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医仙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明德二十二年刚入秋,午时,炎暑气依旧逼人,尤其是这越往南边城市,赤日炎炎,稍稍动弹动弹,前胸后背汗如雨下。 抚越城,封祁国边塞城市,此时大街小巷人也不多,反而茶棚、饭馆、戏馆这种能暂时纳凉歇脚的地方,落满了不少人。倒非此处民风懒散享乐,实属经历过大灾大难,生离死别,人们已经看的开了,乱世下能活着已经很难了,何必再贪图身外之物。 这里常年战乱,仅仅从去年年初,抚越城才真正意义上从胡羌人的铁骑下夺了回来,本以为世道终于太平了,可往往事与愿违,今年春天,令所有人猝不及防一的场洪灾过后,衍生了一场瘟疫,一时修罗地狱再现人间。 彼时,无论是民间医者,还是江湖郎中,亦或是朝中派来十分有声望的太医,十有八九都折在了这来势汹汹的瘟疫之中,这抚越城再次成为了世人口中的禁区——有来无回,闻之色变。 据说,朝中已经下令烧城了,等来的却不是放火的官兵。 据活下来的人回忆,这个夏天格外的炎热,大地被烈日灼烧仿佛下一刻就能冒出白烟,树上的知了无止境的嘶鸣,整个抚越城的条条大道横七竖八躺着感染的病人。 有的已经咽气了,却没有人敢上前处理这尸体,有的虽已全身腐烂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痛苦的呻吟。 总之,种种惨烈,无尽的绝望,仿佛随时随地都会伸出一双手把人拖向十八层地狱,阵阵腥臭令人作呕,猩红的血水,凝聚成河。 这种骇然仿佛惊动的老天,然后在这种无止尽的绝望下,不知哪一天城中惊现了一位仙子,带着她的四个小仙童,驱走了瘟疫,救活了一城人。 每每听到说书人说到这里时,沐初棠都无奈一笑,在种种绝境之下,百姓把唯一的寄托都放在了怪力乱神之上,在此之前,还被称作蛇精化身,妖女转世。仅仅一个夏天,妖女就变仙子。 太阳渐渐西斜,微微秋风穿堂而过,不仅卷起了两侧的鬓发,也驱散了心中酷暑的烦躁。 差不多申时了,一天中最难捱的酷热已过,沐初棠在内堂的床榻上缓缓起身,揉了揉酸涩的肩膀,锤了锤僵硬的腰迹,从天还未全亮之时,她就已经坐在了这百草堂中看诊。 所谓的百草堂名字虽是气派,其实也就是十几平米的外屋外加两个能供人休息的内堂,不仅不像名字那般恢弘气派,看起来还有点简陋,是初到抚越时,因病情的需要,临时找的一个落脚处。 而就是这个简陋的小屋,只要是自己挂牌看诊之日,排队如长龙延绵到长街的尽头,小到头疼脑热,大到疑难杂症,总之百姓坚信她有起死回生之术。 为此沐初棠自己也十分头疼,其实城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药堂医馆,大并且多数比自己的百草堂要正规的多。 每天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长队实属有些绝望,所以她只能想一个能让自己偷懒的办法,由原来天天坐堂看诊,变成每隔几天看一次诊,究竟隔几天便看心情而定。久而久之百姓口中的沐初棠更加神秘了。 路人甲:“医仙是神仙,此番力抗瘟疫乃逆天而为,大伤元气,需休养生息” 路人乙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随后神秘道:“据说,这位医仙就是几年前城郊棠林里的常驻神仙,大家都说,这是保家仙” 沐初棠: “. . . . . .诶!” 她带上帷帽,挪步外屋,果不其然,一开门就是意料之中的长龙,排队的百姓本是蔫头耷脑,困意十足,一旦看见这熟悉的身影,便振奋起来。 沐初棠身着青莲色长裙,虽是长裙,但由于她身高在女子中略高,所以裙角并不曳地,恰到脚踝,除了袖口与裙角偶有海棠点缀,腰间藕荷色素带,其余皆一片素然,就是这样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衣着,却让她穿出了十足脱俗清雅之气。 百草堂除了沐初棠偶尔坐堂看诊,其余时间是她的师弟师妹余晚晚、月云生在坐堂看诊,而当时她从宗里被派来抚越的时候,首宗还派来其他堂两个拳脚功夫不错的小姐弟来帮助她,姐姐名叫南姝和弟弟则叫南允。 沐初棠打眼一看,只见到晚晚和云生在规规矩矩的看诊,并不见南姝和南允的身影,心下了然,这个时间,姐弟俩指定在隔壁的茶楼里听书听得入迷。 她用后脑勺都能猜到这说书先生每天都说些什么内容。离抚越州城郊十几里有一座山,叫抚月山,据说夜里登山到顶,便能摸到月亮,这也是名字的由来。 不过很少有人登上去过,其一是因为地势凶险,山中常有狼豹出没,其二,山的另一边便是封祁与胡羌的交界,而现在也是战场,战神王爷祁南王祁祐辰戍守于此。 事情还要从四年前说起,胡羌一族突然发难,达闵天王亲率四十万大军与八万赤焰军瞬间占领抚越州,以无坚不摧的架势打开了封祁国的大门,一时间,平静了将近二十年的封祁国战鼓擂动,狼烟四起。 由于朝中长时间的重文轻武,派来的几批将领难挡胡羌铁骑,皆丧命于硝烟之中。这种规模的战争显然是蓄谋已久,近五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如履平地,三个月而已,便占领了南边抚越、通州、杨洲、宿州四洲十六县,一时之间,朝堂震动,人人自危,更是无将可派。 这时,皇宫内,已经沉寂了三日的清心殿传出圣上口谕,命圣亲王祁霖之子祁祐辰世子封将玄甲军,即刻奔赴战场,率军迎敌。 刹那时,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除了那倒霉的世子之外,还有一人,便是传出圣上口谕的小御医。 圣上已经昏迷了三日,这口谕???若这口谕上是让其他的什么威武将军率军应敌,倒也不会如此的让人起疑。 实属这圣亲王世子因幼年中了毒,体内余毒未清的原因,一年中有大半年是在床上度过的,这病秧子领兵. . . . . . 不过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由不得旁人质疑,年仅十八岁的祁祐辰便被这道疑点重重的口谕架在了战场上。 本以为用不了几日便会是他战死的消息,结果,一日,两日,一个月,两个月,当捷报从前线传回朝堂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犹记得是寒冬腊月,凛冽的寒风催促着街道上行走的路人,风雪模糊了双眼看不清前方的路,目之所及除了一片白茫茫,便是那一道延伸到视野尽头的马蹄印,略懂门道的便能通过马蹄印判断出这不是普通的马,这是刚从战场下来的战马。 信兵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一个消息那么简单,是百姓们对这个新年也开始有了希望与盼头。 祁祐辰仅仅率领两万羽翼卫夜袭四万胡羌赤焰军,四万赤焰军全军覆没,第一仗,胜的漂亮,这是祁祐辰打的第一场胜仗,也是半年来,封祁国的第一场胜仗。 赤焰军,是胡羌一族秘密培养的军队,可以以一敌十,战无不胜,令人闻风丧胆。 被一个初出茅庐的祁祐辰一次灭了半数,灭的不仅仅是四万人这么简单,灭的也是他们半年来势不可挡的锐气。 并且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这场胜利仅仅只是开始,祁祐辰如同一把离鞘的绝世宝剑,剑锋所指之处所向披靡,被夺走的城池一座一座的收复,就在去年年初,落在敌人手中的最后一座城池抚越城尽数收回。 至此,祁祐辰率军如一道高耸巍峨的通天大门,把来势汹汹的胡羌铁骑牢牢的阻挡在襄河以南。 所以这说书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关于祁祐辰的,或是冀东战役,或是襄河一战,要么就是收复抚越等等。就连戏院里的演出也离不开祁祐辰率军奇袭等等,百姓也乐意看,一遍遍,乐此不疲。 每天这个时间,别人都午休一小会儿,可南姝南允,他俩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非要去听都能倒背如流的故事,知道的他俩是元明宗的弟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祁祐辰的跟班儿,那对他崇拜的,就差把他供在香案上了。思及此沐初棠不禁莞尔一笑。 第二章赢了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那风风火火的身影不是这姐弟俩又是哪个! 这次,与往常不一样。 往常听完书兴奋是兴奋,便会稳稳当当的帮忙打下手,而这一次,两个孩子有些兴奋过了头,拉着还在干活的月云生与余晚晚开始嚷嚷:“我们赢了!我们赢了!辰王带着两万羽翼卫孤身闯入淞樊,火烧胡羌四万的赤炎军,拼死杀出重围,打开了淞樊的城门,我们三十万大军,经此两天一夜灭了胡羌近五十万大军,活捉了达闵天王的长子达坤赤,那叫一个威风,不用再打仗了,太平了,终于太平了. . . . .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少年们十分激动,一时间,小小的百草堂充满了欢呼庆祝,有的甚至喜极而泣。 确实该庆祝,该高兴,这场战争让原本灯红酒绿的抚越疮痍满目,在这样的乱世,人命如草芥,如果不再打仗了,真的是太好了。 沐初棠也难掩兴奋,淞樊是胡羌驻军处,经此一战,胡羌再无赤焰军,五十万大军覆没,大概至少能有二十年翻不了身了,确实让人高兴啊! 只是. . . . . .帷帽下上扬的嘴角一顿,只带两万人进入了敌人的心脏,那这两万人怕是有去无回了。 “神医?神医?”这位微胖的患者坐在这里许久,神医给他瞧脉的时间是别人的许多倍,一时间有些紧张慌乱,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着急之下,提了声音喊了几声。 沐初棠恍然回神,手还搭在对面患者的手腕处,那双如明月一般的桃花眸闪过一瞬间的尴尬,只是被垂纱遮住,隐藏的很好。 “尺肤热甚,脉盛燥,温病也,无甚大碍,只因于暑汗烦,我开几幅药,按照单子去抓药即可,忌饮冷水,汗出而散”平静说道,一如往常一般。 “谢谢神医”微胖男子十分欣喜,轻快的拿着单子离去。 下一位. . . . . . 就这样,一位接着一位,等到日月交替,夜幕上最后一丝属于白昼的光亮也消失了,沐初棠看诊结束的时间到了。 还有长长的队伍,南允南姝负责劝归,众人虽有遗憾不甘,却都无埋怨。 南允把门关好,南姝和余晚晚端出几碟热菜,几碗米饭,直接摆在了问诊的桌子上。 沐初棠起身,摘下帷帽顺手放在一边的架子上,移步到饭桌旁。 坐在她身旁的余晚晚见她一脸倦容,便把菜食往她附近挪了挪,“醉久楼的,你最喜欢” 沐初棠冲她一笑,“辛苦你了,这么忙还特地为我跑一趟” 余晚晚带点婴儿肥的秀容上微微嘟起:“我是怕你嘴馋,孤身一人跑到醉久楼,再被围了起来,还得我去解围” 沐初棠失笑,想起上次看诊完去了醉久楼,被人当做医仙围观了起来,最后,还是被余晚晚解救出去的。 本以为这事已经完了,谁知第二天,整个抚越都有传言医仙喜欢吃醉久楼里的酱鸭,接连几日,棠林外都摆满了各种醉久楼里的鸡鸭鱼牛羊肉。 “那也要谢谢你,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沐初棠打眼一望,整个桌子上都是自己爱吃的, “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别人只当是神仙下凡,施施仙术就能把瘟疫驱走,可到底有多艰辛我心里还能不清楚?来这里之前生死都是未定的,你们就敢跟着我,这份情谊我承了” 余晚晚别扭道:“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你,我只是要证明给师傅看,除了你沐初棠,我也可以,谁让他在外人面前每每提到你,就是说你是天赋最高的弟子,听着就让人生气” “嗯,对”沐初棠煞有其事的点头附和,“你不是为了我” 沐初棠心中失笑,余晚晚虽比自己大一岁,可到底是进宗晚,所以还得叫自己师姐,为此心中一直别扭着。 不过,她心地单纯善良,一直以来,二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始终是宗内关系最好的。 闻言,余晚晚白了她一眼,随后忽然神秘的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既然承了这份情谊,可有什么好处?比如. . . . . .” 看着她贼兮兮的贱样,心觉这丫头又在搞歪心思,眯起双眼威胁,“比如什么?” “要不你就告诉我,四年前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为何首宗长老们把你一关就是四年,就连最喜欢你的几个师傅也丝毫没有为你求情?”这句话仿佛酝酿已久,一口气说完,还不忘冲她抛了两个媚眼。 可是随着沐初棠威胁加警告的眼神如刀子一般越来越锋利,余晚晚这张笑脸到底是挂不住了,泄气,“不问了不问了,真没劲,咱俩关系这般要好,问了你四年,都不告诉我,我还偏偏越来越好奇” 沐初棠瞥了她一眼,哂笑,“接下来,怕是你没时间好奇了” “为什么?” 沐初棠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余晚晚,“师傅来信了” 闻言,其他几人也围过来过来,看了起来。 月光如水,小小的百草堂里早早点上了几盏灯烛,还算明亮,烛火随着丝丝微风左右摇晃,沐初棠看的出神。 窗间过马,原来已经四年了,是啊,仗都要打完了。沐初棠忽然叹息,如若不是这场瘟疫,还会在宗里待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 身旁四个看信的叽叽喳喳,沐初棠独自执筷子静静的吃起来。 余晚晚说:“师傅让我们留在抚越把百草堂开起来” 月云生有些不解,“师姐,宗里为什么要在抚越开百草堂,这里可是战场,随时都会有开战的可能” 这句师姐问的是余晚晚,月云生的年龄比余晚晚和沐初棠都要小一些,进宗也晚,是小师弟。 余晚晚解释:“这里应该不会再打仗了,就算有也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如今的胡羌人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说到这里,余晚晚的语气也不是很确定,倒不是说不确定接下来会不会打仗。 元明宗分为四大派,南姝南允所在的灵剑宗,玄卦门,上武堂、以及沐初棠、余晚晚、月云生三人所在的毒王宗,各个派都在江湖上都有从商,但是元明宗从商有从商的规矩,每个派只允许从事一种行当,比如玄卦门只买卖消息而毒王宗则是百草堂药房。只要在江湖上看见百草堂三个字,定是隶属毒王宗。 毒王宗这一代的宗主沐明轩与明德帝交好,又与朝廷颇有渊源,所以皇家的庇佑如锦上添花,百草堂作为一个药房,风头在封祁国一时无两。 但毒王宗名下的百草堂也仅仅是围绕盛京附近,只因毒王宗到了沐初棠这一代,实属人丁凋零,能力出众之人也寥寥无几,沐明轩把能派出去的人手都集中在盛京附近,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照应,所以说若是在距离盛京几个月路程的抚越创立百草堂,他们还是无法理解。 余晚晚也想不通,看向沐初棠,“棠棠,你说师傅与长老们是何用意?” 沐初棠一边扒拉饭碗,一边摇摇头,半分神色都没分给余晚晚,平静回:“不清楚” 倒是月云生回道:“难道说长老们是觉得这里有前景?” “前景??如今的抚越百废待兴,百姓能安居就已经很好了,何谈前景?若是十年前的抚越倒还说得过去,可是那时能有那般盛景皆是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南通胡羌,西接桑蛮,东临齐月,每年很大一部分的货币和货品在抚越流通与交易,产生的税收可以占到整个税收的半数了。可是你别忘了,四年前,胡羌来犯,圣上立即封死了所有的商业交易渠道,如今的抚越说是死城也不为过了。”余晚晚撇撇嘴,反驳道 四年之前的抚越,确实是荣华过,用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市列珠玑竞繁华来形容毫不为过,可到底是战争,摧毁了所有! 闻言,月云生摇摇头,道:“抚越短短几个月从满目疮痍到现在的井井有条,百姓皆以为是朝廷办事得力,可这其中有一位关键人物,余师姐可知?” 余晚晚抬起头,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饭食,却也回道:“听说朝中新派来的一位杨知府,虽年轻,但博学多识,雷厉风行,干了不少实事” 说及此,本来安静吃饭的南允也插话进来,“这个杨知府这几天倒是听说不少,都说他是右相杨焉的学生,二十年前,抚越州与齐月国开禁海就是杨焉提议并一手推进的,从此一举成名” 听到这里,余晚晚似乎听明白了,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难道说朝中派这个年轻的杨知府来抚越,是想重开禁海?” 若是开禁海,抚越与齐月算是贸易相通了,而齐月国最大的就是药草市场,众人算是明白了,若真是如此,怪不得长老们会让这些小辈在远离盛京的抚越开百草堂了。 南允继续说道:“反正这几天大家谈论的内容除了辰王,就是重开禁海,都传开了,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一道轻灵悦耳的女子声音响起,是南姝,带着女孩子说八卦说时独有的语气与神态,道:“听他们说,这杨知府可是满腹诗书,仪表堂堂,最重要的是还未娶妻呢,大家不妨猜猜这杨知府. . . . . .” 第三章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杨明熙回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前年科举结束,我便一直待在翰林院里编修,实在无聊至极,几个月前,得知你来抚越州治瘟疫便央了父亲来这里散散心,没想到临走时,父亲还塞了个知府给我”话虽如此,但他语气淡淡,并无不满埋怨之意。 沐初棠竟无言以对,简直难以置信,知府虽不是京官,但在这个朝代,好歹也是从四品官员,普通人从翰林院编修到知府,中间隔了小半辈子,而他,只需要一个爹。 不得不感叹,真是自古以来,拼爹无时不在。 似乎知道沐初棠内心所想并不解释,只是冲她笑了笑,他也不介意别人是如何想他的,而是开口询问:“今日公务实在繁忙,等察觉了时间便匆匆忙忙赶来与你汇合,没曾想到了你这儿已经夜深了,好在有句话说得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看各位正在用膳,巧的是我今日也滴米未进,若是不介意. . . . . .” 说完,便抬头询问众人的意见,虽有些不好意思的,但还是满脸笑意。 众人其实还没从这份惊讶中缓过神来,明明只是传闻中的人物,前一秒还在八卦讨论中,怎么这时候却是站在了跟前?而且跟大师姐如此热络,看样子关系不错,可是大师姐近几年一直都在宗里啊? 众人一万个想不明白,忽然听他如此说,似乎才反应过来,皆匆匆起身,嘴里念叨:“不介意,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大人慢用,我等就不打扰了” 虽然都已起身了,但并未离开,只是散布在堂内的各个角落中,认真的做好一天的收尾工作。 有的人把晒好的药草一点点装进药匣子里,有的人把桌子上的杂物摆放整齐. . . . . . 但是那几双好奇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地飘在杨明熙的周围,早已竖起了耳朵关心这边的一举一动,吃瓜吃在了第一线。 沐初棠并没有理会这些人,而是凝眉看着眼前这个慢条斯理吃饭的男人,寻问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来看看我,可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 杨明熙苦笑,“我初来乍到,碍着我爹丞相爷的面子,大家面上对我是恭恭敬敬,唯我是从,可是,这抚越城的四个县,哪个真心服从我,都希望我老老实实待在渠县的官邸中做个摆样子的知府老爷” 其实这个局面沐初棠多多少少也能预料得到,抚越自古以来都是块富德快流油的宝地,是块肥肉。二十年前,自杨丞相打开了禁海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抚越都是杨家的囊中之物。 可这几年,抚越不太平,因抗战不利、防疫不利等各种因素,这知府是换了一茬又一茬,上任知府因这瘟疫原因已被革职,秋后问斩,而空出来的这抚越知府一位置,令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这里面太复杂,光沐初棠所知,上任知府也是右相杨焉的学生,而这四县的知县,则是朝中不同的势力。 若杨明熙是个摆设花瓶,老老实实的待在官邸,底下的几个县倒是不介意把他当成如来佛供在那里,可是自杨明熙上任以来雷厉风行搞了不少动作,显然已经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若四个县抱起团来,有他杨明熙苦头吃的,四个知县已经是老油条了,不知他能不能应付过来。 沐初棠:“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杨明熙回道:“近几日查到了一些事情,是与这沛县知县赵福生有关系,若是此事办妥,也算是杀鸡儆猴立威了” 沐初棠略显不满:“所以你不是来看我的” 昨日收到他的信十分意外,还以为这人是念在两年的同窗之谊,来看自己的,殊不知是她想多了。 忽然又想到既是来查案子的,十有八九是悄悄过来的:“你不会告诉我,你不仅在我这里吃还要在我这里住下吧?” 杨明熙饭卡在嗓子里,少有歉意的看向沐初棠,缓缓开口:“不仅如此,若必要之时,还请各位出手相助” 沐初棠:“好歹是你的地盘,吃我的住我的都可以不计较,不过,你是官,我是商,还是避避嫌好” 仿佛料到沐初棠这个反应,杨明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罗太医的信,让我交给你” “罗师叔?” 沐初棠恍然间明白,与他四年未见,虽有书信来往,但来抚越医治瘟疫一事却从未提起。他却悉知自己近月所有情形,那定是罗师叔告知的了。 将信从头看到尾,脸色逐渐冷凝,倒吸一口冷气,沐初棠不可思议,开口,“信中说的可有几分把握?” “人证已经在手,而我此次前来,为了寻找物证”依旧是温柔的语气,但十分坚定 沐初棠点点头,还沉浸在这巨大的震惊中,没想到这次疫情虽是天灾,也是人祸。 罗师叔在信中简单说了杨明熙此次的来意。半年前,抚越瘟疫爆发,让人不仅恐慌更是措手不及。 原来并非半年前出现症状的,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在这沛县的偏僻小村里发现个例,只不过这沛县知县赵福生隐瞒病情,令人将周围几个县内所有的药囤起来,更是在疫情爆发之时将草药的价格上涨了将近十倍。 “本来是最佳救人的时机,那赵福生却佯装跟朝廷要钱,来买早已在他手中的药,怪不得朝廷的钱前脚到,药草后脚就来了。这么多条人命,他怎么敢!!” 沐初棠只觉得浑身发冷,回想疫情期间的情况,说是人间炼狱都不为过,将近半个州的人为此丧命,他们到死也想不到要命的根本就不是这可怕的瘟疫,而是他们依赖的父母官。 杨明熙能感受到沐初棠此刻内心的震惊、愤然、也为人心的冷漠而感到哀恸,当初,自己查到这件事的时候,内心的复杂程度并不比她少半分。 “他杀了最先发觉出是瘟疫的那个老先生一家,只剩一个当时在外上学堂的小孙子,如今被我找到了,还有我抓到了当时替赵福生低价购买又高价卖出药材的生意人王生,如今他的口供我已经拿到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接下来的动作一定要快” 沐初棠蹙眉,分析道:“这种罪责讲究的是人赃并获,证人有了,赃物可不见得一定在他的府邸。” 杨明熙,道:“朝廷拨下来的救灾款是有流水号的银元,救灾款的拨出户部肯定有记载,我让人查了这段流水号,只要能在赵福生府邸搜出来相同流水号的银元,那可真就人赃并获了。目前风声正紧,他定会把这串银元搁置在安全的地方,待风声过了,才会拿到钱庄兑了或熔了” 她点点头,“当务之急是要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找到这串银元” 杨明熙苦笑,“现在我的府衙内遍布了各个势力的眼线,我谁都无法相信,只能相信你了” 第四章棠林坳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如果可以,沐初棠是真不愿意与朝廷过多往来,只是如今出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看出了她眼中浮出的犹豫,什么原因杨明熙内心也是明镜似的,开口宽慰:“如今我做了官,你倒是跟我生分不少,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欢再掺和其中,可你别忘了,这里离盛京远着呢,你不想让那边知道的,我岂会让他们知道?你权当是在帮我了,至于好处. . . . . . 你随意提”说道后面,脸上又浮出那抹温柔的笑意。 沐初棠手扶住下颌,一举一动皆是赏心悦目,那双桃花眸不经意的流转,淡淡打量着身前这儒雅谦和的男子,最后,终是恨铁不成钢,叹息道:“杨明熙,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你是丞相的儿子,当今皇后的弟弟,只要在封祁国的地盘上,你都是可以横着走的,怎的如今却是如此的鬼鬼祟祟,小心翼翼,我都替你窝囊” 闻言,杨明熙的笑意更甚,耸肩十足的无奈,“我若以强硬的手段处理了赵福生这条地头蛇,那还有马福生、孙福生等千千万万条地头蛇呢,所以,我只能想办法让这些地头蛇服我、怕我才能永绝后患” 身旁男子如朝阳一般和煦温暖的笑意让她晃神,许多前尘往事的碎片浮出脑海,是啊,眼前的青年依旧是那个少年,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盛京城内,凡是见过杨明熙的人皆是对他如此评价,士族小少年,淑人君子,儒雅谦和,才高八斗,风姿与学识皆不输二十年前的杨丞相,唯性格中规中矩,少了份凌厉与欲望,恐难复其父之成就。 就连沐初棠初识他之时,也十分认同大家对他的评价,但与他同窗两年,厮混两年,从点头之交到莫逆之交,怕是这世上也找不出几人能与自己这般看的清楚了。 他骨子里是最有主意、最骄傲的,有些事,不是他不会做,也不是不敢做,而是他不屑做。 在学堂中,永远是最低调谦逊的那一个,大多时都是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可回回文考他第一,篇篇他的文章最惊艳,次次他的观点都受到先生的赞赏。 他从未用身份压过别人,就算与人意见分歧,也试图用自己的所学所识让别人信服,这大概就是自信与骄傲到一定境界了,才会事事如此。 沐初棠回想他上学时期唯一的几个污点,都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嘁”沐初棠懒洋洋道:“看在当初你庇佑我的份上,你,我就收留了” 杨明熙望着她依旧是满眼笑意,沐初棠补充道:“好处你还是要许的,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这边要开百草堂,需要你的批复” 杨明熙秀气的眉头微蹙,故作伤心道:“我以为我与小棠先生早已是君子之交,纯粹到根本容不下利益这等俗事的” “别,就算你勉强称作君子,我可不是什么君子,咱俩还是得谈俗事” 说完,便提高声音,把四周“很忙”的几个人喊了过来。 这几个除了云生老实以外,哪个都是好事爱打听的主儿,本来手上就没有活,听沐初棠喊话,立刻就过去了。 “罗师叔来信了,杨知府需暂住棠林坳,还有,需要各位在必要之时鼎力相助” 其实刚刚这几人也听了十之七八,眼下,沐初棠说完,他们就明白了,抱拳,齐声说道:“杨大人” 余晚晚难得的如此正经:“杨大人,元明宗自开宗以来,惩恶扬善,救死扶伤乃分内之事,若有需要,大人一声令下,必叫那赵福生插翅难逃” 这元明宗的其他弟子倒是比沐初棠好说话,满口答应下来,杨明熙起身,肃然与其他人回了一江湖之礼,“我先在这里谢过各位了” 午夜时分,满月星辰,灰色的夜幕笼罩世间万物,寂静的如同一幅画卷。 抚月山脚有一大片棠林坳,这片林子的海棠花不同于普通的海棠,四季常开,娇艳的海棠花瓣为这枯寂的郊外添上了一抹颜色,如晓天明霞。 据附近的百姓说,很多年前,这里住着神仙和他的小仙童,不过,很少有人见过。 初始,林外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游人想要拜访这位神仙,只是,在林外待了半天,也等不到引路的小仙童,便壮着胆子走近了林子,可走着走着便转了出来,一次、两次. . . . . .一个人、两个人. . . . . . 结果都是一样的。 有人说,神仙与凡人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肉眼凡胎,或许永远都走不进仙人的世界。久而久之,人们便也淡了去寻神仙的心思。 只是,大概在六年前,娇艳的海棠花瓣忽然开始颓败,但也并不是满目的枯枝败叶,之前白里透红,如面容楚楚的少女,忽然如她的花语一般,苦恋没有结果,枯萎凋落,眼神中从此失去了光芒。 世人猜测,大概是仙人离开了,离开了仙气的维持,凡物终究是凡物,这片充满了神话色彩的棠林坳也慢慢淡出了百姓们柴米油盐的生活中。 可是就在前几个月,十里海棠林,如胭脂点点,渐渐的染红了半边天,这. . . . . . 难道是又回来了? 棠林坳深处却是别有洞天,几间十分精致的小屋散布在各个院落,主院落内,三座琉璃瓦屋鳞次栉比。 主屋内,一张十分显眼的大床上,薄被下微微隆起, 今晚的月光很盛,透过镂空的雕花窗中依旧有斑斑点点的细碎亮光落在屋内,映着月光能看得见床上女子睁开了双眸,只是睡眼惺忪,还有一瞬间的迷茫。 沐初棠缓缓起身,走到了桌边,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似乎清醒了不少,又来到了窗边,缓缓推开窗户,她就这样,倚窗而望,许久。 窗外月光下的风景自是好的,当初师傅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建的这片棠林坳,所以无论是那鹅卵石道、放着棋盘的精致竹桌、假山旁的池塘、又或是用花藤做成的秋千,无一不彰显这主人是多么的会享受生活。 可是今夜,这主人并没有在欣赏这绿柳垂堤,天边孤星。目光没有焦距,似乎透过这片海棠花看到了别处。 沐初棠刚刚做了一个梦,说是梦,也可以说是她的前尘过往。今日杨明熙的出现,那些原本已经丢掉的记忆如揉皱的纸团,逐渐展开,重新粘回脑海里的记事本上。 她是孤儿,前世、今生都是孤儿,无一例外。 她经常质问老天:为何单单把我忘了?这不就连到了阴间,也没人会为自己准备好那一碗忘尽尘世的孟婆汤。 上一世,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医生初棠,意外死亡,当再次有意识之时,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起初,她算是开心的,因为至少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想睁眼看看这一世最亲的人,可作为刚出生的婴儿,感官很弱,她看不清眼前那个模糊的女子。 可下一刻,她能听清耳边疾驰的寒风呼啸而过,甚至能听见抱着她的女人因奔跑砰砰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喘息声。 一会儿,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没了,静静的躺在地上,只有鼻尖萦绕着海棠的芳香。 她安静了,没有了属于刚出生婴儿的啼哭声,她无奈叹息:即使再来一世又怎样?命运终究是命运。 也就是这一天,她与师父的缘分便开始了。沐明轩把她带回棠林坳,她记得那时的棠林坳还十分的简陋,只余几座小竹屋。 刚开始学会说话没几日,便指挥着师父、师叔们、丫鬟们改造她嫌弃已久的小竹屋,尽管她已经尽量用小孩子的方式来表达,可他们还是惊讶于小孩子竟然会知道这么多!师父似乎并未表现出多少惊讶之色,对于她的要求也从未说一个不字。 沐明轩并不长待棠林坳,他每年只会在这里住上个三四个月。她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时日定是回了远在天边的元明宗。 而那时,沐初棠都是由她的师叔们轮流照顾,其中与她待得最久的便是罗尘罗师叔。 沐初棠从记事起,师父与师叔们就开始教她认草药,给她读医书,连洗澡水都浸泡着各种药草,本是想让她在医术方面先混个脸熟,谁知这小孩童过目不忘,只教一遍便都记得,众人惊叹,这是何等的神童。 然而,她的神童传说在她进宗的那一年戛然而止。那年,她七岁,罗师叔牵着如豆腐般白嫩的小手,一步步走近元明宗,宗内弟子无不驻足观看。 众人早就知道毒王宗宗主沐明轩收了一个婴孩弟子,说是弟子,倒不如说养了个女儿。 对这小女孩的听闻倒是有许多,首先十分聪慧,过目不忘,其次就是这小女童若说是年画里走出的小仙童也不为过,漂亮的过了头,这些也都只是听说,大部分人还真就没见过。 第五章出宗历练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七岁的沐初棠白白净净的脸庞还带着婴儿肥,精致的五官秀雅绝俗,神态娇憨,桃腮带笑,一袭白衣,步履间,只觉她身后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凡尘中人。 众人都已看呆,只听一句调笑传来:“呦,沐明轩终于舍得让她的小仙童回宗里啦!” 沐初棠寻着这熟悉的声音望过去,看清来人,不免脸上绽开如花朵般的笑容,双眸如承载了浩瀚星河,亮的不敢直视。 “花伯伯”曹冥月的出现让沐初棠小小欣喜了一把,元明宗四门宗主,除了自己师父沐明轩,他只见过玄卦门门主曹冥月。 玄卦门主要以奇门遁甲之术闻名于江湖,而棠林坳周围以及内部很多都被曹冥月布置了机关阵法,见她十分喜欢这些东西,他临走的时候还送给小初棠许多书籍作为礼物。 曹冥月为人幽默不羁,与师父成天到头肃然老道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沐初棠对花冥月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元明宗,很多人提起来首先想到的是江湖侠客,“侠”之一字,彰显了元明宗弟子个个武艺高强,实际上也是如此,进了元明宗无论哪个门派的弟子,武学是必修课。 而沐初棠,就是在这一刻跌落神坛,别人是舞剑英姿飒爽,而她,是跳了一支剑舞,不伦不类,毫无美感。 也只有在此时,其他弟子皆会感慨,原来老天也是公平的。 其实沐初棠也十分羡慕古风小说里那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侠客,幻想着自己也会有一天,一把宝剑、一匹白马,一袭白衣,劫富济贫,惩恶扬善。 刚开始,对于武学,自是用了十分的精力,别人休息她偷学艺,别人吃饭她读秘籍,别人打闹她勤练习。 就这样,过了一年、两年、三年,她竟无半分长进,在宗里谁也打不过,便放弃了。 宗里的弟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宗历练,大部分弟子都会被宗里派到元明宗名下的商产中。 沐初棠也不例外,在她十三岁的那一年,是她首次独自出门历练。不过,她并没有被派到毒王宗名下的任意一家百草堂里,而是被罗师叔接进了盛京城内的罗府中。 罗尘是世家子弟,罗家世代为皇宫太医,专为太后皇帝等贵人出诊,在盛京内十分有脸面。 沐初棠白日里被罗尘带进宫内,在御药房里帮忙,说是帮忙,大多数时间她都在与几位太医闲聊,或者在附近玩耍。 刚进宫,沐初棠就发现一个问题,电视剧中的太医形象大多数都是已过不惑之年,而自己如今待得这个地方每天见的最多的都不过二十岁左右,心知那些年纪大的可能是大官,自己未必能见得到,就连罗师叔,也少有见到他的身影。 每每见面,罗师叔都会嘱咐道:“莫要生事,莫要走远,宫里贵人多,若是真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个人,就把罗尘的名号搬出来,就算冲着罗家的面子,也不会太为难你” 每到此时,沐初棠即有些不耐烦,又有些莫名的心暖,“好的,好的”满口答应,生怕答应的晚了,这罗师叔又开始唠叨起来。 而事实上,沐初棠的人缘好的出奇,可能哪个年代都离不开“看脸”,加上她性格十分的讨喜,嘴巴也巧,逗得方圆几里以内所有人都心生欢喜,就连常年待在南宫墙边的小黄狗,见了她,摇摆的尾巴都不曾停下过。 沐初棠记得她与杨明熙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宫里,那是她离初次进宫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天已经黑了,沐初棠收拾完毕就等罗师叔过来找她,两人一起回罗府。 不过今日罗师叔临走前交代了,宫内有晚宴,他需与王爷打个招呼,之后再来找她,所以,沐初棠已经做好了晚走的准备,内心并无多少焦急。 她有些无聊,坐在桌前随手翻开医书,自是看不进去的,白日里便听他们说宫中很少有晚宴,除非有了不得的人与发生了了不得的事,而这次是戍守边关多年的圣亲王回京了。 当时听到圣亲王她还格外的留了意,只因圣亲王这三个字十分熟悉,抚越作为边塞城市,据说驻军就是圣亲王和他的玄甲军。 正在出神思考这圣亲王的间隙,只听“噗通”一声,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不大不小,她刚好能听到。 御药房此时没有别人,师叔叮嘱过,在宫内,要少看、少问、多做,沐初棠犹豫要不要出去看一眼,经过小半天的挣扎,决定挪步到门口。 虽是入夜,好在宫灯明亮,入春时分,百花争香,沐初棠一眼就发现了刚刚发出声音的源头,只见离御药房门口的不远处,躺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 不过少年此时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眉头紧锁,双眸紧闭,脸色青白,胸腔上下起伏,呼吸困难似是喘鸣。 沐初棠急忙奔出去,吃力的去扶这明显比自己高的少年,她急的满头冒汗,好在这家伙开始有意识了,“你扶住我,我带你进去” 她把少年放在了里屋用来值班的榻上,解开他的腰带,让他抱着枕头腰身前倾,过了一会儿,少年的情况比方才好了一点。 “你在这里,我去给你煎药”顺手塞给少年一块玉佩,“在这期间,若是情况不好,摔了玉佩,我听见声音就会赶来”她快速说道,四五月份,屋外到处都是花粉柳絮,这是喘鸣发作的高发期,不过这少年应当不是重症。 少年此时十分虚弱,仍是呼吸不顺畅,就算如此,也想对刚刚扶自己进来的小少年说声谢谢,不过还未开口,就只能看见少年离开的背影,他只能望着手中的玉佩苦笑。 而这边,一身少年打扮的沐初棠手忙脚乱的开始煎药。这不能说她医术不行,之前也有几次在棠林坳外给人看诊,不过煎药这活她还是第一次做。 总之,一副药煎完了,煎药室到处的药草、到处的瓶瓶罐罐,而沐初棠自己则是一身的汗,活像是刚打了一场仗。 她飞快的端着煎好的汤药跑到了内室,这哮喘放在二十一世纪倒不是什么大病,而放在医术匮乏的古代,那就是要命的病了。回到内室,发现少年虽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严重的迹象,不由舒了口气。 沐初棠把药递给眼前的少年,神色平静的说道:“喝下这服药,你会好很多” 少年接过药碗,抬头冲她露出个温和的笑意,“谢. . . . . . 谢”说到一半,笑意却都凝住了。 沐初棠十分奇怪并表示不理解,这哮喘病容易使人结巴? 少年喝完药,脸色正常了不少,沐初棠让他倚在榻上休息一会儿,顺便也与他聊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你可知你在即将要发病的时候是不可独自前来御药房的” 少年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疑惑,自己虽有喘鸣,但所有大夫都说是轻症,也许久都没有发病了。 今日跟随父亲一起来到皇宫,不知是什么原因,胸闷的不行,呼吸也越来越困难,看见父亲在和别人说话,心想,算了,还是自己来御药房吧,又不是不认路。 可是,还没等到了地方,呼吸骤然十分艰难,失去了意识,听这小先生的意思,是来这路上有何发病因素? 果然,小先生解释道:“这附近的柳树十分的密集,离小道又近,柳絮是发病的主要因素” 少年恍然大悟的神色还是令沐初棠小小的得意了一把,刚想张嘴继续说点什么便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杨小公子在里面吗?皇后娘娘宣” 少年似乎想起来什么,应声道:“苏嬷嬷,进来说话” 还未见人,只听到苏嬷嬷的声音:“我的小祖宗,相爷和皇后娘娘到处找你,你却……” 沐初棠只见一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站在了门口,身姿丰腴,面目和善,但爬满了皱纹,虽是下人打扮,但衣服的料子,头上的珠钗无一不体现出他虽是个下人,但也是个很体面的下人。 沐初棠内心惊诧,看上去如此温和柔善的少年应当出身不凡,非富即贵。 此时,苏嬷嬷见少年斜倚在榻上,满面的憔悴,便心知不好,满脸担心焦急道:“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奴婢啊!” 少年简单把自己刚刚的遭遇叙述给她听,这苏嬷嬷一脸天要塌下来的感觉,“我的小公子,不是说都有几年没发作了吗?怎么会突然发作了?会不会有歹人要害你?” 本来还不确定,闻言,这下沐初棠相信了这小小少年定是个贵人了,也只有贵人才会日日担心有刁民要害他。 “咳”“咳”少年佯装咳嗽了两声,拉回了正在胡思乱想的苏嬷嬷,并说道:“劳烦嬷嬷将我在此的消息告知皇后娘娘,我稍作歇息一会儿就赶去前堂” 苏嬷嬷这才想起来还要禀告皇后这件事,起身离开之前,还把他的被角掖了掖。 第六章奉命进学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杨明熙” “嗯?”这少年突然说了一个名字令走神的沐初棠不知所以。 少年笑道:“你刚刚不是问我叫什么吗,我说,我叫杨明熙,你呢?看样子咱俩年岁相近,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沐初棠,宫里的医者都唤我小棠先生,你也这般唤我便好” “小棠先生是近几日进宫的吗?怎么之前没有见过?” 她拱了拱手,“我师叔是罗尘” “哦?原来你是元明宗的弟子!”苍白的脸庞稍稍惊讶了一下,更多的是好奇。 沐初棠也惊讶了一番:“我元明宗都这般出名了?”像这种明显很少出门的世家子弟竟然也知道。 闻言,杨明熙心觉唐突,笑道:“小棠先生莫怪,一来元明宗侠义之士遍布封祁国,知道并不奇怪,二来,我因喘鸣之症从小居于府内,很少有出府走动的时候,这次来宫中赴宴,也是家中见我有好多年没发病,这才允了,元明宗的弟子,个个武功高强,仗剑行走江湖,我等这种先天不能习武之人别提有多羡慕了” 看着杨明熙清秀的脸庞上尽是崇拜与向往,沐初棠实在也不好意思打破他的幻想,只是内心有多悲催只有她自己清楚,实在不明白,究竟是哪根骨头出现了问题,她根本就不是练武的料。 沐初棠脸上浮出讪讪的笑容,此刻还多亏了煎药时熏了满脸烟灰,否则定会发现这可疑的红晕已经爬上了耳根。 一阵微风吹过,不仅带起了耳边的鬓发,也让沐初棠从回忆中回神,忍不住拢了拢寝衣,虽是初秋,夜里到底是凉了。 她关上了窗户,重新躺在了床上,又想起了那时的杨明熙,从那天之后,即使她从未露过武艺,但在杨明熙的心中,已经认定了她是个会飞檐走壁的大侠,因此还闹出过不少笑话呢!想到这些笑话,沐初棠嘴角忍不住弯起,自言自语:“估计. . . . . . 这傻子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大侠吧!” 还记得那天苏嬷嬷走后,没一会儿,皇上与皇后就过来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皇帝,还是这么猝不及防,好在帝后的心思都放在了杨明熙的身上,她只默默的站在角落里。皇帝五十不到的年纪,白发却清晰可见,五官柔和,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凌厉霸道,反而多了些平易近人。 帝后是听了苏嬷嬷的回禀之后赶来的,还带了几个老太医,这几个太医她之前并没有见过,估计地位不低。 “你就是明轩收养的那个孩子?你这小童叫什么名字来着?” 声音低沉,猝不及防,没想到这种时候还会有人注意到自己。 她当然知道是谁在说话,立即双手作揖,恭敬的回道:“回禀皇上,草民元明宗弟子沐初棠,确实是被师父养大,不过……” 顿了一下,“草民已有十三岁,不是什么小童. . . . . .”声音越来越小,她不确定该不该在皇帝面前纠正这个问题,可是事实确实如此,长眼睛的人都不会把自己认作小童吧。 显然,皇帝并没有生气,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柔声笑道:“是啊,你都这般大了,上一次明轩进宫的时候,你还是个小童,这时间呐,真是不等人” 皇帝有些感慨,随后,“到底是明轩带出来的孩子,有趣,把头抬起来” 头低到这时候,也有些酸了,闻言,缓缓的抬起头来,明显感受到皇帝打量自己的神色。 但自己却不能打量皇帝,她眼观口,口观心,老老实实的站着,自认为礼仪礼节做的很是到位,这时候不能给师傅、元明宗丢人。 可自我感觉良好的同时,耳边骤然想起皇帝爽朗的笑声,其实不仅皇帝,就连很少说话的皇后,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脸茫然,周围的人虽然没像帝后那样笑出声,但也捂嘴窃笑,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她。 感觉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一样被围观,她两条纤细的眉毛拧在一起,嘴角嘟起,有些局促。 皇帝转身,走向太师椅,还不忘揶揄道:“这戏折子中有白蛇精,狐狸精,殊不知这浣熊也能成精了?” 哄堂一阵笑意,唯独她听不明白,这话皇帝没对着她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自己,还想着要不要附和着跟着笑两声。 最后却是皇后出来解了围,温声道:“好了,皇上,小棠先生虽不是小童,也还是个孩子,你这样是会吓到她的” 最后皇帝让苏嬷嬷把她带出去了。其实她出了门也没弄清楚其他人到底在笑什么,莫名其妙。 苏嬷嬷忍笑给她打了一盆水,看到水中的倒影,她才恍然大悟。方才在煎药室内被熏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当时因为着急,只用黢黑的手背随手擦了擦鼻涕与眼泪,白净的脸上只眼睛周围与鼻子周围蹭上了一圈阴影,看着就像是. . . . . .真人版的小浣熊!沐初棠十分赧然,因为就连自己看着也像极了浣熊的模样。 她救了丞相爱子杨明熙这件事,让她在盛京小小的火了一把,尽管大家也只记得那是一只浣熊,但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让旁人羡慕的不行。 三日后,她如往常一般,在御药房里玩. . . . . .咳,咳,错了,是如往常一般在御药房里帮忙,既忙碌又和谐的日常景象被突然到来的皇帝打破了。 皇帝是来找她的,本来还有些惶恐,好好的来找她干嘛,听到皇帝问她想要什么赏赐之后,她的心便放宽了。 她想了半天,小心翼翼,道:“民女想当御医,能让我当御医吗?” 那弓腰站了满屋子的御医闻言皆不可思议,不知是说她天真单纯,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御医是正五品官员,这个时代,正五品以上的官职皆是男子,皇宫内也有女医,不过女医的官职就很微末了,都是从五品以下,打杂的。 不过皇帝也仅仅只是扬了扬眉,并没有生气,回问:“为何要当御医?御医有什么好的?” “罗师叔就是御医啊!罗师叔就很好啊!”沐初棠天真的回道,她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总不能跟皇帝说,公务员稳定,公务员待遇好,公务员看着着实威风. . . . . . 皇帝点点头,思来想去,终于开口:“虽说自古以来确实没有女子做御医的,不过,朕之前既然已经答应给你一个奖赏,也不好反悔,这样吧,你如果能从皇家学院学满出师,朕就立马封你为正五品御医” 对沐初棠来说幸福简直来得太快了,没想到皇帝答应的这么痛快。皇家学院是什么地方她自是清楚的,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按照她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如今可是奉皇命进学,这等好事,就算做梦也会笑醒。 皇家学院学满出师的学生都会直接被圣上授予官职,皇帝让她进皇家学院,也是在堵住悠悠之口,让看起来胡闹的封赏变得严谨起来。 沐初棠立即叩头谢恩,随后,她想到一个问题,“皇上,我既是要当御医的,可不可以把我武课的时间用来学习医术,我自是知道学院内不会有教医术的老师,不过没关系,这段时间我自学就可以了” 闻言皇帝有些诧异,“按照你的意思,你是要进男子学堂?” 皇家学院分男子学堂和女子学堂,只有男子学堂才设有武课。 “既然要做官,自然是要进男子学堂,否则跟着一群女子学绣花有什么用?” 其实她是想说,若进了女子学堂,估计这辈子毕不了业了。 看起来简直是胡闹的一系列想法,皇帝最后还是应允了。她如愿的进了男子学堂,也如愿的不用再上武课了。 一个江湖小先生奉皇命于皇家学院进学瞬间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羡慕嫉妒的同时,无不遗憾,当初是我救了丞相爱子该有多好啊! 其实,沐初棠总是心有疑虑,她是救了杨明熙,可是皇帝直接下旨封赏一些东西便好,何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她总觉得师傅与皇帝之间肯定有着什么爱恨情. . . “咳”“咳”错了,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因为每每提到师傅的时候,皇帝的神色总是异于平时。 第七章 故人重逢 是缘?是劫?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一夜浅眠,日上三竿,沐初棠推门走出了屋子,院子里只余南姝一人,此时趁着好天气,南姝正在忙活着把药草铺到货架上晾一晾。 余光瞥到沐初棠,“沐师姐醒了,吃点东西吧,昨晚带回的包子还放在小厨房里热着呢,您等着,我把手中的药材铺好了,就去给您带过来,吃完东西我们就出发” 南姝南允两姐弟都只有十三岁,到了出宗历练的年纪,正好赶上沐初棠一行人要来抚越治瘟疫,越青衫干脆就把他俩塞给了沐初棠,打着保护照顾她的名义。 南姝声音轻灵悦耳,还带着孩子的天真,竟真真的把保护照顾做的无微不至,沐初棠很喜欢她,冲她道:“包子我自己去拿,你先歇会儿,不用晒了,这些药草前些天我晒过了,我问你,杨明熙可出去了?” 闻言,南姝一愣,连忙把晒好一小半儿的草药收回框里,并回道:“杨知府清晨来找过沐师姐一次,见你没醒便作罢了,只说要出去办事,正赶上余师姐他们去百草堂,便把他一起带了出去” “嗯”沐初棠点点头,有余晚晚带着便不会有事。 昨夜带杨明熙回棠林坳的时候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随意走动,十里棠林不是夸张,而是真的有那么大。 陌生人进来了先不说会不会迷路,最外围有机关阵法,就算绝顶聪明过了机关阵法,林内还有毒物镇林,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进来过的原因。 过了巳时,骄阳悬空,天儿开始热了,四周的花草树木似乎散发着热气,而此时,对于沐初棠来说,却是一天的开始。 她戴上面纱,和南姝一人一个小竹筐,出了林,来到了后山。 沐初棠做的是驾轻就熟,这是她从小到大都在做的事,上山采药。 棠林坳身后就是抚月山,这座山对于别人是凶险万分,可是对沐初棠来说,就是童年的记忆。 传说中的狼豹没见过,山中毒物倒是很多,而她最不怕的就是毒。一路走来,毒蛇毒蛛都是绕她而行。 当碧云渐渐晕红染成了霞,霞光氤氲,笼罩着那采药的医女,额角晶莹的汗珠如人鱼的眼泪,顺着鬓角缓缓滑落,似画非画。 医女直起身子,俯瞰山下,唯独的几户人家已升起袅袅炊烟,面纱外一双柳叶眉微微蹙起,似是叹息,医女出声:“南姝,我们该回了”。 忙活了小半天的两人回到了棠林,收获颇丰,沐初棠心情似乎还不错,脚步轻盈,右手时不时的摸像腰间的小罐子,这可是她今日找到的小宝贝,一条竹叶青,尽管有些小,不过带回去给赤金做个伴还是可以的,哦对了,赤金也是她养的毒蛇。 轻盈欢快的脚步忽然顿住,笑盈盈的双眸也逐渐严肃了起来,整个人变得十分警惕。 “怎么了?师姐”见沐初棠这般南姝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双目凌厉的观察四周。 “不好,有人闯进了棠林坳” 南姝: “会不会是余师姐他们回来了” 沐初棠摇摇头,语气微冷,“不会的,若是晚晚的话,阵法就不会被破坏,南姝,这人竟然能破坏这里的阵法,躲过这里的机关,一定是个高手,我们要小心了” 南姝点点头,似是安慰道:“放心吧,就算是躲过了机关阵法,也未必能活着出来” 沐初棠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怕就怕在这里,“如果真的只是来寻医的话. . . . . .”林中的毒物成千上万,只怕现在只剩下白骨了吧。 “我们快进去看看”话音未落,沐初棠便匆匆的向林中深处走去。 打斗声越来越近,也不知什么人,好有本事,竟能活到现在。她本无伤人之心,若真的只是来求医的话因此丧命,她也不会心安。 绕过一处石碓,沐初棠终于看清楚了这打斗的场面,场中间两男一女正与两条花斑巨蟒缠斗,围绕这群陌生人的周围还有数不清的花蜘蛛与小花蛇。 三人皆是江湖中人的打扮,此时皆衣衫褴褛,嘴角,额头,身体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十分的狼狈,但依旧眼神坚定,面目狠厉,毫无退却之意。 沐初棠相信他们是来求医的了,因为她看到石碓的另一边,一个似是因中了毒而昏迷的男子,被另一个人稳稳地扶住。 扶他的人似乎是这些人中的首领,因为他时不时的发布些命令,其余的人也都挺听他的指挥。 中毒的男子脸色呈紫黑色,辨别不出样貌,而扶他的人因被他挡着,沐初棠也看不清样貌。 看着周围很多花蛇和蜘蛛的尸体,沐初棠有些心疼,这些都是她养大的。 无奈从腰间解下竹埙,放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轻缓的,古朴的音调响彻四周,随着音调的不断变化,本来暴躁并具有攻击性的毒物瞬间向四周散开,直至无影无踪。 最后,就连两条巨蟒也不知藏在了何处,竟寻不得一丝踪影,仿佛刚才的那即恐怖又荒唐的一幕只是一瞬间的幻象。 众人得以喘息的机会,纷纷望向石碓旁吹埙的女子,皆是不敢置信。 那些毒物能够退走,都是因这吹埙的女子,她竟可以控制这些毒物!!! 黄昏下的女子遗世而独立,待一切平息,古朴的音调骤然停歇,她上前两步,面纱外的秋水双眸盛满了怒气,瞪向那个发布命令的男人,语气不悦,道:“你们不要命. . . . . .” 声音戛然而止,沐初棠也愣在了原地,望向那个男人的神情倒不似刚刚的凌厉霸气,反而有片刻的恍惚。 而那个首领男人倒神似平常,扶着中毒的男子,两人双双倚在了石堆上,只是那双如深渊般的眸子,从她吹埙开始,便一直紧紧盯着女子,目光无片刻离开。 两人相顾,许久无言,令场内的气氛有些许微妙,似是尴尬,似是暧昧,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是来者五人中唯一的女子,语气中,有担忧,有难过,又绝望,还有十足的恳求。 先是向沐初棠行了一个大礼,“我们此行确有冒犯,此等罪过我一人承担,要打要罚请医仙自便,只是我家哥哥受奸人陷害,身中剧毒,医仙既然能治好瘟疫,就一定能治好我哥哥,还望医仙出手相救” 女子身材纤细高挑,身着褐色锦衣长袍,小麦肤色,显然长年风吹如晒,五官并不出挑,但眉宇间英气十足,倒叫人一眼便能记住。 此时,女子显然十分着急担心,弓着的身子,只要沐初棠不答应,她似乎便能弓到地久天长。 闻言,沐初棠的心思便没在女子身上,而是望向那个中毒的男子,打量了再三,有些不敢认识的指着他,语气也不可思议:“这货是祁长煜???” 面前弓着的身躯骤然一震,抬首不可思议的望着沐初棠,前一刻那沉痛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未来得及消退,别说她了,就连在场的其余人,也因医仙的一句话惊掉了下巴。 此时的沐初棠仰望苍天有些泪目,她这辈子人缘极好,鲜有的冤家对头此刻都聚在了这里。 故人重逢,是缘,还是劫! 她不禁抬眸再次望向坐在石堆上的那个男人,此刻唯有他,眼中无波无澜,风轻云淡。 沐初棠回首,恨恨的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两个字,仅有自己能听见的两个字,“孽!缘!” 瞥向场内已经震惊到失语的其他人,冷声道:“进来吧。” 沐初棠独自转身向林内走去,无所谓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 南姝小丫头出声提醒,声音略有不悦,倒不似沐初棠别的心思,单纯的觉得这些汉子怎么能莽撞的闯进女子住的地方,“你们不跟上来吗?难道你们还想留在这里跟阿大阿二打一架?” 众人. . . . . . 阿大阿二??不用小丫头解释,众人都知道阿大阿二指的是谁,没想到那么威风凛凛的两条花斑巨蟒竟然起了这么个名字。 众人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视线询问似乎是头领的那个男人。 首领依旧是神色淡淡,扶着祁长煜,从石堆上起身,另两个男人见状立刻从他手中接过了中毒的祁长煜。 “进去吧”男子低声下着命令。 “可是,王、公子,既然医仙认出了小公子,要不要. . . . . .”其中一身着黑色粗布劲衣男子冷声说道,还比了个杀人的手势,阴冷渗骨的杀气向四周蔓延。 他是几人中最为魁梧的,面容可怖,耳前一道长长的旧疤延伸到嘴角边。 他口中的公子缓缓转头,神态倨傲,似笑非笑,平静的语气里带着嘲讽,“杀了她?小公子你来救?泰鸿,你什么时候才能舍得用一下你的脑子?” 刚刚还十足的杀气瞬间消散殆尽,魁梧大汉消了气焰如做了错事的小孩儿,惭愧道:“是我思虑不周,公子教训的是” “跟上”,公子沉声吩咐,目光如炬,打量了下四周,一改刚刚闲适漠然,“跟着她没错,那些怪物没走远,还在周围” 闻言,众人不敢掉以轻心,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第八章秋蚕蛊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五人中,唯一的女子盯着医仙的背影眼中充满了疑惑,纤腰如弱柳迎风,偏偏清泠出尘无半分扭捏造作,不施粉黛,不著环佩,虽带面纱,但让人一眼便认定此女卓尔不凡。 她打量再三,思索再三,见过美女无数,可确实不曾与记忆中任何一个女人的面容重合,她,不认识她。 一片百花丛中,医仙驻足,再次解下腰间的竹埙,轻轻吹起来,曲调悠扬婉转。 一瞬间,万蝶齐舞,蹁跹徘徊于花丛之间,没有人沉醉于花海蝶浪,而是握紧了腰间的刀剑,眼神犀利的观察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即使他们身处花丛深处,却无一只蝴蝶飘落肩头,甚至徘徊周身。随着乐曲的落幕,蝴蝶也尽数淹没在花海之中,平静的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医仙再次动身,众人也都紧跟,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在他们进来之前,被告知一定不要好奇这林中的一草一木,哪怕一只苍蝇也不行,这林中万物皆有剧毒,他们自然不会傻到真觉得这万蝶飞舞是多壮观的景象。 这碟浪应是林中最后的一处屏障,此时主院落的医室外,静静的立着一黑衣男子,紧锁眉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面容肃穆,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为他添了一抹肃杀之气。 而室内,处处充满了刺鼻的腥臭味,而这腥臭味是来源于榻上昏死的祁长煜时不时吐出的血水的味道。 沐初棠给他喂了一颗药丸,之后就不断吐出紫黑的血水。 他妹妹心急如焚,出声问道:“医仙,我哥哥还有救吗?” 此时的沐初棠也不似刚刚那般轻松,手指轻轻捻过一丁点血水,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紧蹙,转头与首领男子说道:“他. . . . . .并非中毒,而是中了秋蚕蛊” “秋蚕蛊?可知来历?”男子并不意外,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 “秋蚕蛊来源于桑蛮皇室,相传百年前蛊道人由十几种毒虫炼制而成的一种烈性蛊,放于酒肉饭菜内,先是胸腹胀痛,渐渐使人眩晕脾气暴躁失了本性,中蛊者不会轻易死去,只会如他一般永远的昏睡,但并不会失去意识,他的五脏六腑皆会成为幼蛊的容器,时时刻刻都在承受蚀骨之痛。” 闻言,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此蛊这么霸道。 女子望着躺在榻上的哥哥,原来他并非无意识,想到医仙说的,时时刻刻都在承受蚀骨之痛,她便心如刀绞,哀求道:“医仙,可有办法解蛊毒,求求你,救救我哥哥” 语气凄厉令沐初棠心生不忍,此刻的祁长嫣哪还有四年前的桀骜不驯, “我解不了秋蚕蛊” 女子颓坐在地上,医仙是她唯一的希望,随着医仙宣判死刑,她眼中唯一的亮光黯然,只剩下两行清泪。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哪怕,哪怕能让他减轻痛苦也不行吗?” 这男子沐初棠不认识,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她眼中标准大侠的形象。 “办法倒是有一个”沐初棠言语犹豫,因为很冒险,若是开始了便不再有退路的。 但若不这样做的话. . .她抬眸再次看了一眼祁长煜,秋蚕蛊已经入了她的心肺,若再不采取行动,晚了些,怕是连冒险的必要都没有了。 “无妨,说来听听”首领男子声音低柔,让烦躁的心莫名的安静了起来 沐初棠回首,叙述:“秋蚕蛊是有母蛊的,你们只需要找到母蛊,烧了它,他体内的幼蛊便会自然的死掉。唯一一点,秋蚕幼蛊最佳的存活环境是活人的五脏六腑,若是时间久了,就算是清除了蛊毒,这个人怕也是不行了,所以,在你们找到母蛊期间,我想办法把秋蚕幼蛊驱赶到血液之中” 首领男子发问:“有利就有弊,那么弊端是什么?” 沐初棠抬眸望向他,静静道:“把秋蚕幼蛊赶到血液中唯一的办法,就是往他体内再种一种蛊,此乃两生相克之道” 屋内十分安静,三人也明白了刚刚医仙的犹豫,此乃不是办法中的办法,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医仙清泠的声音再次想起:“你们只有两年的时间,若是两年内找不到母蛊,祁长煜也是必死无疑。” 小小的医室久久无言,忽然女子苦笑,嘴角满是酸涩,洛师傅已经说过,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有办法医治哥哥,唯独十里棠林的医仙,所以他们才不顾危险的闯了进来,她下定决心道:“我相信医仙,请医仙为哥哥医治” 说实话,沐初棠也不忍心看到祁长煜这幅样子,喊了句:“南姝” 便见南姝匆匆跑了出去,她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返回来了,怀中抱着一个大木匣,交给沐初棠。 而沐初棠执起竹埙再次吹起来,随着低沉古朴的音调响起,从屋顶掉下一条赤金小蛇,不偏不倚,正好掉在她的肩膀上。 沐初棠眼尖的看见首领男子手中即将要出窍的宝剑,急忙阻止道:“自己人,自己人,别伤害它” 赤金蛇仿佛能感觉出这几人对它的不友好,早早的藏在的沐初棠的身后,露头探望,见那人收回了剑,便摇晃着脑袋,缠在了她手腕。 小蛇颜色纯正,蛇身通透,它观察了一下,最后对着她的食指,“咔嚓”就是一口,咬了下去。 “啊~”短促的惊呼,只见祁长嫣捂住了嘴巴呆住了,别说她了,就算是屋内另两个男子皆是满眼震惊的望着这一幕,这条蛇明显就是身含剧毒。 沐初棠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接着打开木匣,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瓷器皿,打开器皿的瞬间,看着器皿中的东西众人再次愕然。 祁长嫣结巴,不知道该不该阻止,“这、这、这,医仙?” 沐初棠低首,顺着方才被小蛇咬的伤口,往器皿中滴入鲜血,一滴,两滴. . . . . . “这是我养的蛊,听话” 众人:. . . . . . 也是了,连巨蟒都听她的,这小小的蛊虫也不足为奇。 众人目光不自觉的撇开,不去看这光明正大的下蛊之人。 被下了蛊的祁长煜肤色由紫黑转青,渐渐变成死灰,五官紧紧的扭曲在一起,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疼痛,浑身颤栗,各个毛孔渗出黑血,犹如鬼厉般吓人。 忽然他平滑的肌肤凸起一块,凸起之处仿佛生了脚,游走在他全身各处,随着时间的推移,凸起处渐渐归为平静,祁长煜也继续昏睡,为他捏了一把汗的众人清舒一口气,只见他虽不得醒来,但肤色好歹有了稍微正常点的颜色。 祁长嫣回头询问道:“我哥哥是否. . . . . .嚯?” 方才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祁长煜的身上,此时才注意到沐初棠,被她吓了一跳的祁长嫣小心翼翼,“医仙,你没事吧?” 祁长嫣自诩女中豪杰,但这场面太诡异,她之前并不曾见到过。 女子虽带面纱,可是裸露在面纱外的肌肤较之前白的诡异,近乎于透明,原是一双清澈眼眸干净的不含任何杂质,可现在依旧是原来的那双桃花眸,只是琉璃色的瞳孔如墨染的一样黑。 此时众人皆被沐初棠的这幅样子弄得不知所措,面面相觑,虽说来之前百姓皆以此女子为神,可他们这种打仗当兵的最不相信的便是怪力乱神之说,世上怎么可能有神? 一笑了之,可今日亲眼所见,这女子. . . . . . 真的是凡人吗? 沐初棠无视她们呆滞的眼神,缓缓的闭上双眼,催动内力,小嗤有剧毒,不过对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也仅仅是一会儿,睁开的双眸恢复如从前一般,肌肤透明的诡异也如常人没什么不同。 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脖子,垂下眼睑看向嘴巴张的可以塞进一个鸡蛋的祁长嫣,缓缓出声,带着笑意:“祁长嫣,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这胆小的毛病?” 随着沐初棠缓缓摘下面纱,祁长嫣指着她手指颤抖,怪不得觉得眼熟:“沐!初!棠!是你?” 沐初棠漫不经心:“是我” 祁长嫣捂住嘴巴,望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用什么心思表达此刻的重逢。 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坐在椅上那个英挺的身影,只见他微微颔首,只盯着手中的茶杯,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在同一屋内,怎么可能没有看到沐初棠?既然他此刻不去相认,她也不好多去管这闲事。 祁长嫣起身走到了沐初棠的身旁,低声询问道:“你竟会这蛊毒之术,你不会真的是妖女吧,毕竟盛京都在传你. . . . . .” 之前祁长嫣虽不喜欢她,可也不会相信妖女一说,可是一想到外面的花斑大蟒蛇和碟浪,再扭头看看她手腕的小金蛇,再浮现出刚才那张妖艳的脸. . . . . . 正在吩咐南姝的沐初棠闻言怔了怔,然后对南姝说道:“去吧” 得了吩咐,南姝便出了门。 沐初棠凝视着祁长嫣许久,叹息道: “不管是不是,你现在都要听我的,否则祁长煜会没命的,他接下来需泡在药草里三天三夜,药草我来准备,你们轮流看着他,若有什么情况,便要立即与我说” 沐初棠转身离开,忽然停在门口处,想了想,回头道:“一会儿我会送一张清单过来,是此次的医药费,与你们破坏我棠林坳的补偿” 望着那孤清的身影,祁长嫣神色复杂。 第九章 讹钱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棠林坳的人手不够,南姝忙上忙下,在她给那几个人安排好住处之时,沐师姐已经给祁长煜施完针了。 四人此时依旧坐在医室内,守着隔壁正在泡药草的祁长煜,南姝把一张清单交给了这首领男子,离开前说道:“今夜已经不早了,各位安排好人守夜,倒不必所有人都耗在这里” 说完便转身离开,猝不及防的被一个大块头挡住了去路,她抬起头,眼神有些不善,只见大块头支支吾吾,样子有些局促,就连此刻脸上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刀疤此刻也变得莫名的可爱。 “小仙子,我总感觉我被医仙针对了” 南姝不耐,“别往脸上贴金了,师姐可没功夫搭理你” 泰鸿不服气:“医仙救人,我等候在外本是可以理解,毕竟戏折子里的神医救人时,旁人都是挡在外头的,可是为何偏偏只有我不被允许入内,他们三个却都可以在里面”这个问题他在外面想了一下午都没想明白。 接着:“本以为是我想多了,可再拿这住处来说,他们都被安排在这主院附近,只有我被安排在最远处的那个小竹屋. . . . . . ”说道后面,这大块头甚至有些委屈 南姝毫不意外,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你不要多想,以后不要经常在沐师姐面前晃悠便是,自小到大我家师姐就不喜欢长相丑陋之人”说完便潇洒的离开,并不觉得话内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大块头???浑身僵硬在原地 “噗”齐洛没忍住,开口安慰:“泰校尉,定是医仙开的玩笑,我们今日擅闯她的地盘,毁了半个棠林坳,她非但没有生气,还不计前嫌医治长煜,可见不是什么小气之人” “佑辰,你说呢?”想到今日情形,洛庭心知他们是旧识,只不过关系并不是很好。 祁佑辰今日一整天话都不多,大多时间都是垂着双眸,让人莫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祁佑辰摩擦着手中的清单,口中咀嚼着洛庭的话,“不是小气之人?”眉角微扬,随后看向齐洛,狭长的凤眸似笑非笑,顺手把欠条丢给他,慵懒十足,“这就是你口中不是小气之人” 齐洛看向欠条,满脸的正气渐渐凝住,就连祁长嫣也好奇凑过去看了起来。 最后,破碎的话语从被她咬牙切齿的吐出来,“我们在林内杀死的毒蛇就是普通的毒蛇,她也好意思列出来价值一百金一条?大不了我上山抓几条还给她就是了,还有,精神损失费是什么鬼?吼!我明明听百姓说她的诊费只要几两白银,有的时候甚至连诊金都不收,怎么现在倒变成了白银一千两?” 不过看到最后一句话,祁长嫣的眉头忽然舒展,她还算是有点良心,好歹没讹自己。 就连齐洛和泰鸿也不约而同的看向祁佑辰,神色不免带了些探究与同情。 齐洛:“这医仙. . . . . . 似乎也不太喜欢你” 清单上的字迹不算好看,好歹规整: 欠条 毒蛇一百条,每条价值黄金一百两,共黄金一万两(因各位的冒失行为,棠林坳损失的小蛇远远超过一百条,我虽痛心,但念在旧日相识的情分上,金银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重要了,仅算一百条,也算是回报了它们日日夜夜陪伴我的情分) 毒蛛一百只,每只价值黄金一百两,共黄金一万两(同上) 阿大、阿二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共计黄金一万两 药草费用,黄金一万两 本人出诊费,白银一万两 阵法机关破坏费,白银一万两 住宿费,白银一万两 伙食费,白银一万两 共计:黄金四万两,白银四万两 注:本是小本买卖,概不赊账,但念在辰王在百姓以及小民心中的威信,又念在救人心切,破此例。望王爷能快快将钱财送予林中,若不送也没关系,小民自会恭恭敬敬的送王爷一行人出林。 “要不. . . . . .”祁长嫣试着说道:“王爷就. . . . . .” 祁佑辰抬眸看向她,轻声,道:“他是你哥” 祁长嫣小声反驳,“可他现在是你账下的一员小将,况且,那沐初棠点名了是要你还钱” 祁佑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却也看的她发毛,最终,拿起欠条,走了出去。 次日,依旧已日上三竿,沐初棠才从床上缓缓的爬起,要说自己也并非如他们说的没心没肺,昨夜担心祁长煜会有突发状况,竟和衣熬到了下半夜。 她揉了揉额角,起身,打开房门,亮光瞬间涌了进来,有些不舒服的用手挡住半拉视线,想要迈出门外的步子忽然顿住,柳眉微蹙,看向脚下,一张被叠的四四方方的信纸被自己踩了一角。 沐初棠弯腰拾起,缓缓打开,竟就这么静静的看了许久,秋风萧瑟,卷起袖角,沐初棠轻轻叠好,放在了袖袋里,离开。 长廊曲折,纵横交错,百转千回,廊下背景纤细旖旎,渐渐模糊在光影中。 接下来的两日林中又清净了不少,没有看到祁佑辰与洛庭的身影,南姝说,第二日清晨她把二人送出去之后,他俩便再也没有回来。 就连杨明熙也犹如失踪人口一般没再出现过。沐初棠失笑,这一个两个拿她这里当驿站了。 秋天一到了九月,风中就带着清凉,林中的一棵海棠树下,一女子闲适的荡着花藤秋千,手中执起一卷书,看的认真,最美不过夕阳余晖也只能窥得她柔和的侧脸,酡红如醉,恬静自在,如一幅诗画隽永。 沐初棠微微蹙眉了,放下手中的书,抬眸四顾,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总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 想想在这棠林坳中谁也翻不了天,便不去在意,可是这视线肆无忌惮,过于炙热,让人无法忽视。 她寻觅了一周,便放弃了,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她再次摇晃起来,沉浸在书中。 忽然感觉耳边一道疾风,果不然一个娇俏的身影忽的一下出现在自己面前,手欠的抽走了手中的书。 余晚晚冲沐初棠调皮一笑,便坐在她身旁的秋千上,埋怨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今日不应该是你出诊的日子吗?你可没见到,百草堂围了一堆的人都是来找你看诊的,我和师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些病患劝到对面的杏林药房” 沐初棠:. . . . . . 有些一言难尽。 别人做生意,都巴不得越红火越好,人越多越好,而他们毒王宗,从宗主沐明轩开始,就变成了佛系做生意法则,差不多就行,而这种“优良传统”一直延续到沐初棠、余晚晚这一代,她默默祈祷,希望下一代还是有些上进心的要好。 沐初棠解释道:“林内来人了,走不开” 余晚晚嘴一瘪,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打开手中的书,好奇道:“看的什么书?” 第一页,“战神将军的小娇妻. . . . . .” 从书中抬眸缓缓看向沐初棠,目光复杂,一言难尽,劝道:“你少看些这种书,三观不正,误入歧途”顺手把书扔给了她。 “土鳖,你懂什么,这书是目前城内卖的最好的戏本子,说不定这本书过两天就会被编排成戏剧呢” 余晚晚才不管什么戏剧不戏剧,嗤笑,“没心没肺的人居然喜欢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凄美爱情故事?” 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杨大人让我带给你的” 沐初棠接过信,只见余晚晚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做作的捂住嘴巴,“啊!我想到了,你这么喜欢看这种爱情故事,莫不是因为. . . . . .” 沐初棠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抿紧双唇,皱眉的望向戏精的余晚晚。 “通过这几日我的观察,你与杨大人乃旧友,相识在六年前,与你首次出宗历练时间吻合,所以,你历练的这两年,是会经常与杨大人碰面的” 配合的点了点头。 余晚晚得到了鼓励,更加卖命的说出自己的推理:“这杨大人才华横溢,仪表堂堂,而我的小棠师姐风华绝代,蕙质兰心,两人便日久生情. . . . . .”这个“情”字拖了长音,还不忘得意的扬了一下眉眼。 沐初棠忍者浑身的鸡皮疙瘩,抬手揉了揉直跳的额角。 “这后来的事情便容易猜到,两人由于家族的重重阻碍,是肯定无法走到一起的,哦!”余晚晚一惊一乍,“小师姐最后是被禁足在宗里,若不是因为此次瘟疫怕还是不能够解禁,这定是犯了大错误,我想想,依照这个剧情. . . . . .你们难道私奔了!!!” 沐初棠忍住揍她的冲动,开口,“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与杨明熙之间有暧昧,哪怕一点点?” 此话一出,余晚晚真的从他俩见面开始想起,确实光明的不能再磊落了,没有娇羞,没有幽怨,也没有哀叹,只有旧友重逢的喜悦之情。却依旧心有犹豫。 第十章 门当户对 天作之合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虽然我也曾经奇怪过我这等容颜为何在他的心里泛不起一丝的涟漪,不过这就是事实,他没把我当女人,就连去趟红袖院也非得把我带上” 这下余晚晚是信了,毕竟没有哪个男子会带意中人逛青楼的,只是实在不甘心,“那你四年前到底怎么了,为何被禁在庵堂抄了四年的经书,就连杨大人都知情,只有我不知道” 沐初棠挑眉:“你问杨明熙了?他怎么说?” 学着杨明熙的口气,余晚晚学道:“原来余姑娘好听民间趣事,那不妨多去关注当下的花间柳闻,我想定会收获不少” 沐初棠嘴角抽搐,不得不感慨这文人就是不一样。 她依旧喋喋不休,“当下的花间柳闻有什么好关注的,无非就是围绕着这辰王” “哦”沐初棠淡淡回了一个字,随后想到,“诶?南允呢?怎么不见他?” “这不听说辰王和他的玄甲军回城了,一心想要见到辰王,在城里守株待兔呢” 说道此处,两人都不禁莞尔。 余晚晚继续道:“这家伙最近一心想要从军,谁都拦不住,你还是去封信给越师叔,毕竟他是跟着你出来的” 沐初棠有些不解,他崇拜祁佑辰众所皆知,可是也从未冒过从军的想法,“他如今才十三岁,玄甲军如何会要他?” “你未出棠林坳有些日子了,外面的事情你自然不知,现在戏园里和说书先生演的、说的内容并不仅仅是辰王战场上的事情,就差从他的出生开始说起了,其中有一段,说的就是玄辰王十三岁第一次上战场的桥段,年岁与南允相同,他本就以辰王为榜样,于是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可辰王从小便生活在抚越,在战乱中长大的,况且他武艺超群、有百步穿杨之本领,上战场也不奇怪,南允虽有一身漂亮的剑法,一直处于温室,这还是有差距的” “不对”余晚晚不赞同,“辰王虽然身在抚越,但身子一直很差,据说是汤药不离身” 沐初棠:“额. . . . . .也并非如传闻. . . . . .” 余晚晚打断:“不过民间传闻的辰王也确实是个人物,他十八岁封将,率玄甲军出征,听着很威风,不过他当时缠绵病榻哪里能上什么战场,是被妖女所害” 说着说着,变压低了声音,一脸说秘密时候的样子,“据说,妖女当时假传圣旨,这个你千万不要说出去,毕竟涉及皇家辛秘,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沐初棠无奈,“说书先生说的?” “嗯” “既然是说书先生说的,全世界都知道了,那还是个屁皇家辛秘啊!” 顿了下,试探道:“不是说. . .口谕是一个小御医传出来的吗?跟妖女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皇家都没承认是假传口谕,百姓怎么能这么肯定” 余晚晚一脸你不知道的神情,“这事也就我们这种边关城市不知道,人家京城几年前就传开了,所谓的小御医不过是妖女所化,据说这妖物把他害的不浅,为她做了诸多错事,百姓都说,若是现在白家小姐是那云间的皎月,令人望而却步,那这个妖女就是他心头的朱砂,让男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种” 沐初棠:“. . . . . .” 试探着开口,“那. . .这说书先生有没有说这妖女有什么特点之类的” 余晚晚摇摇头,“除了漂亮,没有过多的描述” 沐初棠微微舒了口气,心放在肚子里。 余晚晚继续,“倒是对那个白家小姐大有称赞,辰王因为妖女做了许多错事,几次帝王大怒,都是白家小姐央求他爹,最后白家出面,化解了危机,因此,百姓都说,得此女者,人生大幸” 白芷岚,沐初棠知道,御史大夫白远山之女,前些年还由太后亲自下懿旨赐婚祁佑辰与白芷岚。 余晚晚微微感叹:“自老王爷死后,老王妃便移居在长清观,辰王在边关打仗自是不能时常陪在老王妃的身边,白家小姐倒是时常陪在她的左右,白芷岚这未婚妻当的,真的是没的说” 白芷岚德行端庄,仪态优雅,秀外慧中,家世又好,是盛京内数一数二的名门贵女,沐初棠忍不住点点头,“门当户对,又郎才女貌,确实是天作之合” 须臾,余晚晚似乎有事情便离开了,耳边叽叽喳喳忽然消失了,沐初棠倒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过于安静了。便起身离开,也不知去哪,只是围着假山随意的走走。 假山周围的花花草草已经泛黄,开始枯萎掉落,唯有几株海棠开的娇艳,花瓣由外到内由深红逐渐变浅红,最后变成洁白,花蕾处又有几簇鹅黄的细丝,真真的是十分好看。 小时候,不忍心看这样充满生机的花朵竟然也会凋谢,每年都会因为凋谢伤心很久,师父便真的想到办法能让海棠四季常青。 师父说,当年他便是在一个海棠树下发现的我,那时,海棠花初开,满树的海棠花争奇斗艳,树下也堆满了海棠的花瓣,而我被埋在海棠花瓣下只留出了张四处张望的脸。所以我叫沐初棠。 因有上辈子的记忆的关系,我总觉得我这一生很长,其实好多小时候的事情都忘的差不多了,只是有的时候被人提起,我才恍惚间觉得是有这么回事。 沐初棠绕过一颗百年大树,忽然定住脚步,眼前一个颀长的背影毫无征兆的闯进了视野,玉冠束发,身着青色直裾长袍,外罩青灰色氅衣,上好的绸缎衬得他贵气十足,只是有一股莫名的深沉孤寂从他四周散开来。 沐初棠当然知道这人是谁,面带得体的微笑,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民女沐初棠见过王爷” 祁佑辰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个眼风都不曾给过她,许久无言。 渐渐地,不仅沐初棠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就连半蹲的身子也维持不住了,只剩下内心无声的呐喊,万恶的旧社会,这些繁琐的礼仪礼节、该死的尊卑贵贱到底是谁研究出来的! 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喊,我们亲爱的王爷大人终于开了尊口,淡淡,道:“起来吧” 这无波无澜的声音听在沐初棠耳里有如天籁,直起身子,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这厮心情似乎不大好,也不知他是何时站在这里的?习武之人感官比较灵敏,也不知刚刚与晚晚的对话他听了多少去? 要不要 . . . . . .找个什么借口,离开算了,此刻安静的有些尴尬,就连秋风也停了,沐初棠此刻的呼吸也是小心的,祁佑辰向来话就少,所以不能指着他来打破尴尬。 “不知王爷何时过来的?” “你希望本王是何时来的?或者,你根本想问的是,方才的话本王听去了多少?” 沐初棠:“. . . . . .” 聊天总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沐初棠仿佛见怪不怪,这人总是喜欢把嗑儿往死里唠,一点都没变。 “你一直住在棠林坳?”祁佑辰虽然没看她,但这句话确实是跟她说的。 沐初棠本来已经做好了谁都不说话的准备,本以为还要跟他再耗一会儿呢。 “是的,师父就在林外捡到我,我也是在林中长大的” “我以为你在元明宗长大的” 不知他为何对这件事情这么感兴趣, “我是七岁以后才回的宗里,即使这样,我每年也会回来呆上几个月” “那. . . . . .” 沐初棠不解,抬头看向这个把话只说一半的人,他的目光似乎看向了很远处,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从她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祁佑辰的侧颜,其实即使只有个侧脸,也能让人一眼看出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但从气质上来讲,祁佑辰温润的如一块美玉,肌肤白皙,身材高挑,任谁都不能把眼前的男子与传说中的那个杀人嗜血的战神王爷重合在一起。 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样谪仙出尘的男子武功深不可测,四年前,别说盛京的百姓不信,就连自己,也被他的外表骗了。 这一抬头,沐初棠微微一顿,刚才离了远了竟没有看到,此时离得近了便是看的一清二楚,他的袖口处与左肩竟然脏兮兮的,这祁佑辰当了几年将军竟然转了性子?洁癖好了? 忽然想到什么,沐初棠心觉不好,肃然开口:“是谁带王爷进来的?” 祁佑辰侧脸,睥睨着他,漫不经心:“我自己进来的” 果然!沐初棠瞬间明白了那么爱干净的祁佑辰衣服为何会沾上泥土。 沐初棠眉头紧锁,有些悲愤,道:“你又把我的八卦机关阵破坏了?” 这几日除了祁长煜按时的施针换药之外,所有的精力时间都用在了林外的八卦机关阵上。 由于上次就是被祁佑辰这厮破坏的,所以,她这次布的阵法与上次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绞尽了脑汁,用尽了毕生所学才画好了阵法机关图,就在今日下午,最后一处机关才布置到位 . . . . . . 望着那张愠色渐浓的脸颊,祁佑辰挑眉,慢悠悠开口:“你那个什么破阵的,也好意思价值一万两白银?本王是有多想当冤大头,才会再次破坏阵法机关?” 沐初棠微怔,自知那张欠条是有那么一丁点过分,可是好不容易逮到一位家大业大的皇亲国戚,不捞点说不过去。 十一章 辰王的蔑视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仰着的脸看向别处,别过祁佑辰赤裸裸的注视,“我. . . . . .王爷一直在打仗,可能不太清楚,百姓都知道,我是医仙嘛,所以我的东西怎么能与凡物相提并论?” “医仙???”祁佑辰依旧注视着她,凤眸微眯慵懒十足,“招摇撞骗,小!骗!子!” 沐初棠猛然抬首,神色羞怒, “我又没有钱买强卖,王爷若觉得不合适,大可不必给我银票?现在又何必出口伤人?” “伤人?” “可不是嘛,你可以说我人品不行,也可以说我长相. . . . . .你还可以说我人品不行,但你不能说我医术不行”人品乃身外之物,拿来出卖一次也无妨, 沐初棠继续,“你质疑我的“医仙”称谓,可不就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吗?” 祁祐辰淡漠的看着她,平静说道:““医仙”二字,对于“医”,医病救人,你马马虎虎,我不曾质疑” 沐初棠:“. . . . . .” 说来说去,这厮的意思是说自己配不上“仙” 沐初棠只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服气,十分不服气,从小到大论颜值还真没输过,一定是觉得自己被讹了钱去,内心不平衡,所以才会出言讥讽。 沐初棠耐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这价格是高了那么一丢丢,可我救得是皇子,而且我敢说在封祁国内能救他的只有我沐初棠一人,就算放眼整个世界,也不会超过三人。况且您也看到了,祁长煜那家伙天天浸泡的药草也不止个几万金,所以……您不亏,几万两黄金换一条皇子的命就可以偷着乐了。” 祁佑辰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把讹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气笑, “泡澡的药草我不懂,尚不追究,那两条怪物的医药费呢?我方才见到了,可谓是虎虎生威,有能掀翻苍山巨石的气势,可不像是“医仙”口中因受伤需要巨额医药费的阿大阿二?” 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言,沐初棠沐初棠目光闪烁,喃喃:“你又不是医者,你懂什么?或许. . .精神上受了什么创伤也不一. . . . . .”望着祁佑辰似笑非笑的神情,终究是虚心的闭上了嘴巴。 许久,她才硬着头皮开口,“若有疑义,何不早些提出来,如今银票都送来了,王爷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何必添了几分小气?” 这下,祁祐辰真是气笑了,真真实实的见识了什么叫做倒打一耙。 只留下一句:“惯是会强词夺理。”拂袖离去。 而沐初棠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追了上去,祁佑辰的步子很大,看着身影悠然闲适,没一会儿功夫,人影即将消失在了拐角处。 “王爷,等我一下”沐初棠焦急的出声喊道,提起衣裙,追了过去。 祁佑辰虽未停下脚步,但她与他的距离骤然间缩进了,沐初棠追的也不是很吃力了,在离他一步之遥时,祁佑辰终于停住。 沐初棠绕到他身前,先弯腰覆膝小喘了一会儿,这会儿估计他会等的不耐烦了,果然,一抬首,还是意料之中的嫌弃神色,十分熟悉。 曾几何时,那满院澄黄的柿子树下,持剑而立的白衣少年,衣袂蹁跹,眉宇间傲气十足,垂眼看着身前弯腰喘息的小小少年,嫌弃十足,“口口声声说习武五年,可如今你这情形怕是连一深闺弱女子都不如,你还是从文吧!” 本以为这些陈年旧历都忘得差不多了,可如今,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却是如此清晰。 祁佑辰皱眉,不露痕迹的打量着身前的女子,因刚刚一路小跑两颊晕红,一双秀雅的桃花眸顾盼生辉,偏偏嘴角还噙着悠闲自若的笑意,嘴角梨涡若隐若现,明明艳丽灵动,却偏偏学的出家人那一套恬淡寡欲,不食烟火。 “有事?” 沐初棠问道:“你这衣服脏成这样是与两条蟒蛇打了一架?” 祁佑辰冷然,“嗯” 沐初棠的第一反应便是“你不会把它们杀了吧?” 闻言,祁佑辰看着她,似笑非笑。 逐渐的,她成悲痛之色,祁佑辰哂笑:“没有,我没事杀两条畜生干什么” “那. . . . . .它们还好吧,没受伤吧!”沐初棠决定一会儿要去看看阿大阿二,平白无故的惹上了祁佑辰。 她忽然注意到了祁佑辰渐渐沉下的脸,就连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也让人觉得阴森无比。 她其实是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就拿刚刚这种情况来说,常人定会先询问王爷有没受伤,毕竟阿大阿二看起来十分的彪悍勇猛。 可沐初棠不是常人,首先她了解阿大阿二,性情还是很温顺的,上一次被她带进林内,阿大阿二是能够记住他的,肯定不会伤了他;其次她打心里觉得,一般东西也伤不了祁佑辰的,她曾亲眼见识过十几岁的祁祐言徒手杀了狼王,孤身灭了狼群. . . . . . 祁佑辰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沐初棠紧随其后,仿佛并没有察觉出别人的不待见,目露关切,道:“王爷您没受伤吧?畜生毕竟是畜生,自是不知王爷尊体,若是磕了碰了惊了王爷那也是万死不辞的” 并没得到回应,继续紧随其后自说自话,“也是,王爷武艺超群,万人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区区两条小蛇,自然不可能伤到王爷” 祁佑辰忽然顿住脚步,负手垂眼看着身前一脸马屁相的沐初棠,许久。 沐初棠自认为露出了得体适宜的笑意,然而她看到祁祐言嘴角依旧是那抹讥笑的时候,也渐渐挂不住了。 他沉声,道:“本王要回屋沐浴更衣,医仙也要一起?” 沐初棠略显尴尬,摇摇头,“不了” 看着依然纹丝不动的沐初棠,他扬眉,神色玩味,许久,冷笑:“看来,医仙嘴上说着不了,其实还是很舍不得本王啊!” 祁佑辰住在碧荷院,途中,要穿过荷塘,而此时,两人就站在接连小院与塘边的沉木长廊上,长廊很窄,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过。 而沐初棠,则正正好好的挡在了祁佑辰的身前。 也不说让路,最后,还是诺诺解释:“我这不是看您站在这里好好的吗!我了解阿大阿二,没我的命令,他俩不会伤人,也就唬唬人” 祁佑辰神色淡淡,难得开口回道:“阿大阿二似乎 . . . . . .认识我?” “不就前两天你们闯进来的那次吗?” 祁佑辰摇摇头,思索着,“首次闯入林中的那天,本来我也在场中,可是在打斗的过程中,两条巨蟒不肯攻击我,几次都把我甩到了场外” 祁佑辰当时就疑惑重重,可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两条巨蟒。今日再见,虽是交了手,但与两条巨蟒也只缠斗了一会儿,它们便抽身离开,疑虑却是更甚。 而沐初棠也十分不可思议,没想到世风竟败坏如斯,如今连两条蛇都知道“看脸”区别对待了。 见沐初棠一脸茫然,心知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无奈,“还有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那花海碟浪呢?蝴蝶总不可能也认识你吧?” 闻言,祁祐辰瞥了她一眼,神情竟有些. . . . . .得意?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类似于水滴状的小东西,慢条斯理的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即,便放回口袋。 “你 . . .”沐初棠却是明白了,简直不可思议。 之前,师兄弟总是羡慕自己有过目不忘之本事,她总是在内心嗤笑,只不过是拥有前世的记忆,记东西容易些罢了,怎么可能有人过目不忘,直到六年前,她遇到了祁佑辰. . . . . . 是了,这家伙真正的过目不忘,极通音律,只是没想到,当日在碟浪花海只吹了一遍的曲子,他竟记住了。 只见祁佑辰神色十分不耐,摆了摆手,示意她靠边站。 沐初棠起开身让开路,望着长廊上渐渐离开的背影,目光复杂。 第十二章声东击西的救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她总说自己一直是被上天遗忘的那一个。前世无父无母,孤儿院长大,还记得小时候她第一次拿了全班第一名,她手握试卷在房间里兴奋的睡不着,那时,她是一个人; 上了中学,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可全班第二的却是校长的女儿,她被孤立了,后来她学会了考第二名,不再有人孤立她了,却在每个考试完的夜晚,她手握试卷,在房间里静静坐到深夜,那时,她是一个人; 她最后选择学医,因为她还想爱这个世界。大学里,她科科成绩优异,次次考试第一,她也如愿的进入了最好的医院实习,最后,在她们这批实习生中,留下了两人,没有她,一个是市长的女儿,另一个是院长的侄子。 她手握简历,站在了忙忙人海的人才市场中,那时,她是独自一人。 她曾在一个下雨天,怒问苍天,为何独独把她遗忘了,等来的却是一阵雷鸣,她一笑而过。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悲喜自渡,常常自嘲,怕是范仲淹都不及她这般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最最可笑的是连她意外死亡之后,都没人让她喝孟婆汤,真真是被遗忘的透透彻彻,干干净净。 而与她站在人生两个极端的便是祁佑辰,他是被老天精心培养的,老天爷的亲儿子,天之骄子。 他出身皇家,父亲圣亲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弟,祖母是当今太后,母亲是当朝唯一的一个外姓王镇北王的嫡长女,齐月郡主。 他七岁便阅览群书,博通古今,出口成章,更是少年成将,有勇有谋,见过之人无不赞一句这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啊! 上天总是这样厚此薄彼,沐初棠不服气的瞪了那背影一眼。 那人仿佛开了天眼,离去的身影忽然顿住,转身。 沐初棠:“. . . . . .”眉心直跳。 不是吧?这样也行?难道他真是什么神仙下凡历劫来着? 沐初棠迎着夕阳静静的站在长廊边,双手交握在前,恭敬等待着那个飘逸的身影。 祁佑辰立于身前,淡淡,吩咐:“今日晚膳,就摆在碧荷院” 沐初棠:“. . . . . .” 若是寻常之人,沐初棠只一句话回过去“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又或是对我棠林坳有什么误解,我是大夫,不是厨子,棠林坳又不是饭馆,何曾会管你吃食?” 可祁佑辰终究不是寻常之人,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商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显而易见,自己都是那个民、商、穷,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好开罪他。 若是平时倒也不差祁佑辰几顿饭,实在一个月前,林内唯一一个会做饭絮娘的回了趟老家,现未归来。自己平时清粥小菜的先对付吃着,余晚晚和云生他们也经常往林内送些吃的回来。 但是. . . . . .她面露难色,总不能让祁佑辰跟她一起吃清粥小菜?或者青菜面?顶多加一个鸡蛋? 沐初棠站在原地思索不断,搜寻着脑中少的可怜的菜谱。 耳边想起祁佑辰幽幽的声音,“医仙不会是根本不懂举炊烹饪之法吧?” 沐初棠平静的看向他,只见祁佑辰看向她的神情,似笑非笑。 她柳眉微蹙,干脆承认算了,自己是大夫,又不是厨子,不会又不犯法。 刚想开口承认,祁佑辰幽凉的声音再次传来,带了些提醒的意味,“想来是我多虑了,若医仙不会举炊烹饪之法,欠条上的伙食费作何解释?” 此刻的沐初棠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我说的呢,这家伙明明都走了却折返回来,又一番阴阳怪气的是为了哪般。 是了,当时在欠条上为了多增加几项收费内容,顺手写上了伙食费。 这几日他和洛庭一直在城内,祁长嫣一直在照顾祁长煜,吃食的问题一直都是她们自己解决的,所以,沐初棠还真把欠条上的伙食费忘得一干二净了。 夕阳下,祁佑辰睥睨着她,神色依旧是似笑非笑,似乎有耐心等着她的回复。 沐初棠脸上强撑出笑容,“既然王爷吩咐了,那民女定准时把晚膳送到碧荷院中的” “这样再好不过了,正好本王也想见识一下这价值一万两白银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伙食?” 望着那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背影,沐初棠极力保持的微笑,渐渐的垮掉了。 抬头满眼撩人的暮色,淡灰色的夜幕上弯月斜挂,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点缀其中,沐初棠颓然的叹了一口气,“都这么晚了,我上哪去给你找价值一万的晚膳啊!” 入了秋,并不像盛夏时分的满塘荷花密密麻麻,好在如大玉盘般的荷叶依旧张扬,朵朵粉嫩的荷花似乎成了点缀,有的只剩下小巧的莲蓬傲然挺立。 荷塘边,长廊边,挂满了古朴典雅的小纱灯。夜里,灯光氤氲,藤黄的灯光浸染了肃穆的黑色,使整个荷塘都变得柔和了,西风时而卷起了满池的荷塘月色,那被灯光笼罩的半池湖水泛起了波澜,荡起了涟漪。 傍湖而立的二层小筑,古朴雅致,此时,二楼厅偏屋内灯火明亮,半榻上端端正正的对坐两人,两人中间摆一个小方桌,二人对弈,看似悠闲。 祁佑辰缓缓的重复着方才齐洛回禀,执子,落子,一片闲适,“你是说,桑蛮的谢丞相府” “让探子把谢宣盯牢了,既然秋蚕蛊最后一次出现在四年前的谢家,那就从谢家开始,四年前至今,把所有跟谢家往来接触的人都牢牢翻一遍,尤其要注意能与胡羌那边搭上的” 语气淡淡,偏偏冷意入股 齐洛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就是在查秋蚕蛊的事情,今日终于得探子回信,信上只一句话,秋蚕蛊最后一次出现在四年前的谢家,便立即赶了回来。 齐洛:“医仙说,是混在了食用的吃食上了,七皇子虽是一员小将,但身份尊贵,每日能接触的也就几人” 祁佑辰明白他的意思,“一个奸细而已,还能跑了不成?先不要打草惊蛇。” “王爷有了计较?” 祁佑辰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安插了许多年的奸细,不惜暴露只为毒死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要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齐洛:“可是,毕竟是皇子,若是他在你手里出了事,必定与圣上心生嫌隙,他们这么做,是要报复你” 祁佑辰摇摇头,略带讽刺,“就算有嫌隙,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生出来的。圣上心里门儿清着,一个死了的皇子,一个能带兵的将军,他选谁?” 齐洛:“. . . . . .” 祁佑辰轻笑, “你说巧不巧,我这边刚带着祁长煜出来了,大牢就起火了,而重伤的达坤赤就能逃出生天?” 祁佑辰落子,并带着胜利的微笑,“你,又输了!” 而齐洛根本就没心思顾及到输赢,问道:“王爷的意思是他们想要引开你,只为了救出达坤赤?” 回想过去几天的种种,恍然大悟,随即又摇了摇头, “可是,火是三公子失手放的,虽然不太喜欢三公子,若说他是奸细,我不信” 他口中的三公子是祁佑辰的弟弟,老王爷的侧室所生。 闻言,祁佑辰嗤笑:“他哪来那个脑子做奸细?不过是被利用了” 齐洛依意识到此次的严重性,“若真的如王爷所说,达坤赤必定还在城内,他如今重伤,城外又是铜墙铁壁,他定是会选择现在城内休养生息,不知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 . . 是要拜会拜会这个赵福生了!” 齐洛当然听出来他口中的“拜会”不会是真的拜会,赵福生一个小小的知县,让王爷去拜会,他也有这个命承着? 他有些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达坤赤会找赵福生帮忙?可是赵福生区区一个县令,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亡命之徒,有何不敢” “可. . .为何是他?” 祁佑辰蹙紧眉头,不悦道:“阿洛,你以后莫要与泰鸿走的太近,他那脑子已经无药可医,若不想与他一样,与丞宴多走动走动才是” 齐洛:“ . . . . . .王爷教训的是,还请王爷指教” 他们四个师出同门,论武功,李丞宴逊色于其他人,唯心中的那份城府与计谋堪称军师,可他与泰鸿两人可以说痴心于武学,对于其他,泰鸿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而自己. . .也只比他好上那么一点点。 祁佑辰收起了那份不耐,分析道:“若现在是你被囚在城里,你怎么办?” 齐洛想了想,谨慎道:“等,等到最乱的时候,逃走” “是啊,一定要乱”,祁佑辰缓缓的执起茶杯,饮一口杯中茶,忽的蹙眉,端详着茶水,不悦,“这也叫茶?” 默默的把茶杯推向一边,冷笑,道:“你刚从城中回来,你可知城内有何趣事?” “趣事?” “嗯,就是百姓津津乐道的那种花边柳事” 齐洛想了又想,鼓噪乏味的生活中花,边柳事是最受百姓的欢迎的,可不知王爷问这种事情是何用意?“真的. . . 要说吗?” 十三章情迷角色妖女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让你说你就说” “不好吧”齐洛神态尴尬,但见王爷望过来的眼神十分不耐,干脆:“战神王爷情迷绝色妖女,斩国公长子于秦淮河畔” . . . . . . 十分安静,若不是鼻尖那隐隐若现的陈年檀香味,齐洛还以为祁佑辰离开了呢。 他悄悄抬眼看向祁祐辰,只见祁佑辰静静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微抿唇角,轻磕双眸,神情淡淡。 凭他对祁佑辰的了解,他知道,他家王爷生气了。 果然,顷刻,祁佑辰狭长的凤眸缓缓抬起,看向齐洛的眼神微微眯起,唇角也噙着笑意,“本王不知,阿洛独自在外竟如此惬意,这张口就来的程度,显然是把戏园子当成了家,不如这样,此番回京看上哪个戏子便带回去,至于齐师傅那边,本王无非就是出面求个情而已” “王爷我错了!天地可鉴,我心里只有唤娘一人,此生也只要她一人”齐洛起身抱拳肃然认错,这一波很迅速,否则真怕下一秒祁佑辰就下令让他带一个戏子回去。 “本王在这里是要听你的山盟海誓?” 齐洛讪讪,在满堂秋风的屋内,竟满头大汗紧张的咽了口吐沫:“我再猜猜. . .” 他再次思索半天,鼓足了勇气,试探道:“战神王爷情定白家小姐,是英雄儿女还是. . . . .” 随着祁佑辰笑意逐渐温柔,眼神逐渐冰冷,齐洛也闭紧了嘴巴。 本来以为是提到妖女,他忌讳了。 那换了个女主,他也不乐意。总不至于换个男主吧,现在城内,百姓津津乐道的花边柳事几乎全是关于自家王爷的,哪还有别的什. . . . . . 等等,齐洛怔住,突然想到了最近还有一个倒霉蛋儿,在自家王爷重重的花边传闻中脱颖而出。 齐洛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最近赵福生的独女赵韵然看上了一个琴师,扬言非他不嫁,而且,赵福生为了促成这一对,要在三日后,办了一场宴会,叫鹊桥相会” 说完,他松了一口气,仿佛得到了解脱,迎着祁佑辰的目光愣是没敢抬手擦掉这颗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的汗滴。 这样就对了,赵福生这次把动静弄的这样大,邀请抚越所有的官员和内眷,那天必定所有的视线与注意力都会在这场宴会上,而那时,就是达坤赤最佳出城的时机。 抬首,讪讪,“王爷果然神机妙算,我等自愧不如,只是不知,这赵福生为何会选择与胡羌合作?”。 祁佑辰轻轻瞥了他一眼,唯撂下一句“自己想”,便俯身静静的收拾棋盘,不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他从棋盘上拾起一颗棋子,缓缓放入棋盒中,又挑出一颗棋子,放入棋盒,就这样,陆陆续续,看似毫无规律,实则每颗棋子都让他默默的赋予了价值,仿佛,这棋局便是这乱世,他们皆是这棋子,究竟是哪颗棋能成就这天下大局? “噹”“噹”“噹”门外响起的敲门声,“王爷,是我” 听到终于有人进来了,齐洛打心底松了口气。 “进来” 泰鸿推门而进,手上还拎着两大食盒,走到床边的梨花木桌旁,把菜一样样的摆到了桌子上。 嘴上说道:“这家醉久楼还是神了,规模不大,装修也并非是最精致的,可你若问抚越的百姓哪有最好的酒楼,几乎所有人都会提到这家醉久楼,今日咱们便也尝尝,到底神在何处?” 齐洛此下见到他,格外热络,忙解答:“神就神在这家酒楼去过仙人” “仙人?”泰鸿黝黑凶悍的脸上疑惑迷茫 这几日齐洛一直在外打听情况,所以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了解到了七八分,“嗯,仙人就是咱们林中的这位医仙,据说她鲜少现身城内,除了百草堂,人们也只在这家醉久楼遇到过几次,至此以后,对她信奉的百姓便纷至沓来,只为见她一面。” “哦,噱头大于实质,看来注定是让人失望了” 闻言,齐洛奇怪的望向泰鸿,他虽然面目凶悍,可是为人还是很敦厚善良的,不知今日为何这么大的敌意。 齐洛回道:“难得的是这家酒馆的菜品精致又很有特色,所以口碑人气才会持续下来” 泰鸿依旧是垂着脑袋,摆好了碗筷,坐在了椅子上,闷声道:“若知道是这样,不吃这家也罢” 齐洛:“. . . . . .泰鸿,你这是对醉久楼有意见还是对医仙有意见?为何方才还好好的,一听是医仙喜欢的,满脸的怨气?”看着泰鸿门头生气的样子,有些好笑,“你这样,就像是被抛弃的深闺小媳妇儿” 泰鸿瞪了他一眼,犹豫半晌,开口:“你可知你口中的医仙,她,她是. . . . . .” 她是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反而把自己的黑脸憋得通红。 这时,净了手的祁佑辰从门外走了过来,泰鸿和齐洛立即起身,等祁佑辰坐了下来,他们随后也坐下来了。 祁佑辰缓缓的执起筷子,优雅而从容。 齐洛却有些心不在焉,只因泰鸿那只说了一半的话,“泰鸿,你方才说她是什么啊?怎么只说了一半?” 泰鸿望了眼低头吃饭的祁佑辰,目光有些悲切,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是化为一声叹息,执起筷子,闷头吃起来。 齐洛却是更加疑惑,无非就之前医仙变相的说了几次他丑,泰鸿也不会因为此事记恨上她的,可刚刚他眼里的悲伤愤怒是那么明显,这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可他俩之间能又能有什么过节? 齐洛追问:“我说,泰鸿,你不能. . . . . .唔~” 猝不及防,伴随着肉香,嘴里飞进一个东西,他拿出一看,是一个包子。有些委屈的看向包子的来处,“王爷,这. . . . . .” 祁佑辰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回道:“吃饭,莫要多话” “哦” 屋内许久无言,似乎各有心事。 “王爷”泰鸿开口,“医. . . . . .沐姑娘说过,过了今夜,七殿下醒了便是安全了,若是还没有醒过来,那便危险了,所以今夜她会亲自给七殿下守夜施针” “嗯”祁佑辰点点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从城内赶回来。 “只是. . . . . .”泰鸿吞吞吐吐,祁佑辰视线投向他,“怎么了?” 泰鸿皱眉,有些担心“按照以往施针的时辰,此时她应是开始了,可今晚,她早早的便一头扎进小厨房不说,期间还偶尔传出几声巨响,像是什么爆了的声音,莫不是她在给五殿下煎药的过程遇到了难事?” 这几日从六公主的口中得知,医仙就是当初假传圣旨的小太医,害的病痛中的王爷不得不远赴边关,更是几次差点死在战场上,他对这个人人口中称颂的医仙便有了巨大的敌意。 不过敌意归敌意,七殿下的命现在还捏在她的手里。 祁佑辰闻言一顿,缓缓抬头,神色倒无变换,轻声的问了句:“你说她去厨房了?” “嗯”泰鸿点了点头,“她在小厨房待了很久,期间,她跑出来过两次,皆是在两声巨响之后,伴随着每声巨响,都是一阵浓烟,沐姑娘也是十分狼狈,在林中待了这些日子,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手足慌乱” 他有些担忧,“之前,无论殿下的情况多严重,沐姑娘皆是淡定从容,王爷,你说,会不会是殿下这边. . . . . .” “莫要在这里瞎估摸,吃完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祁佑辰淡淡吩咐,并不像泰鸿那样满脸担忧,再次执起筷子,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噹”“噹”“噹”门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王爷,在里面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泰鸿和齐洛不约而同的看向依旧低头吃饭的自家王爷。 同时,门外再次响起女子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我能进来吗?” 女子试探道:“既然王爷没有反对,那民女就进来喽” 话音刚落,门就被轻轻的推了一下,但并没有推开,因为屋内上了栓。 女子颇有些不满,喃喃,“什么人啊这是,明明刚刚还在里面说话来着” 随后,齐洛和泰鸿惊诧的盯着那顺着门缝缓缓伸进来的匕首,然后,一点一点熟练的挪开了门栓 泰鸿:“ . . . . . .” 齐洛:“. . . . . . ” 两人望着那推门而入后的灿烂笑颜,差点惊掉了下巴,明明知道了王爷身份,也丝毫无惧闯了进来,她这种行为,都够秋后问斩的了。 祁佑辰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沐初棠微微扬眉,“不知沐姑娘身带匕首夜探本王住处欲意何为?” 沐初棠忙收好匕首放在了一旁的书架上,“我这匕首是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王爷不要误会了,民女绝无刺杀之意” 祁佑辰瞥了一眼匕首,有一瞬的怔忪,但也仅仅是一瞬,随后嗤笑:“刺杀?你莫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这话还真是让沐初棠一阵郁结,说来说去,还不是讽刺自己武功差,他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天生的练武奇才! 望着满桌的精致菜肴,沐初棠有些不乐意,她走过去,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嘴里念叨:“王爷既然已经吃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我可是在厨房忙了一个晚上” 十四章南姝的疑惑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闻言,齐洛和泰鸿俩人皆是一惊,本以为在煎药,没想到却是给他们这一行人准备晚膳,齐洛被沐初棠抱怨的有些惭愧,:“麻烦沐姑娘了,我们虽是迫于无奈,到底也是打扰了姑娘的清净,姑娘无意计较并事事亲力亲为,在下实在惭愧” 闻言,沐初棠老脸一红,十分哧然,自己何时有他口中的这般高风亮节了,此时放在胸口处的银票适时的开始发热,灼烧着她的良心,她讪讪,“这般客气做什么,一顿饭而已,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哼”泰鸿不屑,实在是对她没有什么好感,她的行为让他觉得她是在对王爷示好,只是此时示好又有什么用,当初陷害的时候可想到有今日? 祁佑辰声音幽凉,“举手之劳?”目光上下打量着沐初棠,“本王怎么觉得不像是举手之劳?若是真的为难那就算了,本王也不会强人所难” 沐初棠知道他是幸灾乐祸,可是听在齐洛和泰鸿耳中,这句“为难”却是事实,确实的为难她了。 沐初棠今日一身浅色翠烟衫,下罩淡蓝色烟纱散裙,裙角处点缀的几只飞舞的蝴蝶此刻也不似平时那边轻盈翩跹,一半的蝶翼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火熏燎过的窟窿,窟窿虽不大,可这样大小的窟窿在她身上差不多有了四五个了。就连白皙的面颊此刻也留下了匆匆忙忙擦过了的痕迹,这. . . . . .确实不太像是她所说的“举手之劳”那么简单。 沐初棠不以为然,神色甚至还有小小的得意,朝食盒努努嘴,“大家看过不就知道了” 齐洛接过食盒,把里面的菜一道道摆了出来,随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出现在眼前,就连祁佑辰也十分意外。 “各位既是贵人,也是棠林坳的客人,今日我也算是尽地主之谊,大家莫要客气,只不过,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在这里停留了,大家尽情享用便是”沐初棠说的也算是豪气,随后,便退了出去。 齐洛:“没想到百姓口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医仙,也不是那么的. . . . . .不食烟火,菜肴倒是精美,只是样样离不开肉,鸡肉、鸭肉、猪肉、牛羊肉,看不出来那样瘦弱纤细的人,胃口却是不错” 而这边,沐初棠匆匆忙忙的回到了碧落斋,南姝立即上前,神色有些担忧,小声询问道:“师姐,这样. . . . . .应该不会有事吧?” 其实沐初棠心里也没底,不过也淡定的回道:“能有什么事,左右不过一顿膳食而已” 闻言,南姝也点点头,师姐说得对,左右不过一顿饭而已。 沐初棠沐浴更衣过后,推开窗户,抬头望向高挂柳梢头的圆月,“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一旁的南姝也是衣着整齐,手上早已拿好了药箱。 沐初棠接过药箱,带着南姝向门外走去,还不忘了提一嘴“泰鸿即已住进了泽兰堂,就让南允搬到前院的洛雪居吧” “弟弟已经在洛雪居住下了,我刚刚已经嘱咐过了,林中来了贵人,莫要闯祸” 沐初棠点点头,这点她是放心的,这姐弟俩虽性子活泼,但难得的懂事,又从不惹事。 二人就着月色踏进了主屋,本来沐初棠一直住着主屋,自从祁长煜来了之后,便让给了祁长煜兄妹两个。 迈进门槛的步子微微一顿,平时宽敞的主屋内此时还有些拥挤,即使点上了明亮的烛火也显得暗暗一片。祁长嫣在屋内自是意料之内,她为了照顾祁长煜,这几日几乎是寸步不离,只是除了她,屋内还有祁佑辰、齐洛、泰鸿三人。 沐初棠微微叹息,“也不用人人都挤在这里”祁佑辰眼神示意泰鸿和齐洛,让他俩先出去。 泰鸿说道:“还是我来吧,这几日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也是熟门熟路了” 祁佑辰淡淡,“无妨,你们先下去吧” “可. . . . . .”泰鸿还是不赞同。 祁佑辰抬手阻止他说下去,齐洛与泰鸿缓缓的走了出去,与他们一起出去的是南姝,她关门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张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的男人。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即使他话不多,即使他总是神色淡淡,她总是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都是幽冷的,她觉得师姐得罪他不是个明智的抉择。 圆月当空,月光幽凉,整个院子都被浸染成梦幻般的银灰色,主屋门外的石阶上,坐着一个蹙眉思考的少女。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我一个大活人大摇大摆的坐在你身边你都没察觉”南允拍了拍她肩膀,好奇的问 南姝看向他,“你怎么来了?”然后想到了什么,揶揄道:“听余师姐说,这几日最辛苦的便是你了,怎么?回林里不想着歇息倒先到我这里了?” “连你也挖苦我?”蔫头耷脑,“我这几日碰壁碰的够多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再说了,你不也崇拜辰王爷?你就不想见他?” 南姝好奇,“怎么?你见到了?快给我说说?” 南允一改颓废,神色得意,“自是. . . . . .没有见到” “切~那你得意个什么?” 南允反驳,“可是,我见到了玄甲军”神色突然很是向往,“你可不知道那玄甲军有多威武!总有一日我也会成为玄甲军的,我要成为辰王账下最得意的一员猛将,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哈~”南姝故意打了个哈欠,“就你,还玄甲军?你连我都打不过,那辰王账下都是你这样的,都不用打仗了,直接投降算了” “哼!你懂什么”南允被讽刺的十分气愤,“本来好心过来陪你解闷,见你这几日没出林,有关辰王如何胜了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这一战你定也是不知,想着说与你听听,你既然这般瞧不起我,那你干脆也别听了,日后等你自己去张先生那里听吧!” 张先生便是百草堂隔壁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南姝很喜欢听他讲书,听他这么一说,南姝讨好道:“我也就是与你开玩笑,你的功夫我还能不知道,在咱们灵剑宗都是能拿得出手的,我是你姐姐,还指着你光耀门楣呢,哪能瞧不起你啊!” “真的?” “真的!” 满脸的郁闷消失殆尽,南允拉着南姝的胳膊,滔滔不绝,月光下,少年的语气随着剧情的发展高低起伏,时缓时急,当真的学足了说书先生的那一套。 而一旁的少女一会儿紧张的捂住嘴巴,一会儿痛快的拍手叫好,一会儿又悲伤的落泪,旁观者无不感慨一句年少无忧,真好! 门内,灯光如昼,有些压抑,沐初棠施针已经进行了一半,渐渐的能听见祁长煜痛苦的闷哼,这还只是开始,他会越来越疼,沐初棠手上不能懈怠半分。 最紧张的是坐在一旁的祁长嫣,握紧的掌心此刻尽是汗渍,只有祁佑辰,事不关己的捧着茶杯。 屋外,南允口中的故事已经胜利了,虽然早就知道了结尾,两人依旧是十分激动。 “还有吗?还有没有关于辰王爷的故事了,改日出林了,我定要去找张先生,从头到尾听一遍” 闻言,南允忽然安静,面目有些惆怅,南姝不解,“怎么了?” 南允叹息,“没想到如辰王这般的人物,也会被妖女迷惑,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妖女,可是假传圣旨的妖女?” “你只知道那妖女假传圣旨,把辰王骗到战场上,你可知妖女为何要害辰王?” 南姝摇摇头 南允神秘道:“这是一段丑闻被皇家压了下来,据说妖女与沈国公的独子沈渊之相爱,而辰王恰巧也被妖女迷惑了心智,正是不能自拔之时,那肯定是. . . . . .” “南允,去把小嗤取来” 屋内传出来的吩咐打断了侃侃而谈的南允,“好的,师姐”,然而他意犹未尽,拍拍南姝的肩膀,“等我回来继续说与你听”便离开 南姝疑惑,小嗤身带剧毒,正常情况下是不能用第二次的,竟不知祁长煜情况如此糟糕。 南允脚上仿佛长了双风火轮,只顷刻间,便返了回来。 还带着急促的喘息,继续着之前的故事,“那肯定是要棒打鸳鸯的,于是他就. . . . . .” “南允,去把师傅留下的第二套银针取来” “好的,师姐” 南姝疑惑,第二套银针粗如铁杵,这祁长煜就算是救活了,身上也避免不了几个窟窿吧。 风火轮返回,继续侃侃而谈:“于是他就杀了沈渊之,妖女就 . . . . . .” “南允,进来” “好的,师姐” 他恭敬的走了进去,耳边传来师姐温柔的嘱咐,“去,把桌子上的药煎了,记住,全程用小火慢熬,万不可心急” “好的,师姐” 离开之前,奇怪的忘了一眼榻边那个略带英气的女子,整个屋内,师姐低头施针,不曾抬眸,太师椅上的男子手执一本书,看得入神,只有榻边那个略带英气的女子,总是别有深意的看着自己,看得他有点发毛。 望着南允离开的背影,南姝再次疑惑,通常煎药的原则都是先大火沸腾,再用小火煎煮,全程小火慢熬还未听过,不过,师姐医术那么高,听师姐的就对了。 十五章忆当年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十分安静的主屋内,想起了女子破了防的笑意,祁长嫣本是十分的精力都用在了祁长煜的身上,没想到却被方才的愣头小子弄得哭笑不得。 支走了南允那个大嘴巴,沐初棠集中注意力,手上下着银针,还不忘观察着祁长煜的反应,只见他逐渐开始颤栗,喉咙间也溢出痛苦的闷哼,沐初棠低声:“把他嘴堵上,接下来,会越来越痛苦,别让他咬了舌头” 祁长嫣拿了一块绢布,听从她的话,塞到了祁长煜的嘴里。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缓缓扎入穴位之后,沐初棠揉了揉酸涩的脖子,出声,“把他抬进浴桶里吧” 闻言,祁佑辰终于放下了手中不知道从哪弄的一本书,起身,和祁长嫣一起把他扶进了浴桶里。本就药味十足的浴桶瞬间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今日的药呈黑色,与往常的药都不一样。 祁长嫣忍不住干呕了几声,祁佑辰倒还好,皱起眉头屏住呼吸。 沐初棠:“今夜我来守,公主与王爷在此也帮不了忙,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祁长嫣摇摇头,“你说了,今夜很重要,既然如此,我怎么能先离开” 祁佑辰虽没说话,但也没离开,于是,三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了浴桶边,相对无言。 画面有些奇怪,三个成年人,站在人家浴桶边算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指着三步外的小圆桌,便开口,“要不我们到那边坐着?” 那两人似乎也觉得她的提议不错,挪步,在桌边坐下了,沐初棠也紧随其后。 “沐初棠,你觉得皇兄会醒吗?”祁长嫣望着浴桶内的人,话却是对着沐初棠说的。 不知是因为这四年里的经历,还是因为祁长煜的病情,总之祁长嫣对她少了很多敌意,性子也静了很多,并不像当初认识的那嚣张跋扈的祁长嫣了。 “会的”声音不大却不曾犹豫 祁长嫣轻笑,脸色有些虚浮,想来也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过,“你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这份自信看着让人嫉妒,今日却有些庆幸你能这般自信” 有些意外祁长嫣能与她说上这么多话,前几次过来施针她在一旁虽是担心,却是一言不发。 “世人皆以为毒王宗乃治病救人第一大宗,可是即叫毒王宗,制毒解毒却是建宗的初心,如今压制区区秋蚕蛊的毒而已,我还是能做到的” 知道这是在安慰她,祁长嫣冲她感激一笑,嘴唇动了动,四年未见,她想跟她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半天,最后终是什么也没说。 沐初棠明白,她缓缓的低下头,拇指轻轻摩擦着手中的杯盏,想了许久,最终也变成了低头不语。 不是他们没有故事可说,相反,当初锦瑟年华,鲜活的性格肆无忌惮的碰撞,那些所谓的贪嗔痴恨爱恶欲如同麻绳一般把几个少年紧紧地捆在一起,命运更替,爱恨交织,分辨不清是开始还是结束。 如今再次相遇,他们以为的尘埃落定了还会是结局吗? 他们有些彷徨,有些不安,那些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恐惧时光,他们不愿再提,却也不愿把遗憾与羁绊继续留在那里。 这一夜,三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最后,还是沐初棠提议,“殿下的情况很稳定,也很乐观,二位还是回吧,能歇上两个时辰也是好的,明早,公主来换我就是了” 这一次,祁长嫣没有再拒绝,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随后,祁佑辰也被齐洛喊走,屋内的压迫之感瞬间消失殆尽,安静依旧。 夜里,斜风细雨,乔木与灌丛皆窸窸窣窣,无尽萧瑟。再次相遇的是故人,也是故事,恍然间带着沐初棠再次回到了六年前。 这是桃李盛开的季节,金陵城郊,是妇人小姐们春日踏青的好去处。一座千年古刹,巍峨而庄严,钟磐余音响彻天际不绝于耳,三千台阶阻挡不了焚香的世人,即来拜佛皆心有所求,而今上明德帝更是不加掩饰,干脆把皇家学院的新址建在了一旁,只一墙之隔,寓意昭然若揭,愿封祁学子皆有堪用之才。 皇家学院,不同于金陵寺的肃穆庄严,多了几分富丽和尊贵,象征着权势与地位,皇家学院的学子皆王孙贵族,学满出师便可入朝为官,人人皆向往于此,即使路过也会多瞧上两眼。 一堵明黄高墙界限分明,这一侧是书院里的一片树林,此处因与金陵寺挨着所以不设有学堂。 此时,东风吹拂杨柳,桃花缤纷,遍地粉红,空气中弥漫着杨柳的青涩与桃花的芳香,本是春日下午的惬意,却被一道奔跑的身影打破了滤镜。 沐初棠瘦小的身影快速灵活的穿梭在林中,时不时的扭头回望,仿佛随时有一只魔爪会伸向她,即使身后什么也没有,她也不敢松懈半分。 奔跑之中,一道石门在视野中渐渐清晰,沐初棠死死的咬住下唇,盯着那道石门,暗道:坚持,再坚持一下,过了石门,便安全了。 双颊因奔跑变得潮红,额头滚下汗珠滴入眼中模糊了视线,只随手一擦,空气中,除了东风吹拂柳枝的声音,就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与脚步声。 石门逐渐放大,她的体力也消耗过大,今生已有十几年,从未体会过的死亡气息,她能感觉到,背后一直有只眼睛在盯着她,那道石门在她的眼里就是生门,她想要活着。 忍者肺里快要吐血的感受,她又加快了速度,那道石门触手可及,她一个越身,钻了进去,然后用尽毕生力气,把门关上了。 沐初棠精疲力尽,狼狈的坐在门前大口喘息,头顶的阳光有些晃眼,她不禁伸出手遮挡,恍若隔世。春风本是温和热情,可沐初棠的后背已经湿透,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重生般的喜悦,即使狼狈不堪,沐初棠依旧扬起了笑意,笑的有些傻气,可语气却快活轻佻,“学友真是吾辈楷模,深知吃得苦中苦,方能睡得心上人的道理,只是习武却非学友这般蛮干苦练,还需掌握诀窍与方法” 眼前是练武场的一角,因有石墙半掩着,所以并不起眼,这里平时也会放些杂物。此时却因一个身着蓝白劲装的高挑少年而显得熠熠生辉,每日下午是武学的时间,少年便会独自在这里练习,这是沐初棠前几日无意中发现的。 今日死里逃生,再次见到这幅光景,却倍感亲切,不由得冲他笑了再笑。 少年收起手中的木剑,站直身,掸了掸因练武而沾染上的灰尘,神色漠然,瞥了一眼沐初棠,转身离开。 沐初棠:“ . . . . . .”缓缓的收回嘴角的笑容,起身追了上去。 装作熟稔的把小臂搭在了他的肩上,却因身高问题,踮起脚尖,搭的也费尽。 脸上还维持着潇洒自在, “我们每日都约在这里见面,却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我叫沐初棠,你叫我小棠好了,你呢?不知学友怎么称呼?” 少年冷着脸停下脚步,扭过身的同时,沐初棠的胳膊肘也顺势滑下,中心不稳一个酿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阳光有些刺眼,眯着眼看向他,“学友何必这么不近人情,我一向喜欢好看的事物,你这么好看,咱俩又这么有缘,不如做个朋友?你可知做我好友会有天大的好处!” 春日的阳光并没有让冷峻的少年柔和下来,他缓缓低下头,眉头紧蹙,方才被她搭过的地方留有血渍,随后,看向沐初棠的目光更加的不友善。 沐初棠:“ . . . . . .” 她也觉得有些唐突,本能的想上前帮他蹭掉血渍,“对不起,我的手受伤了,没. . . . . .” 祁佑辰向后跨出了一大步,避开了她的手,无声审视着她满脸的汗渍与浑身上下的污渍。 对面的少年郎十六七岁,俊美无俦,一身气度文雅脱俗,尽管身着同样的校袍,他依旧鹤立鸡群,唯独浑身散发着漠然的气息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沐初棠自报家门,“我乃元明宗毒王宗大弟子,我可以教你习武!”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少年虽是一身贵气,却没丝毫的内力,就连力量与身法也达不到武学最基本的要求。从他的衣着来看,他是地班学员,以这种水平,根本跟不上地班的武课进度,所以,才会被教头单独安排在此处练基本功。 谁人不知元明宗,她以为打出元明宗的旗号少年一定会心动。 沐初棠自认为很仗义的冲他一笑,谁知少年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留下两个字,“不用” 沐初棠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若是平时,她也不会如此上赶子与人套近乎,今日实在是不得不这么做,抬脚跟上去。 却见少年忽然顿住脚步,转身。 嗯?这是后悔了?沐初棠有些欣喜,喜悦之情还来不及表达,少年漠然开口,“第一,我每日下午在这里习武,而你是被罚打扫杂物间,我们虽是碰见了,却不是约好的;第二,你喜欢好看的事物是你的事,我并无断袖之癖,所以,我们并无缘;第三,我习武习的如何,并不需要一个大夫来操心,你若实在闲不住,就先管好你自己” 十六章沈渊之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闻言,沐初棠的笑意僵在嘴角,立在原地神色复杂。这个时间是武课的时间,但凡正常一点的人都在教武场随着教头上课呢。 她所在的玄班,唯有两个人是不需要上武课的,一人是身患哮喘症的杨明熙,另一人就是自己。所以,那少年最后的那一句话明显是在讽刺自己嘛! 沐初棠又羞又恼,谁知,这会儿少年也不急着走了,夕阳下静静而立,缓缓,道:“唐公子,我一向不喜不洁之物”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沐初棠,似乎极难忍受,最终,拂袖离开。 沐初棠:“. . . . . ” “不喜你大爷吧!” 真是让人生气,没想到遇到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沐初棠愠色十足,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既然与他串供不成,只能另想他法了。 不过他说的对,这幅样子确实会露出马脚的。 她神色匆匆的回到了换衣室,看了眼时间武课也快结束了,她换好学服,坐在铜镜前,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发髻,然后从袖口中掏出一根银簪,有条不紊的插在了发髻上。 她看着缓缓地摊开手掌心,有些出神,可能因为刚才跑的太急,掌心被银簪划出一道很深的伤口,此时还能看到伤口处干涸的血迹。 皇家学院虽然很大,但人数相比于盛京的其他学院要少很多,按年龄分地玄黄三个班,最终学满出师才能升为天班,只有天班的学员出来之后才会被圣上封与官职。 天地玄黄四个班的校袍都是不一样的,刚才那个少年穿的是地班武课的劲装,白衣蓝边,而自己玄班的是白衣红边,不过那家伙居然知道自己是大夫,她还是挺意外的。 沐初棠后背被轻轻拍了一下,“想什么呢?怎么看你心事重重的?” 她无奈深叹一口气,望着坐在一旁的杨明熙,悲催道:“杨兄,我好像闯祸了” 杨明熙满脸的无所谓,“闯祸便闯祸了,大不了我去皇后娘娘那里替你求情,不过,你不是被罚打扫杂物间吗?