流行五言诗,诗句但求雕砌华丽,喜好用典,虽然这个儒生引诗入词,颇具匠心,但像竹枝词这样浅显易懂的东西是被人看不起的,晋人好玄嘛!这年轻男子多半是世家子弟,自然对那儒生模样的中年人没有半分敬意。他语声虽小,却已足够让那儒生听见。 那儒生闻言却无半点恼怒的心绪,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倒是跟在这年轻男子身后的剑士不屑地哼了一声。那男子显然有些畏惧这个剑士,轻轻拽了拽女童的小手,“走了绮薇,若是累了,哥哥背你!” 绮薇眨了眨眼睛,低声怨道:“你不要一直叫我的名字,我现在是个男孩子,有男孩叫这样名字的吗?” 她哥哥闻言莞尔,拍了拍女童的肩膀,说道:“好啦,我错了,快走吧!”这三人缓步向前,走得也不是多快,那个儒生游山玩水一般,却一直不离不弃地跟着他们。 “哥哥,我们何必步行,乘车也不会这么累了!”渐渐到了街区,女童有些不受脚力,撒娇起来,那个年轻男子也乏了,额头见汗,气喘吁吁。其实他们也没走多远,不过十来里路而已,只是世家子弟多半四体不勤,大概正是这个原因,他们身后那剑士脸上的鄙夷之色又浓了几分。 年轻男子也不理会剑士的脸色,牵着女童斜倚在道旁树下,叹道:“既是求人,总要表现出心诚才好,那道长如闲云野鹤,我们乘舆而去未免显得倨傲。”听了哥哥的解释,绮薇的嘴巴撅得更高,“那死老道又不在家,真当自己是神仙了,如此轻慢我们!”听得妹妹唠叨,做哥哥的也不多话,其实绮薇比起大多世家女子懂事得多,并无颐指气使的习惯,只是连访几天也未见到那道长的面目,却还被对方的下人慢待,门阀小姐的脾气总还是有些地。 那年轻男子也是累得很了,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怆然道:“如今求人,自然要低三下四,为了阿爹,我们还是忍忍罢!”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剑士,听到年轻人提起阿爹,阴阳怪气地笑了笑。 有汉以来皆以孝治国,那年轻男子一路上被这剑士冷嘲热讽也就忍了,不过此刻对方居然嗤笑其父,这男子再也忍不住,喝道:“周景安,我一路忍让你也欺人太甚,若是看不起愚兄妹,你自去之,我们不需要你来保护!” 剑士翻了个白眼,讥笑道:“我只笑了一声,又没说王县守不战而逃,你如此着急作甚?” “你……”被戳到疮疤,那男子张口结舌一时不好反驳,跺了跺足就欲拉着绮薇自行离开,倒是那女童绮薇知道离家在外须得剑士保护周全,挣开她哥哥的手,朝剑士行了个礼,哀婉道:“纵然我父亲贪生怕死,但做子女的却不能不尽孝道,我家门第虽高但在族内境况实比周君凄苦,如今两相共处,实要和睦才是,如若愚兄有怠慢周侠士的地方,小女子在此致歉!”说罢,又要盈盈下拜。王家的门第高不可攀,那剑士受了这女子一礼已然受宠若惊,怎敢让她再拜,急忙将她扶起,连声感叹着,“不愧是琅琊女儿!” 此时那个年轻男子愤懑垂首道:“琅琊王家又有什么了不起,如若当年谢家小公子没死……哎~!”听得这话,王绮薇的脸上露出凄惶之色,那周姓剑士见之不忍,宽慰道:“死生有命,本不干你事,你又何苦自怨自艾!” 原来这两兄妹乃是琅琊王氏的旁支,年轻男子名叫王烨,究其先祖王璐,竟是竹林七贤之一王戎的族侄。王璐入仕后一直追随在西晋司徒王衍身侧。论起来,王璐的家声仅比王导王敦两兄弟稍差而已。可境遇不同,地位也就不可同日而语,王璐跟随王衍而没有渡江南下,在王衍被石勒抓捕时,他弃主而逃,待其辗转到了江南时,东晋的天下已经握在王敦,王导的手中,他只能做个闲散官。王衍名气太大,王璐弃之而逃,在王氏族内成了背弃主人而被耻笑的对象。百年来,虽然琅琊王氏几起几落,渐渐成了天下第一门阀,但王璐这一支旁宗却一直过得郁郁寡欢。 王绮薇的父亲王岚有心要振兴家声,甚至不惜与谢玄的宠妾指腹为婚,将嫡女许给谢玄的庶子,但王绮薇刚呱呱坠地,谢家那边备受谢玄宠爱的小公子,不及一岁便随着他父亲夭折了。结果王岚弄得这门亲事反而成了祸事,王绮薇被族人认为是凶星降世,勀死了谢家父子,因此王绮薇虽然生的秀丽,却快及金钗之年也无人下聘,一个女童遭受如此非议,苦楚可想而之。 这一次,王岚出任上虞县守,防御海贼,这本就是个苦差事,恰逢孙恩带五斗米教众从海上攻伐,上虞民众大半都是五斗米道信徒,未及王岚遣兵,城门已经大开,王岚只好发挥祖传保命本事,还未交战便逃之夭夭,结果孙恩乘胜击破会稽郡,将郡守王凝之及其六子全部屠戮,若非北府兵将领刘裕及时援救,谢道韫也难逃一死,只是这刘裕救谢不救王甚是奇怪。 王岚不战而逃,自是有罪,偏偏王氏宗族把王凝之被杀的责任推到他的头上,北府都督王恭更是声称王岚是王国宝一党,此时王岚已经被押解送京等待司马道子的发落。王氏宗族不肯相帮,王烨兄妹只好自行奔走。 见到妹子伤心,王烨不禁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来到王绮薇身边柔声宽慰道:“莫想旁的,我们尽力将阿爹救出便好!”说罢又向那周姓剑士拱了拱手,表明自己听从妹子的话,要化解干戈。然后又是一番温言软语,王绮薇才复作开朗。 休息片刻后,王烨本想雇车,但又不愿在那剑士面前丢脸,踌躇一番三人还是行路回居处,街景逐渐繁华时,却听王绮薇指着前方奇道:“当世还有这样拾遗不昧的孩童!” 王烨眺目看去,街上并无多少行人,不远处,只见一个青衣童子侧着身子,捧着一枚玉佩,而他身前则是一个穿着陈旧宽大袍服,初春的天气却踩着一双木屐,披头散发,袒胸露乳,面容枯槁的中年人,这中年人右手持着一柄蒲葵扇,伸向青衣童子,示意他将玉佩放在上面,左手却在衣服里轻轻抓摸,抓捏到某物后面露喜色,左手指一弹,原来刚才竟是在捉虱子! 弹掉虱子,他才将蒲葵扇收回,又摸了一串钱放在蒲葵扇上,递给那青衣童子。不待那小童将钱拿走,他便一甩扇子,转身而去,全程未和那童子说上半句话,初春的劲风凛冽刺骨,这男子穿着宽衣大袖,长发在空中飘舞,还摇着蒲葵扇好似仙人一般。 再看这边,那小童抢在那串钱落地之前抄手接住,鄙夷地看了那个“世外高人”一眼。王烨见此叹道,“这孩童真得古人遗风!”至于那个“仙风道骨”的家伙,这些世家弟子看得多了,晋人好跟风,自从谢安成日里摇着一把蒲葵扇后,王公大臣们便人手一把,不过这么冷的天,那家伙还摇得那么勤快显然是刚刚服用了五石散,正在发散当中。东晋世家子弟虽然地位尊贵,但却喜好披头散发,宽袍大袖,衣物不洗,脚蹬木屐,一把蒲葵扇四季常摇,看似简朴逍遥,实际上却是服用了五石散后药性所致。 所以王烨只是感叹那孩童拾遗不昧,却对那失主的形状没有任何讶异,晋人好利,奢华风气弥漫,儒家所倡之美德早已摒弃,所以王烨对那个童子连连感叹,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有意讽刺。 却不料沉默了许久的周景安再度嗤笑起来,王烨心中顿生不快,扭头怒视,最先看见那童子的王绮薇也觉得周景安有些莫名其妙,语带疑惑地问道:“周君又因何故发笑?” 周景安见王烨对他瞠目而视,浑不在意,傲然道:“我笑贤兄妹眼光太差,明明是个偷儿,你们却说有古人遗风!” “胡说!”王绮薇不悦道:“我们亲眼看见他把那贵重之物交还失主,若是偷儿怎会如此?” 周景安微笑道:“那东西就是他偷的,只是对方是世家子,在这城中应该有些名气,既是随身之物,想必众人皆识,那偷儿到手后自然不好兑换,只好何处偷得何处还了!”这番解释颇有道理,王烨本就不相信世间还有拾遗不昧之人,倒是王绮薇还有些为那童子忿忿不平。 这时那个童子正转向朝他们走来,一身藏青布衣,虽不华贵却也素净。走的近了,却见他明眸皓齿,风姿特秀,竟给王绮薇一种惊艳的感觉,颇有尘世浑浑,唯有其如劲松独立一般。不禁在心底感叹,“寒家子竟然生得这般好看。” 这时候那嗑了药的“仙人”已经走远,街边摆档的商贩们竟然和那孩童打趣起来,“羯奴今日怎地不图生发了?莫不是想抱那范大傻的粗腿?”一个摊贩笑呵呵地叫道。范大傻便是刚才那位失主,本地士族子弟。盖因服了五石散后需要不停走动,称之为发散,所以那范少爷时常在这街里坊间上演这么一齣仙风道骨的戏码,只是在老百姓的眼里,一点也不逍遥,倒像个傻瓜,于是私底下都把范家少爷喊大傻。 “我呸!晦气,一股馊味,满身虱子,猪狗都比他干净!”羯奴啐了一口说:“抱他的大腿不被熏死才怪。”门阀士族,故作矜贵,非是门当户对不相结交,所以刚才那范少爷不与羯奴说话,极力避免肢体接触,不过在羯奴看来,那脏兮兮地样子,他还不想接触。 这时候街边一个打铁的匠人调笑羯奴道:“偷了又还可不像哥儿的行径,难道是最近转了性子想去做范大傻的兔相公么?”这句玩笑引得街边无数污言秽语,王氏兄妹顿时露出厌恶的表情,后悔没有驾车从这里过去。反倒是那周景安露出怡然自得的模样。 羯奴心中凄苦,筹钱无门,便想施展妙手空空之技,但四百两银岂能在大街上偷到,羯奴也没本事偷入豪门府库。刚才牵走了范大傻的玉佩,但这东西全城的当铺都认识,不好出手,只好捏着鼻子去换了一吊酒钱,“鸡肋啊鸡肋!”羯奴掂了掂钱,冲着那打铁的骂道:“柳鳏夫,你是前路不开只通后门,所以这辈子才娶不上媳妇,当兔儿爷的命还有脸说人,老子还等着和你闺女困觉,只怕是指望不上了!”街头上闻得此言更加热闹。 王绮薇见此,低声咒道:“淫声邪语,空有副好皮囊,活该做贼!”本来她见到羯奴的模样俊逸,心头甚是喜欢,但见羯奴的所言所行,心中顿时有美梦坍塌地感觉。拉了拉她兄长的衣角,轻声说:“我们换条路回吧,这里甚是污秽!” 此时羯奴见手中钱物无用,干脆扯掉绳子,随走随撒,口中叫道,“羯奴就是散财的仙人,还拜什么菩萨,拜我好了~!”街边摊贩一面捡钱,一面笑称仙童。不过一串钱,没几步就散完了,此时羯奴已经走到这三人面前不远,拍了拍手,也不多看,径直去了。 王氏兄妹却当羯奴是瘟疫一般,堪堪避开一丈远,倒是周景安目送羯奴离去,拍手笑道:“此子甚是有趣,可以结交!”听闻周景安此言,王氏兄妹看他的眼神顿时生异,仿佛碰见妖邪一般,士庶之别非常森严,像周景山这般将相与那偷儿结交的心思宣之于口,自然让王氏兄妹侧目。 周景安也不作理会,摸了摸手中的剑,心道:门阀短视,哪识奇才。正当此时他却突然感觉一阵耳鸣,如钟磬作响,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敲打在鼓膜上,“你也甚是有趣,可想知道那李道人所在何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关于五石散以及晋代名士们的荒唐行为,在奥丁大大的新书《乱臣贼子》的资料中有介绍,想要了解的同学不妨去看看。另外,为本书求推荐!^_^ 第四章 烟涛微茫信难求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风瑟瑟,野苍苍,横波激浪,孤鸿独翔。 夜色深浓,浮云卷霭,暗月无光,唯有江边的渔火星星点点。京口西北的金山在星野辉映下,就像平地而起的楼宇,屹立在江心。此地形胜天然,风景幽绝,被誉为“江心一朵芙蓉”,风流名士们自然对此地神往不已,久而久之,一些妙绝的亭台楼阁便建在这山上,以供那些游山玩水的名流有歇息之处,诚然,非得士族不能入山。 初春阴雨连绵,并未到踏青的时候,在这里住宿的游人寥寥,清幽绝景更甚,即便暮霭沉沉亦可抒发胸臆。但是王烨却毫无游乐的心思,在厅房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景山,“你确信那李道长明日会来此处?” 周景山抬了抬眼皮,颇为不耐地说:“七遍了,你再问也是这般回答!”说罢干脆闭上了眼睛。王烨轻轻叹息了一声,周景山说白日里入梦片刻,得高人提示,知道明日那李道长会到此间做江中垂钓。晋人好玄,但这说法未免也太玄,所以王烨拿捏不定,而周景山只说了这些便不多言,因此王烨惴惴不安。 虽然王烨一宗在琅琊王氏中算的没落旁支,但好歹也是高门世家,此番他们兄妹出游,混迹市井,奔走救父,如果成功倒还罢了,如果不成,两人难免受到宗族非议,王烨是男子且无妨,但王绮薇毕竟是女儿身,她在族中已经备受刁难,此行恐怕更是雪上加霜。王烨本来不想带妹妹出来,但家中还另有不得安宁之事,而且王绮薇也想出来散心,结果到了此时,王烨才万分后悔。 “遍寻不着那道人,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王烨自言自语着站起,走到里屋门前,掀开珠帘往里张望,但见王绮薇跪坐在窗边,望着墙壁上的灯烛发呆,王烨轻声嘱道:“夜深了,早点歇息吧!” “却不知姐姐在家中安好!”王绮薇幽幽地道,却没有理会王烨的嘱咐,王烨闻言也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这时窗外传来鸿雁的鸣叫,声若啼血。金山相对的一座江中小丘上,一个人影负手而立,望着夜色中的金山,低吟道:“卒然天立镇中流,雄跨东南二百州”,语中尽显豪气,细看之下竟是日间被王烨所奚落的儒生。 只见这儒生掐指而回顾四野,口中无声呢喃,似在计算什么,然后飒然一笑,“就是这里了,好一个钟灵毓秀之地,李道显,我不信你不来此!”言罢突然飞身而起,矗立在半空中,以手指作剑,点破虚空,姿势说不尽的潇洒,犹如龙翔九天。手指点到之际,气流如水波一样被驱动,“啵~!”清音响起之处,亮起碧蓝的幽光,转瞬又不复肉眼所见。 那儒生的身影在夜空中摇曳,但江上渔舟却安之若素,仿佛看不到身边的奇事,点点幽光在不同方位亮起而又转瞬即逝,就像星星眨眼一般,那星火的方位似乎暗合易经六爻,但又殊途同归。那儒生一共出了六指,第六指时轻声念道:“潜龙入渊,缚仙始成!”但见一点幽光直入金山东南侧峭壁下的江水中。 使完第六指,儒生才从空中落下,却没落在那江丘之上,而是站立在水面,神色间有些愉悦,还有些疲倦,深吸了口气,自语道:“此阵还真是费神,李道显,我算是厚待你了!”说完又冲金山望了一眼,“只差一步了,但愿我没有看错人!” 此时,周景山独自跪坐在厅堂里,看似闭目养神,其实心里却波澜起伏。他名叫周皓,字景山,江南世族周氏的子弟,好任侠,最敬重周处,有意效仿。东晋实行门阀政治,但在门阀中也有高下之分,司马睿建都建康以后,北方南迁的大族手握朝政,四大家族王,谢,桓,庾均是来自北方,而南方世族则多受打压,北方世族可官至公卿,而南方世族最多只能做到太守,因此立国以来,双方攻讦不断,有南蛮北伧之说。 而周皓偏偏是个与众不同的世家子弟,好打抱不平,所以王绮薇时常称他为周侠士,这个人不在乎门阀规则,结交寒族,时常受到批评,世家子弟大多不喜欢和他来往,他也看不起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蛀虫。平时周皓肆意旷达也就罢了,他却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错误,在东阳任参军的时候,自由恋爱,想娶当地寒族满氏的女子。满氏虽自称是高平旧族,曹魏时期大官满宠的后人,但根本不被江南世族承认,当时孝武帝还没死,有人上奏弹劾,“周满联姻,惊世骇俗,宜置以明科,黜之流伍,使己污之族,愧于昔辰……”结果不仅周皓被免去了参军的职务,连他老爹也辞谢太守之职以保全周皓不被禁锢终生。 因此周皓才不得不委屈充当王氏兄妹的保镖,媳妇没娶成,反而落得一身不是,心灰意冷之下,周皓开始勤研剑术,他本来就有些修为,在孤愤心境之下刻苦磨砺竟然已有小成,将及剑仙的境界,算得上是世间散修有成之士,只是无人引导也不懂借重外力,他其实并不知道路在何方。但白日一梦,耳中听到的箴言却让他有如醍醐灌顶,那高人仅仅传授了他一套口诀,嘱他在明日午时彩云蔽日的时候催动,会有奇事发生,他不是傻子,直觉感到自己被人当作工具利用,但是这套口诀却对处于瓶颈期的他有指路明灯之用,辗转思量后,他决定按高人所指行动,至于王氏兄妹之事,他已经淡然与胸,只是渴望明日能会一会传他口诀的那个神仙。 王烨平时并不喜欢和周皓接触,只是心事繁杂,在卧房里躺了半晌也睡不着,又想询问周皓关于那白日一梦的事情,但是走到厅堂看见周皓的姿态,心里竟有些胆怯,总觉得周皓在白天惊叫一声过后,整个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于是也不敢再打搅他,转向望了望王绮薇的房间,夜间静谧,但见烛光未灭,还听得有叹息之声,王烨不禁朝她门口走去,正欲敲门。 此时,王绮薇正推开了窗子,夜风轻拂罗衫,心底泛起一股微凉,轻声吟道: 辗转不能寐,坐起戏烛影。 孤雁鸣幽咽,声声入我心。 推窗拭白露,探看北斗星。 幽云敝明月,伤怀何所依? 柔声软语,咏怀抒臆,一个未及金钗之年的女孩儿,却心藏幽怨,难叫人不扼腕叹息。王绮薇吟罢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似乎并不打算记下,看到案上一枚形状奇特的鹅卵石,拿起来丢到了窗外。 王烨在门口听到妹妹的诗语,怔立良久,手举起又落下,如是几番后,苦笑着摇头离去。这个妹妹因为身世,是他们家里面最疼爱的女儿,可偏偏又是个内秀倔强的孩子,多愁善感却不表露于外,也许是太过聪明的缘故吧,早早知道自己身世的凄苦,也早早地将自己沉浸在了这种悲伤的氛围里难以自拔。王岚虽然现在被定罪为“王跑跑”,但却是个极其爱护的孩子的父亲,因此,王绮薇才对父亲的事情感到异常痛苦。王烨又想起待字家中的大妹,感叹着他家的女子看似富贵,实则凄凉。 “门阀千金,其命也哀!”周皓眨了眨眼睛,怜爱地望了望王绮薇的房间。 此时,那被王绮薇丢弃的鹅卵石在山壁上滚动,发出啪啪的声音,竟然带着一块松动的石头一起落到江水中,溅起好大的水花。 “啊……呜呜呜~!”山壁下,水花溅起时,响起一声被吓到的惨叫,但迅速又被人用手给捂住。 “找死啊,引来巡船吃不了兜着走!”一个压低了的童音恶狠狠地威胁着,这不是羯奴是谁。好一会儿他才放开捂着对方的手,那个发出叫声的人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心有余悸道:“还是撤了吧,这地方太吓人了!” 另一个低微的声音也颤抖着说:“是啊,羯奴,传说这金山上有狐妖,好端端地猛然落下块大石,没准真是有鬼!” 羯奴哼了一声,怒道:“若是有狐妖,那些个王孙公子怎么还往这山上跑,放心,他们身份尊贵,狐妖识得贵贱!别磨蹭了,赶紧捞吧!” 那发出叫声的人扭捏着将脚伸进了水中,又猛地收了回来,初春之水冰凉刺骨,饶是这些少年在江边长大,也不敢在这时候下水,他得瑟着问道:“羯奴,真在这里吗,黑漆漆地你莫欺我,这水可凉!” “你怀疑我的记性吗?快点吧,捞上来换得的余钱全部归你!”羯奴连声催促着,并且已经动手除去身上的衣物只穿着短衣短裤,嘱咐畏缩在一旁精瘦的少年,“小黑,帮我们盯着巡船!”说罢踹了那试水的少年一脚,“还不快脱!”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捞起一捧江水拍在胸口上,凉意袭来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那少年深吸了几口气,犹豫道:“还有酒么?”却冷不防被羯奴一脚踹下了水。不理那落水狗的惨呼,羯奴深吸了口气,看准方向也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原来羯奴焦虑了很久也筹不到钱时想起去年的一桩往事,才有了今晚来此捞宝贝的举动,至于这宝贝的来由却说来可笑。 如果说王莽篡汉的失败给了今文经学广阔的发展天空,使儒学独尊的地位进一步巩固,那么到了魏晋时期,儒家所提倡的封建道德却走到了一个极其尴尬的死胡同里。自黄巾起义开始,这个国家就再也没有和平安定过,董卓乱国,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曹丕干脆篡夺汉室,及至后来司马家又篡了曹魏,现在则是广大的胡族要篡汉人了,所谓乱也看惯了,篡也看惯了,仁义礼法好似狗屁一样放过就算了,名士们开始放达起来,嗑/药的嗑/药,玩摇滚的玩摇滚,**的**,兽欲勃发,在毫无人权的时代,上流社会刮起一股自由的嬉皮士之风,上行下效,整个社会都变得有些放荡不羁,可以说两晋之际是中国历史上最出轨的时代。 京口的知世郎陆诨便是上流阶层的淫兽明证。陆诨出生于江南士族,在东阳任著作郎的时候就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欲求,酷爱强奸家中的侍婢,用现在的话说应该算是制服控。不过陆诨又是个妻管严,他老婆顾氏不满意他的恶劣行为,便令家中的姬妾一律做男子打扮,并将一名美姬在陆诨的面前活剐了,以便纠正陆诨这种恶劣的癖好。但淫兽总归是熬不住的,因为男装在家中盛行的缘故,陆诨后来就发展到了娈童。娈童也罢了,他还教唆自己老婆一起娈童,不得不说,两晋时期女人的自由是令人咂舌的,尤其是在上层社会中,不乏女色狼。估计是陆诨有了特殊的性取向后在床第之间不能让顾氏满足,琢磨着让老婆娈童不仅可以解决需要,自己还可以避免戴绿帽。结果顾氏听了她老公的话以后,勃然变色,做大义凛然状,说娈童是禽兽所为!陆诨被他老婆的高大形象所震撼,一时哑口无言。不过陆诨是个极其淫邪的家伙,他晚上灌醉了顾氏,安排了一个孪童摸到了顾氏的卧室里,“乘醉骈其牝”。顾氏迷迷糊糊地惊醒,觉得这确实不赖,别样的刺激能解决大问题,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糟糕,就顺坡下驴,于是娈童的世界一下子向她洞开,她脑子里有信息爆炸之感,一时无所适从,就在床上呻吟高呼:“卿卿妾圣,卿卿妾神……”高呼十几声之多。后来顾氏便一发不可收拾,全身心地投入到娈童事业中去,比他老公还有博爱精神。 这其实只是东晋贵族龌龊不堪的一个缩影,之所以讲述这个故事,则是因为去年二月陆诨调任京口,他老婆也随之而来,结果顾氏在码头偶然见到羯奴之后就一见倾心,前面说过,羯奴是个极其俊美的孩童,于是顾氏便动了心思。可是羯奴虽然出生寒门,但毕竟是良家子弟,顾氏不能刚到京口便怂恿他老公将人家掳来做娈童,心猿意马之际便乔装打扮,经常在江堤游乐,顺便勾引船上的少年人。 结果还真被顾氏等到羯奴同一个混混儿去办差,顾氏用一柄玉如意诱惑羯奴随她上岸淫乐,不过顾氏却小看羯奴了,这孩童虽小,心眼儿却多,心中明了顾氏打着什么算盘,拿着那柄玉如意在船上故意炫耀了一番,又还给了顾氏,不为所动。顾氏被淫欲冲昏了头脑,竟然问船家要了一间小舱房,打算到船上再伺机引诱。 结果羯奴更坏,船行至金山的时候,他假意答允了顾氏,接着怂恿同行的混混儿摸进顾氏的舱房把顾氏给强/奸了。顾氏虽是个淫妇,但毕竟是世家女主,况且喜欢的是娈童,不是混混儿,便极力挣扎,而另一边,羯奴却在船上大哭,说是有人偷了他家传的玉如意,羯奴长得本就好看,打扮地也像个地主少爷,而且早些时候还故意炫耀来着,船上的人多半都信了他,而闹哄哄地另一边,那个奸污顾氏的混混儿反咬一口,说顾氏是贼人,被自己发现了反而污蔑自己强暴她。 结果顾氏的高贵身份竟然成了她的桎梏,士庶不可相交,这个女人居然被淫欲冲昏了头脑,不仅乔装打扮在江堤上厮混,还跑到平民搭载的船上了。她不好说出实情,下场自然是灰溜溜地,回去之后便被陆顾两家给送了白绫让其自裁,淫荡可以,但不能丢人,这便是世家的宗旨,而陆诨也因为这个丑闻,悻悻然地丢官去职。 不过遗憾地是,当时顾氏恼羞成怒之际,将那柄如意丢进了江里,虽然就在金山边上,水流不急不缓,和羯奴同行的混混儿就想下水去捞,但那水实在又凉又深,而且船行在即,思量一番后只好作罢,当时羯奴还用那是污秽之财来宽慰自己,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要为了钱重新来这里打捞。 羯奴的计策其实漏洞颇多,但是顾氏倒霉踏上了庶民的船只,那自然是徒呼奈何了,而羯奴也因“施计戏淫妇”出了一把名。不过这都是旧话了,此刻羯奴只希望那宝贝没被大浪卷走,还等着他取回呐! 第五章 橘子洲头戏五木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水下漆黑一片,且深不见底,羯奴瞪大了眼睛几次奋力潜到最下面都没有发现那柄玉如意的影子。三更半夜,想在水底下打捞差不多一年前坠落的东西,即便这片水域常年平整如镜,也是徒劳无功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羯奴再次浮出水面时,看见那两个同伴都爬到了石壁上瑟瑟发抖,这两个都是郭家的邻里兄弟,精瘦的叫小黑,矮胖的叫阿狼,虽说羯奴是用将玉如意换得的余钱来引诱他们来此,不过这两人也多是冲着和郭家兄弟的交情才来的。 见到几次都徒劳无功,夜间的气候实在冷得让人难受,阿狼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得瑟着说:“算了吧羯奴,不如另想办法,太冷了,你赶紧上来!”羯奴摇了摇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瞧见蹲在石壁边上的两人不停地打摆子,就像抽羊癫疯一样,叹了口气说:“你们回吧,我再找找!”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的嘴皮也上下磕碰,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身体再好也不能在这冰冷的江水中持久。 那个阿狼叹了口气,他可了解羯奴的倔脾气,劝也劝不了,便嘱咐身旁的小黑将火石之类的事物留下,并在石壁上一个缝隙处藏好,留了一条独木舟,告知了羯奴一声,撑着小扁舟离开了。“一年前的东西,就算没被冲走,跟他同来那混混儿也指不定早偷偷摸摸捞走了,羯奴平时多精灵的一人,怎么今儿这么认死理呀!”阿狼一边撑船一边对小黑抱怨,只是他也明白,羯奴现在是救兄心切,看他自己带了条独木舟就晓得他是但凡有点希望就不会放弃。 羯奴扶着江里一块巨石边缘,深深地吸了口气,若非意志坚定,他已经受不住这江水的冰凉。“妈的,老天若是有眼,就让我把虎哥救出来!”羯奴朝着黑压压地天空狠狠地啐了一口,找准位置,再次潜进了江底,这一次可谓是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江水表面上虽然颇为平静,但水下流动却还是很湍急,羯奴自第一次下水便感觉那玉如意早就不在了,但是心系郭虎又别无他法,只好一而再地尝试。江水黑蒙蒙地,羯奴睁大了眼睛,那刺骨的凉意让眼球有种要脱落的感觉,这时,他发觉左前方更深处有亮光闪过,心中讶异,奋力向那个方向潜去。按说,漆黑的夜里,那玉如意在江底能发出这般光亮吗?羯奴倒没有怀疑,心里想着,“即便不是玉如意,只怕还是更值钱的宝贝。” 有了这个念头,他动力更足,三两下就游了过去,凑得近了才发觉那光亮反倒不如刚才看到的那么晃眼,幽幽地蓝光像火苗跳动一样明明灭灭。羯奴猛地将身体沉了下去,想要看清楚蓝光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却看不真切,只感觉什么东西插在江中一块石头的壁缝里。 他也来不及再仔细分辨,潜到这里已经费了老大的气力,胸中烦闷逼得他要上去换气了,于是羯奴直接伸出一只手向那光线处抓去,心道:“老天保佑我抓个宝贝!” 却不料羯奴的手刚刚碰到,那幽光便“啵”地一声爆裂开来,一道亮光升起伴着巨大的冲力,羯奴竟被生生地推到了水面上。“啊~!”浮到了水面,他才轻呼了一声,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刚才的强光差点没把他眼睛刺瞎。再看看空无一物的手,羯奴恨恨地一拳打在水里,张口咒道:“贼老天,就是不让小爷舒心是吧!” 而此时,静立在金山对面,刚才布阵的儒生陡然睁开了双眼,掐指一算,叹道:“入于穴,有不速之客来!”说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又仔细算了一卦,象曰:终吉,虽不当位,未大失也。愕然道:“阵脚已破,却未大失?”本想过去看看那不速之客究竟是谁,但转念一想,摇头道:“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便不再动,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金山上,“但愿明日终吉!” 却说羯奴被那奇光逼回了水面,并未想放弃,攀附在石壁上,活动了一下快要僵硬的身体,深呼吸后,打算再下水一探。这时候却听见船桨划水并夹杂着人的语声,想是刚才的光芒引来了江上的巡船,羯奴叹了口气,不敢轻易再潜到水下,而是游到一块大石头后边藏了起来,祈祷着巡查的水兵看看便了事,千万不要仔细盘查。 “老赵,刚才的光是在这里么?”一叶轻舟缓缓行来,没有*的太近,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很不耐烦地发问,应该是没有发觉这里有人活动的迹象。一个苍老的声音唯唯诺诺地回道:“刚才我明明看见来着,难道有神灵做法?” “我呸!”那个尖锐的声音骂道:“若是神灵做法,你这糟老头子也有福气见到?想必是看到金山上的灯火花了眼睛,你要是再咋呼,老子这就把你丢进水自个儿回船上去!”说话这人多半是今夜巡查的班头,只是语带怨怒,心情应该不好。 那叫老赵的水卒把小船又驶近了几分,打着灯四下照了照。羯奴屏住呼吸,将身体向阴影处缩了缩,他人本来就小,那老赵老眼昏花也没仔细看,就在羯奴担心这两个水差看见他的小船时,那个班头又大声呵斥起来,“你个老不死的瞎照什么?赶紧回,冷死了!”说着似乎还打了那老赵一下。 只听那老头嗫嚅着抱怨,“你嫉妒张老三也不用在我身上撒气!” “你***!”那班头似乎又要动手,最后却没招呼到老赵的身上,叹了口气说:“你不嫉妒,都是一个营房的,让他捡了便宜,明日里押解地可都是官宦女眷,这些娘们儿平时我们连看都看不到一眼,妈的,便宜那个张老三了!” 那老赵笑道:“谁要你去和他对赌,要不然,明儿揩油水的就是你了!” “我怎知道那个烂赌鬼运气突然变好了,***,你说他是不是出老千?”话声越来越远,那叶扁舟渐渐去了,这时羯奴才从大石头后边游出来,在水里泡的太久,他也不敢再往水底下钻,挣扎着爬到山壁边上,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刚才那两个水差在这里诈唬的时候,他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不过这会儿听到关于押解官宦女眷的事情后,他却起了心思,虽然浑身发抖,但眼珠子却盯着黑压压地天不时转动,好半晌才自语道:“妈的,狗屁侠义,救了我虎哥才是正事!”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时在早春,阳和方起,难得的晴朗天气,渡口上人声鼎沸,浮现出一幅盛世昌明的美妙图景,淝水战后,东晋的中兴势头似乎还没停止。王氏兄妹和周皓站在渡口最高处地亭台上,亭台下边便是舶船码头。京口地处长江下游,北临大江,南据峻岭,其地为江南河泽的北口,过长江与江淮河道相联,扼水陆津要,交通便利,因此京口各处渡口都非常繁华,便是金山渡,也是人来人往。 “即便那老道在江中垂钓,我们在岸上又怎能得见?”王烨垂足对周皓说,显是不满周皓不允他们雇船在江上等候。而周皓心里却根本没想那李道士会不会来,只是仰着头看着天空,亟待彩云蔽日之时。 王烨抱怨了几句也就算了,毕竟这玄妙之事他也只好去相信周皓,而且周皓近日越来越有神秘感,似乎真有天人交感的神力,念及若在江中乘舟等待,或许那老道就不来了,所以王烨还是乖乖地站在周皓身边,只是不解这周皓像只大白鹅似的昂首向天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候扶着栏杆向下眺望的王绮薇突然指着渡口熙熙攘攘地人群处奇道:“那个偷儿!” 王烨闻言向下望去,只见渡口上围聚了很多人,日前遇到的那个偷儿正摆台设赌,吆五喝六好不热闹。王烨轻蔑地笑了笑,并未说话,倒是王绮薇好奇地睁着眼睛看着那边。 只见羯奴手掌骰盅不停地让身边的人下注,而一双灵动的眼睛则滴溜乱转,似乎在等待什么。旁边的人,吆喝声虽大,但下注的人还是不多。这时候赌博多以六博,双陆为主,游戏性相对要大,且需要思考,不过羯奴这个局则就是赌骰子的大小,把行棋时的掷骰独立出来,一把定输赢,比起六博,双陆之戏,更加刺激而且输赢也来的快,此法称之为五木。 汉人其实是信天命不信鬼神,上起王公大夫下至贩夫走卒都喜好一赌,而小赌怡情碰上一把定输赢的刺激就再也遮不住虚伪的表皮,下注的人越来越少那全是因为羯奴在这里赌了一个早晨已经刮了不少油水。 赌徒们虽然怀疑羯奴暗地里做了手脚,但这羯奴可是京口有名的游侠儿,参赌的又大多是些平头百姓,所以心里就算有疑惑也不敢去直斥羯奴。 倒是王绮薇在亭台上看得眉头紧锁,世家小姐鲜有机会接触市井之徒,在家传礼仪的熏陶下,还道这世人就算低俗也不至于此,日前见羯奴如此俊美地孩童居然从事偷盗之事,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没想到过的一日又看见这小子涉赌,“盗窃,赌博,此子恐怕五毒俱全了!”言罢,这女孩又是一番感叹,若是普通的混混儿就罢了,可偏偏这羯奴生得好看,晋人好风仪,有才华如果长得不好看不行,长得好看如果无才倒可以将就,只是偏偏少年郎做了贼人,浪漫的闺中女子就会很有怨念了。 这时候几个官差从一艘刚*岸的船上下来,直奔羯奴所摆的档子。羯奴斜着眼睛瞧见这群人,心头暗喜,却不露深色,依然叫嚣着让旁人下注。 “好家伙,聚赌的声音老子在江上都听到了,想不到坐庄的竟然是个毛孩子,怎么个赌法啊,这里竟然围了这许多人!”官差中有看似领头的汉子,腮帮子上长了颗老大的黑痣,拍了拍手中的环首刀,大声问着羯奴。还没等羯奴回答,已经有谄媚的商贩把羯奴这五木之戏告诉他了。 那当头的官差听了这干赌之法顿时心痒痒起来,当兵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平时图的就是个刺激,一下子来了性子,排开众人,一屁股坐在羯奴的台前,哼哼道:“小哥,咱单赌一把!” 羯奴却收起了桌上的钱币,作势欲走,那官差一把抓住他,怒道:“怎地,看不起你官爷?”羯奴谦卑地笑了笑,摇着头在官差面前坐下,叹道:“官人见谅,小可虽略有薄技,平生却有三不与赌!” “哟喝!你个屁孩子名堂倒多”,那官差好奇地问道:“且说来听听是那三不与赌?” 羯奴笑着拨了拨桌上的骰盅,悠然道:“一,我不与师长赌;二,我不与妇人赌;这三嘛,就是我不与官差赌!” “怎地?怕我们这些拿刀的输了不给钱?”这时,跟着班头的一个士卒一脚跨在条凳上,吆喝起来。 “哪里,哪里!”羯奴的脸上笑意更浓,轻声道:“只是这赌局之上不分大小,小可只是怕会得罪了官爷!” “哈~!”那官差头子冷笑一声,他平生就好赌,虽然赌技不精,但是昨日却把同营一个兄弟给赢了个七荤八素,这趟肥差都是对方拱手相让而来,听得羯奴的话,心想小毛孩子也太托大了,傲然道:“你爷我也是赌中圣手,老子还不信你能赢了我!” 羯奴闻言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幅为难的模样,一双眸子却在打量泊在江边的官船,忽然问道:“那船可是各位官家的?怎地上头有女人的哭声?” 官差头子回望了一下,嘿嘿笑道:“女人么,那些都是犯官的家眷,要送到江北大营做官妓的!”原来前些日子司马道子受不住王恭的压力诛杀了王国宝,王绪等人,虽然这是王家子弟,罪不及亲眷,但那些附庸于王国宝的低等世族就没拿么幸运了,连同家眷一起遭了灭顶之灾。 羯奴听了官差的回答,桀桀淫笑道:“不瞒官爷,兄弟我还有个毛病,那就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要不我们这样来赌,你们输了出女人,我输了出银子,这样一来,你们也不用破费,怎样?”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了约莫十余枚银块,这对那些个官差来说可不是小数了。 “这样行么,上头万一查点人数……”那班头显然是头一回干押解之事,言下惴惴,羯奴见了更是喜甚,想来这些家伙除了中途敲诈收刮外还没想到更好赚钱的门道,便嬉笑着说:“那还不简单,上头如果问起,你便说这船行到江心的时候有几个性子烈的寻了短见不就完了!” 班头身旁的士卒了然道:“这事儿倒常有发生!” 那个班头也是赌瘾发了,再不管那许多,摆摆手,“好你个小王八蛋,芽儿都没长硬就琢磨着采花了,也罢,开赌吧!” 一时间,十岁孩童和官差赌女人的事在渡口上传得闹哄哄地,一直在亭台上注视的王绮薇自然全看在眼里,不禁气愤不已地捶打栏杆,怒道:“无耻,忒也无耻!” 第六章 春潮带雨化龙云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正午刚过,初春的日头红彤彤地并不晒人,阳光洒在江水上,随着盈盈波浪跌宕起伏,反射出七色光芒,煞是好看。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渡口上,这会儿却安静了很多,以至于骰子在盅里滚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羯奴使劲地挥动着骰盅,“啪!”一声脆响,那个官差头子连忙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骰盅,嘴里碎碎念着也不知在祈求哪方的神灵保佑。羯奴轻笑了一声,“官爷,瞧好了!”说着便启开了盅罩,那官差瞄了一眼后,跺足大叫一声,羯奴满脸堆笑叹息道:“可惜啊,您老又差了那么一点!”那官差愤愤地朝身后的小卒瞪了一眼,那个小卒便面带痛惜之色地在羯奴那方的桌案上划了一刀,仔细一看,羯奴这边已经划了有六道口子了,估计一刀就代表一个女人。 此时在亭台上望着下边情景的王绮薇,眼睛里尽是迷茫,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自从第二次见到羯奴后,这眼睛就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落在那小子身上拔不开。本来心里面是很鄙视羯奴这个小混混儿的,只是看见那几个官差龌龊的模样,心里的天平就不住地向羯奴这边倾斜,每当见到羯奴赢了的时候,欣喜都爬出了心坎,让她忍不住暗地里欢呼雀跃,但看到那官差一脸晦气地在羯奴的桌边划个口子,想到那就代表羯奴的一个战利品时,女孩子又恨得咬牙切齿。亦嗔亦喜,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也不知是多少局了,反正那官差头子是输多赢少,一张驴脸气的都快绿了,腮帮子上那颗丑痣越看越吓人。羯奴一边摇骰盅,一边偷眼看那些个官差的表情,发觉他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都是一幅沉不住气的情状,这当兵的既好赌,赌技又臭,而且性子来了会玩命,羯奴虽小,但江湖经验却不少,知道是时候该发挥光棍精神了。一念及此,他的手突然停住不动,待到那几个官差都讶异地看着他时,他才故作豪爽地笑笑,抽出一把满是铜锈的匕首,在桌上的刀口处猛地横拉了一下,摆手道:“官爷,我看你今日手气不顺,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干脆咱光棍一把,我把赢了的女人全压上,还有这些钱~!”说着,羯奴把桌上摆的钱币和一些散碎银子往前一推,轻声笑道:“我就赌三个六,要是赢了,我就要六个女人,六六顺嘛!要是输了,这里钱不多,但也够你们兄弟喝上一顿好的了!” 官差头子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和身后的小弟们换了换眼色,说起来羯奴赢得太过分,他们刚才都有点忍不住想耍赖,但这孩童突然玩这么一手,让他们的心里顿时又舒坦了一些,看羯奴的眼神也从怒气变得有些佩服。小小孩童,能把赢来的东西又重新压上,不得不说颇具豪气,算是给足了这些官差面子,即使输了也没啥好抱怨的,更何况这小子还只赌三个六。 “好小子,够痛快,爷们儿陪你赌了!”那官差见小弟们都露出赞许之色,大马金刀地一拍大腿站在了桌前。这无本的买卖当真是谁都爱做,那官差也觉得这绝地一搏异常刺激,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正要出声催促羯奴开摇,羯奴却又摇了摇头说:“小弟这次是把自己推进了死门,所以这赌局之前还有个要求!” 那官差也不犹豫,心道只开三个六,这小子的赢面小得可怜,便故作大气地挥手道:“但提无妨!” 羯奴闻言,脸上笑意更浓,双眼放光,俊俏地模样竟然透出了几分邪气,沉声说:“如果我赢了,只求官爷能让我上那船上自己挑六个中意的娘们儿,这女人嘛,谁不喜欢好看的?” 淫邪地话从如此俊美的孩童口中道出,那官差更是感到有趣,哈哈大笑道:“那个什么淑女,君子好逑,答应你啦!”而周遭观战的破落户们也是一片叫好声,渡口处再次喧哗了起来。 王绮薇慵懒地趴在栏杆上,对那羯奴想是怨进了骨子里,两靥生愁,娥眉微蹙,不住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比他好看的世家子多了,在乎这样一个无赖作甚!”有道是淑女心系坏男孩,古已有之,没有办法。 羯奴见对方答应了,也不多话,运力一拍座子,那骰盅竟然被反震地飞了起来,在空中翻滚了两下羯奴才接到手中使劲摇动起来。周围的人都被羯奴这一手给唬住了,无不感叹这孩童好俊俏地功夫,那官差脸色也是数变,暗地里用力捏了捏刀柄,心里竟生出若是拼命,他还拿不住这小混混儿的感觉。 少女的情思总是要早熟一些,王绮薇又哪常见到这样的风流少年,见到羯奴潇洒地起手,一双美目流光溢彩,心里暗道一声,“完了,怎地对这痞子那么上心,莫非真是我的冤家不成?” 羯奴可不知道他已经是某个少女眼中的偶像明星,心里只是不住地盘算着那骰子的落点,虽然他赌技不赖,但要控制骰子的点数还是差了些火候,每次嚷嚷着要跟人家赌三个六,多半是在唬人,这一回还真是要碰运气了! “贼老天,若要我不骂你,就给我三个六!”羯奴默念一声,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砰”一声将骰盅重重地磕在了桌案上,深吸一口气,这一刻渡口又变得寂静了,似乎只听得见天地万物的呼吸声。 “三个六!”羯奴刚刚开盅,还没来得及细看,有眼尖嗓门大的已经大声吵吵起来了,一群观战地人都忍不住为羯奴大声叫好,王绮薇捂着嘴避免自己叫出声来,只是觉得自己跟着高兴是不是太贱了一些。 那官差见到羯奴这把还真摇出了三个六,也没有先前几局那么郁闷,拍了拍羯奴的肩膀,夸了句:“好小子,下回咱再赌~!”便拍拍手让手下的小弟领羯奴去船上挑人。王绮薇望着羯奴登船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权当发了个白日梦罢,一如庄生梦蝶,不知是欣喜眼前的小子,还是心中的影子!” “来了!”就在这时一直眼瞅着江上的王烨猛地大叫起来,摇了摇身旁的周皓,兴奋地嚷嚷着:“那条船上的人想必就是那李道长了,我们这就迎上去么?”周皓定睛一看,只见江面上一叶轻舟正随着波浪缓缓前行,一个道人静静地坐在船艄,身旁放着一根翠竹,须发斑白,随风飞舞,仙风道骨。最奇特之处便在于那叶轻舟没有人撑行,自顾自地在江上漂浮,江上的人显然都看到这一景象,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那个道士是谁,大叫着拜倒在地,“那可是李道显,活神仙啊!” 周皓看到这幅奇景也和旁人一样的激动,但望了望天空,却没有半分彩云蔽日的朕兆,虽然很想和王烨一起去江上截住那道人,但是想起白日梦中高人提醒说必须在此亭中催动口诀,虽然感觉那个高人似乎要对李道人不利,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自然不能反悔,便硬生生地回答说:“不行,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要等到何时,那道士可转眼就不在了!”王烨焦急地大喊道,但见江上的小船,虽然看似行进迟缓,但却比一些大船还要快上许多,王烨急得捶胸跺足,恨不得扇周皓一个嘴巴。眼见周皓不理会自己,就待抓着王绮薇的手自己下去雇船去截住那道人。 却不料这时候那道人的小船竟然停在了江心,小船竟然慢慢地在江上打起转来,江边的人都纳闷地看着江上的奇景,目瞪口呆,这时候有好事的人大喊了一声,“活神仙想必心情大好要赐福我等,大家快诚心拜谢!”喊完了便纳头拜倒,引得江边人跪了一地,一个个头如捣蒜。一时间王烨怔立在亭口,不知所措。 王绮薇本来也被这江上的奇事吸引,却又心神恍惚,原来那不知好歹的羯奴却不拜那仙人,拉着一串被镣铐锁住的女子从那官船上晃晃悠悠地走了下来。渡口上的人都是一幅诚心诚意地模样,也没有人去注意他。而那些女子,想是经历了人生的凄惶,也不理会什么神仙,只是面色木讷地跟着羯奴的脚步。“那老道来的还真及时,省了我的麻烦!”羯奴还道自己牵引一群娘们儿从那船上下来必然会引来很多围观的人,少不得要打躬作戏,结果还在船上挑眉目端正的女孩儿时就看见一群水兵拜倒在船舷上,他正好乐呵呵地把这些女子带走。 江心之中,那道人的船不停地旋转,越来越快,水面竟然起了一个漩涡,连带着初春的和风都变得有些凌厉起来,一时间岸上的人不管是道经还是佛经,又或是民间的求神俗语,大家都瞎喊乱叫起来。 羯奴被这一阵冷风吹得脊背发凉,打了个哆嗦,把衣服扎紧了一些抱怨道:“神神叨叨地,有本事给老子四百两银子,省的小爷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边说,一边又面色复杂地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那几个女人。 比起江上那个活神仙,王绮薇似乎更好奇羯奴要怎么处理这些赢来的女人,一双美目睁得老大,却见羯奴已经走到了亭台的正下方,那些犯官的家眷也看得清楚了,羯奴这小子还真是会挑人,这些女人虽然满是疲态,但模样都挺周正,尤其是身上有掩藏不住的贵族气质,比起街边的寻常女子,就算未作打扮也强了许多。王绮薇想到若是自己的父亲被赐死,而自己在王家宗族里又不受待见,下场恐怕不比这些女子们好,心里戚戚然,顿时对这些女人涌起同病相怜的心绪。 这时候羯奴踹了跪在亭台下的一个混混一脚,怒道:“你他妈连祖宗都没拜过,这会儿拜你妈个大西瓜呀!” 那混混吃了一脚,却嗫嚅着说:“西瓜自然也是要拜的,你不诚心就算了,还胡说八道,就不怕神仙引天雷轰了你!”听这声音,便是昨夜陪羯奴去捞玉如意的阿狼。 “狗屁!”羯奴白了阿狼一眼,问道:“船找好了没有?”阿狼闻言点了点头,“都弄妥当了!”正想接着说,看见羯奴身后的女子,不禁咽了口唾沫,淫笑道:“哥儿的眼光不错啊!”说着便想上去毛手毛脚,趴在亭台上的王绮薇见到这些女子可怜兮兮地,不忍心她们受到这混混儿的骚扰,便出声转移话题,问道:“都是模样俏丽的女子,只是不知你怎么养活啊?”王绮薇可不相信羯奴这样一个混混儿能养得起六个女人,说来她已经犯了世族的禁忌,居然跟庶人答话,不过飘零在外也管不了那许多,而且做了一身童子打扮,她竟然还颇为自信,只是无论怎样压低声音都掩藏不住腔调里水乡女子的嗲气。 羯奴抬头一望,看见亭台上竟然是个相貌比他还俊俏的孩童,只是说的话太不通人情世故,和阿狼对望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阿狼怪叫道:“你这小公子倒生了副好相貌,就是脑子未免草包了些!” “你……”王绮薇闻言大怒,俏脸顿生红霞,更是显得可爱。 羯奴既然把女人已经赢到手了,心里也不着急了,有心逗逗这个傻瓜,摇头晃脑显出一幅天下比我聪明的人都没我好看,比我好看的人都没我聪明的欠揍表情,一挥手让阿狼把这些个女子先带走,自己却扬着头教训王绮薇道:“东去水路一百里是什么地方?秦淮河呀,王公大夫消遣的女子,那些个普通士人自然只有眼巴巴地望着,可要是我把这些官宦女眷送去那里的花船会是个什么效果?出身高贵的女子谁不想玩?养活她们?老子这可是在做生意!”说起来,这押解犯妇的兵差就没少干这种事,要不是羯奴这回遇到一个初次押解的雏儿,他还捞不到这样的好事。 羯奴虽然知道自己这事儿干得有些不耻,不过既然做了,他也不是道貌岸然的人,索性做出一幅得意洋洋地模样,一看这王绮薇就是溜出来玩耍的世家子,有心要跟她犯冲,傲然道:“平头百姓如我,辛苦劳作养活这些官家蛀虫,这会儿把她们卖了换钱也是种瓜得瓜,各不相欠,若是有你这模样的童子,卖去做兔相公,恐怕得钱还多些!” “你无耻!”王绮薇见这家伙明里暗里都有讥讽她的意思,而且做了羞耻之事还洋洋得意,心里是又羞又怒,顺手抓起亭台上的一块小石子儿打在了羯奴的头上。 “哎呀,你他妈还动手!”变起太快,羯奴还真没防备,生生地挨了这么一下,顿时暴怒,挽起袖子就想上去打回来。 这时候,江心的那叶扁舟转动得越来越快,而天空竟然起了变化,大朵大朵的彩色云片渐渐向红彤彤地太阳涌动,一时间天地幻化,尽是朦胧感觉。江边的人只道那活神仙正在显示神迹,跪在地上都不敢挪步。 周皓看见彩云蔽日,心中感叹那高人说的果然不错,长叹道:“时辰到了!”手捏一诀,默默运起玄功,轻轻将那高人传授的法诀念了出来。一时间雷声大作,还是艳阳天竟然有暴雨之势,这在初春的天气可难得一见。 那江中的道人本来一直闭目养神,并不理会小船的周折,但听到雷声大作,不禁骇然变色,双目迸发精光,不可思议地看着金山渡口那处亭台,奇道:“那玉阳子明明不在那方啊!” “轰隆隆~!”雷声犹如在头顶滚动一般骇人心脾,江边跪在地上的人都慌张四顾,不知道是不是还要跪拜下去,“噼啪~!”只见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整个世界立即变得淫雨霏霏,这雨下的竟是如此离奇,就像在很久之前,这世界便沉浸在雨中一样。 “我地妈呀,这恐怕不是神仙赐福,定是有妖人作祟,神仙来问罪了!”跪在地上的人见得雨来也再不心诚了,顿作鸟兽散,一时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羯奴本来想上去打架的,但见滂沱大雨,也不怒了,一个箭步冲上了亭台,避雨方是首务。 王烨倚在亭口,望着这天下奇景,整个人已经痴了,嘴里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哗~!”异声大作,在周皓默念法诀之后,江水之中突然暴起巨浪,那浪花渐渐汇聚成一个龙头的模样向那叶扁舟冲去…… 春潮带雨,雾化龙云。 第七章 欲起风刃平山岳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暴风骤雨之中,江上的巨浪汇集成龙头的模样朝那李道人的坐船冲去,在岸边仓惶避雨的人见到此景更是吓得肝胆欲裂。天空被奇异的彩色云朵遮蔽,碧波荡漾的江水在此刻竟透着一股青黑色,尤其是那龙头一般的巨浪,幽幽发光。一时江边众人大呼那是妖兽蟠龙,李道人是来降妖的,闲杂人都退开,莫要被那妖物伤到。 此时,李道人站在船头,望着巨浪,大声呵斥道:“玉阳子,无胆匪类,只会暗地里偷袭,有种我们出来斗过!”虽然嘴里说得豪气干云,但他却十分忌惮那浪头,将手边的翠竹一撑,整个人向天飞起。 那龙头模样的巨浪也随势而起,李道人升高一尺它便长高一丈。不知何时,只见李道人手中金光一闪竟然多了一柄宝剑,口中念诵破浪诀,剑身带着银光猛地向那浪头劈去,剑气凌云,睥睨天下,生生地将那龙头砍成了两半,接着李道人如一枝利箭一样从浪头的间隙中穿了过去,向金山东端飞去。 那巨浪被分成了两股,急速落在江面上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只听见喀拉一声,李道人所乘的那叶扁舟竟然被生生撕裂成了两半。 且说李道人持剑向金山飞去,还在半空中忽然感到身下气机牵动,一股飓风突然从脚下升起,他连忙一个翻身悬浮在更高的半空中,仗剑傲视下方三尺处,却是昨夜在此地布阵的儒生摇着一把流光四溢的扇子,从容微笑地看着他。 此时,整个渡口都被一层奇怪的迷雾笼罩,自那道巨浪被李道人剖开后,仿佛浪花水珠都变作了蒸汽,江边的人除了周身三尺竟然不能视物。渡口的亭子里,王烨已经双腿发软,不受力地跪在了亭口,脸色惨白,患了失心疯一般念诵《道德经》。羯奴也是脸色骇然,抚着亭口的圆木,呆呆地望着茫茫迷雾,王绮薇更是吓得不由自主地*到了羯奴的身边。只有周皓一脸兴奋,瞪大了眼睛望着远处,好似他能从这白雾中看出端倪来一般。 李道人凝神戒备地看着下首的儒生,面带讥讽,嘲笑道:“堂堂苍月门主竟然只能*伏击之道才能对付我,明者衰微如此,还是将宗主之位早早让出,省的丢了我们潜龙宗的脸面!” 那儒生并不动气,怡然笑道:“你还算是潜龙宗人么?贪恋浮华,醉心权谋,若非看在节者同宗的面上,我还懒得大费周章,罢了,你为节者丢尽脸面自有易天生管教,快将从苍月偷来的东西还我,还可从容离去!”说罢身体飞至与李道人平高,但见这儒生约莫四十上下,爽朗清举,说不尽的风流儒雅,比起须发斑白的李道人年轻甚多,口气却像是教训晚辈。 “哈~!”李道人讥笑了一声,表情更加傲慢,“玉阳子,你的烂阵被我一招击破,还在我的面前摆师长架子,若真能拿住我再说吧!”说着引剑向那玉阳子刺去,剑未至,气已经破开虚空,伴着一声清脆的鸣响迅疾地向玉阳子的脏腑袭来。 玉阳子却面色不变,气定神闲,淡然道:“你莫后悔~!”说罢羽扇一挥,凭空刮起三道飓风,并排向那李道人推碾过去,李道人的剑气被这三道飓风搅动,立即形神幻灭。李道人急忙横剑运气堪堪挡住飓风之力,心底不禁感叹,自己虽位列节者三英,且一直看不起明者一脉,但潜龙宗主之位只传明者实是有其道理,与这玉阳子一较之下才知道对方的法力比节者领袖易天生高了不知凡几,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但好不容易从苍月偷来的宝贝又岂能轻易归还,看准了玉阳子还存有同宗之谊不忍下辣手,李道人口中默念分身诀,一分三影,撇开那飓风压力向三处逃去,潜龙宗节者由于其历史原因,逃命法诀是相当厉害的,玉阳子竟然不能分辨哪一个才是真身。 烈风习习,李道人的声音在玉阳子的耳中回荡,“宗主阁下,好俊秀的本事,只是咱节者的保命法诀可没那么容易破解~!想要找回失物,抓到我再说吧!”声音越发飘忽,只见三个人影,两个投向了江中,还有一个向金山顶上飞去。 玉阳子并不着急,轻抚羽扇,沉声道:“你也太小看我的缚仙阵了!”言罢,羽扇一震,放声长啸,“大风起兮云飞扬!”只见江心的两个漩涡急促涌动,“轰隆~!”一声巨响之后,那被李道人分作两股的浪头又从水面腾起,幻化成了两条水龙,飞速追逐着李道人那投向江中的两个分身,巍峨之势犹如泰山压顶。 而玉阳子则盯着朝金山顶上飞驰的李道人最后一尊分身大笑道:“李道显,且让我试试你的分身诀练到了什么境界了!”口中虽然在说话,但声音还未传入李道显的耳中,玉阳子已经带着强大的气息迫击到了正在金山顶上的分身之后。 “玉阳子,我已经躲了你一个月了,你莫逼人太甚!”李道显看到自己的两个分身已经快被江中二龙给吞噬,而玉阳子的气机又牢牢锁定了他,心中顿感无力,在言语中不免开始示弱了。实际上,李道显的分身诀足够幻化六象,但是一个月前他盗窃苍月宝物的时候,功力受损,在这一个月里又被玉阳子追的鸡飞狗跳没能好好将养,现在想要幻化六象,却怕是有心无力。 玉阳子挥了挥羽扇,一道风刃聚在扇中却隐忍不发,听到李道显示弱之言,轻蔑道:“盗亦有道,你偷宗门至宝,连凡间蟊贼都不如,还有脸说我欺你,快把东西交出来!” 李道显心知玉阳子是不会放过他的,暗地里再运法诀,有心搏一把,不过口头上却怆然道:“宗主,那么精贵的宝物我会带在身上么?当然是藏在隐蔽之处,此时你就是杀了我,也是找不到那东西的!” “你若是执意不还,莫怪我辣手!”玉阳子嘴里虽在威胁,但手中羽扇已经挥出,无数道风刃就像是江水拍击在巨石上的浪花一样像李道显掠来。与此同时,跟在李道显另外两尊分身之后的龙头也张开大嘴,水箭齐发,蔚为壮观。 渡口上的凡人自然看不到半空中的剑仙大战,都在怨叹这雾气怎地如此浓密,而且天空的雷声怎地如此剧烈。倒是在亭中一直眼望半空的周皓眉飞色舞,玉阳子和李道显的争斗竟然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他散修多年,一直期盼着有良师引导,这次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剑仙,心头涌起终于找到组织的喜悦。 而空中的战事却呈一边倒之势,无数风刃袭来,李道显只有拼命闪避,或用剑气遮挡,但须发被那利刃削得翩翩飞舞,连身上那件淡蓝袍服也被割裂的狼狈不堪,一个道骨仙风的仙长此刻就像一个丐帮长老。也是玉阳子在施术之时留有余地,否则此刻李道显早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李道显却毫不担心,突然大笑一声,“玉阳子,你妇人之仁!”言罢,那尊分身又堪堪地幻化成了两个,一东一西地飞奔,而在水中被龙嘴喷出的水箭打得通透的两尊分身也各自幻化成了两个,这李道显居然迫发出六象之变。 玉阳子感叹这李道显不愧是节者中出类拔萃之人,在受到重伤后还能施展六象之变,不过李道显的修为也至此为尽了,“我摆阵就是要生擒你,若只杀戮怎会如此费事!”玉阳子长叹一声,身体再往高空升起数丈,手中的羽扇一摇竟然变成一根长长的羽毛,继而凌空一指,念道:“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缚仙~!”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风起云涌,水中的二龙忽然跃起,而蔽日的五彩祥云也从天边垂下,竟然也化作了两条龙形,这时候玉阳子手中的羽毛陡然换成两根,如两条线一般将半空中的风刃聚集成了两条风龙,风,云,水,六龙出世,天上地下如一个大网将李道显的六个分身都逼迫到了金山顶上。 “妙哉妙哉!”周皓见此奇景,不由得牢牢握紧了手中剑鞘,胸中涌起万丈豪情,只是并不能看到此等奇事的羯奴和王绮薇不免误以为这周皓患了失心疯。 “缚仙阵!”李道显心里咯噔了一下,六道剑气分别向六条巨龙袭去,反复感叹着玉阳子此番好大手笔,他李道显恐怕今天就栽在这里了。“钟灵毓秀,不仅可以助我恢复元气,也可助他来将我捉去。”虽然奋力做法,剑气又长了一丈,但李道显心知自己已到了强弩之末,只有等待奇迹了。 眼看李道显就要被阵法束缚,玉阳子脸上却没有喜色,反而想起昨晚那一卦:虽不当位,未大失也。口中念叨,“阵脚啊阵脚!”一念及此,手指一弹,一根细线从羽扇中飞出,随着李道显的剑气收缩,潜伏进去。 果然,就在李道显感到万事皆休之时,金山一侧水中突然破开一个大洞,黑气从中升起,轰然一声巨响,就见半空中有条云龙被深深地拖进了那洞中,“哗啦~!”水响过后,云龙消失不见,水面复归平静。 “天助我也!”李道显厉声疾呼,迫使分身向剩余五龙撞去,而本尊却从那云龙所处的阵脚飞去,“跑也没那么容易!”玉阳子羽扇再挥,一道风刃化成锤型紧紧跟着李道显而去,李道显也不做抵挡,默运玄功,堪堪受了这一锤,吐了一口鲜血后去势更急,竟是血遁之法,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玉阳子也没打算再追,悠悠叹息,“节者隐遁之法果然玄妙,他这一隐又要费我好大功夫,即便能感知他的所在,恐怕有法阵保他,这缚仙阵又不能随时运用,我该如何再设伏于他呢?哎,我还真是有负宗主之名啊!” 这时候太阳终于重放光芒,天边的迷雾散尽,那由彩云幻化的龙形也随着风龙瓦解而消散,只是那两条水龙还缠绵悱恻,像是一对不忍分离的情侣。玉阳子看了不禁想吐血,怒道:“你们俩办事时偷奸耍滑,此时还卿卿我我,给我散了~!”说罢手一挥,两条水龙才依依不舍地幻化成水滴,绕着金山漫天洒落在江水里,龙首虽已经看不清形状,但水滴仍保持着龙身形态,太阳重放光明后,普照之下,盈盈反光好似星星鳞片,异常耀眼。 此时江边的人眼前都豁然开朗,刚才就如南柯一梦,但是见到那好似龙形的雨滴在金山周围盘旋落下,均忍不住大呼小叫。这会儿也不急于避雨奔命,一个个又跪了下来,吟哦拜诵,显得十分虔诚。 “哗啦!”在一片拜诵声中,那像两条龙一般的水滴猛地落进了江水中,拍起好大一股浪来,那些拜诵的人又是一阵惊恐,玉阳子见此情形,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调皮捣蛋!” 却说那浪起时,不少水珠溅射进了渡口的亭台中,继而打在了羯奴和王绮薇的身上,王绮薇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扑进了羯奴的怀中,羯奴也吃了一惊,不过待王绮薇扑进怀中时,却闻见一股凉沁沁甜丝丝地幽香,这可与香料味道不同,分明是女儿香。那浪花带着湿气浇在了羯奴和王绮薇的身上,王绮薇个头较羯奴要小,羯奴伸手扶着她的肩头,只见这孩童被打湿的肩背处有种凝脂滑腻的感觉,偷眼往后一瞥,见得脖子上一根白绫红边的带子,好像巷口的豆腐西施脖颈后边也有这样的带子,只是颜色没有这般鲜活,那不是肚兜带儿是什么。 “原来这竟然是个丫头,模样水灵灵地,倒是个美人胚子!”羯奴心里这番念叨着,抓着女孩的手又紧了一些。