能闯什么祸?” “那已经是上周的事情了,今日根本就不必去了”她有些沮丧,垂着脑袋,“还不如继续打扫杂物间呢” 杨明熙根本就没把她口中的祸事放在心里,因为他觉得就算天大的事也威胁不到杨家,而是换了话茬,嘱咐,“别想祸不祸事了,先想想你自己,接下来,不要到处乱跑,无论去哪里,身旁都要跟着一人,杨家虽然不怕他沈家,可是有句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沈渊之小人一个,什么肮脏龌龊的事都做得出来,你也要多加小心” 沐初棠依旧垂着脑袋,沈渊之是她这几日最大的麻烦。沈渊之身份特殊,沈国公的独子,却并嫡出,是贵妾薛夫人所生。 在沈家,身份最尴尬的却是正头夫人祁薇,霁月郡主。虽贵为郡主,但其父亲为固亲王,前几年因谋反罪而论处。 沈国公本就宠爱这薛夫人,固亲王一失势,国公府的掌家权就落到了薛夫人头上,若不是其舅舅李显李太傅曾是圣上的老师,李家一直在这里压着,沈国公早就把薛夫人抬了平妻。 霁月郡主没有子嗣,沈家唯一的一儿一女都是薛夫人生的。沈渊之在盛京很是出名,并非他的出身,而是他有一个特殊癖好,喜欢收集长得俊秀的少年。 无权无势的青年才子,他就直接给抓回府里,他每年吃这种官司就有个好几回,每每都被他那个了不得的薛夫人给摆平了。 稍微有些来头的正经人家,只要他看上了,他也会耍尽手段得逞,而对方为了脸面也得打掉了牙咽回肚子里。 沈渊之与沐初棠同为玄班,初次见到沐初棠,便惊为天人。刚开始还只是献献殷勤给她端个茶倒个水的,渐渐的便开始送一些小东西,慢慢的,越来越过分,前几日写了许多淫词烂曲,大张旗鼓弄的全院师生都知道了,并且大放厥词,扬言一定要把她抢回府里。 杨明熙的这一番嘱咐也是因为担心沈渊之玩阴的,沐初棠虽然也烦透了沈渊之,但并没有那么担心,一抹阴鸷的浅笑,“沈渊之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一个蠢货而已” “解决了?什么时候?”杨明熙怔愣,上午沈渊之还来纠缠她,怎么下午就解决了?“武课的时候?” “嗯”沐初棠点点头。 “你杀了他?”杨明熙神色惊恐,趴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她并没有回答,有些欲言又止。 他恨铁不成钢,低声说:“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对你的这些龌龊心思,如今他出了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而在这个时间,你连不在场的证据都拿不出来,怎么不早点同我商量?” 要不说杨明熙聪明,首先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个时间是武课时间,其他的同窗都在校场上课,要是平时,大不了让杨明熙做个伪证,可今天不巧了,他被先生叫去帮忙批改试卷了,就算他想帮她,也无能为力。 望着杨明熙那忧思过剩的愁容,她也只能苦笑,她哪有那么傻啊!她连杀鸡都不敢,平时也就只敢吓唬吓唬小蛇、蜘蛛之类的,哪敢杀什么人啊! 可是. . . . . .沐初棠也满脸为难,不知该怎样同他解释。 正在两人忧虑之时,“咚”“咚”“咚”三声撞钟深沉而久远,萦绕耳畔。 两人脸色沉了下来,这个撞钟只有紧急集合的时候才会响起,上一次响起,还是在开学之初,皇帝带着几位内阁重臣前来巡视。 沐初棠望着杨明熙,满脸凝重,“沈渊之的事情确实是我干的,但其他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杀人” 杨明熙紧紧握住她的双臂,“记住,你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要承认,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 “嗯”她点点头。 两人随着人群来到校场,此时的校场早已站满了人。学生则是根据班级按照天地玄黄整整齐齐的列队,肃穆等候,尽管人人好奇,却没人交头接耳。 沐初棠面色如常的站在她的位置,令她微微诧异的是身旁便是地班的那个绝美少年,不过中间有半个时辰了,他竟是没来得及换衣服,左肩处还有她掌心留下的血迹。 少年静静的立在一旁,目光垂着,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院长与先生们则是围在一个大人的周围,似乎是被问话。 “李兄,李兄”前面的一个同窗转身,嘘声同李轩舟说道,“那不是你爹吗?你爹都来了,不会发生命案了吧!” 李轩舟自是早就发现自家老子,小声回道:“我一直在上课,我哪知道,你先转过去,不要同我说话,若让我爹发现我又不遵守院规,回去得被骂死” 原来是李轩舟他爹,那就是大理寺卿了。沐初棠有些发怵,如今这排场,加上大理寺卿又亲自来了,死的那个老头身份肯定不简单。 校场一时间涌进很多士兵,也有很多大理寺的官员,他们在向大理寺卿李宗俭一一汇报情况。 学生哪见过这样的情况,场内安静异常,人心惶惶。 时间像是被人故意拖长了,明明才一会儿,就像是过了一年。 李宗俭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随后,他负手缓缓游走于学生队伍。 先是第一排,然后第二排,先是天班,然后是地班,偶尔站在一个学生面前问上上几个问题。 他的目光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钉在人的身上,甚至可以说上漫不经心了,但任谁在他面前,都不由得开始紧张,犹如赤裸着身心,时时刻刻都能被他看穿。 沐初棠也紧张的咽了口吐沫,李轩舟之前同她抱怨,他总是被他爹罚,她也一直觉得是他蠢,才会事事都被发现,如今她却有点理解并同情李轩舟了。 李宗俭缓缓的来到绝美少年面前,站定,看了一眼他的左肩处,低声询问,“世子爷似乎不是那么的意外?” 少年抬眸,面色如常,缓缓回道:“意外” 李宗俭轻轻扬眉,随后,有些了然,“我倒是忘了,世子爷是随王爷上过战场的,今日这阵仗在世子的心里也不过如此” 今日此时,个个惶然,谨小慎微,除开天班几人还算淡定自若外,就只剩下这李宗俭口中的世子了。 若不是沐初棠见过案发现场,还真以为与这绝美少年有关呢! 李宗俭继续,“听闻世子爷十分喜爱干净,衣衫从来纤尘不染. . . . .” 少年低首看了眼自己的左肩,微微蹙眉,回:“没来得及换罢了” “哦?世子是受伤了吗?” “别人的”依旧淡淡 “谁的?” “不知道名字,好像姓唐” 李宗俭微笑,“同窗居然不知道名字?” “是玄班的,切磋武艺而已,为何要知道名字?” “那. . . . . .你们切磋了多久?” 两人一来一回,声音不高,像是漫不经心的在谈天。 谈到此处,两人戛然而止,沐初棠袖袍内握紧双拳,心脏像是在打鼓一样怦怦直跳,只面上还在艰辛的维持着小心翼翼。 十七章串供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就在这种压抑与胆战心惊快要把她逼疯的时候,少年低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武课便在一起,差不多半个时辰前离开” 李宗俭并不急着继续问下去,而是转身附耳与他身旁的官员交代了些什么,只见那官员恭敬的回了句:“是”便离开。 随后,李宗俭依旧是那抹浅笑低声问,“不知那位唐公子可愿意出来说话?” 声音很低,幸亏沐初棠就在一旁,稍微远一点根本也就听不见。 她缓缓的半举着手,怯怯, “是我,是我,可是,我不姓唐,大家都唤我小棠先生,所以这位公子误以为我姓唐” 李宗俭轻声:“与世子切磋了这些日子的武艺,不知小棠先生感觉如何?” “不算切磋吧!”她嘀咕出声 绝美少年静静而立,沐初棠的话没能让他平静的面容泛起半分的涟漪。李宗俭微微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沐初棠蹙眉想了一下, “我只是见他表面招式是可以的,内修基本功却还差的多,知道他是心急了,欲速则不达,同是习武之人,想着能提点两句也是好的” 竖着耳朵的其他学生面色各异,却皆了然于胸。 这个圣亲王世子是人人感慨惋惜的,圣亲王一生戎马,战功赫赫,世子光风霁月,绝世无双。相传他体内残有余毒,无法继续习武。 这小棠先生是元明宗弟子,元明宗弟子个个武功高强,若说这两人切磋,别人还以为元明宗弟子欺负世子爷呢?面子上也不光彩。 所以小棠先生这是在否认切磋,而是换了一个说法,指点。 而沐初棠的想法. . . . . .与众人完全一样!自己当初就是为了不砸了元明宗的招牌,所以才跟皇帝提到不上武课,如今这绝美少年武功烂成这个样子,还是别与元明宗扯上什么关系好的。 李宗俭却换了话题,“小棠先生可知这位的身份?” 沐初棠瘪了瘪嘴:“本来是不知的,可现在却差不多清楚了,大人一直喊他世子,如今这学院内,长相出众的,武功差劲的,又是近一个月内才入学的世子,只有圣亲王世子了” 李宗俭静静的望了她许久,最后冲她微微一笑,便离开了。之后,他也问了其他几个人一些不咸不淡的问题,至始至终,都没透露是发生了什么案件。 以至于解散之时,众人一脸茫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皇家学院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今日下午所有的课都停掉了,此刻所有的学生都被要求待在自己的学舍内,各舍之间更是不能相互走动交流,没有人跟他们解释过为什么,但大理寺此次雷厉风行,此番动作显然是不怕得罪这些高官贵族的子弟,大家心里隐约清楚,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皇家学院施行的是封闭的管理,每月只有休沐的时候,学生才会被允许出去的。平时他们都住在后院的学舍里。每个舍有两间屋子,一个人一个屋,而沐初棠的舍友便是李轩舟,李宗俭的儿子。 此次事件,别人不清楚,她却是唯一的目击者。 一个月前,沈渊之借病请了几天假,沐初棠却是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他曾经抓回府上的一个伶人跑了,是忙着回去抓人。 于是,她就借着此事,匿名给他去了一个纸条,把他约到桃林后的藏书阁。她并不打算要他的命,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真的病上几个月也是好的,耳根子也能清净不少。 她满意的看着倒在脚边不省人事的沈渊之然,心中暗自得意,拍拍手,准备溜走。 此时从右边墙头上“噗通”掉下一个人,是一个老者,看上去应有六十的年岁了,身穿官袍。 此时,他浑身的刀伤,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血水,血水成黑色,她知道他快不行了。最致命的不是刀伤,而是伤他的刀是淬了毒的。 沐初棠脚上仿佛灌了铅,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只紧紧的捂住嘴巴呆原地,抖得厉害。 她隐隐约约听到墙的那一头有打斗的声音,而那边是金陵寺,一个神圣干净的佛家之地。 躺在地上的老头儿临死之际察觉到身旁有个人,忽然看向她,而沐初棠被老头儿突如其来的目光惊到,跌坐到了地上。 一个劲儿的摇头,嘴里重复叨念,“不是我,不是我,别来找我. . . . . .” 老头儿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的抬起右手,冲沐初棠的方向伸了过去,最后掌心张开,缓缓滑落出一个样式普通的银簪。 “带上它,快跑,不要回头,快跑. . .” 老头儿咽了气,她听到隔壁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小,说明老头儿的人估计也被杀了干净,她可不想被灭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拾起簪子,便冲了出去。 之后便是接下来的事情。沐初棠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掌心内还紧紧握着那支银簪。这支银簪她刚刚已经翻看了很多遍了,就是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士发簪。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心里不知又骂了沈渊之几百遍。不仅是个贱货,还是个丧星,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否还活着。 如今这第一关算是过了,毕竟不在场的证人是有了,她缓缓的插上银簪,也是满心疑惑:“不知这世子为何要替我作证?” “噹”“噹”“噹” 几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谁啊?” “我家大人有请” 沐初棠面色惨烈,第二关终于来了,声色如常,“来了” 所有的师生整个下午都被关在自己的屋里,大理寺的人挨个儿喊去问话。 脚步非常沉重,因为她知道,李宗俭是个厉害的角色。今日在校场他问每个人的每一句话看似随意,其实直中要害。 他仅仅用了一个时辰之,掌握的全院师生的情况。 他事先已经知道世子喜净有洁癖,他事先已经知道这几日的武课时间自己与世子一同在杂物间。 她实在不想跟这样厉害的一个人打交道,被一个小吏带到了她班门口,她独自走了进去,熟悉的课堂,坐着陌生的人。 她坐好,有些局促,并不是装的,对面坐了两个中年男人,都看着她不说话。 沐初棠:“. . . . . ” “大人,这是???” 李宗俭笑道:“小棠先生不用拘束,今日学院发生了些事情,本官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 “哦”沐初棠点点头,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都用上“本官”自称了,还能不拘束? 本以为他会问一些有关案件的事情,没想到,他开口问的是“小棠先生与圣亲王世子是朋友吗?” “不算吧,我是想要跟他交朋友的,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交朋友” 李宗俭:“为什么这么说?” 沐初棠回想,“我们就是这几日才碰面的,我是被夫子罚打扫杂物间,刚开始几天连认识都算不上,他只管习武,我只管打扫,虽然同在一个杂物间,并没有说上几句话,他一直都冷冰冰的,所以,他应该是不喜欢交朋友的性格” 李宗俭:“先生何时开始指导世子爷习武的” 沐初棠有些羞愧,“也并非是指导了,就是简单的说了两句,就是今天下午的事” “先生说并没有切磋武艺,那先生伤口的血迹为何会蹭到世子的肩上?” “这个吗?”沐初棠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此时已经没了血迹只剩一道口子,“我不是想跟他交个朋友嘛,就这样,这样搭在他肩上,问他叫什么名字,然后就蹭到了”边说,还带着动作。“为此,他还生气了” 沐初棠和李宗俭一问一答,身旁一人低头做记录,闻言,抬头看了眼她。 那人继续记录,而李宗俭也换了话题,“听说了一些沈家公子对先生的举动,不知先生如何看待这些举动?” 闻言她有些羞耻,有些愤懑,“我自是十分不高兴了,也不喜欢这样” 李宗俭:“那先生有接下来的打算吗?” “自是有的” “不妨说来听听” “你们大概也知道,沈渊之只喜欢男人”沐初棠神色十分嫌弃,踌躇了半天,犹犹豫豫,低声道:“我又不是男人,大不了跟他摊牌呗!” 面前的人并没有任何惊讶,他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了。 “你们. . . . . .”有些不敢相信,“你们都知道啊?”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而李宗俭继续问,“若沈公子知道你是女子还来纠缠你,怎么办?”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若真逼到了这种地步,我就让杨明熙替我想办法” 李宗俭静静看着她,端详了片刻,国字脸上露出了笑意,“今日多谢小棠先生的配合了,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先生可以回了” “大人太客气了,若还有什么要问的,我定是知无不言的” 沐初棠走出玄班,整个后背都湿透了,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仅仅一日,经历了好多个恍若隔世,她太疲惫了,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可是她又忍不住担心,不知那个世子的口供和她的对不对的上。 除了沈渊之的事情,其他的她都是按照实情去说的,希望那个世子也能聪明点。 十八章李轩舟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玄班内,顾魏看着静静思考的李宗俭,许久,“大人,这丫头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可能看得出?” 李宗俭摇摇头,“不好说”缓缓端起茶杯,泯了一口凉茶,“还要等飞鸢回来” “嗯”顾魏冥思苦想,“两人的口供又完全对得上,而且,下午,大人试了几次,这小丫头都无破绽,连我都觉得是不是我们想多了,可是”顿了下,他失笑,“破了这么多年的案子,早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了” 李宗俭苦笑,“真是老了,如今连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了” “对于这个小丫头,大人最多也算是试探,何曾对付过?若真让大人用上对付二字,那她可就惨了,您心里也明镜似的,那沈渊之是何等的货色,今日面对薛夫人如此的逼问,您不也没交出那张纸条?连伶人的事情也闭口不谈,也算是给小丫头留了条活路了” 李宗俭哂笑,方正的国字脸上显现轻蔑,“一个妾室也敢在我面前用“逼问”二字,真是越发的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若不是看在沈恩瑾的份上,她早该五马分尸了” 想到李家与沈家这关系,顾魏忍不住叹息,也无奈的摇摇头,也确实令人头疼的。 李宗俭悠然的声音响起,“这小丫头厉害着呢,薛凝对上她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顾魏怔愣,没想到大人对这丫头的评价这么高。 随后笑道:“大人可知,舟儿与她是舍友” 李宗俭冷声,“那逆子向她学习学习也是好的” 顾魏并不这么觉得,“我倒觉得舟儿是难得的赤诚纯良,贪玩是人的本性,不能因为他的贪玩而否认他的全部” “爹,师傅,你们都在这儿啊!”忽然,门口处探出一个头来,一句嘘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来了就进来,鬼鬼祟祟不像个样子”李宗俭没好气道 李轩舟直接忽略他老爹的臭脸,欢快的走进去,坐好,有些激动,“爹,师傅,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们了,没想到今日在学院竟然能看到你们,我真是太开心了” 顾魏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笑道:“见到我们还能开心的,估计只有你了” 李宗俭神色也缓和不少,“你先坐好,有要事交代与你” 闻言,他立刻正色,内心都快感动哭了,以前,被爹爹骂过败家子、扶不起的阿斗,唯独没有如此刻一般委以重任。 而另一头,沐初棠回到屋内,看到桌上放的食盒,心已了然,连饭堂都不用去了。回屋的一路上,她能感觉到四处都有眼睛,看来今日大家都被监视了起来,很难出去打听情况,不知死的那老头儿究竟是何身份? 好在同舍的两个人是可以相互走动的,她决定等李轩舟回来向他打听打听情况。好歹他也是李宗俭的儿子,估计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 不过,沐初棠有些犹豫,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说的,那就旁敲侧击套套话也是好的。 隔壁有了响动,没想到他倒是快。 沐初棠拎起食盒,决定找他一起用膳,可还没走两步,她的门先被敲响了。 “小棠,小棠,在吗?”是李轩舟的声音 “进来吧” 李轩舟推门而入,他个子不高,甚至还没有沐初棠高呢,白嫩的脸蛋十分讨喜,声音十分清脆,显然还没有开始发育。 本来文文静静的,当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如风一般窜到了沐初棠的身边坐下。满脸神秘与激动。 四周环顾,然后附在她耳边,低语“你猜猜我爹找我什么事情?” 沐初棠呆然摇头。 继续附耳低语,“我爹让我监视你”说完还不忘冲她炫耀的眨了眨眼睛。 沐初棠:“. . . . . .”看来方才是多虑了 “监视我做什么?” “你知道谁出事了吗?”还没等她张口回答,李轩舟就迫不及待,:“沈渊之出!事!了!” 沐初棠心里咯噔一下,问“出事是什么意思?死了?” 李轩舟摇摇头,“这倒没有” 沐初棠松了一口气,好歹没死。 “他被一条蛇咬了,中了蛇毒,据说毒不至死。只不过我爹觉得这个事是你干的,所以,让我这几日留意你的一举一动,然后向他汇报” 沐初棠:“. . . . . . ”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真的是我干的?” “经过我的分析,此事定不是你”李轩舟一脸的成胸在竹 沐初棠呆在原地,有些复杂,李轩舟这样的性情,这李宗俭就没怀疑过真的是他儿子吗? 李轩舟还以为沐初棠是因为被信任感动的要哭了,伸出手轻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然后自顾自倒了杯茶,一饮而下,认真分析给她听,“首先你有没有动手的时间,你一直都与那圣亲王世子在一起!其次,再说那条蛇. . . . . .” 他忽然满脸嫌弃:“你这么漂亮弱小的一个人儿,怎么敢捉毒蛇猛兽的?” 整个人神气十足,看向沐初棠的眼神中闪着精光,“我分析的怎么样?” . . . . . . “分析的有道理,下次别分析了” 李轩舟只听到了前半句,并没听到沐初棠的下半句,所以此时还沉浸在得意当中。 她忍不住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你的理想,是什么来着?” “我想做一名神机妙算的军师,决胜千里,算无遗策,从小就想” . . . . . . 她一脸担忧,“相信我,换个理想!” “我祖母也是你这个口气,连神态都一模一样”有点难过,“他们觉得军师不适合我,想着我以后能在大理寺某个一官半职的就行” 其实大理寺也不适合他,好在大理寺现在姓李,有着李宗俭的庇佑总是能好一些。 帘外夜色如浓稠的墨砚,神秘而幽凉,弯弯的一轮新月被笼罩在乌云之中,隐隐约约。 皇家学院庄重而高雅,在夜色的衬托下,多了些许神秘,整个后院全是学生的学舍,幢幢小屋精致绝美,赏心悦目。 二更天的更鼓响了又响,个别小屋吹了烛火,沉浸在暗夜中,可还有些许屋内仍旧烛火摇曳,明亮如白昼,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祁佑辰起身,走到烛灯边,将将要吹灭烛火,响起了敲门声。 他的动作一顿 ,转身走到了桌旁,倒了两杯茶,一左一右放好,“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也是一个身穿地班校袍的高挑少年,肤色偏黑,剑眉星目,也还俊朗。 他带上门,走在桌旁,坐下,静默许久,有些愁眉不展。 祁佑辰也只是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许久,少年叹息,“没想到冯太尉一生戎马,却是这样离开的” 少年缓缓执起茶杯,说:“现在,我们真是被动,主和一派会更加肆无忌惮,怕是要撤兵了,不过. . . . . .”少年看向祁佑辰,“佑辰,你不觉得左相的这次行动来的蹊跷,与他以往的风格根本就大相径庭” 祁佑辰内心的疑虑并没有比他少,还记得武课快结束时,他一心急着换一件干净的校袍,匆忙间看见信鸽回来了,就这一眼,就让他惊愕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淡淡回:“赵相虽然兵行险招,但是,他赢了,现在棘手的,变成了我们” “可...他就不怕最后查到他的头上,两败俱伤?” 祁佑辰蹙紧眉头,摇摇头,“他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让我们抓的,赵士炎好歹在朝堂风雨这么多年了,岂会这么没用”忽然,祁佑辰执杯的手顿住,他想到了什么,静默不语。 闻言,少年负气的拍了一下桌子,“真是可惜了,胡羌皇族内乱,达闵反了,此时是我们南下的最好时机,本可让他们永无再翻身之日,可是,赵士炎那个老奸贼,妖言蛊惑圣上,非要议和,这让我们边关的几十万将士如何自处,几十年来的抵御外敌就如同一个笑话” 少年手中紧握的茶杯应声破裂,鲜血顺着手腕流淌,他也毫不在乎。 “丞宴,你方才说什么?”祁佑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李丞宴看他神叨叨的,有些不明所以,“我说. . .可惜了,是这句吗?” “不是这句,再往前” “两败俱伤?” “再往前” 李丞宴思索片刻,开口:“左相这次的风格与他之前大不相同” “对,就是 这句”祁佑辰静静望着他,目光深沉,瞳孔中承载了惊涛骇浪,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堤而出。 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李丞宴问道:“怎么了?” 祁佑辰紧绷的下颌缓缓的动了动,反问,“你可知今日事发之时我与谁在一起?” “你不是和那个小大夫在一起吗?都说他教你习武”说到此,李丞宴有些好笑,继续,“真没想到以你这个性子还会交朋友?” 祁佑辰并没有在意他眼里的揶揄,淡淡,“我给他做了伪证” 只这淡淡的一句,李丞宴收起了笑意,“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给他作伪证?” 他可不认为祁佑辰好说话到可以随随便便替人作证的程度了,何况是伪证。 十九章 月下仙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祁佑辰思索着开口,片刻,“那小子,或许是唯一活下来的目击者” “怎么说?” “沈渊之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也出事了。我推测,沈渊之的事情是小大夫干的”祁佑辰眉眼紧锁,轻声道来,“小大夫能碰上冯太尉或许只是个巧合,她也知道闯大祸了,所以,他需要一个不在场的证据,这也解释了她为何定要与我攀上关系,因为总是孤身一人的我,是他最好的选择” 两人一时静默不语。 对于这个推测,祁佑辰是有疑惑的,“赵士炎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一个把柄给我们?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小大夫有问题?” 祁佑辰摇摇头,“问题不在那小子的身上” 那就是赵士炎的问题了。祁佑辰继续,“赵士炎一生混迹朝堂,从未留下错处。他与今上求学时期乃同窗舍友,如同你我一般,圣上最信任的也莫过于他,他主张议和,有千万种办法,而他却选择了最冒险的一种,并且,他还留下了一个这么大的隐患,说明了什么?” 祁佑辰的声音带了十足的魅惑,李丞宴恍然,“说明他有不得不杀了冯太尉的理由,而且这理由还十分棘手,这次刺杀,是计划之外的,是匆匆忙忙的,所以才会有小大夫这个突发因素” 祁佑辰慵懒的倚在太师椅上,食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许久,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他痛下杀手的,到底是什么呢. . . . . .” 接下来两日,依旧不曾上课,所有的师生也被要求只能留在自己的学舍里,不能相互走动,虽没有人看着,但是学院里到处是暗哨。 第一日,几乎都是配合的,那是出自于对大理寺的敬畏与世家大族子弟的自身修养,如今,被莫名其妙的囚禁了两日,很多人都坐不住了,早就把所谓的修养抛到了九霄云外。 与大理寺人员更是冲突不断,就连李轩舟也无辜受累,倒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毕竟人家老子带兵还住在学院里,只是上门之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痛述一番他爹的所作所为,有悖礼法,有悖道德,更是滥用职权罔顾圣上的信任. . . . . . 这不,就在刚才,李轩舟已经恭恭敬敬的送走了今日的第五拨人,就在他已经绝望的等第六拨人的时候,过来一个消息,大理寺所有官兵都撤走了,也就是说皇家学院终于可以正常了,李轩舟此时都可以用上喜极而泣来形容。 而这几日,沐初棠待得老实,此时,她又在盯着那个银簪,到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就是根银簪,没有任何玄机,但它不普通,它可是死者即使在生命尽头也要护住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用意呢?”,她忍不住蹙眉思索,“莫非银簪是要与什么东西一起才会出玄机?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 思考的脑袋有些疼,有机会先搞清楚老头儿的身份,“去他的住处看看或许会有收获” 这么重要的东西,会不会在他身上,就如这银簪一样不起眼? 沐初棠手捧着下巴,忽然有了主意。 今夜,有圆月当空,有繁星点缀,显然是个好月色。沐初棠换了身习武穿的劲装,过了二更鼓,她悄悄的出了门。 熟悉的路又走了一遍,今夜的心境却不一样,不知是不是因为初春的夜晚有些凉,总之为了方便没穿大氅的她一直发冷,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没下去过。 路过藏书阁,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来到了藏书阁身后的一个独立的院落,院子的四面围墙高的有些离谱。 墙边,沐初棠犯起了难,这么高,怎么上啊? 她来到墙边的一棵大柳树边,拍了拍树干,欣喜,“还好,上树我行” 她吃力的爬到了与墙头平行的树杈上,决定跳到墙头上。 她跃跃欲试,还不断给自己打气, “一、二、三,一、二、三. . . . . .”在喊了无数个一二三之后,终于,“跳!” “嘭”一声巨响,惯性太大冲进了墙内。 沐初棠如同蛤蟆一般势趴在地上,被灰尘呛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咳”,她试着动了动四肢,“还好还好”能动。 重生一世,她经常质问老天,为什么她没有主角光环,今日经此一事有所明白。 她或许也是有光环的,比如小时候掉进池塘没淹死,大火把厨房烧的干净自己却安然无恙,拿今夜来说,从这么高的围墙摔下,也没能把她怎么样。 其实,如同很多小说女主一样,她小时候也捡到过奄奄一息的帅哥哥,只是真实生活中却没有那么多的重逢。况且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就算被救的人再次站到自己面前,估计也认不出来了。 沐初棠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有些丧的盘腿而坐,揉了揉两只手腕,今晚皓月当空,月光倾泻的院子柔和明亮。而这时,一个人影猝不及防的落在了她的脚边。 “来者何人?”她被惊到了,没想到这个院子里还会有活人。 她抬首望去,只这一瞬间,致使她今生都不曾忘却。 一长身少年负手而立,面若冠玉,目胜朗星,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眸微微垂着,淡漠的望着她,东风卷起了他随意散落在肩头的缕缕青丝,英姿秀丽,恍然若仙。 满幕的银河与璀璨的星辰成了他的陪衬,他若是诗,那这银河星辰便是他的背景,诗画唯美,隽永脱俗。 她脱口而出,“原来是翩翩仙人” 春风拂过,檀香悠长,细腻淡雅的令人陶醉,原来他熏的是檀香,沐初棠暗自决定,回去她也要用檀香熏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同样的款式,却是不同的效果。 他是白衣蓝边纤尘不染,袍角几棵劲松象征着读书人的气节,怔怔的傲骨。 而自己是白衣红边,被污泥浸染的如同一幅水墨画,袍角的几棵劲松. . . . . .算了,这么脏,哪里还能看得出是棵劲松? 她自动忽略掉他眼中的冷漠与挑剔,递出右手,一脸的向往与沉溺,“小仙子,可否扶一下姐姐?”全然忘记自己男子装扮,有个词,叫色令智昏,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 一声冷笑,祁佑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作妖,转身,拂袖离去。 看着祁佑辰进了这院子里的唯一一间屋子,沐初棠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柳眉微蹙,看样子他早就来了,不过他为何也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沐初棠紧随其后,进了房间。如同瞬间进了冰窟,而这四周确实是堆了不少冰块。 屋内很简陋,唯一的一张单人床上躺了一个人,准确的来说,是一具尸体,那老头的尸体。 据说要做法三天,今日便是最后一日,明日一早,他的家人便会抬回去。这些都是别人找李轩舟理论的时候她听到的。 她轻轻的在他身上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其实她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凶手不会放过他身上的线索,就算凶手遗漏了,李宗俭也不会放过。 可她就想着会不会有意外,就比如那根银簪,就是支普通又不起眼的银簪。 令她意外的是祁佑辰并没有上前,而是安静的站在一边。 她弯腰翻找着,头也没抬,“这人身份你知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起身冲他问,“说与我听听?” “为何要说与你听?” “我们现在是盟友欸,不管你出自何种目的,到底是替我做了伪证,如今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不觉得应该分享一下吗?” “分享?”声音冷漠,“小棠先生是否先同在下分享一些东西?比如,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这人真是,“小气!”自己啥也不说,还想套她的话,沐初棠自是闭口不言,当她是傻子吧。 “咦?”她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些诡异,究竟是什么诡异也说不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被一个重力拖到地上,滚了几圈,一阵眼花缭乱,本是脱口而出的一声尖叫,也因一只大掌紧紧的捂住嘴巴,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她已经放弃了抵抗,安静的躺在地上,背后抵着地板有些发凉,身上还附着一个男人,他俩滚了几圈,正好藏到了老头的床底下。 而这个男人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无意识禁锢在她的胸上。 更可恶的是这个男人毫!无!知!觉! 沐初棠受到了侮辱,不知该气他,还是该气自己。 身上的男人凤眸微眯,紧紧的盯着床外那缓缓靠近的双脚,她也十分紧张,因为从这个人的脚步和气息上来判断,十个自己都不够他杀的,绝顶高手了。 杀手先在屋子里翻找的半天,又在老头儿的尸体上翻找半天。他俩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藏在了床下,沐初棠是个没出息的,身子忍不住发颤,幸好祁佑辰附在她胸上的那只手如同仙条一般,及时封印住了她,到底是止住了颤抖。 她不敢侧头看床边的那双脚,只能不断的催眠自己,看向别处,看向别处。她眼神木讷呆滞的看向上方,果然上方的风景还是比较赏心悦目的。 从她的角度,她能清晰的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放大版如画一样的脸庞,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檀香气息萦绕左右,仿佛起了沉心静气的作用。 杀手似乎什么也没找到,与他们一样,无功而返。 静静的等待着那脚步走远. . . . . . 二十章刺杀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她缓缓的抬起右手,纤细白皙的手掌轻轻的落在祁佑辰的胸膛处,然后. . . . . .狠狠拧了下去。 “唔~”只听他一句闷哼,猛然低头看向她,不可理喻,“你干什么?”咬牙切齿甚至还带了一丝的委屈。 他的手还紧紧的捂在她的嘴上,巴掌大的脸上也只剩下一双明眸忽闪在外,平时总是三分含笑的桃花双眸此时盛满了怒意,她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胸口处。 祁佑辰皱紧眉头,一脸冷凝,顺着她的目光,缓缓的低下头,然后. . . . . . 他乍然收回了附在她胸口的手,随即,他如同趴在了一块烙铁上一般,迅速的弹起。 他神色看上去依旧淡定从容,只是,抽身离开的过程中,两声清脆的碰撞在安静的小屋内却格外的清晰,是他的脑袋磕在了头顶的木床上。 她感觉到上方的梨花木小床颤动了,她也后脚跟着出去了,稍稍站定,还手一个巴掌,“啪!”“变态吧你!!!” 祁佑辰沉默,其实他是有些发蒙,还没从床下那一幕缓过来,就挨了此生中第一个巴掌。他小小年纪便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战场,经历过计划周密的暗杀,独独没经历过此种情况,他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皓月清风下,他背在身后的手心有些发烫,紧紧的握拳,想要驱散这柔软滑腻之感,他身姿飘逸秀丽,站在一边漠然不语,只静静的看着她。 他肌肤白皙,脸上悄悄的爬上了一片殷红,甚至延伸到了耳根。 而此时沐初棠也是满脸涨红,气愤大于羞怒,瞪了他一眼,抬脚离开了,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顺势搡了他一下,以发泄她心中的气愤。 夜里春风料峭,吹散了满心的怒意与满脸的燥热,沐初棠在院子里渐渐冷静下来,如今,倒是如何出去呢? 能进来是因为那棵百年柳树,此时对她来说也只是“宫墙柳”了,遥不可及。 况且,进来的时候太狼狈,此方法她也不想再用了。 环顾四周,小院两旁灯烛通明,石子漫成甬路,院墙下几朱蔷薇初放,简洁但十分雅静,据说这院落很久之前住着一夫子。 而沐初棠则是一眼便瞧见了院中一角落里简陋的小梯子,看在她的眼里,如珠如宝,十分欣喜。 梯子很小,放在墙边也够不到墙头,不过没关系,她小心翼翼的爬上梯子,双臂伸直,恰巧刚能够到墙头。 她有些吃力,但还好,爬墙这种事倒难不倒她,试了几次,还是因为力气太小,爬不上去。 无奈蹲在墙脚下,先存足气力,从头收拾旧山河。这一顿操作额角已经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正在她颓然之时,眼前的甬路上,漫步而过一翩翩少年,容姿隽逸,他目不斜视,优雅出了小屋,经过了沐初棠,再穿过蔷薇,来到了这扇朱漆木门面前,伸手轻轻一推,夺步而出。 沐初棠:“. . . . . . ” 懊恼的闭上眼睛,此刻就差飞过几只乌鸦,待门口空无一人,才敢恨恨:“神气什么呀?” 沐初棠龟速的走了出去,与前面的身影隔了一段距离,两个人就这样陆陆续续经过了这片桃林,此时月上三重天,这里是学院的最东面,没有灯烛,唯有透过花朵与叶子的间隙,洒下细碎的月光。 月光昏暗迷蒙,好歹路还是看得清的,一阵春风吹过簌簌作响,同时,沐初棠神色大变。 她自幼学医,三岁便认草药辩草药,方才小屋内那名杀手身上飘出淡淡的草药香,而刚刚的一阵风中,她闻到了相同的草药香,极浅,极淡。 她神色如常,不敢表现出异常,她不知道这杀手是来灭口的还是来找东西的,此地离后院学舍实在有段距离,若是杀自己灭口,现在定是最好的时机。 危急之下,她出声,语气装作风流快意,“皓月当空,美人作伴,世子爷走的这么快作甚” 说完,加快脚步,跑到了他身旁,轻舒了一口气,似乎稍稍有了安全感,只是再一想,这世子武功还没自己这只菜鸟厉害,心中的惧意再次涌起。 方才她故意大声道出“世子”的身份,只盼着杀手能顾及到他的身份而罢手。 她悄悄的看了一眼祁佑辰,发现他神色如常,她不知道他到底察没察觉到身后的刺客。 她伸出抖成筛子的手,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轻唤,“世子”她想提醒他。 祁佑辰并没有看向她,神色冷凝,一身的寒气逼人,袖中的大掌缓缓的握住了那只扯着他袖子的手,随后袖子垂下,遮住了那两只交握的手。 沐初棠感动的快哭了,真是好人,谁说世子不近人情来着,在此等凶险的时候还不忘给与温暖和安慰。 宽大的袖袍下,沐初棠回握住祁佑辰,只觉得那只大掌温暖宽厚。 祁佑辰身躯一震,步子也顿住,垂眸,定定的望着她,唇角微泯,蹙着眉头几次张嘴试着说点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而借着月光,沐初棠也看清了他的神色,她无辜的大眼略有疑惑,刚刚这世子的表情怎么看着像. . . . . .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嗯?怎么了?”她不懂就问 月光下,桃林边,一对璧人牵手相对,只是这少年的脸色却不太好。 祁佑辰眼神示意她注意牵的这只手,沐初棠后知后觉,他的掌心处有一把匕首,而他根本就单纯的想递给她一把匕首而已。 沐初棠:“. . . . . .” 缓缓的把手与匕首一起收回自己的袖口中。 既是尴尬又有些埋怨,“直接说一声就好了,干嘛这样让人误会,你这样的一张脸做这种事情难免会让人心生旁的心思,真是不知收敛” 祁佑辰真是第一次遇到能把自己生出的龌龊心思都归咎于旁人的人,也第一次见到能把自己的龌龊心思说的这么坦荡,这么理直气壮。 冷笑,“说我变态?我看你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小色狼吧!倒打一耙倒是有本事。” 沐初棠气急,瞪着他想要出言反驳,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哽在喉咙,两人神色骤变。 刚刚要说只闻到了此刻身上的药草香,此时更多的是察觉到了浑身的杀气,毫不掩饰的杀气。 沐初棠又开始没出息的颤抖,她天生胆小怕死,这是没有办法战胜的恐惧。 祁佑辰肃然,神色微凉,沉声道:“我说开始,你就跑,跑的越快越好,就像. . . . . .就像那天在杂物间遇到的那样,不要回头,回到你的学舍里便不要再出来,今夜之后,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闻言,她十分慌张,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干什么?你打不过他的?别犯傻” 祁佑辰扬眉,调侃道:“要不唐大侠你来?我跑”说完那眼神还定在了她抓住他手臂的双手上,只是此时双手颤抖的厉害。 随后,他正色道:“我并不是要救你,前几日死的那个人是个好人,而你是唯一的证人,我只是不希望这唯一的证人也活不下来” 沐初棠静静的望着他神色,十分的绝望,她真的从来没如今日这般痛恨自己无能与没用,堂堂元明宗弟子竟被逼到此番境地。可是,他留下又能挡得住刺客的几招几式? 眼泪不争气的如断了线的珍珠,也不知该说些说什么,只是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不松手。 祁佑辰:“. . . . . .” 他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直至今日才知道,真的会有人这么胆小爱哭。 察觉到杀气逐渐逼近,祁佑辰声音冷凝,低语,“一,二,三,跑” 沐初棠转身火箭一般的冲了出去,真的没有再回头。 她不敢放松警惕,脚步一刻都不曾慢下过,手中紧紧握住方才他留下的那把匕首,生怕附近还有其他刺客偷袭。 黑暗中,她瘦小的身子灵活的穿梭在这片寂静的桃林里,这并不是回学舍的路线,然而,她的目的也不是学舍,她熟练的寻了一条小径,绕到了藏经阁的后方。 目之所及,杂草丛生,半人高的杂草丛密密麻麻覆盖了整片的空地,这里是皇家学院无人问津的角落,也是被荒废的一角。 沐初棠双手覆膝,大口喘息,腰间如水滴一样的玉坠因她方才的跑动而剧烈摇晃着,无暇美玉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她迅速解下玉坠,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低哑幽深的音色响起,在整片荒地上空萦绕。 如同咒语一般,两条花斑巨蟒破草而出,交叠盘旋直冲云霄的气势直奔沐初棠而去。 于是,这个皇家学院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少年全力奔跑,两边飞驰着两条花斑巨蟒。 时间如同流沙在沐初棠的心底仓促滑过,和风反反复复,她静静的立在方才与世子分开的地方,满眼的迷茫与无措。 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夜往往是喑哑与神秘的,那散发着桃花的馨香此时犹如毒药般魅惑,她屏住呼吸生怕迷失,如同迷路的孩童般张惶四顾,即使窒息的疼痛袭来也不肯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倔强的找寻着,一眼望去,唯一片桃林融于夜色,不见那风华绝代的少年。 二十一章小乞儿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手中的匕首似乎在发热,滚烫的险些握不住,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最初大喊的那一声“世子”暴露了他的身份,反而害了他,又或是他真的用生命替自己挡住了刺客,只为留住那唯一的“目击证人”。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是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有些恍惚。 她每天都在幻想着自己当大侠的场景,却从未杀过人,也从未见过杀人的场景,更别说有人替自己而死,这种害死人的感觉就像喉咙中卡了根刺,连咽口唾液都是艰难苦涩的。 四更天的更鼓声从寺院传来,惊了早已失了心神的沐初棠。 她恍然从悲伤中走出,轻轻呢喃,“天快亮了” 失魂落魄的少女身旁,两条花斑巨蟒蛇身半立,与少女截然不同,它们威风赫赫,如暗夜的王者。 轻轻的抚摸过后,沐初棠轻声的说了句什么,两条巨蟒折身而返,不一会儿,这片桃花林再次陷入了死寂。 落水流花,一日初晨,当破晓时分,太阳努力的从山头露出一角。 学舍的东边长廊上,红漆圆柱,间或雕刻精美诗词,柱子间偶有木屏,屏上亦是雕刻精致彩画。 每首诗词、每幅字画都有一个故事,准确来说,是一代传奇的开始。那是书院历代以来所出的英雄人物留下来的诗词等作品,以供后来人瞻仰。 此时天刚拂晓,长廊依旧如夜里一般静谧安逸。片刻,长廊深处一颀长身影踏着晨曦缓缓而来,白衣蓝带,隽逸飘然,如御风而归的仙人,不着一丝烟火气息。 仙人在一根柱子前缓缓顿住脚步,依仙人的视线望去,柱子旁,画屏下,垂首蹲着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人儿。 此刻,小人儿下颌杵着附在双膝的左臂上,右手拿着石子在地上瞎划拉着什么,看上去不由得让人哼起“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 . . . .”情景凄惨无比。 那双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双脚让他瘦小的身躯一顿,顺着那双脚,他缓缓抬头,微微蹙眉,躲过那刺眼的朝阳。 静谧祥和的早上,响起了皇家书院里的第一句话,仙人:“你这小乞儿好有能耐,跑到皇家书院来行骗了?” 语气漠然,小乞丐从抬头的那一瞬,嘴角就已经裂开,那种由心而发的开心,纯粹的如同山涧的清泉,清澈的让人一眼见底。 曦光下,那干净明媚的笑容让祁佑辰晃神,不自在的挪开脸。 她本是极度的自责,今生第一次出宗历练,就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她不敢闭眼,也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只凭感觉一步步的来到了地班学舍的必经之路。 所有的体力精力都耗尽了,她寻个角落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她需要时间让自己从悲伤中走出来。 此时,沐初棠自动忽略掉他语气的嘲讽,望着被自己害死的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她起身,张开双臂,想要用爱来表达对他的这次舍己为人的感动与谢意。 祁佑辰被忽然扑过来的沐初棠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忍不住伸出食指抵住了沐初棠脏兮兮的额头,面露嫌弃,嘴巴张了再张,最后实在忍不住,沉声道:“你怎么这副鬼样子?又遇刺客了?” 沐初棠见人家并没有想跟自己来一个劫后余生的拥抱,便也作罢。但见他一身白衣洁净如暇,除了挂上几株晨露,根本看不出经历生死的沧桑。 她悄悄窘迫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就连祁佑辰也随着她的手看向了她的衣摆处,被撕的有些破烂,还能看出缺了一块。 衣袍多处污浊,平日白净的脸颊也沾染泥土,整个人看上去邋里邋遢。祁佑辰方才用小乞丐来形容她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她十分窘迫,说来也巧了,每次与他相遇都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刻。 她小声解释,“我没有遇到刺客” 祁佑辰冷笑,“你这样子若是去城南乞丐堆里做一个月的细作,估计没人会发现” 她也听出他言语中的嘲讽,有些气不过,“我是因为. . . . . .我是因为. . . . . .” 没听她说完,祁佑辰伸出手,掌心向上,淡淡,“匕首” 闻言,沐初棠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不知怎么开口。 最后,吞吞吐吐,“你堂堂一个世子,不要那么小气嘛,一个匕首而已,当作送我了,好不好. . . . . .” 祁佑辰缓缓收手,附在身后,神色淡淡,轻声回:“此匕首乃外祖父在我十二岁生辰时所赠,彼时,他大败北漠缴获的狼王贴身匕首” 沐初棠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这把匕首意义竟然这般不同,他十二岁,应当就是四年前,年近五十的镇北王凌骁善亲自率军大败漠北,此消息振奋了封祁千千万万的好儿郎,让封祁的子民知道,漠北的狼王并不是战神,他也是可以打败的。 只是回朝后的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至此,封祁的第一个外姓王尘封在历史的遗册中。 沐初棠连忙,“还你还你,这么重要的东西自是要还你的”忽然,话语顿住,商量道:“不过,我今晚还你,可好?” 祁佑辰静静的看着她,看不出喜怒,反而沐初棠被他盯的有些发毛。 脱口,“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这事又赖不得我,我哪知道你能活着. . . . . .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刻住了口,最后,无奈叹息,“随我来吧” 二人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昨晚那片惊心动魄的桃花林里,只不过,祁祐言被她带到了桃林的一个隐蔽角落。 依傍着一棵百年柳树,竟是一座新坟,新坟的墓碑是一块随处可见的木板。木头做碑也不见得有多稀奇,只是这座墓碑上的字并不是刻上去的。 木碑上,绑着一块长方形的白布,白布上用鲜血写着四个字,友人之木,是“木”而不是“墓”。 “你的匕首就埋在下面,本来是要祭奠你的”沐初棠指着新坟,“埋得是有些深的,今日若想拿出来,得费些时间” 祁佑辰:“. . . . . .” 望着将近石化了的祁佑辰,沐初棠开口解释道:““友人之木”看似随意,其实充满了心机,先不说我根本不知你叫什么?你的身份特殊,此件事情不宜张扬,所以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把你的大名写上去,然后再说为什么是“木”而不是“墓””,沐初棠顿住思考了一下,“是因为. . . . . .是因为. . . . . .” 正在她绞尽脑汁怎么把这个“木”字圆过去,祁佑辰忽然转身,阳光下脸色有些黑:“匕首送你了”说完,便转身独自离开 “嗯?”沐初棠愣在原地不知所以,“送,送我?”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沐初棠再一次认定了这世子是个十足的大好人。 看了看墓碑上的“友人之木”,再低首看向自己的双手,十指伤痕累累。昨晚,突如其来的侠气让她当机立断,为他建一处坟墓。 学着电视剧的情节用手和树枝刨了没几下,双手已经不成样子了,望着鲜血淋漓的十指,灵机一动,从衣袍上撕下一块白布。 写下“友人之木”。至于为什么是“友人之木”,原因并没有很复杂,单纯的是因为手指上的鲜血只够支撑这几个简单字的笔画,最后还是阿大阿二出的力,挖出一个坑来。 沐初棠加快脚步,追上祁佑辰。“刺客呢?昨夜,我走了之后,刺客竟然放过你了!” 祁佑辰看似漫步随意,其实步子还挺大,沐初棠需要颠倒小碎步才能与他同行。 声音悠然,他说:“刺客的目标又不是我” 沐初棠点点头,心中明白,刺客是准备杀了自己灭口的,自己都跑掉了,杀了他也无用,况且,他的身份特殊,若真的出了事情,那可是给自己找了件大麻烦。 紧跟他的脚步,沐初棠:“还是要谢谢你的,替我挡住了刺客,要不,凭借我的身手,定是摆脱不了刺客的” 对于她真诚的道谢,祁佑辰并不予理会,沐初棠以为他气昨夜把他独自扔下,便解释:“我昨夜走了之后只是去寻了件我惯用的兵器,之后又回来寻你了,但见并未寻见你,还以为你出事了。” 说到此,沐初棠加快了脚步,绕到了他身前,停住,郑重道:“我出自元明宗,虽比不得盛京城内的世家大族,但我们江湖之人最重的是一个“义”字,你救我一命,我自当还你一命” 沐初棠从腰间解开水滴状玉坠,递给他,“我虽然本事不大,若你遇到了难处,凭借此物,寻我们元明宗的任何一处,他们便会尽全力帮你,但只可以用一次哦” 祁佑辰瞥了一眼她递出来的水滴状玉坠,再看向她,许久,缓缓出声:“唐公子,不必. . . . . .” 沐初棠觉得此人兴许是生在皇家的原因,做事思来想去,不够痛快,收个玉坠婆婆妈妈,也不理会他要说什么,弯腰抓起他放在身侧的手,自顾把玉坠塞到他的手掌心里。 二十二章价值万金的晚膳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祁佑辰愣了片刻,随后,缓缓张开掌心,阳光下,玉坠晶莹剔透,洁白无杂质。 “怎么样?是块好玉吧!这是块玉埙,你吹吹看,声音是极好听的” 祁佑辰抬眸看着有些殷勤的沐初棠,出声:“课业要开始了,你要这样见夫子和同窗?” 闻言,沐初棠悻悻,心知这人是嫌自己烦了,巴不得她赶紧走。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换衣服”她有些愤然,好歹也算是共历生死,怎么还是这般不近人情,她经过他身边时,忽然停下脚步,“这位兄台,我不姓唐,我叫小棠” “那不还是姓唐?” 沐初棠向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濛濛细雨中,我叫沐初棠,你可以叫我小棠,或棠棠” 说完,她潇洒的一个迈步,却迈在他身旁时,被他伸出的胳膊拦住, 沐初棠低头仔细一看,他递出一个小瓶子。 他依旧是淡淡的疏离,“涂在手上” 她木讷的接过药瓶,待想道声谢谢之时,发现他已经走远。 随后几天,学院内还算是平静,她从李轩舟那里打听到死的那个老头是当朝太尉冯疏,统帅天下兵马大权的冯太尉,听到此消息,沐初棠就更不敢随意的交出银簪,事关重大,不知道该相信谁。 她只能等不知道在哪游历的沐明轩回京,在这个世上,师傅是她最信任的人,她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师傅。 “嘭”“嘭”“嘭” “师姐,师姐,那位昏迷的公子醒了!” 三声敲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沐初棠,紧接着,门被南姝推开。 自从祁长煜住下棠林坳,沐初棠的门栓就没插上过,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叫不醒她。 沐初棠艰难的起身,蹙眉看着床边一脸激动的南姝,无奈,道:“不是说今日未时之前他要是没醒再来喊我,醒了就不用喊我了吗?” 她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现在才刚刚午时,喊我起来作甚?”今日辰时才喊来祁长嫣换的自己,熬了一夜,沐初棠没好气道 南姝坐在床边,面露喜色,“是絮娘回来了,絮娘让我来喊你吃饭” “絮娘回来了?”沐初棠萎靡的神色一震,“算算日子,确实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诶!这几日都是祁长煜那家伙闹的,连絮娘要回来了我都忘记了” 沐初棠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嘴里还念叨着:“这次定要问问她,她儿子是何特征,我们也好帮忙寻着,实在不行我去找师傅帮忙,总比她一个人这些年瞎找强多了” 南姝也遗憾的摇摇头,惋惜,道:“她倒是肯啊!你又不是没提过,絮娘哪次肯让你帮过了?还不是怕给你添麻烦” “诶!”沐初棠也无奈感叹,“她哪都好,就是这辈子活的太小心翼翼了,我看着都替她累得慌” 若说她两辈子体会到少的可怜的亲情,师傅是一个,絮娘自然也算一个。 絮娘是自己的奶娘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有一次,沐初棠与她开玩笑,“我既没有父母,你又奶我长大,干脆你就做我娘吧!” 谁知,絮娘如同遭了雷劈一般,立即摆了摆手,“我一个低贱的老妇人,怎能占了便宜当小主子的娘,实在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啊!” 思及此,沐初棠苦笑摇头,洗漱完了,带着南姝直奔饭堂而去。 饭堂中,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坐了不少人,沐初棠和南姝找了空座便坐了过去,忍不住感叹:“真是难得啊!这是我第一次实实在在感受到林中住了这么多人” 前几日,祁佑辰他们虽是住在这里,可常常见不着人影,今日除了刚醒的祁长煜,其他人都坐在了这里,再加上昨晚回来的南允,着实是一大桌子人。 此时桌上摆好了各种饭菜,虽算不上玉盘珍羞,但每道菜皆是色香味俱全,看的确实让人不禁有些垂涎,小小的饭堂也被香气弥漫着,竟然有一种道不出来的温馨。 这种感觉令沐初棠有些惊悚,还好一大桌子人并没有人接她的话,倒是祁长嫣缓缓开口:“我哥醒了” 沐初棠:“他不醒才不正常,他暂时是安全了,接下来,你们要全力的寻找母蛊,秋蚕母蛊怕火,找到了就用火烧了,随后再来寻我,我植的蛊也只有我能解” 祁长嫣点点头,虽说早已知道这种结果,还是有些担心。 沐初棠出声提醒,“各位要是离开,我会留一封信,记载了祁长煜两年内会遇到的一些状况,可按信上说的应对”也算是做好售后了。 此时,从门外进来一位妇人,手上端着一盘子鱼,放在饭桌上,面上喜气洋洋,“桌上有鱼,兜中有余,年年大家都有余,这是最后一道菜了,时间也不早,各位用膳吧” 沐初棠好笑:“又不是过年过节的,何须如此,快快坐下,都是自己人” 闻言,絮娘在沐初棠身旁坐下,“刚听小棠说离开,谁要离开?我们棠林坳可是第一次来了小棠的朋友,各位定要多留几日,要我说,今儿下午,就让小棠带着各位在林中转转,可不要小瞧这棠林坳,仅仅一下午,可是不够瞧的!” 祁长嫣笑道:“小棠先生也是替我们考虑了,我们在林中已经停留半月之久,由此可能会耽搁了林外的许多要事”停了一下,她笑意加深,继续道:“不过. . . . . .小棠先生确实是多虑了,林外的诸多事宜并不会耽搁,既然絮娘的盛情难却,那我们就多留几日,是吧,主子” “嗯,那便多留几日”祁佑辰淡淡 沐初棠:“. . . . . . ”这家伙,从她进门开始,便没分给她一分神色,这时他倒回答的干脆。方才,她确实是有意提醒他们该离开了,只是现在把话说到此番地步,也不好再赶人了,毕竟人家可是花了几万两的黄金。 八个人吃饭,桌上确是极其安静,沐初棠奇了怪了,南姝南允平时多吵闹的两个人啊,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絮娘夹了一块鱼眼睛放在了南允的碗里,有些不满:“今日回林,差点让你小子关在林外,眼睛该补了,小小年纪的,眼神儿还没我一个老婆子的好” 沐初棠和南姝皆是抬头,不解此言为何。 南允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解释:“是你与百姓混在了一起,我才没有注意到的,否则,我岂能不让你进啊!” “所以,我说,你该补补眼睛了” 南允瘪了瘪嘴,低下头,自知理亏,等了会儿,不解道:“今日林外为何这么多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絮娘也蹙紧了眉头,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这些百姓手中都端着祭品,牛羊肉这些的,听百姓议论说,昨日景河村的老高家献上了几份祭品,夜晚,有偶然路过的村民竟然看见仙人下凡了,结果今早一看,祭品确实一扫而空,百姓们便真的以为会有仙人食用,为求保佑无病无灾,家家户户纷纷献祭,就成了今早的这一番盛况” 沐初棠:“. . . . . .” 南姝:“. . . . . .” 南允感到好笑,“仙人?哪有什么仙人?起初他们不是还把师姐当做仙人了吗?每每看到林外的祭品我都觉得十分好笑,只是. . . . . .” “咳”“咳”“咳” . . . . . . 沐初棠这几声剧烈的咳嗽来的突然,就差把肺咳出来,吸引了南允与絮娘的注意,就连祁长嫣他们也看了过来。 絮娘有些担心,饭也不吃了,只顾着拍沐初棠的后背,“怎的忽然咳嗽起来?是不是生病了?你这孩子,天冷了也不多加件衣服” 沐初棠摆摆手,满脸憋得通红,“无碍,无碍,我这嗓子里方才像是卡了什么东西,痒得很,咳出来了,好受多了” 望着满桌子关切的眼神,冲大家露出一个让他们放心的笑容。 絮娘还是有些担心,可是看着沐初棠继续吃饭了,她也觉得可能就是嗓子里卡住了饭粒之类的。 饭堂里再次安静,众人也都用的差不多了,只听南允嘟囔:“也不知他们昨夜见到的仙人与我家师姐比如何?还从未见过. . . . . .” “咳”“咳”“咳”. . . . . . 这次是南姝,简直咳得天翻地覆,昏天暗地。 南允心惊,“你怎么也咳了?嗓子也卡东西了?”拍背的手一刻也不敢停歇。 沐初棠见状上前关切的摸了摸南姝的额头,神色大惊,“不好,发热,定是生病了,南允,快把南姝扶回房间,让她躺下休息” 南允不疑有他,立即神色慌张的扶着南姝回了房间。 此时,饭堂内的人都奇了怪了,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祁长嫣疑惑出声:“你们元明宗这是. . . . . .祖传??” 就连絮娘也放下筷子,担忧道:“小棠,你们两个没事吧?” “哦”沐初棠毫不在意的笑笑:“没事没事,天气变得快,还. . . . . .” “呵~~”祁佑辰一声冷笑打断了她,她有些心虚望过来,他始终都是事不关己低头吃饭,也不知她猜出来了没? 祁佑辰忽然放下筷子,抬起头,淡淡的回望沐初棠,话却是对絮娘说的,“她俩没事,就是被牛羊噎得不轻” 说完,便起身离开。 二十三章明月山庄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我. . . . . .”沐初棠起身,追了出去,留下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沐初棠被送祭品的事情还要从那次在醉久楼被围观说起,被余晚晚救走之后,棠林外经常会有百姓送来的祭品,牛羊鸡鸭鱼肉居多,还会附带水果,可沐初棠从未动过,久而久之,送的人变少了。 只是昨晚,祁佑辰忽然提起那一万两黄金的晚膳,她实在没办法,就想起了傍晚时分有人送来的祭品,于是就. . . . . .真没想到,她与南姝出林端东西的时候会被人看见。 一整日,林中都是比较热闹的,南允南姝与齐洛泰鸿较量武艺,虽说是较量,可几乎都是齐洛泰鸿指点南允南姝。 泰鸿与齐洛知晓她俩崇拜玄甲军,虽没有道出身份,却也用心指点。 傍晚,沐初棠去见了祁长煜,祁长煜初见到她,愣的说不出话来,整个过程愣是憋出一句话,“想不到,换女装的小棠先生竟是这样的”沐初棠不知他在别扭什么劲,突然怀念在皇家学院时如同斗鸡的祁长煜了。 竖日,林中再次恢复了寂静,南姝说,一大早,便送祁佑辰一行人出了林。 沐初棠问道:“他们走了?” 南姝摇摇头,“不是走了,只是出去了,那个兄妹俩还在林中” 沐初棠点点头,“那他们还会回来的” 可是,到了晚上,他们也没回来,回来的却另有其人。 杨明熙被余晚晚带进来,直奔沐初棠房间。 见到杨明熙,沐初棠也丝毫不意外,他进屋直奔桌上的一壶茶,三杯茶打底。 沐初棠:“你这是遭灾了?” 杨明熙对她的调侃不以为意,冲她微微一笑,柔声道:“不如干一杯?为我们明日行动饯行” 两日前余晚晚带回一封信,是杨明熙写给她的,信中说道赈灾款被藏在了明月山庄里。 沐初棠走到桌旁,坐好,问:“明月山庄重兵把守,不知杨大人打算如何进明月山庄?不知杨大人又如何能把那么多的赈灾银悄无声息的搬出来?请指教”说完,还不忘行了个师礼。 要说赵福生能作恶这么多年也没被千刀万剐,说到底也还是有些脑子的。明月山庄的主人是赵韵然,很多时候沐初棠都在怀疑赵韵然与沈渊之是不是兄妹,两个人的爱好都是收集美男。 沈渊之由于在京城,还会有所顾忌,而赵韵然,天高皇帝远的,简直无法无天,直接抢回明月山庄,然后重兵把守。 前些年,由于战乱,大多数人都撤出了抚越,明月山庄这才重见天日,据说,里面的白骨堆得已经快有二层小楼那么高了,简直是骇人听闻。 前些日子听说赵韵然又当街抓回两个白面小生回了庄里,再次重兵看守,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谁也不会往旁的去想,赵福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把赈灾金放进去,即使大摇大摆的派兵看守,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杨明熙回道:“明晚明月山庄有宴请,我安排你混戏班里” “我?”沐初棠不解,“我自己吗?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他脸色忽然有些不自然,但也仅仅只有一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杨明熙继续正色,道:“我们明日的任务并不是把赈灾银搬出来,而是找到赈灾银具体的藏匿地点,明月山庄太大,我怕赵福生那老贼使诈” 沐初棠点头赞同,或许明月山庄是赵福生放出的烟雾弹也说不准,等着拿年轻知府的错处。 沐初棠略有担忧,“你说会不会这次宴请也是假的,目的就是匡你进明月山庄,你进了山庄,可就是由他处置了” 若真是她所猜的那样,那近几日传言赵韵然看上一个琴师便也是假的,难道他早就发现了杨明熙在调查赈灾银的事情? 杨明熙摇摇头,笑道:“这次的宴请确实蹊跷,但不是冲着我来的,我们按计划行事便可”他忽然忧心起来,“赵福生的这次行动似与胡羌人有关,可这几日,任由我怎么查,都无法查到进一步的线索,看来,是有大事要发生” 沐初棠随即也担忧起来,杨明熙的能耐她是知道的,他都查不到线索,或许真的会有事情发生。 竖日一早,二人便驾着马车来到了抚越城里,杨明熙把她带到了迢迢戏馆,把她交给了馆主便离开了。 馆主姓姚,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个子不高,微胖,五官不出挑,但好在肤色白皙,一张圆脸让她看上去十分的平易近人。 迢迢戏馆她是清楚的,在抚越城很多年了,南允南姝很喜欢这家戏馆,只是没想到,杨明熙才来了几天,竟然同馆主关系这么好了。 虽说宴请是晚上,可还没到晌午,戏班子便向明月山庄出发了,陆陆续续发了四辆马车,大部分装的是道具戏服。 沐初棠与姚馆主坐在一辆马车上,与她俩同车的还有一个青年,叫阿宇,又高又壮实,样貌憨厚老实,但姚馆主却对沐初棠说:“进了明月山庄,你就与阿宇一组,他机灵聪明反应快,遇事还能有他挡一挡” 阿宇冲她友好一笑,沐初棠从他憨憨的笑容中,无论怎么看,都难以发现机灵、聪明、反应快等字样。但也很有礼貌的回他一笑。 进了明月山庄,沐初棠感叹实在太美的同时,内心狠狠的斥责赵福生的贪婪,唯利是图,小小的一个县令竟然妥妥的变成了一个黑暗的资本家。 若说大场面她也是见过的,几年前,所谓的皇宫、亲王府邸她都有去遛过弯的,若说最近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辰王爷,不也在自己的棠林坳中待着的吗。 所以,如今她的这幅样子还真不是眼界的问题,实在是因为这里真的太美了,相比于盛京城内处处威严显贵,而这明月山庄却是真真的世外桃源,人间殊色。 沐初棠身穿青灰布衣,头戴布巾,肤色暗沉蜡黄,脸上还若隐若现几粒麻子,眼角下垂,看着贼眉鼠眼的,不老实。 她攥紧一张地形图,震撼的站在一条小溪边,赞叹道:“脚下流水潺潺,怪石嶙峋,抬眼楼阁台榭,金碧殿堂,两岸青山相对峙,半壁白雾两重天,阿宇,你说,那堆得有二层楼高的白骨的传言是真的吗?”在这种环境下怎么舍得选择死亡呢? 闻言,阿宇只“嘿”“嘿”一笑,随后认真回道:“小棠兄弟真有学问,你说的我不太能听得懂,不过大致还是能明白个几分,我只能说我若是被强撸了来,定也不会屈辱而活” 沐初棠被噎了一下,有的时候也不得不服气古人的这份气节,让人不知该敬佩还是惋惜。 沐初棠伸开双臂拥抱大自然,深吸一口气,随后感叹:“金钱的味道,原来是甜的”转身拍拍阿宇的肩膀,“开始干活吧!” 她手里的这份地图是进来之后,杨明熙偷偷塞给她的,上面有两处地方做了标记,这些地方是杨明熙重点怀疑的对象,今日她与阿宇的任务就是对这两处地方进行搜寻。 爬过台阶,绕过峰峦,一处老宅赫然出现在视野中,老宅的后墙爬满了近似火焰的红色蔷薇,沐初棠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红色蔷薇的花语,热情如同烈火般炙热。 她有些感慨:“也不知赵韵然是真的懂花还是仅仅附庸风雅?若是后者,那还真可惜了这满墙的红蔷薇了” 阿宇自是不懂她眼中的惋惜,只倾身附耳小声提醒:“再往前我们要加小心了,杨大人说之前这里一直设有暗卫与府兵” “嗯”她点头赞同,随后,忍不住夸道:“杨明熙上学时就很有本事,课业我都是抄他的,如今,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竟能把这个重兵把守的明月山庄摸得这样仔细,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改日一定要问问他” 阿宇有些吃惊,“你不知道?” “什么?”沐初棠被他呆住的表情逗笑了,“我当然不知道了,我一直在林中” “哦哦,那你还是事后自己问杨大人吧”黝黑的脸上点点晕红,眼神有些闪躲。 这样的反应让沐初棠愣住了,让她莫名的熟悉,与昨晚杨明熙的不自然如出一辙。 大事在即,她并没有多问,两人躲过了府兵,慢慢向老宅靠近,过程很顺利,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暗卫与府兵,潦草的排兵布阵让沐初棠都开始怀疑此地根本就不可能藏赈灾银了。 逐渐靠近老宅,浓烈的檀香掩盖了蔷薇的芳香,檀香沐初棠很是熟悉,祁佑辰熏的就是檀香,气味芳香,安心静气。可老宅里的檀香浓烈的呛人,两人对视,同时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真的是强忍着才能不咳出声音。 阿宇推开门,二人走了进去,待看见屋内的情形,两人惊住了。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悚,拍鬼故事都没这么布置的。 沐初棠小声,“这里应该是一个祠堂,可是赵家的祠堂不应该在赵府吗?怎么会在这里?” 二十四章十代冥王阵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屋内空间很大,应是四五间屋子打通做了一个祠堂,由于常年焚香,烟雾缭绕,视野尽头隐约能看见那是一堆牌位,而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到处挂着白布,每个白布上都画有人像。 沐初棠伸手扯过身前乱飞的一幅人像画,画上一男子身材瘦弱,五官精致,神色痛苦阴郁,双臂张开,被牢牢的绑在十字桩上,下身呈跪着的姿势,身上仅仅随意挂着一件单袍。落款只有三个字:郑言竣 这幅画若单论画功来说那真是世上绝无第二人,栩栩如生,就如同真人跪在你面前一样。 沐初棠凑近闻了闻,浑身不由得竖起了汗毛,只觉得心不断地往下沉,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见状,阿宇似乎也明白了,沉声,“是人血?” 沐初棠点点头,不可思议,“竟然用人血画的”时间久了,已经变成紫褐色了。 此时,沐初棠已经不敢正视这满屋子因风乱飞的血画了,唯有阿宇神色紧张慌乱的一幅幅画看过去,似是在寻找什么。 只见,他终于停在一幅画像面前,双手握拳,有些颤抖,沐初棠甚至都能听到他呜咽的啜泣。 缓缓走过去,她看到了被他握住不放的那幅画像,落款:姚倾鸿。 她轻轻出声:“姓. . . . . .姚?” 阿宇似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气,瘫坐在地上,这是沐初棠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憨厚以外的神色,痛苦,绝望。 沐初棠小心翼翼,呆呆的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一阵风吹过,那副被阿宇捏的皱皱巴巴的人像飘到了她身前,她轻轻扯到眼前,只一眼,便震得心肝发颤。 阿宇忽然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她倾诉,“阿鸿长相清秀,肤色白皙,又是个十足的书呆子,馆主本是十分欣慰,决定培养他考取个功名,可谁知,遇上赵韵然这个土霸王,她把城内长相秀气的男子接连掳走,之后便难寻踪迹,其家人状告无门,冤情难诉,馆主见情形不妙就把阿鸿送到了渠县进学,第一年还好,偶然还回来两次,可第二年,也就是五年前,再也没回来过,就连往来书信也没有了” 说到此,阿宇声音哽咽,瞬间低下了头,双手捂住脸,水渍从指尖缓缓流出。 沐初棠静静站在一边,还没想好该如何安慰,只见他双手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脸颊,声音尽量平静:“阿鸿是姚馆主的亲生儿子,也是她今生的寄托,那幅人像不要让她看到,我怕她受不了” “嗯,嗯放心,我不会让她知道的”沐初棠只管点头 如果让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儿子死前受到了此番折磨,那真是太残忍了。画上,一男子容颜姣好,被倒挂起来,不着寸履,浑身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口,唯有一双不屈的眼神倔强,不甘。 阿宇整理好心情,起身,用力把姚倾鸿的画像扯下,塞进衣兜。 二人来到最里面的牌位处,大大小小的牌位已经有上百个了。 阿宇找到姚倾鸿的牌位,牌位的正前方还贴着一张符咒,他冷笑:“赵韵然居然也会害怕?她怕什么?怕这些鬼魂回来复仇?” 沐初棠唏嘘不已,五年前,赵韵然也不过双十年华,此种手段,完全可以用上极端变态来形容了。 环顾四周,寻找能藏赈灾银的地方,只听阿宇十分疑惑,“咦?竟拿不下来” 沐初棠看过去,怎么看都觉得那些牌位的摆放位置有些规律,就连画的符咒也十分眼熟,思索了片刻,沉声道:“阿宇,先别拿”她缓缓走过去,查看每个牌位。 阿宇也随她一起,似乎发现了什么,疑惑,“贴符咒的牌位都是被沾死的,拿不下来,其余的都是可以随意移动的” 沐初棠神色冷凝,点头,“是啊,一共有十个贴了符咒的,巧的是十个有符咒的牌位正好围成一个椭圆” 她快速走过去,仔细的查看牌位上的符咒,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只听她的一声沉沉的叹息,忽然静静的立在一边不语,眉头紧锁。 阿宇小心问道:“小棠兄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沐初棠确实发现了什么,可是,令她不解的是赵韵然怎么可能知晓这个阵法的。 她低声陈述:“是十代冥王阵” 大约知道了是个阵法,可阿宇根本不了解她口中的阵法是何意。 她蹲在姚倾鸿牌位后面的牌位旁,手上有规律的摆好其他杂乱摆放的牌位,口中解释:“道家有言,十代冥王乃主管地狱的十个阎王,统管吉凶幽灵,无论多煞的怨灵,要么被接引超升,要么被度化转世,剩余的就被发狱受苦,十代冥王阵又可以说是怨灵的克星,依我看,有了此阵赵韵然便有恃无恐了” 起身,走到下一个牌位,手上开始动作,“这里是第三殿,宋帝王余设有十六小狱,二月初八诞辰,二八为生门,上五下五皆为禁忌,不可摆放,否则,便怨灵冲天,布阵者将受到反噬;第四殿,仵官王吕. . . . . . ” 沐初棠蹙紧眉头,“十殿转轮王薛,四部投生,四月十七日诞辰,无禁忌” 话音落,最后一个牌位归为,至此,祠堂内,无任何一个牌位多余,牌位归位之时,便听“轰隆”,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房内的两人听得清楚。 沐初棠四顾,找寻声音的来源,只见不远处的地面发生变化,从中间一分为二,缓缓拉至两边,从下而上,冒出一个步梯。 两人走过去,阿宇在前,沐初棠开口提醒,“小心!” 二人相互搀扶,一步一步迈下去,下面地方很大,可是空间并不大,借着晕红的烛火,沐初棠与阿宇二人惊得简直合不拢嘴。 “这、这、这得多有钱啊!”沐初棠有些震撼,看见这么多的金银财宝简直要哭了,不由得感慨:“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设局?为什么还要骗取对他来说只有九牛一毛的赈灾金啊?真该死,害死了这么多人啊!” 阿宇讽刺,“贪婪怎么可能有尽头,况且,他这种人还会在乎死了多少人?” 沐初棠看到里面摆放的箱子,指着箱子说道:“应该是在那里!” 二人跑过去,阿宇力气比较大,每箱都打开来看,沐初棠激动道:“是的,就是这些”她看向元宝底部,“明德二十五年,就是去年的,去年的银元只出过这一次,这一下,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赵福生了” 阿宇也很激动,手中攥紧了阿鸿的画像,似乎在告诉他 这一次总算替你报仇了。 二人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放灰了,飘起了丝丝细雨,山水之色隐逸在雨中,雾蒙蒙如轻纱笼罩,似有若无,如仙似镜,可到底没有了观赏的心情。 明月山庄越是美,她就越是忘不掉祠堂里那森森白骨,瘟疫中句句如撕心裂肺般的呻吟。灯火阑珊,背影落寞,沐初棠回首,最后望了一眼那风雨中傲然挺立的红蔷薇,眼中涩然,“终究是辜负了这如火的蔷薇” 二人回到正殿,殿内灯光如昼,笙歌艳舞,丝竹乱耳,觥筹交错间,人人沉浸在一片繁华享乐之中,至少表面都是如此的。 而沐初棠直接绕到了幕后,迢迢戏馆弟子都在有条不紊的为一会儿上台做准备,沐初棠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里心事重重的姚馆主。 “馆主”沐初棠走上前,打过招呼后,声音压的很低,“馆主可知杨大人何在?” 姚馆主小声回,“杨大人猜到你们也快回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公子”她四下看了一眼,无外人,便递给沐初棠一张纸条。 在无人的角落,她缓缓打开纸条:戌时三刻,后殿东院。 她忽然间就不明白了,银元已经找到了,直接带兵来搜就可以了,为何要等到戌时三刻? 忽然,远处传来吆喝:“那个,那个. . . . . . 小矮子,过来帮忙搬东西” 她缓缓抬眸,发现吆喝的那个人正盯着自己,见她望过来,那人向她摆摆手,“对,对,就是你” 沐初棠:“. . . . . . 你才矮子呢,你全家都矮!”,回话过去的却是:“来了来了” 人家管事的喊她也是没错的,放眼望去整个幕后,就她一人闲着呢,谁让她穿着戏馆小厮的衣服站在原地发呆? 往正殿搬东西的过程中,那管事的却还不忘记与她闲聊,“是新来的?听馆主说你是她的一个远方亲戚” “嗯”沐初棠点头,“家里遭了灾,实在没活路了,来投奔姚馆主” 管事的附和:“来投奔姚馆主就对了,在戏院里做活计虽是名声不好听,但姚馆主心善,你在这里,缺不着你的” “是的,是的”沐初棠把手中的箱子放在正殿内戏台子旁,一会儿演出了要用,抬起袖子给自己擦了擦汗。 谁知管事的笑道:“你这小身板儿,还得锻炼,你先歇会儿,我去多招呼些人” 沐初棠瘫坐在箱子上,冲他感激一笑,“谢谢奥” 二十五章癞蛤蟆成精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她们干活的时候脖子上都会围一块汗巾,她解下汗巾,当做扇子,懒洋洋的扇了起来。 可没一会儿,一道娇气蛮横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你这小奴,真是不长眼睛,去别地儿扇去,碍了贵人的眼” 沐初棠身躯微愣,扇动的手也顿住:这是. . . . . . 说我? 她往身后看了一眼,呦,还真是说我,方才还在隔壁大殿饮酒作乐、相互吹捧的一群人不知何时,落座在她身后的席位上。 她立即起身,虽说她也不怎么把赵福生这样一群人渣放在眼里,可尘埃落定之前,尽量少惹事非。 拍拍身上的灰尘,沐初棠垂眼低眉,向幕后退下。 “你这小奴先别走,过来斟酒”还是刚刚那道骄纵蛮横的声音,沐初棠退下的脚步顿住,缓缓回身,只见一身穿鹅黄纱衣的妖艳女子看着她,神色颐指气使。 沐初棠躬身上前两步,低首回道:“能为贵人斟酒本是小的荣幸,可小的乃戏馆小厮,眼瞅着这武生要上台了,台子的背景还没搭建好,恐馆主怪罪与责罚,小的要回幕后帮忙了,实在无法奉陪” “站住”一声娇喝,喝退了沐初棠赶紧退回去的心思,女子声音有些尖锐凌厉,不友善的打量弓着腰的沐初棠,“原来是迢迢戏馆的奴才,到底有你那主子几分架势,竟不把我们赵县令放在眼里” 沐初棠当即翻了个白眼,哪来的一个烟花女子,还代表上了赵县令,就算赵福生又怎样,我朋友可是知府,他的顶头上司。 耳边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又起,“既然到哪都是当奴才,不如就当我们明月山庄的奴才”这女子抬眸看向对面,声音忽然甜腻起来,“大人,我们把他买下吧,我可是很喜欢这小奴才的” 这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婉拒记仇了,若是真到了她手下,她可不想着方折磨我?此女子真是锱铢必较,她赔笑道:“贵人说的什么话,何须买来一说,若贵人想,小的还不上赶着巴着贵人,只为让贵人多瞧上两眼” 说完便小跑到女人的身后,“小的这便斟酒” 见状,女子满意的扬起下巴,指着沐初棠身旁的清秀的小丫鬟,吩咐道:“你,把玉爵给他,站一边去,看着你碍眼” “是”小丫鬟把玉爵递给了沐初棠,自己站在一棵柱子边。 看着这一幕,妖艳女子满意的转回身,也不知赵大人怎么想的,竟派来这么清秀的丫鬟来抢她的主儿,现在麻烦解决了,她故作娇俏,故意的往她身旁男子的方向又凑近了几分。 女子身姿丰盈,身穿低胸长裙,胸前大片白皙酥软半遮半掩,直晃人眼,殷勤的往一旁男子的盘中夹上水果与点心,还时不时的凑近男子耳边小声低语,似是什么情话,只是那高耸乱颤,时不时的轻轻擦过男子的手臂。 男子应是不大喜欢甜食,水果与甜点一口没动,唯手中执着酒盏从未放下,心不在焉的应付着酒桌的你来我往。 沐初棠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对“情侣”,心中大骂“狗男女”,“定是军中呆久了没见过女人,眼睛瞎到这种程度了”。 “噔”“噔”“噔”三声清脆的敲击桌子的声响打断了沐初棠的沉思,她抬眸,男子并没有回头,只是食指还呈屈指敲击的姿势。 在她还茫然不知之时,那妖艳女子低声呵斥:“让你来斟酒的,可不是让你来发呆的,愣着干什么,赶快斟酒啊!” 沐初棠恍然,原来是他的酒杯空了,她神色慌乱,连忙迈步上前,却是“无意”挤到了妖艳女子与男子中间。 “你、”妖艳女子被这毫不懂规矩的小厮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沐初棠无视她的愤怒,低眉顺眼,拿起酒盏,不过倒之前,她忽然犹豫了片刻,一张其貌不扬的脸上,唯那一双长长的眼睫,如蝶翼铺洒开来,在脸上形成一道暗影,让人无法忽视。 她想看看他,究竟看他做什么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他。 她轻轻抬起眼眸,低垂的双眼却有双明澈的瞳孔,此时沐初棠的心中一惊,身旁男子慵懒随意的斜坐在椅子上,浑身的重心都倚在右边的扶手,因喝了酒的原因眼尾嫣红,说不上的妖冶明艳。 一直以来,祁佑辰在她的心里都是风度翩翩的清冷贵公子形象,从未见过如今日这般带着“邪”气。 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不似以往的漠然,不似以往的疏离,瞳孔深邃,带着莫名的火热,如同暗藏了湍急的旋涡,一个不留神,就会深深的陷进去,他就这样,直直的看进她心里。 “你喝醉了?”她仿佛受了蛊惑,就这样脱口而出,幸好声音很小,小到说了什么她自己都听不清。 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这次她是真的慌乱了,匆忙到了一杯酒,又退到了后面。 “哈”“哈”“哈”对面响起张福生爽朗的笑声,“这小厮确实有意思,看来阿鸢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只是,方才阿鸢不应来求我将他买下,何不求你身旁的陈公子?” 闻言,众人哄笑,阿鸢颔首故作羞恼,嗔斥了一声,“大人” 赵福生的意思在场的男人都明白,简简单单的一句玩笑话,就把阿鸢送给了那位陈公子。他的意思是把这阿鸢女子送给了陈公子,那能为她做主的自然是陈公子,而并非旧主。 只是. . . . . . 众人的目光皆是飘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公子,不知是何身份,今晚宴会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赵县令一直巴结着这陈公子,阿鸢这等尤物,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送给了他。 众人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如何回应,眼瞅着美人落泪,纷纷向陈公子投去了责备的目光。 赵福生倒是丝毫不敢表现出不满,不过他也习惯了,这整整一晚,那年轻的辰王都没给过他一丝关注。 这时进来一个赵家奴仆,在赵福生的耳边低语了片刻,瞬间,赵福生脸色变了,他起身,与众人交代了几句,便起身离席。 观察到这会儿,沐初棠也弄明白了,此次宴会上,除了祁佑辰,都是抚越城的大小官员与富商,沐初棠称呼这些人为地头蛇与地头鼠,横行霸道且富得流油,别说祁佑辰了,就连自己也看不上这帮人。 只是不知. . . . . .她缓缓看向那个慵懒的背影,他为何会出席这种宴会? 那背影仿佛开了天眼,知晓她正盯着他,祁佑辰抬起左手,冲她勾了勾手指。 沐初棠:“. . . . . .” 她不理解,这人明明连头没转过来,如何肯定自己能看到他的示意?难道就因为武功高强就任性? 刚要上前,便听那阿鸢啜泣,眼神幽怨的同祁佑辰撒娇抱怨:“公子~” “咦~”这句公子酥的她差点连玉爵都拿不稳,“呵”沐初棠发出冷笑,“癞蛤蟆何苦要成精?” 阿鸢骤然望向声音的来源,这句话沐初棠说的是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她能听见,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会是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厮说的,“你,你再说一遍?”此时她的声音刻薄中带着不可思议。 沐初棠友好的冲她一笑,无辜问:“什么再说一遍?” 反倒让阿鸢愣住,她似乎也认为是自己听错了呢。 沐初棠优雅的执起酒盏,为他斟满一杯酒,顿了下,随即冲一边愣住的阿鸢一眨眼,轻声道:“做回你的蛤蟆去吧,省的丢人现眼” 从来没人如此说她,她神色狰狞,用力抓住沐初棠执酒杯的手腕,“你、你个贱胚子,去死吧” 沐初棠猝不及防,手中的酒盏向一旁倒去,正好洒在了阿鸢那高耸白皙的胸脯上。 沐初棠:“. . . . . .” 阿鸢:“. . . . . .” 就连躲在柱子边上的清秀丫鬟也惊呆了。 “我. . . . . .”沐初棠没想到会这样,有些愧疚,“对、对. . . . . .” 还没等她对不起完,就被阿鸢一把推了出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阿鸢的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此时她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露珠,哭的梨花带雨,双手抓住祁佑辰的手臂,神色好不委屈,“公子,你可要为奴家做主啊!如今、如今可是要让奴家自尽了去才好以证清白” 沐初棠佩服她,真是有个杆就往上爬!她快速上前,抓住阿鸢还挂在祁佑辰胳膊上的双手,生生的把她拖向了自己。 沐初棠弯腰,难得的慈祥与温柔:“酒是我倒的,你找他做什么主”,伸手麻利的抽出挂在脖子上的汗巾,“呸”“呸”学着其他小厮擦桌子前甩了两下汗巾,趴在阿鸢气的上下剧烈起伏的胸脯上,认真的擦起来。 “啊!”阿鸢气的尖叫,她面色狰狞,一个她最看不起的奴才也敢这样对她,定让他去死,跟埋在这明月山庄里其余的贱骨头一样。 伸手就要给这死奴才一个巴掌,可令人意外的是扬起的手堪堪停在了半空,就连尖叫也哽在喉咙里。 此时,阿鸢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她知道定是这个可恶的贱人使了手段,怪不得他敢如此嚣张,原来身藏暗器。 若是眼神能杀人,她的眼珠子都能吃了沐初棠。沐初棠把她扬起在半空中的手臂放回了她身侧,拿起汗巾,继续慢条斯理的给她擦干了酒渍。 二十六章 到哪都是做女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片刻,“好了”沐初棠擦完,顺手扔掉了汗巾,拍了拍手,随后,歪坐在了阿鸢的位置上,冲一旁的祁佑辰商量道:“陈公子,如今阿鸢的清白也算是毁在我这儿了,要不你出个价,我买了便是” 话音一落,那个始终显得格格不入的俊美青年依旧垂首把玩着他手中的酒盏,倒是场内到底有些许“英雄侠士”好打抱听不平之事。 一身着青衫白袍、身材清瘦的青年男子一展手中折扇,试图同她讲道理,“这位小厮与阿鸢姑娘究竟有何过节,竟生了歹毒之心,毁她清白不说,还妄想占为己有。” 沐初棠轻笑:“到哪都是做女人,如何就不能做我的女人?” “你、、”那青年被她的话噎到了,这句话是方才阿鸢说沐初棠的,如今反过来了,那青年言语斥责:“你、你是奴隶,如何能同阿鸢姑娘做比?” 沐初棠不怒反笑,出言讽刺:“这鱼目啊,刷了一圈珍珠粉,即使再以假乱真,也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是个冒牌货” “你、你什么意思?”青年心生怒意,到底是还在意那一身读书人的打扮,不肯失了做派,没有当场发怒。 沐初棠好歹也站在后面这么久了,通过他们的聊天不免也能观察出每个人的大致情况。 别人都称呼这个青年为刘公子,是个赘婿,他妻子家中应是做药材生意的,方才有不少人向他打听近期药材的一些情况,可每每这个刘公子要么就是搪塞过去,要么就是闪烁其词,可见,他是对家里的生意丝毫不了解。 唯独爱凑在文人堆里,煮酒论茶,捻个酸诗,做个小曲儿,要是受了两句奉承,那简直如中了状元一般飘飘然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眼神儿还不时猥琐的飘向阿鸢,显然是惦记已久。 “既然刘公子问了,那我就说说是什么意思”沐初棠言辞犀利,好在面带笑意,“读书人,往大了说,读的是家国天下,为民请命,往小了说,也是责任与担当,胸怀与格局,你一个堂堂男人,平时还好,只是如今家中妻子怀有身孕,所有的生意依旧是落在了她一人身上,请问,你自诩文人志士,可读到了半分书中所说的责任与担当?” “哼!”刘公子嗤之以鼻,“我是读书人,将来是要入仕的,岂能沾染了商人的铜臭之气?” “你一面嫌弃妻子铜臭满身,一面心安理得的用她赚来的钱挥霍无度,哦,对了,方才听你的意思是你的妻子为你买了几房小妾,怎么?不嫌弃小妾铜臭之气了?” “岂有此理!”刘公子大怒,“你就是个奴隶,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来人,把他带下去” 即使他张狂大喝,也不见有人上来处置沐初棠。 在场众人都是心存疑惑,说来也怪,这阿鸢好歹也是赵福生身边的人,在明月山中里受了此般奇耻大辱,竟依旧让这小厮张狂下去。 沐初棠此时心中倒是无所畏惧,方才阿鸢准备给自己一巴掌的时候,她迅速用银针封住了阿鸢的穴道,所以阿鸢才会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那时,她看到殿中跑出去两个报信的赵家家奴,这么久没回来,要么就是被祁佑辰的人给拦下了,要么就是被杨明熙的人给拦下了。 如今她这般放肆,在赵福生的眼里说不定早就把她划分为祁佑辰的人,既然有狐假虎威的机会,岂能放过? “刘公子”沐初棠声音骤冷,“你一口一个奴隶倒是叫的盛气凌人!你如何确定我就不能是在姚馆主手下讨生计的平民百姓?在你的眼里,我一个凭自己双手赚钱过活的人如何比不上阿鸢?书中的胸怀与格局没学到半分,责任与担当更是一分也没有,就更别说家国天下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鱼目不是刷上粉就能成珍珠的,这句话,说的就是你!” 刘公子扶着胸口大口喘气,当众被打了脸,他看向一旁故作饮酒的文人雅士,没一个替自己出头说话,付出了很多努力才挤进了他们这个圈子,就像长久以来编织了一场幻境,被这小子三言两语打破的稀碎。 然而,好打抱不平之事的何止刘公子一人,场上另一道宏亮狠厉的声音,“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沐初棠看向声音的来源,竟是黑着脸的渠县朱县令,“还真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你了?赵兄如今不在场,我就替他教训了你这个刁民” 朱振乃军中出身,所以身躯魁梧,凶神恶煞,就连说话也中气十足。 而沐初棠忽然想到了阿宇的一句话,他说姚馆主把阿鸿送到了隔壁渠县进学,如今夜看来,朱振与赵福生关系如此热络,说不定,姚馆主当初是送羊入虎口啊! 沐初棠笑道:“朱大人,父母官,听说年初的一场洪灾,渠县死的人最多,原因嘛. . . . . .”沐初棠自在的喝了一口水,意识到是酒之后,连忙退到一边,“听说朱县令是第一个撤出去的,我也是从那之后才体会到了所谓的父母官,是让百姓把你当父母伺候着” “好个伶牙俐齿”朱振冷笑,随后命令他身后的侍卫,“阿全,还不请这小兄弟去县衙喝茶?” 身后的侍卫恭敬回道:“是,大人” 众人本以为这出闹剧在朱大人的主持下得以平息,其实还是大快人心的,虽说平时他们也看不起那个刘公子,但早已习惯了眼下的平衡与优越,本能的排斥这打破平衡的人,何况还是个小厮。 就连阿鸢也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沐初棠眼瞅着那个阿全来到了自己面前,她正权衡着自己有几分赢面,在得知自己胜阿全的概率为零后,她准备束手就擒,好汉不吃眼前亏,就让他们嚣张这一晚。 谁知,身后冒出一个人阻止了她就义的决心,这个人挡在了阿全的面前,手中的剑横在了两人的中间,虽说这个人长相平庸,但看在沐初棠的眼中,仿佛散发着佛光。 两人都受了主人的命令,丝毫不让,对峙拔剑之时,朱振冷声开口:“陈公子,赵兄敬你为上宾,你确定为了一个小厮要与官为敌?” 朱振神色晦暗,对面的青年风姿非凡,不了解底细,只听赵福生说过,莫要与他为难,本以为是个要紧的商人,可如今看来. . . . . .凝眉注视着祁佑辰的一举一动。 祁佑辰终于放下手中的酒盏,却蹙眉冷声喊了一句:“萧炎” 沐初棠只见佛光男子惭愧道:“是”尾音未落,一道剑光脱鞘而出,阿全来不及拔剑,一个后仰闪躲迎面而来的厉剑。萧炎欺身而上,脚下横扫,阿全便跪在地上,刚要拔剑,萧炎的剑便抵在了他的喉咙。 “哇!好俊的剑法”在灵剑宗都很难见到如萧炎的本事,况且他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的样子,怎会有这样凌厉与迅速的手法。 沐初棠瞬间佩服起来,她对于英雄侠士一向是没有抵抗力,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忽然余光感受祁佑辰的一道眼风,无奈她缓缓放下即将要拍手叫好的双手,安静坐好。 她心虚的看向祁佑辰,只见他双唇微泯,神色微眯斜倚在旁,伸手拿起酒盏不悦的放在了沐初棠的桌前。 果然,没酒了,她认命的拿起玉爵,给他倒起酒来,同时不忘竖起了耳朵。 朱振一掌震碎了桌子,“嚣张竖子,也不打听打听这抚越是谁的天下,我劝你放了阿全,把那小奴乖乖送到我府上,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谁的天下也不可能是你的天下,也不打听打听,上有凯旋正当风头的戍边辰王,下有年轻有为且背景深厚的抚越知府,你一区区小县令,配吗?”沐初棠低头斟酒,头也不抬,只低声嘟囔 场内气氛剑拔弩张,主人赵福生不在,加上萧炎露出的本事也令人畏惧,众人只能低头静观其变。 忽然,从幕后跑出来一矮小身影,独自上了戏台,是姚馆主,她似乎对场内毫不知情,冲各位笑道:“众位贵人,奴家前来只想与众位商议一件事,方才赵县令同奴家说一炷香后他会给出暗示,乃我迢迢戏馆弟子上台演出,可如今,一炷香已过,兴许是赵大人有事出去了,贵人们若是没意见,奴家就安排弟子们演出了,行吗?” 台下静悄悄,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若是平时,大家早就争先恐后的喊道开始了。 姚馆主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自然,丝毫没有没被附和的尴尬。她视线挪到朱振身上,“呦,这不是朱县令吗?”仿佛并没有看到朱振那如铜铃般的怒目,也没有看到他身前乱糟糟的一堆桌子的残骸,“朱县令既然在这儿,那奴家也就有了主心骨了,要不,我们开始?” 这句自然是询问朱振的,朱振站在原地,紧绷着脸看向祁佑辰。 姚馆主继续:“怪不得赵县令说今儿是个好日子呢,这不,陈公子也在这儿,果然日子不错,咦,你这小子,我到处找你不见你影子,如今竟在陈公子这里讨酒来了,好你个阿唐,我花钱雇你来吃酒?” 二十七章原来我是青蛇精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喘息未定,姚馆主变了脸,刚才对沐初棠还是严厉苛责,再次换脸满面讨好,看向朱振:“这小子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让他来帮忙,他却只顾着讨酒偷闲,朱县令,奴家这就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一番,您看,可好?” 要不说人家的戏馆能在抚越开这么多年依旧是戏院老大呢,就说这姚馆主,是个顶顶察言观色、洞悉人心的角儿。 沐初棠在心里默默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朱振不管是处于何种原因,能感觉出来,他是不肯轻易与祁佑辰动手的,现在又碍于面子下不来台,姚馆主刚刚这一番询问,真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台阶。 朱振望向祁佑辰的目光十足的探究,刚才那小子说的不错,无论是风头正盛的辰王,还是背景深厚的知府,如今都未曾露面,这抚越的天怕是要变! 祁佑辰静静回视,神情淡然,如若那睥睨众生的神,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里皆不过如此,唯独不知为何偏偏不肯让朱县令把那小厮带走。 “姚馆主”朱振高声道,却依旧望着祁佑辰,不过神色不像方才那般绷紧与狠厉,“你这远房亲戚确实是不太懂礼数,不过倒是有个好命,还望姚馆主回去之后好好调教” “是,朱大人教训的是,我这就把他带回去”随后,姚馆主高声呵斥,“你小子,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同我回去” “是”沐初棠恭敬的点头哈腰,悄悄抬了下眼皮,只见他坐在自己的身边,轻轻挥手,淡淡:“萧炎” “是”萧炎移开了架在阿全脖子上的剑,规规矩矩的站在身后。 沐初棠跟着姚馆主退到了幕后,戏台子上再次热闹了起来,随着伴奏响起,上台一正旦,端庄娴静,风摆杨柳窈窕身姿,在她身后则是俊美清秀一小生。二人在台上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沐初棠并没有注意,唯一双寒星秋水眼眸紧紧盯着台下那一动不动的阿鸢。 一旁的姚馆主好奇的用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发现她果然走了神,丝毫不为所动。 姚馆主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无奈道:“阿鸢十二岁时就被卖进了赵府,她虽并非良善之辈,但万恶之源终究是另有其人,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你老盯着她作甚?” 沐初棠怔怔回神,反应过来姚馆主的意思,便笑道:“你也觉得是因为她为难了我几句,我才会追着她不放?” “那不然是什么?你俩之前又不认识” 她苦笑摇摇头,“我岂会这么无聊”随后,望着阿鸢,忍不住惋惜:“方才离开前儿跟他交代一句就好了,定要把这阿鸢带回去,我还有话要同她说呢” 姚馆主望了望场中那慵懒不羁的身影,再想想方才同朱振对峙的锋利,仿佛不太认同她的话,“他. . . . . .应该不是那种会听别人交代的人吧” 沐初棠心不在焉,“不会啊,他向来好说话”目光依旧停留在阿鸢的身上。 姚馆主:“. . . . . .” 姚馆主:“若不是杨大人提前告知你是女子,我都要怀疑你是真看上了阿鸢” 沐初棠差异,“我眼光岂会这么差?” 姚馆主一脸你瞎了的表情,“你可知,男人都能被阿鸢这种异域风情勾了魂去” 沐初棠不赞同,岂能人人都这么俗气?忽然两人身旁站了一个画了好妆的戏馆女弟子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姚馆主拍了拍那弟子,“,梨英,要上台了?” “嗯,快到我了” 随后,姚馆主附在沐初棠的耳边,手还隐蔽的指了指一旁的女弟子,小声说道:“比如说这种的,就与阿鸢同种类型,身姿丰盈,妖艳姝丽就是男人的毒药” “真的?”沐初棠很是不相信,这女弟子显然是小花脸的装扮, 一袭紧身青纱衣勾勒出女子那波涛汹涌、呼之欲出的完美身形,“只是这脸. . . . . .是怎么看出妖艳姝丽的?” 女子的脸青白为主色,眉眼口鼻色彩夸张浓重,一眼便能让人认出这女子扮演的是青蛇,显然与台上正在表演的正旦相差的太大了。 沐初棠不敢苟同,起身,摇头苦笑,“时辰快到了,我就先出去了” “嗯”姚馆主不放心嘱咐道:“注意安全” “我会的”陡然间,台上正旦一声巨喝,她迈出去的步伐猛然定住,这句大喝,喝的她心肝发颤。 “妖呀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我白芷岚今日就替世子收了你”“哐”“噹”“cei”“噹噹噹噹噹~~” “妖呀孽,你竟然恩将仇~报,将世子送上战场,只可惜我那病重的世子~~” “哐”“噹”“cei”“噹噹噹噹噹~~” 沐初棠:“. . . . . .” 沐初棠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来来回回,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方才还被自己嫌弃的小花脸居然是别人心中的自己。 无可奈何,掩面叹息,试图同姚馆主澄清些什么,最终,愤然扔下两个词语,“不求甚解,无可救药”拂袖而去 姚馆主:“???” 华灯月下,秋意凛冽,小雨沥沥,沐初棠沿着房檐,一步步挪到后殿。 “后殿东院. . . . . .”沐初棠四下查看,“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里很宽敞,有两座寝殿一左一右,纸条上只写了“后殿东院”,所以沐初棠只打算在院内找个地方等杨明熙,内心还不断嘀咕:一整天神神秘秘,不见人影。 好在院内一棵百年大柳树,粗壮茂密,风雨中无比伟岸坚韧,沐初棠静静的等在树下。 望着天色,也差不多了,可空气中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秋风之外并无其他的声音,她有些担心,一整天都是他一个人行动,会不会出事了。 正在她焦急之时,远处随风而来的女子高声说话声传入耳朵里,她略显惊慌,这个时辰不都应该在正殿看戏吗?屏息凝神,察觉到并不是一个人的脚步,沐初棠匆匆忙忙,寻了一个殿门,一个纵身便闪了进去。 倚靠在殿门,本想舒一口气,迎面而来的杀意让她如临地狱深渊,她从未感受过此般绝望骇然的死亡气息,即使身陷狼群、刺客暗杀都不及此时的窒息坠痛。 没有想到在这明月山庄内竟然能遇到如此高手,她来不及想可能是谁派来的刺客,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在这种高手面前,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的。 沐初棠只觉得一阵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浑身上下唯一的感官就是痛,痛到窒息,痛到几经昏厥,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好歹刺客并没有立刻杀了自己。 只是. . . . . . 此刻的姿势不免有些屈辱,双手被人反握在身后,她只觉得那人的力气好大,几次都怀疑手腕处是否骨折了,而令她痛到窒息的地方则是喉咙,那人的另一只手紧紧的厄住自己的喉咙,力道恰到好处,只稍稍添一点力道,她觉得自己就可以上西天了。 “你是谁派来的?” 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沐初棠,忍不住往回缩了缩脖子,只因为这声音太冷,如寒潭尘封的上千年的寒冰,她一直以来都是个没用的,敌强她就弱,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好、好、好、好汉”忍着喉咙巨疼,牙齿颤栗,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两个字,要不是有身后的好汉撑着,她估计早就瘫坐在地。 说来这刺客也是爱听好话,一句好汉叫的他心花怒放,这不扼住喉咙的那只手骤然松了力道,沐初棠大口大口的喘息,仍是不敢放松警惕,心想着既然刺客爱听好话,不妨再恭维几句。 “我自小到大都崇敬英雄豪杰,方才好汉只露了一手,我就知道好汉武功高强,乃吾辈楷模,若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辈自当竭尽全力,为好汉效犬马之劳”若是忽略了她抖得如同筛子的双腿,还真被她的慷慨大义所折服。 . . . . . . 并没有等到刺客的回应,好歹也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刺客在她手腕处与喉咙处的禁锢也形同虚设,当然,沐初棠也不敢因此放肆。 她诺诺,道:“我、我兜里有值钱的,都、都、都献给好汉” 刺客依旧没回应,沐初棠吃不准他的心思,再次试探:“我现在就拿”话音落定,被禁锢在身后的双手小心翼翼的动了动,惊喜的发觉刺客并没有反对,抓着她手腕的大手还自然的松了松。 沐初棠心中大喜,刺客是奔着银子的就好办,钱财都是身外之外,能捡回一条命就谢天谢地了。 她缓缓的从衣襟里掏出一颗夜明珠,珠子不大,但拿出来的瞬间,幽光照亮整个寝殿,这是沐初棠下午时在祠堂底下顺手捞的。 “这个珠子价值万钱,好珠配英雄” 说实话,此刻沐初棠的心里在滴血,这颗珠子在怀中还没揣热乎呢。 禁锢在身后的大手终于松了,移到了沐初棠的胸前,摊开,而她也很自觉的把珠子恭恭敬敬的放在了大掌上。 二十八章好汉饶命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心中却讶然,除去掌心厚厚的老茧,刺客的这只手其实是很好看的,骨节分明,手指修长,重要的是肌肤白嫩。 不过此刻的姿势. . . . . . 刺客在她的身后,一只手在她的喉咙处,另一只手摊开在她的胸前,若不是细细看去,两人简直如热恋中腻歪的情侣,男子从身后抱住了女子。 只是到底是现实,沐初棠紧张的也早就丢开了羞耻心,见刺客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觉得一颗夜明珠打发不了他。 不禁心中暗自叫苦,到底是个粗人,不识货。这刺客胃口太大了,沐初棠叫苦连连,苦苦哀求,“若是好汉觉得还不够,我、我还有一些身外银” “你有多少?”声音有些暗哑粗粝,但好歹没有了之前的杀气。 沐初棠都要哭了,这人终于说话了,要不是横在身前的那两只手,她都以为自己同鬼在做交易了。 不过,她也在内心哀嚎,好家伙,一朝回到解放前了,那也没办法,银子没了可以再赚,“我有四万两黄金,不过好汉,我只有这些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走吧” 时间再次静止了,沐初棠终究没有等到刺客的那句“好” 无奈,一百个不情愿的从衣襟处掏出了一把匕首,放在了那只好看的大掌上,既是习武之人,不会看不出来这只匕首的价值了吧? 讨好道:“此匕首乃北漠狼王贴身之物,自是宝刀配英雄,我不配” 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身后的高大身躯微微一震,好像有那么一丝. . . . . .不高兴? 不会吧???最初,就连自己这个菜鸟都能一眼认出这个匕首不同寻常,他一个武林高手不至于. . . . . . “咦~~你干什么?疼疼疼,快松手!” 沐初棠的脸颊被刺客捏的变了形,顺着那只在她脸上作恶的手,逼迫她不得不转了个身,不知刺客为何忽然如此生气。 她龇牙咧嘴,也有些生气,全部身家都给了他了,他怎么还不满意,不过这脾气到底是不敢发出来,甚至都不敢看刺客的真实面目。 转过身的那一刻,她迅速的用双手捂住双眼,她谨记那句至理名言: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她可不想成为那活不过三集的炮灰。 闷声道:“好汉的尊颜我就不看了吧” 刺客:“. . . . . . ” 不知是不是听错了,她总觉得方才耳边划过刺客一声无奈的叹息。 随即,双颊都被刺客狠狠的捏住,被迫不得不扬起脑袋。 “小骗子,你就这点能耐?” 嗯?这个声音很是熟悉,沐初棠覆在眼上的手分开了两指缝隙,片刻,她闷声反驳:“无聊,你在这里做什么?就为了唬我?” 她放下双手却始终耷拉着脑袋,每次都这样,他恍若神邸,她却狼狈不堪。 “这里是本王的寝殿,你猜猜本王为什么会在这里?”祁佑辰悠然闲适,“倒是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幕后,独身一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沐初棠看了看四周,原来赵福生把祁佑辰安排在这里,“我来这里等. . . . . .”对了,杨明熙这家伙人呢? 思及此,殿外再次响起女子调笑的声音,两人对视了一眼,走到门边,祁佑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夜明珠,准备揣入怀中。 然而动作终将慢了一步,手中瞬间一空,匕首和夜明珠被身旁的沐初棠夺走。 沐初棠若无其事,缓缓揣入怀里,屋内瞬间暗了下来。 祁佑辰:“. . . . . .” 透过门缝,屋外的雨应是停了,风还未歇,院内男男女女脚步杂乱,略显吵闹。 沐初棠仿佛发现新大陆紧紧捂住张大的嘴巴,满眼放光死死盯着门外,连眨眼的时间都显得奢侈。 “唔哇!这、这、这. . . . . .” 院内,月上梢头,花前柳下,女子语气柔婉,“沐公子,良辰美景,月夕花朝,不如借着这灿烂星河,到我殿中弹奏一曲?” 沐初棠无声的望了眼低垂混沌的夜空,何来繁星皎月? 女子虽是询问,双手握紧身旁男子的胳膊,拉向沐初棠所在对面的寝殿。 虽是女子,身高已经达到普通男子那般高了,四肢较为粗壮,赵韵然会些功夫这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反观,她身旁的男子,身高高出常人,但正常的衣袍在他身上异常宽大,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杨明熙有几斤几两沐初棠再清楚不过了,哪里是赵韵然的对手。他目光四顾,时不时的在寻找什么。 无奈,他仓皇抽身,儒雅作揖,强装镇定,道“方才吃了酒,有些醉意,怕是要辜负赵小姐的一番美意了” 身旁另一女子应是赵韵然的贴身丫鬟,笑道:“沐公子喝了酒,更应该去殿内歇息一会儿”说完,两人便拉着小鸡仔儿似的杨明熙,往对面的寝殿走去。 望着衣服早已被拉扯的变了形的杨明熙渐渐走远,沐初棠惊呆:“这是美男计?”想到平时他儒雅谦和,彬彬有礼,还是一个人吗?简直神乎其神,无比奇妙,竟想出了这么个方法。 沐初棠强压下她那上扬的嘴角,冲祁佑辰商量:“要不劳烦王爷. . . . . .” 只听祁佑辰淡淡喊了句:“萧炎” 紧接着,殿外刮起了一阵微风,便再次陷入的平静。只是不平静的是沐初棠,她想起之前杨明熙与阿宇的不自然,忽然一切都明白了。 只是. . . . . .沐初棠使劲的搓了搓笑僵的脸颊,到底不应该表现出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 片刻,殿门应声而响,沐初棠迅速的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方才被逼良为娼的杨明熙,只不过在开门的瞬间,他匆忙放下整理衣服的双手,恢复了以往的温文儒雅,京中才子应有的样子。 在他身后,是昏迷的赵韵然主仆二人,被萧炎一把扔进了殿里。 屋内再次安静,沐初棠换上一副焦急担忧的样子,把怀中的夜明珠掏出来,瞬间明亮如昼。 三人坐在桌边,都没有开口说话,许久,杨明熙轻咳一声,开口:“谢过王爷” 祁佑辰神色淡然,“你无须谢我,我不过也是受人所托” 所托之人无非就是沐初棠。 沐初棠埋怨道:“你也是,提前让阿宇等在此处方可助你一臂之力,孤身前来,你是嫌自己命大了” 幸好是遇见了祁佑辰,否则无非那后山祠堂多出一幅人像而已。 杨明熙柔声安慰,“何曾孤身一人,不是还有你吗?” “我怎么能行?不过一介柔弱女子” “何必妄自菲薄”杨明熙不赞同,纠正,“你是毒王宗大弟子,还曾指导过辰王的武课,赵韵然如何能同你比?” “我、这、都是旧黄历了,提这些作甚”沐初棠细如蚊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 . . . . .”她实在觉得好笑了,“不过,杨大人为公献身,能屈能伸,堪称吾辈楷模”还不忘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被她揶揄的已经形成了习惯,杨明熙耳根肉眼可见的通红,他想了想,同祁佑辰说:“既然赈灾银就藏在明月山庄,我已派阿宇出去带人包围这里,不知,王爷今夜有何打算?” 杨明熙算是明白了,今日的宴会是冲着祁佑辰的,但究竟是因为何事、如何部属的却怎么也没有查出来,就连赵韵然也闭口不谈。可他也知道,祁佑辰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乖乖就犯。 祁佑辰端起桌上茶轻抿一口,“阿宇恐怕出不了这明月山庄” 什么意思?沐初棠与杨明熙都愣住了,倒是沐初棠先反应过来,心中一惊,抬头看向祁佑辰,出声:“王爷的意思是明月山庄早就被围了起来?可是这里尽是抚越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要围这里?难道冲着王爷?赵福生要对你下手?” 祁佑辰勾唇冷笑,“赵福生哪有那个本事?如此这般大费周章惦记我的另有其人” 见沐初棠心神不宁,语气忽然柔和下来,“鼠雀之辈,何足忧心,既然暂且出不去,不如就留在这里安心看戏” 沐初棠点点头,紧张了一天,疲惫之感浮上心头,目前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毕竟身边还有几个高手,想起萧炎,他应该是祁佑辰的暗卫,也不知在哪个角落,沐初棠随意的在屋内扫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怔怔轻唤:“阿鸢?” 屋内的角落里,有三个人,方才被萧炎扔进来的赵韵然主仆,还有一人,竟是与她有过口角的阿鸢。 此时,阿鸢坐在地方一动不动,衣衫整齐,唯独头发有些凌乱,满脸狰狞,怒目瞪着沐初棠。 看到阿鸢她其实是欣喜的,因为心中的疑惑或许阿鸢能够解答。 沐初棠起身,走到阿鸢的身边,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姚馆主的那句话:你可知,男人都能被阿鸢这种异域风情勾了魂去。 她驻足,转身探究的看着祁佑辰,迟疑地开口询问,“你. . . . . .绑她做什么?” 祁佑辰慵懒的斜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不是你非要她吗?” “你如何得知我要阿鸢?” 祁佑辰挑眉,无所谓道:“你不要?” 阿鸢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闻言,沐初棠渐渐感觉出话里的猫腻。 “你不要我要” 果然!男人惯会找借口,明明是他动了龌龊的心思,非要打着我的幌子。 沐初棠这一副果然如此、看透一切的样子成功逗笑了祁佑辰,片刻之后,他缓缓正色,道:“我猜想,你应是察觉到了她与你要调查的事情有所关联,所以就把她带回来了” 她依旧怀疑,“你. . . . . .是怎么察觉到了?” “你今天下午进了后山祠堂,我猜想是阿鸢身上的檀香味与祠堂用的檀香一致,让你把阿鸢当成你调查的那件事的突破可口,唐大侠,可还有问题?” 沐初棠讪讪:“. . . . . .呵呵,没、没有了”这一波操作让她措手不及,只能用干笑两声来回应,这解释不能说贴近她所想,简直就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与她所想一模一样。 耳边再次传来他漫不经心的声音,“所以唐大侠是觉得本王在军中呆久了眼光不济了?” “王爷哪里听来的胡话?草民如何敢妄议王爷?” 忽然听到祁佑辰一阵冷笑,紧接着似乎是一声叹息,声音很小,小到沐初棠都以为她听错了。 “也是了,本王的眼光一向都不怎么好” 此时的祁佑辰认真的让她害怕,一定是听错了,他一定不会说这种话的。 沐初棠心里有些发涩,有些酸,也许是还没从后山祠堂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低下头静静的整理自己的思绪。祁佑辰垂眸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杨明熙也不可能自讨没趣的这时候出声。 一时间,屋内安静异常。 许久,阿鸢用尽了全力只能发出微弱的“唔”“唔”,在此时,也有些突出。 沐初棠蹲下,从阿鸢的身后缓缓的拔出一根银针,瞬间,阿鸢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浑身瘫软在床脚。 她恨恨的盯着沐初棠,咬牙切齿,听到别人的耳中,却十分的虚弱,“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为何我现在半分力气也无?” “我无心害你,只是有几处不明,需要你替我解惑” “你休想从我口中听到半分你想得到的” 沐初棠淡淡,“你可以选择说,也可以选择不说,不过,你要想好了,今夜之后,赵福生自身难保,可护不住你了” 阿鸢虽然脸色苍白,依旧掩盖不了这份发自内心的鄙夷 “自身难保的恐怕是你们吧” “哦?”静静的看着她,她果然知道什么,“你可知他是谁?”沐初棠指向祁佑辰 阿鸢望着祁佑辰的目光款款,甚至透露出一丝可惜,“他是王爷又如何?赵大人说了,再厉害的人也会有软肋,而他的软肋便是他心上的女子,赵大人已经寻得了那女子的踪迹,此刻便是去捉拿那女子了,待人在手,他还不束手就擒?” 本来还想继续试探她还知道多少,听到这里,脱口而出:“白芷岚远在盛京,你糊弄鬼呢?” “不是白芷岚”见她不信,阿鸢急道:“赵大人的消息向来都不会有误的,这位女子姓唐,据说她容颜倾城,否则,怎么能骗得了辰王去了战场?” 沐初棠:“. . . . . .” “赵福生查到了这女子的住处?” 阿鸢好胜心一向强,她轻蔑的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明月山庄被重兵看守,你们就算知道也无法把消息传递出去,赵大人早就查到了那女人的住处,前些日子不动手,是因为辰王在身边,怕打草惊蛇,如今倒是没这忌讳了,你这奴才,等着受死吧” 沐初棠神色变幻不定,目光复杂,阿鸢还以为沐初棠怕了,命令道:“还不赶紧把我体内的毒解了,我心情好了,自然会替你美言几句” 却没想道,这奴才思索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没想到赵福生这审美还不错” “咳”“咳”杨明熙适时宜的打断了沐初棠这份自我欣赏。 沐初棠回神心觉不好,望向祁佑辰,“王爷,棠林会不会有危险?” 祁佑辰只冰冷的给了她一个神色,沐初棠:“. . . . . . ”不知道又抽的是哪股风 还是阿鸢好对付,“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能怕了?我今日可是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后山祠堂” 闻言,阿鸢一怔,似乎很意外,随即,难得的闭了嘴巴,没有回应沐初棠。 “阿鸢姑娘可能还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吧?”沐初棠冷笑,仿佛是在必得,“我看到了底下的赈灾银” 阿鸢神色凌厉的看着她,“有几分能耐,竟能破了十代冥王阵,这回你不死都不行了” 沐初棠语气轻蔑,尖酸嘲讽,“连你这种人也懂得阵法?” 果然,阿鸢脱口而出:“笑话,这阵还是含. . . . . .”声音戛然而止,阿鸢似是意识到什么,连忙禁了声。 沐初棠双眸低垂,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那袖中,紧紧握住了双拳。 她轻笑,仿佛在嘲笑她的无知:“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阵法,也值得你这般故弄玄虚,别说我了,随便我们戏院的什么小厮,都轻而易举解的开,还真当宝了” “你懂什么?”阿鸢最痛恨别人瞧不起她,“这可是元明宗弟子亲自布的,像你这种人,知道元明宗是什么吗?” 沐初棠嘲讽的嘴角有些僵,却依旧摆足了不屑的口吻,“元明宗啊,可是有我好兄弟的,玄卦门你可知道?想来你怎么可能知道,你这种人只知道这家情郎俊不俊,那家官人浪不浪吧” “你、”阿鸢忍住要吃了她的冲动,脸色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冲沐初棠阴狠喊道:“狗奴才,看我不杀了你” 沐初棠心觉不妙,自己这剂药下的猛了,事情没有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 刹那间,屋外想起凌乱的脚步声,窗户处,隐约能看见外面一闪而过的火把。 阿鸢眼中却闪过惊喜,浑身振奋。 隔着门,屋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叫嚣:“辰王尊驾小的实在惶恐,况且这小小的明月山庄容不下您这座大佛,不如就请王爷移驾别处吧!” 一听就是赵福生这种小人得志的声调,祁佑辰稳坐如泰山,不咸不淡,“不知赵大人说的别处是何处?” 谈话静止了两秒,祁佑辰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莫非赵大人是想让本王去胡羌坐坐?” 沐初棠倒是听明白了,赵福生之所以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祁佑辰,原是有胡羌人在撑腰。 赵福生:“下官不才,方才出去散心,遇到了一个姓唐的小先生,顺便请回来坐坐,所以下官劝辰王还是识时务点比较好,莫要轻举妄动” 他扯淡呢,沐初棠:“赵大人,不是我家王爷不去胡羌,实在是胡羌人没这命受着,打小儿算命的就说王爷专克姓胡名羌的,不信你看,等胡羌人见了我家王爷腿都直不起来,只想着磕头跪拜,这份大礼着实让人难为情啊!” 恃势凌人是沐初棠的特长,要怪只能怪他老想着挟持自己来威胁祁佑辰。 门外鸦雀无声,隔着门甚至都能感受到赵福生的怒气。不过他也真是个怂货,外面都是他的兵,他却没胆量开这门。 等了许久,才见这扇门终于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瞬间,狂风席卷屋内的每个角落。 映入眼帘的便是离门口十米远的一排弓箭手,暗夜中,目光凶狠嗜血,箭尖直指屋内,平稳有力,四周的火把通明映红了半边天,更是映出了弓箭手的凶狠残暴。 “是赤焰军”不是说赤焰军被辰王尽数剿灭了吗?沐初棠有些意外,还说呢,赵福生哪来的熊心豹子胆。 随即两道人影缓缓出现在门口,一个男人身材高大,胡羌人的打扮,但五官并不粗犷,有点文人的气息。 而另一瘦小的是身影便是许久不见的赵福生,语气还算恭敬,但神色却掩盖不住的得意,“王爷的神勇小的也有耳闻,但今非昔比了,劝王爷还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与抵抗,况且,伊文大人已经说了,只是邀您去小坐一番” 伊文大人?难道是“伊文轲?”沐初棠直直打量着这看不出年纪的男子,若猜的没错,这人便是达闵的军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传闻中的伊文轲也算是乱世将才了,若不是他在边关运筹,祁佑辰何须四年才赶走胡羌人? 这人似乎在回应沐初棠,冲她微微颔首,“小先生既然知晓在下,不妨随辰王爷一同到在下的府邸坐坐如何?” 沐初棠小步挪到祁佑辰的身边,弯腰附耳小声问道:“怎么连伊文轲也来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实在不行,你找机会先把我送出去吧,我就不跟你去做客了,省的动起手来我束缚你发挥” 她这般的会审时度势令祁佑辰难得的一怔,缓缓抬头。 接收到祁佑辰凉凉讥讽的眼神,沐初棠讪讪一笑,接下来见他薄唇微动,轻轻微淡吐出两个字,“休”“想” 他缓缓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冷笑讥讽:“我家小厮虽然蠢笨,但有句话说的没错,想让本王跟你走,伊文轲,你也有这命?” 沐初棠:“. . . . . .” 三十章大战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瞪了一眼对峙中还不忘埋汰自己的祁佑辰,缓缓的躲进屋内的暗影中,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匕首,防止一会儿动起手来,殃及了自己。 “真是没用,竟沦落到与跳蚤为谋” 祁佑辰这份凌厉与嘲讽丝毫不加掩饰,墨染的丹凤眸倒映着远处那片随风左右摇摆的火焰,猩红的眼尾上扬,淡淡睥睨着伊文轲。 话音未落,祁佑辰抬手,挥臂,紧接着,一道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如雷霆般从屋后涌出,呈包围之势,把他们圈在了包围圈内。 人数不多,见状赤焰军一直坚毅的神色出现诧异,就连伊文轲也皱着眉头,“羽翼卫怎会出现在这里?” 祁佑辰阖下的眼眸,淡:“本王的羽翼卫怎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了?” 羽!翼!卫! 角落里的沐初棠难掩激动,南允心心念念的玄甲军又如何?祁佑辰真正的王牌军队是羽翼卫,人数少,速度快,作战精,随着祁佑辰出生入死,戏台上那神话般的战役几乎都离不开羽翼卫。 难得现场观战两国的精良军队作战,若不是此刻生死对峙,沐初棠真想冲出去与这传闻中的天兵,嘘嘘寒,问问暖,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沐初棠皱眉,嘘声问,“你跑过来做什么?” 杨明熙同时嘘声回:“没见快打起来了?我手无寸铁的,一会儿还得要你保护” 沐初棠:“. . . . . .” “闭嘴、你躲在那柜子里,保命。” 而那边,伊文轲抿紧唇角,心下了然,低首与一直在他身旁的达圩利说:“我们的消息是假的,看来那边是出事了” 达圩利颔首,“先撤出去,再想办法救出四弟” 伊文轲淡笑回视,“王爷深不可测,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在下断然不会贸然举进,今日带来一人,不知王爷可还认得?” 随着他高举的手臂落下,被押上来一个人,看这衣着,似乎是一个女子。 少女皱着眉头踉跄着脚步,努力避闪着押解她胳膊的大手,头发凌乱,神似狼狈,却难掩眉目间的绝世容颜。 这一世,很少有女子的容貌美到能让沐初棠格外留意的,第一次是沈国公的贵妾薛凝,而这一次,面前的少女也算一个,沐初棠微微诧异的同时,还觉得十分眼熟。 伊文轲台阶下说道:“不知这位唐忆唐姑娘可能说服王爷随在下走一趟?” 台阶下的少女目光楚楚,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如绝世的明珠一般耀眼,嘴巴被塞了白布不能说话,仅仅发出呜咽哽咽,冲着祁佑辰不断摇头,绝美的破碎感让旁人看着都心生不忍。 唐忆?是沈樘忆!记忆中,青涩稚嫩的脸庞与眼前狼狈的女子瞬间重合,怪不得会觉得她眼熟。 心下诧异她怎么会在这儿?伊文轲怎么会用她来威胁祁佑辰?沐初棠望了一眼祁佑辰,发现他并无意外之色,难道说,阿鸢口中姓唐的女子其实是沈樘忆? 祁佑辰神情淡漠,噙着嘴角冷眼旁观,许久, “在你踏进封祁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出不去了,如今用一个女人来威胁我?” 他缓缓的勾起唇角,“众将士听令,活捉伊文轲” 羽翼卫得到了指令,圈内的两排士兵抽刀而向,后两排高举弓箭,满弓待发。声如天雷,势吞山海,坚如柱石。 伊文轲眼神犀利,尽显锋芒,却笑道:“那在下就先带唐姑娘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两拨人厮杀声起,虽只有几百人,交起手来,甲胄铿锵,金戈声啸,如万人挥槊,肃杀凛然。 羽翼卫锋芒毕露,势在必得,月光穿过浓浓的塞外风沙,映在银色的甲胄上,血色萧肃,幽冷阴森。 他们奋起挥戈,手起刀落,热血四溅。今日之战,没有排兵布阵,唯独一道军令,活捉伊文轲。这个曾经手刃封祁万千儿郎的敌国军师。 单单一个名字,就足以让羽翼卫的将士们赤眼搏命,鏖战犹酣。 黑雾夹杂着血气如阔斧一般劈开浓云,直冲云霄,也差点熏晕藏身于屋内床后的沐初棠。 她捏着鼻子,稍稍露出一只眼睛,她惊讶于丝毫不见慌乱的赤焰军,他们目露凶光,在伊文轲不断的指令下,守军列阵,突围撤退。 面对着不断倒下的同伴,他们不为所动,奋起反击,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战场,马革裹尸也不过尔尔。 沐初棠头一次对敌人生出了苍凉悲壮之感,没想到在这种巧合之下,她竟见到了一代传奇的落幕。没错,他们到底是赤焰军,那个曾经仅仅报出名号就可以使对方缴械投降的赤焰军。 沐初棠缓缓将目光移到台阶上,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将军,俯瞰睥睨,通身淡漠之气,印象里,对祁佑辰背影的记忆好像格外的多,几乎尽是如今夜般缥缈淡然,不落凡俗。 很难想象,四年前,圣亲王战死沙场,他初出茅庐,少年封将,又面临着怎样的艰辛? 来势汹汹的胡羌铁骑?亦或是战无不胜的赤焰军?除了这些,那么自己人呢?老王爷留下的玄甲军又怎肯听他调兵遣将? 大军压境,他是否也如此刻般运筹帷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陡然间,沐初棠注意到他的上空乍然出现一道银光剑气,骇然,这是带着必杀之气的剑光。 来不及惊呼,从空中急旋而下两道人影,剑锋所指之处乃祁佑辰要害。 祁佑辰微微侧身,冷言,“是连詹,什么时候胡羌第一勇士不做了,开始做那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手中折扇乍开,抵住正面而来的剑尖,疾速退步侧身躲过直迎心脏而来的另一处厉剑。 对方两人招招毙命,式式刁钻,带着与祁佑辰玉石俱焚的决心,厮杀到底。 他手中的折扇忽张即合,游刃有余的化解对方两人的招招式式。 可沐初棠有些焦急,折扇到底不是武器,祁佑辰显然是被他们缠住了,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萧炎?萧炎?”沐初棠对着空气嘘喊了几声,她能感觉到,自宴会开始,萧炎一直在自己周围,可就不明白,此时为何不出手替祁佑辰解围。 耳边骤然的一阵疾风,身后站了一个人,吓的她一大跳。 “你吓死我了,快蹲下,我跟你说点事” 萧炎低头望着沐初棠许久,刻板如雕塑的脸上终于缓缓浮出疑惑,“为何要蹲下?” 沐初棠:“. . . . . .” 他这种高手,自然是理解不了自己的处境。也不好直说,因为总有些个武林高手瞧不起胆小的人。 沐初棠绕过这个话题,有些着急,“你去帮帮辰王吧” 他是祁佑辰的暗卫,帮助祁佑辰理所当然,谁知此时这家伙是不是脑袋生了锈,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神色恢复平时的呆板。 沐初棠尝试着与他沟通,“你武功这么高,却和我躲在这里做什么?辰王刚从宴席上下来,身边连件兵器都没有你,哪怕能给他送一件兵刃也好” 闻言,萧炎再次低首看向沐初棠,神色略带埋怨,欲言又止,始终没有上前。 沐初棠:“???” 她有些生气了,“辰王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否则,整个南边的战局. . . . . .” 话音未落,只听“咻”的一声,萧炎便从眼前消失个干净。 沐初棠借着床身的掩护,连忙再次探出一只眼睛。 是连詹似乎受了祁佑辰一掌,动作有些吃力,但依旧招招狠厉,妄图把他一同拉向无间地狱,另一个人没有是连詹的身手好,难得的是他与是连詹配合无间,难挑错处。 祁佑辰掌中生风,招式凌厉,借着是连詹喘息的当口,一掌推向了他的心口处。 是连詹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捂着心口,招式骤然慢了下来。 沐初棠暗中叫好,没有了是连詹的配合,另一个人难成气候。 余光瞥见忽然出现在战局的萧炎,祁佑辰眉头紧蹙,周身的气息乍然凛冽:“谁让你来的?回去!” 看热闹的沐初棠只听头上一声巨响,屋顶破瓦而出一黑衣使者,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黑衣人的脸,沐初棠只觉得被人扯着脖领子离开了地面。 祁佑辰心下明知伊文轲的意图,只想抽身回到殿内,无奈是连詹抱着必死的心态,纵身扑向祁佑辰。 他变身为鬼厉,夺过是连詹手中的剑,带着炼狱般的死亡气息,狠狠的穿过是连詹的身体。 另一边萧炎也解决了另一个刺客,这一系列的动作就在这一瞬,可高手过招,一瞬就已经能决定一切了。 秋风呼啸,祁佑辰猛然回身,台阶上,他迎风而立,赭色直裾长袍狂卷如残云,猎猎作响。一个手势,羽翼卫迅速撤回,再次形成包围圈。 清冽的月色下,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包围圈内,狭长的凤眸微眯,眼尾猩红,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伊文轲并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自觉,悠然,道:“辰王此般气势,在下实在不知如何应战,倒也不想白白丧命此地,不如,就把命运交给这位小兄弟吧?辰王觉得可行否?” 三十一章达圩利的死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被那个黑衣人扯着脖领子从屋顶拎到了伊文轲的身边,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于窒息之时,黑衣人陡然松手。 她四脚着陆,亲吻大地,若是可以不用起身,她想她愿意亲吻到地老天荒。她知道,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她懊恼到呕血,忍着扇自己两嘴巴子的冲动,缓慢的起身。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起,沐初棠就谨遵:好管闲事者,活不过三集定律。 可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种定律,叫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 光荣的成为了伊文轲手中的人质,她有些心虚,不敢看向祁佑辰,又忍不住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救自己? 祁佑辰漫步而下,缓缓走进人群,月光下,神态微懒幽冷,与身后羽翼儿郎的凶狠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漫不经心,“伊文轲,你就只剩下这种招数了?” 伊文轲柔声,道:“王爷高台远坐,哪知在下的不易?不知现在能否让出一条路来,否则达圩利的弯刀可就失了准头” 沐初棠只觉得达圩利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锋早已入了肉,不知是否因为太紧张,浑身麻木,痛感消失,只能感觉到从伤口处缓缓流下几滴温热的液体,耳边也只剩下嗖嗖而过的秋风。 祁佑辰指向她,神情冷漠,“你凭什么觉得她可以威胁我?” “哦?威胁不了吗?”伊文轲阴阳怪气,“那王爷像方才那样直接下令杀人好了。” 安静,死寂,两边对峙,剑拔弩张,分毫不让。 伊文轲:“或许,此时该让这小兄弟先跟王爷道个别,如何?” 沐初棠只觉得后背被轻轻推了一把,紧紧卡在脖子上的刀刃也朝外挪了挪,那人是示意让她说话。 “王爷,我错了”沐初棠脱口而出,若不是脖子上抵着刀,虔诚跪拜都是有可能的。不管别人是如何想的,她是真知道错了,若老天再给一次机会,绝对不会多管闲事,抱紧萧炎绝不撒手。 “王爷,你千万要救我们,好歹也是两条人命”沐初棠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乱来,因着小臂抬起,袖袍滑落,露出了半截小臂以及泛着幽光的匕首。 “自古以来,封祁与胡羌都是友好之邦,伊文大人只是来坐坐客,王爷何必兵戈相向?要不就通融一下,行个方便,大家以后还是朋友嘛” 沐初棠大义凛然的胡说八道,并没人会在意她说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祁佑辰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取舍。 在他下令停止进攻的那一刻起,就说明,这个女扮男装并且掉了一半胡子的女子,是可以影响到对面那个杀伐果断的年轻将军,只是,究竟能为她做到何种地步谁也不清楚。 在沐初棠的这个角度,只能借着月色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看不出神情。 良久,他忽然转身,凝视着沐初棠,神情颇冷,斟酌许久。 最终缓缓抬起右手,一个手势过后,包围在沐初棠身后的羽翼卫迅速撤到了祁佑辰的两侧,再次列方形阵队,手中的刀刃也尽数换上弓箭,玄满张弓,蓄势待发,箭指伊文轲。 见羽翼卫撤走,伊文轲微微挑眉,嘴角勾起,“就如“小兄弟”之言,此次却是欠了王爷一个大人情,不过,眼下还要请王爷帮个忙,明日午时前,还望王爷把达坤赤送到玉龙关外” 此言一出,彻底激怒了对面的羽翼卫,暗夜中,盛满了怒气的眼眸泛着幽光,仿佛蓄势待发的狼王。就连伊文轲身边的沐初棠也感受到了他的挑衅。 “小兄弟”如此有趣,在下也不想伤害她,不过,她能否活下来,终究是要看王爷的决定了” 这是想用她的命来换达坤赤的命,沐初棠心下冷笑,伊文轲真是把她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 身后达圩利的弯刀依旧抵在脖子上,此时,正挟持着她向赤焰军的后方撤去,目光警惕防备着缓缓逼近的羽翼卫。 冰冷的雨夜下,沐初棠满脑门子的汗,抑制住不断颤抖的身体已经是筋疲力尽,胸腔如同打鼓“咚咚”直响,右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上一次如此惊心动魄还是四年前假传圣旨的那一刻。 抬眼看了看祁佑辰,发现他也正好望着她,神色如水,内心平静了不少,袖袍里的右手缓缓调整个位置,大拇指按下. . . “咻” 随后身后便是一句闷哼,沐初棠迅速捏住身前持刀的手腕,一个用力,达圩利吃痛,松了力道,她夺过刀顺势抵在了达圩利的喉咙。 期间,她动作很快,但不足以瞒过她两边的赤焰军,他们欲拔刀相阻,却被对面意料之外的两道冷箭射杀倒地。 此时,沐初棠并没有再颤抖,达圩利的每一次挣扎,她的刀锋就入骨几分,她比谁都明白,此乃破釜沉舟的境地,要么埋骨黄沙,要么全身而退。 瞥了两眼四周蠢蠢欲动的赤焰军,她冷声警告:“伊文大人,我不是达圩利,这刀法半分准头也没有,还不让他们离我远点,否则,我一紧张,不敢保证会不会失手杀了他” 沐初棠确实是没有半分的怜惜与顾及,若说方才达圩利是吓唬祁佑辰,那现在沐初棠展现出来的是孤注一掷,大不了同归于尽。 这种劲头虎没唬住别人不知道,达圩利却是半分不敢动,他冷声:“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 “三王子别紧张,只要你配合,我会给你解药的” 这句三王子一出口,她便能感觉得到身前的达圩利以及周身的赤焰军浑身如弦一般绷紧,如临大敌,其实现在不仅紧张的是他们,就连自己心里也没底。 达圩利同阿鸢一样,皆是中了她的麻药,这麻药虽是顶顶厉害的,但对于达圩利这种高手来说,一般维持不了太长时间,这可是她仅剩的一针麻药了。 沐初棠冷声,“伊文大人,现在还不让开吗?” 伊文轲挥手,“散开”,赤焰军便缓缓退开 “慢着!”沐初棠喝声,“把唐忆放了”,她感觉到了来自达圩利的愤怒,便冷笑,道:“与伊文大人比起来,我也没那么贪心,三王子说是吗?” 没想到达圩利竟回她,“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只是父王的义子,希望你别把宝押错了,最后只落了个白骨一堆的下场” “白骨有什么不好,就算我变成了一堆白骨,那我也是英魂忠骨,捐躯赴国的英雄侠士,死后是要放进高祖祠堂受万人拜祭的,而你,只是一个被女子杀掉的失败者,受万人唾弃与嘲讽,更气的是你都没命来报仇雪恨?你甘心吗?” 沐初棠决绝,手上再次用力,那把刀没入几分,“我没有耐心了,伊文大人真的想要我们玉石俱焚吗?” “放人”,伊文轲沉声下令 沐初棠的目光望向前方那个飞奔的狼狈身影微微出神,救下她并不是因为什么英雄大义,只是觉得战场上不应该牺牲一个这样的女子。 “咻”“呃” 一道箭羽疾空而过,擦过她的鬓发,紧接着是一声惨叫,应声倒地的是她身后的一名赤焰军。 沐初棠心下大惊,心知趁着自己方才走神,赤焰军弓箭手准备暗中击杀自己,却被对面的羽翼卫识破。 她惊愕抬首望了过去,羽翼卫的视线几乎都在唐忆身上,唯有一道飘逸颀长的身影吸引了她的视线。 祁佑辰缓缓放下持弓箭的手,沉声,“快过来” 沐初棠不敢分神,也不敢耽搁,挟持达圩利,朝对面一步步退过去,她的身前是满眼恶狠狠的赤焰军,就如当初身陷凶残狞恶的狼群,可今日是否能够如那日一般全身而退,便不得而知。 身后则是她努力奔赴的远方. . . . . . 她缓缓退至了两军中间,只觉得能稍稍松口气,忽然手腕传来剧痛,她手中的刀被达圩利夺走,达圩利回身,眼中戾气闪现,沐初棠眼睁睁望着那柄刀没入自己的胸膛,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只听金戈撞击声响彻耳畔,那柄刀被远处射来的冷箭击落在地。 显然,达圩利的麻药已经不起作用了,他眼神阴鸷,目露凶狠,回身躲在了沐初棠的身后掐住了她的脖子,而这一次,起了必杀之心。 沐初棠只觉得喉咙被他掐断,她用尽了最后一口气,艰难的按下按钮,一把尖刀携带者雷霆之势,破袖而出,直插入身后之人的胸膛。 “噗” 耳后是温热的,她知道是达圩利的鲜血,她无暇顾及,眼前,羽翼卫的冲锋喊杀声渐渐消散,一片甲胄银光也逐渐模糊,直至视线里最后一抹赭色也融入一片漆黑,沐初棠倒地,从此事态的变化再与她无关,唯独手中紧紧握着那因触发了机关而变了形的匕首。 沐初棠曾说,这是北漠狼王的贴身之物,这匕首价值万金,这匕首是他的. . . . . . 天空似乎再次飘起了小雨,雨滴冰凉落在脸颊,冷意入骨却毫无办法,直至忽然被温暖围裹,这温暖好似冬日暖阳,又似冷雨夜中的一席狐裘,或者,这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三十二章常山狩猎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想不了那么多了,硬撑着的最后一丝意识也消失在这片安详的温暖中。其实,流年辗转,白云苍狗,这样的惊心动魄,这样的雨夜,还有这样的温暖,却在记忆里留有一缕清辉。 六年前,也是秋天,这是继她经历桃花林刺杀之后,少有的几次出了学院单独行动。 这里是常山猎场,历代的皇家猎场,今日,是她们的武考最后一场,常山狩猎。 其实,就是一场表演赛,不计入成绩,但世家子弟和皇子皇孙会尤其的重视,因为只有这场武考皇帝与文武百官会亲临观摩,这是一个出风头的、在盛京城中立口碑的最佳时机。 今日,空中飘着小雨,时有时无,雨丝微凉,沐初棠拢了拢斗篷,小心翼翼坐在马上,慢悠悠的在山中一角晃来晃去。 她本是已经被允许可以不用来参加这次武考,可是,她却一定要过来。别人只当她是艺高人胆大,不肯放过出风头的机会,谁知,她只是来常山找一味炼蛊的药引,青莲翎。 别的学员早就冲出了好几个山头,她也想,只不过实力不允许,才学会骑马没多久,在这样崎岖不平的山路不掉下来已经很好了。 此次武考乃一天一夜,她拿出地图,上面有她之前认认真真做的标记,掐算时间,到达据说发现青莲翎的位置正好是傍晚。 “咻”一道冷箭从远处射来,正好钉在了马蹄的前一寸。 “嘶”马受了惊吓,扬起前蹄,发出高亢的鸣叫,而沐初棠则被掀翻在地。 这一切都是猝不及防,翻滚了七百二十度后,沐初棠茫然的跌坐在地上,她已经看清了那放箭之人,没有害怕,只是莫名其妙的望着那女子。 “殿下为何在此?”那坐在马上,趾高气扬的模样不是祁长嫣还是哪个?只是皇家女校是没有武考的,也不被允许进入常山狩猎。 “怎么?就允许你进来,我就不能来了?你别忘了,这猎场可是姓祁” 沐初棠:“.  .  .  .  .  .” 沐初棠反复思考也不知她这敌意是哪来的,祁长嫣虽然长相不出众,但是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扭捏作态,为人直性豪爽,之前对她的印象还挺好。 祁长嫣反复打量坐在地上的沐初棠,出口讥讽“杨明熙说你武艺高强,可别只是个花瓶吧?不如,今日我们就来个比试,看看谁的猎物多,谁就胜” 沐初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顺嘴问道:“那彩头是什么?” 祁长嫣冷笑,“你若赢了,以后我便不再为难你,我若赢了,你便要离杨明熙远一点” 沐初棠恍然大悟,敌意是来自这里,这杨明熙真是没好事。 “我与杨明熙只是. . . . . .” “驾”祁长嫣并没有听她解释,调转马头,奔向林中。 沐初棠无奈叹息,顺着地图上的标志,日暮西落前,来到了地图上标志的山头。 沐初棠下马,四下环顾,觉得地势好奇怪,明明是山头,却凹陷的如同一个大碗的形状,斜坡上树木茂密,秋日里树叶大多枯黄,却仍有许些葱绿。 此地仍有多处灌木丛,沐初棠挑了一块还算平整干燥的地方,放下手中的包袱,摊开包袱,是她事先准备的调料,盐巴,辣椒面等一些东西,马鞍上还挂着她今日唯一的战利品,小灰兔子。 兔兔如此可爱,不用来吃实属可惜,万事俱备,只欠柴火。 随着一阵秋风吹过,沐初棠蹙眉用力闻了闻,奇怪,怎么血腥气如此重,她看了看这只死掉了的灰兔子,摇摇头,不是它。 她对气味尤其敏感,顺着方向找了过去,她停在了一簇灌木丛旁,矮矮的蕉叶上零零洒洒的血迹,她小心的拨开灌木丛,发现地上大滩大滩的血渍。 “是鸡血”现下却是勾起了沐初棠的好奇心,“这猎场里还有鸡?” 皇家猎场提前被人清理过,虽不可能有大型、凶猛的动物,但还从未见过猎场里放家养的鸡。 “没听考官说猎场里还有鸡啊?” “簌”“簌”远处稍高的灌木上下起伏发出的声响格外的突兀,吓得沐初棠立马回神。 本以为是秋风作怪,可是,那片灌木林翻腾的厉害,沐初棠紧紧盯着那异动的地方,握紧手中的匕首,机械的向后退去。 她不停的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皇家猎场都有重兵把守的,不会有事的。 天色已经放黑,忽然,浓密漆黑的灌木丛中,清晰的出现两道绿光,在夜的黑幕上幽幽逼近。 沐初棠迅速蹲下,藏身于身前的灌木丛,她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是狼,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狼出现,只觉得浑身的恐惧细胞都在发酵,冷风再次迎面而过,刺鼻的血腥味惊醒了沉浸在无尽恐惧之中的沐初棠。 “是鸡血”她惊讶呆滞的盯着灌木丛里的鸡血,“是鸡血引来了狼” “怎么办?”她四下环顾,注意到自己的包袱,她悄悄挪动。 “嘎”“吱”脚下的树枝断裂,沐初棠惊慌看着前方那两道幽光。 “嗷”“呜” 这句悲怆的狼嚎直震她的心底,那只狼呲了呲锋利的尖牙,吐出血红的舌头,重心向后,纵身一跃,扑向沐初棠。 沐初棠早有准备,借势翻滚到自己的包袱旁,狼自然是步步紧逼,片刻不让,转头恶扑向她,这次她没有躲避,直面早已张开血盆大口的恶狼,忍者那股恶臭,出手扬起手中的盐巴与辣椒面,正中恶狼的眼睛,瞬间扑倒在地。 沐初棠抽出袖中的匕首,对准它的脖颈,狠狠刺下,却被它狡猾的躲了过去,只划破了狼的前腿。 虽是没看清它是如何动作的,但恶狼一个翻腾,把她扑到在地,尖利的狼爪划破了前胸,脸颊,沐初棠滚在一边。 仿佛激怒了它,“嗷”“呜”一阵长嚎,声震四野。 狼具有超常的速度、精力和能量,向来是顽固的,很少半途而废,除非被杀身亡,或身受重伤。 而此时的沐初棠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体力与反应速度,恶狼再次向她扑来,她没有再次躲闪,微微侧身,躲过要害,恶狼一口咬在了她的肩膀。 只觉得肩膀被它卸掉了,刺痛瞬间传遍全身,即使这样,她也没有任何的犹豫,握住匕首,按下手上的机关按钮,短短的匕首,瞬间伸长,如一把利剑,刺穿恶狼的喉咙。 伴随着喉咙的震动,恶狼倒地。 沐初棠只觉得半边的身子疼的没有了知觉,除了血淋淋的伤口之外还残留着恶狼的唾液,握着匕首不断颤抖,动不得半分。 寒秋星野下,战战兢兢过了许久,沐初棠用她的右手缓缓伸向腰间,拿出了信号弹,拽下引线,一道烟火直冲天际,这是每个考生身上都带着的信号弹。 没过多久,身后一道冷喝:“你不要命了,怎么还停留在这里?” 沐初棠只觉得声音熟悉,没想到这么快就搬来了救兵,她惊喜的看着快步过来的人,伸出能动的那只胳膊,“我动不了了” 闻言,那人眉头紧锁,“伤到腿了?” “没有,腿太软了,站不起来” 那人:“. . . . . .” 那人把沐初棠扶起来,搀扶着她离开。 沐初棠欣喜:“没想到竟是你第一个来救我,咱俩还真是有缘” 月色下,祁佑辰的脸色冷的渗人,他神色严肃,看着沐初棠,“这里这么大的血气,和方才那只狼的嚎声,会引来更多的狼,你这个小身体,是要给狼群塞牙缝?” 沐初棠闻言警觉,不确定道:“不会吧,这里是皇家猎场,怎么会有狼群,偶尔的这一匹狼可能也只是无意中溜进来的吧?” 祁佑辰把她扶在一棵树下,让她坐下先靠一会,牵来他的马,“这里的鸡血是人为泼的,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你来之前不久,才泼上的鸡血” 沐初棠心下大惊,“这、这、这是针对我的?” “你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大夫来这里做什么?还有,谁知道你今日的行程?皇家猎场连只蚂蚁都不可能偷溜进来,何况是一匹狼?” 沐初棠呆滞的指着那张地图,浑身泛起的冷意让她颤栗,她伸出手指了指摊在地上的那张地图,“是这张地图,我只给杨明熙和李轩舟看过,不过它一直都在学堂里放着,若是有心都会看到的” 祁佑辰似是一声叹息,须臾,他望向她受伤的肩头,“你的伤需要及时处理,否则,这条胳膊怕是留不住了” 沐初棠点点头,她看到马上留有水袋,“把你的水袋拿给我” 祁佑辰快速解下水袋,转身递给她,沐初棠没有接,只是静静看着她。 祁佑辰挑眉,沐初棠无奈:“清洗伤口而已,你来,我下不去手”见他并没有动作,沐初棠笑道:“放心,不能赖上你” 祁佑辰哂笑,“一头狼都让你杀了,还惧怕. . . . . .” 祁佑辰蓦然顿住,警惕的看向四周。 “怎么了?”沐初棠小声询问,祁佑辰的样子让她害怕。 三十三章 孤身斩狼群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今夜,没有皎洁的月光,没有璀璨的繁星,雾蒙蒙的夜空如盘古开天辟地前的混沌,低垂。偶尔的几盏明灯照的夜色蕴黄,可是远离明灯的灌木丛中,暗黑下,只剩下几道渗人的幽光,如阴间的使者,牵引着幽魂坠向地狱深处。 “狼、狼群”沐初棠试着站起来,可是在恐惧与绝望的加持下,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她咬咬牙,借着树干,起了身,看向身前的背影,眼中含着悲切,她身受重伤,今夜两人似乎都要变成恶狼嘴下的食物了,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他的身前。 她询问:“会爬树吗?” 祁佑辰一怔,回头看向她。 沐初棠:“一会儿我引开狼群,你就藏在树上,放出信号弹,等待人来救你” 祁佑辰不信,“你. . . . . .一个人可以?” 沐初棠想了想,从头上摘下一根样式普通的银簪,交到他手里,“把这个交给我师父,顺便带句话”,垂着头,想了一小会儿,“就跟他说,今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你” 沐初棠抬首,望着他微笑,“我们元明宗惩奸除恶,维护正义,在所不惜,再说,本就是我自己惹的祸,不能连累到你” 祁佑辰握着银簪,淡淡望着她,她只觉得无论怎样的背景都掩盖不了少年的风华,想想之前几次见到他,都是在学院里辛苦习武的背影,好歹共同患难, 沐初棠拍了拍他左肩,当做最后的鼓励,道:“别自责,也别气馁,继续努力,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武林. . . . . .”似乎觉得身前的少年无论怎样也成为不了武林高手的,“总有一天你会超过我的” 蕴黄的明灯下,映出弥漫天空的小雨,洋洋洒洒,阴沉,悲凉。 少女扬起笑意的脸颊苍白,惨白的双唇微微颤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又或是因为秋夜的冷意。高高挽起的发髻零星散落下来,因方才的打斗,双颊与浑身尽是污垢。 世人皆知,阴雨连天没有暖阳,若真要找出一个,那面前这小丫头的笑容应该算一个。祁佑辰微微蹙眉,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副狼狈的邋遢模样,偏偏她的笑容清爽坦荡,眼睛明亮清澈,让人信服她就是世间最干净的人儿。 祁佑辰瞥见逐渐靠近的狼群,而沐初棠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已经做好了大义赴死的准备,紧紧抓住祁佑辰的小臂,“我数一二三,我引开狼群,你就上树” “一” “二” “. . . . . .” “小心!”祁佑辰抱着她一跃而起,躲过了狼王的攻击,两人滚落在了树后。 速度极快,沐初棠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就是耳边疾驰而过的劲风。 “你自己藏好”祁佑辰并没有看向她,而是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恶狼。 五双幽绿的眼睛泛着凶光,露出的狼牙滴下唾液,沐初棠尽量让自己藏身于树下的枯草丛中。 祁佑辰有心挪身到马旁去取马鞍上的箭袋,狼王呼啸纵身而起,这声呼啸如同一个指令,它对面的恶狼同时蹬地而起,两狼夹击凶狠扑向祁佑辰,同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狼牙。 祁佑辰脚蹬树干,一个旋身猝不及防的换了个方向,两头恶狼扑了个空。 祁佑辰根本没法喘息,迎头而上的第二波恶狼精准袭击他的喉咙,他纵身疾下,总是快它们一步,恶狼仅仅只咬碎了他的衣摆,躲过两拨恶狼的袭击,一个翻滚直奔马鞍取下箭袋,顺手捡起方才扔到地上的雕弓。 他转身、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箭锋携带着雷霆之势,“噗”最后上前的恶狼在他面前轰然倒地,发出不甘心的哀嚎,也仅仅只有两声,便没了气息。 大树后的沐初棠不得不感叹狼的智慧,若是祁佑辰的速度慢下来一丁点儿,此刻已经是狼的盘中餐了。 “呜”“嗷” 狼王发出凶狠凄厉的狼嚎,似乎是再次下达了指令。 恶狼迅猛跃起,扑向祁佑辰,逼得他向后翻腾,这只狼贴着他的胸膛扑到了他身后的几丈远。可几乎在他跃起的同时,狼王仿佛知道他的落脚点,飞扑过去。 而祁佑辰脚点在狼王的背上,借力飞到了树杈上,回身,拉弓,两只箭离弦而出,随着两声哀嚎,已经纵身上前的两头狼悬空直坠而下,喉咙间皆是贯穿着一支利剑。 此时,沐初棠紧张到窒息,因为她发现祁佑辰的箭袋因为方才的打斗掉落在地,赤手空拳如何能与狼群较量,只见他飞身跃了下去,剩下的两头狼游走在他周围,虎视眈眈,恨不得食其骨髓。 祁佑辰冷静沉着,警惕着即将偷袭的恶狼,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向左闪身,躲过了身后狼王的偷袭,身后没有了狼王的阻碍,向后一个飞跃到了一个恶狼尸体边,抽出死狼身上的箭羽来不及起身,向前猛地刺去,这只欺身到前的恶狼轰然倒下。 但仅剩下的狼王紧随其后,他手中没有了武器,人的力气是没办法与狼抗衡的。 恶狼张开狼牙,朝祁佑辰的脖子上咬去,祁佑辰抬起手臂阻挡了头狼的袭击,锋利的狼牙咬在了他的小臂上,然而下一刻,狼王便发出了震动四野的哀嚎,轰然倒地。 昏暗的月色下,狼王的身体还在不断地抽搐,一只普通的银簪从狼王的贯穿了狼头。 祁佑辰从地上起身,谧夜下,他的背影被拉的很长,本也是青簪束冠,却因方才的一番疾速动作发丝尽散,随风狂舞,雪白的劲衣被喷撒了猩红的鲜血,衬映的他狂狷邪肆。 他缓缓走到雕弓旁,弯腰拾起方才因打斗而散落在地上的箭袋和雕弓。 许久,“还在那里做什么?”这声音冷意十足,吓得沐初棠一个激灵,她紧紧的捂住嘴巴,躲在树后不敢出声。 祁佑辰没了耐心,转身,眼神凌厉似乎要望穿那棵树,“要我过去找你?” “世子爷,我错了”沐初棠很识时务的从树后走了出来,她怯意十足,双膝一软,一个大礼已经形成。 “祁佑不是、爷,放过我吧,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沐初棠三指朝天发誓 开玩笑,狼具有超常的速度、力量、和耐力,而祁佑辰,传说中的武学废柴,在与狼群较量中,完胜。 方才的这场斗争中,人与狼几乎完成了自己所学的所有兵法:兵贵神速、声东击西、化整为零、各个击破. . . . . . 他隐忍藏拙了这么久,却被自己撞破了秘密,天要灭我。 “世子爷,我错了,之前的那些大不敬的话也都是胡说八道,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放了我吧”沐初棠说的无比诚恳,还望他不要杀人灭口才好。 祁佑辰静静站在原地,看不出神色,越是这样沐初棠就越是没底,就差磕头求饶了。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沐初棠紧张到窒息。只见祁佑辰本来平静的面容陡然寒光乍现,面如寒冬白雪,他迅速举弓,凤眸冰冷聚焦在沐初棠的颈间,极速一箭,风驰电掣。 “噗”冷箭没入血肉的声音,沐初棠的脖子上一道温热带着腥气的液体喷洒,西风帘卷着一绺断发缓缓飘落。 随着沐初棠身后传来“嘭”的落地声,她瘫软坐地,心有余悸的向身后看去,只见地上安静躺着一只狼,喉间贯穿了一支利箭。 惊魂未定,她见祁佑辰踱步而来,在她面前站定,她不确定祁佑辰是不是还要杀她灭口。 祁佑辰漠然开口,“不杀你可以,不过你要听我安排,若是我发现了你丝毫的异己之心,你会与今日的狼群一样” “嗯?”沐初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真的可以放了我?” “嗯”祁佑辰微微颔首 沐初棠不敢相信,怎么这么好说话?她试探着起身,见祁佑辰没有阻止。 她蓦然转身,迅速奔跑,就在她冲出去的两步,只听一声“梆!” 静谧的深夜里只剩下倒地昏迷的沐初棠,和不远处,那伸出手却没来得及阻止的祁佑辰,那句:“背后有树”终究是卡在了喉咙里。 银色的月光倾泻,地上除了满是倒影的碎片,还有一具仰天躺平的 “女尸”,她脸色苍白,那两道鲜红的鼻血尤为的突出,祁佑辰扶额,自诩江湖侠士,小心思五花八门,却无一处用在武学上。 夜里,秋雨微凉,秋风瑟瑟,昏睡中的沐初棠仿佛身处混沌的虚空,身体急坠,身下是无尽深渊,伸出的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这种感觉让她无尽的恐惧。 忽然左肩传来冷意,把她拉回现实,寒风的凛冽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左肩的衣服被拉开,接踵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那种钻心的痛感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误以为灵魂被抽离,迸沁着冷汗,五官扭曲。 脑袋昏沉,意识模糊,忽然周身被一股夹杂着檀香气息的温暖包围,再也忍不住,深深地陷入沉睡。 三十四章 回京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师姐,你终于醒了!” 耳边南姝欣喜的轻唤,沐初棠试着动了动脖子,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轻声,问:“我们在哪里?” 南姝往沐初棠身后塞了一个枕头,让她坐了起来,给她端了一杯茶,“你睡了这么久,又伤了喉咙,现在一定很想喝水吧!” “嗯”她点点头,一口饮下。 南姝回身,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我们在抚越驻军处,这是王爷的房间” 沐初棠安静的打量四周,这里明显是一间卧房,简单却不失雅致,墙上的字画略显年代,却是幅幅真迹,书案上方悬着一把宝剑非常醒目,香炉上燃着的檀香,静心凝神。 “我睡了多久?”屋内的灯光调的很暗,看样子似乎是深夜了 南姝叹了一口气,“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差点睡了一天两晚,余师姐说你今夜差不多就会醒,我们担心你醒了之后见是陌生的地方会害怕,就轮流守着你” “你们?余晚晚也在这里?” “嗯”南姝点点头,“前日,已经深夜了,王爷抱着你闯进百草堂,看见你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我们都要吓死了,后来余师姐说,你只是太疲惫睡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南姝迟疑,缓缓说出来,“王爷也松了一口气” 沐初棠微怔,什么也没说。 南姝:“王爷说,城内还有伊文轲的人,担心他会报复你,所以,安排我们住在了这里” 沐初棠点点头,南姝突然安静了下来,视线定格在远处。 沐初棠顺着她的视线缓缓望了过去,那是一扇被烛光晃得晕红的窗户,随着烛火的摇晃,窗户上映着的人影时而残缺。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棵百年苍松,挺拔坚韧。 . . . . . . . 清晨,还余有黑夜的残灰,接连两天小雨后的空气除了清新还伴有泥土的气息,抚越城中,驻军大营的练兵场上响起了阵阵操练的口号声。 远处逐渐走近一行三人,许久不见的齐洛蹙紧眉头,低声询问,“都督的意思是达闵会议和?” 回答的不是祁佑辰,而是一旁的冷俊男子,不屑,“达坤赤和姬延都在我们的手里,是连詹和达圩利也已命丧黄泉,不求和,达闵还有别的办法?” 这个剑眉星目的冷俊青年就是李丞宴,祁佑辰在校时期的舍友。 前些日子,祁佑辰猜到了伊文轲的计划,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利用赵福生吸引祁佑辰的注意力,暗中倾尽最后的赤焰军救走达坤赤。 祁佑辰也将计就计,先是放出假消息,尽数羽翼卫皆在玉龙关整顿进行最后一次围剿,好让伊文轲放心的带着赤焰军进入抚越,然后大摇大摆出现在赵福生的宴会上,实则大部分的羽翼卫跟着李丞宴去阻击拦截达坤赤,过程还算顺利,赤焰军的首领姬延,和达坤赤被活捉。 李丞宴心有迟疑,微微蹙眉,“伊文轲撤退的太顺利了,几乎是离了视线就凭空消失,任我翻遍了抚越城,都没能寻他的半点踪迹,我怀疑. . . . . .有内应” 祁佑辰颔首,神色淡然:“收兵吧,伊文轲早已出了玉龙关” 祁佑辰蓦然顿住脚步,齐洛与李丞宴心下疑惑,不是要去练兵场吗?怎么停下了? 两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离练兵场不远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十字桩,这个十字桩的作用就是惩罚那些犯了错的将士。 此时十字桩上绑着一个身材英武的男人,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五官平凡却很硬朗,狼狈却不见颓废消极,而惹人注意的是他身旁蹲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着天青色斗篷,或许因为深秋的寒冷,斗篷的帽子紧紧的裹在头上看不清样貌。 女子从地上端起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送到男人的嘴边,男人神色十分不自在的躲开了。 “祁佑辰只是罚你绑在这里三天三夜,又没说不让你吃东西,该吃吃,该喝喝,三天之后,还是一条好汉!”沐初棠觉得这个人真是一根筋 萧炎有些难为情,“唐姑娘,我现在还不饿,要不,你把面放在一边,等会儿要是饿了,我让弟兄们喂我就行” 沐初棠仔细打量着他,觉得他似乎也没说谎,就把面小心的放在一边,“那我放在这里了” 并没有折腾完,她又从另一个托盘里拿出了一件黑色斗篷,在空中抖了两下,麻利的给萧炎披上。 萧炎:“. . . . . . ” “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单薄可不行” 萧炎都要哭了,悄悄地瞥了眼那边已经黑了脸的王爷,给她跪了的心思都有。 试图宽慰她,“战场上我违抗了军令,一百军棍都不为过,都督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况且对于我这种习武之人,也不会觉得冷” 沐初棠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只记得那一次,自己跪了三天三夜,事后,简直痛到失去知觉,“对不起啊,都是我自以为是,支开你的” 重要的是萧炎还为人仗义,并没有向祁佑辰告发她。 “都督”萧炎打起精神,朝她身后喊了一句。 “嗯”祁佑辰算是回应 沐初棠回身,祁佑辰今日是一身竹青长袍,清雅淡漠,淡淡注视着萧炎,并没有理会她。 另两人乃墨甲玄袍,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看见沐初棠,友好的冲她微笑点头。 沐初棠以为祁佑辰是来询问萧炎事情的,于是,她安静退到一旁,冲李丞宴摆摆手,小声“李丞宴,原来,这几年你一直都在军营里啊!” 李丞宴点点头,故作诧异,问:“原来杀了达圩利的那个唐英雄是你啊!” 沐初棠略有羞愧,同时,也隐隐自豪,做作十足,“也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多亏了王爷能相护周全,若没有王爷那几次威风霸气的远射,我已经变成了达圩利的刀下鬼,哪里还能是什么唐英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准确说起来,也不算是拍马屁,那时,她被挟持,表面上是求王爷不要冲动,抬起胳膊的时候,故意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她相信,只要他注意到了这个匕首,就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图。 这个匕首当初还是祁佑辰送的,有两重机关,第一道按下,射出来的是银针,射程远,冲劲大,别说达圩利的盔甲,就算是稍薄的钢板,也能穿透,若在上面淬了毒,那就是再好不过的暗器。 在远处射过来的那几箭也几次护住了自己的小命,本想借着拍马屁的机会跟他道声谢,结果,人家连个余光都没分给她,从始至终,都没理会过沐初棠的热脸。 沐初棠讪讪,倒是李丞宴笑的别有深意,先指了指沐初棠,又指了下祁佑辰,打趣,“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们这是名师出高徒” 沐初棠这个“名师”瞬间老脸通红,“呵”“呵”真不知道这个梗什么时候能过去。 第二道机关则是藏在匕首内部的折剑,往往出剑于毫无防备。那时,祁佑辰或许觉得这匕首过于阴险狠毒,不屑于使用,反而她很喜欢,就送给了她。 祁佑辰完全没有被这边的谈话所干扰,神色漠然,沉声:“一会儿的议事你也参与,结束了继续受罚” 萧炎:“是,都督” 齐洛拔剑砍下萧炎身上的麻绳,沐初棠悄悄冲他比了个耶, 这议事,好歹能帮他打发走几个时辰的时间。 祁佑辰:“我有话跟你说” 沐初棠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我?我吗?” 剩余三人逐渐走远,祁佑辰转身,从他的眼神里,沐初棠觉得他似乎有心事,可是想想他一个戍边的大都督,没有心事也不可能。 祁佑辰淡淡:“我要回京了” “回去了?”沐初棠微微诧异,“那边关呢?不守了?达闵会死善罢甘休吗?” 祁佑辰轻声笑道,“大军继续戍边,只是一部分回去代表授封” “哦”没想到竟是这样轻易收尾,还以为会趁势南下,一举灭掉胡羌,“那还会. . . . . .” “随我一同回京” 沐初棠微怔,随即扬起唇角,神情向往:“京城好啊!除了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光是楼阁参差十万家就好不热闹与繁华,如若不是师命在身,我定随王爷一同去了,只是现在可惜了”沐初棠微微懊恼,“师命不可为,辜负王爷的一番好意了” 祁佑辰神色淡淡,久久的凝视,她的嘴角微微僵硬,祁佑辰轻轻开口:“六殿下的蛊毒需要. . . . . .” “关于六殿下的病情我已经写在信里了,把信交给罗师叔,他知道怎么做”沐初棠立即翻找自己身上的口袋,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了衣服之后,仰头失笑,“在之前衣服的兜里,一会儿我让南姝交给你” 被打断的祁佑辰神色平静,仿佛一切皆如他所料,一阵寒风吹过,掀开了沐初棠的帽子,刹那三千青丝随风飞舞,凌乱了视线,她伸手扣上帽子,覆在青丝之上,眼前清晰,归为平静。 三十五章 我们回京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晌午,阳光很好,晒得人懒洋洋的,沐初棠青簪束冠,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漫步在城南小巷里,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像她这样漫无目的的却是很少。 忽然被面前的一座还算精美的三层楼阁吸引了视线,牌匾上的四个大字:迢迢戏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唐小公子,独自一人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何不楼上一叙,让梨英陪公子度过这漫漫岁月” 沐初棠抬起头,寻着声音看过去,戏馆三楼窗边坐了两女子,说话的女子容颜还算清丽,唯独眉眼细长,显得稍有妩媚。 沐初棠一眼就认出来,这女子是在明月山庄演出的青蛇,没想到卸了妆的梨英看上去很清爽,而她对面坐的是姚馆主,此时,姚馆主冲她摆摆手, “唐公子,可否赏脸喝一杯?” 沐初棠摇头失笑,挪步从正门进去上了三楼,其实自她醒后也在担心,姚馆主知晓了阿鸿的遭遇,是否会很难过,没想到这般巧,竟然碰到了。 见她进了屋,梨英起身,跟沐初棠打了个招呼,说道:“我出去叫几碟子点心过来,唐姑娘先坐” 姚馆主到了一杯清茶,递给了沐初棠。 沐初棠开口:“是因为白日的缘故吗?怎么这么冷清?印象中的迢迢戏馆可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闻言,姚馆主轻叹:“阿鸿没了,抚越的最后一点羁绊也了了,我决定,迢迢戏馆正式关门”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沐初棠有些感慨,“不知馆主是否找好了落脚之地?” “去盛京”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外,姚馆主解释道:“其实,五年前,因为一些原因,我就已经在京城做起了小生意,说起刚进京的那段时间,还不得不感谢一个人,当年的圣亲王世子,如今的辰王,他阴差阳错帮了我很多“ 五年前,沐初棠也正好在盛京,不知她还能否认出自己? 姚馆主:“这边一直是阿宇打理的,没多久这边就发生战争,戏馆就更开不下去了,这次之所以能回来重新开起迢迢戏馆,只是因为对阿鸿还存有希望” “奥”沐初棠点点头,有些歉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姚馆主笑道:“唐姑娘不必自责,阿鸿失踪了这么多年,我心里早就明白,如今也不过是盖个棺定个论而已,这往后的日子啊,该怎样还怎样,毕竟活着的人还是要过下去的” 沐初棠轻叹,人生总有太多的无奈,忽然,转念一想,“馆主,你可相信来世今生?” 闻言,姚馆主微微扬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微笑:“我却相信,人会因善恶因果决定来世今生,姚馆主人这么好,相信下辈子一定会与阿鸿相遇的” 姚馆主失笑,却摇摇头,“我相信来世今生,可我却不希望他再次成为我的儿子,我希望他过得比今生好” 她虽是笑着,但沐初棠看到了她满是笑意的眸子里尽是无奈,馆主不知道她的故事,就像她看不懂她的无奈。 悲伤的情绪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很久,她反问:“你呢?” 沐初棠微怔,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我相信来世,可是我却不奢盼来世,有些人,有些事,就如此时西斜的太阳,连雨过后,一切都显得刚刚好,耀眼,明媚,但落了便落了,再也不会有此刻的心情”顿了一会,缓缓出口,“听说,他. . . . . .要回京了” 沐初棠此时却是听明白了,垂首轻叹,这个“他”,就是上午因调兵弄得沸沸扬扬的辰王祁佑辰,现在全城的百姓都知道战神王爷要回京复命了。 她伸出手,轻轻的推了推半开半掩的一扇窗户,“馆主,你看”视线落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头巷尾,“万千旅者形色仓皇,踽踽独行,他们明明孤独,却不会结伴而行” 闻言,姚馆主回头看向她,神情错愕。 “既知不同路,又因何固执?”她视线依旧落在远处,笑道,“风花雪月虽好看,可这人生并不只是爱恨情仇,也有浩瀚星河,山花烂漫” 姚馆主怔愣,不过双十年华的沐初棠为何会这样的洒脱通透,迟疑,“姑娘凭什么认定并非同路?” “他是杳冥之上的凤凰,背负苍天,而我却觉得篱笆旁边的宴雀也没什么不好,目之所及,尽是人间烟火,市井气息。”杯中之茶一饮而尽,唇齿之间尽是茶香,她起身道别,“姚馆主,今日一别,相聚无期,望珍重” 姚馆主也起身,叮嘱道:“姑娘,珍重” 沐初棠走到门口,忽然顿住,“帮我带句话给他,因缘而起,缘尽则散,莫让当下人再现“何必珍珠慰寂寥”的苦怨” 她相信,这些话,他一定会收到的。 当那个纤细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巷尾,还是方才那间屋子,还是原来的地方,此时,除了姚馆主,还多了一个男子,他缓缓收回视线。 姚馆主满脸歉意,“王爷. . . . . .” 祁佑辰抬手阻止,淡淡:“无妨” 竖日清晨,依旧是暖阳袭空,天晴的如同被滤镜过滤的一张的蓝纸,点缀着随风缓缓游动的几片薄云。 沐初棠惺忪着睡眼打开了百草堂的大门,门口却空无一人,这与往常大相径庭,她昨夜换了晚晚、云生,这些日子,她们确实跟着操了不少的心。 而南允南姝自从知道了那个陈公子就是辰王之后,估计现在还跪在驻军营前,一心想着要参军。 沐初棠拢了拢斗篷,依旧是从祁佑辰那里翻来的天青色的那一件,不过这件斗篷却是五年前自己落在他那里的,现下穿着却比之前合身。 忽然,一个皱巴巴的纸团从远处缓缓的滚落在脚边,沐初棠顿住身形,顺着纸团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的一个招牌后面,藏着一个小乞丐,见被她发现了,立即掉头跑掉。 “诶?”沐初棠伸手阻止,见已经跑远了,便作罢。 她蹲下身子,拾起纸团,打开,只见纸团上赫然三个大字:乌云巷。 环顾四周,除了脚步匆匆的行人,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手中捏着纸团有些犹豫,最后缓缓摸向腰间的匕首,似乎决定去看一下。她把百草堂的大门关好,独自一人走进了人群。 今日街头巷尾的人很多,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也不为过,都要为戍边将士送行,还好是与她不同的方向。 乌云巷离百草堂有些路程,她走的也不快,等踏进了乌云巷已经过了辰时,此时长长的一条巷子上仅仅站了一人一马,从背影,沐初棠就认出了他。 “渝白?你怎么在这里?是你要见我?” 渝白是羽翼卫的校尉,那晚,同时射过来的两箭中,有一箭就是他射的,而沐初棠却是因为他的长相记忆深刻,唇红齿白,分外秀气,在粗犷的将士中,他犹为突兀。 闻言,他回过身,彬彬有礼的冲她行礼,“是我” 沐初棠疑心更胜,“回京的大军卯时就出发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她忽然警觉,“是祁佑辰让你来的?” “嗯,是都督让在下来找姑娘的”渝白颔首,倒是痛快的承认。 沐初棠无奈,“渝校尉,我想我已经同王爷说清楚了,我就不回京了” 没想到,渝白却是了然一笑,“沐姑娘误会了,我的任务并不是带你回京的” “那渝校尉?” 谁知,渝白看着沐初棠只笑不语。 沐初棠:这人是. . . . . .有毛病? 忽然,巷尾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须臾之间,闯进视线的是一匹红鬃高头大马,马上年轻将军墨甲红袍迎风作响,策马袭来。 渝白正色,伸手行礼,见状沐初棠也规规矩矩弯腰行礼, “见过王. . . . . .” “诶?”还在弓着腰的沐初棠一声惊呼,只觉得双脚离地,被人拦腰托起,耳边疾风呼呼直响,冷风瞬间从各个缝隙灌进身体,刮的耷拉下来的帽子与垂下来的发丝胡乱飞舞挡住了视线,待屁股落了座,本能的扒拉着面前挡着视线的细发,却还未等视线清晰了,兜头罩下来一件大氅。 “你有病吧!”她怒吼 沐初棠从暖洋洋的大氅内钻出头来,座下的大马速度极快,耳边的狂风如海啸,她小心翼翼的握住随风乱飞的衣角,好在不算颠簸。 “祁佑辰,你脑袋没毛病吧?你要带我去哪?”沐初棠高声喊道,还要避免大风呛了嗓子 许久没得到回应,还以为风声太大,他没听见,于是她稍稍挪动了屁股,扭头再次出声。 欲张嘴,身后的罪魁祸首沉声,“别乱动,我们回京” 话音未落,身下的骏马一跃而起腾空飞跨,长鬃飞扬,越过两巷中间繁复的障碍物,速度丝毫不减,四脚翻腾,马蹄声响彻街头巷尾。 “哇!”沐初棠忘记了即将脱出口的斥责,只觉得胯下的骏马每块肌肉都显示出力量,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被祁佑辰稳稳的禁锢在怀里,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骏马发亮的鬃毛,“这是御风吧?” 传闻中的御风能日行千里,疾如劲风,是战神辰王的战马,神勇无比。 沐初棠这辈子都没这么骑过马,激动道:“你可知,御风在百姓口中的风采仅次于王爷” 闻言,一直肃然直视前方的祁佑辰眼中悄悄划过笑意,再次加快了速度。 三十六章 哪里来的斗篷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过足了瘾就收,正色,“你把我放下来吧,我不可能随你回京的,京城不是我的家” 祁佑辰淡淡瞥了一眼她, “我早就去过信给沐宗主了,而且,他同意你回京” “扯淡!骗人!”沐初棠回首怒视,她根本就不信,消息一去一回需要很久的,他俩才相遇了几天? 祁佑辰缓缓低头,望向沐初棠的凤眸惬意且狡黠,在她的注视下,他得意的掏出一封信,在她大如铜铃的双目前晃了晃,最后塞进了她手里。 在看到封面上棠棠亲启四个字,她就信了,这就是师父的笔迹。 “你. . . . . .” 沐初棠不知道他是怎么变出这一封信的,只一心打开,信中也唯有四个大字:棠棠速回。 风中凌乱,师父这么急着让她回去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忽然心中一惊,想起了明月山庄里的十代冥王阵,况且阿鸢明确说过是宗内的弟子亲自布的阵,可宗内弟子怎么会助纣为虐? 事情没那么简单,“王爷,阿鸢呢?可不可以把阿鸢也带上” “嗯,在队伍里的马车上”,低柔的回答从上方传来 沐初棠不动声色:“你. . . . . .带上阿鸢做什么?” “沐!初!棠!” 沐初棠被他这一句咬牙切齿的警告成功逗笑,“哎呀,闹着玩呢,王爷何必这么认真?” 她悠闲的拢了拢大氅,晃悠着身子,神色好不自在,忽然想到了放在林中的夜明珠,身躯一怔,焦急道:“你放我下来,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你自己先走吧” 身后之人一声叹息,从马鞍上捞起一个包袱,扔在她怀里。 “什么呀?”好奇的解开包袱,却是微怔。 包袱里的东西不多,仅仅一个三层长方形木匣,她半抽开第一层抽屉,是一叠厚厚的银票,因着狂风的原因,她迅速把抽屉合上了。 随后举起抽屉在耳边晃了晃,听声音,第二层是她的夜明珠没错了。 她的手堪堪停在第三层抽屉,却犹豫许久,最终,她只把第三层的抽屉拉开了一个缝隙,透过缝隙,抽屉里安安静静躺着一张折好的信笺,皱皱巴巴,似乎误泼了水风干后的样子。 她重新理好包袱,抱在胸前,既然重要的东西都在身上,也不必浪费时间再回去一趟了。 略显不悦,“谁让你动我东西了?” 还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自己,谁知须臾,祁佑辰淡淡:“闹着玩呢,唐姑娘何必这么认真?” 沐初棠:“. . . . . .” 街景林立,暖阳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颜色扎眼的楼阁飞檐之上,镀了一层淡淡的滤镜,街道空荡荡的,只是此时还回响着哒哒的马蹄声,一匹枣红骏马驰骋穿梭在各巷之间,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望着眼前嗖嗖而过的街景沐初棠逐渐兴奋,神情惬意,晃悠着脚丫子,“祁佑辰,实不相瞒,我现在的骑射也比当年不知好了多少倍?”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继续说道:“南允你知道吧?就是昨天还跪在大营前的那小子,长相实在太秀气了,我惯会以貌取人,当初越青衫把他推给我的时候,我还在想,到底是让他保护我,还是让我保护他?” 她笑脸盈盈,就连身后的祁佑辰,也弯起了唇角,她回想,“初到抚越时,难民聚众闹事,一窝子的彪形大汉,被一个南允收服的妥妥帖帖,我当时就想到一个人,你猜我想到了谁?” 沐初棠卖了会儿关子,自然没等到回答, “想到了你啊!明明长相那么文气,出手却凌厉霸道,丝毫不留余地,要不,你就收了他吧,让他吃吃苦也是好的” “你们遇到了难民?”祁佑辰微微蹙眉 “嗯,刚来的时候治安很差,不过,杨明熙来了之后,就好了很多” 沐初棠想了想,由衷的夸赞,“说起来杨明熙也是个有贤能的人,手无缚鸡、孤身一人,硬是摆平了抚越的这帮地头蛇,我早就说了,他是个当丞相的料!不过现在我也挺开心的,回了京,先去看看李轩舟那家伙,他在信里说过,他进了大理寺,真想看看以他这种智商,在大理寺是怎么混的” 一想到李轩舟实惨,沐初棠就“呵”“呵”笑出了声。 出乎意料,身后的人给了回应,只是. . . . . . “唐姑娘,迎着风说太多话容易中风歪嘴”语气幽冷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悦 沐初棠:“. . . . . .” 好在沐初棠已经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心情丝毫没被影响,一路上,时不时的抚摸御风的鬃毛,时不时的欣赏沿途的风景,慵懒惬意。 最后,御风稳稳停在了一辆马车旁。这个队伍的人数并不是很多,仅仅两架马车和几十人的随身侍卫。 “都督”泰鸿手中牵着马,迎了过来,看见祁佑辰身前坐着的沐初棠明显怔住,随即,目光也不太友善。 “师姐” “南允南姝,你们怎么在这里?”沐初棠诧异的看着迎过来的姐弟俩 南姝小心翼翼的把沐初棠扶下来,神色略显不自在,尴尬道:“人家都回京了,我们还跪在那里有什么用,那个渝校尉说让我们在这里等候,你一会儿就来,我还以为是框我们呢,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沐初棠下了马,连忙脱下祁佑辰给她的那件黑色大氅,她小心翼翼避免弄脏了,嘴上回着,“师父来信让我速速回宗里,避免节外生枝,我们就跟随着大军一同回去” “这件斗篷怎么会在你的身上?”身后一道女子温婉略带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沐初棠的对话。 沐初棠转身微微诧异,是沈樘忆。 沈樘忆坐在马车上,掀开布幔,蹙眉望着沐初棠,一身洁白的斗篷衬得她冰肌玉骨,如蓬莱仙山高洁的雪莲。只是这雪莲看上去并不是很友善。 而这时,沈樘忆前面的马车的布幔也被掀开,祁长嫣伸出手,招呼,“小棠,你坐这里” 沐初棠朝祁长嫣缓缓走去,还忍不住打趣,“我还以为你会骑马了,怎么?什么时候如娇弱了?” 沐初棠记得之前在皇家学院的日子里,只要行动有骑马的,祁长嫣永远都是一副干净利落的劲装,跟着一群少年骑马驰骋。其实那个时候自己是羡慕的,无奈自己的骑术实在烂。 “本小姐问你,谁让你穿这件斗篷的” 这声音实在太尖锐,沐初棠忍不住蹙眉,看向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沈樘忆,这幅嘴脸真是与印象中的她一点都没变。 回她的却是祁长嫣,声音颇冷:“沈二小姐,敢打断本公主的谈话,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沈樘忆微怔,满脸的不可思议,说到底,自己是不怕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她的爹爹可是能为圣上镇守一方的将军,地位不低于辰王,只是,她既是公主,便不去招惹她,她也不可能来寻自己的晦气。 没想到,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祁长嫣这一次会如此的驳她,沈樘忆脸色不太好,不过也不傻,按捺住骄纵,低个头,“殿下莫怪,小女见到这位姑娘一时激动失了态,只因这位姑娘身上的这件天青色斗篷十分眼熟,小女的好友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只是这几日那件斗篷失踪了” 虽说她的语气温和的许多,可神情仍是高傲,而且把“一模一样”咬的格外重。 “一模一样?”祁长嫣问 沈樘忆高扬起下巴,宛如高傲的孔雀,“小女确定,一模一样” “嘁~”祁长嫣嗤笑,“一模一样就对了” 见到沈樘忆怔愣,祁长嫣讽刺,“怎么?不是好友吗?他没告诉过你这件斗篷的来历吗?连这都不知道,看来,这“好友”也是沈二小姐自封的了” “你、”沈樘忆被祁长嫣嘲讽的有些难堪,“什么意思?” 沐初棠作为当事人,却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戏,其实她也不喜欢沈樘忆,不仅不喜欢她,连她一家都不喜欢,说起来,在皇家学院进学的那会儿,自己与沈国公一家还颇有“渊源”。 见沈樘忆望过来,那双含水秋眸中尽是憎恶与敌意,沐初棠也奇怪,她当是没有认出自己,可这股子的敌意是哪来的? 沐初棠漠然,回:“沈小姐不是问我谁让我穿的这件斗篷吗?”她露出了笑意,“我只是有些奇怪,这是我的斗篷,想穿就穿,何必谁允许?” “你的?”沈樘忆明显不相信,“这斗篷虽然不大,但明显是个男式的斗篷” “几年前图个新鲜,女扮男装,不行啊!”沐初棠轻轻的挪了视线,看向远处低首正在与齐洛和泰鸿交代事情的祁佑辰,她压低声音,语气淡淡,难掩幸灾乐祸,“你那个“好友”是王爷吧?不过从那夜与伊文轲的对战中看来,你这个好友并没有打算救你,还是我救的你” 沈樘忆满脸的惊恐与不可思议,紧紧咬住的下唇泛白,扬起的下巴却是十分倔强,“你就是那个唐公子?” 沐初棠挑眉,促狭,“才几天没见,就忘记救命恩人了?” 还不忘拍拍她瘦弱的肩膀,随后上了马车。只留下沈樘忆满脸恶毒又倔强。 三十七章 沐初棠与祁长嫣的社死现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马车内很宽敞,即使有一张临时的床榻也不会显得拥挤,还有一张小小的方几,刚好能放下一壶茶水与几碟子点心。 沐初棠手执一块点心,与祁长嫣围着方几坐了下来,祁长嫣静静打量着她,揶揄,“怎么?想通了回京城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做一个幽居空谷的绝代佳人。” 沐初棠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去理会,顺手灌了口茶,竟然还是热的。 “你们兄妹两个怎么会来边关?” 祁长嫣微叹:“是六哥要来的,六哥说,人总不可能一直围着那一方小天地,斗着斗着心胸难免就狭隘了,所有的抱负与都正义都化成了眼前的利益与得失,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沐初棠想到了几年前后宫的下蛊毒咒事件,轰动了整个封祁,最后查出来下蛊之人是纯妃,祁长嫣兄妹俩个的母妃,可能祁长煜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决定远离京城那种是非之地,奔赴边关吧。 祁长嫣:“我们也是在一年半前来的抚越,沈樘忆也是在那时候跟着我们一起来的”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离家出走也要结伴而行?” “没办法,办路引的时候,被她察觉了,非要跟我们一起来,不得不带上这么个拖油瓶,不过她也还算听话,除了刚来的那两个月作了点幺蛾子,其余的时间一直在军医处帮忙打下手呢” 其实,令沐初棠不解的是,“她不是应该恨祁佑辰吗?跟着来做什么?报仇?” 沈家的独子也就是沈樘忆的亲哥哥沈渊之是被祁佑辰亲手杀死的,她就不恨祁佑辰? 祁长嫣望着沐初棠笑的别有深意,八卦 道:“前两年,沈家给沈樘忆说了门亲,全家人都十分满意,唯有沈樘忆反对,最后不得不说出来她早已心系辰王,沈恩瑾和他的那个薛夫人肯定不同意,最后,闹的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闻言,就连沐初棠也瞪大了眼睛,耳朵恨不得贴在祁长嫣的嘴边,“可是,太后早已下了懿旨赐婚祁佑辰与白芷岚,沈樘忆不知道?” “岂会不知,沈恩瑾被沈樘忆逼得没办法,豁上了老脸找到了太后,恳请太后下旨赐婚把沈樘忆抬为平妻” “然后呢?” 祁长嫣嗤笑:“还不是被皇祖母轰了出去,开玩笑,辰王可是皇祖母心尖上的孙子,就算沈樘忆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庶女,辰王府的当家主母是谁都不可能是她” 沐初棠满脸不可思议,“那、那、太后既然没同意,她这算什么呀?” 古时讲究聘为妻,奔为妾,沈国公就沈樘忆一个女儿,以沈恩瑾把她宠到天上的架势来看,只要不是辰王府,随随便便都可以是正妻。 祁长嫣一脸你不懂的神色,“嗐!沈樘忆就是想不开呗,她这样孤注一掷,为难的却是她爹沈恩瑾,厚着脸皮又找到了皇祖母,本以为会再次把他轰出来,谁知最后皇祖母竟答应了他” “两个王妃?没听说过啊?”见祁长嫣似乎口干,沐初棠殷勤的倒了杯茶水,滴到了她嘴边 祁长嫣一饮而尽,讽刺,“什么王妃,许诺的是侧妃,皇祖母讨厌死沈樘忆了,也定是只沈恩瑾允了祖母什么条件?竟能让她松口” 沐初棠点头,“沈恩瑾真是为了沈樘忆什么都能做出来,羡慕羡慕” 祁长嫣却是望着沐初棠笑的别有深意,神秘道:“你猜猜看,皇祖母为何讨厌沈樘忆?” 这不用猜吧,沐初棠脱口而出,“因为薛夫人吧” 薛夫人是沈国公的贵妾,沈樘忆的生母,手握国公府的大权,沈恩瑾也对她言听计从,而国公府的正头夫人是霁月郡主,沈恩瑾这是丝毫没有给皇家留面子,公然对抗圣旨。 祁长嫣摇摇头,笑道:“我曾偷听过祖母的谈话,她说,沈樘忆的神情长相与你有三分相似,所以,这种妖孽狐媚子定不能在府中晃悠的” 沐初棠:“. . . . . .” “所以是怪我了?” 忍俊不禁,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美女的长相都是有几分相似的,不过对于像你这种相貌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理解” 祁长嫣失笑,“去你的吧,没个正经” 沐初棠这下了然,“我说沈樘忆怎么一见我便是横眉竖眼的,原来是因为这是记恨上我了” 祁长嫣挑眉,否认道:“诶~还真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你身上的这件斗篷” 沐初棠吃饱了喝足了,起身挪到身后的榻上,懒洋洋的斜倚着,神气道:“这斗篷是我自己的,我又没穿她的,这有什么可记恨的?” “我问你,这斗篷可是一直放在辰王那里?” “嗯,那又怎样?” 确实阴差阳错,一直放在祁佑辰那里。 祁长嫣杵着下巴,也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嘲讽,“沈樘忆刚到这边没多久,便一直以辰王侧妃自居,天气冷了,趁王爷上了战场,她不知在哪把这件斗篷翻了出来,套在了自己身上,结果王爷回来. . . . . .” 沐初棠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嘴里的苹果嚼了一半,不过她想不明白的是祁佑辰上战场,干嘛带上自己的斗篷,他又穿不了。 祁长嫣忽然神情夸张,“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见祁佑辰发这么大的脾气,没想到像他这样温润的人发起脾气来. . . . . .” 祁长嫣神情纠结的找词来形容祁佑辰,沐初棠凑过去,接道:“脸很黑,眼睛里要喷火,就像一个愤怒的关公” “对对对,哈哈哈哈” 两人笑的前仰后合,马车内一片欢闹。 祁长嫣弯腰捧腹,“也就是那天祁佑辰郑重的警告她,要么老老实实的,要么就收拾走人,而且,明确的告诉过她,根本就不可能进辰王府。你别说,他那样子还真有点. . . . . .” 沐初棠心知她要说什么,再次接过,“有点帅哦~” 此时,两人莫名其妙像个孩子,兴奋的击掌,“哈哈哈哈” 气氛轻快欢愉,忽然被马车外故意提高了的女子声音打断,嘻哈打闹声戛然而止。 “王爷别误会,我师姐没有冒犯的意思,她们或许、或许在讨论别人,对,对,她们在说我宗里的一个师弟” 布幔外,南姝焦急略带心虚的解释。 祁佑辰不咸不淡,低沉,“这么巧,你师弟也叫祁佑辰?” 南姝:“. . . . . .” 沐初棠:“. . . . . .” 祁长嫣:“. . . . . .” 沐初棠难得的正经,“总体说来我的那个师弟爱憎分明、嫉恶如仇,也算是个侠客了” “嗯”祁长嫣认真的附和,两人都因为背后说闲话被抓包略有窘迫。 “梆”“梆” 沐初棠旁边的窗口被敲响,她轻轻窗前拨开竹帘,映出祁佑辰温润淡然的脸,声音低柔,道:“下来,你不坐这辆马车” “哦”她下了马车,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祁佑辰带着她走到了后面的马车旁,停下,轻声,“六殿下也是要坐马车的,你不方便与他同乘” “哦”她回道,虽然不知为何不方便,或许是因为心虚,就乖乖的答应了。 她指了指身旁的马车,“那我坐这个就好了” 祁佑辰静静盯着她,片刻,只听他一声轻叹,“本来是安排你坐的这辆马车” 看着他又不说话了,沐初棠挑眉,“然后呢?” 祁佑辰平静的脸上逐渐开始不确定,突然好笑,道:“你俩路上不会打起来吧?” “这人真是. . . . . .”沐初棠没好气,“怎么?怕她吃亏?” 祁佑辰摇摇头,思忖片刻,忍着笑意,“你可知,阿鸢也在这辆马车上,你们几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是担心路上太精彩,连我都忍不住过来看热闹了” 沐初棠:“. . . . . .” “那我不跟你们同行了,我自己这么大个人,还回不了京?”沐初棠愤然,转身欲走 “唉~”祁佑辰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忍着笑意,“前面是渠县,再给你换辆马车就是了” “那. . . . . .行吧”沐初棠扭捏,故作勉强,祁佑辰也不去戳穿她。 “师姐”南允不知从哪冒出来,此刻面带喜气,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撒个欢,连沐初棠都受到了感染。 她笑问:“你这是升官?发财?还是娶了媳妇儿?” 南允难掩激动,余光察觉到了祁佑辰,立刻肃穆,恭恭敬敬的冲祁佑辰行礼:“见过都督” “嗯”祁佑辰也只是淡淡回道 沐初棠没想到祁佑辰还能治熊孩子! “南允,你. . . . . .没事吧?” “师姐”语气恭敬正经的宛若换了一个人,“方才李将军任命我为他的亲卫,若我表现的好,将来还可以进玄甲军” “真的啊?那这是该高兴” “嗯”南允点点头,“我来告知师姐一声,一会儿我就跟随李将军左右了” “去吧,如今我随着大军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况我还有南姝,对了,这个消息也要跟她说一声,她听了,还不得高兴死?” “嗯师姐,我这就去” 他跟祁佑辰与沐初棠告了辞,沐初棠失笑,从他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很开心。 “谢谢”她当然知道是祁佑辰帮了忙。 “嗯”祁佑辰淡淡的一句回应,只是悄然间,几抹红晕爬上脸颊,氤氲到耳边。 三十八章 流出的信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犹豫,静静的地望着他,他琉璃色的瞳孔始终承载着浩瀚星辰,“我这样会不会让你为难?据说. . . . . .李丞宴的亲卫都是从羽翼卫里挑选的” “不会” “哦”沐初棠点点头,指了指马车,“那我先上去了” “嗯”祁佑辰颔首,一身沉重的甲胄硬是让他穿出来飘逸的感觉,负手而立,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忽然肩上搭上来一只手,李丞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无奈叹息, “都督,你说,小棠姑娘那个与你同名的师弟,是否也会如你这般对她言听计从?” 沐初棠欲上马车的身影顿住,片刻,掀开布幔,消失在那片布幔后面。 祁佑辰缓缓转头,冷漠阴森的目光令李丞宴一激灵,拉下在他肩上的手。 李丞宴实话实说,“要我说吧,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毕竟盛京城里还有个白芷岚” 祁佑辰给了他一个“管好你自己” 的眼神,转身离开。 沐初棠这一行人走到郊外与大军汇合,此时沐初棠才真正感受到这是一支戍边军队,即使简单的列队前行也能让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逼人的锐气和凌人的威严。 将士身披的长袍分两种颜色,玄色长袍的将士是那晚对抗赤焰军的羽翼卫,而黑袍的将士应该就是南允心心念念的玄甲军了。 队伍很长,高高挂起的旌旗在碧空下猎猎作响,大大的“祁”字肃穆威严,行军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是贴地的马蹄每走一步皆是发出沉重的声响,震撼心底,参差的剑戟直指苍穹,阳光下泛着凛冽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祁佑辰一马当先,袍角迎风飘扬,论容姿他的确占尽了人间风流。六年前,即使藏拙,也难掩一身的意气风发,琼枝玉树,而今时今日,眉眼间落尽了风霜,狭长的眸子平淡如水,却又仿佛穿过了世间百态,万种轮回。 在天幕倒映之下,身影孤寂,被拉的很长,小陌两边的树影婆娑,一如几年前这支离破碎的封祁大地,殊不知脚下埋骨的是万千勇士,曾几何时,他们满眼凌厉,焚舟破釜,思念、柔情是不能与人诉说的禁忌,无人记得又何妨,物是人非又何惧,若是能换来春风和煦,律韵协调,他们愿意这样悲壮的死去。 进了渠县,这是沐初棠第一次跟随大军进城,这景象着实令她意外了一番,想到会有百姓夹到相迎,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百姓出来相送。 在城门口相迎的便是抚越知府,几日不见的杨明熙,沐初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穿官服的样子,没有器宇轩昂,只有儒雅随和。 沐初棠轻轻撩开布幔,队伍的前头杨明熙在与王爷交涉,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估计是官方客套,不过她看见杨明熙递给了祁佑辰一样东西,她有些好奇,他俩之间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 进了城,城中道路两旁围着的是府衙的官兵,中间留出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旁的百姓可以用比肩接踵,水泄不通来形容了。 百姓见到军队出现,皆收举手欢呼,场面很是热闹,有些百姓手中拿着包袱,顺手就丢给队伍里的将士,包袱里几乎都是衣服、干粮之类的,祁佑辰没有去约束他们,不过所有丢给祁佑辰的包袱他一律没接,一来二去,他便门庭冷落了。 也不算是冷落,两旁的百姓口中高亢的叫着辰王,兴奋热情的向他挥手,即使他始终淡漠,无波无澜,百姓的热情也丝毫不减。 “嘁~”沐初棠就是看不惯他这份傲气,“神气什么呀!” 她放下布幔,安静坐好,身旁是南姝,对面坐的是沈樘忆和阿鸢。 马车内并没有如祁佑辰所料的热闹,一路上很是安静,没有人说话,阿鸢目光再没有初见时的凌人与恶毒,老老实实坐在车里,连眼皮都不曾抬过。 反观沈樘忆,坐得笔直,神色冷凝,眼神凌厉,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高人一等的气息。 沐初棠表示不理解,太后是从哪个角度觉得她俩有相似之处? “你就是四年前的那个小御医?”沈樘忆语气颇冷,仅用余光瞥向沐初棠 沐初棠喝茶的姿势一顿,然后也没去理会她,自顾的掀开竹帘,看向窗外。 沈樘忆并没有生气,冷笑:“那个假传圣上口谕,把他送上战场的人是你吧?我还挺想知道的,此时此刻,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厚着脸皮坐在这里?” “你、”倒是南姝最先气不过,沐初棠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沐初棠放下竹帘,轻轻的注视着沈樘忆,须臾,她笑道:“不是昂起了头颅,用着余光看人,就能代表高贵了” 意料之中,沈樘忆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狐狸,神情逐渐恶毒,沐初棠并不在意,继续,“这人呐,越是极其强烈的表现出什么就代表她就没有什么,殊不知,她所想表现出来的高贵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成功的看到了她表情狰狞,沐初棠勾起唇角,笑的得意,“也是,跟妾室养大的孩子还谈什么教养!” 沐初棠杀人诛心,什么时候在嘴上吃过亏,她早就看不惯沈樘忆这花孔雀到处开屏的架势,如今她也算是自讨苦吃。 沈樘忆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捏碎,眼神阴鸷,冷声,道:“听闻小棠先生是个孤儿,如今倒是可怜起来有父母的,还真是难得心怀天下” 沐初棠淡淡瞥了她一眼便不去理会,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向后靠去,她虽没有父母,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与人为善、民族大义,沈樘忆的小心眼儿太多,眼神阴暗不够清澈,她不喜欢。 “你一定听说过白芷岚”,沈樘忆娓娓道来,“五年前,白家要与圣亲王府联姻,当时辰世子以身体多病为由几番拒绝,后来圣亲王便出了事,他欲带你离京,可你却不愿随他颠沛流离,反而一招假传口谕,将他调离了你的身边,让他无法再纠缠于你,可你的自私更是害了他,他体内余毒未清,常年饮药才能吊着一口气,如何上得了战场,如今他能凯旋而归却是你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沈樘忆冷笑,“当年,以白家为首,全力反对你这道假口谕,无奈势单力薄,他还是上了战场,或许是出于对白家的感激,首战告捷,回京的不止胜利的消息,也有对白家的承诺,凯旋之后,娶白芷岚为妻” 沐初棠不为所动,仿佛沉睡过去,反而南姝很是担心,当年的事情她不知道,甚至曾经也相信了满大街的流言蜚语,可是知道那个小先生是师姐之后,她相信师姐根本不可能做那样的事,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沈樘忆知道她根本没睡,“如今,这仗是打完了,白芷岚,他是肯定的要娶的,他在这个时候带你回去,你猜猜,他是恨你呢?还是始终没忘了你?”她忽然嗤笑,“你如此讽刺妾室的孩子,你猜猜,你会不会也有一个妾室的孩子呢?” 沈樘忆笑的得意,因为她看见沐初棠的眉头微微皱起,说到底,还是介意的。 而袖袍下的双拳握紧,沐初棠确实此刻不平静,内心甚至是惊涛骇浪,并非是因为她话里的什么妾室、白芷岚的,而是沈樘忆是怎么知道祁佑辰曾经试图带她走的?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不愿意随祁佑辰远走他乡的? 沐初棠忽然不确定了,四年前,圣亲王一夜之间兵败如山,胡羌大军以雷霆之势占领了抚越要塞,朝中纷纷上奏进言,此次失利定是圣亲王投靠了胡羌,要以辰世子之命来偿还死去的万千封祁儿郎。 圣上仁慈,一直没有下杀心。本以为只要祁佑辰老老实实按兵不动,便不会有事情,可谁曾想到,圣上的杀心来的如此突然。 当祁长嫣告知自己圣上要对祁佑辰下手时,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圣上定是知道了什么? 可是从圣亲王出事之后祁佑辰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除了给自己的那封信笺,如今沈樘忆能这么精准的说出信笺的内容,看来这封信笺是流了出去。 信笺上祁佑辰表现出私自离京的意愿,怪不得圣上下杀心了,他这一走,坐实了圣亲王的叛变。 沐初棠闭着的眼睫微动,心底泛出冷意,这封信笺的传信方式用的是元明宗最机密的传信方式,所以难道真的是元明宗出了叛徒?沐初棠不敢想下去。 沐初棠再次睁开眼,美目流盼,缓缓露出了笑意,反问,“沈小姐不妨先猜猜看我身上的这件斗篷他为何会带上战场?若只是一件斗篷他为何会对你大发雷霆?” 沐初棠就是在此刻改变了注意,不换马车了,她想知道,沈樘忆究竟还知道多少? 她摸了摸身上的天青色斗篷,挑衅,“你想要这件斗篷?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先确定你想要的是斗篷还是斗篷在他心里的位置” 沐初棠看见她脸色颓败,继续,“若是后者,我没办法给你,得靠你自己去争取了” “什么意思?” 沐初棠轻笑,“我既然回来了,就别指望着安分守己,论家世我没有办法与白芷岚相比的,不过事在人为,最后,辰王妃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你说,是吗?” 沈樘忆不确定的看着她,神色尽是犹豫不决,“你是要与我合作?”思忖片刻,她否认,“太后已经允诺我侧妃的位置,我为何还要与你合作?” 三十九章 抚越局势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王爷对我言听计从,所以你是选择要太后的允诺,还是我的允诺?“沐初棠请轻挑眉 沈樘忆明白她的意思,辰王确实对她言听计从,她若从中使绊子,她的侧妃估计. . . . . . “可是. . . . . . ”戛然而止,沈樘忆警惕的看向马车里阿鸢和南姝。 沐初棠笑道:“无妨,南姝是我的人,不会出卖我,至于阿鸢. . . . . .”轻轻瞥向垂首的阿鸢,只见她浓密的睫翼微颤,“王爷已经答应我了,阿鸢送给了我,还不是任由我处置?” 沈樘忆有些妒忌,眼前这个女人凭什么得到王爷的宠爱,若说样貌,自己也是倾国倾城,若说家世,虽比不得白芷岚,但她爹可是沈国公,她可是沈家唯一的女儿,比那个毫无背景的江湖女子强多了,可是这一年来,无论自己做了多少,王爷都不肯多瞧上自己一眼。 太后老奸巨猾,肯定不能真心帮她,若眼前这个女子真能帮忙,那她也不介意推波助澜。 沈樘忆忽然心生野心,沐初棠若真拉下了白芷岚,最后坐上辰王妃的位置还不一定是谁呢? “你能让我稳坐侧妃之位?” “那还要看你拿什么与我交换?” 沈樘忆神色得意阴鸷,“我的这个消息,若是坐实了,白芷岚与王爷便再无可能” 随后,她附在沐初棠耳边低语片刻,随着沈樘忆嘴角逐渐勾起,沐初棠的心直直坠入谷底。 她看着沈樘忆讽刺意味十足的嘴角,脸色阴沉,冷冷,“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樘忆挑眉,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说好了,只这一个消息,其他的别问,我要先坐上辰王侧妃的位置,才会把证据交给你”,勾起唇角,缓缓端起茶杯“接下来,要看你的了,若是这样都搬不倒白芷岚,那就是你没用了” 沐初棠静静的看着她,忽然笑道:“这交易我做了,只是好奇,你最初也是觊觎辰王妃之位,为什么不自己亲自扳倒白芷岚,竟能忍这么久” 闻言,沈樘忆的脸色也十分的难堪,恨恨,道:“辰王妃即使不是白芷岚,也不会是我,可是有太后那一关呢,既然不是我,我何必说出来替他人做嫁衣” 沐初棠恍然,将来即使白芷岚做了当家主母,她用手里的这个秘密也可以左右白芷岚。 她微微垂首掩住了眼中惊涛骇浪,沈樘忆的这个消息让她十足的震惊,唇角笑意也僵住,轻轻弹走斗篷上落的灰尘,没想到这件斗篷阴差阳错立了大功。 那日,在祁佑辰的房内醒来,清晨终究是冷了,这件斗篷是她在房内的一个箱子底部翻出来的,看见的时候还很诧异,怎么也没想到会不适时宜的出现在边关的大营里。 若说起这件斗篷,也有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故事,六年前,沐初棠总是奇怪,为何每次遇见祁佑辰自己都是一副狼狈模样,其实,也有那么一次,狼狈的是祁佑辰。 被狼群袭击那晚,沐初棠因为失血过多加上伤口感染,陷入昏迷,好在祁佑辰帮她的伤口进行了清洗,感染的不算严重,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令她意外的是祁佑辰没有把她送回学舍,而是把她交给了罗尘罗师叔。 辰时,阳光正好,沐初棠窝在罗府后院的躺椅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眯着眼睛看着在花坛里忙活着的罗师叔。 罗尘两只袖子撸得老高,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了一朵形似莲花的植物,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没好气,“就一朵青莲翎,差点把命搭进去?” 沐初棠朝一旁努了努嘴,示意他把青莲翎放在石桌上就行,“曹师叔告诉我常山上有青莲翎,我们恰好在常山武考,我只想采了就走,谁能想到里面有狼,算了算,足足的七只凶狠狠的饿狼,还好有贵人相救,否则此刻都已经消化成一坨粪便了” 罗尘不解,“那人是如何得知有人要害你?” 沐初棠摇摇头,“不知道,或许他只是一个知道坏人的计划、不忍心见我死于非命侠士吧” 罗尘点点头,“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很有可能知道是谁害死的冯太尉,只可惜,你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 沐初棠知道,那天见到的垂危之际的老头就是当朝一品冯太尉,执掌天下军政事务。 而沐初棠并没有告诉罗尘救自己的是祁佑辰,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自己都没搞清楚祁佑辰的底细,不能稀里糊涂的让罗尘也陷入危险。 “罗师叔,你方才说,冯太尉一死,抚越边塞的局势就会有很大的变动,能不能与我详细说说” 罗尘坐在她身旁的石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声无奈的叹息,“左相赵士炎凭借着与圣上同舍之谊,深得圣心,这几年,他广招贤士,桃李天下,整个朝堂他的嫡系盘根错节,势头,与杨右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倒让沐初棠微微诧异了一番,“据说,右相可是比左相早入朝为官将近八年之久,赵士炎这就赶超杨家了?” “嗯”罗尘颔首,“杨家是盛京历代的名门望族,根基牢固,况且杨右相的门生遍布整个封祁大地,几个儿子俱是人中龙凤,圣上始终要防着杨家,所以,不会再放权给杨家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沐初棠问道:“那圣上信任左相赵士炎?” “至少现在是,赵士炎与当今圣上共同经历过生死,圣上对他十分信任,杨右相心中明镜似的,他深知圣上心中所想,所以他就算为了自保,也不会站派,一直是中立” 沐初棠:“站派?”心中有所明白,“师叔的意思是,左相与冯太尉处于对立派?” 罗尘继续替她分析,“冯太尉子嗣凋零,几个男丁不是资质平平就是身患绝症,所以,即使他手握重兵圣上也是放心的” 沐初棠:“据说,朝中对圣亲王的几次弹劾,都是冯太尉压下来的,这样圣上对冯太尉也放心吗?毕竟,圣上对那个远在边关的亲弟弟圣亲王总是疑心重重” 罗尘点点头,有些感慨,“就因为对冯太尉的不满,整个封祁重文轻武近十年了,放眼望去,真正能带兵打仗的没有几人了” 沐初棠心觉不妙,“师叔的意思,圣上主和?” “胡羌一族一直野心勃勃,边塞试探不断,近两年尤为的剧烈,圣亲王几次请战,皆被压了下来” “圣上不同意开战?” 罗尘摇摇头,“圣上还没表态,如今,达闵反了,胡羌内战愈演愈凶,是我们出兵的最好契机,圣上也偏向出兵” 沐初棠这下明白了,“可是冯太尉突然死了,圣上对圣亲王不放心,自然而然的就偏向主和一派的赵士炎” 罗尘点点头,满眼的颓然。 见罗尘的态度,沐初棠不解,“师叔是觉得应该出兵是吗?可是您方才不是说能带兵的没几人了?” 罗尘对她从来都是有问必答,不会觉得她是女子就应该避开朝堂之事, 他微微叹息,“不能放任胡羌兵马日益强壮,圣亲王有此能力与胡羌铁骑背水一战,若等到冯太尉致仕之后,朝中再无此强力后盾,想要战胜胡羌,就难了” 此番解析令沐初棠十足的通透,认识到此次事情的严重性,把手伸进了衣兜里,“不知师兄可识得此银簪” 反复摸索,衣兜空空如也,沐初棠如冷水兜头罩下,瞬间清醒,她垂死病中惊坐起,“我有点事情,要回学院了”她顺手抓起盖在自己身上的斗篷,就往外跑。 沐初棠这一闪而过的速度着实令罗尘惊讶了一番,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后日旬休,夫子让你旬休之后再去也可以” 自然是没有等到她的回话,罗尘无奈叹气。 沐初棠回到学院已经是午时了,正好赶上了午膳,遂立即转身去了饭堂,她要先找到祁佑辰。 谁知她前脚刚迈进饭堂,就听见一声惊呼,“小棠,你怎么来了”,这声音这么洪亮除了李轩舟没有别人了。 杨明熙和李轩舟立即围了过来,其实不仅仅是他俩,整个玄班的同窗们也有好多聚了过来,其他班的见状也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李轩舟兴奋的一边指着沐初棠,一边跟其他人解释,“就是他,他就是小棠先生,凭借一己之力射杀了七只恶狼” “你瞎说什么呢?”沐初棠连忙捂住李轩舟的嘴巴,十分尴尬,小声警告:“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就杀了七只狼了?” 李轩舟眼中闪过不赞同,把她的手拿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我们作为你的好友,当然知道你一向低调,无意炫耀,你说你平时指教辰世子的武学不想让人知道也就罢了,可是,七匹饿狼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况且大家也都想认识认识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哎呀,没时间跟你废话了,我找辰世子有点事情”沐初棠面露焦急 杨明熙伸出手,拦住她,满面笑意,“别担心,辰世子无碍,他已经向院长和夫子们说明了情况,倒是你,与狼群缠斗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应该多休息” 四十章 魁首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简直可笑,“我担心他?”他都能只身撕狼群,我还担心他? 这时,人群中有个人赞美,道:“小棠先生,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悄无声息的就把武考狩猎的魁首给拿到手了” 又有一个同窗轻轻拍了拍她没受伤的胳膊,“真是好样的,你可知历届以来,武考狩猎的魁首都是出自于天班偶尔也有地班,却从未有玄班,你此次的英勇都会被记载在册的” “魁首?” 那个同窗:“是啊,你的猎物虽然数量只有八只,但是圣上亲自搬的旨意,今年的魁首就是你,圣上亲自去查看了七匹恶狼的尸体,再加上辰世子说明你孤身战狼群的英勇与机智,圣上都忍不住赞誉你处变不惊,履险如夷,有大将风范,让我们都要向你学习” 沐初棠:“. . . . . .” 与有荣焉说的就是在场的玄班同窗,每个人脸上都洋洋自得,仿佛圣上夸得是他们自己。 只有沐初棠,咧着嘴看似在笑,又像是哭:“呵,呵,谬赞了,谬赞了” 她算是明白了,祁佑辰还要继续装他的柔弱世子,白白让她捡了这魁首。 轻轻扶额,深感无力,祁佑辰真是给她安排了个好名声。 此时她被簇拥着先打了饭,又顶着四周射来羡慕与崇拜的目光,找了一个座位。 坐好,她轻轻的拿起勺,恨恨的插向碗底,发生略显刺耳的声响。 对面垂首用膳的少年依旧十分优雅,并没有受影响,他的周围镀了一层融融的暖阳,孑然独立间散发着炫目的贵气。 饭桌下,沐初棠轻轻踢了他一脚,悄声嘱咐:“你别看我,听着就行” 通过上次狼群袭击事件,沐初棠确定学院里有坏人的耳目,糟糕的是她现在还没弄清楚要杀自己的是哪帮人,不愿做个冤死鬼,她要与祁佑辰合作。 沐初棠低头扒拉两下饭,轻声,“明日酉时三刻,带上我的银簪,到竹轩苑三楼伍字房等我” 说道“竹轩苑”三个字,余光瞄到他的身子微微一僵,怕他不肯去,沐初棠叮嘱:“很重要,与冯太尉有关” 祁佑辰垂着的眼帘微微一颤,双睫如蝶翼扑闪成一道海浪,逐渐归为平静,“好,我去” 竖日下午,日挂山头,天边的云也被染成了橙黄色,此时都在上武课,没人会注意到她,早早换好了衣服静坐等候。 今天一天她都略显浮躁,或许是因为被暗杀怕了,她总觉得今日向她投来好奇目光的人都是别有用心。 时间差不多了,她拿起自己宽大的斗篷出了学院。明日旬休,今日傍晚是允许学生出去的。 日暮西山,灰蒙蒙的夜色逐渐取代了夕阳的残红,盛京城东的烟花巷,灯火通明,此时巷口出现一道娇小的青色身影。 天青色的斗篷宽大,大半部分面容隐逸在帽子之下,袖中还紧攥着匕首。沐初棠步子越来越快,时不时的用余光瞄一眼身后,后面的黑氅男子已经尾随自己一路了。 她有些慌张,随着黑氅男子与她的距离逐渐缩小,她提起步子向前奔跑,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忽然眼前一黑,手腕处一紧,被拉到了一旁的小胡同里。 她的身后抵在墙上,男子欺身上前,脱口而出的一声尖叫硬生生的被男子大掌捂住。 黑氅男子沉声:“别出声,是我” 声音是熟悉的,见她不再挣扎了,男子挪开了覆在她嘴巴上的大掌。 沐初棠缓缓抬手,上下起伏着的胸膛暴露了她是有多紧张,轻轻撩开男子帷帽上的黑纱,待看清了黑氅男子如冠玉的面容, “呼~” 意识到是虚惊一场,沐初棠长呼出一口气,深感无奈,“爷,就来一趟青楼而已,至于伪装成这个样子吗?” 沐初棠能感受到祁佑辰打量的目光,她奇怪,道:“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做什么?” “鬼鬼祟祟?”祁佑辰冷哼,“你被人跟踪了” 沐初棠诧异,立即四周打量,“人呢?” 祁佑辰指了指胡同口,“刚刚过去的两个人就是” 她有些惊慌,问:“为什么不把他俩抓起来?” “抓他俩是没用的”,祁佑辰漠然“况且目标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出手?” 这风凉话说的她竟无法反驳。 祁佑辰居高临下:“不是要与我谈吗?我倒想要看看,唐先生拿什么与我谈?” 唐先生?沐初棠忍着纠正他的冲动,不悦,“随我来” 沐初棠带他来到了竹轩苑,此时,门口早已站满了莺莺燕燕招呼着客人,见沐初棠与祁佑辰,美人们花枝乱颤的蜂拥过来。 实在热情,沐初棠也心生欢喜,快步笑脸迎过去,“大家不必. . . . . .” 伸出去的手在即将握住美人的柔荑那一刻,美人们却径直的越过她,奔向她身后的祁佑辰。 沐初棠:“. . . . . .” 嘴角的笑意僵住,两只手也略显尴尬的收回。 身后,祁佑辰被莺莺燕燕包围着,攀附拉扯着,沐初棠却是觉得这一幕异常眼熟,这不就是唐僧误入盘丝洞吗? 隔着帷帽,沐初棠都能感受到祁佑辰的冷意与怒气,生怕他把美人们当成恶狼一剑封喉。 她连忙上前解围,“姐姐们,误会了,误会了” 沐初棠拿出今日出门带上的玉佩,亮出玉佩的瞬间,这几位妖娆的美人终于住手,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低声,道:“贵人请随我来” 这是沐初棠第一次切身感受古代的青楼,难免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古色古香的精致小楼阁,阁楼内,鎏金珍珠相交为壁,明珠生辉,锦绣罗帐,花红柳绿穿梭不停,调笑声不绝于耳。 跟着紫衣女子径直上了三楼,在第二个拐角处,房外贴壁三个大字:伍字房。 紫衣女子低声:“这间屋子僻静隔音,南北通透,视野开阔,本是我家主子留给自己的屋子,主子说,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这间屋子就留给姑娘救急用” 沐初棠微微诧异,“姑娘?他知道我是女子?” 紫衣女子失笑,“我们这种人见的人多了,男子女子还是能分辨的” “哦”沐初棠推开门,祁佑辰径直走了进去,坐在了窗户旁边的檀香木桌旁。 屋内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四面玉璧皆是悬挂一颗夜明珠,熠熠生光,最醒目的是六尺宽的沉香木床,悬罩着大红鲛绡罗帐,墨色珍珠为帘。 此时,紫衣女子早已退下,祁佑辰放下帷帽,淡雅的灯光下,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通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外的淡漠,唇角轻抿,蹙眉凝视着新鲜感十足的沐初棠。 沐初棠也坐下,坐在了他对面,还不忘感叹,“没想到孟兄竟是这种调调,红黑系” 祁佑辰可没她的好兴致,直截了当,“说吧” 沐初棠也难得的正经,道:“银簪呢?” 祁佑辰正襟危坐,须臾,他伸手,从衣襟内拿出一个银簪,正是沐初棠给他的那个,放到了桌子上。 沐初棠拿起簪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许久。 祁佑辰挑眉,“你怀疑我掉包?” 沐初棠确定了之后,她把簪子再次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中间,祁佑辰挑眉,淡淡的望着她。 “这个簪子不是我的,是冯太尉临死前让我一定要带走的” 祁佑辰依旧稳如泰山,没有去拿这根银簪,问,“为什么选择给我?或者说,你想让我承诺你什么作为回报?” “因为,你是希望找出真相的那个人,这个簪子放在你那里要比我这里要有用的多,冯太尉用生命维护的东西总不能一直在我这里睡觉吧”沐初棠淡淡, 思忖片刻, “至于回报我什么?不如. . . . . .多给我些钱,让我也体验体验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的感觉” 祁佑辰:“. . . . . .” “你确定有那个命花?附近的几条巷皆是赵相的人,只待你出现,这世上便又多了一个悄无声息消失的人” 祁佑辰冷言冷语,却说的在理,沐初棠打趣的笑脸瞬间垮掉,苦恼, “我还能要什么回报?无非就是让世子爷保证我的安全,尤其是过几日的月祭,人多手杂之下,我难免又要出事情” “唉!”沐初棠叹息,双手托腮,白皙的脸颊精致如美瓷此刻却是皱巴在一起了,“真是时运不济,本可以当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士,非要进什么皇家学院,看来生活终于开始对我这种小鸡爪子放泡椒了” 与沐初棠的颓废不同,他始终正襟危坐,神色淡淡,闻言,却露出几分笑意,“你现在不已经是个勇士了吗?唐魁首” 一听“魁首”二字,沐初棠就炸了毛,“我谢了您嘞”不提还好,一提她就委屈起来, “还没找你算账呢,那个祁长嫣和祁长煜兄妹两个天天像个斗鸡似的非要找我决斗,我还是仗着肩上的伤才推脱掉” 祁佑辰挑眉,漫不经心,“对于祁长嫣的纠缠你不应该去找杨明熙算账吗?找我做什么?何况是你自己学艺不精,连祁长煜兄妹两个都摆平不了,也能做侠士?” 沐初棠白了他一眼,也不去反驳他的偏见,毕竟在武学上,自己若是作为失败的典范,简直太成功了。 忽然灵机一动,满脸的颓然尽数消散,“爷,你知道消除偏见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吗?” 祁佑辰放在桌子上的食指轻轻敲击,静默看着她不语,等待这家伙接下来出的什么幺蛾子。 四十一章 郡主临产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只见她满眼放光,双手虔诚的捧住他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拉到自己面前,“消除偏见的最好方式就是改变偏见,你教我习武吧,你放心,我有基础,好教” 祁佑辰嘴角抽搐,深吸一口气,忍住揍她一顿的冲动,缓缓的掰开沐初棠的手指,淡定的抽手,漠然:“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但你要配合我,我会让他们相信你把东西都交给了我,若是想找麻烦,冲我来” 此时,沐初棠只觉得他周身散发着救赎的光,接下来的话却如兜头的一盆冷水心凉半截。 祁佑辰似笑非笑,“消除偏见最好的方式是无视,你武功不好关我什么事?” 沐初棠:“. . . . . .” 白日里,京城通往金陵寺的郊外小陌上熙熙攘攘,驻足了妇人与小姐们的身影,但此时夜深,却与白日的光景不同,静谧安详。 银色月光倾泻如浪,给漫天星河披上了层层银纱,朦胧唯美,一排排灌木与丛林错落在小陌两旁,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小陌上漫步而来两道身影,身着黑氅的男子身影颀长,目不斜视,俊美的容颜在月光下泛着淡漠的疏离之感,反观他一旁那个娇小的青色身影,脚步轻盈,时而转身脚步倒行,时而手上比划着动作,容颜绝丽,两边的梨涡让人不禁生出亲近之感。 “这支簪子就是支普通的银簪,并没有暗藏玄机,也不像是钥匙,你说,它会不会是个信物?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得此簪者,号令武林,那我岂不就是武林盟主了?”沐初棠在确定了自己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话就不自觉的多了起来。 本以为祁佑辰那个家伙不会搭理她,谁知竟漠然回道:“能号令武林的至少也会是件了不得的兵器,却从未听过会是个簪子” 沐初棠目露赞同,来了兴致,“你可听过倚天剑与屠龙刀的故事,我可以免费说与你. . . . . .” “不必”祁佑辰冷言拒绝 沐初棠忍不住斥责他的态度,话未出口,耳边就传来逐渐清晰的马蹄声,似乎很急。 她沉着的心又提了起来,难道是赵相派的刺客追来了?银光下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像是赵士炎的人,来人不是骑马,是驾马车,或许只是个过路的” 祁佑辰的声音不似以往的冷淡,低柔带着安慰,感激的望了他一眼,两人站在路边,注视着逐渐清晰的一群人。 迎面而来一辆疾速的马车,马车周围护着八九个家丁打扮的小厮,他们面色警惕并且带着焦急,就在沐初棠与他们擦肩的瞬间,马车内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随即而来的是丫鬟的哭喊,“不行了,夫人流了好多血,不能这样颠簸下去了,夫人会没命的” “嘶~”驾马之人勒住缰绳,马儿发出高亢的嘶鸣。 驾马之人是一个中年嬷嬷,她丢下缰绳进了马车,车内的夫人似乎痛苦不堪,即使这样,依旧哭喊,“孙嬷嬷,不要管我,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声音凄厉,如神号鬼泣。 “蒋进”似乎是孙嬷嬷的叫喊,“把你的人散出去,就算抓也要给我抓个产婆回来” “是,郡主一定要等老臣回来”蒋进带着四五个人立刻消失在夜色中。 沐初棠静静望着那驾隐逸在夜色中的马车,车内的夫人时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叫喊,而那个夫人却句句不离“保住孩子” 两世了,她对于母亲并没有太大概念,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另一条生命。 她缓缓挪步欲上前,却被一旁的祁佑辰拉住,她不解的看着祁佑辰。 他低声:“这是沈国公府的马车,他家的事情,你确定要管吗?” “沈国公府?”他家的事确实是普通百姓管不了的,况且她与沈渊之之间还有化不开的恩怨,听她家奴的语气,马车里的应该是沈国公那不得宠的正室。 沐初棠淡淡:“这里是城郊,等家丁带个产婆回来,她都够死好几个来回了”拍了拍祁佑辰的手臂,似是安慰, “没关系的,有你负责我的安危吗,我也不怕那个薛夫人来找我麻烦,大不了你就多费费心,替我摆平” 祁佑辰:“. . . . . .” 沐初棠走近,却遭到家丁的阻拦与呵斥,她提了提声音,“我是大夫,可要我帮忙” 马车的布幔瞬间被拉开,冲出来一个微胖的身影,是方才驾车的孙嬷嬷,她有些激动的打量沐初棠,随即眼里闪过失望。 孙嬷嬷失望,道:“我们郡主娘娘要生了,你这个年纪懂什么,况且你怎么也算是个男子 . . . . .” “我乃毒王宗弟子,随师叔不止一次与人接生,况且”沐初棠笑道:“我这么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嬷嬷怎么会觉得是个男子?” 孙嬷嬷打量她的目光逐渐发亮,沐初棠,“嬷嬷,郡主娘娘坚持不了多久了” 孙嬷嬷见状,忽然跪在沐初棠面前,“姑娘,郡主娘娘就拜托了” 掀开布幔,里面除了孕妇,还有她的两个丫鬟,血腥气冲鼻,沐初棠看了里面的情况,比想象中的好太多了,最起码有个临时床榻,她轻轻摸了摸郡主的肚子。 “嬷嬷,目前最大的困难是热水,我需要热水,而且是开了的热水,越多越好” 孙嬷嬷满是泪水的脸十分坚定,“小先生,热水的事交给我,不过需要半个时辰” 沐初棠摇摇头,“半个时辰怕是来不及,越快越好” “嗯,我会的”孙嬷嬷出了马车,与外面 的侍卫交代着什么。 沐初棠半蹲在孕妇的榻边,她安慰,“请郡主娘娘要平复情绪,节省体力,我方才检查了一下,胎位很正,一会儿生的时候一定很顺利” “真的吗?我可以不用死?”郡主的脸色可以用惨白来形容,她气若游丝,似乎十分害怕。 沐初棠握住她的手,轻声,“我说你不会死你就不会死,我虽然年纪小,但我可是毒王宗的大弟子,我见过很多很多孕妇,她们的情况比郡主不知糟糕多少倍,最后依旧能母子平安” 闻言,郡主回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拜托了” 已经入秋的夜晚总是凉飕飕的,风起,带起了马车的布幔,沐初棠打了个冷颤,她担忧的望了眼孕妇,沐初棠开口:“你俩把外衣脱了,垫在她的身下” 两个丫头也意识到气温凉的问题,没有丝毫犹豫,脱了外裳,两人合力把外裳铺在孕妇的身下。 沐初棠依旧愁眉不展,这个温度肯定不行,两件外裳起不了多少作用。 她下了马车,此时外面就就剩两个家丁,她说道:“你们把外裳都脱掉” 两个家丁相互对视之后,也行动起来。 沐初棠蹙眉立在原地,灵光一闪,突然抬头,视线定在一旁的祁佑辰身上。 祁佑辰虎躯一震,强装镇定,微不可察间握紧了身上的大氅,时刻警惕着沐初棠。 沐初棠不耐烦,走过去动起手来,“哎呀,你一个大男人那么小气做什么,大不了事后让郡主再还你一身呗,不过你这料子我是还不起” 三下五除二,这件黑氅便被沐初棠脱了下来,祁佑辰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转身,欲离开“好了,大氅送你了” 然而离开的身影顿住,祁佑辰挣扎了几次,再难往前挪动半步。 身后,是沐初棠紧紧拽住他的腰带,她如鬼魅般挪到他的面前,轻轻开口,魅惑十足,“他们都只剩里衣. . . . . . ” 祁佑辰:“. . . . . .” 他威胁她,“别太过分,你还. . . . . .唉?你干什么,你还是不是女人了” 沐初棠手脚并用去解他的腰带,他奋起阻挡,两人瞬间拉扯在一起,沐初棠五官拧在一起帮着她使劲,她训斥,“不是说道德绑架你,作为我的朋友,一件衣服就可以救两条生命,干嘛这么吝啬?” “谁是你的朋友?” 沐初棠嘲讽,“你还是不是男人了?也是,上个青楼把自己围成那个样子,怎么算是个男人” “哈”祁佑辰不可思议,仰天大笑,他有些生气了,此时衣服已经被她扒掉了一个袖子,“停!”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两人扯着衣服僵持着,沐初棠瞪圆了眼睛怒视着他,如白瓷的脸颊微微泛红,脑门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祁佑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是与眼前这货打了一架? 她这誓不罢休的架势,祁佑辰妥协,咬牙切齿,“我!自!己!脱!” 沐初棠松手却不曾离开,目不斜视,仿佛他若反悔她便不客气。 祁佑辰恨恨的把外裳扔给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愤愤不平,“说我不是男人,我看是你太男人了吧!” 沐初棠没时间搭理他,上马车之前吩咐家丁在马车外烧火,她说什么家丁便做什么,也不问原因。 四十二章 初见沈恩瑾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就在此时,孙嬷嬷与一群家丁捧着热水回来了,沐初棠把马车围的严丝合缝。 她扶着孕妇起身,指了指一个丫鬟,“你,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腰” 随后,她把毛巾放在开水里,走到榻边,弓起郡主的腿。 中夜,繁星满天,马车内时不时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叫,随后便是少女的安慰,调整呼吸指导用力,不要喊叫节省体力,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从马车端了出去,而马车外的家丁则是一盆接着一盆的热水输送过来。 车内的孕妇虽是筋疲力尽,依旧十分听从小先生的话,活下去的欲望让她有无限的动力,她要活下去,她要陪着她的孩子长大,她还要与他们斗下去,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沐初棠手上的毛巾不断擦拭着,忽然惊喜,道:“我看到了,婴儿的头先出来的” 闻言,大家都是一喜,头先出是最好生的。孕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伴随着沐初棠的一句用力,一句婴儿的啼哭响彻大地。 马车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就连马车外的家丁们十足的开心,沐初棠抱着婴儿,看向孕妇,她笑道:“是位小公子,他被你保护的很好,你看看” 闻言,两个丫鬟扑在郡主的榻边喜极而泣,“夫人,是小公子” 沐初棠把匕首在火上烤了烤,然后,剪断脐带,把孩子交给了嬷嬷,本想坐下来嘱咐她产后的一些事宜,忽然听见马车外一阵阵马蹄声。 应该是她的家人吧,她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对三十左右的夫妇,两人的样貌都很出挑,尤其是女子,若论样貌,整个封祁国应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男人缓缓拢了拢女人的大氅,低柔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看看” 女人却拉住男人的手,笑道:“姐姐生孩子,你进去做什么?快,让崔太医进去悄悄” 男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只让太医进去了。 这一道相互依偎的身影使沐初棠的心口微微酸涩,或许是替里面的祁薇感到不值吧,又或许是对这异世的规则深感无力。 男人注意到沐初棠,走了过来,“是你给郡主接生?” 这是沐初棠第一次见到沈恩瑾和他的薛夫人,她淡淡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武将,身躯凛凛,眉眼深邃,据说十几年前也上过抚越战场。 “是我”沐初棠淡淡 沈恩瑾目露感激,“孙嬷嬷说你是毒王宗的弟子,这也算是青出于蓝了,尽管说,你想要什么样的酬谢,国公府欠你一个人情,都会满足你” 她笑道:“在我眼里,郡主娘娘与其他的孕妇没什么两样,就当做是正常出诊了,国公爷给我诊金就行” 沈恩瑾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先是一怔,随后笑道:“你可想好了?国公府的承诺可比你的诊金来的金贵” 沐初棠挑眉,“我的诊金可比普通先生的诊金要贵上十倍” “哈哈哈”沈恩瑾大笑,“好,好,好给你诊金就是了” 薛凝缓缓走来,从衣兜内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沐初棠,她眼中的惊艳做不得假,探究也是真,“好一个俊俏的小美人” 没等她回答,就听沈恩瑾接过话,“夫人也这么觉得?我还以为这世上不会有比夫人惊艳的女子,如今看到这小娃,说不定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两人就这么一唱一和,毫不避讳谈论着她的相貌,逐渐远去。 沐初棠:你们礼貌吗? 没一会儿,沈家人浩浩荡荡的离开,热闹的深夜忽然安静,沐初棠揉了揉未痊愈的肩膀,动身回学院。 此时一阵阴风吹过,沐初棠感受到了丝丝危险的气息,意识到黑暗的角落里有一道阴冷的视线。 “什么人”她厉声大喝,手中握紧了匕首 角落里走出一个高大的男子,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只是这男子只穿了一件玄色的里衣,这件单薄的里衣在夜风的吹拂下显得格外的萧索与清冷。 沐初棠带着讨好的意味,讪讪笑道:“原来是我的人,我的人”这茬怎么忘了,还以为他先回学院了。 沐初棠极其不自然的站在原地,硬着头皮顶着他那吃人的目光,在他即将爆发的边际,她忽然抬手,解开自己的斗篷,绕到他的身前,麻利的给他披上。 仿佛预测到了他一定会嫌弃自己的斗篷,所以在他伸手解扣子时,沐初棠精准的捉住了他的手,苦口婆心劝,“好歹穿着别生病了” 祁佑辰垂眸静静看着被她抓住的那只手,出乎意料的没有再乱动,西风卷起了他两边青丝,沐初棠只觉得这人真是美的不像话,笑道:“我们今日也上演了话本里英雄给美人添衣的戏码” 闻言,祁佑静静直视她,眼神不像以往的淡漠疏离,有些晦涩不明,又似光芒璀璨。 沐初棠以为他又生气了,她轻轻的为他整理下这件天青色的斗篷,“别生气啦,是你方才说我太男人了,所以我才充当着英雄的角色” 谁知,祁佑辰却问道:“你喜欢看话本?” “嗯,闲来无聊会看” 祁佑辰:“你方才说的倚天剑和屠龙刀的故事也是话本里的?” “嗯”她点点头,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她献起殷勤,“这可是独家话本,要听吗?” 祁佑辰神情慵懒,“说来听听” “这是一个恩怨纠缠,江湖纷争的故事,男主叫张无忌,不过故事得从张无忌的上一辈讲起. . . . . .” 深夜的林荫小路上,沐初棠娓娓道来,身旁男子听得仔细,时不时插一嘴,两人比肩而行,异常和谐,星光灼灼,肆意偷窥着年轻人的秘密。 故事进行了一大半,男子疑惑打断,“你确定这是江湖纷争的故事?我怎么觉得是张无忌与几个女子纠缠不清的故事” 沐初棠:“. . . . . .” “看话本子难道不看爱情吗?张无忌与这几个女子的缠绵悱恻是看点啊!”沐初棠表示不理解 “那他不用一统江湖吗?” “他不用一统江湖的,他最后带着赵敏归隐山林了” 祁佑辰满脸的不屑,“那他还真是够无聊的” 沐初棠感叹“直男啊!” 她忍不住问道:“这四个女子你最喜欢哪一个?” 祁佑辰淡淡,“不喜欢” 沐初棠撇撇嘴不相信,男人惯是口是心非,她说:“我的朋友都喜欢周芷若,但是我却喜欢赵敏,佩服她的勇气与执着,喜欢她的敢爱敢恨” 沐初棠愤愤不平:“你想想,赵敏她有尊贵的身份,爱她的亲人,她却为了一颗不确定的真心,抛下了一切,总之,这份勇气我是没有的,我在乎世俗的眼光,我贪恋身边的亲情,我更不可能在男人还朝秦暮楚的时候情定终身” 祁佑辰缓缓转头,悄悄的看向一旁侃侃而谈的少女,她眉眼飞扬,桃腮带笑,嘴角浅浅的梨涡让人产生亲近之感,他忽然蹙眉,她是对谁都这么没有防备之心吗? 祁佑辰就这样穿着捉襟见肘的斗篷在外面晃悠了一夜,破晓时分,他迎着李丞宴惊悚的神情,缓缓的换了衣服. . . . . . 四十三章 回宗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连续赶了一个月的路,人困马乏,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一个月,便到了京城,这日上午并没有再次赶路,就着昨晚驻扎的营地,原地休息一个上午。 离营地不远的一个小山包后面,是一小片树林,如今深秋时节,满树的枝丫上零星几片黄叶,而地上早已铺上了厚厚的残叶枯枝,一旁有一个蜿蜒逶迤的河流,以供人马休整。 此时,河边人并不算多,负手而立一个身着赭色大氅的男子,男子神色冷漠睥睨着身前跪着的女子。 祁佑辰长时间的沉默让阿鸢心中没了底气,只觉芒刺在背,她不敢抬头,此时更是不敢再出声了。 她方才把沐初棠与沈樘忆的计划告诉了辰王,只等着王爷与她翻脸,没了王爷的庇佑,那个小贱人还能嚣张多久? 许久,祁佑辰终于出声,声音冰冷而幽远,“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随赵福生一起去死吗?” 阿鸢心虚,“阿鸢只是赵府的一个家奴,并不知大人做的那些恶事” “你做的事情凭你的一条命是赔不起的,本王并不是要在这里听你的辩解,只是让你清楚,你现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你对她有用,希望你能够聪明一点,明白谁才是你的主子” 阿鸢惊恐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她抬头,不甘心,“阿鸢不明白,明明是她准备联手沈家小姐算计王爷,王爷为什么还要护着她?” 祁佑辰乍然出现的杀意让阿鸢住了嘴,阿鸢低首,“王爷. . . . . .” 祁佑辰冷漠:“你不用明白,但再有一次背叛她,就是你的死期” 平静 的语气杀气十足,阿鸢脸色惨白,“是,王爷” 看着阿鸢离开的背影,祁佑辰凤眸微眯,略有所思。 沈樘忆竟然知道四年前他曾试图带她走,或许知道的还不止是沈樘忆了。 祁佑辰哂笑,“有意思” 而营帐这边,沐初棠正抱着一个包袱往马车上走,这个包袱是李丞宴给的,他清晨进了趟城,顺便买了一些御寒的衣服。 “小棠,小棠,这里” 沐初棠顺声望去,双眸瞪得如铜铃,她抱着包袱小跑过去,“哇,殿下,你们居然开小灶” 空气中到处都是烤肉的香气,沐初棠盯着火堆上的野鸡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火堆旁的祁长煜撕了两块肉下来,分给沐初棠和祁长嫣一人一块,两人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祁长嫣:“你回京后有什么打算?住宗里吗?” 沐初棠嘴里的肉压根没吞下,模糊回道:“不一定,先弄清楚师父这么急着让我回去是因为什么” “你要实在没地方住可以进宫跟我住一起” “得,你放过我吧,主要是不受太后待见”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祁长嫣想到,“辰王的庆功宴,据说也给你们元明宗发请柬了,你不去啊?” “师父他们去就行,我去干嘛?” “可是父皇是要答谢驱散抚越瘟疫的大夫们,整个皇宫都知道是你的功劳” 沐初棠啃鸡腿的动作一顿,“还有这事?”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的疑问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是你?是你杀了达圩利?” 沐初棠转身,是囚车里的犯人与她说话,祁长嫣小声提醒,“是达坤赤,达圩利的弟弟” “奥”沐初棠恍然大悟,祁长嫣又指了指另一家囚车,“那个是姬延,赤焰军的首领” “都是有来头的”沐初棠感叹,看来祁佑辰这次是大获全胜。 随后她纠正达坤赤,“是达圩利要杀我的,所以我才杀了他,况且,那晚的情况,即使我不杀他他也跑不掉,你们不要搞错了,就算是找人报仇也别来找我” 达坤赤坐在囚车里没沉默,没再说话。 沐初棠余光瞥见缓缓靠近的祁佑辰,这一路上都没见过几回,不知他过来作甚。 祁佑辰缓缓递给她一块令牌,沐初棠接过,仔细打量着令牌,“是右相府的令牌?” 祁佑辰淡淡:“嗯,杨明熙让我带给你的” 沐初棠忽然想起来大军经过渠县的那一天,杨明熙给了祁佑辰什么东西,原来是一块令牌,他是怕自己在京城里闯祸?给一块令牌救命? 午时继续行军,这一行便又是一个月,越靠近京城,大军反而越是不着急,祁佑辰也总不见人影,见剩下的路程不多,沐初棠带着南姝先行一步,两人回了城郊处的元明宗。 师父这么急着让她回来,还以为师父会在宗里等她,没想到师父是没见到,收到的又是一封信,信中也只是只言片语,让她先去城中落脚。 沐初棠有些失落,独自一人来到炼安堂,意外看到灵剑宗宗主越青衫和玄卦门门主曹冥月又在里面吵起来了。 越青衫怒火中烧,中气十足,大喝一声,震天动地,“老不死的,把人参还我” 而这一句,仿佛触碰到了曹冥月的机关,他跳起来,“我正当中年,怎么就老了?你才老不死的,不就吃了你一根人参吗?明轩那里有的是,改天他回来,我让他送你十根” 越青衫气笑了,“十根?我让你多读书你非不听,我这可是千年人参,翻遍了整个封祁都找不出第二根,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心思弄来的吗?” 就在两人即将撸起袖子扭打在一起之际,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越过俩人,径直走到了堂中的一个梨花木大桌子边,自顾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两人的身影顿住,曹冥月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老越头,我年龄大了?眼花了?好像看到了一个远在抚越的人影飘在了我们跟前” 越青衫也有些不可思议,挪步过去,坐在沐初棠对面仔细端详,“还真是棠丫头” 沐初棠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茶,“二位师叔尽管把我当做一道人影便可,请继续打” 两人皆是一噎,须臾,曹冥月忍不住抱怨,“我们这么多年关系,我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吃你一块人参怎么了?至于在小辈面前对我大打出手吗?” 沐初棠微微诧异,看向曹冥月,“皮肤苍白,嘴唇无色,呼吸略显困难”,伸出手搭在了曹冥月的脉搏上,“皮肤湿冷,以及脉搏细速,确实是失血过多,曹师叔,你干嘛啦?跟人打架了?” “嗯” 曹冥月有些羞愧 越青衫出言冷嘲,“让你平时多在武学上下功夫,你一心钻到邪魔外道上,这下好了,打个架都打输了,真是没用” 曹师叔的功夫在四个师叔中最弱,他只喜欢奇门遁甲,排阵布阵,这一点,越青衫与他是两个极端,从小到大,这两个人吵架斗嘴的次数是最多的,谁也看不上谁。 他确实意指曹师叔,可听在沐初棠的耳朵里,觉得这句话按在自己身上一点也不违和。 她放下茶杯,决定先撤,以免殃及池鱼,“那什么,我就来歇个脚,喝口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曹冥月瞪了越青衫一眼,阻止沐初棠,“你去哪啊?刚回来的,不住宗里啊?再说,你这孩子也是,提前回来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其实她自己也满心疑惑,“师父让我回来的,我以为你们都知道的,不说了,师父让我与他城中碰面,我先进城了” 沐初棠闪身离开,只剩下曹冥月和越青衫面面相觑。 四十四章 陆字房?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进了京,走在官道上,这里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两旁的店肆林立,红砖绿瓦,身前身后皆是一张张或匆忙,或闲适的脸庞,偶有马嘶长鸣,街边叫卖,一切的繁华热闹皆是平平常常。 反观四年前,胡羌铁骑踏平了小半个封祁,那时,街头冷落,人人自危。 沐初棠微微叹息,她径直的来到烟花巷的竹轩苑,亮出玉佩,迎过来的依旧是那个紫衣女子芫香,如今,她虽是早已过了二八年华,可依旧是风韵犹存,笑容得体。 “主子说你回来了,我就赶紧把屋子收拾出来了” 沐初棠:“麻烦你了” 芫香摇摇头,“虽是四年过去了,这间屋子天天都有人来打扫,如今,也不过是换了新的被褥,何谈麻烦,更别说你回来主子有多高兴了” 芫香口中的主子名叫孟珏,正是六年前,沐初棠从沈渊之手中救下的俊美男子,后来得知,孟珏便是竹轩苑的主人。 沐初棠又回到了当年的伍字房,依旧是红黑色系,只是今时今日,多了层大红毛毯,沐初棠赤脚站在毛毯上满眼都充斥着大红,深感无力,孟珏的审美真的有待提高。 这一待便是两日,师父依旧没联系她,应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而这两日内,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大军回京了。 随着祁佑辰的凯旋,沐初棠再一次被光荣的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她蛇妖的故事再一次活跃在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深宅后院、戏院与茶馆。 沐初棠杵着下巴略显无聊,透过窗户,看向一楼的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忽然被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一楼的戏台子上有花魁表演,一楼和二楼可以用水泄不通来形容,但是沐初棠依旧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局促的人。 她快速走了下去,身前的男子看起来双十年华,圆圆的脸,肤色白皙,只是这身高窜的还挺快,五六年前还没她高呢。 此时,男子被几位姐姐们拉拉扯扯,“唰”沐初棠打开手中的折扇,皓齿峨眉,男子发髻高高耸起,眉眼风流,“李主簿来这种风月之地,李大人可知晓?或者御史台可知晓?” 男子本来忙于应对身边对他动手动脚的风月女子,听了沐初棠 的话之后,他一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心虚的望向沐初棠。 却在看清来人的之后,咧开嘴傻傻的笑起来,男子眼眶里打转的泪花显示出他的激动。 李轩舟大步上前,张开双臂要拥抱她,却在将将要碰到她时,猛然收手。 有些局促,白皙的脸庞更加红晕,尴尬解释,“对不起,我忘记你是女子了” “嗐”沐初棠无所谓,“你还可以继续把我当成男子,不过. . . . . .”沐初棠上下打量着他,“你可是令我刮目相看啊,来青楼,就不怕被御史台. . . . . .唔,唔” 李轩舟快速的捂住了她的嘴巴,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你小点声,我可是来办正事的” 沐初棠挣脱开,冷哼,“来青楼办正经事?骗鬼呢?” 李轩舟似乎拿她没办法,附耳低语,“这里人多嘴杂,找个安静的而地方,我说与你听” 看这小子似乎真有难言之隐,把他带到了三楼,眨眼来到了伍字房门口。 李轩舟忽然警惕,“你干嘛带我进房间?孤男寡女怎能同屋?我可是成了亲的人” 沐初棠推门的手僵住,两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喝了几壶酒就这么自信?我可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李轩舟并不生气,憨憨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圆圆的脸让他看上去和蔼可亲,“逗你玩呢,我知道你喜欢辰王那种的,我怎么能与辰王抢女人?” 沐初棠:“. . . . . .” 四年了,李轩舟这天马行空的思维她依旧跟不上。 “闭闭嘴吧,赶紧交代,来青楼干什么?” 李轩舟四下环顾,发现没有人,说道:“归德中郎将陈睿你知道吧?” 沐初棠诚实的摇摇头,“不知道” 李轩舟无奈,解释,“陈睿当上中郎将已有数年,始终是个不温不火的闲职,前阶段不知怎么攀附上了白大人,就捞了个肥差,往北漠押送军饷” “白大人?可是白远山?御史大人?” 李轩舟嘘声,“是,可变故就发生在他出发的前一天,也就是七天前,军饷全部凭空消失了” 沐初棠也愣住了,“弄丢了军饷可是要杀头的,那现在呢,军饷找到了没?” 李轩舟摇摇头,“军饷就像是被失了妖术,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别说他要砍头了,就连白大人也得遭连累了” 沐初棠意识到这是要出大事了,李轩舟忽然趴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小道消息传幕后的操控之人是赵相” 他俩这些年在朝中一直都是对立的,不难想到是赵士炎。 沐初棠,问:“有证据指向赵相吗?” “没有”李轩舟摇摇头,“陈睿的中郎将位置当初是赵相举荐的,而他又投奔了白大人,或许是赵相的报复所为” “哦!还有这码事儿”沐初棠蹙眉沉浸在丢失军饷的震撼中,忽然,心觉不对,“那这跟你来青楼有什么关系?” 李轩舟一噎,随后解释,“我们查到李睿在这里有一个相好叫弗小婉,出发前近半个月,也都夜宿竹轩苑,我就是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知道点什么” “弗小婉?”沐初棠脑海里搜寻着这个人,回来的这两天似乎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于是她叫来了芫香,并向她询问了弗小婉。 芫香很是奇怪,“怎么这两日都来找小婉?” 李轩舟,“还有谁来找过弗小婉?” 芫香摇摇头,“不清楚,大约有两拨人,得知小婉不在便离开了” “那芫香姑娘知道弗小婉去了哪里吗?”李轩舟焦急道 芫香笑道:“因这里的规矩,我定是不会告知的,不过你是沐姑娘的朋友,自是也没有把公子当外人,七日前,小婉说老家瘫痪的老爹没了,她要回去一趟,只说尽快回来” 闻言,沐初棠与李轩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 “哦,她老家就是隔壁的富南县”芫香补充 李轩舟又问了两句,芫香就回去了。只剩下李轩舟的沐初棠原地蹙眉。 沐初棠嘱咐,“你们大理寺一定要先找到弗小婉,我相信这不是巧合,她定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收拾东西走路了” 李轩舟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焦急,“今夜还是要谢谢你,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明日来找你吃饭” 说完,风风火火的离开了,沐初棠无奈摇摇头,一个小主簿还真努力啊! 沐初棠转身要回房间,方才余光所及之处让她顿住,她疑惑的回头看向对面的陆?字?房? “我怎么不记得对面还有一个陆字房?”她记得这半面只有一个房间啊! 陆字房内的灯光稍暗一些,透过窗户纸能看到烛火摇晃,甚至听到了一声响动。 “还真有人呐!”这个认知让她产生了好奇,她悄悄的靠近那扇木门,倾身上前,缓缓蹲下,脑门抵着门缝,虚着眼凑近,越凑越近 忽然,“唰”门从里面被打开 失去了重心,沐初棠如火箭发射一样向前栽去,虽没有意料之中的摔倒,脑门却还是撞上了什么硬物,伴随着脑门嗡嗡的是男子痛苦的闷哼。 沐初棠瞬间弹起,脸颊如同被火烤过似的滚烫,鼻尖到处充斥着令人心安的檀香之气,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望着方才被自己撞到的男子,此时正弓着身子捂着下面。 “对、对不起,你还好吧?我不是故意的,不用我负责吧?”沐初棠快要哭了,慌不择言。 看着祁佑辰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阴,还以为他受伤了。 沐初棠连忙上前要去扶他,谁知祁佑辰如逼蛇蝎一般向后闪了一大步,目光警惕,声音略有沙哑,“别过来” 沐初棠真就乖乖的呆在原地,没有再过去,神色尴尬又委屈。 祁佑辰缓缓直起身子,警惕又无奈的盯着她,沉声质问,“你鬼鬼祟祟的在门口做什么?” 沐初棠不赞同,小声反驳,“我那是谨慎,谁的对门无缘无故多出一个房间都会谨慎小心吧?” 祁佑辰认命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息情绪。 沐初棠却不这样想,还以为他是有内伤不好意思说出口。 十分担心再次上前,“我帮你看一下吧,好歹. . . . . .” 祁佑辰再次向后退去,被身后的檀香木床绊住,他跌坐在床上,两边的珠帘微微的晃动同时发出滴答的响声。 他命令:“你站好了” 她立刻收住脚步,“好好好,我不动” 这是继五年前夺他衣服之后,沐初棠再一次在他脸上看出了狼狈之色。 她小声解释,“我好歹是大夫,你不用不好意思,常言道,医者父母心,患者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子” 四十五章 伏妖血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祁佑辰静静望着沐初棠那逐渐上扬的嘴角,心缓缓沉了下来。 沉默,片刻,抿紧的嘴唇轻轻一弯,一本正经,道:“我确实不太好,唐先生帮我看一下也行” “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沐初棠瞪着无辜的大眼,望向他。 祁佑辰俊朗的脸庞慵懒十足,“我是说,我确实不太好,唐先生就帮我看一下吧” 沐初棠来不及反应,就见祁佑辰蹭的站起来,麻利的开始解腰带。 “啊——变态吧你,天呐,变态”沐初棠捂住双眼,朝门外跑去,慌不择路间,撞上了门框。 祁佑辰坐在床边摇头失笑,烛火温柔,也不及他眼里的半分柔情,此时这双眸子承载了璀璨星河,此生的万种情思,悉堆眼尾。 他起身,关上门,转身,狭长的凤眸淡漠如初,不见半分暖色,挪步回到桌前,翻开了茶壶边的杯盏,两杯茶水一蹴而就。 须臾,身后出现了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他正襟危坐并无意外。 “年轻人的世界难免多了些欢愉,此番,老夫却是有些明白,你总是心旌摇曳为的是哪般了” 听声音,应是个老者,不过面目僵硬不自然,是带了面具。 老者缓缓的坐在了对面,低声,道:“你就是为了这个丫头,才答应太后与白家的婚事?” 祁佑辰微微叹息,苦笑,道:“她常常犯糊涂,头脑一热便不计后果,四年前,她假传了圣上口谕,我虽得以脱身,可她却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我若不替她做点什么,怕早已成全了她侠义赴死的决心” 老者注意到了他眼里的温柔,“你喜欢她?” “是”祁佑辰没有犹豫 “那她喜欢你吗?” 祁佑辰沉默不语,片刻,“她不会害我,她也很相信我” 闻言,老者毫不掩饰的嘲笑,“你这一路,又是给人家备冬衣,又是给人家带吃食,回了京连王府也不住,便跑来住青楼,这一番折腾下来还只是一厢情愿!” 祁佑辰的脸色逐渐阴沉,双眸浮上了寒霜,绷紧下颌默然不语。 老者自顾说道:“你这样利用她不怕她知晓了之后生气?” 祁佑辰的睫翼微颤,道:“恐怕她这一次无法独善其身,终是要蹚这趟浑水了” . . . . . . 这边,沐初棠回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天呐,我对面竟然住了一个变态” 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先挑衅的人家,脸烧的通红,额头那一处软绵绵的,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一条巨蟒,一直追她,要把她吃掉。 沐初棠梦中惊醒,苦笑,我怎么会怕一条蛇?已是日上三竿,她洗漱完毕,披上大氅,推开门,注意到对面的门关的严实,心下狐疑,这家伙又出去了? 本是要去找李轩舟,却在刚刚迈出竹轩苑的大门时,身影顿住。 “师父,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是多月不见的沐明轩 沐明轩五十不到的年纪,长相却很是年轻,此时,他神色有些凝重,“随我来” 一路上,沐明轩的话也不多,带着她也竟走小路,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座府邸,即使是侧门,沐初棠也识得。 沐明轩上去轻轻敲门,出来了一个家奴,对于他们的到来毫不意外,把他们带了进去。 家奴带着他们来到了府里一间荒废的屋子,即使沐初棠双脚已经站在了屋内,她依旧是云里雾里的。 眼前站了几个人,其中令人无法忽视的便是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腰间的玉带衬得他格外的英挺修长,面如冠玉却时刻带着冷漠,他冲沐明轩微微颔首。 沐明轩回:“王爷” 祁佑辰轻声,“西扬” 原来开门的家奴叫西扬,“是,王爷” 屋内的最里面,光线并不充足有些黑暗,依稀看到一张独立的小床,小床上似乎是一具尸体,盖着白布。 当西扬把白布掀开的瞬间,沐初棠惊愕,捂住嘴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神色尽是不敢置信。 “这不可能?”似乎怕别人不相信她,她看向沐明轩,“师父,不是我” 这句话苍白且无力,因为这个世上,只有自己. . . . . 沐明轩拍拍她的肩,“师父相信你” 沐初棠上去确认,脸色却更加苍白,“确实是惑心,可是,怎么可能是惑心?” 李丞宴问道:“沐姑娘,何为惑心?” 沐初棠:“惑心是一种蛊毒,宗籍记载,身中惑心之人渐渐失去本心,会无条件为蛊主做任何事情,可是自建宗以来却没有人炼这种蛊,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人能练得成。” 李丞宴不解,“什么叫没有人能炼成?” 此时,沐初棠脸色不太好,“先不说基础条件要求苛刻,单单说养蛊的血,也只能是伏妖血,而伏妖血. . . . . .