王绮薇身上那股幽香不断进入羯奴的鼻中,让他的心头生起一阵悸动,神智迷糊地就低下头轻轻地舔舐了一下王绮薇*在他唇下的耳垂。 “啊~!”王绮薇浑身颤抖着,一股奇异地感觉浸入骨髓,整个人都快酥了,脸上升起大块地红霞,也不知心底是喜还是怒,反正用膝盖狠狠地顶在了羯奴的大腿上。 “哎哟,你怎地又打我?”羯奴揉着痛处退到了一边,发现对方是个女孩后,他倒没了要打架的火气,和女孩置气可不是男人所为。倒是王绮薇又羞又怒,指着眼前这个俊美孩童结舌道:“你…你这淫邪的浪荡子,人人都打得!” “怎么了?”王烨闻声急忙冲进亭子里,说起来他一直都是个虔诚跪拜的人。 羯奴知道王绮薇为何打他,若是换做平时自不免要调笑一番,只是人家亲属就在左近,而且看服饰身份当属显赫,便咂了咂嘴,故意转移话题说:“你说那些女子么?只许官家贩卖庶民,庶民就卖不的官家吗?”语气中倒时刻保持着对高门打阀的不屑。 王烨看到羯奴是个寒家子,皱了皱眉头,懒得答话,拉着王绮薇离羯奴远了一些,羯奴见此情形心中大怒,暗骂道:“***,豪门贵胄了不起么,还不是一样吃饭拉屎!” 这时亭口却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官家卖庶民可以,庶民亦自可以卖官家,只是那官宦家眷有多少是真有贵胄血脉,娇妾美姬侍婢来自寻常布衣又有凡几?”语声过后,玉阳子面带微笑,悠然走了进来,儒生打扮未变,却比王烨那天瞥眼看时要温文尔雅多了。 周皓见得玉阳子便要下拜,玉阳子却若无其事地一挥手,周皓竟然拜不下去。这时候王烨见到这亭子里不仅有寒家子,还有儒生,心道世道乱了,一个个都不尊礼法来,叹声说:“晦气!” 周皓急忙呵斥道:“这位仁兄可不是泛泛之辈,王烨你切莫怠慢!” 玉阳子并不理会王烨,只是打量着羯奴,戏谑道:“刚才见你戏弄官差,颇有几分豪气,言语中对名门贵胄倒是不屑地很,只是此番虏卖别人妻女,即便是官宦家眷,又和那些豪族欺压良民有何不同?你所为正如你所恶啊~!” 羯奴见玉阳子风仪如斯,心里本就有几分好感,他并没有正经入过学,字也就比郭虎多认得几十个,这玉阳子跟他玩起思辨,他显然就懵了,一时答不上话,瞥眼看见静立在不远处的小佳人眼中有几分轻视又有几分惋惜,总之复杂地很,他顿感五内中有股冲动需要宣泄,大笑一声,“小子受教了,我这就去把人放了,羯奴可是站着撒尿的主儿!” 第八章 须行即骑访名山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大江曲流,金山一隅蔚成胜景。由于这日上演了一出二龙闹金山的戏码,被百姓引为神迹,后来又凭此演化出许多传说。虽然当时人称那二龙是妖兽,但又很快被传为祥瑞,恰逢名僧慧远自庐山来建康开经筵,佛教徒便穿凿附会,先帝司马曜,当朝相国司马道子又都笃信佛教,后来便在金山上兴建了龙游寺,这便是名闻遐迩的金山寺的前身了。这神迹本来是和道家相关的事情,奈何佛教受到上层贵族的喜欢,道士们只能徒呼奈何,至于水漫金山这一传奇大抵也是因此而来。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日后民间演绎的传奇,此刻经历过这次奇异事件的羯奴倒已经把二龙戏金山忘得干干净净,他现在所烦恼地唯有自己怎么那么冲动就答应了要放这些女人离去。 渡口上停泊的船只都逐渐起锚离开,当羯奴赶到雇船所停*的地方时,阿狼正抖抖索索地趴在堤岸上膜拜,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拜求哪路的仙灵。 “那些女人没事吧~!”羯奴走到他跟前,用脚踢了踢阿狼,阿狼见羯奴过来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颤声道:“哥儿啊,你说我们干这事会不会遭天谴,你没看见刚才好大的浪啊,可吓死我了!” “胆小鬼,你给我起开!”羯奴使劲把阿狼甩开,连声问道:“那些娘们儿可都安好?”阿狼急忙点头,他比羯奴年纪大了几岁,但看上去比羯奴幼稚多了。羯奴也不理会他,走进舱门,看见那几个女子都畏畏缩缩地抱在一团,而羯奴另一个伙伴小黑正斜*在舱门,手中握了一根棍子,却是涎水直趟,这个惫懒货,外边的人都被吓得神神叨叨地,他却看着这群小娘子睡着了。 羯奴苦笑了一声,也不露深色,目光在这些女子身上逡巡了一转,那些女子在羯奴目光所及之时都怯生生地埋首于胸,只有一个相貌普通,约莫豆蔻之龄的女孩儿眨着乌溜溜地黑眼珠,颇为好奇地盯着羯奴。 这个女孩的长相比起其他五个女子差多了,羯奴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挑上这个丫头。“这小娘皮的胆子倒不小!”羯奴暗笑,走到那女孩的跟前,为她打开了手铐和脚镣,把她拉了起来,这女子显然正在发育期,身量比羯奴高了一个头,但羯奴还是像逮小鸡一样把她从船舱里拖了出来,这女子倒也不反抗,只是看羯奴的眼神怪怪地。 走到舱门口,羯奴踹了小黑一脚,“蠢货醒来,就不怕这群娘们儿把你丢到江里做王八!”小黑被羯奴这一脚给吓了一大跳,梦魇似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棍子,吆喝了几声差点打到羯奴,睁开眼睛见羯奴没好气地瞪着他,才抹了抹嘴边的涎水,讪笑道:“哥儿,咱啥时候开船?” “你他妈给我看仔细点,睡痨鬼变的是不是?”羯奴拉扯着那女孩的手就走出了舱门。阿狼正在解绑在堤岸上的绳子,见得羯奴出来了,还拖着一个姿色平庸的女子,奇道:“你这是干啥?” 羯奴摆了摆手,大声说:“绑上绑上,暂时不忙开船,我去办点事!”说罢就扯着那女子走了,阿狼纳闷地抹了抹脑袋,心说这哥儿啥时候学会玩女人了,只是这眼光太独特,竟然找个最丑的。 却说那渡口的亭台里,王烨正在埋怨周皓,“看看,那老道又不知所踪了,什么时候未到,你尽胡说,眼看着这日复一日,留给我阿爹的时间可没几天了!” 周皓见得那玉阳子现身,心里高兴地很,也不在乎王烨的谩骂,只是**辣地盯着玉阳子,给人一种他有龙阳之癖的感觉。倒是玉阳子笑眯眯地看着王烨,出言问道:“公子可是要寻李道显?” 王烨本不想跟这儒生说话,但听他提起李道人的名讳,而且还一幅毫不在乎的口气,心里顿时涌起希望,语言也客气了许多,“先生识得那李道长?若是如此,万望引见,在下定当厚谢!” 周皓听闻玉阳子猛地提及李道显,现在似乎又有心要引王烨去拜见,心里顿感不解,不过认定了玉阳子是世外高人,便帮腔道:“这位先生好风仪,必是非凡之人,定然识得那李道人,想必也是王兄你的机缘到了!”王烨听到一向尖刻的周皓竟出此言,心里更是觉得这玉阳子有不凡之处,态度变得更加谦恭,做出一幅孺子求教的模样。 玉阳子心道:我怎么可能帮你们引见李道显,倒是要你们帮我接近他才是~!嘴上却哈哈一笑,“李道人的风采,小生也心仪已久,恰逢手头上巧得一枚丹药,正要请李道人参详,我比你们的运气稍好,倒是知道道长他现在身处何地!”一席话说来,王烨顿时欢欣雀跃,长揖拜倒道:“望先生指引~!”王绮薇也跟着他兄长拜倒,脸上皆是欢喜之色。玉阳子不禁感叹,这李道显在尘世间还真创出好大的名头。 虽然死去的晋孝武帝司马曜和目前摄政的司马道子两兄弟都笃信佛教,但对民间道人李道显却推崇至极,若非李道显保持着闲云野鹤的姿态,国师恐怕都做得。至于李道显为何被推崇,则与一段天家私事有关。 晋升平五年,会稽王司马昱也就是司马曜兄弟的生父,所有的老婆皆绝孕将十年。此时司马昱已四十二岁,身体的各个器官都不如从前,特别是他的肾功能,严重下降。司马昱想尽了各种法子,和家里许多女人好了,也享用了左右献上来了许多女人,但谁都没有能给司马家族再添一个男丁。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司马昱想儿子,都快想疯了!此时,有一谋臣向司马昱推荐了一位道士,据说这个道士的眼睛有神通,只要女人从他眼前一过,他就能看清女人能不能生孩子,能生出什么性别的孩子。 于是司马昱交给这道士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是在司马昱的王府里,给他找出一个能给他生儿子的女人!而且,只要这个女人能给司马昱生儿子,不管这个女子出身贵贱、相貌美丑,从事什么工作,王爷司马昱都会和这位女子结婚。世上有病急乱求医者,司马昱是没有儿子,乱追女人。 道士走遍了王府所有角落,察看了司马昱所有的老婆:有的已经人老珠黄,有的已经是半老徐娘,也还有人是窈窕淑女。各种各样的女人看了不少,就是没有看到能给王爷生儿子的女人。司马昱没有死心,令道士继续寻找。这道士便开始折腾起来,他把王府里所有的女人,如扫地的女人,端茶送水的女人,干粗活的女人,像现代搞计划生育一样,王府里,只要在婚育线范围内的所有女人,都集中起来,排成队,让道士过目。结果,道士终于发现了一名女子:李陵容。 李陵容出生极贫贱,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哪儿人,不知道自个儿父母是谁!从她记事起,就被卖入王府,在王府里从事纺织工作。长大成人后,李陵容身上有几样中土人士罕有的体貌特征:一,皮肤黝黑;二,个子特高;三,头发卷曲。道士相中李陵容之后,王府里有年长的佣仆告诉道士:“此女是昆山奴。” 对于道士给自己找了一个昆仑奴老婆,司马昱看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时候可没有黑珍珠这种审美观念,司马昱是堂堂东晋王朝的王爷,和一个昆仑奴结婚,在讲究门阀身世的东晋时期,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道士肯定地说,李陵容会给司马昱生儿子。为了儿子,王爷司马昱没有好意思太声张,不声不响地把李陵容接到一精致的房子里,闭着眼睛和李陵容把洞房花烛的那些事给做了。 在司马昱处了个黑人老婆之后不久,他被任命为当朝的丞相。司马昱只是与黑人新娘李陵容同房一次,做了国家总理之后,他日理万机,差点儿把自己有一个黑人新娘的事儿给忘了。但李陵容的肚子却没有空闲,与王爷司马昱结婚的那天晚上,王爷播种了一次,李陵容居然有了,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结果她真的为司马昱生了儿子,就是后来的晋孝武帝司马曜。李陵容遂被司马昱宠幸,后来又生了一子一女,第二个儿子便是司马曜死后权倾朝野的司马道子,而李陵容则成了华夏历史上唯一的黑人皇太后。至于那个促成此事的道士便是自称潜龙宗弟子的李道显。 因此虽然司马曜兄弟笃信佛教,但对李道显是十分崇敬的,没有李道显也就没有他们两兄弟了,这是当朝士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王岚被送到司马道子手里后,王烨和王绮薇去求访李道显救人也是常理。 王烨见玉阳子答应带他们去拜访李道显,急吼吼地掏出名帖送上,“此时那道长恐怕正好返家,先生这就带我们去吧,在下心系家父,先谢过急躁之罪!” 玉阳子颔首一笑,见王绮薇一双杏眼满含秋水,心道这两兄妹倒是和善的世家子,点头应允了。王烨欢呼一声,便拉着王绮薇欢天喜地正要走出亭子,却听见一个稚嫩的童音喊道:“诸位且慢!”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羯奴拉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女子大大咧咧地站在亭口的梯子下首,一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玉阳子。王绮薇见是羯奴,低呼了一声,王烨不客气地冷哼道:“小子,快快闪开!”他如今欣喜家父有救,也忘了世庶之别,竟和羯奴答话,当然,语调是不可能客气的。 周皓对羯奴却是颇为欣赏,见羯奴拉着一个女子堵住他们,便出言问道:“小兄弟有何事指教啊?” 羯奴却对他们均不理会,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玉阳子,豪爽地笑了笑说:“先生的教诲,小子受用万分,只是目前手头甚紧,若是缺些酒钱也不至于干这有伤天和的事情,实是等着一笔救命钱。”说着从兜里掏出了几把钥匙,晃了晃说:“看先生气度非凡就知道是个好人,我那一船女子都还没有运走,先生索性好人做到底,把这些女子都买了,也解了小可的麻烦,您意下如何?”说完还把拉扯着的那女子推到前面,轻声道:“此女面相淳厚,手脚灵便,先生在江湖上行走,应当须得小厮照顾,我这就给您带来了,至于其她女子,则听先生差遣便是!”说着又晃了晃手中的钥匙。 玉阳子见此情形不禁哑然失笑,而那女子见到玉阳子浑身颤抖显得十分紧张,看上去颇为可怜。玉阳子看了看这女子,皱了皱眉,却轻声说:“说来惭愧,我没有钱!” “哈~!”羯奴做出瞠目结舌状,喃喃道:“先生切莫说笑,这做好事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完了,若真是如此,天下早就四海升平了!”这下,玉阳子的脸上罕见地升起了赧然之色,王绮薇见羯奴在这里耍无赖,又看见被他拉着的那个女子,紧张的瑟瑟发抖,心里十分不忍,娇叱道:“小人,贩卖妇孺犹不知耻,还以此胁迫君子么?” 羯奴听闻那小佳人出声,也不反驳,脸上的笑容又贱了几分,“我看小公子是贵胄出身,若是体恤黎民,你便把这些女子买去可好,也好解了君子之围岂不美哉?” 王绮薇闻言差点赌气应允,凝视着羯奴,但觉这孩童竟是无比可恨,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羯奴做了个鬼脸,复又看向面色有些尴尬地玉阳子。 王烨此时心急火燎,忙着去拜会李道显,见羯奴在此插科打诨,怕贻误了时机,又怕惹起那儒生的不快,便厉声道:“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便是,这些女子我也不要,快人快语说清楚吧!” 羯奴闻言,脸上顿生喜色,对王烨作揖笑道:“不多,四百两纹银即可!” 王氏兄妹倒是准备了一些典雅珍玩之物去献给李道人,但银两却没带多少,况且出游在外,也不可能随身带那么多钱,王烨听到羯奴了要价,愣了一下,怒道:“明抢么?哪须得这么多钱!”说着瞥了一眼周皓手中的长剑,世族杀庶人可就像踩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羯奴脸色不变,嘴角牵起一丝微笑,颇有轻蔑之意,“送去花船可不止这个价,那些都是官宦女子,贵族之身,公子试想,若是你妹妹被歹人擒获,问你要四百两赎银,你会嫌贵吗?”王烨闻言大怒,王绮薇也脸色不霁,只是他们的保镖周皓却没有丝毫职业觉悟,而那玉阳子此刻倒像置身事外一般,竟然盯着羯奴带来的女子发愣。 “贵人如舟,黎民若水,浮沉就在乎阁下的善心,还请公子体恤百姓则个!”羯奴语调又复婉转,向王烨唱了一个肥诺。王烨虽然心中不爽,但有更大的事情等着他,眼见着周皓*不住,他哼了一声,探手掏出一张名帖递给羯奴,“我现今没有那么多钱,你凭这个明日到我住处来取,快点让路!”说着又把住处告知给了羯奴。 “这……”羯奴显然并不信任王烨,拿着名帖犹自不去。王烨怒道:“琅琊王氏还会欺你这等无赖子么?” “琅琊王氏?”羯奴一下子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今天截住的这两个世家子的门第竟如此高,话说普通世族都对他视之若牛马,他立即想起刚才自己还亲吻了那女孩子的耳垂,王家的姑娘可都传说是天仙般的美人儿,羯奴不禁偷瞧了王绮薇一眼,恰巧王绮薇也在瞧他,视线所及,两人都有些讪讪。 “以此为信,你再挡路,我就真的不客气了!”王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羯奴讪笑一声,再次作揖,让开了道路,目送着这四个人走下台阶。只是那玉阳子也太过失态,竟然一直盯着被羯奴扯来的女孩,此情此景连周皓都有点为高人羞愧。 羯奴揣着名帖,先遣走了那个被拉来的女子,复返雇船停泊处,也不多解释,把钥匙交给了阿狼让他把那些女子的镣铐都解开。 和阿狼费了一番唇色后他才走进船舱,大大咧咧地坐下,环视了一圈方才高声说:“本公子见你们凄苦,就略施小计将你们从官差的手里救出来,这船已经雇好了,你们爱去哪就去哪,从此大家一拍两散,各自好生过活吧!”说着便长身而起,颇有几分豪侠气概。小黑一脸疑惑还要询问,被羯奴一瞪眼给逼了回去。那些女子得了自由,一时都很茫然,见羯奴要起身离去,方才知道这小混混儿不是玩笑话,连忙拜倒在地,口中千恩万谢。 “罢了罢了!”羯奴拍着手走出了舱门,却听见一声娇呼“恩公!”抬头一看,原来刚才被拉扯出去的女子还站在渡口上,羯奴从船上跳到岸上问道:“你怎地还不走,哦,是要和她们一同搭船么,那快进去吧,那刘老实是个本分人,不用担心在江上会欺负你们!”说着走到了那女子的身边,看她衣衫破旧,长得也并不好看,想来不是什么官家小姐,多半是个受牵连的丫鬟,心下一叹,牵过那女子的手,从怀里摸了些碎银放在她的手心里,“想来你也是苦命人,我没什么本事,还打算把你们卖了,现在有如此机缘你也莫叫我恩公,给你些私房钱,自个儿收好了,钱不多但置办些衣裳首饰还是可以!” 那女子握着银子,脸上也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倒是瞧着羯奴的眼睛流露出奇异的神采。俯下头,从脖子上解下一根紫绫金边的绳子,上面穿了一块毫不起眼甚至可说丑陋的石头,放到了羯奴的手中,“小女子也没什么可以报答您的,就收下这个吧!” 料想寻常下人也没什么珍贵事物,羯奴也不推辞,将那石头握在了掌心,虽然不中看,这石子儿倒挺柔滑。然后送那女子登船离去。 船儿渐渐起行,那女子站在船尾蓦然回首,深深地望了站在岸上的羯奴一眼,柔声说:“羯奴,采珊记得你啦!”在那女子回首的同时,羯奴只觉的眼前一亮,那女子的相貌突然不再那么普通,目转流光,光润玉颜,华容婀娜,竟是美艳不可方物。羯奴心中讶异,再一眨眼,那船却去得远了。 “定是我看错了!难不成是想起了王家那小娘皮?”遥望着那叶轻舟自言自语了一番,羯奴突然猛地一拍额头,“我怎地这样笨,什么琅琊王氏不欺人,若是他不认账,我又能拿他如何,妈的!”叫骂了一声,羯奴匆匆向王烨四人走的方向追去。 第九章 阳和嬗变生杀气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太古之时,此地无名,但山清水秀,景色怡人。某日,天庭宫苑中走出一群象,来到这里后感觉悠然自得,便留了下来~!”和煦的春风轻轻吹拂着山间小路上的一路行旅,吹皱了路旁淙淙流动的涧水,燕雀的鸣声在幽林中摇曳,伴着一个男子温厚的话语。 王绮薇的手被王烨牵着,不过她却好奇地望着走在身前一步远的玉阳子。 “然后呢?”说话的却是羯奴,他拉了拉玉阳子的衣角,眉眼之间同王绮薇一样满是好奇,他巴巴地跟着王烨一行赶了很远的路,不过倒觉得此行不虚,不光可以紧盯着那还未到手的四百两纹银,还可以听这风趣儒生讲故事,羯奴觉得玉阳子是个不错的家伙,若非他的说项,王烨才不会允许他也跟着来,虽然要帮着王氏兄妹背些所谓的天材地宝,不过有银子拿还有故事听,何乐而不为? 王烨虽然觉得这玉阳子一路只顾着游山玩水,没有一点办大事的样子,但却是敢怒不敢言,毕竟现在是求人之时。而周皓只是想着从今以后要牢牢跟在玉阳子左右,至于玉阳子为何要带王氏兄妹去寻李道显,他根本不在意。 玉阳子看了羯奴一眼,接着说:“此山湾里有个少年,他想驯服这群象,便带了乡邻来到江边。此时象群正在饮水,少年来到领头的大象身边,一跃上了象背,他轻轻的拍拍象背,并在象耳处为它搔搔痒。大象很是舒服,高兴的直甩尾巴,慢慢地便被那少年驯服了。从此此乡人用象耕耘生产,生活滋润。” 听得此言,羯奴感叹道:“大象定是厌恶了在天宫做苦力才逃到凡间,可是来到凡间后还是不免做苦力,这故事没有你刚才讲的动人,却实际多了,人善假于物,即使是天河的大象遇到人还是很笨!” 玉阳子见这羯奴虽不学无术,却聪明伶俐,心里顿时有几分喜欢。接着讲道:“天庭失去了玩赏的群象,天帝很是不悦,就派牧象神差要此间人将大象归还天庭。神差气势汹汹,拿着宝剑,跨上象背,想驱赶大象回去。可是大象不愿意,狂奔乱跳,把牧象神差从象背上甩下来,摔得半死不活。 天帝闻之气极,又派天兵神将捉拿大象。此间人骑在大象背上迎战,但是终究不敌,一个个在奋战中死去。象,有的战死,有的逃走,只有那领头的大象还守在主人的尸首旁。 神将如对待战俘一样,牵着大象的鼻子,气势汹汹,想降服它。大象哪里肯接受降服呢,顿时将象鼻一卷,把他举向高空。天将又惊又慌,凶相毕露,拔出宝剑,猛刺象鼻。大象痛极,用力一甩,将他从高处摔落,又抬起脚,把那天将踩成了肉泥。 大象受了重伤,眼望着奔腾的大江,慢慢的变成了一座山。人们就叫它象山,便是我们现在所处之地,你若站在远处看,这山就像一头象。由于神象从天庭走向人间,所以后来的天宇拟定四象二十八宿时就没有象的位置了!” 羯奴听得这个故事,连连摇头,“象只求生活安逸,然而茫茫天地却无立足之地,无论天神或是凡人,皆为自己的利益,谁又考虑过象呢?然而世事就是这样,象不顺应天的秩序,最后也没有跳脱苦海,我偷听刘先生讲学,他常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否就是这个道理呢?” 玉阳子听得羯奴的回答,心中更是惊讶,没想到一个街头混混儿居然有如此见地,听到他说起自己偷听先生讲学,便问道:“刘先生?” “可是刘孝标?”周皓插嘴问道,但羯奴显然不知道那刘先生的名字,不过羯奴之语暗合“天命自然”之说,当世在坊间讲学的大才,且在佛学侵袭的今日能坚持这般见解的除了刘孝标又有谁呢?周皓再看羯奴时,心中再也不把他当做那个贩卖妇孺的混混儿了,心道:“若是此子得遇曹孟德之时,当是奇才啊!” 王绮薇见玉阳子听得羯奴答话颔首微笑,连刻薄的周皓都对这小子另眼相看,虽然有些欢喜,但更多的是不忿,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言道:“象不为天庭用而受用于人,应是仙缘才对,那少年驯象必然以礼待之,象得知心者,效死又何妨?夫象,若是甘心困囿于天庭,此象山何来,先生与诸君的感叹又何来呢?” 晋人好辩,世族尤其如此,王绮薇一番言论,周皓是不屑回答,而玉阳子则做出一幅我只是讲故事的表情,倒是羯奴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该怎么辩驳。见王绮薇面有得色,一拍大腿道:“是啊,知音难求,象都肯为知己死,那是仙缘!有以一挡千之猛士求亲,却为蛀虫耻笑,那便是孽缘吧!” “你……”王绮薇好像被人戳痛了疮疤一样,脸红如霞,王烨本来得意自己的妹妹呛到了羯奴那混小子,但听得羯奴此言,脸色顿时不好看,一把将王绮薇拉到了身侧,“市侩之言,莫要理会!” 一行人同行去拜访李道显,途中自然会互通家世。琅琊王氏,对于市井小子羯奴来说就如海市蜃楼,但是他居然知道王烨的父亲王岚,并且不是因为这位县守被定罪为“王跑跑”,而是因为另一件事。 北府将领刘裕,游侠儿出身,以一人破孙恩贼寇千人而名震天下,被羯奴等视为偶像,刘裕曾向王岚提亲,王家门第很高,刘裕倒不是为自己求亲,而是为了手下一位世族,陆姓参军。勇士做媒,为当世佳话,而且王岚本身在王家的地位也不是很高。但是王岚居然坚决不允,传闻他说:“吾女哪轮到寄奴小儿沾染!”所以这次刘裕于会稽只救了谢道韫,而没有救得王凝之,坊间都传刘裕是对王家心有怨念。庶族本来就怨恨世族,心中偶像受辱,羯奴早就想狠狠地讥讽一下身边这两个逃不开干系的人。 王烨其实很无奈,这件事王岚是无辜的,他的长女,绮薇的姐姐悦薇到了出阁的年龄,然而与王氏门第相当的世族又不欲娶,陆姓是江南大族,且与帝国将星刘裕的手下联姻对王岚是有好处的,但是王氏宗族的压力不允许王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两相煎熬下,王岚只好背下了让刘裕心生怨念的罪名。而王悦薇空守香闺,不但不能嫁给有情郎还遭到非议,可以说王氏双薇,都很不幸。 玉阳子见王氏兄妹脸色难堪,而身为保镖的周皓却总是保持着超脱物外的造型,只好悄悄拉扯了一下羯奴的袖子,低声说:“你是不是不想要银子了?”羯奴本来一脸小人得志的嚣张模样,听得此言脸皮顿时沉了下来,不过此刻想要去给王氏兄妹道歉,未免又太假惺惺了一些。 玉阳子看着羯奴为难的模样自失地笑了笑,咳嗽了一声,指着远处说:“贤兄妹再向此直行,十里后可见一别院,那便是李道士现居之处!”说罢又掏了一枚丹药出来,说道:“且收下此丹,这里还有送服之法,先将此丹送去,他必然会见你们!”说着便将一张纸和丹药交给了王烨。 周皓看到玉阳子拿出来的丹药,眼里泛起一股垂涎的光,不过见玉阳子的行迹,奇道:“先生不去见李道人么?” 王烨也不解地看着玉阳子,“先生不是要向李道人请教此神丹吗?” 玉阳子摇头不语。 王绮薇向玉阳子盈盈一拜,低声道:“敢问是小女子说太多了,引得先生烦躁了么?”见玉阳子再摇头,又道:“先生将神丹和服用之法送与我兄妹,想是助我们见得那道人,而您自己却过而不入,此恩我兄妹又怎么回报?” 羯奴见玉阳子只是摇头,心里更是着急,若是玉阳子中途撤标,他怎么好意思再赖在王氏兄妹身边呢?想到这里,向玉阳子走近几步,支吾了几声,脸色通红,几欲流泪,再没有刚才听故事的时候半分潇洒。 玉阳子看到羯奴的模样,指着羯奴对王绮薇晃首道:“贤兄妹若是想要报答我,就千万帮这小兄弟救得他的兄长吧,让他跟着你们怎样?” 见玉阳子执意离开,王烨虽然一直自矜身份,此刻也觉得对方潇洒大度,心折道:“先生之托,我自当履行,这大概便是缘分,在下也不强求了!” 玉阳子点了点头,倒是周皓颇为不舍,踏前一步慨然道:“先生……”接下来便想直接说出他欲跟随玉阳子修行的话了,只是玉阳子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抢先道:“周兄弟未闻王徽之事呼,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烨听到这句话,更是觉得做儒生打扮的玉阳子其实风骨非凡,心里的钦敬又深了一层,而周皓却怔住了,因为玉阳子刚才的话和在他脑里的声音竟然不是同一回事。语毕后,玉阳子翩然而去,周皓怔怔地看着他渐行渐远,心底里却在默记他刚才的吩咐。 四渎流如泪,五岳罗若垤。 寻我青云友,永与时人绝。 听得玉阳子唱着一曲游仙,身影飘渺在了云影中,唯留下羯奴痴痴凝望。 “走啦!”见得玉阳子离去,王绮薇没好气地唤了羯奴一声,便转身同她兄长向前行去,羯奴“哦!”了一声,也不多话,整理了一下背篼的带子,跟在了王氏兄妹的身后。而周皓则像失了魂一样,也没有话语,两只眼睛像是患了白内障一样,也不看东西,听见王绮薇喊走,便脚步轻移,缓缓跟在三人外侧,中间空出了很大一段距离。 行到目的地,王氏兄妹只道李道显在象山的别院亦如在京口一般是个道观,至不济也是一所雅致的园林,然而走到近处才发现不过是依着山壁凿了一个不起眼的门洞,若不仔细看,会被洞口的几株小树遮蔽,洞门口左侧立了一块两尺长的无字碑,若无此碑,这里恐怕会被人当成熊罴巢穴,只是这里无门扉,也没有守门的童子,王氏兄妹还真不知该如何觐见。 静立了半晌,羯奴有些耐不住性子地说:“直接进去吧,站在这里,难道还有人来迎接么?”王烨本要呵斥羯奴不懂规矩,周皓却拍了拍手中的佩剑,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周景山~!”王烨着急地唤了一声,但周皓已经走到了里面,羯奴嘿嘿一笑,也跟着走了进去,踏了两步才回头说:“进来吧王公子,万事不有那个先进去的人担着么?”王烨叹了口气,王绮薇白了羯奴一眼,说:“我们可不是怕事的人!”说着便推开羯奴走了进去。见妹妹也进去了,王烨再不犹豫,也跟了进去。 这洞府入口硬是斧石生生凿开的,九曲十回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石壁上长满了苔藓,耳边还有汩汩地流水声,若非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照明的灯烛,这洞府和山间野洞没什么区别,王烨甚至都怀疑那玉阳子在故意戏弄他们兄妹。 走了约莫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较为广阔的空间,灯也明亮了许多,这时候众人才看见这大块空间中间是一个水潭,幽黑而不见底,也不见流动,微微泛着寒气。水潭之中是个木桥,木桥的尽头则是一排台阶,在台阶顶端才有个大门,此时大门是紧紧闭着的。 “这……”王烨望着紧闭的大门,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周皓又当先一人走到了木桥上,王氏兄妹只好亦步亦趋。 众人刚行至水潭中央,忽然听到一个苍凉的声音诘问:“远客到访,所为何事?” 王烨正要说话,周皓却抢先道:“琅琊王氏不孝子孙王烨造访,因偶得神丹和仙法,甚为疑惑,特求李仙长解难!”声音浑厚,在这洞府空间里不住回响。 那苍凉的声音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那大门轻轻打开了一扇,出来得并非是大家想象的仙童,而是一个弓腰驼背的老者,这老者皮肤褶皱就像一只大马猴,连走路的动作也不似人形。只见他晃悠着来到桥上,也不说话,只是面向周皓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 王烨甚为不解,周皓却低声说:“把丹药给他!”王烨不敢怠慢,伸手从兜里掏出了那枚丹药,恭恭敬敬地送到老者的手里,正待说话,那老者却转身奔了回去,身势甚急竟比来势快了很多,进了大门后又将那门紧紧关上了。 “这狗屁道士,谱也忒大了!”羯奴见此不禁腹诽,不过他还是明白事理,嘴上一句话都没说。 周皓倒是气定神闲,王氏兄妹却神色不安,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听到那苍凉的声音再度响起,“进来吧!”话音刚落,大门便敞开了。众人眼前豁然一亮,那大门之内却是碧色葱郁,隐有花香袭来,令人浑身气爽,羯奴当即深吸了口气,感到通体舒泰,比起在洞府中的气闷,有天壤之别。 一行人也不多话,见那老者弓着身子站在门口等候,他们便顺着台阶缓缓走了上去,到了门口,里面的景色却又让人吃了一惊,并无想象中的山水园林,只是在正前方有一座大茅屋,两侧各有一个小茅屋。倒是这处所在像是在群山环抱之中,遥望天空,没有穹顶,只有朦胧的云雾缭绕,王绮薇不禁在心底感叹,“真正的神仙境界,恐怕就是这幅模样吧!” 就在这时,正手的茅屋里突然响起大笑声,与那苍凉的回音似是同一个人,想来就是李道显了,“神丹?玉阳子,蛊惑之道我比你懂,找几个俗人掩护,我便不知道你的鬼把戏了吗?” 除了周皓,其他三人大为讶异,不知李道显怎地知道玉阳子,而且口气中怨念颇深。王烨不禁惊叫道:“遭了,我们此番恐怕上当了!” 这时候周皓嘴里突然念念有词,一时间原本和煦的春风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哼~!不知死活!”突然,那件茅屋房门大开,一道金光向周皓袭来,周皓急忙拔剑抵挡,“哐啷!”一声脆响,周皓吐了口血,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 “行地无疆,乃正玄黄,括囊!”随着李道显的一声厉咒,那看门老者仰天长啸,声若猿啼。一时间王烨等人直觉的脑内激荡,厉声如剑,几欲刺破耳膜!王烨急忙捂住双耳,开口欲向李道显解释,刚想说话,一口血喷出,眼前一黑便不知人事。 这时,厉风大作,一声清音传来,似羌笛又似洞箫,王绮薇顿觉舒服很多,只是神智却渐渐昏沉,眼睛也好似睁不开了。只见劲风渐渐汇聚,形成一道庞大的风刃,在大门上蓄势待发。 这时茅屋内传出一声长啸,李道显手持宝剑,须发贲张,狞笑着飞了出来,“玉阳子,我摆下这括囊阵侯你多时了!” 第十章 渌水荡漾清猿啼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云波荡漾,清猿啼响。劲风利刃,汇聚山岗。 只见为王烨一行开门的佝偻老者此刻衣衫碎裂,露出厚重的毛发,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头巨大的白猿,獠牙毕露,眼睛里闪烁着碧蓝的寒光。不知何时,它的腰间多了一个腰鼓,配合着李道显的剑舞,有节奏的敲击,一时间,地表颤动,四象八位立起十二个土塑的兵士,身高九尺,形似兵马俑,渐渐把那团风刃包围在了中间。 这时只听得一声长笑,玉阳子从风团中显出了影子,还是那把羽扇,轻轻一挥,那团风刃分作了两半。玉阳子轻蔑地看了那白猿一眼,讥笑道:“山猿精怪也冒充无支岐?且让我诛了此獠~!”说罢,手中羽扇再度幻化为一根羽毛,指尖一震,羽毛顶端突出一根细线,在空中随风舞动,但听得轰隆一声,这山岗上的云雾有如实质一般被那细线缠绕成型,渐渐变成了一条无足巨龙,朝那白猿袭去! “你那螣蛇也是西贝货,切莫小觑了我的括囊阵!”李道显厉声大吼,剑光流转,那十二个泥塑兵士发出“嘿嗬”之声齐齐踏步,有如置身疆场一般,凛冽地杀气轰然,缓缓地将玉阳子围在了中间。 玉阳子脸色不变,身势一沉,手中的长羽又幻化成了羽扇,轻起而舞,那猎猎风刃顿时围聚在玉阳子四周,以玉阳子为中心形成了一道强大的飓风。风动之时,山岗之上飞砂走石,再加上那条形似螣蛇的由云雾化作的巨兽和那白猿在空中缠斗,堪堪将这山岗的一方空明给遮挡住了,此情此景,颇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 “破阵!”玉阳子长啸一声,在那道飓风周遭,渐渐分出一个个较小的飓风向四面八方袭去。 李道显捏着剑诀,手心一翻,厉声喝道:“风林怒我也不怕!”说着身体如一道闪电般向那飓风的中心刺去,而无数较小的飓风已经和那些兵马俑缠斗到了一起。厉风劲爆,一息之间便把那些泥塑土像毁成了残渣。 此时李道显的剑尖刚好抵在那飓风之上,飓风仿若铜墙铁壁一般,把剑尖磨得火星四溅,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玉阳子微微一笑,再一起手,那四散地小型飓风席卷而至,就像渔夫收网一般,要把那李道显围杀。“把东西交出来吧,我还可以饶你一命!”玉阳子占尽上风,微带得意地喝道。 李道显却不答话,嘴角牵起一丝阴笑,只听喀啦啦数声,那些原本已经散乱的土石突然在四散的飓风合围之前,在围绕着玉阳子所处的风团四周重新塑立起来,且原本的十二泥塑此时变成了二十四个,内外站成两圈,外圈拼着随风消散而挡住了合围的飓风,内圈和李道显一道,各执兵刃猛地向风团中的玉阳子插去!一时间摩擦之声响彻天际,而飓风团显然无法抵挡这么多武器从四面八方袭来,李道显的利剑又深入了几分。 “玉阳子,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小觑我的括囊阵!”李道显狞笑着,虽然与他同时插入兵刃的石像有的已经被强大的风力给吹得不似人形,但是他的剑尖却游刃有余,一寸寸地深入,眼见就要刺入玉阳子的胸腹之中。 两相斗法,旁人都已经处于昏厥状态。羯奴本来在阵法开启的时候已经仰天倒下,这时候他的怀里却有一物散发出淡淡地光辉,继而这光辉渐渐漫延到了他的全身,就像在这时空中生生给他扯开了一个空间一样,他顿时感到种种压力全部烟消云散,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感觉与平常无异,他接着深吸了口气,只觉四肢百骸有种从束缚中脱离的快感,念及此,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那条形似螣蛇的云兽正好在羯奴的眼前与那白猿打斗,白猿的腰鼓每每敲击便幻化出一阵激荡,那螣蛇显是忌惮这震荡,白猿每一次敲响,那螣蛇便向后退却一点。其实,螣蛇的威力本在白猿之上,只是这白猿结合括囊阵法之力,敲响腰鼓后引发的震荡实在有劈云散雾的力量,以云雾化成的螣蛇自然对此恐惧,一时间踌躇不前,两相对持,云雾中只发出呜呜地声音,好似怨愤。 羯奴也不知是作何想法,只觉的那螣蛇俊逸,而那白猿却奇丑,审美观立时让他有了正邪的区分,从地上坐了起来,看见身边有那些泥塑散落的碎石,便拣起了一枚奋力朝那白猿丢去。没想到那枚碎石去势甚急,从羯奴手中飞出后还拖着一条带着蓝光的尾巴,连羯奴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好像他醒来后就有了仙法一般,原本没指望这枚石子能打中那只白猿,只是丢出去时才感觉怎么和平时相比,这石子的去势竟带着极大的力量。 不过虽然羯奴自幼习武,但毕竟真没有摘叶伤人的本事,而且情急之下丢出的石块也没有准头,没打着白猿,却击中了白猿的腰鼓,发出一声闷响。这还真是阴差阳错,那白猿所奏之鼓声,必须与括囊阵法诀相合,这样才能发挥威力,而法阵的催动如有鼓声相和,阵型的威力则更上一层楼,结果羯奴这突然飞石一击,堪堪打乱了白猿的节奏,那鼓声所激起的震荡立时凌乱起来。 白猿气急,蹦跳了一下,转过头呲牙狠狠地瞪了羯奴一眼,猿猴心浮气躁却没防备螣蛇已经瞅准了它的破绽,“轰隆~!”一声,那条螣蛇猛然袭来,张开大嘴,雾化雨滴,雨滴化箭,嗖嗖数声破空冷音,那白猿身上陡然多出了七八个血洞,血水伴着白猿凄厉的惨叫汩汩喷出。 “嘿嘿,看还弄不死你这孽畜!”羯奴奸笑了一声,但见那白猿自知不是螣蛇的对手,浴血愤然向羯奴扑去,好似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羯奴刚刚站起,见那白猿凶神恶煞地向自己扑来,仓惶大叫一声,反身就跑,结果脚上却被什么绊了一下,顿时一个狗啃泥摔倒在地,嘴里徒呼:“娘的,老子堂堂侠少难道要命丧畜生之手?” 就在羯奴束手待命之际,只听得半空中传来吱吱哀鸣,原来那条螣蛇见白猿向羯奴扑去,后门大开,猛地伸头张口,毫不留情地将白猿在半空中吞进了嘴里。 李道显闻声扭头,正好看见那条螣蛇吐出一汪血水,发出呃地一声,就似打了个饱嗝,“清猿~!”李道人一声悲鸣,眼珠突起就似要爆裂开一样,目光里射出熊熊怒火。 妖乃物化精气而成,精气纯厚,则可改变物的形神,若得人形便为精,若尚未得人形便为怪。妖精具有法力和意识,与人没有太大差别,而妖怪则只是脱离了原物的拘束,有了一些神通,但并无强烈的自主意识。所以修行的人喜欢捕捉妖怪驯养,若是驯服则当将是自己的一大助力,同时妖怪如果进化成精,威力更是无穷尽,只是有史以来还没有将驯服的妖怪进化成精的个例,传说只有神仙方能做到。 那死去的白猿显然是李道显所驯服的魔宠,驯服一道讲究心神相应,虽然这只白猿实在是个档次很差的妖怪,但对于李道显来说,几十年的朝夕相处,即使是件死物也有几分感情,更别提和他感应强烈的魔宠了。一见白猿惨死,李道显犹如利刃钻心一般,逼出了所有的潜力,大吼一声,音破长空,手中的宝剑整个插进了玉阳子身体所处的风团之中,于此同时,身旁的兵马俑们仿佛感应到了李道显的怒气一般,战意更强,也纷纷将手中的兵刃插进了风团,那似垂天而立的飓风此刻就像一个插满了箭枝的稻草人一般。 羯奴此时正待爬起,瞥眼看见那飓风的惨景,心头暗叫一声不好,“若是那玉阳子赢了,我还可以大模大样地责备他利用我们的感情,只是这疯道士赢了,我的小命定然不保!”一念及此,脚下如镶嵌了弹簧一般,咚一下站了起来,就想跑路,只是一瞥眼却看到一袭霜尘一般洁白的罗袜,原来刚才把他绊倒地是王绮薇的小腿。羯奴一时没慌着跑,看了看王绮薇,只见她睫毛微微颤动,杏眼朦胧,似还有生机,再看远处王烨和周皓都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也没多想,念叨了一句,“美人与义士不可兼得,我也做不得枭雄,还是抱走美人吧!”说着便俯身将王绮薇抱于怀中。 说来这小子还真是色胆包天,也不想那李道显若真的杀了玉阳子,他哪还能抱得走王绮薇?自己都跑不掉。只是李道显一剑刺入后才暗暗叫苦,那剑去势甚急,但却没触碰到任何实质,倒是刺到最里面时传出一阵金石相撞的刺耳响声,而那些兵马俑手中的兵器全被李道显的利剑给撞了个粉碎。 这时那道飓风猛地拔地而起,而那条螣蛇也迅速溶于飓风之中,合在一起后渐渐化为一根长羽,而玉阳子则手握着这根长羽,傲然悬浮在半空中。 “分身诀!”李道显愕然,旋即恼恨道:“无耻之徒,竟偷学我节者的法术!” 玉阳子呵呵一笑,“既为同宗,何来偷学一说,且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嘴里说着话,动作却未停顿,整个人如大鹏俯冲,那长羽之端带着森寒之气向李道显袭来,李道显急忙举剑招架,一道青色的剑气和长羽的寒光顿时在空中相持。而那一众兵马俑此刻尽围绕在李道显四周,摆出护法之势,将括囊法阵所蕴含的法力引至李道显的宝剑上,以和玉阳子的仙羽对峙。 尽管如此,李道显却还是面若金纸,想是耗力甚巨,难以维持。反观玉阳子,虽然也感觉颇为吃力,但是面色如常,那长羽的寒光隐隐有压倒青色剑气的势头。“李道显,你身受重伤还强行启动括囊阵,此刻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念在同宗一场,你若肯把东西交还给我,我们就各自罢手,若是不从,待我杀了你后仔细查找,即便费个十来年功夫又有何妨?” 李道显闻言心中一动,若是他身体万全之时,虽然打不过玉阳子,但是发动括囊阵也足可抵御,只是现在则有阵破人灭之危,那还守着那东西干什么呢,玉阳子这榆木脑袋既然喜好妇人之仁,那将来想办法再去苍月盗取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就是这心念稍动之际,玉阳子那羽扇突然增加了劲道,寒光大盛,把那青色的剑气压迫地像颗豆芽一般,与此同时,李道显身边有六个兵马俑陡然破裂,而且裂成了齑粉,再无重塑的可能,那括囊四象中玄武之位也跟着黯淡,此阵已破了一角。 李道显顿觉喉头一甜,强压住吐血的冲动,怒哼道:“卑鄙!”奋起余力,再次将剑气逼迫地强硬了一些,只是阵法已经破了一角,更加难以维持。而那玉阳子是找遍了李道显的各处别院,唯有此地有洞天福地的感觉,显然确定所要找的宝贝就在此处,也就不必再跟李道显捉迷藏,要痛下辣手了。只是刚才使诈令李道显的心防出现破绽是不得已之举,这括囊阵端的厉害,虽然李道显功力不济,且有伤在身,却还明知玉阳子借王烨等人隐入而放其进来,就可以看出李道显对此阵有多大的信心。力战过后,玉阳子虽然有把握诛杀李道显,只是破阵却需耗费极大真元,玉阳子当然要取巧了。 这边厢,两人气息相持,玉阳子犹如布下陷阱的猎人般正慢慢令严阵以待的李道显窒息,而那边厢羯奴瞧见玉阳子没死后,就显得不着急了,原本是将王绮薇横抱在怀中,但王绮薇的身形不比他娇小多少,抱得很不舒服,便试图将她背起来。只是这王小姐此刻身体绵软,不好着力,羯奴是又背又抱试探了半天。这就好比龙争虎斗之际,一个小丑抢镜头玩杂耍,让这斗法的严峻气氛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李道显此刻是豁出了吃奶的气力去抵抗玉阳子的攻击,而玉阳子则好整以暇,不过看到羯奴恍若无事的样子不由得心中讶异。这括囊阵的威力,便是他也忌惮三分,更莫说寻常人,若非他在冲进来的时候以玄功调和,王绮薇等人早就五内碎裂而亡,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也应该丧失神智,只是这羯奴却依旧活蹦乱跳,的确十分奇怪。 日前玉阳子曾卜得一卦,象曰:“有不速之客来,敬之终吉。”玉阳子见羯奴这幅模样,心头顿时联想起那晚的不速之客,暗道:“莫非这小子会和敝派有渊源?” 而此时羯奴已经顺利地把王绮薇背了起来,只是那大门必须要从玉阳子和李道显斗法处穿过才能到达,羯奴还真是不敢去冒那个险,“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还是避开一些的好!”羯奴看了看李道显这别院的布局,只有一大两小三间茅屋,四周全是山壁,呢喃道:“那疯道士看上去狡猾地很,多半有秘道之类的逃生出口,得仔细查看才行!”说着瞅了瞅那三间茅屋,也没多想,径直朝离李道显和玉阳子最远的西侧房子走去。 刚走了两步,听得嘤咛之声,那王绮薇居然要醒转了! ———————————————————— Ps 无支祁:也称为“巫支祁”,传说中的淮河之神。据说无支祁外形是巨猿,额头高耸、鼻子皱巴巴、全身黑色、头部白色而且伸缩自如、它的眼睛是金色的、牙齿象雪一般耀眼, 无支祁拥有关于河川的丰富知识,动作敏捷。大禹治水之时,无支祁出来干扰,禹命令手下的“庚辰”前往捕捉,无支祁操纵精灵顽抗,但是仍被制服,被关押在淮河北方龟山山麓。 螣蛇:《荀子•劝学》“螣蛇无足而飞”。《尔雅•释鱼》“螣,螣蛇”。郭璞注:“龙类也,能兴云雾而游其中”。 第十一章 古镜清影声幽咽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在括囊阵发动的时候,王绮薇和王烨就因为受不住这阵法的威力而五内激荡,命悬一线。幸好玉阳子还讲点良心,进来的时候施展玄功帮他们抵御括囊的霸道力量,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被法力侵袭,丧失了神智,徒留呼吸的原力。 只是当王绮薇被羯奴又搂又抱,终于舒服地趴在这混混儿的背上后,却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一股清凉地气息从羯奴背上传来,就像潺潺流动的溪水,缓缓从她的巨阙穴涌入,令被括囊之力焦灼的心脉感到丝丝凉意,此气汇入任脉,随之推入手足三阴及阴维脉,继而扩散至浑身经络,顿时让王绮薇有一种三伏天畅饮冰水的快感,立时轻哼一声,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羯奴脚步未停,感觉到王绮薇醒转,心里一乐,“嘿嘿,还真是天赐的媳妇儿命硬啊,这便背了她回去,看她哥也不行了,收拾了她家的产业,救得了虎哥,再把那豆腐西施拐了去,咱哥俩岂不逍遥,也不用做流氓了!” 羯奴自顾自向前走,这番自言自语却被王绮薇听得清清楚楚,小丫头这个气啊,恨不得狠狠咬这小子一口,但是此刻她虽然神智清明,却浑身无力,竟连出声的力气都欠缺。只能恼怒地哼了一声,气若游丝之际,这一声轻哼如糖似糯,羯奴直觉骨头都酥了一半。嘴里的调笑更是没了边际,“传说你们王跑跑避祸的本事不小,不知你阿爹逃命的时候是否也像你一样被人背着呢?”手里托着王绮薇两条鲜藕似的大腿,且探手在人家的裙裾内,触感一片滑腻,羯奴的手也有点不老实地用力捏了捏。 王绮薇哪曾遭遇过这样的无赖,此时浑身乏力无法动弹,只好呜呜出声,大颗大颗地眼泪落在了羯奴的背上。羯奴也不理会王绮薇,他一个十岁的孩童,虽然因为混混儿这份职业,对于烟花之事略知一二,但毕竟还没有到达男人兽化的年龄,此番做法只是存心想要逗弄这位世家出身的小姐罢了。 感觉王绮薇在自己背上嘤嘤哭泣,虽然有些不忍,但心里竟有一丝为偶像刘寄奴报仇的快感,调整了一下背负王绮薇的姿势,迈开大步朝那间茅屋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轻声吟道:“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尘埃。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这首蔑视权贵的诗句倒是把他寒门子弟的心境展露无疑,王绮薇听了不禁对他另眼相看,从初见到如今趴在羯奴的背上,这个寒家子给她的是无尽的新奇,盗窃,赌博,贩卖人口,看上去罪大恶极,但他不过十岁就在市井里打拼,为救其兄长而奔波,说不得,羯奴这番际遇和难免引起王绮薇同病相怜的心思。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看似不学无术的混混儿却极为聪颖,谈吐不凡,听他说时常偷听先生讲学,又像是个敏而好学的童子,听他慨然自若地吟诵左思的诗句,王绮薇对他一下子从初见时的惊艳到了现在的无话可说,万千思绪在越发清明的脑间涌出,到了最后只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此时羯奴已经推开了那间茅屋的门,放眼一看不免有些失望,这间屋子干干净净,除了在正对门口立了个香案,供奉着一个骑牛老者的画像外,就是案台上摆着一面昏花古朴的铜镜,而四周却空旷地很,哪像有秘道的样子。 羯奴不禁叹了口气,“这挨千刀的老道,做坏事也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么?”说着也是乏力了,轻轻将王绮薇放在了地上,王绮薇此时手脚无力,脚刚一沾地,一声娇呼便拉扯这羯奴的衣襟倒在了他的怀里。 “小妹妹抱郎呀慢慢来,莫把郎的腰巾扯下来~!”羯奴被王绮薇拉到了地上,顺势就把女孩子圈进了怀里,偷眼瞥了一下外边的战况,李道显和玉阳子犹在斗法中,显是在比拼仙力,一个面若金纸,一个颊生紫霞,一时都没关注羯奴抱着王绮薇溜进了西厢。 王绮薇无力出声,听得羯奴调笑的歌谣,虽然面红过耳,却也没有了落泪的悲恸,两个孩子都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当时的社会风气也不怎么注重礼教大防,倒是依偎在一起时有种特别的感觉让两个孩童都有些迷醉。 作为少女的王绮薇尤其如此,只觉的羯奴的胸膛无比温暖,轻伏臻首,半张小脸儿就贴在了羯奴的怀里。羯奴本想再说些调笑的俚语,但见得这女孩湿漉漉地眼睛,闻得那如兰似麝的香气,一时竟然痴了。嘴里的俚语立马变了味道,轻声呢喃,“我本是个放牛郎,三生有幸见姑娘。若你对我有情意,和我一同回家乡。”王绮薇虽口不能言,但心智却清楚,羯奴这首歪诗分明就是之前玉阳子跟他们讲的牛郎织女的故事,想着自己身为世家女子,而这羯奴却是个寒家混混儿,还真有牛郎织女的滋味,一颗芳心顿如鹿撞,檀口微张,俏脸亦如绽放的红玫瑰。 眉目清婉,凝脂泛红,王绮薇虽还是个小女孩,五官没有长开,但分明是个美人胚子,羯奴所见的女子中只有豆蔻年华的豆腐西施美丽动人,但和这小女孩比起来,仿佛又差了许多,心下念叨,“我这番是比虎哥强了些,这小妞竟生得比豆腐西施好看,过得几年还了得?”心头胡思乱想着,无师自通般俯下头,撅着嘴向王绮薇殷红的唇拱去…… “无赖子,无赖子……”王绮薇瞧着羯奴的动作,呼吸凝重起来,心底里不停地咒着羯奴,但这些话却又多么像是撒娇,因为她的眼睛已经紧紧闭了起来,认命了,或者说很期待地等待人生的初吻。 “噼啪~!”屋外传来金石碎裂的声音,李道显身边仅剩的几个兵马俑此刻也烟消云散,括囊阵已经完全告破。此时,李道显面色惨白,丝丝鲜血从嘴角溢出,头顶的道士髻也因劲风利刃而被割开,披头散发,非常狼狈。 玉阳子嘴角挂着一丝残酷的微笑,尺长白羽的拖着长长的白光不断逼迫李道显的三尺青锋,李道显犹自顽抗,即便那剑光青气仅能用寸来计算。可见这李道人还是个血性人,生死关头也没有半句求饶的话,而玉阳子也懒得多说,身势俯冲,压力又大了几分,李道显方圆一丈内地表龟裂,想来是要生生把李道显逼死才能罢休。 屋外的一声脆响倒把色迷心窍的羯奴给惊醒了,脑子里思及豆腐西施,郭虎在牢狱里凄惨的模样一下子浮现在了脑海里,不由得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暗忖:“这小娘皮虽长得貌美,对我却于事无补,她哥看样子已经硬了,便是要赔我四百两银子,我怕是也无从讨要……”想到这烦心事顿时没有去吻王绮薇的兴致,转过头轻声自语道:“这道士看上去挺富贵,名气似乎也不小,不如偷几件宝贝出去,恐怕还值些银子~!”说着干脆把王绮薇放到地上,转过身子,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只是打量着这屋内供着老君的案台。 却说王绮薇闭着眼睛等羯奴的轻薄,好半晌只听见羯奴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心道:“还算这无赖有良心!”顿感欣喜,不过那一吻没来,心底里居然还有些失落,就待睁眼,却又听见羯奴自语要偷老道士的宝贝去卖,心口顿时如被大锤敲打过一般愤懑,“在这无赖的眼里,我…我竟然还不如可换银钱的物事~!”一念及此,小嘴立刻嘟了起来,原本红霞密布的俏脸此刻又挂起了两行清泪,也不知是哪里来到气力,恨恨地蹬了蹬腿,娇痴无限。 王绮薇感觉恢复了力气,就缓缓地坐了起来,看着羯奴背对着他似在打量案台上的祭品,深吸了口气,勉力出声道:“无赖子,轻薄女子不算还去做贼~!” 羯奴闻言转过头看了王绮薇一眼,“啊~!”女孩子却娇呼一声,只见羯奴两眼无神,怀中有件东西却散发着碧蓝的幽光,而且越来越明亮。羯奴看了王绮薇一眼,也不说话,又将头转回去。王绮薇顺着羯奴的动作,只见到案台上那面铜镜面上也发出碧绿的光芒,和羯奴身上的光芒融和,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羯奴一点点往那边拖动。 王绮薇见此情景,惶急之下又娇呼了一声,突然,只感觉光线舞动,犹如舞女手中的彩绸一般,丝绦缕缕,渐渐地在铜镜和羯奴之间形成一幅宽大的光幕。奇景陡现,王绮薇倒吸了口气,紧张地捂住了嘴,只感到一股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而那光幕之中,隐隐有画面浮现。 这时羯奴突然打了个寒颤,眼眸里渐渐回复了神采。刚才转头时,见得那面古镜幽光一闪,便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身体被怀中发光的物事牵引,及至浮光掠影时,他才又重拾清明。 迟疑了一下,他从怀里将那发光的东西掏了出来,竟然是在渡口上那个女子送给自己的石头,不过此时这枚石头莹莹发光,珠圆玉润,哪还有半点丑模样,就像那天那个女子一般,初时貌不惊人,离别时才恍若天仙。 “难道我竟遇到仙女了?”羯奴自失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石头捧了起来,“啊~!”一时间,他和王绮薇都发出一声惊呼…… “不好~!”正在和玉阳子力拼的李道显感觉到西厢房里幽光大放,暗呼一声,“辟邪宝镜有失!”无奈玉阳子的气势非常霸道,他现在保命都困难,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只好暗自祈祷道:“但愿宝物不会出事!”同时感到玉阳子的气息一窒,立即手振长剑,那青锋之端竟又喷薄出七尺剑气。 玉阳子本也被西厢房的情景所吸引,却见李道显陡然施力,似乎此刻才拼命一般,心思剔透的他顿时觉得那房中有不可告人之秘,大喊一声,长羽一挥,幻化出无数风刃向李道显袭去,而自己却借着风遁向西厢房飞驰。 “休想!”李道显暗暗地吸了口气,硬是拼着被那风刃刺伤,手捏剑诀,不闪不避向玉阳子背后的空门刺去。若说刚才是玉阳子对李道显步步紧逼,现在则成了李道显对玉阳子反复纠缠,玉阳子虽有心去一探究竟,不过李道显状若疯虎一般拼命,他也只好回身挡格。 这时候西厢房内却是另一般光景。 羯奴和王绮薇都瞪大了眼睛,光幕之中,玉宇琼楼,月色朦胧,一声声清音飘出,怨愤如蛇信,缠绕在心头黯然**。 在古镜幽光的照射下,光幕的画面如流水攒动,波光粼粼中画面不再是楼宇,而是空旷大殿里一个白衣披发的绝色女子,跪坐着望着身边一个黑衣冠带的男子,清越的歌声藏不住一丝怨愤与凄凉: 我把七根骨刺别在头上, 以此代替水晶发簪。 我的耳边, 用烧红的火球代替玛瑙的耳环。 看着我忍受这般煎熬, 你却无动于衷。 你将会痛苦的, 到那时你不再是我的心上人! 风起,大殿里幔纱飞舞,带起血色染红的花朵,那个白衣女子嘴角染过一丝殷红,血如火焰燃起一般,染红了那一袭纯白的衣衫。女子握着那男子的手,泪眼婆娑,喃喃呼唤着,“兰卿,兰卿,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夏日依旧,天地如常,而我与君将天人永隔~!” 那男子任泪水洒满了衣襟,却不再看那女子一眼,转身离去。 “太后下诏,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媚惑圣心,淫/乱宫闱,毁人伦之叙,乱男女之节。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后宫,恭承明祀。今遣大将军师、宗正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大殿紧闭,徒留白壁女儿香消玉殒。 “废后?废后!哈哈哈,我是皇帝,却连心爱的女人也不能保护~!”那黑衣男子大笑数声: 你躺在宫阙内,我在外边。 你用血染出婚誓, 我用笔画成坟墓, 这便是永居之所! 幻境吗?幻术吗?还是和玉阳子所讲的牛郎织女一样,这只是一个故事?羯奴耸了耸略有酸意的鼻子,而王绮薇的泪水早已绚然欲滴。 当此时,那光幕之中的幻像结束了,只有一阵阵森寒的冷风吹拂,羯奴还好,王绮薇却被冷得直打哆嗦。羯奴本想去把那古镜偷了换点钱,但是那光幕竖在中间,他倒不敢动了。听得王绮薇牙齿打颤,他便回过身子,刚走了没两步身上的石头光线却越来越强烈,伴随这王绮薇再度惊叫,羯奴整个人都一股巨大的怪力被拖到了古镜边上…… 透过光幕,只见铜镜之中有个宫装打扮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由于是个全身景,羯奴看不清楚女孩子的模样,只听得耳边传来柔柔的语音,“救我,救我,郎君若能救得奴家,奴家愿为奴为婢伺候郎君~!” “郎君?”羯奴可没被这么叫过,而且语音轻柔,竟比王绮薇不差分毫,羯奴听来不禁骨酥肉麻,不过虽然心摇神荡,但是此刻被怪力拖拽,他想要摆脱竟然不能,大骇之下不禁嚷嚷道:“如何救你,别只顾喊,快将我放下来!” 王绮薇呆呆地看着羯奴双脚离地悬浮在半空胡叫乱嚷,身体渐渐向光幕扑去,心底虽然害怕,但还是奋起余力朝羯奴那边爬过去,也不知心里作何打算,只是希望羯奴莫要被那光幕吸走。 羯奴并没有注意到王绮薇,耳边但听得那女子娓娓倾诉,“但请郎君以血在镜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若是阳年阳月阳时生人则可救我~!” “若不是咋办?”羯奴出声诘问,自己的生辰他虽然晓得,不过阴还是阳就分不大清楚了,但话刚出口,便感觉挂在胸前那颗石头冰冷刺骨,他大叫一声,伸手去掏,但觉上边像是长了荆棘一般,一根冰刺扎进了食指,羯奴一声大叫,手指放开之时那光幕的吸力竟然将指头里的血给吸了出来,如一条细线一般射向了古镜。 羯奴见此情况惨呼连连,扭过头对王绮薇叫嚷起来,“救我,救我~!”与此同时,他耳中那女子的叫嚷更加凄厉,“求求郎君,放得奴家出来,奴家愿为你做牛马~!” 手指射出的血线虽然看着吓人,不过羯奴倒也不觉得疼,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就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那镜上试试,想到这里,就用手指牵引着血线,在铜镜上勾画起来,心里还暗道:“算你丫的有眼光,老子只会写十几个字,就包含了我的生辰八字~!” 那女子见羯奴答应,不由得欢喜道:“郎君是大好人,我会报答你的,我曾发誓,谁能救我,就为谁做奴仆,至死不渝~!” 第十二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奴家名唤魏小蝶,自小入宫服侍皇上和皇后,皇后待我很好,她说等我及笄之后就会从皇上那里给我讨个身份……我觉得皇宫好大好大,但是娘娘却说好小好小,娘娘只比我大三岁,却总是一脸哀愁,只有和我们一起扑蝶的时候才会笑出来……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娘娘喜欢和陛下一起唱词,每次都会流泪……娘娘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们游玩了,陛下也很久没有来看过她了,自从太后把娘娘训斥了以后……我永远都记得那天,娘娘浑身都是血,她额上的花子落在血泊里打转,然后来了很多军士,我看到了血,很多很多血……这里是哪里呀,又冷又什么都看不到,谁来救救我……” 古镜里那女子的影像已经消失了,只有她凄惶的声音萦绕在羯奴的耳边。羯奴手指的鲜血穿过光幕射向镜面,却没在镜面上留下任何痕迹。不知何时,羯奴的眼眶湿润了,他震了震手指,牵动着从手指伤口处喷涌出的血线,缓缓地写下了他生辰八字的第一个字。 “谢谢,谢谢郎君,娘娘说我福厚一定会遇到有情郎的,我发过誓了,我会报答你的~!”那个女子仿佛感觉到了羯奴已经开始在古镜上刻画自己的生辰八字,声音从哀婉变得清越起来。 王绮薇趴在地上看到羯奴的指尖居然喷出鲜血,大骇之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了起来,伸手向羯奴垂下的左手抓去…… 第一个字已经写好了,刚才羯奴的鲜血射向古镜的时候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而第一个字写好后却在镜面上留下了一个金色的刻印,光闪闪地好似用金粉刷过一般。