上百年来却从无记载,所以世人只当是个神话故事” 祁佑辰缓缓出声:“伏妖血?” “是的,伏妖血只是世人起的一个名字,普通情况下是无法分辨伏妖血与常人的鲜血,只有. . . . . .动物能辨得出来” 尾音未落,祁佑辰乍然蹙眉,泯唇不语。 沐初棠继续,“伏妖血是毒亦是药,会吸引附近的动物,尤其是带毒的动物” 李丞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那你不就是. . . . . .” “嗯,我确实是伏妖血”沐初棠点点头,此次噬心出了事情她首当其冲,可是,“不是我,我没有炼过惑心” 沐明轩,淡淡,“王爷,我的徒儿确实拥有伏妖血,但无法确定这个世上拥有伏妖血的只有她一人,我相信棠棠,此人身中惑心的时候,棠棠还被关在宗里的残月崖下,没有可能下蛊” 泰鸿不赞同,“可若她偷偷练成了惑心,也是在害人” “泰将军,不是拥有伏妖血的人就一定有罪”沐明轩声音微凉,却泛起了笑意, “王爷,今日在下带徒儿前来并不是认罪,惑心涉及到宗内机密,毒王宗也希望把事情弄清楚,若惑心真的是从毒王宗流出去的,我沐明轩首当其冲,认罪伏法就是了,只是此刻,还希望各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注意言辞,何必让一个小丫头出来顶罪” “你、你、我就说了一句”泰鸿那张黑脸涨红,似羞似怒,显得更黑了。 祁佑辰神色淡淡,“沐宗主误会了,此蛊是胡羌人下的,况且本王也不认为沐姑娘会炼制惑心,今日请宗主过来,其实也只是因为一个疑惑” 他微微蹙眉,“据探子来报,胡羌细作往军中投放了一批蛊,也就是沐姑娘所说的惑心,由于此蛊毒并不容易炼就,所以,所说的一批也就三支,第一支和第二支如今已经找到了,只剩第三支. . . . . . ” 炼制惑心除了需要伏妖血喂养,还需要极其珍稀的制毒材料和严苛的制度环境,一次性练就了三支已经很下功夫了。 沐初棠:“王爷的意思,是让我们帮忙找出第三支蛊?” 祁佑辰静静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这让沐初棠有些不解。 “第三支蛊已经找到了” 沐初棠不解,“找到了?” 祁佑辰颔首,“第三支蛊的宿主就是我” 不仅沐初棠惊讶,连一旁的泰鸿和李丞宴也惊讶的不行,他俩也是刚听说的。 沐初棠的目光缓缓的移到了他的左胸口,从最初的惊讶到现在的疑惑,“王爷的样子并不像是中了惑心,莫不是探子搞错了,能看一下王爷的左胸口?” 祁佑辰微微松了松腰带,在交领处稍用力一拉,映入眼帘的除了颈下一道骇人的刀疤,便是胸口处一块碗大面积的青紫色,比青紫色更吓人的便是纵横交错着的紫黑色的血管。 沐初棠抬眸,不敢相信,“你这蛊似乎种了有段日子了,可是你并没有被夺了意识” 她上下打量着他,忽然一个想法让她害怕,“你现在不会已经被夺了意识了吧?” 祁佑辰眼神微凉,像看个白痴一样盯着她,沉默不语。。 这个眼神很是熟悉,应该是没被夺了意识。 沐初棠上前,拿出匕首,在手心里轻轻一划,静待鲜血慢慢渗出,他的胸口处有微小的东西渐渐凸起,沐初棠流出的血越来越浓烈,凸起的小东西仿佛要冲破他的皮肤。 沐初棠静静观察着祁佑辰的反应,“你现在什么感觉?” 他淡淡回道:“就觉得心口处有什么东西拉扯着要冲出去” “那你之前什么感觉?微微的发痒、发热,微痛这些症状有吗?” “没有” 沐初棠深呼吸,满脸的疑惑,“是惑心,没错啊,可是这蛊在你身上不起作用啊?” 超乎了她的认知范围,只能看向师父。 沐明轩在思索了一番后,得出一个结论,“惑心对于拥有伏妖血的人不起作用,他的身体里或许流有伏妖血” 泰鸿瞪大了眼睛,这一会的功夫,心情上下疾速起伏,“王爷也是拥有伏妖血的人?” 沐初棠摇摇头,不赞同,“若王爷也是伏妖血,当初你们进棠林坳的时候,林中的蜘蛛与毒蛇根本不会攻击你们,它们会把王爷当成我” 四十六章 赐婚风波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明轩缓缓:“只有一种可能,如果王爷曾被喂过伏妖血,惑心也照样起不了作用” 沐初棠恍然大悟,伏妖血亦毒亦药,在某种时候是可以当做解药服用的。 祁佑辰思忖片刻,神色始终淡然,反观之,李丞宴、泰鸿与西扬三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们三个中了惑心。 祁佑辰缓缓抬眸,眸中含笑,道:“多谢沐宗主解惑,本王明朗了” “明朗了?”沐初棠不相信,“怎么就明朗了?” 泰鸿也点头如捣蒜,唯一的一次与沐初棠意见一致。 祁佑辰垂着眼眸,柔声娓娓道来,“九岁那一年,我落入胡羌人之手,他们为了要挟父王,就给我喂了毒药” 对于祁佑辰忽然有耐心的讲起故事来沐初棠还是挺惊讶的,不过当年盛京一直传言辰世子体内的余毒未清,应就是这一次中的毒吧。 “借着他们松懈之际,我逃了,本以为要死了,身边却多了一个小女孩,她划开她的手掌,往我的口中滴血” 沐初棠意外惊喜,“若是这样的话,果然这世上还存在其他的伏妖血”这样就可以减轻自己的嫌疑了。 祁佑辰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别有深意,“我清醒了之后,不见小女孩的身影,只见身边躺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腰间玉佩抵做诊金,不谢” 沐初棠:“. . . . . . ”上扬的嘴角僵住。 李丞宴恍然,“原来是那一次” 那一次,小世子一身狼藉出现在众人视线的时候,他只解释是被一个小丫头所救,没想到过程竟是这样的。 沐明轩:“拥有伏妖血的人几乎不会直接用自己的血去救别人,这种做法无非就是告诉世人自己就是伏妖血,更会被江湖乃至朝堂有心之人觊觎,没人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活靶子的,如若当年救了王爷的真是伏妖血,那这小女孩一定是个善良之人” “是的”沐初棠很是赞同,“小女孩这么善良,肯定不会炼制惑心,不过,此次惑心的出现似乎有所指” 沐明轩疑惑的看着她,她解释,“师父,我在明月山庄的祠堂里发现了十代冥王阵” 沐明轩心觉不好,“你的意思是有人针对元明宗” “或许如此,又或许根本就是宗内出了问题” 沐明轩眉头紧锁,“可有依据” 沐初棠叹息,转身看向祁佑辰,“王爷,可让阿鸢出来回话” 祁佑辰吩咐了西扬,没一会儿,西扬走了回来,身后跟着阿鸢,阿鸢再没有初见时的艳丽跋扈,一身灰袍落尽风尘,只是在看见祁佑辰的时候双眼充满了畏惧。 沐初棠说道:“阿鸢,你可愿把你在明月山庄做的事情交代出来” 阿鸢没有犹豫,回:“我就是帮大小姐. . . . . .赵韵然物色男子的,抓人、杀人什么的都是赵韵然做的,我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负责后山祠堂,本来一直以来都是安排官兵看守的,可有一天夜里,忽然来了一个男子,他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赵大人称他为韩公子” “韩公子?你怎知他是元明宗弟子?”沐初棠想来想去,元明宗也找不出姓韩的,不过阿鸢这个态度的转变让她还挺意外的,本以为让她开口还要费些口舌。 阿鸢回:“这个韩公子便是为赈灾银而来的。他做了一个阵法,听说叫十代冥王阵,阵法完成的那天晚上,赵大人把他叫到角落里,语气十分恭敬,他的原话是:不愧是玄卦门高徒,还望韩公子定要在伊文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小人是真心与胡羌合作的” 闻言,泰鸿愤然,“这个小人,得知自己吞了赈灾银,在封祁地界指定是活不下去了,即使做条狗也要投奔胡羌” 而沐初棠和沐明轩则满心疑虑重重,他俩心里都不断搜索着这个韩公子可能是谁? 祁佑辰一个神色,西扬立即把阿鸢带了出去。 沐初棠迟疑,“玄卦门可能出了叛徒,也许惑心也是他透露出去的,师父,我们要不要告知曹师叔?” 沐明轩凝眉沉思,许久,沉声叹息“别声张,莫要打草惊蛇,知情者越少越好,看来,他们是要把惑心流入军队的” 他看向祁佑辰,双手抱拳:“王爷,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还有下一步动作,此事虽关国体,也是元明宗的大事,处理不好既是灭宗之灾,沐某且听王爷调遣” 祁佑辰淡淡,“宗主不必客气,敌人势必会用惑心来酝酿大的阴谋,自然还是要向毒王宗请教,到时候还望宗主不要推脱,只是眼下确实莫要打草惊蛇,你们只待如平时一样,暗中多加留意便可” . . . . . . 两人心事重重的走在官道上,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 沐明轩说道:“若真是元明宗出了叛徒,他们为了继续炼制惑心,也会把心思放在你的身上,为了你的安全,你暂时不要回宗里了” “好” 沐明轩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你们竟在抚越遇见” “嗯?”这一句感慨让她错不及防 须臾,沐明轩似是叹了一口气,“这世上的事情总是讲究一个缘分,重逢是让人高兴的,同时也要明白离别更是常态。他身负姻缘,并非良人” 闻言,她的眼神从疑惑渐渐归为平淡,却无言以对。 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太后已经订好了婚期,此次庆功宴上应该就会公布” 沐明轩缓缓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也是安慰,随即嘱咐道:“今夜的宫宴你与晚晚云生一起去吧,本就是为了平息瘟疫的英雄接风洗尘,岂能抢了你们的风头” 沐初棠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失笑,“一提进宫你就找理由推脱,如今倒是怨到我们头上了,不过,晚晚他们也回来了” “嗯” 刚到申时,余晚晚她们就找到了过来,沐初棠见是余晚晚和南姝二人,便问道:“云生呢,师父说云生也一起的啊?” 余晚晚无奈,“不知吃什么了,一直拉肚子,我跟他说,以后出去别说自己是毒王宗弟子,身为医者吃个东西都能把自己吃虚脱了” 沐初棠也摇头失笑,一行三人在夕阳西落前,来到了皇宫。 由于身上有请柬,一路畅行,皇家宴请都是在后堂的鹤庆殿,路上随处都有宫女太监指引,宫灯如辰星一路照亮。 到了鹤庆殿,灯火通明,百官落座,相互间谈笑来往好不热闹。此次乃宫宴也是功宴,普天同庆,是允许带上家眷的,因此百草从中的几末殊色显得尤其的好看与显眼。 沐初棠三人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最角落的位置,安静做好,三人皆是白袍玉冠,一眼就能让人认出这是毒王宗的弟子。 随着内侍的一阵高呼,百官起身,从后殿出现了几个身影,是皇帝与太后、皇后,搀扶在太后身边的则是今晚的主角祁佑辰。 帝后主位,一旁的位置便是太后与祁佑辰。内侍宣读皇帝的嘉奖,然后皇帝再次对此次大捷给予肯定,一番官腔下来,已经日暮,就在每个人都饥肠辘辘的时候,宣布开席。 余晚晚低着头,小声嘟囔,“知道的是庆功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鸿门宴了,酒有这么喝的吗?这一杯杯的敬过去,都没间断过” 她说的是祁佑辰,沐初棠也留意到了是,由着他是此次出兵的都督,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要上前敬上一杯。 沐初棠:“看来做将军的也不容易,不仅得要会领兵打仗,还得会吃酒应酬”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好笑,“若是四年前的祁佑辰,估计早就甩脸子走人了”想想那个画面,沐初棠低笑出声。 余晚晚凑过去,看向沐初棠的眼神别有深意,“你老实说,你跟辰王到底什么关系?” 沐初棠神色坦然,“官与民啊!” 余晚晚不信,“你发誓,你就说,若是我沐初棠撒谎了,就让我满脸长满浓疮,一辈子都好不了” 南姝失笑,沐初棠无语,“至于这么恶毒吗?” 余晚晚刚要反驳,便听场内一个老臣感慨,“辰王年纪轻轻当真如战神转世,有着万夫不当之勇,让我这个活了一辈子的老人家都艳羡不已啊” 祁佑辰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倒是太后出了声,眉目间难掩自豪,“一个毛头小伙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战神?只不过运气好些而已” 老臣并不赞同,笑道:“太后是谦虚,若我李家的孙儿能有这样的才能,老李我做梦都能笑醒” 说完,他无意瞥向一旁的李轩舟,无奈一声叹息。此时李轩舟如鸵鸟一般垂着脑袋。 众人都清楚,李显与太后乃至交好友,太后道:“你也该知足了,你的曾孙都好几个月了,该享天伦之乐了,我这孙儿二十有几,连个家都未成” 太后摇头失笑,转头看向祁佑辰,语重心长,“这次回来,把婚成了,好歹身边有个人照顾,我老太婆也放心了” 南姝有些担忧的看向沐初棠,发现她神色平静,并没有受到上面的影响,再把目光投向上面的辰王,他似乎喝的有些多,眼睛有些迷离,一直磕着凤眸看不清神色。 只听他缓缓回道:“一切听祖母安排” 四十七章 赐婚风波下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场上众人心下了然,这段佳话盛京内应该没人不知道。 果然,太后看向场内的白家,笑道:“佑辰凯旋,众人只道他年少英勇,殊不知整个朝中都心系前方战场,就说白御史,光是筹备军饷,就能接连几个昼夜不眠不休,朝中能有这样的臣子,实乃封祁的大幸” 听到军饷二字,白远山内心不由得下沉,好在面上自如,“太后折煞老臣了,这些都是臣子的本分” 太后笑道:“今日岚儿也来了,往常啊,也只能在寺中看到你的身影,你这孩子也是心善的,没日没夜的给边关的将士祈福” 闻言,白芷岚连忙低首,双颊蕴红如夕阳时分的红霞,她有些局促,但依旧正襟危坐,颔首柔声回道:“国家危难,将士戍边护国,岚儿能做的也只是诵经祈福,不值一提” 太后满意的笑了笑,似乎还要开口,一个传福的内侍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好一阵。 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谈论的内容都是围绕着这即将成为辰王妃的白家姑娘。 余晚晚又把脑袋凑了过来,神色难掩八卦,“太后这是要赐婚了,你们看白芷岚与辰王眉来眼去的,这是要当众撒狗粮啊” “撒狗粮”这个词自然是沐初棠经常在他们耳边提起的,南姝不赞同,“不知师姐是怎么看出眉来眼去的,明明是白芷岚一直偷瞄辰王,辰王连个眼皮都不曾抬起过” 余晚晚根本没搭理南姝,一个小丫头懂个屁,“这白芷岚长相不算惊艳,别说与你比了,就算与盛京内的其他小姐比起来,也不占优势,但她五官柔和,气质秀雅,坐在那里端庄得体,定会是个好的当家主母” 沐初棠难得的放下手中的甜点,回道:“四年前,朝中众官员纷纷上奏与胡羌谈和,只有白御史,力压众意,一战到底,并且一直以来的军饷都是白远山负责的,若白远山能作为朝中的后盾,那祁佑辰在边关将会高枕无忧” “所以,两家联姻百利而无一害?”南姝问道 “按理说是这样”可是沐初棠忽然想到沈樘忆与她说的话,心中不确定起来。 太后身边的内侍匆忙退下了,太后神色略显疲惫,说道:“这人上了年纪就越发的不济了,哀家身子不适,先回了,众爱卿慢用,一会儿的百花园内还有表演,众位要可劲了高兴才好” 太后就在众人的不解下缓缓的走了出去,万事俱备,东风却突然退了。 余晚晚小声,“怎么回事?赐婚怎么还能赐一半的” 沐初棠摇摇头,她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白芷岚的脸色有些难堪,又有些委屈,她并不知道太后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但白远山却是知道,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圣上似乎并不在意场上的各种小心思,笑问,“听说小棠先生也来了?还不上前让朕好好看看” 忽然被点名的沐初棠立即起身,绕身上前,“草民在” 皇帝笑道:“你这小先生,好大的能耐,一出现指定能翻出大事” 沐初棠略显疑惑,什么大事? 皇帝与众人说道:“众爱卿还不知道吧,抚越的瘟疫可是这小先生亲自赶跑的” 不可思议的目光纷纷打量着沐初棠,其实朝中很多个大臣都认出了她,十分诧异她为何会再次出现在京城,乍一听到是她治好了瘟疫,皆是难以置信。 若说这个小先生普通吧,似乎又不是那么普通,盛京发生的哪件大事不是与她有关,甚至假传了口谕也能完好无损的回京;若说不普通吧,却是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没家世没背景的,整天以笑颜对人。 众人纷纷观察圣上的态度,圣上问道:“此次治疗瘟疫,你居功至伟,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沐初棠想了想,回道:“回皇上,草民是大夫,出诊治病乃是职责所绊,实在不能要什么奖励,只是. . . . . . 这诊金还是要付的” 皇帝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随即笑道:“诊金照付,其他的呢?朕记得四年前你的愿望是做一名御医,如今这个位置还给你留着呢” 闻言,沐初棠想了想,摇摇头,“那时还年轻,总想着做大官,可如今才知道做个大侠最逍遥” 皇帝大并没有生气,似乎在细品,“唐大侠?”随后肯定道:“朕也觉得“唐大侠”似乎更适合你,就冲着混战之下你杀死了达圩利,这一次,你可是让朕刮目相看了,赏是肯定要赏的,不过朕要好好想一想赏你什么?” “谢皇上” 皇帝问道:“你师父为何今夜没有前来?” 肯定不能说师父懒得进宫应付,回:“师父本是要来的,草民却觉得师父定会抢了我们师姐妹的风头,所以,强烈要求师父留在宗里” 没想到,皇帝朗声大笑,“你这丫头,竟会捡好听的说,朕何尝不知明轩并不喜欢进宫,每次让他进宫他都推三阻四的,若他真想做什么,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阻止的?” 此时,场上忽然出现了妇人的声音,“原来是小棠先生立了大功,妾还寻思着呢,小棠先生为何一路与大军同行” 众人心中泛起了嘀咕,先不提沐初棠与祁佑辰之间的过节,就说一个女子孤身与一群男子赶路两个月,是为人不耻的。 说话的人沐初棠自是认识的,没想到四年没见,她的样貌没有丝毫的变化,只可惜,薛凝有着艳丽的外表,却是颗蛇蝎心肠。 沐初棠向皇上煞有其事禀告:“皇上挂念着如何奖励民女,民女还挺惭愧,默默为大军付出的岂止民女一人?方才看见薛夫人才恍然间想起来,沈二小姐也是功不可没” “你胡说什么呢?”沈樘忆在她身后略显慌张说道 皇帝:“哦?说来听听” “沈二小姐可是一直留在军医队伍里,负责帮受伤的将士包扎伤口的,这一帮便是一年半,回来这一路上,民女与沈二小姐已经成了好朋友了” 场上开始窃窃私语,沈樘忆长相出众,在盛京向来高调,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人影,沈家人只道是身子不好,在府中静养,没想到竟是豁上了脸面跑到了边关。 “果然是妾室养的孩子,没教养”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场的人都听得见,是李显说的,李家与沈家向来是有过节。 皇帝却是笑道:“该奖,你们两个都该奖励” 沐初棠回到了座位,不去看脸色惨白的沈樘忆,更不惧笑的渗人的薛夫人。祁佑辰说的果然有道理,消除偏见的最好方式是无视。 余晚晚:“怎么样?我说的对吧,论吵架她还没输过” 南姝:“见识了” 沐初棠:“. . . . . .” 月挂屋檐,皎洁轻柔,百花园内,笙歌鼎沸,红飞翠舞,圣上已经离开,坦言他自己在这里众人没法放开玩,确实,他离开了之后,园中百官自然了很多。 此时,宫中的一处废弃的院落里,杂草丛生,破破烂烂,而院中英挺颀长的两道身影却让这小小的院落熠熠生辉。 祁佑辰丝毫不见席上醺醉潦倒模样,平淡如水的眸子里幽光闪现,“人安排好了?” “放心,安排好了”今夜的事情虽是不起眼,但不可有差错,李丞宴亲自去办的 他忽然看向祁佑辰,问:“听说,方才太后赐婚赐了一半,便不再提了,爷,您是怎么把握好这个度的?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祁佑辰凉凉的目光瞥向他,李丞宴插嘴,“别说不是你干的,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无聊” 许久,祁佑辰微微开口,“我只是变着法儿让太后知晓了这些年他在军饷上做的手脚,也让太后明白白家不会走的太远,有了这些,太后根本不可能再让我们联姻” 李丞宴思忖片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你是通过祁长嫣的嘴让太后知晓的?” 祁佑辰挑眉,“是”不可置否 “诶!”李丞宴一声叹息,随后怀疑道:“王爷,你真的没有中惑心吗?” 感受到祁佑辰的一阵眼风,他失笑,“你这完全是被沐姑娘下了惑心之后的样子,不信你自己找时间照照镜子” 而百花园这边,家眷们相互走动,三三两两,沐初棠只觉得园中吵的脑袋疼,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烟溱湖边的亭子里。 烟波翡翠,杨柳秋月,皇家的东西无一不好,望着热闹非凡的百花园,她忽然有些怀念那远在天边的一林清净了。 总有些个人不长眼力见非要打扰这片刻的安静,亭子边有一簇灌木丛,灌木丛的另一边,站着一对主仆。 丫鬟很是着急担忧,“小姐,老爷让奴婢嘱咐你千万不能去问太后,老爷说他会亲自为你讨回公道的” 小姐苍白的脸上泛出苦笑,“我当然知道不能去找太后,若这样鲁莽去找了太后,与那沈樘忆有何区别,会被人看轻的,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丫鬟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小姐别多想,或许太后真的是不舒服,说不定明天就会出一道懿旨公布婚期” 小姐似乎也不想让丫鬟担心,尽力露出一个微笑,嘴角却尽是苦涩,“我没事,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差这几天,当年他和那个女人的事情我都可以忍,现在还有什么忍不了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我才能做得了辰王妃” 丫鬟眼里透露出恶毒,“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能回来,不过今日看两人的关系很疏离,说明当年的事情到底还是有芥蒂的” 沐初棠真的很不想被当做偷听墙角的人,无奈人家上杆子让她听。 “噹噹噹”沐初棠用力的敲了三下桌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惊动了那边说悄悄话的两人,白芷岚显然很紧张,“什么人?” 沐初棠淡淡:“那个女人” 四十八章 王府避难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空气忽然静止,那两人望着沐初棠呆滞,许久,白芷岚托着曳地长裙,踱步而来。 她自行坐在沐初棠的对面,两人静静望着湖心,一时无言。 须臾,白芷岚轻轻出声,“不知沐姑娘为何回来?” 她随意道:“解了抚越的瘟疫,又一不小心杀了胡羌三王子,想低调都低调不了,回来受封” 白芷岚微微蹙眉,“你可知你此次回来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只会让自己陷于尴尬两难的境地” 沐初棠缓缓望向她,忽然笑道:“尴尬?谁还不尴尬呢?白小姐就不尴尬了?” 今夜,太后的举动确实是让她很难堪,不过爹爹定会摆平一切,于是嘲讽:“没想到你与沈樘忆没什么不同” 沐初棠的眼神逐渐变冷,“曾经我也认为或许你才是辰王妃的最好人选,但既然你们白家四年前做出那样卑鄙的事情,你觉得祁佑辰会接纳你吗?太后会放过你吗?” 闻言,白芷岚一脸不敢相信,脸色苍白,“你、你知道了什么?他也知道了?” “白小姐”她声音也是冷的,“我虽没有告诉他,可祁佑辰不是傻子,他分得出真心假意,感情最忌讳的就是算计,白家利用着他谋取利益,你又何苦假扮清高去讨好他” “我没有?”白芷岚矢口否认,“我对他是真心的,白家做的事情我如何阻止的了,我等了他四年,不及你出现一面,我如何能甘心?” 沐初棠愤然起身,不想与这样的白莲花多费口舌,可又觉得不甘心, “觉得自己委屈?那他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也会委屈,六年前的他本该意气风发随父兄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结果当做质子独自留守京城,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最后父亲战死沙场,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亲人不再亲人,一心想着防他,而他身边的女子,要么害他要么算计他,怎么样?白家这几年靠着筹备军饷赚了不少吧?” “你血口喷人!”白芷岚羞怒 沐初棠冷笑,笑的诡异,“就连当初圣上忽然对他下了杀心,白小姐从中也帮了不少忙吧?现在白小姐还觉得委屈吗?” “你、你”白芷岚气的说不出话,摇摇欲坠 她的反应完全证实了沈樘忆的话,当年的那张信笺果然是白家交给圣上的。 “你放心,这些我都没有告诉他,不过我警告你,收起你的小心思,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替他想一想,别当了婊子还立牌坊,一边算计着他,一边还想让他对你好” 沐初棠转身要走,不去理会又羞又怒的白芷岚,她好气,气自己之前怎么会觉得白芷岚是个好的归宿,现在看来,以后别叫她白芷岚了,直接叫她白莲花好了。 沉浸在愤怒之中的沐初棠忽然被远处一声“哗啦”的落水声惊醒,她顿住脚步,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此时,岸上还有一个小宫女惊慌大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沐初棠加快脚步,人命关天,却在经过一个大柳树边,被来人截了路。 “祁佑辰,你怎么在这里?”沐初棠望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祁佑辰惊愕。 祁佑辰淡淡看了她一眼,“随我来” “可是. . . . . .”沐初棠看了一眼湖对面,“那、那可是人命. . . . . .” “诶?”没等她说完,便被祁佑辰火急火燎的拉走。 她被祁佑辰直接拉到了宫外,月亮地上,一驾马车尤为显眼,让沐初棠惊讶的是驾车之人竟是李丞宴。 祁佑辰对李丞宴说:“把她们送回王府” 沐初棠觉得祁佑辰可能是搞错了,连忙纠正,“李将军,你送我去竹轩苑即可,我住那里” 祁佑辰缓缓瞥了一眼沐初棠,须臾,忍不住促狭,“唐大侠今夜好威风,舌战“群雄”,得罪完了薛凝,又得罪白家,怎么?现在回竹轩苑等着被暗杀啊?” 沐初棠瞬间熄了火儿,“哦,那就去王府”毕竟关于到自己的小命还是小心为上。 深夜,寂静的官道上想起了一道马蹄声,马车内,余晚晚和南姝已经昏昏欲睡,沐初棠却忽然意识到,祁佑辰是怎么知道自己得罪了白芷岚?难道这家伙偷听别人说话? 其实对于去王府避难这件事情她是驾轻就熟,六年前,把银簪交给祁佑辰的唯一条件就是要他保证自己的安全。 在学院进学的日子一切都好办,刺客根本没机会对她下手,怕就怕遇到休沐的日子,更别提一休就是半个月的月祭。 六年前月祭的前一晚,沐初棠果断的搬进了王府,那时还叫圣亲王府,不过,圣亲王的大小老婆一直跟在抚越边关,并不在府里。 沐初棠毫不客气的在王府里睡了一个好觉,次日,已经日上三竿,沐初棠缓缓走出房间,没了安全隐患,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王府很大,而自己住的是个单独的院落,惜满轩,院落很大很精致,算是府内数一数二的豪华院落了。 沐初棠嘴中叼着甜食随意的逛了起来,偶尔进来两个打扫院落的小厮,没有丫鬟,祁佑辰说整个王府都没有一个丫鬟,让她有什么需要跟万嬷嬷讲。 她出了院落,看见邵管家指挥着小厮到处挂灯笼,灯笼的形状很奇怪,反而更像是妖魔鬼怪,并不是传统的大红灯笼,她忍不住上前观看。 沐初棠脸上也洋溢着节日的喜气,忍不住说道:“没想到京城的月祭这样隆重,我之前在抚越边关,百姓们也只是简单吃个团圆饭而已,偶尔有几户人家挂上了鬼怪灯笼,也不想像王府里这些灯笼,花样真多!” 邵管家见沐初棠,连忙迎了过去,笑道:“咱们圣上重视,百姓自然就跟着热闹,其实世子爷性子冷清,也不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不过,因为姑娘恰巧住在府里,还是想让姑娘感受一下盛京的月祭,毕竟女孩子家的也喜欢热热闹闹的” 沐初棠忽然来了兴致,问道:“听说盛京月祭很是热闹,花样百出,可是真的?” 古时,认为月圆之夜乃阴魂、怨灵活动最频繁的时候,而月亮被古人赋予神的传说,需要在今夜月亮最高的时候举行月祭仪式,意在消灾祈福,风调雨顺,灯笼是用来吸引银魂怨灵的。 在沐初棠的心里,一直都认为现代的中秋拜月都是根据此演变成的,毕竟都设有香案,摆上祭品,红烛高燃。 当今圣上是历代皇帝中,最重视月祭的,因为今上的生辰就是月祭当日。自他登基以来,每年的月祭他都会亲自举行。 邵管家停了手上的活计,回道:“要说热闹,还是城南热闹,圣上会在月挂中天之时在城楼上举行月祭仪式,百姓同跳月祭舞,也是为自己祈福,不过姑娘若是要去的话,可以早些去,在那边用个晚膳,就去翡翠楼,那里的小吃可是盛京数一数二的,随后定要去佟月湖游船,湖心可是有演出的” 邵管家忽然化身导游,说的沐初棠是旌旗摇曳的,眼眸里尽是心动的小心心,嘴上却遗憾道:“我也不是很喜欢热闹,就不去了” 本是要转身离开,却忽然顿住,她再次回身,问:“世子爷呢,怎么一上午都没见到他?” 邵管家回道:“世子爷天还未亮便出去了,一直没回来过” “哦哦” 问完,便转身离开。 她当然想去城南凑热闹,可她更惜命,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要是她自己去的话死个上百次都够了。 . . . . . . 今日又是个好天气,天空澄碧,纤云不染,此时,已经快过了未时三刻,润红的骄阳为秋日添了一抹色彩。 偌大的圣亲王府中,后院的一间书房毫不起眼,此时出现了一个略显匆忙的身影,身着黑色滚金丝边对襟华贵长袍,黑色束腰显得他身材修长。 他进了书房随手关好门,一心只想着一会的书信该如何下笔,霎时,面前刮起了一阵风,吹动了他前额的两绺细发,刚被他关上的门被瞬间打开,同时书房内闪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沐初棠这速度着实令他惊讶了一番,皱眉望着她不语,许久,他问:“你这是???” 此时沐初棠已经很自觉的坐到一边的小榻上,小手乖乖的放平,闻言,若无其事,道:“我来参观参观书房,你不用管我,我不会吵到你的” 祁佑辰:“. . . . . .” 看着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的祁佑辰,沐初棠恳求,“诶呀,我不会打扰你的,也不会偷看的,你就放心写,我就在这坐一会儿” 祁佑辰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去理会她,坐在梨花木的案桌旁,磨起了墨,提了笔,却久久没有下笔。 沐初棠小声问:“是银簪的事情有眉目了?” 并没有得到祁佑辰的回答,甚至连脑袋都没抬起,只见他蹙着眉头深思。 沐初棠讪讪,“到底是世子爷,银簪在我手里好几个月,什么都没查出来,爷就不一样了,仅仅几天,就有此进展” 四十九章 月祭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抬眸静静注视着沐初棠,久久不语。 沐初棠嘴角的笑意逐渐僵住,唯唯诺诺,“打扰到你了?” 祁佑辰不动声色:“唐姑娘,你有事吗?” 沐初棠脸渐渐垮掉,“我肯定是有事啊,要不跑你这里受这份白眼做什么?” 这十足的埋怨与委屈令祁佑辰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了。 沐初棠问道:“我们是因为什么休沐的你可还记得?” “月祭”祁佑辰平静道 “对啊,今天是月祭!” 祁佑辰并不觉得月祭有何不妥,沐初棠愤然:“月祭这么大的事情,城南有月祭仪式,佟月湖心有月祭表演,还有翡翠楼. . . . . .我们作为封祁的一份子,怎么能这么不积极的响应圣上的号召?” 祁佑辰神色逐渐转凉,“ . . . . . .” “诶?你别赶我,你要听我劝,小小年纪的,干嘛总是. . . . . . 别推啦,别赶啦,我自己出去” “嗙!” 巨大的关门声吓得沐初棠一激灵,“什么人啊!” 沐初棠埋头整理了一下因方才推搡变了形的衣袖,负气离开。 . . . . . . 黄昏时分,一轮银月悄悄挂在柳树梢头,如一只眼睛偷窥着人间百态。 城南官道上,人来人往,一对璧人相貌惹眼,很难让人不驻足观看,少女眉眼灵动,清丽绝色,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这串糖葫芦被吃的只剩下最后一颗了,十分珍惜。 沐初棠有些惋惜,“方才只想着给肚子留点地儿,一会儿还要去翡翠楼吃东西,所以才意思意思买了一支,可这家的糖葫芦也太好吃了吧!” 沐初棠的表情沉醉,忽然瞥向一边帮她抢糖葫芦的祁佑辰,这人好歹是出力的,一颗也没尝到是不是不太好? 据说男的都不喜欢吃甜食,自然也不会要,跟他客气客气也是好的,“爷,你要不要尝一个,就算报了你帮我抢糖葫芦之恩” 还不见祁佑辰回她,她忽然愧疚,“噢,我记起来了,爷不喜欢吃甜的,那我以后请爷吃点别. . . . . . ” 沐初棠目瞪口呆的看着祁佑辰慢条斯理的将最后一颗糖葫芦一口吃了下去,忍着要哭了的神情硬是挤出了几分笑意,“呵”“呵” 祁佑辰淡淡:“确实不错。 经历过糖葫芦事件之后,沐初棠决定一会在翡翠楼千万莫再与他客气,这人会当真。 两人直奔翡翠楼,来到了楼前,忽然被小二拦住,小二陪着笑脸,“二位留步,不知二位可提前订好了位置?” 沐初棠不解,“没听说过还要提前定位置?” 小二解释:“每年的月祭都会发生因争抢位置而打架的情况,所以今年,座位早早的就订出去了,实在对不住了二位,要不您再去别家瞧瞧” 沐初棠蔫头耷脑十分丧气,转身离开,嘴里还抱怨,“怎么还带这样的?要是允许订位置你们也得提前通知一下,我们都不知道” 忽然身后的争吵让她离开的身影顿住,只听小二恳求:“公子,别为难小的了,我今天要是放您进去了,那也就丢了这份活计,是真的没位置了” 沐初棠“嗖”的一声转了身才知道,祁佑辰压根没跟上来,竟跟小二杠上了。 祁佑辰淡淡:“里面明明还有好些位置,这个时候人没来估计就不会来了,况且我们吃点东西就走,用不了多长时间” 欲向内走去,小二死死的抵在他面前,祁佑辰腰间挂着的玉坠可能因两人的碰撞跌碎在地,小二有些不耐烦,语气微微有些冷,“还望公子不要惹事” 只见祁佑辰望着小二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沐初棠心觉他要发怒,连忙跑过去先拾起地上两半的玉坠,随手放入怀里,紧接着跑到了祁佑辰与小二之间,把他俩隔开。 伸出手把他拉扯到旁边,好言相劝:“就是一顿饭而已,在哪吃不是吃,再说我觉得这家翡翠楼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闻着就不是很香” 祁佑辰缓缓看了一眼翡翠楼,她生怕祁佑辰与人家打起来,紧紧拉住他的手臂,柔声,“你与一个小二计较什么?若真把事情闹大,别人只会说你的不是,走啦走啦,我们去佟月湖” 祁佑辰面无表情的被沐初棠一拖一拽的拉走了。 此时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沐初棠小心避让着行人,还不忘数落,“你今日若真的与那小二动起手来,被先生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罚你了” 人群中,祁佑辰依旧是气度不凡、鹤立鸡群的那一个,他悄悄伸出手臂,不经意的挡住了沐初棠身后的汹涌人潮,淡淡,“那个小二伸手不凡” 沐初棠微微诧异,“你是说小二有问题?” 祁佑辰摇摇头,“不是小二有问题,是整个翡翠楼都有问题” 沐初棠震惊到无话可说,这刺客也太难缠了吧,随即耳边再次响起祁佑辰的声音,“不是冲着你” “嗯?”这句话令她的内心还稍微敞亮了点,“既然与我们没关系,那便不去管他,我们离翡翠楼远点便是了。” 佟月湖边的热闹繁华立刻就让她遗忘掉方才的小插曲,街边卖的各种小吃和玩意儿已经让她目不暇接,更热闹的是还有各种杂耍卖艺的,天空时不时的升起绚烂的烟火,在这样的黑夜下,映亮了每一个笑意盈盈的脸庞。 沐初棠嫌弃他走的太慢,拉起他的袖口,向前面的一处面具摊子跑去,嘴里还忍不住赞叹,“这面具也太帅了” 她一眼就相中了一个银色半截面具,额头处刻有一只天眼,天眼的下端流出红色印记,“二郎神眼睛怎么流血了?” 摊主上前,解释,“姑娘好眼力,这是玉姣真神,那个并不是血,那红色印记代表忏悔与守护”,他顺手拿起了摊子里面的另一个面具,似乎是一个仙女,右边的额角印有一轮圆月,“这个是伏魔仙子,这两个面具是一对的,玉姣就是被伏魔仙子点化成神的” 沐初棠觉得异常的眼熟,“这不就是嫦娥吗?” 她不去理会摊主所说的玉姣伏魔,扔下二两银子,拿着两张面具回身去找祁佑辰。 把那只玉姣面具递给祁佑辰,自己则是带上伏魔仙子的面具,祁佑辰静静的把面具藏到了身后,沉默的看着身前忙活的沐初棠。 其实,沐初棠的这个面具是美的,尤其是与她今日所披的鹅黄大氅很是相称,见他无动于衷,沐初棠没好脸色夺过他手里的面具,绕到身后,亲自给他戴了起来。 祁佑辰:“. . . . . .” 他能感受到身后的人靠得很近,呼吸喷洒在后颈有些痒,微微发热,不知何原因呼吸困难,他果断抬起手,自己戴好面具,玉姣就玉姣。 祁佑辰:“我先去把船租了,租晚了怕是又要没了” “嗯”沐初棠点点头,伸手指了下对面的摊子,“我就在这里,你回来就到这里找我就行” 这个摊子卖一些簪子吊坠等小东西,看得她心痒痒,她忽然被一个平安扣的小玉坠吸引了视线,轻轻放在掌心,小玉坠白翠相间,成色一般,可是串在平安扣上方的一片花斑让她心动不已,“这是海棠花瓣?” 摊主热情,“是海棠花瓣,海棠花意欲吉祥,而平安扣意欲平安,吉祥又平安,乃祝福之意。” 果断买下,摊子很大,沐初棠走到了摊子的一角,此处灯光很暗,她弯腰欣赏。 沐初棠余光瞥见摊子上又来了一位黄衣少女,似乎在跟摊主讲些什么。 另一边,祁佑辰租完了船只,手上还抱着一些吃食,匆匆赶回来。 他走到黄衣少女旁边,淡淡,“船租好了,我们现在上船吧,据说演出已经开始了” 身前弯腰的少女微怔,她缓缓起身,转身,伏魔面具在脸上熠熠生辉。 祁佑辰把手里的吃的递给少女,“这是给你的” 猝不及防,背后传来,“你跟谁说话呢?” 闻言,祁佑辰微怔,看向摊子角落里的少女神色疑惑。 沐初棠戴着同样的伏魔面具,走过去, “你认识她啊?” 祁佑辰沉默的望着眼前的两位少女,同样的身高,同样的外氅,同样的面具,他带有歉意,同那个一直没出声的少女说道:“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人” 祁佑辰拉着沐初棠离开,被认错的少女静静的望着那并肩远去的身影,许久,口中轻念,“辰世子?看来并不像传闻中的冷漠” 沐初棠本以为有个小木舟就很了不起了,到了跟前才发现,竟是一个画舫,画舫不大,也不豪华,却是精致的刚刚好,画舫上应景的挂上了很多鬼怪灯笼,仔细瞧去,船柱上刻有名画名诗,画舫内宽敞明亮,雕花檀木桌子十分精美,还有一张贵妃榻。 沐初棠里里外外参观了两边,才欣喜的坐在祁佑辰身边,摘下面具,“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个画舫的?现在外面可是连一只小木舟都抢不到了” 祁佑辰眼中划过笑意,只缓缓的把桌子上的吃食往她那边推了推。 沐初棠用力嗅了嗅,最后目光定在桌上的精致玉壶,惊喜道:“是桃花酿?” 祁佑辰微笑颔首。 五十章 湖底沉尸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她连忙取出酒盏,“小酒一杯,快乐起飞”,“看在我今日这么高兴的份上,送你一件礼物” 她立即从衣兜内掏出方才买的平安扣,献宝似的放在他面前,“你虽然不是我第一个朋友,也不是我唯一一个朋友,但你却是我最特别的朋友” 几经生死,都是与他在一起,还不够特别吗? “来来来,我们碰一下,正式结义为亲朋友了” 干干脆脆的一声酒杯碰撞,沐初棠一饮而下,祁佑辰蹙眉,“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沐初棠冲他呲牙一笑,“你先把这个平安扣戴上,这就代表我们是亲人了” 没见过这么攀关系的,祁佑辰不解,“亲人?” “嗯,亲朋友也是亲人” 沐初棠不断催促着他戴上,他拗不过,只好挂在了腰间。 沐初棠望着珠帘外的碧波湖水,感受着徐徐清风,声音缥缈,“我来到这个世上孑然一身,每个对我好的人我都会把他当成亲人”她看向祁佑辰,指了指他腰间的平安扣,“这个平安扣的上面连着一颗海棠花瓣,它替我守护在你身边,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祁佑辰静静的望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夜她的身上染上了忧伤。 沐初棠缓缓喝下杯中酒,醇厚的香气划过喉咙,微微甘甜。 “你知道吗,明日是我的生辰,是师父捡到我的日子”沐初棠的眼睛微微湿润,“可. . . . . .我出生的日子是今日” 沐初棠看向他,笑道:“今天真开心,谢谢你” 那一次是沐初棠在盛京经历的唯一一次月祭,没有暗潮汹涌的刺杀,当然,也没有看到湖心表演和月祭仪式,因为,她喝多了,她拉着祁佑辰说了一宿的故事,究竟说的什么自己也记不住,只是事后从他的嘴里得知有二郎神、嫦娥仙子、猪八戒等人,还有小龙女、杨过和尹志平等人。 没想到,几年后为了避难却再次住进了王府,只是此时圣亲王府早已换了牌匾,红漆底上覆着三个烫金大字:辰王府 只是这一次住进来与上一次完全两个感觉,六年前冷冷清清,府内的摆设典雅精致,以灰色为主色调,而这一次进府沐初棠明显能感觉出府内的华丽与奢侈,丫鬟小厮来来往往,真正像个有权有势的王府了。 出来接待沐初棠的是万嬷嬷,六年过去了,她也满头白发,她把沐初棠直接带到了惜满轩。 沐初棠发现越是往这个方向走,越是很难看到人,万嬷嬷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开口,“王爷住在这东苑,特意吩咐过了,东苑不需要添人手,前年动府的时候,西苑几乎是从里到外翻了个遍,而这边也没怎么动,所以看上去与六年前没什么两样” 沐初棠心下了然,四年前,圣亲王戍守边关,手握军权,祁佑辰作为嫡出是要留守京都安抚圣心,也就是别人口中的质子。 现在军权在祁佑辰的手里,他的家人在他回去的第二年就受召回京,怪不得如今这王府很是热闹,西苑可是住着老太妃和老侧妃。 沐初棠问道:“老太妃可在府里?” “今日姬夫人随着老太妃去了金陵寺,说是要诵经三日,西苑只剩下大爷和三爷” 沐初棠点点头,这姬夫人便是圣亲王的侧妃,祁佑凛与祁祐言乃姬夫人所出。 太妃和姬夫人同为镇北王府的嫡庶出小姐,两人关系十分融洽,曾一度传为盛京城内的佳话。 沐初棠没有见过老太妃,传闻中,老太妃性子良善,但有些优柔没主见,这样的性子本是撑不起一个硕大的王府,好在王府人员简单,没什么复杂关系,而姬夫人则与她相反,精明聪慧,时常在她拿不定主意之时出出主意,却一直把握好分寸,从未有逾越之举。 既然住进了王府,本想着与老王妃打个招呼也是好的,谁知赶巧,她竟然不在。 沐初棠就这样在王府安静的待了两日,今日晌午,万嬷嬷给沐初棠送来膳食,沐初棠蹙眉问道:“王爷还没回吗?” 万嬷嬷:“还没回来” 祁佑辰昨夜把她送上马车之后,又返回宫里,直至此时,也没回来,沐初棠隐隐约约觉得要出事情。 她起身披好大氅,匆匆出门,谁知刚迈出王府大门,就碰见迎面而来的李轩舟。 沐初棠上前,“我正好要找你呢” 李轩舟点点头,“我也是来找你的,随我来,有人要见你” 沐初棠只觉得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王府里,不过,她问的却是“宫里昨夜出事了?” “嗯”李轩舟神色有些凝重,“路上我跟你细说” 李轩舟带着她上了马车,与车夫交代,“去迢迢戏院” “嗯?”沐初棠只觉得耳熟,也不知是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迢迢戏院。 李轩舟坐在它对面,眼底乌青,看着有些疲惫,“昨夜落水的是个小宫女” “小宫女?哪个宫的?” “哪个宫的不重要” 李轩舟急忙一口清茶下肚,“重要的是她这一落水,下去了几个小太监去救她,这一下去,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沐初棠早已习惯了他这说书人的语气,不动声色,“什么秘密?” “湖底下沉着一具女尸,据仵作查看,死于三天之内” 沐初棠分析着,“三天之内,应该好辨认身份” “啧啧啧”李轩舟目露不忍,“尸体的腰间用铁链拴着一块进百斤的石头,全身浮肿的不像样,样貌依稀可辨别,加上身体特征与穿戴物的鉴别,最后判定是妙心,曦妃身边的大丫头” “妙心?曦妃?”沐初棠脑袋不断搜索着这两个人 李轩舟提醒,“白芷曦” 沐初棠醍醐灌顶,原来是白芷岚的姐姐,讶然,“白家最近不太平啊!前两日受陈睿的连累,如今白芷曦在宫中也不那么的顺遂,是不是谁要对白家动手?” 李轩舟满脸的一言难尽,义愤填膺,“若真是别人冤枉的,还有沉冤昭雪的那一天,若只是罪行败露,那可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若只是被陈睿连累,根本不会动了白家的根基,若只是死了一个曦妃的丫鬟,也不会动摇根基,这家伙一定知道什么,“什么意思?你们大理寺是不是又查出来点什么?” 李轩舟神情得意有神秘,“这件事情是我亲自查出来的,但你也帮了我大忙” 沐初棠回想,自己就前几天与他在竹轩苑见了一次面,“是弗小婉?你找到弗小婉了?” 李轩舟别有深意的望着她不语,许久,“没有” “没有你炫耀什么?” “我去了富南县弗小婉的老家,并没有见到弗小婉,老房子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不像是老爹才去世的样子” 心下了然,沐初棠:“弗小婉在说谎,她在这个节骨眼说谎定有猫腻” “我挨家挨户的打听,得知弗小婉确实前几天回去过一次,待得时间不长,便行色匆匆的离开了,而且她的原名叫弗妙婉,家中本有一姐姐,早年间卖进了大户人家做丫鬟,姐姐的名字叫——弗!妙!心!” 这消息确实令沐初棠惊讶了一番,“弗妙心?与死去的大丫鬟妙心是同一人吗?” 李轩舟神色得意,“我当时也在想会不会是巧合,回来就把消息禀告给了我爹,大理寺出动了半数人手,对户部、以及白府秘密调查大丫鬟妙心的真实身份” “结果呢?”沐初棠被吊足了胃口 “妙心就是弗妙心,弗妙婉的姐姐” 沐初棠出神,脑海中反复摸索着人物关系,许久,“所以,你们大理寺现在是怀疑弗小婉故意接近陈睿,然后联系她在宫里的姐姐,两人盗走了军饷?” 这个解释很牵强,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能把那么多军饷一瞬间搬空,而且没有任何人察觉。 “不对!那么妙心为什么会死?”沐初棠察觉到了事情的关键,忽然相通了原委,只觉得心底发凉,或许弗家两姐妹只是其中的牺牲品, “两个小丫头根本就没有胆量去动这一批军饷,是白家!白远山!” 此时的她终于意识到事关重大,眉眼紧蹙,“白家从一开始就在打这批军饷的主意,他们需要找一个冤大头,陈睿与弗小婉的关系人尽皆知,而妙心与弗小婉是亲姐妹这个事实让白远山决定了陈睿就是那个冤大头,于是才会出现后来的白远山提拔陈睿令赵士炎不满,这样一来,即使陈睿出了事情,别人也只会觉得是赵士炎使得绊子,同情白家,认为白家是个受害者” 李轩舟见她终于理清楚了,点点头,然后赞扬道:“这么快就想明白了?要不是顾叔叔提醒我,我恐怕到现在也想不通” 沐初棠神色凝重,静静的望着他,这一次她没有心情再去调侃李轩舟了。 若是真的,弗小婉与妙心两姐妹才是最悲哀的,弗小婉背叛了陈睿,事成之后却遭到灭口,她的姐姐妙心已经死了,那么她自己呢?军饷是否已经尽数交出? 五十一章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弗小婉明知危险依然在富南县露脸一定是有原因的,大理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你们要知道,这些猜测都是无凭无据,若是找不到弗小婉,得不到她的证词,最后的结果无非把罪行推给了弗小婉两姐妹,将会死无对证” 李轩舟也是一声叹息:“我爹已经秘密派人去富南县了,他猜测她不会走的太远,定会在一个熟悉又有把握的地方把自己藏好” 这个沐初棠倒是赞同,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下去都是难的,别说躲躲藏藏了。 她看向李轩舟,颇有嫌弃,“所以你这一副风尘仆仆的憔悴模样是因为没日没夜的查案子?不是我说你,你一个主簿,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闻言,李轩舟整理整理衣袖,抹了抹微微凌乱的头发,眼神中透露出激动,“请叫我李寺丞” “哟,你这是升官啦?” “我这次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被我爹提拔了,现在可是从六品的大李寺丞” 沐初棠嘲笑,“你拼死熬了几天几夜,竟才混了个正七品的大李寺丞?你瞧瞧人家杨明熙,与你同岁,同样的家世背景,人家现在是抚越知府,熬两年回来就是个正四品的京官” 李轩舟不赞同的看向沐初棠,“在我爹的心里,我只配建建档案抄抄文书之类的,这次能做个正经的大李寺丞,别提我多高兴了,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与杨明熙作比较” 他拍拍沐初棠的肩膀,“有时间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就来到了迢迢戏院门口,她问,“谁要见我啊?这么神秘?” 李轩舟带着她往楼上走,直奔三楼的厢房,心不在焉,“你的一个老朋友” 进了一间厢房,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童,男童大大的眼睛黑黢黢的像葡萄一样,神色略带探究的望着来人,许久,才恍然大悟,“母亲,原来小棠先生竟是一位姐姐,我还以为是哥哥” “君泽,莫要无礼”里面迎出来一位夫人 沐初棠行礼,“郡主娘娘” 祁薇拉着她进了里间,坐在了榻上,两人中间摆放着一张小几,她缓缓沏好新茶,暖阳下,神色怡然沉静。 “我这个年纪虽是做不了你的姐姐,你便同别人一样喊我夫人即可,至于什么郡主娘娘的听着就生分” “夫人”沐初棠也觉得喊夫人顺口 闻言,祁薇浅笑,“没想到你竟是回来了” 其实如果不是活在薛夫人的强大光环下,祁薇也是个娴静优雅的美人,只是经历了岁月的磋磨,眼尾已经爬上了丝丝细纹,反观,那晚所见到的薛凝,一点都看不出来岁月的痕迹。 她笑道:“这边有事情,就回来了,没想到这个孩子已经这般大了,是叫君泽?沈君泽?” “嗯,说来这个孩子能活下来还要多亏你” 沐初棠可不这么认为,她坦承,“夫人快别这么说,那晚我之所以会帮你接生,完全是因为查看到胎位很正,若是有风险,我也不敢出这个头,况且,依那晚夫人的情况,说不定也能等到产婆来” 祁薇苦笑,摇摇头,一声轻叹,“不会有产婆来的” 沐初棠怔愣,她忽然想起那夜即使到最后也不见去找产婆的蒋进回来,她忽然明白这或许就是深宅大院吧。 此时她看懂了祁薇的淡然与无奈,沉默不语或许才是最难过的。 她想问她,后悔吗? 她曾经也是天之娇女,据说是她先爱上了沈恩瑾,她求圣上赐婚,那时她与圣上关系很好,圣上想都没想,一道圣旨把两个人紧紧连在了一起。 祁薇很开心,沈家上下皆大欢喜,只有当事人沈恩瑾跪在了承恩殿外,一跪就是三天三夜,圣上始终没有答应他退婚。 最后,还是沈老太爷出现了,告诉他,薛凝这种江湖女子是永远不可能进国公府的大门,别说为妻了,就连个侍妾都不配。 沈恩瑾只能苦苦哀求,因为当时的薛凝已经怀有身孕。 最后沈老太爷终于松口,若薛凝生下的是男婴,便以贵妾之礼迎进门,若是个女婴,她也只能是个普通的侍妾,所有的前提是他要娶祁薇为妻。 沈恩瑾当然妥协了,最后薛凝也是幸运的,生下了沈渊之。 祁薇、沈恩瑾、薛凝这三人的故事当初闹的人尽皆知,如今他们三人都后悔了吗? 除了正妻的名分,沈恩瑾可以说是把命都交给了薛凝,当年他知道了薛凝与沈渊之的做法后,他有没有过一丝丝后悔?据说他去了北漠的战场至今未归。 而薛凝追求了一辈子的名利最终也不可能成为国公府的正室,她甘心吗? 那祁薇呢?从天之娇女变成如今处处委曲求全,她的心估计也是一潭死水了吧。 祁薇提醒:“你要小心薛凝,自那晚庆功宴回来,府中多了好多生人进出她的院子,其中有一个是道士我见过,叫千行,他替薛凝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怕. . . . . .她要对你动手” 沐初棠并无惊讶,她有理由对自己动手。沈渊之是因她而死,而她又好管闲事,救了祁薇与祁薇的孩子,国公府的嫡子,薛凝怕是活吃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祁薇有些担忧,“你这次真不该回来,她的手段层出不穷,如今国公爷又不在京城,更是肆无忌惮,你怕是要多加留意了” 沐初棠倒是很平静,悠然的端起茶盏,“我害死了沈渊之,即使四年过去了,薛凝对我的这份仇恨只增不减,恨不得啖我肉嗜我血,终有一天会对上,一味着躲避,不是上上之选” 祁薇轻叹,静静的看着她神色复杂,抛开外貌不谈,眼前的女子恬静中带着坚贞,她自是知晓辰王与这女子之间的缠绵悱恻,来来回回无非就是一个身份的问题,可身份却是永远无法越过的鸿沟,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若是有一天,我的身份能够帮助到你,尽管来找我”,意有所指,意味深长。 沐初棠只当做她是忧心薛凝的暗害,宽慰,道:“夫人放心,如今有了防备,薛凝对我还构不成威胁” 两人相视一笑,祁薇明知她会错了意,也没有纠正,倒是沐初棠起了身逗弄了一会儿沈君泽,莫名的很喜欢这小子,直至城满夕阳,挪步离开。 回了惜满轩,祁佑辰竟还没回府,沐初棠静静的伫立在院落里的杨柳边,纤细的身影隐匿在清冷而深沉的暮色里。 “沐姑娘”,西扬上前,作揖行礼。 祁佑辰嘱咐过,他不在的时候,西扬就是她的亲卫,祁佑辰的人总不会有错。 她直接,道:“西扬,帮我查两个人” “请沐姑娘吩咐” “薛凝,与千行” 西扬微微躬身,“是” 竖日申时,西扬匆匆返回,略带风尘,与沐初棠禀告了所查到的东西。 西扬:“那个千行近几日只见过薛凝,便没有任何动作,还算老实,只是薛凝的大丫鬟柒朵频繁出府,而且她的行为很怪异,庆功宴的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带着一群人出了城,回来的时候也是深夜,大概丑时左右的样子,并且每人手中抱着一个木箱子” “趁着天黑行动自是故意避人耳目,可是木箱子?”薛凝到底在憋什么坏呢?很难从这点信息中猜测到她的阴谋,沐初棠询问,“可知箱子被他们放在了何处?里面是什么东西知道吗?” 西扬回:“他们深夜回来,恰巧被更夫看见,更夫说这群人往城东的方向去了,他们脚步匆忙似乎在赶路,并且那个带头的女子还说了句话” “什么话?” “别磨蹭,天亮之前可一定要赶到”西扬娓娓道来。 沐初棠敛了敛眉,静静思忖,“城东的方向. . . . . .天亮之前. . . . . .” “而且箱子里是活物,时不时的发出嘶嘶的声音” 闻言,沐初棠神色冷凝,“嘶?嘶?是蛇?” 西扬颔首,也是满脸凝重,“我当时第一反应也是蛇,而那更夫也觉得会是蛇” 反而令她不解了,薛凝这一系列的操作怎么看都不像是针对自己,若是想用蛇来毒死自己,那也应该把蛇带到城南来,况且也不至于抓几箱子的蛇吧! 并没有因为这个猜测轻松几分,依旧眉头紧蹙,“还是要找到这批箱子藏匿的位置” . . . . . . 夜深,月满辰星,透过窗棂跌碎了半间屋子,一张沉香木的大床上微微隆起一个身影,微凉的月色下,女子的睡颜恬静而安逸,只是随着时间的流泻,那双如蝶翼的眼睫微微一颤,随即,女子忽的睁开了眼睛,目光无距,脸色微凝。 沉寂了片刻,沐初棠掀开被子下了床,点上几台烛火,屋内瞬间通明如昼,她直奔书台,研磨,提笔,没有犹豫,两封信已落笔。 她折好信,随手执起烛火对准了封口处微微倾斜,而后在蜡油上盖上了毒王宗弟子的印信,拿起氅衣,踱步出了惜满轩。 少倾,辰王府的侧门微开,闪出两个侍卫身影,身轻如燕,行步如风,奔向不同的方向,浸没在孤寂的黑夜里。 这一夜,一切都看似平静,安适如常。 五十二章 蛇妖转世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竖日清晨,沐初棠早早起身,万嬷嬷带着膳食进来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笑意。 沐初棠忍不住打趣:“看来今日有喜事啊?” 万嬷嬷把膳食一碟子一碟子的摆好,依旧是满面笑意,“嗐,喜不喜事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姑娘每天都会问上几回王爷何时回府,如今王爷也回信了” 说的沐初棠一愣,回想在府中待得这几日,确实每天都有问上个几次,有些赧然,解释,“我其实是找王爷有些事情” 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这套说词,总之,“王爷今早托人来了口信,他中午回来用膳” 沐初棠点点头,等他回来问问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用完了早膳,沐初棠漫步出了院子,悠闲的荡悠在后花园的秋千上,林花谢了殷红,余下珍稀品种的娇花傲然风雨,身后那棵上了年岁的柿子树满树澄黄,犹为突兀。 顷刻,伴随着如浪涌的寒风,迎面走来两位女子,沐初棠打起精神,朝她们招招手,“这里” 因着气温骤降,余晚晚着了一件湛蓝色的大氅,反观南姝武艺高任性,依旧玄色单衣,两人一起走了过来。 沐初棠笑道:“好巧啊,在此偶遇两位大侠,怎么?大侠要出去?” 两人坐在沐初棠两边的秋千上,皆是搓搓手,余晚晚毫不留情的点破,“你从未起这般早过,今日如此殷勤的等在这里,恐怕并非巧合吧?” 南姝、余晚晚虽都住在东苑,并非与沐初棠同住一个院子,这个花园是她俩出门的必经之路,沐初棠被点破也无丝毫羞愧之意。 却是南姝回道:“我们也没什么事,余师姐说我俩出来逛逛,稍晚些便去惜满轩找你,没想到沐师姐竟是坐在了这里” “找我?” “嗯”南姝点点头,“昨日我们见到了沐师叔,絮娘两日前给他去的信,说是十日左右也到了京城” 沐初棠讶然,看向余晚晚,“我曾经几次邀她一起来京城,都被拒了,怎么此次竟是想通了?” 余晚晚也摇摇头,“可能是岁数大了,爱凑热闹了?” 两人正相视而笑,一道慌乱匆忙的身影闯入视线。 沐初棠淡淡,“是西苑的” 往西苑的分岔路口上,一个刚从府外跑回来的丫鬟神色惊慌,拦住从她身旁经过的小厮。 焦急带着哭腔,“富贵,王爷在府里吗?” 富贵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连忙回,“听东苑的人说晌午才能回府” “那咱们府中的陈大夫呢?回来了吗?” 富贵摇头,“陈大夫十天前就告了假去了樊南,并未回”望着她惊慌的脸上泪水横流,担忧,“青鸾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令这般着急?” “是老太妃,老太妃本是在金陵寺诵经,今日清晨不知何原因竟昏迷不醒,怎么叫都不醒,那里也没个像样的大夫,我只好回来先禀告王爷” 闻言,富贵也是满心担忧,满脸的焦急,“连大爷和三爷都不在府里”,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抬头,“听说东苑住了几个元明宗的医者,要不去寻求她们的帮助,毕竟也是王爷的朋友” “二位可是有难处?” 身旁传来女子的轻声询问,两人移开视线看向来人。 余晚晚自报家门,“吾乃毒王宗弟子” 闻言青鸾立即上前握住余晚晚的手,央求道,“先生可一定要救救我家老太妃” 余晚晚先是冲着南姝说道,“我与小棠师姐先过去,师妹先去去药箱”“ 随后,“请青鸾姑娘带路吧” “等等” 青鸾带离余晚晚的身影一顿,朝出声的女子望去,秋千上的女子体态纤长飘逸,内着天青色长裙,外罩月白狐裘大氅,冰肌玉骨,只是微微垂着的眸子看不出神色。 其实在沐初棠听见“金陵寺”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垂下了总是含有三分笑意的桃花眼眸,随即悬着一早上的心也沉沉的坠了下来。 沐初棠起身,走了过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青鸾的眼神,她眼里有担忧,有惊慌,有焦急,沐初棠心中冷笑,最好是用在太妃身上。 余晚晚说,“南姝去拿药箱了,我们先过去” 不知为何,沐初棠明明是淡淡的,青鸾总是能感觉出她眼里的灼热,烫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须臾,沐初棠淡淡,“那就走吧” 青鸾偷偷的松了口气,三人脚步匆匆上了门外的马车,顷刻间,消失在人群之中。 马车内,余晚晚不断询问青鸾关于老太妃的一些情况,沐初棠安静坐在一旁,垂眸不语。 马车的速度很快,即将到达金陵寺大门,余晚晚也问完了情况,马车内一时陷入的寂静。 沐初棠的忽然出声吓得青鸾一个激灵的,“老太妃的情况如此糟糕,而你明知王府里根本没有大夫,却偏偏多此一举跑回王府” 沐初棠抬头静静打量着青鸾的反应,而她只是微怔,随即苦笑,“金陵寺周围根本没有像样的大夫,奴婢失了主心骨,只想着来找王爷主持大局” 沐初棠点了点头,认同,“金陵寺周围确实没什么大夫” 青鸾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金陵寺在京城的东面,而城东好的大夫却是不少,姑娘就没想着找一个大夫先行前往金陵寺?毕竟王府是在城南,况且王爷也不是大夫”沐初棠平静问道,声音却带着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青鸾依旧愁容,“本是先去找了城东的崔大夫,可不知何原因崔大夫也不在家中. . . . . .” 忽然,马车骤停打断了青鸾,车夫喊道:“青鸾姑娘,到了” 青鸾立刻起身,先行下了马车,沐初棠也动身,却被余晚晚拉住,沐初棠看向她。 余晚晚有些担忧,“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此次沐初棠的态度让余晚晚有些吃不准。 沐初棠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两人也下了马车。 沐初棠站在台阶下,望着金陵寺三个大字,仅仅四年,却恍若隔世。身后的马车发出响动,马蹄声“嗒”“嗒”远去。 而青鸾没有继续回答她的话,在她们的身前微微拉出一段距离,神色冷淡并无催促之意。 由于这几日金陵寺高僧慧悟大师坐禅讲经,慕名而来的也有上千人,金陵寺外也算是宝马雕车处处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沐初棠只觉得一道银光刺眼,连忙闭上了双眼,同时,耳边响起了余晚晚的惊呼,“闪开!” 随即手臂传来剧痛,一个迎面而来的过路之人掏出了匕首,趁沐初棠毫无防备,深深的划破了她的手臂,随即钻进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 伤口很深,鲜血急流,瞬间浸红了半边月白大氅,如三途河边逐渐绽放的彼岸之花,红的鬼魅,红的诡异。 “回来,别追了”她出声阻止即将要追上去的余晚晚,脸色苍白,额头浸出涔涔汗珠。 事发突然,百姓来不及惊慌,并没有离开,都围在她俩周围窃窃私语。 忽然,围在外圈的方向一声惊呼,“蛇、蛇群,大家快散开,是毒蛇” 人群“轰”的一声,四处逃窜,场面混乱不堪,只有余晚晚扶着沐初棠静静的站着无人注意。 “快看!”人群中忽然有一个身着灰褐色棉麻衣的男子大喊,“这些毒物竟只围着这白衣女子,快看!” 他这句大喝果然吸引了很多人,众人离得远远的惊恐的看着这一幕,上百白条毒蛇围着一个绝色女子,乖乖的连动都不动,温顺的像只小羊。 余晚晚目色担忧,小声,“蛇群是被你的血吸引过来的,你的秘密不能被发现,我们快走吧” 沐初棠惨白的双唇微微勾起,虽是虚弱,却也美的惊心动魄,“没用的,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都是冲着我来的,人群中很多都是她的人,你以为我们还能走的掉?” 余晚晚十分焦急,“你傻啊,既然有察觉那你还来!” 这时,人群中一个胖胖的男人状似惊恐,“这女子会不会是蛇妖转世,你们看看这些毒蛇,竟对她惟命是从” “天上太乙度厄天尊,贫道千行”人群慌乱中,缓缓走出一个道士,“道家,盛世闭关修行,乱世下山救世” “什么意思?道长既然下山了,是否代表乱世即将来临”人群中,一个妇人询问 沐初棠心中冷笑,果然等到你了,没想到皮囊倒是挺像个人样,竟生的慈眉善目。 胖胖的男人问,“道长可识得此妖物?” 千行抬眸,静静打量着沐初棠,须臾,他冲人群说,“此女子周身笼罩着黑紫光,确实妖物所化” 话音未落,众人哗然,皆是既惊恐又憎恶的看着沐初棠。 千行沉声,“此妖物乃人头蛇身,其流出的血一沾土地便五谷不生,不信大家请看” 众人跟随着他的指引看向沐初棠跌落在地的血液,果然暗红偏黑,与常人的鲜红不一样。 “啊!”惊呼出声的是方才灰褐色麻衣的男子,惊悚的指着沐初棠,“我认识她,她是四年前害得辰王去了战场的妖女,而且沈国公府的长子沈渊之也是她害死的,果真是妖女” 人群中忽然一老妇跪地,哀求老天,“老天爷,你开开眼,妖女又来祸害百姓了,你倒是管管啊!” 见状,百姓皆是厌恶十足的看着沐初棠,四年前,世人皆说她是蛇妖转世,如今,亲眼所见她真的可以召唤蛇群。 余晚晚此时也满心焦虑与恐惧,“怎么办?要不我放出信号弹让师父来救我们?” 反观之,沐初棠神色平静,脸色苍白却让她显得更加缥缈不似凡人,眸子幽深测,幽幽吐出,“再等等” 五十三章 女童龙女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余晚晚心态简直要崩了,不知她要等什么,因为眼前的这些百姓听信有心之人的挑拨与扇动,让她沉塘的心思越发的活络。 “不能放这妖女走,她既然能召唤毒蛇,谁知她还能招些什么妖物,到时候,世间岂不乱了套了!” 百姓中声讨她的声音此起彼伏,只不过因忌讳着周围的蛇群不敢上前。 西边尽头的拐角处,静静站着主仆两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主子看上去三十出头,长相惊艳。 薛凝冷笑,嘴角嘲讽意味十足,“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躲在辰王府就平安无事了?这次该让你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只是可惜了,你的十条贱命也换不回吾渊儿” 神色阴狠, “柒朵,通知三里,让他的人一定要带上硫磺,韩先生说这妖女会御蛇之术,莫让她逃了,顺便嘱咐千行,定要把她活着带回来见我” 薛凝冷笑,“就这么死了简直便宜了这贱人” “是” “等等”薛凝嘴角笑意瞬间凝住,死死的盯着场中突然出现的身影,穿着土黄袈裟,“慧悟来做什么?” 场中央,慧悟大师来到的沐初棠的跟前,“阿弥陀佛,施主既然到了,为何不进去?” 灰褐色麻衣男子高喊,“慧悟大师,此女子乃蛇妖所化,祸乱人间,大师还是莫要靠近这妖女” “是啊,大师,莫要靠近这妖女”百姓附和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沐施主乃贫僧的客人,还望各位施主放行” 胖子见状愤愤不平,“大师,我们敬仰你,可你也不能凭着我们的这份信任包庇妖女啊” 慧悟大师并不赞同胖子的话,摇首叹息,“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众施主既然说沐施主乃妖物,请问,沐施主可害过人?” 胖子叫嚣,“五年前,沈国公的公子沈渊之就是为她所害,不信,可现在与她对峙” 沐初棠浅笑吟吟,语气冰冷,“害?简直天大的笑话,五年前,就凭你方才这话,怕是能把那沈园里的十几具尸体笑活,沈渊之此人罪不容诛,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还会是同样的选择” “你!”胖子震怒,“此妖女竟无悔过之心” “悔过?该悔过的是沈渊之,他动用私行残害百姓,若此人不死,你让这十几人的父母妻儿该如何活下去,你让这十几人该如何闭的上眼睛?” 随后,沐初棠似笑非笑,意味讽刺,“奥,我明白了,死去的这十几人并不是你的家人,所以你才会说的如此轻巧” 沐初棠看向众人,眼神平淡却仿佛能把人看穿,“那你们呢?你们也觉得沈渊之不该死吗?” “这. . . . . .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因为沈渊之确实是恶贯满盈。 人群里忽然颤颤巍巍走出一个老妇,满头银发,面容被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尽显沧桑,仿若垂暮之年。 她用尽全身力气,绝望的嘶吼着,语气凄凌,“不,沈渊之他该死,她该死,他害死了我儿子,那可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状告无门,这只腿也被他们打残了,我不仅这辈子想他死,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能让他好过了” 其凄惨程度令在场的人心生不忍,沈渊之手段残忍,令人毛骨悚然。 身着黑褐色麻衣男子见状不对,高声喊道:“那当年的辰世子呢?你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要把余毒未清的他送上了战场” 沐初棠微怔,身子有些僵硬,别说百姓了,这也是她的心结,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正好被身旁的余晚晚捕捉到了。 余晚晚心惊胆战,小声提醒,“这个时候打起精神,别想些没用的,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况且辰王从未怪过你” 沐初棠缓缓的磕了下眼眸,袖中的手轻轻的握了握匕首,平复了心情之后,娓娓道来,“我怎么可能会害他?那几日我一直在清心殿医治圣上,夜间做了一个梦,又似乎不是梦,因为很真实,只见昏迷中的圣上突然站在我面前,与我交代接下来要派圣亲王世子挂帅” “怎么可能!简直妖言惑众”黑褐色麻衣妄图打断沐初棠的话 她倒不在意如小丑一样的麻衣男子,继续,“我也斗胆问过圣上,为何是辰世子?可圣上仅回:天机不可泄露,便化作一道烟雾消失在茫茫夜空,我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事关国体,还是下了旨意” “惯会鬼话连篇” 麻衣男子再次厉声呵斥,“大家别信她,哪里会有妖鬼蛇神”立马哑口顿住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方才还是他自己企图扇动百姓把她当做蛇妖沉塘。 沐初棠微微挑眉,促狭,“这位仁兄,不用替我说话,是鬼?是蛇?弄清楚了之后我认便是,毕竟这世界这么大,究竟有什么妖魔鬼怪谁又能说的准呢?” “你、什么替你说话!”麻衣男子男子有些急躁 沐初棠忽然看向沉思的千行,他似乎没想到慧悟会来管这等闲事,她嘲讽,“不过,这老道说的话我不认,世上的道士多了,谁知道他是不是专门坑蒙拐骗的假道士?” 千行闻言作揖,语气深长,“施主口下留德” 沐初棠不慌不忙,“千行道长师出何门?在哪修行?功德几许?” 千行仿佛知道她会问这些问题,也不骄不躁,“贫道乃. . . . . .” 沐初棠开口打断,神色清冷,“其实这些不甚重要,毕竟道法在心不在出处,道长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何况千行道长随意说出什么答案,我们也无法考究,不过. . . . . .举头三尺的神明不仅道家有,佛家也有,又怎能听你一人之言呢?” 千行神色渐沉,“那施主说该如何?” 沐初棠看向众人,“此次前来金陵寺,本是想向慧悟大师请教,顺便也请大师解惑,当年圣上嘱托的梦境究竟意欲为何?赶早不如赶巧了,既然大家都想知道,还请各位静下心来听听慧悟大师如何说的吧” 慧悟作揖,“我佛慈悲,善哉善哉,贫僧木讷,却也早早看出沐施主的前世并非凡人,至于那个梦境. . . . . .冥冥之中的度化吧” 慧悟说的诚恳,众人却是一知半解,沐初棠虚心请教,“还请大师明示” 慧悟双手合十,无比虔诚,“蛇群聚此,实乃天机,却被有心之人利用” “有心之人?大师指的是谁?”余晚晚问,余光却瞥向千行 慧悟大师:“沐施主周身并非笼罩黑紫光,而是淡淡的氤氲着金黄之光” 场中一位老者询问,“那大师可知她到底为何方妖物所化?” 慧悟大师摇摇头,“她的前身乃观音菩萨身边的女童龙女,豁然觉悟,通达佛法,以人心成就佛陀。四年前,封祁遭遇大难,以此世的肉眼凡胎,得到了真龙的点化” “这. . . . . .”百姓小声议论,半信半疑 余晚晚恍然,“小棠梦到了圣上,圣上可不就是真龙吗!怪不得,怪不得,以当时的情况谁会想到派出辰世子出兵应敌?而辰世子真的从名不见经传成了如今名动天下的战神王爷,原来冥冥之中都是上天的安排” 要么说余晚晚总是沐初棠的最佳搭档,若说什么真龙天子、龙女转世,她是一百个不信,不过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她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沐初棠打的什么主意。 她的这番话夸了沐初棠与祁佑辰,更夸了当今圣上,毕竟谁不乐意听自己是真龙天子。所以,即使这件事传进了宫中,皇帝只会一笑带过,并不会怪罪。 况且沐初棠当初假传口谕这件事皇家一直都没承认,现在就更不可能承认了。毕竟祁佑辰全胜而归,这下体现了圣上英明、识人善任,若真承认了假传口谕,那可就是沐初棠识人善任了。 金陵寺乃皇家寺院,佛教圣地,普度众生,圣坛焚香缭绕千年,香火旺盛,百姓对其信奉和尊崇。 而慧悟大师更是被万千信徒信奉和拥护,他既出此言,百姓自是偏向他。 眼见场上形势并非向着他们预期的方向发展,千行高声叫喊,“大家别被妖僧骗了,她若不是妖女,蛇群是如何解释?” 闻言,百姓缓缓看向慧悟大师,眼神流露出犹疑。 “阿弥陀佛”慧悟大师双手合十,“蛇群聚集此地,并无作乱伤人,只是见龙女受伤,现身维护” 余晚晚不客气,“小棠从未害过人,却是救人无数,抚越年初的瘟疫死了那么多人,也再无医者敢进去,小棠不顾自己的性命在抚越一待就是几个月,那时怎么不见这个妖道过去拯救苍生!最后救了人的,你们反而说是妖孽,而这个只会花言巧语蛊惑人心的妖道你们却奉为仙人” 千行微微恼怒,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主意,“妖物自然是身带霉运,瘟疫自是跟着她去的,要不为什么别的地方没事,偏偏她所在的抚越出了瘟疫?” 正在百姓摇摆不定的时候,场内突然出现一个领着孩子的妇人,她神色很是激动,“医仙,真的是你,原谅奴家竟没认出你,你还记得奴家么?” 五十四章 疏离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她把身旁的小女孩往沐初棠身前送了送,“你认不出奴家,也能认出书儿,她可是你亲自从阎王殿里拉回来的,没有你,她今日就不能站在这里,快,书儿,快去给医仙磕头” 书儿很是乖巧,跪在地上,给沐初棠磕了三个头。 随后,妇人转过身去,冲着百姓喊道:“错了,错了,医仙怎么会是妖物,年初,抚越的瘟疫,人几乎都死光了,孩子她爹与书儿皆是染上了瘟疫,我本是一根绳子吊死算了,随了她们去也好过独自活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正是被匆忙赶来的医仙救下,她不仅救下了我,也救下了整个抚越的百姓,大家莫信了妖道的鬼话,医仙救人无数,怎么可能害人” “你这老妇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谁知道你说的真话还是假话?”麻衣男子见百姓逐渐被她说服,出言反驳。 谁知老妇人轻蔑的看向麻衣男子,缓缓解开脖领上的扣子,众人大惊,只见她的下巴处一条醒目的勒痕。 这下百姓都相信了老妇的话,眼神打量着千行与麻衣男子这一行人,窃窃私语。 沐初棠轻叹一声,“不管前世是龙女还是妖孽,现在只是个大夫,不奢求能有多大功德,只求一林清净,一方净土,只求对得起这一身医术,此件事就这样了了吧,大家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散了吧” 此时,百姓也明白的差不多了,毫不掩饰的厌恶看向千行一行人,甚至恶语相向。 她从腰间掏出竹埙,放在唇边,瞬间,低沉幽深的埙声响起,绵绵不绝,仿佛一道咒语,蛇群缓缓的向林中深处爬去。 背景的金陵寺肃穆庄严,数里峰峦耸入云端,褪去了葱郁,染上了秋色,那一棵百年银杏树穿过肃起的秋风,叶子散落,如翩跹的蝴蝶,很美,却不及树下吹埙女子的半分颜色,眼拥星霜,身在凡尘,却不沾凡裳,飘飘然遗世而独立。 “Duang ——Duang ——Duang” 金陵寺内传出三声撞钟,声音沉闷雄浑,反复回响在上空,直击心底。 百姓无不双手合十,向沐初棠默念祷告,或是赎罪祈求原谅,或是虔诚祈福。 沐初棠抬眸远望,只能看清远处拐角一个黛蓝身影,静静而立。 余晚晚大声喊道:“妖道,哪里跑” 是见事态不妙的千行准备偷偷溜走,余晚晚见状要追过去,千行却被忽然来的官兵包围了,而领头的是南姝和李轩舟。 千行略显慌张,可也仅仅的一瞬,他便理直气壮,“竟是大理寺的人,贫道只是认错了人,但也没有伤害到医仙姑娘,大理寺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人?” 李轩舟冷笑,“月前,洛河村周姓女子被你污蔑成妖女,被全村所不容,离开之后便下落不明,现在你的住处找到了她的尸身,道长,随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 千行在官兵的手中不断地挣扎,沐初棠给了李轩舟一个眼色,李轩舟难得的脑袋灵光了一回,转身吩咐身边的官兵,“你们抓住那个胖子和那个穿灰褐色麻衣的男人,这两人与妖道一唱一和,指定是同党,带走,其他人,散了” “是” 李轩舟走过来,忽然附耳激动,“谢啦,又助我立了一件大功,说吧,想要什么?” 沐初棠失笑,知道他指的是千行残害周姓女子一事,“这样吧,替我在京城里寻一处院落。” 李轩舟诧异,“你不是住在王府吗?王府多安全呐!” 沐初棠摇摇头,解释,“絮娘这几天也过来了,总不能让这么多人都住王府,大不了我多请几个看家护院了” 其实这只是个借口,而真正的原因. . . . . . 沐初棠缓缓的望向金陵寺,苦笑,果然除了风花雪月,也有世态炎凉。 而寺院里的一个银杏树后,也站了一对主仆,主子乃四十出头的夫人,一身的华贵,“回去吧,这丫头有备而来,况且那臭小子也来了,薛凝今日是动不了她” 夫人看着人群里的祁佑辰逐渐浮上一抹愠色,遂嘲讽道:“薛凝真是越发的没用了” 青鸾眉宇间也尽是忧色,“王爷会不会因此记恨上太妃了?” 老太妃缄默不语,逐渐紧蹙的眉头说明了她并非那么的轻松。 而这边,李轩舟骤然抱拳,冲沐初棠身后行了一礼,“王爷,下官带着千行回去交差,先行一步” “嗯”祁佑辰颔首 沐初棠冲祁佑辰疏离一笑,便转身走到慧悟跟前,深深一礼,“此次多谢大师解围,若非大师,我是有口难辩,大师的这份恩惠,我定会铭记于心” “阿弥陀佛,施主无需谢我,要谢还得谢你自己”慧悟顿了一下,“或者也该感谢王爷” 沐初棠神色不解。 慧悟道来,“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不会妄论佛祖诸仙,你们师徒二人虽曾于贫僧有恩,但区区凡胎还于施主便是,本是要回绝,王爷忽然赶来,终是被王爷说服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是她昨晚忽然想明白的,既然元明宗有内奸,那自己的伏妖血的事情自然就不是秘密了,联系到几箱子的毒蛇,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会对自己不利。 从西扬查到的消息来判断,箱子送往城东方向,天亮之前到达,沐初棠猜测会是金陵寺与学院附近。 两封信,一封是送到李轩舟手里,一封是送到金陵寺的慧悟手里。 金日清晨心中还留有侥幸,会不会是自己多想了,而青鸾脱口而出的金陵寺彻底打消了她的侥幸,她决定应战。 毕竟伏妖血是事实,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只不过没有想到引自己过去的竟是从未见过面的老太妃,明阳郡主。 所谓的龙女转世,真龙点化都是她瞎诌的,只不过猜到了薛凝的意图,决定用怪力乱神打败怪力乱神,看百信更相信谁。 慧悟乃高僧,说的话别人自然会信,本来还奇怪他竟答应的如此痛快,没想到竟是祁佑辰前去游说的。 慧悟看出了沐初棠的疑惑,遂低声道来,“其实也是沐施主自己的造化,施主驱走了瘟疫,救难民于水火,此番功德,值得救赎” 没想到祁佑辰跟大师说的是这些,沐初棠抬眸望向远处的祁佑辰,他长身鹤立负手于梧桐树下,神色淡漠如潭,静静地回望。 沐初棠回首,微叹,淡淡,“方才有一句却是实话,我不求多大的功德,只求对得起这一身医术” 慧悟并没有回她,只静静的望着她出神,有点莫名其妙,她轻唤,“大师?” 慧悟淡漠的脸上出现了然的神色,他笑道:“或许贫僧方才并不全是胡说八道,说不准施主真的有前世今生” 摇摇头失笑,“阿弥陀佛”,便转身回了寺中。 独留沐初棠愣在原地,许久,惊叹,“这家伙真是高僧啊!” 沐初棠回去了,没有回王府,而是回了竹轩苑,本就是孑然一身,也无所谓一些行李。 夜晚,伍字房内,红烛摇曳,帘上珍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风月场所无一不浪漫,沐初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微微晃神。 她没有与祁佑辰告别,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也不需要说什么。 她心里始终都明白祁佑辰对她的相护,可是人生就是这样,乐于相遇,也要习惯离别。 对于这个世界,她终究是个旁观者,局外人,就像这个孤女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挤不进皇孙贵族的视线,意难平,也该平了。 都说老太妃一心向佛,心地慈善,可佛祖不会让她陷别人于不利,白芷岚却会。原来在她们的眼里,普通人的性命终究是不值一提。 辰王府西苑,主院落锦院此时灯火通明,丫鬟小厮来来往往,轻手轻脚,安安静静。 隐隐约约从屋内传来敲木鱼的声音,缓慢低沉,却声入人心。 祁佑辰负手踱步,直奔屋内,却在门外被匆匆赶来的青鸾拦住。 “王爷,太妃要诵经一个时辰才可见人”,青鸾低首,恭敬的说道 祁佑辰神色冷漠,“让开” 青鸾胆怯于他通身的凛冽之气,终是退了开来。 祁佑辰伸出手轻轻推开了房门,只听,“吱”,便迈步走了进去,独独留下青鸾忧心忡忡。 是间佛堂,此时烟熏缭绕,但并不呛人,荧荧之光下屋内蕴黄,沉香木的供桌上,放着三尊坐佛,而供桌前,一夫人跪在蒲团之上,轻轻闭目,虔诚的敲着木鱼。 进屋之后祁佑辰则独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默不语。 顷刻,敲木鱼的声音停歇,而妇人起身,放好木鱼,轻轻的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子,妇人缓缓的倒了两杯茶。 “越发的没了规矩,这般鲁莽,冲撞了佛祖该如何是好?”太妃四十将出头,却难掩满头的丝丝银发,仪态端正,难掩华贵之气。 祁佑辰依旧是疏离的淡漠,“母妃是知道的我不信这些东西,况且,若真的有佛,做到问心无愧佛祖自会庇佑” 五十五章 终是生离与死别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太妃手执茶盏,轻轻吹了吹碎末,浅尝一口,轻叹,“听你的意思是我问心有愧了?” 祁佑辰静静,默然不语。 太妃漫不经心,“所以你这是来找我算账?” 随后斥责,“好好的名门闺秀放着不娶,整天跟个江湖女子厮混,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别以为我不知道,庆功宴上,太后忽然终止赐婚,定是你在太后面前说道了什么,可是你也不想想,这岂不是让芷岚难堪?” 祁佑辰神色淡淡,漠然开口,“太后终止赐婚,是因为白家快要倒了,与旁人无关” 话音未落,只见太妃倒茶的手顿住,唇角的笑意也僵住。 不解,“为何?” “偷盗军饷” 太妃有些意外,“你是说前些日子陈睿丢的军饷是被白家盗走了?” 祁佑辰轻轻颔首,可是太妃明显不信,“白家为何要偷盗军饷?会不会是赵士炎搞的鬼?” 祁佑辰静默,片刻,幽幽开口,“大理寺查出来白远山在这四年,贪污的军饷,富可敌国,难道这也是赵士炎搞的鬼?” 太妃难以置信,“这四年大多数都是送往抚越边塞的军饷,他怎么能这么利用你?” “是猫是虎不是从表面判定的” 太妃思忖片刻,随后惋惜,“倒是可惜了白家那丫头了” 祁佑辰淡淡,却是转了话题,声音颇冷,“沈家并非良善之辈,母亲若与薛凝为伍更非明智之举” 太妃清楚自己儿子的意思,他自幼聪颖通透,自己与薛凝那档子的事也瞒不过他。祁佑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错愕。 “青鸾既然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那就让她换个主子吧”祁佑辰语气却森然。 房门被推开,青鸾跑进来跪在地上,求饶,“王爷,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望着祁佑辰冷若寒潭的眼神逐渐绝望,她想爬到他面前去求他,可是手脚仿佛僵住了,她不敢上前,只能无助的哭喊, “是姬夫人,姬夫人跟奴婢说王爷不能娶沐姑娘,为了王府的荣誉,王爷必须娶白家小姐,所以奴婢才会听了姬夫人的话去劝说太妃的,奴婢不应在太妃面前进谗言,奴婢知道错了” 哭喊声在祁佑辰不耐的目光中戛然而止,这目光带着杀意,仿佛他便是那炼狱罗刹。 祁佑辰起身离开,西扬却后脚进来,他先是恭敬的冲太妃行一礼,“得罪了”,随后打晕青鸾,准备带走。 太妃惊愕,连忙问道,“这是要带到哪?” 西扬:“回太妃,王爷说青鸾姑娘也不小了,该许配人家了” 说完,扛着青鸾,消失在洛锦院。 太妃望着门口渐渐失了神,他从小就与自己不亲,她知道原因,他几次都被夫君送进京城做质子,心里有怨怼,加上性格使然,所以,她们之间疏离了。 这一次,他是生气了。老太妃苦笑,青鸾在她身边待了十年,就算犯错了,也不该如此对待,这分明是做给自己看的,算警告吗? 这几日,沐初棠觉得很是奇怪,别说祁佑辰了,连李轩舟的影子也见不到,难道是宫里出大事了? 沐初棠思忖,会不会与白家有关?若真是如此,白家这次巢倾卵覆定不是偶然,总觉得幕后有一只大手,将事态推向他所期待的那样。 夜晚,一楼又是热闹非凡,沐初棠换上男装决定下楼与他们共同欢乐,她推开门,却在经过陆字房时顿住,今日陆字房内竟然烛火通明。 忽然,门被打开,沐初棠一惊,身体僵住,两人视线陡然相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许久 祁佑辰:“你要做. . . . . . ” 沐初棠:“你什么时候 . . . . . . ”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脸上微微错愕,随后相视一笑。 祁佑辰低柔开口,“住处找到了?” 沐初棠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李轩舟约我今晚一楼相见,我猜想应是住处的事情” 祁佑辰俊逸的脸上微微犹豫,随后,“其实. . . . . .我可以帮你. . . . . .” 沐初棠失笑打断,“王爷帮我的已经够多了,况且我又不是个孩子,这点事情还是可以搞定的,毕竟我钱财多的去呢” 祁佑辰静默不语,不动声色的望着她,这眼神有些炙热,令她心烦意乱。 她强装镇定,笑道:“我先下去了” 不等祁佑辰回复,她就转身意欲离开,可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匆忙的身影顿住,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回了身。 抬眸望向祁佑辰,故作自然的开了口,“白家与王府联姻的目的并不单纯,希望王爷能慎重的考虑一下与白小姐的婚事” 那晚庆功宴后,沐初棠故意试探,发现白家做的事情白芷岚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她忽然觉得白芷岚配不上祁佑辰。 其实前几日在王府,就想着等到他回来就与他相说,没想到他是回王府了,而自己却是离开了。 祁佑辰并没有回答,他平静的目光下隐含了晦涩难懂,一袭白衣丰神如玉,眉宇之间淡淡的深情,沐初棠看不懂这深情为的是哪般,或许她根本就不想弄明白。 她扬起唇角,“这回我确实该下去了” 她转身离开,手臂却猝不及防被握紧,虽然隔着衣物,她也能感觉到那只大掌的灼热。 “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声音低哑,晦涩 沐初棠没有回身,神色平静,“王爷于我有恩,四年前是,四年后亦是,我没什么好回报王爷,只能. . . . . .” 祁佑辰根本不想听这些,打断,“所有的恩情四年前你已经还完了,不是吗?” 沐初棠缄默,不语。 祁佑辰质问,音色暗哑,“四年前为何要假传口谕?” “王爷这是质问吗?那我说我是在害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祁佑辰丝毫不给她退路,“为何还留着那张信笺?” 沐初棠知道他说的是哪张信笺,回京那日,祁佑辰递给她的三层木匣里,第三层安安静静躺着的那张信笺果然被他看见了。 而信笺上,仅仅只有一行字:心中万千,落笔是你,随我铅华后,随我水云天,可愿否? 沐初棠怔怔回神,毫不在意,“一张信笺而已,放在那里我已经不记得. . . . . .” “沐!初!棠!”祁佑辰皎若明月的脸庞带着愠怒,咬牙切齿, “为何不告诉我,告诉我那时圣上已经下密旨处死我,告诉我那道假口谕只是为了救我,告诉我你还留着那封信笺只是因为还忘不了. . . . . .” “王爷!”沐初棠终是转身,望向他神色决绝, “我确实是提前知道了圣上要处死你,也确实是要救你,不过仅仅是因为你之前救过我几次,江湖之人讲义气而已,不要多想” 沐初棠神色冰冷的回望着那双盛满了柔情与的眼眸,许久。 沐初棠终是开口,有些残忍也有些疲惫,“到此为止吧,别再纠缠了” 她用力拉开紧握自己的五指,一根、两根. . . . . .转身,离开。 身后,他沉声质问:“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沐初棠没有停留,脚步匆匆下了楼,也不知为何要逃,明明早就下了决心。 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灯红酒绿迷了人眼,沐初棠觉得自己与这里真是格格不入,她讷讷的走到了门口。 眼前忽然浮现出四年前太后召见自己的场景,太后言语犀利,字字珠玑,那时,她终于明白了身处异世的无力。 她终究不如赵敏勇敢果断,而她也不想把他变成那个抛下一切随自己远走高飞的“赵敏”。 西风扬起了对面金黄的杨柳,同时也惊觉了出了神的沐初棠,她口中苦涩,原来意料之中的结局也会如此难受。 “小棠,你怎么在外面等我们?”李轩舟在远处惊叫 沐初棠顺着方向望过去,发现李轩舟竟与南姝和晚晚一起过来了,微笑欲迎上去,却发现对面三人的脸色逐渐惊恐。 沐初棠转身,变故就发生在此时,伴随着南姝一声惊叫,“小心!” 一柄冰冷的长剑没入左胸,月色下幽冷的剑光晃的她睁不开眼,刺客凝眉抽出长剑,随剑而出的是喷洒的鲜血。 再次执剑冲沐初棠杀了过来,沐初棠望着剑尖逐渐没入喉咙,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疼痛,只看到刺客凶狠的瞳孔逐渐涣散,他胸前贯穿了一把利剑,刺客倒下。 沐初棠此刻身体有些麻木,渐渐失去了知觉,终究是支撑不住,她也缓缓的倒了下去。 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带着无比的安心,她想睡了,因为好累。 耳边却不知是谁,声声嘶哑的唤她,如昼夜悲鸣、啼至血出的杜鹃,哀痛至极,她被这样的声音惹得心中好不苍凉,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两眼猩红的俊美男子,此刻脆弱的如同断掉的珠帘。 祁佑辰声音嘶哑带有哽咽,“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找太医” 欲抱起她,被她阻止了,“没用的,我快不行了”剑直插心脏,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我不该让你离开视线的,都怪我” 望着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滑落的泪珠,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有些心疼,缓缓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那俊美无俦的脸庞。 沐初棠脸色苍白,却硬生生挤出笑意,“你出征的这四年,我天天都在为你诵经祈福,每天都要去打扰佛祖,我生怕哪一天我没去,佛祖就忘记了保佑你平安” 她只觉祁佑辰的双臂紧了紧,温暖的胸膛有些发颤,她笑吟吟,“所以,我死后,你也要为我诵经超度,不过. . . . . .就两年,两年之后,把我忘了吧” 祁佑辰总是淡漠的脸上如今悲痛无助,他苦笑,“你都知道,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可你就是要一遍一遍把我推开,现在又要我忘了你,你还有心吗?” 闻言,沐初棠也尽是悲凉与无奈,哽咽,“祁佑辰,对不起,始终都让你一个人努力,我怕我变成第二个薛凝,变成了连自己都讨厌的样子,可是我后悔了,早知道这一生这样潦草,我不该听信太后离开你” 沐初棠终究是涌出了永别的泪水,她的心很疼,分不清是为了分别而疼还是因为利剑刺穿而疼, “就让那封信笺随我一起去吧,我方才是骗你的,信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每天都会瞧上几眼,但是先说好,余生你可要照顾好你自己,不许再想我了,若是、若是真的有下辈子,再来、再来找我,天涯海角,我都、都愿意随你去” 随着音落,沐初棠的手缓缓滑落,她终是闭上了眼睛,月光下,脸颊上残留的两滴晶莹如同人鱼的眼泪,安然绝美。 五十六章 海棠不惜胭脂色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一旁三人面面相觑,余晚晚走了过去,拍了拍祁佑辰的肩膀,“喂” 祁佑辰没有任何动作,暗夜中静悄悄,只听得见他喑哑艰难,“让我再与她待一会” 就连南姝不知情滋味都能听得出他的绝望与悲伤。 余晚晚毫不留情,“你若再与她待一会,她怕是真救不活了” . . . . . . . 果然,祁佑辰的身子猛然一僵,陡然抬起了头,“什么意思?” 南姝实在不忍心,指了指他身前的凶器,“这剑才没入胸膛一点点,怎么会死人?” 祁佑辰器械性......《犹见海棠胭脂色》五十六章 海棠不惜胭脂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五十七章 当年的女婴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谢我什么?” “谢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谢你给了我足够的勇气,谢你. . . . . .谢我遇见了你” 祁佑辰缓缓扬起的唇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在沐初棠还没弄明白这是个不怀好意的微笑时,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腰,低首覆上了她的红唇。 刹那之间,清醇悠长的檀香气息充斥口鼻,他很温柔,沐初棠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轻轻的闭上了眼。 两人之间充斥着对方的气息,感知对方的炙热,心脏仿佛要破膛而出。 周身飘落的花瓣雨令人心醉,而这份决堤而出的感情更令人沉溺。 竖日,刮起了北风,窗户外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城南的街道上,路人行色匆匆,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来的猝不及防。 沐初棠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有些庆幸今年早早换上了冬衣,即使这样,手只要一伸出来就冻得直哆嗦。 继续加快脚步,她要去城南后街的琉璃铺子给李轩舟的儿子买百岁之礼,请柬已经收到了,沐初棠扬起了唇角,没想到她们三人竟是李轩舟这个榆木脑袋先成婚生子。 走着走着,沐初棠忽然顿住了脚步,这条路她熟悉,前些日子还过来了,前面便是迢迢戏院,她在犹豫是否过去与姚馆主打个招呼。 顿时,迢迢戏院门口闪身而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发现沐初棠,径直进了戏院。 沐初棠顿在原地瞪圆了眼睛,“絮娘?她这么快就到京城了?不是说还得几天的路程吗?”不禁抱怨,“这絮娘也真是,来京城了也不知先与我会合,倒是先跑到戏院了” 沐初棠迈动脚步,要追上絮娘,可下一刻,她再次呆滞在原地。 只见车水马龙的戏院门口,停下了一个普通样式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妇人,即使带着面纱,沐初棠也一眼认出这女人是谁? 沐初棠蹙眉,凝视着薛凝前瞻后顾的进了戏院,她轻咬下唇,跟了上去。 戏院的三楼,不同于楼下的热闹非凡,安静清雅,右手最里面的包厢内,寂静的过了头,有些压抑,香炉内的安神香阵阵,也难掩薛凝满脸的惊愕。 “你没死?”薛凝神色冷凝,随后,冷笑,“选择在这时候回来,是嫌自己命大了?” 絮娘神色平静,“我儿子呢?” 薛凝挑衅,“早扔了” 絮娘忍下心里的那份难过,“你就不怕有报应?现在你已经没有可以威胁我的筹码,不怕我找国公爷揭发你?” 薛凝脸上完全没有被威胁的惧意,哂笑,“你要是能揭发,早就回来揭发了,何苦等了近二十年?别忘了事情是你一手安排的,孩子也是你扔的,就算老爷知道了,我顶多是个受害者” 望着絮娘脸色逐渐惨白,薛凝笑的更加得意, “你藏了这么多年,这个时候回来,不会只想看看我有没有被天打雷劈?” 薛凝摊开双手,“看吧,我如今很好,整个国公府都是我的,早就说了我不相信报应” 絮娘恨道:“对于那个女婴,你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 闻言,薛凝静静的看着她,眼中闪现出意味不明的汹涌,语气决绝,“当时我的处境很艰难,生个女婴注定是留不住的,若是让我们两人一起受苦,何不让她成全我?你也是女人,你难道还不懂吗?” “可你是个母亲!她是你的亲生女儿!”絮娘失声吼道 “我只有一个女儿叫沈樘忆,而当年生下的是个男婴,叫沈渊之,絮娘,可不要记错了” 望着她眼里的狠绝,絮娘眼中又是可恶又是可悲,终是一声轻叹,“收手吧,难道让她对你深痛恶觉你才满意?” “什么意思?” “当年的女婴没死” 薛凝瞬间错愕,随即痛斥,“我不是让你把她掐死吗?” 絮娘并没有回她,悲悯的望着她各种神情切换。 顷刻,薛凝心虚的问道:“那个、那个女婴如今身在何处?算算年龄,也接近双十了” 絮娘似乎觉得她丧心病狂到无药可救,警告:“最后一次警告你,收手吧,若你再对沐初棠动歪心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多说无益,絮娘起身离开,此时她的手臂被薛凝紧紧的抓住,神色有些慌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跟沐初棠那个贱人又有什么关系?” 絮娘嫌恶的抽出手臂,“多行不义必自毙” 只扔下这一句话便挥袖离开。 此时此刻,城南官道行人无数,皆猫着腰裹紧外衣脚步匆忙,唯有一窈窕纤长的身影脚步凌乱,漫无目的,带着逃跑的意味。 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定的厚度了,脚下没注意,沐初棠打了一个趔趄,仓促之间,幸好围过来了一只手稳稳的扶住她。 沐初棠机械的看向来人,目无焦距,许久,才意识到扶住自己的是祁佑辰,冲他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看在别人眼里十分勉强,“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 望着他一身的官服,才反应过来,“奥,你这是下朝了” 祁佑辰蹙紧眉头看着她,神色凛然,“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生病了?伤口发炎了?” 沐初棠摇摇头,笑着安慰,“怎么会?今早换药的时候还发现恢复的很好呢” 祁佑辰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沉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沐初棠刚想否认,祁佑辰仿佛事先知晓一般绷紧下颌,神色不悦。 沐初棠的笑意绷不住了,伪装的坚强终是化为嘴角的苦涩与眼中闪烁的晶莹,此时她如一个风化了上千年的绝美瓷器,一碰就会散落一地,“给我些时间,因为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寒风呼啸,扬起的雪花纷乱,一条如白玉的长巷,杳无人烟,并肩而行的两人脚步很慢,摇摇晃晃,落满了积雪。 沐初棠生病了,额头滚烫,昏昏沉沉,余晚晚想要告诉祁佑辰,被沐初棠拦住了。 “咱们两个大夫都在这儿了,你去找祁佑辰有何用?且煎一副药,我喝完药休息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 余晚晚犹豫,最后一声叹息,“行吧” 余晚晚即将要出门,却被沐初棠叫住,“那个,絮娘有消息了吗?” “不是说三天后到吗?现在能有什么消息” “哦” 而此时的陆字房,祁佑辰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窗户看向远处,身旁站着弓着腰的西扬。 西扬这两日被祁佑辰安排在暗处保护沐初棠,所以就在方才,絮娘和薛凝的谈话他一字不落的叙述给祁佑辰。 此时,屋内静的可怕,连呼吸声都是一清二楚。 今夜,沐初棠烧的迷糊,朦胧间,她又回到了五年前。 这一天,她青袍玉带,光洁白皙的脸庞更是被凸显的玲珑剔透,沈国公府,嫡小公子的满月礼上,翩翩少年郎鲜衣怒马,沐初棠出众的样貌还是惹来了不少的目光。 沐初棠受邀应约,本以为至少也会是个盛大的宴席,可是一眼望去只寥寥几人。 宴厅内,祁薇和薛凝在忙活着招呼着不多的客人,见到沐初棠,二人皆是迎上前来。 祁薇热络着拉住沐初棠的手,“来,带你看看孩子” 两人有说有笑的逗弄着孩子,薛凝则站在一边,带着得体的微笑并没有上前。 宴厅人并不多,李家来了李轩舟和他的母亲张氏,李家与国公夫人祁薇沾点亲带点故,张氏和祁薇私下交情也不错。 另外还有两家的夫人,沐初棠不认识,再就没有别人了。不过礼是收了不少,来自皇宫的就好几份,牌面安排的还是很足的。 李轩舟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都是自己家人,小姑姑说就当是自己家人吃个团圆饭” 沐初棠颔首,想到祁薇的处境也是不容易,虽是个正头夫人,手上什么权利也没有,吃穿用度也都拿捏在薛凝的手中,主要是自己的夫君心思也尽在薛夫人身上。 席间,两张桌子就能摆开,沈恩瑾也是即将开席才过来的,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内心的喜怒哀乐,但沐初棠觉得他应该是高兴的,毕竟是国公府的第一个嫡子。 祁薇人很柔和,怕自己这个产婆不自在,时时与自己低语,没想到,在即将结束的时候,沈恩瑾提着两个酒盏,来到了沐初棠的面前。 他的一番义正严词,沐初棠听着还挺可笑,若不是他宠妾灭妻,祁薇堂堂郡主何至于落魄至此。 不过,沐初棠自是不会表现出来,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一番热闹过后,席终人散,沐初棠独自走在巷口,忽然感觉一阵头晕,她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可身子控制不住的前倾,她缓缓的席地而坐,脑袋覆在膝盖上,心觉不好,竟是中了迷药。 定是沈恩瑾递给自己的那杯酒有问题,可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沈恩瑾要害她。 她来不及想其中的原委,只想把这段时间扛过去。她是伏妖血,迷药对她的作用比正常人要短很多。 五十八章 印象里糟糕的一家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此时,一驾马车停在了自己的身边,依脚步判断,过来的应是一个男人,他把沐初棠丢在车上,随后架起了马车,一路向北。 应是觉得沐初棠是个女子,又中了迷药,所以并未对她进行捆绑。 一路上并不颠簸,此时是迷药的劲头最盛的时候,与那车夫硬拼是不行的。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没多少路程,马车便停了,顺着布幔的缝隙朝外望去,竟是东市的秦淮河附近。 沐初棠的第一反应便是:沈园?她咬牙切齿:“这狼狈为奸的母子” 沈园是很多年前,沈恩瑾买来作为礼物送给薛凝的,若说城南的花街柳巷比较多,唯一可以与之媲美的便是东市的秦淮河边,与城南不同的是,秦淮河边的花柳之处盛行娈童,所以,对于有龙阳之癖的沈渊之简直是天堂。 沐初棠则是被独自扔到了柴房,此时虽是白日,但柴房内阳光稀薄,隐隐约约可看见里面的光景,破烂不堪,潮湿腐臭的气味里夹杂着血腥之气,时不时的跑过两只老鼠。 她不敢叫,门外有两个家丁看着她,不能让人知晓她此刻已经苏醒了,她需要想办法。 谁知,外面那两人还开始唠了起来。 甲:“里面这小子清隽的很,不知能活多久?” 乙:“进了这里,早死晚死都得死,你见过谁活着出去的”忽然顿了一下,“除了姓孟的那小子,说来也奇怪,他好不容易出去了,今日又回来做什么?” 甲一声轻叹:“谁知道呢,这次公子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他的,若非公子在折磨姓孟的那小子,此刻恐怕早就过来要人了” 两人唠的正欢,忽然听见屋内一声脆响,两人怔愣,目露警惕。 甲示意乙进去看一下,乙警惕的走进去,门并没有全关死,角落里的少年仍是紧闭双眸,不省人事。 为了不出岔子,他上前弯下腰仔细查看了一番。 似乎觉得时间有些久,甲探头进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乙背对着他弯腰查看,“有事吗?” 乙缓慢的举起了手轻轻晃了两下,知道没事甲就放心了。 他重新站回了门口,忽然警铃大作,他踹门而入,还未适应里面的黑暗,就被一把匕首穿膛而过。 沐初棠抽出匕首,顺便在那人身上反复擦拭。 她虽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但是她还不敢出去。方才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沈园外除了肉眼可见的重兵把守,武功高强的暗卫就有很多,反倒是这里面还真没有多少看守的人。 估计沈渊之也心虚,自己的那勾当羞于外人眼了。 方才门外那两个家丁所说的“姓孟那小子”,沐初棠估计是孟珏,他既然能进来,不可能没给自己留退路。 沐初棠对于沈园的地形还是不陌生的,第一次救孟珏的时候弄到过沈园的地形图。不知道他俩现在在哪,只知道沈渊之没事的时候一直待在他的书房。 沐初棠朝书房溜过去,在窗户那里捅破一个洞,眯着眼望了进去。 这一望着实令她惊悚,屋内果然是孟珏,只是孟珏却不太好,他似乎陷入昏迷,嘴里塞着东西,打着赤膊,左胸前被人刻了一个沈字,此时正冒着鲜血,双手被人残忍的钉在了十字桩上,仅剩的裤子也不蔽体,被撕扯了零零碎碎。 此时,书房内并没有沈渊之的身影,她推门进去,跑到十字桩前。 “孟珏,孟珏”她试图把他喊醒 结果孟珏真的缓缓睁开眼睛,见来人是沐初棠,先是微微惊讶,随后,满眼的狼狈与羞愧之色。 沐初棠先去解他腰上的绳子,方摸索到,只觉得孟珏的反应有些激烈,本以为是触碰了伤口。 沐初棠抬首,将要开口,陡然间察觉到耳后一阵阴风,她立即向一边躲闪,一个趔趄,后撑直挺起身,来不及反应,一把弯刀迎面而来。 沐初棠本能的握住沈渊之那不断往下用力的手腕,弯刀泛着凛冽的寒光,直逼沐初棠的面门。 她如何能同男子的力气作比较,咬紧下唇,用尽最后的力气,侧身的同时,一脚踢向沈渊之的下体。 果然,沈渊之脸色阴鸷的望着沐初棠,他脸上甚至出现了嗜血狰狞的笑容,“我没找你,你倒是来了,找死” 沈渊之再次提刀逼近,“都称小棠先生乃魁首,今日把你的本领都拿出来吧” 糟糕,沐初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咬着牙化解了几次杀招,终于招架不住,手中的匕首应声滑落在地,而沈渊之弯刀带着杀气逼近。 “噗” 沈渊之举刀的动作僵硬,瞪大的双眸里尽是不可置信,他缓缓低头,惊悚的盯着那只贯穿了自己胸膛的剑,仿佛带着不甘心,终是倒在了沐初棠的脚下。 身前的男子长身鹤立,明明傲气十足却让沐初棠无比的安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着俊美男子而来的是一群官兵。 沐初棠惊魂未定的望着把她们围的死死的这群官兵,其中一个似乎是他们首领的人,怒吼,“你们竟然杀了沈大公子!” 祁佑辰缄默不语,手里的剑还在滴着血,是沈渊之的血,神色平淡如水,却让人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他浑身的萧杀凛然之气,沐初棠不经意的靠近。 打破死寂的是一个女人惊恐的尖叫声,薛凝冲过人群,跪倒在沈渊之的身边,慌乱间,试图用手堵住胸口那不断涌血的洞,发现无济于事,癫狂的失声痛哭,言语声凄厉,“让他们死,盛放,让他们死” 闻言,盛放面目狠厉,“准备” 四周皆是弓箭手,齐刷刷的对准场中央的二人,沐初棠担忧的望着祁佑辰,事出突然,没想到两人皆要丧命于此。 祁佑辰稳若泰山,不动声色。 蓦然之间,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沐初棠看着来人微微讶异,“李大人?” 是李宗俭带着大理寺的人过来了,他刻板的脸上毫无表情,“大理寺办案,还请二位随我走一趟” 他看了眼十字桩上绑着的孟珏,“是三位” “不能走!”薛凝从地上艰难的站起,盯着李宗俭厉声说道,“别以为你打着什么主意我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两个人今天你带不走” 李宗俭根本不受威胁,“薛夫人是想动用私行?”冷笑,“看来沈家已经不把圣上放在眼里了” “李大人好大的口气,竟搬来了圣上,叫我如何是好?”在几人僵持的过程中,沈恩瑾赶来。 看见躺在地上早已咽了气的沈渊之目露凶光,浑身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神色沉痛扶着那摇摇欲坠的薛凝。 “杀人偿命,李宗俭,你今天是保不住他俩了”沈恩瑾一字一顿 “圣旨到!”随着内侍的高喊,沈恩瑾与薛凝神色诧异,倒是李宗俭和祁佑辰神色如常。场内人纷纷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恩瑾之长子沈渊之,跋扈乖戾,暴虐成性,囚禁、残杀百姓罪名成立,着即令大理寺彻查,另,子不教父之过,惩,沈恩瑾暂交成武将军印,望沈恩瑾诚心反省,静思己过,钦此” 李宗俭:“臣接旨!” 内侍望着满脸不可置信的沈恩瑾,提醒道:“沈国公?” 沈恩瑾颓然的磕下头,声音掩饰不住的沧桑,“臣接旨” 沈恩瑾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他凛然的看着李宗俭,“什么意思,渊儿、渊儿怎么可能残杀百姓?说,是不是你们大理寺断的冤案” 语气狠厉,但掩饰不住的微颤,此时沐初棠也有些心疼这个男人,战场上叱咤风云,却防不住心爱之人,何况他现在都不曾怀疑身边这个摇摇欲坠的女人。 沐初棠想到了今日他递给自己的那杯酒,觉得自己的心疼都是多余的,她可怜别人,可自己差点就成为第二个孟珏了。 “沈国公想找到答案,或许该听从圣旨所说的,反省、思过,我朋友这幅样子钉在十字桩上,这就是答案” 闻言,沈恩瑾真的看向了孟珏,眸子乍然收缩,这狼狈的孟珏让沈恩瑾没有任何防备,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儿子的“杰作” 李宗俭沉声,“沈国公想知道真相,就请跟我来吧。 李宗俭带着众人径直的来到了后院,官兵对每间屋子进行搜查,这一搜查,却是让在场的人无不感觉荒谬。 几间偏屋住里,皆是藏着十几岁的清秀少年,眼神呆滞,见到来人,眼光里既是希冀又是躲闪。经询问,皆是被沈渊之掳来的孩子。 众人无不唏嘘感叹。 最令人愤懑的是在一间发了臭的屋子里,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据其中一个被掳来的孩子交代,那间屋子的地底下也藏有尸体。 李宗俭让人掘地三尺,除了几具尸体,还挖出了一堆白骨,凶残的程度无不令人无不咋舌,毛骨悚然。 李宗俭以薛凝为帮凶的罪名,最后带走了薛凝,不过这件事情在几日后还是闹到了再次对簿公堂的地步。 沈恩瑾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帮助薛凝开脱了罪名,可他却也向圣上请缨,只身去了北边的战场。 沐初棠是后来才知道的,李宗俭之所以能来的这般及时,是因为祁佑辰发觉事态不对,亲自去找了李宗俭请求他的帮忙,而那道圣旨是李宗俭去了封信给祁薇,请她去求圣旨。 沐初棠当初中的迷药,问题不管是不是出在沈恩瑾递过来的那杯酒上,她都把账算到了沈恩瑾的头上。对于沈国公的这一家,除了祁薇,印象真是差到了极点。 五十九章 消失的平安扣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一夜骤雪过后,天空放晴,蔚蓝且高远,伍字房内,碳火烧的正旺,沐初棠早就醒了,只是不愿睁眼,翻了个身,继续找她的周公去了。 只是没一会儿,余晚晚进了屋,放下煎好的药,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 “你这病来得快,去的也快,高热算是退了,但今早的这遍药还是要服的,既然醒了,就起来吧,顺便你胸前的剑伤也该换药了” “欸!”沐初棠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无奈的一声叹息,煞有其事,“人生太失败了,浑身的窟窿眼子,总结一句话,就是伤痕累累” 余晚晚嗤笑,“别废话,咱们没那个悲春伤秋的命,要我说,这人生啊,无非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该笑时笑,该闹时闹,至于那些所谓的过不去的坎,你认为是委屈,那便就是委屈,若你不甚在意,它连个屁都不是” 沐初棠忽然觉得哲理大师就在眼前,打趣,“高见啊,不知懂得这般道理的余大师打算什么时候找人生的另一半啊?” 给她换药的余晚晚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是元明宗弟子,即使一辈子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况且家里又不指着我传宗接代” 其实余晚晚的遭遇她也挺唏嘘的,余晚晚与沐初棠并不一样,她并不是孤儿,却活的与孤儿没什么不一样。 余晚晚家住樊南,封祁的一个十分富庶的小城里,余家乃当地的首富,余晚晚虽是嫡女,但在余家的处境有些尴尬,她的母亲邹氏很多年前就去世了,现在余家的当家主母乃余枫的继室姚氏。 姚氏对她不冷不热,不苛刻她却也不亲近她,姚氏嫁过来之后,又生了三儿两女,如今余家却是儿孙满堂了。 按这个年代,余晚晚又这个年纪,婚事还没着落,家里早就开始操办,而如今余家仿佛忘记了这个女儿,不闻不问。 沐初棠想起了什么,试探道:“听说,你最近与渝校尉走的甚是近,怎么?你喜欢小白脸类型的?别忘了,他可是比你还小一岁的,虽是年轻有为,但这个人的小心思活络,花边柳闻又是不断,你俩不合适。” 余晚晚冷笑,“你先管好自己的事. . . . . .”忽然顿住,因为她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或许会是沐初棠感兴趣的,“昨夜,白家出事了,你可知道?” “出事了?”沐初棠微微诧异,虽说早就知道祁佑辰要对白家下手,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据说,大理寺一直在秘密调查白远山贪污军饷一案,这几日有了眉目,李宗俭把证据秘密呈报圣上,龙颜大怒,昨夜,下旨围了白府” “不是查抄?只是单单围了白府?那结果呢?不可能一直这样围着吧?”不知李宗俭找到了什么证据。 余晚晚摇摇头,“还不知道结果,白家男丁暂时被李宗俭关进了牢狱,而女眷则是幽禁在白府内,今早天没亮,圣上就急召上朝,现在都过了辰时三刻了,还不见散朝” 随后,余晚晚有些忧心,“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别说余晚晚了,就连自己的心里也越发觉得不对劲。 终于,在将到午时时分,盼来了上朝归来的身影,祁佑辰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干脆把午膳搬到了沐初棠的房内。 祁佑辰仿佛有个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埋首用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但即使这样,也是斯斯文文,仿佛在他人生的字典里就没有过狼吞虎咽这个词。 “你这是多久没吃过东西了?”沐初棠实在没忍住问了出来。 “百忙之中”的祁佑辰终是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笑道:“昨日见过你之后到现在,都没寻得到时间吃点东西” 沐初棠有些吃惊,“原来白家的事情这么棘手啊?” “白家?”祁佑辰不解 “对啊,不是说白远山贪污军饷证据确凿了吗?” 祁佑辰笑着摇摇头,“关于白远山的事情我能做的都做了,此时正是我静观其变的时候,当然不是因为白家的事情” 那因为什么?沐初棠觉得这家伙从抚越回来,就一直在酝酿什么大事。 祁佑辰当然也不肯告诉她,他一直在找薛凝的罪行,因为他不希望薛凝再去伤害她了。 “你等我一会儿”沐初棠忽然来了兴致,在屋里开始翻找。 祁佑辰静静看着她在屋里忙来忙去的也不催促,没一会儿,她手中捏着一块用手帕 包裹着的东西。 她轻轻放在桌子上,意味深长,道:“猜猜看,这是什么?” 祁佑辰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一脸神秘,缓缓摇摇头。 沐初棠冲他眨眼,“你打开看看” 祁佑辰动手,缓缓打开手帕,一块成色上好的羊脂白玉佩,沐初棠只见他垂首淡淡也不说话,有些着急。 沐初棠低下脑袋,凑到祁佑辰的身边,“是这块玉佩离开你的时间太久,你忘记它了?” 其实,他九岁那年中了毒,解毒之人正是眼前的女子。 祁佑辰轻轻瞥了她一眼,淡淡,“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没把它卖了” “你别说,我还真拿到当铺询问了一下价格,这一询问吓一跳,这块玉佩价值连城,连忙把它收了起来,生怕招来了杀身之祸” 祁佑辰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胆小还这么爱财,似乎想嘲笑她,却被沐初棠未卜先知,“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那时也不是完全不敢卖,只是觉得这么贵的东西,要是人家事后要回的话,我理应要还的” 祁佑辰忍着笑意点点头,“我相信你”才怪嘞 “不过. . . . . .”沐初棠有些开心,“我们这么早就相遇啦?我还一直以为我出宗的第一个朋友是杨明熙呢” 沐初棠继续问道:“可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呢?” 闻言,祁佑辰挑眉,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也不回答。 沐初棠自己开始猜测,“你替我杀了沈渊之的时候?”摇摇头,否认自己的猜测,“我觉得肯定在杀沈渊之之前” “嗯. . . . . .让我住进府里的时候?” “啊!”沐初棠一惊一乍,“不会是你送我匕首的时候吧?” 祁佑辰终是绷不住了,脸上的笑意如三月风,如朗月入怀,黑曜石般的凤眸闪烁着柔光,和煦了沐初棠的寒冬。 面对这样的美色诱惑沐初棠也片刻失了神,不过随后她摊开掌心,质问道:“我送你的平安扣呢?” 祁佑辰淡淡看着她,好看的眸子无波无澜,最后终是拗不过沐初棠的倔强,他叹息,“打仗的时候不小心丢了” 闻言,沐初棠也不生气,放下手,静静的看着他,须臾,她低首,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个东西,却是令祁佑辰的神色僵住。 他有些不敢相信, 轻声询问,“怎么会在你这里?” 沐初棠自顾的给他挂在腰间,不经意的问道:“本应该在哪?” 没有等来祁佑辰的回答,沐初棠挂好起身,平静道:“我的这枚平安扣不值钱,所以. . . . . .别再还给我了” 两年前,她还被禁在残月涯下,每日抄经念佛,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平平淡淡下去。 那日下着小雨,沉闷阴暗,时不时还轰隆着两声雷响,沐初棠用完午膳准备小憩一下,意外看见帘外一道身影。 “师父”沐初棠迎过去,自从两年前禁在残月涯下,师父很少来看自己,今日突然间出现在这里,倒是令她有些意外。 “嗯”沐明轩仅仅是点了点头。 沐初棠拿过他手里的伞,放好,“师父,你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进屋,尝尝我屋里的茶,是曹师叔昨个送我的,他说你们那里没有,只送给了我” “嗯”又是简简单单一句,沐明轩负手迈了进去 沐初棠觉得师父似乎心事重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十分认真的沏了两杯茶,“你尝尝看,还真不错” 沐明轩浅尝一口,心不在焉,却还是一句,“嗯” 沐初棠迟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经这一问,沐明轩转头看向她,神色难掩担忧,终是一声叹息,从衣襟中掏出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 沐初棠的脸色微凝,身子僵硬,却还是强装着笑意:“这东西怎么会在师父这里?”殊不知她此时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从战场上下来的信兵给我的,让我一定要转交给你” 沐初棠神色平静,却不敢触碰桌子上的东西,耳畔想起了沐明轩沉痛的声音, “一个月前,辰王带着小股部队孤身闯入襄河一带,至今未归,没有任何音讯,洛先生派了几拨人去寻找,皆下落不明,无一人归来” “什么意思?人不是还没有找到吗?继续找就是了!” 沐明轩的话很残忍,打破了她的希冀,“在襄河一带,除了漫山遍野的毒蛇猛兽,就是以成片沼气而出名的恶劣环境,人丢了超过半个月,就再无生存的可能了” 屋内安静,窗外一声惊雷震得人心颤抖,过后便是瓢泼大雨,雨滴疯了似的拍打着房檐青瓦。 沐初棠笔直而坐,微微垂着脑袋默不做声,最终,沐明轩离开了,是沐初棠要求的,她说她想要休息了。 死寂的佛堂里,桌子上安静的躺着两件东西,一封信和一个平安扣,当初的那句话不停的在耳边回响:这个平安扣上面连着一颗海棠花瓣,它替我守护在你身边,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 . . . . 六十章 绝笔信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手颤抖如筛糠,仿佛用尽了两世的勇气才缓缓开启了那封信: 棠棠: 我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能到你的手里,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总之你还是别收到了吧!毕竟这是封遗书。 上了战场的将士们都要写的,本来我不打算写,可看别人都在用心写的时候,忽然觉得我也并非无话可嘱托。 下笔的时候,脑海里尽是你那笑弯的眉眼,唇边的梨花点点,在这糜烂血腥的边关,我竟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你一直觉得是我救你多次,可你却不知,京城这两年几乎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快乐到我已经忘记了我是作为质子滞留京城。 回到战场上非我预期,却乃我所愿,所以,你不用难过或自责。只有一点,你若收到了这封信,就代表我不在了,记住莫要回京城,太后不会放过你,薛凝更是要落井下石,你自己应付不来。 孟珏那里有我给你留的东西,必要之时带上它,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远远的。不要怪我没有随身带着那枚平安扣,我只是怕在凶残的战争中,看见它会不合时宜的心软、犹豫。 最后,若我真的出了事,把它交还给你,就当做. . . . . . 我们再不相欠,我放你天高海阔。 说来也奇怪,这封信沐初棠明明只看过一边,却能倒背如流。 此刻,她的眼眶湿润,眼泪十分倔强的不肯流下,“祁佑辰,我知道你以后定是会回边关的,那也把我带走,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就安静的在一边. . . . . .” 不知为何,这泪水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欸!”随着祁佑辰的一声轻叹,把沐初棠轻轻揽进的怀里,顺势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用袖子轻轻擦拭她脸上源源不断的泪珠,低柔道:“好好的,你这是作什么?” 这不劝还好,一劝泪珠更是汹涌了,沐初棠抗议,“哼!”恨他根本不懂她,“什么叫两不相欠?” 脑袋上传来祁佑辰的声音,依旧是低柔、好听,“相信我,以后再也不会这般艰难了” 就这样,伴随着熟悉的檀香气息,沐初棠渐渐的睡着了,没有噩梦,只有那份久违的心安。 祁佑辰轻轻地把她抱回床上,仔细的给她掖了掖被子,静坐床头,柔情的视线不停的描绘着她恬静的脸庞,他知道,这份来之不易的相守是两人曾经用生命换来的,他也清楚,有些人即使是平平淡淡也需要倾尽全力去守护。 纱幔低垂,碳火正旺,屋内笼罩着朦胧的暖意,这样的平静安详不知持续了多久,从门口轻声走进来一个男子。 渝白望着温润柔情的祁佑辰微微怔忪,敛尽了锋芒,早已没有了战场上的那份凌厉与煞气,对于他而言无疑不是陌生的。 察觉到来人,祁佑辰起身,径直走到了屋内的屏风后面,而渝白跟随其后。 渝白低声:“大理寺翻遍了整个京城也没找到白远山的影子,都督,我们要不要帮帮李宗俭?” 祁佑辰静静思忖,微不可察的摩擦着拇指上的扳指,须臾漠然出声,“不用,现在这种情况刚刚好,白远山逃了,就坐实了贪污军饷的罪名,再想翻身可就难于登天了” 渝白很是不解,迟疑道:“都督,为何不顺藤摸瓜,查到赵士炎?毕竟私养军队可比贪污军饷更让人翻不得身” 祁佑辰摇摇头,“切不可操之过急,从白家这次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圣上心软,不到铁证如山,是不会动这些老臣的” 渝白蓦然恍悟,昨夜,即使龙颜盛怒,白远山也只是被囚禁,并没有被定罪。白远山既是如此,想要扳倒与圣上关系亲厚的赵士炎将会更加艰难。 祁佑辰忽的讥笑,“一个弗小婉就令两只老狐狸失了分寸,看来他们之间也并不是那么的信任” “都督的意思是?”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出了事情,首先会相互猜忌,才会做出昨夜那种错误的判断,说到底,两人都输在了问心有愧上了” 渝白心有犹豫,“李大人会不会察觉到是我们搞的鬼?” 祁佑辰毫不犹豫,“他察觉不到才是怪事” 看到了渝白一脸疑惑,“不要小瞧李宗俭,他不是无能之辈,他查白远山和赵士炎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一直没能找到有力的证据,此次,我们抛给他一个弗小婉,他巴不得感谢我们” 渝白想起了什么,低声与祁佑辰禀告:“齐小将军来信了,五日后的举朝贺庆,桑蛮的使者正是谢襄谢丞相,而随他一起的一位蛊师,名叫巫麟,齐小将军说六殿下身上的秋蚕蛊很有可能出自此人之手” 闻言,祁佑辰微微眯起了凤眸,唇角微勾,轻念:“巫麟. . . . . .” 顷刻之间,祁佑辰颔首凑在渝白的耳边低低吩咐着什么,一屋子的静悄悄。 而屏风后面偷听的沐初棠可就不乐意了,她凑近耳朵尝试无果后,有些泄气,忽然听见里面渝白低声说:“属下告辞” 这声告辞有些猝不及防,她迅速的跑到了床上钻进了被子里,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闭着眼睛的沐初棠听见了关门的声音,紧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应是祁佑辰返回来了。 沐初棠静静的闭着眼睛,心里想着找个时机醒来,忽然面门迎来一阵夹杂着檀香气息的暖风,暖风过后,便是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炙热,喷洒在她脸上的呼吸,晕红了她整个脸庞,甚至蔓延到了脖子,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沐初棠感觉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越来越近,又紧张、又害怕、又期待,双手紧紧地抓住被子,五官完全不受控制的紧凑在一起,她不仅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甚至也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 最后,耳边响起了祁佑辰漫不经心的戏谑,“小棠先生这高热似乎没退啊,脸怎么红成这个样子?” 说完,还不忘把手放在沐初棠的脑门上,“啧啧啧,确实没退,要不喊个大夫来?” 沐初棠终是装不下去了,拂开他那只假好心的手,从床上“呼”的一声,坐起,神色不悦的瞪着他。 祁佑辰也是没闲着,顺手给她腰后塞了个枕头,神色略带揶揄,“现在看来,也不需要请大夫来了,棠棠这病不治自愈” “我没病,你才有病呢”沐初棠顺手抓起身边的一个枕头,朝他扔了过去,却也只是用了一成的气力。 祁佑辰接过枕头,然后坐在她身边,“怎么,被抓到偷听,恼羞成怒了?” 沐初棠争辩,“都督,你们可是在我房间里,我还没状告你们私闯民宅,你倒是先倒打一耙” 祁佑辰失笑,捏了捏她白皙的脸颊,“你惯是伶牙俐齿,说不过你” 此时沐初棠反而来了兴致,却转了话题,“方才听都督的意思,李宗俭找到了弗小婉?” 随即又摇摇头,“不对,准确的来说是都督让李宗俭找到了弗小婉?” 祁佑辰意外挑眉,点点头。 “那弗小婉是都督的人?”祁佑辰说过,这一次的军饷失窃是他搞的鬼,其中的关键就是弗小婉,因为弗小婉与妙心的关系,才能把白家扯进去。 祁佑辰淡淡,“不止弗小婉,陈睿也是我的人” 这句话却是令沐初棠大为惊讶,“陈睿也是你的人?那他从头到尾都是心甘情愿做的冤大头啊?” 沐初棠神情有些呆滞,她不知道陈睿与弗小婉为什么心甘情愿被祁佑辰利用,虽是揭露了白远山,可他俩也活不成了。 她虽然同情这两人,可她也希望祁佑辰能赢,人总是自私又矛盾的。 仿佛看穿了她心里的纠结,祁佑辰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不许胡思乱想,过几日,我带你亲自去看看便可” “嗯,我自是相信你的” 她抬头望向祁佑辰,不解,“那白远山逃走了又是怎么回事,好歹也是个朝廷一品官员,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祁佑辰很是耐心,“赵士炎与白远山表面不和,其实暗地里狼狈为奸,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小心又小心。赵士炎与白远山从不私下见面,每次与白府联系只与白府的一个叫白欢的家丁见面,与宫中的白芷曦联系的话,就是联系大丫鬟妙心” 沐初棠忽然听出了门道,“那叫白欢的家丁是不是也死掉了?” 祁佑辰目光赞赏,点点头。 “所以,陈睿假意投靠白远山是开始,你再设计丢军饷,让白、赵两人心生嫌隙,都认为是对方瞒着自己做的,若再杀了妙心与白欢两个知情人,白远山更加怀疑赵士炎想独自吞下军饷,然后把罪名嫁祸给自己,两人之间的联盟不攻自破,然后仅凭弗小婉的证词,李宗俭就带着人去搜查白府” 沐初棠顿了一下,忽然想明白了,“其实有没有搜查到实质性的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士炎坐不住了,他宁可让白远山坐实了贪污军饷的罪名,也不愿让他落在李宗俭的手里,所以,白远山是让赵士炎“救”走的” 六十一章 沈恩瑾回来了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祁佑辰再次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看来你这小脑袋不仅仅是出馊主意的,也有灵光的时候” “别看不起人!”沐初棠不满的嘀咕,不过,她凑过去竖起了大拇指,“还是都督厉害,仅靠陈睿与弗小婉两人唱了个双簧,就逼迫的白、赵联盟溃不成军,高,真是高” 闻言,祁佑辰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胜利的喜悦,反而声音带着冷意,“远远不够,这只是开始” 沐初棠还没想清楚自己怎么就触碰到了祁佑辰的那根紧绷的弦,于是轻轻挽住他的手臂,转了话题,“不过,方才听渝白的意思,秋蚕蛊的事情有进展了?” “嗯,齐洛查到秋蚕蛊的母蛊或许就在巫麟身上” 沐初棠干脆抱住了他的胳膊,殷勤,道:“那王爷准备怎么辨别在不在他身上?” 祁佑辰淡淡的看着殷勤过了头的家伙,不动声色,“棠棠有好主意?” 沐初棠故作矜持,“我是觉得你若是要辨别秋蚕蛊,肯定是要先这样,再那样,最后那样,总之就是很麻烦,不过我就不一样啊,我可以轻松的辨别出来” “所以,那晚的宫宴你也想去?” 沐初棠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不行”祁佑辰回绝的不留余地 沐初棠:“. . . . . .” 反而祁佑辰叮嘱, “你高热若是退了,就找时间搬到宅子里吧” 沐初棠决定以后再找时间同他商量随他去宫宴,于是叹息,“我也想早点搬过去,可是还没来得及买护院,我自己住那么大的宅子,心里总是不踏实” “外面再好的护院,能有辰王府的护院来的踏实?放心,这些我已经安排好了” 沐初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先不说他的人武功都高强,若从外面买进来,掺进了一两个奸细那还了得! 沐初棠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傍晚,两人趁着最后的一丝光亮没落之前,总算是搬回了宅子,首次见到门口的牌匾把她弄得一愣,只见金灿灿的两个大字:唐府 好个掩人耳目,直接把她姓给换了。沐初棠也不甚在意细节,直接跑到了主屋,不过令她退却不敢上前的是这主屋似乎有人住,因为柜子里放着的那些私人物品都不是她的。 祁佑辰在她身后进来,漫不经心,“在棠林坳的时候,你不是住西边的大屋吗?” 沐初棠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呢?” “所以这件屋子是我住的”说完,还不忘冲她翩然一笑 沐初棠上前堵住他的去路,质问:“护院呢?” 祁佑辰盯着沐初棠久久不语,最终,神色慵懒,漫不经心的指了指自己,“本王就是护院” 简直不可理喻,“你要住这里?” 他理所当然,“既是护院,哪有不住在这里的道理” 沐初棠无言以对,只能感叹:“祁佑辰,你什么时候脸皮这般厚了?” 他不甚在意,神情慵懒的斜倚在床头,“青楼都住了,弹劾的折子都数不胜数,无所谓给你当个看家护院” 闻言,沐初棠有些意外,连忙凑过去,“你被弹劾啦?” 祁佑辰有些后悔与她说这些了,平白让她跟着担心,“弹劾都是计划之中的,太干净了反而不好” 最终,沐初棠终究是没有说过祁佑辰,抱着小包袱,独自回到了西屋。 接下来的几日里,祁佑辰白日依旧很忙,看不见影子,但每日傍晚必定回府,总是能赶上晚膳。 到了第五日,祁佑辰早早的就进宫了,应是举办迎接各国使臣的仪式。 前日夜里,祁佑辰说,这次也有胡羌使臣到访,是伊文轲。闻言,沐初棠还小小的诧异了一番。 祁佑辰安慰她,是来谈和的,毕竟达坤赤和姬延还在宫中的犄角旮旯里关着呢,她心下了然,这一次估计圣上会用达坤赤和姬延狠狠地敲诈达闵一番不可。 而今晚的宫中夜宴,沐初棠也是要去的,祁佑辰当初不留余地的拒绝,后来也是这种坚决的态度,不让她凑上前,其实她已经放弃了。 后来师父沐明轩找到她,要带她和云生一起参加宫中的夜宴,她还纳闷了一番,不过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祁佑辰,谁知,祁佑辰只是微怔,随后便了然。 刚过了大中午,唐府就迎来第一位客人。 沐初棠惊喜迎过去,“师父来的竟这般早!”因着宫宴是在晚上,本以为要等到傍晚才出发。 沐明轩故作不悦:“棠棠这是不欢迎我的意思?” 沐初棠手上忙着给他沏茶,嘴里回道:“前两日,您老人家请都请不过来,今日竟过来了,实属意外” 沐明轩结果茶盏,一饮而下,忙说,“茶不错,改日再好好品,今日过来只是跟你打个招呼,我先进宫了,晚点你自己过去” 沐初棠有些不解他为何这般匆忙,不过看他身上背着个药箱,她问:“宫里有人生病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壶,“算了,我与你一起去,也算是有人打个下手” 沐明轩别有深意,“是太后,太后身体不适有一段时日了,太医也看不出什么,圣上才寻到我的,你确定要与我一起过去?” 沐初棠打了退堂鼓,“算了,那我不去了,主要是怕她见了我之后更加不适了” 忽然想到,“云生呢?师父怎么没让云生一起?” “本来是让这小子一起的,临出发,忽然来了一个看诊的,他就留下来看诊,晚些再进宫” “哦,那我也晚些再过去” 其实在知道伊文轲也参加宫宴的这一刻,沐初棠就有些打退堂鼓了,遇到这样的危险人物还是不要凑上前的好。 临到沐初棠出发的时候,天空早已灰蒙蒙的,她身着白袍玉冠,是元明宗弟子的袍服。 静静坐在马车上的沐初棠神情恹恹,因一个颠簸,布幔掀开一角,街角一晃而过的身影令她打起了精神。 自从知道沐初棠也参加宫宴,祁佑辰怕她惹事,就给她看了几个人的画像,其中她最感兴趣的一个人则是巫麟,桑蛮第一蛊师。 沐初棠很早就听过他的名讳,此次想要进宫,其实也就是想见一见这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蛊师。 沐初棠喊停了马车,给了车夫一些银子,便独自悄悄跟了上去。 实在不能怪她多事,方才她在马车上不经意的一瞥,便是巫麟张惶四顾,而后进了一间老宅里,更令人好奇的是,巫麟的身后悄悄尾随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使用轻功也进了院子。 沐初棠当然没有轻功,好在留有一个狗洞,她也不甚在意形象的钻了进去。 这间老宅并不大,院内也乱糟糟的,仿佛一直没人住。里面那间屋子点上了烛火,透过窗户,来回摇曳。 而窗户外面猫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是方才尾随巫麟的那个男人。 沐初棠连忙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并露出了善意的微笑,既然都是偷窥,多她一个不多。 谁知,走到近处,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露出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是回来了。 是很多年没有见过面的沈国公,沈恩瑾似乎早就看清了来人,脸色微沉,看不出神色。 沐初棠无视他的打量,透过窗户,悄悄偷窥着里面的光景。 令沐初棠意外的是,里面还算干净规整,像是有人住的样子,此时里面除了巫麟,还有一个一个人,浑身上下围裹的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沐初棠注意到桌子上放了一个大约碗大的盒子,巫麟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然后,打开盒子,然后真的从里面取出一只碗。 沐初棠疑惑,死死的盯住碗里的东西,那是人的鲜血。而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则是让她惊愕不已,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因惊讶发出了声响,他们居然在炼制。 巫麟却是出了声,语气里微微不悦,“这本就不是真正的伏妖血,量也越来越少,你们要想在短时间炼制出惑心,韩公子可要另辟他境了” 而那个韩公子也回了话,语气僵硬,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是一个机器并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人在说话, “元明宗那边已经有了察觉,往后会更加艰难,而主上这边. .  . . . .也供应不了,我会想办法的” 终于见到了闻名已久的韩公子,沐初棠又是紧张又是激动,更加急切的想要看清韩公子的真面目,向前凑了凑,反而察觉到身边的人有异动让她大惊失色。 只见沈恩瑾目光如炬,拔出手中的剑,欲行动。 沐初棠连忙按住他执剑的手,用力的摇了摇头,嘴型警告道:“莫要轻举妄动” 被沐初棠阻止了,沈恩瑾有些意外,神色不悦的看向沐初棠。 她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冲了上去,连忙把他拉走,“我有话同你说” 沈恩瑾不动声色,似是掂量着沐初棠有几分可信,最终揪着沐初棠的脖领子,一跃而起,飞到了外面。 六十二章 荒唐的和亲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二人远离了那座宅子,沐初棠稍微松口气,耳边传来醇厚的低问, 沈恩瑾神情难辨,声音颇冷,“巫麟所说的伏妖血到底为何物?” 而此时的沐初棠脑海里不停的在搜索,元明宗里与韩公子外形相似的人,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有些压抑。 “小棠先生不回答也没关系,我返回找巫麟问个清楚” 沐初棠冷声,“你不能回去” 沈恩瑾不动声色,挑眉冷笑,“小棠先生肯回答我的问题了?” 沐初棠神色冷凝,“那个韩公子身中惑心,所以你即使抓住了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反而会打草惊蛇,所有的线索也会中断” 沈恩瑾思忖片刻,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他们在炼制惑心?而伏妖血是炼制惑心的关键” “嗯”她淡淡,算是回答了他 月光下,漫长的官道上沐初棠的身影有些孤单,此时她的心里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源于方才巫麟与韩公子两人的对话。 本以为会有另一个伏妖血的人存在,现在看起来并不是,他们口里的主上,应该是服用过伏妖血的普通人。 沐初棠终是紧紧闭上了双眸,深呼一口气,仿佛吐出了世间所有的疲惫,她不敢想下去,不敢想那主上的伏妖血源于何处。 她蓦然顿住脚步,转了身,疑惑的望着沈恩瑾。 见方才还情绪低落的沐初棠此时竟打起了精神,沈恩瑾反而有些怔忪。 只听她奇怪,道:“你知道惑心?” 因为方才她说惑心的时候沈恩瑾竟丝毫不陌生也不意外,遂有些诧异,“北漠的战场上也出现了惑心?” 此言一出,沈恩瑾严厉凛然,神经绷紧毫不掩饰的杀意,低声,“你知道多少?” 沐初棠丝毫不在意他的杀气,只是眉宇间略显疲惫,“前些日子,抚越的战场上出现了惑心,所以北漠的战场上出现了也不奇怪,只是,惑心实乃罕见,民女没想到国公爷居然识得” 沈恩瑾拧眉不语。 沐初棠也没时间去琢磨他的想法,匆匆朝皇宫赶去,此时,天色有些晚,怕师父与祁佑辰担心,好在此处离皇宫并不远。 沈恩瑾似乎也要去皇宫,一直走在沐初棠的身后,时不时的还会与沐初棠搭上两句,“小棠先生很了解惑心?” “还好” 沈恩瑾似乎还要问下去,沐初棠忽然出声,“国公爷若是对惑心感兴趣,不妨与家师相谈,民女只知凤毛麟角,并不能为国公爷解惑” 终于身后的人安静了。 沐初棠匆匆赶来鹤庆殿,里面的高声谈话却让沐初棠的脚步顿住。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灵动,中气十足,“封祁皇帝,今日随伊文大人前来实则还有另一目的。” 圣上似乎心情很好,“九公主不妨说来听听” “大家只知吾乃胡羌九公主,可不知的是达圩利是我的未婚夫婿,虽说如此,我今日前来并非向封祁讨要什么,身在战场,生死有命,况且愿赌服输” 皇帝:“那九公主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大家有所不知,在我们胡羌有个规矩,以武力为尊,当初之所以能与达圩利定下婚约,完全是因为在擂台之上他打败了一众对手,如今辰王打败了胡羌,实乃西雅心中的英雄,西雅愿和亲辰王,以一己之力,保两国和平” 话音未落,场内窃窃私语,其实这样最好,和亲向来是维护两国和平的最好办法,如今封祁大胜,肯定是胡羌过来女子和亲,只是见圣上一直没有此要求,何况胡羌这次又是陪人又是割地的,众人也就没再说什么。 圣上显然心情不错,大笑,随即,语重心长,“西雅公主,实不相瞒,在封祁,你想嫁给谁都好办,唯独朕的这个侄儿实在有些难办,太后拿他如珠如宝,他的这个婚事,你还得问问他自己” 达西雅自恃美貌倾城,又一身凌厉的功夫,她志在必得的看向祁佑辰,“王爷觉得如何呢?” 其实,多年前,她就在战场见过辰王,那时他还并未封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实在是当年的一瞥太过惊鸿,让她难忘至今。 由于今日祁佑辰是主角,他在皇帝左边的第一个席位,身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束着墨色祥云宽边锦带,一头墨发高高竖起,戴着嵌着墨玉的银冠,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露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此时他没了谈判时的凌厉威严,反而微微有些失神,今晚席间没有见到巫麟,沐初棠也不知为何此时还未到。 场上忽然间点到了自己的名字,祁佑辰缓缓抬眸,神色漠然,低沉:“公主多虑了,封祁并无此规矩” 达西雅有些不解,“王爷这是何意?” 反而殿外的沐初棠轻轻勾起了唇角。 祁佑辰有些漫不经心,“两国的和平本王自然有的是方式来守护,并不需要和亲,况且,在封祁的地界上,武力是武力,成亲是成亲,二者并无关系” 祁佑辰冷漠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殿外,再次沉声开口,“本王今日酒意微浓,失陪了” 他与圣上点头示意后,便在达西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潇洒离场。 他直奔黑暗中的沐初棠而去,声音低柔,“别进去了,里面并没有你感兴趣的巫麟,改日. . . . . .” 他察觉出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人,陡然顿住,脸色冷凝,“你怎么与他走在一起?”微微的斥责声中带着关怀。 她来不及解释,就被祁佑辰握住了手腕,带离了宫里。 见状,沈恩瑾静静立在原处,神色淡淡,似乎很平静,似乎也没那么平静。 自从见到了沈恩瑾之后,这一路,祁佑辰神色凛然,如临大敌,沐初棠不禁感到好笑,“沈恩瑾不是薛凝,他最起码分得清黑与白,沈渊之做的那些事情他也是一清二楚了,况且沈渊之是死在你的刀下,沈恩瑾就算找人报仇也是找你,毕竟我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祁佑辰拧眉静静看着面前哭笑不得的女子,仔细打量了半天,才松口气,“上马车吧,我们回家” 城南官道上,一辆马车逐渐消失在皇宫的尽头,而月光之下,静静而立一异族打扮的少女,此刻就连挂在屋檐上的那一弯明月也能感受到少女的怒气。 马车上,沐初棠毫不掩饰的打量着身材修长、俊美异常的男子,越打量,目光越是挑剔,不太满意。 祁佑辰本来无心理她阴阳怪气,但她忽然间这没眼看的神色令他不得不开口, “你这是什么表情?” 沐初棠思量了半天,开口,“祁佑辰,回去多吃点吧,最好一天八顿” 祁佑辰:“. . . . . . ” 仿佛觉得八顿不健康,“一天六顿也行” 祁佑辰不解,“我最近是瘦了?” “嗯~”沐初棠摇首,“你最近桃花太多了” 沐初棠好心与他解惑,“你这副皮囊实在太招桃花了!可若是个胖子,估计就没人会要了,正合我意” 没想到祁佑辰神色异常的平静,须臾,他反驳,“不会合你意的” 继续煞有其事,“你不正是觊觎本王的这副皮囊?若是胖了,第一个就是被你抛弃” “你怎能如此说我?我岂会这么肤浅?” 显而易见,祁佑辰不相信她的鬼话,似笑非笑,“你说我,脾气不讨喜,人缘也不太好,好在人俊俏. . . . . .” “呵呵,我开玩笑的”沐初棠坐到了他的身边,殷勤的挽起了他的胳膊,祁佑辰望着她唇角的梨花点点并没有抽出手臂,静静的看她要闹哪样。 沐初棠认真,道:“你这个人的好处并不是只有俊俏这一点,比如说. . . . . .有钱啊!而且像个傻子似的听我话啊,都是优点” 沐初棠心满意足的看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逐渐染上愠色,随后,祁佑辰伸出两只魔爪掐住的她的脖子,来回摇晃。 沐初棠感觉不到丝毫的疼意,看着祁佑辰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生动了许多,笑的花枝乱颤。 这样轻松欢愉的氛围却在回到了唐府之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天色不早,祁佑辰把她亲自送回西屋,却在西屋的门外,两人静默而立。 外屋闪着烛火,里面还有交谈的声音。通过方才西扬的回禀,两人都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何方大神。 祁佑辰微不可察的留意着沐初棠的情绪,而她也只是静静磕着眼眸,看不出神色。 今日傍晚,絮娘跟随着信里的位置,找到了唐府,在西扬的安排下,屁股还没坐稳,得知薛凝竟不请自来。 絮娘心觉大事不妙,生怕她惹事,便找到了她,两人此时正坐在西屋的外堂里。 “薛凝,你竟还有脸找来这里?”是絮娘冷漠的声音 薛凝神色淡淡,轻叹,“今日能坐在这里,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所以,絮娘,还请不要阻止我” 絮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也是头一次听说,认回自己的女儿需要深思熟虑,薛凝,你的人生算计太多” 屋内久久的沉寂,许久,薛凝沉声,“絮娘,你扪心自问,如今沐初棠真的不需要国公府的背景吗?” 六十三章 我的底线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絮娘显然一顿,薛凝步步紧逼,“她和辰王的故事,你难道不觉得像极了二十年前我和沈恩瑾之间的故事吗?江湖女子想嫁入皇室难如登天,而我,国公府能给她想要的一切虚荣” 带有一定的诱惑力,絮娘开始摇摆不定,忽然她感觉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回问:“那你呢?你想要棠棠拿什么与你交换?我太了解你了,与自己无利的事情你根本不会做”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可终究是开口了,声音略有疲惫,“也许我不该与你说这么多,但这世间难得有比你更懂我的人了,告诉你也无妨” 静默之后,便是薛凝的一声叹息,“欸!身为父母的,哪有不为子女考虑的,我所做的这些无非也是有事相求于她” 絮娘眉头紧蹙,脸上微微愠色,“你要求她什么?” “辰王对她言听计从,若是忆儿成为辰王侧妃,那两姐妹共事一夫的. . . . . .”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絮娘气的摔了手中的杯子,还在妄想的薛凝瞬间惊醒,不可思议的望着絮娘。 “沈樘忆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什么时候也敢痴心妄想了,薛凝,你到底有没有心?瞧我,也是气糊涂了,你若是能有心,当初还能胁迫我掐死还在襁褓中的棠棠,你给我滚,再让我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滚!” “你、”薛凝觉得絮娘简直不可理喻,“你若是想通了,立马安排我俩见一面” “滚!” 最后,薛凝怒气冲冲带有些许狼狈的出了唐府,而絮娘一连喝了一壶茶水,也压不住骂骂咧咧的心情。 隐身于角落的沐初棠神情平静,银色的月光下,嘴角甚至还带有一丝的笑意,她回身,带有歉意与无奈的冲祁佑辰一笑。 “欸!我这人生乱糟糟的,见笑了” 祁佑辰神色柔和,微风带起了他两边的细发,而他牵起了她的手,带她径直来到了主屋。 沐初棠察觉出他的反应过于平静,奇怪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他平静应声,“自你中剑那晚之后,身边一直有西扬暗随” 她知道不应该怪他,可是即使再强大的心里都会有脆弱的一面,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不堪与狼狈,何况是自己在意的人。 沐初棠气冲冲的起身,独自坐在了床头处,静默不语,祁佑辰随后也坐在了她的身边。 “不就一个薛凝吗?我帮你” 沐初棠望着她煞有其事的神情,绷不住神情,微微失笑,“你能怎么帮我?” 忽然的一声轻叹,她逐渐找回斗志,“这件事情只能我亲自应战,不过. . . . . .” 她不怀好意的看向祁佑辰,“这间屋子今晚我征用了,我要养足精神,明日战斗” 絮娘还在西屋,有一种等不到她不能善罢的决心,而沐初棠显然今夜不想与她谈这些。 祁佑辰平静,“那我呢?” 沐初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慵懒的钻进了被窝,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你随意,若是不着急,帮我把洗澡水准备一下也不是不可” 沐初棠适应了一下这床,发现这床居然比西屋的要舒服。欲要埋怨几句,却在看见祁佑辰的神色不由得戛然而止。 祁佑辰站在她面前,丹凤眼眸似笑非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霎时,令人猝不及防的解开了束腰的锦带,眨眼间一条长长的束腰被他随意的仍在了床尾,紧接着着手于束袖。 沐初棠心下大惊,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心怦怦的跳到了嗓子眼里,口中嚷嚷着“脱、脱衣服做什么?赶紧穿上,流里流气的成什么样子?” 可手指间忍不住留了道缝隙,瞪圆的桃花眼眸直勾勾的望着眼前脱衣的男子。只想感慨一句什么神仙颜值。 紫色直裰朝服滑落脚底,仅剩一袭玄色里衣,隐隐约约能勾勒出结实的胸膛。本以为他会就此打住,沐初棠准备出口与他打趣。 谁知,祁佑辰忽然抬手,握住自己交叠的衣襟陡然下拉。 “啊——”沐初棠紧紧的捂住双眼,再也不敢偷看,“祁佑辰,我警告你,不许用美色诱惑我”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却感觉身旁的床凹陷,沐初棠立刻紧张起来,结巴,“谁、谁让你坐的,请、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祁佑辰冷飕飕的话语飘过,“小棠先生这是做什么?本王胸口的这支惑心近几日有些异常,劳烦先生查看个究竟” “嗯?”闻言,沐初棠的身子微怔,悄悄探出只眼睛,她忽略掉祁佑辰眼里的别有深意,发现他胸口处从之前的青紫色变成现在的淡青色,连纵横交错的紫黑血管也变淡了许多。 “真的诶!”沐初棠起身,凑了过去,她忽然想到在弃宅里,韩公子对巫麟说的那句话,“主上现在已经供应不了了”难道是他们嘴里的主上出了问题? “怎么了?”祁佑辰轻声询问 沐初棠蹙眉,说出自己的猜想,“惑心的强烈应是随着主体变化,这主体应是受伤了” 见他蹙眉思忖,沐初棠把今日进宫之前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 沐初棠:“所以,盯紧巫麟,不难找到他们口中的“主上”” 沐初棠今夜是意料之外的好眠,没有梦到沈国公家那档子糟心的事,也没有梦到任何有关惑心的困扰,而祁佑辰真的随意的睡在了外屋的榻上。 竖日一早,主屋内早早就没了两人的身影,而此时,西屋的门却猝不及防的被打开了,出来的是絮娘,只见她行色匆匆的离开了唐府,只剩下屋内面附寒霜的沐初棠。 十九年前的事情,虽然她已经猜差不多了,没想到知晓了前因后果之后,还会如此的心寒。 辰时整,薛凝应邀,准时的坐到了迢迢戏院三楼的厢房内,神色略有复杂。 两人静默,久久不语。 沐初棠冷淡,“是薛夫人让絮娘约的我,怎么现在倒是无话可说了?” 薛凝微微蹙眉,反而神色没有刚进来时的那般复杂,“你既然能约我出来,相信絮娘已经把前因后果说与你听了,所以,我们本不该针锋相对” 沐初棠神色淡淡,无法从她的神情中探出她的想法。 薛凝试探,道:“回国公府吧” 沐初棠望着她,一瞬不瞬,出奇的冷静,“若是沈渊之没有出事,你会认我吗?” 薛凝微怔,见状沐初棠哂笑,“在你人生的规划里,根本就不曾出现过我的名字,因为. . . . . .十九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已经被掐死了” 薛凝语气深沉,“你不该怪我的,因为我也身不由己,现在的你难道还不能体谅我吗?你不也处心积虑的嫁进王府吗?” 沐初棠缄默,如同看一只怪物,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那我若是选择回了国公府,你该如何向沈恩瑾交代?” 薛凝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你不是向来与郡主交好吗,我会劝国公爷收你为义女,把你记在郡主名下,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嫁到辰王府了” 沐初棠忽然轻笑,须臾,“听起来薛夫人真是为我做好了打算” 薛凝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接下来沐初棠的语气逐渐凝重,“沈渊之因我而死,沈恩瑾恨死了我,他如何肯轻易的收我为义女?” “这你不用管,我会与他谈条件” “什么条件?” 薛凝不动声色打量着沐初棠,缓缓出口,“只要成亲那日,你与忆儿一起嫁入王府,国公爷便会同意” 沐初棠平静的脸庞缓缓露出了笑意,她轻轻啄了一口清茶,试图压下嘴里的涩意,这就是她好奇了两辈子的亲情。 屋中一时之间陷入了死寂,若不是香炉之中缓缓冒出的白烟,还以为这世间静止了。 许久,沐初棠开口,语气一改之前的淡然,幽深凛冽,“薛夫人,我这小半辈子虽拥有的不多,但我的就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谁也不能动,你最好不要挑衅我” 薛凝的神色僵住,沐初棠冷笑,“我可以没有父母,也可以不嫁入辰王府,但我的底线谁都不能碰” 薛凝有些焦躁,“你这丫头,你以为太后会让你以为正妻之位嫁入王府?就算是正妻,辰王以后会有很多个女人,忆儿是你的亲妹妹,为什么就不能. . . . . .” “薛夫人!”沐初棠冷喝,打断了试图规劝她的薛凝,“我没有妹妹,也不需要妹妹,在我这里,亲情比草都轻贱,是我的东西一定只能属于我,否则那便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松手便是了” 沐初棠起身,在薛凝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转身离开,却在迈出门槛之时,身形顿住, “我与你不一样,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却不能不在乎他的感受,因为我珍惜,以任何方式为我付出的人,这些,你永远都不会懂” 薛凝怔怔的望着沐初棠身影消失的方向出神,自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还活着至现在,她心里的滋味万千,却无一是欣喜的。 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回这个女儿,否则当年的事情就会败露,那她与夫君之间的关系将永远不可能破冰。 之所以会找到她,完全是因为忆儿整天在家里哭闹,还不是因为那个杀死自己唯一儿子的辰王祁佑辰,没有办法,谁让忆儿喜欢呢。 本以为沐初棠肯定会答应自己的条件,毕竟她现在离进王府只差一个身份了,谁不想成为第二个自己,有权有势风光无限。 这个女儿太像自己了,仔细考究起来又不像,因为自己从不觉得人自私点有什么错,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她最后的那些话为什么令自己很是不舒服? 六十四章 路见不平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在她还没有弄明白自己这莫名的心情时,门口忽然出现的一道人影让她惊愕。 她猝不及防,有些心虚,“夫君,你、你怎么在这里?信中不是说、说,你月中回来吗?” 她的心虚完全来自于沈恩瑾的神色。 此时站在门口的沈恩瑾脸色阴霾,压抑着怒气,眼中又透露出无尽的失望。 许久的凝视,他缓缓迈了进来,关上了门。 他最终艰难的开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年就因为祖父的话,你就把女婴换成了男婴?” 闻言,薛凝诺诺,眼神开始躲闪,笑的牵强,道:“夫君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沈恩瑾愤怒又可笑,“你竟然用絮娘的孩子威胁絮娘,让她杀死自己的孩子,我可有说错!” 无尽的愤怒皆化为沉痛,“你可知,当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若真是个女婴我就独自带你离开” 薛凝的脸色僵住,讷讷的看着沈恩瑾。 沈恩瑾却自嘲,道:“现在看来,我若一无所有,你还能跟我走吗?” “不是的,夫君,你听我. . . . . .”她将要握住他的手臂,被他闪身躲过 “二十年了,到现在我才清醒,我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你”,沈恩瑾神色颓然,“薛凝,你太让我失望了” 当天,同一家戏院同一间厢房,三个同样失落的人,而沈恩瑾并不是无意中撞到沐初棠与薛凝两人的谈话,而策划这一出偷听的则是大名鼎鼎的辰王祁佑辰。 说到底,沐初棠肯定是失落的,回了唐府,根本来不及整理心情,就被府上鸡飞狗跳弄得不知所措。 她一连确认了几次,是不是自己走错了。 “棠棠” 出来迎她的是晚晚和云生,看着这西屋里多了这么多丫鬟小厮出出进进,沐初棠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还买过丫鬟了?” 余晚晚失笑,“是曹师叔,曹师叔要在这里养伤一段时间,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呢” “曹师叔又受伤了?怎么又打架了?” 月云生摇摇头,“是玄卦门在京城内的生意出了问题,曹师叔遭了暗算,好在人也无大碍,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沐初棠诽腹,“听他的中气还挺足的,确实不像是有大碍的样子” 屋内的曹冥月呼来喝去,指挥着丫鬟小厮给他重新布置屋子,沐初棠终是一声叹息,踏进了屋子。 而此时,深宫中的御书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十分安静,内侍景一垂首于龙案旁静静磨墨,龙案前则是近几年风头最胜的辰王,他亦是垂首,漠然不语。 明德帝不动声色的望着龙案上躺着的军印,这枚军印让他心情复杂。 许久,圣上终是叹息,“你可是怪朕” “不会”他说的坦承,猜忌、疑心是历代君王的通病,不管过程怎样,她与他始终不曾丢掉性命。 “那为何交出这枚军印?” 祁佑辰神色漠然,“羽翼卫乃冯太尉秘密打造多年的一只军队,它属皇家,并不属于微臣” 明德帝望着他意味深长,缓缓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你可是有事与朕相谈?” 闻言,祁佑辰磕下的凤眸微微抬起,通身的气度犹如当世明珠,熠熠生辉。 竖日,沐初棠早早动身,一驾马车意料之中的出现在府外,她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看清车上之人却令她意外。 “怎么是你?祁长嫣呢?” 祁长煜笑道:“她非要跟队伍一起骑马,说是骑马风光” 沐初棠无奈摇首,“说到底,还是当年的心性”。 祁长煜提了一嘴,“方才来接你的路上遇见了沐宗主,他本来也是要来接你一起去的” “师父?”从未见过师父主动参加皇族的这些行动,所以她有些意外 “嗯”祁长煜点头,继续,“后来见我来了,他们便先行一步” “他们?师父和师姐?” 祁长煜想了一下,“还有一个叫云生的” 沐初棠稀奇了,这一个个都去了,就她最后知晓的。 昨日下午宫中过来了一封信,是祁长嫣的。说是今日常山猎场有武考表演,圣上与一众大臣皆在,就连各国的使臣也在,要带她去凑凑热闹。 其实沐初棠本就喜欢凑热闹的,一听祁佑辰也在,就更是按捺不住凑热闹的心情了。 祁长煜忽然想到了什么,转了话题,与她说道:“前几日杨明熙从抚越回了封奏折,说是年前回京一趟” “回京?”他这种地方官员一般都是有召才会踏入京城,她问道:“抚越出了什么事了吗?” 祁长煜目露称赞,“杨明熙在这短短几个月可是办了件大事,开了封祁与齐月国的禁海,年底的这次回京也会有齐月的使臣” 沐初棠感慨,“真的让这小子办成了” 随后只听祁长煜一声叹息,神色遗憾,“这样的人本就该在政治上大放异彩,只是可惜了. . . . . .” 他虽没有说全,但沐初棠也清楚他是在替祁长嫣遗憾,自纯妃被赐三尺白绫之后,兄妹两人看尽了世态炎凉,世间唯一的羁绊就是胞妹祁长嫣了。 祁长嫣心系杨明熙,却不曾得到回应,感情上不曾存在对与错,只能感叹两人无缘罢了。 祁长煜不知想到了什么,失笑,“想想那时在皇家学院,我们几个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有些感慨,“原来那段时间,才是人生中最天真的日子,活的潇洒,笑的放肆,抬头皆是真性情” 沐初棠能感受到他的无奈与辛酸,四年前的两人性格骄纵、傲慢,肆无忌惮,可沐初棠却不讨厌他们,因为在整个皇族中很难看到他们这种的率真、直性。 他们就像是透明的玻璃,所有的悲欢喜怒皆是一眼到底。而真的同祁长煜所说的那样,他们是不打不相识。 五年前,自常山猎场获得了魁首之后,祁长嫣兄妹两人一直嚷嚷着要与她“切磋”,沐初棠自是不会与这两只“斗鸡”动手的,找理由搪塞过去。 越是这样,两兄妹越是生气,以为沐初棠是看不起她们,而他们最后真的打了一架,却罕见的成为了“同伙”。 经过沈园事件之后,沐初棠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褒贬不一,好在沐初棠每天待在学院里也不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临近了年底却不得不回宗里帮忙,今日是忙里偷闲,沐初棠画了个奇怪的妆容,出了门。 鼻子下的一圈大胡子很是扎眼,脸上的几粒麻子显得有些猥琐,换了身普通的麻衣,至于为什么要伪装,实属是躲避薛凝的报复。 她的目的地自然是心念已久的全福酒楼,沐初棠在大堂的一角落大快朵颐,忽然大堂中央的混乱躁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地上跪着一个衣衫脏乱的女子,赤着脚满是血渍,乌蓬垢面的祈求身前的男人。 “老爷,我错了,不敢再逃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身前的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双眼浑浊,瘦高的身材,他面容阴毒,揪起女子的头发,就是狠狠的两耳光。 在女人抬首的瞬间却是令众人心生不忍,女子的脸上多处青紫,有刀伤,有鞭痕,有旧伤,也有新伤。 此时她的右眼肿的像个小山丘,嘴角也尽是鲜血,躺在地上,还在艰难的祈求面前男人的原谅。 女子周围被男人带来的家丁包围了,而男人还在施暴。 “住手!”场中央的一位少年,拍桌起身,他呵斥,“再打她就要死了” 男人轻蔑的看着少年,“你是哪根葱?这是我花钱买来的小妾,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与你何干?” “你!”少年握紧了手中的长鞭,气的满脸通红,“她也是个人,孤苦伶仃,本是到你的府上寻求一方落脚之地,怎么这般虐待她,你还是个男人嘛!” 闻言,男人便是笑了,只是这一笑更加猥琐,“我不是男人,难道你这娘娘腔就是男人了?” “哈哈哈”男人身边的家丁起哄一起嘲笑了起来。 随即,男人狠厉狰狞,“这女人竟然妄图逃走,来人,把她的腿给我敲断” 少年压根一咬,脱口而出,“大胆刁民,你可知晓我是谁?我可是. . . . . .” “嫣儿!”少年刚说出口的话被另一个少年打断,这个少年却是更高一些,两人对视,先前的少年终是没有说出身份。 沐初棠在一边却看的着急,祁长嫣与祁长煜完全就是两个二愣子,没有任何章法,谁知,在半盏茶的功夫后,就变成三个二愣子了。 猥琐男压根不害怕,“我管你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照样管不着我宅内之事,你不是正义吗?我今天就是让你眼睁睁的看着,她是怎么被你的正义害死的” 果然阴狠毒辣,“来人,先卸掉她的十只手指,若还有气儿,在卸掉十个脚指头,若还没死,把她的双手双脚也砍了” 果然上前几个家丁,目露嗜血的兴奋。 “欺人太甚!”沐初棠一个没忍住,拍桌而起 祁长嫣兄妹两人看见沐初棠,皆是一怔。 紧接着是男人挑衅的言语,“瞧瞧,又来了一个娘娘腔,你又是哪个?” 六十五章 曲水流觞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走过去,冷笑,“我是谁?我是专治你的人” 根本没有人拿正眼看她,她妄图从气势上镇住敌人,“前些日子的沈渊之你们知道吧?是我干的” 此话一出,果然,男人的神色微凝,认真的打量了她,疑心,道:“沈渊之是死在辰世子的手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沐初棠给了他一个没见识的眼神,“英雄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群狼,众所周知辰世子根本没有武功,他怎能打得过沈渊之,自是有我助的一臂之力” 男人冷哼,“不管你是谁,休要多管闲事”灵光一闪,问,“你说你与辰世子交好,可有信物?” “自是有的”她身上有进出王府的腰牌,希望这个能唬住他,毕竟杀了沈渊之都能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何况他这个商户呢。 正在三人寄希望于王府腰牌的时候,沐初棠伸进衣兜的手顿住,神色僵住三目相望,祁长嫣焦急,小声催促,“赶紧拿啊!” 沐初棠这辈子都没这么衰过,窘迫的低声回道:“换衣服的时候掏出来忘记带在身上了” 祁长嫣、祁长煜:“. . . . . . ” 祁长煜痛恨,“不管了,我们与他们拼了,先抢回那女子,再做打算” 对方有十几人,虽凶神恶煞,却无内功高手,就是简单的家丁。 但沐初棠还是不赞同,低斥,“两个白痴,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我们可算是当众抢人,闹到官府我们是要吃官司的” 身后的男人不耐烦了,冲沐初棠大喊,“我说,臭娘娘腔,你是家里死光了人了才出来管闲事的?趁老子还有耐心,赶紧给老子滚” 闻言,沐初棠一改方才的不赞同,“殿下好主意,我们与他拼了” 两人眼神坚定的点头赞同。 沐初棠转身,神色讥讽,“别那么大声和小爷我说话,小时候被狗吓到过,再见到狗,还是有阴影” “你、” “什么你你你的,喊小爷”话音方落,沐初棠大喝一声,“上!” 刹那间,整个一楼大堂乱成一锅粥,百姓早就躲在两旁不敢出声,沐初棠手中的匕首未出窍,好在伸手还算敏捷,身旁祁长嫣的长鞭甩的虎虎生威,三人一时还应付得了。 沐初棠撩到一个家丁之后,得了空余,朝受伤女子奔去,将要带走她,变故而生,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一群侍卫打扮的人,服侍与她们正在交手的家丁不太一样,可他们却是一伙的。 一个侍卫头领朝沐初棠一剑劈来,沐初棠不得不放开一旁的女子,朝一旁闪开。 男人见来了救兵,高声叫喊:“风行,给我打死她们” 风行这一群人却是厉害得紧,虽未出剑,却是拳拳见肉,没一会儿,三人脸上都挂了彩。 正在三人咬紧牙关想要脱身之时,从门口进来一群穿官服的人。 祁长嫣惊喜,低声道:“是大理寺的人” 祁长煜蹙眉,“有什么好高兴的,我们两个私自出宫,被父皇母妃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责罚” 祁长嫣也蔫了,“重点是打架还打输了,说出去也丢人” 那坏男人却是恶人先告状,“大人,这三个贼人妄图掳走草民的小妾,大人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祁长嫣怒道:“你放屁!” 这时,令人意外的是,一直唯唯诺诺的受伤女子忽然跪倒了这个官员身边,神情凄惨“大人,不怪这三个英雄,是贱妾自己逃的” 她掳开袖子,却让人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只见她的胳膊上尽是鞭痕,她哭诉,“贱妾实在受不了老爷没日没夜的毒打,所以才逃的,三位英雄只是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的过路之人,若是官府要问罪,就拿贱妾的命来还吧,反正贱妾也活不下去了” 祁长嫣心生不忍,走上前挡住了小妾,正气十足,“这件事我管到底了,你们把我带到公堂上吧”然后,指了指坏男人和小妾,“还有,他们也是当事人,要带走一起带走” 最终,所有人都被这个面无表情的大理寺官员官员带走了,他们并没有对簿公堂,只是单纯的被关在了牢里。 沐初棠独自在牢里心生煎熬,想知道那个受伤的女子究竟怎样了,生怕自己出去晚了,她就没命了。 随后,想想也觉得可笑,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 她抬头遥望苍天,竟无语凝噎,祁佑辰怎么还不来救她出去。方才她交代,自己是圣亲王府的小厮,姓唐,也不知祁佑辰能不能猜到是她。 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脑袋覆在双膝上,竟缓缓的睡了过去。 而惊醒她的是牢房门上的锁链声,她没有抬首,一动不动,却是知道来人是谁。 一个小吏十分恭敬,“世子爷,王府的小厮就在这里,没瘦受任何委屈,小的先下去了” “嗯” 祁佑辰面无神色的盯着她缩成一团的人,知晓她早已醒了,语气微冷,“闯祸了倒知道报出王府的名号?” 见那纹丝不动的身影,祁佑辰白皙的脸颊爬上了些许愠色,“当众抢别人的小妾,还把大名报的那么响亮” 祁佑辰伸出手揪住她的脖领子向上提了起来,斥责,“沐初棠,你真是够蠢. . .  . . .” 从来都是稳若泰山的祁佑辰今日却是怔住了,神色惊愕的盯着沐初棠,失语了许久,才磕磕绊绊,“你这是. . . . . .” 沐初棠羞愧,小声接到:“打架打输了” 此时,沐初棠平时引以为傲的容颜可以用猪头来形容,一只眼睛已经青了一圈,肿的只能尽力的睁开一条缝隙,脸颊也是不相对称,鼻子下,还留下鼻血被擦过的痕迹。 沐初棠大概是第一次见祁佑辰脸上的神情这么丰富,讪讪,“也不算打输了,他们将近二十来号人,我们才三人,怎么也算个虽败犹荣” 祁佑辰:“. . . . . .” 终是一声无力叹息,什么也没说带她回了王府,只是这声叹息悠长,让沐初棠记忆犹新。 这件事情最后没了下文,无论他们三个人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那小妾最后怎么样了,仿佛人家蒸发了一般。 意外的是,没过几天,那个坏男人家族的生意出了事情,从此一落千丈,再无翻身之日。 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个事情,而他们的友谊也是在这个时候悄悄建立的。 沐初棠与祁长煜到达常山猎场之时,皇家学院的学员已经上了山,皇家大营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的帐篷,祁长嫣不知从哪个帐篷里迎出来。 见到沐初棠神色焦急,“你怎么才来,快随我去东林,曲水流觞已经开始了,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就这样,沐初棠被她抓着手臂匆匆的带走了,她不懂祁长嫣为何这般焦急,“不就是几杯酒吗?你这么急做什么?” 祁长嫣并没有停下匆忙的脚步,“你懂什么?吸引我的不是几杯酒,而是那边有两只孔雀,为了求偶争相开屏,好不有趣” 到了东林,远远的便听见鼓掌叫好的声音,只见坐在河渠两旁的人无心关注顺流而下的酒杯,注意力都在河渠西边耍大刀的两人。 祁长嫣附耳笑道:“身穿墨绿色长袍的是光禄寺少卿宋大人的嫡公子宋亚舒,而他的对手是国子监祭酒钱大人的长子钱俊浩,这两人今日在这里“唱的这番戏”只是为了博取美人一笑” 沐初棠仔细打量了他二人,拿现代话来说,也就是军训了几天耍了番军体拳的水平。 最后却是宋亚舒一掌拍在了钱俊浩的右肩上,取胜! 众人连连叫好,沐初棠无语望苍天,说句不好听的,这一掌还没让苍蝇瞪一脚来的力度大,真是世风日下,“鲜肉”盛行。 祁长嫣也偷笑,“昨日下午,沈国公无意中说出沈樘忆到了议亲的年纪,有心人立马去提亲,其中,宋家和钱家最殷勤” 闻言,沐初棠看向席间正襟而坐的沈樘忆,面对两人的殷勤,虽是厌恶十足,但也有些沾沾自喜。 由于上一轮输了的钱俊浩有些不甘心,由他提议做起了游戏。 就是让仆人在河的上游将酒杯放出,大声数出十个数,酒杯飘到哪位的面前,那位就要去作一首诗。如果做不出的话就要去喝酒。数这十个数的节奏是由自己把握的。 果然,第一轮的酒杯就落在了宋亚舒的面前,宋亚舒是出了名的白字公子,自是选择罚酒一杯。 更倒霉的是一连几轮都是落在他一人面前,这酒也是喝了不少,众人自是看热闹的心情,不免心中偷笑。 沐初棠心觉没意思,想回去了,对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的祁长嫣说道:“你那有吃的没?有些饿了” 回了神的祁长嫣点点头,“好吧,跟我来” 二人转身即将离开,听见身后有女子稍微提高了声音,喊道:“是七殿下和小棠先生吗?既然来了不妨与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沐初棠身形一顿,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蹙眉,总不好隔着距离提扯着嗓子相互喊来喊去的。 两人挪步凑了过去,沈樘忆连忙往身旁挪了两个席位,温婉笑道:“二位坐这里即可,都说小棠先生乃龙女转世,我也算是沾沾龙女的福气” 六十六章 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话音方落,水渠边的公子小姐们都开始打量起沐初棠,没想到,她就是几年前的妖女,一时间,嘴里吃味,静静打量着传闻中的龙女。 他们作何想沐初棠也不甚在意,无心与这帮人周旋,只想着找个借口离开,忽听方才被罚了酒的宋亚舒出口讥讽, 道:“沈二小姐,曲水流觞本是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雅事,小棠先生乃一介江湖郎中,坐在这里怕是会不自在的吧” 可能是因为宋亚舒的这番话讨好了沈樘忆,钱俊浩不甘落了下风,也起哄,道:“是啊,无论是学识、身份、背景,她与我们都不太一样,到时候失了面子,好说我们欺负她” 果然看到了沈樘忆的脸上稍稍露出了赞许,遂受到了鼓舞,继续:“别我们一会儿做起了游戏,她又一直做不出诗来,那多扫兴” “你!”先生气的反而是宋亚舒,钱俊浩的这一番话也讽刺了方才一直做不出诗的宋亚舒。 沐初棠不慌不忙的坐下,闲适自然,笑道:“如今这年头,两个好好的世家儿郎,当众跳舞来哗众取宠都不稀奇,我一个郎中作首诗又有何不可?” 众人先是微微一怔,似乎还没弄明白这“当众跳舞” 为何意,可稍稍联想到钱俊浩与宋亚舒方才那一出比武,心下了然,便忍不住哄嗤笑。 两人咬紧了牙关,恨意十足的看着沐初棠,而沐初棠微微挑眉,看向众人,“开始吧” 钱俊浩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上游放酒杯的小厮,随后,那小厮微微点头。 “等会儿”祁长嫣喊道,“上游那小厮本宫看着不顺眼,换个人来” 沈樘忆刚要说话,被沐初棠打断,“就他了” 祁长嫣像看个傻子一样看她,而沐初棠偷偷露出一个放心的眼神。 见沐初棠这般说了,沈樘忆也沉默下去,她倒要看看,沐初棠能做出几首诗来。 果不其然,第一轮在众人毫不意外的目光下,酒杯停在了沐初棠的位置。看向她的眼神大多都是幸灾乐祸,更别提沈樘忆等人。 沐初棠轻轻执起酒杯,故作遗憾,“要是往日呢,这杯罚酒我饮下就是了,可今日偏偏有了兴致,这样,我出一个谜题,若是众人猜对了谜底,我一连三杯罚酒,外加与钱公子、宋公子道歉赔罪,若是没有答出来. . . . . .” 沐初棠蹙眉思索,“没答出来就没答出来,大家当个乐呵,笑一笑,如何?” 沈樘忆嗤笑,“今日本就是图个热闹,小棠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众人都在好奇她究竟能做出什么诗来,只见她嫣然一笑,幽幽开口,“远看两只花孔雀,近看两只哈巴狗,摇头摇头,不如孔雀俏,不如狗忠心,只会摇尾汪汪叫,打一东西” 四下一时静悄悄,祁长嫣悠然接过,“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呢?” 沐初棠微笑,别有深意,道:“是啊,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呢?” “噗!”场内有一位年轻的夫人没忍住一口茶喷出来,她敛住笑意,有些局促的解释,“我什么都没听出来,我没听出这谜底说的是宋公子和钱、唔!” 似乎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立马惊恐的捂住了嘴。众人却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沐初棠静静的打量着捂着嘴的夫人,只见她一双杏眼忽闪无辜,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冲沐初棠眨了眨眼。 沐初棠失笑起身,“这位夫人却是误打误撞,猜对了谜底” 随着沐初棠的肯定,现场再次哄笑。 沐初棠三杯罚酒一饮而尽,走到脸红的如同鸡冠的两人面前,促狭,“二位失敬了,希望不要介意,本就是为了应和沈小姐的那句话,让大家热闹热闹,你们看,现在确实比方才热闹多了” 话音方落,沐初棠就带着祁长嫣离开了,独自留下宋、钱二人受着众人指指点点,既失了面子,又失了身份。 将要迈进营帐,沐初棠便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回身发现是方才那位有着大大杏眼的夫人。 沐初棠轻唤:“夫人” 那位杏眼夫人迎了上来,笑盈盈,“一直听夫君念叨小棠先生,妾却从未见过先生,如今倒是在这样滑稽的场合见面了,不得不赞同夫君的那句话,小棠先生是个有趣的人” 别说沐初棠了,这下连祁长嫣也有些疑惑,这位夫人长着一张笑脸,憨态可掬,可真真实实没见过。 仿佛看出了两人的疑惑,这位夫人也不生气,而是耐心的介绍自己,“我原姓柳,叫柳静书,如今是李轩舟的夫人” 两人醍醐灌顶,沐初棠更是惊讶,没想到李轩舟那个憨憨,竟有个这般漂亮的夫人。 “夫人”沐初棠冲柳静书行了个礼 柳静书肉眼可见的不高兴,“小棠先生助我夫君破了许多案子,虽是没见过,我却早已当先生为好友了,先生可不可以别这般见外,喊我静书就好” 沐初棠叹息,“既是好友,那你也别一直叫我先生了,喊我小棠吧” “嗯”柳静书高兴的点头,随后,有些歉意,“你方才喝了三杯酒没事吧?我以为,众人一笑而过,便没人会拿那个赌约当真,谁知,你竟真的一口气喝了三杯酒” 沐初棠安慰,“只是碰巧口渴而已,我这酒量没事”喝多了顶多给别人讲两段故事而已。 柳静姝稍稍放心,便听一旁有人喊她,“静书” 顺着声音,三人皆是望了过去,而那边也过来的是三人。 方才喊话的是李轩舟,此时正与柳静书寒暄,而祁长煜则是忧心忡忡的喊走了祁长嫣,只剩神色漠然的祁佑辰,微微蹙眉,“你喝酒了?” 没想到他消息真快,有些豪放,道:“我自己要喝的,与旁人无关” 随后,她默默打量着身形极为颀长的男人,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趁得他清冷高贵,外罩月白狐裘袍角迎风翻卷,如镀上了一层冷色调的滤镜,华美的不切实际。 她的脑海中依次浮现出白芷岚、沈樘忆、和西雅公主的脸,神色逐渐难掩挑剔,干脆上前拉扯着他的衣服:“你穿这朝服实在不怎么样,脱了,以后不要穿了” 这么大的动作自是吸引了一旁寒暄的两人,柳静书目瞪口呆的望着两人。 该说不说,曾经柳家也被太后纳为辰王妃备选之列,她得知后,连夜打包行礼嫁给了李轩舟,倒不是说她看不上祁佑辰,实在是她对这个人人称赞的战神没来由的恐惧,难以想象整日面对这张冷冰冰的脸该怎样生活。 柳静书有些担心,“夫君,你说,辰王不会掐死她吧?” 李轩舟安慰:“放心,小棠的话没事,别人就不一定了” 祁佑辰纹丝不动,也没有阻止沐初棠,负手淡淡看着她扯下了胸前衣襟的扣子,漏出玄色里衣,隐隐约约能看到结实的胸膛。 沐初棠惊诧,仓促之间用双手捂住他的胸膛,警惕的看向四周,“不能让别人偷看了去” 而一旁的别人只有,李轩舟:“. . . . . .” 柳静书:“. . . . . .” 柳静书摆摆手,连忙解释,“我还是觉得夫君最好看” 祁佑辰转头看向柳静书,神色平静,“她喝了几杯?” 柳静书讪讪,“不多,三杯” 祁佑辰心沉了下来,想起了几年前月祭的那个晚上,仅仅三杯酒硬是拉着他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轻叹,“随我进来” 祁佑辰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阻止了她的张牙舞爪,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迹,往前面的营帐内走去。 沐初棠被迫揽进营帐,一股暖意迎面扑来,沐初棠晕晕沉沉,仿佛下一刻就地沉睡,忍不住扶了扶脑袋。 祁佑辰拦腰抱起,放在了唯一一张榻上,叮嘱,“你睡一会儿” 往往事与愿违,她反而来了兴致,双眸四处打量,还饶有兴致,“哇!你的营帐竟这般豪华!” 目光忽然定在了墙上挂着的一套弓箭,她连忙起身,下了床榻,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 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这套弓箭,惊喜,道:“牛角弓诶!” 她兴奋的转身凑到祁佑辰的身边,只有挂在他胳膊上才能勉强稳住身形,却两眼放光的盯着这牛角弓,“我们去打猎吧,就用这个牛角弓,我小的时候听说有一个猎户,用牛角弓射杀了一头棕熊诶,今天我也试试身手” 祁佑辰静静的打量着她脸上两坨晕红,如同新岁家家户户要办置的瓷人福娃,十分可爱,不由得放柔了神色,揶揄,“小棠先生能拉开此弓?” 沐初棠反驳,“你就是瞧不起我,残月涯下的这几年,我除了吃斋念佛,我还专研骑射,定会让你对我刮目相看的” 祁佑辰挑眉,嘴角挂着三分笑意,提醒,“可是,你现在连站都站不住,如何打猎?” 沐初棠也感觉自己的身体摇晃的越来越厉害,倔强的望着此弓,不肯轻言放弃。 须臾,祁佑辰劝道:“你先睡一觉,一会儿,我喊你起来,我们去打猎” 沐初棠悲催,“一会儿天就黑了,啥也看不见,会影响我发挥的” 祁佑辰尽量做到不去嘲笑她,低声安慰:“放心,有我呢” 沐初棠点点头,“那我先睡一会儿,我要是没醒, 你可千万要喊醒我,我们去打猎” 六十七章 我们成亲吧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嗯”,祁佑辰把她扶到了榻上,看着她终于乖乖的闭上了眼睛,轻叹,垂首系好了自己的衣襟。 而沐初棠以为他要走,连忙拉住他的手,再次坐了起来,询问:“你要去哪里?” 祁佑辰淡淡指了指帐内的书案:“我就坐在那里等你醒来” 沐初棠犹疑,不安心,道:“我昨夜梦到你被各路妖精包围了,只有我能救你,所以,你不要离我太远了” 闻言,祁佑辰摇头失笑,坐在了榻边,“那我坐这里,看着你睡” 不知是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的祁佑辰在她的眼中那就是天人下凡,沐初棠一个翻滚到了里面,把地方空了出来。 毯子外露出的一只眼睛冲祁佑辰一眨,可以称得上风流潇洒,“小娘子快快躺下,不妨与哥哥我共度良宵,如何?” 祁佑辰挑眉,似笑非笑:“小娘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祁佑辰撩起衣摆,和衣躺在沐初棠的身侧。紧接着身侧的毯子缓缓的覆上他的身子,而抓着毯子的那只手嫩白柔软,祁佑辰抬手轻轻的握住。 只是单单的握住,却没有其他的动作,只听他低柔,道:“没关系,我不冷” 沐初棠静静的看着他的侧颜,许久,轻轻问:“晚些,是不是会出事?” “有我在”祁佑辰声音低柔,带着无法言说的安心。 不知睡了多久,沐初棠是被人拍醒的。 祁佑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轻唤:“棠棠,棠棠” 沐初棠缓缓睁眼,耳边尽是纷乱的嘈杂声,营帐外无数火把晃来晃去,有些刺眼。心觉是出事了,沐初棠掀开被子,迅速起身,却猝不及防的落尽了一个怀抱里。 沐初棠没有松手,贪恋他身上好闻的味道,须臾,她轻轻出声,“外面出什么事了?” 祁佑辰轻轻放开她,转身给她拿了件大氅,淡淡,“山上的学员出事了,圣上有召,你穿好,随我一同前去” 沐初棠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摇头,“我去不合适,我就待在这里哪都不去” 祁佑辰静静思忖,须臾,低声道:“西扬在外面,有事喊他” “嗯” 望着祁佑辰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沐初棠喊来了西扬。 “你可知山上的学员出了什么事情?” 西扬恭恭敬敬,“大概半个时辰之前,山上陆陆续续放了信号弹,结果,等我们的人上去搜寻发现整个常山空无一人” “一个人也没有了?”惊呆了沐初棠 西扬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无” 原来,这些举着火把的侍卫是要连夜搜山了,皇家学院向来是望族高官子弟,尽数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怕是要引起喧哗。 沐初棠蹙紧了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外面再次出现了骚动,隐隐约约能听见内侍惊慌高喊:“救驾!” 沐初棠心沉了下气,难道学员的失踪只是调虎离山,而贼人的真正目标是刺杀圣上? “小心!”西扬冷声提醒,“我们的营帐被包围了” 沐初棠打起了精神,本来乱糟糟的营帐外忽然静的出奇,西扬扬起手里的暗器,扑灭了屋内的灯盏,屋内瞬间黑了下来,紧接着,营帐上映了一圈人影。 陡然间,屋门被劈开,随着冷风席卷屋内每个角落的是杀气,浓浓的杀气。 五个刺客直奔西扬而去,招招毙命,黑暗里,只剩下长剑渗出的银光。 沐初棠提高了警惕,他看不清战局中的招招式式,只能看到,西扬受了伤被逼到了营帐之外,沐初棠有些担心他,她知道,此刻的侍卫将领都在皇帐里,好在祁佑辰的营帐离皇帐距离不远。 她连忙跑出去试图喊人,黑夜下,除了凛冽的寒风,只剩下她急促的脚步声,可就在就在前方帐篷的拐角处,猝不及防的一道黑影,速度快到的诡异,沐初棠看不清他如何动作。 只见他绕到了自己的身后,迅速出手,点了自己的穴道,沐初棠失了力气,瘫倒在他的脚边。 他拦腰扛起了沐初棠,身法鬼魅难测,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武功,悄无声息,便行了数米。 这个人的内功很深,他的速度很快,沐初棠甚至感受不到颠簸,两边的营帐迅速后退,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带着沐初棠就来到了后山的小河边。 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沐初棠被控的有些想吐,艰难的出声,“我说,这位兄弟,我快吐了,要不然你背着我吧” 那人身形明显一顿,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了脚步,把沐初棠放在了路边的大石头上。 迎着月光,沐初棠静静打量着身前居高临下的黑衣人,不,准确来说,沐初棠神色冷凝,一字一顿,“韩公子!” 此时,北风呼啸而过,只着单衣的沐初棠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满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韩公子也在打量着沐初棠,闻言,并没有很惊讶。他缓缓解下自己身上的狐裘,认真的为她披好,并解开了她的穴道。 沐初棠不放过韩公子的任何神情,当然,所谓的神情就只能看见双眼睛,她冷冷出声,“你是元明宗弟子?” 对方并没有回答她,帮她系好之后,自顾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沐初棠漠然看向他, “你中了惑心?”见他没有反应,她试探,“我可以帮你” 韩公子终于开口了,“不用了,你能救得了瘟疫,却是救不了我”声音不带有任何感情 这个韩公子应该对她是熟悉的,他当是知晓自己的伏妖血,既是伏妖血,怎解不了他的惑心。 她不解,“为什么?” 身旁的韩公子默不作声,许久,只是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离辰王远一点” 沐初棠不动声色,狐裘中,右手慢慢移动,精准的握住袖中的匕首,在即将按下匕首上的机关按钮时,韩公子适时的点了她的穴道。 而这一次,沐初棠却是失去了意识,昏迷的最后一瞬,内心忍不住飘过脏话,这货居然连她袖中的匕首都了解。 韩公子接住了昏过去的沐初棠,望着月色下静美的容颜,神色复杂。 . . . . . . 沐初棠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是躺在祁佑辰的怀里,身上披的狐裘也变成了祁佑辰的,还是她昏迷前的位置。 她动了动身体,“嘶”连忙蹙紧眉头,只觉得手腕钻心的疼。 “别动,你受伤了”祁佑辰沉声 随后抱她上了马,沐初棠怔怔的看着自己被割的手腕,浑身上下的唯一处伤口,瞬间明白了,立即抬首四顾,不见韩公子的身影。 连焦急的冲祁佑辰说道:“我知道了,韩公子是要取我的血炼制惑心,算算时间他应该没有走远” “嗯”祁佑辰寒声,“我让人去搜了” 御风载着二人往营帐奔去,沐初棠能感受到身后的祁佑辰抱着她的双臂越来越紧,她知道他又开始自责了。 耳边幽幽想起了他的声音,“棠棠,我们成亲吧?” 她以为他定是要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没想到说的是这句,有些猝不及防,还有些微微的窃喜。 她微微垂首,说话莫名的开始磕巴,“成、成亲?成亲自是要. . . . . .” 许久,声若蚊蝇,“成亲自是要先同师父说的” 祁佑辰望着她那红透的耳根,眼中浮出了笑意,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眼里的柔情忽然转为幽暗难测。 祁佑辰的营帐前,等待了许多人。翘首以盼的沐明轩与月云生师徒二人、祁长煜兄妹、李轩舟夫妇. . . . . .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面无神色的沈恩瑾,一直站在角落里,不仔细看还注意不到他。 沐初棠被祁佑辰缓缓的搀扶下了马,首先围过来的是沐明轩,他神色担忧且凝重的看向沐初棠受伤的手腕,虽不言语,但心中也清楚了十之八九。 她察觉到少了一个人,“晚晚呢?” 沐明轩回:“有一个将士救驾受了伤,晚晚帮他处理伤口” “哦” 沐初棠微微蹙眉,方才的皇帐内也是不太平的,今夜实在是混乱,先是山上的学员出事了,然后圣上遇到行刺,紧接着自己被掳走,沐初棠暂时还弄不清楚敌人的这一番动作到底有何目的。 正在她想的出神,被一声内侍的高喊回到现实。 “圣旨到!” 话音未落,众人纷纷行跪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侄儿辰王祁佑辰德爱礼智,才兼文雅,文武并重,今已年少凯旋。大理寺卿李宗俭之女李棠棠秉性端淑,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故朕下旨钦定为辰王正妃,择吉日大婚,钦此!” 此刻,顾不得别人纷纷领旨谢恩,沐初棠满脑子只不断徘徊那几个字“钦定为辰王正妃”,她怔忪间觉得自己甚是可笑,就在方才还在计划着和他成亲,是了,自己只是一个江湖女子,如何敢肖想辰王妃的? “李小姐,还不领旨谢恩”伴随着内侍的提醒,胳膊肘仿佛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六十八章 却道是故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讷讷回神,发觉好多人都盯着自己,祁佑辰蹙眉低声提醒,“领旨就是了,一会儿我再与你解释” 沐初棠奇怪的望了眼正盯着自己的内侍,试探,道:“谢主隆恩” 果然,内侍立马把手中的圣旨递给了她,沐初棠忽然明白了,原来李棠棠就是她自己。怪不得她从未听过李轩舟还有兄弟姐妹,只是“李棠棠”这名字未免也太. . . . . . 众人挨个上来寒暄,祁佑辰以她手腕有伤作为借口,终是劝退了他们。 沐初棠坐在营帐内,静静思索着方才的那道圣旨,门口出现的谈话声打断了她。 祁佑辰拦住手捧药箱的月云生,淡淡:“给我吧,我来” 月云生微怔,有些不放心,“师姐这伤口有些深. . . . . . ” 祁佑辰淡淡打断他,“我可以” 月云生无奈看了一眼屋内的沐初棠,只好把药箱交给了他,独自离开。 烛火摇曳,映衬着祁佑辰温润如玉,他十分认真与熟练的给她上药包扎伤口。 沐初棠轻轻开口,“你是怎么说服圣上赐婚的” 要说当今圣上,是位仁慈的君主,可同样,猜忌、优柔寡断这两大特点让他在政几十年,可以留下让百姓传唱的政绩却不多。 祁佑辰的出现让他空白的政绩上好看了不少,可同样,他也防着祁佑辰,圣上当然清楚只有太后能够约束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将领,他自是不会轻易驳了太后的意见。如今能让他下旨定是祁佑辰与他交换了什么。 祁佑辰目光仍是专注于她的伤口,淡淡,“我把羽翼卫的军印给了他” 怪不得!沐初棠如梦初醒,终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羽翼卫是已故的冯太尉秘密训练的军队,就算冯太尉没有死,圣上也不能以私养军队之名惩罚冯太尉。因为冯太尉有先皇的丹书铁券。 冯太尉对赵士炎早已心生防备,秘密打造了一支羽翼卫,说起来这支羽翼卫还与沐初棠交给祁佑辰的那只银簪有很大的渊源。 当年沐初棠猜测的没错,银簪就是一个信物,只有羽翼卫的首领洛师父识得,见簪如见人。 这支军队是祁佑辰上了胡羌的战场之后,才显现于世,所以对于这支军队的存在,圣上一直都是感情复杂的,又像是君王的耻辱,又拯救了君王。如今,羽翼卫名声大噪,圣上更是动不得羽翼卫了。 “你把军印交了出去也好,可以安抚圣心,省的他视你为眼中钉,时时刻刻提防你” 闻言,祁佑辰哂笑,“他势必会还回来的” “什么意思?” 此时,祁佑辰已经为她包扎好了伤口,他轻轻抬首,冲她翩然一笑,宠溺的摸了摸她略有凌乱的秀发, 淡淡开口:“你可知李宗俭搜了白府之后,可发现了什么证据?” 沐初棠怔怔,“不是说他贪污了好多军饷?那收到的无非也就是些官银吧?” 祁佑辰摇摇头,“并非,仅搜出来的军饷也是我栽赃的” “没有?”沐初棠诧异,“难道白远山真的是被冤枉的?” 祁佑辰神色凛冽,“李宗俭暗中查了他四年,怎可能是空穴来风?”见沐初棠依旧不解,“只有一种可能,他把官银熔了,花在了别处” 沐初棠只觉得浑身起了鸡皮,能用上这么多银子只有一处,她不可思议,“难道他用来供养军队?” 她忽然想到今夜的行动,“难道今夜出来作乱的是这支秘密军队?怪不得这么多学员忽然就消失了,赵士炎想要做什么?” 祁佑辰若有所思,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按理说,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想要什么? 沐初棠想了想,忽然转了话题,问:“那今夜谁受伤了?既是为了救驾受伤不是应该找御医吗?” . . . . . . 远离皇帐的一角,是羽翼卫将士的营帐,此时,床上躺了一位身受重伤的将士,由于御医都随侍卫上山搜寻学员了,仅剩一个纤细的身影忙活着。 有些暗,还好临时加了灯烛,这里并不如高官的营帐气派豪华,简简单单,但很实用。 一张小床上,被褥已经染上了鲜血,榻上的男人裸露着左肩,满脸的汗水,神情有些疲惫 。一旁安安静静躺着一个刚从他身上取出来的挂着倒勾的箭,鲜血淋淋,泛着幽光。 弯腰认真涂药的女子肌肤白皙,吹弹可破,此时,脑门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看上去也不轻松,时间滴滴答答的流过,女子把碗里的最后一点药涂完。 松了口气,坐在了榻边,淡淡的望着这受伤的男子,肤色白皙,五官异常清隽,若不是知晓他乃羽翼卫的校尉,从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过来,还真的以为是哪家的风流公子哥。 余晚晚想到他今夜应是会高热,便伸手覆上了他的额头,还好,暂时还没出现高热的症状。 她轻轻开口,“你能起身吗?上完了药,如今要包扎伤口了” 渝白一直安静的神色忽然有些虚弱,他故作为难,“需要你帮我” 伤是在他的左肩上,心知他用不上力,余晚晚弯腰,一手垫在他的脖子下面,另一只手臂撑在他另一侧的床榻上,小声呢喃,“我数一二三,你撑一下,我扶你起来” “一” “二” “三” 余晚晚用力,可到底低估了他的体重,不但没拉起他,反而自己失了重心趴了下去。 余晚晚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笨的可以,严严实实的压在了渝白的身上,只觉得身下的人身体滚烫,似乎碰到了他的肩上,只听他一声闷哼。 她确实是慌了,连忙起身,或许太仓促,再一次摔倒了他身上,他有些痛苦,声音也难掩的沙哑,“别动!” 余晚晚停止了挣扎,她不敢看渝白脸色,只埋首于他的颈间,讪讪,“我压到了你的伤口?” 许久,只听身下的男人轻叹,“应是我们腰上的吊坠缠在了一起” “啊?”余晚晚后知后觉,她说怎么方才起身的时候被什么拽了下来。 余晚晚缓缓的摸向腰间的玉坠,似乎真的缠绕着什么东西,她摸索着解开缠在一起的吊坠,却未曾注意到身下的身体越来越僵,越来越硬。 余晚晚陡然一惊,自己忙活的那只手猝不及防的被他握住,他声音喑哑,“我来,你别动” 他的情绪令她摸不到头绪,后知后觉自己的手在他的腰间竟白白摸了几个来回。 余晚晚:“. . . . . . ”这次,她真的不敢乱动了。 她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紧,身体一轻,屁股不知怎么挪了个方向,渝白轻易的就起了身,她从方才躺在他身上,此刻变成坐在了他腿上。 余晚晚赧然,四目相对,她脸色嫣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似乎才反应过来,质问,“渝白,你自己可以起身?” 渝白静静埋首,尝试解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吊坠,还不忘揶揄,“我怕我再不起来,先生就把我“治死了”” 余晚晚难得的老脸一红,渝白刚好解开了吊坠,拉住她的手,放在她手心,她看也没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匆忙起身。 渝白静静的望着她,眼中一直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余晚晚十分不悦的瞪向他,两人方才还好好的,此刻就相互对峙了起来。 许久的无语,余晚晚默默地拿起纱布,仔细的给他左肩包扎起来。 渝白淡淡,开口:“你不准备回家了?” 她漫不经心,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 渝白微微蹙眉,“什么是该回去的时候?” 临到余晚晚皱眉,她没想到渝白这么刨根问底,灵机一动,她笑道:“你与余浅浅成亲的时候,便是我回余府的时候” 闻言,渝白蓦然抓住了她正包扎伤口的手,正色,道:“我与她成什么亲?与我定下婚约的可是你” 余晚晚试着抽出自己的手,可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索性放弃,望着他的眼神十足的冷意,“你还有完没完?松手!” 渝白也很坚持,抿紧唇角,似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终究一声叹息,放了手,什么也没说。 余晚晚帮他换了双被子,一声不吭便离开了。 半夜,余晚晚却是回来一趟,她手里小心翼翼的端着刚煎好的药,轻轻的点上灯烛。 渝白并没有醒,脸色苍白,额头尽是汗珠,这幅样子余晚晚并不意外,她手握着湿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 令她意外的是本应熟睡的人忽然间睁开了双眼,猛然抓住她的手,杀气尽显。 猝不及防的被他死死握住,余晚晚骇然,那一瞬间,渝白的眼神令她陌生,仿佛她从未认识过这样的渝白。 还好下一刻,渝白松了手。 余晚晚心有余悸,“你. . . . . . 做噩梦了?” 心知是吓到了她,渝白缓了缓神色,浮出了笑意,“是啊,梦到了有妖怪,我将要出手收拾它,你就来了” 余晚晚松了口气,轻声,道:“你高热了,先把药喝了,我再给你换药” 此次,渝白很配合的起身,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药。 六十九章 小木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余晚晚给他换药,他的目光安静的打量着她,不曾挪开,许久,他犹豫着开口,“我. . . . . .那时不会娶你,是因为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喜欢你,可. . . . . .现在我是真心要履行婚约的” 闻言,余晚晚眼中并无波动,仔细着帮他换药,不曾抬眸,须臾,他身上的药已经换好。 她起身,漫不经心,道:“你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全世界围绕着你转?这个世界怎么不干脆跟着你姓渝啊?” 余晚晚这一番小霸气的发言令他微怔,随后,他有些委屈,翻起了过往,嘟嘟囔囔,“你那时候不也让我滚吗?还扬言说见我一次揍我一次” 算起来,两人可以说颇有过往了,余家与渝家算是樊南的两大家族,余晚晚的生母邹氏和渝白的生母秦氏乃手帕之交,两人还是孩童之时便已定下了娃娃亲。 可是随着余家的继室姚氏嫁过来之后,余晚晚就很少回余家,常年待在宗里,她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前几年渝家老爷子妄图让渝白与她的妹妹余浅浅成亲。 其实,那时,她对渝白的印象还停留在孩童时期的样子,总觉得他是她的弟弟,谈不上有没有感情。 两人长大后的首次相遇是在抚越,很神奇的是他们立即就认出了彼此,皆在对方眼里看到的惊诧。 余晚晚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的坐在他身边,蹙眉好奇道:“你怎么进羽翼卫了?而且还上了战场?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武艺?” 渝白望着她的神色略有复杂,他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孩童时期,总喜欢追着她屁股后面喊她姐姐,也总是被她欺负,于是就哭着找到娘亲说他要习武,娘亲这才找到了自己的师父。 顷刻,他淡淡:“我的师父是羽翼卫的将士,四年前,我是偷偷的跟着他上了战场” 原来是这样,话也问完了,余晚晚起身,带有命令的叮嘱,“这几日你都需要好好休息,切记不可动武,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凭你我的交情,我也会出手相救” 渝白脸色苍白,像个乖小孩点了点头,静静的望着余晚晚。 待余晚晚的身影离开营帐,渝白的脸色骤然冷凝,他起身出了营帐,瞬间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后山的小河,因着冬日的原因两边都结了厚厚的冰,中间的冰稍薄一些,还被人砸了一个窟窿,窟窿中的水微微荡漾,只因方才被人翻搅过了。 月下的祁佑辰清冷异常,眯着眼睛审视着方才被他从水里捞出的小木人,小木人只有巴掌大小,是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子,雕刻的栩栩如生,容颜倾城。唯一不足的是小木人多处浸染了血渍,这应该也是被主人遗弃的原因。 渝白靠近,也并没有分走祁佑辰的半分神色,渝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小木人,微微诧异,随即调侃,“督主还有这般手艺?把沐姑娘的神色雕刻的出神入化” 祁佑辰的神色有些危险,语气颇冷,却是笑着叹道:“是啊,真是出神入化,不过. . . . . .这却不是我雕刻的” 闻言,渝白也逐渐敛了笑意,他虽不在场,可他却是知晓沐初棠被人劫持就在这条河边,不可思议,“都督是从河里捞出来的?” 望了眼显然是今夜被凿出的窟窿,他惊诧,“难道是刺客留下的?” 祁佑辰双唇微抿,神色凛然,须臾,他冷声道:“事发之后,我们立刻包围了这里,却不曾看到刺客的身影,说明了什么?” 渝白蹙眉,“或许刺客未曾出去,一直与我们在一起,他. . . . . .或许是我们熟悉的人” 祁佑辰冷若寒潭,哂笑,“有一点可以肯定,定是棠棠熟知之人” 今晚,当他得知棠棠被劫走了,他疯了似的寻找,不过他很快的冷静下来,发现刺客给他留的线索很明显,十足的刻意为之,不过箭在弦上,顾不得被骗,顺着线索果真的在河边发现了已经昏迷的棠棠。 祁佑辰想起了那时她身上披着的黑色狐裘,微微蹙眉,覆在身后的大手缓缓握拳,越握越紧。 看来,刺客比想象中的还要关心这份“伏妖血” “都督”渝白思忖 今日圣上遭到了一小队人的暗杀,得知无法得手之后,便护着领头之人撤退,渝白与这领头之人交过手。 “这人的招式很诡异,说不出来,不知都督是否还记得给七殿下下蛊的那个奸细武山?这两人的武功招式很相像,只不过,今日的这个首领武功却要高出武山许多” 祁佑辰安案思忖,许久,意味不明的问道:“玄卦门最近有什么动作?” 渝白摇首,“一切正常” 渝白有些奇怪,月前,王爷忽然派人盯上了玄卦门,不知是何意图? “王爷,若是小先生知晓了会不会不高兴?” 闻言,祁佑辰缓缓的转头看向渝白,琉璃色的瞳孔清光流转,仿佛看一个傻子,“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 渝白:“. . . . . .有道理” 祁佑辰转了话题,“齐洛快回来了吧?” 渝白,回:“半月内” 查到祁长煜身上的秋蚕蛊是出自于桑蛮的谢丞相府邸,而齐洛这次就是专门弄清楚这件事情的。 祁佑辰缓缓出声,又像是自言自语,“武山是胡羌派来的奸细,又与桑蛮的谢丞相府脱不了干系,所以. . . . . .桑蛮与胡羌到底有无瓜葛?” 这些或许只有等到齐洛回来,真相才能浮出水面。 两人这次碰面是私下的,渝白是羽翼卫出色的将领,而祁佑辰为了让圣上放心,自是要与这支军队保持距离。 渝白在回营帐的路上,意外的发现祁佑辰一直跟随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恰到好处,可是皇家营帐并不在这个方向。 他回头欲问清他的意图,谁知,祁佑辰竟不经意的转了眼神,悠闲的打量着四周漆黑的夜景,并无打算与他来个眼神沟通。 渝白怔忪片刻,暗暗思忖,大概想通了原委,装作不经意的回头,当做什么也没发现,径直的回了营帐。 营帐虽简陋,好在温暖惬意,果不其然,那个颀长俊逸的身影随后而至,渝白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因着渝白受伤,营帐内多了一张软床,渝白默不作声的爬上床,随口嘟囔了一句,“榻上有被褥,都督请便” 祁佑辰淡淡瞥了一眼床上有些幸灾乐祸的身影,神色略有难堪,但还是默默的吹了灯,安静的休息在这张空榻上。 竖日,辰王的营帐内,沐初棠一觉睡到自然醒,醒了就意识到手腕的伤有些疼,刚想喊人,就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进来” 应声而入的是云生,沐初棠开玩笑,“余晚晚重色轻师姐,至受伤的我于不顾,还是师弟好!” 闻言,云生总是容易羞涩的脸上露出笑意,身形清瘦高挑,五官清秀。 沐初棠意外,“如今云生真是成大小伙子了,刚进宗里的时候虽说也有十几岁了,但瘦瘦小小的,还经常被我欺负,如今,我怕是欺负不了喽” 他把食盒放在案桌上,腾出手来,先去换沐初棠手腕上的药,垂着眼眸,语气淡淡,“要是被师姐欺负就欺负了,无论是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多大了师姐都可以欺负” 闻言,沐初棠笑意更甚。 他认真的上了药,还不忘安慰,“师父给的这个药,涂上之后,连个疤痕都不会留,师姐就放心吧” 沐初棠再次开玩笑,“反正也能嫁出去,留不留疤的不重要” 闻言,云生的手微顿,他抬首认真的问道:“师姐,你真的要嫁给辰王?师父说你俩并非良配” 沐初棠看见他秀气的脸上有些天真,忍不住捏了捏他脸,忍不住打趣,“你懂得什么叫良配?” 云生嗔视了她一眼,“师姐惯会打趣,我如今也不小了,怎么就不知道良配了?”沐初棠不肯示弱,“你也知道你不小了!,那你赶紧带回来一个,整个元明宗为你操办酒席” 此话题似乎不是第一次被提起,沐初棠刚开个头,他就忍受不了,拎着药箱起身,“药换完了,师姐先用膳吧,我先走了” “诶?你这孩子” 云生开门之后,匆忙的脚步忽然顿住,望着来人询问,“沈国公是要找辰王吗?不巧了,他一早就被圣上召走了” 屋内用膳的沐初棠也微微诧异,只听沈恩瑾声音醇厚,“我是来找小棠先生的” “哦,我师姐倒是在,沈国公进去与我师姐说吧,外面还是有些冷的” 望着迈步进来的沈恩瑾,沐初棠微微叹息,“国公爷坐吧” 沈恩瑾面无表情,望着沐初棠的目光略有复杂,似乎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默然不语。 “国公爷是为了惑心的事情来的吧?”沐初棠直截了当 沈恩瑾神色淡淡,只单单一句,“嗯” 沐初棠心下了然,北漠的战场上看来也不是那么的太平。跟踪巫麟的那一夜,沐初棠对沈恩瑾的态度并不是很好,后来想想有些后悔了,想要对抗惑心,仅靠自己、或者仅靠祁佑辰的力量还是有些艰难的。 七十章 至死不渝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沈恩瑾明明神色淡淡,沐初棠总是感觉他今日有些奇怪,开口,“不知道国公爷想要知道什么?” 沈恩瑾开门见山,“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周围的人出了问题?可否问一下小棠先生为何会出现在常山猎场?” 闻言,沐初棠微微蹙眉,神色紧绷,却没有回答,因为她觉得祁长煜兄妹并没有理由炼制惑心,况且他俩怎么可能知晓惑心。 沈恩瑾面无神色, “你可知,当年轰动朝野的纯妃下蛊事件” “嗯”沐初棠不明白他的意思 “纯妃名叫曹思纯,是胡羌人,她有一个胞妹,叫曹思雨,两人容貌姝丽无人可比,曾是名动一时的姐妹花。妹妹和亲桑蛮,嫁与谢丞相,而姐姐则是和亲封祁,鲜为人知的是曹思纯曾经救过赵士炎的命” 沐初棠骤然抬眸,桃花眼眸中尽是惊讶。 沈恩瑾却没有停下来,他冷声继续,“赵士炎的发妻早早命陨,他虽有一子却再无续弦,你以为是为什么?” 沐初棠难掩心中的惊讶,故事不会这么狗血吧,而沈恩瑾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坐实了心中所想。 “他心中只有曹思纯,也可以说,他这辈子只为纯妃而活” 沐初棠愣住,她始终不敢相信害她的人是祁长嫣兄妹,讷讷,“国公爷的意思是祁长嫣兄妹要害我?” 沈恩瑾没有立即回应她,他冷凝的脸庞也逐渐浮出了疑惑,缓缓开口:“我没有找到证据,我知晓你一直在调查此事,只希望我今日的这番话能够帮助到你,也希望你能时刻留意身边的动静,他们既然要炼制惑心,定会再回来找你的” 沐初棠现在显然还没有从赵士炎与纯妃的事情中回过神来,据说当今圣上与赵士炎的关系很好,那他就从未发现过? 她仔细回想自己与祁长煜兄妹的相处,并无异常,要是装的,那就装的太像了,实在是有些可怕了。 沐初棠稍稍整理了思绪,发觉沈恩瑾也在淡淡的打量着自己,他似乎还有话要与自己说。 许久,沈恩瑾看起来很平静,“郡主. . . . . .嘱咐我,让我见了你便捎个口信,她想. . . . . .请你去府里一叙” 沐初棠静静思索着他的话,不由得问道:“府里?”自从那年沈园出事之后,祁薇与自己的见面都是安排在府外的。 顷刻,沈恩瑾思忖过后,“君泽生病了” 沐初棠了然,定是府里的大夫看过了,不见好转,想到了自己这个江湖郎中。 她回道:“麻烦国公爷转告,我回了唐府,便动身去见她” “嗯”他淡淡 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沐初棠轻声询问:“国公爷. . . . . .还有事情吗?” 闻言,沈恩瑾缓缓起身,淡淡“告辞” 今日上午,等候祁佑辰的过程中,沐初棠得到了一个消息,渝白由于救驾有功,被封为正五品的定远小将军,与李丞宴李将军一同统领羽翼卫。 晌午,祁佑辰归来的身影匆忙,沐初棠连忙迎上去,神色担忧。 祁佑辰忽然好笑:“你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一副苦瓜脸?” 沐初棠白了他一眼,担忧道:“你一早就被圣上召去了也不见回来,夺了你的军印却升了渝白的官,这不过河拆桥吗?” 祁佑辰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声揶揄,“瞅瞅你这小心眼,我交了军印还不许人家升官了?” 随后,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安慰:“本王可是得了个绝色的夫人,渝白还光棍一条,该羡慕的是他” 这么一想,沐初棠心情好点,煞有其事点点头,“此言有理” 祁佑辰正襟危坐在书案后,丝毫不在意桌上的凌乱,沐初棠看了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尽是她的零食,人家的笔墨纸砚都挤在了角落里,她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东西挪走,免得耽误了他政务。 祁佑辰淡淡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若有所思,沐初棠发觉,凑上前伸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祁佑辰看向她的目光有了焦距,俊美的容颜含着三分笑意,沐初棠趴在他一旁的书案上,挑眉,视线询问他这是怎么了?心情似乎还不错。 许久,祁佑辰缓缓开口,眉眼间化不开的暖意,“新岁之前,我们把婚成了吧” 沐初棠讶然,随后故作崇拜,“王爷在百忙之中还不忘自己的婚事,小女敬佩、敬佩” 只因距离过年不到两个月,虽说时间还算够用,但沐初棠知晓,祁佑辰接下来定是有大动作,还以为接连几个月他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自己的操心都是多余的,人家还有心思成亲。 祁佑辰清逸俊美的容颜露出笑意,这笑容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让人不禁沉沦。 他轻柔开口:“若是计划顺利,新岁之后,我会随大军回抚越戍边,你现在顶着李府嫡女的名头,肯定要在京城完婚的” “你要回抚越了?”沐初棠有些不安,胡乱的抓住他的手,“那我呢?圣上为了牵制住你,定会留我在京城的,我不想留在京城,我想随你戍边” 祁佑辰静静望着他,狭长的凤眸汹涌着不知名的情愫。 沐初棠有些着急,眼眶微红,“你不是说过,待我洗净铅华,陪你周游海云?不作数了吗?” 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揽过她的腰迹,她顺势坐在他腿上,拥她入怀。 “作数,我对你的承诺统统作数”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划过,他让她相信他,她定会相信他。 随着羽翼卫的军印交出,祁佑辰大抵与闲散王爷差不多,用完了午膳,祁佑辰带着女扮男装的沐初棠,驾上了御风,驰骋于回京的路上。 御风堪堪停在了城外的一个羊肠小道上,道旁停了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马车上的人似乎就在等祁佑辰与沐初棠,从车内迎过来一男一女二人。 沐初棠在看见了男人的脸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十分眼熟,然而注意到浅笑盈盈的女人时,她恍然大悟。 她不可思议,“你、你、你们. . . . . .” 实在是过于诧异,这二人实在让人联想不到竟会是情侣。 女人则是五年前,她与祁长煜兄妹在全福酒楼里救的那个小妾,而男人则是当时那个面瘫的大理寺官员。 祁佑辰当然知道她在惊讶什么,好心介绍,“陈睿、弗小婉” 沐初棠惊诧的捂住嘴巴,待在原地,她静静思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指着一旁的祁佑辰,“当年真的是你教训的那个坏男人!最后,也是你救了她!”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弗小婉和陈睿怎肯死心塌地的帮他做事。 祁佑辰似笑非笑,数落她,“当年你把王府的名号都报出去了,我若不做些什么,岂不让人看扁了王府?” 其实对于当年的事情沐初棠一直心有愧疚,她后来一直都想知道那个小妾怎么样了,又怕知晓的结果不是自己预期的那样,因为她怕自己好心做坏事,反而害了那个小妾。 沐初棠看着笑意盈盈的两人,询问道:“二位可认得我?”毕竟五年前,她是经过乔装的。 弗小婉笑道:“小婉怎么可能忘记姑娘,小婉身世浮萍,卑微如草芥,若是有人能伸手相助,会是小婉一辈子的恩人” 这一句“恩人”叫的沐初棠心中惭愧,“你们这是要去哪?” 弗小婉:“天高海阔,总有一方净土会是我俩的容身之地” 沐初棠有些感动,只为他们这种至死不渝的爱情。 陈睿二人与祁佑辰、沐初棠道了别之后,踏上了远走他乡之路,这才是他们人生的开始。 天幕逐渐放灰,寒风料峭,又是一个寒冬腊月,然而天气并不会影响行人的心情,祁佑辰牵着御风,与沐初棠漫步在长街之上。 沐初棠有些兴奋,指了指前方的酒楼,“我们经过全福酒楼欸,要不我们进去庆祝庆祝,就为你这无官一身轻而庆祝” 祁佑辰淡淡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庆祝?我看你庆祝是假,想你的清蒸甲鱼、醋烹大鹅、八宝鸭、翡翠琉璃汤. . . . . .是真” 沐初棠嗔怪,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加快了脚步,朝全福酒楼走去。 而出乎意料的是二人被拦在了门口,小二十分歉疚,“二位客官,实在抱歉,今日全福酒楼被包下来了,对不起了二位” “又被包场?”沐初棠难掩失落,不过一顿饭的事,这家不行去别家就可以了,她拉着祁佑辰转身离开。 “呦,这不是辰王吗!” 二人离去的脚步被身后的一声招呼打住,缓缓转身,后面是一位长相美艳的男子,或许是因为他长了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即使不笑,也让人感觉到风流魅惑。 祁佑辰淡淡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景王” 祁佑辰这么一喊,沐初棠算是知道了这位的身份,封祁的王爷很多,有的像是祁佑辰这样靠军功挣来的,而景王却是圣上的第三子祁长司。 七十一章 惧内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这位景王也算是大名鼎鼎了,大皇子、二皇子皆乃妃嫔所出,忙着争太子之位,可以说是抢破了脑袋,而最有竞争力的三皇子祁长司乃当今萧皇贵妃所出,他却忙着游山玩水,视权利如粪土说的就是这位。 祁长司不由分说的就搭上了祁佑辰的肩膀,自来熟的说道:“今日是哥哥我的生辰,进来吃杯酒” 祁佑辰冷漠的看着搭在肩膀的那只手,微微蹙起的眉头。 沐初棠暗暗思忖,这一幕有点熟悉,回想六年前,自己为了找他串口供,装作熟稔的搭在他的肩头,想想不由得觉得好笑。 祁长司忽略了他周身的阴森之感,拖着他进了全福酒楼,还不忘回头对沐初棠说道:“你这小厮,把马拴好” 沐初棠:“. . . . . .”迈出的脚步僵住 还好小二有眼力见,从她的手里牵过御风。 席间,沐初棠安安静静的坐在祁佑辰的身边,场内有富家子弟,也有江湖儿女,而吸引了沐初棠的注意的是与景王同桌的一名女子。 此女子一袭黑衫,看上去双十左右的年华,江湖中人的打扮,手持长剑,长相清冷,神态也颇冷。 这名女子名叫缪花若,沐初棠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她是灵剑宗的弟子,说起来,他们两个人也是师姐妹,不过并不如她与南姝那般热络,缪花若乃宗里出了名的傲气,与谁关系都是一般。 其实她也有傲气的资本,她的剑法在宗内小一辈里可以说数一数二,身份又是齐月相国的千金,要是搁谁都会两眼朝天走路的。 这场合其实令沐初棠还挺不舒服的,因为每个世家子弟的身边都有几个美人美人相伴,场面可以用活色生香来形容了。 沐初棠暗暗庆幸,自己好歹男子打扮,不会显得尴尬,那么以女子装扮出现的缪花若不会尴尬吗? 忽然,一名世家子弟的调侃令沐初棠回了神,同时也竖起了耳朵,“辰王爷这是拿我们当外人了,前几日还夜宿竹轩苑,怎么今日倒正经起来了?” 回答他的是别人,这人沐初棠认识,赵士炎的独子赵修染,他起哄,“小郡爷这就不知道了吧,昨夜圣上为辰王爷赐婚了,咱们王爷是要替未来的王妃守身如玉啊! 只是王爷还要听兄弟一声劝,该乐呵还得乐呵,这女人啊,各种类型都得尝一尝,尝过了之后,才知道什么叫食髓知味了,真担心你这个样子以后怕不会是惧内吧?” “哈哈哈哈”话音未落,场内响起了一阵哄笑 而与这群看热闹的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缪花若,唯有她,听见了祁佑辰被赐婚后,反应是惊讶中带有微微恼怒。 沐初棠轻磕眼眸,别人只能看见她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唇角,可明明的微笑,却让人有一种惊悚的“错觉”,沐初棠漫不经心,缓缓的抚摸着手中的杯盏,可这杯盏的质量实在是差,没两下,这杯盏便成了碎片。 祁佑辰:“. . . . . .” 冬日的夜晚肃穆中带有优雅,长街蜿蜒,月光下静静走过一前一后两人。 两人全程无交流,个头矮的小少年身姿飘逸洒脱,负手迈步,目不斜视;而他身后的男子身材高挑,肩宽腰窄,优雅俊逸。 两人本可以一直相安无事下去,谁知,唐府门口等候了一位神情冰冷的美女,见到两人便迎了上来。 她越过了沐初棠直接走到了祁佑辰的面前,缪花若言简意赅,“你要成亲了?” 祁佑辰淡淡:“嗯” 缪花若冰冷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她淡淡:“祝你幸福” “嗯” 他们这旁若无人的样子让沐初棠有些不开心,听这语气两人这是认识? 令她没想到的是随后缪花若直接走到了自己的身边,静静审视她,片刻,缪花若从衣兜内掏出两封信递给她。 沐初棠有些讶然,她不觉得两人的关系好到互送书信,耳边传来缪花若幽冷的声音,“是杨明熙让我给你的” 闻言,沐初棠挑眉接过,讶然:“师妹是从抚越回来的?”其实,她真正惊讶的是她竟与杨明熙也相识。 听到“师妹”二字,缪花若微微拧眉,却还是嘱咐,“杨明熙说这两封信很重要” 说完,缪花若便转身离开。 由于杨明熙这两封信,沐初棠与祁佑辰方才的小插曲暂停,两人回了主屋,烛火之下,拆了第一封信,信口用蜡封好的,她小心翼翼的打开。 打开之后,沐初棠看着有些凌乱的图纸,她神情错愕的望向祁佑辰,而祁佑辰神色凝重,他淡淡,“是路线图” “路线图?”沐初棠不解,杨明熙给她带个路线图干嘛 祁佑辰神色淡淡,狭长的凤眸微眯,思忖片刻,“很多条线路,但都是一路向南,最后这里是汇集在了玉龙关” “玉龙关?不是胡羌与抚越的交界?” “嗯”祁佑辰微微颔首 沐初棠取出第二封信,试图从这封信上找出点线索,两人神色凝重,屏住了呼吸,注意力放在了展开的信笺上,而这封真的是一封信笺,是杨明熙的字迹,短短几行字: 小棠: 辰王与花若关系匪浅,据我调查,两人在战场上几经生死,至少也算个毕生知己。若是两人见面之后表现疏离,那就有可能比知己更进一步。 不谢! 祁佑辰:“. . . . . . ” 夜深,狂风入侵,呼啸着,嘶吼着。辰王府东苑,邵管家忙活着指挥着小厮把院中能抬进屋内的东西尽量抬进去。 “今夜定是要下雪的,这些东西还是先放进东厢房里吧” 他忽然看见一个玄色身影,匆匆走来,还以为是老眼昏花,等那身影走上前,才惊喜喊道:“王爷” 祁佑辰负手而立,缓缓颔首,神色平静。 姚嬷嬷也即刻赶了过来,连忙要给他屋里升上碳火,嘴里念叨:“都怪西扬,他说王爷一个月内都不会回府,所以这几日碳火也没升,现升这温度是能差点” 祁佑辰神色淡淡,“无妨” 待碳火升好,姚嬷嬷退下,瞬间只剩祁佑辰一人,他高大的身影有些寂寞,眉头微拧,静静的看向自己的右手背,微微苦笑。 白皙的手背上,两绺红印清晰可见,是方才被她拉出主屋的过程中,推搡间被她无意中挠破的。缓缓扶额,无力叹息。 一夜大雪,竖日,沐初棠踩着三尺厚的雪,嘎吱嘎吱来到了国公府。 沐初棠在路上不断感慨打工人的不易,这样的大雪,围着炭盆,靠着红薯,才最是相配,无奈,既然答应了人家,不能耽误了病情,她只能托着懒惰的身体过来了。 她很顺利的被领了进去,一进屋,暖意瞬间扑面,沐初棠缓缓脱下氅衣,问道:“夫人,君泽呢?”一进屋却不见病号 祁薇忙着给她倒茶,回道:“这么大的雪,小孩子哪能坐得住,随老爷在外头疯闹呢!” 沐初棠有些诧异,“不是说生病了吗?” 闻言,祁薇倒茶的手微微顿住,眼神划过一丝不解。 祁薇招呼着丫鬟拿点吃食过来,随后,坐在了她的身旁,叹息,“君泽前几日确实病的厉害,好在这孩子身子骨好,病来得快,去的也快,没想到老爷竟是惊动了你” 沐初棠挑眉,思忖着她的话,不语。 祁薇继续,音量忽然降低,“不过现在我也是希望你多来府中走动走动的,毕竟薛凝也不在府里,我们呆着舒心” “薛凝去哪了?” “她前几日忽然生病了,老爷把她送到了城外的老神医那里看病,据说,没有三五个月回不来” “生病?那她是赶不上新岁了”这倒是令沐初棠挺惊讶的,前两天还生龙活虎的与她提条件呢,这会儿就生病需要看神医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其中一道脚步声轻巧欢愉,一听就是个孩子的。 果不其然,老远就听见沈君泽意兴味十足的说道:“爹爹,一会儿我们再去堆个小棠先生吧”回答他的是低沉的男子声音,“为何要堆小棠先生?” “因为小棠先生救过我和母亲的命,夫子说,再造之恩,不可妄属” 男人依旧淡淡:“好,不过夫子一会儿就来了,你要先完成今日的课业” 门口响起了跺脚的声音,须臾,那对父子便进来了。 沈君泽看见沐初棠并不意外,直接跑了过来,沐初棠与沈恩瑾两人视线相对,仅仅点头示意。 “小棠先生”沈君泽很开心,“我开蒙了,夫子说我很聪明,比他教过的大部分学生都聪明” 沐初棠表面上很替他开心,内心划过不屑,他的夫子才教过几个人,皇家学院聪明的多了去了。 沈君泽又问道:“小棠先生是几岁开蒙的,你的夫子夸过你吗?” 要是说到这,沐初棠内心狠狠的自豪了一把,面上还是很谦虚的,她摸摸沈君泽的脑袋, 笑道:“我与你不一样,我三岁便接触医书、药理、穴位,六岁已经跟着师父出诊治病了,不过,有一点我不如你,我不喜欢读琼林、贤文这些东西,太容易睡觉了” 闻言,祁薇掩唇失笑,而沈恩瑾则是静静的坐在远处的榻上,双眸微磕,看不出神色。 七十二章 廷推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夫人,周老师来了”门外的丫鬟禀告 “进来” 门帘被掀开,进来一位瘦高的老头,满头银发,明明面目慈祥,沐初棠却立马低了头,用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悔不当初,为什么今天要这么守约,磨蹭到下午来也遇不上这周夫子。 太巧了,这周夫子是她当年在皇家学院的夫子,沐初棠看见他,就好比调皮捣乱的学生看见了班主任,没理由的就是要退缩。 想当年她就是被周夫子罚打扫杂物间的。 沐初棠就好比那不争气的鸭子,被赶上了架,她缓缓起身,扬起得体的微笑,规规矩矩冲周夫子行礼:“老师” 周夫子见到她也是一怔,随即,神色淡淡,“嗯” 算是点头回应了。 直到周夫子带着沈君泽去了书房上课,沐初棠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屋内只剩下三个大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祁薇问道:“不知婚期定下来没?” 沐初棠顺手捞了块甜点,“不太清楚,今日辰王府与我师父谈着呢” 祁薇想想,“成亲的流程繁琐着呢,一趟下来,怎么也得新岁之后” 沐初棠摇摇头,“我们江湖人倒不甚讲究这些” 正在两人聊得火热,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男子,是李轩舟,她冲祁薇喊道:“小姑姑” “嗯”祁薇点头,佯装训斥,“你都是孩子的爹了,怎么还是这般浮躁?” 李轩舟也不介意,看到榻上的沈恩瑾,明显一怔,很少能在小姑姑这里见到国公爷的,遂不自在的与他打了声招呼。 而祁薇起身,“你们说说话,我出去交代些事情” 李轩舟直奔沐初棠的身边,“我是来找你的” 沐初棠无奈,这都追到国公府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系我呢,淡淡打量他,“你最近挺闲的,哪都能看到你” 李轩舟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认真颔首,“大理寺最近确实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闻言,沐初棠正色,问道:“前些日子不是说你们在全城搜白远山吗?现在不搜了?人找到了?” 李轩舟摇摇头,无可奈何,“白远山在京城待这么多年了,早已把自己的后路安排好了,哪这么容易找到啊!” 随即,想到了什么,一改颓然的神色,“最近可是有个劲爆的消息,你听不听?” 沐初棠静静:“. . . . . .” 果然,李轩舟没忍住,“白芷岚在流放的途中,被劫走了” 白家女眷流放这个消息沐初棠是知晓的,既然白远山逃走了,救下白芷岚也不是不可能的。 沐初棠问道:“那李大人呢?他什么反应?” “我爹被圣上训斥一番,接连丢了白远山和白芷岚,爹爹或许是受了打击,一连几天都没有去大理寺” 若说李宗俭这么容易受挫,沐初棠还是不相信的。 李轩舟神情神秘,忽然覆在沐初棠的耳边,“今早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朝中两派差点打起来” “打起来?”沐初棠不可思议 他继续小声说道:“如今朝堂的三公太尉与御史大夫接连出事,只剩下左相赵士炎,有官员提议让左相暂接太尉与御史大夫的职务” “怎么可能?”沐初棠愤然,“三公尤其重要,都在他的手里,那整个封祁不都由他控制了吗?” 沐初棠眉头却来越紧,她想起了之前祁佑辰说过的,白远山与赵士炎贪污军饷是用来养军队的,难道赵士炎要造反? 沐初棠蹙眉:“杨右相没有表态吗?” 李轩舟摇摇头,“杨右相称病已经半个月没上朝了” “那后来呢?” 李轩舟:“最后,百官一致认同,廷推,时间定在明日早朝” 沐初棠忽然安静下来,她不明白赵士炎为何如此心急,野心尽露,就算圣上相信他,百官也会拼死进谏,所以,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缓缓抬眸,望了一眼淡定的坐在榻上的沈恩瑾,他与祁佑辰今日都没有上朝,杨焉也称病请假,所以,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谈到此,祁薇笑脸盈盈的走了进来,“你们慢慢聊,一会儿留在这里用膳,我已经吩咐下去了,都是你们爱吃的” 李轩舟满口答应,反正他又不是头一次在这里吃饭,而沐初棠微微蹙眉,“我就不在国公府吃了,中午我若不回去,家里怕是要担心的” 祁薇不赞同,“怎么会?我已经让小厮告知你府上,况且,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今日是我的生辰,难得聚在一起,怎能不留下吃顿饭呢” “原是夫人的生辰!”沐初棠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空空如也,有些窘迫,“前几日,圣上赏赐了我一枚流苏金步摇,华贵又不失典雅,一定很合适夫人的,下次来的时候,定带给夫人,就当做夫人的生辰礼吧” 祁薇失笑,“只要是小棠先生送的,我岂能不喜欢?只是今日安心在国公府用膳,下午我们好凑一桌叶子戏” 要说沐初棠的本心,她是有意与国公府保持距离的,但好歹她与祁薇还是颇有交情,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祁薇都有帮过她,沐初棠虽有些为难,却也不纠结这一顿午膳。 “那我今日定是要尝尝国公府厨子的手艺了” 三人围着桌做了一圈喜气洋洋,谁都没注意到榻上那个安静的男人,得知她能留下用膳,他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刻板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李轩舟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小姑姑,听闻君泽已经开蒙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听麦子说课业快结束了,要不我去看看” 沐初棠被嘴里的甜点噎了一下,他话虽是对着祁薇说的,沐初棠难得的插嘴,道:“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李轩舟不赞同,“君泽最喜欢我了,我去关心关心他也是好的” 说完,他便被大丫鬟麦子领到了书房。 没一会儿,却是沈君泽一人回来了,祁薇好奇,“君泽,你小舅舅呢?怎么不见他一起过来?” “估计这会儿小舅舅与夫子在一起,因为夫子说他要与小舅舅聊会儿,让我先回”沈君泽边说还不忘炫耀手中的竹编蜻蜓,“娘,夫子今天又夸我了,并且这只蜻蜓也是夫子奖赏给我的” 他兴奋的拿着蜻蜓飞到了沐初棠跟前,忽然顿住脚步,眨了眨葡萄般的大眼睛,“我想起来了,夫子问舅舅小棠先生是否也在” 沐初棠有些紧张,“然后呢?” “舅舅说小棠先生先回去了”沈君泽疑惑,“可是小棠先生没回去啊?” “哦”沐初棠讪讪,“我方才是出去了一趟” 沐初棠暗暗给李轩舟点了一个赞,真够意思。 几乎快到了用膳的时辰,李轩舟蔫头耷脑的姗姗来迟,沐初棠忍着笑意,凑了过去,“你还好吧” 李轩舟叹息,“头发花白了不少,这唠叨劲是一点没变,我原本对我如今的成绩还挺满意,倒是被他批评的一无是处,还好你不在,你要是在,我们俩估计得被他批评到明天早上” “噗”沐初棠低笑,安慰,“他爱说就让他说几句,毕竟人家这胡子至今也没留起来呢” 想想当年周夫子还是浓密的一嘴大胡子,两人相视一笑。 午膳即将开始,几人落座,沐初棠惊喜的望着桌子上的几盘子菜肴,如数家珍:“醋烹大鹅,火熏神仙鸭,翡翠琉璃汤,夫人,国公府是把全福酒楼的厨子请来了吧?” 这些都是她曾经去全福酒楼必点的菜,所以很是熟悉。 祁薇笑道:“是老爷突然说想吃全福酒楼的菜了,我这才让人去带了些回来,没想到却是带对了” 沐初棠奇怪的望了眼那个神色淡淡的男人,没想到沈恩瑾也喜欢全福的口味,令她意外的是,正在几人陆续落座时,进来了两位女子。 眉眼弯弯带着明媚笑意的女子是柳静书,她打完招呼之后拉着沐初棠,坐了下来。 而另一位女子是神情冷淡的沈樘忆,她脸色苍白,黑眼圈明显,有些恹恹,安静的坐在一边。 国公府也分为东西两院,平时两院从不互相走动,可以算是女女版的“相看两厌”了。 虽说是用膳,但并无饭桌上的规矩,几个人如老朋友般相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交谈不停。 而沐初棠与李轩舟继续讨论方才的话题,当初把糯米灰浆无意间粘到了周夫子的胡子上,谁的责任更大一些? 柳静书兴趣盎然加入两人的话题,“夫君经常提起你们在皇家学院的日子,说你们惩奸除恶,仗义行善,每件事都说与我听过呢” 闻言,沐初棠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轩舟,真是会在自己妻子面前吹嘘。 陡然间,一道幽冷的声音有些突兀,“那李大人一定提起过沈渊之,沈国公的长子,不知李夫人作何感想?”沈樘忆神态倨傲,说道“国公府长子”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霎时,饭桌上安静异常,不见方才的热闹交谈,所有人都静静的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菜。 沈君泽不解,“爹,姐姐说沈国公的长子是何人?为何我没有见过?” “哼!”沈樘忆冷笑,阴阳怪气,“君泽问爹爹怕是问错人了,因为爹爹早已经不记得哥哥了,也记不得国公府的屈辱了,放任杀人凶手欺负到家门口,也可以视而不见” 七十三章 归根结底只为那小先生一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沈恩瑾神色自如,安静用膳,没有理会愤怒的沈樘忆,祁薇微微蹙眉,低声说道:“君泽,吃饭的时候不要问这么多问题” 李轩舟夫妇有些尴尬,尽量做到不抬头,不吭声,紧盯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沐初棠神色悠然平静,仿佛她们在谈论家常,伸出筷子,加了块鹅肉放在了柳静书的碗里,不忘夸赞:“你尝尝,仙丹也没有它美味,保准你吃了第一次,还想第二次” 柳静书浅尝一口,意外的爱吃,她惊喜的冲沐初棠点点头,“好吃” 沈樘忆此时脸色阴霾,山雨欲来,忍住咬碎牙齿的冲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自己那无所不能的娘亲,被爹爹硬生生的送走,任自己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以前无论自己怎样骄纵,爹爹都会无尽的宽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爹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替自己完成。 可是,就在三天前,自己找爹爹,望爹爹能去找太后让她嫁入辰王府,令她意外的是,爹爹没有丝毫思考就拒绝了,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爹爹那般决绝,事后他还妄图把她嫁到钱家或宋家,仿佛就在一瞬之间,跌入了谷底。 她恨恨的看向有说有笑的沐初棠,明明什么都不如自己,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嫁给辰王的人偏偏是她。 沈樘忆握紧手中的筷子,逼退眼中的泪水,她怎么可能低头,她将要撂筷子走人,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 麦子的脚步很急促,“夫人,老爷,李大人来了” “李大人?”沈恩瑾抬首 “沈老弟,贵人多忘事啊,这才几天,就把我忘了?”伴随着这声低沉的嗓音,进来两个人。 两人身材皆是高大,仅仅是站在这里,屋子就暗了下去。 沈樘忆眼中闪过惊喜,缓缓坐回了椅子,不再动离开的心思。 说话的是李宗俭,他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朗声,道:“郡主的生辰,我带个朋友来蹭饭,郡主不会介意吧?” 李宗俭与祁薇也算是表兄妹,这几年祁薇虽然一直被薛凝打压,可无论怎样,都动不了她正妻的位置,也有李家的原因。 祁薇笑道:“怎么会介意,麦子,快去拿两副碗筷” 就在他们对话的期间,柳静书十分有眼力见的拉着李轩舟换了个位置,紧接着,祁佑辰就坐在了沐初棠的身边。 祁佑辰淡淡低声询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出诊啊!”随后,沐初棠也小声问道:“你和李大人怎么会在一起?还有,今日朝堂. . . . . .” 说了一半,被祁佑辰打断,“一会儿回府我同你细说” 沐初棠撇撇嘴,“要说就在这里说,什么回府?那可是我的府邸,与你有何干系?” 闻言,祁佑辰俊美的脸庞微微僵住,须臾,只听他小声解释,“我与她算不上知己,只能说是认识,杨明熙这情报有误” 沐初棠低首没有回应他,水墨清眸中流光溢彩,唇边悄悄漾起了笑意。 这一顿饭吃的有些诡异,沈恩瑾与李宗俭坐好之后再无言语,就连祁佑辰也始终漠然,沐初棠有些怀疑,他们真的是来吃饭的。 午膳过后,真是各忙各的,沐初棠找到李轩舟,给了他一块令牌,小声的与他交代些什么,李轩舟也听的仔细,最后他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神情。 他犹豫道:“这样行吗?” 沐初棠也不太确定,“杨右相的一票顶上寻常官员的许多票,行不行也赌一把了” 李轩舟神色凝重,最后他藏好令牌,带上柳静书匆匆离开。 沐初棠微微叹息,明日的廷推赵士炎势在必得,也不知祁佑辰有何应对之策。想到祁佑辰,沐初棠四下环顾,这会儿不见人影了。 然而,不禁念叨,沐初棠本是要去寻祁薇道别,谁知,在路过琳琅院时,从院内传出了对话声,沐初棠怔忪片刻,这声音不是祁佑辰又是哪个? 沐初棠顺着门缝望进去,院里很是雅致,寒冬腊梅傲然挺立,阵阵梅香盈袖扑鼻,甬路相衔,山石点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甬路上对话的男女。 沐初棠再次看了看小门上的题字,琳琅院,没错,只是这沈樘忆真是无处不在,琳琅院是沈君泽的住处,她却是说进就进。 沈樘忆神色哀怨,一袭素衣显得她羸弱不堪,一双秋水眼眸噙着泪珠,语气幽怨,“忆儿在边关的这一年,受苦受累都无怨言,只要能见到王爷就心满意足,我不相信王爷看不出来,王爷敢说从未对忆儿动过心吗?” 沐初棠瞪大了眼睛,她这神情???不像是有多伤心,而是怎么看都像是. . . . . .兴奋! 祁佑辰不可察觉的蹙紧眉头,语气淡漠,“沈二小姐,你去边关,只是因为心系战场,不要再说出因为我这样的话了,况且我从未对你动过心,也不会对你动心,希望你好自为之” 闻言,沈樘忆满脸的不相信,几滴晶莹顺着脸颊依次滑落,如断了线的珍珠,破碎的绝美,她本就容颜娇媚,一颦一笑皆是牵人心魂,她缓缓摇头,不肯相信。 “我不信,若是没有对我动过心,为何之前承诺过我侧妃的位置?” 祁佑辰有些不耐烦,语气冰冷,“我从未允诺你侧妃的位置,今日便把话说明白了,你莫再想尽办法进辰王府,辰王府不适合你” 祁佑辰清冷的眸子沈静如水,没有理会泪流满面的沈樘忆,一袭月白狐裘立在寒冬之下,冷的渗人心肺,他面无神色动身欲离开。 沈樘忆自是不甘心,她紧紧地追了过去,双手即将要抓住他的手臂,却被他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她哀求,“王爷可以有很多个女人,为何不能多我一个,忆儿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让我每天见上王爷一面就好” 祁佑辰的脸色越来越沉,不太想与她废话,沈樘忆见他没了耐心,灵机一动, 哀求道:“京城的人都说我与小棠先生三分相似,你再看看,我真的与她有几分相像的” 闻言,祁佑辰浑身的寒气如霜,风眸中闪过厌恶,“你不是她,也替代不了她” 祁佑辰这冷漠到无情的语气让她彻底的清醒,望着他毫无留恋的背影,她终是无力瘫坐在地上,这可是她魂牵梦萦的身影,这可是她无数个日夜思念的身影。 那一年,她因着父亲的关系,步入皇家学院,那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她遇见了他,在她的记忆里,他是天之骄子,温柔的如三月清风,美好的如暗夜中乍然开放的优昙花,难得他又是深情的。 有一天,他与那个传闻中的小先生分开了,她就再也没见过他脸上那熟悉的温柔与情深,取而代之的是冷库无情,甚至是残忍嗜血。 那时,她才清楚,原来他本是个凉薄之人,所有的温柔、美好与情深只因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先生,可是,她根本不配得到他的一切。 好在,他们分开了,有着难以解开的结,别提她有多开心了,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与那小先生三分相似的容颜,至于什么白芷岚,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可令她想不到的是,他们又重逢了,他的温柔、美好与深情又出现了,既熟悉又陌生,可归根结底只为那小先生一人。 他们之间的相处没有任何隔阂,行为举止如同寻常情侣般亲昵自然,就连相视一笑都默契的让人嫉妒,她不明白,也不服气,这小棠先生何德何能? 而这边的沐初棠手忙脚乱,眼见祁佑辰要出来了,匆忙的躲在了一旁的大树后面,偷偷地伸出一只眼睛,目送祁佑辰逐渐远去的身影,微微庆幸,偷看别人私事似乎不太礼貌。 “啊!”沐初棠短促的一声惊叫,连忙捂住了脑门,“什么东西?” 趁着她方才庆幸时,不知什么东西砸中了她的脑门,她垂首,发现一个小纸团在她脚边滚过,她抬首瞪着前面的始作俑者,恨恨的拾起砸中她的纸团。 祁佑辰的背影如同一颗苍松挺拔笔直,静静等候,她快速绕到他身前,摊开掌心,露出一小纸团,别说变成了纸团,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这就是杨明熙给她写的信笺。 质问道:“你想毁灭掉证据?” 祁佑辰淡淡睥睨着沐初棠,轻嗤,“这哪门子的证据?凭什么杨明熙说的话你就深信不疑?” 沐初棠理所当然,“杨明熙对我毫无企图,没有必要骗我” 祁佑辰似笑非笑,“他是对你无企图,可对缪花若就不一定了,他想让你监视缪花若” 沐初棠诧异,随后,有些八卦,“真的?他俩之间. . . . . .” 祁佑辰凤眸微眯,冷笑,“你以为杨明熙凭什么这么快开了齐月与封祁的禁海?缪花若自是出了不少力” 还有这事?沐初棠已经脑补了秀才爱上兵这个画面。 祁佑辰不屑,“杨明熙只剩这一招美男计了” 沐初棠想到了赵韵然,忍不住失笑,“这回也不一定,他既然想方法我关注缪花若了,就说明他是真上心了” 随后,微微叹息,“可惜了,感情里总会有失意的人” 祁佑辰知晓她说的是祁长嫣,遂放柔了声音,“也许杨明熙从未给过她希望是好事,总比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毁掉希望来的好” 七十四章 令牌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二人散步回到了唐府,不是代表沐初棠完全就相信他了,而是真的有事情要同他说。 主屋内,散发着檀香的细腻与清香,一张梨花木大桌旁坐着神色肃穆的两人。 沐初棠问道:“赵士炎想要接手白远山和冯太尉的职务,究竟想要做什么?” 祁佑辰倒是十分平静,清华的眸子毫无波澜,“羽翼卫的军印” “他一介文官要军印做什么?”沐初棠静静思忖,忽然想起之前祁佑辰说的,“你之前说赵士炎与白远山私养军队,他要这么多军队做什么?” 呼之欲出的答案让沐初棠浑身起满了起皮疙瘩,反观祁佑辰倒稳坐如泰山,毫无意外,沐初棠不可思议,“他是要造反?” 祁佑辰唇角微泯,须臾,缓缓出声,“杨明熙带回来的地形图,应是他们计划好的撤退路线” “他们要撤到胡羌?赵士炎与胡羌有勾结?” 想到这里沐初棠才恍然大悟,“如果这就是真相,五年前,他处心积虑的杀死冯太尉就可以解释了,他原本就想夺过羽翼卫的军印,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军印根本就不在冯太尉的手里,而能让军印现世的是一枚普通的银簪,而这枚银簪正好被我误打误撞的拿到了手” “嗯”祁佑辰淡淡颔首 沐初棠有些心惊,“那京城的世家子弟都被他们挟持了?” “怎么办?明日的廷推定是不能让他得逞的” 看着有些着急的沐初棠,祁佑辰失笑,须臾,他嘴角的笑意逐渐冰冷,眼神狠厉,毫不掩饰的杀气,却是淡淡:“一定要让他得逞” 沐初棠不解,满眼疑惑,她迟疑道:“我不明白” “李宗俭本是打着寻找白远山的幌子到处搜索赵士炎那支秘密军队,可这么长时间毫无线索,朝中重臣颇有微词,就连圣上也向着赵士炎,命令李宗俭即刻停止搜查” 沐初棠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几日大理寺兴师动众,整个京城乃至四周的几个城市每条街道来回穿梭着官兵。 沐初棠忧心道:“圣上如此相信赵士炎,若这支军队. . . . . .” 放在桌上的手臂猛然被祁佑握住,而沐初棠也被他这猝不及防的转变弄得心中一紧,她疑惑的望着他,只见祁佑辰脸色绷紧,狭长的凤眸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门外。 沐初棠心下豁然,只是没想到自己竟毫无察觉,不过经过常山猎场的那一晚,她见识到了那韩公子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没有察觉也实属正常。 沐初棠缓缓开口,目光紧紧盯着祁佑辰的脸色,若是他出现了任何否定之意,她就立即闭嘴,“你还记得在回京的路上,杨明熙曾经给过我一块令牌?” 祁佑辰明白她的意图,接过话,“我知晓” “这块令牌乃圣上赏赐给杨右相的,关键时候可代替右相下达命令,这枚令牌辗转到了我的手中” “然后呢?”祁佑辰淡淡询问 沐初棠开口,“对于廷推,杨焉早已给出了态度,依旧会保持中立,所以,我把这块令牌交给了李轩舟,妄图这块令牌在廷推中起作用” 祁佑辰淡淡,“嗯,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这块令牌,如今我们竟想到一处了,希望明日廷推顺利” 两人静静望着彼此,神色严峻,沐初棠胸口怦怦,还有些微微紧张。 顷刻,祁佑辰唇角漾出了笑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好了,他走了” “呼~”闻言,沐初棠深呼一口气,紧张兮兮,“我方才没说错吧?” 祁佑辰微笑,温润的如一块暖玉,沁人心脾,他望着沐初棠涨红的脸颊,忍不住上手捏住,“没有,棠棠这么聪明,怎么会说错呢?” 若是祁佑辰什么也不做,赵士炎反而心有疑惑,这样一来,赵士炎完全打消了内心的顾虑。 沐初棠忍不住白他一眼,内心实在疑惑,问:“你为什么要让赵士炎得逞?” 祁佑辰叹息,忽然沉声,“羽翼卫的军印在我这里,圣上那里是假的” 这句话比方才那句赵士炎要造反还让沐初棠惊悚,“你不要命了?” 祁佑辰安慰,“无碍”随后,他的声音逐渐冰冷,“李宗俭查了四年赵士炎,找不出任何破绽,所以,我若要扳倒他,定要另想他法,让他自己漏出狐狸尾巴,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沐初棠又担心又着急,“可是你这种办法实在孤注一掷,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五” “不会”祁佑辰不自觉的放柔语气,不想让她担心, “赵士炎还不值得我与他同归于尽的,放心,还没与你成亲,我自是不能出事” 沐初棠有些担忧静静审视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啥事,她不知他内心这股仇恨究竟缘何? 竖日清晨,或许是有心事,沐初棠早早起床,起床了之后在屋内也待不住,干脆捞起大氅,出了房门。 沐初棠走近西屋,那熟悉的嚷嚷让她由不得失笑,“曹师叔,你这一早上底气充足,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来我府上养病只是个幌子呢” “你个不孝子弟,才想起我来,枉你小时候我还经常去看你”曹冥月瞪着圆滚滚的大眼 沐初棠煞有其事,“今日我定要治好你的疑难杂症,你是伤在了胸口是吧,把上衣脱了” 闻言,曹冥月如同弹簧一样弹起来,“你、你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怎能如此大言不惭” 沐初棠失笑,“拜托,师叔,我来看看你这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随即不满的嘀咕,“长这么大没见你这般的. . . . . .正经过” “你、”曹冥月也不满,“不用你看,月生负责我的伤势呢,我的伤好着呢!” “嘁!”沐初棠朝他轻嗤,随即,随口提到:“云生呢?怎么一大早不见他的影子?” 曹冥月闷声,“出去给我买吃的了”说到此,指了指桌上的早膳,“你看看这些能吃吗?我让他去宋记给我买枣花糕了” 沐初棠毫不留情的戳破他,“依我看,有问题的不是这桌早膳,是你这出现的不是时候的馋虫吧” 晚些,沐初棠溜达出了西屋,神色逐渐凝重,她没有回房间,而是出了府。 城南闹市区,不仅有酒楼、戏院还有大名鼎鼎的百草堂,这是封祁最大的一处百草堂,近几日余晚晚被沐明轩派到这家百草堂看诊。 今日一早,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病人,这位病人眉眼清丽,脸色苍白,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是被人抬着进来的。 抬他的士兵直接把他放在了百草堂里一张简易的榻上,然后离开。 余晚晚缓缓走近,有些讶异,“渝白,你. . . . . .好歹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不至于这么娇气吧” 伤在左肩上,为何不能走路了?受伤的当天还没这样呢! 渝白姣好的面容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风流潇洒,“不想走路” 可余晚晚却注意到他是有些虚弱的,心下狐疑,立即去查看他的伤口,嘴里却说道:“不至于伤成这样吧?” 扒开了他的衣襟,余晚晚被他的伤口吓了一跳,“你这两天都做了什么呀?伤口怎么恶化成这样了?” 怪不得他被抬进来了,伤口处浓疮显现,估计热毒严重,半边身子稍微使力都会疼痛。 虽是寒冬,渝白的脑门上早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自己却是毫不在意,开起了玩笑,“就是在军营里待了两天,怎么样?我这还能治了不?若是不能治了,我就回封家书,定会与你解除婚约,可不能让你赔了一辈子” 余晚晚并没有因为这个玩笑轻松多少,还没从他这伤势中回过神来,许久,她轻叹,“我现在要给你清洗伤口,会很疼,忍一下” “嗯”渝白丝毫不在意她口中的有点疼。 顷刻,余晚晚备好了清热排脓的中药水,低首,用银针为他的脓包挑破,然后用药水狠狠的擦拭腐肉,想想就觉得会很疼,而渝白终是一声不吭,他神色淡淡,仿佛伤的不是自己。 余晚晚给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已经日上三竿,趁着他穿衣服的间隙,余晚晚写了一副药方。 如对待寻常患者一样,她淡淡叮嘱,“今夜你应会高热,身边最好留一个人,这服药你先连续喝三日,三日后你过来,根据你的情况我给你换药” 伸出手把药方递给他,“哦对了,你这这幅样子不能再去军营了,我听说皇上不是允许你这几日不必回军营了吗?”余晚晚蹙眉提议 渝白正坐在床上垂首穿衣,此时,只剩最后一道工序,他系好了腰间束带,抬首,笑望着她,大言不惭,“我就不走了,就住这里,你也方便给我换药” 闻言,余晚晚一副慈祥的仁医形象立刻变脸,瞪圆了双眼即将要斥责他。 渝白神色骤然颓废,有些伤感,“说到底还是家好,最起码生病了有人能递杯水,端碗药的,你方才说嘱咐我别回军营,可偌大的京城,人生地不熟,若不是军营,哪还有我的落脚之地?” 七十五章 暗流涌动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余晚晚怔怔,硬生生的咽下了即将脱口的斥责,有些手足无措,关心道:“可、可是,圣上不是赏了一处宅子给你吗?再说,你好歹也是一个正五品的小将军,怎么也没个丫鬟随从的?” “哦,宅子啊!”余晚晚不提,他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处宅子这茬,他神色悲悯,心里却在飞速的旋转,顷刻,只见他苦涩道:“宅子. . . . . .没来得及收拾,现在还住不了人” 随即,便是他的一声叹息,“我们这种人刀尖上添血,事事亲力亲为惯了,哪里还会有丫鬟随从的?” 余晚晚心生怜悯,自己好歹有师父,有毒王宗,在京城向来是吃得开的,可渝白就不一样了,他从樊南出去直接就上了战场,即使来到京城,也无依无靠,如今又身受重伤. . . . . . 他的伤原本没有这么严重,想来定是这两天没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才会恶化的。 余晚晚叮嘱:“我会安排你住下,但这几日你必须听我的话,把伤尽快养好,回去了你就着手你那宅子的事吧,好歹有个住处” “晓得了”渝白十分难过,静默垂首,余晚晚还安慰性的轻拍他的后背。 门口的沐初棠目瞪口呆,嘴里还含着未吞下的枣糕,惊奇的看着渝白那缓缓扬起的唇角,这大概说的就是“天生的奥斯卡奖吧” 沐初棠静静的走了进去,把手中的枣糕递给了余晚晚,方才路过宋记,想起余晚晚特别喜欢吃他家的枣糕,就顺手带了些回来。 不经意问道:“云生呢?我记得云生也喜欢吃这东西” 余晚晚失笑,“你是糊涂了吗?他不是在唐府照顾曹师叔吗” “可是今日曹师叔该换药了,他没过来拿药吗?” 余晚晚摇摇头,“还没来,或许稍晚点就过来了,你把枣糕留下,他来了我提醒他” 沐初棠也摇头,“那倒不用,我直接带回去,反正他也会回唐府的” 沐初棠方要说什么,目光飘到门口的一个熟悉身影,她提了枣糕,道了别,便出去了。 她纤细的身影隐没人海,西扬默默跟了上去,附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些什么,沐初棠的神色逐渐冰冷。 她需要许久来消化所谓的真相,缄默,不语。 许久,她淡淡,“退朝了吗” “退了,很早就退了,王爷也快回了” 沐初棠回了唐府,就去了西屋,看见在煎药的月云生,嚷嚷,“云生,都中午了,什么时候开膳啊?” 就西屋有丫鬟厨子,沐初棠蹭饭只能到这里蹭了。 月云生手中的扇子不停的扇着药膳,“师叔先把这副药吃了,才能用膳” 沐初棠不乐意,生气的坐在一旁,埋怨,“你要是早一些去拿药,我们现在是不是就能吃上饭了?” 月云生先是微怔,也只是一瞬,他就失笑,“师姐,屋里有宋记的枣糕,你要是饿了先吃点” 沐初棠却是没吃上他的枣糕,而是被李轩舟匆匆的叫走了。 主屋里,李轩舟一袭白袍脏兮兮的,有些狼狈,他神色凝重又有些愧疚,沐初棠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愧疚了,然而自己的内心比他愧疚百倍千倍。 李轩舟语气冷凝且带有歉意,“我今天早上在去宫里的路上被劫持了,错过了廷推,一切都为时已晚,目前,权利已经落入赵士炎的手里” 她静静的望着狼狈的李轩舟,内心默默道歉:对不起了,兄弟,是我出卖的你。 望着她这么淡定,还以为她有什么好主意呢,李轩舟问她,“怎么办?” 而沐初棠十分坚定的告诉他:“静观其变” 李轩舟颔首,“只能这样了” 随后恨恨,道:“可恶,贼人就是为了阻止我赶上廷推,所以才把我打晕带走的,早朝一退,立马就放了我,若让我抓到了,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因着知晓事情的原委,沐初棠还算冷静,然而,五日之后,变故发生了,而这一变故,令她惶恐不安。 这日辰时,阳光尚可,只是寒风呼啸卷土而来,尽管如此,因着年关将近,街上的行人洋溢着喜气。 而此时的唐府内,气氛很是凝重,不知是不是碳火不起作用了,温度降到了冰点,沐初棠满脸的不相信,静默的坐在椅子上出神,又仿佛中了魔咒,脑子里尽是李轩舟方才的话语,翻来覆去。 李轩舟有些担心,试探道:“小棠,你没事吧?” “我没事”沐初棠回神,强装镇定,“可知道祁佑辰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今日早朝,赵士炎以辰王祁佑辰通敌之嫌,把祁佑辰关了起来,紧接着扣押了李丞宴,据说怀疑他是同党,渝白因着伤势的原因,已暂离羽翼卫,赵士炎打着不能让羽翼卫群龙无首的幌子,空降了一位首领,名叫卫詹。 李轩舟小心翼翼关注着她的反应,生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辰王被关押在死牢” 此言一出,沐初棠感觉天都要塌了,她浑身僵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一直都觉得祁佑辰无所不能,她甚至觉得只要有祁佑辰在,所有困难都能迎刃而解,这种依赖早已形成了习惯。 沐初棠猛然想起来,方才李轩舟一直说的是赵士炎下的命令,她问道:“圣上呢?就算赵士炎暂代御史大夫和太尉的职位,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应该是他下命令,圣上呢,圣上没有阻止吗?” 李轩舟摇摇头,无奈,“说来也奇怪,圣上今日早朝并没有怎么开口” 沐初棠又着急,又生气,“不开口他怎么上朝?” “是赵士炎,从头到尾都是赵士炎呈上来的证据,辰王一言不发,连我爹与沈国公也不曾开口求情” 沐初棠有些发蒙,“这么大的罪名他怎么能说背就背,他可是皇族,又为封祁立下汗马功劳,怎么能把他关在死牢里?” 门口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见来人是沐明轩,沐初棠连忙起身,“师父” 沐明轩径直的坐到了两人的对面,神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凝重,他言简意赅:“圣上可能是出事了” 李轩舟和沐初棠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错愕与疑惑,李轩舟迟疑,“圣上今日早朝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沐明轩摇摇头,眉头紧锁,缓缓说出的话却让沐初棠大骇,“我怀疑圣上中了惑心” 沐初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内心的绝望越来越深,现在连求圣上的希望都没有了。 