想来羯奴的生辰八字是暗合了那女子要求的时辰。 也就在此时,镜面开始大幅颤动起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在羯奴的耳边响起,与此同时羯奴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只手抓住了,并在用力将他向后拉。 羯奴转过头,只见王绮薇脸色坚毅地看着他,也没有说话,咬着银牙,执拗的用力。羯奴微笑着刚想说他一点也没觉得疼,他这是在救人,可就在这时候,在他们面前的光幕突然蓝光大盛,钟磬之声顿时响遍了整个西厢房。 光幕里映画又现,还是那间宫室,不同的是,里面黑压压地什么都没有,只有无数的白色小光团在房梁上飘来荡去。 “我拉你下来~!”王绮薇踮着脚,紧握这羯奴的手,吃力地大喊道,“其实……”羯奴刚想说话,只听房间里砰嘭之声越来越响,剑器,铜钟,还有摇铃,噪杂的声音震耳欲聋,那铜镜表面也如波涛一样随着钟磬之声抖动的越来越厉害,竟然将羯奴用血划出的笔画弄乱了。 “羯奴~!”王绮薇凄凉的叫了一声,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这时候她觉得这个小混混很重要,非常重要,她不敢去想自己的兄长现在怎么样了,她只是绝对不愿意眼看着这个无赖子失血而亡,焦急之下,声音变得凄怨,惶急,焦躁。 “救我~!”就在王绮薇大叫的同时,镜中女子的声音再次在羯奴的耳边响起,这一次又是那么凄凉。羯奴心中急躁,左手一甩,竟然挣脱了拉着他的王绮薇。 就那么挣脱了,王绮薇因羯奴的一甩手而踉跄倒地,膝盖撞到地上很疼,不过更疼的是那颗心,她木讷地望着悬浮在空中的羯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十分委屈。 羯奴甩手后,侧过头看着王绮薇怯怯地眼眸,心下一酸,“丫头……”嘴里喃喃着抱歉的话,转过身就要拉起王绮薇,毕竟是小女孩,看见羯奴焦急的模样,她的嘴角牵起一丝微笑,举起纤纤玉手,就待羯奴将她拉起来。 这时候拨儿,磬儿的响声却越发大了,好似开道场作法一般,那光幕中浮现出好大一个八卦,一开始还有无数凄厉的怨声,结果猛地一声巨响,“啊~!”声音太过刺耳,王绮薇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双耳,整个人向后跌去,而羯奴更是吐出一口鲜血。这时光幕里传出一声声法歌: 阴风起,冤魂出。 茅山法,将鬼捉。 高声祝福低声占卜, 朱砂符箓钟声起伏, 我舞动桃木。 妖精鬼怪一扑一碌, 腰弯曲骨呼吸急促怕会被收服。 张开天师眼,衰鬼贴服。 翻起超生咒,冤鬼要捉。 hey…… 念咒之声,声声刺耳,羯奴直觉的脏腑翻腾,一股焦躁火热的气息周身乱串,根本静不下心来将字写好,而且手指喷出的鲜血也因为这法诀声声渐渐止住了,虽然感觉有力量还在拉扯自己,但身体却在缓缓下坠。 王绮薇仰面躺倒在地上,紧闭着眼睛,直觉的眼角湿漉漉地,还有淡淡地血腥味,显然不是泪水,心里恐惧地俏脸发白,双手攥的紧紧的,一阵白一阵红。 “郎君求求你,一定要在法歌结束之前将我救出,不然就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少女幽怨的呼救声犹自在羯奴的耳边回响,只是越来越低,渐渐消逝了。羯奴焦急地挣扎着身体,看着镜面上只留下两个金字,但手指已经没有鲜血,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是在空中乱蹬乱踢,似乎想要阻挠下降的速度。 这时候法诀歌声却越来越响亮,振聋发聩: ah! 请鬼返幽冥休居世俗, 我打斋超渡你往仙都享福。 心香一束芬芳馥郁, 收功积德天官赐福我请神埋伏。 ………… 这声音嘈杂刺耳,比起那求救小姑娘的娓娓动听简直有云泥之别,尤其是那敲钟打磬的声音,弄得羯奴鬼火乱冒,他才不管道场作法是不是善举,也不管天师捉妖是否正义,狠狠一脚踹向那幅光幕,期望能够打断里面传出的杂音。 只是那光幕并非实物,羯奴这一脚却是蹬空了,而那锣鼓喧天的法歌却丝毫没被打扰,仿佛和羯奴对着干一样,羯奴这一脚蹬去,歌声反而达到**,**处直震得屋内略微晃动,连打开的窗户和门都噼噼啪啪地关住了,一时间房间内光线明明灭灭,不似人间似鬼蜮。 王绮薇躺倒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自顾自地蜷缩成一团,哪还有动一下的力气。 羯奴倒是个犟脾气,呔了一声,自语道:“跟小爷拗是吧,老子是属驴的,打着不走牵着倒退!”嘴里气呼呼地说着狠话,一时倒也没个章程,蓦然一看,怀里那颗原本有阴寒之气的怪石,此刻只有淡淡地光彩,就似快要灭掉的烛火一般,只有一圈微弱地光晕。羯奴冷笑了一声,眼看着自己就要落地了,一把将栓那石子儿的绳子扯断,“去你娘的废物!”大喊了一声,使劲儿将石头向那古镜砸去,同时心底暗叹一声,“小娘子,哥儿已经尽力了,只是没见到你的样貌,可惜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石子儿竟然拖着一溜儿明亮的尾巴,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开了那层光幕,细心聆听似乎还带着微微的呼啸声,不偏不倚地击中了那面古镜。羯奴见此情况,心底小小兴奋了一把,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变化,却不想那石头去势虽然磅礴,却和羯奴的鲜血一样,碰到镜面的时候如雪融于水,连个泡子都没起,倐地落进了镜面里。 “你爷爷的~!”羯奴这下是毫无办法了,他原本以为那亮晶晶的石头是个宝贝,还待这事儿了了就拿出去换俩钱,没曾想这回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心疼归心疼,他目前只好调整姿势,等待着落到地上,话说身体悬浮地也不算高,却一直飘来荡去没个完。 就在这时,那镜面却开始急速抖动起来,幽蓝和碧绿的荧光交相辉映,突然一声霹雳破空之音,光幕里的法诀歌声猛然被打断,短暂的寂静之后,啪啦啪啦的响声在房间里悉悉索索地响起,躺在地上的王绮薇这会儿睁大了眼睛,挺起上身,一脸好奇地看着声音传来的的地方,只看见那面古镜此时已经没有了光辉,一道道裂纹布满了镜面。 “砰~!”羯奴重重地落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闷闷地咳嗽了几声,“你没事吧?”王绮薇往前微倾着身子,关切地询问羯奴,还未等到羯奴回答,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面古镜爆裂开了,一团明亮的白光霍然射出,直冲霄汉,把这个房间照的明晃晃地,说时迟那时快,王绮薇急忙闭上眼睛,前倾的身子猛地向后一缩。 羯奴也没敢睁眼,所以没看到在茫茫白光之中,一块如金似玉的玉片在空中徘徊,一根细线缠缠绵绵地将其拴住,然后缓缓落在了羯奴的头顶,一如起初挂在羯奴脖子上的怪石一样,绕着羯奴的脖子落下,贴在了羯奴的怀中。 “俏郎君,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我会报答你的……”语声婉转,余音袅袅,洋洋盈耳。 闻得此声,羯奴霍然睁眼,眼神中有几分带着醉意的癫狂,这时候无数青黑之气猛地向羯奴涌来,带起一篷冷艳的幽光,羯奴一声惨呼整个人向后跌去,“啊~!”王绮薇听到羯奴呼叫,张开眼睛看到羯奴背对着向她飞来,急忙张开双臂,凝神闭气,看这来势,只道这回两个人不免要撞成肉泥,身体微微发抖,不觉得害怕,反倒是有几分欢喜。 檀色点唇, 额间鸳鸯飞黄, 淡妆轻抹。 铜镜临摹, 岁月勾勒轮廓, 高楼满座。 清幽恬静的歌声从羯奴的喉间涌出,王绮薇只感到羯奴的身体缓缓落进他的怀中…… 房间里的异动让门外对决的李道显和玉阳子二人都大吃一惊,此时李道显早就无力抵抗玉阳子,括囊阵尽数被破,他只拼着一腔真元和玉阳子纠缠,而他心中却对房间里的事物焦急万分。 “哈哈,原来你用辟邪镜压着那宝贝,怪不得我掌握不了那股气息~!”玉阳子哈哈一笑,抢着先机朝西厢房窜去,心下纳闷,“看样子辟邪镜已经破了,到底是何处来的力量竟然能打破辟邪镜,难道是那孩子?” 看着玉阳子衣袂飘舞,身体如里弦之箭向西厢房射去,李道显心知自己再无能力阻挡他,心下一叹,守住元神,叹息道:“宗主,你猜的没错,我不阻你了,希望你拿回宝物后能饶我一命!”说实话,李道显此时岂止是油尽灯枯,连说这句话都要使出浑身的气力,就算玉阳子不再为难他,今日一战恐怕也要折寿三十年,前提是他能找到天地间灵秀之处好生将养才行。 嘴里说着话,他也跟着玉阳子冲向了西厢房。 “昔年阮籍痴,醉卧美人旁。今时羯奴狂,傲霜压海棠!”只见羯奴浑身散发着莹莹白光,躺倒在王绮薇的怀中,扬起一只手抚摸这女孩子的脸庞,放荡的模样比平时的不羁更甚三分,嘴里念叨着歪诗,一个翻身将王绮薇压在了身下。 王绮薇痴痴地盯着羯奴深邃的眼眸,感觉这孩童不是羯奴,却又是羯奴,那直勾勾的眼神比平时还要大胆,一股子豪气却又比平时多了几许风流,“是梦吗?”小女孩轻声自言自语。 “那个爱翻白眼的阮籍,他经常和邻家酒铺的女掌柜一起喝酒,喝醉了就躺在她身边,那女人的丈夫开始很怀疑,观察了很久,发现阮籍确实没有任何不轨,就没有干涉。”羯奴咬着王绮薇的耳朵,眼眸中带着无尽的轻狂,低声呢喃着,“阮嗣宗,心里苦,所以是假狂,我不知道心为何物,所以是真狂!” 王绮薇听着羯奴的话,直觉的身子骨隐隐发烧,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个人不是羯奴,那个泼皮无赖子是说不出这番话的,她挣扎了一下叫道:“放开我,你…你不是羯奴!” “是邪?非邪?让我亲亲你罢~!”不等王绮薇反应,羯奴已经俯下了身子…… 清风过岭,月白如莲,暗香浮动。羯奴感觉不到身体,只看到不远处一袭白衣,“你是谁,我在哪里?” 那一袭白衣,分不清是男还是女,听到羯奴的问话后,长笑一声: 笑拥江山同祝梦, 醉看清风入帘笼。 云是衣裳花是容, 蝶舞人生皆是空。 羯奴听了这曲歌,很有礼貌地向那一袭白衣鞠躬,那人也没有理会羯奴的礼节,不知从哪变出一杯酒来,手一舞,那杯酒便出现在了羯奴的手中,“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饮胜!” 羯奴也不推迟,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看到羯奴的豪爽,那个声音纵声长笑起来:“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只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惹是非。去吧!” 羯奴饮了那杯酒后,便觉得头晕眼花,立足不稳,急忙屏住呼吸,闭目凝神,当他再度睁眼的时候,却闻道一股凉沁沁馨香在鼻尖徘徊,自己的舌头却掬着一缕丁香,缭绕婉转。细腻呻吟中,脂痕粉渍厮磨双靥。 发觉自己正在激吻王绮薇,羯奴吓了一跳,挣扎着就要起身,却又寻思这感觉不错,他其实早就想这样做了,人间情事肆意而为,想做便做吧,所以反而更专注地吻着王绮薇的樱唇,那双手甚至不老实地放在了王绮薇的胸前,虽然王绮薇已经开始发育,不过那里倒还只是花蕾而已。 但是王绮薇却已经感到不妥,发觉羯奴的手居然开始不老实了,顿时挣扎着双手插入羯奴的腋下,使劲把他推开…… 羯奴低着头,看着王绮薇娇艳欲滴的脸庞,秋水盈盈的眼眸,哀求道:“一下,再来一下!” 王绮薇心里是乐意的,但却拼命摇着头,还用力推了羯奴一把,有点欲迎还拒的意思,只是在这一推之下,只听见西厢房的大门猛地碎裂成了齑粉,玉阳子和李道显两人都面色不善地冲了进来,同声喝道:“孽障!” “嘭~!”一道白光从羯奴的身体上飞了出去,直接向玉阳子和李道显扑去,而羯奴则一脸惊愕地被那白光的反震力给推得向后飞去,穿过已经快要消散的光幕,落到了已经碎裂的古镜旁边。 望着羯奴向后跌去,王绮薇看了看自己白皙细腻的手掌,轻舔朱唇,神色复杂…… 第十三章 金丹法外有仙舟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风刃和剑气在房门口激荡,玉阳子和李道显同时对向他们扑过来的白色光团动手。王绮薇呆呆地坐在地上,她并不在意房门口的激斗,她只是注意看着羯奴摔倒的样子,还有羯奴胸前那枚亮闪闪的玉符。 这一次羯奴是结结实实地摔倒在了案台边,头部重重地撞到了案台下边的木腿上。经过短暂的眩晕,他感觉到有个东西砸在了脑袋上,然后落进了他的怀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气味。 玉阳子挥舞着羽扇,他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姿势,虽然看上去这个扑来的光团有很强的法力,而且很难说清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承受最大压力的李道显却暗暗叫苦,他明显感觉到玉阳子根本就没有真心实意地帮他对付这个光团,而是有意无意地避让主要的威胁,把更多的压力推脱给了他。 这个光团应该是辟邪镜中镇压的怨灵之力,不知道在宝镜中忍受了多少年的煎熬,重见天日后有种肆无忌惮的爆发力。不过李道显清楚,对付这些怨灵,若他功力无损时是无所畏惧的,不过此时他却力不从心,但是这些怨灵的力量在玉阳子的眼中应该不算什么,所以当李道显发觉玉阳子出工不出力后,内心深处有怨恨,还有恐惧,很明显,玉阳子是想借这些怨灵的力量将他杀掉。而作为辟邪镜目前的主人,李道显身上有不可磨灭印记,这就铸成了被释放出来的怨灵对他无尽的憎恨,所以怨灵在扑向他们的时候,把攻击的重心放在了李道显的身上。 “宗主,帮我对付这些冤魂,我会拱手献上龙首丹!”左支右绌之际,李道显再次发出了痛苦的嘶喊,他已经无力为继了,从几个月前在苍月门盗宝受伤到现在,他的真元已经损耗殆尽,虽然是潜龙宗节者一脉的佼佼者,不过此时却分明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他并不想死,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哀求玉阳子施以援手,他甚至可以发誓终生再不踏足苍月门。 玉阳子避闪着怨灵嗜杀的气息,凝神寻找着。其实甫一进门他就感受到了龙首丹那亲近的气息,只是在那气息的外边还包裹着一层深不可测的怨气,就是这个缘故,虽然玉阳子已经明了龙首丹的位置,但却不敢轻易去取回。辟邪镜出自上古,里面究竟镇压了多少怨灵谁也说不清楚,虽然这个从羯奴身体中扑出的光团看上去威风凛凛,但是玉阳子却看出它的力量并不足以涵盖辟邪镜中的所有怨气。那么不言自明,徘徊在龙首丹附近的那股怨气才具有真正的杀伤力。 玉阳子脑子里思虑万千,听到李道显示弱的求救后,嘴角扬起一丝有些邪性的微笑,笑道:“不劳你拱手献上,我已经知道宝物的下落了,这就取来。师侄,这个怨灵就交给你了!”说完就作势欲向前扑去。 真怀疑玉阳子是不是唱大戏的,表演得相当逼真,李道显感觉到他的动作后,唬得魂飞魄散,他心知这个怨灵自己是对付不了的了,而他和玉阳子的关系早就势同水火,玉阳子迟迟没有杀他除了顾念同宗之谊外,最重要的就是龙首丹还没有取回手中,如果玉阳子此时拿回了宝贝,他李道显就横竖是个死了。一念及此,他一震手中青锋,也不理会那怨灵对自己空门的攻击,硬生生地受了这一下,喷出一口血后,借着血遁之法抢在玉阳子之前向案台冲去。 “啧啧~!”玉阳子一个扭身却又回到了原地,嘴里连连感叹,“血遁之法可是极损身体啊,师侄你也太拼命了一些!”嘴里把李道显喊作师侄,心里感觉却有些奇怪,潜龙宗明者和节者相分已经有好几百年了,各成系统之下,玉阳子也拿不准该不该把李道显称作师侄,心道他们明者的辈分历来在潜龙宗里都是很高的,自己这个称呼是不是乱了,如果李道显是自己的孙儿辈,那他岂不是吃亏了。 如果李道显知道玉阳子此时脑子里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恐怕会气的吐血,不过他已经吐血了,在接近案台发现羯奴傻呆呆地捧着龙首丹就大呼一声,“小子,把手中的东西给我!”不料话音刚落,就感到身陷凛冽地杀阵之中,森寒的怨气竟比刚才那个光团的强了万倍不止,他开始被从羯奴体内飞出的怨灵给蒙了,现在才尝到辟邪镜所羁押的怨气有多强横,就算是玉阳子也不好对付,想到玉阳子,他再一回头,却见他的宗主先生负手停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并未真的冲上来。而刚才和他们缠斗的光团又怒火中烧一般向他扑来。李道显顿觉自己上当了,但此刻已经身陷囹圄难以自拔,只好向玉阳子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阴我!” 玉阳子却好整以暇地摸了摸鼻子,居然还做了个鬼脸笑道:“我他娘的就是阴你!” 听到玉阳子无赖式的说话,王绮薇不禁别过脸,看着一直儒雅风流的玉阳子居然为长不尊的做鬼脸,小姑娘不禁咭一声笑了出来,玉阳子本来一脸微笑地目视李道显的挣扎,想等着李道显和怨灵纠缠的差不多了,自己再动手夺丹,只是看着前方的脸色却渐渐郑重起来,到了后来更忍不住趋前之势。 王绮薇愕然地转过头,正好看见坐在案台边上,一直昏昏成成地羯奴此刻手捧着所谓的龙首丹,作势欲吃。 龙首丹,以其形象而得名,当羯奴捧起来看得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东西应该值老鼻子钱了。这丹约莫三寸长,像个龙头,非常精致,尤其是周身熠熠生辉,似有七种颜色交替,从卖相看都是无价之宝。 “我说这两个家伙打生打死的,原来是为了这稀罕宝贝,不过这两个家伙如此厉害,我又有什么法子把这东西贪墨了呢?”羯奴虽然在案台处一直显得昏昏沉沉,不过在龙首丹砸到他脑袋上的时候就清醒了,后来那幅痴呆地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李道显奔过来的时候,他还在踌躇究竟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不过李道显被几道奇怪的光团包围后,他又开始细细打量这物事了。 羯奴并不知道这是枚丹药,也不知其名,捏摸着感觉这东西并非金玉铸就,绵软地有点像面捏出来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久在市井坊间混迹,自然知道微雕这门技艺,虽然雕刻出来的东西也能卖个好价钱,但绝对不会很贵。“他爷爷的,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货,打来打去居然是为了个面团!”空欢喜一场,羯奴无奈地拿着龙首丹左看右瞧,琢磨着这东西能发光恐怕还是比普通的微雕金贵一些。 这些都是旦夕发生的事情,李道显在怨灵的包围圈中挣扎,出声都困难,玉阳子在等待时机,做出一幅悠哉游哉的模样,王绮薇则坐在地上,浑身发软,杏眼朦胧地发呆。而此时手捧神丹的羯奴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劳顿了大半天他滴水未进,刚才还失了不少血,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显然是饿了。 就是这混小子肚子的响动让玉阳子感觉不对,他猛然记起日前卜卦的内容,这混小子可是卦上所暗示的不速之客呀!而羯奴这边,一手捧着龙首丹,一手捂着肚子,耳边却再度传来那求救女子的声音,“主人,你饿了吗?” “主人?你…你已经得救了?”羯奴讶异地睁大了眼睛,眼珠子转了几圈在心里问道:“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呀!” “嘻嘻~!”那女子竟然笑了,声音显得非常高兴,只听她悄声道:“我在你的玉符里面,等时候到了,主人你自然会看到我的!” 羯奴不禁摸了摸怀里的玉符,那个女子口口声声唤他作主人,他不免感到轻飘飘地,但是一想到她在这个小小的玉符里,顿时又觉得诡异万分,虽然说不上害怕,不过心头还是有点毛毛地,狐妖鬼怪的故事他听过不少,但从未想过自己会碰上,不禁有点怕怕地在心里问道:“你…你该不是鬼吧!” 那个女子却没有再回答,反而催促道:“主人,快把手中的东西吃了吧,这东西可补了,你刚才为了救奴家流了那么多血,人家心疼啊~!” 听着吴侬软语,羯奴想起刚才手指喷血不禁有点后怕,当时他是豁出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洒了不少血还不如用石头砸管事,不禁恨恨道:“他娘的,恐怕射了几十两血出去,得吃阿胶才补得回来!”只是听这女子连声催促他吃那枚龙首丹,他又在心底哼了一声,“你这可是慷他人之慨,这就算报答我啦?” “我已经唤你作主人了,奴家发过誓的……”那女子焦急地解释起来,柔柔地嗓音千回百转,还带着一丝羞怯,羯奴心中大乐,将那龙首丹捧在嘴边,心里嘿嘿出声,“没想到我还弄个鬼奴,他娘的是得大补!”再凝视那枚丹药,眼睛里已经不再是宝贝而是香喷喷地面团,不禁舔了舔舌头,叹了声,“这么小,恐怕不够吃啊!” 舌津沥沥,这小子还咂咂嘴,一幅我要开动了的架势把玉阳子骇得魂飞魄散,龙首丹可是潜龙宗四大宝物之一,虽说是枚丹药,可自开山祖师南郭子炼就此丹之后几百年来无论是明者和节者都没起过要吃它的心思,即便李道显从苍月把丹偷了,也是早晚焚香膜拜,若是要吃,他早就吃了。 李道显离羯奴最近,本来一门心思想在怨灵的纠缠下保命,但是听见羯奴口舌生津的响动,再也把持不住,大吼一声,“小子好胆!” 这时玉阳子也一挥羽扇,一道凌厉的风刃向羯奴袭去,宁可杀掉这个混小子,也绝不能让他将宗门的宝物给吃了,同时玉阳子心里也来气,那一卦卜得好啊,不速之客敬之终吉,这都要吃自家宝贝了,还吉个屁啊! 羯奴听见李道显嚷嚷,眉眼一竖,扯着一把童音怒道:“你他娘哪凉快哪呆着去,老子今儿就放胆吃了!”说着不再打量这美食的成色,也没注意玉阳子所释放的虎虎生威的风刃,囫囵吞枣一般将那枚龙首丹整个给吞落了肚。这情景有点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连味道都没尝到,那龙首丹居然入口即化,直接落入了羯奴腹中。 “羯奴小心!”虽然羯奴还有点意犹未尽地咂摸那龙首丹的味道,不过王绮薇却大声呼喊起来,那道凌厉无比地风刃已经劈到了羯奴的面前,小姑娘心疼得很,玉阳子的本事她是看在眼里的,这道风刃过去,那坏小子别说是保命,保个全尸都困难。 羯奴也被这扑面而来的风刃吓了一跳,只是双腿发软,而且即便双腿不软,他也躲不开的,只好闭上眼睛等死。恰值此时,那枚丹药入得羯奴脏腑,一阵翻涌,反应竟比那风刃还快上许多,羯奴直觉胸口烦闷,待到那道风刃堪堪劈到脑门子上的时候,他突然一张嘴,一个嘹亮的饱嗝“呃~!”拖着一声荡气回肠的尾音喷涌出来。 真是好大一个饱嗝,强劲的气流竟让那凛冽风刃随风而散,没有伤到羯奴分毫。这还不说,气流所过之处,竟将西厢房的窗户全部吹成了碎片,好在这股劲气聚而不散,直直吹拂过去,散在周边的气流只是将王绮薇吹得衣袂飘飘,不过却苦了玉阳子,正对着气流,虽然他凝神戒备,还是被推了个倒栽葱。 羯奴这个饱嗝打得非常爽,自以为是有生以来最舒服地一次,只是打完了发觉自己没被玉阳子的风刃分尸,睁开眼睛一看,玉阳子正一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鼻孔还涌出一丝鼻血,一直以来的儒雅形象被破坏殆尽。羯奴吃了一惊,心道:“我这个饱嗝也忒厉害了吧,把那家伙鼻血都给打出来了!” 这时候王绮薇睁大了眼睛,瞧瞧羯奴,再瞧瞧玉阳子,想笑又不好意思,结果再一看李道显,小丫头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李道显的七尺青锋现在只剩半尺长,劲风吹过后,那道士方巾不知到哪里去了,一头华发吹得像孔雀开屏,这幅模样本来就逗人乐了,他的表情还竭力屏住呼吸,估计羯奴那个饱嗝的味道并不香。 不过弄巧成拙的是,羯奴这个饱嗝虽然化掉了玉阳子的风刃,却也将辟邪镜里的怨灵给吹了个烟消云散。李道显此时早就体力不支,站起来都很艰难,只是听得王绮薇的一声轻笑后,心中恶念迭起,大呼一声,“臭小子,老子要吃了你!”只能说这回不是仙法了,纯粹是人类的潜力轰然爆发,李道显还真的张开大嘴,露出一口大板牙朝羯奴扑去~! 那边厢玉阳子也作势发动,王绮薇急忙叫嚷起来,“羯奴小心那个疯道士,玉阳子你流鼻血了!” 小姑娘一气说来,羯奴和玉阳子都楞了一下。玉阳子本来想再驱动风刃的,也不知脑子里那根弦不对,稳住了身形,用长袖抹了一下鼻子,冲着王绮薇笑了笑,“没关系!” 羯奴见玉阳子那幅模样,咧嘴想笑,却感觉李道显是来真的,虽然身形动作已经慢的不行,但张着嘴真把羯奴当食物了!羯奴被骇住了,试想一个白发老头张着嘴要吃人,能不让人害怕吗? 李道显却是认真的,那龙首丹他偷来不敢吃,此时见到羯奴吃了,心里气的不行,而且他这一身伤怎么都算是残了,只好把羯奴吃了,借着丹药的仙力恢复一点机能。羯奴可不知道李道显打着什么算盘,看他真的扑过来了,大吼一声,“他***,当老子是盘菜啊,我打个嗝臭死你~!”一边说还真一边做出打嗝的动作。 “又来?”李道显是见识过饱嗝的威力的,见羯奴做出动作,不禁害怕地扭过了身子,谁知等了半晌没见动静,屋子里另外两个人也都躲到一边看着羯奴发呆。 羯奴心里急啊,原来这饱嗝不是说来就来的,他酝酿了好一会也找不到感觉。李道显扭过身子,老脸红了红,见羯奴对饱嗝不能随意控制,再无顾及,整个人又虎扑过去,“爷爷的,你就是一盘菜!”虽然李道显现在是拼了最后一口气力,如果羯奴是个成年小伙多半还能拼一下,但他毕竟是个孩子。 不过那龙首丹此刻又在羯奴的腹中翻腾起来了,羯奴本想躲开李道显的攻击,却感觉身体不舒服起来,这回不是胸闷而是肠胃不适,就在李道显狞笑着扑过来的时候,羯奴突然一扭身,屁股一撅,“刚才让你失望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语音刚落,就听“嘭~!”一声响,就像放炮仗一样,李道显如一枚出膛的炮弹,直接被崩到了墙角。 于此同时,羯奴也飞到了空中,屁股下边被炸出好大一个坑,而他自个儿却在空中乱扭身子,原来那龙首丹的威力这会儿真的在身体里发作了,就像吞了一枚烙铁一样,烧的羯奴五内生烟,痛苦难耐。嘴里不住地乱叫着,“你个浪蹄子,说什么大补,他***跟刀剐一样,不想当鬼奴明说啊,不要弑主啊~!”嘴里乱喊乱叫着,心里却想,先是嗝,又是屁,莫不是老子要嗝屁? 玉阳子看着屋内这番景象,不禁捏着鼻子连连感叹,“龙首之威啊!” 这时候,只见羯奴在空中扭转半天不落下,挂在脖子上的玉符明晃晃地悬在半空,一时间大大小小地光团都在向那玉符飞去…… 见此情景,玉阳子又高声奇道:“通灵宝玉?” 第十四章 美玉化魂龙髓香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羯奴在空中扭了几下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这阵势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王绮薇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羯奴像根弹簧一样,上身猛地弹了起来,闭着眼睛嘴里胡言乱语,“好酒,好烈的酒!” 王绮薇顿时懵了,难道刚才那一个重摔把这小子给摔傻了?他哪有喝过酒啊。羯奴支吾着说了些胡话,身子一偏再度干净利落地倒下。王绮薇这下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急忙踏前一步向羯奴奔去,岂料却被玉阳子一把拉住了,“别过去~!”话音刚落,就感觉昏暗的房间里到处是点点幽光,就像是夏夜的萤火虫缓缓飞舞,煞是好看。王绮薇顿时被这副奇景震慑,一时不敢向羯奴走去,看着那些光点在空中逐渐组合成一个姿态曼妙的女子,那女子在空中游弋,轻歌曼舞: 黑幕低垂, 吐露出墨绿的芬芳。 流火飘逸, 萦绕在玉郎的身旁。 星泪滑落, 点缀着如水的月光。 涟漪粼粼, 唤醒了凄婉与哀伤。 一边舞动,一边歌唱,在歌声中光束散开了,那个女子不见了,徒留绕梁佳音,而零星的光点就像是月夜下的精灵,一颗又一颗地飞到了羯奴的身边,落进了他怀里那块玉符里。房间里的光线因此逐渐变弱…… “那是什么?”虽然最近两天见过了很多奇怪的事情,但是发生在羯奴身上的这一幕最让王绮薇震惊,张口结舌地看着玉阳子,希望能从这个不凡的神人嘴里知道点什么。 玉阳子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羯奴怀中的应该是通灵宝玉,传说中收敛天地灵气的美玉,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遗留的五色石所化。从古至今有很多五色石的传说,皆言炼石成玉,只是真正将五色石练成通灵玉的除了闻名遐迩的和氏璧之外罕有记载,我也只是凭借传说做出的猜测!”说着玉阳子深深地望了羯奴怀中的玉符一眼,二指宽,小拇指长,如果不是在不断吸收那些奇异的光束,那只是一枚很普通的玉符。“这些怨灵逃离了辟邪镜的苦海,却无法抵挡通灵玉的约束,只是歌声里仿佛只是对过往的哀怨,对投入在那玉符里却无怨无悔,通灵玉究竟是什么呢?”玉阳子低声自语着,心情迷惘,从日前在金山边上占卜开始,人生的刺激便接踵而至,而这一切似乎都紧密围绕着那个昏迷的少年,潜龙苍月,街头无赖,这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王绮薇才不理会什么通灵玉,看到羯奴昏睡不醒的样子,略微焦急地问道:“他没事吧!” 玉阳子此时正在打量羯奴,面色凝重,听到王绮薇的问话,挥了挥衣袖说道:“他恐怕死定了!” “什么?”听到玉阳子的回答,看他身形移动,王绮薇急忙大着胆子拉住了他的衣袖,焦急地说:“难道你也想吃他?”一系列的事件让小丫头明白玉阳子和李道显颇有渊源,而刚才被羯奴误食的宝物极有可能就是仙家丹药,看刚才李道显一幅要将羯奴生吞活剥的模样,王绮薇很难不怀疑玉阳子也有同样的想法,此时羯奴昏迷不醒,这玉阳子又有很大的神通,别说是生吃,油烹都没有问题。 玉阳子听了小女孩的反问哑然失笑,轻轻拍了拍王绮薇的肩膀,笑着说:“小姑娘,我可没有吃人肉的爱好,我只是去看看那家伙的伤势如何了!”说着他指了指*着墙角奄奄一息的李道显。说着在王绮薇的目光注视下,他真的向李道显走去,小姑娘这才松了口气,却听见玉阳子漫不经心地问道:“姑娘你如此关心那个小混混儿,难道忘记你的哥哥了吗?” “啊~!”王绮薇这才惊叫了一声,脸上露出羞愧之色,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个相识不过三天的羯奴身上,却把视自己为掌上明珠的王烨给抛诸脑后,真是该死。想到这里王绮薇急忙扭转身子向屋外跑,不过临走之前还是瞥了一眼躺在那里的羯奴,只见那些光束并没有完全浸入玉符,而是在羯奴的身边形成一个荆棘光环,愉悦地跳动着。感觉到羯奴还在呼吸,王绮薇放下心来,给玉阳子留了一句,“你可千万不要吃他哦~!”就跑了出去。 玉阳子听见这句话又忍不住摇头笑了一声,只是看着羯奴的脸色越发凝重。他那句羯奴会死并非说笑,服食丹药是非常讲究的事情。首先要斋戒沐浴,不动喜怒,服食的时候必须和以其它滋补平衡的药物缓冲丹药霸道的药性,服食后要运气调息,吐纳导引才能将药力行散到四肢百骸,而羯奴吃药跟吃豆子似的,他本身也没什么法力,普通丹药都不一定熬得过去,更何况是潜龙宗的至宝龙首丹。 提及龙首丹,玉阳子心头不免又泛起一丝恶念,此丹如何制成已经随南郭子逝去,只是南郭子仙逝的时候将一道毕生所习的精气封印在了里面。潜龙宗后世的六位宗主在其仙逝的时候都有样学样,因此这枚龙首丹才显得如此不凡。只是这丹药究竟有什么作用,该如何服食,潜龙宗内根本没有相关记载,久而久之这枚圣丹就成了宗门传承的见证,每位宗主继任的时候只知道一点,那便是若不能逍遥于天地,那么便留一注毕生所炼就的精气在龙首丹里。至于潜龙宗的节者一脉连这个秘密都不甚清楚,只知道此丹是宗门的宝物,是宗主的象征。由于明者和节者已经分化了数百年,明者又一向是一脉单传,所以节者早就对明者单独继承宗主之位看不下去,这一次李道显盗丹,未必不存着献宝给目前节者领袖易天生的心思,这也是玉阳子批评他俗念深重的原因。龙首丹饱含如此强大的力量,羯奴不过是凡夫俗子,而且还是个孩子,他没有当场暴毙已经是奇事了。 玉阳子叹了口气,不再看昏迷的羯奴,而是快步来到李道显的身边,抓起了他的右手问脉,只是入手的感觉却如同拿了一根枯枝,没有半点生机。再看李道显,两只眼睛灰蒙蒙地,整个身躯直若皮包骨头,竟然已经死了。 虽说李道显之死跟玉阳子耗得他油尽灯枯有莫大的关系,不过被那羯奴一条屁给崩成这幅死相,玉阳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易天生门下节者三英,除了远游西域的叶不凡,这李道显可是一句话铸就了东晋的一帝一相,而另一个杜子恭更是一语传道,点悟了孙恩的父亲孙泰,让那凡俗的五斗米道在三吴之地搞出好大的动静。只是声明显赫的李道显居然如此死去,而那杜子恭恐怕也不远了,他的名号早已成了东晋朝廷的和谐词汇了。 “你们节者总是嫉恨明者把持了潜龙宗的正统,却又怎么知道节者本就是潜龙宗的旁支,就算你们在尘世为本宗闯出了好大的名头,但故去的时候有多少节者不是枉死呢?**若是那么容易堪破,你们怎会一个个在**中粉身碎骨?”玉阳子握着李道显的手,不禁连生感叹,“只希望易天生不会如你们一样!” 潜龙宗创始于南郭子,传说他是老子西游时被点化的一个儒生。这个宗派本来是个隐逸教派,修道界只是因为南郭子的声名而尊敬此派。南郭子授徒向来是只传一人,因此潜龙宗一直人丁单薄。只是到了秦代,潜龙宗的在位宗主收了两个徒弟,就像是打破了开山祖师设定的潜规则,报应马上来了,两位徒弟中有一人名叫惘然孤行,性格飞扬跳脱,喜欢在世间行走,虽从不表露身份却闯下好大的声名,而当时正是神仙方士异常活跃的时候,惘然孤行这种做派变相地为潜龙宗打了广告,以至于世间一旦有杰出的同时师承不清的人士往往被当作是潜龙宗的门人。这件事自然惹得当时的宗主不快,而惘然孤行自己也知道他的性子与潜龙宗的教义“明”无法契合,干脆出了山门,悠游世间,此子还真是有卓尔不群的才学,将潜龙宗的教义重新阐发,便又有了“节”这一个教义。 明者,南郭子曰:无生有,人生有,破其有,可得道。所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潜龙宗所讲的“明”实际上就是要探究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和因果,所谓明理和洞明是也。 节者,喜怒哀乐未发谓之节。节者认为人因为有情感上的缺陷,往往容易因为感情和种种偏执陷入迷的境地,所以同时讲究“节”和“中”,以求破尽一切偏执和感情约束,从而遨游天地。而要破必然就要去碾碎红尘,所以潜龙宗在尘世的声名实际上是节者塑立起来的。因此几百年来,虽然明者在情感修行上吸收着节者的教义,但是节者却因为没有拘束单传的制度而壮大,渐渐开始轻视明者,对宗主的位置也显得耿耿于怀了。而明者因为实力不足,只好暂避锋芒,以潜龙宗发祥的括苍山为名,建立苍月门,再不称潜龙宗了。只是虽然明者不称潜龙宗,却始终掌握着龙首丹,这自然就促使李道显去苍月盗宝。 百年秘辛,李道显不知道明者和节者的纠葛也不足为怪,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未必在乎。一念及此,玉阳子看着李道显干瘪的尸体心头畅慰了许多,毕竟是同宗,而且玉阳子和易天生的关系尚算融洽,如今李道显这幅死相,玉阳子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易天生解释。 “不过刚死之人,怎么变成干尸了?”玉阳子捏着李道显干枯的手腕不禁倍感疑惑,再看羯奴身上,那荆棘光环正在逐渐变淡,而羯奴虽然昏迷不行,但呼吸犹在,好像并未被龙首丹的药力震碎筋脉,看着那熠熠生辉的通灵玉符,玉阳子叹了一声,“龙力加身而不死,且有通灵庇护,难道李道显的毕生精元都被那通灵玉吸干了?”想到这里,玉阳子不禁快步来到羯奴身边,只是那荆棘光环没有消失,他不敢近身,细细端详了那通灵宝玉一番后,颇为纳闷地自语道:“想来五色石中的晶玉各有妙用,和氏璧可镇社稷,那么这块玉莫不是有噬魂收怨之力?” 虽然这样解释可以说通李道显的精魂被噬而变成干尸,但羯奴好端端地活着并未死去又是怎么回事?要知道龙首丹里七位宗主都是童子纯阳的精元,那躁狂之气区区一个孩童怎么抗得住,“定然与这玉符有关,真是一语成谶,这小子真的和敝派有渊源啊~!”玉阳子嘴里感叹着这句话,心里却在想,缘不缘的都无所谓了,此子就算一时不死也活不长久,大不了带回山里,等他死了把他放进炉火中再锻炼出一枚丹药来!想到这里,玉阳子不禁眼放精光,潜龙宗并不重视炼丹之术,炼丹只是在探寻事物原理的过程中实验性的功课,所以自南郭子之后潜龙宗还真没炼出什么神丹来,玉阳子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挑战这个项目,自然有些心潮澎湃。 “大仙,求您救救他吧~!”就在玉阳子意淫之际,王绮薇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玉阳子哭求起来。 这丫头猛然一句话,让心怀鬼胎的玉阳子想岔了,当即摆手说:“姑娘再莫误会了,我绝无吃这小子的想法!” 王绮薇却眨着泪眼,使劲摇了摇头,抽噎着说:“不,不是羯奴,是我哥哥,他还有气,但却命悬一线,大仙你是有神通的,求您救救他!”说着又给玉阳子磕头。 原来是门外躺着那两人,玉阳子松了口气,他并不常在世间行走,动坏心眼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刚才失态了。想到王烨一行人是被自己拖累才受了重伤,而那周皓在自己的唆使下帮了不少忙,这两人的命自然是要救的,何况括囊阵法虽然威力霸道,但施展的人是李道显,还是仗着一口余力摆下的阵法,虽然破阵的时候玉阳子感到有些麻烦,但是要救那两人却并不困难。 他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两枚淡紫色的药丸递给王绮薇道:“取山泉水送二人服食,片刻后自然会醒转,不过还需好好调理身体才是!” 王绮薇接过药丸后面露喜色,但却并未急着离开,反而又向玉阳子磕头,玉阳子心道这小丫头还真讲礼节,世家子的家教就是不错,却没想王绮薇又开口道:“大仙,小女还有一事相求!” “怎么没完了?”玉阳子强撑着笑脸腹诽了一句,不过还是做出一幅和蔼叔叔地模样,王绮薇垂着头并不看玉阳子的脸色,保持着一幅恭恭敬敬地姿势,凄怨地说:“我兄妹二人本是为了救父来寻那李道长,只是他现在成了这幅模样,小女说句不恭敬的话,大仙借愚兄妹之行与李道长寻私怨,却害苦了我们凡人,小女子无意也不敢责备大仙,但求大仙能帮我兄妹救出家父,小女心知此求过分,但请大仙看在萍聚一场的缘分上施以援手,小女看得真切,大仙神通远在李道人之上,请大仙应允!”说着王绮薇整个身子扑到在了地上,行了个跪拜大礼。 玉阳子闻言叹了口气,他其实是个闷骚实诚的人,不习惯摆尊者的谱子,觉得王绮薇说话有礼有节,又怜惜她的身世,沉吟了一下说:“我手书一封与你,若你能交到司马道子手中,担保你父亲无事。” “这……”王绮薇有些怀疑,虽然玉阳子有大神通不假,但是他的名声却不显赫,手书一封给当朝相国,那相国就会乖乖听命吗? 见到王绮薇有迟疑之色,玉阳子笑了笑,问道:“你不信我?” 王绮薇见玉阳子如此做派,仿佛胸有成竹,咬了咬牙叩首道:“如此多谢大仙了!” 玉阳子也不多话,羽扇一挥,一根白羽落在手中竟然成了一幅帛锦,他也不用笔,手指运力在帛上写画了一番后将帛锦卷好,又变戏法一般用一根红丝将锦书卷好,郑重地递交给王绮薇,并吩咐道:“天机不可泄露,此间字除了司马道子谁都不能看!” 王绮薇许诺接过,见玉阳子施法而作出这卷锦书,心里对他的信任有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将锦书收好后,又向玉阳子施了一礼。 “快去救人吧!”玉阳子摆了摆手,王绮薇却看了看昏睡中的羯奴,有些扭捏地问道:“那么,他……” 话还没说出口,却听见门外传来孱弱的呼声。 第十五章 幽梦去逐远云空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听到外边传来含糊地呼声,玉阳子和王绮薇同时向门外走去。一看却是那周皓趴在地上匍匐向前,嘴里嗬嗬出声。想来这周皓本身有一定修为,是故受了李道显一击后还能醒转过来。玉阳子见此情况急忙招呼王绮薇将手中丹药给周皓服下。 王绮薇也没去找山泉水,将丹药送入周皓嘴中后又返身朝昏倒在远处的王烨跑去,不过这一回她记得掬了一捧山泉水。 玉阳子嘱咐周皓在服药后自己调息吐纳,然后跑到王烨的身边,帮他导气归元,约莫一刻钟后,原本脸色惨白的王烨脸颊渐渐红润起来,呼吸也越来越有节奏。王绮薇见此情况心知她兄长无恙了,扭过身子又要冲玉阳子下拜。 玉阳子一把将小姑娘扶起来,苦笑着说:“哪有那许多讲究,拜来拜去还没完了!”一边说,一边端详着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小,却颇有大家闺秀的风姿,模样也招人怜爱,便沉声又多提醒了一句,“切记我刚才对你的交待,万万不可自行开启那封锦书!”王绮薇严肃地点了点头。 此时王烨的情况已经平稳,王绮薇的心头安定许多,小女儿的情思不由得泛起涟漪,侧着头看了西厢房一眼,望着玉阳子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时却听见周皓长长地出了口气,看来已经尽收药力的功效,眼睛里已经不见灰败之色,恢复了几分神采,练家子的身体素质就是非同凡响。周皓见到玉阳子站立在一旁,脸上露出喜色,也不多话,三步并作两步抢到玉阳子面前,纳头便拜。 玉阳子本来正等着王绮薇说话,却不妨周皓猛然来个大礼,诧异地看着周皓问道:“景山,你这是何故,快快起来!”说起来玉阳子这一次让王烨三人受了无妄之灾,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而这些人又一个个把他当佛爷似的拜起个没完,他更是感到不自在。 周皓却没听玉阳子的嘱咐,犹自长跪不起,嘴里朗声道:“得遇仙长实是人生之大幸,在下初窥天道门径却苦于无人指点,有缘与仙长相识,请仙长能收我为弟子,实不相瞒,对人间纷扰在下早已不胜其烦,实在渴望能追随仙驾左右!” 周皓语气诚恳,不等玉阳子回答便要磕头。说起来周皓算是一个奇才,散修能有目前的功力可说明其天分,这样的人要追随左右,大多修道之士都难不动爱才之心。只是玉阳子却不同,因为潜龙宗明者向来只传一人,玉阳子目前虽未授徒,但由于只能有一个名额,在挑拣时是非常谨慎的,何况大多明者弟子都是幼时便入山求道,收周皓这样大年龄的入室弟子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一念及此,玉阳子并没有受周皓的大礼,羽扇轻挥,周皓便拜不下去。这个周皓是因感情的偏执而练剑,又由剑入道,虽然资质不错,但在心境上与明者教义不符,就算是节者也不喜欢这样不够洒脱的人,所以就算玉阳子动了惜才的念头,也没有将他收入山门的打算。 周皓见玉阳子并不说话,也阻止他下拜,心里顿时万分沮丧,垂着头呐呐不语。他寄情于剑,到了瓶颈后便寄希望于有所突破,人生一世,欲念支撑,就算无欲无求,也总有信念支持。玉阳子出现的时候,周皓仿佛看到了更上一层楼的希望,但是玉阳子此时的态度有未免给他一种信仰坍塌的感觉,情绪的起落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实是大忌,然而周皓此时却已经跌入迷障中了。 玉阳子长叹一声,周皓在凡间已经是个出众的剑客,但离宗师的路还很远,而他又有颗追寻天道的决心,观其今日所成,是个忘情于物的人,这样的人最重要的便是磨砺心性。想到这里,玉阳子不由得心中苦笑,心想其他道友遨游江湖莫不是潇洒来去,偏偏自己做得像个保姆一样。虽然心下唏嘘,但还是将周皓扶了起来,“景山,天道无穷,其理也并非全在我苍月一派,你的心性其实并不适宜我潜龙宗!” 听得玉阳子这番话,周皓脸上悲色更浓,不料玉阳子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景山,须行即骑访名山,我有意荐你去玄雨峰求教,或许于你更有裨益!” “玄雨峰?”周皓愕然地望着玉阳子,显然并不知道这样的地方。玉阳子笑道:“你可知上清教?” 不用多说了,周皓听到玉阳子回答,表情先是凝滞,而后狂喜。虽说凭着节者游历凡尘,潜龙宗在民间有很大的名声,如王烨兄妹就知晓一二,不过像周皓这样的野修之士,在修行和探访中,对玄雨峰要更加向往一些,因为那里是执道教牛耳的上清教所在之地。说起来,潜龙宗的名声均因为节者,位于括苍山的本宗明者却并不为外界所知,所以节者和明者之分也不为外界熟悉。因此周皓听到玉阳子想引他去玄雨峰问道,初始的失落早就烟消云散,转而是种狂喜。 上清教,拜上清境灵宝道德真君,有《太清经》十卷,《黄庭》十卷,前者讲导气入体的修行法门,后者讲玄理人事。上清教不重炼丹祈福之术,认为天生太极,物物自足,假诸于外不如求于内,因此看重人事。上清教也不限制徒弟学习外道,儒门和玄学的知识都可以有涉及,也不拒绝其他道派的道士加入自己的教派,是目前诸多道教宗派中颇为开明的一派,也正是这个原因,玉阳子才想要把周皓引荐去玄雨峰。虽然目前上清教的势力远在苍月门之上,不过玉阳子好歹也是个掌教人,南郭子的名声也一直未坠,所以他对自己当个引荐人还是很自信的。 见一向沉默寡言的周皓此时露出一幅兴高采烈的孩童模样,王绮薇也替他高兴,虽然她并不明白上清教是什么东西。同时,她心里还牵挂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小坏蛋,见现在气氛正好,不由得低声问道:“大仙,那…那个羯奴怎么办?” 玉阳子心里暗笑,这个小丫头对那混混儿竟然如此垂青,不过这孩童是他的名贵药材,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弄回苍月门的了。因此,听到王绮薇的问话,他好似才想起还有那么个人似的,一拍脑袋,叹了口气,却不说话。 王绮薇见玉阳子这番动作,心里有些着慌,但脸上还是保持着波澜不兴,怯生生地问:“他…他不会有事吧!”幸好王烨现在还没清醒过来,要不然岂会不知道他妹妹已经春心懵懂了呢,只是堂堂琅琊王氏女子,喜欢上一个街头混混儿,虽然他们只是族内不受待见的旁支,但连堂堂名将刘寄奴求婚都要碰一鼻子灰,更何况那个不学无术的痞子呢。 周皓见王绮薇对那羯奴的关心有点过度,他是吃过这方面亏的人,有心想要提醒两句,但转念一想还是没有张嘴,而玉阳子则故弄玄虚一般,掐指算了半天方才悠悠地说:“羯奴误食了敝门的龙首丹,虽然一时死不了,却也难保长久。不过此子这番是和我苍月门结下了不解之缘,没奈何,我有心要把他带回山门,好好调理或许能保他一命!” 听到玉阳子如此说,王绮薇怔了一下,看着玉阳子的眼神非常复杂。玉阳子显然看穿这女孩在想什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说:“姑娘,你还在担心我要吃他么?” “小女岂敢!”王绮薇尴尬地垂下了头。 玉阳子再不多话,返身进入西厢房,抱起犹自昏昏沉沉地羯奴走了出来。萦绕在羯奴身边的光环已经消散了,倒是悬在他怀中的那枚玉符越发流光溢彩。 轻眉哪堪勾勒,拂烟一抹凄凉。 金花贴箔已泛黄,看取眉头鬓上。 芳华常愁年少,情思亦被云妨。 破镜谁与和孤咽,解衣凄然怅望。 “又是梦吗?”浑浑噩噩中,羯奴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地遨游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耳边传来女子的歌声,幽怨凄凉。羯奴奋力地睁开朦胧睡眼,只见一个美丽的宫装女子正慢慢解开衣裳,曼妙的**散发着淡淡地光晕,看不清楚。 那女子**着向一道垂天光束中走去,她背后是幽幽的哭泣之声,那是一个年龄要小一些的宫娥,她跪在地上,十分不舍地呼唤着:“娘娘~!” 那个宫装美人转过头,露出温婉的笑容,柔声说:“小蝶,我要去了,寻我的兰卿,又或者什么都寻不到,但是我已经放下了!我曾经恨极司马师,他已不得好死,我恨极那囚禁我们的道士,可是那镜子已经破了,我无怨,只是想着兰卿,我不想以这样的形态再存在于这个世间……”那女子一边说,身体一边在渐渐消失。 跪在地上名唤小蝶的宫娥哭的更加哀伤,宛若失去至亲一般,手捧着那美女遗留的宫装,扬起侧脸,如初升的新月一样皎洁。 虽然身体在逐渐消失,但那个美女还是俯下身子,轻轻地在小蝶的额间抹上淡淡地鸳鸯黄,取下自己的金花箔帮小蝶贴上,“我无怨了,所以我不能再存在于世间,小蝶呀,你是那么的年轻,我们把所有的灵力都传给了你,只希望你能多看看这个世界,你刚及笄之时便被囚锁在暗无天日的镜中,如今逃出生天,若想享受世间繁华就不要放下心中的怨念……”语声清婉,那美人已经只剩下半个躯体,犹如水滴一般在散开。当她为小蝶勾画好了漂亮的拂烟眉后,空中只留下飞舞的脂粉。 “再无什么可诉说,小蝶,情之一字最为难过,随遇而安切莫把假戏真做,良辰美景只是梦,无须捅破也莫沉落~!”留下这句话后,那个美人儿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徒留下小蝶跪在原地,独自饮泣。 “小蝶?我的鬼奴?”羯奴在恍惚中只听见了小蝶的名字,模模糊糊能看见那个宫娥,心念一动,他呼喊起来,“小蝶,小蝶,你可是在镜中求我的女子?” 蓦然回首,小蝶的眉目仍然依稀难辨,只是那金箔锡花明媚耀眼,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羯奴直觉的心神悸动,就像有把火在胸腹中猛烈地燃烧起来似的,那种烧刀子的感觉再度浮现,一时间痛苦难耐,他不禁哀声叫嚷起来,“你不愿做我的鬼奴便不做了,莫要让我如此难受~!” 而那个宫娥却盈盈转身,凌空虚度,衣袂翩翩,缓缓地向他飞来,只是羯奴仍然看不清楚她的面容,而且此时身体就像是正受着炮烙之刑,连骨头都要变成焦炭一般的火热。 “郎君,奴家发过誓了,不离不弃~!”小蝶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就像是新熟的糯米一样濡甜。羯奴感觉到火烫的面庞上有几缕清凉,如微风一般拂过,婉转如黄鹂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幽然,“你要活下去哦,活下去~!” 羯奴探手一握,入手但觉柔弱无骨,微凉的感觉让他心中安宁,虽然身体火烫难耐,但还是努力绽放出一个祥和的微笑,只是眼睛睁不开,只能想象佳人的模样…… 火光熊熊,玉阳子和周皓看着正在慢慢变成灰烬的草房,草房中还有李道显干瘪的尸体。面色红润的王烨远远地躺在一边,而面色更红的羯奴则昏昏沉沉地倒在王绮薇的膝盖上。迷迷糊糊地他轻轻握着王绮薇的柔荑,脸上露出可爱的微笑。 王绮薇的眼中满是温柔,一只手轻抚着羯奴的面庞,在他耳畔说着安慰的话语,羯奴听着柔和的语声,神态愈发安然。 “可以走了~!”玉阳子叹息了一声,将信物交给了周皓,并告诉他如何去那玄雨峰,周皓自是感激万分,向玉阳子行了一个大礼。玉阳子虽然不耐烦这些俗套,却也没有阻止周皓。转过头看着躺在王绮薇膝上的羯奴,两个孩童,一般俊俏,在这云雾缭绕的山岗上,好似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只可惜,就如那牵牛织女一般,更可怜的是他们恐怕已经再见无期。 玉阳子摇了摇头,从王绮薇膝上抱起了羯奴,王绮薇虽然有几分不舍,但也明白如今只有玉阳子能够救得了羯奴,而且这个玉阳子慈眉善目的,应该不会吃人,更何况他刚才差点就指天发誓了。 “景山,安顿好这两兄妹你再上路吧,了却凡间事才好!”玉阳子抱着羯奴,转过身子向周皓嘱咐道,周皓点了点头,“不用仙长吩咐我也会这样做的!” 玉阳子又看向王绮薇,再次郑重地嘱咐那卷锦书只能给司马道子一人看,王绮薇正待要发誓,却听见羯奴在玉阳子的怀里扭了几下,呢喃道:“虎哥,你娶豆腐西施,我有小娘子,我们会很快活,很快活的……” 听到羯奴的胡话,玉阳子这才记起羯奴一直在为救他的兄长奔波,说起来,羯奴误打误撞地破坏了他的缚仙阵,接着又误食了龙首丹,这一切仿佛是天意。想到羯奴多半活不了多久了,他玉阳子还不怀好意地想把人家炼成丹药,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对王绮薇说:“这个孩子的兄长被关在牢里,请你们帮忙把他救出来吧!” 王绮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很不舍地看了看羯奴,其实就算玉阳子不说,王绮薇也会让她哥哥想办法救郭虎的,虽然琅琊王氏现在开始衰落了,但是从牢里救一个混混儿并不是难事。 玉阳子再无话说,重新看了看已经成了灰烬的草屋,身势一变,已经带着羯奴飞到了半空中。 王绮薇望着在空中渐渐消逝的两人,眼角一滴珠泪缓缓滑落…… 第十六章 星野流转太璇玑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静谧的夜晚,星汉灿烂。海风从东海上带着咸腥气息犹如情人的手抚摸着临海雄居的括苍山。此山形胜,山势雄拔陡绝,峰峦叠障。在星光的照耀下,稀薄的云雾如锦带一般飘舞在一座座山峰周边,山峰犹如云海中的孤岛,漂浮隐现,变幻无穷。 天台幽深,雁荡奇崛,仙居兼而有之,括苍山上洞天丛聚如林,有二十八洞闻名,暗合天星列宿之数,玲珑奇巧。当年南郭子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在此地开宗立派。 云雾缭绕中,一抹淡淡地青光正向括苍山最高峰划去,倐忽间隐没在了云海深处。玉阳子抱着昏昏沉沉地羯奴正往山门赶去,本来他可以更快一点,只是抱着羯奴这个**凡胎影响了他飞行的效率。而且这天晚上星空明朗,玉阳子一边赶路一边观察星象,倒也悠哉。 十年人生所做的梦也许还没有最近旦夕间的多。虽然羯奴在玉阳子怀中睡得非常安详,但是他的神智却一直在种种迷雾中飘忽…… 曲水流殇,一座构思别致的方亭位于园林水池的东面,此亭外围为廊,红柱白墙,飞檐翘角,背*长廊,面对广池,旁有梧桐遮荫、翠竹生情。这是一座典型的水乡园林,此时,亭内一个身着淡色锦衣容颜俊雅的中年男子正和一个约莫四岁的小童对弈,那童子正襟危坐,却落子如风。而那中年男子虽然面色安详,但是每落一子必凝神思索片刻,仔细看来,竟然是那小童的棋力更胜一筹。 “又做梦了,怎么没完没了?”羯奴无奈地看着亭中对弈的二人,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是静下心时,看着那个凝目思索的男子,有种特别的亲切感萦绕在心头。 那个孩童虽然毕恭毕敬地坐在男子的对面,但是每落一子便斜着眼睛瞟一下身旁,眼角牵起一丝逗笑的谐趣。羯奴顺着那小孩注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那男子身旁坐着一个身披彩绸的俏丽女子,这女子正细心地看着棋局。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的眼睛睁得大大地,当然不是在观棋,而是被那个孩童吸引了注意力。 那中年男子看着棋局,突然叹了口气,“几十年弈道,我还是一子四气两眼活棋的水平,连客儿都不如了!”男子的声音低哑,几十手棋后竟一脸疲态,想来是正在病中。坐在男子身旁的女人颇有些心疼地用丝巾擦了擦那男子额上的细汗,有些嗔怪地说:“医师嘱咐过将军静养,还是不要太费心神才好,这就罢了吧!”女子的声音听在羯奴的耳中,只觉得亲切温暖,心里突然涌起但愿次梦永不醒的感觉。 那叫做客儿的小童仿佛也厌烦对弈了,眨着眼睛,做了个颇有童趣的鬼脸,那女子抱着的婴儿睁着大眼睛,咭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女子见孩子笑声动人,也是非常高兴,摇了摇男子的左臂,娇声道:“郎君可还没有给咱们的孩儿起名呐!” 那个男子转过头,慈爱地看着婴儿,叹气说:“晚年得子,喜爱至极,最近翻遍了书典竟然找不到合意的字给孩子起名,说来我还是胸无点墨,若是叔父还在世,由他赐名最好不过!”说着他又深深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眷恋无限,“蝶衣,我打算用你的姓来给孩儿命名,你看可好?” “这……”女子没有回答,含羞垂首,犹豫了片刻,反复呢喃了几声想是在试验这个名字的声韵,最后才幽幽说道:“我只怕这个名字不甚好听啊!”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见那叫做客儿的小童也陪着笑,乐道:“你叔祖的棋力不如我,如今我的棋力又不如你,也许你小叔叔长大了可以帮你阿爷挽回点颜面!” “阿爷言重了,只是您身体有恙,否则客儿怎么赢得了你!”小童恭敬地回答说。那男子看着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感叹道:“我尚生焕,焕哪生得灵运!”那女子闻言扑哧一笑,拍了拍手中的婴孩,逗弄道:“你可听好了,且比你大哥要有福气才好呀!” 男子笑了笑,冲客儿招了招手说:“来来,我们爷俩再对弈一局,你难得返家!” 那个叫蝶衣的女子想开口说什么,见那男子兴致勃勃便不开口,只是给那个客儿使了个眼色,显是让这小孩童让他阿爷一局。 亭台对弈,红袖在旁,好似一幅其乐融融的画卷,羯奴只感觉自己像是赏画的局外人,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醒转,盯着蝶衣的妙目,不知不觉地眼中盈满了泪水。这是亭外池塘的对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亭中对弈二人并未被打扰,倒是蝶衣转过头,一双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对面。 只见一个英挺的小校隔着假山正痴痴地凝望着蝶衣,蝶衣看清楚了那个人后身体震了一下,眼神复杂莫名,轻启贝齿,咬紧了她那薄薄的下唇,连抱孩子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羯奴的视线随着蝶衣而去,他也看到了那个小校,英伟的身躯,棱角分明的面庞,原本在羯奴心中流转的淡淡喜悦突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霍霍心跳,那个校尉不知为何有此等魔力,羯奴顿时有种恨不得两翼插翅向他飞奔过去的冲动。 那个校尉望着蝶衣,眼神从炽热逐渐变得有些哀凉,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蝶衣看着那男子的背影,忍不住挺直了身子,瞳孔放大,不知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羯奴的心里也涌起一种舍不得的心绪。 这时那个锦衣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阿爷!”客儿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跑到了那男人的身边,蝶衣也从情绪中恢复过来,转过脸看到那男子痛苦的样子,她差点哭了出来,扶着那男子,对小童说:“客儿,快点传医师来!” 男子的咳嗽声犹如小鼓点敲击在羯奴的心头上,虽然他一直只能看着这梦中的画卷,但却感到莫名的悲伤和凄凉,只见那男子手握着丝帕,脸色痛苦,再看那丝帕上殷红的血迹,“轰隆~!”羯奴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心中的涟漪越来越大,恬淡的心绪突然就没有了,倒是那股炙热如煎熬一般的痛苦又回来了,眼前的景物也慢慢变得黑暗,直到再也看不见。 此时,玉阳子正好落脚在括苍山最高的米浪峰顶,此峰是凡人所能见到的最高,然而却只是玉阳子返家时的第一站而已。“近乡情怯,我才离山几月怎么也有这种感觉?”玉阳子眺望着朦胧的暗夜云海,自失地笑了笑。 这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羯奴不安分了,身体不断地扭动,额头冒出大颗大颗地汗珠,嘴里在轻声呢喃着含糊不清的词语,整个身体犹如炭火一般火烫。 “哎,可怜的孩子!”玉阳子看着羯奴漂亮的脸蛋,想到总有一天这个孩子会五内俱焚而死,心里有些难受,“时也,命也,即便你不能活命,我也让你安详离去!”说着,玉阳子打了个响指,响指的声音就像是根细线,从指尖涌出,飞进云海,不一会儿便从幽云深处拉出一根晶莹剔透的小针落到玉阳子的手里。“冰露为针,贯穿百脉!”玉阳子运起玄功将这细小的冰针从羯奴的神庭穴刺入,直接灌入手足三阳,会其督脉。金针过穴是极为危险的事情,神庭又是死穴之一,若是常人被玉阳子如此施以冰针,顷刻间经脉便会冻结成冰,必死无疑。不过羯奴此刻体如炭火,那冰针浸入后竟然让这小子发出一声舒心的呼声,痛苦的神色也略略减少。 玉阳子的脸上却悲戚深重,他在山中修道,鲜有杀生,如今要将怀中的可爱孩童用冰针灌穴杀死,难免心情郁结,即便对羯奴来说是安乐死法,但玉阳子心中的歉意却非常浓烈,因为他不仅要杀死羯奴,还想将他的尸体锻炼成丹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玉阳子只能仰头长吟一声,但这一抬头却看见夜空的星象竟变得异常诡异。 北极紫微不显,角亢二宿明明灭灭,东方苍龙的其余三宿皆黯淡无光,夜色中的青龙好似倦怠至极。 玉阳子脸色顿时郑重起来,掐指一算后,长叹一声:“天机难测,无可奈何!想来那句谶纬之言先于司马道子而见天日!” 原来晋孝武帝司马曜出生之前,朝野曾有这样一句谶语:晋祚尽昌明。当年昆仑奴李陵容生下孩子时,司马昱对她是很疏忽的,并未陪伴在身旁。孩子出生时正值东方黎明之际,所以李陵容随口就给孩子起了一小名:昌明。虽然谶纬之说神秘莫测,但是司马昱闻言后还是默默落泪,不过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他便把这一切都推脱给天意。 只是如今司马曜死去,东晋朝野便开始混乱不堪,皇帝的亲弟,当朝相国的司马道子当然便对那句谶纬耿耿于怀。 玉阳子所学得益于潜龙宗典籍《连山》,晋祚尽昌明也是他少年时悠游于江湖时留下的,当时他还被没有逝去的师傅好好惩戒过。此番受到王绮薇的哀求,他心念一动便将当年那句谶纬补齐:中兴止元嘉,然后又写了一些神秘莫测的话,自然是想让司马道子相信自己就是当年留下谶语的大仙。 非是人为,实乃天意。王绮薇和王烨正在去建康献锦书的路上,玉阳子说那锦书被别人先于司马道子看到其实是错怪王烨兄妹了,人家是见识过玉阳子的神通的,对那锦书也是保护的战战兢兢不敢有失。 就在王烨兄妹心急火燎地赶往建康的同时,司马道子刚好得到一个儿子,顺口就为儿子起名元嘉。而后,王烨兄妹献锦书,自然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是人测总不及天意,也许“中兴止元嘉”与司马道子压根就扯不上关系,反而因为这句话而铸成了父子相残的人伦惨剧。当时恰值王恭联络桓玄,殷仲堪二次起兵,司马道子忧惧不知所措,他的儿子司马元显却颇能沉住气,司马道子便以元显为征讨都督,假节。司马元显劝说王恭手下北府大将刘牢之归附,许诺事成之后就以王恭的位号授他,王恭出身于太原王氏,他虽依仗刘牢之,但又因刘牢之的门第轻视他,因此刘牢之对他深怀怨恨,遂背叛王恭投*了司马元显,王恭兵败被送到建康斩首。而桓玄和殷仲堪随即罢兵。 这番事功司马元显觉得自己居功至伟,每每念及让司马道子欣喜地中兴止元嘉便愤恨不止,便起了谋篡司马道子之权的心思。司马道子有病,又贪杯,每日酣饮,无日不醉,元显在其父亲酒醉时劝皇帝(东晋安帝,这又是一个白痴皇帝,也许当年司马懿父子对曹家做得太过分,所以报应连连,不仅总出白痴皇帝,而且大多皇帝都活不到四十岁)解除司马道子司徒及扬州刺史之职,自任扬州刺史,司马道子酒醒后才知道,但已经无可奈何了。而那个司马元嘉还在襁褓中便被他的兄长给杀了。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发生的,玉阳子当然看不到,如何卜卦也不能摸透天机,此时见天象异变,他只能说王烨兄妹泄露了天机。 冰针过穴已经好一会儿了,羯奴在玉阳子的怀中非但没死,反而又一次不安地扭动起来,原本渐渐隐没的热气再次泛起,想是那冰针的寒力已经消散殆尽,而羯奴的气脉虽然散乱不堪,但依旧生机勃勃,可见那龙首丹真是残酷的刑具,真正地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阳子见羯奴的额头又冒出滚滚汗珠,探手搭在他的脉搏之上,直觉这孩子的气机浩瀚如海,奔波如浪,气海翻腾,就如当年治水的大禹所面临的窘境一般,玉阳子刚想放出一道真气仔细探寻,却被羯奴脉中的气浪生生反弹回来,一股巨力竟然震得他手软骨酥,若非功力深厚,他差一点抱不住怀中的孩子。大惊之下不禁叹道:“这孩子究竟是何人,这经脉是怎么生的?” 借着灿烂星光,再看羯奴的面容,只觉得这孩子灵气逼人,一边感叹一边抖抖索索地摸了摸他的骨骼,越发感到奇骏不凡。 就在这时,羯奴只感觉胸腹中有千军万马要奔涌出来,眉头一皱,低沉地惨呼了一声。玉阳子感觉怀中人身体狂震,他卯足了劲儿才能将其牢牢抱稳,可是羯奴在低吼了一声吼,仿佛觉得喊出来能得到一些快感,紧接着呼喊之声变得高亢激昂,声似龙吟,就像万千洪钟齐声祝祷一般,这气力太过惊人,玉阳子直觉的耳膜震动,肝胆仿佛都要移位,恐惧之中高高地将羯奴抛了起来,而他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鲜血。 这时再看天际,一道气晕随着羯奴的长啸而挥洒开来,北极紫微赫然明亮,那道气晕和着羯奴的吼声,犹如东方苍龙的龙吟,一扫刚才倦怠的模样,飞龙在天。 玉阳子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景象,再看羯奴漂浮在空中,碧光闪烁的玉符挂在脖颈上随风飘舞,如梦似幻。 “是孽种,还是真龙?”玉阳子咬了咬牙,擦干了嘴角的血迹,此时羯奴的吼声已经完毕,向天喷出一口血花,身体急速坠落。 “不管了,这一切皆是与我潜龙宗有缘,冰针过穴也不死,那就随我龙潜括苍吧!”玉阳子长叹一声,猛地一纵,抓住正在下落的羯奴,长啸一声,挥舞羽扇,劲风过后只见一缕青光消失在了米浪峰顶更深的云海里,而缠绕山峰的雾气化着羯奴喷出来的血花,像根淡红的丝带曲折蜿蜒…… 第十七章 梦醒仙府风物移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朦胧暗夜,崎岖回廊,一丝荧光在远处飘渺。耳畔是一声声佳人软语,带着希冀的呼唤,虽然听不清楚内容,但却令人心怀快慰。那种淡淡的清凉再一次充盈于四肢百骸,如炎夏畅饮冰镇葡萄酿,淡淡的刺激,微微的寒意。 这种感觉令羯奴舒服的呻吟起来,迷迷糊糊地顺着那道亮光走近,拨开掩着光芒的帘子,一切的景物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楚起来。 此时玉阳子正不知第几次在羯奴的身上施展冰针过穴。按常理来讲,即便是修行数十载的人也受不了这样无休止的折腾,这毕竟是玩命的功法,比起辣椒水,老虎凳之类的刑罚不知残酷多少倍。偏偏羯奴这小子乐此不疲,在玉阳子错愕的神色中轻声呻吟着,无法抑制他愉悦的感觉。 “他究竟还是不是人?难道说龙首丹还有改造经脉的功效?”玉阳子低声自语着,蓦然抬头,看到羯奴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黑溜溜地眸子正讶异地盯着他。这小子昏迷了很久,猛地睁开眼睛,玉阳子竟然被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向后倾了一下,接着便听到羯奴诧异地声音,“老…老白脸?” 玉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原来羯奴在心里是这样称呼他的。 “别动!”看到羯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玉阳子摁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然后从床榻边的案几上拿过一个竹杯递给他,嘱咐道:“喝了!” 羯奴也没说什么,抬手将竹杯里的东西一饮而尽,一股凉沁沁地感觉充盈全身,他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此时却发现玉阳子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庞发呆,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羯奴的小心肝不禁沉了一下,他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为什么会昏迷,不过看到玉阳子瞧他的脸色,暗自咂舌道:“这老白脸难道有娈童的癖好,瞧我的眼神咋这么怪?”毕竟是在床榻上躺了很长时间的人,虽然心里感觉怪怪地,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还是自觉一点吧,这老小子有神通,若等到他施暴,我就有苦头吃了!”一边想,小手就抖抖索索地向玉阳子的下身伸去…… “你干什么?”玉阳子怪叫一声,离羯奴远了一点,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恼怒。 羯奴愕然,心说你这老淫棍还装像呢,嘴里哈哈干笑了一声,指了指玉阳子又指了指他自己。 玉阳子虽然长期在山中潜隐,但并非不同世事的白痴,看到羯奴的表情,再想想这小子可是街头痞子,顿时明了刚才自己盯着羯奴看的时候,这小子想歪了,显是把他当成有特殊癖好的人了,玉阳子不禁怒火中烧,我怎么遇到这么个惫懒玩意儿。 他也不多做解释,沉声道:“能站起来么?” 羯奴试探了一下,点了点头。玉阳子说了声,“跟我来!”便扭身走了,羯奴呆呆地摸了摸脑门,搞不清楚这老小子玩什么玄虚,但也不敢拖延,踩着一双木屐,啪嗒啪嗒地跟在玉阳子身后。 此时羯奴才好生把所处的地方打量了一番。这应该是一个山洞,空间成圆形,山壁光滑,地面也很平整。洞里面除了一张床榻,几幅席子,就是一个暗红色的木柜,稀少的摆设让整个空间显得非常空旷。洞壁的左右两边有发着白光的东西,照亮了整个空间,怪不得没有任何采光空隙的洞府里会如此明亮。这照明的东西很神奇,羯奴不禁驻足打量。 “快点,磨蹭什么?”这时玉阳子的声音已经在洞府外边响起,羯奴应了一声连忙跟了出去。 从左上角的洞口出来才发现外边是个更敞亮的大洞,这山洞通向外界的门户也在这里,想来这大洞便是厅堂了。只不过这个大洞府没有那莹莹发光的物体,而是有明媚的阳光从天井洒落。羯奴不禁抬起头,看到脑门上方约莫五丈远的洞顶竟然是空的,感到很纳闷,这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摇头晃脑地在洞厅里转了一圈,厅堂里跟没什么摆设,只是在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有个香案,案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是案几后面的山壁上挂了七幅人物画,全是些胡子大把的糟老头子。画中每个老头手里都拿着不同的东西,第一幅最有型,也挂在其余六幅的上边,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拿着一柄乌木剑,骑着一头似马非马,脑门子上长了个肉角的异兽。至于其他的人则没有骑什么怪兽,有坐,有卧造型倒是不少,手里有拿钓竿的,拿拂尘的,还有拿算盘的,有的看上去很英伟,有的却憨态可掬。 晋代时兴人物画,不过以仕女居多,像这样尽是老头的画像,羯奴很少见到。而且这些画看上去也不是一个人所作,因为笔墨意境高低不一,羯奴并不懂画,但他都能看出好坏来,足以说明这七幅画中有不少实是难登大雅之堂。 “想不到这老白脸喜欢这个调调,和那些喜欢半老徐娘的家伙是不是一个德性?”羯奴晃了晃脑袋,他可不觉得这些画是玉阳子供奉的对象,毕竟那香案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可不是诚心的表现。 “坐过来!”这时候玉阳子从洞厅右边的小洞里搬出一块连着架子有三尺高,一尺多宽的玉璧放在了天井的正下方,并正对着玉璧摆了一张席子让羯奴坐过去。 羯奴不明白这老小子在玩什么花样,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乖乖地坐到了玉璧的前边,玉阳子也*着他的身边坐下,摆弄着羯奴的脑袋让其正对这玉璧,弄好后才垂手坐好,静静地凝视着玉璧,手里还掐算着什么。 说来这识人凶吉,料知祸福的相术潜龙宗并没有多深的研究,不过前世有宗主在人间游历的时候也*这个显摆过,所以粗浅的相法玉阳子也懂一些。虽说天意造化委实难测,不过凡人的福寿善恶他也能揣摩一二,只是在羯奴昏睡的这段日子,他左看右看都猜不透,但觉此子根骨非凡,福寿绵延,却又晦涩不定,险象环生,看样子很长寿,偏偏现在又是缠绵病榻随时会死。 这会儿羯奴醒转了,玉阳子便借着门中的法宝,想要好好揣摩一下,这是潜龙宗明者的癖好,万事都要搞个明白,其实他二话不说把羯奴丢进丹炉里炼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偏生玉阳子就喜欢多事,想要讲究个天意,如果羯奴自己活不了,到时候炼成丹药,他玉阳子也就不会感到内疚了。 羯奴盯着那光可鉴人的玉璧,感觉和照镜子没什么不同,却不料玉璧的表面竟然渐渐生起波澜来了,就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样,见此情景羯奴猛然记起自己打破的那面古镜来,心里自然就想起那个口口声声要做自己鬼奴的女子。“难道说这老小子想把那鬼奴骗出来对她不利,不过那丫头到底还在不在呢?”羯奴想到这里,心神一荡,伸手摸上了挂在脖子上的玉符,感觉那玉符温润宛然,悄悄松了口气。 玉阳子看他的动作,暗笑了一声,也不说破,从怀里掏出一根白绫,缓缓将其铺开,上面竟然有殷红的血字,玉阳子一边看着这些字,一边用手指画在了玉璧上面,玉璧面上犹如水流一般随着玉阳子的手指移动,化成一个个字迹而不凌散,这些字似乎是生辰八字。 羯奴盯着玉璧惊呼了一声,低头看到那幅白绫,恨恨地瞪了玉阳子一眼,伸手就要将那白绫抢过,玉阳子沉声道:“眼观鼻,鼻观心,东西我自然会还给你的!”声音很平稳,却透着一股威严,羯奴心里还是颇为惧怕这个会神通的老白脸,哼哼了两声也不抢那白绫了,老老实实地眼观鼻,鼻观心对着那面玉璧。 那白绫上写得便是羯奴的生辰八字,怪不得羯奴没读过书却会写这些字。看这张白绫,明显是被撕裂过的,想来血书里不仅有羯奴的出生年月,应该还有其它的东西,只是当年郭怒从羯人手中救下羯奴的时候,婴儿身上只包裹着这被撕裂的一片。白绫是很精贵的东西,不是普通人家买的起的,也是这个原因郭怒迟迟没有把羯奴列入郭家族谱,他猜测羯奴恐怕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说不定门第还很高。而羯奴自懂事后对这片白绫也视如珍宝,将其当汗巾一样拴在腰上,玉阳子把他抱回山后探看他伤势时才发现的。 羯奴虽然在心里把玉阳子叫成老白脸,老小子,不过对他倒有种莫名的亲昵感,既然玉阳子说会归还,他也不放在心上了,若是换了旁人,即便是郭虎都未必能让他这么爽快。对啊,郭虎!一想起关在牢里的兄长,羯奴便再也不能保持镇静了,眨着眼睛,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嘘~!”玉阳子朝羯奴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要问什么我知道,待会儿告诉你!”说着仔细观看玉璧的反应,此时羯奴的八字已经写好了,只是玉璧的表面震了几下后,竟然像没有信号的电视机一样,翻起雪花来了。 “咦?”玉阳子吃了一惊,来到玉璧的旁边,伸手拍了拍,雪花依旧。玉阳子摸了摸脑门,抬起头看了看天井,羯奴也放下了心中的焦虑,关注着玉璧的反应,也不知他为何对玉阳子抱有极大的信任,反正看玉阳子的神色,他觉得郭虎应该化险为夷了。 玉阳子望着天进,又拍了拍玉璧,突然了然地一拍脑袋,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羽扇,轻轻一抖,几根银丝从羽扇端口喷了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迅速地缠在一起变成一根又粗又硬的长线。 然后玉阳子捏着长线,在玉璧的上面摩挲了一下,找到一个小端口,将那根粗线插在了上边,又将粗线的顶端偏向了天井阳光灿烂的地方,向羯奴问道:“有反应了吗?” 羯奴正襟危坐,仔细盯着玉璧表面,点了点头叫道:“有了,好像有字!” “什么字?”玉阳子扶着那根线问道,羯奴却摇了摇头,有些羞赧地说:“我…我不认识!” 玉阳子觉的脑子有点晕,很无奈,冲着羯奴招了招手说:“你来扶着,我过去看!”羯奴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到玉阳子身边,接过那根粗线,对着天井的太阳,小孩子总是好奇的,玉阳子弄出来这东西神神叨叨地,他还真是很感兴趣。 玉阳子坐到了玉面前面,定睛一看,很简单的四个字“潜龙勿用”,字面很简单,无论是《易》还是《连山》都有提到,不过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他就搞不懂了,“潜龙?”玉阳子诧异地看着羯奴,这玉璧成像,虽然未必能够测知人生百态,不过这回只显现四个字却是罕有的事情,“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连这无妄玉璧都猜不出来?”想到这里,玉阳子看着羯奴不禁有点出神。 羯奴不明白玉阳子怎么了,看玉阳子的表情,他估计是对玉璧的画面不甚满意,便问道:“老…仙人,是不是还要摇一摇啊?” 玉阳子正在出神,没有听清羯奴的意思,置若罔闻地嗯了一声,羯奴这就来劲儿了,他倒不是真心想要让玉阳子看到满意的画面,只是觉得这游戏挺好玩,既然玉阳子都答应了,那他就可劲儿摇吧,就跟现代摆弄电视机天线一样,拽着那根粗线就左摇右晃。 “潜龙勿用!”玉阳子正呢喃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突然玉璧画面一闪,竟然什么都没有了,他吃了一惊,抬起头看到羯奴正摇得很欢实,急忙大叫:“别,别乱动~!” “可以看啦?”羯奴还有点意犹未尽,刚想放手,突然感觉手中一烫,“哎哟”了一声,便感觉手中的粗线化成了一团飞灰。 而玉阳子则心疼地扑到玉璧的上边,谁动了他的奶酪一般心疼地抱着玉璧,只差没有“心肝儿”,“肉肉儿”地叫唤。羯奴唬了一跳,心道惹祸了,就想拔腿开跑,那感觉就跟小时候跑人家园里摘李子被发现了的感觉一样,只是他虽然从昏迷中醒来,但气虚体弱,腿上就跟灌了铅一样哪里跑得起来。 “还好没有烧坏!”摸着玉璧,感觉依然温润,玉阳子松了口气,扭过头就狠狠地瞪了羯奴一眼,但一看羯奴那幅可怜兮兮地模样,心又没来由地软了。叹了口气,坐在了席子上。羯奴本来很紧张,但见玉阳子并没有发火,也松了口气,腿一软便跟着玉阳子跌坐在了席子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羯奴记起郭虎的事情,眨巴着眼睛,有些哀怨地瞧着玉阳子,玉阳子看他的表情觉得好笑,但没有笑出来,正了正衣衫,轻声说:“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了,不过在我抱你走得时候已经嘱托王氏兄妹帮你搭救你的兄长,料来是没有问题的!” 玉阳子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羯奴却像吃了个定心丸,他亲眼见识过这个老小子的法力,觉得他是个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是不骗小孩玩的。听到玉阳子提起王氏兄妹时,他想到了那个可爱的王家小娘皮,微微有些发愣,说不清心头是啥滋味。 也许是想让羯奴更安心,玉阳子又问他要了郭虎的八字,帮郭虎占了一卦,卦象上是化险为夷,他老哥现在没事了。说来这占卜其实是最做不得准的事情,即便是上清教鸿鹄真人也不能说得十分准确,所以玉阳子这一卦对羯奴的心理安慰更重大一些,毕竟他自己还怀疑王氏兄妹泄露了天机呢。 不过羯奴是对这等神通法力笃信不疑的,等玉阳子解了卦象便扑通一声跪在了玉阳子的面前,磕头道:“老…仙人,我虎哥的命是你救的,羯奴也没什么能报答你,而且我好像还吃了你的宝物,实在是罪该万死,但是羯奴又不想死,老…仙人,不若让我留在你身边做个洒扫的童子,伺候你老人家一辈子吧!”虽然脑袋触碰在地上,显得很诚恳,不过这小子的眼珠子却在滴流乱转。他被龙首丹的药力害的很惨不假,却也记得是自己偷吃的,那李道显要吃他的那幅恶毒模样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心说被玉阳子带到这里来,走肯定是走不了了,不如服个软给他当下人,学学铜镜里那个鬼奴的做法。 其实羯奴这小脑瓜子也不止是这一个念头,他已经看仔细了这个山洞,之前曾听李道显呼玉阳子为宗主,还道是个什么修道大派的首领,现在看来身边连个端茶递水的小厮都没有,竟然是个光杆将军,怪不得找李道显麻烦时还得亲自动手。羯奴不禁想着若能把这玉阳子伺候舒坦了,搞不好学点什么点石成金,炼水成油的法门,那这辈子就发了。 看着羯奴虔诚的态度,玉阳子也是感慨万千,他是没打算把羯奴放走的,其实羯奴的根骨和年龄都正好符合做他徒弟的要求,只是他吃了龙首丹,玉阳子还是把他当做药材在看。“这小子恐怕还不自知自己活不了几日了!”暗地里感叹了一声,玉阳子笑道:“那你就做个洒扫的童子吧,只是以后莫叫我仙人了?” 羯奴趴在地上没起来,瓮声瓮气地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嘴里说这话,心里却在想该不是要收我做徒弟了吧,咱爷俩看起来也挺有缘分的。他趴在地上就是等着给玉阳子行拜师礼。 玉阳子却颔首道:“以后你就称我为先生吧,看你这幅聪明劲儿,不知书总是遗憾,以后我有空就教你读书识字也好!”说着就端坐道:“来吧,给先生见礼吧!” 羯奴暗地里撇着嘴,心里恨呀,“***,拜个神仙师父,没想等于认了个教书匠,老子要读书不如提二斤腊肉去胡同口找个老夫子,那样还可以和虎哥住一起,还可以调戏豆腐西施,还有王家的小娘皮……” 一边腹诽,羯奴一边给玉阳子行了拜师礼。 ―――――――――――――――――――――――― PS:故事还有待展开,各位别泄气哟! 求一次推荐票:Honey~!看着给点吧,才人今天很想要~~~~! 第十八章 轻解绮罗嫩寒香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时至六月,清晨时分,括苍山顶云雾渺远,漫山红绿相间,绚拦夺目的清秀景色时而历历在目,时而隐没云海之中。无际的云海,奔腾舒卷,胜似锦带飘舞与碧海、蓝天相映。 在肉眼看不到的奇峰之巅,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年,孤零零地坐在石头上,呆呆地望着东方渐渐发白的天空。 万籁俱寂,唯清风拂动,不甚遥远的天际,只见一轮红日从汹涌澎湃的大海中喷薄欲出,一跃而起,顿时红霞满天,景色壮观。那观日出的少年惊异地站起了身子,遥望着朝阳,眼神中满是迷醉,而山上的宝光也熠熠生辉,云雾墙或云海中的光环时远时近,少年的身影便映照在那丰富多彩的括苍宝光之中,而与峨眉宝光不同的是,括苍山顶峰的宝光甚至能映照出山下张家渡炊烟寥寥的平和景象,只是云山雾罩中,时隐时现不大清晰而已。 望着这仿如仙境般的景象,心旷神怡之际,羯奴轻声吟道:“身缠丝绢半遮脸,娇娜异常惹人怜。”言罢深深地吸了口气,舒展身体,看上去十分惬意。 站在洞府门口的玉阳子看着羯奴的背影却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羯奴在山中已经住了近半年,最初的两个月,玉阳子每日教他读书习字,羯奴非常聪明,学习得很快,到了现在已经可以细读老庄,这般天资让玉阳子既喜且忧。 这孩子自从服食了龙首丹后,近半年来脏腑燥热,经脉焚乱的病症时有发作,初时,玉阳子几乎每天都要为他金针过穴缓解他的痛楚。同时他仿佛也患上了厌食症,半年来除了玉阳子用这山中的寒性药材配以冰露为其食用外,可以说是寸食未进,身体也日渐消瘦,再也不复当初在京口时活泼开朗的模样。 羯奴的衣袂迎着微风飘舞,转过头看见玉阳子露出阳光般的微笑,错落不齐的牙齿凌乱地反射着白色的光,只见他攥着手伸向玉阳子,笑道:“先生,今早我又掉了一颗牙,你看我该埋在哪里?” 玉阳子笑了笑也不回答,走到羯奴面前,示意他张开嘴,仔细瞧了瞧说:“快换完了!”又用手指轻轻弹了下羯奴已经换好的门牙说:“你这牙口好啊,可要仔细保护!”说着掐指算了算,“今天利在东南!” 羯奴点了点头就往山坪的东南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这口牙难看死了,还好没有旁人,要是在燕子坞只怕要被姑娘们笑死!” 玉阳子颔首道:“等你的新牙长整齐了就好看了,一个男子那么在乎容貌作甚!”这个山坪并不大,南北朝向,南面是洞府,北面是悬崖。西面有个山梯可以通往山下,只是越往下云雾渐渐深重,羯奴试过,走到最下边时已经看不到梯子,四周都是白茫茫地一片。山坪的东面,有条曲径幽深的小路,可通向一片暗绿的茂林,羯奴怕里面有山精野怪,除非有玉阳子带着,他不敢独自进去。 此时羯奴已经蹲在了东南角,正在找中意的石缝。玉阳子听羯奴提起原来所住的燕子坞,心里颤了一下,柔声道:“想家了吧,要不要回去?” 羯奴摇了摇头,笑着说:“不了,我说过要伺候先生的,山里无人打搅,倒也自在!” 原本羯奴是个异常活泼的孩子,只是身体有病,又在孤寂的山中,性子竟然变得沉寂许多,玉阳子看在眼里又暗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走到山坪的西边,羯奴见了问道:“先生又要出游?” “见朋友,你好生温习,晚上回来我还要考校你!”玉阳子深深地看了羯奴一眼,摇着羽扇走下山梯,渐渐隐没在了云雾之中。 羯奴站在原地看着玉阳子逐渐消失的身影,从怀里掏出一根碧绿的竹笛,横在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笛声清越,一音三韵,悠扬婉转。羯奴吹笛的技艺曾让玉阳子惊艳,只是如今气虚体弱,虽然力度变化拿捏得很细致,但是气息却不能浑厚绵长,所以他现在只能吹一些清婉温柔的曲子,音色中难免有很重的伤感,极致之处,连这山巅的飞鸟也受不了那气氛离巢而去。 “也许先生也受不了这曲调才天天往山下跑吧!”羯奴这样一想,心怀畅快了一些,曲调变得急促欢快起来,这时候本来打算离巢的白头鹰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感觉今儿羯奴抽风了,就没急着离去,蓝汪汪的鹰眼盯着羯奴,愉悦地欢叫了两声。 羯奴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邻居对他的喝彩,反倒是因为白头鹰的叫唤想起了燕子坞的那些家雀,说不想家是假的,他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郭虎的身边,只是这半年来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半死不活的人,如果没有玉阳子的照顾,他恐怕已经死了,他可不想回到郭虎的身边,让极爱他的兄长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想着家乡,想着兄长,羯奴的曲声又猛地变得哀伤起来,巨大的落差,不过却将曲调的转接把握的毫不凝滞,今天算是超常发挥了,以往要做这样大的变化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只是那只白头鹰却不喜欢羯奴这个高难度的变化,笛子本来就是容易表达吹奏者情绪的乐器,它正沉浸在和无数燕雀在空中嬉戏地快感中,却马上进入骨肉分离的状态,这只白头鹰能居住在括苍山不为凡人所见的苍月峰,已经算是开始积聚灵气的异鸟,在这峰顶搭了个窝独自居住颇有种苦行修士的味道,孤独的它哪受得了这样的感情刺激,当即悲鸣一声,幽怨地看了羯奴一眼就往远处飞去。 这一次羯奴注意到白头鹰了,脸庞牵起一丝笑意,心道老邻居对不住啦。站在山坪的边缘,望着云海,不禁想知道玉阳子在山下的朋友是谁。羯奴知道现在所住的苍月峰隐藏在云影里,山下张家渡的人并不知道这座神峰的存在,那么能和住在这峰上的玉阳子成为朋友的山下人定然不凡,“该不会是个美貌的姑娘吧!”羯奴记起玉阳子曾说过他们潜龙宗的宗主一个个毕生都是童子,羯奴问是不是因为他们修炼的是童子功,玉阳子当时的表情很奇怪,沉默了半晌才说那是因为他们很难找到红颜知音,然后又说了一句情爱就像天道一样难以参悟,那幅沧桑模样羯奴铭记于心,此番想起如果先生也跟郭虎似的在山下对村姑耍流氓该是多么有趣! 想起玉阳子,羯奴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半年来两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感情,像师徒又像父子,虽然他们之间并不亲昵,但是若非玉阳子的照顾,羯奴活不下去…… 想到这里,羯奴的笛声又变得欢欣起来,曲声冲破云霄,那只尚未飞远的白头鹰也应该听到了,只见它身势停顿了一下,转过了身子,盘旋着看到出云碣石上那个衣袂飘舞的仙童,它桀桀怪叫了两声,回转着身子还是飞远了,那意思仿佛在说,***,老子才不上你的当,你这家伙的曲子太虐了。 羯奴盯着远去的白头鹰,有种想笑的感觉,却突然感到气海翻腾,额头竟然在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来,他暗叫一声不好,身体摇晃,那股煎熬的痛楚又来了,而且更加猛烈。最近两个月,羯奴的病逝本来稳定了许多,而且发作的时间也很规律,都是在晚上,玉阳子也因为冰针过穴如饮鸩止渴,渐渐减少了施展的频率,近来甚至停止了,而且羯奴也有六七天没有发作过,配合这玉阳子的草药似乎有好转的迹象,只是没想到今天早晨会毫无征兆地爆发,而且来势这么猛烈。 羯奴强忍着痛楚,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玉符,面向着朝阳苦笑道:“一想到先生,这病居然就发了,我说要伺候他做个洒扫童子,但结果是谁伺候谁还真不好说。”说着他用指头弹了一下玉符,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勉强,“就像那个女子,说要做我的奴仆,就跟我说要做先生的小厮一样,只不过她倒没有像我一样麻烦,我昏迷的时候听到的声音是你的吗?我…我就要死了,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模样也好啊~!”一句话说完,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血珠在空中飞舞,有不少洒在了那枚玉符上,而羯奴自己却仰天后倒,渐渐迷失的意识中只觉的这回死定了,只是不能和玉阳子告别有些不厚道。 那枚玉符也随着羯奴地倒下躺在了他灼热的怀中,只是洒在玉符上的血珠迅速地融解了,玉符依然那么晶莹剔透。随着羯奴急促的呼吸,玉符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就在羯奴忍不住哀嚎的时候,一道影影绰绰地蓝光从玉符中腾升而起,带着阴凉的气息落在了羯奴的身边。 莹莹光幕散去,一个鹅黄宫装的女子蹲在了羯奴身边,眉目清婉,唇边一粒美人痣,这大概就是那说要做鬼奴的魏晓蝶了。她咬着嘴唇,一只手抚摸着羯奴的脸庞,泪光泫然,轻声道:“主人!” 然而羯奴却已经昏迷了,只听得到他粗重的呼吸,小蝶摸着他红润发烫的脸孔,只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青葱一般的指尖上升起丝丝白烟,此时太阳已经红彤彤地浮在云海上,光线射来,小蝶的身上不断泛起白烟,只见她紧咬朱唇,运力将羯奴扶了起来,羯奴火烫的身体让她身上的白烟更浓了。 “你快醒醒啊主人,都是奴家不好,该早点出来见你的!”小蝶柔柔的语音中藏不住惶急,扶着羯奴高一脚低一脚地向洞府内走去。避开了洞厅天井里投射下来的阳光,小蝶将羯奴扶进了他的卧房,这是洞厅右侧一个较小的圆形洞室,一直都是苍月门给徒弟用的,目前玉阳子并未收徒,所以羯奴就住在这里。 小蝶熟门熟路,这半年来虽然没有在羯奴面前现身,但是身处玉符中却对羯奴了解的很清楚。 把羯奴放在了床榻上,小蝶便忙碌着去找玉阳子常给羯奴喝的草药,嘴里抱怨着,“留个病人在家里,自己还到处瞎跑,哪像什么先生!” 只是小蝶眼光在四处逡巡,左手却被羯奴紧紧地拉住了。“别,别走!”羯奴脑子里昏昏沉沉地,身体难受无比,他也睁不开眼睛来看魏小蝶的模样,直觉的她的手清凉无比,握在怀里很舒服,根本不愿意放开。 这可难坏了小蝶了,她是至阴之体,遇到羯奴这股霸道的阳热,轻则肌肤灼痛,重则烟消云散。小蝶回头张望了羯奴一眼,见他皱着眉头,面如金纸,心里感到刺痛,便没将左手灼热的痛感放在心上。用右手不断擦拭羯奴额头上的滚汗,一面颤声安慰着羯奴,看到羯奴的情绪渐渐平稳了,她伸出右手食指点在羯奴百会穴,深吸了口气,不理会左手传来的愈加强烈的痛楚,催生一道寒气灌入了羯奴的体中…… 玉阳子坐在米浪峰的一颗苍松之下,他没有去见所谓的朋友,而是皱着眉头想着羯奴的事情。初时他只把这小子当做药材在看,静静等待着天要他死,只是看到羯奴痛楚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尽点人事,毕竟一个人在山中生活太清净了些,羯奴这个孩子聪明伶俐,和他颇为相投,相处久了,他竟然有些放不下这个孩子了。他也不是没动过收羯奴为弟子的念头,只是羯奴的心性实在难以琢磨,而且他的伤势自己也束手无策,无论是冰针过穴还是那些药草,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最近羯奴的病情有所好转,玉阳子曾试过传授他一些运气调息的法门,可是羯奴一练便气血沸腾,好好的一根苗子竟成了不能修炼的废材。 “就这样看着他死去吗?”玉阳子叹了口气,龙首丹被羯奴吃掉的恼意又浮现在了心头,“常人若意外得一枚金或可做到无喜怒之色,但若失去一枚金,多少会觉得不甘,金银我已不为所动,权势也恍若烟云,但是龙首丹却是心中的一节,究竟是为了它那不可测知的神力,还是因为它是潜龙宗主的象征呢?南郭子啊南郭子,你留下这枚神丹,是为了什么,难道你早料到它的魅力,以此来考验你的后人吗?”玉阳子连声感叹着,他自知已经入了迷阵,无法放弃被羯奴吃掉的龙首丹,反正那股药力羯奴也消化不了,郁结于心除了忍受无尽的煎熬别无作用,还不如被他重新锻炼成丹。 自从玉阳子停止给羯奴施展冰针过穴的功法时就已经预见到羯奴随时会毙命,虽然羯奴最近身体大好,他却知道绝不是药力在消散,全是因为羯奴怀中那枚通灵玉符用阴寒之力在抵挡药力散发出来的热气,只是通灵玉里不过是些怨灵的力量,哪里比得上潜龙宗七位宗主精纯的元气,不过是螳臂挡车而已。 只是眼看着羯奴日渐消瘦,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孩童慢慢变得深沉内敛,生机仿如指尖的流水一般随着光阴流失,玉阳子的心中难免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大石压在他心头。所以他近来每日都会下山悠游,就是不愿和羯奴接触太多,怕忍受不了他在身边渐渐死去的痛楚。 “人情难却,顺应自然原来是这么困难!”玉阳子长叹一声,站了起来,时间还长,再把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地括苍山转一转吧! 就在这时,他的眼皮突然狂跳不已,心就像突然被拎了起来一样,大叫了一声,“不好~!” “啊~!”小蝶浑身震颤,身体就像被万千铁锤敲过一样,整个人从羯奴的身边弹了起来,她所释放的寒气根本抵挡不住羯奴体内强烈的热力,反噬之下,她差点灰飞湮灭。 羯奴大叫一声,在床榻上痛苦地滚动起来,身体的灼热竟然让身下的竹席都隐隐传出烧焦的味道。小蝶恐惧地缩到了墙角,骇然盯着羯奴,眼眶里的泪水大颗大颗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她心中恐惧至极,要是刚才羯奴体内那股热力反噬浸入她的身体,不管她心中有多大的怨念都会被轰杀成渣。 只是羯奴太痛苦了,稚嫩的脸孔在热力的煎熬下都有变形的迹象,他的衣衫也不知不觉间撕扯成了褴褛,紧致的肌肤闪烁着油亮的光,那股热浪似乎从里面要把他整个人烧成灰烬。 “别,别走,我热,我好热~!”羯奴痛苦地呻吟着,乱舞着双手在床上滚动,想要抓住哪一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的清凉。 “主人…羯奴~!”小蝶哭叫了一声,羯奴不能死,是他的血才打开了辟邪镜的束缚,并与通灵歃血为盟,在小蝶将怨灵之力化为实质之前绝对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通灵玉符没了主人,小蝶便不能在里面潜修,就只能成为尘世的怨灵,终究还会被人镇压,这些天小蝶没有现身的原因就是因为还没有将辟邪镜里的怨力化为己有,没有修成实质。想到在辟邪镜里苦熬的日子,小蝶打了个寒战,看着羯奴痛苦的模样,她更是觉得可怜,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一步一步向羯奴*近。 “热吗?到姐姐怀里来!”小蝶深深吸气,强抑心中的恐惧,她知道自己是在冒险,放任羯奴死去,她还可以再等待化为实质的机缘,但是如果去救他,先不说能不能救活他,自己亦有可能烟消云散。 羯奴并不知道小蝶在想什么,只感觉那股微凉的寒意正在向自己*近,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向小蝶那边钻去。 “来吧,主人!”纤纤玉手轻轻解开了披在身上的鹅黄宫装,一幅娇美的**在热浪下不停地颤抖着,小蝶脸上泛起一抹羞赧的红,但眼神无比坚定,纵身扑到了羯奴的身上,白烟滚滚,她忍受着刺痛,温柔地呢喃着,将羯奴破烂的衣衫褪去,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一声女子的悲鸣在洞室里婉转,浓浓地白烟萦绕在整个空间。 第十九章 鬼妾垂芳慕童颜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一道青蓝色的光穿透括苍山米浪峰顶的浓雾刺向深处。玉阳子破空而行,心中忐忑,除了潜龙宗前任宗主仙逝之时,他的心中从来没有如此惊悸。看来不知不觉中,羯奴在他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 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道家追寻天道,讲究自然无为,淡看生死,只是人情岂是那么容易摆脱的,即便潜心修道多年的玉阳子也不能免俗。 站在山坪上,看着洞府门口,玉阳子无奈地苦笑,习惯了有羯奴作伴,哪怕只有半年,他也害怕再回到从前的日子,为什么他一心把羯奴当做药材,却迟迟没有把他推进丹炉里,还要想办法延续他的性命?他叹了口气,“大概孤独的人更害怕寂寞!” 白雾弥漫,即便是被天井阳光照射的异常敞亮的洞厅也有些白茫茫地,玉阳子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越加凝重,低呼了一声,“羯奴!” 炽热的煎熬让小蝶已经气若游丝,她知道如果再坚持下去她恐怕就要香消玉殒,只是看到羯奴逐渐安详的神情,她又有些不忍离去。迷迷糊糊中,但觉羯奴的身体已经不那么火烫,但是那羞人的地方却有了一点变化。 小蝶生前是个宫女,虽然死去的时候也只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处子,不过于男女之事却多少明白一些,羯奴正是发育的年龄,她一想到那个地方,不禁浑身颤抖起来,连一向都冷若寒冰的躯体也开始迸发起一丝心火来。“这…这可不行,不仅害己也害他!”越想越羞人,也许羯奴那个地方刚刚觉醒,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触碰着小蝶柔软凉爽的躯体,立即探头探脑越发厉害起来,就像一头怪兽似得有些肆无忌惮。 小肮处的热烈令小蝶惶恐不已,心道这死孩子才十一岁不到就已经这样了,长大了还了得。自己虽然在心里面做出一幅大姐姐状,但她也是第一次和异性如此亲密,活着的时候没有享受到欢爱,没想到死了做鬼反而补上了。小蝶在心里胡思乱想,羯奴身体带给他的炽热灼痛的感觉仿佛也有些减轻,俯下身拨开浓浓地白烟,细细打量着羯奴如画般的眉目,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羯奴的额头,娇嗔:“好俊俏的小坏蛋!小小年纪,对女鬼都能这样,长大后只怕是色中恶魔!”声音颤抖,这句话竟然费了她很大的力气,她渐渐感觉到自己的怨力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心中也没有了恐惧,反而整个人趴在了羯奴**的胸膛上。 羯奴迷迷糊糊地躺在床榻上,身体的炽热感觉已经消失了,怀中那凉沁沁地感觉让他有呻吟的冲动,只是令他难受的是仿佛所有的热力都集中在下面的一点上,有种喷薄欲出而又没什么可喷发的痛苦,只是拼命地将那东西在一块温凉的肌体处不停地摩擦,嘴里喃喃念道:“好比灵蛇来到芳草凄迷的沼泽~!” 小蝶趴在羯奴的怀中,痛楚已经麻木,只感觉自己即将消失,心说这样也好,可以去找待她如姐妹的皇后娘娘,这时却听见羯奴的呢喃,万千句话中这一句最是清晰,但也让小蝶不解他的意思。说来,魏小蝶发誓成为羯奴的鬼奴后,还没怎么和这个小男孩说过话,想到自己就要弃主人而去,似乎有点违背誓言的感觉,便想如果自己烟消云散后羯奴不死,让他记得自己的声音也好,便探首到了羯奴的耳边,轻轻地吹了口气,柔声问道:“灵蛇来到沼泽又怎样?”一边说一边移动自己的身体,因为这小子下面那个东西越来越不规矩,小蝶还是很怕擦枪走火,竭力避开危险部位,只是这一躲立刻记起羯奴刚才所说的芳草凄迷,已经逐渐惨白的脸色猛地红了起来,心里刚想骂,却变作一声娇呼。 “进了沼泽,灵蛇当然是拼命找洞钻啰!”羯奴虽然出身市井,勾栏妓女也不是没见过,不过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还是很懵懂的,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福至心灵,身体就像泥鳅一样扭动起来,极力想要让那条灵蛇钻到更惬意的地方。羯奴的左冲右撞让小蝶非常不安,虽然有极力挣扎,但身体上反而有些迟钝,直至羯奴的爪子不知何时抚上了她的臀峰,她才仓惶地叫出声来。 而羯奴也在迷糊中想起当初郭虎样子怪怪地冲豆腐西施喊“我硬得好难受”,那时还很小的他并不明白什么硬的难受,现在总算知道了,所以在手掌不规矩的同时,他也呢喃道:“姐姐,我硬的好难受!” 小蝶一面娇呼,一面在心中大骂她这个俊俏的主人是个下流胚子,但是身体的痛楚却被羯奴的轻抚搞得更加微弱,整个人似乎要化掉。 这时候玉阳子刚好叫了一声,羯奴便听到一声女子的娇呼,大惊失色地跑进了羯奴的房间,只见房间里白茫茫地一片,恍惚中有见到床榻上**翻飞的景象,恰好羯奴还发出一声愉悦的呻吟,玉阳子急忙大呼了一声,“孽障好胆!”本想往前再踏两步,但猛然想到朦胧地烟尘中有个**姑娘,一颗心立即收紧了,不敢妄动。 小蝶本来就要软化了,听到玉阳子的大喝,心里又惊又喜,喜的是玉阳子来了,她还保留了一口气,可以把羯奴放手给玉阳子医治,而她也不至于要烟消云散。但是作为小主人的羯奴和她坦诚相对她觉得没有什么,毕竟羯奴还是个小孩子,但玉阳子可是个大老爷们,她虽然做了女鬼但也在乎男女大防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处子呢,所以她又是一声低呼,身形化作一团白光渐渐隐没在了羯奴怀中的玉符里。 羽扇挥舞,几缕清风如扫开落叶一般将空间里的烟雾消散干净,玉阳子再定睛一看,只见羯奴**地躺在床榻上,面色红润,呼吸急促,但并没有发病时的那种痛苦模样,而怀中的玉符流转出淡淡地荧光,明灭不定。只是这小子一柱擎天,就像一根烧红的铁枪。 玉阳子暗叹一声怎么肿大成那样,都发亮了,随即又鄙视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赶紧幻化出七根冰针,从羯奴的鸩尾,气海,关元,中极,曲骨,尾闾和肾俞七穴同时刺入,七针各走不同的经脉,带着极强的寒气游走,遍及羯奴全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羯奴才长出了一口气,那贲张的东西才重新恢复成乖巧的鹌鹑。 施术完毕玉阳子才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坐到了羯奴的榻边,慈爱地看了羯奴一眼,将一床薄被拉起来给羯奴盖上,又从房间的柜子里找出给羯奴制作的药丸,帮他服下,见到他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才放下心来。摇头暗道:“真把他当自己的药材吗?” 瞥眼看到羯奴怀中光线明灭不定地玉符,又摸了摸羯奴的额头,轻声道:“真不知他的命是好还是不好!”说着又走出了房间。 玉阳子离开后,玉符的光芒急促地闪烁了两下,但似乎被什么束缚住了似的,挣扎了两下便又恢复到明灭不定地状态。这时玉阳子又从外边施施然走了进来,羽扇一挥,一根细小的羽毛从玉符上飞了出来,在空中化作了一缕青烟。 “出来吧,若不是继承了辟邪镜磅礴的怨力,又有通灵玉的护持,你以为能熬得了这么久吗?” 玉阳子跪坐在竹席上,手里还捏着一个香囊似的小口袋,语气轻描淡写。 羽毛离开了玉符,那玉符的光芒又急促地闪耀了两下,白光再起,只是微弱了许多,魏小蝶娇喘着从光幕里走了出来,却不是那套鹅黄的宫装,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纱衣,举止很优雅,但是掩饰不了眉宇间的仓惶。 “坐!”玉阳子指了指身前不远的竹席,并没有仔细去看小蝶的模样。这让小蝶本来就很忐忑的心境更加慌乱,只觉得这个仙长非常的严肃,期期艾艾地才坐到玉阳子对面的竹席上,还半侧过身子。话说女鬼本来就对道士有畏惧之心,虽然玉阳子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道士。 玉阳子其实有些尴尬,多年来潜心修道,和女人接触的机会很少,尤其是像小蝶这样清秀可人的类型,再加上刚才隐约看到她烟视媚行的姿态,那颗老处男的心扉难免有些怅惘,只好摆出严厉的姿态来掩饰。 想到刚才小蝶对羯奴的所作所为,玉阳子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当然不认为这个女鬼在迫害羯奴,轻声问道:“羯奴的病今天发得很厉害?” 小蝶低垂着头,肩膀都有些颤抖,柔声答道:“是的!”顿了一下,有点想要撇清自己似得提高了声音,“奴家在玉符中感到他的不适,想要驱动玉符的寒力但无奈奴家法力有限,而主人又昏倒了,所以只好勉力现身……”说着小蝶把事情的过程跟玉阳子讲述了一番,当然避开了羯奴的那些混话。小蝶的行为就像是在向家长解释自己不是诱拐童女的金鱼大叔一样,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惶急。 玉阳子倒心平气和,只是问及了为什么小蝶会称呼羯奴为主人,听了小蝶的解释后,玉阳子又诧异地看了羯奴一眼,这孩子的运数在他的心中又增加了一层阴云。见到玉阳子脸色郑重,小蝶有些凄惶地叩首道:“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奴家不敢欺骗仙长。” 玉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魏小蝶,但见此女并非生得如刚才自己第一印象中的狐媚艳丽,瓜子脸,漆黑的眼眸,小巧的鼻头,一幅小家碧玉的乖巧模样,只是面色苍白地吓人。略微放心地说:“你可知道你的好心差点害了羯奴?” 小蝶不解地抬起头,玉阳子缓缓说道:“**犹如三昧真火,尤其是羯奴这样的懵懂少年,虽然你用身体的阴寒之气帮他抵御燥热,但若唤醒他的欲火,弄巧成拙,致使他体内的热流都涌向一处,恐怕会因阳~物爆裂而亡,而你也非消散不可!” “什么意思?我的**会爆掉?”羯奴虽然眼睛睁不开,但已经恢复了神智,耳边听到玉阳子的话不禁大骇,虽然刚才和小蝶耳鬓厮磨很有快感,但一听到命根子会爆裂不禁后怕起来,虽然竭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那个传说中的鬼奴是个什么模样,只是有心无力,顿时想到若是个美人儿那么牡丹花下死也风流的紧,但是连那朵花的模样也没瞧见就死了还是太亏,便在心中暗暗嘱咐自己以后可不能再玩这种危险的游戏。 虽然听到玉阳子侃侃而谈阳~物之类的小蝶的耳根有些发烧,不过也后怕的很,只是刚才为救羯奴元气耗费的太过剧烈,心神愈慌张,身体便愈无力,俏脸白的就像秋霜一般,在竹席上也跪坐不住,慢慢地软趴在地上。 玉阳子瞥了小蝶一眼,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怜悯,这个女鬼说自己生前是名宫女,因为皇后娘娘被冤杀而跟着受到牵连,宫人们都化作了怨灵,这些怨灵令当时的大将军心神不定,在战场上伤了一只眼睛,后来又病死,这件事惹恼了那个大将军的兄弟,那人请来了一个道法高明之士将宫中的怨灵打散,并把怨气镇压在了那面辟邪镜里。也许是皇后娘娘的怨气太大,而魏小蝶又比较幸运,只有她们两个怨灵还保留着意识被锁在了镜子里,小蝶便发了一个谁能救她出去便为奴为仆的誓。 小蝶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岁,所以皇帝,皇后,大将军这些说得很含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人。不过玉阳子却根据小蝶的话猜出她大概是曹魏时的宫人,那大将军自然是司马师兄弟,至于皇后则是废帝曹芳的老婆张皇后。 想到这里玉阳子有些唏嘘,看到小蝶的脸色愈加不济,将手中的锦囊打开,取出几粒暗红色的小珠子递给小蝶说:“我潜龙宗并不是捉鬼驱邪的教派,对鬼的存在也没有偏见,虽然我对鬼道并没有什么了解,不过前辈中有对此研究过,这几粒珠子是由一些已化成鬼后又被打散的怨气聚积而成,你拿去应该有所助益。” 小蝶接过珠子,阴气相通,顿时感到有点像回到通灵玉符内的感觉,不禁诧异这珠子的怨气好重,对玉阳子的行为也十分迷惘,她不敢相信还有帮助鬼修行的道士,虽然这玉阳子作一副儒生打扮。 显是看出了小蝶的疑惑,玉阳子笑道:“我知道鬼乃异物不该存于世间,你们必须不时地吸纳怨气才能保持存在,我只是怕你会因此而伤到羯奴!” 拿到珠子略做调息后,小蝶的气色好了一些,听到玉阳子这番话显得有些不相信她对羯奴的善意,而且玉阳子也并非那么令她害怕,便壮着胆子反驳说:“仙长,羯奴是奴家的主人,我怎会伤害他,而且当初救我之时已经歃血为盟,他若身死,我便无法居于那玉符之类,又要变成一缕怨灵!” 玉阳子真的对鬼道了解的不多,所谓鬼并非人死后的亡灵,而是冤死之人的残念所修行而得到的类似生前的实体,这种机会并非常有,而且怨灵修炼成鬼也需要庞大的怨气支撑,所以玉阳子虽然见识过很多妖怪甚至妖精,但鬼却是第一次见到(严格来讲,小蝶目前还不算是鬼)。鬼道是很神秘的法门,可以说完全是一种生存法则,为了保持自己的强大并持续存在于这个不属于鬼的世界,他们必须不断地虐杀人类,摄取怨气,甚至还会相互吞噬,一切都是为了生存。除非与像小蝶这样还没有成为鬼的怨灵签订血盟,否则鬼对于人类来讲完全是杀戮的存在,并无善恶之分,除了将其消灭人也不可能约束的了鬼,那些宣称能役鬼的道士所驱使的都是幽灵而已。所以玉阳子担心羯奴也并非无的放矢,不过听到小蝶和羯奴建立了血盟,心里多少有些嫉妒。 “即便伤害不了羯奴,伤到了这苍月峰上的飞禽走兽也不好!”玉阳子似乎要强辩到底,小蝶见这仙长露出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也不好继续反驳,忍着笑应诺,她做人时间不长,做幽灵的时间却有百多年了,对鬼道也有浅薄的了解,只要不丧失死前心中那丝莫名的怨念,鬼就不会消散,只是力量的大小有变而已。而且鬼必须要摄取人的怨气才行,禽兽没有用处,这苍月峰上的禽兽可都是积蓄精气弥久的妖兽,一个个都有成为妖怪的趋势,现在的小蝶还真没本事能伤害这些畜生。 见到小蝶的精神还有些萎靡,玉阳子又变作慈祥的长者,和颜悦色地说:“你还未修成实质,以后还是不要出来了,天井的阳光都可以灭了你,好生修炼吧,羯奴也需要人照料。”说着又指了指为羯奴放药的盒子说:“羯奴的病又没有规律了,如果我不在时,他若病发便给他服食三粒,或能坚持到我回来!” “是!”小蝶认真地记住了药物摆放的位置,认真地回答道。羯奴躺在床上,虽然不能睁眼也无力说话,但心如明镜,虽然刚才还在抱怨那个鬼奴差点害得他小**爆掉,但是听到小蝶和玉阳子的谈话,知道小蝶为了救他是冒着烟消云散的危险,愤懑之情早就被感动取代,只是在心里坚定道:“以后再不能和她这样了,不仅我**会爆,她也会死,她本来就死了,再死一次岂非痛苦地很!” “那么你回去吧!”玉阳子指了指羯奴胸前的玉符对小蝶说,小蝶虽然精神不济,但却没有应诺,反而叩首道:“仙长,既然您这样喜欢羯奴,何不收他做弟子,传他道法,帮他度过此难?”小蝶诊过羯奴的脉,虽然她对调息运气的人间功法并不了解,但也知道羯奴体内气海奔腾,若能化为己用,会非常可怕。 “喜欢他?”玉阳子长叹了一声,摇摇头走出了羯奴的房间。 羯奴也在心中长叹了一声,拜玉阳子为师的心思他不是没动过,而玉阳子也并非看不上他,只是玉阳子传授他基本功法时,他运气差点死掉,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完全废了,空守着一个神仙似得人,却练不成点石成金的本事,“还奢求什么呢,等我身体好些请先生让虎哥以为我做了神仙,让他安心,我便守着先生死在这山上就罢了!”当感觉到小蝶回到玉符中的时候,羯奴居然能捧起玉符放到嘴边轻声说出这句话,那玉符大概也听到了,颤动了一下,边角上有水珠滑落。 第二十章 几度斜阳碎空影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笛声吹彻云山翠。 碧绿的竹笛,横放在唇下,修长的手指轻抚笛身,指尖随着节奏跳动,先收后放,圆润的音色在浓雾深处悠扬婉转,当太阳爬上苍月峰的时候,便感受到浓厚的江南韵味,疑把山峰作水乡。 时光流逝,那个病恹恹地孩童来到苍月峰上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稚气正在慢慢褪去,身量也高了许多,衣衫中消瘦的身材不能抹杀愈来愈淳厚的出尘气质,唯一没变的是苍白的脸色,以及越来越深邃的眼眸。 啾~!一声嘹亮的鸣叫,白一剑在笛声响起的那一刻就像老巢失火了似的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射进了云霄,在红彤彤的日头上印出一个卑微可怜的身影。白一剑就是住在苍月峰顶的那只白头鹰,据玉阳子说它至少有百岁高龄了,是一头有理想有决心的修道鹰。虽然这只老鹰比羯奴年长很多,但羯奴仍然给他起了一个很有霸气的名字,白一剑。 在玉阳子的记忆当中,白一剑的生活十分安逸,以前总是要等到太阳完全跳出云海之后才会悠然从悬崖上的巢穴里钻出来,扇扇翅膀高唱一曲太阳出来喜洋洋。可自从羯奴习惯了在清晨用笛声把太阳的耳朵叫醒后,白一剑就告别了赖床的生涯,成日用暴躁的鸣音附和着凄婉的笛声逃之夭夭。 看着老鹰在云空中慢慢变小的身形,羯奴停止了吹奏,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迹,坐在崖顶上,*着长在那里的一颗怪模怪样的松树,享受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离开了燕子坞,告别了俏皮话,愈发深沉的他很久都没有再唱过民谣,但他开始每天看日出,在日出时总是保持着微笑,笑口中已经换好的牙齿排列的整整齐齐。 “又看到你了,我居然还活着!”羯奴懒洋洋地望着太阳,轻声自语着,自从知道自己被怪病缠身后,他对清醒有着狂热的偏执,深怕自己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所以现在他习惯每天只睡两个时辰。 “可惜啊,如果他如此勤奋地修行,依仗着这苍月峰的日月精华,凭借他的资质……”玉阳子依旧一身儒者的打扮,习惯性地看到眼巴巴望着朝阳的羯奴时总会习惯性地发出这样的感叹。 脚步声令羯奴转过了头,如今他的六识真的很敏锐,又或者说因为这山上只有他们两人,他习惯了玉阳子的步伐频率,转过脸冲着玉阳子笑了笑,算是早安。玉阳子将一个小葫芦和一本《庄子》扔给了羯奴,虽然羯奴不能运气练功,但是学业进步神速,看看《庄子》可以让他对生死放得豁达一些,闲暇时玩玩音乐也很有隐士的风范。 羯奴拿起葫芦,揭开盖子闻了闻,稚嫩的脸上居然露出一幅老酒鬼才有的表情,用舌尖舔了舔,才灌了一口到嘴里。葫芦里是玉阳子用苍月峰上的泉水和野果以及一些药草酿成的酒,喝下去有冰凉舒爽的感觉,正合羯奴的脾胃。当然,好处也不只这些,确切地说这一葫芦药酒有着营养剂的作用,羯奴自从吃了龙首丹后就只喝水不吃饭,虽然过了小半年也没饿死,但也人不人鬼不鬼的了。随着小蝶的功力日益精进,并且发现玉阳子是个闷骚的好人,便不断地聒噪他,说她主人不能活得跟她一个样子,人是一定要吃饭的。玉阳子虽然已经开始着手进行炼丹的准备,但也不好意思看着羯奴饿死,便发明出这样的饮品来,好歹让羯奴的身材从瘦骨嶙峋有了一点起色,而且这酒的味道还真不错,连玉阳子每天下山厮混也要带上一葫芦。 “怎么起的这么早,也不多睡一会儿!”玉阳子客套了一句,羯奴举着葫芦,似乎是在比较葫芦和天际那颗太阳的大小,轻笑道:“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言语中颇有萧索之意。玉阳子还没有反应,胸前那枚玉符却不安地跳动了两下,羯奴微笑着用手握紧了它。 “先生每天下山究竟玩些什么呢?”很久之前就想问这个问题,羯奴今天总算是开口了,玉阳子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会朋友!” “噢!”羯奴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不能带上我吗?”看到玉阳子脸上的神色更加迟疑,他朗声大笑起来,蓦然想起刘伶来,指了指地说:“我死,便埋我~!” 玉阳子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明天吧,明天带你下山,今晚回来我便做个铲子!”借着笑声他走到了下山的梯口,背对着羯奴时,笑容隐没,神色萧索,没有立即离开,似在等待羯奴的下一句话。 果然,“先生能带我回燕子坞看看吗?”羯奴的声音很平静,玉阳子的心却颤了一下,难道这孩子已经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了吗?“明天吧,我明天带你去燕子坞!”玉阳子回答着,却不再停留,很快便消失在山梯上的云雾里。 羯奴叹了口气,又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这时候却听到小蝶的抱怨声,“主人,好好的不要总是死啊死的挂在嘴边!”自从半年多前小蝶现身后,虽然再没有走出过玉符,但已经开始保持和羯奴进行语言交流,这在一定程度上排解了羯奴的寂寞。小蝶是乐观的,因为这半年多来羯奴的病发的不是很厉害,往往自己就能服下玉阳子留下的药,而且也没有再需要玉阳子用冰针过穴来诊治他。有酒喝了以后,羯奴的身体状态似乎还在好转,小蝶认为自己修炼成实质时羯奴的病就应该好了。 羯奴擦了擦晶莹剔透的玉符,对着它轻声说:“放心,在我没有清楚看到你之前绝对不会死!”