她想起常山猎场的那晚,韩公子偷走了她的伏妖血,她死死的咬住下唇,不敢继续想下去,若真的是因为自己的伏妖血导致祁佑辰满盘皆输,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正在这时,沐明轩往她手里塞了一封信笺,沐初棠疑惑的看着他,沐明轩叹息,“是李宗俭大人让我带给你的,务必让我亲自交到你的手里” 闻言,沐初棠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她连忙打开信笺,只见偌大的信笺唯有一个大字:安 仿佛是茫茫大海里的一根浮木,沐初棠紧紧的撰在手里,拳头甚至有些微颤,因为这字迹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是祁佑辰给她报平安了。 她重新整理思绪,问:“师父说圣上或许中了惑心,因何缘由?” 沐明轩沉声,“这几日太后的病情加重,我一直想要面见圣上,可每每都被挡了回来” 李轩舟迟疑,“可是我记得,圣上曾经下过旨意,沐宗主面圣是不需要通传的” 因为这件事当时还引起了一段时间的议论,不解圣上为何如此抬举一个江湖之人。 沐明轩颔首,“圣上身边的内侍也换人了,并不是随安” “换人了!”李轩舟大惊。 沐初棠却是意料之中,若圣上真的被控制了,身边定是要换人的。 沐明轩看向沐初棠,“对了,李大人让你先住到李府” 李轩舟也赞同,“如今辰王出事了,你在外面定是危险的,在我家至少是安全的” 沐初棠紧紧攥着那张信笺,暗暗思忖,许久,声音幽冷,“我不能轻举妄动,我若是动了,必定打草惊蛇了” 沐明轩微微蹙眉,“棠棠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沐初棠神色犹豫,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安慰,“师父,我还没有证据,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起码他们不会对我起杀心,毕竟留着我还有用呢” 三日后,战神王爷暗中通敌的罪名坐实,一时间犹如在沉寂千年的死海中投了一颗定时炸弹,震动整个封祁,引起轩然大波。 百姓议论纷纷,更多的是为辰王打抱不平,而半个朝野,纷纷上奏,望圣上重查此案。当然所有的奏折犹如石沉大海,淹没的悄无声息。 一直处于事件漩涡中心的几人却异常的平静,沐初棠闭不出府,任谁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不仅她,国公府、李府、除了每日递上为辰王请命的奏折,整个府邸大门紧闭,越发的安静。 七十六章 恶魔初现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天空蔚蓝且深远,气温低的连呼吸都有些刺痛,而走在死牢那曲折回转的甬路上,除了要抵抗刺骨的寒意之外,还要屏住呼吸,忍受那腐烂与血臭混杂着常年的潮湿。 一前一后二人,走在前方的便是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士炎,面色阴森冷凝胜于腊月寒冬,他身后跟随着的是一位瘦高的男人,男人身穿黑色斗篷,一张脸完完全全的隐逸在宽大的帽子中,看不清样貌。 二人径直的来到了死牢的最深处,等候他们的是一个小吏打扮的男子。 小吏见二人逐渐走近的身影,连忙点头哈腰,面色有些恐惧,小心翼翼,“相爷来了,怎么不通知小的. . . . . .” “没用的东西!” “厄!” 没等小吏的话说完,便被赵士炎一脚踹到了身后的墙上,小吏痛苦的捂住胸口,连跪带爬,来到了赵士炎的身侧,恳求,“相爷息怒,再给小的点时间,小的定会让他开口” 赵士炎神色暴怒森冷,冷喝,“把牢门打开” “是!是!”跪在地上的小吏顾不上胸口钻心的疼痛,连滚带爬的开了牢门。 即使是白日,但死牢的最深处,还是阴暗湿冷的,牢内几盏油灯枯黄昏暗,烛火来回摇曳在那随意靠在石榻下闭目的男人身上。 仅仅过的几日,那个风华绝代的辰王身形萧索清瘦,却依旧修长挺拔,长发凌乱的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容颜,脸色苍白如一张白纸,毫无血色。 仿佛听见的牢房外的动静,祁佑辰缓缓睁开眼眸,一瞬间,眼中的星华流转,俊美无双,即便那燃烧的烛火也黯淡了几分。 他浑身上下受尽了鞭刑,白色的囚衣上印出道道血红狰狞的鞭痕,而令人心惊与骇然的便是穿透他肩胛骨的那一条粗壮的铁链,即使他轻微的动作,也有链条与骨骼摩擦的声音,听的人不由自主的与他一同疼了起来。 祁佑辰嘴角留有干涸的血迹,却始终挂着风华绝代的笑意,这笑容美的惊心动魄,若是忽略他额角密密麻麻的汗珠与惨白的双唇,还真以为他是无血无肉无痛感的钢铁之躯。 他自若的打量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赵士炎,嘴边的笑意更甚,似乎在嘲笑他的气急败坏。 声音难掩疲惫与虚弱,却挑衅,“左相大人终于不用躲在白御史的身后猥琐行事了?你看,如今我们像这样堂堂正正的对上,多好,所以,白远山早就应该倒台了” 若是只听其音不见其人,还真的以为祁佑辰是过来谈判的,悠然自若的语气还以为他处于上风。 赵士炎双眼微眯,脸色紧绷,阴森凌厉的看向那个即使身受重伤也可以谈笑自如的祁佑辰,忽然轻笑一声,“白远山的倒台果然是你搞的鬼!” 祁佑辰漫不经心,“多谢承让” 赵士炎哂笑,“真是自寻死路,只是我不明白,这样做与你有什么好处?” 闻言,祁佑辰的目光幽深冷凝,唇角逐渐的漾起了一抹笑意,有些渗人,“我为什么这样做左相大人难道还不清楚吗?那我同样也想问你,四年前,你为何要出卖封祁?” 他说的莫名其妙,赵士炎却是听的很明白了,了然,“原来你知道了,怎么,来找我替你那短命的父亲报仇了?” 祁佑辰远眉微凝,眼神凌厉,语气深远幽冷涉入人心,“四年前,你把抚越边塞的军事布防图卖给了胡羌,一时之间胡羌几十万大军踏我国土,辱我百姓,父王率军应敌,你又把他的计策与战略出卖给了伊文轲,使得我玄甲军近八万人无一活口,赵士炎,封祁没了,与你有什么好处?” “哈哈哈哈”赵士炎这笑声来的突然,近乎于疯癫狰狞,须臾,笑声戛然而止,他眼眶微红,咆哮,“我就是要封祁灭亡,灭了我才高兴,否则就算是我死了也难以安心闭上眼睛,要怪就怪达闵那老小子不中用,我都这样帮他了,他还是失败了,非逼得我亲自出马” “为什么?”祁佑辰冷声质问,见他不回答,祁佑辰逼问,“因为纯妃?” “闭嘴,你不配提她!”赵士炎被提及到了内心的痛楚,近乎癫狂的揪住祁佑辰的前襟,厉声警告。 祁佑辰被他拉扯着起了身,伴随着他的动作,是一阵稀里哗啦的锁链声,与锁链摩擦骨骼的声音。 忍受着巨大疼痛的祁佑辰倒吸一口冷气,顷刻,再次浮出了那风雅的笑意,依旧是嘲讽,“是你自己没用,却怪起了别人,当初,凭你与圣上的关系,但凡你能开口同圣上讨要曹思纯,她便不会进宫” 两人对峙,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愤怒,不等赵士炎出言反驳,祁佑辰开口硬刚:“但是你没有,你不敢,因为你想到了你的前途,你怕与圣上心生嫌隙,说到底从头到尾你只在意你自己,你却让所有人因为你的懦弱陪葬,我说的可对?” “不是的!”赵士炎一把推开了祁佑辰,失了支撑的祁佑辰堪堪倒地,即使脸色苍白近乎于透明,疼的浑身抽出,青筋暴起,依旧是无一声喊痛。 他的话彻底激怒了赵士炎,许久,赵士炎逐渐恢复了冷静,他僵硬阴冷的审视坐在地上的祁佑辰。 忽的哂笑,“四年前我真是小瞧了你,你可知,从抚越战场上每传回一次捷报,我都会后悔当时未在你羽翼未丰之时斩草除根,不过今日我倒是改变了主意” 祁佑辰闻言挑眉,似笑非笑,“哦?相爷是要放过我?” “也非不可,但是. . . . . .”赵士炎冷声,“但是你要交代出洛师父是谁?在哪里?” 说到此,赵士炎也十分愤怒,本以为得到了羽翼卫的军印,就可以操控羽翼卫,谁知,细作传回消息,羽翼卫真正的幕后首领另有其人。 当初组建羽翼卫是冯太尉的命令,而真正操作的人是一个身处江湖的能人异士,人称洛师父,除了军印,可以直接指挥羽翼卫的除了已故的冯太尉,只有洛师父。 可是,没人见过洛师父的真实样貌,他极其小心,每次出现都是经过易容的,可是他却有办法让校尉们相信他就是洛师父。 如今,有洛师父这个不定因素在,赵士炎一定要拔除这个不定因素,他继续问道:“据说洛师父已经秘密回京,只要你交代出洛师父的下落,我便会放了你” 闻言,祁佑辰露出了三分讥笑,“赵士炎,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子了?如今,洛师父是我的保命符,我如何能告诉你?” 赵士炎也不急不慢,他露出的笑意,有些得意,“不着急,你会说的,就算不是说与我听,但至少可以告诉他吧” 赵士炎伸出手,指了指从进入牢房便一直隐身于角落里的黑色斗篷男人。 男人缓缓的走了出来,伸出手渐渐掀开了帽子,出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祁佑辰凤眸乍眯,惊愕不已。 恰是此时,一个小厮脚步匆忙跑了进来,附在赵士炎的耳边低语片刻,只见赵士炎微微蹙眉。 随后,他看向那个斗篷男人,低声命令,“你在这里继续拷问,若问不出个结果,你将与他一个下场” 那个平时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男人不仅没有怒气,还十分恭敬的回道:“是” 赵士炎冷哼离开,留下方才那个小厮负责看着斗篷男人。 就在此时此刻,唐府内的主屋里,西扬也同样的低声说着什么,闻言,沐初棠也小小讶异了一番, “什么?所有人都消失了?” 西扬恭敬回道:“是的,据我们的探子回报,所有的皇家学员与押送他们的人在今日清晨就与外界失了联系,不知去向” 沐初棠惊愕,水墨的清眸微微呆滞,随后,她小声问道:“西扬,你说会不会是我们的人救的?” 西扬也拧紧了眉头,静静思考,最后得出个结论,“不管是不是王爷出手,但至少这个消息对我们无害” 过了一小会儿,西扬有些忧心忡忡,“赵士炎那边不顺利,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沐初棠明白他的担心,“你是说赵士炎接下来会对我不利?” “嗯” 沐初棠有些忧心,左思右想,苦思冥想,许久。 她跃跃欲试,“我有一个主意” . . . . . . “不行!”听完沐初棠的计划,西扬拒绝的毫不犹豫,“王爷再三嘱咐,任何时候都要以你的安全为先,不能让你冒险”。 沐初棠不肯罢休,央求,“不冒险,你们都埋伏在我身边,若有危险我就立刻给出暗号,你们再出现救我就行了,你再仔细想一想,若是成功了许多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见西扬面有松动,沐初棠加把劲,“祁佑辰是不了解我的实力,我也是有武艺傍身的” 西扬:“. . . . . . ” 西扬终究是被说动了,他约法三章,“若有危险,立马给出信号” 七十七章 歪打正着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点点头,“嗯” 西扬固执,“你保证” 沐初棠手指苍天,保证,“若有危险,我定第一时间给出信号” 西扬才微微放心,“你的计划我要与洛师父商量一下” “嗯,你去吧,我乖乖呆着哪都不去” 趁着太阳隐逸在乌云之后,从唐府侧门悄悄出去一身影。 沐初棠果真如她保证的那般,哪都没去,她慢慢开始精神萎靡,逐渐,脑袋磕在了桌上睡着了。 房门被轻轻打开,来人脚步很轻,轻到以为只是飘过的一阵微风。 来人扛起沐初棠,出了门,轻松一跃,便出了院墙,销声匿迹在人潮之中。 而沐初棠几乎是被吵醒的,耳边充斥着女子令人脸红心跳的jiao chuan shen yin,一浪高过一浪。 沐初棠微微蹙眉,就算没有睁开眼,也明白了目前的处境,内心无语加狂吠,脚趾足以抠出了一座摩天大楼。 不远处的男人女人毫不避讳的耳鬓厮磨,交颈缠绵,那一张简易的小床不堪折腾发出吱呀的响动。 时不时的喁喁情话听得人是脸红心跳,只是沐初棠却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不论男人还是女人,沐初棠不断在脑海里搜索着声音的主人。 许久,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叫声终于平息,沐初棠内心狠狠的松了口气,这种事情现场直播,明明应该尴尬的是主演,现在反而是她这个观众心理压力过大了。 “小棠先生还不睁眼?”这声略带警告的男人的声音还有未褪尽的qingyu。 沐初棠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即使这一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狠狠的震惊的一番。 为什么说令沐初棠震惊,实在是这两人与她都是熟人,男人是巫麟,年近半百的巫麟,而女人则是白——芷——岚! 看着这对父女组合实在是恶心到了沐初棠,同时她内心也疑惑到极致,他俩是怎么做到这么的旁若无人。 男人再次寻到她的娇唇却被女人堪堪躲过,白芷岚眉眼分外娇媚,“爷,说好了这次是你帮我绑她过来的奖励,奖励只有一次,若是还想要,那爷只能期盼芷岚快快提出下一个要求啦!” 巫麟露出猥琐的笑意,牙齿暗黄,令人恶心,“好,好,宝贝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芷岚缓缓的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件穿了回去,面无表情,神色冰冷且尖锐的盯着沐初棠。 许久,忽的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转身抱住了正在穿衣的巫麟,“爷,我竟才发现这小棠先生竟不知比岚儿要俏上多少倍呢?” 沐初棠容颜绝色,风姿楚楚,巫麟早有耳闻,今日初见便已心生异样,大掌来回抚摸着白芷岚的腰迹,猥琐的笑道:“岚儿这话何意?爷的心中只有岚儿” 闻言,白芷岚佯装着很是高兴,“我与她本就有些恩怨,既然爷不喜欢她,就把她扔给下面的人吧” 白芷岚很是挑衅的勾了勾他的腰带,随后便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沐初棠,转身离开的身影决绝孤寂,唇角的笑意冰冷致极。 霎时,屋内只剩下满眼痴笑的巫麟和满眼无语的沐初棠,本以为赵士炎狗急跳墙会绑架自己,就想着来个顺水推舟找到见圣上的方法,或许能解开圣上的惑心,谁知道竟是被这么个玩应儿掳来的,真是晦气。 沐初棠蹙眉看着逐渐靠近的巫麟,她如今身中迷药,不是他的对手,微微叹息,拿起一旁的茶杯摔碎在地。 随着茶盏“啪!”,巫麟也应声倒地,瞬间失去的意识。 而始作俑者从角落里的一个石架后缓缓走了出来,他似乎也松了口气。 沐初棠觉得今日的行动实在是窘迫与荒唐,智商遭到了侮辱,商量,“要不今日这行动. . . . . .就别跟祁佑辰汇报了吧?” 西扬也微微尴尬,“我们回去吧,好在这里离唐府很近” 她觉得西扬说的有道理,不过这里看上去像一个密闭的石室,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从她被迷晕,西扬自是一路都跟在她身后,“这里是一座宅子的地底下,有很多机关” 沐初棠颦了颦眉,心下思忖,她怀疑,这里是上次她与沈恩瑾尾随巫麟去的那个宅子,“这里似乎是巫麟制蛊的地方” 闻言,西扬有些惊讶,“如先生所说,我们或许会在这里发现剩余的惑心” “不仅如此,若是运气好的话,还会发现秋蚕蛊” 沐初棠四下打量,这间石室就是个卧室,有床,有桌子,有书架也有吃食,除了没有阳光与清新的空气外,与正常的屋子差不多。 她淡淡,“巫麟不会醒来吧” 西扬摇首,“不会的,凭他的武功还冲不破我点的穴道” 沐初棠连忙走到墙边,四下摸索着,“应该会有机关,我们找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藏制的蛊毒” 两人到处摸索着,试图找出机关。室内的光线很弱,还好有几盏忽明忽暗的灯烛。 西扬指了指西墙角,低声,“唯独这盏灯烛没有被点亮” 沐初棠抬首望了过去,连忙凑过去,西扬试着转动灯烛,果然 随着“咔嚓”一声,室内出现了响动,两人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右边的一副山水壁画,从中间出现了裂纹,慢慢一分为二,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可以侧身通过一人。 沐初棠先是探头过去望了望那个未知的空间,这一眼便令她内心激动不已,她侧身钻了进去,西扬随后也进去了。 这间小石室比方才的那间小了将近一半,到处堆着的架子挤满了空间,唯独中间留出一张石桌,而架子上到处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陶罐器皿,而沐初棠满眼满心都在那小小的器皿上。 “所谓的蛊毒都是有原体的,经过特殊的培养与炼制才会变成致毒之物,而秋蚕蛊的大致外形与秋蚕相似,你找找看” 西扬疑惑,“那惑心呢?” 沐初棠也不确定,“我没有见过惑心,只能根据宗籍记载的样貌寻找,宗籍上说,首先要收集五毒的血液,涂抹于断肠草之上,直至其被腐蚀殆尽,加入伏妖之血喂养,至于最后的外形. . . . . .大约是个血滴吧?” 两人翻找的过程中,只听西扬短促的一声惊喝,“呃!” 沐初棠连忙看过去,只见他指着那一排的器皿,想想方才看的那个蛊毒想想就觉得恶心,心有余悸,“你看看这一排,是不是你要找的秋蚕蛊?” 沐初棠连忙挨个检查,却不像西扬那般的反应,她面带欣喜,“是的,这些都是秋蚕母蛊,可恶,巫麟到底害了多少人” 两人合力,用火折子把这几个秋蚕母蛊烧了个干净。 沐初棠叹息,“就当是做了回无名英雄,希望那些被种下秋蚕子蛊的人早早 除去病痛,只是. . . . . .也不知祁长煜的秋蚕母蛊是否也在其中” 西扬安慰,“出去之后去看看他的蛊毒是否被解开了便一切了然” 沐初棠颔首,与西扬再次翻找,试图找到惑心,可是两人翻遍了所有的架子也不见惑心,连沐初棠也有些不确定了,“会不会惑心并不在这个地方?” 就在此时,不知沐初途昂摸到了什么,只听室内的石桌光滑的桌面上凹进去一个长方形的小曹,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靠了过去。 小曹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器皿,沐初棠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器皿,只觉得空气里都是紧张的,她轻轻打开,两人全神贯注的盯着器皿,只见里面仅仅一滴如手指甲盖大小的血滴,随着器皿的晃动,血滴滚来滚去,并不会像其他液体般散开。 西扬惊问,“这个就是吧?可是惑心怎会毁掉?” 沐初棠缓缓打开其他的器皿,都只装了一粒小血滴,沐初棠轻轻开口:“惑心对生存环境要求很高,它只喜欢血,只要沾染上血,它便会永远的存活下去,但除了血,其他的环境下它都无法存活” 沐初棠想了想,吩咐道:“带上其余的器皿,把它们倒进隔壁的水缸里,水自会把惑心冲散” 两人搞定了这批惑心,此次一行虽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却是歪打正着。 光天化日之下,两人竟挑小路,鬼鬼祟祟,若是仔细瞅,还能看见西扬后面背了一个人。 唐府主屋内,沐初棠和西扬盯着依旧昏迷的巫麟,犯了难。若是他长时间不出现,赵士炎定会有所察觉,若是放他回去了,这家伙醒了指定去告密。 两人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把巫麟扔到了柴房任他自生自灭。 夜,像一块神秘的幕布罩住了整片京城的上空,有些压抑,京城的一处角落坐落着一座古老森严的建筑,寂寥的伫立在寒冷之中,几波巡逻官兵轮流巡逻,中间间隔时间很短,而四周更是有重兵把守。 冰冷的月光拉长了道路两旁的萧索的树影,时不时的发出簌簌的响声。 巡逻官兵走近,一队十二人,他们威武挺拔,即使在严寒之中也坚定信念。 忽然树影被寒风吹得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 等!等!今夜无风,大树为何会晃动,没等官兵想明白,只感受到喉咙处刺痛,不可置信的便失去了生命体征。 七十八章 太常寺少卿刘大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这队的官兵倒下,迅速的被拖进树后再次隐逸在树影之中,仅仅片刻,一队整齐挺拔的巡逻官兵继续进行着他们的路线。 他们昂首阔步来到了死牢的大门,门边的两个守牢之人刚要阻止,却发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不甘心的瞪圆了双目,堪堪倒下,这一躺下,也就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然而立马有两人补位上来,似乎接任守牢的任务,这两人等着那小队官兵进去之后,立马锁紧了大门。 死牢里,也是有狱卒的,而这些狱卒却是这个社会的底层,地位不高,一般都是趋炎附势,浑水摸鱼捞油水的人,此时,正喝着小酒,划划小拳不亦乐乎。 忽然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腥味,不由得使劲的吸吸鼻子,等反应过来是迷药之后,便已无事无补,皆是不省人事。 这一行人直奔最深处的牢房,领头之人便是萧炎,他掏出方才在狱卒身上搜到的钥匙,连忙给牢门打开。 见到来人,祁佑辰丝毫不意外,他静静的靠在石榻上,幽深的水墨眼眸里尽是寒冷。 夜是平静的,而今夜又似乎不是那么的平静。 竖日,一个消息如一道惊雷炸开了锅,罪臣祁佑辰越狱了。圣上下旨,命禁卫军全力捉拿祁佑辰,生死不论。 沐初棠悄悄的松了口气,至少他不在赵士炎的手里,仅仅几日不见,似乎隔了半生,沐初棠殷殷切切的盼着与他见面。 她知道自己是找不到祁佑辰的,只能等祁佑辰来找自己了。可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竟没有任何动静。 沐初棠心中发毛,每时每刻都惴惴不安,就在此时,封祁又出了大事。 沐初棠听完西扬的话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这事态根本就超出她的预期。 昨夜抚越边关加急军报,胡羌连同桑蛮近百万大军来犯,上书请求增援,今日早朝,圣上调动五十万禁军前去支援,朝中一时无人能阻止,一众老臣跪在尚武门死谏。 沐初棠不可思议,“五十万?那京城岂不是空了?赵士炎到底要作什么?” 由于消息闭塞,两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十分焦急。 沐初棠起身拿起大氅,推门便走了出去,西扬连忙跟上,“你要去哪里?” 沐初棠头也不回,“他不来找我我去找他” “你上哪找他?”西扬有些着急 “不知道” 闻言,西扬快速跑到她的身前,张开双臂,挡住了她前进的路,“不知道你还出去,会有危险的” 沐初棠不为所动,“让开” 西扬也不肯让开,两人僵持中,沐初棠逐渐眼眶深红,依旧倔强,“我不会有危险的,我的周围除了你,遍布了暗卫” 这个傻子,把所有人都放在她身边,那他自己呢? 西扬微微诧异,没想到,凭她的内力,竟然能够感知暗卫的存在。 西扬恳求,“我的姑奶奶,既然都知晓就更不应该出去了,你若是出事,王爷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沐初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几天漫长的等待让她有些崩溃,她不知所措的蹲下,脸颊深深的埋在双手之中,说话的声音逐渐哽咽,“西扬,你与我说实话,他. . . . . . 是不是受伤了?” “我也不知道王爷在哪,如何晓得. . . . . .” “你知道!”沐初棠低吼,眼泪从手指间渗出,源源不断,她吸了吸鼻子, 低声啜泣,“你可知,你刚开始若是直接告诉了我他在哪里,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可能去找他,可是、可是你竟然说你不知道,你如何会不知道!你可是他的亲卫,如何会不知道!” 沐初棠几天来的担心尽在此时如开了闸的洪水,宣泄的彻底,她失声痛哭,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显得如此的无助,原来竟会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养成了依赖的习惯,她忽然很想告诉他,她并非无心,她早已离不开他。 “他一定是出事了,你们都不告诉我,定是他不让你们告诉我的. . . . . . ”沐初棠低声呢喃,声声嘶哑,道出了她的无助与担心 西扬站在她的身旁有些无措,他不知如何安慰她,因为,得知王爷身受重伤后他也很难过,况且他确实知晓王爷如今的位置。 过了许久,似乎她也哭累了,只是把脸埋在双膝里毫无动作,十分安静。 西扬几次伸手,最终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两下,低声安慰,“如今王爷的计划很顺利” 接下来的这几日,沐初棠再也没问过祁佑辰的消息,也再没提过要出府,更没有问过外面的消息。 倒迷上了针线活,绣的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是闲暇了就拿起了针线,一刻也不让自己停歇。 只是每日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会小声讲起她与祁佑辰之间的故事,画面很诡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她却知晓,屋内的某个角落有个暗卫,是个年轻漂亮的姐姐。上一次两人聊天还是在她沐浴的时候。 日子就这样大约过了七八日,看似平静、平凡,实则暗流涌动,杀机四伏,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明日,是今年的最后一次祭祀,往年都是太常寺主管打理,可今年,圣上却是要亲临。 圣上这一重视,皇宫上上下下都为此忙活着,生怕出了纰漏影响了国运。 而夜里,清心殿内明亮如白昼,明黄金炉中缓缓冒出的白烟散发着龙涎香的气息,四溢幽远。 一张紫檀木的龙床古朴深邃,通身散发着优雅金贵的光泽,殿内中间由一张梨花木屏风相隔,屏风上雕刻精美的飞龙在天详图,寓意真龙天子。 屋内有两人,内着明黄寝衣的明德帝,直挺挺的坐在桌边,无甚表情,倒是一旁的赵士炎,手执圣旨,望着圣旨上的内容,笑的丧心病狂,就差高声的朗诵出来了。 羽翼卫得不到又如何?他还不相信了,仅凭一支羽翼卫能护得住封祁? 赵士炎抬首,望向明德帝,很是得意,“这封遗诏我很满意,你就放心的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闻言,明德帝并没有生气,淡淡的回了声,“是” 赵士炎叹息,坐在了明德帝的身边,“林申兄,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居然害死了阿纯,你明明知道下蛊的另有其人,却还是将错就错的让她顶了罪,你配不上她,到了那边你不要再去找她了,就当做放过她,可好?” 明德帝微微一怔,双唇蠕动,似乎要说些什么,轻叹一声,终是什么也没说。 竖日清晨,寒风猎猎,吹得衣袍呼呼作响,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天色肃穆的有些压抑。 皇家祭坛坐落在城东的封连山上,由于今年重新翻修了一下,除了庄严之外,就是赞叹巧夺天工了。 往年年底的这次祭祀圣上并不出席,百姓猜想,今年或许因为大胜胡羌,所以圣上要亲自感谢上天的赠与。 而主持祭祀的官员理应为太常寺卿孙大人,可是,孙大人今年六十好几,耳聋眼也瞎,前些日子好巧不巧因雪天路滑摔了一跤,腿脚也折进去了,遂辞去了官职,颐养天年。 此次主持祭祀的乃太常寺少卿刘大人,说来这个刘大人很是有背景,乃当今宠妃刘婕妤的亲弟弟,这不,从地方刚调回京就进了太常寺,做了正四品的太常寺卿。 今日陪同祭祀的臣子并不多,单单由圣上钦点的几名大臣。 几人顶着风雪顺着台阶爬到了山顶已经辰时以后了,山上的风呼啸狂狷,仿佛不卷走几人誓不罢休。 风雪摧残中,刘大人眼睛艰难的只能睁开一道缝隙,下巴长长的胡须因风糊了满脸,宽大的朝服被风刮的呼呼作响,瘦弱的身躯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能被风吹下山崖,有些滑稽,又有些令人心疼。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第一项,迎神,生烟火!” 四个角落里的燔柴炉碰的一声,皆冒出一阵白烟,顺着一阵狂风烟消云散。 刘大人声音粗狂:“天之道在始万物,地之道在生万物,人之道在于顺天时,和地利. . . . . .” 祭坛之下,除了太常少卿刘大人主持祭祀外,其余人皆是颔首虔诚与天神对话。 赵士炎微微垂首,立在皇帝的侧后方,袖口中,手指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咻!”一道冷箭身后的密林中精准的射向前方的皇帝,然而好巧不巧,正在此时,皇帝微微侧了个身,这支冷箭擦过他的脸颊射中了祭祀的案桌。 赵士炎微微蹙眉,随即而来的便是四面八方的喊杀声,望着来势汹汹的贼人,赵士炎大惊,“护驾!护驾!定是祁佑辰那乱臣贼子蓄意报复,护驾!” 太常寺少卿刘大人身形灵活,反应迅速的躲进了祭台之下,被圣体布遮的严严实实。 随行的百余皇家护卫队明显不是这波贼人的对手,转瞬之间,局势一边倒,几位官员皆是战战兢兢,大惊失色,反观之,皇帝却面色坦然,毫无畏惧。 七十九章 真相为何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越来越多,四面八方逐渐涌上来密密麻麻的贼人,黑压压一片,刘大人颤颤巍巍的躲在了祭台之下,内心却明镜似的,这群贼人训练有素,进退有章有法,与上过战场的军队相比之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 . . . . .却不是羽翼卫,不过在场官员士兵都认定这波贼人是羽翼卫无疑了。 黑云压得很低,低到几乎无法喘息,大片飘落的雪花被喷洒了鲜血,满天红光,晃得人心惊,贼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涌上封连山。 远处的几道冷箭猝不及防的冲向了在场的官员,刹那之间,两位官员应声倒地,葬身封连山。 赵士炎神色冰冷的站在祭台前,毫无感情的望着逐渐倒在血泊里的封祁士兵,猩红的眼睛彰显了他此刻的享受,或许享受这份即将来临的胜利,或许是杀人嗜血的快感,任狂风撕卷他的朝服,依旧无动于衷。 大部分士兵每日都能在宫中相遇,甚至恭恭敬敬喊他一声“相爷”,于他们而言,他或许是他们追随的典范。 能进皇家护卫队的绝大多数都是世家子弟,凭借着关系才能在皇家护卫队留有一席位置,而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皇家护卫队也有亲上战场的那一天。 赵士炎身边的亲卫詹鸣有些忧虑,望着所剩无几的封祁士兵,“相爷,祁佑辰会出现吗?” 赵士炎冷笑,“他一定会出现,他想当救世主,那就让他当好了” 待皇家亲卫最后一人倒地,随行的几位官员也被残忍杀害,毫不留情,场内只剩下眼神空洞的圣上和神色冰冷的赵士炎,当然,还有一人,就是藏在祭台下面的刘大人。 就在此时,从山下密密麻麻射来一阵箭雨,每支箭上仿佛长了只眼睛,精准的射向那伙贼人,刹那之间,成片的贼人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赵士炎狠狠的勾起唇角,轻轻的挥了挥右手,场内的贼人围成个圈,迅速向内收缩,圣上与赵士炎被围在圈内,静静的看着从上下一拥而上的羽翼卫。 随着气势汹汹的羽翼卫,最后走进圈内的是面带三分笑意的祁佑辰,两旁是神色冰冷的萧炎与李丞宴。 赵士炎神色阴冷,嘴角讥笑,“辰王,我们又见面了” 祁佑辰缓缓摇首,微笑道:“相爷逼得紧,怎能不见面?” 与羽翼卫不同的是,祁佑辰并未身着铠甲,月白狐裘清冷隽逸,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仿若出来散心的京城贵公子。 赵士炎讥讽,“你确实出类拔萃,把你视作对手比你爹有趣多了,只是可惜了,你这臭小子却看不清形势,单凭一支羽翼卫还妄想着力挽狂澜?简直可笑至极” 闻言,祁佑辰凤眸微磕,缓缓挑眉。 紧接着,赵士炎十分惋惜,“这支羽翼卫我心心念念了四年了,可惜了,不能为我所用,既然这样,那就只有毁掉了” 祁佑辰琉璃瞳孔幽冷深邃,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未达眼底,声音深沉,“哦?那本王只好请相爷高抬贵手了” 赵士炎眼神示意卫詹,卫詹意会,放出一个信号弹,顷刻之间,从半山腰上想起了雷霆的脚步声,震撼心底。 一直躲在祭台下的刘大人蜷缩着瘦小的身子,还不忘观察外面的局势,从脚步声判断即将要上来的这批士兵明显比羽翼卫与那伙贼人加起来的数量还多,如今盛京城内,哪里还有如此庞大人数的军队? 祁佑辰神色悠然,飘扬的雪花缱绻的落堆在眉眼发尾,清冷绝美的如一幅画卷,场内无人说话,除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就只剩下北风在狂吼。 第三波军队逐渐涌了上来,从服饰上判断,是几天前支援边关的禁军,漫山遍野的禁军拉满弓,来势汹汹,只待一声令下。 赵士炎高声开口,是冲向禁军统领,“枫将军,祁佑辰妄图弑君篡位,我皇家护卫队的上千儿郎皆丧命于羽翼卫的刀枪之下,还不快快捉拿此乱臣贼子” 刘大人神色惊慌的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禁军,不是说尽数支援抚越边关了吗?怎么回事?他有些担忧的看着仅仅万余人的羽翼卫,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枫眠冷冷的看向祁佑辰,随后,又转向中心的皇帝,屈膝行跪礼,“臣救驾来迟,恳请皇上降罪” “恕你无罪!”这是明德帝今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低沉,眼神空洞。 枫眠询问,“圣上可好?” “一切都好,尽管按照朕吩咐的去做!”圣上沉声吩咐 两人的对话令圣上身旁的赵士炎微微蹙眉,神色不悦,他缓缓转头看向明德帝,只用两人能听见的话语低声吩咐,“莫说旁的,按照原计划行事” 向来眼神空洞的明德帝缓缓回视赵士炎,神色复杂,许久,不曾言语,而赵士炎内心逐渐发毛。 应了他的忐忑,枫眠一道手势,四面八方密集而来的箭羽尽数招呼在了那群贼人的身上,一时间,哀嚎遍野,响彻天际。 赵士炎惊愕的望着成片成片倒下的士兵,久久不能回神,这是自己暗中培养了四年的军队,人数多达五万人,倾尽了所有的心血,这五万人的精锐本是要作为筹码与伊文轲合作的,虽说,如今带到封连山上的只有三万余人,可他的心血不能折在这里。 他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手中的一柄长剑架在了明德帝的脖子上,眼神阴鸷的看向他,质问,“你的惑心解开了?” 明德帝静静的回望他,神色悲悯且哀恸,“阿炎,若你要的仅仅是朕的命,给你就是了,当做还你几次的舍命相救,可是,你要毁灭的是整个封祁,怕是不能随你所愿了” 闻言,赵士炎青筋暴起,冲向枫眠,怒喝,“枫将军,还不住手吗?”剑尖又没入喉咙几分。 枫眠微微蹙眉,抬手握拳,箭羽消失,几万人的禁军依旧满弓待命。 赵士炎怒视飘雪纷乱中依旧闲适的祁佑辰,“圣上的惑心是你解开的?” 祁佑辰挑眉,唇角漾开笑意,“解开?压根就没中惑心,谈何解开?” 闻言,赵士炎不敢置信,“那你. . . . . .” 祁佑辰出言打断,“你是想问本王为何与圣上做戏心甘情愿被你关押?”随后,神色逐渐讥讽,“你们只知道那天我交了羽翼卫的军印,可同样也是那天,我递交给圣上一封书信” “什么书信?”赵士炎询问 “你写给伊文轲的加急书信,上面只有一个日期,腊月初七,当时我无法猜透这个日期的意义,不过,现在是明白了,腊月初七,是胡羌连同桑蛮出兵的日期,好让你寻个由头调走五十万禁军” 赵士炎神色冷凝,“我不信,我不信单凭一封书信圣上就会怀疑我” 祁佑辰讥笑,语气平静,琉璃瞳孔却是波涛汹涌,“是啊,我确实无论怎样也说服不了圣上,我明明知道四年前是你出卖了封祁,导致我父王与八万玄甲军身中埋伏无一活口,可是我没有证据,我明明知晓你早有疑心,可我还是没有证据,不过,常山涉猎那晚,羹汤里的惑心我确是认识,所以,我建议圣上假装身中惑心之毒” 赵士炎绷紧的下颌青筋暴起,缄默沉思。 “最后跳出来的果然是你这只小丑,正好,在死牢里,你亲口承认的那些话比任何证据都好用,赵士炎,你愧对圣上如此相信你,而你高也就高明在此处” 祁佑辰缓缓的从袖口中掏出一封圣旨,冷笑,似乎嘲笑他的自不量力,“怎么?想借着圣上的遗诏操控五十万禁军?你有这个胃口吗?” 赵士炎神情阴鸷,这是昨晚让圣上写的遗诏,若他出事了,令自己监国,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 他猝不及防的大笑起来,笑声狠厉中又带着苍凉,“就算兵败又如何?如今圣上在我的手里,退出封祁又有何难?” 祁佑辰冷笑,“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圣上平安无事,否则,凭你仅剩的这些“精锐”可离不开封祁” 赵士炎四周巡视了一下他花了四年的心血,场内仅仅剩下千余人,还好还有两万人马押送皇家学员往胡羌撤离,有了那些个贵族子弟做要挟,京城一部分官员都得听从自己的安排,自己也能在伊文轲面前挺直了腰板。 祁佑辰似笑非笑,“一直都知晓相爷有个秘密军队,却从未见过,也从未交过手,李大人在京中暗中查找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任何线索,不过,却是渝白那小子先和那两万人对上了,等他回来了,问问他那两万人的实战如何?不过想来是不能差的,毕竟吃的大多是我抚越军队的军饷” 祁佑辰这漫不经心的言语仿佛刺激到了他,赵士炎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意思?渝白?渝白不是身受重伤吗?” 祁佑辰失笑,“当初从抚越回来授封有三万余羽翼卫,今日我只带了两万人,相爷不妨猜猜看,剩余的一万余羽翼卫如今何在?” 望着赵士炎逐渐绝望的眼神,祁佑辰声音冷的如同累年的积雪,冰冷刺骨,“所以,你最好保证圣上毫发无损,否则你将死无丧身之地” 八十章 辰王想要的结局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赵士炎的瞳孔布满了血丝,却是缓缓的勾起了唇角,“我果真是小看了你,你比你爹有趣太多了,小子,期待与你抚越战场上相见” 随后,“林申兄,你得随我走一趟了” 卫詹押着明德帝带着仅剩千余人的士兵缓缓退出了包围圈,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赵士炎,萧炎略有心急,“王爷. . . . . .” “无碍,让他们走,此时莫要把他逼急了,玉石俱焚不是我要的效果”祁佑辰知晓萧炎担心的是什么。 祁佑辰神色清冷,瞳孔深邃幽暗,仿佛能吸纳世间万物的黑洞,声音低沉冷凝,唇角却是一抹狠厉的笑容,“圣上还不能出事,没有了观众,一切的戏岂不是白演了?赵士炎虽该死,但也不能死在现在,丞宴,传书过去,玉龙关动手,救回圣上,放走赵士炎” “是”李丞宴知晓他的意图,此次他虽然立了大功,可也让圣上更加的忌惮他,甚至过后会出现兔死狗烹的下场,而他被赵士炎关押乃至关重要的一步,看上去是示弱让赵士炎放心的露出狐狸尾巴,实乃苦肉计,在圣上面前演的一场苦肉计。 抚越边关的动静越大,圣上不仅不会杀了祁佑辰,反而会派祁佑辰继续戍守边关,离了京城,他便是蛟龙入海,随心所欲了。 “嘭!”声音不大不小从祭台下传了出来,刚好惊动了说话的几人。 萧炎拔剑,怒喝,“什么人?出来!” 刘大人由于蹲的时间太久,腿脚麻木,刚刚只是想换个姿势,没想到脑门却是磕到了祭台,他捂着脑门,龇牙咧嘴的从祭台下龟速爬出。 “自己人,自己人” 刘大人出去之后,萧炎的剑如约而至,他起了杀心,厉声,“听到了什么?” 他什么都听到了,也大致猜到了祁佑辰的意图,高举双手,心虚,道:“我什么都听到了,诶~” 萧炎的那柄剑随着他的话逐渐逼近了他的喉咙,躲闪不及,那柄剑却被一旁弹来的一颗石子打歪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出手之人,正是一直在身旁看戏的祁佑辰,他收回手负在了身后。 “王爷?”萧炎疑惑 “无碍”祁佑辰沉静的打量着一旁讪讪的刘大人,许久,终是无奈一声叹息,“你过来” 刘大人诺诺垂首,缓缓的走了过去,阳光下,他的额头白皙,却因方才磕碰了一块红肿的有些明显。 祁佑辰抬手轻轻的揉了揉他的伤口,温柔又专注,萧炎惊悚的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几日让你担心了”祁佑辰的语气低柔 刘大人心知,“你生气啦?”随即,心虚道:“就说不让西扬告诉你,他非要长舌” 祁佑辰明明一副什么都知晓的样子,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认出自己,毕竟她对自己的易容术还挺自信的。 “我若不出面刘少阳如何能同意让你来顶替?祭祀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小小的瑕疵就可能使脑袋搬家,他如何敢做这么大的决定?” 今日的刘大人实则是沐初棠易容之后的。前几日,她每日绣花的这种精神令西扬有些害怕,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吞针自杀,于是,便告诉了她,祭祀那天,祁佑辰会出现在封连山上。 由于刘少阳才上任没几天,熟知他的人少之又少,于是,她的小心思便活络开了。 她暗中打听到刘少阳有一个相好的,生了重病,于是,她找到了刘少阳,她可以治好他那相好的病,不要金也不要银,唯有一个条件,今日祭祀由她来替他完成。 本以为两人谈判的很愉快,没想到最后依旧是祁佑辰出马搞定的。 山上树影憧憧,沐初棠缓缓的扫过四周,她心知这偌大的封连山上,藏着祁佑辰给她的暗卫,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些暗卫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她。 可她现在却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他们古代人不懂的道理,她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人却是知晓没有谁的性命就天生比别人低一等, “对不起,我不该来,只是知晓你受伤了,迫切的想看看你有无大碍,如今也看到了,那我. . . . . .就先回去了” 她的这番话令祁佑辰听出了另样意思,他微微蹙眉,适时的拉住了沐初棠的小臂,“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扳正她的身体,紧握她的双臂郑重,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若你有任何不测,我做的这些将毫无意义,所以,我希望你能永远远离危险” 任由四周狂风骤起,卷起衣摆,撩起青丝,甚至晃动心弦,依旧无法打破两人之间的暗流情愫,四目相对,平静又汹涌。 沐初棠想反驳他,她不想独自离危险远远的,她想与他在一起,不管危险还是安全,她想告诉他,若她的世界里没有他,那她的人生也会毫无意义。 她终究没有打破这份温柔与沉溺,轻轻开口,“好,我答应你,以后若是遇到了危险,我一定先跑,不会回头” 得到了她的承诺,他才放心的叹了口气。 四年前,他羽翼未丰,只是个势单力薄的质子,步履薄冰,举步维艰,他的人生处处都是身不由己,受制于人,有一天,他遇到了令他心动的女子,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她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可他能给她一切,唯独这个,他给不了。 而这却不是最糟糕的,当有一天自己这个无辜的质子成了罪人的时候,甚至连活下去都是艰难的,而这个女子,比他想象中的勇敢,她硬是在死局中替他找到了一线生的希望,而她自己却陷入了死局。 圣上一醒,她就是假传口谕的死刑犯。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也从未如此刻般渴望权势,渴望胜利。 他知道,自己只有不断的打胜仗,圣上才会忌惮他,她也才会更安全。 两人长久的对视被远处打闹的男女打断了,两人转身望向来人。 远处的女子声音不悦,怒视身旁的男子,“你利用我!你口口声声说你没人照顾,要暂住百草堂,本意是为了躲开左相的眼线,而且,利用我对你伤势的鉴定,降低赵士炎对你的戒心,渝白,你利用我利用的彻底啊!” 渝白不慌不忙,“我确实是身受重伤啊!这个你也看过了,做不了假的” 余晚晚阴阳怪气,“呦,身受重伤也能长途奔袭与赵士炎抢人,几条命啊,这么说话?” 渝白一噎,随后想到了什么,“其实这一趟出门并非只为了救回学员,回来的时候路过樊南,回了趟家里” 余晚晚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家?回家做什么?” 渝白理所当然,“自古以来,好男儿应当成家立业,如今业倒立了,家还未成,回家一趟自是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 余晚晚顿住脚步,沉静的看着他,神色逐渐危险。 渝白俊秀的五官冲着她风流一笑,“自是往余家去了聘书,下了聘礼,求娶余家嫡长女余晚晚” 话音未落,渝白提起衣摆匆匆跑开,而余晚晚在后面边追边喊:“再说娶我,见一次我打你一次” . . . . . . 临近了中午,封连山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近了尾声,枫将军带着禁军坐着善后事宜,搬运皇家护卫队的尸体,等着家属来认领。 而这边的树林中的,除了满枝丫的白雪,便是树下长身鹤立的男子引人注目。 渝白低声禀告:“学员们大部分已经带了回来,但是,还有一部分因身体素质差,无法跟上部队的行军速度,被杀害了” 祁佑辰并不意外,须臾,沉声问道:“我们的人怎么样?” 渝白惭愧,“大半数的伤亡” 祁佑辰神色冷凝,“今日见过这批军队的身手,算是训练有素,唯一不足的是实战经验较少,你以一万羽翼卫对上赵士炎的两万人,还能救下学员,已经是千难万阻,怪不得你” 渝白感叹,“没想到铁骨铮铮的羽翼儿郎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之下” “没有狼烟的战争或许才是最诛心的”祁佑辰冷冷出声 多日不见祁佑辰,今日沐初棠时时刻刻都黏在他身边,回去的时候,她没有坐 “刘大人”的马车,而是径直的钻进了祁佑辰的马车。 她望着斜倚在榻上的祁佑辰,调侃道:“王爷的马车就是够气派,又是炭盆又是床榻的,不过,今日为何想起了坐马车了?” 祁佑辰微微挑眉,促狭,“谁让山上有个不会骑马的“刘大人”?” 闻言,沐初棠神色难堪,微微不悦,“我不是不会骑马,只是我骑马的水平照王爷能够稍稍逊色那么几分” “奥!这样啊!本王相信了”祁佑辰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沐初棠不甘心,“我说的是真的,残月涯下我苦练了四年骑射,如今进步的程度绝对是你想不到的,不如这样吧,你带我去打猎,就带上你的那个牛角弓,我露一手给你瞧瞧” 上一次就心心念念那个牛角弓,只是因为喝多了,没打猎成,如今定要显显威风。 八十一章 好啊!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闻言,祁佑辰的唇角微僵,只是一瞬,望着跃跃欲试的沐初棠,淡淡,“近些日子怕是不能打猎了” 沐初棠水清墨染的瞳孔里闪过失望,“为什么?” 忽然间察觉这句话问的有些多余,如今圣上还在赵士炎的手里,朝野上下乱糟糟一片,祁佑辰定是要昼夜忙个不停,哪里能腾出时间去打猎? “那新岁之前我们就不去打猎了,等回了抚越有的是机会”沐初棠整理了下心情,打不打猎的是次要,别在这个时候添麻烦。 沐初棠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忧心,她挪身坐到了祁佑辰的身边,再次确认,道:“祁佑辰,我. . . . . .应该不会被圣上留在京城吧?” 圣上忌惮祁佑辰,不会因这次救了圣上而对他放心,反而会更加忌惮,越是这样,圣上越是要把自己留在京城。 祁佑辰一直半磕的凤眸缓缓望向沐初棠,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柔荑,嘴角漾起的笑意如冬日暖阳,足以融化冰与雪,声音低哑,说不出的魅惑,“不会” 闻言,她唇边泛起了点点梨花,彰显了她的好心情,声音清悦,“你说不会就一定不会了”因为他什么都可以摆平。 马车到了唐府大门口,堪堪停住,沐初棠与祁佑辰缓缓下了马车,冬天冷的刺骨,可也阻止不了她的好心情。 沐初棠身着朝服,有些单薄,连忙上前熊抱住祁佑辰的胳膊,仰着脑袋催促,“我们快回去吧,太冷了” 祁佑辰摇头叹息,脱下自己的狐裘大氅,罩在了她身上,“你说你,何苦?” 见状,他们身后的李丞宴微微蹙眉,唇角蠕动,想说些什么,最后终是没有出声。 暖意袭来,沐初棠的牙齿也不打颤了,不以为然,“能见到你,怎么会觉得苦?” 祁佑辰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声叮嘱:“你快些回去吧,喝碗姜汤,别生病了” 闻言,沐初棠唇角的笑意缓缓僵住,疑惑出声,“那你呢?你不住我家啊?” 祁佑辰挑眉,须臾,露出了不羁的笑意,缓缓低首,附在她耳旁低语,魅惑十足,“怎么?着急嫁给我了?要不要今晚我们. . . . . .” 沐初棠脸颊不由自主的爬上了红晕,仿若春日的桃红,风光旖旎,连忙往后小退两步,还不忘瞪他一眼,低声训斥,“你这说的什么话?不像样子” 话音未落,沐初棠落荒而逃,她忽然有些瞧不起自己,明明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却如此听不得情话,胸口像是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祁佑辰静静的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的纤细身影,眼神里并没有情话过后的甜蜜,缓缓蹙眉,神色逐渐冷凝直至痛苦。 他弯腰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左肩胛骨,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李丞宴神色担忧,连忙上前扶住了祁佑辰,“说了今日让你别去,赵士炎设计引诱你现身,原是为了借助禁军灭了这支羽翼卫,他不清楚枫眠根本不可能听他的命令,你确是清楚的,所以,你没必要现身的” 祁佑辰摇摇头,“你可知赵士炎为何会认定圣上死后,自己可以操控得了五十万禁军?” 李丞宴蹙眉,“难道不是那封遗诏?” “赵士炎在封祁的根基牢固,势力遍布各处,禁军里有他的人,而且不占少数,我若不出现,恐哗变” 李丞宴恍然,大惊,“怪不得他要把五十万禁军调到战场上,若打起仗来,里应外合,五十万禁军不攻自破,那时,即便是玄甲军与羽翼卫共同御敌,我们的胜算也不大” 祁佑辰琉璃瞳孔惊涛骇浪,却是缄默不语。 在李丞宴的搀扶下,两人回了辰王府的东苑,此时,屋内除了暖融融的碳火,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老头面部僵硬,显然是易容之后,另一个是沐明轩,身旁有一个药箱。 见到祁佑辰这一副狼狈的样子,沐明轩并不意外,淡定的给他施针。 祁佑辰神色淡淡,须臾,开口,问道:“沐宗主,可否问一下,我这伤什么时候才能拉得了弓?” 回答他的却是李丞宴,他简直不敢相信,“你还想着去打猎?祁佑辰,你真的没中惑心?” 祁佑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去理会。 沐明轩淡淡,“三个月内王爷右手执剑应该没问题,想要拉弓还需要些时日,只是王爷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受伤之前的内力” 祁佑辰神色平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李丞宴受了伤,难以恢复, “无妨,尽人事听天命” 竖日,朝堂上没有了圣上,早朝依旧没有取消,圣上被掳的消息丝毫没有走漏风声,这也是祁佑辰在皇家护卫队被赵士炎尽数残杀之后才出现的原因。 祁佑辰本是乱臣贼子,公然的站在了朝堂之上本就令人心生疑惑,而枫眠就是为了替百官解惑,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两封圣旨走上了前方,第一封圣旨短短的几句话,令百官炸开了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相赵士炎通敌叛国,诬陷辰王,欺君弑君,私吞军饷,私养军队罪名成立、其罪当诛,现叛逃在外,令大理寺协助辰王速速将其捉拿归案,钦此! 在百官的一片惊愕中,迎来了第二封圣旨的内容,文字一长串,意思却很简单,明德帝生病期间,命辰王、沈国公与杨右相共同监国。 当日下午,在百官还未从今日早朝中缓过神时,此时出现了一个消息,令众人不敢开心,也不敢不开心——辰王祁佑辰于此月底成婚。 龙体欠安,乃国之不幸,本是不宜举办喜宴,据说,辰王本已经将婚期拖延到了新岁之后。 谁知,今日午时,钦天监神色仓皇的找到了沈国公、杨右相与辰王,说是天象出了异常,紫微星黯淡无光,乃大凶之兆。 此乃动摇国之根本,沈国公忙问:“如何化解?” 只见钦天监蹙紧了眉头,掐指盘算,许久,打了结的眉眼得到了缓解,“冲喜便可化解,但是冲喜之人要命格强硬尊贵才可” 几人左思右想,冥思苦想,符合这一条件的人唯有辰王祁佑辰了,于是,辰王在百般不情愿之下,屈就应了。听到此处,盛京百姓无不感叹,为了封祁,辰王付出了太多! 下午,阳光甚好,天空高远湛蓝,如同水洗过了一般清新透亮,辰王府的洛雪居内,悠闲的晃悠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祁佑辰身着天青色狐裘大氅,衣袂飘逸如风,墨色长发随之而舞,手执一柄玉箫,眉眼风流韵丽,远远望去,不得不感叹一句: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时而的飘扬的萧声活络了某邻居的心,此时,沐初棠正高高挂在了院墙之上,冲着祁佑辰豪放的打了个响指,风流不羁,“公子王孙意气骄,不论相识也相邀” 如若忽略掉她那眉眼如画,倾国倾城的容颜,还以为是大街上的小混混爬墙调戏哪家小姐。 祁佑辰静静的打量着墙头上的“小混混”,这一幕有些眼熟,那一年,他们都还是横冲直撞的少年,她为了查看冯太尉的尸体从墙头上摔了下来,那一句调戏“小仙子,可否扶一下姐姐?”仿佛就在耳边,似乎,从那时缘分便已经悄悄的开始。 祁佑辰微微挑眉,斜倚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凤眸微眯,语气慵懒,“唐大侠武功盖世,不会是. . . . . .下不来了吧?” 沐初棠并没有被戳破的羞愧,悠然自若,“我并没有打算下去,单单问你几个问题” “知无不言” “听说我的婚期定了?” “是啊,就在这个月底”祁佑辰淡淡,仿佛在谈论别人的婚事 闻言,沐初棠微微不悦,“怎么也没个人同我商量?” 祁佑辰淡淡,“那你愿意吗?” 沐初棠没有回答,轻轻的拢了拢月白大氅,一阵微风吹过,拂起了两人的三千青丝,剪不断,理还乱,须臾 “好啊!”飘渺悠远,回荡在耳边,回响在天空。 两人相视一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前世,今生。 傍晚时分,祁佑辰刚刚结束施针,李丞宴匆匆赶来,径直的坐在了梨花木的桌边,喝了口茶,压压惊。 屋内的烛光柔和温润,照亮了李丞宴满脸的不可思议。 安静的屋内响起了李丞宴比可思议的声音,“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成婚?” 祁佑辰缓缓的穿好衣服,不去理会他惊掉的下巴。 李丞宴犹豫,又迫切的想知道,遂开口问:“你这伤. . . . . .不耽误洞、唔、咳咳咳” 没等他说完,迎面飞来一粒花生米,硬生生的卡在了他嗓子眼里,用力咳嗽了数声,直至满脸通红,那粒花生米才被咳了出来。 也不生气,他望着祁佑辰失笑,“看你如今的伸手,倒也不至于. . . . . .” 收到了祁佑辰的冷眼警告,他终是转了话题,好笑,道:“色令智昏说的就是你吧?” 八十二章 三书六礼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此时,西扬推门而入,手中拎着食盒,祁佑辰缓缓起身,悠然的坐在了桌旁,优雅的执起桌上的茶盏,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放在鼻尖嗅了嗅,瞬间淳厚的茶香扑鼻而来。 他淡淡的瞥了眼好事儿的李丞宴,多少带着些意味不明的优越感,“你们想做鳏夫是你们的事,可别捎带上本王,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乃人伦天命,本王就不准备逆天而行了” 李丞宴:“. . . . . .” 今夜真是应了那句话,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得意,自是有人失意。 封祁国的一个偏远小山村里,一户孤灯照亮一方无人问津的土地,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灯烛暗黄摇曳,忽明忽暗,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体忍不住抽搐,仰面喷出堵在胸口的一腔积血,仔细一看竟是前几日被沐初棠掳了去的巫麟,他面色痛苦,口中不断求饶。 而身旁施暴的男人抓起巫麟的衣襟,即将一个拳头挥过去,被屋内的第三个人阻止。 “就到这吧,别把他弄死了”声音阴冷,说话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子不高,有些微胖。 闻言,施暴的男人果真收了手,静静的站在一边的角落里,浑身上下包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巫麟艰难的爬到了微胖的男人身边,“丞相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炼成惑心的” 原来这个圆滚滚的男人便是桑蛮的谢丞相,本是慈祥的面容,此刻尽是阴霾,“我让你留在那里是让你炼制惑心,不是让你搞砸我的事情,丢了这么多惑心,你想让我怎么罚你” 巫麟面色大惊,连忙磕头认错,“丞相大人,再给我次机会,下批惑心只是时间问题,丞相. . . . . .” “没用的东西,晗栩,留下他的一根小拇指”谢宣淡淡吩咐 “是”角落里的男人再次走了出来。 巫麟惊恐的盯着这双阴冷的眼睛,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韩公子,放了我吧,求求你,放过、啊——” 随着一声尖叫,地上滚过一只血淋淋的小手指,随后,巫麟晕了过去,或许是疼痛难忍,也有可能是吓过去了。 韩公子缓缓的收了剑,一双眼睛幽黑,森冷,仿佛他生来就是没有温度的。 谢宣神色平静的望向窗外,目无焦距,须臾,“你救这蠢货的时候可有被发现?毕竟,唐府遍布了祁佑辰的暗卫” 韩公子声音冰冷,毫无感情,“昨日,沐初棠去了封连山,所有的暗卫也都跟在她身边,所以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谢宣缓缓低声吩咐,“如今赵士炎撤出封祁,我也不便继续留在这里,巫麟这里,你盯着,惑心对我们尤其重要” “是” “你抓紧时间回去,别让人起了疑心” “是”虽是如此说,韩公子许久也没有动身 “有事?” 许久,韩公子终是开了口,“爹. . . . . .” 谢宣骤然眉头紧锁,浑身的气息阴森狠厉,他看向韩公子,低斥,“在外面只能喊我大人” “是,丞相大人” “什么事?”谢宣有些不耐 “晗烟. . . . . .如今也有十四了,不知. . . . . .可有许配人家?若是定了下来,大人可否让人告知我一声”提到晗烟,韩公子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暖色 “晗烟的事情我会着手去办,你在这边莫要再担心家里的事,时刻警惕,休要让人抓了把柄去” “是” 竖日一早,沐初棠就被李府的马车接走了,是柳静书派人来接她的,这一上午脚不沾地,量尺寸,选头面,府里的布置也要询问她的意见,毕竟出嫁那天她是从李府嫁出去的。 然后是过目男方的三书六礼,站在院子里,看着把小院堆得满满当当的彩礼,沐初棠一上午都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原来祁佑辰这么有钱?” 柳静书失笑,“他好歹也是个王爷,这些才哪到哪?”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一件东西,“你看看” 沐初棠讷讷的低首,“是礼书”相当于现代的彩礼清单。 柳静书告诉她,“屋里是你的嫁妆,辰王也给你备好了” 本以为时间仓促,他也很忙,没时间打理这些事情,她更是不甚在乎这些规矩,两人经历这么多能厮守在一起已经是上天的赏赐,所谓的三书六礼她想都没想过。 她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静静,道:“静书,你说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噗~”柳静书忍不住笑出了声,“辰王早就与我们打点好了一切,你啊,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等着做个新娘子就行” 沐初棠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中午是在李府用的膳,除了李轩舟夫妇,李宗俭与他的夫人张氏也在,张氏是个温柔的妻子,总是面带三分笑意,沐初棠占了人家嫡女的名头总是心有愧疚。 张氏倒不这么觉得,她说,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是一直留不住,如今能有沐初棠这么个女儿,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沐初棠心里能感觉出来张氏是真心想要女儿的,因为她对柳静书很好,好到让人羡慕,若是,自己也能有个这样的家庭. . . . . . 不不不,沐初棠连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人不能太贪心,她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沐初棠回了唐府的时候,已经日挂西山,天幕上挂着丝丝余红,她心情极好的进了唐府的大门。 忽然身形顿住,神色疑惑,方才进来的一瞬间,余光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师父?” 她后退两步,迈出了门槛,果真看到沐明轩一闪而过的衣摆,沐初棠疑惑,“师父去辰王府干嘛?不是应该来找我吗?” 沐初棠果断转了方向,决定去辰王府看个究竟,谁知,被门口的两个门子拦住了。 两个门子膀大腰圆,凶神恶煞,嗓门大的震得人耳朵疼,“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闯?” 沐初棠颦眉掏了掏耳朵,抬头确认了一遍牌匾,三个烫金大字:辰王府,没错 只是这两个门子眼生的很,不像以前那两个和蔼可亲。 沐初棠不悦,“我去的就是辰王府” 闻言,那两个大块头立即伸开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冷声,“辰王府禁止外人进入,赶紧走,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嗐?”沐初棠不信那个邪,她恐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闻言,方才吼她的那个大块头神色闪过一瞬间的慌张,随后,再次吼道:“谁也不能进!” 那一瞬间的慌张仿佛是个错觉,沐初棠质问,“那方才的那个人为什么能进?” “什么人,我没看到” 这简直就是不讲理了,沐初棠气滚滚的回了唐府,一掌拍到屋内的檀香木大桌以示发泄,以她的内力,自是掌心生疼,桌子完好无损,“欺人太甚!” 她离开后,辰王府门口的那两个大块头明显的松了口气。 块头甲心虚问道:“这样能行吗?会不会记恨我们?” 块头乙蹙眉,“我们常年在军中,与沐姑娘再次见面的可能性不大,记不记恨的不甚重要,况且如今哪能顾得上记不记恨,能完成任务就不错了” 沐初棠坐在屋内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那两个大块头似乎是针对她,总觉得自己忽略掉了什么,正在她努力的想抓住什么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师姐,在家吗?” 听到这个声音,内心里的阴霾逐渐消散,她连忙打开门,“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了,不是应该在大营里吗?” 几个月没见,南允长高了又壮实了,他把手中的大包小裹分两小堆放好。 沐初棠笑道:“来就来呗,带什么礼物” 南允不赞同,“这些都是师姐爱吃的,路过顺便就带了些”然后,他指了指其中的一小堆包裹,“不过这些药材不是给你的,一会儿我要带去辰王府的” 一听辰王府,沐初棠满脸的不悦,“你去辰王府干嘛?” 南允解释,“沐师叔走的匆忙,把给辰王的药落下了,我这不连忙给他送来了吗?想着顺道来看看师姐,这就过来了” 沐初棠握着茶盏的手微顿,眼眸微磕,看不出神色,单单长长的睫翼微微颤了两下,许久,低声接过话,“这药喝了许多时日,却不见效果,或许换一副药方会不会好些?” 沐初棠眼眸微磕,始终看不出神色,南允叹息,“这药如今也只能是辅助,还得看接下来这几个月的施针效果如何,毕竟当初沐师叔是用卸肩法才拿掉了王爷左肩胛骨处的那条铁链,如今能恢复成这样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南允沉浸在难过中,没有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沐初棠落下的两滴清泪,她反复的摩擦着手中的杯盏,体现了她此时不平静的内心。 许久,她终于出了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全臂如瘫,痛楚异常,这种疼究竟是怎样的?” 旁人不知道,她如何能不知道卸骨法为何物,肩部为肩胛骨、锁骨、上臂骨三骨衔接之处,是上肢运动的关节总枢,若此处被穿进铁链,那这个人的上半身将永远无法活动,取出之时,更是生不如死,若是取链之人无法正确运用卸肩法,上半身将永远瘫痪。 八十三章 十里红妆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南允心知触及到了沐初棠的伤心之处,安慰,道:“如今是不幸中的万幸,王爷也已经开始恢复了,师姐莫要太忧心了” “嗯”沐初棠用力的挤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那什么,你先去吧,也到了用药的时间了” 南允颔首,拎着药走了出去,意外被沐初棠喊住,“等一下,南允” 南允奇怪的望着满脸泪痕却面带笑意的沐初棠,“怎么了?师姐?” “到了辰王府,可不能说你来过我这里” “为什么?”南允觉得师姐今天很奇怪 “你想想,你是给王爷送药,却开小差来了我这里,让有心之人知道了,定要拿这大做文章,治你个对王爷不敬之罪” 南允恍然大悟,还是师姐想得周到。 关了门,沐初棠无力的倚在门上,缓缓划下,脸上的笑容再也伪装不下去,消失殆尽,只剩下斑斑泪痕。 屋内十分安静,须臾,不知哪个角落里响起了女子的声音,“你. . . . . .不去看看他?此时他应该在施针” 不见其人,沐初棠也并不意外,她摇摇头,无奈的叹息中,带着苦涩,“不了,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 又安静了许久,久到还以为她枕着自己的膝盖睡着了,“他疼吗?” 等了会儿,却没有等到回答,沐初棠苦笑,喃喃自语,“怎么会不疼” 随后,她自责喃喃,低声啜泣,“我应该想到的,封连山上那天,下山时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眼神关切担忧,可我就只顾着讲我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他从未在这样的场合坐过马车,可那天他就是坐了,马车内炭盆热的过分,还有药味. . . . . .我怎么会想不到呢,我还埋怨他不陪我去打猎. . . . . .” 沐初棠脸深深的埋在双膝之间,带着无尽的自责与悔恨,“他说的对,我真是没有心” 猝不及防,屋内某个角落里女子的声音再次出现,“王爷不想让你跟着担心,他. . . . . .只能这么做” 话音未落,蹲在门边的沐初棠后背开始抖动,呜咽凄切,逐渐痛哭,“都怪我,都怪我非要跟着他,否则他何至于要做到这种地步?这下好了,圣上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根本不可能再滞留我,我可以理所当然的跟着他回抚越了” 对于这个时代人的认知,穿透了肩胛骨就相当于自废武功。 许久,她似乎哭累了,或许,这一次真的睡了,只剩角落里的一声轻叹。 转眼,到了大婚之日,岁末的前三天。 此时,李府内张灯结彩,本应也有吹打弹唱,但由于圣上“重病”,不宜此举便作罢,但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响彻整个京城。 屋内,沐初棠静静的坐在妆奁前,望着铜镜里的绝艳女子微微出神,一时间竟没认出自己来。 点化娥眉胭脂透,朱唇绛脂碧波眸,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南姝和余晚晚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她的大红嫁衣,南姝惊叹,“师姐,你可知,今日连天地都因你失了颜色” 她一直都知晓自己是美的,可没想到会娇艳到这种程度,原来所谓的闭月羞花并不完全是夸张。 任由张氏梳理着她的佼佼青丝,嘴里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鹤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 . . . . ” 匆匆跑来的脚步声吸引了沐初棠的注意,柳静书满头大汗,艰难的穿过围在新娘四周的层层人群,终于挤到了沐初棠的身边,她气喘吁吁,顾不得擦擦满头大汗,往沐初棠手中塞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快,抓紧时间看两眼”柳静书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从大老远跑来的 沐初棠以为出什么事了,接过小册子,仔细阅读了起来,猝不及防的香艳画面展现在眼前,她一惊,手中的册子便掉落在地,册子里女子身躯玲珑有致,画面旖旎,瞬间展露在众人面前,一览无余。 众人哄笑,惹得沐初棠面上一红,十分难为情。没记错的话,前世看电视剧的时候,这种册子不都是成婚的前一天晚上私下给的吗?怎么也不好意思当众阅读吧。 果然,张氏轻声斥责柳静书,“你这孩子也是,不是让你昨晚给她吗?现在看哪来得及?” 虽说是斥责,但丝毫没有斥责的口气,张氏是忍着笑意说完的。 柳静书也蛮不好意思的,讪讪,“昨日忙活到最后给忘了”随即,没皮没脸的笑道:“现在看也来得及,毕竟这事她也不需要有多懂,王爷懂就行” “哈哈哈哈”满堂哄笑 沐初棠玉颜羞怒,那一坨嫣红淡淡晕开,蔓延在白皙的耳后,俏丽如三春之桃,她起身连忙追赶跳脱的柳静书,口中还笑骂,“你这小无赖,讨打!” 拜别了高堂,沐初棠的心中发涩,今日的高台上,除了坐着的李宗俭夫妇外,还有沐明轩,那个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养了她近二十年的人。 在她的印象里,师父总是淡漠的,不悲不喜,任何事情在他的心里都起不了波澜。方才,她跪他,是真心的,如若没有他,她不知还有没有勇气再度过一个冰冷的二十年。 师父扶她起身的时候手是颤抖的,他说:“你们走到今天不容易,为师也开心,接下来的路不管容易还是艰难,若真到了需要回头的那一步,不用担心,为师一直都在” 近二十年了,在沐初棠的印象中,能让沐明轩情绪有此波动的只有两回,上一回还是四年前,那一巴掌下来之后,他的手是颤抖的。 正午,日光火红热烈,却不及台阶上那一袭正红的嫁衣来的耀眼,凤冠霞帔,展翅欲飞,生生逼退了烈日的万丈光芒。 仙姿玉容被覆上了一层琉璃珠帘,若隐若现,熠熠生辉。 沐初棠感受到了四周凝聚来的各种目光,惊艳、羡慕、嫉妒、不可置信. . . . . . 刹那间,鞭炮、烟火齐齐绽放,喜婆高喊一声:“上轿!” 牵红另一头的男人柔声提醒,“我们走”声音低柔温润,仅仅三个字,仿佛这便是世间最好听的情话。 十里红妆,只为一人。 路上,顺着大红布幔的缝隙,沐初棠频频偷看前方坐在御风上的男人,一身大红直裰婚服衬得人修挺笔直,腰间是象征身份的金丝玉带,腰间竟还挂着她送的那枚海棠平安扣,看到此处,沐初棠内心划过阵阵暖意。 李府与辰王府很近,即使慢悠悠的也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落轿”随着喜婆大喊 三支箭羽依次落在轿梁上,发出“嗡”“嗡”的响声 沐初棠心中一惊,祁佑辰能够射箭了? 喜婆掀开布幔,随后而至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除了手背上一道浅浅的刀疤,堪称完美。 沐初棠没有犹豫,伸出手覆了上去,手指相触的那一瞬,悬着一天的心总算定下来了。 缓缓出了轿子,因着喜鞋后跟颇高,沐初棠中心不稳,还好及时围过来一只手,稳稳的扶在了她的腰迹,腰间的那只大掌发烫,烫的她心慌乱的跳个不停。 两人这小小的意外亲密引得围观的宾客一阵起哄,由于圣上“生病”,不宜大办,来的宾客大多是羽翼卫与玄甲军的将士。 沐初棠老脸一红,连忙推他一把拉开距离,谁知,对方竟纹丝不动,反而腰间的那只大掌紧了紧。 沐初棠抬首,水墨清眸里尽是讶然,纤长的蝶翼忽闪,在眼睑处投出暗影,无辜的看向他,只见他平时总是清冷的凤眸里尽是笑意,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幽光,看着她不语。 望着起哄声逐渐高涨的宾客,沐初棠神色有些慌乱,无奈掐了一下紧紧搂住她腰迹的手臂,口型警告:“放手!” 谁知,平时最注重仪表仪态的战神王爷竟口型回她:“不放” 沐初棠:“. . . . . .” 简直无赖,不知是气还是羞,娇颜殷红百媚,宛如盛开的芙蓉。 令她更羞的事在后面,祁佑辰猝不及防的低首,附在她耳边,低唤:“道天下偌大,娇玫万千,风情万种,在我眼里,唯有你一袭独芳”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令沐初棠不知所措,瞪了他一眼,低语,“这时候,说这些. . . . . .做什么” 眼前的男人容姿绝滟,不真实的犹如那天上的皎月,唇角含笑,目含秋水,不合时宜的一丝邪气,令沐初棠警铃大作。 果然,“啊!”沐初棠的一声惊呼,双脚离地,被他打横抱起。 瞬间,所有的将士哄笑围了过来,“看新娘子喽~” 沐初棠正羞怒之时,双眼一红,兜头罩下来一方喜帕,场内瞬间充斥着各种埋怨,“小气,王爷小气” “噗!”沐初棠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任由场内如何吵杂,此刻,她只能听见他砰砰的心跳,也只能感受到他胸膛的炽热,原来他也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风轻云淡。 八十四章 多多关照 我的夫君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与人群相反方向的后方拐角处,驻足了两个高大的身影,平静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神色无波无澜,仿佛与这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一旁的伍安有些担忧又十分不解的频频看向自家主子,从今日天还未亮,自家主子就站在了李府的大门外,此时,又跟着接亲队伍来到了王府大门口,就单单这样站着也不进门。 按道理来说,主子也是上了礼金的,进去吃顿酒席也好过在门口偷窥。 “城南庄子里的情况如何?”沈恩瑾声音淡漠听不出思绪 作为人精的伍安岂能听不出国公爷这句话的意思,城南庄子里住的可是薛夫人,国公爷心尖上的人,如今国公爷这般问,也定是想要知晓薛夫人的情况。 伍安忙回:“前几日,二小姐与薛夫人的通信频繁了许多,薛夫人又几次闹着要出庄子,皆被我们的人拦了回去” 伍安抬眸观察了一下沈恩瑾的神色,见其并无愠色,便安了心。要说来,这薛夫人也不知犯了什么大错,竟被国公爷下令关在了庄子里,还令人看紧她,不让她出庄子,不过,国公爷对这薛夫人也从未真的罚过,估计用不了几天,便会接回府里。 果不其然,站了许久的沈恩瑾拂了拂衣袖,动身离开前,留了句话,“近日接她回来吧” “是” 月上中天,天黑了下来,也静了下来,独独辰王府里热闹非凡,恨不得灯火通明到天亮。 洛雪居的新房内,喜烛摇曳,月华如水,皆因斜倚在床上看书的女子黯淡了颜色。 沐初棠一袭单薄紧身的红色纱衣勾勒出了曼妙的身材,微微敞开的领口下冰肌嫩白,让人不由自主的浮想联翩。随意散开的三千青丝顺着玲珑的身躯向下倾泻,脸颊旁边垂落的几缕细发越发显得整个人诱惑妩媚。 几声敲门声,絮娘去开门,进来的是万嬷嬷,她见到正在放书的沐初棠,眼睛里闪过惊艳,然后笑道:“老奴我过来是帮王爷传个话,前厅的宾客兴致正浓,王爷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若等的时间久了,让王妃先歇下,王爷晚点就过来” 沐初棠应下了,这情况与她想象中的差不多,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将士,难免多饮几杯助助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定不能让她空手而归,沐初棠抓了一把金瓜子,放在了她手里。 沐初棠退下了丫鬟和絮娘,屋内瞬间空荡荡的,她也有些无聊,随手翻着屋内的书籍。 忽然,屋外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随后,便是几个丫鬟迎了过去,沐初棠把门开了一条缝儿,也好奇的望了出去。 原是祁佑辰喝多了,被渝白和李丞宴架了回来,外男自是不能进屋的,于是,就把祁佑辰交给了丫鬟们。 沐初棠微微蹙眉,他身上有伤,饮多了酒怕是对伤不利,正想到了此当口,门外响起了轻轻敲门声,丫鬟轻唤,“王妃,王爷过来了” 沐初棠连忙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烂醉如泥的祁佑辰,两个丫鬟身材矮小,似乎支撑不了左摇右晃的祁佑辰,只见一个重心不稳,祁佑辰直接扑到了沐初棠的身上。 “你们下去吧”沐初棠手忙脚乱 “是” 祁佑辰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脑袋垂在她的颈间,不断喷洒出来的气息滚烫炙热还有些细痒,明明雪白的玉颈瞬间氤氲成了淡粉色。 沐初棠抱着他的腰,艰难的一步步挪到了床边,使劲一推,祁佑辰整个人成大字躺在了床上。 头一次见祁佑辰这般. . . . . .豪放,沐初棠忍不住嗔笑,她转身倒了杯茶拿了片小药丸,随后上了床蹲坐在他身边,轻轻的拍了拍祁佑辰的脸颊,低唤,“把药吃了” 反而祁佑辰很是听话的张开了嘴,沐初棠意外,小声嘀咕,“这么听话,让你吃你就吃,不怕我居心不良给你卖了?” 就着水把药吞下,沐初棠柔声轻唤,“啊——再喝点水” 祁佑辰缓缓张嘴,或许是躺着喝水不方便,刚刚入口的茶水伴随着他几声咳嗽,如喷泉一般尽数喷出,一滴没剩的糊在了沐初棠的脸上。 沐初棠张大了嘴巴,眨着无辜的大眼一动不动,忍者揍他一顿的冲动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认命的拿起帕子擦了起来,恨恨的胡乱的擦拭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不识好人心!” 动作逐渐轻柔下来,她一贯看脸,如今这脸实在太好看,如同精心雕刻过的一般,月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落在了他如画的眉眼上,高挺的鼻梁上,若涂脂的朱唇上. . . . . . 可能是职业病犯了,沐初棠忽然想到了他的伤势,她自作主张的解开了他的腰带,散开了他的衣襟,露出了他的左肩。 沐初棠有些怔愣,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怪不得今日能拉弓射箭,已经结痂了,很大一块,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突兀。 但是皮外伤好的差不多,骨缝里面也有可能流脓有积液,她几乎趴在了他的身上,手指在他伤口周围轻轻按压,不断试探,伤势确实恢复的很好,看来师父的施针果真一绝,那个美女暗卫并没有骗她。 沐初棠冷凝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放松了之后忽然察觉到自己已经跨坐在祁佑辰的腰间,不过话又说回来,平时穿了衣服还真没怎么看出来,这腹肌和胸肌还真是可以,实在没忍住,沐初棠伸出魔爪改为按压那一块一块的腹肌。 最后,“呸!”她暗暗鄙视自己,见了美色就原形毕露。 沐初棠连忙收手起身,陡然间,腰间多了一层禁锢,她不得不再次趴在了他的身上。 沐初棠的脸颊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立即抬首紧紧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祁佑辰,你够无聊的,装!醉!” 果然,那双狭长的凤眸缓缓张开,琉璃瞳孔如皓月般明亮,哪里有一丝醉意,他并无被戳破的窘迫,左手紧紧搂住趴在他身上的沐初棠,右手随意的枕在脑袋下,三分笑意,三分揶揄,“本王若不装醉,有个小流氓岂不是要羞愧了?” “我都流氓了,还有必要羞愧?”沐初棠反驳,小嘴喋喋不休 见身下的人没有回应,凤眸微眯,盯着自己的神色意味不明,琉璃瞳孔逐渐幽深晦暗,沐初棠不明所以,甚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qing yu 只觉得他的腹部越来越硬,越来越烫,她不解,顺着他的视线缓缓低首,这一看就全明白了。 她的领口本来就宽大,这一哈腰,里面的风景一览无余,春色撩人,着实令她面红耳赤,自己这算什么?赤裸裸的勾引? 沐初棠嘴角抽搐,捂住胸口,局促的从他身上下来,而这一次,他也没有再阻拦,气氛一下就从方才的欢脱上升到现在的暧昧情迷,甚至空气中都带着魅惑的味道,洞房前的紧张之感一下就让沐初棠不知所措起来。 沐初棠有些不敢看他,背对着他悄悄的整理自己的思绪,反复搓揉着衣角,身后那个滚烫的身躯紧紧贴过来。 祁佑辰从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喘息声逐渐加重,轻轻吐气在她的耳后,声音魅惑低哑,“棠棠,你方才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沐初棠讷讷,“还能是什么药,醒酒的呗” 祁佑辰摇摇头,声音粗重,“不是” 话音未落,他握住她的柔荑,覆上他的小腹,缓缓向下. . . . . . 沐初棠樱唇微张,眼中秋水脉脉,盈盈的望着那张邪气的面容,四目相对,随着她嫩白的脸颊逐渐娇靥蕴红,直到如同煮熟的螃蟹一般,祁佑辰才放过她。 祁佑辰唇角的笑意更加放荡不羁,沐初棠本来很是紧张,心都要跳了出来,他的一句话却让她又羞又怒又好笑,但也放松了下来, “你不懂没关系,我懂就行”声音低哑,深沉又带着说不出的欲望 沐初棠:“. . . . . .” “其实你的暗卫. . . . . .没必要这个也向你汇报吧?” 这句话明明是柳静书给她春宫图的时候调侃她的,谁知,竟让祁佑辰知晓了。 祁佑辰向身后靠了靠,伸出手把她捞在了怀里,神色慵懒,似笑非笑,“我的暗卫只会挑重要的向我汇报” 闻言,沐初棠两颊绯红,如夕阳晚霞,艳丽醉人,祁佑辰忍不住捏了捏她红彤彤的脸蛋儿,“等我” 祁佑辰临走前那邪魅的笑意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沐初棠那颗跳动的心也久久不能平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耳边依旧是他的那句“等我” 忽然,响起推门的声音,是祁佑辰,他轻唤,“我们喝杯交杯酒” 沐初棠从床上爬了起来,凑了过去,祁佑辰递过酒杯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怀疑道:“你应该不会喝多吧?” 沐初棠白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酒杯,“再不济也是三杯的量,一杯就醉你小看谁呢?” 祁佑辰温润的脸庞漾起了笑意,随即,他低柔,“同甘苦,共患难,合卺觞,合阴阳,棠棠我们是夫妻了” “多多关照,我的夫君” 两人相视一笑,这笑容承载了太多,从六年前的相识相恋,到四年前的生离死别,到一年前的破镜后重逢,往昔的种种,纷纷浮现在眼前,在今日看来,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祁佑辰轻轻的抱起沐初棠,走向那张令人脸红的大床,沐初棠心砰砰跳动,却没有那么紧张,因为那个男人,是他。 八十五章 鸳鸯浴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夜阑人静,月亮悄悄的挂在柳梢头,月光柔和似絮,肆意窥探着人间的秘密。 洛雪居的新房内,散发着檀香的芳香馥郁,若仔细辨别,还掺杂了情yu过后的幽香。地上零零散散堆满了衣物,那一袭红杉尤为显眼,零碎的不成样子。 一张檀香木的大床上略显凌乱,男人神色慵懒,只是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残留着未散尽的yu火;女人长发散尽,蜷缩在他的臂弯中睡得安稳,只是额角处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额头的细发,显得有些疲惫。 霎时,窗外响起了布谷鸟的叫声,三长一短,在这样安静的暗夜下,显得突兀清晰。 男人神色骤然凛冽,眼眸危险的眯了眯,只有在看向一旁女人娇美的睡颜时,难掩眼里的柔情。 祁佑辰轻轻抽出被沐初棠枕的严实的胳膊,起身的瞬间,锦被滑落,露出了两人赤裸的身躯,或许是感觉出了凉意,熟睡中的沐初棠微微颦眉。 祁佑辰耐心为她盖好了锦被,缓缓下床穿回了衣服,挪步出门。 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是李丞宴,此刻他神色有些凝重,见祁佑辰赶来连忙迎上去,第一句话,“王爷,齐洛失踪了” . . . . . . 梦里,沐初棠只觉得通身被细腻柔软包围,潜身入那片药香沁人心脾,浑身的胀痛得到了舒缓,下意识的蹭了蹭那方熟悉的肩颈。 背后一只大掌轻轻拂过带起阵阵水声,她先是动了动那只小巧的耳朵,随后,眼皮掀开了一条缝隙,四下打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掀开的那条缝隙立即合上。 身后的那只大掌依旧往她后背浇灌泡澡用的药草,此时,沐初棠浸身于浴桶之中,正被祁佑辰抱在怀里,舒服归舒服,就是有些羞耻,想想,她活了两世,此般鸳鸯浴还从未经历过。 那只大掌拂过她的后背,与之前不同,大掌顺着后背缓缓向下,来到了腰迹,徘徊于腰间,掌心逐渐炙热,沐初棠心痒难耐,忍不住要睁开眼时,大掌终于离开了。 沐初棠内心长长的舒了口气,谁知,这口气舒了一半,又提了起来,那只作恶的大掌顺腰而下,在腿间徘徊. . . . . . 沐初棠连忙抓住那只作恶多端的手,睁开的翦水秋瞳无丝毫睡意,承认的干脆,“王爷,我错了” 祁佑辰微微挑眉,垂眸静静打量着自己怀里的女人,她容貌本就明艳惊人,如今,眉眼之间又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媚态,美的令人无法抗拒,他声音有些沙哑,“何错之有?” 沐初棠唇角上扬,漾起了浅浅梨涡,“我不该装睡,来,我给王爷捏捏肩,赔罪” 沐初棠装作不经意的挪开他的手,从他怀里起身,努力维持水面一直淹没自己的胸口,小步挪动绕到他的身后,即将要得逞时,猝不及防的被一只胳膊捞了回去。 随着“哗啦”的水声,沐初棠跌坐在祁佑辰的腿上,胸前一凉,微微出了水面,春色一览无余,沐初棠羞怒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樱唇微张,瞪圆了双眸怒视祁佑辰,希望他做个人吧! 祁佑辰向来没有这个自觉,眼中的笑意更胜,缓缓开口,“小棠先生现在才不让看. . . . . .是不是晚了?” 琉璃瞳孔除了狡黠,更多的是那抹熟悉的yu火,他低首,毫不留情的咬向了她的朱唇,沐初棠轻哼,开始挣扎,男人也立即放过她的朱唇。 祁佑辰静静的望着“小狮子”似的沐初棠,低柔开口,“这才叫赔罪”随后,他垂首在她耳边,声音粗重沙哑,轻轻吐息,“这是惩罚你. . . . . .又给本王下药” 沐初棠想要抗议,尽数反驳皆淹没在他的深吻之中. . . . . . 春风阵阵,旖旎撩人,喜烛摇曳,缠绵缱绻。 翌日清晨,洛雪居的新房内,沐初棠单手杵着下巴呆坐在妆奁前,镜中的人既熟悉又陌生,还是那张脸,只是满面桃红,无限春光,眉眼间的媚态尽显,即使不是红肿的嘴唇,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来昨夜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噗~”一道没忍住的嬉笑声传进了沐初棠的耳朵里,想都不用想,定是那收拾床褥的两个小丫鬟发出的,此时两人正拿着那只落红的帕子激动不已。 一道白眼,沐初棠内心吐槽:没见识!脸上氤氲的桃红却瞬间蔓延到了她的颈间、耳后。 春桃继续收拾床褥,而夏荷带着难掩的喜气来到了她的身后,这满面笑意让沐初棠产生了错觉,仿佛昨夜成亲的是她。 夏荷轻声:“王妃,奴婢来为你绾发” 夏荷的手很巧,这繁复的发饰在她手中很是简单,一会儿,一个垂云鬓便已初形。 夏荷的嘴很甜,或许是一直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惯会的察言观色,“王妃真的太美了,奴婢从未见过王妃这般容颜” “所以啊,你家王爷被色迷了心窍”沐初棠接话接的也毫不谦虚 闻言,两个丫鬟再次捂嘴偷笑。 气氛明明很欢愉,只听春桃短促的一声惊呼,随后,冲着门口恭恭敬敬,“王爷” 沐初棠调整了个角度,果然,在铜镜里看到了门边负手而立的祁佑辰,也不知站了多久,神色淡淡,清冷出尘,仿佛昨晚那个欲求不满的辰王不是他。 他踱步来到了沐初棠的身后,退下了两个丫鬟,执起步摇,仔细为她插上。 沐初棠意外,“今日这般早,如今辰时才刚过一刻,你们就散朝了?” 这个时代与二十一世纪一样,成婚之时都是有几天婚假,可圣上“重病”,辰王监国,却不能不上朝。 祁佑辰手上未停,淡淡, “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几个老臣因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个没完没了” 簪好了步摇,祁佑辰屈腿坐在了梳妆台的一角上,静静的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小事?”沐初棠却不认为会是小事,每年的新岁前后本应是最闲的时候,可今年不一样,抚越边关胡羌与桑蛮百万联军,势必要吞并封祁。 而五十万禁军尽数被召回,目前抚越大约四十万玄甲军戍边,显然是敌众我寡。 除了抚越这个乱摊子,早就听说,杨明熙与齐月使臣年底于我朝洽谈开通禁海事宜。 只是. . . . . . 抚越即将战乱,齐月还会同意开通禁海吗? 听说,朝中不少老臣递折上奏,派三十万禁军南下,支援抚越战场,可这道折子始终被祁佑辰、杨右相和沈国公压了下来。 要是可以,沐初棠也不同意动用禁军,自古以来,禁军都是守护京都、守护圣上的,派上战场少之又少。 北上北漠百万铁骑虎视眈眈,沈国公的沈家军根本无法调动,现在哪还有军队支援抚越战场。 沐初棠静静打量面前这个男人,从容不迫,稳若泰山,仿佛这些问题在他心里根本不值一提。 沐初棠问的却是:“我们是不是快回抚越了?” “嗯,不出一个月” “这么快!”沐初棠讶然,她疑惑,“你会带禁军一起去吗?” 祁佑辰摇首,沉声,“何须用的到禁军上战场?” 沐初棠了然,看来祁佑辰已经有了应对之策,随后,她来了兴致,笑道:“到了抚越我带你去打猎,那边我熟,三山五岳尽在我掌握之中” 闻言,祁佑辰唇角漾起笑意,“好啊,到时候可要见识见识唐大侠的本领,据说残月涯下苦心钻研了四年” 沐初棠知晓,祁佑辰压根就不相信自己的骑射进步了,“岂止是四年,我可是从七岁习武,只不过天赋差了一些而已,百炼还成钢呢,小瞧谁呢?” 祁佑辰挑眉,“我相信” . . . . . . 从洛雪居出来,两人就来到西苑,毕竟这茶该敬还得敬,这是她第一次与祁家这支的长辈见面,但毕竟她是王妃,王府真正的女主人,除了老太妃,其余的人都要向她行礼。 老太妃今日神色恹恹,见到祁佑辰后,眼中闪过希冀,似乎想要同他说些什么,终究是众人在场,没有开口。 而她不喜欢沐初棠,肉眼可见的不喜欢。沐初棠内心嘀咕,估计是认为她以色侍人吧!好在整场下来,也没有为难她。 可就在两人要离开时,真真正正的一个下马威开始了。 “等等”老太妃轻轻喊住即将走到门口的两人,执起茶盏 沐初棠疑惑,“母亲可有吩咐?” 老太妃轻酌一口热茶,语气淡淡,“虽说你不习惯排面,但这东西不是你任由你的性子来的,毕竟王府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更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堂堂辰王妃,出门独自一人,身边连个丫鬟婆子也没有,像什么样子?” 这番讽刺打的沐初棠措手不及,无法反驳,本来夏荷、春桃是要跟着一起来的,也确实是她把她们留在了东苑。这下可好,又是讽刺自己小家子气,又是讽刺自己江湖女子不懂规矩,估计老太妃巴不得自己此刻立即顶撞她才好呢。 “母亲教训的是,我会注意的”沐初棠淡淡 “如今东苑只有两名丫鬟,还都是外头的,岂能让我这老太婆安心?”老太妃一心为东苑考虑的语气差点让沐初棠感动,随后,老太妃唤了声,“翡翠” 八十六章 辰王的警告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是”一位高挑清秀的女子从熙熙攘攘的祁家人后面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给老太妃行礼,时不时瞄向祁佑辰的神色里带着羞赧。 老太妃悠然的品了口清茶,缓缓说道:“翡翠乃姬夫人表兄家的三表姐的四丫头,人也机灵,就放在东苑吧” 四周到处是看热闹的目光,祁佑辰蹙眉,即将开口说些什么,掌心忽然窜进一只柔荑,沐初棠示意他淡定。 沐初棠笑道:“母亲这主意好啊,本也是打算再买进一批丫鬟婆子的,翡翠姑娘看着机灵,又是自家人,也能让我省了很多事” 沐初棠笑的真诚坦荡,场内的眼神有失望,失望她竟然这般没有战斗力,当然也有得意,得意的自是姬夫人与这翡翠了。 “不过. . . . . .”沐初棠有些犯了难,问向老太妃,“还请母亲明示,翡翠姑娘如今这年纪指定是当不了婆子了,若是做个大丫鬟什么的,冲她这身份也是够了,只是屋内已经有了春桃夏荷,把她放在哪才不至于委屈了翡翠姑娘呢?” 话音未落,现场的气氛就变得尤为诡异,众人安静,悄悄打量着老太妃以及姬夫人的表情变化。老太妃的脸色阴沉,就连翡翠也怨毒的看着她,唯有姬夫人始终优雅的扬起淡淡的笑意。 “太妃,我可不是什么小家小户、江湖出来的女. . . . . . ” 翡翠不服气,连忙向老太妃求救,话说一半,却被沐初棠打断, 声音淡淡,不忙不忙,“翡翠,本妃在说话,既然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女儿,在外就更要体现教养” “你. . . . . .”翡翠满面赤红,她望向太妃与姬夫人,发现两人皆是事不关己,悠然品茶,只好无奈低头,“王妃说的是” 沐初棠仿佛并未注意到场内形形色色的神情,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神色清冷淡漠,“本妃选丫鬟的标准确实是要找个知根知底的孩子,不过,翡翠姑娘既是千里迢迢来投奔王府,又与姬夫人有着联系,一心想入奴藉确实是可惜了些,我这人心善,看不过去好端端的姑娘作践自己,这样吧,翡翠姑娘,你有什么苦衷,家里遭了什么难不妨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本妃能为你做主” 这句话在赤裸裸的警告她,若是她再自不量力一心想入东苑,那她只能以奴婢自称,也让众人看清楚了,我沐初棠才是堂堂的辰王妃。 沐初棠缓缓坐回了椅子上,一副十分有耐心听她讲故事的模样,优雅闲适的端起了茶杯,做戏嘛,谁不会! 翡翠当然听得出来这话是有多羞辱,她咬紧牙根,不肯让眼泪流下。她哪里有故事说给她听,她是冲着辰王来的,姬夫人答应过她,一定会让她服侍辰王的。 正在僵持着,场内的一个男子插话,秉着看热闹不嫌麻烦大的原则,“王妃给你恩典了,翡翠,还不快谢谢王妃” 沐初棠认识这位身穿蓝袍的男子,与祁佑辰有两分相似,不过他有些微胖,个头也不高,少了祁佑辰的棱角,也少了祁佑辰的风度,方才还与她行过礼,祁佑辰的弟弟,祁祐言。 翡翠望了望老太妃和姬夫人,只见二人只盯着手中的杯盏,不语。 她咬了咬下唇,最后跪在了沐初棠的跟前,诺诺,“请王妃做主,翡翠、翡翠只想留在王府” 沐初棠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一方绣帕轻轻的擦拭唇角,“我还以为多大点事,怎么?现在是有人赶你了?” 现在临到翡翠哑口无言,确实又没人赶她,她白皙的脸颊羞红,向老太妃投去求助的目光。 老太妃果真放下了茶盏,缓缓的拨弄手中的手中的佛珠,淡淡,“确实,入奴藉不合适,翡翠如今也十七了,该许配人家了,我看这姑娘眉目清秀,身量高挑,王妃就留在身边吧” 闻言,翡翠的眼中闪过希冀,望着祁佑辰的目光中闪烁着激动的晶莹。 不咸不淡中,又把翡翠推了过来,沐初棠望着老太妃的目光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唇边扬起了笑容,这笑容越来越甚,老太妃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要么怎么说王爷与太妃是母子呢,这不,昨夜王爷还与妾身说过类似的问题,只是当时妾身以新妇的借口推了” 沐初棠言笑晏晏,反而令在场的人不懂了,洞房花烛夜,竟然谈纳妾?那王爷多多少少有些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既然佑辰也说了,作为他的王妃,更应该为他考虑了,那些拈酸吃醋的行为更是小家的做派,在你身上要不得”老太妃语重心长, “苦口婆心”的教育自己的晚辈 “嗐,母亲这么一说,如今倒是妾身畏首畏尾了”沐初棠惭愧 屋内的人面上不显,内心却轻嗤,方才还威风八面,向众人宣示她才是辰王府的真正女主人,怎么此时怂的这般快。 沐初棠笑叹:“昨夜啊,王爷无意中谈到,他成婚晚,也耽误了大哥与三弟的婚事,心中过意不去,让妾帮忙张罗着点,留意一下我们李家的适龄女子” 话音未落,姬夫人喝茶的手顿住,屋内几个女眷的神情也不自在了起来,这些女眷大都是大爷祁佑廷的妾室,今日,祁佑廷不在,而老三祁祐言只有一个小妾,此时正垂首安静的站在他的身边。 沐初棠唇角带笑,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她轻酌一口茶,口吻惋惜,“既然太妃发话了,那本妃也就说两句,有着姬夫人的这层关系,翡翠姑娘自是不能差了,可到底这身世是差了些,无论给大哥还是三弟做个正头夫人多少是有些寒碜了,二位要是不嫌弃,收个房倒是可以的” 老太妃张口要反驳,“这. . . . . .” 谁知,祁祐言张口就来,“怎么不嫌弃了,给我洗脚我都不要” 这话一出,老太妃的脸明显绿了,深沉的可怕,祁祐言这话看似无心,其实让老太妃难堪下不来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想把翡翠塞给祁佑辰,可是如今翡翠被贬的一文不值,连祁祐言一个庶子都嫌弃,岂能再把她塞给堂堂的辰王。 沐初棠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尤其看到姬夫人冷下来的神色,沐初棠就更爽了。 祁佑辰缓缓放下茶杯,不赞同的看向沐初棠,明明是斥责,声音却温柔的能掐出水,“胡闹,让你在李家找个正经的夫人,谁让你帮忙张罗填房了” 沐初棠一脸的羞愧,小声解释,“现在母亲不是谈到了翡翠姑娘的事情吗,妾也觉得她还不错,就想帮她考虑一个落脚之地” “落脚之地还不简单”祁佑辰淡淡,神色又恢复以往的漠然,他看向老太妃,沉声,“青鸾前些日子嫁人了,母亲身边正好缺个大丫鬟,既然母亲这么喜欢她,就让她代替青鸾好好照顾你” 闻言,老太妃的神色僵硬,不可思议的看向祁佑辰,他提到青鸾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警告自己? 而沐初棠也微微讶然,青鸾嫁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 . . . . . 接近晌午时分,辰王府的后花园内,满园的珍稀品种争奇斗艳,那棵上了年纪的柿子树此时虽是满枝丫的萧索,但它依旧挺拔苍劲,曾几何时,树下练剑的少年郎们英姿焕发,皎如玉树。 日光鲜盈丰沛,流溢于那并肩而行的男人女人四周,柔柔软软,溢彩永恒。女人身着正红大氅,冰肌玉骨,明媚艳丽,朱唇微翘,秀眉微颦,多少有了些情绪。 而男人神色闲适淡然,一件大红直襟长袍玄纹云袖,整个人极其俊朗,高不可攀,一块玉质极其普通的平安扣随着他缓缓挪步左右摇晃,却丝毫不影响其不凡的风度。 祁佑辰微叹,驻了脚步,伸出的手揪住了沐初棠的后脖领子,稍微添了点力气,沐初棠不得不转身面对他。 祁佑辰捏了捏她那脸颊,犹如熟透的苹果,失笑,“谎都替你圆了,怎么还生气?” 沐初棠撇了撇唇角,煞有其事,“我是替你不值,祁祐言都嫌弃那翡翠,她们怎么好意思塞给你,寒碜谁呢?” 祁佑辰双瞳点漆,也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确实,翡翠能寒碜点儿” 沐初棠微怔,听出了这话里别有他意,瞪圆了桃花眼眸,须臾,神色尽力维持端庄贤惠,循循善诱,“若翡翠不寒碜呢?比如. . . . . .她是个某高官士族的女儿呢?” 祁佑辰静默不语,垂着的眸子忽明忽暗,看不出意图。 沐初棠小嘴喋喋不休,“那如果翡翠容貌实在倾城,又有很好的身世,太妃又如此逼着你收下,那你会不会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望着始终缄默的祁佑辰,沐初棠那张俏颜逐渐沉了下来,呵,男人。沐初棠给了他一个你自己过吧的神情,转身离开。 祁佑辰终是没憋住,轻笑出声,他再次伸出手揪住了她的后衣襟,把她拉了回来,口吻无奈又好笑,“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平时看你分析些时政还算灵活,如今怎么这般愚钝?” 闻言,沐初棠更是生气,“时政再复杂,能复杂得过男人的心?呵呵,王爷真是高看我了,你的心我看不懂!” 八十七章 今夜没有暗卫了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想想他还从未对自己说过我爱你之类的情话,自己就嫁过来了,真是爱情使人盲目。 祁佑辰那温润的笑意更甚,趁着眼前的“小狮子”爆发之前,失笑道:“你方才说的意思,不就是沈樘忆和白芷岚吗?” 沐初棠怔忪,一句话被点醒,这点她可以肯定,祁佑辰从未对沈樘忆和白芷岚有过任何心思,悄悄抬眼审视了下此刻笑的无比风流的祁佑辰,内心无比懊恼,就说爱情使人盲目吧,自己这也太盲目了。 认错是不可能的,沐初棠悄悄的盯着他的神色,绞尽了脑汁想想此时应怎么化解。 却在偷偷打量他时,意外的陷进了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眸,这双眼眸幽暗深邃,仿佛星月抖落,银河诞生。 沐初棠一时失了神,被他轻轻一拉,便跌进那个熟悉的怀抱,即使是梦里,也能感受到的温暖与安心,她轻轻的闭上的眼眸,四周充斥着檀香的细腻与芬芳,那片唇瓣如约而至,霸道索取,抵死纠缠,她放任自己沉溺在温柔的爱意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体力不支,无助的攀住他,而他也紧紧箍住她仿若无骨的纤腰,两人额头相抵,感受着对方炙热的气息。 “傻瓜,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他温柔沉溺,抬起她红扑扑的小脸,只见她媚态十足,无法忍耐,再次低首,却被沐初棠堪堪躲过。 沐初棠娇羞垂首,连精巧的耳垂都是滴了血的红,小声解释,“这里有暗卫. . . . . .” 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这周围的暗卫多了去了,据说暗卫的感官十分灵敏,想到此处, “啊!”沐初棠一声短促的小声惊呼,她陡然抬首,望向祁佑辰的眸子里有些赧然与迷茫。 沐初棠有些难为情,踮起脚尖附在他的耳边偷偷问出声,“昨夜,洛雪居的院里不会也有暗卫吧?” 闻言,祁佑辰眯着凤眸静静打量着她,只见她眼神充满了期待与小心翼翼,仿佛若他回答“有”,她便羞愤到立即咬舌自尽。 祁佑辰面无神色,许久,终于在她的期待中,淡淡出声,“有” “吼~”沐初棠羞愤难当,一头扎进了他的胸膛里,再没脸见人,闷声埋怨:“祁佑辰,你变态吧?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竟然还留着满院子的暗卫. . . . . .” 祁佑辰眼含笑意,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这只“鸵鸟”的后脑勺,他忍住笑意故作无辜,道:“所以昨夜我多次提醒你小点声. . . . . . ” “你还说!!!”沐初棠低吼,“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此时,四周的暗卫冤枉:“. . . . . .”昨夜,明明早早的就被自家王爷赶了出来。 下午,祁佑辰出府了,西扬说杨明熙带着齐月使臣进京了,并派人回话,晚膳他不回府用,让她自己先用膳。 沐初棠这一等便是夜深,和衣斜倚在床头,手执一本书附在小腹,睡得香沉。 祁佑辰回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他瞄了眼书的封面,嘴角忍不住抽搐,《战神将军的小娇妻》,在棠林坳的时候不就是这本书吗? 今夜,沐初棠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千年蛇精紧紧缠着她不放,刚开始蛇身清凉,逐渐火热至滚烫,这只蛇精不停的啃噬着她的身体,每片肌肤,孜孜不倦。 身上的中衣与锦被不知去向,沐初棠不由自主的抱住那滚烫的“千年蛇精”,那蛇精含住她的娇唇,不停的吮吸与噬咬,她有些缺氧,忍不住娇哼,而那条蛇精变本加厉。 沐初棠猛地睁眼,神色幽怨的望着身上的男人,娇嗔,“祁佑辰,你要憋死我啊!” 男人炙热的吻辗转的来到了她的耳边,带着粗重的喘息,低语,“棠棠,今夜院子里没有暗卫了” 床边的红纱飞舞,红烛曳然,皆因这满室的阵阵春风。 . . . . . . 过了寅时一刻,官道上将将响起更鼓的声音,此时,正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万籁俱寂,洛雪居的喜房内,仅仅只点上了一只红烛,蕴黄昏暗,而人与事物却是一种朦胧之美。 大床上红锦喜幔,男人姿容隽逸,一脸餍足,赤裸着上身斜倚在床头上,而女人身着合欢襟,躺在男人的胸膛之上,脸色微微苍白,还好大红的合欢襟让女人看起来依旧娇媚。 锦被退至腰间,女人后背裸露的那一片白皙尽收眼底。 沐初棠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食指不老实,一块块的描绘着他的腹肌,低语,“下午我闲着无事的时候看了眼我的嫁妆清单” “嗯”祁佑辰捉住了她那只不老实的手 沐初棠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指,继续着自己的描绘大业,低语,“除了你们为我准备的嫁妆,我还看见了沈恩瑾的名字” “嗯” “所以. . . . . .他知道了?” “嗯” 沐初棠继续问道:“你跟他说的?” 祁佑辰依旧淡淡,“嗯”,沉默了许久,他犹豫道:“他. . . . . .家国大义面前从不含糊,独独栽到了薛凝手里,也算. . . . . .悲哀吧,最起码,也应该给他一个知晓真相的机会” 胸膛上的女人久久没有回答,唯独手指不停描绘抚摸着他结实的胸膛,祁佑辰的喉结滚动,琉璃眼眸逐渐晦暗幽深,他缓缓的握住那只纤细的柔荑,一个用力把她拉到身下。 可沐初棠仿佛能预知了他的行为,连忙滚到了床的外沿,离他远远的,她抱着锦被一角缓缓坐起身,“王爷,你该上朝了”,望着祁佑辰欲求不满,十分得意,“就当做惩罚了,惩罚你不经过我同意就告诉沈恩瑾” 祁佑辰凤眸微眯,有些危险的看着她,静默不语 这样的祁佑辰令她有些害怕,她紧了紧胸前的锦被,向床后退了退,带着点警告的意味,“你、你真的该上朝了,别忘了,今日的早朝你不能迟到,毕竟、毕竟还有齐月的使臣” 祁佑辰望着她的神色逐渐放浪,须臾,他陡然起身,腰间的锦被顺势滑落,这猝不及防的香艳景色令沐初棠面红耳赤,她强装镇定,缓缓的移开视线。 “你、你怎么什么都没穿?”沐初棠视线游移在各处,唯独避开穿衣服的祁佑辰。 闻言,祁佑辰似笑非笑,“你猜猜本王为什么没穿衣服?” 沐初棠缄默不语,独自闹了个大脸儿红。忽然,眼前一黑,祁佑辰不知扔了个什么东西罩住了她的脑袋。 她一把薅下来,是他的朝服,同时,耳边响起他淡淡的声音。 “替本王更衣” 沐初棠拿上他的朝服,认真替他穿了起来,轻轻开口,“今儿白日能回来吗?” 祁佑辰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忙前忙后的沐初棠,淡淡,“应是回不来,晚上会回来,我跟你一起守岁” 闻言,沐初棠开心了,因为今日是新岁前夜,相当于前世的除夕,与前世不同的是,她现在有家了,有值得等待的人了。 沐初棠扣好他的锦带,起身抬首,她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做” “嗯. . . . . .”祁佑辰佯装思考,“金丝鸭肠,芦笋牛肉,花炊鹌鹑、羊舌签,炖掌签. . . . . .夫人看可行?” “正合我心意”沐初棠失笑,嘴角梨涡荡漾,眼中住着星星,这些都是她出门必点的食谱,祁佑辰如数家珍。 白日里,虽说她们东苑有厨子,但是她也在厨房忙活了一整日,这个时代,过年并没有吃饺子的习俗,不过她就是想亲手包饺子,以这种习俗来守岁。 前世,在孤儿院的日子里,每到过年,张院长都会组织包饺子活动,不过,上了高中之后,她就住校了,也就是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饺子。 厨房里一时间挤进了好多人,春桃夏荷与絮娘都来帮忙打下手,就连厨子也新奇的看着她,一时间厨房忙的不亦乐乎。 忽然,西扬小跑过来,“王妃,薛凝母女求见,要见吗?” 絮娘警铃大作,担忧的看着沐初,而沐初棠眉头微蹙,怔怔许久,一声轻叹,“来了就见吧” 洛雪居的外堂,供前来拜会的宾客歇脚喝茶,小小的茶桌上溢出了茶香,沐初棠静静望着对面有些拘谨的母女两人。 沐初棠轻叹,“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沈樘忆低着头不语,她神色恹恹,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不太好,是薛凝回了话,她微笑指了指一旁的锦盒,淡淡,“我是昨日才回京的,错过了你的大婚有些遗憾,这些是我的礼金” “礼金我收下”沐初棠淡淡 薛凝一时没了话,有些尴尬,随后,她苦笑,“国公爷不让我来,我背着他来的” 沐初棠神色平静,并没有接话。 “我知道,如今说什么你也不可能原谅我了,可是若能再次回到二十年前,我依旧会是当年的选择,不是因为我讨厌你,而是因为那是我当年的唯一一条路” 薛凝垂首,静默,须臾,她再次看向沐初棠,神色平静,“我本已放弃来找你了,可. . . . . .我听说,昨日清晨老太妃硬是往王爷面前送女人” 沐初棠失笑,淡淡,“消息还真灵通” 八十八章 何谈输与赢?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薛凝神情凝重,“这种事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送到王爷的床上,你确定能每次都躲的过去吗?” 沐初棠语气平静,“依薛夫人的意思?” 薛凝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沐初棠的神色,见其并无反感,缓缓出声,“我知晓你恨我,可说到底,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我不可能害你,忆儿是你的亲妹妹,若你们两个相互照应,共同执掌辰王府,别说一个翡翠了,就算十个、百个、千个也难撼动你的地位” 见沐初棠始终神色淡淡,薛凝伸出手,握住对面沐初棠随意放在茶桌上的手,神色十分诚恳,“你相信我,男人的感情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抓在手里的权势地位才是实际的,就算王爷现在对你好,可你总归会怀孕的,那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像我所说的那样,扶你妹妹做侧妃,以后即使辰王远赴边关,那辰王府也会尽在你们姐妹的手中” 沐初棠始终平静的眼神里带着些怜悯,也不知是在可怜谁,她轻轻开口,“原来. . . . . .沈国公用尽全力维护的一切,在你眼里竟如此的廉价” 薛凝的神色僵硬,神色躲闪回避,沐初棠淡淡出声,“你们的感情我没有办法评价,我只是想问你,一辈子机关算进,累吗?平心而论,若没有沈国公的庇护与纵容,你觉得你能有如今的地位?或者,我更想问你的是,看着他一步步的远离你,你会难过吗?” 闻言,薛凝僵硬的收回手,神色略有慌乱,须臾,便恢复最初的淡定,“你什么意思?你是想用辰王对你的感情做筹码,堵你的未来?” “我从未想过要赌什么,我甚至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适合这片软红香土,不过,我愿意为了他留下来” “那你不怕输吗?”薛凝不可置信 沐初棠失笑,安然若素,“若有一天,我发现我真的不适合这里,离开便是了,繁华尽处,总有一林清净,何谈输不输的,况且,输就输呗,人生在世几十年,谁又能保证能一直赢呢?” “你. . . . . .”薛凝仿佛看个怪物似的看着她,她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存在无欲无求的人。 “还有. . . . . .”沐初棠的神色淡漠,“薛夫人往后要注意言辞了,我是李府的嫡女李棠棠,所以这里没有亲姐妹” “沐初棠你什么意思?母亲已经来亲自求你了,你还想怎样?你以为我想认你这个姐姐?还不是因为. . . . . .” “忆儿!”薛凝冷喝,打断了沈樘忆的不满 “娘~”沈樘忆不甘心 “闭嘴!” “沈二小姐说的没错,我们两个确实是不同世界的人,还是不要攀上关系的好”,沐初棠淡淡,须臾,她继续说道:“其实,我现在不恨你了,甚至有一丝庆幸” “庆幸?”薛凝静静打量着沐初棠,她发现,她真的不了解她 “我与二位面对世界的态度不同,我很庆幸,我是在师父身边长大”沐初棠白璧无瑕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人淡如菊,“当年,你用絮娘刚出生的孩子威胁絮娘扔掉我,并守住你的秘密,如今,我希望你说出来这男孩儿的下落” 闻言,薛凝垂首,“那个男婴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再找了” 她们走后,沐初棠回到厨房,继续开始她的厨艺大业,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絮娘几次偷偷观察她,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稍稍松了口气。 傍晚,天色已经放了灰,街头巷尾挂着的大红灯笼早已散发着晕红的光芒,上空不停的回响着喜气的炮竹声,天空洋洋洒洒纷飞了几片雪花。 辰王府外,一位女子身着大红狐裘,身量高挑纤细,雪中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向双手内哈气取暖。 一旁的站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人抱着一件狐裘,春桃有些担忧,“王妃,你这样会着凉的,要不你先回去,留奴婢两个在这里等着,若是王爷回来了,奴婢立马去喊你” 沐初棠看了看天色,“王爷也差不多快回来了,若真的有事耽搁了,定会派人前来回话,再等等看,若是天黑之前没回来,我们就回屋等着” 果真,没过多久,由远及近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而祁佑辰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红裳下的女子娇艳欲滴,袅袅婷婷,接过丫鬟手中的狐裘大氅,楚楚嫣然的迎了上来。 沐初棠连忙给他披上了大氅,对着深冬还穿的单薄的祁佑辰,嘴里抱怨,“若再着了凉,那你这左肩的伤怕是没那么好恢复了,眼瞅着就要动身回抚越,总不能带伤上战场吧?” 祁佑辰静静而立,眼神始终追随着在自己身前忙活的女人,见她系好了最后一颗纽扣,伸出手,握住了那双冻得通红的柔荑。 “我不冷,我的手都是热的,反而你的手冰凉,是不是等的时间太久了”祁佑辰低声询问 沐初棠笑意吟吟,“没有,我也才出来” 她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趁着白日的最后一丝亮光消失之前,漫步在这长长的甬道上。 沐初棠想了想,便开口问道:“你这一整天都在宫里?” “嗯”他回道 “那齐月同意开禁海了?” 祁佑辰失笑,“同意?应该说合作愉快!大老远过来,无非也是着急开禁海,边塞打了这么多年仗,谁都不是那么好过的,何况齐月并不如桑蛮与胡羌富足” 既然两厢有意,为何谈了一整天?沐初棠心生不解。 祁佑辰忽然好笑,道:“你猜,此次出使封祁的齐月国使臣是谁?” 听他这么说,沐初棠好奇,道:“不会是缪花若她爹吧?” 祁佑辰轻轻捏了捏沐初棠那粉嫩的脸颊,望着她盈盈的笑容,他随之也泛起了笑意,“正是缪正岩,缪相国” “可以啊,来了一个丞相,恐怕不仅仅是谈论开禁海事宜吧?你们还密谋别的了?”沐初棠纯粹是好奇了,随口问道。 闻言,祁佑辰陡然顿住脚步,神情有些凝重的望着沐初棠,淡淡,“你说什么?” 沐初棠没想到祁佑辰的反应这么大,小心翼翼,“你要是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祁佑辰微叹,抬首揉了揉她的额头,柔声道:“问的好” 沐初棠莫名其妙,只听他冷声的喊了句:“西扬” 西扬不知从哪飘了过来,身轻如燕,“在” 祁佑辰淡淡吩咐,“给缪正岩换处寝宫,记住,莫要惊动任何人” “是”西扬有些犹豫,还是开了口,“何不让缪正岩住到宫外,毕竟宫内遍布了赵士炎的细作” 祁佑辰冷笑,“无需,增加缪正岩周围的暗卫即可,本王倒是要看看,今天晚上跳出来的是何方神圣?” “是,属下誓死保证缪正岩的安全” 沐初棠目瞪口呆,原来自己方才不经意问的那句话算是提醒了祁佑辰,她都能想到他们之间定有别的密谋,那敌人也能想到,她微微蹙眉,可他们之间到底能有什么“勾当”? 开个禁海不至于让奸细对缪正岩起杀意,那到底是什么能让赵士炎这么在意? “奥!”沐初棠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的望着祁佑辰,而他早早的就打量开来这眼珠子提溜转的沐初棠,祁佑辰的俊颜上尽是笑意,“棠棠想到了什么?” 沐初棠煞有其事,故作害怕,“我要是说了,王爷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祁佑辰挑眉,看向她的神色里别有深意,“本王确实有杀人灭口的习惯,不过. . . . . .”他的眼神、语气逐渐趋于暧昧,调戏的目光也移到沐初棠的胸口,“不过,若是用什么东西来交换,本王或许会考虑不杀人” 沐初棠立即捂住了胸口,向后退了一大步,信誓旦旦,“誓死捍卫我的清白,绝不屈服,王爷动手吧” 沐初棠的这番大义凛然最后被祁佑辰扼制在他的魔爪之下,他揪着沐初棠的脖领子匆匆往屋里奔走,口中斥责,“赶紧回屋,你冷的牙齿都在打颤,以后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我回来,就乖乖回屋” 就这样,沐初棠被拎回屋内,暖意瞬间袭来,柔和了她冻僵的脸颊。 沐初棠搓了搓双颊,还是不死心,连忙趴在祁佑辰的耳边,轻声问道:“齐月是不是答应出兵啦?” 被她缠的没办法,祁佑辰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低首,狠狠的咬了一口她的朱唇,随后,满意道:“是甜的” 沐初棠已经习惯了眼前之人看似清冷漠然,实则是个流氓,她双颊微微红晕,忽略掉羞耻之心,她迎上笑脸,追问,“所以,我说的对吗?” 面对她殷勤的态度,祁佑辰拗不过她,失笑,“对,夫人说的都对” “可以啊,杨兄又立了大功,果真如周夫子所言,他是有将相之才!” 沐初棠对杨明熙毫不吝啬的夸奖令祁佑辰有些冷了脸,他故作不经意提起,“半年前,是我发现桑蛮与胡羌之间有异动,桑蛮兵强马壮,若是真出兵,封祁会有麻烦,正好那时杨明熙正在琢磨开禁海,于是就给他去了封信” 八十九章 守岁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这语气仔细听来竟含有一丝丝的酸意,沐初他怔怔回神,望着自家王爷大人正襟危坐,手中握着茶盏,看似优雅泰然,风姿卓绝,实则. . . . . . 看着他快要把手里的茶盏捏碎了,沐初棠也故作不经意道:“若论对事态的长远考虑与谋划定是王爷更胜一筹” 祁佑辰那只捏着茶盏的手肉眼可见的顿住,他抬眸,缓缓看向一旁满脸认真的沐初棠,神色简直一言难尽。 沐初棠被盯得有些心虚,连忙凑到了他跟前,拿下他手中的茶盏,“你跟个茶盏较什么劲?” 祁佑辰幽幽,“那我与谁较劲?杨明熙?” 沐初棠失笑,“你与杨明熙较什么劲?” 祁佑辰静静的看着她神色逐渐裂开,“那我与谁较劲?与你?” “与你较劲还不如与自己较劲” “可是我会为你下厨,并不会为杨明熙下厨” “下厨?”祁佑辰言语中带着一丢丢的抗拒 沐初棠装作听不出来,高喊,“春桃夏荷,王爷饿了” 许久,祁佑辰看着一盘子热腾腾的奇形怪状的东西,“饺子?” “嗯,你试试” 祁佑辰坐着没动,磕着的眼眸不知想着什么,须臾,试探问,“你不是说要吃金丝鸭肠,芦笋牛肉. . . . . .” 沐初棠直接忽略掉他眼里的抗拒,轻巧的钻到他怀里,坐到了他腿上,亲自动手夹了一只饺子,还不忘吹了吹热气,保证,“这是好吃的,与五年前的驴肉火烧不一样,来,啊——” 望着逐渐靠近的饺子,祁佑辰终是缓缓的张开了嘴巴,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怎么样?好吃吧?” 祁佑辰静静的望着怀里的人儿,她满脸期待,那双绝美的桃花眼眸闪烁着星辰,她似乎总是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五年前,她做了一个叫驴肉火烧的东西,那时,她也是这般盯着自己。 “嗯,好吃”他明眸带笑 . . . . . . 夜逐渐深了,盛京城内的鞭炮声却连绵不断,祁佑辰给她拿来狐裘,又替她穿好,“我带你出去看烟花” 沐初棠讶然,“王府里年年都会放烟花?还是. . . . . .这烟花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怎么看都不觉得祁佑辰会是个. . . . . .懂得浪漫的人,就如当年的月祭,要不是自己非拉着他去,他压根都不会去。 果然,祁佑辰回漫不经心,道:“往年没有,今年府里是为了庆祝我大胜胡羌” “随我来”祁佑辰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空气很冷手心却是暖的,沐初棠想起在皇家学院的日子。 她来了兴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牵手吗?” 祁佑辰缓缓挑眉, “你. . . . . .确定那是牵手?而不是某个小流氓想入非非?” 沐初棠反驳, “你都握住我的手了,怎么不算牵手,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误会?” 沐初棠干脆转过身子,退着往后走,喋喋不休,“而且,那时候你已经知晓我是女子了,还与我接触,祁佑辰,我怀疑你有问题啊?” 祁佑辰眼中带笑,生怕她倒着走摔倒了,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面对这她的质问沉默不语,那时她胆小到浑身止不住的颤意,他若再不制止,刺客定会起疑。 沐初棠转了话题,“所以,那个刺客是被你杀了?” “嗯”祁佑辰淡淡 怪不得,杀手的任务是杀自己灭口,不可能失败而归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祁佑辰解决了。 他带她来到了后花园,此刻两人脚踏在那一片茫茫新雪之上,雪花盈盈落满了青丝与肩头,悬挂在眉间与长睫,在满园的大红灯笼光晕下,殷红朦胧,和谐美好。 猝不及防四面八方同时绽放开来的烟花流光溢彩,绚烂夺目,瞬间吸引了沐初棠的注意,她仰首,目光璀璨又迷离,都说烟火昙花一现,可这一瞬却美的让人心惊,绽放过后,从那天际流泻下来如同瀑布,又如同烟雨,每一滴,每一瞬,都在诉说着它生命的意义。 沐初棠不禁伸出手,缓缓描绘着那一闪而过的绚烂,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遥不可及。 蓦然,她双脚离地,惊得她一阵轻呼,她稳稳的坐在祁佑辰的右肩头,她有些赧然,这么大个人了,却幼稚如斯,刚想开口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却再次因上空的烟火怔住。 四面八方的烟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上空一簇巨大的烟花,那是一株海棠树,树枝上舒展怒放着层层簇簇的海棠花,垂英凫凫,柔蔓迎风,嫣然楚楚。 这株海棠树停留的时间较久,却终究会消散,海棠朵朵依次熄灭,如垂暮而下的星雨,又如燎原上的星火,夜幕终将归为平息。 然而,烟火再起,燃亮夜幕的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巧笑嫣然,美目盼兮,烟火虽然只塑造了女子的上半身,但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沐初棠樱唇半张,静静望着夜空久久没有言语,即使烟火熄灭,天空归为平静,她依然挪不开目光,谁说烟火只是昙花一现?谁说美好只能过眼云烟?明明长长久久的刻在了她的瞳孔中,内心里。 胸口有些发烫,微微松动,她被祁佑辰放了下来,微微侧身,面前就是那张俊美清冷的容颜,那个她差点永远错过的人。 沐初棠故作漫不经心,声音却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原来你们庆祝打胜仗的烟火,用的图案是海棠花雨与美人啊!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祁佑辰始终神色平静淡然,只耳根后悄悄浮上了幽幽红晕,知晓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淡淡,“那夫人可喜欢这样的庆祝方式?” 她眼中闪烁着晶莹,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声音带着哽咽,“只要是庆祝夫君归来的,我都欢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民族大义、忠义气节什么的,我统统不关心,我只在乎夫君何时归来,有无受伤,所以,夫君再次出征的时候,还请照顾好自己,我的世界里没有别人,只有你” 祁佑辰轻叹,轻轻揽过她,弯腰轻轻擦拭着她的脸颊,柔声安慰,“五年前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爱哭?如今真是应了这句话,怎么还哭上了?” 她顺势抱住了他的腰,小声嘀咕“还好没有错过你” 雪中相拥的璧人比那空中的皎月耀眼夺目,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姬夫人本是带着翡翠前来观看烟火,谁知竟然看到了这你侬我侬相互依偎的一幕,她神色淡淡,若有所思,反而,翡翠反复绞着帕子,眼中的妒火中烧。 “自己没本事,嫉妒心倒不小,回去吧,杵在这里真像个小丑”姬夫人轻声漫语,仿佛说的是情话。 翌日清晨,沐初棠缓缓睁开双眼,透光窗户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她连忙用手覆住了眼睛,然而片刻,她忽然挪开双手,惊悚的盯着那缕太阳,“辰时了,怎么春桃夏荷没来喊我?” 今日明明要去老太妃那里的,这时候去,估计人家都散场了,沐初棠迅速起身,身旁传来的声音闲适悠然,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这声音猝不及防,吓的她一大跳,她不可思议的望着祁佑辰,“你怎么在这里?” 祁佑辰失笑,“我不在你的床上,你想让我在谁的床上?” 沐初棠静静打量他这一脸闲适自在,“你不用上朝的吗?” “我堂堂一个王爷,新婚期间整日上朝,已经够惨的了,怎么就不能在新岁期间休息几天?” “那你怎么不喊我?我们今晨是要去贺岁的” 祁佑辰不以为意,伸出手捏了捏她那气鼓鼓的脸颊,“天还未亮之时西苑就过来人说母亲身子不爽利,让我们不用去了” “奥”怪不得他不慌不忙,“嘶~不对,即使不用去母亲那里,可是大哥三弟也要过来的,你也应该叫醒我的” 望着横眉竖眼的沐初棠,祁佑辰格外的悠闲,“我已经找理由劝退他们了,所以你不用着急了” 还是做王爷的好,可以不用顾及世俗与规矩,沐初棠羡慕的打量着他。 祁佑辰笑叹,“你竟然能睡这么久!” 沐初棠脱口而出,“没王爷厉害,毕竟王爷可以不用睡觉” 从新婚之夜至今,祁佑辰每日夜里都会折腾到很晚,白日又会起的很早,沐初棠很早就在想这个问题,祁佑辰不用睡觉的吗? 沐初棠的这句话让祁佑辰有些兴奋,他挑眉,慵懒十足,“要不夫人试试看,为夫可以连续几个夜晚不用睡觉?” 她老脸一红,故作听不懂,“夫君还是要好好休息”连忙起身穿衣服。 也不知他今日是真的不忙,还是特意留出时间陪她回了趟宗里,两人又去了趟李府,不过,祁佑辰还是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他还是神色凝重的被西扬叫走了,估计是昨夜真的出现奸细了。 下午,迢迢戏院里,一袭男装的沐初棠悠闲的坐在一楼堂内嗑着瓜子,台上的梨英依旧演着妖艳姝丽的青蛇,不过,剧本似乎改动了不少,青蛇显然已经成为了故事的女主角。 沐初棠轻扣食指,脑海里不停搜索着自己看过的小说与电视剧,她方才答应姚馆主为她们写一个剧本,还珠格格?小李飞刀?或者倚天屠龙记? 九十章 冷情之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察觉到空气之中弥漫着一丝异样,她环顾四周,仔细审视着每个人,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之处。 沐初棠心觉自己是想多了,可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上来,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时刻的盯着自己,颦了颦眉,“是二楼” 她径直的走到了二楼的沧澜阁,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男人,令沐初棠微微怔忪。 两人相识却久久无语。 却是沈恩瑾淡淡,“进来吧” 屋内的隔音很好,阻隔了楼下的喧嚣,一时间安静了不少,沐初棠坐在他对面,满桌子的膳食香气诱人,有些隆重,她笑道:“国公爷在等人啊?” 沈恩瑾的样貌很好,只是由于常年身处北边战场,皮肤有些粗糙,他没有说话,许久,他才淡淡开口,“为自己出征准备的” “出征?国公爷是要回北漠战场还是去抚越战场?” “回北漠” 她有些不解,“怎么在这个时候回北漠?” “嗯,北漠大军近期活动的比较频繁,我需要回去” 北漠与封祁打了也有十几年了,戍边将领从最开始祁佑辰的外公,到现在的沈恩瑾,双方都不敢松懈下来。 “不知国公爷何时出发?” “三日后” 这么快,或许是事态严重了。 屋内一时间又没了话语,沈恩瑾往她的桌边放了一个酒盏,倒了一小杯酒,沐初棠方要拒绝,沈恩瑾淡淡,“果子酒” 她便没有再反对,只听沈恩瑾淡淡开口,“我知晓你只有三杯的量,独独果子酒能饮上几杯” 沐初棠缓缓失笑,“难道我的酒量已经差到人尽皆知了?” 沈恩瑾始终神色淡淡,他独饮一杯,徐徐说道:“我知晓你说你三岁识字、六岁出诊并非虚言,我知晓你虽然武功最差,但你却是宗里最刻苦的,你想成为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而且我知晓你名字的由来” 师父说,那年海棠初开,海棠树下静静躺了个女娃,不哭不闹,于是他就唤她,沐初棠。 她安静的打量着杯内的果子酒一遍又一遍,她浅尝一口,不知为何这果子酒竟微微苦涩。 “我知晓你很多事情,却都是通过别人的口中得知,我从未参与过你的生活,如今我更是知晓这个家再也唤不回你”沈恩瑾声音无波无澜,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事情。 若对面坐的是薛凝,沐初棠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任何绝情之话,可是她也知道,沈恩瑾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罢了。 “不要怪她,要怪就怪我,是我没用,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更是不能为你做任何事情,是我没用”沈恩瑾神色始终平静无波澜,语气也无丝毫起伏。 “你不必如此自责,每个人的命数生下来都是定好的,不是你能改变得了的,况且我并不觉得在师父身边长大有什么不好,师父一身正气,他把我变成了我想成为的人,这就够了,至于国公爷. . . . . .还是不要让此事成为了你的心结” 闻言,沈恩瑾轻轻的扯了扯唇角,却没有任何笑意,缓缓垂首,不语。 . . . . . . 天色放了灰,月起灯燃,阵阵北风卷起,辰王府外,灯笼高挂,沐初棠拢了拢自己的雪白大氅回身静静的望着远处拐角的沈恩瑾,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世了,她甚至已经习惯了孤儿的身份,还记得在孤儿院的日子,那时她还小,她对于每天吃饭、睡觉这样反反复复的日子充满了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意义何在,后来,院长告诉她,人生的意义在于看世界、懂世界,而每个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所以,理解的世界也是不一样的。 于是,她上了小学、中学、大学,并非事事如意顺利,但她从不沮丧,虽然并不完美,但或许这就是她的世界,只属于她的世界。 每一天,她都告诉自己,没有遗憾,便是对的。从此以后,她冷眼观世界,只抓住自己能抓住的,她像一个有着坚韧的防御堡垒,所谓的世间冷情与人心的凉薄都不能伤害到她。 就这样,她逐渐变成了冷情之人,所以,当初祁佑辰说她没有心,她无法反驳。所以,有谁能教教她这个冷情之人,该如何面对沈恩瑾? “国公爷”她轻声的叫住了已经转了身的沈恩瑾,只能看见他微顿的脊梁 “此番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光景?战场刀枪无眼,望珍重!” “我会的” 这两日,祁佑辰变得很忙,昼出夜归,她并不意外,而令她意外的却是响彻京城的另外一个消息,国公府沈家于昨日与光禄少卿宋家完成定亲仪式,沈樘忆与宋亚舒的这门亲事算是定下来的。 盛京百姓对于这门亲事的评价不一,有的人说,光禄寺少卿只是个五品官员,沈樘忆虽是个庶女,但样貌出众,进一个有爵位的府邸做一名侧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甚至前几天听说景王也有意向纳她进府,那可是与皇家攀上关系,这等好事岂不是做梦都会笑醒; 也有人说宋亚舒是个嫡公子,年幼丧母,恋慕沈樘忆多年人尽皆知,只要沈樘忆嫁进宋府之后,便是宋府的女主人,正妻总好过与人做小。 “宋亚舒. . . . . .”沐初棠杵着下巴回想着那天河渠旁争相“跳舞”的两人,相比于钱俊浩,她也对这个宋亚舒印象好一些。虽然是个武夫,好歹没有小心思,一心扑在沈樘忆的身上。 “夫人,沈二小姐来了”春桃进来禀告 “让她进来吧” 坐在对面的沈樘忆有些气氛,她望向沐初棠的眼神十分犀利,“是你让爹爹把我嫁给宋亚舒?” “不是” “爹爹明天就出征了,如果不是你,爹爹如何能这么急着把我的婚事定下来?” “那是你爹,不是我爹,你要是想知道答案去问他就好了,来找我做什么?”沐初棠有些无语 沈樘忆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讽刺,“姬夫人前脚答应让我进府做侧妃,后脚爹就把我的婚事订了,你敢说这件事情与你没关系?” 沐初棠的神色微不可察的僵了僵,姬夫人?为什么觉得每件事情都有姬夫人的参与? “看来,姬夫人与薛夫人的交情不错啊,辰王的床上人她也管了”她淡淡 沈樘忆讥笑,“是你出身太低贱,辰王府不承认你这个辰王妃,所以才会帮我的” 沐初棠缓缓的垂下眼眸,若有所思,老太妃和姬夫人同为镇北王府的嫡庶出小姐,按道理说,她的身份不应该有问题的。 她轻笑,“既然姬夫人答应你的侧妃位置,那你去找她吧” “沐初棠,你等着瞧,但愿你能一直这样嚣张下去”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沐初棠的神色渐渐冷凝,她喊来西扬,在他的耳边低低吩咐着什么,随后,他匆匆的离开。 翌日,天方破晓,睡梦中的沐初棠就感觉脸上有一只作怪的手,一直在捏她的脸。 她缓缓的睁开眼,惺忪不已,“祁佑辰,你是没别的事了?” 见她睁眼,祁佑辰连忙喊她,“起来,我带你打猎” 沐初棠:“. . . . . .” 突然觉得打猎又不香了,沐初棠被迫的穿了衣服,连早膳都没用,就被祁佑辰包裹着出了门。 天还未全亮,二人驾着御风驰骋在官道上,威风是威风,可除了威更多的是风,沐初棠双眼只能张开一条缝隙,二人来到了金陵城郊,远处的一道山路上,停着一匹白马,身旁一个孤影沐浴在黎明的这片晨辉之中,显得尤其寂寥,是沈恩瑾。 见来人,沈恩瑾也不着急上马,站在原地静静等着二人。 “吁——”走到了跟前,祁佑辰,勒住缰绳 “怎么走的这般着急?”祁佑辰淡淡 沈恩瑾失笑,“我不像你,有几十万大军跟随,这一次我是独自行动的,自然是要避开细作,省的人还未到战场,命倒先没了” “栖雾谷乃必经之路,他们必会埋伏于此”祁佑辰淡淡提醒 “无碍,我有办法避开栖雾谷” 祁佑辰缓缓摇头,“国公爷可想过铲除?” 沈恩瑾静静的打量着他没说话。 祁佑辰淡淡,“栖雾谷在樊南的北面,正好,渝白因婚事也要回趟家里” 沈恩瑾俊朗的脸颊有棱有角,此刻显得略有犀利,眼射寒星,绷紧的下颌缓缓松动,“王爷的情我领了,既然如此,北漠的暗桩就由我来拔了” “多谢,那就七日后,樊南渝家,拜托” 沈恩瑾知晓他的意思,他的外祖父当年就是死于这个暗桩之下。 两人谈完正事,似乎才想起来祁佑辰旁的沐初棠,沈恩瑾淡淡看了一眼沐初棠,许久,“你们回吧” “嗯”祁佑辰淡淡 两人牵着御风,缓缓离开,北风凛冽,沐初棠有些心不在焉,须臾,她忽然停住脚步,思绪百转,终是转身,大步往回走去。 她停身与沈恩瑾身前,娓娓道来,“上一次郡主的生辰,答应送她一只步摇,到现在也没有兑现,今日我正好带在了身上,先交给国公爷保管,下次国公爷回京,定要帮我带给郡主” 九十一章 他俩是真爱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沈恩瑾从她手里接过一个呈包裹状的帕子,轻轻的打开天青色手帕,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支步摇,一支青玉簪子。 “这支流苏金步摇本是一对儿,另一只是青玉簪子,当初刘老先生打造它们的时候,本是有一个美好的寓意,愿生命之中,能有你陪我,如今既然这支步摇要送给郡主,那这支青玉簪子定是要送给国公爷的,还望国公爷收下,成就了这圆满之意”,沐初棠清泠婉转,犹如空谷幽兰 晨曦下,沈恩瑾手中的簪子亮的有些刺眼,神情有些恍惚,时间好像停止在这一瞬,须臾,他声音有些沙哑,“好” 包好这对簪子,放进了自己的胸襟之中,“冲着这圆满之意,我也定会守护好这对儿簪子的” 小麦色的肌肤显得整个人刚毅不屈,此时脸上泛起的温柔与眼中的晶莹显得格格不入。 沐初棠不知是何原因,心口微微犯苦,北风卷起了额前的碎发,凌乱不堪,她抬起手,滞留在他左肩的上空,顿了许久,没有任何动作,终是什么也没做,把手背在了身后, 声音犹如细风般缥缈和煦,“长这么大了,感情这种东西在我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可以衡量的,根据得失来计量着付出,这样,即使结局不圆满也不会有多难过,不过. . . . . .师父对我说过,不要让自己的心关死了,或许这个世界也有不用衡量的感情,我不相信,后来,有个人愿意放弃一切带我离开,我还是不相信,再后来我就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所以这一次,我想试试师父口中所说的这份不用衡量的感情,所以. . . . . .国公爷,还请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回来” 此处山路,又逢寒冬,荒凉萧索齐上心头,沈国公即将四十的年纪目光如炬,嘴唇微微干涩,他轻轻开口,“我会回来的,我会记住远在千里的京城,有一个女儿,等着我参与她的生活” . . . . . . 望着逐渐远去的两人慢慢消失在视野里,沐初棠疑惑,“你说沈国公回战场为何要带上宋亚舒?” 没想到沈恩瑾迟迟没动身竟然是在等磨磨唧唧的宋亚舒! 祁佑辰失笑,“宋亚舒自己嚷嚷着来的” 她不理解,难道他就没有自知之明? 冬日暖阳高照,金陵城郊金陵寺门外,哒哒晃悠着马蹄声响,女人未施粉黛,却美的恰到好处,沐初棠颦了颦眉,“你要. . . . . .进去拜佛?” 祁佑辰扶着她下马,闻言,微微挑眉,“拜佛有何不可?” 她用着“我不相信”的目光直视他,祁佑辰随之附在她耳边,“求子!” 果然,他一笑准没个正经,沐初棠也不理拴马的祁佑辰,独自先进了寺内。 在寺里逗留着的沐初棠总觉得自己被监视了,顺着这种令人不舒服的目光,她来到了卧佛殿,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微微一怔。 卧佛殿不大,一进门就是眼前那座大大的卧佛,而殿内卧佛前的蒲团上慵懒随意的坐着一个华衣男子,男子长相美艳,却没有一股娘气,反而因着他高大的身高凌厉的眼神,从他骨子里透出一股子邪气。 男人是当今圣上第三子祁长司,见沐初棠怔怔的望着他发呆,他轻嗤,神色逐渐阴沉,“这不是辰王家的小厮吗?擦擦你的口水,本王知晓自己的样貌好看,但你若再这样看着本王,本王立马喊人过来挖掉你的眼睛” 沐初棠:“. . . . . .” 都说贵人多忘事,上次在全福酒楼见过一次,他倒是没把自己给忘了。 她冲他行了个礼,“妾身祁李氏,见过王爷” 祁长司眼神里没有惊讶,望着她的神色意味不明,顷刻,缓缓开口,“原来是那个江湖女子,我当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沐初棠奇怪,不懂他这莫名的敌意来自哪里,不过,她煞有其事,“说是胆大也是过谦了,只不过确实是被王爷的外表弄得发蒙,偌大的江湖,也找不出一个男人穿杏黄色的外衣,着实是妾身见识浅了” 说完,她行了个礼,“看样子王爷还有事,那妾身就退下了” 沐初棠离开,祁长司静静挑眉没有阻止。 而她在卧佛殿的门外遇到了迎头赶来的祁佑辰,祁佑辰简单的与她交代了几句,便匆匆进了殿内。 沐初棠独自在外风中凌乱,难道. . . . . .他俩是真爱?自己才是意外? 此时,卧佛殿的光景跟沐初棠想的一样,十分和谐。 卧佛前的两个蒲团上,坐着两个男人,皆是风姿卓绝,祁长司歪歪拧拧,斜倚着身后的案桌,“这几波暗杀缪正岩的刺客,经过审讯,都是出自于灵剑宗,怕是. . . . . .元明宗不能独善其身了” 祁佑辰与祁长司行成鲜明的对比,身姿挺拔,正襟危坐,闻言,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 . . . . .怀疑他们口中的主上就是元明宗里的人?” “很有可能,韩公子是直接与他的主上联系,所以主上一定是他周围的人”祁长司眼尾微扬,想了想,出声问道:“你觉得灵剑宗的宗主越青衫怎么样?” “怎么?你怀疑是越青衫?” 祁长司摇摇头,“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你好好想想,两天三波刺客,皆是灵剑宗的弟子,很难不让人怀疑到他” 祁佑辰精致的下颌逐渐绷紧,许久,转了话题,“齐洛没有死,他最后出现的地方乃金陵城郊,我怀疑,他就被关在附近” 祁长司眯起狭长的眼睛危险十足,“你让我怎么做?” 祁佑辰静静思索片刻,须臾,他语气幽森泰然,“景王抓了几波刺客,或许从刺客的口中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最近有意无意的总是活动在金陵城郊” 他说的莫名其妙,而祁长司却是听明白了,“好” 祁佑辰起身离开,却在门槛处顿住了脚步,他回身,语气不悦,“多谢你的烂借口把本王的王妃支走,不过. . . . . .下一次这种事情我来就够了,不需要景王操心到本王的王妃身上” 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祁佑辰,祁长司微微失笑,但也难掩眼里的失落。 看着祁佑辰走出来的身影,沐初棠连忙迎上去,她上下打量着他,有些担心,“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祁佑辰凉凉的看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往寺外走去,沐初棠喃喃,“我方才在外面想了又想,祁长司方才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支开我” 祁佑辰眉尾上挑,就差给她竖个大拇指了,谁知,她接下来的话,“他定是想和你独处,才觉得我碍眼,所以,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祁佑辰:“. . . . . .” “你这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我有根据的,你看,他祁长司比你还大一岁呢,别说连门亲事都没有,你有听过他钟情于哪家的小姐吗?” “前几日不还相传他想要纳沈樘忆进府吗?你这都没听说?”祁佑辰神色淡淡 这反驳令她哑口无言,没想到,这祁佑辰看似不食人间烟火气,可八卦他一样也没少听。总之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心不踏实。 回了辰王府,她看到了徘徊在洛雪居门口的西扬。西扬没有避开祁佑辰,沐初棠也没指望他能避开祁佑辰,估计当天吩咐他的时候,他已经对祁佑辰全盘托出了。 她猜到沈樘忆从她这里出去之后,定会去找姬夫人,于是她就让西扬去查了一下姬夫人近期的动作。 西扬恭恭敬敬,“禀王妃,姬夫人近半个月内,除了前日去找了薛夫人之外,再就没怎么出过府,唯有的几次都是陪着老太妃去金陵寺上香” “没有出府?”对于这个结果沐初棠显得有些失落,她再次确认,“除了找了一次姬夫人,除去上香,真的没有出过门?” “真的没有” “好的,那你先忙吧”她有些失落,看来自己是多疑了 西扬出了洛雪居,却是在门外意外遇到了方才还在屋内的祁佑辰,“王爷”他恭敬喊道 祁佑辰神色冷凝,声音深沉如同跌入无底深渊,“查!姬夫人!” 城东,秦淮河边,花街柳巷盛行之地,坐落着一处贵府,三个烫金大字:景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南姝背着手装作不经意的在门口徘徊,只是那不断探进去的目光暴露了她的意图。 师父说,近些日子,灵剑宗丢了很多弟子,不知去向,昨日从玄卦门师兄那里打听过来的消息,景王近几日抓了好多人,疑似灵剑宗的弟子。 景王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又没有证据她定是不能硬闯的,只能智取,她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手心里的东西,决定就靠它了,做坏事前的南姝心怦怦直跳。 猝不及防,耳畔一热,响起了一道男人的声音,“你在看. . . . . . ” “啊!”她的注意力都在这扇大门上,身边突然有一个人着实是惊到了准备做坏事的她,一声惊呼后,手里的“作案工具”随之扔掉,没成想,这东西竟扔到了身旁人的身上。 九十二章 怪力少女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祁长司从金陵寺回来,便发现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小孩儿,伸脖歪眼的监视着景王府,他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随凑到了她的跟前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自己方一出口,便吓到了这个小孩儿,在她慌乱惊叫的同时,不知什么东西脱手而出,正好挂在他的脖子上,只觉得冰冷的凉意,伴随着胸口一瞬间的刺痛,一只青蛇毫不留情的咬在了他的左胸口。 “啊!!!”祁长司长声惊叫,下意识一拳挥了过去,青蛇躺在了他的脚边失去了意识,他一蹦三尺高,跳到了身旁小孩儿的身上。 南姝手足无措,又是惊慌,又是愧疚,望着花容失色的“美人”惊跳到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识伸出手,就这样公主抱起了因惊慌过度,在她怀里昏迷的“美人” “你没事吧?你醒醒啊!那蛇没有毒的”万万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被蛇吓“死”了。 此时南姝也失了冷静,她抱着他惊慌地冲向了繁忙的街道中,迎着众人阵阵惊呆的神色,上了一辆马车,“师傅,去百草堂” 看着南姝十分着急,车夫大喊,“好嘞,姑娘,坐稳喽” 就这样,马车嗖的一声窜了出去,专挑林荫小路,祁长司被这种极限颠簸震的头疼,他缓缓的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清晰了一张放大的脸。 “你醒啦!”南姝可以用上喜极而泣来形容 反而,祁长司面目阴沉,枕在南姝的肩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阴鸷,道:“哪里来的刺客?”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刺客”南姝一脸无辜冲他摆摆手,满脸真诚解释,“那条蛇没有毒,它平时很温顺的” 这番解释显然没有平息他的怒气,他冷声质问:“没有毒我为什么会昏迷?” 南姝有些委屈小声呢喃,“有没有一种可能. . . . . . 是你自己吓晕的呢?” 祁长司泯唇不语,神色逐渐阴鸷,看的南姝更加惭愧,她诺诺,“你放心,你的伤我会负责到底的,不过. . . . . .”她缓缓垂首,耳根羞红,“你现在可以独自坐起来吗?你虽然长得美,毕竟是个男人,男女授受不亲” 枕在她肩上的祁长司不仅神色阴鸷,脸也黑了起来,“没开匝的孩子还懂男女授受不亲?你以为我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我只是有些头晕,劲儿一过你求我在这躺着我都不会躺” 南姝一噎,有些不高兴,但身旁这人好歹是因她而“伤”,总不好太苛刻。 只听男人冷声吩咐,“车夫,掉头回景王府” “好嘞” “回、回哪?不去百草堂了吗?好歹让坐堂医看看,若是真有个什么事. . . . . .” “闭嘴!” 南姝立马安静下来,欲言又止,终是鼓足了勇气,“你与景王府是什么关系? 许久,久到南姝几乎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自己,幽幽出声,“你觉得呢?” 南姝认真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谨慎分析,“从你的衣着上来判断,非富即贵,又能在景王府出入自由,该不会是. . . . . .大皇子或者二皇子吧?” 祁长司:“. . . . . . ” “怎么就不能是三皇子景王?”对于她的清奇思路,祁长司没忍住问出口 “看样子不像”南姝淡淡,但语气透露着肯定 “为什么不像?”祁长司追问 “他们说,景王阴情难测,性格极端,是个怪癖,虽说你现在态度不是很好,但都是难免的,任谁无缘无故被蛇咬伤,态度都不能好了,若你是景王,我估计早就被赐死几个来回了,哪里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同你说话” 她的声音里充满的感激,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男人逐渐阴沉:你一会儿会死的。 南姝好死不死的继续,“不过听说大皇子与二皇子为人和善敦厚,相貌也玉树临风,和你有几分相像” 本以为这样说他该高兴几分,可怎么感觉四周的阴风阵阵,有些毛骨悚然。 马车停了下来,南姝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美人,眼神示意他该下车了。 美人神色凉凉,只言片语,“我头晕” 南姝认命的起身,下了马车,冲里面喊道:“你过来,我带你回府” 祁长司慢腾腾的下了马车,还未站稳,瞬间双脚离地,就被南姝打横抱起。 带着惊魂未定的祁长司,南姝气定神闲,紧闭的景王府大门瞬间打开,畅通无阻的走了进去,下人恭恭敬敬的外表下,是一颗惊掉的下巴。 所谓的怪力少女,说的就是她吧。 祁长司收回惊掉的下巴,一双风流的桃花眼里也难掩不可思议,他淡淡,“你多大?” “回殿下”此时的南姝已经认定了他就是大皇子或二皇子,“民女刚好十四” 十四岁,所以她是吃了头牛吗? 南姝走到了府里的分岔路口,“左面还是右面?” “右边”祁长司静静回答,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轻松的小脸,脸不红气不喘。 南姝似乎在与他解惑,“民女乃灵剑宗弟子,自幼习武,所以并不会觉得累” 祁长司磕了磕眼眸,缓缓要求,“既然这样,这几日你留在这里照顾我” 南姝的脚步顿住,看了看四周默默飘过的丫鬟,缓缓出口,“景王这里丫鬟婆子这么多,定会腾出人来照顾殿下的,更何况,民女听说” 说到这里,南姝变得八卦促狭,小声道:“景王府里不仅有唱戏唱曲儿的伶人,连小官与清倌人都数不胜数,你在这里该快活的像个神仙,说不定什么病都好了,留我在身边做什么,擎等着碍眼了” 不知道哪句话又惹这位祖宗不高兴了,只见他神色冰冷且带着莫名的愤怒,她唇角的笑意僵了僵,“可以啊,殿下本就是因民女受伤,照顾殿下痊愈也在所难免” 闻言,祁长司的绷紧的下颌微有松动,他缓缓出声,“揽月阁” 南姝抬头四顾,果然,假山的旁边,有一座二层阁楼,她闷声走了过去。 晌午,脾气古怪的美人说他要睡觉了,于是不由分说的就把她赶了出来,所以南姝漫无目的溜达在景王府里。 上午还在算计着怎么能打探到府里的消息,中午就可以在府中随意溜达,简直像做梦一样,要什么来什么,南姝悄悄用内力打探,四周连个暗卫都没有,果然,景王如同百姓评论的那样不着边际。 揽月阁内,茶香四溢,金丝线勾勒出的百鸟朝凤屏风阻隔了内室与茶间,茶桌上,那个说要睡觉的人正悠然的品着名茶 一旁的亲卫随冉有些担忧,“王爷,要不让李先生过来看看吧,会不会留有余毒” 祁长司不在意的摆摆手 “毕竟你都晕过去了. . . . . .”被祁长司缓缓投来的冰冷神色堵住了接下来的话,随冉依旧很是担忧 “本王无碍,内力运行畅通无阻,况且,本王何时晕过去了?” 他早早就注意到在府外鬼鬼祟祟的南姝,方想上前抓捕,被随后赶来的自家王爷眼神阻止,于是他就眼睁睁的看着王爷被蛇咬了。 虽然不信,“你不是晕过去被这姑娘抱走了吗” 听到这个“抱”字,祁长司的嘴角不由得抽搐,随后,慢吞吞,道:“她那身体里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随冉忽然想到,“王爷没晕?那王爷随她上马车做什么?” 他轻抿一口清茶,神色淡淡,“只是要看她带本王去哪里罢了,她说去百草堂,本王就猜到她可能是灵剑宗的人,只是. . . . . ” “只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会毫无戒心的报出自己的出处。 随冉担心,“王爷方才撤了所有的暗卫,那现在岂不是引狼入室” 祁长司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缓缓瞥了一眼随冉,“这丫头有些身手,时间久了难免会让她察觉出来有暗卫的,如今倒是让她放开了手脚去做想做的事了” 见随冉还是不明白,他哂笑,“她想做什么并不重要,怕就怕她什么也不做” . . . . . 这两日,盛京内传出风言风语,城东的景王府里夜夜笙歌,直到夜深才罢,到了白日,景王爷便会带着一位清秀的小娘子去金陵寺烧香,一待就是一整天。 为什么说是风言风语,因为,景王根本就不是会烧香拜佛的人呢,说他拜佛祖,谁信呐?可有人一口咬定,他在金陵寺里看到了景王爷。 百姓难免猜测,难道是好事将近,求取姻缘?有可能,毕竟他从未出门带过小娘子。 金陵寺的卧佛殿,虽不大,里面却有一间里屋,用来喝茶歇脚用的。 南姝一角踹开门,抱着怀里的美人走了进去,轻轻的放在了屋内的那张小榻上。 美人惬意慵懒的斜倚着,面带笑意的看着微蹙眉头的南姝。 南姝想了想,许久,开口,“殿下,如今都两日过去了,要不你试试,看看能否走路?” 这两日来,他走到哪里都是她抱着,毕竟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点。 何况这还是个不安生的主儿,日日都来这金陵寺里睡觉,没错,他来这里什么也不做,不烧香不拜佛更不是来听经,单纯的来睡觉而已。 九十三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她只是这么随意一问,没想到榻上的男人便有些不开心,眼神阴沉,“不能走路” “要不殿下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毕竟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祁长司神色幽怨 “不不不,没有这个意思”南姝连忙解释,“我们元明宗弟子从来都不是那种没有责任心的人,你既因我而伤,我定会一直管下去的,我只是担心殿下的身体,怕你以后会. . . . . .”永远站不起来。 因怕他难过,南姝没有继续说下去。 祁长司磕下的桃花眼眸肉有所思,“你带我出去转转,说不定因心情好了,伤就好了” 南姝从未听过这般道理,她犹豫不决,终是迟疑道:“并非我不愿意带上殿下,只是人多嘴杂,又有男女大防,我担心. . . . . .” 祁长司不以为然,“这个我有办法,你先出去帮我把随冉叫进来”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南姝还是很配合的把随冉叫了进来。 今日天气有些回暖,阳光照的人暖融融的,南姝独自坐在了台阶上出了神。 这几日,她翻遍了整个景王府也没有找到可疑的地方,难道玄卦门师兄的消息有假?可是玄卦门的消息从未出过错。 只剩下景王的寝殿里没有搜过了,难道问题就出在这里? “进来!” 卧佛殿里,祁长司一阵猝不及防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忖。 “是,殿下”南姝连忙起身进去 谁知,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又退了出来,南姝站在原地怔愣,环顾四周更加疑惑,“没走错,是这屋,没错,可是. . . . . .”难道方才看错了? “磨磨蹭蹭的,你在干什么?”屋内传来不耐烦的催促,此时听来,十分亲切,她朝屋内悄声喊道:“殿下,你猜我方才把你看成了什么?” “你若再不进来你猜猜我能把你变成什么?” 南姝讪讪,连忙闪身进去,看到了眼前依旧身着粉嫩长裙的怪异男人,实在没忍住,弯腰笑了起来。 “你若实在在意流言蜚语,让我穿个男装即可,你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做什么?”南姝笑道已经忘记要尊称他殿下,忍不住指指点点,“你脸上那两坨粉不粉,红不红的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个口脂谁给你涂得,怎么涂得哪都是,我方才还以为看到鬼了,哈哈哈哈” 南姝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月牙,而祁长司那双桃花眼却能结出冰来,“你若再笑,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南姝熄了声音,双眸依旧晏晏笑意,她从怀里掏出个帕子凑了过去,在那张盛怒的容颜上轻轻擦拭,祁长司虽是不悦,但也没有躲开。 “你的本意是装扮成女子,又不是扮小丑” 见他又要发怒,南姝连忙言语安慰,“殿下本就长了副好容貌,只需稍做装扮即可,再说胭脂、口脂哪有这么涂得” 她轻轻擦掉厚重的胭脂,露出了白皙的俊颜,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本王的容貌好,还是老大老二的容貌好?” 南姝一心都在他的脸上,并没有细想他这不经意的话语,此时不管他与谁比,答案只有一个, “自是殿下的容貌好” 虽然知道她在应付,但心情也好了不少。 口脂部分比较难擦,南姝蹙眉往他跟前凑了凑,祁长司只觉得迎面扑来一阵淡淡花香,是梅花的清香。 他低沉,“你用的头油味道很好闻” “蔡蔡家的梅花油,京城女孩都用这个,不稀奇”南姝依旧没有分心,她轻声说:“你稍稍张张嘴,口脂都涂到你嘴里了” 祁长司很是听话,自上而下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俏丽洒脱的少女。 她忽然想到什么,微微蹙眉,“你一个大男人打听女子头油做什么?殿下不能整天关心这档子事,让好事的听了去,长舌婆子们那搬弄是非的本领可要紧了,出不了几天,殿下这娘气便传遍了盛京,别到头来,这名声还没景王爷好呢?” 毕竟人家景王好歹是上头的,而他娘气过重,难免会被人说成是下面的。 祁长司温柔的滤镜瞬间被打破,他耐住性子,问道:“景王什么名声?” 南姝望了望四周,妄议王爷是死罪的,她趴在他的耳边悄悄,“百姓都说景王爷喜欢男人” 祁长司:“. . . . . .” 温柔的目光逐渐冷凝,南姝还以为他不信,补充,“他可是住在东头的秦淮河附近,那是什么地方?娈童盛行的地方,正常人谁住那?” 祁长司忍住揍她一顿的冲动,这一忍,憋出内伤,他捂住胸口,大口喘息,最终艰难吐出四个字,“混账东西!” 南姝心觉不好,他反应这么大,难道. . . . . .他真的喜欢男人? 二月暖阳,盛午十分,金陵城郊,一大片梅林盛放独开,白雪覆盖住梅的枝头,别具神韵,清冷傲然,北风阵阵,花瓣随风雪簌簌落下,带来阵阵花香,清逸优雅。 梅林下,少女舞剑英姿飒爽,“长剑”横削,急旋近身,挽“剑”如兰. . . . . .一招一式,犀利精准,洒脱飘逸,一舞剑器动四方。 双眸清冷,梅雪映衬下,皓肤如玉,手执一枝梅花做剑,少女眼中只有“剑”, “长剑”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她周身自若游走,带起衣袂蹁跹。 身着女装的男人静静的坐在一棵梅树下,静静的望着这一幕,神色有瞬间的迷失。 一枝梅,南姝舞动了朵朵花瓣,偏偏雪花,银光乍起,矫若飞龙,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剑尖”直指树下的男人。 祁长司不慌不忙,飞扬的桃花眼眸里唯有少女的身姿,唯美的如同九天上的仙女,明艳动人,越来越近,直至眼前。 南姝手中收住锋芒,一个洒脱飘逸的空翻越过他头顶,一只脚抵住他身后的树干,借力回身旋转,轻轻落下,犹如一只翩跹的蝴蝶,轻盈优雅。 而树下的祁长司,隐忍着怒气,紧闭双眼,任由被她震下来的雪花淹没身体。 “南!姝!你死定了!”他咬牙切齿 南姝负剑而立,神色自如,静静的看着他被雪埋进半个身子,待他带着怒气望了过来,她神色悠然,仔细瞧瞧竟带着三分狡黠,“王爷,假扮别人可就没意思了” 祁长司微微挑眉,有些意外,讥笑,道:“看来,小傻子终于想通了” 南姝白皙的双颊染上了愠色,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愤然,反倒是祁长司喊冤,“本王可没有骗你,是你自作聪明说本王是老大老二的” “两天了,所有的丫鬟下人在我面前都没有喊过你一声王爷,还不是你授意的?你敢说这不叫骗人?” 本来刚开始确实是对他的身份心存疑惑,就是因为所有的下人都喊他公子,她这才认定他不是景王。 祁长司神色怡然,“自己蠢还怨别人” 南姝一脸愠色的看着他,许久,怀疑,“所以,你的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祁长司淡淡回应,“你说呢?” 她现在有些不敢相信他了,本来方才是在试探他的伤,结果他真的一动也不动,那她就最后再相信他一次。 “花也赏了,我带你回去吧”南姝淡淡 她轻轻抱起祁长司,面无表情,“以后王爷还是找一个小厮在身边照顾吧,毕竟我还是多有不便,趁着师姐在京,我让她帮王爷看看,别真出了什么大问题” 这番话听在他的耳朵里便变了意思,他冷声质问,“若是老大老二,你就方便,现在是景王,你就不便了?我没杀你全家吧?” 南姝大大的眼睛愤怒的瞪着自己怀里的祁长司,她简直难以相信,男人的思维怎么是这样的,明明她是怪他骗了她,怎么还扯上大皇子与二皇子了。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南!姝!”祁长司有些愤怒 “在,王爷”南姝平静疏离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倔强与冰冷。 “来人啊,杀人啦”从林外的方向传过来一句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两人怔愣,神色凝重,南姝紧了紧怀里的祁长司,“王爷,我们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南姝一个踮脚,旋身而起,她身姿轻盈飘逸,运用轻功,衣袂翻飞,穿梭在上空。 祁长司淡淡,“你的武功很好?” “一般” 他想了想,“与缪花若比起来呢?” 她依旧用平静的口吻,“不相上下” 祁长司失笑,“那南姑娘真是谦虚了” 南姝没有回他,全神贯注在四面八方,运用内力感知周围的动静,“抱紧我” 祁长司真就乖乖的抱紧他的腰,紧接着便是一段疾行。 林外的山脚下,是一座村庄,名叫蒋村,朴朴实实的二十几户人家,此时,很多屋子还升着炊烟。 村最东头的那一家院子里,此时里里外外围着几圈人,有气愤、同情、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兴奋。 圈最内侧一站一坐男女两人,男人是此家的主人,满脸的暴躁愤怒,他揪住坐在地上的女人的头发,忍不住狠狠的两巴掌打了上去,女人伤痕累累的脸上再次多了两个巴掌印,女人发出绝望的惨叫,口中还不断求饶。 九十四章 奸夫?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男人似乎觉得不过瘾,抬起脚狠狠的踹向女人的胸口处,尽管女人已经开始口吐鲜血,周围也无人劝说,尽是对女人的厌恶。 刹那间,天空中飘来一颗暗器,准确无误的击在了行暴男人的膝盖,力道之大,男人瞬间跪在了地上捂着伤口处哀嚎,言语凄厉。 众人看向天空,霎时不由得失了神,少女身着鹅黄衣裙,神色清冷犀利,不施粉黛,却难掩秀丽之资,怀中抱着的女人一袭深粉长裙,美艳归美艳,总觉得有些奇怪。 鹅黄少女旋身而下,裙裾翻飞,缓缓落在了人群外,她不顾怀中人的反对,自顾的把他放在了人烟冷落的角落里。 祁长司低喃警告,“我劝你带我一个” 南姝淡淡,“危险难测,你不适合过去” 她一个潇洒的转身,无视身后男人如利剑般的视线,从容的走近人群。 “何事导致你非要置她于死地?” 男人坐在地上抱着受伤的腿,恶狠狠的看着南姝,“关你什么事?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管闲事管到我们蒋村里来了” 南姝微微蹙眉,争取心平气和,道:“我无意冒犯,只是我若再不出手阻止,这位嫂子怕是要没命的,人命关天,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大家还是把话说开的好” 女子已经奄奄一息,不仅没人关心,还尽是对她的谩骂与讥讽,男人望着南姝冷笑,“你可知晓她都干了什么好事吗?” 南姝抿唇不语,周围的议论嘲笑声让她意识到可能真的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周围一个老大爷出声,“小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这件事情你管不了,回家吧!”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男人目眦欲裂,回答南姝的话,却是看向躺在地上的女人,“我是名铁匠,平时在与坪村做活计,昨日连夜翻了几个山头,就是要把这个月的工钱交给自家娘子,可是今日,差不多在寅时我赶回来的时候,家里的外屋地上竟坐了一个奸夫,这个不检点的女人,你能对得起我吗. . . . . .” 四周起哄,淹没了男人的声音,耳边到处都是对这个女人的谩骂。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待周围的声音稍微平息一点,南姝问道:“那个男人呢?”他怎么好放任这个女人任人凌辱。 闻言,铁匠更是愤怒,“我就转个头抄家伙的空隙,那个奸夫就不见了,你找的好男人啊!怎么不见他带你走啊” 躺在地上的女人头发凌乱,浑身是伤,说话都很艰难,嘴里呜咽着什么,冲施暴男人不断摇头,仿佛在否认有奸夫这回事。 奸夫淫妇的事情显然令南姝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在她的认知里,出了这档子事情这女人该沉塘的,可是她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南姝微微蹙眉,“我并不是想多管闲事,确实察觉出很多不对的地方,首先,铁匠师傅所说的,他转头抄家伙的空隙奸夫就不见了,说明这个人至少是有些身手的,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先控制住师傅,然后带着嫂子离开,并不会任由着事情闹大” 众人明显不信,先头出声的老大爷劝道,“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这件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是道过不去的坎,我们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因为你无意伤了大春就会扣留你,我劝你还是先行离开吧” 南姝摇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既然是奸夫,为何会坐在外屋的地上,而不是睡在里屋的炕席之上” “或许是刚从里屋出来的吧?”人群中的一个老夫人回道 南姝也不确定,她简单想了一下事情的疑点,她问向铁匠,“师傅,事发之后,除了你,里屋还有谁进去过” 铁匠:“没有人了,我发现屋外的奸夫跑了,就径直进了里屋找她算账了,直到现在也没再进过那个屋里,我嫌脏” “若真是做了出格之事,里屋最起码还留有痕迹,比如两个枕头. . . . . .” 话音未落,男人一瘸一拐走进了屋里,其实她看的出来,这位铁匠是真的冷了心,才会下那么重的手。 一会儿,铁匠出来了,欲言又止,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仿佛在绝望之下找到了一线生机。 “如何?”老大爷上前问道 铁匠摇摇头,“像是一个人休息过的样子” 铁匠将信将疑,情绪有些失控,“我真的看见那个奸夫了,就坐在外屋的地上” 南姝安抚他,“我相信你看见了,我也相信你很在意你的娘子,不会无缘无故用这种事情冤枉她的,不过. . . . . .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并不仅仅有苟且之事,或许还有别的可能,你可否带我看一下那个男人坐过的位置” 铁匠带她进了外屋,指了指一张十分寒酸的木桌,“我进来之时,那个奸夫就倚着桌子腿坐着的” 南姝走了过去,仔细瞧了瞧,一些事情忽然间就想通了,她看向身后的男人轻轻开口,“当时天黑,师傅可能没注意,你口中的奸夫应当是受了伤,你瞧,地上和桌子腿处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可能,他只是受了伤,闯进来求救的,被你的突然出现吓走了” 铁匠靠近了果然看见了地上的血渍,瞬间怔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僵硬的转头看向院子里奄奄一息的娘子,讷讷然说不出话来。 “求、求救?” “这种情况我也只是猜测,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奸夫淫妇,既然你很在意你的娘子,就亲自问她,把事情弄清楚吧!” 毕竟一个女人无缘无故摊上了这样的名声,就是一个天大的事情。 南姝独自去了院子,低首在院子里寻找着什么东西,在看见一个安静的躺在地上的幽绿宝石,她迅速捡起来。 这枚宝石是方才在空中她从景王的扳指上扣下来的,而最初击在铁匠膝盖处的暗器也是它,她吹了吹宝石身上的泥土,稍稍集内力于指尖,绿色宝石便被她弹到了铁匠身旁,此时,铁匠正抱着她的娘子痛哭流涕,看到宝石微微一怔。 “把它拿去当了吧,然后给嫂子养伤”南姝知晓,他娘子的伤势严重,没个半年都下不来床。 她望向角落里的祁长司,平静的神色瞬间凝重:天呐!祁长司的人不见了,她弄丢了一个王爷! 蒋村的最东头有一片密林,此时天寒地冻的,树木早已光秃秃的,唯有枝丫还覆有残雪。 通向密林深处,雪地上延伸着一道脚印,匆忙凌乱。 齐洛不顾伤势继续恶化,只一味地向前逃走,他本想先藏身于东头的那一户人家,可被发现了,现在那男人把事情闹大了,同时也暴露了他的行踪,估计很快就会被对方追上来。 果然,小腿间传来剧痛,他硬生生的倒在了雪地里,瞬间皑皑白雪化身为血红的血泊,让人不寒而栗。 齐洛艰难起身,咬碎了牙掰断了小腿上的箭羽,他一步一步继续朝前挪去。 身后的黑影卫逐渐靠近,“嗖”,一直箭羽不期而遇,却被齐洛狼狈的躲过。 见逃走无望,他猛然回头,握紧手中的剑,目光狠厉如同草原的狼王,瞬间被黑影卫包围,若是平时,他也无惧这几号人,只是他经过几天的酷刑,身上伤势严重,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齐洛缓缓露出笑意,唇角残留的血迹显得他狰狞张狂,“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人在做,天在看,他在面对她的时候难道不愧疚吗?” 缓缓走出一个黑影卫,浑身包裹的只剩下以上眼睛,犹如地狱的使者,就连说话也毫无情感,“你的话我会帮你带到,可是,你必须死,谁让你多事竟然查到了主人的身份” 黑影卫手执短剑,出手极快,旁人根本无法看得出他是如何动作,剑已至齐洛胸口,千钧一发之际,这柄短剑被远处飞来的玄镖击落在地。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犀利的玄镖,逼迫的黑影卫集中精力应对,无暇顾及包围圈内的齐洛。 黑影卫首领发出命令,“唯一的任务,灭掉齐洛” “是”他们的结果只是灭掉齐洛,至于他们是生是死并不重要。 黑影卫在躲镖的同时,逐渐向齐洛靠近,招招致命,而此时的齐洛心知来人是救他的,他顾不上逐渐渗血的伤口,应付着身旁的黑影。 忽然,视线开始模糊,双腿虚软,胸腔内抑制不住向外喷血,竟全是黑血,他意识到定是方才小腿上中的那支箭羽淬了毒,在他躲过一次袭击之后,两眼一黑,瘫倒在地。 飞过来的玄镖刹那之间密集,黑影卫有些吃力应付,他们也知晓,在杀掉齐洛之前首先要保命。 黑影卫首领怒喝,“来者何人?畏首畏尾,何不现身一见?” “本王的名讳你还不配知道”迅速靠近一群人,正是伤的不能自理的景王带着他的暗卫,玄镖就是暗卫所发。 “原来是景王,在下只是好奇,景王从不过问政事,为何此次竟会破例插手齐洛这件事?”黑影卫首领问道 九十五章 疑团重重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祁长司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的张扬肆意,与一身粉嫩娇俏的衣裙并不相符,虽是美艳,但让人感觉到了滑稽。 须臾,他敛了笑意,涂满了鲜红口脂的双唇竟是嘲讽,“齐洛本王是要定了,不过. . . . . .你们的命也得留下,谁让你们看到了本王的尊颜呢?” 黑影卫仿佛明白了,冷笑,“主上一直怀疑京中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帮着辰王,否则,以辰王常年戍守边关,如何会对京内的事情了如指掌?原来是你,佩服,佩服,王爷果真演了一出好戏” 祁长司冷笑,“你佩服的地方多了去了,待你到阴曹地府再佩服吧” 他声音狠厉, “该怎么做你们知晓吧” “是”暗卫齐声 一时之间,树林中鸟雀声起,刀光剑影,招招致命。 南姝先是回了趟宗里,把这几日在景王府里探到的情况与越青衫汇报了。 越青衫紧蹙眉头,“玄卦门的消息不会有错,咱们宗里的弟子定是他抓走的,只是江湖门派与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何收押我们灵剑宗的弟子?” 南姝忽然想到了祁长司极有可能喜欢男人,灵剑宗的弟子又个个水灵,难道. . . . . .想到最后,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越青衫平静的打量着自己徒弟奇奇怪怪 “奥!我本是担心师兄弟们会不会已经遇害了,可景王似乎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想必定是不可能的”南姝尽力解释 越青衫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姝儿何以说景王并非心狠手辣?” 南姝想了想,“景王确实脾气不太好,可也不像传言那般喜欢杀人,咱们灵剑宗的弟子又不是坏人,即使真的被他关押了,也不至于丧命,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越青衫泯唇不语,眼中的幽光忽明忽暗,难以揣测。 南姝回到景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太阳西斜挂在山头,老管家看见她的时候还微笑询问,“南姑娘与王爷回来的这么早啊,怎么没在外面多玩会儿” 南姝嘴角的笑意僵住,祁长司到现在还没回来. . . . . . 弄丢王爷该不会是什么砍头的大罪吧? “嘭!!!”南姝一惊,身后的大门似乎是被人用内力踹开,发泄了内心的怒火。 南姝僵硬转身,果然身后便出现了祁长司的那张怒气冲冲的尊严,此时四个小厮抬了一个废弃的门,门上坐着的便是这个“阎王” “你竟然留我一个人在角落里,你知不知道我很危险,要不是我的暗卫把我救回来,第一个给我陪葬的就是你” 南姝踌躇不前,心知自己理亏,她实在想不明白当时周围都是些村民,也没有什么武功底子,他怎么会被掳走呢? 就在她自我检讨的时候,祁长司内心露出了邪恶的笑意。 其实他在角落里坐着没一会儿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几日,他的人大张旗鼓的在金陵城郊“游荡”,定是惊动了关押齐洛的贼人,他们想把齐洛暗中转移,谁知竟让他逃了。 齐洛身受重伤,也只能选择求助最东头的那一家人,谁知,竟阴差阳错被当成了奸夫,那男人闹的人尽皆知,追捕他的贼人定也闻到了音讯,所以,齐洛很危险。 他来不及与她打招呼,自己带着跟在远处的暗卫,寻着线索,追了过去,好在齐洛到底救了下来,不过. . . . .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 此时月挂中天,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唯有辰王府的洛雪居内,血腥与药香掺杂开来,一盆接着一盆的黑色血水从屋内端了出来,春桃夏荷不停的往屋端着药碗。 屋内,沐初棠身着青色单衣,衬得纤腰袅袅,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全身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银针上。 纤细的手腕光滑细腻,此时盘桓着一只赤金小蛇,小蛇看起来有些疲惫,直打瞌睡。 絮娘在一旁打着下手,不停的为沐初棠擦着额头的汗珠,她担忧道:“齐公子没有任何好转,要不. . . . . .让小嗤再试试?” 此言一出,本来困顿的小金蛇昂起了头颅,来了兴致。 沐初棠缓缓摇首,“小嗤的毒已经用过一次,若再用一次,毒液攻心,他会立即气绝而亡” 如今仅仅靠着喂了她的血的蛇毒在他心脉附近吊着一口气,体内同时存在两种剧毒,若再想不到解毒的办法,即使不是毒发而亡,也会因器官衰竭而死。 沐初棠清眸微转,缓缓看向太师椅上的男人,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担心,可整晚下来,她看见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捏向自己的眉心。 察觉到她的目光,祁佑辰缓缓迎过来,声音轻柔,“尽人事,听天命,无需多虑” 他是担心她有顾虑,其实她只是担心他而已。 她走到一边,拿起笔墨,静静写了片刻,递给西扬,“拜托,一定要尽快交到我师父沐明轩的手里” “是”话音未落,便消失在这片黑幕里。 夜里,一个长廊古朴素雅,两边大红灯笼直通视线的尽头,一个颀长的身影凭栏而立,望着院中缓缓飘下来的大片雪花静默不语。 绛紫朝服未来得及褪下,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擦手中的一小片布料,此时布料已经大片被浸透了鲜血,模糊了样貌。 这片布料平平无奇,但是却被齐洛紧紧的护在胸前,所以. . . . . .他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 蓦然,肩上一暖,打断了祁佑辰的思忖,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跟随这个女人的身影,从六年前开始便是这样。 女人神色恬静,从容的替他穿好大氅,柔声嘱咐,“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上了战场,却因为风寒的缘故力气比敌人少了半分,那得多冤呐!” 祁佑辰静静的望着那只纤细的柔荑在自己身前摆弄,清眸温柔的能溢出水来,唇角漾起笑意,“夫人教训的是” “少跟我贫,我是认真的,你这态度就是敷衍,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套件大氅能费多大劲?总比风寒了吃药的好” 祁佑辰牵起了她的手,“夫人的手怎么这般凉?” 说起来沐初棠也不服气,她穿的这么多,也没他的手心热乎,察觉到了他手心里的异样,低头询问,“这是什么?” 祁佑辰淡淡,“是齐洛带回来的” 她拿起这块布,两个手帕大小,依稀能辨别布料的原本模样,颦了颦眉,问道:“这块布是给你的?我却觉得有些眼熟” 望着她的样子,祁佑辰不动声色,静静打量着她。 她总觉得自己要抓住什么,脑海中这种熟悉感一闪而过,她蹙眉低语,“到底是什么呢?” 许久,她抬首,问道:“你同我说一下齐洛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桑蛮的丞相谢宣与胡羌之间一直都有勾结,就连祁长煜的秋蚕蛊也是出自于谢宣府上,但我的探子却对他们之间的联系毫无头绪,所以,齐洛这次孤身前往桑蛮就是要一查究竟” “那结果呢?”沐初棠好奇 祁佑辰的神色凝重,绷紧的下颌冷然沉重,须臾,他声音粗粒,暗藏杀机,“我的暗桩几乎尽数覆灭,唯独剩下的几人拼死护住齐洛” 沐初棠当场愣住,即使身披上好的狐裘也挡不住心中的寒意,暗桩之所以为暗桩,是因为在暗处潜伏,小到街头的乞丐,大到如赵士炎那样乃一国之相,敌人能这么精准的判断并拔除,显而易见,敌人太可怕了。 “对于异国的暗桩,雷厉风行的拔除并非上上之选,所以,能让他们下这么大决心搞这么大动作,定是因为齐洛查到了什么” 沐初棠洁白的面庞浮出疑惑,她手握那块沾了血的布料,所以,这块布料到底想要告诉他又或是她什么呢? “或许可以从惑心的角度思考呢?”疑团逐渐明朗,沐初棠的神色也微微舒缓,声音清冷, “巫麟是谢宣的人,又与可以给他提供伏妖血的“主上”联手,最后惑心大批出现在胡羌与我军的战场上,或许这就是联系,目前我们对“主上”一无所知,难道,齐洛查到了他的身份?” 思及此,沐初棠骤然蹙眉,手中的布料随着她紧握的双拳也紧紧的团在了一起,若这个布料真的是给她的,那、那就说明这个“主上”一定是她认识的人. . . . . . 沐初棠紧紧闭上了双眼,掩住了清眸中的惊涛骇浪,许久,她艰难出声,“谢宣能精准的拔除你的暗桩,说明他的细作一定是我们周围的人,或许. . . . . .是我周围的人” 她很不想承认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但是,事事、桩桩、件件都指向她自己,她再次看向手中这块让她无比熟悉的布料。 祁佑辰的平静与泰然让她瞬间清醒,她轻声呢喃,“原来你早就怀疑是我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 随即她轻蹙眉头,“难道是韩公子?不可能啊,自从知晓了他的身份,我早已避开了他,他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九十六章 一出好戏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没错,对于他们口中的韩公子,她其实早已判断出了他的身份,只是. . . . . .她觉得此人并非毫无良知,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况且,从未实质性的害过她,所以,她想给他一次机会。 难道真的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害了齐洛?沐初棠不敢想下去。 祁佑辰连忙安慰,“不是他,我也防着他,他从我们这里得不到任何消息” “真的?你没有骗我”沐初棠后悔又自责 “是他们口中的主上!”祁佑辰声音冷凝,不加丝毫掩饰的杀意,“不怪你,若不是此次桑蛮失利,我也没有察觉到所谓的“主上”竟在我们身边”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也难以安慰沐初棠的自责,她颓然道:“齐洛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终生瘫在床上的活死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一声轻叹,祁佑辰轻轻的拥住她,“陪我演一场戏. . . . . .” 翌日清晨,外头还是雾蒙蒙的一片,便响起了一阵喧嚣,沐初棠似乎早已料到这般情景,无丝毫意外的迎门而出。 昨夜让西扬给师父去了封信,她要用最后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救齐洛,但是所有的稀奇药材只有从师父那里取。 令她意外的是来人并不是师父,而是另一张熟悉咋呼的面孔。 “曹师叔,怎么是你来送药材?我师父呢?” 曹冥月不断指挥着小厮轻拿轻放他的药材,间隙中还不忘瞪了一眼沐初棠,“你以为我想来啊,沐老头不停啰嗦着药材有多珍稀,让我小心加小心,我一听这么麻烦后悔死答应替他来跑这一趟了” 沐初棠看着平时大老粗的曹师叔如此小心翼翼的抱着两个十分精致的小坛子,紧张到不经意的翘起了兰花指,忍不住低笑,连身旁的夏荷与春桃也笑出了声,连忙走过去帮忙。 “没良心的东西,就想着那沐老头,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沐初棠笑着解释道:“你这不是误会我了?此次血池祛毒乃我第一次实践,仅凭着宗籍的只言片语我也没把握,昨日去的信中望师父能亲自前来助我一臂之力,这不,我才问你师父哪去了?为何没有前来?” 闻言,曹冥月的神色逐渐缓和,“说是还有一味药材,昨天正好被人买走了,他不得不亲自去常山上寻了,说是晌午左右能过来” “这么巧啊!哪味药材啊?” 曹冥月绞尽脑汁,“我听沐老头说的是. . . . . .青莲翎,对,就是少了这株青莲翎” 提到青莲翎,沐初棠的眸子不由得暗了下去,她想到了故去的罗尘师叔,曾经罗尘师叔也送了她一株青莲翎。 曹冥月感受到了她的低落,连忙转移话题,嗓门有些大,“不是我说你,仅凭宗籍的几分记载,你就敢尝试血池祛毒,到底行不行啊?” 沐初棠给了他一个十分肯定的眼神,“只要药材齐了,我一定能成功,曹师叔,别小瞧我在这方面的天赋哦”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到了晌午,也没有等来沐明轩,直至太阳西落前,祁佑辰派出去的人终于在悬崖下找到了昏迷的沐明轩。 得知师父为了替自己寻药材失足掉落山崖昏迷不醒,沐初棠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迷茫,仿佛失了心神。 祁佑辰十分担心,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错,这些都是阴谋,昨日下午,齐洛前脚被救走,后脚京城所有的青莲翎都被买走了” 祁佑辰的声音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安定人心,她缓过神,回握住他的手,“一定是阴谋,师父武功这么高,又去过无数次常山,怎么可能会失足坠崖呢?” “所以,你要振作起来,敌人费尽心思,就是要阻止你救下齐洛” 思忖片刻,再次失了主意,她有些崩溃,“不对不对,敌人是怎么知道血池祛毒的呢,这是宗籍,能接触到宗籍的人不多” “那你别忘了,惑心也记载在宗籍了,更是鲜有人能接触到,但还是现世了”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浇醒了沐初棠,她恍然,“是啊,敌人连惑心都知道,知道血池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祁佑辰摸了摸她的青丝,安慰道:“沐宗主没事,余晚晚在守着呢,你若是想见他,我带你去见他便是” 因考虑到元明宗里的奸细,祁佑辰把昏迷不醒的沐明轩安排在辰王府里养伤。 沐初棠缓缓摇头,做了某种决定,“晚晚在他身边就好,我先不见了,今晚,血池祛毒正式开始” 祁佑辰不解,“不是少了一味青莲翎吗?” 沐初棠眸光坚定,淡淡,“我有” 那是罗尘师叔送给她的,本是一份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的纪念,没想到如今却能救命。 . . . . . . 天上一轮寒月凛然锋芒,偶尔隐藏在大片的乌云之后,朦胧、晦涩、喑哑。 辰王府泗没院里,堆满了杂物,因为在最东边的角落里,泗没院也从未住过人,索性就让管家当成了杂物间。 而今日白天,泗没院的屋子里被丫鬟婆子临时收拾了出来,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士兵严阵以待,而且每个士兵都带着黑色面巾,捂住了口鼻。 原因无他,从泗没院里向外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只要靠近半分都得弯腰呕吐个半晌。 屋子的正中央,有一个用石头堆砌的浴池,里面翻腾着暗红的液体,时不时的向上浮出毒物的尸体。 浮上来的毒物尸体旁人自是不敢捞的,所以这里除了祁佑辰与沐初棠外,仅有南允南姝帮忙打下手。 被包裹的仅剩两只眼睛的南姝忍住胃里的翻腾,忍不住问道:“这样行吗?连毒物在这里都活不长,确定齐公子会没事吗?” “伏妖血喂过的青莲翎可以护住他的心脉,但愿这血池能逼出他体内的剧毒”语气淡淡却很坚定,齐洛根本不是中了一种毒,可以让她有时间对症下药,而是世间所有的剧毒均存在于伤他的箭羽上,她只能这样替他逼毒,能不能挺过来,还要看他的造化了。 待血池内的最后一只毒物爆体而亡,沐初棠让他俩把齐洛放进去,而他进去的一瞬间,浑身抽出,伴随着她的施针,逐渐平息。 前些日子,辰王府的气压都是过于低沉,这几日每个人的神色逐渐轻松了起来,南允南姝也都离开了辰王府各忙各的去了,而辰王夫妇也不曾时时刻刻守在泗没院里,西苑来了几波人打听情况,都毫无收获被士兵驱走了。 天气有些回暖,尤其是晌午的太阳,照的人暖洋洋的十分舒畅,这不元明宗的后花园里,南姝身上盖着狐裘,悠然惬意的窝在贵妃椅上。 “呦,这几日难得看见你能这么悠闲”越青衫踱步而来,缓缓的坐在她身边 见来人是许久不见的师父,南姝有些激动,“师父,终于见到你了,怎么样?师兄弟们有消息吗?” 南姝在景王府里查了许久,都没有任何线索,而那边的越青衫似乎查到了什么,就亲自去调查灵剑宗弟子消失的这件事。 他这一去,便好久杳无音讯,此次见到,怎能不激动? 闻言,越青衫的眸子暗了下去,也只是一瞬,便笑道:“你的师兄弟都安全着呢,你就不用担心了” 太好了,南姝近几日的担忧在此刻因为越青衫的话都化为了乌有。 越青衫及时转移了话题,“你那边怎么样?听说齐洛伤的很严重” 南姝满不经意,信心满满,“有师姐在,何惧那剧毒?” “噢?看来很乐观啊?” “那当然!” 越青衫失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与沐初棠乃同系,殊不知,一个剑痴,一个毒痴,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竟这般要好,你有时间也多去联络联络你的缪师姐,别整日像个陌路人似的。” 南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去联络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眼睛长在了天上,岂能看得见我?况且我又不是没联络过,还不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不成,不成” 而那边的沐初棠,趁着今日的好天气出了门,本相把话本子交给姚馆主,谁知,竟在辰王府外的马车便,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景王爷?”沐初棠有些防备的望着他 祁长司一袭单薄的暗红长袍修长挺拔,手中一把折扇肆意风流,冲她友好一笑,“在外面,你可以称呼我为小爷,大爷和老爷” 沐初棠:“. . . . . .” 看着他手中的折扇缓缓吹动着脸颊两边的龙须,她不由得紧了紧自己的大氅,忍不住出声,“景. . . . . .公子,你不冷吗?” 闻言,祁长司摇头失笑,本是俊美异常风流无比,无奈口中不经意哈出的一道白气十分抢眼,“怎么会. . . . . .不冷呢!” 话音未落,他迅速收起了折扇,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来回揉搓,嘴中还不忘埋怨,道:“你也是,站了这么久还不请我进马车里坐会儿” 沐初棠惊愕地望着眼前的暗红身影如风一般的速度消失在自己眼前,只剩下马车上不停晃动的布幔和阵阵被风,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微笑。 九十七章 独角戏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一路西行,马车微微颠簸,马车里,沐初棠蹙眉打量着自在随性的祁长司,方要出口询问,便听那人一声令下:“去城南的太常寺少卿刘少阳的府邸” 车夫没有立即调转车头,而是低声询问:“王妃?” “去刘少阳府邸做什么?”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目光不善的望着他 祁长司缓缓回道:“你可知刘家今天是何聚会?” “赏花会,不过看这时辰,差不多尾声了吧”她脱口而出,前几日,她收到了请柬,不过她以府中有事婉拒了。 祁长司望着他别有深意,须臾,懒洋洋,“不知赏的是什么花?就连祁佑辰也在” 沐初棠根本不信,笑道:“妇人们的赏花会他去做什么?况且,本次赏花会哪是什么真的赏花,刘家初到京城扎根,为了刘少阳的仕途开展人脉,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即使不冲着刘老太太,冲着宫内的刘娘娘也都会给这个面子赴约的,哪来的花赏?” 她摇首失笑,觉得他是杞人忧天了,不过,祁长司眼中的笑意让她心底发毛,她逐渐失了笑意,须臾,淡淡吩咐:“马汉,掉头去刘府” “是,王妃” 赶着未时的小尾巴,城南刘府侧门走进去了主仆二人,主子比较张扬,穿个红色的衣袍,而仆人身材矮小,总是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沐初棠咬牙切齿,“我为什么不能以辰王妃的身份过来,这样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祁长司失笑,“小棠先生居然也讲究体统?稀奇稀奇” 闻言,沐初棠微微怔愣,这句话很熟悉,总觉得不知是哪一年的哪一天,她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她缓缓跟上去,小声询问,“我总觉得你有点面熟,我们之前见过吧,四年前?皇家学院?” 祁长司缓缓磕下了桃花眼眸,只是为了不让她察觉到他眼里闪烁的星光,故作不经意,“为何会说四年前的皇家学院?” 沐初棠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我与你们这种非富即贵的人有交集,无非也就是那两年在皇家学院里”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随即笑道:“可能吧” 祁长司与刘少阳居然是好友,这让沐初棠有些难以置信,刘少阳是个谨慎小心的人,而祁长司是个张扬的人,这两个人能成为好友,也算是“真爱”了。 刘少阳在看到沐初棠的那一刻,怔愣片刻,思忖须臾,无奈一声叹息,故作不经意透露,“锦溪苑” “谢谢” “再不去就晚喽”刘少阳状似随意提醒,手执一支笔,在纸上挥毫起来。 沐初棠被这气氛也弄的紧张的不行,脚步有些凌乱,朝着后院走去。 谁知,刚走到一口枯井旁,东边不远处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东边的小院奔去。 沐初棠的腿忽然软了下去,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她有些不敢迈步,若真的像她想的那样,那她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 她稳了稳心神,大步走了过去,抬头一看,果然是:锦溪苑 此时院里站满了人各家的夫人与丫鬟,视线都集中在那间唯一的小屋内,每个人的脸上尽是耻辱与不堪,仔细瞧瞧还有看到八卦的兴奋。 没有人注意到院子里何时多了个的小厮,而这个小厮更是一声不吭的挪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周围谈论的声音各种各样一字不落的飘进了她的耳朵里,大多数都是幸灾乐祸的,“听说是国公府的沈二小姐吃多了酒在里面休息,谁知. . . . . .”似乎觉得肮脏,没有继续说下去 “谁知进了男人?唉!可惜喽”另一个夫人看热闹不嫌麻烦大的,立马接过去,语气却一点也没听出可惜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旁有一个小厮摇摇欲坠,此刻正隐忍的泪水,倔强的咬住下唇,逼迫泪水回到眼眶里。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连跑带颠出来了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是薛凝,今日她的妆容雍容华贵,惊艳到恰到好处,此刻满脸的惊吓,发髻凌乱,边跑边哭喊着:“我的忆儿啊,这可叫我怎么好啊?都是这个辰王害的,他有了王妃却还在觊觎你,难逃命啊,难逃做妾的命啊” 她这么一喊,周围的妇人更加兴致盎然,抻着脖子往屋里看。 而薛凝身旁的是姬夫人,似乎也在为祁佑辰的做派而不耻,此刻她满脸羞怒的安慰着薛凝,“夫人莫担心,若真是我们王爷犯下的错误,放心,一定不会让二小姐委屈的,规矩该怎么来,我们辰王府就怎么办” 耳边所有的嘲讽、谩骂、耻笑. . . . . .沐初棠都听不见了,身子僵硬冰冷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她艰难退了两步,这颗心已经支离破碎,再怎么捡也捡不回来了,仿佛这世界忽然间又只剩她一个人了,无助、心痛. . . . . . 那隐忍的泪水如同开了闸的堤坝,顺着风,汹涌散开。 怔忪间,耳边浮出他的誓言,那声音低醇温柔,仿佛世间最好听的情话 新婚头一日,她因翡翠的事情同他生气,他说:“傻瓜,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大婚当晚,他们同举合卺酒,他说:“同甘苦,共患难,合卺觞,和阴阳,棠棠我们是夫妻了”,她笑的如同是这世间最天真烂漫的少女,她说:“多多关照,我的夫君” 封连山上那天,他为了让她能永远远离危险,他告诉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就连竹轩苑里,生离死别的那一晚,身后他声嘶力竭的质问她:“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 . . . . .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忘记,甚至永远都不会忘记,此时她不知该痛恨谁,知晓他也是被算计了,可是她能怎么办,本以为这一世,她拥有了全世界,可到头来终究又是她一个人。 身后尽是人群,她退到无路可退,破碎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逝,耳边却再一次浮出:“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像竹轩苑里的深情、温柔却困顿,而是微凉、打趣甚至带着一丝不悦,已经摇摇欲坠的沐初棠微怔,水墨清眸中渐渐浮出了疑惑,回忆怎么还能变了语气? 她呆在原地用力眨了眨双眸,眼覆泪花,一片朦胧之外,是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神色慵懒,不悦,带着三分的漫不经心。 沐初棠:“???” 过于真实,沐初棠连忙揉了揉两只红肿的眼睛,定睛一看,还真是那张即欠扁又俊美的脸,祁佑辰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连做梦都没她这么做的,她有些狼狈,指着屋内,结巴,“你、你、你不是. . . . . .” 她猛然闭紧了嘴巴,祁佑辰是谁?他若不想,别人怎么能算计得了他?不被他算计就不错了。 她偷偷的望了眼祁佑辰,只见他似笑非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她有些心虚,片刻之后,蓦然露出了她认为是一个大方得体的笑意,“不经意”的聊到,“今儿这风真大,风里又尽是沙子,眼睛大的人在这种天气真的不适合出门” 随后又是“不经意”的转身,狼狈的擦掉眼泪,忍不住内心吐槽,这算是什么事儿啊!从头到尾都是她的独角戏,戏唱到一半,眼泪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咦?辰王怎么站在这里?”身旁的一个夫人认出了祁佑辰,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其他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祁佑辰淡淡颔首,低沉,“嗯,本王刚到,里面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那个夫人似乎无惧辰王的身份,惊讶,“王爷刚到?那里面. . . . . .” 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愕的捂住了嘴巴,一副了然的姿态,便不再言语。 屋内随着薛凝的一阵惊呼,随后便是沈樘忆那呼天抢地的哭嚎,也仅仅是一小会儿,便被强制熄了声音,里面安静的诡异。 须臾,姬夫人一脸晦气的走了出来,自认霉了,心里指不定又骂了几百遍的烂泥扶不上墙。 看到了此处,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妇人,还有谁能不明白,场中不知是哪家的夫人,言语讥讽毫不留情,“呸,害人不成,终究害到了自己的身上,贱货” 这位夫人或许与薛夫人有过节吧,不过也不重要了,众人殷殷切切想要弄清楚里面的男人是谁,任谁都不肯先行离去。 最后还是刘老太太出面,打发走了众人,刘家官职不大,可是有个最受宠的娘娘,明德帝一天不倒,刘家就一天的风光。 因着此事耽搁了,离开刘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放灰,四周的灯笼把甬路映的通红,弯曲狭窄的鹅卵小路上,祁佑辰步履悠然,却袍裾翻飞,举手投足,贵气尽显,浑然天成。 而身后小碎步跟着一个小厮,身材纤细矮小,此刻耷拉着脑袋,嘴巴嘟上了天。 九十八章 你都替我宅斗了,那我做什么?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一路上祁佑辰也没说一句话,慵懒的斜倚着,修长大手执起一本书,看了一路也没翻一页。 沐初棠坐在对面也不敢言语,总觉得在气势上矮了那么几分,越想越觉得堵得慌,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为什么她会觉得心虚? 夜晚,辰王一回来便撤了这满院的暗卫,摇曳的灯烛映在唯美的窗棂上,彻夜不休,旖旎缠绵,羞的那轮弯月躲在了屋檐后,挂在了柳梢头。 待惊涛骇浪逐渐趋于平静,屋内仅剩下男人女人急促的喘息声,与意乱情迷的味道。 男人支撑起上半身子,一个用力再次把女人托到了身下,眼神幽暗如潭。 一道可怜兮兮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声呢喃,“我都认错了,你不是说认错就放过我吗?”沐初棠从来不吃眼前亏,该怂还得怂,她知道今夜的祁佑辰是真的生气了。 祁佑辰果然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声音暗哑粗粝,“错在哪里?” 沐初棠的小脸瞬间垮掉,折腾了半夜,她也没弄懂自己错在哪,明明自己也很伤心,无奈,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感受到他越来越烫的身躯,小心翼翼,“错在. . . . . .没有相信你?” 她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抵在他的胸膛,偷瞄着他那逐渐幽深晦暗的琉璃瞳孔,一个深吻不期而至,并不似以往的温柔缱绻,而是强势的占有,攻城略地。 这个吻蔓延至全身,浑身都是他的炙热与情深,她晕乎乎如飘在了云端,浮浮沉沉,又如悬浮在瀚海之上,随浪游荡,唯有两条手臂无措的攀附着他,跟着他起起伏伏。 他本是个“亡命之徒”,却在面对她时,也会温柔,也会小心翼翼,他爱惨了她,四年前如此,四年后亦是如此。 这一次没有惊涛骇浪,依旧是那片温柔的溺海,让人心甘情愿溺水于此。 . . . . . . “所以,你是气我只想着逃走,却没有去质问你?”沐初棠趴在他的怀里,白皙的脸庞还留有未褪尽的潮红,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下午的事情。 红烛下,两人未着寸缕,白瓷的肌肤镀上了一层红蕴,祁佑辰的脸庞如盛世明珠一般温润,闻言,他一直游荡于她腰迹的大掌轻轻的掐了一下。 沐初棠握住他的手,反驳,“质问肯定还是要质问的,肯定不会当场冲进去,那我岂不是成笑话了吗?” 须臾,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媚态十足的桃花眼眸闪过兴奋,她伸手拿来枕旁的薄被,胡乱粗略的在胸前一遮,便坐了起来,她兴冲冲问道:“到底是谁进了沈樘忆的房间?” 怀中的软儒一离开便感觉胸口一凉,祁佑辰慵懒的伸出手臂随意的垫在了后脑勺,漫不经心,“最后她与谁定了亲,便是哪家的男人” 是啊,这件事情用不着等到清晨,便会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这样一来,别说正妻了,谁家也不会让一个不干净的女人进门,能让她进门的只能是今天下午的那个男人。 沐初棠微微感慨,终究是辜负了沈恩瑾为她谋划的出路。 虽然下午就已经猜到了六七分,可是听祁佑辰道出原委,还是会唏嘘。 今儿个本是妇人的聚会,自是没有祁佑辰的,老太妃与姬夫人冲着刘婕妤的面子倒是应邀了。 晌午,席间刚开始都好好的,可能是饮了酒的缘故,沈樘忆与老太妃皆是头脑昏沉,被安排到后院休息。 随后,老太妃身边的翡翠火急火燎的找到了祁佑辰,请他去一趟锦溪苑,说是太妃身子不爽利。 祁佑辰说道这里,沐初棠便迫不及待插了嘴,实在哭笑不得,“又是这招?上一次金陵寺外蛇妖事件就是用这个借口把我引过去的,老太妃对于宅斗果真是一窍不通,殊不知用了一次的计谋万万不可用第二次” 祁佑辰浅笑, “我的人在她们周围盯得紧,岂会放过这些小动作,本是不打算理会的,后来听说某人去了” 沐初棠目光微凉,不悦的看着他。 “谁知,这一趟果真没白走,某人上演了一出好戏” 沐初棠心知他所说的此戏非彼戏,真是瞅着机会就来揶揄她。 不过,她好奇的是,“进去的男人不是你,沈樘忆完全可以趁着事情闹大之前跑出来,怎么还是发生了,又不是被下药了身不由己” 闻言,祁佑辰望着她的目光含着别有深意的笑意,见状她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不可置信,“还真是啊?那薛凝母女这次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祁佑辰浅笑不语,倒是沐初棠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有宅斗的机会让我来,你都替我斗了那我做什么?”岂不白穿越了? 祁佑辰忽然眸光晦暗,静静盯着她裸露在外的香肩默然不语。 骤然胸前一凉,挡在胸前的薄被猛然被抽走,惊得沉思中的她立刻回神,而那斯正蹙紧眉头,如炬的目光似乎能喷火,来回打量着她的身体。 她本是白瓷无暇的肌肤上尽是斑斑红痕,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成片的青紫淤痕,老脸一红,浑身的不自在,“你、你犯什么神经?” 祁佑辰起身,神色微凝,伸出手把她捞在怀里,他有些自责,低语,“你受伤了?” 这话问的. . . . . .沐初棠脑袋如鹌鹑似的低到不能再低了,看不清模样,只能看见那仿佛滴了血的耳垂。 她这模样让他不确定起来,他担心,“我叫个医女来给你瞧瞧” “唉~”沐初棠连忙抱住正要下床的祁佑辰,焦急道:“我没事,我明日泡泡药草就好了,况且你叫什么医女啊?我就是大夫,我还能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祁佑辰认真的审视着她红透的小脸,问道:“真的?” 沐初棠连忙点头如捣蒜,“真没事”生怕他真找了个医女回来。 祁佑辰轻轻的把她拥在怀里,有些心疼,说的却是,“疼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闻言,沐初棠飞速的瞪了他一眼,十分愤懑,却只敢小声嘀咕,“我说了的,可是. . . . . .”你听不见!!! 看她这样子,祁佑辰不由得失笑,他这一笑,如满幕的璀璨群星,如游离在浩瀚星河,又如沐浴在三月之风, 沐初棠煞有其事,“你还是离景王远一点吧” 祁佑辰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沐初棠左思右想,犹犹豫豫,还是决定把情况与他说明,她一脸的没眼看,“南姝都与我说了,祁长司他喜欢男人”你又这么好看,小心被他觊觎上了,到时候,可怜的就是她了,不仅要防着女人抢自己的男人,还要与男人抢自己的男人。 祁佑辰:“. . . . . .” 尽量做到神色平静,缓缓询问,“南姝说的?” “嗯,不过你不能出卖南姝啊!” . . . . . . 三日后,盛京内再次传开一个消息,宋家前脚退了与沈家的亲事,后脚国子监祭酒钱大人的家眷便来提亲,两家定婚期于下月初三。 “这么快?” 絮娘叹息,“出了这样的丑事,越早嫁过去越好” “没想到那个男人是钱俊浩!”沐初棠回想起曲水流觞那日,钱俊浩虽然会舞文弄墨,但此人目光不纯,阴招多,真的不如宋亚舒。 “不过国子监祭酒钱家是从四品,而光禄寺少卿宋家是正五品,说不定沈樘忆攀附的是钱家的官位” “什么呀?”絮娘也是好八卦的妇人,此时没有一点主仆之礼,径直的坐在了沐初棠的身旁,津津乐道:“王妃有所不知,宋家虽是五品官员,可宋亚舒好歹是正八经的嫡公子,而钱俊浩虽是长子,但是妾室所生,上不得台面的,此次沈樘忆的这番作为实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样啊!怪不得沈恩瑾选择的是宋家,要是我我也选择宋家”沐初棠恍然大悟,完全没有责怪絮娘的无礼。 “不仅如此,钱俊浩的妾室通房加在一起十几号人,后院热闹着呢,而宋家就没那么多的糟心事,宋亚舒就一个通房,是从小便伺候在他身边的丫鬟” “那薛夫人与沈樘忆此刻一定气的要吐血”千算万算,竟落了这么个结局。 絮娘摇头感慨,“善恶到头终有报” 沐初棠望着她有些担忧,犹犹豫豫,终是出声:“我问过薛凝有关当年的那个孩子. . . . . .” 絮娘打断她,苦笑,“我查了这么多年,早已心知肚明,所以,王妃莫要担心,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她的这幅样子,沐初棠于心不忍,其实她不懂,当年絮娘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救下自己,她不是应该杀了自己泄愤吗? “絮娘”她装作漫不经心,开玩笑的语气,“当年你为什么不听薛凝的话掐死我?” “嗐!”絮娘轻叹一声,“错的又不是你,为什么让你来成全薛凝的野心勃勃,况且,你与旁的婴儿不同,你刚出生就好看,圆圆的眼睛,不哭不闹” 说着,絮娘似乎想到了过去,咧嘴笑了出来,忽然,这抹笑意变得苦涩,“可惜了,我那短命的儿子. . . . . .” 九十九章 本公子带你风花雪月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心中发涩,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在这个世上,絮娘是一个看人脸色的奴婢,地位卑微,做着低微的活计,可就是这样的人,在绝境之下也从未失了良知,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她仇人的女儿,反而是她用了将近二十年来守护的弱者。 她本是个凉薄之人,冷眼看世界,可有一天,她的理想竟是锄奸扶弱,仗义天涯,或许在那一刻,她就被他们改变了,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改变别人的一生。 傍晚,沐初棠要去泗没院替齐洛施针,刚出了洛雪居,意外的见到了本该在西苑的人,此时正跪在大门外。 那人见沐初棠出来了连忙挪到了跟前,小心翼翼的喊道:“王妃” “翡翠?你跪在这里做什么?被罚了?”沐初棠奇怪,什么怨什么仇,大冬天的罚一个女孩子跪在雪地里。 翡翠摇摇头,小声回:“回王妃,并没有人罚奴婢” 沐初棠神色微凉,她听出了不寻常,翡翠明明是一个远方亲戚来投奔王府,就算不是主子也不应该自称奴婢。 她声音清冷,“说吧,这是演的哪一出?” 闻言,翡翠苦苦哀求,“还请王妃收留,翡翠愿为奴为婢伺候王妃” “可是我有丫鬟婆子,伺候我的人遍地都是,给我个收你的理由”她淡淡 翡翠快速的磕了几个头,脑门上已经渗出丝丝血迹,她哭道:“我的家里遭了匪患,十几口人只剩我自己,无奈我才来投奔姬夫人的,本以为能安心在姬夫人身边待下去,谁知,谁知,就在前儿个,大爷竟与姬夫人开口要我,姬夫人又嫌弃我出身卑微,要将我赶走,王妃,求求你收留我吧,我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又是磕了几个响头,口中也是不断的哀求。 沐初棠出奇的平静,清眸微眯,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许久,久到哭喊的翡翠都有些疲惫,她才轻声,“好啊,那你就跟着我吧”神色平静,似乎在唠些家常 “王妃、”身旁的絮娘微微蹙眉,想要阻止 “无妨”她淡淡吩咐,“我现在要去泗没院,你就跟着我吧” “是,王妃”翡翠喜极而泣,连忙又磕了几个头,而她没有看到是沐初棠嘴角的冷笑。 如今的泗没院里,是一个叫唤娘的女子没日没夜的照顾齐洛,血池祛毒的第二天,祁佑辰就把唤娘接了过来,看着她逐渐消瘦的身影,沐初棠提过很多次让下人来替换她,每每都被她拒绝了。 今晚再见她,沐初棠颦了颦眉,语气不容置疑,“今晚,我安排人过来替你,你需要休息” 唤娘哀求,“求求你,别让我离开,我不累,真的不累” “你再这样下去,先倒下的就是你,你若出什么事情,齐洛就更醒不过来了,你现在是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如今,唤娘脸色枯黄,眼圈凹陷泛着乌青,她那瘦弱的身躯明显已经挂不住衣服了,随时都有可能昏迷与休克。 其实唤娘的五官还是很清秀的,只是如今苍老了许多,她问道:“王妃,齐洛真的会醒过来吗?” 沐初棠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会的,一定会的,这两日他的手指偶尔可以活动,这就是胜利的第一步,用不了几日,他就能够醒来” “真的?” “真的,我本就是大夫,你去抚越打听打听,我可是神医” 唤娘被逗笑,随着下人去休息,身边只剩下翡翠与絮娘。 今日晚间,祁佑辰回来的有些早,他兴冲冲的进了屋子直奔沐初棠。 头一次见他这么高兴,沐初棠好奇,“你这是. . . . . .又娶妻了?高兴成这个样子” 祁佑辰动作迅速的替她穿好大氅,牵起她的手往屋外走,“娶妻就算了,一个妻子就够热闹了,多了岂不翻天?” 沐初棠小碎步倒腾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两人走的匆忙,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翡翠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沐初棠连忙追问:“那不知王爷这番兴致勃勃为的是哪般?” 两人朝着后院的兵器库的方向去了,祁佑辰,淡淡,“我之前给你的那把匕首别带了,那把匕首赢就赢在出其不意,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它的存在,也就失去了价值” 这倒是真的,上次被韩公子挟持,她想要利用那把匕首偷袭,结果就被识破了。 她随着祁佑辰进了兵器库,本以为他要在兵器库里给她找一个防身武器,谁知,他只是想借用兵器库里的靶子,一抬胳膊,从袖口中射出一把短小精干的箭羽, “咻”稳稳的插进靶心 “哇!”果真吸引了沐初棠的注意,她连忙去翻找他袖口里的袖箭,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小巧的梅花袖箭,仔细看看,还有手工的痕迹。 “你做的?”沐初棠的视线尽在这支袖箭上 祁佑辰凤眸含笑,淡淡,“嗯” “是可以连续发射的梅花袖箭”,她瞄准远处的靶子,按下机关,箭羽随之而出,她竟惊奇的感觉出了后坐力,“威力这么大!” 她转头欣喜的望着祁佑辰,“你是怎么想到送袖箭给我的?” 祁佑辰微微挑眉,但笑不语。 “小气!”沐初棠顾不上他,连忙又试了几次。 在常山脚下的营帐里,她看见牛角弓眼睛都放光,可是她如何能拉得动那支牛角弓?那时,他就想送她一支袖箭。 两人携手而归,看见在洛雪居忙活着的翡翠,祁佑辰微微蹙眉,问向沐初棠,“她怎么在这儿?” 闻言,翡翠小心翼翼的与她俩行礼,“王爷、王妃” “起来吧”沐初棠淡淡,随后与祁佑辰解释,“就一个丫鬟而已,何必如此在意?难不成真把她赶出去?” 祁佑辰抿紧双唇,许久,冷言问道:“母亲又逼你了?” “没有没有,我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真逼我我还不能收了,确实是人家有难我搭把手而已”她生怕祁佑辰一个命令把翡翠赶走了,那她的戏还怎么唱。 谁知,祁佑辰静静的望着她,似笑非笑,仿佛把她的小心思看个通透,随后,凑在她耳边,用着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揶揄,“那本王就等着看你的宅斗” 两人相视一笑,不顾旁边瑟瑟发抖的翡翠,携手进了屋。 这几日,祁长司派了好几拨的人“请”南姝到景王府,说是伤情恶化,无奈,南姝只好请月云生月师兄帮忙去看看伤情,谁知,竟都被打发了回来。 这不,今日中午,刚打发走了景王府的侍卫,南姝窝在宗里的贵妃椅上,忽然开始自我检讨,她是不是太狠心了,景王被她的蛇咬了一口,至今瘫痪在床,而她竟连照顾他都不愿意,着实太狠心了。 日头缓缓西移动,景王府内,祁长司刚用完午膳,正想着事情,忽然眉心一跳,他心觉不好,果不其然,“嘭”的一声,房门被推开,随着一阵穿堂风过,便是那个还未长开的少女欠儿蹬一笑。 祁长司不动声色。 “本公子带你风花雪月”南姝冲他潇洒一笑,为了不让他再穿女装,她特地换上男装。 夕阳西斜,城东的花街柳巷又开始热闹了起来,人流如织,车马粼粼。 竹篮阁的三楼的包房内,小曲儿咿呀婉约,丝竹声起,处处歪歪斜斜坐着涂粉抹脂的男人,分外妖娆,低眉顺眼小心伺候着中间的男人。 此刻,男人握紧了双拳,面附寒霜,生人勿近,死死的盯着身前那个小小少年。 少年五官清秀,并没有发现男人的异样,一心沉浸在小曲儿之中,时不时的跟着哼两句,兴致起了还不忘给了打赏。 “出去!”祁长司低喝,周围的小倌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皆是唯唯诺诺,踌躇不敢上前。 这句低喝倒是把乐在其中的南姝唤回了心神,她嘴中哼着小曲儿,转头看向祁长司,这一看吓一跳,神色凝住,“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伤复发了?” 嗐!还想着说他心情好了说不定伤就好了,谁知严重了,她立马退下这满屋子的小倌,一脸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 祁长司目光冰冷,“你倒是乐在其中啊!” “嗐!花钱的事情,总该高兴点儿,既然你不舒服,那我带你回府” 南姝起身,轻松把他抱了起来,缓缓下了楼,只觉得身后一声大喝,“小子,站住!” 南姝顿住身子,疑惑的看了看身后出声的那个大汉,果然是在跟自己说话,“有事吗?” 大汉人高马大,五官深邃,满脸的大胡子,不太像是封祁的百姓,他指了指南姝怀里的祁长司,转头对刘妈妈喊道:“我就要他了” 刘妈妈瞬间满脸赔笑,“爷,弄错啦,那位爷不是我们楼里的小倌,人家是客人” 南姝本来听着就很生气,既然刘妈妈解释了,想着大汉既然认识到是误会,最起码会道个歉吧。 谁知,他不仅没道歉,反而满脸的怒气,“刘妈妈,没有这样做生意的,是觉得我孙祥出不起这钱是吧?” 一百章 水性杨花?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人模人样的,怎么还没学会说人话?” 南姝满脸怒气,一声大吼震得祁长司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孙祥明显是瞧不起南姝,嘲讽道:“娘娘腔,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的话让给别人?” 南姝周身寒气四起,猛然握拳,却在无意间掐紧了他腿弯处的一绺肉。 祁长司连忙握住她的手,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意,艰难吐出, “大可不必!” 她骤然聚力于手腕,一个发力,祁长司猛然弹起,在空中两个被迫两个翻滚之后,“稳稳”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祁长司惊魂未定,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忍不住嘴角抽搐。 说她娘娘腔?她怕是比那大汉还汉子吧! 孙祥不依不饶,“小子,我见你有几分身手,不过你那花拳绣腿就别在我眼前显摆了,这美人今天我要定了,识相的赶紧走,别碍事!” “你叫他一声看他答不答应?” “你、” “我什么我?”南姝神气的与人对峙 “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孙祥目露凶狠,从腰间缓缓掏出弯刀 祁长司微微蹙眉,眼眸乍眯,凌厉的盯着他的弯刀。 孙祥手掌向下,弯刀仿佛长黏在他手心里,急速盘旋,看得人眼花缭乱,喘息之间,他向前纵扑,手中的弯刀直扑南姝的面门,南姝向后下腰, 没想到对方挥刀只是个幌子,她神色骤然凛冽,趁着她向后弯腰间隙,孙祥迅速屈膝向后回旋,催动内力,向南姝横扫过去。 这一腿下去,是带着打残她的目的,南姝来不及闪躲,抱膝向上旋身,在空中调整角度,集中内力聚在掌心,角度刁钻,出掌如风,向孙祥左肩袭去。 而孙祥来不及起身,单膝跪地,看到了这一掌过来,不慌不忙向身后侧身,待卸去这一掌的力道,便正面迎击,内力集中在这支肩上,催力而发。 他以为会废掉她的这支手掌,南姝冷笑,她足尖轻点他的膝盖,起身,一个向前空翻带起袍角翻飞,跳到了他的身后。 孙祥反应十分灵敏,他迅速转身,两人都来不及蓄力,两掌相对的瞬间,都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南姝静静打量他:好灵活的大个子,可惜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而孙祥也蹙起了眉头,仔细审视着她,看似两人打了个平手,实则他输了,因为对方腰间的剑根本就不屑出鞘。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有这般身手”他冷声问道,此时他再也不敢小觑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 南姝冷笑,“毛头小子?今日倒要让你见识见识,在封祁的地界,随随便便一个毛头小子就可以教训你” 话音未落,南姝潇洒的拔出长剑,剑已出鞘,寒气迸裂,银光刺眼。 一个剑花指向孙祥,“已经很久没有人让我出剑了,你是第六千八百三十一个” 孙祥握紧手中的弯刀,神色冰冷的看着南姝,若有所思,似乎在掂量着什么,须臾,他恨恨,“美人我不要了” 他收起手中的弯刀,急促的向门口走去,猝不及防,脖子前架着一柄长剑,他瞪向剑的主人,“你什么意思?你还没完了?你以为我是怕你吗?我只是. . . . . .” 孙祥猛然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冷然的看着南姝。 “我知道你的身手绝不止如此,可是那又怎样!你!必须向他道歉!”南姝一字一顿,说的铿锵。 “你、你别太过分!”孙祥怒视她,同时手中握紧了弯刀,周身的寒气凛冽,仿佛随时都能与她生死一战。 南姝漫不经心,“若是不道歉,我倒不介意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身手” 孙祥下颌紧绷,犀利的望着南姝。两人僵持许久,明明没开打,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南姝很有耐心,许久,孙祥终是低下头,冲着祁长司的方向,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对不起” 随后径直的拨开她的剑,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那小子懒洋洋的声音,“吾乃灵剑宗弟子潇南允,若有请教,可随时来找我” 孙祥的身影无任何停留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片刻安静之后,众人从各个角落里爬出来,争先恐后的为她鼓掌叫好,显然是被孙祥欺压已久。 祁长司站在人群的后面,神色有些迷失,透过她似乎看到了别人,当年,也有个女扮男装的少女,喜欢抱打不平,伸张正义。 夜色徐徐,朗月星稀,辰王府的洛雪居,研杵声“嗒”“嗒”的回荡在院内。 屋里,沐初棠捣药捣的正起劲,忽然,手上的动作停住,水墨清眸清明异常。 须臾,她淡淡,“翡翠呢?” 屋内除了沐初棠,就是能帮上忙的絮娘,她讥讽,“今儿傍晚就被西苑的叫走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说着说着,絮娘开始絮叨了,“这丫头也是,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她的主子是谁呢,要我说,你当初多余收留她了,赏她一碗饭倒不打紧,别养着养着,养出了一头白眼狼来。” “何以见得?”沐初棠不以为意,手上继续捣着药。 “这几日我算是明白了,翡翠这丫头遇到实活儿绕着走,专挑那种能靠近王爷的活计,这根本不是来做下人的,人家志向远大着呢” 沐初棠失笑, “有志向是好事,就怕没志向。” 月上中天,大地逐渐陷入寂静,万家灯烛也只剩下点点星光。 祁佑辰踏着夜色缓缓迈进自己的府邸,月光下,眼拥星辰,眉似远山,食尽烟火,始终仙客皮囊。 在途径后花园处,被等在树下许久的翡翠叫住,她踌躇着上前,低唤:“王爷,老太妃有请” 祁佑辰脚步顿住,淡漠,“你倒是忙忙碌碌,忙完东苑的事,开始忙活西苑了。” 明明他的语气淡淡,翡翠却听出了冷意,连忙跪下,“王爷教训的是,王爷. . . . . .” 她正自我请罪请到了一半,祁佑辰便失了耐心独自前往西苑,过了许久翡翠才敢起身跟上去,却是满眼的不甘与恶毒。 西面的主院洛锦院屋内此时摇曳着烛火,显然是这院的主人并未歇下,木鱼声断断续续,直达心底。 祁佑辰负手走了进去,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脚步声,老太妃早早坐在了桌旁,沏了两杯茶。“坐,今儿个也尝尝我屋里的茶,与你那东苑比,如何?” 祁佑辰静静的坐在桌旁,手执一杯清茶,静静望着老太妃,不语。 老太妃先是一阵苦笑,“我方想说我们母子多久没有坐下来喝杯茶了,又仔细想了下,自你长大后,似乎从来没有过” “诶!”一声轻叹 老太妃继续倒着苦水,“你怪我,我都能理解,甚至有些事情偏要与我对着来,无伤大雅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祁佑辰微微蹙眉,缄默不语。 “可是,她真的不适合辰王妃,辰王妃这个位置可是关乎着王府的兴衰,一个江湖女子实在是. . . . . .” 老太妃一脸疲惫,她叹息,“唉!你可知,前两日连刘老太太的赏花宴,她想都未想就拒绝了,这不胡闹吗!” 祁佑辰依旧神色淡淡,低首小酌一口清茶,声音疏离清冽,“王府的兴衰可不是由一个女子掌握的,母亲莫要忧心” 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让老太妃微微愠怒,不知从哪掏出一摞的书信,推到他那边,语气颇冷, “你一定认为,我是因为她的身份才不待见她,那你就错了,你看看这些书信就知道了” 祁佑辰垂眸,悠然瞥了眼那一沓书信,迂久没有动作,连神色也丝毫没有改变。 淡漠,“这些书信我都知晓” 老太妃不信,固执的以为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妖女开脱。 气不打一出来,冷哼,“然后呢?就任由一个江湖女子败坏王府的名声?她已经嫁为人妇,却还与外男私通” 老太妃讥笑,“我虽不是注重门第之人,但江湖女子就是娶不得,因为到死她们都改不掉卑劣的秉性,要我说,她还不如翡翠了,家世是能差了些,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家教是差不了的” 老太妃气的深吸一口气,随后执起了茶盏灌了一大口茶,似乎要压住内心的怒火。 屋内谁也没有说话,很安静,似乎连落下一根针都清晰可闻,气氛也莫名的压抑。 祁佑辰下颌紧绷,脸色深沉的可怕。 老太妃有些得意,她认为自己的儿子终于看清了江湖女子的本性。 许久,他低声反问,“母亲可知,翡翠为什么会轻而易举的找到这些信,然后交给姬夫人” 老太妃的脸颊缓缓僵住,因为确实是翡翠交给姬夫人,然后姬夫人再交给她的,他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这些信件根本不重要,而重要的已经送走了”祁佑辰冷冽的声音平静异常。 “什、什么意思?” “近两个月,她与杨明熙通信频繁,是因为——这是我与杨明熙私下联系的唯一方式”祁佑辰语气仍旧平静,琉璃瞳孔却有一丝讥笑。 老太妃怔忪,摸不着头绪,怀疑他还在维护那个江湖女子。 “缪正岩,举足轻重的人物,所有人都在盯着他,明面上是杨家与他对接,可是,此次真正极力促成两国开禁海的人,却是我!” 一百零一章 是,也不是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祁佑辰静静打量着僵硬的老太妃,神色颇为犀利。 顷刻,祁佑辰的神色微缓,语气依旧低沉微冷,“原来母亲是误会了,我做的这些事情从不是因为能与你作对,而是一直以来都是我要做的事情,母亲,您真是一点也不了解我” 望着祁佑辰淡漠疏离的眼神,让老太妃有些心慌,不知所措。 他言语清冷,娓娓道来,“母亲讨厌她,一来是因为她江湖女子的身份,二来,便是因为四年前她假传口谕框我去战场,可母亲不知道的是假口谕之前,圣上已经下了...... 而李游很清楚,图腾的力量再强大,也难以拥有这样的能力。除非她掌控了巽符,并且利用巽符的力量,对这个地方加以改造。 唐美玉租住的房子大概有六十平米,打扫的非常干净,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也不为过,房子内的家具虽然不多,但是却给人一种很宽敞的感觉。 “我们商场有规定,外人没有权力调看监控录像!”服务员冷冰冰的说道。 魏延待矢发数轮之后,便一声令下,顿时三军呼啸而来,疾往中军而去。他等也不去管那前、后两军,只要取了袁绍首级,便算功成。 “是呀!还有通天盟这个可怕的势力等着我们去对付呢?否则就会有落败身亡的下场。”鸣飞狐苦涩的道。 三头犬吃了一疼,两只前爪死死的抱住盖伦,左边的喷火头颅一口将其脱下。 忽然,院落内一阵清风掠过,院子中央出现一人,一席黑袍,背负黑色长棍,正是陆轩。 “打了电话了,马上就到。”胖男人嗫作地回答,再也不敢有半句多余的话。 如果把精气神三者比喻成人,那么本心道种就是大脑,控制身体的一切,也是至关重要的。 其实除了行动跟不上以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视野不畅,张自豪眼中除了血海就是气泡,根本就无法发挥实力。 今天是舞会的第三天,也是舞会的最后一天,按照童话故事的发展,在这最后一天,灰姑娘会掉下一只水晶鞋,西蒙王子正是用这只水晶鞋找到了灰姑娘,惩罚了她的继母和两个姐姐,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如果他决定自己创建势力的话,那要考虑的事情就太多了,而且难度也非常的高。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非常残酷的,那些拥有百年底蕴的大家族都是说被灭就被灭,更别提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佣兵了。 若是以万乾宗朋友出现,自己单枪匹马的,估计以鬼刹‘门’修士的身份还无法吓退他们,那恐怕面临一场大战了,而只要能拖住他们,等待阵法开启,那也就不用害怕了。 “天气不冷不热,地面坚实,我军又占有地利,真是个厮杀的好日子。”岳云不住纵马在山地间跑着,勘探着地形,欲要将方圆几十里之内的一草一木都记在心中。 “头,那你做什么去?”石杰有些惊讶段可的行动,忍不住问道。 接引道人的身影刚刚消失不见,只见混沌深处一阵紫色神光闪过,让接引寻找不到得紫霄宫慢慢显出真身,古朴华丽的宫殿,如同恒古不变一样,叫人心生畏惧。 话还没有说完,“咻”一声响亮的破空声,一支劲矢射来,正中细妹的右胸。岳云的力气何等之大,手上的弓何等之硬,顿时射了个通透。 难道在这湖泊上还有个国家不成?杨毅皱了皱眉,随即就看到了船里面死死抓住船帮的一个少年,这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破旧的衣衫,露出了脚趾头的鞋子,脸上也是脏兮兮的,难道这就是船夫? 一百零二章 一纸动天下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她方才没注意,只是这身形与姬夫人简直一般无二,就连,就连手腕上的镯子. . . . . . “可是你为什么要戴着姬夫人的镯子?”翡翠尖声质问,这个镯子她心觑已久,姬夫人答应过她,这件事成功了,这个镯子与辰王便是她的了。 沐初棠清眸微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场中的二人,包裹着重重迷雾的真相即将清晰。 “王爷!”门外响起了西扬的声音。 祁佑辰的眸子平静如水,并无任何波澜,淡淡,“进来” 西扬进来直冲祁佑辰,手中似乎拿了什么东西,双手递给他,“这是我在姬夫人的屋内搜到的” 黑衣人神色冷凝,比黑衣人还冷的是沐初棠,她连忙上前查看西扬交给祁佑辰的东西,是一张人。皮面具,戴上了这张面具,正好是一副活脱脱姬夫人的面容,此时,众人也都明白了,怪不得她没有否认过自己是姬夫人,原来她一直带着姬夫人的面具而活。 祁祐言纵身扑上前,狠狠的掐住黑衣人的脖子,双眼猩红,“快说,我母亲呢?你把她藏在哪?” 黑衣人也不反抗,眼见着他要把她掐死了,沐初棠连忙上前阻止,“你把她掐死了,她就永远不可能告诉你真正的姬夫人到底在哪?” 沐初棠的这句话似乎唤醒了盛怒的祁祐言,他猛然松了力道,只剩下黑衣人猛烈的一阵咳嗽。 沐初棠上前仔细瞧了瞧黑衣人的脸,微微蹙眉,“她的脸上尽是红斑,这红斑是练就人。皮面具的材料导致,看这情况,她似乎戴了很久的面具” 越久,就代表着真正姬夫人活着的可能性就越小。 果然,黑衣人大笑,笑的猖狂,甚至笑出了眼泪,许久,“四年,整整四年,若不被你们发现我会一辈子都戴着这张面具,好儿子,你说,我既然已经决心永远成为她,我还会让她活着吗?” 祁祐言青筋暴起,紧握拳头,显然是克制自己打死她,他虽是个草包,但此刻他也清楚,黑衣人也是想激怒他,给她一个了解。 刹那之间,只见黑衣人眼中闪过幽光,出手迅速,拔掉自己头上的簪子,一簪封侯,众人来不及阻止,皆是愕然。 唯有一生惊叫显得十分突兀,“啊——” 是翡翠,沐初棠淡淡看着她,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值得同情。 “禀告王爷,在姬夫人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地窖,地窖里有一堆白骨”一个士兵高声禀告。 祁祐言身体僵硬,闻言有些失魂落魄,随后勉强起身,冲出了门外。应是想去验证一下那堆白骨究竟是谁,可是四年过去了,哪里这么容易确认。 “叫仵作过来,把这堆白骨的身份弄清楚了”祁佑辰淡淡 “是”士兵得令 这一出好戏就这样草草结尾,本以为“主上”能亲自现身,没想到竟引出了他煞费苦心埋在府里的暗桩,看见了祁祐言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令人唏嘘。 结局虽然不尽如人意,却也并非毫无收获,沐初棠死死盯着手里的那张人。皮面具,绷紧下颌,静默不语。 祁佑辰梳洗完毕,回了屋里,就看她紧紧握着那张面具,好笑,道:“干嘛,跟那张面具有仇?” “这张面具无论从手工、制作、还是材料的精准度,都是出自于元明宗的易容术”沐初棠静静 祁佑辰毫不意外,““姬夫人”是“主上”的暗桩,所以此张面具的来历不言而喻了” 沐初棠缓缓摇头,她要表明的意思并不是面具的来历,而是,“我这一代,学到的仅仅只是皮毛,因为此易容术传到师父那一代就已经被禁了” 祁佑辰沉静的目光逐渐微凉,下颌绷紧。 “所以,能把此易容术发挥到这种水准的,在宗里不超过五个人,首宗遥天斩和四大宗主沐明轩、越青衫、曹冥月、付沅南”语气淡然,神色却凝重,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首宗遥天斩闭关在残月涯下的峰峦洞几十年,早已不闻不问世间繁事,而上武堂的堂主付沅南一年前身受重伤,闭关在峰峦洞中养伤,至于其他的三位宗主,你也见识到了” 祁佑辰上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淡淡,“莫要忧心,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况且,他们虽然会此易容术,也不能排除别人的可能,就如你是唯一的伏妖血,即使不是你做的,惑心也已经现世” 知晓她的安慰自己,沐初棠缓缓颔首,应下。 三日后,“重病”的明德帝痊愈,来不及除去一身的风尘仆仆,首次早朝,满脸憔悴,却难掩犀利的目光,满腔的愤怒与不甘。 午时未至,宫中流出来一个消息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圣上有意给景王赐婚,女方正是近些日子风头正盛的齐月贵女,缪花若。 据说萧贵妃与缪花若的生母乃手帕之交,祁长司与缪花若又是青梅竹马,关系十分要好,双方都有结亲的意愿,只是,后来缪花若拜入了灵剑宗的门下,一心痴迷于武学,便渐渐淡了下来。 此次缪花若学成归来,显然是想捡起这门亲事,再加上缪花若的父亲缪相国乃此次重开禁海的重要人物,两人的结合也是重修两国之交,总之两人结亲百利而无一害,乃喜上加喜。 听闻此消息,沐初棠愣住,杨明熙到底在搞什么,忙活了半天竟是为他人做嫁衣,不过,缪花若与祁长司竟有这般渊源,怪不得他生辰那天,缪花若也在场。 祁佑辰久久未归,沐初棠的心也悬了起来,她知晓,圣上回来之时,就是祁佑辰出征之日,赵士炎此次的算计,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来说,是羞辱,是对皇权的挑衅,他绝不会允许这次的侮辱在历史的记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除了沐初棠,景王府的门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来回踱步,也在等人。 南姝也得知了圣上将要与祁长司和缪花若赐婚,可是她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竟担心他会被缪花若嘲讽,会心生挫败。 她不了解别人,她还不了解缪花若?此人眼高于顶,别说祁长司如今双腿瘫了,就算没瘫的时候,凭着他整日来碌碌无为、花天酒地,缪花若也定是瞧不上他的。 南姝忧心忡忡,本就人缘、风评差得很,如今再被人当众退亲,岂不更是让人笑话?带着愧疚之心,她决心在这里等候。 忽然,她察觉到远处传来两个人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孙祥的来历太干净,我还是心有疑虑”祁长司为蹙眉头,平时风流不羁的桃花眼眸此时也略显凝重, “他十岁就来到了封祁,去年初冬举家迁到京城,这些都没有问题,可是他耍弯刀的招式与胡羌人一模一样,就算是他十岁之前练的弯刀,没道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招式竟一丝封祁的习惯也没有” 祁长司这几天全力调查孙祥,可是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没有任何问题。 他思来想去,再次说出疑点,“而且,竹篮阁那天,南姝明明已经激怒了他,他却忽然间收手了,并不是因为他怕了,而是他的内心似乎有顾虑,不想把事情闹大” 祁佑辰淡淡,“盯住他,若真心怀不轨,早晚会漏出马脚” 祁长司还是有些忧心,“你出征之后. . . . . . .” 余光瞄到那神色诡异的少女,他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就连脚步也不禁顿住,神色略微不自然。 祁佑辰微微挑眉,淡淡,“孙祥的事情你先盯住,若有问题老方法联系我”说完,便挪步离开。 南姝神色淡淡,须臾,她挪身走了过去,平静道:“王爷的伤好了?” 祁长司有些不自然,只低声回了句:“嗯”随后,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南大侠可算是卸了包袱,不用日日想着法带个瘫子出去溜达了” 南姝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意让祁长司看着不舒服,微微蹙眉,只听她一声叹息,温声道:“是啊,不需要日日来府上叨扰了,今天过来看看,王爷痊愈了,民女也就心安了” 想了想,“既然没事了,那民女就先回了,宗里还有些事情”南姝语气温和 明明一切正常,祁长司总觉得今日的南姝有些疏离,但也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遂颔首,“嗯,你先回吧” 翌日,一道圣旨,不仅震惊了整个朝野,甚至惊动了整个大陆,明德帝将抚越作为封地赏赐给辰王,三日后,羽翼卫与玄甲军共十万余部出征南下,与抚越留守近五十万军队汇合,全力抗击胡羌与桑蛮的百万联军。 而此次总兵都督乃有着战神之称的辰王——祁佑辰。 一纸动天下,群雄逐鹿,谁与争锋。 这日晌午,晴空万里,湛蓝高远,连日来除了早晚依旧气温低寒,其余的时候皆是暖融融的,冬日的暖阳是可以暖到人心窝子去里的,出门的人也多了,尤其是城南的官道上,香车宝马,川流不息。 一百零三章 不破楼兰终不还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不过分奢华,典雅内敛,古朴大方,这样的马车在盛京城内数不胜数,唯独马车上那个不起眼的皇家标识,代表着主人的尊贵身份,路人见了皆是毕恭毕敬。 马车缓缓停在了霄云阁外,从马车上,缓缓下来一位年轻夫人与她的两个丫鬟。 年轻夫人容颜惊艳,眉眼间安然恬静,月白狐裘衬得人外加三分清冷,夫人面含三分笑意,与自己的丫鬟低语,“我要给长嫣和静书挑个礼物,哦!还有静书家的小儿子楠宝,也满一岁了,离开之前送给她们,也好做个念想” 春桃笑道:“霄云阁竟是女子用的东西,王妃若是要挑小孩子的礼物还需去后街,那里多的是” “瞧,我竟忘了,一会儿我们就去后街溜达溜达”沐初棠失笑,她们主仆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进了霄云阁。 霄云阁是卖女子用的东西,以饰品为主,其次是布料,不过,霄云阁的客人向来不拥挤,是因为霄云阁只卖高奢品,普通的富裕人家定是买不起的,大多数是卖给宫里娘娘公主以及贵夫人的。 进了霄云阁,沐初棠缓缓转了一圈,却被挂在最后面的一个平安扣白玉坠惊艳到了,质地致密细润,晶莹剔透,精致极美,在满目的琳琅中脱颖而出。 沐初棠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她想起祁佑辰腰间一直挂着的平安扣,虽然好看,寓意也好,毕竟质地差了些。 “小二,那枚平安扣递给我看一下”沐初棠轻声的与身旁店员说道 小二笑道:“夫人果然好眼力,这枚平安扣白玉坠除去这极具精美的样貌,单拿这质地来说就乃数一数二的上乘之品,整个封祁出不来第二只,只是可惜,此平安扣已经有主了” 闻言,沐初棠有些失落,一声惋惜,“原来已经有主了” 小二搭话,“本来是搁在台下,等着原主来直接就让她拿走,谁知,谁来谁打听,皆是一眼就被此玉坠吸引,没辙了,我才把它挂在了最后面,没想到夫人好眼力,一眼就望见了” “既然无缘,也不去强求,兴许它有更好的去处”沐初棠释然 小二本想回她一句,可见门口走来两人,便吆喝,“说曹操曹操到,这不,白玉坠的主人来了” 被他这样一说,沐初棠自然而然的转身望向来人,随之,身影一顿,脸上失了笑意。 身后是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子头戴帷帽,分辨不出样貌,可身旁的美艳的夫人沐初棠却认得,是薛凝。 三人不期而遇皆顿住脚步,愣在原地,须臾,不经意的转身,散开,似乎不曾相识,任谁都没有开口。 沐初棠带着夏荷春桃径直上了二楼,她挑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镯子,满意,道:“我们三个带着情侣镯子也不错” “你们看看那个项圈怎么样?”沐初棠轻轻问道 夏荷思考了片刻,认真答道:“项圈很华美大气,只是. . . . . .” 沐初棠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只是奴婢却觉得不太适合公主与李夫人,此项圈有些沉重繁琐又不失雍容高贵,比较适合年纪. . . . . .长一点的夫人” 沐初棠赞美,“眼光不错”随后,冲小二说道:“小二,这个项圈我要了” “好嘞~” 夏荷不解,春桃却看出了她的意图,笑道:“王妃应是要送予他人,并非是公主与李夫人” 是啊,京城虽然是个是非之地,留给她刹那美好的人却很多,郡主是一个,而她名义上的娘亲王氏也算一个。 沐初棠楼上楼下转悠来转悠去买了好多东西,最后,目光定格在墙上的凤冠霞帔上,精美、耀眼,做工精良,应该也是盛京内独一份的。 她知晓这凤冠霞帔的来历,这是沈恩瑾离开前为沈樘忆准备的,他也许是怕自己永远留在战场上,怕自己连她最重要的日子也会缺席,所以,他想把这一份礼物提前准备好。 沈樘忆是他用了半生宠溺与挂念的人,即使他出事了,这也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只是,为她铺路,为她做嫁衣,她领情吗?或许,这就是自己永远也体会不到的那份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人无怨无悔的付出,即使豁出性命。她不明白,也好奇了两辈子。 “喜欢吗?喜欢的话送你了”耳边飘来一阵轻嘲 沐初棠心知来人,没有转身,依旧静静望着那件嫁衣,声音缥缈淡然,“不是我的,再好我也不要” 沐初棠缓缓转头,淡淡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沈樘忆,无需言语,转身离开。 “站住!”沈樘忆怒喝,她被沐初棠方才的轻轻一瞥激怒,因为她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嘲讽、怜悯与不屑,这些眼神在这几天里她看了无数,甚至连做梦都清晰可见,这会是她挥之不去的阴影,可是今日竟从这个罪魁祸首的眼中再次遇见,她凭什么!她怎么敢! 她三步并两步的迈到了沐初棠的身前,硬生生的堵住了沐初棠的去路,恨恨的揪下帷帽,讥笑,“怎么?不与我说说话?把你亲妹妹害到如此地步你心虚了?” 沐初棠静静,依旧带着沈樘忆十分讨厌的怜悯与不屑,淡淡,“第一,我不与你说话,是因为我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第二,若说妹妹我倒是有,南姝就算一个,但如果说亲妹妹就谈不上了,我是名弃婴,弃婴你懂吗?第三,结局如此无非是你咎由自取罢了,我若是真要出手害你,就绝不仅如此了” 沐初棠绕过她,古话诚不欺我,话不投机半句多,却在与她并肩之处微微顿住,声音微冷,“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了,你的东西我不稀罕,我的东西你也别碰,沈二小姐,我希望你记住了” “就算你不承认,你敢说没有母亲,会有如今在这里撒野的你吗?说到底,你还是欠我们一条命”沈樘忆低吼,语气怨毒 见离开的沐初棠缓缓顿住了脚步,露出一抹笑意,“想好了用什么还了吗?” 沐初棠奇怪的望着她,须臾,轻笑,“她是生了我,可是,她也没有问过我想不想来?这份情我想领就领,不想领就无须领” 她看见了沈樘忆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她竟能这样说,沐初棠失笑,“别跟我讲什么人伦纲常,我从未承认过她是我的母亲,就像她羞于我是她的女儿一样,讲多了都多余,我在江湖长大,只讲究快意恩仇,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若伤我分毫,那我必定十倍予之” 沐初棠缓缓靠近满脸怨毒的沈樘忆,从她的手里轻轻接过帷帽,认真的帮她戴好,淡淡, “亲是认不成了,不过以后之间的走动倒是可以的,若二位有难让我帮忙,不妨用个条件来交换,就用. . . . . . 当年那个男婴的下落做交换” 沐初棠转身离开,不去理会角落里站了许久的薛夫人,她一定要帮絮娘找到她的儿子,生不见人,死也要见尸。 翌日,卯时一刻,四周还尽是夜色,长风吹彻,朦胧之中,旋飞着大朵大朵的雪花,皇城之下,十万大军严阵以待,旌旗猎猎,鼓声阵阵。帝王之怒,兴师遣将,剑指龙城。 点将台上,祁佑辰身着玄甲,袍裾烈烈,手握腰间的风玄剑,勃然英姿如百年苍松立于亘古之间,凌云泰然,神色淡淡却难掩锋芒,如潭一般幽深漆黑的凤眸静静打量着这支精锐之师。 他肃然开口,声音浑厚幽远,“此时此刻,我要问你们,此行一去,准备好了吗?” “杀!杀!杀!”十万大军荡气回肠,手中的剑戟直指苍穹,整个盛京的上空弥漫着肃杀的硝烟,回荡着赴死的决心。 “胡桑百万铁骑,企图踏我国土,杀我百姓,辱我妻儿,你们答应吗?” “杀!杀!杀!” “我封祁儿郎一生转战三千里,天降红雪,地躺红河,但卫国之战,又有何惧?” “无惧!无惧!无惧!” 此次的誓师令人心潮澎湃,有着不灭楼兰终不还的决心,大军开拔,地动山摇,幕色沉沉,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着这支军队逐渐隐匿在漫天雪色之中,望着仅剩的马蹄印,送行之人惆怅又牵绊。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那曝在荒野的万人骨,终是别人梦里也奢望的人。 大军陆路一路南下,半个月后水路横渡阜江,江上漂了一个月,在川水码头上岸,继续疾行。 沐初棠本就是江湖出身,赶路对于她来说实属普遍,她又坐在上好的马车上,没道理吃不了这个苦。 晕了半个月的水,吐得连胆汁都出来了,本以为上了岸,坐在马车上就会好了,谁诚想,又开始晕马车,此时,沐初棠死尸般躺在了马车的小榻上,绝望道:“链子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掉,我以前也没这般娇弱啊!” 黄昏十分,队伍行至交河附近,祁佑辰下令给战马饮水,休息半天,夜里行军。 一百零四章 愿为西南风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黄昏十分,队伍行至交河附近,祁佑辰下令给战马饮水,休息半天,夜里行军。 余晚晚微微蹙眉,担忧,道:“要不跟王爷说一下吧,你吐成这样也不是办法” “别别别,千万别跟他说”沐初棠垂死病中惊坐起,生怕她真的去找祁佑辰,晓之以理,“照他们这速度来看,定是边关出了大问题,跟他说了也没用,反而让他为难,况且是我自己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来” 余晚晚蹙眉审视着沐初棠许久,眼里闪过精光,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匆匆下了马车。 她来到队伍里找到了渝白,神秘的把渝白叫到了一边,这一水儿的糙汉子队伍里突然间来了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单单只叫走了他们的渝小将军,身边的将士连连起哄。 渝白跑来她身边,笑道:“不是还在同我置气吗,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余晚晚瞪了他一眼,碍着不远处那些频频投来的好事目光,小声警告,“你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帮我个忙” 渝白缓缓挑眉,白皙的脸庞露出懒洋洋的笑意,“未婚妻子的话都是命令,何谈帮忙,直说” “我那只是权宜之计,你休要得寸进尺啊”余晚晚再次警告他,缓缓打量了一眼渝白,清新俊逸,真的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将军,反而像个书生。 想想前些日子的事情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她被渝白诓回了樊南的余家,回了就回了,她也很久没回家了,好歹也看看老爷子。 可令人意外的是她这一回去,全家上下都对她热情关心的过了头,令她更为震惊的是第二日清晨,家里挤满了各大媒婆。 她千辛万苦才在人群里找到与媒婆周旋的姚氏与她爹,她委婉的表达了她不着急的意愿,谁知,两人一听脸色巨变。 姚氏苦苦哀求,表情有些夸张,“姐儿,你在元明宗学艺的这几年,全家人都很惦念,尤其是你爹,每天都会去桥头盼望你回归来的身影,所以,尘世还是很值得留念的,莫要再有做姑子的念想,要不得,要不得” 说的她是雾里来雾里去,什么做姑子?为什么要做姑子?再次看了一眼这满屋的媒婆,头疼不已,正在考虑怎么开口拒绝时,从门口被家丁引进来一位翩翩公子,白衣胜雪,眉眼秀丽,嘴角挂着舒适惬意的笑容。 “渝白?”余晚晚问道,“你来干嘛?” 来人是渝白,余老爹与姚氏也热情的围了过去,见渝白风姿不凡,姚氏是越看越满意,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余叔叔,府上有客人啊?那我改日再来”看着满屋子的人,渝白有点诧异 闻言,余晚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在这么滑稽的时候让他赶上了。 回答他的自然是姚氏,“是我家晚晚,这不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吗,我们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家促成一桩良缘” 然后,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殷盼盼的望着渝白,“晚晚定了,接下来也该浅浅了,不过我家浅浅不用过多的操心,她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到时候两家一走动,事儿就成了” 渝白故作没听出什么端倪,只微微蹙眉,语气难掩的不悦,“所以今日这场面是给晚晚议亲?” 姚氏的唇角一顿,笑意僵在了脸上,他不明白渝白为何看起来有些. . . . . .生气。 渝白转身看向余老爹,语气郑重,“我渝家重诺守诺二十余年,而我也心心念念晚晚二十年,今日晚晚为何会与旁人说亲?” 由于这边的动静有点大,周围的媒婆都在驻足“观看”。 此话一出,别说余晚晚震惊十足,就连余老爹也是满脸加满心的羞愧难当,前几年,二女儿浅浅不知怎地就看上了渝白,又不断央求着自己把渝家与晚晚的婚约退了,改成她嫁给渝白。 本来自己也没答应,架不住她寻死觅活,又想着晚晚似乎也看不上渝白那小子,于是就找到了渝兄表明来意之后,渝老太太倒十分乐意,不过渝夫人坚持不同意,还把他赶了出来,于是这件事就僵在那里。 如今看样子渝白还不知道,他作为一个长辈,自知这件事情是他余家德行有亏,当着两个小辈儿的面也不好说。 姚氏站在旁边几次嘴角蠕动想要说出来,都被他眼神瞪回去了。 渝白白皙的脸庞带了分愠色,低声质问余晚晚,“在京城我不是已经与你约定好了吗,你我此生共白头,本来寻思着,等我父亲从京城回来就上门与渝叔叔谈论婚期,不过就等两天,就等不及了?非要找别人促成一桩良缘?” 望着渝白这痛心疾首的模样,余晚晚几乎真的以为自己辜负了渝白,方要开口否认,便看见痛苦中的渝白忽然对她眨了眨眼,这. . . . . .余晚晚闭上了嘴巴,静观其变。 渝白忽然间转了语气,看向余老爹,凝重中带着了然,“怪不得最近传出晚晚要去化神山上做姑子,不会是被你们逼得吧?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两情相悦的我们拆散?” 渝白的质问令老两口,连忙摇头否认,没有逼迫余晚晚。 而余晚晚此刻关心的是,“什么?化神山做姑子?亏他们也能传的出来!”实在震惊无比,此时,她才终于明白了今日为何会突然这么多的媒婆,连平时对她横眉竖眼的余浅浅,都莫明的开始关心她。 樊南有个风俗,道人乃天选童子,升天之时亲人要为其修身五年,修身就是不得嫁娶沾腥与杀生。 这些人是怕她得道升天吧!怪不得这一屋子的媒婆。 姚氏赧然,犹豫的握住余晚晚的手,惭愧,“先前只当着你无意于渝家公子,所以想着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说与你妹妹,如今既然你们是两情相悦,我们也就不多此一举了,正好你们也有婚约,待渝老爷回来与我们相商,就把你们的婚期定下” “不是的. . . . . .”余晚晚方要矢口否认 余老爹便插话,“你这孩子也是,什么话也不同家里说,现在倒好了,直接连家也不回,我们想为你做些什么全凭猜,你如今这般年纪,首要任务就是先成家,如今外头的风言风语你也不必理会,这下与渝白也说开了,我和你母亲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余晚晚:“. . . . . .” 即将要脱出口的话戛然顿住,她瞥了一眼满屋子的媒婆,若是此刻自己否认与渝白的关系,这些媒婆怕是都不能“善罢甘休” 于是,就这样,两日后,渝家果然来订了婚期,这个乌龙便得到了延续。 此时,婚约的事情先放一边,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目光带着狡黠,向下摆了摆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被她的模样逗到了,果真乖乖低下了头,把耳朵凑了过去。 “你帮我给辰王带个话,就说. . . . . . ” 话音未落,渝白的眸子闪过惊喜,低声问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说的还能有假?” . . . . . . 夕阳西落,还有丝丝余红,马车里,燃起了灯烛,烤起了炭盆,还算温馨。沐初棠看着桌上的食物有些反胃,她微微蹙眉,觉得晚晚说的有道理,再这样下去,要么成仙,要么成魂,总之继续做人是有些难了。 骤然,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狂风突起,又瞬间平息,眨眼间眼前多了道修长的身影,喘息之间,只剩下微微晃动的布幔。 她望向来人,心情莫名的好了许多,“你们高手走路都是用飞的吗?” 身旁坐着的是很久没单独见过面的祁佑辰,他风尘仆仆,却丝毫不见疲惫,依旧清贵优雅,从容泰然,此时,他眼覆繁星,荡着笑意,望着她的眸子里漾着宠溺。 “我. . . . . .还是觉得你高冷点挺好,怎么像个. . . . . .痴汉?”沐初棠嘀咕,这家伙出现的突然,又这副姿态,怎么看都有些渗人。 祁佑辰紧紧握住她的手,仔细感受一下还能察觉出他轻微的颤抖。 “棠棠”他低柔轻唤,“余晚晚说. . . . . .你怀孕了” “嗐!怎么可能?我是大夫我还能不知道”沐初棠摇头失笑,怪不得他一脸神神秘秘的,为了说服他,伸出胳膊,自己给自己把起了脉,“这喜脉啊,与普通的脉不同,它来回滑动如滚珠. . . . . .” 骤然,她的身体僵住,就连脸上的笑意也未来得及收僵在了脸上,摆正了姿势,重新起了脉。 短短片刻,祁佑辰却觉得十分的漫长,他静静望着沐初棠,眸闪辰星,毫不掩饰的希冀。 忽然沐初棠低低的傻笑起来,她的笑容干净的如同水洗过的一般,有些哽咽,又有些小心翼翼,“真的是滑脉,快两个月了” 话音方落,二人相视傻笑,久久失了言语。 而沐初棠还沉浸在这份欣喜之中,她缓缓的看向自己的腹部,低声感叹,“还真是神奇,这里竟然有一个小生命” 一百零五章 丝槐烟柳长亭路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她轻轻地执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她眼里闪烁着星光,洋溢着笑容,“你好好想一想,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将来,他有可能会是下一个神医,也有可能是个将军,重要的是,成长过程中他还会与你顶嘴” 想想那个画面她就觉得好笑,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你俩谁会更胜一筹?” 祁佑辰眸子里溢满了温柔,闻言也忍不住随她低笑起来,他轻轻的来回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随后,笑意僵住,在不知不觉中,她竟瘦了这么多,难掩自责,“你难受了这么久,我竟才知晓,让你跟着受苦了” “怎么会受苦?我本就是江湖之人,赶路已经是家常便饭,没有那么娇气,况且我是真的喜欢跟着你,所以怎么会觉得吃苦?” 怕他还要自责,暖语劝他,“我本是孑身一人,你出现了,我就有了家,后来又有了他”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埋怨过老天爷了,他虽然对我有剥夺,但是我更珍稀他的馈赠” 心知她是让自己安心,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拥在怀里,“到了南边,我会把你安排在抚越的府邸,没有战况的时候,我会经常回来看你” “嗯,府邸也好”沐初棠点头,如今怀有身孕自是不能随他在驻军处,不过,“你我可以偶尔去看你吗?” “夫人前来,自是欢迎”祁佑辰颔首,面带笑意。 沐初棠想到了什么,有些焦虑的看向祁佑辰,“你说,关于怎么带小孩儿,我要不要先找个人学学,我怕我带不好” “不用,我们的孩子自是像我,定会对你言听计从,好带” 闻言,沐初棠失笑,方要斥责他的不正经,马车外响起西扬的声音,“都督,前方加急战报” “我这就来”祁佑辰淡淡 沐初棠连忙起身,神色有些担忧,以现在的行军速度,差不多一个月就到边关了,这个时候还有加急战报,说明前方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祁佑辰安慰,“别胡思乱想,我去去救回” “嗯” 谁知,这一等就等到半夜,原定半夜行军,现在也推迟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灯烛通明,几道身影稳稳而立,这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整个队伍里都弥漫着紧张与凛然的气氛,沐初棠抓住出来倒茶水的西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扬对她从来都是知无不言,小声回道:“玉龙关失守了,邰州也岌岌可危,都督正与几位将军商议对策” “玉龙关失守了?