这句话好像并不算安慰,那玉符又撒娇似得震动了两下。看来小蝶的功力进步很快,这应该归功于玉阳子给她的那几枚怨灵所化的珠子。 啾~!嘹亮的鸣叫再次回响,在羯奴上山之前,白一剑总是在这个时候才起床晨练,现在则是已经晨练结束,它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最后落在离羯奴三步远的地方,偏着脑袋看着羯奴。如果老鹰会说话,不知是会骂羯奴还是感激地说早睡早起身体好,不过看他比划着爪子丢给羯奴的东西,答案应该是后者。 那是几枚紫色的怪模怪样的水果,白一剑最开始是给羯奴带一些活兔,野鸡什么的,似乎是想贿赂羯奴不要打搅他睡觉,只是这只有表情的老鹰带给羯奴活物的时候,眼神里竟然有悲天悯人的感觉,直到发现羯奴不吃这些东西后,它又高高兴兴地放生,让羯奴怀疑这头鹰是学佛而不是修道的。 不过白一剑发现羯奴可以吃水果,便撒欢似得给羯奴找来一些怪里怪气的果子,说起来这老鹰的眼睛够毒,找的果子都是好东西,可以说除了玉阳子酿的酒,白一剑的果子也给羯奴补充了一定的营养。 当然,即便羯奴吃了白一剑的果子每天早上依然坚持把太阳的耳朵叫醒,不过白一剑似乎不在意了,因为羯奴会跟它分酒喝。 羯奴笑眯眯地看着白一剑送来的果子,但没有如往常畅怀大吃,而是狠狠地喝了一口酒后把葫芦扔给了白头鹰,“老白,今天你运气好,我对这东西有些腻歪了,全部给你喝吧!”白一剑毕竟是个畜生,没察觉到羯奴的异样,一闻到酒香,欢叫了两声抓着葫芦就开始撒欢。 羯奴含笑看了它一眼,想要摸摸它,最终还是没有下手,心道:“死前认识一个畜生朋友也不赖!”接着便转过身向洞府走去,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竟然有不少汗珠从头上甩了出来,而他的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主人,是不是又犯病了?”玉符里的小蝶似乎感觉到了羯奴的异常,语带焦急关切地问道。 羯奴瞥眼看了看正沉醉在美酒里的白一剑暗叹一声,“这畜生一定是公的,太粗犷,还是丫头心细!”虽然这样想,汗津津地手却轻轻抚摸了一下玉符,轻声说:“别担心,小问题,我这就去吃药!”说着便一步步走进了洞府。 在自己的那间卧房里吃了药后,羯奴把这一年多来都没有离开过身体的玉符放在了榻上,这一诡异的行为让玉符再次震动起来,显得非常不安,甚至发出蓝幽幽地光,“主人,你这是干什么?”小蝶的声音都带有尖叫的感觉。 羯奴却很平静地回答说:“上山一年多了,洞厅里挂得那些老头天天看却也没好好拜过,我能活这么久多半托了他们的福,今天想拜一拜他们,这些都是有神通的仙人,带着你多少有些不方便!” 这番话讲的颇有道理,小蝶“噢”了一声说:“那也是主人你福缘深厚,不过老人家是该尊敬……”她的话音还没有落,羯奴已经走出了卧房,进了洞厅,并且扑通一声载到在地上。 从昨晚开始羯奴的内心就感到不安,浑身燥闷不停地流汗,虽然没有发病时那么难受,但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到了今晨身体的不适更加强烈,在玉阳子走得那一刻那病终于爆发了,好在经历得多了羯奴还能忍住,直到吃掉玉阳子留下的药丸依然没有任何好转时,大限这个词闪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不过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隐隐有种期待,只是他不能让小蝶继续上演半年前的故事,如果要死,他一个人死就好了,何必连累这个女鬼也烟消云散,说不得他死了做鬼,两个人还可以做伴。 然而羯奴终究没有撑住,本想死在潜龙宗列祖列宗的画像前,可是离香案正前方还有一丈远就倒下了。 “主人~!”凄厉的呼喊带着一道白光从羯奴的卧房里穿了出来,光幕中穿着翠绿色襦裙的小蝶竟然光着脚跑了出来,也不顾及天井处落下的阳光可能会伤害到她。 羯奴在听到小蝶地呼喊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身体一下子坐了起来,只是看着小蝶那双踩着韵律的脚时心神有些恍惚,而且依稀记得上次小蝶穿的是鹅黄色的裙子,“她在那玉符里还能换衣服么?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羯奴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从没有问小蝶这个问题,不过在身体的不适都已经出离了痛苦的情况下他脑海里居然先想到这些不是更奇怪? 但羯奴只是愣了一下,模模糊糊地看到小蝶身上冒起白烟时他猛地大吼起来,“不要过来,回去!” 小蝶马上就要修成实质了,此时出来晒太阳的确很冒险,只是心系羯奴也顾不得那许多,虽然主人在严正告诫她回去,她依然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病发的厉害吗?药也控制不住,这…这可怎么办,很热是不是,抱着我会不会好点?”小蝶一边发出颤音,一边试图拥抱羯奴,这一刻早就忘记玉阳子有关**之火的告诫。 不过羯奴却在挣脱,他倒不是担心小**会爆掉,只是看到小蝶的身体发出丝丝白烟心里担心她,虽然小蝶身上的寒意让他克制不住想要抱上去,但他的神台却从未如此清明,这大概就是人之将死的征兆。“作死啊,不是叫你不要过来!”焦急无奈之下,羯奴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中小蝶的小腹,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希望把她从阳光的照射范围中蹬开。 “啊~!”小蝶一声惨呼,她完全没想到羯奴这一脚有这样大的力气,根本不像是个十二岁孩子能有的力量,而且她可是鬼啊,虽然还差一点点。带着不可思议地表情,浑身颤抖地小蝶看着羯奴往后飞去。 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羯奴居然也因为那一蹬之力身体朝反方向飞了过去,他刚才那一脚好像牵动了体内一股不可捉摸的力量,斜着身子背朝着洞厅面向正门的山壁撞去。“我死了至少可以和你做对鬼伴!”嘶喊了一声,羯奴干脆脑袋冲着山壁寻死一般等待着脑浆迸裂地下场。 望着天井的阳光,将死之时这小子居然想起他才到山上时的疑问,“原来这山上从不下雨才有这么个天井啊!” 但雨已经下了,小蝶在听到羯奴那一声呼喊后眼泪情不自禁地溢出眼眶,是为了那孩子那句做鬼伴的话,还是因为羯奴死了那通灵玉符便不能再为她敞开? 小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感到身上的光束正在散开,像皇后娘娘放下怨念时一样,只感觉身体正在变成一颗颗小光粒。而床榻上那枚玉符流转的光芒也逐渐黯淡,黯淡地像是当初羯奴在金山渡口上第一次看到那不起眼的小石子的模样。 “让我的眼睛多留一会儿,多流一些眼泪,活着的时候从没为男人流泪,那就让我在死后统统补偿吧!”小蝶哀伤地看着羯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为他流泪,待会儿如果能见到皇后娘娘一定要问一下。 只是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山壁,羯奴所撞过去的山壁就像没有存在一样,他整个身体就那么融进了山壁里面。小蝶张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她想大喊一声,只是在羯奴消失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变成一团白光,飘荡着融进了躺在羯奴床榻上的玉符里,而那玉符从黯淡又开始变得莹莹发光。 第二十一章 花溪夜渚忆仙客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春气动百草,纷荣时断续。 白云自高妙,裴回空山曲。 笛声在山中断断续续最后化为空寂,站在米浪峰山腰的玉阳子不由得叹息起来。想起临走时羯奴的那句“死便埋我”,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埋你?我可舍不得!”望着层峦叠嶂的括苍群山,自言自语地坐在原处。说是游山,实际上自羯奴来了之后,他的游兴大减,虽然每日都会离开苍月峰,但总是在米浪峰的山腰上打转,很久都没有真的到山下去。 “这孩子是个明理的人!”独坐了好一会儿后玉阳子突然自语,挠了挠头站了起来,张了张嘴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又坐了下去,如此几番,仿佛心中正为某个念头天人交战。最后他捏了捏拳头,坚定地站了起来,“还是跟他明说吧,等他死了我打算把他的身体重新炼成龙首丹,我作如此恳求,他想必不会拒绝!” 这段时间以来,羯奴固然每天数着自己的寿命,玉阳子也在思索,除了准备炼丹的步骤之外,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跟羯奴明说,他自知羯奴的怪病他是救治不了,说起来那孩子囫囵吞枣似的吃掉龙首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玉阳子自己都不敢保证有如此的生命力。既然羯奴自己也明白寿数无几,不如就告诉他自己要把他给炼了,虽然就算不告诉羯奴,等他死后玉阳子依旧可以炼丹,但玉阳子就是这样凡事都想要讲道理的闷骚个性。 在山腰上天人交战了半天,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明天带羯奴去燕子坞瞧瞧郭虎过得怎样,了了羯奴的心事之后就给他送终,一念及此,玉阳子也不再逡巡于山腰,身体一飘,缓步向苍月峰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身体穿过山壁的那一瞬间,羯奴懵了,眼睁睁看着自己来到一个波光粼粼的地方,而且身体一直不受力地飘来荡去,体内那股燥热似乎消失了。他不禁在空中乱抓乱蹬,但没有丝毫作用。“这里就是幽冥之地?”飘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慢慢地落在地上,斜*在一个井口处,好奇地眨着眼睛打量身处之地。 仍然是一个圆形的洞室,比大厅略小,也很黯淡。洞室正中有个径长三尺左右的井,房内波光粼粼的感觉应该就是缘自井中之水。坐北朝南之处有个架子,一如洞厅所挂的画像一样,一个玉白色的坛子在最高处,六个玄色的坛子并排在下方。 “原来这不是幽冥,竟然是苍月门的坟场!”看到那一溜儿坛子,羯奴就明白了。他曾听玉阳子说过,苍月门的宗主仙逝后行火化,想必那几个坛子装的便是历任宗主的骨灰。羯奴嘴里虽然说这里是坟场,不过也不敢对先人不敬,挣扎着转过身子冲着那七个坛子行了跪拜礼。嘴里还念叨着:“各位老爷爷,小可本来想跟你们的画像致谢的,没想到得遇列为的……骨灰体,实是三生有幸!” 羯奴连磕了九个头,等他最后抬起头时蓦然觉得那七个坛子的表面竟然分别露出七位宗主的容颜来,这些个须发斑白的老头居然冲他微笑,面色都很慈祥。羯奴却被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背*在井口处,小腿不由自主地发抖。揉了揉眼睛,发现七个坛子表面上的容颜宛然,与洞厅的画像无二,而且更显得栩栩如生,尤其是南郭子那幅笑容,在羯奴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淫荡。 羯奴吓得再次头如捣蒜,口中直叫:“各位爷爷啊,小可吃了贵派的宝贝固然不好,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可不带吓唬小孩玩的!”羯奴虽然和女鬼小蝶相处的不错,但和这七个老头可没什么交情,一想到他们在骨灰坛里显灵,头皮就阵阵发紧。与此同时,南郭子的笑容很玩味,而其余六个老头却看着羯奴面面相觑,眼神中似乎在交流意见。 羯奴见对方只有面容没有声音,壮着胆子瞄了一眼,一瞅之下浑身汗毛一根根立了起来,但觉那七个骨灰坛散发着七色光芒,给他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有种想要冲上去和这些骨灰坛融为一体的冲动。 羯奴不知道自己体内的龙首丹乃是这七位宗主用精元所练就故与这七位宗主的骨灰坛有亲近的感觉,还以为自己好吃的毛病发作了,一面竭力控制心中恐惧,一面暗骂自己,“一年多都没饿过了,怎么这会儿开始馋嘴,那是人家的骨灰可不是藕粉!”虽然这样说,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向摆放骨灰坛的架子移动,羯奴只好奋力抓着身后的井口。 就在手指渐渐发白快要无力可施的时候,羯奴猛然瞧见最高的骨灰坛面上南郭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接着每位宗主的眼睛里都有不同颜色的光闪现,就像是引爆炸药的开关一样,这些光芒照进羯奴的眼中,顿时“轰”一下,那灼烫难耐的心火熊熊燃烧起来。 “我他娘懂了,这帮糟老头是想亲眼看着我被烧死才带我来这!”羯奴突然觉得原本清明的头脑开始昏沉发胀,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句话,便感觉自己真的像着火似得开始冒烟了。这次发病果然比以往更加猛烈,显然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皮肉烧焦的味道都散发出来了,“各位爷爷,人肉是酸的,只怕要加点糖才好吃!”迷迷糊糊中,羯奴抬起自己的小臂闻了一下,喃喃自语。这种堪比凌迟的痛苦于他来讲已经有些习惯了,颇有点苦中作乐的意思,只可惜把酒全部送给白一剑了,要不然对酒当歌,笑看身死也是件美事。 羯奴竭力挣扎着,把身上的衣服脱个精光,歪歪斜斜地*在井口就闷坐等死,却突然感到火热的背上有丝丝凉意传来,扭过身子一看,竟是井边渗出的水。他趴下身子用舌头舔了舔,但听得滋滋声,水碰到舌尖立刻化为蒸汽,但舌尖还是感到一股难以言喻地凉意。 “呵?哈哈~!”羯奴放声大笑着趴到了井口往下望去,但看到碧波荡漾,深不可测,幽寒之意扑面而来。他转过头,看坛子上七位宗主的容颜已经感动很模糊了,使劲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冲着那些骨灰坛乐道:“我身子太小,七位爷爷恐怕不够吃,不如我下去给你们弄出一井肉羹来~!”说罢朗声大笑着,本来要摆个很漂亮的落水造型,结果刚刚站到井边,脚一软竟然一个狗啃泥的动作跌落下去了。那一刻南郭子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而其余六位则满脸惊诧,接着便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井口冒出了浓浓地蒸汽…… 当玉阳子赶到苍月峰的山坪上时立即感到一种异样。白一剑那头惫懒老鹰正两脚朝天地睡在山崖上打呼噜,一葫芦酒全喝光了,说起来这白头鹰的酒品还不错,没有撒酒疯。不过让玉阳子感到诧异地是洞府内隐隐有哭声传出。 “是那个鬼丫头,难道说羯奴已经……”玉阳子顿时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洞中。 洞里的情况与平时无二,玉阳子的心情却波澜起伏,虽然一直打着要把羯奴的尸体炼成丹药的主意,但是想到那个可爱的少年即将成为眼前的死尸他的脚步突然变得很沉重,几乎是拖着鞋踏进了羯奴的卧房。“该说什么呢,节哀顺变抑或如庄周一样击剑而歌?”心头思绪万千化成了嘴里的一句自嘲,但在进入羯奴的房间后他却惊愕地大叫了一声。 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尸体,倒是那枚与羯奴形影不离的玉符此刻躺在床榻上不断震动,与平时闪烁着清亮的颜色不同,这一次这玉符上面黑白之气不断流转,呜咽的哭声也从玉符里传出,黑气朦胧,白气鼓胀,似乎有东西要突破牢笼,而又有东西在拼命阻止。 “那个丫头要修成实质了!”玉阳子虽然对鬼道并不了解但看此情形也把事情猜的**不离十,对于幽灵来讲,修炼成具有实质的鬼便是终极追求,以后便是不断地追寻力量而已,和人类羽化登仙异曲同工,只是两相境界有若云泥。玉阳子看着不断震颤地玉符,心头纳闷,实在不明白好事将近那鬼丫头哭什么,他曾多次幻想自己能修成天道遨游宇宙的情形,但从未想过当时是大哭着飞升的。 看到玉符依然有生气,玉阳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因为小蝶说过这块通灵玉,鬼奴还有羯奴三者歃血进行过盟誓,如果羯奴身死,这枚玉符便会回复成顽石模样,现在既然完好无恙,那么羯奴肯定没有死。“只是这死小子跑哪里去了,他应该很想见到那鬼丫头的模样才对啊?”玉阳子仔细看了看不大的洞室,正要出去到东边野林里找寻,心说羯奴估计自己活不长了所以壮着胆子去那林子里看妖兽去了,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玉符内小蝶的哭声突然变得凄厉刺耳,而玉符上的黑白之气交错,好似惨烈的搏斗。 玉阳子愣了一下,耳朵开始抽搐,再仔细端详了一下那枚玉符,脸色郑重起来,“难道那丫头在强行练功?”虽然不知道幽灵是怎么修行进阶的,不过强行运气的害处玉阳子是知道的,再想到平时羯奴把这玉符当成跟他腰带一样的宝贝,今日却放在床榻上而不知所踪实在蹊跷。 当下他也不再多想,手一扬那把洁白的羽扇出现在了手中,心里念叨:“小蝶姑娘,我助你一臂之力,但我也不知该怎么帮你,如果帮了倒忙还请海涵!”闷骚地说过了场面话,心里平衡了便挥动羽扇,念了一句玄空大五行真诀,只见羽扇的端口处喷出一道劲风,如快刀一般将笼罩在白气面上的黑气劈开,接着那道风刃混着白气如陀螺一般在玉符上面飞速旋转起来,将黑色的气流不断拨开,经此一来,玉符内部的白气越发磅礴,不断地鼓动,喷薄欲出。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那股萦绕在玉符周遭的黑气已经渐渐稀薄,那白气也变得中正平和且不断地壮大,玉符内小蝶的哭声也从凄厉变得开始抽噎,玉阳子就纳闷了,情况正在变好,这鬼丫头怎么还哭个不停,心烦之下再念了一句口诀,那道悬浮在玉符上方的风刃就像绽放的花蕾一般迸出五六个旋风,斩瓜劈菜一般将那稀薄的黑气吹得几乎肉眼难见。 “这下你总收声了吧!”玉阳子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可惜只有羯奴才有和玉符沟通的能力,否则玉阳子早就诘问小蝶羯奴跑哪里去了,如果真的在东山野林里遇到妖兽那可连炼丹的药材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小蝶的哭声突然停止了,空间里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一直在震动的玉符也恢复了平静。玉阳子凝目看着玉符,等待着即将发生的奇事,幽灵变鬼,即便玉阳子博学广识也未见过。 沉默只持续了片刻,只听噼啪声响,平躺的玉符从床榻上立了起来,面上发出一道白亮耀眼的光幕,玉阳子闭上眼睛闪到一旁,那道光幕只是闪烁了一下,当玉阳子再睁开眼睛时,已经看到一个清秀可爱的绿衣女子俏立在中间,和前次相见的宫装不同,此时她已经换做一副侍女打扮,黑发披肩,皓腕如玉,比初见时的脸色红润了许多,也没有当初那种疏离的感觉,得到实质的小蝶果然与作为幽灵时出现大不一样。 “恭喜……”玉阳子拱了拱手,客套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小蝶哇一声大哭起来,这把玉阳子唬得连退两步,“又哭?”正待要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蝶已经扑到他面前跪下抽噎着说:“先生,先生,我主人被石头给吃了……” ———————————— 望月思氛氲,朱衾懒更熏。 春生翡翠帐,花点石榴裙。 燕语时惊妾,莺啼转忆君。 交河一万里,仍隔数重云。 兰舟在水中轻荡,女子清婉低越的歌声从船上飘了出来,和着凄凉的琴声为这一派花溪的初春夜景平添了几分落寞和哀伤。 “绮薇此作甚妙,只是太过凄婉了些,你姑母未必喜欢!”船舱里琴声停歇,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言道。 “谢谢顾家娘子,绮薇知道了!”王绮薇回答道。那位顾家娘子是个四十左右的贵妇,虽然容颜不敌风月侵蚀,但薄施粉黛的面孔自有一种端庄特秀,虽然在家世上与王家差距很大,但王绮薇对这个女人却打骨子里尊敬。因为这顾家妇便是才情堪比谢道韫的张彤云。 原来此时孙恩已经被刘裕击败,谢道韫寡居会稽,听闻弟弟谢玄的儿媳王绮薇正跟着张彤云学习,便请王绮薇到会稽与她做伴。 由于王绮薇救出父亲后,示恩于死去的谢玄父子,便决定与谢玄夭折的儿子冥婚,大概也是有感于门阀千金的婚姻不幸,在这丫头心里陪着谢道韫这个垂垂老矣的才女也比待在王家做个旁支小姐好得多。所以张彤云才送王绮薇前往会稽,顺便也探望一下浩劫余生的闺密。 船行至此,离括苍山不远,王绮薇想起一年多前发生的事情不禁感到一阵怅惘,在这花溪中弹唱的诗歌不免凄婉,冥婚的自己,了无音讯的羯奴,每当想起那个痞子的时候,她便感到唇瓣上有一丝温柔。 张彤云并不知道王绮薇曾经和一个小痞子有过一段际遇,还以为这丫头感怀自己冥婚之哀,若是如此,只怕到了会稽会令孤寡的谢道韫不快,所以才好意提醒。 船舱轻启,一张写着诗句的纸张被一只皓腕丢出了窗外,王绮薇再次轻声吟诵了一遍,瞥眼看了那隐约的括苍山,暗叹,“关上此窗便安心做谢家未亡人!” 写着诗句的纸张被河畔的风吹到了岸边,如飘零的柳絮,就在婉转而落的时候,一只巴掌大的赤红的蛤蟆突然跃起,张开大嘴将那张纸衔在了口中,落地时腹部还鼓了两下,弹珠般的眼睛里竟然落下一串晶莹的泪珠。 “咕咕…啊~!”蛤蟆衔着那张纸正在动情,一只洁白胜雪的玉手突然攥住了它,蛤蟆惨叫了一声,却见一个蒙着轻纱的白衣女子将其轻轻放在了掌中,语带戏谑地说:“色蛤蟆你又发骚了!” 那只蛤蟆扭动了一下身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怒意,“你一直跟着那个女子,说她诗好,我现在有感觉了你又说我发骚,你他娘还真难伺候!” “啪!”一声脆响,赤色的蛤蟆被摔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弄了个四仰八叉,那女子还嫌不够,伸出脚来一顿狂踩,“不老实,说脏话,该打!” 那蛤蟆一边惨叫,嘴里却不松劲儿,“哎哟,他娘的,要不是你老爹连累我被下了咒,老子会怕你,哎哟哟,死丫头,怎么说我也是你叔叔辈的,下脚也忒狠了!” “你还嘴硬是不是,信不信我放火烧你屁股!”这句话仿佛是个咒语,蛤蟆一听便老实了,前腿还使劲向后,似乎要蒙住臀部。可怜巴巴地望了那女子一眼,突然伸出舌头指着河上的兰舟道:“船开远了,你还不跟上去?” “不跟了!”那女子懒洋洋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赤脚在水面上划起一溜儿浪花。 蛤蟆不解地跳到了女子的肩头,问道:“你不是说她的诗好吗?”一面说,一双弹珠眼睛却盯着下边滴溜溜乱转。 “啪~!”那女子伸出手指一弹,蛤蟆又痛苦地叫了一声,贴着一块石壁滑落进了水里,那女子一边荡着脚,一边将刚才蛤蟆接到的纸张撕了个粉碎,“我什么时候说过她的诗好了,就算是好,那也是好骚,狐媚子!” “狐媚子?你自己就是,还好意思说人家……嘿嘿,没打着!”蛤蟆在水里仰泳,避开了女孩随手扔出的东西。那女子恼怒地踢着水花,正要口出恶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急急忙忙掏口袋,好像掉了东西,半晌才笑吟吟地看着手中的事物,笑眯眯地说:“还好,一个都没少!” 那蛤蟆鼓着大眼睛,借着月光看见女孩手里捧着几枚散碎银两,竟然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老爹要是知道你用珍贵的五色石换了几两碎银只怕要气的吐血,不过这样也好,气死他省得我去报仇!” 这回那女子却没动怒,爱如珍宝一般点算着手中的碎银,笑嘻嘻地说:“五色石如果不能剖出玉来跟普通石头有什么不同,还不如换了银子有用!”话音刚落,那女子的手突然颤动了一下,望着括苍山的方向愕然道:“色蛤蟆,快看那是什么?” 蛤蟆没有回头,反而很不满地叫嚷起来,“我有名字的好伐,就算你不尊敬长者不肯叫声刘叔,也可以叫我本名刘浪,别叫死蛤蟆,我烦,想当年我风流倜傥……” “少啰嗦,快看!”少女极不耐烦地一晃手指,一团绿色火焰朝蛤蟆飞去,吓得蛤蟆一蹦三尺高跳到了岸边,顺着少女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见括苍山的方向有淡淡的七色光晕明明灭灭,用他们的妖眼能够辨出,那绝对不是极光。 “难道?”女子和蛤蟆面面相觑,忽然少女蹦跳起来,“五色石有什么用,真正的宝贝疙瘩在那里,快点色蛤蟆,晚了就被别的妖精抢先了!”说着少女连鞋子也不穿,赤着脚踩着河边青草向括苍山的方向跑去。 蛤蟆蹦跳着叫道:“我有名字的好伐,等等我啊,该死的四条腿还不如以前两条腿跑得快!” “快点,快点,流浪大叔色蛤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四野飘荡。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今天晚了几小时,很抱歉! 第二十二章 碧沙洞里乾坤别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从羯奴穿进山壁到现在已经七天了,修得实质的小蝶本想在主人面前展现自己姣好容貌,没想到却化成了一座望夫石,坐在那堵山壁前日日发呆。 陪着小蝶发呆的还有玉阳子。当他听说羯奴穿进了那座山壁之时就感到无比诧异,山壁后边是潜龙宗历任宗主的魂灵休憩之所,只有宗主才能进去,而且一生只有两次,一次是接任宗主之时,另一次便是告别尘世之日。 羯奴何德何能,怎么说进去就进去了呢?小蝶说羯奴穿进去之前给七位老仙人磕过头,玉阳子听了不禁感到委屈,他每月都有例行祷告,磕了那么多次头怎么没见老祖宗发善心让他进去,话说他上次进去已经是几十年前他师父仙去的时候,他在里面接任了宗主的位置,并在里面领悟了玄空大五行真诀,一直昏昏沉沉也没有仔细打量里边的情形,事隔几十年想要回忆都感到无力。 “那小子吃了龙首丹,如果将药力化解,功力只怕比我还厉害,不知道祖宗们会把他改造成什么样的怪物?”玉阳子瞧着山壁低声呢喃,不知是喜还是愁。 “主人,主人!”小蝶又发疯了,每天都会把山壁当门一样敲几百遍。起初小蝶也试图穿进去试试,她是鬼魅之体,一般的山石都能穿过,但是这堵山壁乃是金玉锁关,她撞了一下差点被反噬。然后小蝶又建议玉阳子试试,毕竟玉阳子是潜龙宗目前的老大,小妮子一番苦苦哀求再加上歌功颂德之后,玉阳子果然忘乎所以地试了一下,结果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雄伟形象破坏殆尽,现在小蝶再也不盲目崇拜他了。 在这七天里,小蝶还试着用斧凿之类的东西把山壁砸开,玉阳子本来要阻止的,但是念主心切地小丫头居然给他翻了个白眼,于是玉阳子便不说话了,接着小蝶持斧上前,被山壁上释放的电力给打了个青丝倒立,淑女形象破坏殆尽,直接导致玉阳子也不再把她当女子看了。 “难道说龙首丹有开启这山壁阵法的功能?”玉阳子在山壁前走来走去,不时探看布在山壁上的法阵窍门,而小蝶则捧着莹莹发光的玉符抽抽噎噎,小丫头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也拿那石壁没有办法,好在玉阳子提醒她这玉符还亮着说明羯奴没死,于是这小丫头把这玉符当蜡烛一样捧在手里,深怕来一阵微风把它吹灭了。 “小蝶,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被小蝶的哭声扰得不胜其烦的玉阳子不快地哼哼道,小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抽噎不停,“这是奴家唯一能为主人做得事情,先生就别拦着我了!” “唉,女人~!”玉阳子自言自语地转过身子,然后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小蝶也“啊”地叫出来声来,只见那让他们苦恼不已的山壁竟然映出淡淡地光晕,原本坚实的石头仿佛化成了一泓潭水不断地泛起波纹。 “他…他要出来了,一定是的!”小蝶欣喜地跳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却泛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而捧在她手心里的玉符则噼噼啪啪地欢欣跳跃着。玉阳子的心情莫名,隐隐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这时候山壁表面突然喷出一团水柱,持续的时间极为短暂,眨眼间水花便消失了,洞厅里甚至连水渍都没有。小蝶扭捏着身体,虽然心里很焦急想要看到羯奴无恙,但又不知为何有种从未有过的娇羞,期期艾艾地站在了玉阳子的身后,却不料最先看到羯奴的玉阳子大声惊叫起来,“你…你是羯奴吗?” “先生?我回来了吗,回到人世了?”确实是羯奴的声音,小蝶偏着头看去的时候却也跟着玉阳子惊呼了一声,那哪是羯奴,分明是个血团,只见一个人形模样浑身结着血痂的怪物扬着一根白绫缎子正高兴地想把玉阳子推倒。 玉阳子和小蝶都听出那是羯奴的声音,但见到羯奴这幅模样都不禁退了几步,而在血色的覆盖下,羯奴的眼神却愈发明亮,动作也从未有过的矫健,两三步就跑到了玉阳子跟前,这时候奇景出现了。 透过天井的月光洒在羯奴的身上,只见覆盖在他身上的血痂开始出现龟裂之势,而羯奴好像也感觉到了,捞痒痒一般在身上抓摸了几下,他这一动血痂的裂纹越来越明显开始慢慢脱落了,一片又一片…… “啊~!”当羯奴身上第一片血痂脱落的时候,玉阳子和小蝶都克制不住地大叫起来。血痂脱落的地方呈现出耀眼的光芒,掩藏在下面的皮肤犹如金黄的麦穗,比起之前的苍白改变了很多,而且皮肤所绽放的光芒穿过了天井,当那一块块血痂纷纷脱落后,羯奴身上的光芒更甚,犹如破茧成蝶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光晕犹如水波一样,以羯奴为中心不断地扩大,直到天井顶上的最远处。 短短七天,羯奴的身体竟长高了不少,原本比小蝶矮一个头的他如今已经和小蝶身高相仿,光芒消失后,麦色的肌肤熠熠生辉,隐约可见肌肉纹路,如果说之前的羯奴是俊俏可爱,现在的他则变得更加英气勃勃。 “主人~!”小蝶在幽咽中喜不自禁,离开辟邪镜之后她便一直感受着羯奴的体温,在羯奴离开的这几天里她的心中有莫名的惶急,看到羯奴归来,并且变得更加漂亮,一颗芳心犹如小鹿乱撞,心头那种朦胧异样的感觉很奇怪,也很温馨。 玉阳子还在发呆,小蝶早就抢到前面向羯奴扑去,可是刚走了两步她又惊叫着羞怯地躲到了玉阳子的身后。原来羯奴此刻身无寸缕,小蝶刚一走近便看到软软垂下的东西,那无法克制地拥抱**马上就被打消了。 羯奴也害羞地捂住了下身,身子弓了起来像个虾米,看到一个俏丽的丫头朝他扑来他下意识地后退躲避,但是心怀畅慰之下嘴里连声大叫着,“小蝶,你是小蝶,真…真漂亮!” 小蝶躲在玉阳子的身后也不敢偷眼去瞧羯奴,听到主人的夸赞,原本红润的俏脸一下子涂上了厚重的玫瑰色,嗫嚅着说:“主人,你…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嘴里说着话,指尖却轻轻捅着玉阳子。 从羯奴出来的那一刻开始玉阳子便施展望气之术看着羯奴发呆,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尤其是羯奴身上的血痂剥落后,这位闷骚的苍月门主在心底呼喊着,“他把龙首丹的药力化解了,化解了!” 被小蝶捅了一下,玉阳子才注意到羯奴是赤条条的,而且这小子明媚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大概是看到玉阳子色迷迷地盯着他的**,脑子里又在想乌七八糟的事情。玉阳子立即端正颜色,踏前几步来到羯奴面前,笑吟吟地刚想张嘴,却见羯奴腰弯得更低,脸色有些异样,嘴里大叫着,“先生,别…别过来!”这时玉阳子听到羯奴的肚子发出咕咕地响声,诧异地停下脚步,“怎么了?” “轰!”一声闷响,羯奴的身后一阵飞沙走石,有如被雷劈过了一般地板上居然出现一溜裂纹。玉阳子和小蝶都惊愕地张大了嘴,下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捂住了鼻子,并不算小的洞厅里竟然弥漫着一股恶臭。 羯奴窘迫的无地自容,一直口口声声说要看一看小蝶是个什么模样的美人,如今刚刚见面就闹出这样的尴尬。不过他愉悦地眼神还是表明了刚才那个屁他放得很爽快。 “我们出去说吧,羯奴快把衣服换了,我们在外边等你!”玉阳子捂着鼻子,声音变得很怪异,想起当初羯奴一个屁崩死了李道显,神色黯然,看着被气流打出裂纹的地板也有些心疼,吩咐了一声便扭头走出了洞府。小蝶本想留下帮羯奴更衣,但看到羯奴羞赧的样子便识趣地跟着玉阳子出去了。 更深露重,月光泛白,苍月峰的怀中山坪上,三人围席而坐,影却一双。羯奴细说在山壁之后所遇到的事情,听者都前倾着身体聆听,羯奴却不时注意着没有影子的小蝶。 “碧沙洞?”玉阳子摸了摸颌下的短须,顺手抬起了羯奴的手臂问脉。 原来那天羯奴坠入井中,被那寒涧侵袭,内热外冷两相交迫便昏死了过去。待他幽幽醒转时,却见自己趴在一个洞穴中,身前是碧绿的砂石,身下浅水轻拍着洞壁,发出如笙簧般的乐声。这口无名深井之下竟然别有洞天。 羯奴挣扎着站了起来,或许是井水的森寒中和了他内腑的燥热,站起来那一刻感到神智清明,抬头看到一个由碧沙堆砌的斜坡,坡顶歪歪斜斜地生出两根红树枝,仿佛感觉到羯奴在看它们,那两根树枝竟然摆出了迎客的姿势。 羯奴迷迷糊糊地走了上去,只见小坡上又有一个洞,洞口刻着碧沙洞三字。潺潺流水从洞中涌出,顺着斜坡滑落到大洞的水潭中,与外界的井水相连。再看溪水成明亮的碧色,细密如玉的沙子顺着流水翻滚,显得此洞的名字很应景。 羯奴凝神谛听,除了流水声便没了别的声音,想张嘴闻讯是否有仙人居住于此,又怕声音扰了这里的清幽,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还有余力便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流水曲折,洞里这条小路也很崎岖,羯奴走走停停,但觉此洞仿佛永远都停留在暖春之时,粉嫩的花朵贴满了洞壁,与碧绿的流水相映成趣。羯奴闻着花的馨香不禁诧异,摘下一朵在手中把玩,状若桃花偏偏贴着山壁生长。 渐渐地,山洞的路径开阔起来,景色也更加迷人,羯奴不禁驻足感叹,“玉沙瑶草连溪碧,流水桃花满涧香。”岂料他的语声在山洞中回荡,一叠三韵,一时间山洞里钟乳落泪,泉水幽咽,芝兰泣笑,碧沙轻叩,合成一支无以言表的美妙乐曲。仿佛这些事物是第一次被人夸赞,都喜不自胜地要为羯奴合唱一曲。 “仙妙啊!”耳闻自然之乐,羯奴顿感神清气爽,情不自禁地附和着乐声,更感到乐章中有一段与自己所吟诗歌相辅相成,顿时觉得自己乃是不世奇才,只可惜把笛子放在卧房里了,要不用自己的笛声和这仙乐应和岂不锦上添花。正感遗憾,他突然又想到此乐乃自然之音,自己若莽撞奏笛,恐怕会破坏了这份神韵。一想到这里他微笑起来,全心全意记诵着乐声音阶,心情放松之下忍不住随着乐曲手舞足蹈起来。 脚步虚浮,如同醉汉,羯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山洞的最深处,这是一个比苍月洞厅还大一些的空间,中间有一个方圆两丈的水池,池中有两个凸起的石头,就像张大的鱼嘴,泉水便从那鱼嘴喷涌出来。最奇妙的是在鱼嘴的上面压着一个三尺见宽的玉璧,这东西羯奴瞧着眼熟,记起玉阳子也有相似的玉璧,只是要小一些而且色泽也没有这么雅致。 羯奴望着那块玉璧呆呆地站在了原处,刚才乱蹦乱跳耗费了极大的气力,辅一停下便觉得双腿不再受力,脚一软便跌坐下来。 绿光,清泉,花香,羯奴望着那块玉璧,似乎看到一个白衣男子也如他一样呆呆地坐着和他对望,看不清男子的轮廓,只觉得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似曾相识。“幽冥,仙境,还是人间?”羯奴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看到身旁有块大石头,便斜斜地*了过去,看到玉璧中模糊地影像,他桀桀怪笑起来,“哈,这是梦,我又做梦了!” 镜中男子的眼睛突然亮了,羯奴暗叫不好,他还记得那七个老祖宗的魂灵也玩过这一招,眼睛一亮他的身子就会像着了火一样难受。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身体并没有感到异样,倒是听到咒声在耳畔响起,“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太极者性也,两仪者命也。名虽有二,实则性为之主,流行于阴阳之间者也。然性本无迹,而命微有迹;性无生灭,而命有生灭;性无始终,而命有始终;性无动静,而命有动静。未有命时而性之理长悬天壤,既有命后而性之理已具人身。大哉性乎,蔑以加矣……” “聒噪,太聒噪了!”听到这咒语,羯奴感觉玉璧中人的嘴唇在翻动,乱挥双臂怒骂起来,镜中人并不动怒,反而微笑,似乎打了个响指,羯奴便看到一个秀美的女子从玉璧中飞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一个酒壶。 羯奴歪着身子注视着踏波而来的女子,只觉得这女子美极了但却看不清楚容貌,“那这不是梦还是什么呢?”有了这个认识,那个沉寂一年多的羯奴又变回了燕子坞放浪形骸的样子,而且这一年来他的文化程度大幅提高,流氓不可怕,有了文化的流氓才可怕。 “镜花咋破出花房,经行处,波起涟漪;将到时,影度回廊。仙袂舞动,麝兰馥郁;荷衣欲动,环佩铿锵。靥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桃,榴齿含香”。其实羯奴根本看不清楚来者的容貌,但却安之若素地信口胡诌,感觉到那女子来到身旁后,他大大咧咧地张开了怀抱,笑道:“来来~!” 一声轻笑,声若黄莺,那女子美目顾盼,却在羯奴的身前转了个圈,“好啊!”羯奴抚掌赞道:“纤腰楚楚,回风舞雪;珠翠辉辉,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宜嗔宜喜;徘徊池上,若飞若扬!”羯奴倚在石头上,活脱脱一幅风流才少的模样,只是衣衫不洁,算不上浊世佳公子,只能算浊衣小色狼。 玉璧中的男子见了羯奴这幅惫懒样轻轻叹了口气,但听得山洞中经文又响,“有动之动,出于不动;有为之为,出于无为。无为则神归,神归则万物芸寂;不动则气泯,气泯则万物无生。神神相守,物物相资,厥本归根。默而悟之,我自识之,入乎无间。不死不生,与天地为一……” 咒语声中那女子身形晃动,似乎要离去,羯奴突然站起来拉住了那女子的柔荑,轻笑道:“不理他,不理他!”说着指了指女子手中的酒壶,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嘿嘿出声道:“云液每归须强饮,玉书无事莫频开!” 那女子轻声笑着,打开酒壶的盖子,羯奴仰着头,她便将壶中碧绿的琼浆倒入羯奴的口中。 美酒入腹,羯奴顿觉百骸疏懒,晃动着身子将那女子抱在怀中,酒气在嘴里喷涌,却不住地赞叹着:“生于孰地,来自何方?瑶池不二,紫府无双。你是什么人,怎么生得如此之美?” 那女子却笑着推开了羯奴,身子轻飘飘地倒着向玉璧飞去,羯奴也不阻拦,懒懒地看着这一切,但闻声声娇呼传于耳中,“公子真的看清奴家,抑或是信口雌黄呢?” 羯奴正欲开口,却听到玉璧中那个男子哼了一声,“春梦无痕,莫执迷,后悔人生!” “人生如梦,何求?化蝶遨游!”羯奴依旧疏懒,言语中甚至带有一丝挑衅。 却不料玉璧里传出大笑来,三分苍凉七分欣慰,“既饮,且听我一曲!”便有乐声从玉璧中传出。 羯奴却摆了摆手,“未知尊驾何人?”也许是不知生死,不知是梦幻还是现实,羯奴无论动作还是语言都豪放不羁,斜躺在大石上手指玉璧,颇有名士风范。 镜中人笑的更是欢喜,“我是谁?你看我是谁!” 羯奴也不多礼,睁大了眼睛看向玉璧,但觉那男子器宇轩昂,棱角分明,面庞轮廓十分熟悉,但在记忆中他根本不认识此人,即便是在梦里也从未见过,他不禁好奇地站了起来,手指着玉璧不停颤抖。 “我便是以后的你,你便是以前的我!”玉璧的人说完后身影便消失了,接着便有乐声传来,竟然是一首笛曲。 “啊~!”羯奴大叫着退了一步,但觉体内的燥热再度涌起,这时再看玉璧,只见一个个不认识的文字跳出,羯奴初时还能分辨那是金文,记载的是《道德经》,但是随着文字越来越多,字迹越来越快,羯奴便无法和已经背熟的《道德经》挂上号,只是傻呆呆地看着,越看越觉得那一个个金文组成了一幅幅奇怪的画卷。 与此同时,原本在羯奴体内狂奔乱突的热流变得更加凶猛,跟随着金文的节奏波动,在体内分为两股,一从尾闾升至肾关,继而经夹脊双关升至天柱,又过玉枕走至泥丸;另一股从神庭降下鹊桥,经重楼,降宫,脐轮而至气穴丹田。 一时间随着热流的节奏,羯奴再也无法控制身躯,忽而立身正直,拱手当胸,忽而足趾柱地,两手平开,身姿变化亦如舞蹈,而他那带着醉意的神台早就昏昏然,只是觉得要不断地移动才能保持身心的舒畅,而不知不觉中,他忘了时日,也不知道衣衫已经碎裂,更不知道身上的毛孔不断流出乌黑恶臭的污物,直至他成了一个血淋淋地怪物他犹自起舞,唯独没有忘记牢牢攥住记载着他生辰八字的腰巾,直到…… “直到怎样?”玉阳子趋前了身子,显然被羯奴所讲述的碧沙洞奇景给深深吸引了,而小蝶也是一幅很紧张的样子,只是微微撅着嘴,想来羯奴对洞中神女的夸赞让她有点小小的吃味。 羯奴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忽然听得崖颠一声长鸣,本来该在巢穴中休息的白一剑凌厉地冲羯奴扑来,鹰眼闪现出一丝浓浓地杀意…… 第二十三章 轻云岭上咋摇风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鹰翔长空,带着杀气的白一剑像利刃一样袭来,比起平时的老实模样多了几分桀骜,羯奴不由自主地感叹,“老白,你变好看了!” 小蝶的反应很机敏,在白一剑长鸣的同时她就转身,一根白绫向老鹰袭去,阻挡了白一剑凌厉的来势,羯奴还在抱怨,“小蝶你怎么啦,那是老白呀!”小蝶没有理会羯奴的聒噪,只是转眸递出一个幽怨的眼神。白一剑同样很幽怨,在空中翱翔旋转,叫声中还有几许焦急。 这中间修为最高的玉阳子反而陷入了石化状态,抓着羯奴的手,一脸讶异,对周遭的变故不闻不问。原来羯奴体内狂奔乱窜的七道真气现在被束缚在一起,按照一个奇怪的路线在羯奴体内流转,在玉阳子看来这不像是药力化解而使真气合流,倒像是有一股怪异的力量裹挟着这七道真气运动,这股力量不见得强大,却有一股韧劲,“究竟是怎么回事?”感觉着羯奴体内勃勃生机,玉阳子很疑惑。 小蝶和白一剑在缠斗,羯奴则在劝架,这时突然感到背后异样,此番从碧沙洞回来后,羯奴并不觉得身体有多大的变化,倒是六识敏锐了许多,一感觉身后有异,立刻下意识地避开到一边,飞速地将手从玉阳子的掌中抽出。 再一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只比磨盘还要大的蜘蛛,舞动着两条粗壮的前腿,碧绿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 “哇哦,好大的蜘蛛啊!”羯奴大叫一声,拔腿就跑,蜘蛛明显是冲着羯奴来的,在羯奴大叫的同时,一根拇指粗的线就从嘴里喷出,直接飞向羯奴。羯奴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何时这样敏捷,趁着玉阳子还在发呆,一把将玉阳子拉到自己身前挡住,那根线就缠在了玉阳子的手指上。 “主人!”听到羯奴那边传来变故,小蝶立即放开白一剑,转头向羯奴跑去,同时白绫也缠向蜘蛛的一条腿,与此同时,白一剑也放弃了与小蝶纠缠,更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似得挥舞着利爪朝蜘蛛杀去。 “咦~!”一直在走神的玉阳子直到手指被蛛丝缠住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击,而是奇怪地望了羯奴一眼。此时小蝶已经用白绫将蜘蛛右边的三只脚缠在了一起,而白一剑则在蜘蛛的背上不断地抓挠骚扰,蜘蛛的气势已经消磨了许多。 真是奇怪,苍月门在此峰立足近千年,虽然一直对东山野林中的精怪不闻不问,但是这山坪处的浩然正气一直令这些怪物们慑服,是什么原因让这只蜘蛛怪敢冲到这里来袭击羯奴?玉阳子一边感到诧异,一边放出一道风刃,嗖一声将蜘蛛左边的三条腿齐刷刷地切断,碧色的浆液流了一地。 但这蜘蛛似乎毫无痛楚之色,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羯奴,仿佛色魔面对小公主一样,放出癫狂的光芒,大嘴微微张开,臭气熏天的涎水从嘴里流到地上,那味道让羯奴几欲作呕。“这怪物哪来的,怎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不过眼我的病好了吗?” 没有人回答,小蝶舞动着白绫护着羯奴,看她飞舞的动作似乎很担心那蜘蛛分泌的污物沾染了她的武器。白一剑此时已经将蜘蛛的背部抓烂了,仿佛厌恶蜘蛛背上绿油油的流质,反而低飞起来,看来这只白头鹰也是有洁癖的。 玉阳子的手指仍然被蛛丝紧紧地缠住,但他并不在乎,反而扭头对羯奴正色道:“我想,它大概是想吃你!”一边说话,手指一抖,那根蛛丝自动从手指脱落,打着旋飞奔了回去将蜘蛛舞动的两只前腿牢牢裹住了。 “什么,它想吃我?”羯奴见那蜘蛛虽然凶恶,但此时断了三条腿,右边的腿也被小蝶用一条白绫缠住,白一剑还在头上不断欺负人家,便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小蝶,气狠狠地做出一副捏软柿子的表情,“让我来~!”一边嚷嚷着,一边摆出郭家武学的起手式,蹦跳着就向那只蜘蛛冲过去,看架势是想插人家眼睛。 “主人小心!”小蝶惶急地大叫了一声,玉阳子则面带微笑,那个飞扬跳脱的羯奴又回来了。只可惜羯奴只是造型不俗,跑到一半骇然发现那蜘蛛又从嘴里吐出一根蛛丝,黏糊糊地圈在了他挥起的右臂上,然后大力将他向嘴巴吸去,“孽障!”小蝶见此情形娇叱一声,挥动着另一根白绫就想去帮羯奴,玉阳子却无动于衷。 这时候羯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在小蝶赶来之前,身子一扭整个人侧向跳跃,犹如大鹏一样高飞十丈远,大喇喇地跳到山壁边,一把抱住了斜长在山壁上的一颗海碗粗细的大树干上,由于力量过大,蛛丝被拉的很长,甚至连蜘蛛本身也被扯动了几尺远。 这番变故实在太惊人,小蝶愕然地看着羯奴,不知她主人何时变得如此勇猛。但是羯奴抱在树干上却在叫苦,刚才那股力来的莫名其妙,当他抱住树干之后就消失了,此时蜘蛛斗气似的要把他往回拽,他却感到很吃力,没办法持久了。 玉阳子丝毫不把蜘蛛怪放在心上,反而因为羯奴突然暴起而更感兴趣地打量羯奴。 “娘的,想吃我?”羯奴吃力地抱着树干,恶狠狠地张开嘴想把蛛丝咬断,此时已经把蜘蛛抓得皮开肉绽的白一剑似乎发现了羯奴的吃力,噘着鹰嘴飞来帮羯奴咬蛛丝。 “啪~!”蛛丝被羯奴的利齿一下子咬断了,小蝶连忙喝了一声彩,刚才羯奴意气风发地跑去揍蜘蛛时她就忘了叫好,这会儿找个空当补上,起码让她主人得意一下。可这一声喝彩后,却见羯奴咿咿呀呀地差点被拽下树来,原来那根蛛丝好巧不巧地缠在了羯奴的牙齿上。 “哎呀!”小蝶大惊,连忙向羯奴跑去,并向玉阳子娇嗔:“先生,快点将这怪物杀掉啊~!” 而白一剑的动作比小蝶快上许多,在羯奴咿咿呀呀地同时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见他狼狈地张着嘴,就好心地想帮他把蛛丝啄断,只是这头笨鹰不知怎么想的,直接就朝羯奴牙齿上的蛛丝下嘴,吓得羯奴一拳挥了过去,含糊吼道:“你他娘想干啥~?”虽然白一剑灵敏地闪开了羯奴那一拳,但是情急之下羯奴体内的怪力再度爆发,拳风竟然将白一剑扇了个趔趄,滑出了几丈远。 羯奴已经无心跟白一剑道歉了,见小蝶奔了过来,便含含糊糊地叫道:“小蝶,快来帮我把绳子咬断!”说着还把嘴给噘了起来。小蝶本来是想将蛛丝斩断的,她可不像那白头鹰一样没脑子。无奈主人发话了,还把嘴巴噘得跟猪唇一样,她便犹疑起来,俏脸也泛起嫣红。只是她在犹豫,那蜘蛛却发死劲儿了,羯奴力气渐渐不支,仓惶地大叫:“快来啊,快来!” 小蝶咬了咬牙,舔着嘴唇真的朝羯奴走去,玉阳子看到不免皱了皱眉头,“这个臭小子,只怕是因为仗着有我在才这样肆无忌惮吧!”一边想,一边冷哼一声,催发一道巨大的风刃“轰隆”一声将那只已经血肉模糊的蜘蛛给大卸八块了。 “来了来了!”羯奴的心思果然不纯洁,见到小蝶羞答答地抿着嘴,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缝。深呼吸,好像闻到了淡淡地花香味,眼看四唇就要相接,突然“砰!”一声响,蛛丝的主人四分五裂,蛛丝自然断掉,那股弹力反震,羯奴直接向后飞去,还差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啊,结果他贴在山壁上摆出了一个大字形…… “你说他多大年龄了?反正不年轻了。你说他跟女人亲过嘴没有?我看玄,上山一年多除了小蝶我可没见到有别的女人!”羯奴一边摸着白一剑的羽毛,一边诽谤破坏他好事的玉阳子。也许是慑于刚才那一拳的威风,白一剑就像只小鸡一样安然接受羯奴的爱抚。 小蝶则站在羯奴的身后检查刚才他撞在山壁上有没有少零件,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她的主人身体真是硬朗,把山壁都快撞出个人形了,但自身却毫发无损,只是说头很痛,要小蝶揉揉。一边听着羯奴说玉阳子的坏话,一边细心地给他按摩头部,再一想到刚才差点和羯奴亲吻,小蝶的脸上露出小女儿的娇羞,不料羯奴却突然问道:“小蝶,玉阳子那家伙是不是喜欢你?” 玉阳子正好施展风术将刚才的战场打扫干净,并将蜘蛛留下的一颗暗青色的球状物托在手中,忽然听见羯奴咿呀呼痛,便面色严肃地走到羯奴面前,沉声道:“跟我来!”说着便朝洞府走去。 “我们巷子里的柳鳏夫,老婆死了二十年又续不了弦,见了母猪都会发情,你看玉阳子打光棍恐怕不了二十年吧,总之你要小心!”羯奴跟在玉阳子身后继续低声诽谤,小蝶听的哭笑不得,而那白一剑似乎很久不见羯奴了,亲昵地跟在他身后,玉阳子也没制止白一剑进洞。 “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进了洞厅,晒着穿过天井永不消逝的光线,玉阳子转过头看着羯奴。 羯奴吓了一跳,看见玉阳子脸色并无不快,才干笑道:“没说什么啊,和老白瞎聊!”那白头鹰还知机地点了点头,小蝶表情窘迫。玉阳子倒没有心思和羯奴瞎掰,侧过身子让羯奴面对七位祖师的画像,沉声道:“跪下!” 羯奴没有多问,很恭敬地跪下,连带着小蝶也跟着要跪,却被玉阳子阻止了,“你不用,他跪就可以了!” “为啥?”羯奴闻言立即扬起头,心里似乎很怕玉阳子作弄他,却不料玉阳子露出从未有过的庄严表情,拍了拍羯奴的肩膀说:“因为我要收你当徒弟,将你列入我潜龙宗的门墙!” “是吗?”还没等羯奴反应,小蝶已经兴高采烈起来,虽然玉阳子在教羯奴读书,不过要学到他那一身降妖伏魔的本事才算厉害,女人嘛,当然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变强,不知不觉中小蝶已经把自己定位为羯奴的女人。 羯奴呆了一下,马上想到点石成金的初衷,忙不迭地说:“好好,师父,徒儿等这天好久啦!”这小子也是机灵,马上对玉阳子变了称呼,玉阳子还么有表示,他就已经长跪在祖师画像的前面不停的磕头,“南郭子祖师,六位宗主爷爷,潜龙宗第八代传人给你们磕头了!” 玉阳子见此状况,在心中长叹一声。说起来,潜龙宗明者授徒讲究心性和资质,论资质羯奴算得上万中无一的,但是明者是个研究性的宗派,在心性上讲究中正平和,虽然在对天道的研究学习中提倡严肃活泼,但羯奴明显是个活泼过度的家伙,如此不羁的个性,而且用无妄玉璧也不能看出他的命数,结合明者一脉单传的体制,收羯奴为徒无疑是一次成者圣败者妖的风险投资。“只是如今龙首丹的元力已浸入他的骨肉经络之中,不收他为徒还真把他活活给炼了吗?”玉阳子的嘴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不过心里却如放下了巨石一般,说起来他还是喜欢羯奴的。 “对了,师…先生,刚才那怪物为什么要袭击我家主人?”小蝶见玉阳子神色平和立即问起心中的疑虑,玉阳子乃苍月门的魁首,算是苍月峰的主人,那蜘蛛怎么有胆子当着玉阳子的面这样干,一开始小蝶不免有轻视玉阳子的心理,但是仔细一想,羯奴在山中一年多都没有怪物伤害他,怎么偏偏这时候会发生这种事,想起刚才羯奴所说的在碧沙洞里遇到的怪事,她立即有了些头绪,只是刚才大部分心思都在怄气羯奴夸赞洞中神女,所以也迷迷糊糊地。 玉阳子看见羯奴也眼巴巴地望着他,又看见白一剑亲昵地*着羯奴,咂了咂嘴,把龙首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如今丹药的元力浸入你的骨髓,伴随代谢流转于你体内,你便是个活药材,初时龙首丹有七道真元加持护法,妖孽不敢造次甚至不知其所踪,但如今那七道元力被一股神秘力量囚锁在你体中,你便成了它们眼里的香饽饽,依我所见,大概吃了你会对妖怪或者妖精们的修为大有裨益,甚至能让它们甘冒丧命的风险。”这番话也是玉阳子的揣摩,他之前一直以为龙首丹是祖师们精元所炼就,但从今天的事情来看,也许此丹并非积蓄宗主元力的物质,丹药本身应该也是了不得的东西,只是那究竟是什么,只有去世的南郭子能说清楚。玉阳子甚至大胆猜测龙首丹根本就不是南郭子炼的,因为潜龙宗从来就没有炼丹的传统。 “它们都要吃…吃我?”羯奴听了玉阳子的话很是在意,小蝶则更冲动,或者也存着别的心思,哀求着玉阳子道:“先生,求您请教我主人无上神功以便自保啊~!”小丫头撒娇起来,玉阳子的脸色立即有点尴尬,咳嗽了一声方才叹息道:“运气修行恐怕不成!” “什么?”羯奴和小蝶立即变了颜色,于羯奴来讲,那就是不能点石成金了,那拜这个师有个屁用。玉阳子却很轻松地将羯奴扶了起来,“神功法术乃是外力,而天道所得在于修心!”说着朝那七幅画像施了一礼,将手中的暗青色球体放在一边,端坐在首席,看着羯奴轻声道:“道乃天地之母,实际上就是无,无中生有,我们生长于万有之中,要求天道便要堪破万有而知无,让心灵归于自然便可遨游天地,所以我明者修行重视心灵的境界而非力量的追求,神功于我们来讲只是术而已,即便可毁山填海也不过是仰仗自然之力,还是被束缚了,所以我即便不授你法术也无大碍!”好一通忽悠,直把两个小家伙弄得头晕目眩,玉阳子讲得道理虽然没错,但是术法和道心毕竟相互依存,各门各派的理解并不相同,玉阳子只是强行把潜龙宗的理念说成真理而已。 其实调息运气是基本功夫,玉阳子怎么可能不传,只是练气是循序渐进的修炼,如今羯奴体内真元极为恐怖,且开辟了一条诡异的运行路径,除非易筋伐髓,修炼恐怕是不成的,即便是强行按照目前的功法修行,他那经络也未必承受得起,所以玉阳子只好先忽悠了再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愿他将来有更奇妙的造化吧!” 玉阳子见已经把羯奴和小蝶侃晕了,便笑道:“入我门后便从《连山》学起,道心精进,你自会有所领悟,创出神妙功法来也不奇怪,只是要学《连山》得先过了这拜师礼一关!” 羯奴听说还有自创神功的可能,原本黯然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好啊好啊,拜师礼是什么?” 玉阳子拿出了一幅画纸道:“首先你得给为师画一幅像,为师满意了才算正式成为座下弟子!”羯奴一听楞了一下,这到底是修道还是学画?不过抬头看到墙上那七幅境界不一的画像立即醒悟过来,这分明就是给师父他老人家画遗像嘛,当即磕头道:“好好,我一定把师父画的漂漂亮亮的,绝对不会给后人丢脸!” 玉阳子听了这话差点喷出来,不过苍月门的规矩就是如此,被羯奴看破也是情理之中,他也不好动怒,只得哼哼道:“那便起来,好好揣摩如何给为师作画吧!”只是话说完了却不见羯奴起来,玉阳子不禁有些诧异,“起来啊,还跪着干什么?” 羯奴却摇了摇头说:“师父,我从小就是孤儿,如今拜了师就当是认了父,总得给徒儿起个名字吧!” “你不是叫羯奴吗?”玉阳子心道难不成这小子也要取个什么子的名号才满意? 羯奴却大声回到说:“那只是小名,上不得台面的,想那刘寄奴发迹后就不用小名了,他也不过是个将军而已,我怎么说都是要当神仙的人,叫小名岂不太没面子,也堕了咱潜龙宗的威风!” 玉阳子被羯奴这番话哽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觉得跟这小子纠缠会越来越麻烦,不如就给他起个名字打发了得了,便砸吧着嘴喃喃道:“你哥叫郭虎,你就叫郭……”本来想说郭龙的,但觉得拗口,又想起当初抱羯奴回山时所看到的异象,下意识地排斥这个名字,搜肠刮肚想找个让羯奴满意的名字,却不料羯奴却嚷嚷着纠正说:“师父,徒儿不姓郭,徒儿姓沈?” “嗯?”这一下连小蝶都诧异了,她和羯奴的心灵交流比较多,但从未听羯奴说起自己姓沈,玉阳子也好奇地看着羯奴。 羯奴立即站了起来,一边说我有证据,一边背过身子…… “啊~!”小蝶惊叫着侧过了头,玉阳子却眯缝起了眼睛,原来羯奴在转过身的同时利索地脱下了裤子,并将光屁股撅了起来,借光看去,只见他的左臀上烙了一个铜钱般的印记,中间清清楚楚刻着一个“沈”字。 第二十四章 珠襻香腰稳称身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今晚的月亮好黄,羯奴光溜溜的屁股好圆。 小蝶侧过脸,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羯奴屁股上的印记瞧。相对来说,玉阳子打量得更加仔细,白绫上的生辰八字,屁股上的烙印刻记,羯奴的身世让他倍感兴趣,不过这个迷团羯奴自己都不清楚,玉阳子想破脑袋也不能了解。 大概是玉阳子看得太久,羯奴以为他师父老眼昏花,便撅着屁股向后移动,差一点撞到玉阳子的鼻尖。 “好了,好了,快把裤子穿上,我知道你姓沈了!”玉阳子猛然想起羯奴那威力无比的屁功,立刻感到心悸,他可不想跟李道显有同样的遭遇。 羯奴笑嘻嘻地穿好裤子,转过身道:“那么请师父赐名吧!”小蝶看到羯奴没有再暴露了,也转过身眨着眼睛看着玉阳子,期待这位先生给他主人起个什么好听的名字来。 玉阳子沉吟了一下,回忆了一下所学的经文,摇头晃脑道:“那便叫你沈蒙如何?”也不等羯奴反应,他自顾自地解释说:“蒙,《易经》有云‘遇险而止’正好符合你的身世。”这是取自《彖传》中的说法,羯奴读过《易经》明白意思,不过马上想到那句“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此话有两人志趣相投之意,玉阳子用委婉的方式向羯奴表达他很高兴当羯奴的师父,这让羯奴很开心。 “蒙字好,我喜欢!”羯奴接受了师父的赐名后立即投桃报李,赞道:“蒙,将愚者培养成中正平和的明者,这是圣人的功德,也只有师父才能做出这番事业来!”玉阳子差点笑出声来,圣人这个词在羯奴的嘴里还真不值钱,这马屁拍的,直接让他成圣了。 小蝶也跟着微笑,虽然她并不懂羯奴和玉阳子在说什么,但是见羯奴开心,她也就开心了。 “既然取了名,就早点歇息吧,明天开始就要给为师作画了!”玉阳子抬头看了看天井,天色已经很晚了。却不料羯奴仍旧不肯起身,腆着脸嘿嘿笑道:“师父,名是有了,但是字呢?总得配套才行!” 玉阳子看着求索无度的羯奴,无奈地摇头,心说这小子身体好了一点怎么变得如此麻烦,便摆手说:“年及弱冠方可取字,你还早着呐!” 羯奴听了却不依,有些厚颜无耻地说:“反正这山上就我们几个人,理会那么多繁文缛节作甚,师父你给我取了吧,省的将来动脑子麻烦!” 玉阳子捏玩着手中那枚暗青色的圆球,眉头皱了起来,在羯奴求字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又想起当初刚带羯奴上山时的奇异景象来,不知不觉地记起了当初他的谶纬之言,“晋祚尽昌明,中兴止元嘉”,不由自主地念叨着,“元嘉。” “元嘉,沈元嘉?”没想到羯奴却轻声叫了出来,以为这就是师父给他赐的字,玉阳子蓦然惊觉,想要改口却来不及了,因为羯奴已经笑了起来,“元嘉,冤家?师父,你原来当我是你的冤家啊,不过我误食了你的龙首丹才扯出这么多事情来,这样说也很应景哈~!”最后这句似乎是在对小蝶说,羯奴还故意晃了晃脑袋。 玉阳子感到喉头有些干涸,但看到羯奴似乎很满意元嘉这个字便也不再说话,羯奴还嬉皮笑脸地瞅着小蝶打趣道:“小蝶呀,我是不是你的冤家呀!”小蝶红着脸,臻首微微摇了一下又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元嘉就元嘉吧,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玉阳子低声安慰着自己,就要勒令羯奴赶紧去休息,深怕这小子又给他出什么麻烦问题,却不料羯奴不等玉阳子开口,已经露出一幅好奇宝宝地模样死盯着玉阳子手中那枚暗青色的圆球。“师父,你手中那东西是啥?” 眼见天色已经隐隐发白,玉阳子连连苦笑,这个徒弟怕是潜龙宗有史以来最难搞的家伙。没办法,解释吧。原来这枚暗青色的球体便是妖怪摄取精气而炼就的妖丹,修为越高,妖丹的质地越剔透,也会变得更加玲珑,当能肆意控制妖丹,且能将之脱离身体的束缚,那么妖怪就能幻化成人形,便成精了。 妖精的妖丹是很难得到的,对于炼丹术士来说也最为珍贵,而这枚蜘蛛怪的妖丹不仅硕大还很浑浊,只是一个低阶小怪物而已,不过这么弱的怪物都敢冒着被轰杀的危险去袭击羯奴,可见羯奴对妖物们的诱惑有多大了。虽然潜龙宗不重炼丹,不过这东西在玉阳子眼里也算是不错的药材,毕竟他经常搞一些试验性的法术研究。 只是羯奴此刻并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反而咽了口唾液,因为看见白一剑望着那枚妖丹露出垂涎之色,又想起这蜘蛛当时是想吃他来着,便瞅着那枚妖丹向玉阳子问道:“那东西好吃吗?” “啊~?”玉阳子没料到羯奴会问这样一句,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猛然听见羯奴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起来,他下意识地退后一点,骇然道:“你不会又要,别糟蹋我的洞府!”与此同时,小蝶也捂着鼻子连连退后,虽然这样不像一个侍女,但是她主人的屁威力实在太大也太臭了,鬼都受不了。 羯奴却摇了摇头,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很激动地说:“师父,我饿了~!” 羯奴饿了。 入山这一年多来他就没有好好进食,在遇到碧沙洞这番变故之后,他的胃口豁然打开,那份想要吃饭的激动连带着让玉阳子和小蝶都欣喜不已,只是这种欣喜在过了几天之后就变成一种痛苦。 清粥小菜是满足不了羯奴的,但玉阳子的口味便是如此,而且他的食量也不大,毕竟修行到了他这个程度,已经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而小蝶更是如此,每夜只需羯奴将玉符放在洞厅天井下让她饱食冷月精华便够了,这个鬼丫头是真的不食烟火。 但是羯奴却成了彻头彻尾的大胃王,无肉不欢。于是苍月峰东山野林的妖兽们遭殃了,它们从未想过那个柔弱的吹笛少年竟然如此狰狞恐怖。玉阳子说羯奴可以自行领悟法术,虽然羯奴并没有真的搞出什么仙法来,但凭着他的武功底子,加上对体内怪力越来越灵活的掌控,再加上刚健无比的身体,一套套狠辣招数还真被他创造出来了,而这苍月峰上真正有**力的妖怪很少,毕竟这里是潜龙宗的老巢,那只被玉阳子轻松解决的蜘蛛已经算是极厉害的了,不过说实话以目前羯奴的残忍程度,完全可以料理了那只蜘蛛。 清晨,苍月峰上没有了笛声,但是却罕见地升起了炊烟,玉阳子打扮整齐,踏上了游山的路,但终于忍不住训斥正在山坪边上烧烤的羯奴,“你知道这兔子在苍月峰上活了多少年吗?”原本这山崖上云山雾罩极具仙府气质,但自从燃起炊烟后就完全打破了这份意境。其实现在羯奴已经成了玉阳子的徒弟,玉阳子也不必时常往山下跑,但他实在不想时时看到这小子从东山野林里拖出一头妖兽尸首然后洗刷开煮。 “多少年?”羯奴因为有了营养滋补,再加上玉阳子所教习的养气之法得益,脸色红润,神采飞扬,当然,神采飞扬完全是因为那只兔子快烤熟了。 玉阳子见这小子只顾盯着兔肉流哈喇子,颇有些看不下去的感觉,叹息一声,“这兔子少说也有五十岁了,人家潜心修炼盼望能幻化成人,也没有干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却拿它祭你的五脏庙,实在是……”玉阳子痛心疾首说不下去,羯奴也没有说话,似乎真的为自己的行为不耻,过了好半晌他才啐了一口叹道:“怪不得,原来是五十年的老兔子了,肉不嫩呐!” 玉阳子低头一看,一块骨头刚好被那臭小子吐到自己脚下,当时就要晕厥过去,这时看见白一剑正扑闪着翅膀冲羯奴叫了一声。 玉阳子知道白一剑是个异类,作为食肉性的老鹰走得居然是佛家路子,不杀生,就哂笑道:“羯奴,那白头鹰都看你不顺眼了,你竟不如一只鹰,难道师父做得斋菜不够好吃吗?” 羯奴撇着嘴摇了摇头,玉阳子做菜的手艺还真是烂,尤其还没有肉。不过白一剑早就被他拖下水了,只见他笑嘻嘻地转过头冲那老鹰挥手道:“中午再说,这兔子没有妖丹,不过可以把你昨天采集的妖丹拿来,我给你弄弄!” 然后玉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白一剑衔着几枚明黄色的妖丹飞到羯奴身边,然后垂涎等在一旁,他只好摇头不再言语,羯奴从碧沙洞里出来又有一年了,似乎是要弥补前一年没有吃饭的遗憾,这一年里葬身羯奴腹中的妖兽已经难以计数,再过几年恐怕东山野林里的动物都要被他吃尽了。 烤完了兔子,羯奴又开始伺弄妖丹,苍天啊,那可是炼丹术士们眼中珍贵的材料啊,竟然被羯奴和那不晓事的白一剑加点作料当蛋黄给吃了。 玉阳子不忍再看,便朝山下走去,羯奴却叫道:“师父,你什么时候也带我下山去玩玩吧!”原来羯奴也试着想要下山,可是走到一半山梯便完全被雾气遮挡,他可不会玉阳子凌空虚渡的本事,只能摇头兴叹,他还试着在东山野林里找下山的路,不过只是徒然多杀伤了一些生灵罢了。 “我的画像你做了一年都画不完,想要下山先把画给我!”玉阳子冷笑一声,不理羯奴,却不料羯奴突然扔来一个东西,他伸手抓住,居然是一条兔腿。 羯奴似乎并不为玉阳子拒绝他而生气,乐呵呵地说:“很好吃的,您就尝尝吧,小蝶又不吃东西,我的手艺全便宜了这个惫懒货!”说着顺手拍了白一剑一巴掌,白一剑打了个趔趄,幽怨地望了羯奴一眼,又马上垂涎等待即将烹调好的妖丹。 玉阳子拿着那根兔腿愕然地看着羯奴,只见羯奴已经在跟白一剑炫耀他的妖丹烹调技术,也不管白一剑究竟能否听懂,“这孩子~!”他耸了耸肩膀下山去了,不过在肯定羯奴瞄不到的角度上,他啃了一口兔子肉,味道还真是不错。 “主人,让奴婢服侍你梳头~!”羯奴刚刚饱食结束便见到小蝶轻飘飘地从洞府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不知用什么怪物的皮毛做得大氅,羯奴摸了摸白一剑的脑袋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向小蝶走去,一边走一边怨道:“哎,你该叫我什么?” 小蝶迟疑了一下,娇怯地说:“公子,该梳头了!” 羯奴不喜欢小蝶叫他主人,而且取了名字很想显摆,无奈小蝶就是不肯直呼羯奴的名字,转而改称公子。 “这样才对嘛!”羯奴笑眯眯地用指头点了一下小蝶的额头,唉,这山上只有两人一鬼,取了名字似乎也没什么用,每每想起,心里颇有些郁闷。 小蝶看着比她略高的羯奴,这个小男孩还是当初**着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人吗?小蝶的心里升起一丝迷惘,感觉身体有点发烫,最近和羯奴接近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 “快进来啊~!”羯奴转过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诺!”小蝶的声音细不可闻。 千梳冷快肌骨醒,风露气人霜莲根。 铜镜很大,这是小蝶特别拜托玉阳子打造的,大概是女孩子都爱美吧。小蝶生前是伺候皇后的,习惯了梳妆打扮,她甚至从玉符里那陌生的空间拿出了胭脂水粉。只可惜羯奴是个男孩,除了整理头发,绝对不允许小蝶在他的脸上进行任何试验,所以小蝶每天都会花很长时间来打理羯奴的头发,温柔而专注,这时的她非常美丽,羯奴纵然不爽也由着她。 通过铜镜的反射,羯奴可以看见认真的小蝶,这时的她正俯下身子想给羯奴打些散碎辫子。她今天这套襦裙的领口很开,杏黄色的亵衣也没有系紧,白皙的花蕾隐隐约约正好被羯奴看见。 羯奴能记起自己的第一个春梦,那是与小蝶有关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蝶胸前的两点殷红随着她手臂的摆动而微微颤动,“好看吗?”小蝶把腰弯得更低了,并将羯奴的头往内侧拨动了一下,似乎想让羯奴注意他脑后的发辫,只是羯奴却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小蝶的大腿,发烫的脸孔贴在她的小腹上。 小蝶颤抖了一下,轻轻抓住了羯奴的手,感觉到羯奴脸颊有些发热,紧张道:“公子,你怎么了?难道又犯病了?” 羯奴摇了摇头,猛地站了起来,反身将小蝶紧紧地搂在怀里,声音微微发颤,“别…别说话,让我抱一下,我有点难受~!” 小蝶还想问什么,却感到有东西硬邦邦地顶在她的小腹上,她顿时了解,身子软了一下,想要把羯奴推开,但这念头只是在脑海闪了一下,她便无声叹息,轻轻地搂住了羯奴的脖子。就这样,羯奴的手就环在小蝶的腰上,把小蝶的胸脯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小蝶等了一会儿才柔声问:“抱着我舒服些吗?”羯奴把下巴放在小蝶的肩头,轻轻地点头,小蝶轻轻笑了笑,温柔地抚摸着羯奴脑后的头发,“那就再抱一会儿吧~!” 此时,白一剑正因饱食了一顿妖丹大餐而打盹,苍月峰上的泉水在东山野林中蜿蜒流下,奏着明快的响声汇聚在半山腰的一个大水潭里,水潭的倒影里有一只朱红色的蛤蟆和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少女。 第二十五章 幽人一派泉石心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 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 泉水淙淙流响,在水潭的不远处有个平台,台上有五个少女轻轻起舞。这些女子虽然姿色平凡,但正值妙龄,身姿曼妙。一个上唇留着长须的男子眯缝着眼睛卧在这些女子的正面,一幅很不耐烦的样子,每当他的目光游移时,被看到的女子都竭力忍着恐惧,尽力保持舞姿不要变形。 在那长须男子的身旁是一个獐头鼠目的矮个子,他正为那男子斟酒,极尽谄媚状。 在泉水另一端的大石头后边,白衣女子和朱红蛤蟆都屏住呼吸,不过那蛤蟆似乎耐不住孤寂,不时侧着身子用那大眼珠去瞧平台上起舞的女子。 “色蛤蟆,老实一点!”也许是蛤蟆的动作幅度过大,白衣女子用传音术告诫它。蛤蟆眨了眨眼睛,仰面*在大石头后边,传音道:“那家伙离开东海已经快一年多了,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能对付他!” 白衣女子却摇了摇头,“若要力拼,几个月前我就动手了,让他帮忙把那些闻风而来的妖魔消灭掉也好!” “方圆五百里的妖怪已经被他打扫的差不多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蛤蟆鼓着眼睛盯着那女孩,那女子却回头望了望云雾深处的苍月峰,喃喃道:“那家伙在这附近残害了那么多民女,苍月门主怎么没有音信?”说着一双俏目冷冷地凝视着蛤蟆道:“你确定把消息放出去了吗?” 蛤蟆听着少女的语气心里老大不爽,我怎么也算是你叔叔辈的,没大没小的还敢瞪我,不过嘴里却戏谑说:“那苍月门主真算的上宗师吗?我看他完全被那酒肆寡妇给迷倒了!”少女闻言瞪了蛤蟆一眼说:“如果那人没本事,你现在敢上苍月峰去抢那宝贝吗?没见到那怪物偌大的本领也在这山腰逡巡了一年吗?” 以往这白衣女子和蛤蟆都是远远地打望那个长须男人就遁去,这一次待的时间太久了,虽然那长须男子是来自东海的妖精,深入大山随着时间的流逝,妖力在逐渐下降,但是警觉性还是很高的,斜倚着看那些女子舞蹈的时候渐觉不安,身体猛地坐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些跳舞的少女看到长须男这幅模样都害怕的很,舞姿变得僵硬起来,尤其是被那长须男盯着的舞女更是紧张地软倒在了地上。长须男冷哼了一声,身躯一抖,一条白色的触手猛地抓住了那软倒的少女,只听长须男怪笑道:“吾东洋女人个个都如山茶花一样高洁坚忍,哪像你这般畏畏缩缩!”话音一落,那个女子已经只剩一张表皮粘在石板上,而长须男的触手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余下的女子都紧张地啜泣起来,只是知道长须男最厌恶呜咽之音,所以不敢哭出声来。 躲在大石头后边的白衣女子听到长须男的话脸色倐变,知道长须男已经发现了她,蛤蟆也警醒地盯着她,轻声道:“要不咱暂避锋芒,也不知道这家伙还有几成功力……”嘴里说这样的话,却发现少女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不禁颤声继续道:“你该不是现在……啊呜呜~!”蛤蟆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少女抓了起来朝长须男丢了过去。 “我中土的女人如月季一般娇艳但却是带着刺的,岂容你这倭狗欺辱!”白衣女子长啸一声,身影飞出大石,于此同时无数色彩艳丽的花瓣带着杀气朝长须男袭去。 蛤蟆在空中扭着大肚子叫道:“不要误伤到你的刘浪叔叔!”长须男原本很自信地伸出手想掐死被当做暗器丢来的蛤蟆,却不料蛤蟆身后的花瓣后发先至,长须男只好变化手势,只见无数触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截获这些花瓣。 少女没有理会蛤蟆的大叫,隔着长须男很远站住,手腕一翻只听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出,在泉水的波光反照下,雪白的双腕上两副缀满了银铃的手链伴着少女的动作奏出欢悦的乐声,而少女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在水上曼舞的芙蓉花。 与此同时,原本飞向长须男的花瓣汇聚成数个持剑而舞的人形,娇媚似处子,狠辣比杀手。 蛤蟆也不是省油的灯,想来是经常被少女当暗器丢出去,在空中陡然停滞,张开大嘴利落地喷出了三枚水箭。 长须男的触手虽多,却一时都和剑舞花瓣纠缠不清,好不容易腾出一手拍开了三支水箭,却不料那水箭受力后猛然分散成墨色的水珠,来势更加凌厉。 “主公,小心有毒!”那个獐头鼠目的矮个子虽然猥琐却是有勇气的家伙,利索地挡在了长须男的身前,拱起背承受了蛤蟆的毒箭,水珠沾背顿时冒起一股黑烟。 “嘿嘿,厉害啦!”蛤蟆落地后欢快地拍拍前足哈哈笑道:“凡中我此招者,必然皮肤溃烂,手足痉挛,口吐白沫痛苦死去!” “是么?”那猥琐矮子震了震身子,返身转了过来露出原形竟然是只棕色的玳瑁,背面有一层厚厚地心形甲壳。 “咕呱,龟儿子~!”蛤蟆诧异地叫了一声,往后跳了几步离少女近了一些。 玳瑁嘿嘿笑着,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两支钢叉,敲了敲自己的甲壳发出铿锵之声,“小蛤蟆,听过东瀛忍者龟的名号吗?”东洋有四大神龟,分别由棱皮鬼,红头龟,玳瑁,还有绿毛龟所幻化,以龟田为姓,与日曜岛的八腕道人纠合在一起,是出了名的海妖强盗。不用说,拿叉子的便是四龟中的老三龟田玳瑁了,而这个触手长须男恐怕就是那位在东海上臭名昭著的八腕道人。 “小蛤蟆?”虽然耳闻过忍者龟的名号,但蛤蟆一点也不打怵,伏下身子猛地吸气,身体竟然膨胀数倍,原本巴掌大的它顿时肿成一幅小猪模样,“老子没变蛤蟆的时候,你他娘还是个龟蛋呢!”蛤蟆一声大吼,一股劲气直接杀向玳瑁,玳瑁立即将四肢缩回甲壳,高速旋转着冲击来袭的劲气。 蛤蟆自和玳瑁战在一起,而长须男也用他的触手抵挡着花瓣剑舞的袭击,只是长须男那一双贼眼却色迷迷地打量着在远处领舞遥控的白衣少女,这女子带着面纱而见不到容貌,但黑漆漆的眸子灵动迷人,身材也是玲珑有致。“真不知面纱下是怎生的绝色?”想到此处,长须男便长笑道:“在下日曜岛八腕道人,未知小姐芳名,这样唐突相遇岂不伤了这山中美景,不如坐下来把臂痛饮,将事情分说清楚可好?”这位八腕道人汉语讲得不错,只是带着浓浓地东洋口音让人听得不舒服,而且上唇那两撇长须飘飘实在淫荡地过分。 “章鱼就章鱼,狗屁的八腕道人,看我把你变成章鱼烧!”白衣女子娇叱一声,眼神中却现出一丝媚态,章鱼顿时心摇神荡,那少女又是一个雁回翔,在章鱼失神之际面前突然多了一捧花雨,显然是少女暗袭成功,章鱼大叫一声,连连后退,只听异声响起,一条章鱼腿被斩了下来,在地上活蹦乱跳~! “臭丫头!”章鱼瞧着断臂有点心疼,虽然拿东西砍掉还能再生,但还是很痛。而白衣女子经偷袭得手后便不再藏拙,清吟一声,那万千花瓣如爆竹一般爆裂开来,一时馨香满山,而由花瓣组成的剑舞女子影像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是身上的衣衫片片脱落一般露出绝美的**来,那些女子原本狠辣地表情也变得娇羞起来,做出一幅欲迎还拒之态,把章鱼逼得连退好几步,而在退步的同时也连连阵痛,一时间地上又多了两三条断臂。 “好强的媚惑之术!”章鱼在心中暗自咂舌,论功力他并未把眼前这个少女放在眼里,只是他离开东海日久,妖力无法施展自如,还有这女子的术法实在惊人,再看她那双凄迷地美目,蓦然看出眸子里暗藏一丝狡黠,狐狸的影像马上窜入章鱼的脑海,他心中猛然想起一个名字来,大惊道:“小姐与天君有什么关系?” 白衣少女本想在刚才施展媚术时重伤章鱼,但见他只是断了几条手臂而已,便不敢再托大,听他言辞中似乎对自己的身世有些忌惮,干脆停止攻击道:“那是我爹爹,他也看上苍月峰的东西了,随后就会来!” 章鱼一听神色黯然,中土妖精不少,但强悍如天君令狐毕扬的却屈指可数,而他这个八腕道人万万不是人家的对手,听到少女如此肯定的回答,再看她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有个声音响起,“罢了,那个老怪物要来,在江南是没有妖精敢跟他争的,还是赶紧走吧!” 就在此时与蛤蟆激斗的龟田玳瑁惨叫一声,身体横飞到了章鱼脚下,甲壳朝下不停地大旋,一双眼似要喷出火来,大骂着:“蛤蟆,我要拔了你的皮!”可怜的东瀛忍者龟,汉语学的不是很好,被蛤蟆边打边骂急得气血攻心。蛤蟆却好整以暇,恢复了巴掌大的原状跳到了少女的肩头,鼓着眼睛哂笑道:“嘿嘿,厉害啦!老子变成蛤蟆后也揣摩出了一套蛤蟆功,第一次施展没想到威力不俗啊,王八羔子跟爷爷再战三百回和,我要把你浓缩成金龟子!” “你~!”玳瑁奋力站了起来,手中一把钢叉居然有微微弯曲的感觉,他突然变出一根黄色的带子就要缠在头上,却被章鱼拦住了。“玳瑁,你不是他对手!”既然白衣女子是令狐毕扬的女儿,那么蛤蟆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虽然现在不伦不类,当年也是随同天君一道叱咤风云的狠角色。 本来章鱼并不相信令狐毕扬真的来了,但传说刘浪被变成蛤蟆之后天君就日日带在身边,就算在东海章鱼也没胆子跟天君硬抗,更别说在这括苍山里了。他当即哈哈一笑,拉着犹自搞不清楚状况的玳瑁向蛤蟆和白衣少女拱了拱手,“山水有相逢,贫道就不趟这浑水了,小姐,刘先生请代我向天君问安~!”声音刚落,章鱼的人影连同玳瑁已经飘出了数十丈远,看他这推进速度想来是对令狐毕扬怕得厉害。 “没想到老爹的名头这么好用,早知道就不动手了!”少女笑嘻嘻地整理了一下衣衫,请挥衣袖,散落的花瓣围在她身边飞舞起来,映照着清澈的潭水犹如下凡的仙女。蛤蟆却哼哼了一声,仿佛闻不得花香般跳开两丈远。 那些舞女迷迷糊糊地见虐待她们的恶人远去,又看到仙子一般的白衣少女,纷纷跪下,连呼救命恩人。少女对这些女人置之不理,倒是蛤蟆又蹦跶到了她们面前,嘴里连连呼喊,“还有我呐,我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要报恩,报恩!” 那些舞女都是普通百姓,见到这赤红蛤蟆会讲人话吓得瑟瑟发抖,没有人敢正眼看他,蛤蟆却跳到人家面前,张着大嘴鼓噪道:“亲个嘴,跟我亲个嘴!” 跪在蛤蟆面前的女人听见蛤蟆这个要求,又见他跃跃欲试地样子顿时眼前一黑,竟然给吓昏了过去,蛤蟆见状摇了摇头,转过身居然露出淫笑来,对另一个女子叫道:“嘿嘿,真心人亲个嘴吧!”那女子咿呀一声吓得大哭起来,也许是连日来备受章鱼凌辱而不敢痛哭,这个女子一哭,其她几个也都纵声大哭起来,而蛤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还左跳右蹦地喊着:“亲嘴,亲嘴,跟我亲嘴~啊呜!” 白衣少女感到不耐烦,一脚将蛤蟆踩扁在地上,身躯抖了抖,那些花瓣又幻化成一个女子,白衣少女在她耳边呢喃了几句,花影点了点头,让那些女人手牵着手,花影带着她们飘向了山下。 “采珊,令狐采珊~!”蛤蟆在女孩的脚底下惨叫,女孩子却置若罔闻,除掉衣衫,然后纵身跃进了水潭里,蛤蟆这才弹了起来,看着女孩溅起的水花怒道:“你要洗澡跟我说声就是了,我又不会看,你踩我那么久干什么?” “色蛤蟆,我能相信你吗?”女孩子紧紧抱着胸游到了水潭中一个石头的后边…… “虽然是个妖精,倒也慈悲!”躲在远处的一个儒生暗暗点头,并且故作君子似得闭上了眼睛,那不是玉阳子是谁?虽然括苍山有妖怪虏掠民女的事情玉阳子已经有所耳闻,但他却懒得管这些,只要跟自己相识的人没有受害他就不想费力除妖,只是一遍遍加固苍月峰的护法本阵,头疼羯奴成了群妖眼中的香饽饽,将来苍月门的平静日子将不复存在。 “过得一日算一日吧!”玉阳子叹息一声,轻轻一纵就飘向云雾之中,可是就在他纵身而起的同时却又马上定住了,因为熟悉的歌声从山上密林里传了出来。 括苍山腰百丈井, 下有流水彻骨冷。 可怜女子能照影, 不见其余见斜领。 这山中除了羯奴还有谁有脸偷窥姑娘洗澡的时候还敢做这等歌谣。 “这小子都能跑到这里来了,我还真是小觑了他!”玉阳子苦笑着藏进了森林里,监视着那妖精会不会伤害羯奴,却听到半空中传来几声长鸣,似乎还和羯奴的歌声相和,“娘的,连白一剑都变淫荡了!”玉阳子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白衣女子听到歌声,急忙潜进了水下,却见蛤蟆摇摇摆摆地也潜到了她附近,传音道:“采珊,你觉察到了吗,那个宝贝是活的,难道是个人?” “砰~!”水潭中央的大石头边上激起水花,蛤蟆被一只赤脚死死地踩在水下石壁上,咕噜噜地从他嘴里冒出水泡,不过他的样子貌似很享受,似乎在说:“侄女,你发育的不错啊!” 第二十六章 出水百合千般媚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 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 一篷水花从潭中溅起,阳光映照着水珠绽放出五色炫目光芒。羯奴站在潭水边,眼中露出迷醉之色。 原来山头上的妖兽快被羯奴和白一剑给吃干净了,那些可怜的家伙大多都转移到了半山腰。趁着小蝶每日潜修鬼道的几个时辰,羯奴便伙同白一剑下到这半山腰来看看还有什么没吃过的妖兽。 以往雾大露重,羯奴往往找不到路,未及山腰便打道回府。但今天艳阳高照,白一剑低飞指路,他居然来到山腰的水潭边了,且正好见到白衣女子跃入水中的娇媚体态。相比之下,小蝶虽然貌美,但身体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女,而这个白衣女子的身材要丰腴许多,又是两年来除小蝶外羯奴所见过的第二个女人,难免兴奋得很,作诗调戏实属平常。 只是那团水花将白衣女子的**包裹的严严实实,等到水花逝去时,却见她白纱裹身,蜷起右腿,坐在潭水中间的大石头上,**的左脚轻轻踢着水花,蒙着面纱的脸上只露出黑檀色的一双眸子,似怒非怒地盯着在岸上犹自陶醉的羯奴。 蛤蟆从潭水里蹦跶到了石头上,鼓着眼睛轻声说:“就是那种味道你闻出来了吗?那宝贝在那孩子身上,还是说那孩子就是宝贝?”一边说还一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巴,“叔叔我可有很多年没吃过人了!传说……”他正想继续说话,却发现白衣女子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倾听,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岸边的羯奴。 “啾~!”白一剑长鸣一声盘旋着落到了羯奴的身旁,鹰眼冷冷地盯着潭中的少女和蛤蟆,戒备之色很浓。 “你认识他?”像白一剑这种小妖怪蛤蟆根本没放在眼里,只是推了推身旁的女子诧异地问道,他很少看到少女露出这样的神情。 女子没有说话,突然媚笑起来,犹如一朵野百合突然幻化成了梦幻般的大丽花,一溜儿清水被左脚荡起,裸足呈弓形,细腻几近透明,玉兰般的脚趾甲反射着粼粼波光,媚态浑似天成。 这番动作连经历过大风浪的蛤蟆都吃不消地鼓着眼睛往后挪动了几步,呢喃道:“狐媚子的本性啊,连小童都要引诱!” 躲在暗处的玉阳子也不禁脸红心跳,一边在心里狂呼狐狸精是世上最难缠的妖精,一边闭上了眼睛,只是将气机锁定在羯奴的身上。修为高如蛤蟆玉阳子都为白衣女子的媚术咂舌,羯奴就更是不堪了。 只见那女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把精致的锉刀,轻轻捧着脚修整趾甲,一举一动娇媚可比拟掌上起舞的飞燕,羯奴像中了邪似的傻呆呆地盯着那只妩媚的脚,蓦然想起诗经中的《蒹葭》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回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那伊人不就正在水中央吗?胡思乱想着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一步步踏入了水中…… “啾~啾~!”白一剑的叫声急促起来,扑闪着翅膀在羯奴的头顶上徘徊,似乎在告诫这小子不要*过去。那女子似乎对白头鹰的聒噪很不满,抬起眼皮饶有深意地瞪了白一剑一眼,一霎那万千风情,只见白一剑的羽毛像电打了一般竖立起来,鹰眼也鼓起,呻吟着抽抽了一下,落在岸边像醉酒了一样打起摆子来。 “啧啧~!”蹲在少女身边的蛤蟆不由自主地又往旁边挪了挪,狐族媚由天生,善于幻化,修成人形的过程比其他妖精要简便得多。虽然目前天君令狐毕扬才是狐族最强,不过狐女才是这个种族中得天独厚的存在,若是令狐毕扬那老家伙也放电眼,施媚术,“呃,我大概会恶心死吧!”臆想了一下那可怕场景,蛤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瞥眼轻声对身旁的少女说:“传说西天佛祖座下弟子金蝉子被佛祖贬谪至凡间要经十世之苦方可引渡回西天,而这转世灵童的肉于妖族大有裨益,呃,即便不食其肉,夺其精血采阳补阴也很不错……”蛤蟆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上了嘴,而且少女根本没有专注地听他讲话,因为羯奴已经游到少女脚边一尺远了。 少女此时正好修完了趾甲,优美的韵足垂在水面上,波光在脚背上映出一道道纹路,如兰蔻般的大脚趾轻轻沾在水面上激起小小的涟漪,就像一只瞌睡的蜻蜓。 羯奴停在那只脚的旁边,眼光中有欣赏还有好奇,曲起手指,似乎很想摸摸但又不好意思。 “有那么好看吗?”少女突然俏皮地踢起一串水珠,羯奴急忙侧身避过,趁势游弋到了大石头边上,抬起头眨着眼睛看着这个虽蒙着面纱但绝对美丽的少女。 “唉,看样子是要采阳补阴了!”蛤蟆似乎摇了摇头,哧溜一声滑进了水潭中,整个身子都隐藏在水面下,只露出一双大眼窥视。 羯奴并没有回答女子的问题,更*近了一些轻声问道:“我叫沈蒙,表字元嘉,你叫什么名字?”问这句话的时候,羯奴其实心里很得意,终于可以向第三个人介绍自己的姓名了,虽然竭力装出文绉绉地模样,但无论是语调还是表情都显得轻浮。 “沈蒙?”白衣女子楞了一下,不是叫羯奴吗?她可不相信自己会认错人,虽然眼前这个孩子比两年前粗壮英武了许多。 “我叫令狐采珊,你刚才是在偷看我洗澡吗?”女孩的声音仿佛迸发出迷幻的色彩,手上也做出要掀开面纱的动作,如丝的媚眼中暗含着一股杀气。狐女并非因为羯奴偷看她洗澡而动了杀意,反倒是因为某种莫名的心绪,虽然明知道这个羯奴对妖精的胃有莫大的吸引力却下不了手。若是羯奴在她的媚术中表现出一点猪哥的样子,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他,“虽然在那个时候他很特别,但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令狐采珊默默地在心里说。 玉阳子明显感到令狐采珊动了杀机,手指成诀,随时准备出手,而蛤蟆则吞了口唾沫,“人肉啊,看样子采珊不喜欢采补,喜欢吃肉,呃,我要吃屁股,不过这小子的胸脯看上去也挺结实的!” 狐女的媚眼是普通男人无法抵挡的,只不过羯奴好像没受到影响,反倒想起了碧沙洞里的神女,同样是模糊不清的面容,但比眼前的令狐采珊多一分出尘脱俗的气质。一番回忆,羯奴那癫狂的毛病又犯了,竟然将头*在了令狐采珊的小腿上,脸部轻轻摩擦,但眼神却无比清澈,低声说:“我可没有偷看,而是很大方的欣赏,欣赏你手如柔荑,肤若凝脂!” 小腿处异样的感觉让令狐采珊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正欲一脚将羯奴踹开,这小流氓自己却松开手往后游了几步,仰面看着端坐在大石上的少女。情绪的变化让采珊的心头罕见地升起一股娇羞,那隐藏的杀机竟然又减少了几分。 玉阳子本欲出手,却发现羯奴那样轻薄狐女,狐女也没有怎样,松口气的同时不禁暗想这羯奴定是天生的风流胚子,在正直如自己的教导下依然如此,“女娲造人果然各有其相啊!” 令狐采珊觉得刚才竟然被这个小毛孩给占了上风,有股恼意涌上心头,怒目盯着羯奴,却猛然发现这小子一双贼眼正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的胸部,犹豫她的身体还有水迹,白纱又薄,玲珑的曲线朦胧诱人。只不过羯奴的神情不同于色迷迷的猥亵,更像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好奇?难道他还想吃奶吗?一念及此,荒唐的感觉马上取代了她心中的恼意,不禁嗲声嗔怪道:“你…你在看什么?” “比小蝶的大~!”羯奴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长在小蝶的身上还可偷偷摸一把。听到采珊娇嗔,羯奴反倒做出一幅天真无邪的模样,他生得本来就好看,再一正色,就像湖光中的仙童。连蛤蟆都在心中感叹,这小子忒也好看了,令狐毕扬那老怪物都幻化不出这等相貌。 只见羯奴伸手微微指了一下采珊的胸部,眼睛里满是好奇,好像在奇怪这女子那里为什么和自己的不同,低声问道:“那是什么?” 玉阳子躲在暗处本在蓄力,猛然听到羯奴调戏的言语差点岔了气,而令狐采珊也是一脸错愕,她和羯奴曾经接触过,明白这小子之前就是个地痞,但自己却从未受过这般调戏,心里顿时泛起一丝慌乱,也不知该不该发怒。 这时候躲在水面下的蛤蟆终于忍不住跳到了石头上,张着大嘴聒噪起来,“笨蛋,那是女人的**,可好玩啦!” “啪~!”脆响后,一道赤红的光影飘落在羯奴身边溅起一团水花,女孩子一脸怒色地拍了拍手。 “啊,这蛤蟆居然会说话~!”就在蛤蟆落进水后,顿时感到一股巨力将他压迫住,竟然是被羯奴抄手给握在了手心,而且他还一脸兴奋。蛤蟆本想跳出来吓唬羯奴的,却不料这小子浑然不怕,而且力气大的惊人,自己被他握在手里竟然有些挣扎不动。 羯奴松开手,抓起蛤蟆一只脚将其吊在半空,撇头看了白一剑一眼问道:“会说话的蛤蟆呀,比你强~!”这段时间羯奴在东山野林里见过不少妖兽,不过却没有碰见一个会说话的,连白一剑这个在妖兽面前拽得二五八万的家伙也不会说话,所以羯奴好奇地很,心里估计这蛤蟆的妖力应该在白一剑之上,但却并不感到害怕,或许是这只蛤蟆长得太好欺负了,不过抓蛤蟆的手还是用了体内的怪力。 白一剑一直很骄傲的,但听到羯奴这样问他,垂着头喵了蛤蟆一眼,不甘心地点了点头,蛤蟆却很不乐意,一个劲儿地挣扎,大声叫道:“那扁毛畜生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跟我比,小子,快放开我,可别等老子发功!” 羯奴对着蛤蟆左瞧右看,最后又看向白一剑问道:“这东西好吃吗?”白一剑吓了一跳,连退好几步,他再大胆也不敢打蛤蟆的主意,可羯奴似乎并不在意,自言自语道:“对了,你以前是吃斋的,不知道。”说着又盯着令狐采珊,有询问的意思。 “扑哧~!”采珊笑了,她的刘浪叔叔居然被一个孩童提在手里打算果腹,蛤蟆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打量着羯奴,故意装出恶狠狠地口气,“小东西,你想吃我!?” 羯奴摇了摇头,看这蛤蟆只比手掌大点,舔了舔嘴皮说:“太瘦,不吃!”说着一扬手便将蛤蟆丢到了一边,可怜的刘浪大人何曾受过这般洋罪。 令狐采珊见到蛤蟆的窘样大笑起来,声若银铃响彻幽谷,却不料被羯奴一句话给呛住了,“对了,你胸前那个是一对吗?” “简直太下流了,这小子没见过女人还是怎地!”玉阳子终于忍不住了,而令狐采珊在楞了一下后倒像是摸清了羯奴的脾气,知道这小子是个贫嘴,反而大方地仰卧在石头上,姿态撩人,声音里又多了几分媚气,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羯奴的脑门上点了一下,轻笑道:“你猜,老娘这究竟是一对还是一只?”说着还微微挺了挺胸,“想看吗?” 一个是媚态天生迷惑众生的狐狸精,一个是狂放不羁风流入命的浪荡子,这不是**么?玉阳子呔了一声纵身而起,心里直骂羯奴嚣张,也不明白人家在打他的主意,被采补成了人干也不自知。玉阳子知道羯奴将龙首丹化解后必然成为妖精妖怪的香饽饽,妖怪不外乎一口吞掉,而妖精能幻化成人,若行那采补之术还可重复利用,只不过玉阳子没有将这一点告知给羯奴,以羯奴的心性就算知道了恐怕非但不惧,还会叫嚣着,“老白,走去山下抓个妖精玩玩!” “这下玩到了,狐狸精都来了!”玉阳子暗叹一声,朗声道:“羯奴,该回山了,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声若雷鸣,就像一面大鼓在云雾中滚动,震得潭水波澜起伏,花木也为之变色。 “苍月门主?”令狐采珊闻声心知对方并不想和她交手,她也自知并非对手,手臂一挥,犹如花蕾绽放猛然幻化出五彩缤纷的花朵来,而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潜伏在水中的蛤蟆本想暗地里施展蛤蟆功恶整羯奴的,但听得玉阳子这一声吼,急忙哧溜一声窜到水底,嘴里犹自冒着水泡,“变蛤蟆之前,我的法力应该比他高一点点,变蛤蟆之后,他就比我高很多啦!” 狐女幻化无踪,羯奴还在水中拍浪大叫,“我的名字叫沈蒙,沈元嘉~!”好似深怕对方记住玉阳子叫他小名羯奴…… 下雨了,在狐女消失后,在玉阳子拉着羯奴飞向苍月峰后,这个水潭所属的半山腰落下了雨珠,水生雾气,将刚才的湖光山色蒙进了一层纱布里,咝咝语声如冰蚕咀桑,淡淡的水汽似乎要洗净方才的喧嚣和绮靡,再恢复那空寂幽谷的曼妙。 “你不是一直想飞吗,睁眼看看啊~!”玉阳子拉着羯奴,教他如何催动法诀,如在云中漫步一般登上苍月峰顶,“吟诵太玄经,身登青云梯!” 只是羯奴很紧张,平生第一次飞行,眯缝着眼睛直感觉云缠雾绕,眨了眨眼皮便任由玉阳子牵着他踏步而行,“师父,抓紧我啊,我怕高~!”羯奴的声音穿过云层似乎和雨滴混在了一起落进了半山腰的水潭里。 白衣如雪,眼眸如星,令狐采珊怔立在雨中,摊开的右手掌中是几块散碎的银两,“那天在渡口有没有下雨?”她自言自语着,眸子里没了妩媚,却有几分娇痴。 “怎么弄?”蛤蟆站在她的肩头,扯着怪嗓音问道:“那小子想吃我,我们把他吃了吧!” “你还记得那次我受月食反噬功力大损吗?”令狐采珊目视着浓浓的云雾,没有回答蛤蟆的问题,自顾自地轻声说道。 “他就是那个渡口小子?”蛤蟆撇了撇嘴,很努力才用前足拍了一下脑门,“不过最终还是我给你送药才让你保住功力的,否则你就变回小狐狸了,所以就别想报恩那种蠢事了,你把五色石送给他已经会让你爹吐血了,所以……” “我可没想过报恩!”采珊打断了蛤蟆的话,眼睛里泛起异样的神采,蛤蟆惊叫起来,“我看出来了,他觊觎你的美色,因此你想采补他~!” “错了,是我觊觎他的漂亮,我就喜欢漂亮的男人,哈,再过几年他就会长大了,好期待长大的他是什么样子~!” “花痴~呜啊~!”玉指重重弹出,蛤蟆掉进了水里。 “刘浪叔叔,我们回去见爹爹吧~!” “喂,真的要回去,不嘛,我还没玩够啊~!”蛤蟆蹦跶着跟在令狐采珊的身后消失在了层峦叠嶂的密林中。 ———————— 尾声: “睁开眼睛吧~!” “哇,师父你快看,我们飞的好高啊,底下的山就像石子儿一样小!” “蠢货,你看的就是石子儿,我们已经到了!” 第二十七章 寒家烟火自为邻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绿荫遮山,零星野花点缀着这片碧色。晶莹的子母竹像编排起来书简,在山脚相叠。光线从山峰上透过弥漫的雾气洒下,形成楼阁般的幻影。岩上的泉水瀑布,凌空进发,一片云烟,在晴天挂起一幅雨帘。雨帘里的彩虹在蛙声中飘荡出来,眨眼间便有三个行人从七色彩幕中走出。 粉红色的衣衫在碧绿中十分耀眼,象牙簪子斜插在青丝里随风摇曳,俏丽的少女搂着少年健壮的脖颈,紧闭着眼睛,粉嫩的脸颊带着一抹嫣红。“公子,快放我下来!”小蝶捏了捏羯奴的肩膀,语气有些焦急,脸上羞色更浓。 “还没到,我再多背你一会儿,我们家小蝶难得出来!”羯奴微笑着打趣,遥指着不远处寥寥升起的炊烟说:“你有多久没有见过其他人了,仔细看看,别总躲在那玉符里面!”羯奴虽然如此说,小蝶却依然挣扎着落地,微*着羯奴的肩膀,欣喜地望着远处宁静的村庄。 玉阳子捋着新蓄的胡须如慈祥的长辈笑吟吟地看着羯奴和小蝶。七年了,那个懵懂的孩童如今已长成翩翩美少年,时常搂着羯奴听玉阳子讲故事的小蝶如今*在他的身旁就像依人的小鸟。 “走吧~!”玉阳子指了指山间小路,却听见远处有山歌传来,应该是入山的樵夫。 “哎呀,有人!”初次下山的小蝶惊慌失措,身形幻化就要躲进羯奴胸前的玉符里,羯奴却跳开了一步道:“怕什么,难道你打算永远不见人?”虽然他竭力反对,但小蝶鬼魅般的身法他也徒呼奈何,想要凌空抓住小蝶的衣角,却只闻到一股香风,胸前的玉符便莹莹闪烁起来。 “唉~!”羯奴叹了口气,本来想带着小蝶好好见识一下凡间事物,这丫头却怕生的很。 樵夫的山歌渐渐远去,羯奴一行并没有遇见,听着布谷鸟欢悦的鸣叫,羯奴把玉符捧到嘴边呼唤道:“小蝶出来吧,没有遇到人!”可无论他怎么要求,小蝶就是不肯再现身。 “由她去吧!”玉阳子摆手制止了羯奴,喟然道:“小蝶虽然心地纯善,但毕竟已修行鬼道,鬼对生人本就存着杀戮的**,小蝶道行不深,不能控制体内的怨气,对你我她自可收敛,对旁人她恐怕也担心地很,还是别为难她了!” 羯奴听了师父的话感到很不是滋味,略带抱怨说:“七年了,你每天都说她道行不能精进,你倒是想办法帮她一下啊!” 玉阳子闻言哑然,微带恼意地轻踢了羯奴一脚,“你这惫懒货,我教你这个人都吃力无比,于鬼道我一窍不通,又怎么点拨小蝶?”羯奴闻言嘿嘿干笑,再不多话随着玉阳子朝目的地走去。 原来羯奴虽然已经成了玉阳子的入室弟子,但由于体内存着龙首丹的元力,也不知龙首丹是何物所炼就,对羯奴的身体经络有极大改变,羯奴按照碧沙洞里的法门将体内的七种真气调和在一起勉力运行,虽然避免了内腑灼热的痛苦,却没有办法按照潜龙宗的功法练气筑基,自然也就无法习练明者的神功,只学了一些保命的如飞天遁地的法诀,和粗疏的阵法。 不过羯奴虽然不能打坐调息练出属于自己的真气,但体内七道潜龙宗主留下的真元在这几年里按照《碧沙洞经》(羯奴取的名字)运行,倒也让他的神清气爽,元气充沛,若单论功力,羯奴体内磅礴的真气实在吓人,只是他无法使用罢了,这就好比天赐了偌大的金库给他,他却没有钥匙开启。 好在潜龙宗讲究修心为上,既不提倡借重外物,也不强求术法强大,但求对事理细致入微的研究以达到破有归无的境界,所以玉阳子不担心羯奴练不成通天彻地的本领,两师徒反倒是极具艺术家的气质,只不同的是,羯奴更加浪漫一些。 距离括苍山最近的小镇,名唤张家渡。官道从张家渡延伸出一条小路,*近山麓的尽头有个酒肆,虽然只贩卖些农家土酿和一些野味吃食,但却人声鼎沸。 这是一间还算齐整的茅草土房,略显简陋但也宽敞,厅堂里散乱摆放着五六个桌子,乡民们歪歪扭扭地聚成一团,围着中间一个俊朗的少年,不时爆发出欢笑声。 “刚才讲王忱王长史带着十七八个光腚汉子围着他办丧事的老丈人跳舞还不够有趣,下面我要说的是周(岂页)周尚书的妙事!”羯奴拿着一把蒲扇站在条凳上大模大样地摇着,看着那些涎着脸表情茫然地乡民笑道:“你们不知道这个周尚书,那可知道王敦王大将军?” 乡民虽然粗鄙,但王敦的名号还是知晓的,毕竟人家当年是造过反的,如果没有王敦的反叛,朝廷可能不会收拢大量的流民当兵,这些乡民能在这张家渡附近种上一亩三分地全*了当流民军打王敦的主帅,所以听到羯奴提问都忙不迭地点头。 羯奴笑着说:“王敦虽然厉害,却对这个周尚书忌惮地很,一看见他就紧张,一紧张就出汗。只要碰见周(岂页),哪怕是冬天,王敦也要拿着扇子猛扇。后来王敦军变打到建康,便将这位周尚书处死。周(岂页)死前,破口大骂,叫着‘老天有眼,快杀王敦啊!’押解他的人用戟戳他的嘴,血从他嘴里一直流到脚,周(岂页)依旧神色不变。”羯奴站在条凳上手舞足蹈,把周(岂页)赴死的狂放演的活灵活现,低下的乡民都禁不住赞道:“这人是个汉子,是英雄啊~!” “嘿嘿~!”羯奴摇着扇子,刚才的慷慨马上变得奸猾起来,听众见他的模样知道戏肉来了,都前倾着身子听他分说,羯奴满意地笑道:“所以这英雄绝对不干狗熊事,以前有个尚书纪瞻邀请朝廷要员们到家里做客,席间叫自己的宠妾出来给大家表演歌舞。别人看看歌舞,称赞几句也就罢了,可是周(岂页)端的是英雄了得,欲念一起也不遮掩,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脱了衣服,露出那话儿,当着人家王八相公的面,冲上去就要强奸这个女人……”羯奴讲故事那可是要表演的,讲到高兴处立刻模仿起来,虽然没有真的脱裤子,却把正在给乡民们斟酒的一个农家少女给环腰抱起,抓着那女子的双手下身做拱起之势,演的惟妙惟肖。 他这动作来的太突然,乡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那被羯奴抓着的女子也不惊恐,呻吟了两声笑骂起来,“遭瘟的还不放开我,莫把酒给洒了!” 所谓上行下效,两晋时期贵族们都荒淫无比,民风自然也非常开放,女子多有未婚先孕之事,所以那女子丝毫不在意羯奴突袭她,乡民们甚至打趣说些闺房淫词。 玉阳子缩在厅堂一角脸色尴尬,却也没有上前阻止羯奴的荒唐,只是在心里暗骂,“这小子昨晚睡那么迟,说是研究《庄子》恐怕是唬我,多半是在翻阅《紫闺秘籍》。” 站在玉阳子身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也跟着众人呵呵傻乐,却被一个清丽的少妇狠狠地敲了下脑壳,责骂道:“傻乐啥,你媳妇那颗好白菜都要让猪给拱了,你就当王八吧你~!”用力大了些,那孩子哇地哭了起来。 “安大婶,干嘛打孩子!”玉阳子招着手将那孩子拉到了身边。安大婶年龄不大,不过二十七八,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长得也好看,只是她死去的丈夫在这一带有些声名,她又是个泼辣女人,独自支撑着这家酒肆,乡民们都敬畏她,所以叫她安大婶,玉阳子在安大婶丈夫尚在人世时就经常光顾这小店,所以也跟着叫她安大婶。 “我打我儿子关你什么事,我家的浪蹄子都要跟你徒弟跑了也不管管!”安大婶嘴里咕噜着,却满是风情地瞪了玉阳子一眼,走到羯奴身前大力拍了下他的屁股,“快起开,灶头有只活兔还有两条鲜鱼,快去把晌午弄出来,别在这祸害黄花闺女~!”还恶狠狠地瞪了那被羯奴抓着的女子一眼,那女子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给客人们斟酒去了。 乡民们见羯奴告罪要进灶房都大叫起来,“蒙哥儿,下边呢,莫急着进宫啊!” “还有什么后续,各位快把酒钱了了跟自家媳妇续去吧,要听故事明日请早,没瞧见安大婶都在打我屁股了么!”一边说这小子像兔子一样溜进了灶房。 众人嬉笑着,见正午的烈日已经过了纷纷向安大娘告辞,也不忘跟玉阳子拱拱手,相熟的人还冲着玉阳子和安大婶挤眉弄眼一番才离开。 “小宝,跟叔叔说是你蒙哥儿讲故事有趣还是你叔叔讲故事有趣?”见乡民们都回去劳作了,安大婶也拿着猎户送的野味忙活,那个小姑娘香菱则跑进厨房帮羯奴做饭,玉阳子像个大老爷一样将安大婶的孩子放在膝上,刮着他的鼻头问道。也许是将羯奴带大了的缘故,本来喜好安静的玉阳子如今和孩子倒也相投,只是这孩子虽然喜欢玉阳子,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阿叔们都说蒙哥儿的故事有趣,说先生你讲的他们听不懂,还要给你面子陪笑,实在无趣的紧!” “阳春白雪你懂个屁!”玉阳子笑骂着将孩子放下,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别给你娘看见,去玩吧!” 此时安大婶正好出来看到这一幕,脸儿红红的,偷偷望了玉阳子一眼又转身跑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原来玉阳子以前动不动跟羯奴说会朋友实际上就是在这酒肆里打磨时间。安大婶的丈夫虽然是个粗鄙的村夫,但居然会下几手棋,和玉阳子倒是挺好的朋友。后来安大婶成了寡妇,玉阳子便帮衬着酒肆,讲些如“逍遥游”之类的故事和乡民们乐呵。刚开始乡民们听着觉得新鲜,又打心眼里敬畏读书人,所以玉阳子在他们心里头的地位是很高的,只不过玉阳子的故事动辄暗含玄理,用羯奴的话说就是完全没有代入感,村夫们都是小白哪里听得进去,所以玉阳子自从带着羯奴来到这个酒肆后,说书讲故事的工作就离他而去,毕竟羯奴口齿伶俐,又讲又演,内容又都是下里巴人的玩意儿,自然更受欢迎。 说起来,羯奴不仅和乡民打闹,还烧得一手好菜,酒量又好,这个酒肆真正热闹起来还是拖了他的福,只是让安大婶有点不安逸的是那个和羯奴年纪相仿的童养媳香菱天天盼着羯奴来,小妮子到了思春的年纪只怕要守不住。 灶房里,羯奴一边和香菱说笑,一边煎好了鱼,毫无顾忌地在香菱腰间的围裙上揩手,羯奴胡闹惯了,小妮子今天却有些害臊,嘤咛着跳开一步,看着愕然的羯奴娇嗔道:“做饭就好好做,干嘛摸人家?” “摸你?”羯奴放浪地笑将起来,又伸手在香菱的围裙上揩了一下手,“我摸了给你钱不就完了。” “你当我是什么啊?”香菱笑骂着踮起脚指了一下羯奴的额头,却将身子*近了些。羯奴忙着炒野菜,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香菱壮着胆子似乎找话一般,“沈郎,你摸我打算给多少钱?” 羯奴洒了一勺盐在锅里,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两文!” “去你的!”香菱撞了羯奴的腰杆一下,在煎好的黄鱼面上洒了一些调料。羯奴这会儿翻炒完毕,瞥眼看了香菱一眼,耍起贫嘴来,“五文干不干?” 香菱故作恼怒地瞪了羯奴一眼,羯奴嘿嘿笑着加价道:“那么十文?” 香菱气呼呼地踩了羯奴一脚,羯奴刚好把野菜盛进盘子里,轻叫一声转身摊开手说:“得了,你给我两文,我任你摸!” 却不料香菱竟然扑进了羯奴的怀里,微黑的脸庞泛起一抹暗红,心儿也扑通狂跳,羯奴正感意外,这丫头却像豁出去似的,踮起脚撅着嘴柔声道:“沈郎,亲亲我!” “不好吧~!”羯奴一只手轻轻环着香菱的腰,另一只手指着灶房门口说:“你相公看着呢!” 香菱转过头看到她那个小丈夫阿宝正拖着鼻涕看着他们,香菱努努嘴说:“小宝别看,快出去,马上开饭了!” “我不,我不要当王八!”小宝擤了一下鼻涕,撒娇道。 香菱扭着身子挥着拳头做出吓唬模样,小宝嘴一歪,气哼哼地走出了灶房,想去给安大婶告状,他娘却关在屋子里不知在搞什么。 香菱见小宝走了,转过脸*在羯奴身上,锲而不舍地继续索吻,不过还是害羞地把眼睛闭上了。 羯奴轻轻扶着香菱的下巴,没怎么端详过这丫头的长相,虽然不如小蝶那么清婉,但也算的上可爱,微黑的皮肤很健康,尤其是嘴唇润滑地让人忍不住啄一口。“亲一亲,我又不吃亏!”羯奴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胸前的玉符却升起一股寒意,小蝶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脑海,“公子请自重,否则以后我待在玉符里不出来了!” 以前就是因为羯奴跟香菱打闹搞得小蝶不开心,羯奴也不是真的想亲香菱,听见小蝶不高兴,便出声道:“香菱啊,今天哥哥吃斋菜,不吃猪肉的!” “猪肉?”香菱恼怒地将羯奴推开,将黄鱼端起来气呼呼地说:“那好,今天的兔子和鱼你别想碰~!” 羯奴笑嘻嘻地对着香菱的背影叫道:“我不吃肉,你把胸前藏的那俩馒头给我一个!” “坏蛋~!”香菱和玉符里的小蝶同时发出了声音。看着香菱出去了,羯奴把玉符凑道唇边调笑道:“吃不成肉了,吃我的小蝶!”说着吻了玉符一下,玉符一阵颤动。 菜已上好,羯奴和玉阳子先就了一大口菜汤,却见安大婶还没到,玉阳子瞅瞅羯奴,羯奴瞅瞅香菱,香菱瞪了羯奴一眼正要去叫,却见安大婶已经娉娉婷婷地从内屋走了出来。 “娘~?”香菱和小宝都惊呼起来,羯奴和玉阳子也睁大了眼睛,嘴里的汤水咽不下去,腮帮子鼓鼓的。 安大婶额上贴了花黄,画了拂烟眉,还抹上了粉嘟嘟地腮红,原本清丽的脸庞显得有些妖艳,若是穿上喜服就是个新嫁娘了。 香菱和小宝都不知所措,安大婶却从容地坐了下来,面对着玉阳子和羯奴,仔细看了看二人才微笑着对玉阳子说:“我是个寡妇,也顾不得矜持了,你也知道一个女人持家不容易,咱俩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有家室,还带着蒙哥儿,虽然我知道你是个读书人未必看得上我,但就算是填房我也愿意的……” “扑~!”玉阳子喷了,安大婶一脸菜汤,而玉阳子则一脸菜色,安大婶的话却没有说完,似乎早料到玉阳子会失态,稍微抹了下脸继续说:“蒙哥儿也大了,和我们香菱也要好,虽说她是童养媳其实却是个黄花闺女,我是当女儿养的,如果你们不嫌弃,让她跟了羯奴我也是愿意的……” “扑~!”这下是羯奴喷了,安大婶本就湿漉漉地脸庞更是不堪,而玉阳子师徒已经吓到面无人色,暗自在心底交流,“师父你把安大婶怎么啦?” “我还要问你把那香菱怎么了?” “我看你们俩都是混帐!”在玉符里的小蝶忍不住对这师徒爆了粗口。 安大婶是个泼辣的人,虽然面对玉阳子是尽量保持温柔,不过被这师徒连续狂喷,还露出恐惧的神色,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泥菩萨都还有个土性子,当即怒道:“你们爷俩把我这里当客栈似的,想来就来要走便走,也没个贴心话就那么撩拨我们母女,你说说这都几年了?”说着安大婶有点不吐不快的冲动,站起来指着玉阳子的鼻子道:“这酒肆可不是妓寨,除了你,我安幼娘对别的男人是怎样?我又何尝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男人?”想来是表白未遂,安大婶恼怒过度了,不过一旁的香菱也愤然地不停点头,很肯定这两师徒在撩拨她们母女。 “安大婶,其实……”怎么说玉阳子也是修道的人,虽然没说过不能娶媳妇,不过和安大婶她们怎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安大婶却不理玉阳子的解释,有点破罐子破摔地说:“你嫌我是寡妇,也不带这么撩拨地,待我儿子比我相公还好,现在是怎么了,爷俩合起伙吃干抹净不认账?” 这下好,饶是羯奴口齿伶俐也是秀才遇到兵,正尴尬着,却听见门外一声长笑,一个锦衣男子牵着一个美貌妇人走了进来,“原来正气浩然的罗永浩竟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啊!” “易天生!?”玉阳子惊叫起来。 第二十八章 闻道风流胜习家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 今夕何夕,良人归兮,归去来兮,徒扰我心。 路旁酒肆里安大婶醉眼含泪,郎心如铁竟拔身而去。香菱倚在门口痴痴望着羯奴那被夕阳拉长的背影,期待着羯奴会转头看看她,结果只看到影子渐渐消失不见。 “去吧,去吧,去了就莫回来!”安大婶擦干净眼泪,将香菱拉扯进了屋子,戚戚然将店门关上了。 玉阳子埋着头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他身后穿着锦衣的易天生牵着随行妇人的柔荑,却与旁边的羯奴相互好奇打量,那被易天生挽着的妇人则看着玉阳子的背影吃吃偷笑。 及至山边,道路已尽,再往前便只是登山的羊肠小路。夏rì时节,江南果熟,易天生停下脚看着道旁叫卖水果的农妇,微笑着吟道:“小步道旁rì夕回,桂花栗子白杨梅。”随xìng而作,看了看身旁的女子,似乎想让她唱和下阕,羯奴的眼睛却滴溜溜地一转,接口道:“残阳底下高声唤:六个铜元一大堆!”一句叫卖声入诗,水果贩子的形象活灵活现。 乱花迷人眼,做师父的有点神不守舍,做徒弟的却是事了心去,“永浩这个徒弟倒有趣得很呐!”易天生摸了摸鼻子,和身边的女子对视一眼,转身对羯奴说:“那个小姑娘对你痴心,你铁石心肠也就罢了,此刻却还快乐逍遥,不是没良心吗?” “夏风吹,花落随流水,红妆碧玉相得益。秋霜起,流水依潺潺,落花不知何处去!”羯奴嬉笑道:“花期过了自然会落,并非眷恋流水;流水淙淙,终rì奔涌也不是等待落花,有时相濡以沫,但终究会相忘于江湖。” “既然如此你又何故撩拨那个小丫头,少女怀chūn可经不起挑逗的!”被易天生牵着的女人笑着反问羯奴,羯奴却连连摇头,“不是撩拨,事来心应,事去心止,姑娘不能空守花期,而我若无心也不可霸着花期不放,人生苦短,不过合演一出戏而已。” “你倒是看得开~!”易天生仿佛很喜欢羯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羯奴却对着玉阳子的背影努嘴道:“我师父教的。” “哼~!”玉阳子走在前头听到羯奴这句话发出一声鼻音,“小毛孩子懂什么。”话语一落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山脚下。 羯奴在玉阳子背后做了个鬼脸,易天生却拍着他的肩膀道:“世间情yù,不经历又怎么得解脱,你们明者都是老学究,尤其你师父更是个书呆子,小子,你有幸碰见我,给师伯磕头,我便指点你一二。” 易天生和羯奴说着话,三个人跟在玉阳子之后也转瞬间无影无踪,道旁那卖水果的农妇使劲揉了揉眼睛,半晌才叫唤起来,“我的神啊~!” 苍月峰山坪的西侧高处,涓涓细流从泉眼里汩汩流出。小蝶穿着罩衣,背对着白莲般的月光,将山中仙酿盛在荷花做的杯盏里,下面托着荷叶做盘,如放纸船一般从泉水上游放下。流水本事直泻山下,却不知易天生使了什么法术,在大家围席而坐的面前划了一个环形水渠,将泉水引入。 随着易天生来的女子名唤月樱,她穿着一身紫衣,跪坐在流水与环渠交接之处,手捧着一根玉箫,箫声婉转,那些随着泉水奔流的荷叶便像在水中起舞的芭蕾演员,旋转着涌进了曲水之上,载酒荷叶杯盏在轻波中跌宕,碧绿的琼浆和天空白茫茫的月光互相辉映。 易天生闭着眼睛,头枕在月樱的大腿上,手指敲着身下的石板,节奏镶嵌在月樱的箫声中,玄妙非常。玉阳子坐在易天生的对面,闭着眼睛将手中的棋子扔在曲水中间的棋盘上,落子后,易天生也不细看,在指尖节奏的间隙将棋子随手弹出,景sè怡人,那棋盘上却凶相起伏。 小蝶斟酒,月樱弄箫,玉阳子和易天生手谈,看似无聊的羯奴也没有闲着,他凝目看着月樱和易天生,持笔不停在身前的纸张上勾描,似乎在为来客作画。 万籁俱寂,唯有林间清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寥寥酒香,引得那白头鹰在巢中口水流淌。 忽地,箫声停寂,小蝶也将壶中仙酿全部倾倒在荷叶之上,只见曲水表面如荷塘一般,荷叶飘忽,荷花点缀其间,美不甚收。月樱半侧身子,面带微笑对小蝶招了招手,“小丫头,过来饮酒~!” 小蝶迟疑着不敢过来,易天生弹出一枚棋子,伸手在月樱蛮腰轻轻捏了一下对小蝶道:“鬼丫头,你既已修得实质,但饮两杯亦无妨,今夜之酒可非平rì的粗酿~!” 羯奴此时已经画完了,抬起头对小蝶颔首示意,小蝶这才施施然走到羯奴身旁跪坐下来,易天生抬起眼皮打量了小蝶一眼,又看了看羯奴戏谑道:“你小子好福气,只是这鬼奴虽美,你却无福消受!”这番话说得太直白,小蝶苍白的脸sè微微泛起红澜,头埋得更低了。 羯奴看易天生那狂放模样,似乎有意效仿,又像是对他刚才的话不满,轻笑一声,也将身子趴下,头枕在了小蝶的大腿上,还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这模样逗得月樱咯咯轻笑。 “你输了~!”玉阳子沉默了好久才睁开眼睛,慢悠悠地说:“十年不见,你的棋艺竟然进步了,若保持现在的势头,再过十载或可与我平手,奇哉!”围棋一道讲究天赋心xìng,学棋宜趁早,孩提时方可有大的进展,成年后就难有寸进,所以虽然玉阳子赢了易天生,但却心感讶异! “男女欢愉则可点燃热情,找一个好女子就如新芽初发,我自然jīng进了!”易天生爽朗地笑了笑,在月樱的朱唇上轻吻了一下,瞄了棋盘一眼哂道:“输了就输了吧,永浩,酒池已就,我们师兄弟当痛饮了!” 听到易天生如此唤他,玉阳子脸sè不愉,躺在一旁的羯奴却不理长幼之序,从池水中舀起一杯酒递送道小蝶唇边,扭头向易天生问道:“师伯,你为何叫我师父永浩?” 易天生摇头不语,指了指玉阳子,玉阳子清咳一声道:“为师本姓罗,名衡,字永浩,玉阳子是我的号,这位易天生,名sè,号浪棍!”玉阳子正儿八经地说话,引得月樱又笑了起来,易天生也不在乎玉阳子贬责他,反而示威一般将月樱搂入怀中道:“永浩,你也找个女子让你清爽一些,年不及我,却老气横秋。”玉阳子闻言哑然,他的岁数不了一个甲子,如果不老气,那不是装嫩么。 “又到十年之期,此番你又输给了我……”玉阳子的话还没说完,易天生却指着羯奴道:“元嘉,把你的画拿来给我看看,你给你师父画的像可传神呐,瞧瞧我这中天散人在你笔下又当如何?” 那月樱也是想看的,闻言前倾着身子,伸出一双白玉般的柔荑向羯奴索要。 羯奴微微一笑,却不将手中的画卷递过,“师伯,小侄这幅画却不是拿在手中看能得出其妙处的!” “小毛孩子,哪来那么多繁文缛节。”月樱才不和羯奴装相,玉手轻指,羯奴手中的画卷便施施然飞到了她的手中。此画长约三尺,入手感觉比普通宣纸厚实许多,月樱怀着好奇展开一看,见画中一柔媚女子跪坐吹xiao,易天生懒洋洋地躺在她的大腿上,模样惬意。画中笔墨细腻,sè调均匀,算得上写实的佳作,只是要说特别却谈不上。 易天生淡然地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浮起一丝微笑,似有也不过如此之意。小蝶见到易天生的表情,有些不满地微微噘起了嘴,只是不敢造次。羯奴却胸有成竹地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竹笛,“非常之画须有非常的观赏之法!”话音一落,冲着易天生和月樱拱了拱手,将笛子横在唇边,顿时清雅的笛音飘浮在苍月峰的竹海中。 “御气诀?”易天生愕然,只见随着笛音飘渺,月樱手中的画纸猛地散成数张,接着一页页飘向了半空,迎着明亮的月光,迅速地合拢又散开,继而再度合拢,随着笛声反复不绝。 “啊,羞死人了!”席间月樱捧着玉箫侧过了身子,鬼奴小蝶也羞赧地低下了头,玉阳子望了望半空的画卷,尴尬地将宽大的袖子遮在脸上,“这竟然是我的徒弟,太丢人了!” 易天生却看着那幅画卷热烈地鼓掌,鬼吼鬼叫道:“妙哉妙哉,元嘉真是奇才啊,虽然明者的功法没有学到,但我节者的法诀却运用的别具一格啊,跟着永浩习艺当真是屈才了,屈才了,撩拨得我都动了收徒弟的心思!” 月樱见易天生如此模样,红着脸啐了他一口,“你真是为老不尊!” 易天生却哈哈大笑着将月樱搂在怀中,指了指空中的画卷低声道:“这姿势我们还没有试过……”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拍大腿,指着玉阳子的鼻子嚷嚷道:“好小子,《紫闺秘籍》我向你借了多少次你都藏私,却交给元嘉这个不懂事的毛孩子!” 月樱偷眼瞄了那画卷一眼,羯奴这臭小子把好好一幅“仙人醉听碧玉箫”给弄成了活chun宫,偏偏随着画页的聚散,画中人虽chūn意盎然却各具神韵,羞人处朦朦胧胧,但意境传神,颇有点乐而不yín的妙趣。“天生说罗先生是个假正经,却不料收的徒弟却是这般…荒唐~!”月樱掩嘴娇笑,玉阳子似乎有些恼怒,狠狠瞪了羯奴一眼道:“胡闹,愈来愈没大没小,罚你面壁六个时辰,快去~!” 羯奴没有犟嘴,乖乖地向席间的长辈们施礼,小蝶也站起来跟着羯奴行礼,完毕后正待回到玉符中去,月樱却突然走到小蝶的身边,慈爱地替她拢了拢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轻声道:“小丫头,于鬼道之修行是否难于寸进?” “啊~?”小蝶听到月樱的话,惊讶地抬起头,看这位美人的神sè,似乎能给小蝶帮上忙。其实小蝶虽然是鬼,却没有不断增强力量的企图,而且玉符里所储存的辟邪镜中的怨气足够她支持很长时间,只是作为羯奴的侍婢,她明白主人实际上已经成了这世上妖魔鬼怪垂涎的宝贝,而羯奴虽有一身怪力,但掌控不得法,修行更是一塌糊涂,所以她才jīng心钻研鬼魅之术,只是为了保护羯奴而已。 不过羯奴却希望小蝶能像普通女孩那样在尘世游走,而不要总是畏缩在那枚玉符中,听到月樱这句话他兴高采烈地叫唤起来,“美人儿姑姑,你有办法帮助小蝶吗,一定有办法吧!” 月樱听羯奴给他胡乱安了个美人儿姑姑的名号,嗔怪地盯了羯奴一眼,又柔顺地看着那懒洋洋地易天生。 易天生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丢给了小蝶,“鬼道于人来讲颇为神秘,我也没有什么研究,不过节者的《归藏》中略有论述,历年来也整理了一套典籍出来,虽然寥寥数语,想必也能给你些帮助!”小蝶接过册子,当即给月樱和易天生行了个大礼,羯奴本来也跟着想拜谢的,但听到易天生提到《归藏》想起在洞府的书阁中有这本书的目录,且在典籍中地位甚高,只是他从未得见,便诧异问道:“《归藏》是什么?” 其实天下有三易,《周易》,《连山》,《归藏》,《周易》叙人伦情理是故流传于凡间,而《连山》则讲自然有无,《归藏》载情yù怪志,这两本书都是玄而又玄的学问,乃潜龙宗修行要旨,所以凡间看不到,即便有也是伪作。《归藏》言论与节者教义相符,涉猎又广,所以有关于鬼道的记载也不奇怪。 易天生听到羯奴的问题,摇头苦笑道:“贤侄,你可知潜龙宗四宝?无妄玉璧,龙首丹,《连山》和《归藏》,我节者当初虽从本宗分出,但后来居上,只是却只有《归藏》一书而已,四样宝贝才占了一个……” “所以那李道显才上这里偷丹?”羯奴见易天生突然住口,忍不住接嘴道。 玉阳子见易天生终于将话题转移道李道显的身上,当即沉声呵斥羯奴,“怎么还不去面壁,眼里究竟有么有我这个师父?” 羯奴吐了吐舌头,知道李道显是节者三英之一,和易天生关系匪浅,便也不再啰嗦,拉扯着小蝶要进洞府,小蝶本想回到玉符中,羯奴却不让她进去,在她手心里画着圈圈暗暗道:“六个时辰呐,陪我说说话!” “我在玉符里也可以陪你说话!” “我想看着你嘛~!” 羯奴和小蝶窃窃私语,玉阳子看在眼里摇头苦笑,易天生却猛然道:“元嘉,驱鬼为奴当世恐只有你一人,只是小蝶姑娘虽然貌美如花,却是极yīn之体,你是碰不得的。” “你怎么只会说这些东西啊,还像个教派领袖吗?”月樱见易天生又和羯奴谈起闺房之事不禁埋怨起来,小蝶今晚脸sè就没有恢复过苍白,明艳地就像要滴出水来,玉阳子师父怎么有这样一个同宗师兄啊,老不修。 羯奴却兴奋地问道:“师伯,你有办法?” 易天生捋了一下下巴上的美髯,“除了《紫闺秘籍》之外你可知还有《兰房要旨》?”说起来羯奴看这些双xiu养生的典籍完全是当成青chūn期黄sè辅导教材阅读,听到易天生的话立刻做出抓耳挠腮之状,根本不以好sè为耻,易天生见他的模样似乎更是喜欢,哈哈大笑,“你我交换如何?” “还不快去面壁!”玉阳子这回是大声斥责了,羯奴自然知道《紫闺秘籍》并非单纯的双xiu典籍,想来和《兰房要旨》一般是明者和节者各自持有的法书,见玉阳子真的不高兴了,便冲着易天生嘿嘿笑道:“我默给你,你要多待几天哟!”一边说一边拉扯着小蝶跑了,那玉阳子要是真的动了家法,他虽然皮糙肉厚也觉得太痛。 见羯奴和小蝶跑进了洞府,微笑着的易天生面上才出现一丝惋惜之sè,“多妙的人儿啊,可惜了!” 玉阳子眼里也没有了严厉,代之一分慈爱,“羯奴的经脉……”叹息了一声后才正sè道:“既然已经提到了李道显,我们言归正传吧!” 第二十九章 巫云峡雨飞朝暮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 月光照人,对坐成三影。 羯奴离开后,席间的气氛便有些凝重了。 玉阳子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咂嘴道:“李道显是我杀的,你今天来此除了十年之会,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吧!” 易天生笑着摇了摇头,“两事并作一事,那十年之会我是不愿再给你顶缸了!”说着易天生握住了月樱的手,感慨道:“所谓节者,不过是于红尘中堪破情yù关隘,只是当年惘然孤行没有做到,如今的后继者们更是被乱花迷了心窍。节者三英,师承不同,于我来说不过是挂了一个领袖的名分而和他们牵扯上关系,杜子恭好利,李道显沽名,这二人虽有才学却难免不遭横死之祸,我本属意风信起(将前文的叶不凡改成了风信起,纪念我的“经纪人”^_^)接替我的位置,只是他悠游西域不知所踪,如今我是不愿意再等啦!”听到这番话,靠在易天生身旁的月樱抿嘴微笑,轻轻将头搁在了易天生的肩头。 玉阳子沉吟了片刻,很不客气地说:“若你以李道显之死来迫我去参加十年之会,我是不会愿意的,若因此在明者和节者间有所争斗,我也不怕!” 易天生笑了,明者目前虽然只有玉阳子和羯奴两人,但毕竟是潜龙宗正统,节者的门徒虽较多,但看李道显被玉阳子轻松绞杀,可明白当世能和玉阳子一较高下的节者只有易天生,但他是不愿意动粗的。 “龙首丹化入元嘉的骨髓,不知你又有什么方法施救?天赐奇才却被耽搁了,你不嫌可惜吗?”易天生坐起前倾着身子,很严肃地对玉阳子说:“你知道我此生没有真正的传人,若你能将元嘉交给我,那么我便代表潜龙宗去参加十年之会。” 玉阳子闻言,握着酒盏的手略微颤抖了一下,“不行,他既已经成了我的徒弟,就是明者的传人,怎可改投你的门下?” “舍不得?”易天生笑道:“你不觉得我和他更加意气相投吗?他那跳脱的个xìng怎么适合做个学究?而且他的经脉变异,我潜龙宗的功法根本无法修行,真的能传你衣钵吗?”三个问句让玉阳子哑然,席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月樱笑着插嘴道:“罗先生,天下奇人异士甚多,仔细探访或许有救治元嘉的法子,我听天生说潜龙宗不重术法,但要守住苍月奇峰,没有半点法力的元嘉能行吗?” 玉阳子听得此言,顿时将视线放在了易天生的身上,身为节者领袖,这位中天散人算是游历过中土各地,连晦涩的鬼道都略知一二,那么羯奴经脉异化的事情他应该懂一些。 易天生看破了玉阳子的心思,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那十年之会,参与者甚众,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如你这般常年窝在深山中,还不如让元嘉随我悠游江湖。” “说来说去你都不愿意去,以往我让你代表潜龙宗,你毫无二话,这次是怎么了?”玉阳子见易天生含沙shè影说他孤陋寡闻,心中有些不忿,而且由节者代理潜龙宗的外部活动早就形成默契,这次易天生的做法让他有种打破潜规则的愠怒。 易天生叹息道:“永浩,明者虽躲进小楼成一统,但却避不开事理的纷扰,我虽在人间情yù中往来,却找到了跳出这纷扰的缝隙,前时你没有元嘉,我没有月樱,如今就让我随xìng吧,我一生所求不是成仙,不过是无忧无虑罢了!”说着易天生站了起来,望着天边圆月,“节者一脉因为耽于情孽而纷乱,这并不符合我的本心,我深爱月樱,也不愿将这份情当成魔障,孔子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我只想带着月樱扬帆远洋,或寻蜃景中的仙山,或葬身巨鲲之腹,但只要能相守永远便行了!” 玉阳子看着易天生,思绪复杂。人生知己难觅,人道节者和明者互相排斥,但玉阳子潜修深山,易天生奔波尘世,境遇不同,却极为相投。如今易天生果断放下破开情yù偏执的节者教义,转身去享受两情相悦,玉阳子感到一阵迷惘,不知是该祝福还是扼腕。 月樱则感动地依偎在易天生的怀中,仰望月光笑中含泪,颤声道:“罗先生,听说无妄玉璧能洞彻天机,我不求能否了悟未来,只想借它寻找可经飓风烈浪的神木,可以吗?” 玉阳子莫名地叹息一声,起身去取无妄玉璧,易天生却在他身后道:“永浩,天命自然,情爱也要随xìng而无须克制,我想说遨游天地也不如相携皓首,你一定觉得我魔障了,但若遇到命中的热情,其实很好!” 山坪上三人的夜话字字不漏地传入了在卧房中静坐的羯奴耳中,还有那个陪伴在他身旁的小蝶。 “公子,你说玉阳子师父幸福还是易先生和月樱姑娘?”小蝶听到易天生和月樱情浓如斯,蓦然想起死去的张皇后,心中升起一丝怅惘。然而羯奴却没有说话,他罕见地保持着沉默,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小蝶见他这样,担心地问道:“公子可是听到他们说你经脉异化而害怕?” 羯奴木然地摇了摇头,“我早就知道了!” 这几年羯奴jīng研《连山》,对练气修行之道已窥得门径。修真之道依次分为辟谷,聚气,归元,守一四个境界。凡人yù修道,必先元神醒觉,因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此机缘。经云:元神见而元气生。元神醒觉则可调动体内真气,涵养jīng神,这便是辟谷的境界了,于凡间散修有成的人基本都达到这个境界。辟谷已成,则需寻钟灵毓秀之所,吐纳呼吸接受自然jīng元,以催动体内真元聚敛成形,生生不息,即将自己的身躯变作一个容器,收攮自然元气以充实自己,这便是聚气。 经云:真气者,所受于天,与谷气并而允身者也。最初人体所调动的元气乃是禀受父母的先天之气,称之为“炁”,此“炁”形成于受胎之先,先天细细蕴蕴,生于无形。在人出生后,即“炁落丹田”,随生命渐渐流逝,只有元神醒觉的人才可以“炁”辟谷。然而除非天赋异禀,“炁”终归薄弱有限,因此不得不吸纳大自然的元气以壮大自己的真元,因而聚气。 对于各门各派在聚气之前都没有异同,然而在聚敛足够真气要将磅礴元力重归于丹田化为“炁”而达到归元的目的时则有了不同的做法。所谓“元气之积厚而jīng英者,称为元jīng。”归元的目的就是壮大元jīng。各派对于元jīng的解释也各有不同,一种观点是元气化纯,元jīng仍然是一种气;另一种观点是固本于丹田,把元jīng物化成了一个胚胎。因此有了借天材地宝锻炼神丹服食来培固元jīng的功法,既外丹术。而后随着炼jīng之学深入,在北宋时期内丹学全面兴起,又在归元这个境界中多了更细致的区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其实修真之人大多停留在归元之境,传闻守一乃是将自身与自然向连,元气生生不息,而身心只秉承意念而已,传说只有骑牛西去的老子达到这个境界,至于守一之后是否成仙飞升则根本就是个谜团了。这个体系只有境界高下之分,于术**力的高下则不可套用,譬如庄周,他也可能达到守一的境界,然而遇到法力高深者,大概也只能跑! “嘻嘻~!”小蝶听到羯奴那庄子取乐,不禁笑出声来。然而羯奴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感叹道:“我的元神虽然醒觉,却始终无法辟谷,每次yù催动丹田之炁便感觉有股奇怪的真气奔驰于体内不受控制,大概是龙首丹所致,但平常运气催动法诀却是无碍,这应该就是师父所说的经脉异化了!” 小蝶终究是鬼,对人的修行并不了然,见羯奴语气阑珊,便轻轻抚mo他的额头问道:“公子,你害怕吗?” “怕?”羯奴摇了摇头,轻声说:“庄子说,黄帝遗失了玄珠,只有象罔能帮他找到。所谓象罔,意为无心恍惚。这就好比是寻道,只有无心而求,恍惚迷离的心态才能求得道的极致。我误食龙首丹,饱受煎熬而不死,皆因恍惚迷离,那么如今经脉异化,我又何必苦苦执求呢?天生我才,顺应自然便是了。师父说道心是本,道法为表,我看经文,未见老庄有如何通天彻地的法力,但却深信他们是有大修行的人,而千年来,又有多少**力的人飞升成仙呢?那些执着追求力量的人,心已经不能旷达,终究是束缚在自然之中无法超脱,当然不能逍遥起来,祖师南郭子默默在括苍山修行,大概就是因为明悟这个道理了!” 羯奴的话颇为深奥,站在洞外山坪上的玉阳子和易天生相视而笑,月樱面露惊奇,而坐在羯奴身边的小蝶则很是迷惘,公子这些年读的书太多了,都快变成玉阳子师父了,那…那可一点都不潇洒啊。 羯奴见小蝶懵懵懂懂地,温柔地笑了,小蝶一直没有变化,七年前她从辟邪镜中走出时是个天真无邪的及笄少女,现在她仍然是那样。而羯奴自己则从一个童子渐渐变成一个男人,以前是他扑进小蝶的怀抱,如今…… 羯奴伸出右臂将小蝶揽进了怀中,轻声道:“死生有命,我一点都不害怕,也不遗憾,若是我死了也化作怨灵,便和你做一对鬼同伴,那也是快乐至极的事情!” 这是小蝶第二次听到羯奴说这样的话,心里泛起甜蜜,臻首低垂。羯奴却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悠然道:“小蝶,我们亲个嘴吧~!” “咿呀~!”赶在羯奴抓紧她之前,小蝶急忙藏进了玉符里,其实她虽然是个女鬼,却比平常女子幸福,“我不羡慕月樱,因为公子你一点都没有变!”躲在玉符里的小蝶,羞怯地低声对羯奴说。 ………… 雨天,苍月峰难得的雨天。羯奴坐在洞厅里望着那个天井,讶异地发现没有一滴雨从天井落下,好似那个窟窿是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给盖住的。而玉阳子则送易天生和月樱离去,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这个中天散人还真是浪漫,不过扬帆冒险令羯奴非常向往,只是他绝对不要去给易天生送行。 “永浩,北方动乱,佛道压扎,这一次……跟你说实话吧,以往的聚会我还可以勾搭一些美人,这一次却是浑水!”易天生拍了拍玉阳子的肩膀,玉阳子没有说话,这个好朋友都带着媳妇求上门了,他只好去履行宗主的职责,将一本《山海经》送给易天生,嘱咐他去比照寻找海上仙山,便再无话说。 “你那徒儿元嘉都不来送送我们吗?”月樱回头张望了一下,抿嘴笑着问道。 “在撒赖呢,谁让易浪棍没有给他看《兰房要旨》?”玉阳子微笑着打趣,“那他也没有把《紫闺秘籍》默给我啊!”易天生闻言大笑扶着月樱随玉阳子走下了云梯。 “老白~!”羯奴见玉阳子等人已经下山,蹦跳着跑出洞府,拿着一葫芦酒招呼着崖上洞穴中的白一剑。小蝶在玉符中潜修,这时她每rì的功课,羯奴穷极无聊,玉阳子似是怕了安大婶,不肯带他去酒肆,所以虽然在下雨,他却涌起去东山野林虐待妖兽的心思。 白一剑从洞中伸出顶着白毛的脑袋,见到羯奴手中的酒葫芦,眼睛一下子亮了,扑闪着翅膀来到羯奴身旁,张开大嘴。羯奴却将酒葫芦举到一边,哂笑道:“打猎去,这酒等着待会儿吃肉时喝!” 白一剑一听吃肉,犹豫着用爪子在地上画圈,羯奴一脚踹了过去,“还跟我装,老子哪会吃肉不是和你五五分帐,你个扁毛畜生还装和尚!”一边说,羯奴抓着白一剑的羽毛就往东山野林中走去,可怜那苍月峰的小妖怪,那无肉不欢的恶魔又回来了。 坐看黑云衔猛雨,喷洒前山此独晴。 忽惊**在头上,却是山前晚照明。 雨天放晴,羯奴却意兴阑珊地蹲坐在半山腰上,身旁的白一剑也是垂头丧气。今rì出师不利,以往单凭羯奴身上吸引妖兽的气息,那些懦弱的小妖怪都会视死如归地朝羯奴涌来,但如今也许是这山上的妖物被羯奴吃怕了,又或是羯奴身上的味道不够鲜嫩了,他和白一剑在这山中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收获,偶然碰见几条小蛇,但马上跑得无影无踪。 羯奴在安大婶的酒肆吃惯了凡间酒食,的确有几年没有正儿八经捕猎妖兽了,但他认为这应该属于可持续xìng发展,经过这几年的放养,这山中的妖物应该更多才是,怎么现在连根毛都看不到了。 羯奴正准备和白一剑回去,却猛然听见沙沙的响声,只见一头约莫五尺长的火红狐狸远远地向他奔来。“这山上还有狐狸?”羯奴舔了舔嘴唇,和白一剑严正以待。那狐狸却并没有杀气,一边跑,一边连声冲羯奴哀叫着,“圣姑救我,圣姑救我!”嘴里渗出浓黑的血水。 “圣姑?叫我?”羯奴茫然地看了白一剑一眼,白一剑也十分疑惑。 那头狐狸飞快地跑到了羯奴脚边,连声咳嗽着,“是上清教的人,圣姑,圣……”它猛地停顿下来,拱起鼻子使劲嗅了嗅,味道很熟悉,但绝对不是它所期望的人,眼神里露出一丝黯然,“你…你不是圣姑!”说着似乎像受了很大打击一般,身子一歪竟昏过去了。 羯奴搓了搓手,看这狐狸生得挺肥实,还长着三条尾巴,望了白一剑一眼,见他眼神中有肯定之sè,意思是我们能摆平便嘿嘿笑起来。原来羯奴和白一剑虽然在这山里恃恶逞凶,但都是针对一些很弱的怪物,毕竟羯奴晓得那些强大的妖兽也是想吃他的,所以一般由白一剑去哨探,打得过就下手,不过这苍月峰上还没有羯奴弄不赢的妖物,再不成还有小蝶那个女鬼呢。 “熬汤,熬汤,这狐狸皮还可以给小蝶做件大氅,皮毛挺顺滑的!”羯奴俯下身子抚mo了一下狐狸的毛皮,白一剑突然低声鸣叫示jǐng,羯奴闻声猛然抬头瞭望,只见远空中有两股劲气正朝着这边袭来。 “想要虎口夺食?”羯奴探手入怀,冲着白一剑叫道:“把这畜生弄回去关起来,还有叫师父快点来救我~!”一边说,一边握紧胸前的玉符,给小蝶发出jǐng讯,等白一剑抓着狐狸飞走了,羯奴从兜里掏出一枚红艳艳的浆果放进嘴里猛嚼,赤红的汁液便顺着嘴角流出,眼见劲气越来越近,他身子一歪躺在地上,眼眶里涌出豆大的泪珠,身子却像得了疟疾一般不停地打摆子,同时发出呜呜哀嚎…… 第三十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 羯奴正在打摆子,只觉得身前一阵风掠过,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小东西,可见到有头狐狸跑过去?” “安蕾,不礼貌~!”一个温和的男声随后响起。 羯奴心知这两人是追着那头三尾狐狸来的,本来想打混蒙过去,兀自正哼哼着,却闻到一股药香,只见一个黑衣男子正蹲在他身边含笑看着他,左手伸到他的嘴边,手心里是三粒蓝sè药丸,“可以宁神静气,小兄弟,你哪里受伤了?”男子长得并不算英俊,但羯奴却觉得他的笑容很温暖,眼神很亲切诚恳,说话也慢条斯理,吐词清晰。 羯奴第一次见到其他门派的修真人士,不禁微微发愣,记得三尾狐狸昏倒之前说来者是上清教的人,难道他们都有这样的气质? “受伤了就赶紧吃药,发什么呆!”那个叫安蕾的女子脾气似乎很急躁,羯奴但闻得一缕淡淡的香气,就觉得眼前红影一闪,一张瓜子脸映入眼帘,五官算得上jīng致,只可惜严肃的表情破坏了那种温婉的韵律。只见她咬牙切齿道:“狐狸,看到狐狸没有?” “幸好还有养气功夫不堪的,而且是个女人~!”羯奴在心头暗笑,却在脸上做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支吾着说:“那吓人的物事是头狐狸吗,红彤彤地我还以为是山火呢,撞得我好疼~!” “能起来吗?”男子听羯奴挣扎着说这番话,皱了皱眉头柔声问道,还做出要扶起来的动作,而那个安蕾却像是屁股着了火似的,看到羯奴手指着山顶的方向哼哼:“向高处去了!”便拉扯着那男子的手臂嚷道:“师兄快追,别让那狡猾的东西跑掉了!” 那男子却慢吞吞地说:“安蕾,这里可是括苍山,那方向当是苍月峰了……” “我知道,你倒是快啊,这小子死不了~!”这安蕾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身势一起竟然飞快地向山峰飞去,那男子还待说些什么,只能叹息一声,将药丸放在羯奴的手中然后纵身向安蕾追去。 “蠢货~!”两人急匆匆地走掉后,羯奴才缓缓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胸前隐隐发光的玉符也黯淡了,小蝶有些后怕地轻声对羯奴说:“公子,刚才那俩人的修为很高深啊,尤其是那个男的!” 羯奴却伸了个懒腰,擦了擦嘴角的浆果汁液,瞅了手心里那三颗药丸一眼,撇撇嘴顺手丢到山下,悠然道:“修为高,脑子却蠢笨。小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修为高深的也肯定很多,只是这神功可以练,头脑笨就没药医了!”在羯奴看来,潜龙宗虽然势力不大,但在修真界中也有点名声,这两人也是名门上清教出身,到了括苍山也不给玉阳子递拜帖就那么硬闯苍月峰,这不是找抽吗?自从羯奴成为妖jīng最想吃的药人之后,玉阳子可在苍月峰上布下了很多法阵。而且那两人也不想想,上面既然是苍月峰,一只狐狸怎么有胆子往那里去,羯奴倒在地上装装样子就把他们糊弄过去了,“难道说在这山腰上还能遇见凡人吗?看我这气质,怎么也是玉阳子的仙童啊!”羯奴站在原地不住地摇头。 小蝶不禁催促道:“公子,该回去了!” 羯奴却轻声道:“等等!” “嗯?”小蝶实在不解,难道说公子还要等那两人回来,看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 羯奴嘿嘿笑道:“等那滚滚天雷,雷死他们!” 咭儿,小蝶乐了,换了个口气催促她的公子,“别忘了白一剑把那狐狸抓回去啦,那狐狸我觉得有股邪气~!” “妖怪没有邪气难道还正气凛然?”羯奴耸了耸肩膀,若非小蝶在玉符中,他非得弹一下她的脑门,“不过这狐狸会说话,只怕已经成jīng了!”说着羯奴感到口中生津,搓着手:“回去回去,我还没吃过妖jīng呐,只是狐狸有股sāo气,不知道肉味如何?”一边说,一边晃晃悠悠地走进密林云雾之中。 小蝶在心里直乐,若在凡间,羯奴当是难得的才子,工于诗画,通晓音律,学问也不俗,不过小蝶却只记住他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极其贪吃,虽说羯奴连辟谷之境都没有达到,但体内真元充沛,靠清粥小菜足以度rì,但他就是饕餮之徒,还酷爱吃妖怪,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 走回山坪,只见玉阳子正静立在洞府门前,白一剑像个做错的孩子似的垂着鸟头,缩在角落里。而那头三尾狐狸不知所踪,倒有个面无血sè的青年男子昏睡在一张席子上。 玉阳子面sè不愉,不过长幼有序在苍月峰上从来都是笑话,羯奴悠哉游哉地来到他师父面前,抬起眼皮打望了一下那昏睡的青年,长得有些妩媚,虽然是个男人。“这大概就是那头狐狸了,变chéng rén形还真没食yù了!”羯奴撇撇嘴轻轻碰了碰玉阳子,“师父,想吃狐狸吗?” 玉阳子本来想一直保持严肃的表情,但见到羯奴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开始僵硬,忍不住敲了一下羯奴的脑袋怒道:“你就不能消停点吗,就会惹麻烦,要知道狐狸jīng是这世上最难缠的妖jīng!” 羯奴摸了摸头,干笑了一声,表情有些沉重,话题一转拉着他师父的手臂问道:“您觉得我是不是长得太娘气了,不够男人?” “嗯?”玉阳子不明白羯奴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虽说羯奴长得挺好看,但绝不是花美男,有阳刚气或者说有点痞气,玉阳子猛地摇了摇头,正sè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羯奴却激动起来,“师父,把这家伙打回原形,他居然叫我姑姑,不仅把我形容成女人,还是个老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吃了他祭五脏庙,我的心肝脾肺肾都会不安~!”说着羯奴蹦跳着就向洞府走去,还大声道:“师父你快动手吧,我去准备锅子!” “你给我回来,小王八蛋!”玉阳子一把拉住羯奴,这时却听见山峰之下传来一声长吟,音调谦恭,“上清教玄雨峰弟子赵曼雄,尔雅峰弟子傅安蕾求见潜龙宗主罗真人!” 羯奴听出是那说话慢条斯理的男人,愕然道:“这两个蠢货没有被雷死么?” “来的真快!”玉阳子低声自语,转头看着那昏迷的狐狸jīng冷然道:“若再装死,我把你送给来人!”那头狐狸猛地跳了起来,咳嗽着哀求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哟喝~!”羯奴见这狐狸jīng竟然跳起来了,不怀好意地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狐狸紧张地有些发抖,“圣…圣人,不…不要吃我~!” “我呸,他也是个圣人?”玉阳子轻蔑地瞪了那狐狸jīng一眼,手捏成诀对着山下沉吟道:“可以上来了~!” 那妖jīng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如捣蒜,“大仙,莫要把我送给他们!”说着还一把抱住羯奴的大腿,喃喃道:“少侠,救救我,看在圣姑的面子上救救我!” “圣姑?”玉阳子猛然响起几年前在山腰的水潭中遇到的那个狐女,冷哼一声,“你既然来到我的地方,就算是处置也是看我的意愿~!”狐妖听到玉阳子这番话,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虽然还是很紧张,却安静下来。 羯奴正在思索这狐妖嘴里的圣姑究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却见那狐妖有意无意地靠到了他的身边,羯奴正要呵斥,却听见山坪西面传来一声娇呼:“孽畜,你原来在这里!” 羯奴转头一看,却是那个穿着红衣的傅安蕾从山梯上来,见到狐妖便拔出了宝剑。 “师妹不得无礼!”也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只听铿锵一声,傅安蕾抽出的宝剑又被随后上来的黑衣男子压回了剑鞘内。玉阳子淡然地看着这一对师兄妹,而蹲在角落的白一剑像是给玉阳子卖好一般,不满地发出一声鸣叫。 羯奴则在心里暗自叹息,咱们潜龙宗的声势也太差劲了,一个后辈女流在这山峰上还敢大呼小叫。不过那个身着黑衣的赵曼雄倒是个懂礼数的人,再制止了傅安蕾拔剑的同时几乎是押着他的师妹走到玉阳子跟前躬身赔礼,“安蕾师妹生xìng活泼,实无挑衅不敬之意,还望宗主海涵!”一边说一边拉扯着傅安蕾。红衣女子也并非不晓事理,客套话说得也挺顺溜。 玉阳子颔首微笑,始终保持这宗师风度,羯奴哪常见到他这般装逼,故作恶心状,顺带瞄了那傅安蕾的身材一眼,红sè的劲装将她的身子包裹得很紧,胸部显得十分坚挺,羯奴目测应该比小蝶大了两圈,不禁暗自咂舌:“果然是胸大无脑啊!” 也许是感受到了羯奴那毫无敬意的目光,傅安蕾脸sè略微不快,勾着头瞪了羯奴一眼,这才蓦然惊觉刚才在山腰上遇见过这小子,心里顿时牵起一股无名火,冷然道:“是你~!” 仔细看这傅安蕾,红sè的衣角有烧焦的迹象,估计她听了羯奴的话贸然冲上这苍月峰遭了道儿,所以对羯奴有股恼意。 “可不是我?”羯奴笑嘻嘻地动了动身子,不再看傅安蕾,反倒像个久未谋面地老朋友般来到赵曼雄面前,打着哈哈道:“原来是上清教的曼雄兄啊,失敬失敬,刚才多谢老兄赠药了!”他往前行,那只狐妖也畏畏缩缩地跟在身后,傅安蕾一见到狐妖,太阳穴就鼓起一道青筋,也不知这妖jīng怎么招惹到了她。 赵曼雄倒是不动声sè,对羯奴施了一礼,“小兄弟气宇不凡,只是这敛气功夫太好,愚兄眼拙竟然没看出是潜龙宗的少年英杰!”赵曼雄这番话半真半假,他借望气之术没看出羯奴有丝毫道行,是故误以为他是一个胆大的村童而已。 玉阳子摸了摸下颌的胡须,微笑道:“原来小徒与贤兄妹已经见过了,不知刚才究竟发生了何事?”狐妖听到这句话,身体抖了一下,又往玉阳子师徒身边靠近了一步。 傅安蕾见到狐妖的动作,顿时就要发作,幸好这次赵曼雄飞快地给她施了个眼sè,才正sè道:“宗主,是这样的……” 赵曼雄说话太过慢条斯理,羯奴抢着他的话头,拍了拍狐妖的肩膀插嘴道:“我刚才和这位小兄弟在山下采果子吃,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有点不消化,上吐下泻,这位赵大哥给我了些药,还真是泻立停!”羯奴在一旁胡诌,那狐妖也谦卑地符合,玉阳子跟着啊哦出声,赵曼雄原本和善的脸sè渐渐有些挂不住。 “胡说八道!”傅安蕾忍不住叫了起来,指着羯奴的鼻子道:“你和这yín邪的狐妖称兄道弟,难道你们潜龙宗已经堕落成藏污纳垢之处了吗?” “大胆!”玉阳子听闻这疯癫女人话语辱及潜龙宗,立即在赵曼雄递软话之前发作了,一声虎吼直震得地动山摇,在场的人除了玉阳子,其余人都有些站不住脚。 “师父息怒~!”羯奴像唱大戏似的拉着狐妖跪在了玉阳子面前,颤声道:“小徒这宠物进阶的快了些,小徒便得意忘形疏于管教,若它真败坏我门风,徒儿自当严惩!” 玉阳子和羯奴配合默契,听到羯奴说了这番话,面sè稍霁,眼神炯炯地盯着赵曼雄和傅安蕾问道:“贤兄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是被玉阳子的威势所震慑,大喇喇地傅安蕾这回闭上了嘴,带着怯意看了赵曼雄一眼。赵曼雄脸上堆起愧疚之sè,长叹一声,这才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最近这段时间,江南大户多有采花大盗出现,死了不少姬妾,而且死状凄惨,几乎都只剩下一张皮,血肉jīng华竟被榨的干干净净。不必说,这自然不是普通的yín贼干的,这几天赵曼雄和傅安蕾因为忙于公事而在人间奔走,便恰好碰到了这狐妖作案。 听完这个故事,玉阳子和羯奴都故作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啪~!”羯奴一个耳光打在那狐妖的脸上,恨铁不成钢地道:“狗东西,一个不注意你就犯下这等罪行,他爷爷的,你jiān就jiān了,为什么还要杀人?”一边说,羯奴还一边用脚踹,狐妖不敢还手,在地上打滚哀嚎。 赵曼雄垂着眼皮,故事讲完了就不再说话,而玉阳子则好奇地看着犹自愤愤不平地傅安蕾。其实赵曼雄的故事有所保留,看这傅安蕾气成那样估计不知是出于义愤那么简单,其实这修真之人但求我意逍遥,哪有那么强烈的正义感,否则蛮族逞凶中原,也没见他们去冲杀阵前。 赵曼雄见羯奴对狐狸又打又踹,心想这妖jīng若真是人家的仙宠,倒也不好逼得太紧,毕竟能将妖jīng养成仙宠的个例少之又少,看玉阳子这徒弟毫无修为,估计全副心思都在仙宠身上了。 但一旁的傅安蕾见羯奴打狐妖却露出讥讽的之sè,yīn阳怪气地说:“既然这妖jīng是贵派弟子的宠物,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师兄,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这个~!”赵曼雄尴尬出声,他师妹这番话明显是想让玉阳子师徒下不来台。 不料那在地上痛苦嚎叫的狐妖突然胆子大了起来,指着傅安蕾的鼻子骂道:“疯婆子,收起你的正大光明,若不是老子不小心看到你的光屁股,你会管那些女子的死活!”说着狐妖干脆端正坐好,正气浩然一般说道:“没错,我是和那些大户之家的姬妾上chuang,也为了采补而虐杀女子,只是那些死掉的女人都算在我身上也未免太过分!那些贵族在一起脱guang了衣服喝酒,然后就狭玩各自的姬妾,互相观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那些女人活着也未必有死去的好,还不如让我令她们快乐至死!你这疯婆娘要是同情那些女人,为什么对那些人的行径视而不见,人做得妖就做得?” 傅安蕾紧咬着下唇,面sè铁青,却听到羯奴大笑着一脚将那狐妖踹飞,“你做得,你当然做得,只是你的主子都还没做过呢,他爷爷的!”羯奴这一脚显示用上了体内的怪力,狐妖吃痛,惨呼一声竟被踢回了原形,屁股后边三根尾巴恐惧的摇摆着。 羯奴的身形却矫捷如闪电一般,只听“喀拉”两声骨裂响动,狐妖口中喷出大口黑血整个昏死过去,羯奴手里拎着两根狐狸尾巴冲傅安蕾施礼道:“这孽障轻薄姑娘,我已经施了刑罚,断了他两尾,不知姑娘满意否?”虽是询问句,但语气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傅安蕾看着羯奴手中兀自鲜血淋漓的狐尾,惊恐地退到赵曼雄的身后,没想到羯奴的手段竟然这般狠辣,生生地将那狐狸的修为毁掉八成,而赵曼雄更是为羯奴的武技所摄,虽然这小子看上去没什么道行,但速度也太快了。 羯奴看着目瞪口呆的二人,冷然道:“既无异议,小弟便带这狗东西去医治,少陪了!”说着拎着狐狸的一条腿走进了洞府,进去的时候小蝶在玉符里用满是崇敬的语气赞道:“公子,你刚才好威风啊!” “不露一手,他们还以为苍月门好欺负呢!”走进洞府,羯奴随手将狐狸丢在地上,小蝶则飞出玉符,给狐狸找伤药。 羯奴看到那狐狸抽搐着,眼sè复杂地盯着自己,便狞笑着凑近道:“恨我?你自己把麻烦带到了这里,那上清教好大的势力,我们又得罪不起,不找你撒气找谁?你还得谢我给你留了一条命,落在外边那疯婆子手里,你只怕已经成了狐皮大氅了!” 羯奴这番言语让那狐狸倍受刺激,圆睁着眼睛,豆大的泪珠滚滚而出。羯奴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大男人哭什么,找两根麻绳接一接或许还有用!”说着将一根尾巴围在自己脖子上,手里拿着一根在狐狸的屁股后边比划,突然觉得脖子上围着这尾巴毛茸茸,软呼呼地挺舒坦,便放手道:“算了,这尾巴送我了,你再去练个百八十年还会长出来,你小子祸害了那么多女人,罚你折了修为也不过分!”说着羯奴神秘兮兮地凑到狐狸耳边轻声说:“我是看在你家圣姑的面上才保你一命!”玉阳子曾经说过,狐狸jīng是这世上最难缠的妖jīng,所以羯奴还是扯张虎皮给自己留点余地,虽然他不知道这圣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狐狸听到圣姑这个词果然变了颜sè,眼里的孤愤凄凉慢慢变得落寞和自怨自艾。 等小蝶给狐狸裹好了伤口,玉阳子才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吩咐道:“准备一下,我们明天要远行了!” “去哪?”羯奴冲洞门外边张望了一眼,上清教那两个弟子已经走了。 “丹熏山!” “嗯?”羯奴一脸茫然。 玉阳子脸上浮出一丝苦笑,“去参加仙友会!” 尾声: “师妹,你脾气该改改了,这潜龙宗虽然人丁单薄,但都是古灵jīng怪的人,还好玉阳子没有计较,否则鸿鹄师尊非严惩我们不可?” “知道了!”傅安蕾脸sèyīn沉,埋怨道:“你干什么都温吞火,谨小慎微,我才不信那小子年纪轻轻就能驯服妖jīng做宠物,你还跟他们废话连篇,结果挖个大坑自己跳,总有一天你会掉到坑里爬不出来~!” “嗳~!是谁给自己挖了坑的,话都让你说尽了!”赵曼雄望着负气疾走的师妹摇头自语道:“考虑细致也是修行的一种啊,哎呀,师妹小心~!前方有……” “赵曼雄~!” “有个坑~!”赵曼雄叹息着跑了过去,盘旋在空中的白一剑桀桀怪笑一声,飞向苍月峰! (第一卷完) 第一卷 卷末语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 第一卷算是本文的前传,用了三十章搞了一个很装文学逼的开头。大概是因为选择古典仙侠这个类型来写,所以在一开始不知不觉地参照了传统武侠小说的写法。不知道是古典仙侠这个类型的小说已经rì薄西山,还是我个人的文字描写过于晦涩,这本书的第一卷并不成功,至少在网络数据上很糟糕。我想更多的问题还是在于自身。 才人对自己的文笔是没有太多遗憾的,不过进入起点就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商业化写手,目前看来,自己对市场取向的认识不足,这一点也许只有在不断地扑街之后才有进步。 这本书比我以前的作品都用心,所以数据差难免会很伤感,人之常情。不过值得一说的是,《牧云苍穹下》目前比《光荣之路》初期的数据好一点点,那时候完成第一卷时只有一千多收藏,现在至少有两千多了。 有时候感叹自己是个幸运的作者,至少第一本书就签约上架了,但更多的时候也唏嘘自己的不走运。我第一本书熬了四十万字上架,总字数不足六十万,因为后期遇到一些困扰,所以结尾很不认真,得罪了一些书友,因此第二本书是在惨淡中开始,连载六个月,八十多万字后上架,总字数不过一百四十万字,每一次的VIP章节都没有公众章节多,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起点的一个特别现象。回头来看,我现在都无法去认定《光荣之路》算是我成功的作品,每次想到当初几乎耗尽激情才能上架,总有种后怕的感觉。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牧云苍穹下》很有可能继续上一本书的老路,苦笑。 很多书友都认为我不该写这本仙侠小说,或许可以乘热打铁继续《光荣之路》的八卦风格。事实上任何东西,有第一本算是新颖,第二本就平庸了,至少我现在可以肯定《光荣之路》是竞技小说中一个特别的存在,这就足够了。 我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写作风格,尽管很气馁,但还是想尽力搏一下,如果能够有市场,自己当然会高兴,如果实在不适合网络写作,那就随着大浪淘汰,谢谢喜欢才人的书友们的支持。 从第二卷开始,才人尝试着更加轻松地叙述这个故事,希望能让读者感到亲切一点。在这里我不承诺自己的写作态度,看过《光荣之路》的读者应该能明白。 本书用了很多知名龙套,譬如蛤蟆大大,慢熊公,这两位都是我很喜欢的写手,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应该不会在意我在作品中征用了他们,毕竟这本书并不出众!当然,我对熊公还有很大的怨念,这一点必须说明。(至于罗老师,那个纯粹是恶搞了!) 在以后的故事中,我还会用一些可爱的龙套,其实大部分原因是懒得想名字。 好了,卷末语本身就是抒发自己感想的东西,都是废话,我也不浪费读者的时间了。目前《牧云苍穹下》数据很扑,希望看过这篇哀求的书友伸出援手之力,砸票,收藏什么都好,谢谢了! 第一章 东临碣石观沧海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 七年之前,天象异变,奇珍烁光,映照东海。先隐没于江南山泽,后飘忽于东海列岛,上清教全力探访,见异宝流波于东海丹熏山,乃一璀璨不可方物之玄玉,特以十年仙友之会邀四方同道鉴赏此宝,并共襄要事――上清教,鸿鹄字。 东海之滨,常年隐没于云雾中的空桑山今rì特别明朗,但见各sè炫光辉映其上。海边一些渔民无不在沙滩上顶礼膜拜,空桑山在渔民的传说中乃是海市蜃楼,虽然他们经常能够看见,但从未有人真正到过那里,而今天空桑山在宝光下异常清晰,那如仙港一般的景观堪称神迹。 与此相对应的是上空云雾深处,无数修真之士正驾驭着各自的法宝向空桑仙港飞去,羯奴和玉阳子便在其间。 “师父,好大的雾啊,三四丈外什么都看不见!”羯奴抓着玉阳子的胳膊,随着玉阳子在空中不断疾飞。 “追随大流便是,师父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玉阳子回头嘱咐道:“羯奴,请帖可收好了,没这个我们可登不上船!” 羯奴用左手拍了拍腰间确认无误,嘴上却哂笑道:“师父,你修为如此高深,带着我直接飞上丹熏山就行了,还搭他们的船作甚?” 玉阳子闻言白了羯奴一眼,“海上风大雾大,识途不易不说,有船不坐装什么潇洒?”羯奴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话。 行至空桑山上空,只听得这一行修士里的领头人沉吟一声,“空桑仙港,常年隐没于云山雾海之内,周遭满是诡异气流,我在前方探路,各位小心谨慎!” 这时只感觉有股磅礴的气流向这边压迫过来,随行有人高呼:“方丈,有气劲传来!” 那领头人勒令大家停下来悬在半空,扬声道:“气势磅礴,不知是什么人,悟道,嘱咐师兄弟们戒备!” 羯奴听到这番话,附在玉阳子耳边轻声道:“师父,我们好像跟在一群和尚的屁股后边!”玉阳子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回答羯奴,那名叫悟道的弟子高声叫道:“方丈,对方来势甚急,要不要……”声音中竟有一丝颤抖,好像非常担心。 玉阳子拉着羯奴悄悄退到最后边,只听见那领头的方丈沉声道:“空桑山乃玄妙之地,又是道士们的势力范围,大家稍安勿躁,未免误会先把旗号打出来!”一声令下,只见光芒闪烁,虽然云雾弥漫,但仍可见明黄旗帜飘舞,上书,“净土宗梵音寺”。 旗号一亮,那从侧边压来的气势便不再凌厉,呼啸声中渐渐有几分亲切,“在下龙虎宗长生殿张云鹏,对面可是梵音寺法源方丈?”话音刚落,便见云雾中飞来一大群修士,气势宏伟,紫金sè的大旗迎风招展,尤其耀眼。 羯奴望了一眼,啧啧出声,低声对玉阳子说:“师父,咱们有旗吗,也亮出来吧!”玉阳子瞪了羯奴一眼,“我们就两个人亮什么旗?再说混在一群和尚里头亮道家的旗帜也不合适!”一边说一边向羯奴伸出手,“把你的玉符给我!” “干嘛?”羯奴惊讶地望着他师父,玉阳子轻声道:“此次到丹熏山赴会的修士众多,各门各派品流复杂,让我将通灵玉符的六识封印,小蝶毕竟是鬼魅之体,被发现了指不定会带来什么麻烦!” 羯奴很不舍得,难得带小蝶出来见识世面,结果在玉符内的小蝶也很赞同玉阳子的做法,羯奴只好将玉符递交给玉阳子。 这时龙虎宗的张云鹏和那位法源方丈已经聊得热络起来,两队人合在一处朝空桑山飞去。羯奴见玉阳子还捏着法诀在玉符上边比划,拉了拉他的手臂催促道:“师父,他们下去了,咱们赶紧随大流啊!” “不着急,走在尾巴上,跟着道士们!”玉阳子摆了摆手,在玉符上刻画好了封印法阵,将玉符还给了羯奴才拽着他向空桑山飞去。 云雾渐渐稀薄,脚下迷离梦幻的空桑山已经越发明显,在平阔的海面上突兀耸立,虽然已到秋风萧瑟,草木摇落的季节,但岛上树木繁茂,百草丰美,给人生意盎然之感。定神细看,在秋风萧瑟中的海面竟是洪波巨澜,汹涌起伏,一动一静,一处澎湃一处娴静,相得益彰,令人心旷神怡。 当羯奴和玉阳子登陆山岛时,轻烟样的薄雾还笼罩在东海水面上,纵目望去,空桑仙港就像一只巨大的海蟹,它把大钳张开着。这个大钳是大海慢慢冲积来的,还强迫着大海沉静就范,形状怪异的驳船正停泊在港口,在雾气中一字排开,显得很模糊,只有一点一点的黑影子随着波浪缓缓移动。 “跟着人群!”玉阳子推了一把正好奇打量的羯奴,拉着他跟着三三两两的修士们向港口走去。 “原来是衡山莫道长,快请,前方敝教弟子会带您登上座船!”在港口前方,召开这次仙友会的主办方,上清教的弟子们正在接应前来渡船的客人,前来参会的道士很多,而且大都互相熟识,宾主相欢。只有穿着紫金sè衣衫的一群修士簇拥着一个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显得非常桀骜,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台琉璃sè的花轿,在往来的人群中更加突兀。 “龙虎宗长生殿,慈云阁!”排头的龙虎宗弟子很不客气地对在港口接应的几个上清教弟子哼哼道,有两个年轻的上清弟子勃然变sè,但领头的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却摆手制止了他们,连声道:“原来是龙虎宗的道友们,快请快请,在下带你们登船!”也没有验看龙虎宗的请帖,拉着身边一位女弟子带着龙虎宗的人去了。 羯奴眺望着港口前方的情景,拉扯了一下玉阳子的衣襟道:“师父,那不是赵曼雄吗,嗬!在括苍山他牛气的很,遇到那什么龙虎宗就蔫了,那龙虎宗到底是什么来头?”说来羯奴虽然拜入潜龙宗好几年,但玉阳子很少给他讲述当下修真门派,在他印象中只知道上清教目前执道门牛耳,所以看到上清教弟子对龙虎宗的人毕恭毕敬不禁好奇。 只是玉阳子并未回答羯奴的问题,反而表现出少有的呆滞表情,原来龙虎宗在进入港口时,那台花轿的帘子被一只皓腕掀开了,拢烟眉,含情目,一个美丽的妇人回眸张望,正好看到了在道士中做儒生打扮的玉阳子,妩媚的微笑竟然令玉阳子失神了。 玉阳子没有说话,但羯奴身旁却传来一个颇为沧桑的声音,“龙虎宗,北方道教主流,拜玉清教主元始天尊,所习仙法自称传自广成子黄帝一脉!” 羯奴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披着斗篷的老者冲着他微微颔首,缓缓道:“虽说上清教执道教牛耳,那也是他们多在南方行走,且汉人江山南渡而已,这龙虎宗兴于秦初,与刘汉交恶,是故数百年来被各界打压,但即便如此他们还兴起黄巾之乱,在北方仍然实力非凡,可以说目前除开佛教外唯一能和上清教并驾齐驱的宗派,上清教自然对他们礼数周到!” 羯奴点了点头,看着这老头有了些恭敬,这老头见羯奴如此,仿佛打开了话匣子,长叹一声,“上清五子虽然颇有法力,但长生殿能在百年间便成为龙虎宗的领袖,其宗主张云鹏实非等闲之辈,只怕这次盛会,不单是为了佛道间矛盾,在道教内部也有个高下之别吧!” 老者这番话却没再引起羯奴的共鸣,因为云雾散开,这小子看到港口停泊的各式仙舟,兴奋地左顾右盼,拉扯着玉阳子的手臂嚷道:“师父,那些船好大呀,快点上去吧!”玉阳子莞尔,冲着那位披着斗篷的老者颔首道:“佛道之争也好,道家长短也罢,我们师徒只是来打酱油的!” “打酱油?!”老者木讷地看着玉阳子的背影,表情茫然。 “请问阁下是……”身着淡青衣衫的上清教弟子很有礼貌地向正待奔进港口的羯奴询问,羯奴这才省得将请帖交给他。 “苍月门?”那人拿着请帖表情有些错愕,似乎在努力回忆各大门派中有没有苍月门。羯奴见他这样不禁有些着恼,正yù开口,玉阳子已经抢先道:“在下是潜龙宗苍月门主!”提到了潜龙宗,那位上清弟子立即做了然状,有些赧然地看着玉阳子道:“在下眼拙,请门主赎罪!”说着又仔细核查了一下名帖,“原来是罗宗主,失敬失敬,这是您第一次参加仙友会吧?”说着做出请的手势,自有一个女弟子领着玉阳子和羯奴去登船。 玉阳子始终保持着儒雅风度,只是羯奴心中气闷的很,低声抱怨道:“不是说我们潜龙宗历史悠久,怎么一点地位都没有?”他犹在抱怨,为他们领路的上清女弟子却笑问玉阳子,“敢问罗宗主,易天生易先生怎么没来,他近来可好?”玉阳子不禁哑然,看这女子提起易天生的表情,可以想象当年易天生在仙友会中是个什么举止。 “好嘛,潜龙宗那点点名头敢情都是节者闯出来的,我们明者就是一盘菜?”听这女子提起易天生,羯奴心里越发郁闷,欺近那女子身边想要作弄她,心说惹不起上清教,还惹不起一个小娘皮。靠近那姑娘身边,心里打着坏主意,却闻到一股清香,侧目打量,这女子容貌虽然不甚美丽,却有种惹人喜爱的娇俏,羯奴脸上浮现一丝坏笑,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人家的腰肢,身形晃动在那女子耳边吹了口气,“我师伯说上次与会看见一个俏丽温婉的小丫头可是你么?” 那女子身子一软,就要发作,羯奴却又飘忽到离她一丈远的地方,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身形敏捷。玉阳子把羯奴的行径看在眼里,却不说破,自顾自地观赏海景,那女子有心发怒,但见羯奴背着阳光很是风liu倜傥,姑娘爱俏,羯奴虽然轻薄,但言语中不无夸赞之意,所以恼怒的眼sè到最后则是轻轻一瞥,自有一种暧mei感觉。 羯奴心里一乐,咧嘴微笑,毫无顾忌地与那女子对视,那女子竟羞愧地扭过了头。 “罗宗主实在抱歉,由于各派人数不一,又不好将各派的人分开,只好委屈你们坐这艘小船,不过此去丹熏也并不遥远,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原来那姑娘带着玉阳子师徒走过一艘艘华美的仙舟,最后竟送他们上了一艘最小的,乌黑sè的驳船。女子说这话的时候,俏脸如盛放的玫瑰般娇红,而羯奴那明亮的大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目送着羯奴和玉阳子上船时,她的脸庞还是红红地。 “你这臭小子!”登上船,玉阳子不禁敲了一下羯奴的脑壳,羯奴则撇撇嘴,看着已经启航的仙舟恨声道:“他爷爷的,凭什么让我们坐这舢板!”这小船里是个通舱,面积狭小,两师徒不得不站在甲板上。 “有的坐就好了,大船小船又有什么所谓!”玉阳子倒是很想得开,坐在甲板上迎着海风舒服地伸了伸懒腰,“在甲板上迎风观海岂不快慰?” “哼~!”羯奴不满地坐了下来,“早知道我们这一派这么没地位,我还不如直接回去看望虎哥,你把那些珍宝还给我,我回京口去了!”羯奴计划着赴完丹熏之会便回乡探望一下义兄,为此他还逼着那倒霉的三尾狐狸将收揽的奇珍送给他,以便赎回那被羯奴截断的两条尾巴。可怜的三尾狐狸遇到这样一个小恶魔也只有认命,偏偏羯奴嘴里总挂着圣姑的名号,搞得他连憎恨的心思都没有。 羯奴兀自在甲板上撒赖,玉阳子笑了笑不理他,小船已经起航,玉阳子扭头时看到送他们上来的那个姑娘还怔立在岸边发呆,手中还捏着一个草戒指,显然是羯奴编给她的,“这小子的身手倒越发灵敏了,我都没看清他怎么送给那丫头的!”玉阳子笑着转过头对羯奴喝道:“这才下山几rì,前面一个香菱还没了,这会儿又骗了一个,你这混小子!” 羯奴则发气一般恨声道:“那怎地,上清教的人看不起我们,我搞大他们弟子的肚子!”说完他怔了怔似在等什么,半晌才焦急地问玉阳子,“小蝶怎么不说话了?” “我封闭了她的六识,她自然听不到你的胡言乱语!”玉阳子摊了摊手,“她rì夜cāo劳你的衣食住行,权当给她放个假不成吗?”羯奴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甲板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像头懒散的猪,“娘的,没有小蝶说话,也没带着白一剑,无聊,太无聊了!”说着他坐了起来嚷嚷道:“师父,我们干嘛非得参加这劳什子仙友会不可?” 玉阳子叹了口气,“不来行么,我们虽逍遥物外,但总归还在人世当中,有无法避开的规则,我们不来,只怕连自家山头都没了!”其时北方糜烂,各族入侵中原,随之而起的便是佛教兴盛。因为在中原各派的经典中都没有外族入主中原称帝的理论依据,而佛教的因果轮回之说则能满足这种要求,所以佛学自东汉传入中土,到了两晋才真正兴旺起来。而佛学的兴旺,不可避免地和本土的道教起了争执,在凡间是权利之争,而在修真界则是灵山宝库,修行教义的争斗。这一次上清教借着天降玄玉举行仙友会,虽然打着调解佛道之争,交流道教各派经义的名号,但深层一点,不排除整合道教,划分九州灵山的意思,毕竟从上清教提出要博百家之长开始,整合道教便是他们的目标。而这一次参加丹熏之会的佛教只有净土宗和天台宗,所谓缓和佛道之争,佛家很多宗派都没放在眼里。 玉阳子望着连天碧海轻声说:“我们不过是来凑凑热闹,道教诸神也好,佛教如来也罢,我们只尊奉老庄玄学而已,其余神格概不相信。到了丹熏山后,只听只看,不说也不要做,保住括苍山便是了!” “既然与我们无关,来个屁,还不如在安大婶的酒肆里讲书呢!”羯奴叹了口气,看着碧海中影影绰绰地各sè仙舟,暗自道:“咱们潜龙宗太没面子了!” “阿弥陀佛!这便是潜规则了。”只听一声唱诺,玉阳子师徒才看到刚才和羯奴说话的老者也盘膝坐在甲板上,只不过海上风大,他把斗篷上的帽子放下了,露出一枚光生生的头颅,竟是个老和尚。 “哟,原来是个贼秃!”羯奴揉了揉眼睛哈哈笑道,“遇到和尚可是逢赌必输的,还好这船上没有摆档子!” 那个和尚听着羯奴的调侃只是微笑,玉阳子则抱歉地拱起了双手,“大师见谅,小徒胡闹惯了!” 那和尚双手合十,笑道:“无妨,只是我不叫做贼秃,贫僧是天台宗荆楚龙空寺僧人,法号守望!” 和尚话音刚落,便听得同行的仙舟上发出jǐng讯,悠扬的号角声从海平线那头传来,羯奴大叫起来,“你这和尚霉气大呀,不摆档子也要遭横祸~!” 极目远眺,只见天海交接处一片黑压压地影子正向这边冲来…… _______________ 求推荐票! 第二章 金鼓挟雷掀巨浪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 雄浑有力的号角声挟带着强劲的cháo水从海天交接处奔驰过来。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躁动不安,犹如逐渐煮沸的水翻动起绚丽的波澜。 羯奴从甲板上蹦跳起来,手扶着船舷眺望,直觉的上自苍穹,下至船前的水,白浅红至于深翠,幻成几十sè,一层层、一片片地漾开来。而海天之际,那片晃动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阿弥陀佛,是海贼王八腕道人和四十大盗!”那个守望禅师也来到了羯奴身边,抬起右臂望着远方。 “王八道人和四十大盗?”羯奴撇了撇嘴叹声道:“在江里是个王八也就罢了,在这茫茫大海也当王八,这大盗做得也气闷的紧!” 玉阳子和守望禅师听到羯奴胡言乱语不禁哑然失笑,也不再解释来者的背景,三人不约而同地抬手眉前远眺前方。 朦胧的雾气渐渐被海风吹散,来者的身影也越发清晰,只见四路水生jīng怪在四个扁头首领的带领下,骑着硕大的海马急速向仙友会的船队奔驰而来。 羯奴一手撑着船舷,一手凌空指指点点,诧异道:“老和尚,你说四十大盗,来的可不了四十个啊!” 守望有些尴尬地咳嗽道:“所谓四十大盗是那八腕道人起家时的人马,现在大概不止这个数目了!” 与此同时,仙友会的船队也发出了jǐng讯,九条大船各自呼应,“戒备,列阵!”船只在上清教的指挥下,渐渐排列成一个V字阵,船体整齐划一的移动使波浪卷起的浪花一排又一排,前呼后啸地扑向奔袭而来的海马骑兵队伍,而这些海马骑队如同千年不动的海岸和岛石,劈开浪cháo毫不退却,在rì光的照耀下,海盗们jīng赤的上身闪烁着浪花rì夜咬噬的痕迹,狰狞的面目,虬结的肌肉更加明朗。 “天下正道皆聚在此处,邪魔鬼怪岂敢放肆!”仙友会的V字战阵已然排好,浑厚的jǐng告声从各条大船上发出,船体本身也流光溢彩,显是船上的修士们都拿出了法宝武器,彰显各自的功力。 两相比较,虽然海马骑队看上去粗犷凶蛮,但仙友会的舰阵也正气浩然,仙气萦绕的巨大船体在气势上更加雍容华贵,唯有美中不足的一点是,玉阳子师徒所乘坐的乌黑sè小船却没有随着舰队排列,反而在V字阵口轻轻打转。 “那开船的怎么回事,我们怎么跑在最前方了?那帮狗rì的坐大船是不是还想让我们当肉盾呐!”羯奴感觉到阵势不对,不再趴在船舷上观望,而是冲着船舱跳脚大骂起来,“掉头,掉头!” 划桨的船工们也是着急得很,结果划水并不整齐,小船儿左摇右摆转的越来越快。好在那一众海马骑队并未再向前,也慢慢拉开阵势和仙友会的船只对峙,只是那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声却未停歇。 伴随着号声,海水一层层地向小船涌去,在还没有到达船体时,那一层层的海水就空然凝结成一个个大大的浪花,接着那一层的海水就变成一排的浪花直向小船卷来,开始是直立起来的,突然间就向里面卷了起来从一个左边直卷至右边的尽头,再向船体扑来。 “哎哟,我的亲娘咧!”羯奴避开一个浪头,却还是被接踵而至的浪花打湿了身体,玉阳子脸sè也很不自然,守望禅师盘膝而坐,面sè凝重,“这海上虽有风浪,但这么大浪头定是那海盗的号声作祟!” “你们几个快别闲着啦,划桨的人数不够,赶紧来帮忙!”船舱口子里探出口人头,好像是这条小船的船长,只见他使劲儿地冲甲板上的人招手。 甲板上还有其他零散的道友,大概没怎么坐过海船,几乎是挣扎着朝船舱靠近,那幅狼狈的模样令远处观望的海盗们哈哈大笑。 “这班不学无术的家伙,真是丢尽我辈颜面,鸿鹄怎么会请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来!”坐在朱雀状主舰瞭望台上的龙虎宗主张云鹏看着那条可怜的小船,轻蔑地冷笑道,在一旁做接待工作的赵曼雄则尴尬地笑了一声,“本次大会的宗旨是仙友一家,齐保九州,是故三山五岳不分品流!” “不分品流?”张云鹏倒了一杯酒,冷然地瞟了那孤零零旋转的小船一眼,一脸讽刺之sè。赵曼雄却神sè自若,挥手对一名上清弟子道:“吩咐各船师兄弟准备,若那群海贼再靠近一丈便动手!” 张云鹏闻言回首看了赵曼雄一眼,悠然道:“如今贵教指挥船队,我龙虎宗也甘愿听命,但有需要,赵先生只管吩咐便是,那些虾蟹我们还未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主舰哨塔传来高呼,“赵师兄,对方的座船来了,是那章鱼怪的座船!” “就是那个纵横东海的八腕道人么?”张云鹏轻笑一声,抬起眼帘朝前方望去,只见一艘形似八爪鱼的巨大驳船正穿越稀薄的云雾靠近,大船的爪牙卷着滔滔白浪从天际滚滚而来,银白皎亮的波涛推涌追逐,渐渐由远而近,越近越高,越高越响,宛如千军万马挟着雷鸣一般的轰然巨响奔腾而至。 海马骑队的号角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战,战,战!”巨大的吼声响彻天际。 “不是章鱼旗?”赵曼雄看见对方那随风招展的战旗惊愕地叫出声,只见那原本应该挂着章鱼画像的旗帜换成了一个狡狯yīn冷的狐狸头。 “是令狐毕扬那个老妖怪!章鱼和令狐毕扬同流合污了!”船上有人大叫起来,听到令狐毕扬的名号,一直很傲慢地张云鹏也郑重地站了起来。 V字阵口的那条小船因为海贼的号角停歇,旋转也渐渐放缓,划桨的船工经过短暂的惊悸也逐渐回过神来,慢慢开始控制划水的节奏。而在甲板上,羯奴却在拉扯着盘膝而坐的守望禅师,“老和尚,傻坐在这里干什么,趁着现在不那么颠簸,赶紧下去帮忙,快点把船划到后边去!”说着又看着正趴在船舷上往下看的玉阳子叫道:“师父,你那么大本事就算要跑路也别借水遁这么丢脸啊!” 虽然羯奴用力拽着他的衣裳,守望禅师却老僧入定一般死坐着不动,嘴里轻声道:“沈施主,莫要拽我,老衲虽生在洞庭碧波之滨,但这海船却是头一回坐,天旋地转的,贫僧有点晕船!” 而玉阳子则不回头地冲羯奴嚷嚷,“小子,看看你那边的船舷下方!” 羯奴使劲挣扎了两下,听见守望禅师犹自喃喃出声,不禁怒道:“你不动便是,干嘛拽着我的腿,快给我放开!”一面说一面不客气地用脚去踹老和尚。 “哎哟施主,你也莫再挣扎,船体本身就很颠簸,你再摇动,老衲真的要吐了~!”守望禅师看上去本像个一代高僧,只是抱着羯奴的腿说这番话难免不让听者的额头挂起三条黑线。 羯奴感觉这和尚的手就像夹紧的铁钳似得掰不开,长出一口气,骂了一句“他爷爷的!”便转过身冲着玉阳子喊:“师父,干嘛看船舷下边,我们去帮忙划船要紧!” 玉阳子叹息了一声,表情有些失望,没有回答羯奴又快步跑到另一边的船舷往下看,最后才长叹一声,“这船也没挂一两个逃生的小艇,待会儿要是打起来我们不得游回去啊!” 羯奴听到这番话差点晕倒,“师父,这船如此小,就算挂个逃生艇不也只有澡盆子大!”说着使劲掰了掰守望禅师的手,哼哼道:“你好歹也是个宗主,本事那么大还怕什么海贼,带我厮杀出去不就行了!” “那个,那个老衲也是可以帮点忙的!”守望禅师赶紧补充了一句。羯奴趁机挣脱开,跳着脚骂道:“他娘的,亏你长了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一点都不中用!” 玉阳子听着羯奴的聒噪,笑着摆了摆手,“羯奴,为师不是惧怕海贼,你忘记《庄子#8226;达生》篇所云了吗?子曰,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其zhōng yāng。三者若得,其名必极。我们潜龙宗创立逾千年却始终不名其外,而无论龙虎宗还是上清教都只是风云变幻中的沧海一粟,做那不材之木方可自在逍遥啊!” “啰嗦!”羯奴哼了一声,虽然玉阳子的引用他不好辩驳,但逍遥的意思在他心里可并非如此,此时船体已经平稳,他哈哈大笑,颇有豪气地抬起手臂,扬声道:“我要求的逍遥可不是委曲求全,若我兴致来了便会聚九州豪杰欢宴畅饮,若我没有兴致,便骑大鹏遨游天地之间,谁也不可阻留我!” “说得好,那你仔细看那些海贼!”玉阳子听到羯奴的豪言壮语,笑眯眯地指着数十丈外的海马骑士。 羯奴凝目看去,那些骑乘海马的明显不是人,青面獠牙者,三头六臂者,统统是长相凶悍的妖怪。这些怪物骑在海马背上,嘴里嗷嗷嚎叫着,口角涎水被阳光照shè的亮晶晶地,羯奴看得心底不禁发毛。而在妖怪们的后边,那条八爪鱼似的怪船正缓缓开来。 “阿弥陀佛,八腕道人投靠令狐毕扬了,这下很不妙啊!”守望禅师虽然坐在甲板上,但还是看到那船楼顶上随风招展的狐狸旗子。 “他…他们都是妖怪!”羯奴咽了一口唾沫,他不知道令狐毕扬是何方神圣,却听守望禅师解释那令狐毕扬岂止是妖怪,还是名列神州九妖的大魔头。 “大魔头啊!”想起几年前在苍月峰想吃他的那头蜘蛛怪,羯奴干咳了一声对玉阳子说:“师父,没有澡盆子不如我去找个舢板咱们跳水吧,我是扬子江边长大的!”一边说一边要跑却打了个趔趄,“你个臭和尚怎么又抱住我的腿了?” “施主冷静!”守望禅师摩挲着羯奴的小腿悠悠道:“扬子江才多宽,老衲是洞庭湖边长大的都没想过要跳水。” 玉阳子也苦笑着拉住羯奴,“淡~定~!龙虎宗和上清教的人都在,我们不用紧张,我刚才只是说如果船被打烂了,我们怎么渡海,没说过要逃命啊!” “对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嘛!”守望禅师拉扯着羯奴坐了下来。 “他爷爷的,这帮妖怪几百张嘴,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不给我留下!”羯奴虽然坐下了,但还是很紧张,抓着玉阳子的衣袂道:“师父,你说做妖怪的修行只为变chéng rén,他们总该讲点人xìng,来几百张嘴啃我一个,太残忍了吧!” “好啦好啦,你以为令狐毕扬大张旗鼓的来是为了你么?还是为了丹熏山上的玄玉啊!”玉阳子伸手安慰着羯奴,心底却在暗骂,“你这小子在苍月峰上烤妖兽的时候怎么没讲过人xìng!” 羯奴深吸了口气,慨然道:“我不是怕,不过你看上清教那帮家伙一直在jǐng告那些海贼,又不动手,是不是真的很忌惮那个令狐毕扬啊!” 玉阳子没有说话,守望禅师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怪船呢喃道:“在海上,也许令狐毕扬没有那么厉害!” 八爪鱼船的船楼顶部,一个身着白衣,面貌清雅的男子正淡漠地看着仙友会的V字舰阵,眼神有一股疏离之意。 留着八字长须地章鱼快步登上了船楼,cāo着干瘪的汉语垂首道:“天君,吾那四个兄弟已经准备好了,那些牛鼻子聒噪的很,吾看先把那条小船解决了,煞煞他们的威风可好?” 令狐毕扬见章鱼遥指着那条正拼命往V字阵后方赶去的乌黑小船,冷笑道:“煞什么威风,这帮家伙我们是要统统杀掉的,那小船上的角sè都是渣,先解决那九条大船!” “嗨咿~!”章鱼恭敬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快,他明显感觉到括苍山上的宝贝就在那条小船上,这令狐毕扬还真是自己吃肉还不给他汤喝。 不料令狐毕扬却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章鱼,好好干,我看好你!” “嗨咿~!”章鱼这次回答的比较用力,背着身子走下了船楼,脸sè平静,小腿却轻轻发抖,冲着下边招手道:“大傻,传令棱皮他们动手!”一边发令,一边松了口气,摇了摇手腕自语道:“定力还是不够啊,得到前辈的夸赞竟然有点小激动!” “咚咚咚——!”海马骑队的战鼓开始响了起来,而在V字舰队的后边也显露出不少海贼,仙友会已经被海盗给包围了。 上清教的人还在出言jǐng告,声音清越,夹杂在隆隆鼓声中也同样清晰,“东海妖贼,最后jǐng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快快散去!” “八嘎!”只见一个身形魁伟的光头将一根红sè的带子绑在了头上,“什么井水河水,现在大家都在海水里,我干!”大吼一声后整个人跳进水,接着巨浪腾起,只见一头绿sè的巨大海龟浮出了水面,而他的背上还站着三只分别拿着棍和叉的乌龟人,而一个长着绿毛头绑紫sè飘带的家伙正舞动着手中的双截棍,“嘎达~!”嘴里咿呀出声。 “兄弟们,快点解决这九条大船!”大海龟发出一声大吼,海贼们都驾着海马朝V字阵冲来,与此同时,“飞剑!”上清教的弟子们也手持宝剑飞向了冲杀来的海贼。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昨天的书评区似乎出了点问题,好在今天恢复了,虽然书友依然很少,但还是希望大家踊跃投票! 第三章 垂翼逐云啸远洋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 “嘭嘭~!”一声声皮肉撕裂的脆响,闪耀着白光的飞剑过处,一个个海贼被削成了肉片。海面上播撒出一篷又一篷的血雨,莹莹碧波渐渐泛起红褐sè。 上清教弟子所结成的剑阵威力不俗,甫一开始便占到了上风,而海贼们的卖相虽然骇人,但是手下功夫却很稀松。这说明八腕道人率领四十大盗在开疆拓土的过程中盲目扩建,重量不重质。当然,在赴死的一批妖怪中也有不少隶属于令狐毕扬的炮灰,他们都是英勇的陆军战士,打yezhan在行,打海战不行。 但战事却并没有一边倒的发展,可以看出章鱼怪的jīng锐还未出动,但是密密麻麻的低阶妖怪已经将仙友会的V字阵中心给塞满了,而九条大船四周都是踏着海马向船上攀爬的海贼。放眼望去,周遭的海景被围了个严严实实,怕有数千只形状各异大小不同的妖怪。 “砰砰~!”的皮肉绽裂声和落水声此起彼伏,仙友会还没有出现伤亡,但是妖怪们却悍不畏死地越战越勇,虽然同伴们不停地扑簌扑簌落进大海,但每只妖怪都张着大口,仿佛吃了兴奋剂一般奋勇向前,在波光粼粼的水光映照下,口里猩红一片,狰狞恐怖。 然而在纷乱的战局中,那条乌黑sè的小驳船却轻快地从V字阵中间开了出来,并且不停地向相对安全的地方划动。而那些妖怪们仿佛也看不起这条小船上的修士,侧目任由他们开过,依旧前仆后继地向那九条大船发动攻势。 “一根竹篙呀,哦嘿嚯,难渡汪洋海,哦嘿嚯!众人划桨哟,哦黑嚯,开动大帆船,哦嘿嚯!”只听见这小船的船长在舱内高声呐喊着,一帮修士们都袒露右臂拼命随着节奏一面呐喊一面划动手中的船桨,小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号声也越来越整齐。 “他爷爷的,这群龟儿子跑路还要喊号子,唔啊啊~!”一个从小船旁边掠过的海马骑兵高声讥笑,却被一只大脚给踹进了海里,一个黄皮乌龟人拿着一双钢叉跳到了海马背上,正是当年随着章鱼去括苍山的龟田玳瑁,只听他大声喝道:“这群人渣也配叫龟儿子吗?儿郎们,跟我登上那九条大船去!” 呼啸声中,一个个海马骑兵都对乌黑sè的小驳船视而不见,都鬼吼鬼叫地尾随着玳瑁向V字舰阵冲去,看样子他们才是章鱼的jīng锐部队。 “师父,你说这帮家伙是想解决了大头再回过身来吃我吗?”羯奴撑着船舷望着不远处的厮杀场景皱眉问道。 “管他呢,反正现在没有攻击我们,还是那句话,静观其变!”玉阳子似乎丝毫也不担心,仰面伸了个懒腰道:“还是生命可贵啊,你看这些船工们划桨的速度!”说着扭转头,发现守望禅师仍盘膝坐在甲板上,脸sè有些难看。 “禅师,现在船体平稳,难道你还在晕船吗?” 守望禅师摆了摆手,尴尬道:“老衲的鼻子太灵了,这帮妖怪张大了嘴顺风嚎叫,那口臭实在是……” 就在这时只听得喀拉一声脆响,空中血花闪过,竟有几片妖怪的肉落到了甲板上,泛着浓浓的血腥味。羯奴纵目望去,见一个体态曼妙的女子在空中腾挪扭转,剑光过处尽是皮开肉裂之声,声声娇咤后宛如天女散花般将身边的妖怪剐成了肉片。定睛细看,这女子正是羯奴登船时所调戏的上清教弟子。 “美人,师父快看美人啊!”羯奴大笑起来,跪坐在甲板上露出欣赏的模样。 “小娘皮够辣啊!”海面上的玳瑁见那女子英姿飒爽,连连击杀了五六个妖怪,当即大喝一声,扎紧了头上的黄飘带,握紧手中钢叉,蹲下身子怪叫一声,**冲下,两脚朝天,斜斜地向那女子蹬去,只见那两条腿竟然带着熊熊火焰,强大的热流令海风都夹杂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乌龟火腿?那是什么玩意儿?”羯奴惊讶地转头询问玉阳子,玉阳子也是在山中待得太久的人,迟疑着回答不上来,却听见守望禅师咳嗽了一声说道:“那是章鱼的手下,东瀛四位忍者神龟的老三龟田玳瑁,他那一招叫风神腿!” “你又知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羯奴诧异地望着守望,守望禅师腼腆地笑了笑,“龙空寺虽僻居荆楚,但寺中上下对神州各地的消息均有兴趣研究,是故老衲虽足不出洞庭,却也知道天下之事!” 禅师的这番话不免有自豪的意思,羯奴却撇了撇嘴,“说白了他们庙里的和尚都八卦的很!” “八卦?”玉阳子不解地看着羯奴。 “太极八卦,民间术士摆个小摊便称知晓万事,不是和他们庙里的和尚一个调调吗?”羯奴漫不经心地解释着,却又跟着大叫一声,“又来一个女的!” “师妹小心!”剑气迫来,只见一位红衣女子斜身刺向正施展风神腿的龟田玳瑁,原来这忍者神龟的本事端的厉害,风神腿来袭,刚才那女子的剑风竟然被生生劈开。 “师姐,你身后还有只乌龟!”那女子空中腾挪模样颇为狼狈,但还是避开了玳瑁的腿,并且高声向前来帮她的红衣女子示jǐng,羯奴抬头瞭望,见那红衣女子便是rì前风风火火跑到括苍山来的傅安蕾,当即瘪嘴躺在甲板上,“原来是赵曼雄的姘头,没意思!” 傅安蕾刺向玳瑁的同时便感到身后劲风袭来,在她师妹的jǐng告同时便侧身避过,只见一个高速旋转的巨大梭子从她身边擦身而过,顿住身形后凌空静立在玳瑁的身边,却是一个手舞双截棍长着绿毛的乌龟人。 “嘎达~!小妹妹,叔叔带你去看金鱼好不好呀?”这cāo着一口蹩脚汉话的猥琐男便是忍者神龟中的老二龟田绿毛了。 “yín龟去死!”傅安蕾一脸怒sè,剑光一闪便欺上前去,很快上清教双姝便和两个忍者龟战成了一团。 “大哥,我们去攻打主舰!”站在巨龟身上的红头乌龟用棒子敲了敲脚下的龟壳,却被猛地震入水中,只见那巨大的棱皮龟在海水中站立起来,露出水面的身躯约莫有一丈高,狞笑着一步步向玉阳子师徒所乘坐的小船靠近,“四弟你先上,我过去把那船上的宝贝擒来再帮你的忙!” “大哥,主公说不要先动那只船!”红头拍着水在棱皮身后大叫,棱皮却狞笑着转过头哈哈笑道:“小弟,没听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吗?”说着大手一挥,两把巨大的砍刀便分别握在左右手中。 “那王八冲我们来了!”羯奴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抓着玉阳子的手臂嚷嚷道:“师父出招吧!” 玉阳子也面sè郑重地站了起来,左手捏成诀,那把羽扇也翩然出现在右手上。“阿弥陀佛,这乌龟不守规矩!”守望禅师长身叹道。 “同舟嘛共济海让路,号子嘛一喊浪靠边,百舸嘛争流千帆进,波涛在后岸在前!”船舱里的船工们也感觉到棱皮龟的凛冽杀气了,船长的号声中都带有沙哑的哭音,船上修士们划桨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你也是上清教的弟子,怎么那么没用~!”羯奴偏着头冲船舱里那脓包船长吼了起来,那船长竟然腿软爬到在舱门边,“俺,俺不是啊,俺是小地方来的,人家说修道长生没说要死啊!” 玉阳子面露苦笑,羽扇随风一招,只听嗖嗖之声,风刃猛地向慢慢靠近的棱皮龟袭去,“走那么慢装潇洒,不是等着挨打吗?” 金属撞击声,棱皮龟双刀遮面挡住了玉阳子的风刃,冷笑道:“狗rì的,竟然还敢还手!”说罢双刀撤下便要动手,却随之听见他“啊~!”地惨叫一声,晃着脑袋连退几步!原来有一枚风刃在棱皮龟双刀遮面的同时便停在了他面前,当他撤下双刀便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脑门上,绿sè的额头顿时打出一道凹形血纹来。 “阁下没听过先发而后至吗?”玉阳子微笑着挥了挥羽扇,衣袂随着海风飘舞,说不尽的儒雅风liu。羯奴已经笑的在甲板上打起滚来,“**就是**,脑子不转弯的!” “他nǎinǎi的!”棱皮龟大怒,高举双刀猛地向小驳船砍来…… “阿弥陀佛!”守望禅师长身而起,悠然道:“打打杀杀实在不符我辈风格,去吧!”不知何时他手中竟然多了一个金sè大钵,顺手一扔便像个金sè的大罩子笼在了小船上,紧接着便听见“砰!”一声巨响,罩子上闪出一溜儿火花,棱皮龟踉跄着被反震之力推dao在海中,半晌才露出硕大的**嚷道:“羞耻,你打了我就躲起来,出来打过!”虽然吼叫,却不敢再向小船动刀。 玉阳子望着船顶的金sè光罩,微笑道:“想不到大师还有这般法宝!” 守望禅师颔首笑道:“金钟罩,佛家慈悲只有些保命的物事,这乌龟的功力还差些,如果令狐毕扬动手,这罩子恐怕也没多大作用!”和尚在嘴里谦虚着,羯奴却趴在他身边前看后看,“老和尚,你那东西从哪里掏出来的?”说着摸了摸鼻子,“师父的羽扇也是,这修道的人藏东西都鬼的很啊!” 这时,船队中厮杀场面犹在继续,妖怪们仗着人多,形势越来越占优势。在那条八爪鱼似的怪船上,章鱼低着头看着安然而坐的令狐毕扬,手指着那在船队中独具一格的小船道:“那个罩子似乎刀枪不入,天君怎么看?” “独舍岭龙空寺的守望也在那船上么?若想保他自己的xìng命还行,多了我可就不答应了!”令狐毕扬斟了杯酒,“你放心,船上的宝贝我没兴趣,你自己和采珊商量吧!”说着将酒杯递给了章鱼,章鱼有些受宠若惊的俯身捧起酒杯,“既然小姐想要,吾就算了!”说着恭敬地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令狐毕扬却笑了笑,拍了拍章鱼的肩膀,“汉话进步很大啊,还要继续努力!” “嗨咿~!”章鱼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在仙友会的主舰上,赵曼雄一脸忧sè地看着前方,“令狐毕扬和章鱼都还没有动手。”说着转过身向以为上清弟子问道:“已经发信了吗?”那名弟子点了点头,“九箭齐发,相信师尊已经带着先到丹熏的仙友们赶来了!” “鸿鹄要来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张云鹏扭头问道,赵曼雄微笑着点了点头,张云鹏叹了口气猛地站了起来,“那就先让我会会那个天君令狐毕扬吧!”说罢突然从船顶跃下,犹如疾驰的大鸟闪电般向前飞去,于此同时,主舰上传来声声呐喊,身穿紫金sè衣衫的龙虎弟子都各持法宝随着他们的宗主向前飞去,几十个龙虎弟子汇集成紫金sè的光芒穿梭于海面上,宝光过处,那重重围拢的妖怪竟被砍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一只素手卷起舷窗的帘栊,一声娇柔的叹息随之而起,“还是经不得激啊,怕在上清教主的面前丢人吗?” 妖怪们的锐气被龙虎宗的冲击给压了下去,只听一声惨呼,那个红头乌龟被打飞进了海中。 “戏肉来了,快点看啊!”羯奴蹦跳着坐到甲板中间,挨着守望禅师叫道:“龙虎宗的人看不下去了,上清教很丢脸呐,呃,你说上清教会不会因此被激发出旺盛的斗志,然后杀得血肉横飞?” “阿弥陀佛~!”守望禅师念了声佛却不置可否,玉阳子笑着摇了摇头,也跪坐在了羯奴身边,仿佛想和羯奴说话,羯奴却一拍脑袋,“此番大战怎可无酒?”说着从背囊里掏出一个酒葫芦来,冲着守望禅师晃了晃笑道:“和尚喝不喝我家山酿,味道不错哦!” “禅师是方外之士,要守佛门戒律的!”玉阳子白了羯奴一眼,却见守望已经拿过了酒葫芦,朝也不知什么地方摸出来的杯子里倒满了,“呵呵,罗宗主无须多虑,气氛到了,老衲喝上两杯佛祖也不会怪罪!” 羯奴盯着禅师杯中之酒,又偏过身子看了看和尚的背后,暗道:他爷爷的,这杯子又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心念至此,呔了一声笑道:“老和尚你扮猪吃老虎啊,酒杯随身带恐怕美酒也是有的,快点拿出来共享!”说着就去掏老和尚的衣衫,守望禅师倒在地上哈哈大笑:“小施主,你莫咯吱我,老衲怕痒!” “羯奴!”玉阳子恼怒地将混小子拉到身边,从背包中掏出一个一手可握的球状物来。 “什么东西?”羯奴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不明所以。玉阳子的笑容耐人寻味,摩挲着那球状物,神态自得,“这是为师最近炼药时妙手偶得的东西,我给它取名‘飞火流星’,这玩意儿用功力加热两端再丢掷出去,遇者即爆,威力惊人,虽然功力高强者浑然不惧,不过普通的妖怪是来一只就爆一只!” 原来玉阳子放弃了将羯奴炼成丹药后,手中收集的炼丹材料没有了用处,他没事便进行一些科学研究,很快就发明了这种类似现代手雷的东西,只不过和手雷不同的是,这玩意儿内部有画了法阵的灵符,使用者需内力和法诀来驱动法阵才可发挥作用。不过羯奴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但是导引体内真气和驱动法诀还是可以办到的,看来玉阳子为了羯奴能安全地行走江湖没有少费心思。 “会爆?”羯奴嘟起嘴一脸不解,随着玉阳子在耳边教授而驱动法诀,并暗暗导引体内真气至球体两端,他体内本就是至阳之力,很快那球体就隐隐泛起红光来。 “快扔出去,不然就爆啦!”玉阳子看到羯奴竟然已经启动了,大叫着跳了起来,羯奴被吓了一跳,急忙用力扔了出去,只见那球体形如其名,真的像一团流火一样激shè而去! “没有反应啊~!”等了好半晌也没听到响动,连守望禅师都伸长了脖子。玉阳子顿时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我都说了,遇者即爆,说明没有撞到东西!” 羯奴撇撇嘴很鄙夷地看了他师父一眼,却又发现随身所带的大背篓里居然有个小铁炉,“师父,你什么时候把这东西塞在里面了!”欣喜之sè溢于言表,转过头冲着守望嚷嚷道:“老和尚,带的有干粮吗,什么谷子都行,我们爆来吃!” “施主你是想要爆糙米吗?”守望讶异地看着羯奴,玉阳子则苦笑不得地抢铁炉,呵斥道:“你这小混蛋,除了吃还能干点别的吗,潜龙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原来这爆糙米是吴地土著文化,本是问卜吉凶的活动,羯奴却从中发散出了美食文化,不得不说在吃这一行这小子钻研得很深! 羯奴白了玉阳子一眼,“我们这派这么没地位,师父你也没怎么给潜龙宗长脸啊!闲话休说,有酒无肴没搞头!”说着就开始运功加热炉中从守望禅师处搜掠来的糙米,玉阳子看他这副惫懒样不由得仰天长叹,“他娘的,真是白瞎了一身内功了!”守望禅师却很无奈地也伸出一只手帮羯奴加热。 咯咯,银铃般的笑声从八爪鱼般的怪船上传出,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扶着船舷,纵目看着那艘被金钟罩包裹的小驳船愉快地大笑,这不是令狐采珊是谁? 而那只朱红sè的蛤蟆也蹲伏在她的肩头,不自在地吐着舌头,“采珊,你在那小子身上放的迷迭香味道也太sāoxìng了!” “那小子真是太有趣了,他和那个老和尚抱着铁炉子干嘛呢?我真想快点见到他,也不知他现在长什么模样了,太远看不清楚!”说着令狐采珊发嗲似得跺了跺脚,没有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一位脸sè苍白的青年男子正满目柔情地痴望着他。 “唉~!”蛤蟆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丫头不会是喜欢上那个混小子了吧,这才见过几次面啊~!” “对了,sè蛤蟆快告诉爹爹,千万千万不能伤害那小子,特别要嘱咐那个八爪鱼!”令狐采珊蹦跳着说。 蛤蟆吐着舌头怪声怪气地回答道:“你老爹已经嘱咐过了,他知道你想要那宝贝。”蛤蟆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而令狐采珊却又回过头对那个站在身后的青年叫道:“小浪,注意瞧瞧断掉你尾巴的人是不是在那些船上,我叫爹爹抓来让你扒皮拆骨!” 那个男子立即收回痴迷的目光低下了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偷偷伸手摸了摸屁股,暗暗骂道:“我恨迷迭香~!” 这时张云鹏已经飞身杀到离八爪巨船近十丈的地方了,周遭七个龙虎宗弟子护法,散发着腾腾杀气。只见他俊脸含霜,唇上的小胡子更添加几分傲气,“在下长生殿张云鹏,令狐毕扬,有种出来与我一会!”音若响雷,声波竟然震得巨船上的旗帜猎猎作响。所有人都在这时停止了行动,喧哗的海面在刹那间寂静如夜。 就在这时“轰隆~!”巨大的声响带着一股巨浪在海中爆裂开来,无论是妖怪和修士都瞪大了双眼,乌黑的驳船上羯奴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我…我还没有开锅啊!” “夭寿啊,这东西竟然会爆!”只见一个黑不溜秋地海贼挣扎着在海水里扑腾,身上皮开肉绽,嘴里直用大琉球岛上的土话骂娘,显然是把羯奴刚才丢出去的飞火流星当成收藏品了! “嗐~!”所有人都叹了口气,只有八爪鱼船上的令狐毕扬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就在笑声还未中断之时,“哗~!”又是一声巨响,巨浪如垂天之翼突然拔起,比刚才那个声势更加惊人,羯奴不由得再次怪叫:“我还是没有开锅啊!” “啾~~!”一声长鸣,巨浪之巅一头翠绿sè的身可敝rì的赤嘴大鸟,踩着一串流火疾驰而过,而那鸟背上似乎隐约有个身影。羯奴张大嘴不自主地猛揉眼睛,“我的娘呀,这么大的鸟,比白一剑还大了十倍,是不是传说中的大鹏?” 而海面上的海马都被巨鸟的声势震慑,开始狼奔虎突起来。 “是民鸟(此为一字),是民鸟啊!”无论是妖怪还是修士都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难道凌苍书回来了?”飘在半空中的张云鹏回首望着云影飘渺的大鸟心里一颤,而八爪鱼船上的令狐毕扬首次露出凝重之sè,挥了挥手道:“去追那只怪鸟,快!” —————————————————————————————— PS:爆米花发明于宋代,晋代应该没有,本书在胡扯,其实已经很胡扯了! 民鸟:《山海经》有记载,翠身赤嘴,可御火。 第四章 妖声袖舞忘情海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 大海的尽头,民鸟的身影逐渐模糊。海面上的战斗在民鸟出现的那一刻竟然停止,令狐毕扬和张云鹏几乎是同时下令去追那头翼若垂天之云的巨鸟。 海马在嘶鸣,妖怪们在呼喊,仙友会的V字舰阵则慢慢调转了方向。波浪激荡起来,血红sè的海水慢慢被稀释,就像情人用温柔的丝巾在擦拭少女的落红,一层层的浪涛向远处扩展延伸,继而慢慢平息下去,像是喘一口气似的,留下一片转瞬即逝的泡沫,还有摇晃着的海藻的霉腥味。 天空中,龙虎宗的弟子在张云鹏的带领下尾随着民鸟而飞。令狐毕扬也是如此,章鱼舞动着无数的触手跟在他身旁。 “天君,为什么要追那民鸟?” “如果凌苍书也是为玄玉而来,我们此行就会麻烦很多!”令狐毕扬的解释不能让章鱼释怀,他纵横东海,从未听过凌苍书的名字,但是令狐毕扬却如此看重这个人,天君凝重的表情让他脑海的问号越来越大。 “师兄,张云鹏追上去了,我们怎么办?”一名上清弟子望着安然而坐的赵曼雄问道,赵曼雄抬头看着远空,“船是跟不上民鸟的,给师尊发信,然后就跟在张云鹏的后边吧,如果真是民鸟,他一定追不上!” 船队和海马骑队泾渭分明地朝着民鸟飞去的方向前进,虽然战斗暂停了,但是妖怪和修士们都没有放松。海贼全神戒备地将V字舰队包围在中间,而仙友会的修士们也凝神注意着妖怪们的一举一动。此刻除了猎猎海风,这一片上千人的群体竟然寂静地像是漂浮在海上的墓场。更加有趣的是,那条喊着号子的小驳船并没有沉寂,依然满含热情地开动着,并且成了妖怪和修士们的排头开路船! “民鸟啊,上清教邀请了凌苍书吗?”守望禅师露出意外的表情摸了摸锃光瓦亮的头皮,喃喃自语道:“凌苍书消失了十六年,还以为他已经破碎虚空了,只是如今龙虎宗主是张云鹏,不知他会怎么安排这个叛徒……” “你跟谁说话呢,我可没有问你什么,爱显摆的臭和尚!”羯奴狠狠地白了守望一眼,守望讪笑着看了这混小子的师父一眼,可是玉阳子并没有注意到他那混账徒儿又在欺负老和尚,而是一直盯着仙友会主舰的一处舷窗发呆,好像从民鸟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这样了。 “发什么呆啊,拉一下!”守望禅师的光头被羯奴敲了一下,老和尚转过头来看到羯奴正冲着他努嘴。 “哦!”守望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使劲一拽…… “砰~!”又是一声巨响,比起前两次响动要细微许多,不过此时无论是妖怪还是修士都在凝神聚气,所以这声巨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而冲动。 羯奴搓着手从铁炉中捧起一把糯香四溢的米花,却感到有无数道可杀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都想吃吗?但没有很多啊,不过我可以再爆^_^”羯奴腆着脸向四周看了看,所有人都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保持对持前进的造型。只有那个正在擦拭裙角血渍的上清女弟子冲着羯奴脸儿红了红,不过很快被傅安蕾拉到了一边。 爆米花的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玉阳子一直对着发呆的舷窗也被一只皓腕给推开了,窗口露出半张俏脸,看到被锅灰吹黑了脸的羯奴无辜地捧着米花似乎笑了,那笑容好生妩媚,一直痴望的玉阳子竟然一下子软倒在甲板上,有些羞惭地捶了捶甲板,自语道:“真的猛士敢于直视美丽的女人才对!” 守望禅师看到失态的玉阳子不禁叹了口气,“男男女女,情情爱爱都是令人愉悦的忧伤啊,还是做个和尚好!” 除了那个窗口里的神秘美人,在八爪鱼怪船上令狐采珊也为羯奴刚才那一爆而兴高采烈,“蛤蟆大叔,能不能让船开到前边去,我想看看那个臭小子!对了,听说龙虎宗的碧霄那个sāo货也来了,混小子好sè得很,别被那狐媚子给勾引了!” 蛤蟆正sè看着采珊,语重心长地教育她,“采珊啊,狐媚子是个贬义词,别人可以说但你不能说啊,那不成了骂自己…哎呀~!”jīng致的绣花鞋下面,蛤蟆的四只脚不停地在抽搐…… “啾~~!”民鸟的啸声穿过重重云海,愈发邈远了,而前去追击民鸟的高人们并没有回来。深蓝的波浪在这声悠远的鸣叫后却开始轻轻滚动,阳光开始淡漠,cháo水的湿气聚集的大雾再次浓重起来,这片海域顿时显出一种朦胧的神秘媚态。 羯奴坐在甲板上,深深呼吸着带着咸味的空气,嚼着爆米花看着在舱门上窥探的船长,不禁冲他招手,“伙计出来吃爆米花啊,现在没打架,来透透气,欣赏一下这难得的海景!” 那船长畏畏缩缩地摇了摇头,“不了,俺是小地方来的,见不得大场面!”说完又扭转头进了船舱,和刚才那幅干瘪懦弱的模样有所不同,面对船工的他,浊黄的眼睛迸发出jīng光,就像一个登上讲台的传销讲师,仿佛舱内才是他的舞台。 “俺们都是在小地方修真的小角sè,能参加丹熏之会是长面子的事情,虽然打架不行,但要拿出底气,号子喊起来,俺们争取第一个到达丹熏山!” “诺~!”船工们的唱和让甲板上的几个人有吐血的冲动,山里人的朴实真的很无敌啊! 寂静的船队与同样寂静的海贼,诡异的气氛中还穿插着小驳船上九流修士的嚎叫: “同舟嘛共济海让路,号子嘛一喊浪靠边,百舸嘛争流千帆进,波涛在后岸在前……” 莫名其妙的氛围,以及大海上浩渺的浓雾,还有羯奴嚼爆米花的响声,然而随着迷雾沉沉,隐隐有琴声传来。 手捧着爆米花,羯奴的耳朵在微微抖动,看了守望和玉阳子一眼,此二人也面露惊异之sè。 海风轻轻吹拂这片海,原本湛蓝的天空被渐渐聚拢的yīn云遮盖,纤细的光线穿透暗云,点shè在如绸缎般舞动的海面上好似温柔的爱抚,海水就像chun梦中的少女发出娇柔的喘息,原本充满了盐味的空气漂浮着一股淡淡地花香。 在花香氤氲深处有一块水域荧光闪闪,就像一轮明月隐藏在下面,又或者说月亮就是从这里升起来的。 小驳船的号声戛然而止,无论是船队还是骑着海马的妖怪都停顿了下来,望着那从yīn云中投shè下的丝绦一般地阳光慢慢聚集成了一条明亮的银sè光带,顺着这条光带便能走到水中的月亮里,而那轮月亮好像正在慢慢爬升出海面…… “那,那是……”羯奴张口结舌,手里的爆米花洒落到甲板上。 只见浓密的青丝在水中的银月底下涤荡舞动,这世上没有如此美丽的水草,可就像是无根的水草,慢慢地从水中生长起来。接着露出水面的是雪白的额头,清婉的眉毛,如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眸…… “遭了,我们的航线偏移,那…那是海妖妲娜!”赵曼雄霍然起身大叫道:“通知所有人,都堵上耳朵,快呀~!” 晚了,当赵曼雄叫出声时,水面上那如花蕾般美艳的嘴唇已经绽放了,齿如瓠犀,晶莹剔透,甜蜜而清雅的嗓音带着浓浓的芬芳在空气中婉转: 来呀,我的英雄,荣耀的战士, 请停下来,倾听我的歌声! 没有一只船能驶过美丽的忘情海, 除非舵手倾听我美妙的歌声。 优美的歌给你们快乐与勇气, 伴随你们平安地航海前进。 当那个女子舞动水袖在银月般的水面上露出半个身躯时,天地间所有的美在这一刻为之黯然失sè,“捂上耳朵,捂上……”赵曼雄还在大叫,可当他看到那女子的容颜时就像是被冻结住了一样,声音在喉头滚动,却无法喷涌出来,是的,他不能出声,因为像糯米般香甜,像山泉般清脆的歌声已经从那女子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 兰sè的水袖在海面轻轻挥舞,她比处子纯洁,比月光温柔。在她的袖舞之中,空中氤氲的雾气慢慢堆积幻化成了一张薄薄的幕布,幕布之中,园林,清水,鸳鸯,还有织女。英俊的少年在池塘边磨墨,美丽的少女在织机旁微笑。 “不要看,也不要听,不要……”赵曼雄的声音越来越低,两只眼睛也睁到最大,痴痴看着在水中舞动的歌女,又呆呆地望着雾气中映画出美丽景sè的幕布。 所有人,无论是妖怪还是修士,在听到女子的歌声时都陷入了石化状态,即便是看不到那幕布景sè的人,在脑海里也勾勒出一幅幅美妙的图景。 一段温馨淡雅的爱情故事在每个人眼中浮现: 西厢房外,清水池塘,少年磨墨时看到亭子里的小姐,带着几分羞怯一边绣花一边偷偷瞄他。对望中那一丝异样的情愫仿佛涌入了所有人的心头。看到这番情景时,那些平rì凶悍残暴的妖怪们罕见地露出温柔神sè,嘴里呢喃着“战争,和平,爱人”然后在嘴里滑出一长串亮晶晶地涎水。 修士们也很不堪,人间有情才会老,即便求那长生,然而在心底深处总有或多或少的浪漫怀想。一向稳重的玉阳子此刻居然在眼中噙满了泪花,嘴唇微微颤抖,不知他心中埋藏着怎样的情愫。守望和尚露出唏嘘之sè,抚弄着袍服的袖子,嘴里叫着“妖邪”又喃喃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那是洞庭湖畔一个杀猪匠的小曲,那个杀猪匠有个可爱的女儿,当老和尚还是小和尚的时候,他为湖边沙滩上那一串深浅各异的小脚丫陶醉…… “可怜啊,但你已经是和尚了,和尚不准想女人吧!”凄迷的气氛被不合时宜地打破,此刻只有一个没心没肺地家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枚流转着黯淡荧光的玉符,他的身上有一层皓白的月sè。 羯奴拍了拍守望的肩膀,然而说出来的话似乎触痛了和尚心头的伤痕,“噢,为什么我是和尚?”守望痛苦地想要揪头发,只是那无毛的脑袋在这妖夜中是那么明亮。 羯奴好奇地看了看周围的人,每个人都露出迷醉的神态,就连和尚在感叹时都没有认真看羯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回事?”羯奴不明所以地望着水中的海妖,看着她舞动兰袖,看着她浅吟低唱,心神却非常清明。 在这凄迷的夜里,所有人都陶醉在海妖妲娜的歌声中,只有乌黑的小驳船头,一个佩戴神秘玉符的俊雅少年严肃地站立,他看妲娜的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海妖的歌声没有停止,但眼眸中闪现出一丝诧异,眼波流转,锁定在羯奴的身上,仿佛在说:“我不美吗?你无情吗?你不喜欢我吗?” 羯奴的眼神很坚定,冲着美丽的海妖木然摇头,“你很美,但我不喜欢你,因为你不是人,这里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他们喜欢的是埋藏在心底的人!” 一抹微笑带着红霞在妲娜脸上升起,她动了动,就像随风摇曳的海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闪烁不定,“他们把我当成心底的人不好吗,无情郎,听我的歌,你没有想起心底的人?还是说你没有心上人?” 羯奴笑了,摇手道:“你的歌太难听了,调子跑得七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简直是强jiān我的耳朵!” 妲娜的脸sè倐地变了,女人在乎的是美丽,是全部的美丽,海妖也不例外。看着羯奴好整以暇地讥讽她,海妖的音sè不变,但身姿起伏,慢慢地披挂在上身的绫罗一寸寸滑进海水中,而晶莹的肌肤在海波跌宕中隐隐约约逐渐显露出来,温润的玉弧,殷红的两点,妖媚的眼神牢牢地抓住羯奴不放,“这样美不美呢?” 半身**的妲娜根本不是海妖,而是海中龙女,骑在海马上的妖怪都不由自主地喷出一腔鼻血来,而那些正经的修士纷纷侧头,但是赤红的面庞,呆滞的目光显示他们都已经想入非非。稍稍远离海妖的八爪怪船上,令狐采珊感觉心底有股燥热,脑海中浮现出水潭里俊秀的男孩用脸庞摩擦她的小腿,指着她胸脯问那是什么的画面。 “现在身体小了,怎么鼻血还这么多?”蛤蟆痴痴呆呆地站在栏杆上,鲜红的舌头不停地在脸上擦来擦去。 小驳船上,羯奴微微弓着背,睁大了眼睛看着妲娜的胸部,右手还不住地摸着下巴,“原来女人的nǎi子长这个模样啊!” 妲娜的眼眸中shè出几分轻蔑,轻轻地呼吸,丁香般的舌头在唇齿间轻轻转了转,“九转之魄落在这个sè胚的身上真是遗憾,不过皮囊倒是好,我还有点舍不得吃了他!”说着就缓缓向羯奴所乘的小驳船靠近。 不料羯奴又猛地稳定了身形,桀骜地笑了起来,指着妲娜的鼻子说:“唱功差就走光露肉,你还真他娘下贱!” 妲娜僵立在了水中,在这片忘情海里,羯奴是第一个敢指着鼻子骂她的男人,她仿佛受了很大打击似的瞪着羯奴,本来在喉间不断涌出的歌声也戛然而止。yīn霾的脸sè与刚才的妩媚成了极大的反差,就在她歌声停歇地那一刻,突然一挥手,一根金sè的鱼尾从她身下弯曲着冒出水面,拍打水花的同时,她喉头颤动,嘹亮的海豚音猛地迸发出来。 “噼啪~!”那是船舱里瓷杯碎裂的声音,而在那幻境般的布幕里,原本恩爱的少年男女猛然变了颜sè,镜像中的男子陡然掏出怀中的匕首刺进女孩的胸膛,生生地将女孩的心肝掏了出来…… “不要~~!”声嘶力竭,每个人的脸sè都倐地苍白如纸,就好像看见完美的水晶被摔成渣滓一样的心痛,“啊~!”哀号声此起彼伏,那些修为较浅的妖怪泪中渗血,转眼间就成了枯干的表皮。剜心之痛大抵如此吧! 羯奴也被突兀的变化吓了一跳,看到大家都失神了,连玉阳子也脸sè蜡黄,他一贯的嬉皮笑脸猛地收敛起来,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住口,贱人~!” 海妖停止了喉头的颤动,但身体抖露出森寒的杀意,柔媚的朱唇间竟有獠牙显露。 羯奴毫无顾忌地往前踱了几步,正sè看着妲娜,冷笑道:“妖婆娘,歌不是你那么唱的!”说完也不等妲娜反应,挥了挥衣袖扯着嗓子唱了起来,“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cháo骑它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真得意,忽然一声哗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又是突兀的变化,羯奴在船头唱唱跳跳完全令妲娜陷入了石化,而在他的蹦蹦跳跳中,胸前那枚玉符轻轻向四周播撒着浅浅光晕,正如他最后一句哗啦啦一样,他的歌声立即把那些仿佛嗑了迷幻药正在High的修士妖怪们猛地拉进了泥浆里。 “我怎么了,刚才是怎么回事!”赵曼雄猛地摇头,遥望着在海水中掀动鱼尾的妲娜立即大叫出声,“她是海妖妲娜,大家小心~!” 玉阳子和守望则羞愧地低下了头,都不约而同地拉扯着羯奴的袖子,“我刚才没有丢脸吧?” 笑声,哀怨的,妩媚的,忧伤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笑声从妲娜的身体地绽放出来,在笑声中,忘情海忘记了那幽静凄婉的氛围,黑sè浪花渐渐聚集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配合着空中呼啸的海风,一场巨大的暴风雨似乎即将爆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 建立了一个新群:82981690(龙凤茶楼),请喜欢才人的朋友加入。 身份验证是“今晚打老虎”,切记! 第五章 怒涛卷翠惹情波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 大海之上,暴风骤雨。 顷刻间,船只碎裂,海马悲嘶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把胡琴出现在妲娜的手中,一边谈一边唱,曼妙的鱼尾在波浪中起伏,随着歌声,无论是船队还是妖怪们都被汇聚到忘情海里巨大的漩涡之中。 “锵~!”宝剑出鞘的声音,赵曼雄像头大鸟一样飞向了在水中弹唱的妲娜,他身后是十几名上清弟子,包括那个辣妞傅安蕾,以及被羯奴调戏的那个女弟子。 “冷静,冷静,喊起号子来,我们划出去!”小驳船上,船长带着悲声鼓励着船工们,“别管其他的,俺们小地方来的要团结!” 骑着海马的妖怪们都鬼叫着向妲娜冲杀过去,这种时候,他们和仙友会之间的敌意已经不重要了,海妖才是共同的敌人。然而漩涡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即便这些海贼都是浪里打滚的此刻也像落进抽水马桶的耗子,翻不起浪便被卷进了海底。 八爪巨船倾斜着船体向漩涡靠近,巨帆猎猎作响,木头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令狐采珊抓着船舷遥望着被修士和妖怪们团团围住的妲娜,只感觉这些家伙不像是拼命,更像是挣扎。侧头看见蛤蟆正站在栏杆上伸展四肢,不禁跺脚道:“大叔,你干什么呢,还不上去干掉那个sāo货!” 蛤蟆瞪了采珊一眼,“妲娜可是禺疆的老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老爹又不在,这里恐怕没人对付得了她,反正这船上都是章鱼的人,跟我们无关,我先做做准备活动,待会你骑在我背上,我带你走!” “那个臭小子怎么办?”采珊担忧地望了那艘小驳船一眼。 蛤蟆摇摆着前足,猛然将身子吹胀,将令狐采珊背在身上跃入了海中,“管不了了,那妖妇看样子也想吃肉,你刘浪叔叔今非昔比,能护住你就不错啦!” 令狐采珊被海水呛得连连咳嗽,抱着蛤蟆的大脑袋央求道:“你过去也把他驮上啊!” “过去?”蛤蟆拼力往漩涡之外游,速度越来越快,张着大嘴哼哼道:“那婆娘要召唤浑沌了,过去不是送死吗?” 海风呼啸,漩流湍急,乌黑的小驳船在流水中盘旋。 “同舟嘛共济海……哎呀,漏水了,快点来个人堵上!”船长在舱里大吼着,这艘小驳船真是奇迹,在山里人的憨劲之下,船体始终在漩涡的边缘挣扎,而很多仙友会的大船已经被肢解成了舢板,更有的已经被卷进了湍急的漩涡中心。 船头上唯有玉阳子师徒和守望禅师三人站立着凝视上清教诸弟子在妲娜身上的光晕之外施法。 “想不到那赵曼雄的修为不凡,妲娜的护体神光恐怕抵挡不住他那个轰法!”玉阳子摸了摸下颌的短须,看到赵曼雄漂浮在空中,手持一根无极棍就像扛了一把火箭筒似的对妲娜猛打猛轰。 守望禅师抓着船舷,脸sè有些苍白,轻声道:“那可未必,法术对轰本就不是妲娜所长,不过若是她召唤浑沌出来助阵恐怕就不妙了!”说到这里老和尚咳嗽了一声,拍着身旁羯奴的肩膀道:“小施主果然不凡,在众人皆惶恐的情况下犹自泰然自若!” “嘿嘿,我也想跑,不过如今船只在水涡里打旋,想跑也没办法啊!”说到这里,羯奴狠狠地砸了砸船舷,“师父,我要学会飞!”这时一个巨浪打来,船体猛烈摇晃,羯奴急忙稳稳地抓住船舷,守望和尚趴在栏杆上脸sè更加灰败,只有玉阳子稳稳地站在甲板上,手捏成诀,似乎在观测怎么带着羯奴逃走,说不得还要带着守望和尚。 “禅师,晕船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想吐就吐吧~!”羯奴知道他师父在装相,关键时刻定会出手,并且对玉阳子抱有极大信心,是故非但不担心反而如平时一般嬉皮笑脸。 守望禅师看了羯奴一眼,苦笑道:“多谢施主关心,老衲生平最怕坐船,偏偏这船还不停地转悠~~呕~!”话还没说完,老和尚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转过身子哇哇大吐,说起来这和尚的嗓门不小,呕吐的声音一下子漂浮在整个忘情海,连妲娜的妖歌也为之一窒。 “死和尚~!”大海之中有两个声音呵斥着守望禅师,妲娜是因为歌声被和尚的噪音打断而不爽,而甲板上羯奴则跳着脚高声叫骂:“你往海里吐啊,吐在甲板上溅我一脚~!” “咯咯~!”海妖的怒火被羯奴的吆喝给打消了,娇媚地冲羯奴眨了眨眼睛道:“俏郎君,咱俩真是心有灵犀,奴家还真舍不得吃了你~!”一边说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就是现在!”妲娜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暂停了歌声,漩涡的速度有所减慢地同时她的护体神光也黯淡了一些,赵曼雄一个利落地转身避开竖着打来的浪头,舞动无极棍高声道:“安蕾,珂珂,三路并进,跟我来!”话音方落,只见两位女子一左一右伴着赵曼雄向水中的妲娜俯冲而去,紫青蓝三sè剑光带着凛冽地杀气呼啸着一点点将妲娜的护体神光破开。 玉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手中羽扇一挥,一根羽毛幻化成两根丝线分别拴住了羯奴和守望禅师,“趁现在赶紧走!”说完身体一震,犹如离弦之箭直冲天际。 “哇呀呀!”羯奴被扯动到半空之中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了情绪,“师父,我的恐高症还没有完全好啊!” 倒是老和尚似乎早料到玉阳子会施展这一手,神态颇为安详,宝相庄严的同时还转头冲着玉阳子回眸一笑,搞得玉阳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禅师,你看的我心中发毛,话说你刚才不是吐了吗,怎么转眼间就jīng神奕奕,果然是佛学无量啊!” 守望禅师干笑一声,手一挥将那小驳船上的金钟罩给收回袖中,“老衲不才,如果刚才不呕出那恶心的声音,怎么能打断那妖女的歌喉呢?” “你还真是有才啊死和尚,可惜还是跑不掉的!”妲娜仰望着在空中飘荡的守望三人,对已经欺近她身边的赵曼雄等毫不在意,鱼尾在水面上急促地拍了山下,一声声不知是什么语言的咏叹调从喉间迸发出来。 “快跑快跑,浑沌要出来了!”听到妲娜施咒,守望禅师猛地缩了一下身子再度将袖中的金钟罩扔出来盖在了三人外边。 此时只见环绕着妲娜的身边掀起四面水墙,如花苞一般将妲娜裹在了里边,赵曼雄三人大呼一声,锐利的剑光竟然被挡在了外边,三个人横着飞了出去。那四面水墙不断涨高,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就像是花苞忽然展开了,四面水墙就那么迅疾地垂了下来,并且不断地旋转着,只听的惨呼连连,那些向妲娜奔杀过去的妖怪和低阶修士都被无情的浪cháo打入了海底。 玉阳子心中默念着法诀在空中左躲右闪越飞越高,竟然避开了从四面八方扑来的cháo水,羯奴被吊在空中,衣服头发都打湿了却笑的异常开怀,不住地拍掌叫道:“这下好,把老和尚吐在我身上的臭味都洗干净了!”一边叫一边指着妲娜的方向狂笑,“sāo婆娘想吃我,下辈子吧~!” 这时妲娜所处的水域冒出一团团硕大的气泡,接着妲娜的身体猛地升了起来,就像是吐出花苞的花蕊,只见一个火红肥园的肉球将妲娜驮负在身上,仔细看这东西,没有五官,却长着四只翅膀六条腿,模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尤其是貌似屁股的地方有一根又细又卷的尾巴,有点像削去了耳鼻的肥猪。这大概就是浑沌了,还真是形如其名。 “嫂子,摆不平了吗?大哥还在家等您呢,虽然感情出现一点裂痕,但毕竟夫妻一场……”没想到这怪物一出场就和妲娜唠起家长里短,不得不说这丑东西的声音还蛮好听,难道和妲娜有关的角sè都是歌唱家? “谁让那个混蛋瞒着我包二nǎi……哎呀,扯这些干什么,我要那个小家伙,给我抓活的!”妲娜趴在浑沌的脑袋上咬牙切齿,身体颤动下袒露的双rǔ不禁和浑沌的脑袋有摩擦。浑沌虽然没有五官,整体又通红一片,不过想来是有点尴尬的,腹部收缩,扯着他那美妙的声音道:“嫂子,麻烦你把衣服穿上,虽然好玩不过嫂子,可我不是奥丁那个混蛋!” “说起来我还有点想念奥丁了!”妲娜敲了一下浑沌的脑袋,望着越飞越远的玉阳子三人叫道:“还不快去~!”说完飞身跃入了水中。 浑沌的声音在空中扭了两下,嘎嘎怪笑道:“嫂子,给小弟歌上一曲吧!”说罢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如流星般冲向了在空中飘荡的玉阳子。四根翅膀飞速扇动,忘情海上巨浪滔天。此时妲娜趴在水面上下拍动着鱼尾,两手托腮唱出一首明快的曲子来,歌声在怒海中嘹亮悠远,听着曲子的浑沌喜不自禁地随之起舞,摇摆着肥硕的身体,尾巴来回颤动,姿势笨拙而可笑。 然而可怖的是,在浑沌的摆动中,狂浪起伏,海风如刀,而通红浑圆的身体不断地向四周播撒着一圈又一圈的流火。 这些火圈也当真诡异,接触到的水面立刻变成一片火海,仿佛这一刻海水都变成了火油。 忘情海上除了咸腥味顿时又多了皮肉烧焦的恶臭,而部分飞在空中的修士和妖怪在不断躲避火圈和剧烈的海风,但那些腾起的浪头与火圈相碰之后又变成在飞散的火堆,修为稍差的家伙都纷纷落入火海,或者在空中燃烧起来,悲惨的嚎叫声将这片美丽的海域变成了人间炼狱。 赵曼雄也如玉阳子一般,拉着傅安蕾和那个叫珂珂的女子在空中闪躲,这样看来这家伙的功夫的确不错,虽然想再度刺杀妲娜无望,但是保护两个师妹还是没有问题。 玉阳子舞动着手中的羽扇,强韧的风刃不断地将飘来地火堆吹散撕裂,然而对越来越近地浑沌,他的风刃似乎没有什么杀伤力。 “怎么会这样?”看到自己全力扇出的一道风刃劈在浑沌身上虽然将其斩为两半,但那家伙又迅速地黏合在了一起连血都没有流一滴,玉阳子不禁惊讶地大喊出来。 守望禅师摇头叹道:“忘情海乃妲娜的领域,那浑沌又是个浑浑噩噩不惧痛楚的怪物,两两合璧威力无限啊,罗宗主,我们还是想办法尽力逃出去吧!” 此时那浑沌似乎陶醉在了妲娜的歌声中,虽然越来越靠近玉阳子,但不显杀气,反倒是屁股越扭越快,有种自以为装了电动马达的感觉,狞笑着将一腿指着羯奴道:“小家伙长得不错,怪不得嫂子想包你当二爷!” “我呸,你这扭屁股的烤猪!”一口唾沫随风飘散,羯奴只好做了个鬼脸。 “烤猪?”仿佛形象是浑沌最在乎的问题,身躯不合舞蹈韵律般颤动起来,怪叫道:“大爷长得这般好看,你竟然拿猪做比喻!”不得不说羯奴是条毒蛇,一语就击中浑沌心灵最脆弱的地方。 听到浑沌的话羯奴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大哥你没长眼睛吗,在这光可鉴人的海面上也好意思说这种话,哦,原来你真的没长眼睛!”羯奴一边说一边往下瞅了一眼,只见那艘小驳船还没有散掉,只是船长不再喊号子了,而是站在甲板上向天大叫:“同舟共济啊,俺是小地方来的,哪位有爱心的带俺飞一程!” “混蛋!”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美人是不能没有眼睛的,羯奴这句话再次让浑沌心碎,但羯奴的毒舌本能已经完全爆发,指着在另一边的守望禅师对浑沌嚷嚷道:“虽然我刚才没有吐,但是我没有说谎,你凑这么近,没发现老和尚已经吐了吗?” 守望禅师这时正费力地擦了擦嘴角的污渍,尴尬地冲浑沌笑道:“我不是针对你,实在是老衲刚才在船上的晕劲儿还没过去,看着下边的海水就忍不住……”说着又扬着脖子叫了一声,“罗宗主,麻烦你飞得平稳一点!” 浑沌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过分太过分了!” “蠢货,废那么多话作甚,把那小子给我抓来!”此时趴在海面上的妲娜忍不住大叫起来,动作竟然带着妩媚的慵懒。 这时已经变成巨型蛤蟆的刘浪正在漩流中一边躲避大火一边拼命地划水,而令狐采珊骑在他的背上却不住地回头遥望羯奴那边的情景,这时听到妲娜的命令不禁焦急起来,“蛤蟆大叔,去救下那家伙吧,你一定办得到!” 蛤蟆头也不回地继续划水,“不要小瞧玉阳子,他一定会保护好那臭小子的!” 果然,浑沌在激愤之中将火圈幻化成了两只大手向羯奴抓去,然而玉阳子扇动羽扇在空中飘飘荡荡,如是几番浑沌都抓了个空。 羯奴见到浑沌抓狂的模样越发得意起来,吐出舌头做鬼脸,“嘿嘿抓不着,你这头大笨猪!” 浑沌怒火攻心,腹部连续抽搐,发出愤怒的吼叫,“嫂子,我要把这个小混蛋烤熟,他太伤我自尊了!”话音刚落,就见半空中浑沌的身体迸发出十七八个火球,火球幻化成拳头模样如同机关枪里shè出的子弹,密集地向玉阳子三人招呼过来。 “哎呀,这难道是传说中浑沌的天马流星拳?罗宗主你可要小心啊!”守望禅师大声jǐng告玉阳子,但玉阳子吊着他们在空中摇摆躲闪已经很费力,虽然不断释放风刃与那流火拳头抗衡,但是风刃过处,球头的仅体积变小但数量增加,转眼间三人就中了七八拳。 “妙哉!禅师的金钟罩原来这般好用!”原来那些打在玉阳子三人身上的火拳都被罩在外边的金sè光罩给反弹了出去,虽然羯奴和守望被吊在空中被火拳的力量震动地像钟摆一样左右摇晃,但毕竟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可怜了守望禅师俯瞰大海不停晃动,那晕船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于是…… “大肥猪你看呀,你打拳的姿势更丑,老和尚又吐啦!”羯奴的声音显得吊儿郎当,远处的令狐采珊送了口气,蛤蟆在水中一边奋力游动一边咕咕出声道:“看到没有,他们仨本事不小,不不必担心!” 可惜蛤蟆的话总是不能带来好兆头。 “别以为一个罩子就能护住你们!”浑沌狞笑起来,伴随着海中妲娜再一次高亢的海豚音,空中的流火渐渐汇聚成两个巨大的钟锤,浑沌就像一个打击乐手一样牵动着两根大锤对着那金钟罩一阵狂敲,金石之音伴随着滚滚波涛的怒嚎,还有妲娜可穿破云霄的颤音,原本有些明媚而忧伤的曲调转变成疯狂的摇滚乐,连带着火海中罹难者的惨呼都变得有节奏起来。 剧烈的震颤让金钟罩内传出嗡嗡的鸣声,守望禅师和羯奴相继捂上了耳朵。可是这声音的穿透力实在惊人,不断地震颤中悬吊着羯奴的那根羽丝猛地断裂了。 “啊~!”羯奴大叫一声向身下滚滚怒涛坠落,而天边一个火红的拳头突然张开猛地向他抓了过来。 “禅师,帮我抓住我徒儿!”玉阳子大叫一声,抖动羽丝,守望禅师也跟着飞向羯奴。 令狐采珊看到这番变故,思绪纷乱,浑然不顾地从蛤蟆的身上飘飞过去,看着在空中挣扎的羯奴大声呼喊着:“沈蒙沈元嘉~!”白衣飘飘,轻纱朦胧,伊人萍水飞度,在空中挣扎的羯奴视线所及,仿佛看到了碧沙洞里从玉镜中走出的神女…… 修长的手指伸进怀里,捻住了碧sè竹笛的一尾。 ―――――――――――――――――― PS禺疆:“禺疆”为传说中的海神、风神和瘟神,也作“禺强”、“禺京”,是黄帝之孙。海神禺疆统治北海,身体象鱼,但是有人的手足,乘坐双头龙;风神禺疆据说字“玄冥”,是颛顼的大臣,形象为人面鸟身、两耳各悬一条青蛇,脚踏两条青蛇,支配北方。据说禺疆的风能够传播瘟疫,如果遇上它刮起的西北风,将会受伤,所以西北风也被古人称为“厉风”。 浑沌:也作“混沌”,是古代的凶神。传说它形状肥圆、象火一样通红,长有四只翅膀、六条腿,虽然没有五官,但是却能够通晓歌舞曲乐。还有一种说法称浑沌是象狗或熊一样的动物,人类无法看见它、也无法听见它,它经常咬自己的尾巴并且傻笑;如果遇到高尚的人,浑沌便会大肆施暴;如果遇到恶人,浑沌便会听从他的指挥。 第六章 笛声照影舞金沙 - 牧云苍穹下 - 贺兰才人 竹笛横在了羯奴的唇边,就在他身体下落的瞬间,碧沙洞里那一串美妙的乐章涌进了他的脑海。看着从远处飘扬而来的白衣少女,他看不到真切的容颜,却想起了那似梦似幻的洞府里,面容模糊身材曼妙气质高雅的神女。 海妖妲娜和浑沌相互配合的劲爆摇滚犹在耳边怒号,那个火焰般的大手也正在向自己逼近,上空守望禅师哇哇大叫着想要把他抓住,远处向他飞来的女子正在声声呼喊他的名字。 “沈蒙沈元嘉~!” “她知道我的名字?”羯奴不知道那是令狐采珊,也不认为她是碧沙洞里的神女,他突然觉得这是一场梦,这片忘情海也不过是场梦而已。那个顽童,离开了京口之后的一切不过都是梦! 想到这里羯奴的脸庞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轻轻地吹响了唇边的竹笛。 笛声悲凉凄切,犹如脉管滴血。寒冷凝冻着这声音,火焰温暖着这声音。海中的巨浪卷起无数的水珠,就像是雪片纷纷扬起,托着笛声在天地间翩然回旋。 这曲子很虐,就像一个大锤猛烈地敲击着胸口,又像一条大蛇吐着毒信在心底蜿蜒滋长。守望的脸色变了,他不明白这么年轻的男子怎么能吹出如此伤感的曲调。浑沌的舞姿僵硬了,本来应该是摇滚动感的舞蹈,结果被羯奴这曲笛音打岔后,他开始不知道该怎么扭腰摆臀。 “啊~哈~?”妲娜开始剧烈地喘息,她的高音和羯奴凄凉的笛声无法相融,然而羯奴的笛声是那么执拗,一点点地瓦解她在音乐上面的自信。 天地间都变得安静起来,妲娜的歌声陷入了低谷,而羯奴的笛声却越来越高亢,连带着愤怒的海水也变得自怨自艾起来,火海中的妖魔修士都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涌出,这曲子仿佛为镇魂所用,他们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放弃了挣扎,慢慢地在音乐中沉入海底。 令狐采珊捧着心口,一种酸楚的感觉让她滞留在半空不敢前进,而且她发现羯奴的身子从急速的下落中变得缓慢起来,就像一根漂浮在半空的羽毛,哀伤中透着一股怡然自得,而他那张俏皮的脸孔变得肃穆安详。 此刻只有那不通人性的火焰拳头依然如故地向羯奴抓来,只是怔望的令狐采珊心中却有庞大的自信,她相信羯奴不会被那团火焰掠走。 ╭∩╮(︶︿︶)╭∩╮,/(ㄒoㄒ)/~~…… 两个表情,一声突然拔高的笛音,笛声就像是无形的提线将忘情海底那恶寒之水给牵引上来,赶在火焰巨爪之前幻化成一个巨大的巴掌从水中跃起,就像修理泼妇一般狠狠地一个耳光扇向了那团火焰。 那一瞬间,羯奴的眼神明亮而傲慢,那寒水巴掌做出鄙视你的造型,而那团烈焰则化作一张泪奔的脸,沮丧地随风飘散…… “抓到你了!”守望禅师长吁了口气,抓住了羯奴的衣襟,而看羯奴的眼神中充满了讶异。 羯奴的笛声吹动了这片海域的万物,似乎打破了妲娜在她自己的领域中一统天下的威严。浑沌的身体僵硬了,圆滚滚的肉球上明显挂着一颗大大的汗珠,腹部没有规律的抽搐,是倒抽一口凉气的感觉。 (⊙o⊙)啊!妲娜的表情就是如此,大张嘴忘记了自己的歌词。 “碧海潮生曲!妖女,你觉得怎么样?”羯奴的表情很不同,进入了音乐中那唯我独尊的状态,笛声绵绵,从最初的低声凄怨猛地迸发出激越昂扬的斗志,波涛汹涌,风云变色,整片忘情海都为之欢腾。 “师父,让我们冲出去,破开这层峦叠嶂的幽云,扯下含羞的暗夜亵衣,去迎接太阳女神那曼妙明媚的胴体!”羯奴长啸一声后,横笛再起,无尽的气势随之而起,虽然他的这番话有太多性暗示,还有亵du女神的深意,但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连说下流话都那么玉树临风~!”令狐采珊漂浮在空中,眼神里射出无尽的迷醉,而脚下的蛤蟆则拼命地劈开浪潮想要把这狐女给迎接回背上,“花痴,我早就说过他们仨本事很大不必担心,倒是你快回来,没有我驮着你,你以为能像那混小子一样触碰阳光美神的裸体?”蛤蟆的身躯还在不断地胀大,粗壮的前足划动着使他看上去像一艘破冰船,大大的嘴巴不住地咆哮,“奶奶的,那个臭小子,刚才的漩涡还好说,现在被他弄得简直是乱流啊!” 羯奴的笛子在吹拂海风和流云,那巴掌状的寒水不断地幻化,扑灭了忘情海上的流火,飞射出无数的冰箭刺向浑沌和因为音乐自信被摧毁而石化的妲娜。 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qing意。 酒未开樽菊未裁,寻春问腊到蓬莱。 不求女娲五色石,但乞嫦娥槛外梅。 入世冷桃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 槎桠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清尘苔。 笛音吹发,羯奴胸前的玉符随风摇摆,温润的光晕如涟漪般荡漾开去,像只无形的玉手将那声声笛音捏弄成一个个音符,最后变成了一首动人的歌谣,撩拨着海空的千丝万缕。 “他是我的徒弟?”玉阳子怀疑地在心中问自己,很快他又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是我的徒弟!”一念至此,手中的羽扇不断地挥舞,配合着音乐的节奏,气冲霄汉,龙飞凤舞。 浑沌的火圈开始变得无力,他那肥硕的身体不禁开始颤抖。妲娜从震惊和自卑中猛然抬起头,凄厉地叫喊起来,“你们休想逃出我的领域,休想~!”鱼尾连连拍动水面,一根巨大的水柱猛地从海水中矗立起来。妲娜的喉间又滚出语焉不详的咒语,浑沌摇摆着身体,一道道火圈套在了水柱表面…… 另一边,金钟罩下的三人伴随着羯奴的笛音,玉阳子羽扇挥出的两条风龙不断地向上蹿升,就像一柄利剑要破开盖在这片忘情海上的昏暗穹庐。 “师兄,我们怎么办?”傅安蕾拉着赵曼雄的左手,额头涌出豆大的汗珠,看来连番御气飞行已经耗尽了她的真气,而赵曼雄也不好受,和善的脸庞变成了金色,他的右臂还圈着已经精神不支的珂珂。 “想要飞出去根本不可能,唯今之计只能跟在玉阳子他们身后,这忘情海本就是妲娜的法阵,只要玉阳子他们能破开穹顶,妖女的领域自然会消失,安蕾你要撑住,珂珂已经力尽了,我恐怕不能妥善保护你们两人的周全!”赵曼雄一边对傅安蕾说话,一边戮力拉着两个师妹跟在玉阳子三人的身下,向上再向上,他那青色的炫光就像那柄破天巨剑的剑穗。 这时那通天水柱的表面已经被通红的火圈完全包围,就像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柱,“炮烙集阵!”妲娜和浑沌一个在水下一个在空中同时念起了神秘的咒语,只见那根火柱源源不断地分裂开来,变成一根根较细的火柱向四面八法奔涌而去,周而复始,似乎要充斥整片海域。 “救命啊~!”半空中那些企图飞出这片大海的修士和妖怪纷纷被火柱融化成了飞灰,相比而言,倒是在水中挣扎的家伙还有一线生机。 守望禅师看着羯奴胸前飞扬的玉符心头汹涌澎湃,“通灵玉石,金蝉托世!”抓住羯奴衣襟的他没有理会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火柱,在心里大叫着,“原来如此,怪不得妲娜想吃他,他原来是佛祖座下金蝉子转世啊!” 佛典有云,大日如来有感东土教化浅薄,将座下轻慢佛法的二弟子金蝉子贬至中原,令其在人间参悟佛经,又至西天将真经取回东土传播佛学。据说金蝉子托世东土已经九世,每一次西渡天竺皆被妖孽捕杀,这样看来,在守望禅师的心中,羯奴极有可能是金蝉子的十世转生。 “阿弥陀佛,在这茫茫人海中,沈施主犹能与老衲相逢,足见施主与我佛渊源颇深,天意要你皈依我佛,不如剃度于龙空寺,老衲愿追随施主去西天求得真经令天下太平!”守望禅师自幼出家,虽然偶尔无视清规戒律,但却是佛教的狂信徒,此刻坚定地认为羯奴是金蝉子转世,想到随其奔赴西天求真经将是无量功德,不禁涌起万丈豪情。 只是老和尚在羯奴耳边聒噪,羯奴听得好不耐烦,这老家伙居然还想让他当和尚,烦闷心情上来,笛音不禁有些不纯,恰值此时,三道流火集柱趁着笛音间歇的破绽盘旋攻来…… “羯奴小心~!”玉阳子大喝一声,挥动羽扇,三道风刃扑向火柱,意图将之吹开。羯奴恶狠狠地瞪了守望一眼,“你唧唧歪歪个屁啊,害的我走音了!”说罢,干脆吹出连番破音,原本悦耳的笛声猛然一变,犹如钢叉在瓷碟上划过的噪音,让人浑身发毛。 浑沌在空中听到这连番杂音忍不住浑身发抖,而妲娜也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臭小子,想破罐子破摔吗?”堵住耳朵的同时,喉头滚动,妲娜又念起了不知所谓的咒语。 {{{(>__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