玉龙关是免战城,他们占领玉龙关做什么?”玉龙关在胡羌、桑蛮、封祁的边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早间被签订为免战之城太平了几百年,除了封祁百姓,也遍布了各国各地的百姓。 胡羌入侵,首战之城本应是抚越的大小州县,但是既然先攻下了玉龙关,敌人应是想要绕过兵力最强的抚越,直逼京城。 西扬想了想,干脆连什么对策都跟她说了,“都督的意思是先撤出邰州的百姓,然后邰州和肃州的守军死守肃州,等待援军” 凭借几个州县的守军根本无法挡住胡桑联军的铁骑,只有一个办法:守!守到大军增援。 其实对于临近抚越的几个州县沐初棠还是很了解的,肃州乃封祁最边界,四面环山,崇山峻岭,典型的易守难攻。胡桑联军妄图绕过抚越直达京城,那肃州就是必经之地,所以,祁佑辰是想集中兵力在肃州,决一死战! 骤然间,鼓声阵阵,紧密低沉,每一声都仿若滚雷震到心里。 所有的将士得到了指令立刻归队,喘息之间,一条蜿蜒大军严阵以待,威严肃穆。 沐初棠的心里也随着这鼓声揪了起来,幸好,抬眼间,便是那个令人心安的身影。 祁佑辰大步走来,带起袍角翻飞,沐初棠连忙迎上去。 “棠棠,我们要兵分两路”祁佑辰淡淡,但是沐初棠却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要直达肃州?” “嗯”生怕她担心,他淡淡解释,“不用担心,你这边我已经与萧炎和丞宴交代好了,西扬也会跟着你,他们会负责你的安全” “不不不,这片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我不需要这么多人保护,让西扬跟着我就好”萧炎与李丞宴都是将才,又与他配合默契,实乃左膀右臂,不能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调离他的身边。 “不行”祁佑辰蹙眉,语气不容置疑,“我带着十万大军直奔肃州,粮草与后备部队战斗力瞬间减弱,赵士炎扎根封祁这么久,处处遍布着他的奸细,而你绝对不能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 沐初棠狡黠一笑,“我刚刚就想好了,我不随后备部队一起走,我带几个人,悄悄化妆易容成普通的百姓,行走的路线专挑人多的闹市” 祁佑辰静静,反复思索着她的话,狭长的凤眸微眯,一时不语。 “而且,找个“我”留在后备队伍里,兴许会有意外收获”沐初棠建议,“所以,我的身边不需要有那么多的人,不过我记得之前有一个美女暗卫一直在守我身边,可还在?” “我在!”声音低沉冰冷毫无感情,实实在在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沐初棠欣喜,“就她和西扬跟着我就行” 许久,祁佑辰静静,声音低沉,“好,西扬,王妃的安危,交给你了” 西扬单膝跪地,严肃且郑重,“王爷放心,我一定会把王妃完好的带回去” 又是一阵急促的鼓声,催促着人心凌乱。 祁佑辰沉静的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有一句,“我走了”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冲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她脱口而出,“还有,你的伤没痊愈自己注意着点” 四处的火把忽明忽暗,把他的背影拉的很长,他终究是没有转身再看她一眼,冲着他消失的方向,沐初棠小声呢喃,“我和孩子会乖乖等着你的” 她就这样站了好久,久到大军离开卷起的尘土也平息了,她的神色并无失落,并无难过,很平静。 忽然,她瘦小的肩上搭上了一只修长的手,顺着胳膊望过去,是美女暗卫。 “不用担心,这场仗对于王爷来说并不算什么” “我知晓,只是有些感慨,为了成全了弄权者的私心,有多少春闺人如我一般翘首企盼,可最终呢?换来的到底是什么?”沐初棠淡淡,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透过了这百里黄沙,真真切切看到了城南官道上,那成千上万的春闺人幽怨哀叹,泪如雨下。 美女暗卫静静的望着沐初棠,神色略有不解,王妃的疑惑她没有办法解答,她甚至有些陌生,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当成杀手来培养,所以在她的认知中,只有听从命令,执行命令,除此以外皆非她的人生里该出现的。 这样一来,后备队伍的行军速度就不用那么赶了,每日昼行夜宿,一晃荡就是一个月。 自从与王爷分开后,王妃似乎也很少下马车了,偶尔会与那个女医者一起出来透透气。 三月午时的杨洲,落英漫天,新柳垂堤,暖风夹杂着清新的花香残留鼻尖袖口,文人才子最先换下了狐裘趁着暖阳正好,漫步于陵江堤前,青梅煮酒,辩论诗书。 顺着陵江堤缓缓驶过一辆马车,马车普通,但车夫的技术倒是不错,在拥挤的小路上驾的平稳流畅。 马车缓缓停在了凤竹客栈外,下来了一位年轻夫妇,男人比女人高出半个头,二人皆是平平之姿,只是男人的眉宇间总是带着三分的冷漠,反观之倒显得女人十分的平易近人。 “三位,打尖儿吃饭?”小二热情过来询问 男人淡淡,“两间房” “好嘞~天字一号房、天字二号房三位请~” 三人由小二引到了三楼,待小二离开,三人集合在天字一号房。 “我们现在已经进了抚越的地界,但杨洲鱼龙混杂,我们仍然不能掉以轻心”西扬淡淡 瑾瑜的十分冷静,“可也因为这一点,我们藏身也容易了很多,要不就在杨洲整顿两日,我担心王妃的身子受不住” 瑾瑜就是美人暗卫,她说他叫瑾,是她的第一任师父起的名字,瑾本指一种美玉,奈何少了点温度,瑜亦有美好、吉祥之意,所以,沐初棠说,以后叫你瑾瑜吧,意指一生安稳。 其实她是不在意别人喊她什么,瑾瑜就瑾瑜,两个字总感觉上口点。 此次,瑾瑜身着深灰长袍,青丝高高竖起,肤色偏黑,五官普通,是一位出门在外的商人。 西扬自然就是车夫,此刻他静静思忖,须臾,他淡淡开口,“这样吧,我去封信给泰鸿,让他派人来接应,我一会儿出去打探消息,究竟什么时间动身,回来定” “这样也好,我们的驻军就在抚越山脚下,你飞鸽传书过去,按照他们的脚程,不超过五日接应的人就过来了,这五日里,王妃也能好好休息”瑾瑜附议 一百零六章 对峙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几人都深表赞同,先后下了一楼,挑了个偏僻的位置,点了几个菜。此时正是午膳的时间,一楼挤满了吃饭的人,听口音有不少都是外地人。 抚越乃南边最富裕的城市,而抚越的十几个州县里,最富足的当属杨洲与沛县。 由于沛县在最边界,与各国相挨着,所以商业贸易很发达,而杨洲与沛县到处充斥着的铜臭味不同,杨洲是个秀丽静雅、浑然天成之地,遥望水之湄,仰头青山醉,朦胧杏花雨,烟波杨柳翠。 除了令人向往的春光美景,杨洲最出色的还有佳人才子,封祁广为流传一句话:数风流才子竞挥毫,杨洲占据一半。 其最为百姓口口相传的便是当年的杨焉,如今的杨右相。虽然杨家一直乃京城望族,可杨焉的父母只是旁枝末节的一脉,一直在杨洲定居,当年,十八岁的杨洲少年一举中第,名扬四海,一时风光无限。 或许是冲着天灵地杰孕育下的美好风光,又或许是对才子佳人的向往之心,总之每年这个时候会有很多的异乡之人前来会友、拜师. . . . . . 今年亦是如此,没一会儿凤竹客栈宾客如云,快人满成患,小二连忙上前阻止刚进来的宾客,“不好意思了各位,小店儿已经没有位置了,要不客官去别处瞧瞧?” 来人大多数是文人雅客,也并没有为难小二,况且,能加座位的地方都已经塞满了人,实在是容不下了。 “唉!”身旁这桌有一位白胡子老头无奈一叹,“本以为年头不太平,今年不会有往年那么多的人,可我看呐,今年杨洲的游客只多不少” 这一桌一共有三个老头,闻言,身旁的黑布衣老头回道:“哪里能少?如今文有杨知府,武有辰王爷,咱们抚越再怎么也不会像是前几年那样动荡了,日子该过还得过,你们说是不?” “你们有所不知”说话的老头头戴斗笠,一身布衣却仙风道骨,“前些日子,西边打起来了,打的那叫一个激烈,这不?稍微有些家底的人都迁到了杨洲,所以啊,今年这么多的外乡人不仅是游客” 闻言,黑布衣老头神色肃然,微微蹙眉,“老肖,你是从那边过来的,可知晓那边的战况?若肃州真被攻下了,我们杨洲怕是也不得安生” 这桌人说话的音量没有刻意压低,所以,附近的几桌人都能听得见,此刻也都竖起了耳朵关心起了西边的战况。 肃州若沦陷,接下来就是富春与崇州,崇州与杨洲相挨着,所以,百姓也都时刻关注着战况。 老肖想了下,“依我看. . . . . .没那么容易” “什么没那么容易?老肖头,你不能说话说半截儿啊!”黑布衣老头有些焦急。 “我从肃州离开之时,城内只有四万多的守军,可这四万守军竟拼死守了七日,在即将城破之时,果真等到了十万援军”老肖条理清楚,口齿清晰,瞬间,他们的周围便围上了不少人。 有人率先发出疑问,“十万援军?可是听说,这次攻下邰州的桑蛮联军有四十万人,即使到了十万援军,在人数上,我们也不占优势” 老肖缓缓摇摇头,须臾,他沉声问道:“你们猜,是从哪里来的十万援军?” 黑布衣的老头可想而知,“我们封祁重文轻武了几十年,本就没有几支军队,五十万禁军又死守京都,所以,在此刻能派出十万军队的只有在抚越边境戍守的玄甲军与羽翼卫” 老肖回答的神秘,“是,也不是”众人不解,他继续道:“确实是玄甲军与羽翼卫,不过却不是抚越边境的驻军,胡桑五十万联军在淞樊一带虎视眈眈,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边境本就有四十万驻军,根本无暇分身”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一个听者骤然插话,“难道是王爷?”想了想,自己又把自己否认了,“不可能是辰王,按照时间来算,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十五天的路程,没道理,七天就到了” 令他意外的是,老肖骤然出声,“就是辰王!他带着当时回宫授封的十万军队,昼夜不歇,风雨不停,一连损失了众多战马,终于在肃州岌岌可危之时,如神兵降临,挽回了局面” “果真是王爷!”一时间,场内众人皆是感叹。 老肖感叹,“到今天为止,肃州那边已经僵持了二十几天,辰王凭借着地形的优势游刃有余,固若金汤,所以我说,胡桑铁骑想要踏过肃州,直取京城,这个计划怕是没那么容易” 众人觉得他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心稍微的放进了肚子里。肃州是必经之路,若过不去肃州,四十万胡桑铁骑定无功而返,与封祁军队僵持毫无意义。 而一旁的沐初棠蹙紧了眉头,低声问西扬,“伊文轲也太自信了,别忘了,京城还有五十万禁军,他凭什么认为四十万骑兵能攻得下五十万禁军?” 西扬摇首,小声回道:“五十万禁军有很多都是赵士炎的人,若四十万骑兵真的打过去,与禁军中的细作里应外合,恐生哗变” 原来是这样,沐初棠醍醐灌顶,盛京也不安生。 生怕她忧心,西扬安抚,“若王妃身子养好了,夜里可以与瑾瑜在陵江上游船,我来负责王妃的安全” “游船?”提到游船,沐初棠就想到了几年前的月祭,与祁佑辰在佟月湖游船,由于喝多了给他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嗯”西扬想了想,笑道:“晚上很热闹,也经常会在舟上举办很多游戏,本就是善聚天下文人雅士,自是谁都可以参加,王妃喜欢热闹,到时候不妨也去看看” 沐初棠失笑:“那我定是要好生休养,攒足精力好与天下才子吟诗作对” 下午,西扬出去打探情况,临走之前,再三交代瑾瑜,千万不能离开王妃半步。 所以,两人不得不一起出了门,顺着陵江而下,两人漫步而行,暖阳和煦,清风环绕,景色宜人,柳树下,假山旁,煮酒论茶,吟诗作对,感觉像个世外桃源,连日来的担心与赶路的疲惫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瑾瑜轻轻出声,“我询问过了,周围比较好的药房叫春膳堂,下一趟街就是了” “嗯”沐初棠轻轻应声,连续一个月的赶路,有些动了胎气,她确实需要休息,也需要几副安胎药来调理。 提到药房,她就想到了抚越的百草堂,她们走后,宗里已经派师弟师妹们过来打理了,一年过去了,也不知那边是个什么光景。 听说师父在她离京之后,也只身前往抚越的百草堂,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蹙眉,神色有些凝重,她离京之后,暗中得知三位师父师叔也都相继离了京,而行路的方向,也都是一路向南。 四年前,流出的信笺,四年后,现世的伏妖血与易容术,这些都不是韩公子能知道的,一切的线索都指向这三个人,沐明轩、越青衫、曹冥月。 这三人充满了她整整二十年的回忆,一身的本领也拜他们倾囊相授,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能让他们出卖自己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瑾瑜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担心,道:“你没事吧?哪不舒服了?” 沐初棠脸色有些苍白,笑道:“没有不舒服,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进了春膳堂,沐初棠直接递给医者一张药方,医者按着药方来给她抓药。 出了春膳堂,瑾瑜掂量着手里的两包药,问向沐初棠,“就这两包药?要不要再买点补品?我方才看见那柜台上放着两根人参不错,要不也给买回来?还有. . . . . .” 话音未落,沐初棠失笑,抬眸望向站在她右边的瑾瑜,方想开口打趣,余光陡然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笑意僵住,她连忙向右前方的胡同里抻脖子望过去,却不见方才的灰色身影。 “王妃?”瑾瑜小声唤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怎么了?”她有些担心。 沐初棠忽然顿住脚步,慌忙问向瑾瑜,“你方才有没有看到谁?” 瑾瑜的神色茫然,“谁?” “就是你右边的胡同里,就那里,刚才有几个人过去,最后走的是一位夫人,你没有看见吗?”沐初棠连指带比划,可是瑾瑜始终一头雾水。 “我谁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瑾瑜说的笃定,不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激动为的是哪般。 “难道是我看错了?”沐初棠怔怔低喃,随后也否认了自己,“只是个背影,说不定就是比较相像的背影而已,况且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不会的,不会的” 因这么一个小插曲,瑾瑜也忘记了方才执着于补品的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生怕发生变故,连忙带着沐初棠回了客栈。 不过,也仅仅是一个小插曲,没用多久,二人都把此事抛在了脑后。 一百零七章 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接连两日,西扬依旧外出打探消息,但没有之前那样频繁了,会留出时间帮瑾瑜煎药。而沐初棠的脉象也趋于平稳,并无大碍,三人吊在嗓子眼里的心也都搁回肚子里了。 傍晚,暮色西沉,沐初棠躺在床上有些无聊,她看着在地上倒腾药罐子的瑾瑜,不经意的问道:“西扬今日怎么回的这般晚?” “早上他还同我说过,今日他要去趟驿站,应是担心被赵士炎的细作盯上,多半是在外面晃荡着呢” “唉!你说这赵士炎好好当他的丞相不好吗?非要造反,现在好了,因为他一个人,导致多少人流离失所”沐初棠无聊至极,她的身子已无大碍,想着等夕阳回来,商议一下动身启程。 似乎看出了沐初棠的心思,瑾瑜放下手里的活计,坐在了床边,笑道:“西扬说,明日傍晚带我们就去陵江上游船,很热闹的” “这好啊”说起来沐初棠还有些期待与兴奋,瑾瑜眼里的期待也不比她少,沐初棠故作自言自语,“西扬这人是真不错,武艺又高,办事也牢靠,难得的是心又细,现在这样的男人不多喽” 瑾瑜没有接过话,而是静静的又开始拾到地上的瓶瓶罐罐,沐初棠又是一声惋惜,“这样的男人,还是要把握住哦. . . . . .” 瑾瑜:“. . . . . .” 她缓缓抬头,无奈的打量着怪里怪气的王妃,“王妃,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沐初棠一言难尽,这些时日她算是看明白了,可是西扬没看明白啊。 瑾瑜本来是个话少的高冷暗卫,却在西扬面前,话不自觉的就多了起来,还难得的多了小女人的细腻心思,总是偷偷关注西扬。 可是,西扬是个榆木脑袋,他的眼里只有任务,根本不了解瑾瑜这些小心思。沐初棠看着是干着急。 “要不要我替你与他说说?”沐初棠提议 瑾瑜眼中闪过失落,双颊也爬上了不正常的红晕,低声,“不必了” “为什么?”沐初棠不解 瑾瑜静静的望着自己手里的药罐,犹豫许久无声,终是一声轻叹,“不用了,我的事以后再说吧” . . . . . . 半夜,黑色笼罩了一切,安静诡异,熟睡中的沐初棠莫名惊醒,眼前一片漆黑,短暂的适应之后,看见窗户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王妃醒了?”瑾瑜轻唤 “嗯,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坐在这里?”沐初棠奇怪,迷迷糊糊问道 “快子时了”瑾瑜淡淡,声音极轻,犹豫了片刻,道:“西扬还没回来” 沐初棠只觉得心狠狠的沉了下去,西扬从未这般晚过,就算夜间有事,他也会先回来打个照面,如今事出反常必有妖。 瑾瑜起身,翻找了一件男子衣袍递给她,平静道:“既然王妃醒了,先起身把衣服换了吧,今夜就和衣而睡,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明日一早若他还没出现,我们必须换地方” “好”沐初棠颔首,起身开始动作。 然而,心里有事,沐初棠也难在入睡,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低垂的纱幔来回摇摆,然而,终究在半刻钟后,响起了敲门声。 瑾瑜迅速起身,神色冷凝,神经紧绷。 “东家,睡下了吗?”房门外,小声询问 两人对视一眼,相互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丝欣喜,是西扬。 瑾瑜轻轻把门栓拉开,“吱呀”房门打开,西扬闪身进来。 此时,沐初棠早已坐在了桌边,望着风尘仆仆并神色冷凝的西扬,焦急问道:“出什么事了?被赵士炎的细作发现了?” 西扬与瑾瑜在她对面坐好,西扬沉声,“出事的不是我们,而是老太妃” 闻言,沐初棠神色僵硬,又似乎在意料之内,紧紧泯唇,缄默不语。 而瑾瑜则是满心疑惑,“老太妃?她出什么事了?又身体不爽利了?”除了这些,她想不到别的。 西扬神色凝重,蹙眉摇首,娓娓道来:“老太妃失踪了” “失踪了!你从哪得到的消息?”瑾瑜一时惊讶,老太妃失踪,自是在京城中的景王全力寻找,不知消息为何会传到远在天边的杨洲。 “景王把消息传到了驿站”西扬冷声回 瑾瑜思忖,“传到了杨洲驿站?那这个消息是给我们的?” “嗯” 瑾瑜不解,“可是老太妃在京城失踪,为什么要把消息递给我们?是希望我们配合什么?” 沐初棠安静的异常,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须臾,淡淡开口,“所以,查到老太妃的最后一次行踪线索是在杨洲?” “是”西扬沉声,道出事发原委,“其实大军开拔前,王爷就一直在调查孙祥的身份” “孙祥?”沐初棠没有听过此人 而瑾瑜问道:“是孙祥绑走的老太妃?” “我们大军开拔没几日,老太妃就住进了金陵寺,每日里,听经、诵经,吃斋、念佛。等景王的人有所察觉,已经十日之后了,那时老太妃已经被挟持出城了” “挟持?被孙祥挟持?所以孙祥到底是什么身份?”瑾瑜问道 西扬冷声,“金陵寺里一直给老太妃讲经的智通大师与孙祥勾结,而孙祥是西雅公主的侍卫” “所以是胡羌人!”瑾瑜恍然,“那这样就解释的通了,肃州僵持不下,伊文轲与赵士炎又坚决让他们的骑兵北上,所以他们是要用老太妃威胁都督” 而沐初棠想到的是前几日在春膳堂外看见的那一抹灰色身影,“她们是一行三人?西雅也在?” “嗯”西扬回应,“景王查到了他们的路线会经过杨洲,而算算时间,我们正好也在杨洲,于是就派了个人等候在驿站,只为把消息传给我们。” 这就对了,沐初棠询问,“那我们有人可用吗?” 西扬:“有的,驿站里有景王的六十骑兵,我之所以这么晚回来,是在查太妃他们的落脚之地,不过,一无所获” “可恶!”瑾瑜恨恨,“伊文轲好歹一国军师,竟做些下三滥的事情,听说那个西雅公主为人机警狠厉,不是个善茬,老太妃真落在她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沐初棠静静思忖,须臾,她对着西扬淡淡出声,“或许,明日可派人在春膳堂门口守株待兔” 见两人神色疑惑,她出声解释,“两天前,我在春膳堂的门口好像看见了老太妃一行人,老太妃不停的咳嗽,应是连日来的赶路身体出现了不适,而他们出现在那里应当就是为老太妃抓药” 若是运气好还能碰见他们,总比大海捞针的要好。 翌日,天儿一改前几日的清新透亮,阴呼啦的有些沉闷,如泼了墨的脏水浸过的颜色,连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春膳堂今日也不像以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少有几位来抓药的人也行色匆匆,生怕大雨突降堵在了路上。 说来也奇怪,已经过了午时了,被墨色浓云塞满的天空仿佛要坠了下来,也不见一滴雨点儿。 朝着春膳堂的方向缓缓走来母女两人尤为突兀,因为她们动作缓慢,母亲每走两步甚至需要停下来大口喘息一小会儿,偶尔伴随着几声咳嗽。 若有留心,身旁的女儿眉眼间时有不耐,清眸中闪过烦躁,她把她的母亲扶到一个坐堂大夫前,询问,“大夫,我们前两日来过,我娘患有喘鸣,吃了两副药之后,病情没见好转” 老医者年过五十,询问了几句病症,给了她一个药方,缓缓出声,“按上面的抓药,你娘的喘鸣有些严重,神仙药也无法两日就见效,近几个月就别让你娘出门了,这几个月的. . . . . .” “不行!”女儿的声音有些尖锐凌厉,打断了正在侃侃而谈的医者,真是被她吼得一激灵,女儿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遂笑道:“我们还着急赶路呢,大夫,你能不能先用几幅药让她先熬过这一阵儿” 老医者本来被吼得心情就不顺畅,如今更是吹胡子瞪眼,“不孝女,赶路重要还是你娘的性命重要” “嗐~你这个老头. . . . .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吵了起来,谁都没有注意因屋内十分沉闷,需要出去透气的老太妃不见了。 另一条街的胡同里,一个男子身穿普通墨色布衫,肤色较黑,好歹五官端正,四肢健硕,不知是哪家的好儿郎,此时正箭步穿过这条街,身后背着的一老妇似乎是他的母亲,忽然老妇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男人立即停下脚步,放妇人下来,替她顺了顺后背。 男人压低声音,担心,道:“老太妃,还能坚持吗?” 这个男人就是西扬,在春膳堂门口守株待兔的西扬,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第一天就碰到了前来买药的老太妃。 老太妃一阵急促的喘息之后,缓缓直起身,爬满细细皱纹的眼睛忽然磕下,掩住了眸里的精光,须臾,她不经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西扬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异常,小声回:“我有任务,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太妃了,先随我回去,我们从长计议” 一百零七章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讲究尊卑贵贱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就你自己?”老太妃不动声色 西扬将要摇头,忽然眸光一顿,随后笑道:“就我自己” “好,那我们回去”老太妃道 . . . . . . 凤竹客栈天字一号房内,由于天气原因有些昏暗,早早点上了烛火。沐初棠与瑾瑜两人坐了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不知道让人回来传个话,我们什么消息也没有等着干着急”瑾瑜嘟囔 沐初棠内心也急的不行,面上倒还平静,“别急,信儿没回来就说明还没见到老太妃一行人,这也正常,哪能这么巧,我们刚去守着兔子就来了?” 暮色沉沉,西扬终是踏着落日而归,而西扬的这幅样子,让沐初棠与瑾瑜二人着实一惊。 瑾瑜连忙跑过去,看着他浑身是伤,不断抽搐,竟无从下手去扶他,她满脸惊吓,“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快,把他扶到床上”还好西扬此时的意识还在,沐初棠与瑾瑜两人合力终是把他扶到了床上 沐初棠用剪刀麻利的剪开衣服,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触目惊心,有深有浅,不断的往外喷涌鲜血。 止血的过程中,沐初棠陡然蹙眉,见状,瑾瑜紧张,道:“怎么了?” “他这样抽搐不断,恐内伤不轻,止血药我们带够了,可是却没有治他内伤的药,你帮我拿纸和笔来,我写药方,你来买药”沐初棠声音急促,西扬情况不好,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瑾瑜速度很快,而沐初棠也写的很快,把药方递给瑾瑜,不忘嘱咐,“别去春膳堂,换一家” 瑾瑜如热锅上的蚂蚁,反复踱步不肯离开,看她这副样子沐初棠也着急,“你快去啊!西扬的内伤会要命的” 瑾瑜内心挣扎,濒临崩溃,纠结道:“不行,我的任务是保护你,我不能离开,我若走了你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沐初棠强迫自己冷静,告诉她,“外头定是生了变故,以西扬的功夫,能伤他至这种地步的人定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他是我们的眼睛,还不能出事。你且安心去,他这个伤已经拖了很久了,也有自己简单包扎过的痕迹,说明他是在外面确认好是安全的,才肯回来,只要你神色自然,别被盯上,我们这里暂时不会出事” 似乎被沐初棠说动了,瑾瑜担忧的忘了一眼重伤的西扬,拿起了药方转身出了门。 止血倒是不难,但是,他的内伤. . . . . . 正在给他把脉的沐初棠眉头紧锁,全身多处经脉被震碎,就算是有幸躲过一劫,怕是这一身的武艺也难保全了。 蓦然间,他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后他的长眉紧蹙,冷冷的张开眼,见身旁之人是沐初棠,便松了一口气。 “. . . . . . ”他的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沐初棠什么也没听见。 她连忙把耳朵靠近他的嘴边,“你再说一遍” 西扬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只能说出几个字,“太妃、或、或,惑心. . . . . .” “老太妃身中惑心?”沐初棠顺着他的话只猜到这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也让她寒从心生。 果然,西扬微微点了点头,沐初棠浑身如同泡在了冷水之中,冷到极致,她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惑心不是被她尽数毁掉了吗?怎么可能还会有?中了惑心的人会无条件的听从炼制惑心的人,唯有伏妖血炼制的解药可解,可是. . . . . . 沐初棠望着药箱里静静躺着的一粒药丸,是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她试着制作的解药,可问的关键是,一粒解药服下,三日后才能起作用。 也就是说,即使老太妃吃下了解药,怎么能让她安全的度过这三天呢? 西扬再次嘴唇蠕动,她把耳朵凑到了他跟前,“我救到她了,但是、但是,她、把我的、我的、行踪、透、给. . . . . .” “他们今天在春膳堂出现,然后你暗中救下了她,可是老太妃已经被下了惑心,她把你们的行踪透露出去,所以,你被他们的人追杀,我说的对吗?”沐初棠强迫自己镇定,冷静,殊不知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嗯”西扬再次点点头,“喘鸣,无法、赶. . . . . .” “是老太妃突发喘鸣,他们无法赶路了?” “嗯”西扬再次艰难的点头,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 沐初棠有些难过,顾不得所谓的礼仪,紧紧地揪住他的袖子,此刻西扬的脸色白的如纸,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往下掉,而鼻子与嘴巴时不时的渗出鲜血,估计是内脏器官出了问题,她再次小心探向他的脉搏,此时已经是有若无了。 她知晓他活不了多久了,小心的摇晃着他的袖子,“对不起,都怪我,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跟着我,你不跟着我就不会出事” 西扬静静望着替自己难过的沐初棠,他的眼眸里逐渐浮出了疑惑,她是王妃,是尊贵的身份,怎么能为自己哭呢?而且保护她是任务也是命令,如今自己在完成任务前就先去了,难道不应该是自己说对不起吗? 沐初棠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她摇头,“不是的,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讲究尊卑贵贱,那这样与冷血无情有什么区别,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你受伤了,我会难过,瑾瑜会难过,王爷也会难过,他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齐洛出事了,他比任何人都自责难受” 猛然间,西扬的脸色十分难看,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神色艰难痛苦。 “你再坚持坚持,瑾瑜快回来了,坚持一下,我可是神医. . . . . .”沐初棠有些无措的给他擦着满脸的鲜血。 西扬的目光开始涣散,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揪住了沐初棠的袖口,嘴中不停的重复,“快走,小心、齐洛的. . . . . .齐洛的. . . . . .” 而这一次沐初棠没有猜出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弥留之际,西扬再也没有等到她的答案,就连走了也不肯闭上双眼。 “西扬——西扬——”沐初棠无措,失声低唤 门口处,刚回来的瑾瑜身子僵住,脚边静静躺着几包迟到的药。 殊不知,瑾瑜用了半生也没有从这件事情中走出来,一直认为是自己没有及时把药带回来,才导致西扬丧命的。 “西扬经脉多数被震碎,能在外面与敌人周旋半天,也仅凭着意志吊着最后一口气,药已经起不了作用了”沐初棠神色恹恹,人已经没了,她不想瑾瑜继续自责下去。 瑾瑜低声轻叹,“我们这种人早就看淡了生死,不过却不会轻言生死,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任务没有完成,不会轻易失了性命,西扬——定是遇到高手了” 闻言,沐初棠微微蹙眉,“高手?年前,西雅来我朝贺庆,与我朝士兵比过武,顶多能算得上伸手敏捷与犀利,谈不上高手,若说高手,那就只能是孙祥了” 她蹙眉望向瑾瑜,“孙祥你了解多少?” 瑾瑜思忖片刻,“王爷和景王一直在调查孙祥,他武功不低,可是,西扬在军中已经是难得的高手了,不低于萧炎,能把他伤成这幅样子,怕十个孙祥也不能够,可是. . . . . .不排除他故意隐藏” 是真有隐藏,还是另有其人,她们不得而知,沐初棠轻轻的合上了双眼,蹙紧眉头,她想到了西扬临死前的那句嘱托,可是,她到现在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到底是齐洛的什么呢? 许久,仍是不得答案,沐初棠睁开双眸,一片清明,淡淡,“收拾东西,我们换一家客栈” 瑾瑜没有犹豫,手上的动作很快,夜色很浓,凤竹客栈,匆匆走出一对夫妻。 这辆马车在杨洲绕了半天,最终停在了春膳堂的前一趟街的游龙客栈。 瑾瑜缓缓进了马车,坐在沐初棠的对面,犹犹豫豫,终是开口,“王妃,你还是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来接应的人吧,至于老太妃,我来救,你还是不要参与了” 知晓她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若是老太妃单单只是被人掳走了,那她还真不想靠前,“可老太妃中的是惑心,你怎么救?就算找到了人,你的下场无非也就是第二个西扬” 看着瑾瑜犹豫不决,她缓缓的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先进去说” 两人在游龙客栈要了一间房,此时虽是深夜,但两人都没有歇下,外头闷雷滚滚,如同两人此时低沉的心情。 一盏蕴黄的烛火跳跃着火苗,映出了正在思考的沐初棠二人。 瑾瑜忽然起身,激动道:“我去找当地官员,立刻围城,我带着景王的六十骑兵,搜人,我就不信了,在封祁的地界,还治不了他们!” “不可!”沐初棠沉声阻止,“他们之所以明目张胆,是因为他们的手里有人质,而且人质身患惑心,惟命是从,若真逼急了,老太妃也活不成了” 一百零八章 偷梁换柱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瑾瑜仿佛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坐下来努力平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可是我们再不行动,他们离开扬州,直奔肃州,我们就再无机会了” 沐初棠却是越发的冷静了,声音低沉,“暂时还不会离开扬州”,见她疑惑,“老太妃突发喘鸣,喘鸣是会死人的,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掳走老太妃,不会让她这么轻易的死掉,所以,一定会先给老太妃治疗”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瑾瑜寄希望于沐初棠 “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做”沐初棠冷静的异常,她声音清冷,一点一点的分析,“他们不确定西扬是否是独自行动,或是身后有多少人,所以敌人也在观察,若我们这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惊到他们” 瑾瑜冷静了下来,一下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们不动,也是为了给营救太妃争取时间” “嗯”沐初棠颔首,随后,也陷入了思考,“当务之急,先要确定他们的位置” “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春膳堂了” “虽说如此,他们应该也不会走远,让我们的人化妆成老百姓在周围的药房附近找找,说不定,会有结果”沐初棠淡淡吩咐 瑾瑜点头,回应,“好” 当日夜里,瑾瑜就出去与景王留下的六十骑兵接头,外头暴雨倾盆,狂风席卷着雨点像是无数条鞭子,狠命的抽在了窗户上,房檐上。 本来就思绪烦乱,辗转不寐,经外头这噼噼啪啪的,沐初棠干脆起身,燃起了烛火,坐在了桌旁,白日里的事情点点滴滴的涌上心头。 忽然间,长廊里响起了一串脚步声,还伴随着女人猛烈的咳嗽。 “噗”沐初棠警觉立刻把烛火吹灭,此时的她犹如惊弓之鸟心有余悸,不肯有丝毫大意。 她悄悄的来到门后,待察觉脚步声逐渐走远,她悄悄的把房门推开一条缝,顺着长廊向深处望去,一行三人。 最前面的是眉眼间一位女子,而她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大汉扶着一位走路很是困难的妇人。 沐初棠的手抖得如同筛子,轻轻的关上门。此时,她并没有再次点上烛火,而是静坐在桌边,处于震惊之中一时还没回神。 她给自己灌了一口凉茶,手依旧是颤抖,茶水洒落在桌子上。 本以为找到老太妃的落脚之处需要费些时日与精力,没想到,他们也连夜换了住处,正好与自己住在了同一家客栈。 接连两杯凉茶灌进去了,胸口上下起伏的弧度稍稍平息了。 “她身上的惑心乃最大的障碍,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把惑心解了?”沐初棠静静呢喃 . . . . . . 下了两天的急雨骤然停歇,游龙客栈的一间客房内,一位大汉走了进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出发了” 随后,他观察了一下收拾包袱的妇人,却是凑近了屋内的另一名女子,低声问道:“公主,她如今状况如何,走到肃州应该没问题吧?” 被称为公主的这名女子就是西雅,而大汉就是孙祥,本命叫茂祥。 西雅微微蹙眉,“情况不太好,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之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 孙祥也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淡淡,“夫人,我们走了” 这位夫人就是中了惑心后的老太妃,此时,她身着普通布衣,面色暗黄,应是久病缠身。 她淡淡,“好,稍等我一下,我要出恭” 话音未落,她率先走出了房间,恭房是在客栈的后院,定是不能让她独自前往,西雅静静的跟在她的身后,独自等候在附近的拐角处。 “咚——”茅房内一阵闷响 西雅警觉,试探,道:“你没事吧?” “无碍,我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老太妃低哑轻柔的声音从里面缓缓传出 西雅松了口气,四周静静还带着三分夜色,时而春风吹过,卷过灌木丛便发出“唰”“唰”的声音,尤其诡异又有些烦躁。 西雅蹙眉蹙眉,心觉时间有点久,略微不耐烦,欲上前敲门,可此时,门应声而开,老太妃慢悠悠的从里面出来。 看着她没走两步便扶墙喘息,西雅再次微不可察的蹙起了眉头,按照她这个速度,怕是猴年马月也到不了肃州,老大夫也嘱咐了,她这病不可长时间坐马车,如今真是费了好大力气,劫来了一个大麻烦。 三日后,西雅一行三人歇脚在临县的吉祥客栈,地字一号房内,空气有些低沉,方桌边两人静静蹙眉沉思,许久,西雅冷声,“这样下去不行,赶了三天路,才走到林县,照这样的速度,肃州怕是支撑不住了,就连粮草也不够用了” 孙祥悔不当初,恨恨,“当初要是听我的,挟持辰王妃不就没这么多事了,非要听什么主上和韩公子的话,带个老妇人,如今竟这般麻烦!” 西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孙祥住了嘴,却也心不甘,她嗤笑,“还不是因为你的愚蠢,差点暴露了,引的祁佑辰和祁长司都在调查你,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劫走沐初棠?况且他们说的有道理,惑心无法控制她,相比之下,挟持老太妃会避免节外生枝,只是. . . . . .” 西雅的语气阴冷,就连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狰狞,“没想到老太妃竟有这毛病”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须臾,西雅不耐烦,“都午时了也没见韩公子的人影,信上不是说巳时碰面吗?江湖之人到底有没有个规矩可言!” 孙祥望了眼窗外,时候确实不早了,好在老太妃有惑心控制,独自一人在二号房也没关系。 孙祥叹道:“要不我出去. . . . . .” 骤然间,地字一号房门被冷不丁被风吹开,瞬间灌进了冷风带着刀锋般的犀利。 “谁?”孙祥怒喝,喘息之间,西雅冷然拔剑,并未来得及出鞘,虎口一麻,长剑脱手,径直回了剑鞘。 “装神弄鬼,出来”西雅冷喝,他们坐了这么久,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公主不必惊慌,在下来迟,多多包涵” 陡然间,门口站了两个黑袍人,皆是覆着面具,面目僵硬目光冷漠,话虽如此,可并无任何惭愧之意。 西雅与孙祥神色逐渐凝重,绷紧的下颌无任何言语,紧紧盯着方才说话的男人,犀利的视线仿佛要把他穿透。 这个男人比身旁的韩公子要矮上半个头,身子瘦弱,方才的那句话是他说的,可是他俩看的清楚他并没有张嘴,却可以把声音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相互打量之间,两人进了房间,门边再次传来一阵劲风,随着“吱呀”一声,便是闭紧的两扇木门。 “韩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西雅冷声,视线从未离开这个瘦小的男人。 “你们的动作太慢,主上不放心,特地前来看一眼”韩公子平静如水,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言语的不悦。 “主上?”西雅低声呢喃,带着难掩的意外,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那个瘦弱的男人,原来他就是伊文轲嘴里那个神秘的江湖人,怪不得有这样深厚的内力。 “总得顾及一下老太婆的身体,死了就前功尽弃了,这点你们应该明白”西雅冷声 韩公子一脸不屑,“主上今日前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封祁的后备部队那边,我们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若成功,弃了这枚棋子也无碍” 西雅反问,“你们要抓沐初棠?” “有何不可?”韩公子淡淡 西雅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果然是传闻中的主上,西雅佩服” 主上神色漠然,缄默不语,倒是韩公子冷笑,“先别急,现在还不是弃棋的时候,一会儿主上先为老太妃医治,看看她的情况” 他端起了一杯茶,轻抿一口,随即蹙紧眉头,“这茶也能喝?” “主上还有话与你们交代,我去换壶茶”韩公子起身,离开了房间。 而此时的地字二号房,门轻轻的被打开,钻进一个纤细的身影。太妃回了房间,静静的坐在床边,如若不是怦怦直跳的心口,还真被她平静的表象所迷惑。 她方才不敢走太远,怕引起他们的怀疑,只是简单的勘察了一下地形,暗自决定今晚就行动。 一口冷茶下肚,老太妃乍然盯着门口神经紧绷,一张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她连忙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纸条,紧撰在手心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打开门,发现寂静的长廊空无一人。 回了屋,她展开纸条,仅仅两个大字令她忐忑不安:快跑! 此时,老太妃腿脚利索,也无喘鸣之任何症状,殊不知,早在三日前,在游龙客栈的茅房里,“老太妃”就已经换了人。 易容后的沐初棠此刻坐立不安,本来与瑾瑜提前商议的是夜里行动,可是这张纸条是要告诉她什么?为何让她快跑?或许是有什么变故瑾瑜提前改了计划? 想到离开很久的西雅,是了,平时西雅几乎寸步不离,为何此时离开的这么久?或许这个就是变故。 一百零九章 奇门遁甲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攥紧手中的纸条犹豫不决,因为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纸条是西雅给的,目的在试探她,难道她们已经对“老太妃”起疑了? 沐初棠蹙眉回顾了一下这三日的情况,西雅虽然对自己寸步不离,但是没有过多的打量与审视,大部分时间都是不耐烦与不屑。 骤然间,窗棂纸上多了个人影,这次沐初棠没有犹豫,她迅速的打开门,目光探了过去,黑影一纵而逝,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沐初棠惴惴不安,这不安来自于方才的身影,既然是他,很有可能是生了变故,而非试探,她咬破自己的唇角鼓足了勇气,下了决心,下一秒,身影变消失了长廊之上。 没错,她选择相信他,就再相信他一次,屏住呼吸,脚下生风,匆匆忙忙下到了二楼,却在楼梯口处,猛然顿住,她紧紧的握住楼梯扶手,望着周遭的景象,冷意如蜘蛛结网般从心底散开来。 她明明身处吉祥客栈,可是周遭的景象却非来时的样子,而是明晃晃一副勾栏院里的奢靡娇淫,云顶檀木为梁,梁下挂着红绸轻纱散发着馥郁的香气,珍珠宝玉做帘,顺着春风相互碰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令人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琴声不绝于耳,时不时从她身边走过三男两女调笑娇嗔,衣衫坦露,半裸香肩,娇颜望着格格不入的她轻笑,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还带着丝丝的嘲讽,如坠云山幻海一般,她脑袋发木,使劲的晃了晃,再次睁开眼,依旧是那片娇奢糜乱,哪里还能有半分客栈的样子。 她惊慌的失了心神,顺着扶手瘫坐在地上,用力的捂住耳朵试图屏蔽这些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当她再次回神,发现眼前的楼梯早已消失不见,她受到了惊吓,慌乱的曲起了双腿紧紧的抱住自己。 忐忑不安间,在一片调笑娇嗔声中,她听见了阵阵繁杂的脚步声,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这些脚步声让还在六神无主的沐初棠找回了一丝清明,她注意到了她身旁来来往往的人走路并没有任何声音,这里是客栈,怎么会在转瞬之间变成了青楼? 所以,这是——幻想? 为了证实这一点,沐初棠振作起身,目不斜视着迎面走来的丰腴女子,纤腰袅袅,举手投足皆是风流妩媚。 她缓缓挪步到了丰腴女子的正前方,望着逐渐靠近的女人,不避不让,尽管恐惧已经占据心扉,情不自禁的颤栗,她依旧没有挪步,瞳孔中的女人逐渐放大,女人越来越近,面贴面,眼对眼,只觉一阵微风带动着耳边的两屡青丝,散开一股浓郁的香气,沐初棠屏住呼吸,咬牙闭眼,须臾,陡然睁开双眸,身前身后果然再也不见那个美艳的女人。 “是幻象!”沐初棠呢喃,尽管神色镇静,可是怦怦的心跳声已经说明了她此刻是有多紧张。 最初听见的那些略显杂乱的脚步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 所以她应该被发现不在房间了,这些脚步声是找她的人发出来的。沐初棠轻轻的闭上双眼,尽量忽略掉幻象里的女子的调笑,去判断那些脚步声的方向,四面八方皆有人,只是东面的人比较少。 “往东走”沐初棠猛然睁开眼,水墨清眸中一片清明。 她转身,却堪堪停住了脚步,东面是一堵墙,没有任何路,她不确定的伸出手摸向那堵墙,“真真实实的一堵墙” 忽然,一阵风过,鼻尖的香气浓烈刺鼻,珍珠宝玉相互撞击,她头痛欲裂,眼神恍惚,熟悉的崩溃感再次袭来。 沐初棠紧紧捂住耳朵,屏住了呼吸,须臾,脑袋没了麻木沉痛之感。 心却再次沉入了谷底,低语,“怪不得方才一直觉得这个香味好熟悉,原来是迷幻香,难道会是越师叔?” 这种香她在十岁的时候见过,那时她跟随越师叔在桑蛮游历,是从一个江湖术士的手里买来的,她当时就觉得很神奇,香居然能使人至幻,后来,她研究了好久,发现香里加了碾碎的曼陀罗花粉。 那就不见怪了,曼陀罗的主要成分含有阿托品、莨菪碱和东莨菪碱等物质,少量用于麻醉,剂量多了可以使人至幻。 看来,他们只认为“老太妃”逃走了,还没发现老太妃被掉包了,否则也不会用她熟悉的迷幻香。 “眼前的风尘男女都是因迷幻香所致,而吉祥客栈的格局变动却是真的,难道是——阵?” 沐初棠顺着这堵墙左右摸索,东面既然有脚步声,就说明一定有空间,只是该怎么破解? 脚步声逐渐清晰,顺着长廊,前面有一个房间,她不得不先躲进房间。 沐初棠匆匆忙忙的关上门,心有余悸的倚着门,大气还未来得及喘上两口,屋内的景象骤然移动,只在瞬息之间,过后再定睛细瞧,似乎又什么都没变,沐初棠却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她看的出来屋内的整个格局发生了略微的变动。 她毫不犹豫的打开门,果然,方才还是长廊的地方此时已经是另外一个房间了,轻轻的关上门,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一个鲁莽,自己会死于阵中。 她之前在曹师叔身边学过艺,玄卦门精通奇门遁甲,又加上曹师叔的倾囊相授,所以,自以为可以自如应对各种阵法,谁知,此刻她却毫无头绪,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阵法。 沐初棠静静打量这个房间,还是一间客房,一张上好的檀木床,檀木方桌,东面的整面墙上都挂着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四方小书架,每个小书架里都只有一本书。 她走上前,轻轻捻了一下书面,手指尽是灰尘,心中苦笑连连,看来这个阵好久都没用了,今日竟被自己赶上了,真是穿道袍都撞鬼,倒霉。 一道斜阳微微刺眼,沐初棠磕下眼眸,忽然顿住,顺着阳光的方向望过去,讶然,“东墙竟然有个窗户!” 这让她有些惊讶,若是阵法只存在于吉祥客栈,那她如果跳出去,是不是就代表出了阵法,“才是二楼,应该死不了” 沐初棠两步上前,猛然推开门,然而眼前的景象彻底打消了她的计划,窗户外并不是她意料中的街道,而是走廊,走廊的另一边依旧是客房,只是这间客房的窗户竟然没关。 沐初棠果断也不去管自己这边的窗户了,有些丧气的坐在床边,太阳逐渐西斜,透过窗户在书架上铺洒开来,如冷夜里的一束暖阳,照亮了希望,她随着光线静静端详书架,却越发的认真,神色逐渐激动。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疾步来到了书架前,屋内有些阴暗,而此时的暖阳正好照亮了书架的九个小格。 “九宫格?”她通过此时光线的方向来判断时辰,微微诧异,“已经申时了,阵中的时间竟过的这般快!” 她匆匆翻找着小书架里的书册,果然,每本书的最后一页都印了三个字,声音有些激动,“是九星阵” 她把每本书摆到正确的小书架内,跟着小声低语,“天蓬星在砍一宫,天芮星在坤二宫,天冲星在震三宫,天辅星在巽四宫,天禽星在五中宫而寄坤二宫,天心星在乾六宫,天柱星在兑七宫 ,天任星在艮八宫,天英星在离九宫” 沐初棠抬眼看向四周,没有任何变化,“怎么会?” 再次确认,真的没有任何改变,激动的心逐渐平静,蹙眉观察九宫格,“到底是哪出问题了?” 她回想了一下小时候在宗里学九星阵的时候,那时,自己最容易出错的地方便是旬首,口中边呢喃边提醒自己,“难道是旬首落宫位出了错?根据时辰找出天干的位置” 缓缓抬首,再次确认了阳光的位置,“是申时啊!时辰没出错啊!” 沐初棠有些气馁,开始不确定自己的推测,“是九星阵吗?” 沐初棠再次推开窗,干脆是伸出脑袋观察太阳的位置,令她奇怪的是没有太阳,她疑惑的盯着被一束阳光照的明亮的九宫格,疑惑,“没有太阳,那这么突出的一束光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闪而过,她想要抓住,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沐初棠有些心急,又有些生气自己总是想不到问题的关键,怏怏的走到了九宫格前,垂头冥思,脑海里却尽是她现在的处境,她想到了在外面接应她的瑾瑜,此时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先行动了?若是祁佑辰知晓她又独自冒险了,不晓得会不会怪她擅作主张。 猝不及防间,她再次感受到了一阵微微刺眼的阳光,她骤然抬首望向阳光的方向,她忽然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 她再次推开窗,那束强烈的阳光是从对面的客房射过来的,果然,她看到了对面房间的桌子上,“铜镜!” “对了,一定是铜镜折射过来的光让我误判了时辰,现在顶多也就午时三刻” 她重新落下旬首,把九星依次推开,等到第九天英星归位,只见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归为混沌,再逐渐清晰。 一百一十章 人间修罗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此时,地字一号房内,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明明是阳春三月却冷的如腊月寒冰。 屋内,主上一言不发,却让人忽视不掉他的愤怒。 他声音低哑粗粝,带着三分冷意,“老太妃为什么会逃了?” 西雅冷笑,十足的不悦,“你是在质问我?别忘了,惑心是你种的,客栈也是你的,一个身患喘鸣之疾的老妇都能逃了,我倒要怀疑了,是否是你把人藏起来了” “休要无理”韩公子冷声警告,“西雅公主,还望你以实相告,老太妃这几日是否有异常,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人丢了,我们谁也得不到好” “明白就好,人丢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还望主上也派出人手,毕竟这是你的地盘,动作起来也方便”西雅冷声 主上的表情僵硬,语气淡淡,“派人手倒是不必了” “你——”西雅怒拍桌子,将要激起的怒火被韩公子打断。 “西雅公主稍安勿躁,主上不是那个意思,吉祥客栈早已布下了阵法,她逃不出去,若此时派人寻找,寻找之人也会陷入阵法,困顿难脱,时运不济的还会失了性命”韩公子淡淡解释。 “阵法?”西雅有些不信,“阵法可靠吗?” “固若金汤” 韩公子短短四个字让西雅放了心。 “噹”“噹”“噹”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几个人的争执,“主上,信鸽有会” “进来”主上淡淡 “吱呀”门被推开,进来的人也是面部僵硬,他恭敬地递给主上一个细小竹筒。 主上缓缓抽出里面的纸条,打开的瞬间,僵住片刻。 韩公子低声询问,“怎么了?” 主上把纸条递给了韩公子,而韩公子的语气诧异,“什么?不在队伍里?那她人呢?” 主上却摇首叹息,无奈中又带着三分笑意,“她啊,鬼主意一个接一个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倒是让这个丫头发挥的淋漓尽致,此时也不知在哪个犄角撒欢. . . . . .” 主上猛然顿住,说出的话也戛然而止,能清晰的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冰冷刺骨。 “怎么了?”问出声的却是西雅,她实在没弄懂这俩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是什么意思 主上语气冷凝,“或许马上就能解开惑心失效之谜了” 随后便一言不发起身离开,韩公子也跟随在他的身后。 孙祥不解,“他们这是出事了?” 西雅也不清楚,不过想想他话里的意思,也能猜出一点,“应是没有找到沐初棠” . . . . . . 眼前混沌的景象清晰,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她猝不及防,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曲着双脚向身后蹭去,她无助的靠在了身后的桌子腿上,惊悚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幕。 她此时身处的位置应是二楼的一间客房,不同于其他的客房,这个房间很大,是普通客房的两到三倍。 令她提心吊胆的是屋内除了她还有五位男子,这五位男子普通百姓装扮,身穿棉麻衣,此时,仿佛着了魔,满脸狰狞,胡乱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在原地打转。 他们看不见她,沐初棠看了眼屋内燃烧的正旺的迷幻香,心下了然,这些人应当是在追捕她的过程中,不小心入了阵法,在迷幻香的加持下,这五个人开始自相残杀。 沐初棠掏出怀里的绣帕,起身来到桌子旁,往帕子上浇了些茶水,捂住口鼻。她冷冷的望着残肢断臂的五人,悄悄的躲开他们地来到了门边,开门走了出去。 长长的走廊上,暖阳四溢,却到处充满了哀嚎与兵刃相击的声音,走廊上的几波人浑身是血,相互残杀。 这些人都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估计是西雅的人,他们身处阵中而不自知,又有迷幻香的加持,出现了幻觉相互厮杀。 沐初棠紧紧的捂住口鼻,看着眼前的一幕实属震惊,她仔细斟酌,或许整栋客栈处处都布上了阵,“难怪西雅一定要在吉祥客栈歇脚,也难怪他们放心我一个人在屋里,是笃定了我逃不出去” 沐初棠谨慎向楼梯跑去,望着越来越近的楼梯,她满心激动,出了客栈,西雅就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是封祁的地界。然而,从楼上走下来一群人,脚步声太过突然,沐初棠措手不及,仓促间躲进了右手边的房间里。 韩公子望着整个二楼长廊被鲜血染红,哀嚎声回荡,微微蹙眉,“主上,二楼的阵法已被触动,我们的人不能再进去了,否则定失了性命” 主上静静望着这一幕若有所思,许久,他的声音出奇的冷静,“你先回去安排一下,这里我来收尾” “是”韩公子恭敬回道,随后转身负手离开,只是墨色瞳孔里闪过诡异的平静与冷漠。 而此刻的沐初棠身处百尺的危楼之上,脚下是房檐青瓦,这猝然的转变令她心中悚然,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踩空,她艰难的稳住身形,死死的扒在青瓦之上,耳边是呼啸狂狷的寒风,吹得她跌跌撞撞睁不开眼。她小心翼翼伸出脖子朝下面望去,层层幢幢的楼阁屋檐一眼望不到底,目之尽头是深渊。 沐初棠哀嚎,“有没有人性啊!谁这么缺德摆这种阵?”进个房间就好比开个盲盒,五花八门什么情景都有可能出现。 她四脚趴在房檐上,一动不敢动,她天生恐高,轻功都不会,想要解阵还得先克服内心的恐惧。 她静静的观察四周,房檐楼顶参差不齐,每个房檐上的四个角落里都挂着风铃,仔细瞧瞧,风铃上面还刻有雕像与符咒。 “这是佛教的东西,没想到布阵的人还信这个?”言语之中透露着讽刺,若真心向佛,与人为善才是诚心,布阵来杀人算是怎么回事? 屋顶狂风肆虐,卷起风铃鸣鸣作响,听的久了,闹腾的心烦,就连视线也出现重影。 沐初棠捂住耳朵,“布阵之人定是个懂奇门遁甲的高手,此阵的布局皆是按照三奇八门来排布,根据三奇与八门才能推算出生门”忽然无力,“可是,怎么推算?” 一阵叹息之后,只好硬着头皮推算,“时家奇门是一个时辰一个格局,按奇门历法,遁甲以戊己庚辛壬癸乙丙丁从九宫高位向低位逆飞,我现在处于九宫的最高位,现在是未时初,模拟阴长阳消的天体气场格局,这样推算的三奇是东三、东五与南一,如果这样的话生门便在东南方向” 她望了眼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东南方向,微微叹息表示这道题太难,再次如死鱼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生门真的在那里,她果断选择放弃。 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如何去生门? 此时她有些消极,决心今日事,今日避,安安静静当只咸鱼等人来救,反正西雅带来的那些笨蛋也找不到她。 沐初棠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连吵杂纷乱的风铃声在此刻听着也像是催眠曲,忍不住困意缓缓的合上了双眼,忽然警铃大作,她猛地睁开了双眼,而此时的情景再次令她始料不及,她身处一座府宅大门外,脚边是被踩踏的不像样子的牌匾,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上面两个大字:林宅。 不知为何时间过的如此之快,现在已经是夜深,月光皎洁柔和,倾泻挥洒整个大地,群星繁密,如同海水里漂浮着的精灵,闪烁璀璨。就是这样柔美浪漫的夜色,林宅内响起了阵阵不合时宜的哀嚎悲凄,响绝天地,声音里有男人们的淫。声秽语,有女人们的尖叫求饶,也有痛苦哀嚎. . . . . .总之这不像是一座府宅,反而像是修罗场。 林宅大门半面敞开,沐初棠被这样的声音扰的极其不安与惶恐,她的面前是半扇关闭的朱漆大门,从宅内映出的火光照亮了她眼中的胆怯与犹豫,她踌躇着挪着步子,一点点来到了大门敞开的那一面,即使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眼前发生的一切令她毛骨悚然。 仿佛被下了魔咒,她忍不住颤栗,浑身僵硬就连半步也挪不开,惊恐的盯着眼前的一切,此时林宅内已经乱成一团,血腥四溅,男丁被尽数残杀,死状极其残忍,有的被掏空了心肺,有的被挖去了双眼,有的被砍掉了四肢做成了人彘,而妇人与女子则被尽数退去了衣衫供人享乐,这是怎样的屈辱与不堪? 而刽子手则是一群封祁官兵,此时他们就像是一群恶魔,领头之人脸上近乎于狰狞的快意与兴奋,望着这人间修罗,沐初棠扶着木门干呕了起来,她不明白究竟有着怎样的仇恨能做到这种地步,这一吐,仿佛要把心肺尽数吐出,蹲在地上久久不能平静。 待她再次抬首,院内的官兵已经消失,只剩下满地的尸首。 怔忪之间,由远及近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踏着夜色飞奔而来,是一位大约十岁左右的少年,少年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身的狼狈,沐初棠躲闪不及,少年径直穿过她的身体来到了院内,他痛苦的跪在一堆尸体旁边,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他们的名字,然后找了几件衣服给院中的女尸穿好。 一百一十一章 共此灯烛光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少年做好了一切之后,静静的跪在尸体前,神色平静,但沐初棠却看见了他双目猩红,眼中交织着仇恨、悔恨、愤怒与悲痛。 他就这样跪了许久,直到天色灰白,少年托着狼狈的身体起身,缓缓的朝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大缸里发出簌簌的响动,须臾,从里面走出一对双胞胎姐妹,大约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两人诺诺的看着少年,踌躇着不敢上前。 其中一个女童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哥哥吗?娘亲说我们有一个哥哥,两年前在外学艺,让我们天亮之后去找他” 闻言,少年无声痛哭,三人紧紧相拥。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少年带着两个女童缓缓离开,身后便是被熊熊大火覆盖的林宅。 望着他们的背影,沐初棠的心痛的抽搐,她不知道他们今后该怎样活下去。 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沐初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冷不丁惊醒,四下环顾,自己依旧处于百尺高楼之上,擦了擦嘴边流出的口水,原来是做梦。 忍不住狠狠鄙视自己一把,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着,只是做的梦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她小心翼翼的去够离自己最近的风铃,发现上面刻的咒语很是奇怪,慢慢起身,又摘了离自己相近的两个风铃,三个风铃放在一起对比,上面的咒语各不相同,又有些眼熟。 沐初棠忽然想到很久以前,那时她还住在棠林坳,越师叔与曹师叔会经常去看她,每次去也都会给她带些新奇的玩意儿,其中就有一本记载奇门遁甲的书籍。 奇门遁甲也包含了各大门派,那本书中主要记载了法术奇门。在法术奇门里认为世上只要能看得见的事物都由相应的符咒代码、图形代码和意念代码所组成,而手里风铃上的符咒却与那本书里记载的三奇神咒法有些相似。 由于时间太久,沐初棠的记忆也已经模糊,她还很厚道的把风铃挂会了原处,不过相对应的顺序也就无所谓了。 兴许是风铃颠倒了,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总归,四周的狂风骤然停歇,沐初棠的面前清晰了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他身量不高却很瘦,面部僵硬,是带了面具,唯独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漆黑幽深。 “你是谁?”她诧异之余,冷声问道 黑袍人负手而立,却没有因她的疑问而出声。 沐初棠死死的盯着他,慢慢屈膝向身后移去,直到退无可退,她坐在房檐的角落里,仰头问道:“你也是被阵困住了?” 出乎意料,黑袍人回答了,“不是”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沐初棠静静打量着他,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狼狈,陡然心生警惕,冷冷出声,“客栈里的阵是你布的?” “不,或许可以这样问你,你就是客栈的主人,也是你与胡羌人勾结?” “是我”黑袍人依旧淡淡,痛快的承认。 沐初棠不寒而栗,心生胆怯,冷意直达心底,她方才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在地字二号房的门外,她见到了韩公子,而韩公子听从于主上,所以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就是她们一直在寻找的“主上”。 “所以. . . . . .”沐初棠有些怯于问出口,所以西扬很可能死于他手,而老太妃的惑心也是被他种下的。 她缓缓的忘了一眼身后,是无穷无尽的黑洞深渊,打消了由此逃生的念头。 此时自己易容成老太妃的样子,他或许还没有发现,“你为什么要劫持我?” “我没有想要劫持你,可你非要插手此事” 沐初棠怔愣之余心生寒意,“什么、什么意思?” 黑袍人并没有回答她,依旧是语气淡淡,“如今老太妃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挟持你也是迫不得已,你对我还有用,只要乖乖配合,我不会伤害你” “有用?”沐初棠冷笑,心下了然他已经知晓自己不是老太妃了,“你是说惑心吧?我不会再让你炼制惑心去害人了” 对于她放的狠话黑袍人不以为意,失笑,“怎么?你这救世大侠梦还没有醒?” 然而话音未落,黑袍人的瞳孔放大,漆黑的眼睛掩饰不住的惊愕,怒喝,“你疯了!” 而这些,沐初棠已经听不见了,她一咬牙,心一横,往身后一倒便跌进了万丈深渊。 沐初棠赌一把,她赌此处就是生门,先前本以为风铃上的咒语与书中记载的法术奇门的咒语相似只是巧合,可是,看到了主上之后,她敢确定,风铃上的咒语就是法术奇门。 如果风铃上的咒语是法术奇门,定是日家以“日”为主来布局,日光与铃铛之间精确到时辰,她方才故意把铃铛交换了位置,所以生门也换了位置。 她也不想赌,可是连齐洛与西扬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若她赌对了,就得以逃脱,主上自是认为她必死无疑,也不会再追来了,若赌错了,无非是粉身碎骨,不过,沐初棠咬紧下唇,“不会错的”。 她手覆在小腹上,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孩子,不过还好,无论在哪,娘亲都会陪着你的。 刹那,沐初棠只觉得腰间围上一只手臂,紧接着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被那令人心安的檀香气息包裹着,沐初棠伸出手回抱住他。 原以为会一直下坠,这下连粉身碎骨也无所谓了,谁知很快跌入了实处,她自然跌在了绵软厚实的胸膛上。 因着不高,身下的人也没有疼痛,只是俊美的容颜充斥着讶然,他估计没想到看起来的深渊会这么矮。 沐初棠缓缓起身,摘掉脸上的易容。面具,坐在他身边冲他调皮眨眨眼睛,打趣,“王爷这是殉情未遂啊!” 祁佑辰并未起身,一只手垫着脑袋冷颜盯着她,见她神色轻松,也慢慢意识到了她应是破了阵才敢往下跳的,只是想想方才的那一瞬间就心有余悸,这种惶恐心痛的感觉他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他握住她的柔荑轻轻一拉,沐初棠便再次回到了他的怀里,躺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跳动剧烈的心脏, 沐初棠想要出声安慰,“我算出了这是生门,所以才跳的,谁像你傻乎乎的” “嗯,我知道”祁佑辰静静的搂着她,须臾,他缓缓起身,沐初棠依旧被他抱在怀里,淡淡,“下一次,算到了也不许冒险,再等一等,我一定会来找你” 沐初棠从他怀里起身,静静的望着她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的容颜,水墨清眸中溢出了水雾,略微哽咽,“祁佑辰,我每天都好想你怎么办?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打仗了” 祁佑辰脸庞温润,伸出手缓缓替她擦拭脸上的晶莹,低柔,“我也想你” 谁知沐初棠听了微微蹙眉,她委屈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过打仗的时候是不能想儿女情长的这些事儿吗?” 祁佑辰失笑,狭长的凤眸漾出暖意,“不打仗的时候自是想你的” 他这分明是敷衍人,沐初棠这双桃花眼眸从情深似海逐渐变成了冷眼嫌弃,转了身不去理他。 祁佑辰从身后紧紧的抱住她,低唤,“棠棠,他还好吗?” “哼,只知道关心孩子”沐初棠不满嘀咕,却也没有推开他,须臾,她小声回道:“他自是很好,我会保护他的” 祁佑辰那张清冷的容颜上漾出的笑意,他扳过她的身子,虽是转过了身,沐初棠也别别扭扭不去看他。 他言语低柔,似是不经意的提起,“本王在抚越的府邸空了很久,得过些日子才能住人,要不. . . . . .” 沐初棠果然被他唤回了注意,静静的等待他的下文。 “要不随我去驻军处吧” 他说的轻巧,沐初棠却听得高兴,她十分欣喜,“真的?我真的可以去你的营帐?” “嗯”随后,祁佑辰叹息,“不过,营帐自是比不得府邸舒服,你如今怀有身孕,若是有半分的不舒服,就要与我相说” 沐初棠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关系,胎位娇惯也就在前三个月,如今都快要四个月了,哪里有那么脆弱” 她想了想,略有不满,“况且,沈樘忆当初来找你的时候不也是在你的驻军处吗?怎么不见你把她放在府邸?” 闻言,祁佑辰缓缓挑眉,他揶揄,“她在驻军处也无非自己一个营帐,又离我甚远,况且,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为何要把她放在我的府邸?” 听他这么说,沐初棠的心情莫名就好了, “我原谅你了,我们回去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被原谅,但此地不宜久留,两人打量着周围,就是一间普通的客房。 祁佑辰拉起她的手,来到了窗边,推开窗,抱起她施展轻功,两人离开了客栈。 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沐初棠恍若隔世,空气中不再含有迷幻香,也不再有任何扰乱心神的铃铛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真好。 一百一十二章 真的只有他一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这里没有杨洲富裕繁华,可是架不住今天是个好天气,接连一个月之内的紧张紧绷之感顿然消失,沐初棠通体舒畅,两人缓缓漫步在这条长街之上。 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她出声问道:“我们现在是要与你的人汇合吗?” 祁佑辰用看个小傻子的眼神望着她,琉璃瞳孔隐忍着笑意,许久,静默不语。 被他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莫名其妙,“干嘛这样看我?”沐初棠仔观察了四周,难道说他的人已经在周围了? “没有”声音淡淡, 沐初棠意外,“没有?没有是什么意思?” 祁佑辰失笑,“只有我自己,我是以丈夫的身份来寻你的,哪里有其他的什么人?” “那肃州呢?”她知晓肃州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激烈,毕竟敌人的数量是他们的四倍,双方都看成是一场生死之战。 祁佑辰毫不在意,“丞宴和渝白都在肃州,而且他们也不知晓你出事了” “不知晓?那你离开时是怎么跟他们交代的” “只留下了一纸书信”祁佑辰淡淡 他的话令她愣在原地,垂首静静的望着他被划破的袍裾,心里如江海翻腾着浪花,感动不已。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让他们跟来,若肃州失守,那她将会成为罪人,可是她出事了,他一定会找到她。 想起了在吉祥客栈里,他对她说,“再等一等,我一定回来找你” 祁佑辰自是心觉没有什么,可蓦然发现眼前之人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讶然,“你这是. . . . . .” 沐初棠故作不经意侧过身,轻松道:“人一怀孕,就容易多愁善感,可能是. . . . . .宝宝被爹爹感动了吧” 祁佑辰:“. . . . . .” 他忽然明白了她的转变,失笑调侃,“那紧张了一天,宝宝可是饿了?” 沐初棠煞有其事,悄悄告诉他,“方才他告诉我,他确实饿了” 祁佑辰牵起了她的手,“那我们三个人先吃饭,填饱了肚子再说” 沐初棠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后,小声纠正,“可不是紧张了一天,是紧张好多天,见不到你的每一天都很紧张” 两人吃完东西已经天黑,并没有在林县留宿,而是驾上御风穿梭在林间小路上。 林县不安全,两人商议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连夜赶路回抚越驻军处。 方才在吃饭时,祁佑辰跟她说,她误入阵法之后,在客栈外一直盯着她的瑾瑜发现了事态不对,便动身进去找她了,因此误入阵法险些丧命,暂时留在林县养伤。 “所以你能那么快的找到我,是因为瑾瑜告诉了你我的位置?” 闻言,握着缰绳的手不经意的紧了紧,温润俊美的脸也沉了下来,而在他身前的沐初棠却丝毫不知情,信以为真,“怪不得你能避开主上直接找到我,原来瑾瑜还是深藏不漏啊!” “不是她”祁佑辰的声音有些冰冷低沉, 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沐初棠抬首看向他,不解,“怎么了?不是她是谁?” 祁佑辰缓缓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声音漠然,“是它” 沐初棠莫名其妙的接过纸条,缓缓打开,只见上面是一张客栈的地图,明明晃晃的标注着她当时所处的阵法,生门、遁门、死门标注的清晰可见。 “你在哪里弄到的这张地形图?”沐初棠惊讶不已 “我进客栈之前,这张纸条从天而降”声音低沉,下颌紧绷。 沐初棠望着手里的地图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吉祥客栈里的那个黑影,难道“是他?”很有可能是韩公子,今日也是他提醒自己赶紧逃。 祁佑辰并没有惊讶,或许他早就清楚,去年,常山脚下沐初棠失踪,留下的线索也是出自此人之手。 御风长鬃飞扬,马蹄翻腾,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突出。 “簌簌”远处的灌木丛发出奇怪的响动令沐初棠心生警惕,神经紧绷,时时留意周遭的动静。祁佑辰神色漠然,目视前方,似乎并没有受到响动的干扰。 猛然拉动缰绳,御风急转,猝不及防眼前尽是层层叠叠的灌木丛,御风后蹄蹬起,犹如展翅起飞的鲲鸟。 沐初棠被腰间的手臂紧紧的禁锢在怀里,一个飞跃,横跨过数十米的灌木草丛。 马蹄翻腾有力,再次有规律的在林间响起。就在他们转了方向的同时,原来的位置插了几只暗镖。 沐初棠噤声,不敢发问,因为危险的气息还在他们的周围蔓延,越来越近。御风速度很快,周遭的事物飞快的在她身边闪过。 天空黑的像粘稠的墨汁,和沉寂的大地融为一体,黑暗里,夜风吹过,卷起了周遭的叶子刷刷直响。 突如其来的两阵劲风在耳边划过,“嗖”“嗖” 祁佑辰抱起沐初棠急旋而上,眼前除了夜风的狂躁就只剩下不断飞过的箭羽与暗镖。 两人落在一颗百年青松的枝杈上,来不及任何停顿,眼前再次袭来一阵带着肃杀的劲风,祁佑辰便带她急跃到了一旁的矮树之上,可立即逼来一阵暗镖直逼沐初棠的面门。 她连闭眼都来不及反应,只听“唰” 祁佑辰的折扇脱手而出,堪堪的停在了她面前骤然乍开,如暗夜里绽放的优昙花,虽是魅惑,却带着凛然的杀气。 尽管暗镖被灌注了雷霆之势,还是被折扇阻挡散落在地。她知晓,扇子虽是上好的折扇,只有被灌注了内力,才能挡住这锐利的暗器。 祁佑辰纵身跃下,带着她稳稳落在苍松之后,松开了禁锢在她腰上的手臂,沐初棠只觉得眼前一花,身旁的檀香气息消失殆尽,独独留下一道疾风卷起了她额前的两绺细发。 沐初棠悄悄的挪身一旁的灌木丛里,埋身于茂密的繁枝密叶之中,静观其变。 看清了林中打斗的两人,沐初棠的心渐渐的沉入了谷底,“是主上” 没有想到他竟敢追来,想起了齐洛与西扬二人皆是栽倒了他的手里,她很是担心的望着林中的战局。 虽是交手没多久,祁佑辰处处受制,已经疲于应对,沐初棠很是焦虑, 她有些后悔祁佑辰回来救她,她怕他出事。 然而事有变化无常,东面忽然响起了轰然的马蹄声,逐渐靠近,听这架势,至少有个上千人。 “是军队!”这是战马的马蹄声音,沐初棠惊喜,太好了,这下主上就算是武功盖世,也不敢在千人的军队中掳人。 果然,场内打斗的两人皆是住了手,主上明显身子一顿,周身的杀气丝毫不减,冷笑,“臭小子,中了你的计了” 祁佑辰负手而立,神色漠然,凤眸微眯,三分讥笑,“主上好生厉害,一连废了本王的两员大将,怎能不让本王惦记?” 听到这里,沐初棠恍然大悟,在吉祥客栈外,他说就他自己没别人,原来是说给主上听的,白日目标太大主上不好动手,所以等到夜间,祁佑辰把他引到林中,自是要来个翁仲捉鳖。 “你这是惦记上我了?”主上冷笑,须臾,声音骤冷,“想抓我?怕是你没这个能耐” 话音未落,主上从袖口里扔出一串暗镖,直击祁佑辰的要害,见状,祁佑辰及时的一个侧翻,躲过暗镖,可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主上的身影。 沐初棠连忙冲出灌木丛,娇小的身影如风一般“飞”到了祁佑辰的身边,她拉起他的胳膊,冲着西边嚷嚷,“快!快!我看清楚了,主上从西边逃了,现在追还来得. . . . . .” “噗——”祁佑辰终是没忍住,憋在胸腔里的一口瘀血喷了出来,瞬间如断了线的珍珠,脆弱不堪,直直的倒了下去。 沐初棠下意识的伸手去抱他,幽暗的月光下,祁佑辰的脸色惨白,嘴角残留着鲜血诡异异常。 她呆滞无措,颤抖着手指放在了他的鼻端,去探他的呼吸,即使感受到了他微弱的气息也不敢用手推他,只能不断的呼唤着,声音断断续续,“祁佑辰,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祁佑辰熟睡的脸庞上断断续续落下了几滴冰冷,微弱的磕了磕眼皮,缓缓的睁开双眼,他唇角微动,沐初棠却是听得清楚, “你怀有身孕,怎么跑这般快?”虽是责备的话语,也是溢满的关心。 “你告诉我你怎么了?你别这样,我害怕”她有些崩溃,泣不成声,“我带你去找大夫” 祁佑辰静静的望着她,眼神中尽是温柔与不舍,只是忍不住又吐了口鲜血,她紧紧把他裹在怀里,“求求你了,千万不要出事,我没有勇气独自活下去,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须臾,马蹄声响彻耳边,沐初棠木然看向已经来到眼前的 “军队”,仅仅只有几十人,却有上百匹战马,每匹战马的后面都梆有树枝,所以,是这阵仗吓跑了主上。 沐初棠恍然间明白,这应是景王留下来的六十骑兵,所以,祁佑辰真的就只是一人。 一百一十三章 死亦同穴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慌乱无措中,手被轻轻握住,见祁佑辰还未失去意识,她庆幸的回握住,“你坚持坚持,我带你去找大夫” 祁佑辰声若轻羽,唇角拉扯,似乎想扯出一个弧度,“傻瓜,你就是大夫” 沐初棠片刻怔忪,讷讷,“是的,我就是大夫,你等等,我带你去抓药” 她用力抱住他即将起身,忽然小腹一阵坠痛,脸色痛苦,身体僵住。 “棠棠,我没事,我只是旧伤未愈,暂时用不了力,你可不要再有事” 重伤的祁佑辰见她惶恐不安,难得撑着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堆话。 沐初棠也摇摇头,“我很好,他也很好” 祁佑辰低声交代,“去杨洲,一刻也不要耽搁,林县应是他们的一个驻点,我们仅仅几十人对于主上完全构不成威胁,他反应过来只是时间问题,你们应付不来” 沐初棠明白,在六十骑兵的连夜护送下,仅仅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回到了杨洲。 刚到在杨洲,她与前来接应的泰鸿等人碰面,在几人的商议下,决定暂时留在杨洲,让祁佑辰养伤。 凤竹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内,古香古色,紧挨着窗棂,是一套上好檀木雕刻的桌椅刻着细细的花纹,栩栩如生,床榻不大,却也雕刻有精致的梅花图案。 此时屋内药香浓重,一位男子熊腰虎背,皮肤黝黑,轻手轻脚的直直走向床榻,他轻声的问向守在床边的女人,“都督今日的情况如何?” 沐初棠早已换下老太妃的那一身灰色衣袍,却也是一身淡淡的青色男装,面容素净,带有疲惫的苍白,她的眼神一直都没离开躺在床上闭目安详的男人,轻轻摇摇头,“还没醒” 闻言,泰鸿的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与担忧,“都昏迷了三日,会不会. . . . . . ” “不会的,最迟明日就能醒来”沐初棠淡淡,她手心冰凉,紧紧的握住被子里那只修长的大手。 夜里,烛影摇晃,沐初棠静静的给他换药,一双纤手手却停留在他左肩的伤口处,两日前,这里的旧伤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她不得不拿剪刀一点点把腐肉减掉,此时还是血淋淋的,看着让人心疼。 他已经烧了三日,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若烧还不退. . . . . . 想到此处,沐初棠的心开始颤抖,忍不住哽咽,“分开的时候都快痊愈了,如今又弄成这幅样子,明明已经嘱咐过你了,让你注意点你自己的伤,可是. . . . . .” 蓦然泣不成声,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潸然泪下,“你拼命的时候可不可以也想想我?我知道我不该说这种话,可是怎么办?我就是这么自私,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哭了一会儿,似乎是哭累了,就着床榻和衣躺在了他的身边,感受着他的温度,享受着他的气息,她侧过身,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 “老太妃说的对,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妃,我以自己是一介江湖女子为由,懒于内宅之事,坐享其成惯了,我知道你会纵容我,所以越来越不像话,我连个王妃的样子都没有,等你醒来,我决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要做一个合格的王妃给你瞧瞧,好不好?” 说着说着,沐初棠慢慢咧开嘴,想象着他见到自己改变时的惊讶,随后是一阵沉重的叹息,便禁了声。 须臾,喃喃低语再次响起,“若是你真的醒不来了,就睡吧,好好休息,这个世道让你背负了太多,就连我也是你的累赘,你若不醒了,我去找你,说什么我也要找到你,我们一家三口在那边团聚也挺好” 说道这里,沐初棠打开了话匣子,“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我可相信,因为我经常梦见自己的前世,不瞒你说,我前世也是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只不过,也是个孤儿,说到底有些孤单了” 屋内的碳火烧的正旺,沐初棠今夜说了很多话,她甚至都忘记自己说了什么,竟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今夜,她却不像前两日那般提心吊胆,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决定,若生同生,死亦同穴,这样一想,便也没那么担心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了屋内,有些刺眼,熟睡中的沐初棠缓缓用手遮住了眼睛,轻轻的揉了揉,恍然顿住,须臾,猛然睁开双眸,水墨清眸中不见困意只余一片清明。 她摸了摸身旁,锦被之下一片冰冷,不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猛然起身,顾不得穿上鞋子,磕磕绊绊的跑到门前,打开门的瞬间她僵在了原地,静静的望着眼前的身影,唯有上下起伏的胸膛显示了她方才的不平静。 门外端着膳食的祁佑辰也明显一惊,他五官俊美脸色却带着不同寻常的苍白,眉心微蹙,略有担忧,声音也带着病态的嘶哑,“回来先把鞋穿上” 沐初棠垂首,看见自己光着的脚丫子,面色微红,她乖乖的跑回了床上,“你怎么醒了?” 其实她是想问他何时醒的,谁知她脱口而出的话却变了意思。 祁佑辰微微挑眉,语气淡淡,辨不出情绪,“我不醒难道等你去那边找我?” “你都听到了?”想到自己昨夜说了那么多的话都被他听见了,沐初棠微微难堪,随后,解释,“我是故意那么说的,作为医者又是家属,我应该与你多说说话的,果然有奇效,这不今日你就醒了!” 祁佑辰淡淡瞥了她一眼,像个小老头似的教训她,“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言生死” “好!”沐初棠答应的痛快,从床上跳下来飞快的穿好鞋子,一步窜到了他的身边,“你没事,我自是会保护好自己不会有事的” 而她的动作令祁佑辰脸色未变,他连忙伸出手扶过她,低声训斥,“你怀有身孕,怎么能够跳来跳去的?” 看着他如此紧张孩子,沐初棠露出了鄙夷,不满,“孩子好着呢,哼,只知道关心孩子,怎么就不问问我好不好?” 祁佑辰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弯起了嘴角,刻意的说道:“你若出事,大不了我们去那边团圆” 沐初棠瞪了他一眼,知晓他是逮到机会揶揄自己,便默不作声用膳,筷子恨恨的插入碗底宣示自己的不满,而祁佑辰故作看不见,在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扬起了笑意。 白日里,沐初棠紧张兮兮的问道:“这里不安全,我们是不是要抓紧时间赶路?” 祁佑辰微微蹙眉,须臾,奇怪,道:“谁跟你说的这里不安全?” 这还用谁说吗?“主上追来了怎么办?” 闻言,他失笑,轻轻的揉了揉她的秀发,“他虽武功高强,并不代表他可以在封祁的任何地界为所欲为” 沐初棠仍是不解,夜间带着这份紧张兮兮,跟随祁佑辰在游船与陵江之上。 沐初棠在前世都没有坐过船,今日这游船却是令她开了眼,光是船上的三层楼阁就让她目不暇接,游船上的人很多,赋诗、对饮、猜谜、笙歌等等看的她是眼花缭乱。 望着频频有女子向祁佑辰示好,沐初棠忍不住抱怨,“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易容,你为什么不易容?你要知晓如今的形势,你这副面孔如此招摇,难免不会惹祸上身” 祁佑辰附在她的耳边煞有其事,“我有绝世武功傍身,自是不怕招惹麻烦,而你就不一样了” 沐初棠:“. . . . . .” 她恨恨的看向又一个过来搭讪的女子,冷笑,绝世武功?身受重伤的绝世武功又有什么用? 两人径直的来到了三楼,三楼竟是客房,是供人休息的地方,沐初棠不解的望向他,祁佑辰眼神示意她噤声,她也并不再言语。 祁佑辰轻轻走到了兰香居门前,耳朵贴近门边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随即微微蹙眉。 他这直奔目标,所以沐初棠相信他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看他的神色似乎并不轻松,遂冲他眨眨眼,询问情况。 而祁佑辰看着她这副挤眉弄眼的表情,伴随着掉了一半的小胡子,忍不住低笑出了声,声音低沉如滚珠,很是好听。 沐初棠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神示意他噤声,毕竟两人现在也算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惹得起麻烦? 看着她那飘飘乎的小胡子,他却笑的更大声了,沐初棠恍然间明白,定是被他骗了,她怒斥,“你骗我!里面没有人,你还示意我噤声!” 祁佑辰摇摇头,忍住笑意,如绝世明珠一般的脸庞氤氲了红晕,“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得到消息今夜会有人在这里密谋,可是房间里暂时没有人,可能是还没来,也可能是离开了” 沐初棠将信将疑,“真的?你没骗我?” “真的” 沐初棠分析,“我们先进去瞧瞧,若真是离开了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这话祁佑辰倒是赞同,他忍住了笑意,替她把胡子重新粘好,带着她推门进去了。 一百一十四章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攥紧手中的纸条犹豫不决,因为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纸条是西雅给的,目的在试探她,难道她们已经对“老太妃”起疑了? 沐初棠蹙眉回顾了一下这三日的情况,西雅虽然对自己寸步不离,但是没有过多的打量与审视,大部分时间都是不耐烦与不屑。 骤然间,窗棂纸上多了个人影,这次沐初棠没有犹豫,她迅速的打开门,目光探了过去,黑影一纵而逝,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沐初棠惴惴不安,这不安来自于方才的身影,既然是他,很有可能是生了变故,而非试探,她咬破自己的唇角鼓足了勇气,下了决心,下一秒,身影变消失了长廊之上。 没错,她选择相信他,就再相信他一次,屏住呼吸,脚下生风,匆匆忙忙下到了二楼,却在楼梯口处,猛然顿住,她紧紧的握住楼梯扶手,望着周遭的景象,冷意如蜘蛛结网般从心底散开来。 她明明身处吉祥客栈,可是周遭的景象却非来时的样子,而是明晃晃一副勾栏院里的奢靡娇淫,云顶檀木为梁,梁下挂着红绸轻纱散发着馥郁的香气,珍珠宝玉做帘,顺着春风相互碰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令人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琴声不绝于耳,时不时从她身边走过三男两女调笑娇嗔,衣衫坦露,半裸香肩,娇颜望着格格不入的她轻笑,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还带着丝丝的嘲讽,如坠云山幻海一般,她脑袋发木,使劲的晃了晃,再次睁开眼,依旧是那片娇奢淫。乱,哪里还能有半分客栈的样子。 她惊慌的失了心神,顺着扶手瘫坐在地上,用力的捂住耳朵试图屏蔽这些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当她再次回神,发现眼前的楼梯早已消失不见,她受到了惊吓,慌乱的曲起了双腿紧紧的抱住自己。 忐忑不安间,在一片调笑娇嗔声中,她听见了阵阵繁杂的脚步声,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这些脚步声让还在六神无主的沐初棠找回了一丝清明,她注意到了她身旁来来往往的人走路并没有任何声音,这里是客栈,怎么会在转瞬之间变成了青楼? 所以,这是——幻想? 为了证实这一点,沐初棠振作起身,目不斜视着迎面走来的丰腴女子,纤腰袅袅,举手投足皆是风流妩媚。 她缓缓挪步到了丰腴女子的正前方,望着逐渐靠近的女人,不避不让,尽管恐惧已经占据心扉,情不自禁的颤栗,她依旧没有挪步,瞳孔中的女人逐渐放大,女人越来越近,面贴面,眼对眼,只觉一阵微风带动着耳边的两屡青丝,散开一股浓郁的香气,沐初棠屏住呼吸,咬牙闭眼,须臾,陡然睁开双眸,身前身后果然再也不见那个美艳的女人。 “是幻象!”沐初棠呢喃,尽管神色镇静,可是怦怦的心跳声已经说明了她此刻是有多紧张。 最初听见的那些略显杂乱的脚步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 所以她应该被发现不在房间了,这些脚步声是找她的人发出来的。沐初棠轻轻的闭上双眼,尽量忽略掉幻象里的女子的调笑,去判断那些脚步声的方向,四面八方皆有人,只是东面的人比较少。 “往东走”沐初棠猛然睁开眼,水墨清眸中一片清明。 她转身,却堪堪停住了脚步,东面是一堵墙,没有任何路,她不确定的伸出手摸向那堵墙,“真真实实的一堵墙” 忽然,一阵风过,鼻尖的香气浓烈刺鼻,珍珠宝玉相互撞击,她头痛欲裂,眼神恍惚,熟悉的崩溃感再次袭来。 沐初棠紧紧捂住耳朵,屏住了呼吸,须臾,脑袋没了麻木沉痛之感。 心却再次沉入了谷底,低语,“怪不得方才一直觉得这个香味好熟悉,原来是迷幻香,难道会是越师叔?” 这种香她在十岁的时候见过,那时她跟随越师叔在桑蛮游历,是从一个江湖术士的手里买来的,她当时就觉得很神奇,香居然能使人至幻,后来,她研究了好久,发现香里加了碾碎的曼陀罗花粉。 那就不见怪了,曼陀罗的主要成分含有阿托品、莨菪碱和东莨菪碱等物质,少量用于麻醉,剂量多了可以使人至幻。 看来,他们只认为“老太妃”逃走了,还没发现老太妃被掉包了,否则也不会用她熟悉的迷幻香。 “眼前的风尘男女都是因迷幻香所致,而吉祥客栈的格局变动却是真的,难道是——阵?” 沐初棠顺着这堵墙左右摸索,东面既然有脚步声,就说明一定有空间,只是该怎么破解? 脚步声逐渐清晰,顺着长廊,前面有一个房间,她不得不先躲进房间。 沐初棠匆匆忙忙的关上门,心有余悸的倚着门,大气还未来得及喘上两口,屋内的景象骤然移动,只在瞬息之间,过后再定睛细瞧,似乎又什么都没变,沐初棠却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她看的出来屋内的整个格局发生了略微的变动。 她毫不犹豫的打开门,果然,方才还是长廊的地方此时已经是另外一个房间了,轻轻的关上门,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一个鲁莽,自己会死于阵中。 她之前在曹师叔身边学过艺,玄卦门精通奇门遁甲,又加上曹师叔的倾囊相授,所以,自以为可以自如应对各种阵法,谁知,此刻她却毫无头绪,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阵法。 沐初棠静静打量这个房间,还是一间客房,一张上好的檀木床,檀木方桌,东面的整面墙上都挂着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四方小书架,每个小书架里都只有一本书。 她走上前,轻轻捻了一下书面,手指尽是灰尘,心中苦笑连连,看来这个阵好久都没用了,今日竟被自己赶上了,真是穿道袍都撞鬼,倒霉。 一道斜阳微微刺眼,沐初棠磕下眼眸,忽然顿住,“东墙竟然有个窗户!” 这让她有些惊讶,若是阵法只存在于吉祥客栈,那她如果跳出去,是不是就代表出了阵法,“才是二楼,应该死不了” 沐初棠两步上前,猛然推开门,然而眼前的景象彻底打消了她的计划,窗户外并不是她意料中的街道,而是走廊,走廊的另一边依旧是客房,只是这间客房的窗户竟然没关。 沐初棠也没有关好窗户,有些丧气的坐在床边,太阳逐渐西斜,透过窗户在书架上铺洒开来,如冷夜里的一束暖阳,照亮了希望,她随着光线静静端详书架,却越发的认真,神色逐渐激动。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疾步来到了书架前,屋内有些阴暗,而此时的暖阳正好照亮了书架的九个小格。 “九宫格?”她通过此时光线的方向来判断时辰,微微讶异,“已经申时了,阵中的时间竟过的这般快!” 她匆匆翻找着小书架里的书册,果然,每本书的最后一页都印了三个字,声音有些激动,“是九星阵” 她把每本书摆到正确的小书架内,跟着小声低语,“天蓬星在砍一宫,天芮星在坤二宫,天冲星在震三宫,天辅星在巽四宫,天禽星在五中宫而寄坤二宫,天心星在乾六宫,天柱星在兑七宫 ,天任星在艮八宫,天英星在离九宫” 沐初棠抬眼看向四周,没有任何变化,“怎么会?” 再次确认,真的没有任何改变,激动的心逐渐平静,蹙眉观察九宫格,“到底是哪出问题了?” 她回想了一下小时候在宗里学九星阵的时候,那时,自己最容易出错的地方便是旬首,口中边呢喃边提醒自己,“难道是旬首落宫位出了错?根据时辰找出天干的位置” 缓缓抬首,再次确认了阳光的位置,“是申时啊!时辰没出错啊!” 沐初棠有些气馁,开始不确定自己的推测,“是九星阵吗?” 沐初棠再次推开窗,干脆是伸出脑袋观察太阳的位置,令她奇怪的是没有太阳,她疑惑的盯着被一束阳光照的明亮的九宫格,疑惑,“没有太阳,那这么突出的一束光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闪而过,她想要抓住,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沐初棠有些心急,又有些生气自己总是想不到问题的关键,怏怏的走到了九宫格前,垂头冥思,脑海里却尽是她现在的处境,她想到了在外面接应她的瑾瑜,此时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先行动了?若是祁佑辰知晓她又独自冒险了,不晓得会不会怪她擅作主张。 猝不及防间,她再次感受到了一阵微微刺眼的阳光,她骤然抬首望向阳光的方向,她忽然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 她再次推开窗,那束强烈的阳光是从对面的客房射过来的,果然,她看到了对面房间的桌子上,“铜镜!” “对了,一定是铜镜折射过来的光让我误判了时辰,现在顶多也就午时三刻” 她重新落下旬首,把九星依次推开,等到第九天英星归位,只见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归为混沌,再逐渐清晰。 一百一十五章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此时,地字一号房内,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明明是阳春三月却冷的如腊月寒冰。 屋内,主上一言不发,却让人忽视不掉他的愤怒。 他声音低哑粗粝,带着三分冷意,“老太妃为什么会逃了?” 西雅冷笑,十足的不悦,“你是在质问我?别忘了,惑心是你种的,客栈也是你的,一个身患喘鸣之疾的老妇都能逃了,我倒要怀疑了,是否是你把人藏起来了” “休要无理”韩公子冷声警告,“西雅公主,还望你以实相告,老太妃这几日是否有异常,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人丢了,我们谁也得不到好” “明白就好,人丢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还望主上也派出人手,毕竟这是你的地盘,动作起来也方便”西雅冷声 主上的表情僵硬,语气淡淡,“派人手倒是不必了” “你——”西雅怒拍桌子,将要激起的怒火被韩公子打断。 “西雅公主稍安勿躁,主上不是那个意思,吉祥客栈早已部下了阵法,她逃不出去,若此时派人寻找,寻找之人也会陷入阵法,困顿难脱,时运不济的还会失了性命”韩公子淡淡解释。 “阵法?”西雅有些不信,“阵法可靠吗?” “固若金汤” 韩公子短短四个字让西雅放了心。 “噹”“噹”“噹”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几个人的争执,“主上,信鸽有会” “进来”主上淡淡 “吱呀”门被推开,进来的人也是面部僵硬,他恭敬地递给主上一个细小竹筒。 主上缓缓抽出里面的纸条,打开的瞬间,僵住片刻。 韩公子低声询问,“怎么了?” 主上把纸条递给了韩公子,而韩公子的语气诧异,“什么?不在队伍里?那她人呢?” 主上却摇首叹息,无奈中又带着三分笑意,“她啊,鬼主意一个接一个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倒是让这个丫头发挥的淋漓尽致,此时也不知在哪个犄角撒欢. . . . . .” 主上猛然顿住,说出的话也戛然而止,能清晰的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冰冷刺骨。 “怎么了?”问出声的却是西雅,她实在没弄懂这俩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是什么意思 主上语气冷凝,“或许马上就能解开惑心失效之谜了” 随后便一言不发起身离开,韩公子也跟随在他的身后。 孙祥不解,“他们这是出事了?” 西雅也不清楚,不过想想他话里的意思,也能猜出一点,“应是没有找到沐初棠” . . . . . . 眼前混沌的景象清晰,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她猝不及防,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曲着双脚向身后蹭去,她无助的靠在了身后的桌子腿上。 沐初棠提着悬在半空中的心,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遭的情况,她此时身处的位置应是二楼的一间客房,不同于其他的客房,这个房间很大,是普通客房的两到三倍。 令她提心吊胆的是屋内除了她还有五位男子,这五位男子普通百姓装扮,身穿棉麻衣,此时,仿佛着了魔,满脸狰狞,胡乱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在原地打转。 他们看不见她,沐初棠看了眼屋内燃烧的正旺的迷幻香,心下了然,这些人应当是在追捕她的过程中,不小心入了阵法, 沐初棠掏出怀里的绣帕,起身来到桌子旁,往帕子上浇了些茶水,捂住口鼻。在迷幻香的加持下,这五个人开始自相残杀。 她冷冷的望着残肢断臂的五人,悄悄的躲开他们地来到了门边,开门走了出去。 长长的走廊上,暖阳四溢,却到处充满了哀嚎与兵刃相击的声音,走廊上的几波人浑身是血,相互残杀。 这些人都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估计是西雅的人,他们身处阵中而不自知,又有迷幻香的加持,出现了幻觉相互厮杀。 沐初棠紧紧的捂住口鼻,看着眼前的一幕实属震惊,她仔细斟酌,或许整栋客栈处处都布上了阵,“难怪西雅一定要在吉祥客栈歇脚,也难怪他们放心我一个人在屋里,是笃定了我逃不出去” 沐初棠谨慎向楼梯跑去,望着越来越近的楼梯,她满心激动,出了客栈,西雅就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是封祁的地界。然而,从楼上走下来一群人,脚步声太过突然,沐初棠措手不及,仓促间躲进了右手边的房间里。 韩公子望着整个二楼长廊被鲜血染红,哀嚎声回荡,微微蹙眉,“主上,二楼的阵法已被触动,我们的人不能再进去了,否则定失了性命” 主上静静望着这一幕若有所思,许久,他的声音出奇的冷静,“你先回去安排一下,这里我来收尾” “是”韩公子恭敬回道,随后转身负手离开,只是墨色瞳孔里闪过诡异的平静与冷漠。 而此刻的沐初棠望着眼前这陌生的场景头疼不已,进个房间就好比开个盲盒,里面什么情况完全不清楚。 此时她仿佛身处屋檐之上,一个不小心险些踩空,她艰难的稳住身形,死死的扒在青瓦之上,耳边是呼啸狂狷的寒风,吹得她跌跌撞撞睁不开眼。她小心翼翼伸出脖子朝下面望去,层层幢幢的楼阁屋檐一眼望不到底,目之尽头是深渊。 “又是什么阵?谁这么缺德摆这种阵?”沐初棠哀嚎,有没有人性啊! 沐初棠四脚趴在房檐上,一动不敢动,她天生恐高,连个轻功都不会,想要解阵还得先克服内心的恐惧。 她静静的观察四周,房檐楼顶参差不齐,若仔细瞧瞧竟又有着某种规律。 “布阵之人定是个懂奇门遁甲的高手,此阵的布局皆是按照三奇八门来排布,根据三奇与八门才能推算出生门”沐初棠头疼,“可是,怎么推算?” 沐初棠此时有些消极,若是没有狂风,她都想能先睡一觉,反正西雅带来的那些笨蛋也找不到她,今日事,今日避,不想动脑,也不想冒险,只想安安静静当只咸鱼等人来救。 “时家奇门是一个时辰一个格局,按奇门历法,遁甲以戊己庚辛壬癸乙丙丁从九宫高位向低位逆飞,我现在处于九宫的最高位,现在是未时初,模拟阴长阳消的天体气场格局,这样推算的三奇是东三、东五与南一,如果这样的话生门便在东南方向” 沐初棠望了眼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东南方向,微微叹息,再次如死鱼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生门真的在那里,她选择放弃。 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如何去生门? 少年做好了一切之后,静静的跪在尸体前,神色平静,但沐初棠却看见了他双目猩红,眼中交织着仇恨、悔恨、愤怒与悲痛。 他就这样跪了许久,直到天色灰白,少年托着狼狈的身体起身,缓缓的朝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大缸里发出簌簌的响动,须臾,从里面走出一对双胞胎姐妹,大约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两人诺诺的看着少年,踌躇着不敢上前。 其中一个女童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哥哥吗?娘亲说我们有一个哥哥,两年前在外学艺,让我们天亮之后去找他” 闻言,少年无声痛哭,三人紧紧相拥。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少年带着两个女童缓缓离开,身后便是被熊熊大火覆盖的林宅。 望着他们的背影,沐初棠的心痛的抽搐,她不知道他们今后该怎样活下去。 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沐初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冷不丁惊醒,四下环顾,自己依旧处于百尺高楼之上,擦了擦嘴边流出的口水,原来是做梦。 忍不住狠狠鄙视自己一把,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着,只是做的梦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她小心翼翼的去够离自己最近的风铃,发现上面刻的咒语很是奇怪,慢慢起身,又摘了离自己相近的两个风铃,三个风铃放在一起对比,上面的咒语各不相同,又有些眼熟。 沐初棠忽然想到很久以前,那时她还住在棠林坳,越师叔与曹师叔会经常去看她,每次去也都会给她带些新奇的玩意儿,其中就有一本记载奇门遁甲的书籍。 奇门遁甲也包含了各大门派,那本书中主要记载了法术奇门。在法术奇门里认为世上只要能看得见的事物都由相应的符咒代码、图形代码和意念代码所组成,而手里风铃上的符咒却与那本书里记载的三奇神咒法有些相似。 由于时间太久,沐初棠的记忆也已经模糊,她还很厚道的把风铃挂会了原处,不过相对应的顺序也就无所谓了。 兴许是风铃颠倒了,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总归,四周的狂风骤然停歇,沐初棠的面前清晰了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他身量不高却很瘦,面部僵硬,是带了面具,唯独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漆黑幽深。 “你是谁?”她诧异之余,冷声问道 黑袍人负手而立,却没有因她的疑问而出声。 沐初棠死死的盯着他,慢慢屈膝向身后移去,直到退无可退,她坐在房檐的角落里,仰头问道:“你也是被阵困住了?” 出乎意料,黑袍人回答了,“不是”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一百一十六章 意外之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门一推开,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左右,放眼望去,一张柔软的大床雕有精致的花纹,床上的幔帐竟是浓艳热烈的粉红,幔帐旁时一袭一袭的流苏,那门栏窗格是用上好的檀木制作而成,也是由此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角落里的一张大理石案上累着各种名人法帖,十方宝砚,一旁放置着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簇淡粉海棠,就连墙上的山水画也尽是各态的海棠。 沐初棠新奇,“若是抛开这夸张的粉红幔帐,这房间还是很有格调的” 她只顾着欣赏屋子,视线尽是被墙上与屏风之上的各姿态的海棠吸引了视线,倒没注意祁佑辰眼中的不自然。 看了眼桌子上的茶具摆放的整齐,沐初棠说道:“应该还未曾有人来过” 沐初棠自顾的来到床边,被床上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锦被吸引了视线,她惊叹,“哇!这艘游船的布置竟完全以皇族的标准来配置的,这得多有钱啊!” 祁佑辰并未言语,忽然微微蹙眉,伸手轻轻地捞过在兴奋的沐初棠,低语,“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沐初棠诧异,会不会是要来密谋的人?“那怎么办?” 祁佑辰静静打量了一眼房间内,能藏人的地方也就大床对面的柜子里,两人连忙走过去打开柜子,里面堆了很多被子,好在两人挤挤也是能容下的,关好柜子门,眼前瞬间漆黑异常。 顷刻之间,房门被打开,两道杂乱的脚步声清晰的传入耳朵里。 待门被重重关上之后脚步声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 听不见声音,沐初棠有些着急,她把耳朵轻轻的靠在门边,只能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细响,她发誓,她只是单纯的想探取情报,并不是好事儿,于是在好奇心的作祟下,她轻轻的捅了一下柜子的门,于是,门就这样悄悄的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缝隙足以窥探清楚面的情况,尤其是正对面的那张大床上,正在忙着脱衣服的一男一女。 沐初棠:“. . . . . .” 这叫什么事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是来捉奸的,沐初棠方想眼神示意祁佑辰他的情报有误,可是就在一刹那,床上背对着她的男人微微侧身,她看清了床上那一丝不挂的女人的脸, 白——芷——岚! 这个女人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好久了,没想到这两次她都是以这种方式遇见她的,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上次她与巫麟苟且,是为了算计自己,那这一次呢?她又准备算计谁? 沐初棠不由得打量开来对面的男人,看样子也是能做她爹的人,对于白芷岚还真是由衷的佩服,真是什么样的男人都能下得去口啊! 床上的场面逐渐变得不能描述,沐初棠没眼看,乖乖的退了回来,忽然察觉到祁佑辰竟是出奇的安静,她悄悄的打量他,发现他神色淡淡,竟丝毫不好奇,沐初棠暗暗佩服,是个狠人。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祁佑辰静静回望,还带有三分笑意。 一百一十七章 我打听过了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回瞪他一眼,祁佑辰这人心里多多少少是有问题的,专程偷看别人这种事情,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空气中也逐渐的弥漫起了不正常的味道。 沐初棠有些后悔把柜子门开了一个缝隙,房间明亮如昼,甚至连床上那两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她不自然的把视线移到别处,不经意瞥见祁佑辰竟一直盯着她,脸上还带有别有深意的笑意,仿佛在嘲笑她明明看不得还手贱把柜子开了一个缝隙。 看见这斯脸上得意的笑意,沐初棠再次瞪了他一眼,这斯估计早就听出来房间的不对劲,还乐见其成的看着自己把柜子门打开。 沐初棠深呼一口气,脸转到一旁尽量屏蔽外面的声音,可随着床上两人的逐渐高潮,声音放浪淫靡充斥着房间的各个角落。 沐初棠的老脸蓦然一红,不知如何摆放,瞥见一旁的男人倒是神色自如,心中暗暗佩服,要不然怎么说人家能当都督呢! 沐初棠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祁佑辰低首平静的望着她,她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把柜门关一下。 谁知这斯微微挑眉,直接忽略了她的意见,神色依旧平静。 沐初棠就没有这么平静了,只觉得些许烦躁并且柜子里的温度高了起来,而此时,祁佑辰也不像此前的那样平静,他浑身僵直,双颊的不停地滴下汗珠,凤眸微眯,瞳孔逐渐幽深晦暗,打量起了外头桌子上摇晃的烛影,若有所思。 她呆滞的望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忍不住吞了口唾液,她茫然间伸出手抱住他的手臂,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祁佑辰低首十分担忧,无奈把怀里的人扶好,低首附在她的耳边低语提醒,“迷情香” 沐初棠双颊蕴红,神色迷离,此刻双腿发软有些站不稳,嘟起嘴吧不悦的望着他,不去理会他的禁锢,再次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轻轻的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小声嘀咕,“我当然知道是迷情香了”她软软的抱住他的腰,不老实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此时最难受的还属祁佑辰,他满脸苦笑,身体僵直不敢动弹,有些后悔带她过来了。 等待的时间很是漫长,房间里的两人恨不得沉浸在这片欢愉不肯停下来,疯狂没有任何节制,从床上到桌子上,再到他们身处的柜子前。 柜子里的两人根本不敢看向白花花的外面,只能低首不断地平心静气。 祁佑辰紧紧的掐住掌心保持清醒,他紧紧的抱住怀里的女人,不让她随意蹭来蹭去,期间,沐初棠多次小声询问出去算了,还会害怕他一个老男人和白芷岚? 谁知,祁佑辰难得耐心的劝她再等一等,也不知他在等什么? 外头的娇吟喘息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总之,终于在柜子里的两人忍无可忍前平息。 两人微不可察的同时舒了口气。虽然还有迷情香的加持,好在没有了配音与现场直播,两人不至于那么难受。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寂,没过多久,响起了脚步声,沐初棠悄悄地看了一眼,是白芷岚下了床,把那支燃有迷情香的蜡烛吹灭。 祁佑辰微微蹙眉,神色颇冷,不知想到了什么也从那个缝隙看了出去,可没想到眼前一黑,他怔忪一顿,待覆在双眸之上的那支手挪开,他茫然的看向沐初棠。 沐初棠神色微微不自然,示意他房间内没什么可看的,一切正常。 祁佑辰便信以为真,真的没有再向外看去,沐初棠暗中撇撇嘴,那白芷岚一丝不挂,勾引谁呢? 床上的男人不明所以,声音不停的喘息,出声询问,“颜儿,为何要吹灭灯烛?” 白芷岚羞涩低笑,“灯烛太亮了,有些晃眼睛” 沐初棠暗暗思忖,这白芷岚用这迷魂香勾搭上了这个老男人指不定心里又有什么盘算。 果然,男人柔声问她,“颜儿为何出现在此?” 床上,白芷岚躺在了男人的怀里,她故作不满,“此搜游船乃杨洲第一大游船,小姐们争相出游的地方,我让你带我来见识见识,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我只好让别的姐妹带我上来了” 男人满心愧疚,解释,“我是真的有事情” “哼!我看你也没什么事情,也不带上我,你是不是在这里见别的女人了?” 见白芷岚生气,男人连忙解释,“怎么会?我来这里根本就跟女人没关,我来这里是为了. . . . . .”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出的话语戛然而止。 白芷岚眼中幽暗不明,也仅仅是一瞬,便幽怨,“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都是为了寻欢作乐,又不肯带我来,也不肯与我相说,我看你分明就是对我厌弃了,既然这样,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傻瓜,胡说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厌弃颜儿?” “那你说你来究竟是见谁?交代不清楚的话我们两个的关系也到这儿了”白芷岚的两行清泪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男人似乎真的很在乎白芷岚,连忙坦白,“前方战线吃紧,朝廷的军饷与粮草迟迟未下来,杨知府来信与我们房家老太爷,让老太爷带头与地方的几个商贾凑银两买粮草,这不,老爷子让我今晚在这里与人接头” 白芷岚若有所思,“与人接头?什么人?” 男人摇摇头,“不知道,老爷子只让我来这间屋子,说是有人自会来找我的” 白芷岚缓缓磕下眼眸,掩住眼中的精光,“你们房家决定帮助朝廷筹集粮草?怎么筹集?虽说房老太爷在抚越有些影响,但其余几家商贾未必会心甘情愿的掏钱” 男人一心都在白芷岚的身体上,显然对她的问题不太感兴趣,心不在焉的回道:“究竟怎么筹集粮草自会有人前来与老爷子相商议的,我只是前来跑腿接头的” 白芷岚眼中划过嫌弃,但隐藏的很好,不知想到了什么,思绪万千,忽略掉男人在她颈间不停噬咬的不适之感,也忽略了在她身上不停游走的大手。 须臾,她颦了颦眉,推开了再次覆在她身上的男人,故作娇嗔,“我还没有原谅你” 男人也故作委屈,“那颜儿怎么才能原谅我?” “你都不知晓什么人?我怎么能够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男人蹙了蹙眉,想起了老爷子交代他的话,“听老爷子说是个军中的大官” 白芷岚想了想,故作不经意开口,“听孙家的三小姐说辰王一行人正好这几日路过此地,有没有可能是辰王亲自来的?” 结果,男人很是废物的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不,我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个人影” 随后,男人嬉皮笑脸的再次一个翻身,把白芷岚压倒了身下,这次,无论白芷岚怎么用力也没能再次将他推开。 祁佑辰:“. . . . . .” 沐初棠:“. . . . . .” 月上中天,赶着最后一拨人下了游船,床上的两人才完事匆匆离开了房间下了船。 柜子里的两人明显的松了口气,二人离开房间,沐初棠脚步匆匆,担心所有人都离开了唯独把他俩落在这里。 在他们经过一旁的房间沐初棠陡然顿住脚步,她仔细的看着题字的牌匾,上面明晃晃三个大字:洛雪居 沐初棠惊疑的看向祁佑辰,发现他并不意外猝,打量着他的神色,淡淡,“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祁佑辰神色自如,“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沐初棠果然推开门进去了,还真与辰王府里的洛雪居有七分相似,联想到此游船的布置,她恍然“所以这艘游船是你的?” 祁佑辰淡淡颔首,“嗯” 怪不得初到杨洲,在什么情况都未明的情况下,西扬都能够提出来让她身子好些来游船,原来这处竟是祁佑辰的暗桩。 “啊!”沐初棠猝不及防的双脚悬空,被祁佑辰打横抱起来,他把她轻轻的放在床边,顷刻,房门被敲开,是几位小厮打扮的人抬着一个大浴桶,放在了屋子中央,随后,静静的退了出去。 沐初棠不明所以,迟疑,“所以,我们今晚是要在这里休息?” “本来不打算在这里休息的” “然后呢?”她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佑辰俊美无俦的脸上泛起了苦笑,盯着沐初棠的神色幽深不明,沐初棠恍然觉得不对劲,她的视线静静从他的脸上下移,直到看到了小腹之下. . . . . . 她的神色略微不自然,那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悄悄地爬上耳根,甚至蔓延到了脖子下面。 “你、你、”沐初棠忽然开始结巴,她故作镇定,声若蚊蝇,“我、我还怀着孕呢” “我知道”祁佑辰声音淡淡,带着笑意 闻言,沐初棠悄悄松了口气,谁知,在下一瞬,便再次被他打横抱起,两人和衣进了浴桶之中。 瞬间被温暖舒适包围,沐初棠顾不得扭捏羞涩,静静的躺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须臾,他声音低柔,带着低醇的沙哑,“我打听过了,过了三个月,只要我轻点,是可以的” 一百一十八章 身在局中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闻言,沐初棠抬首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双眸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带着诱人的娇羞,“你居然还跟别人打听?你好歹也是一军都督,怎么好跟别人打听这种事情!” 喋喋不休的朱唇不点而赤,娇艳若滴, 猝不及防间落下深深一吻,他的喘息炙热滚烫,动作却是处处小心翼翼,仿若捧着人间至宝。 月影清醇,意兴欲浓,镂空的雕花窗柩中射入斑斑点点的乳白清辉,如破碎的镜片,星星点点映亮了躺在床上女人姝丽娇媚的容颜,此时,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瓣散发着致命的妖冶与媚然。 床顶的流苏剧烈晃动,那一袭纱幔也随之舞动,隐约间浮现出床上那一对交叠的身影,缠绵悱恻,至死不休。 翌日晌午,日头高照,清风和煦,陵江上空竟看不见一丝浮絮,蓝的像是被过滤了一切杂色,瑰丽生辉。 江面平静,水波阑珊,微微荡漾着艘艘游船,一眼望去,那艘巨大豪华的房船异常显眼,甲板上的视线最开阔处,搁置了一套桌椅。 此时,一位身姿修长的男子慵懒的窝在太师椅上,安静的犹如一幅画卷,即使是一袭普通的白衣,日光下,依旧宛如一块美玉熔铸而成的精致玉雕,神韵独超,风华清贵。 他一直磕着凤眸,若不是扶手上缓缓敲击的食指,犹以为他早已沐浴沉睡在这片暖阳之下。 须臾,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平静,来人是泰鸿,他快速走到祁佑辰的身旁,躬了躬身,声音浑厚粗粝,却压低了音量,“都督” 祁佑辰缓缓敲击的食指顿住,并没有抬眸,单单两个字,“坐” 泰鸿走到另一张椅子上坐好,心思重重,思虑片刻后开口,“都督,前方战线吃紧,如今粮草一事是大问题,抚月山脚的驻军还能坚持些时日,只是肃州那边可就没这么乐观了” 闻言,祁佑辰一如此江面般平静,不是不担心,只是他方从肃州过来,情况有多糟糕他心里清楚。 之前,粮草军饷一事均掌握在赵士炎与白远山的手中,虽然也历尽周折,但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也得把粮草送到军中。 如今赵士炎虽倒了,但是朝廷也受到了重创,此时犹如年迈的老人,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 负责粮草一事虽是换了人,可是,赵士炎在任期间,棋子遍布,犹如毁堤之蚁,而在国家动荡期间却无法动用雷霆手段一次清除,也很难清除。 如今赵士炎一党不作为,相互推诿,犹如墙头之草作壁上观,生怕有一天赵士炎打回来找他们算账,所以边塞战况吃紧的同时,粮草更是棘手。 祁佑辰修长的食指再次缓缓地敲击,这十分规律的节奏犹如他内心的合计,运筹帷幄。 他忽然顿住,抬眸看向泰鸿,不似之前的漫不经心,瞳孔幽深,带着宝剑的锋芒,语气依旧如皎月般柔和,“去封信给丞宴” 泰鸿不解,迟疑问道:“不知信的内容. . . . . .” “七日”祁佑辰语气温和,却是带着不容置疑。 闻言,泰鸿惊讶,对于都督能在七日这么短的时间内凑齐粮草确实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对于祁佑辰的话他从无半分质疑。 起身,抬手一礼,“是,都督”转身退下。 此时诧异的不止是泰鸿,屋内透过开着的那扇窗户看向这边的沐初棠也很难的想到如何七日凑齐这粮草。 她当然知晓祁佑辰打算从杨洲的房家那里下手,可是,就算凑齐了,从这里到肃州的路程也不止七日,所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傍晚,华灯初上,清风徐徐,整个陵江面上微波倒影着霓虹斑斓,江上再次热闹了起来,沐初棠所处的游船上更是座无隙地,掎裳连袂。 才子佳人清茶煮酒,焚香抚琴,谈论古今,琴音袅袅,如颗颗美玉滴落仙阶,撞进心脾。 沐初棠今夜并没有易容,与祁佑辰一样,一袭白衣,平常却不平凡,出尘清冷。 沐初棠随着祁佑辰与泰鸿两人再次来到了三楼的兰香居门外,曾经一度沐初棠想要阻止,实在不理解祁佑辰偷看别人隐私还偷看上瘾了,直到她看见站在兰香居外等候的一个仆人才打消了念头。 仆人见到他们,连忙哈腰行礼,泰鸿微微上前,肃然,道:“不必了,进去说” 仆人连忙打开兰香居的门,泰鸿大步迈了进去,目光颇冷环顾屋内,见并无异样,冲祁佑辰点点头。 祁佑辰带着沐初棠踱步进了屋内,随即房门被牢牢关紧,祁佑辰在主位坐下,而沐初棠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其实屋内有些压抑,有些紧张,倒不是沐初棠不自在,不自在的是靠着门边弓腰颔首的三人。 泰鸿冰冷的声音悠然响起,“三位是打算在门口谈吗?” 兴许是久居战场杀人无数,泰鸿不经意散发着森冷的气息让人心生退意。 此时拘谨佝偻在门口的三人沐初棠认识其中的两人,领头的男子似乎是他们的主子,正是昨晚与白芷岚苟且的男人,大约三十五六岁,身披亮蓝色锦衣,目光有些发虚与怯意,小心翼翼的朝祁佑辰挪步。 而在他的左后方则是扮成了小厮的白芷岚,尽管贴上了胡须,换上了男装,沐初棠还是一眼就能够认出她来。 心中忍不住疑惑,她来凑什么热闹?望着她此时虽然磕下眼眸尽量掩饰情绪,也无法掩饰掉眼中流露出对祁佑辰的依恋与对自己的愤怒。 沐初棠并不去点破,反而让她注意到了白芷岚另一边的男人,似乎是房家的家仆,虽身着布衣,虽弓腰垂首,但目光平和,并无怯意。 三人跪在了祁佑辰的身前垂首,略前方的锦衣男子大气不敢喘一下,磕磕巴巴,“小民见、见过王爷” 男子明显很紧张,沐初棠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的五官其实还算端正,难得的是通身有一股文弱书生的气质,让他看起来文雅了许多,只是. . . . . . 她很难不注意到他身上亮蓝色的长袍,以及腰间血红的玉质挂坠,这审美还是要提升一下的。 祁佑辰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空气寂静了须臾,才缓缓吐出,“房磊” “小民在”房磊垂首,恭敬回道,不知为何,明明这个王爷看起来彬彬公子,温和的如琢玉,为何他的目光如此冰冷,总觉得如一把剑,直插自己的后背。 “头抬起来”祁佑辰淡淡 房磊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鼓足了勇气,缓缓抬首,待触及到他那幽深的眼眸时,顺着两鬓缓缓流下汗滴。 祁佑辰淡淡,声音幽远,漫不经心又让人莫名的心底发凉,“你可知你今日的行为是欺瞒本王,想知道下场吗?” “王爷饶命,饶命,是家父、家父让、让. . . . . .”房磊大骇,磕头求饶,可是这人怎么有这么个毛病,一紧张害怕就磕巴的不行。 他身后的家仆见状有些着急但并无惊慌,连忙磕头赔罪,“王爷恕罪,我家公子自小就有这个毛病,一紧张就结巴,一结巴就更说不出话来了,不如让小的来回答王爷?” 祁佑辰凤眸轻眯,随意的向后一椅,漫不经心,“好,你来说” “谢王爷”家仆娓娓道来,“今日下午老爷不知误食了什么,竟一直昏睡,期间醒来一次,就把今夜与王爷见面的事情交代给了公子,并把那封信也给了公子,老爷说王爷见了这封信就明白了” 话音未落,就示意房磊把信交给王爷,房磊这才找回神志,连忙从衣襟内掏出一封信递给祁佑辰。 本以为王爷会立马从他的手里接过信,谁知祁佑辰依旧慵懒的斜倚着,看都没看一眼那封信。 房磊收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双手承着那封信战战兢兢,他不懂王爷是什么意思,听说,王爷越温和就代表着他动怒了,今夜本是老爷子与王爷见面的,如今来的人是自己,他不会杀了自己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手越来越抖,逐渐的就连身体也跟着抖动,满脸都是汗,也不敢吭一声。 就在他即将翻白眼昏厥倒地,祁佑辰终是悠然开口,“既然是房老让你来的,那就起来吧” 一句话如特赦令一般,房磊松了一口气,双手撑地,勉强支撑柱要倒下的身体。 沐初棠心中疑惑,不知这个房磊天生胆子小还是什么原因,只觉得他十分惧怕祁佑辰,这种惧怕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错觉。 他身后的白芷岚暗暗瞪了一眼房磊,没用的废物,紧张成这个样子,但愿别看出什么马脚。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椅子上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心中妒忌痛恨之感油然而生,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她,王爷明明只属于自己,那个小贱人何德何能?况且上一次巫麟已经得手,她再也配不上王爷。 白芷岚暗暗握紧拳头,尖锐的指甲狠狠插入掌心,也不觉得有多痛,她不甘心,既然你们毁了我,那就别怪我狠心,要毁大家一起毁,巴不得所有的人都如她一般毁灭、堕落,她内心狰狞狠厉,面上始终垂着眼眸,恭恭敬敬。 一百一十九章 局中局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房磊在家仆的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微微舒了口气的同时,悄悄的擦拭了额头的汗渍,余光瞥到了一旁的椅子,可是没有祁佑辰发话,愣是不敢坐下,弯腰静静等候。 可见祁佑辰迟迟没有开口,房磊试着小声询问,“不知、不知王爷需要多少粮草?” 祁佑辰淡淡,“三日内,二百万石” 此话乃一道闷雷惊了整个屋子的人,房磊双腿一软再次跪在了祁佑辰的面前,面带惶恐,“王爷,三思啊!二百万石确实是个惊天的数字,小民乃一介商人,上哪去弄二百万石啊?” 祁佑辰唇角微勾,微微嘲讽,轻轻吐出的话让房磊紧张不已,“不如让本王问问房老爷子会不会觉得二百万石是个惊天数字?” 房磊瞳孔张开,讷讷的望着祁佑辰说不出话来,不知王爷是否知晓了什么?而祁佑辰也仅仅是磕下眼眸毫无情绪流露。 身后的家仆实在看不过去房磊如此没用,祁佑辰的三言两语差点就把他的实话炸出来,遂连忙与房磊一同跪在祁佑辰的跟前,略显惊慌,但说出的话却条条不紊, “王爷莫要怪罪,我家公子向来没有插手过生意上的事情,此次老太爷突然病倒,他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事情,难免失了主意,此次小的随公子前来见王爷也是奉老太爷之命,小的虽不才,这些年也一直跟着老太爷处理房家生意上的事情,此次,也会尽所能筹到王爷满意的粮草” “德林,你胡说什么?整个抚越的粮仓也不过三十万石,整整二百万石,我们上哪去弄?”在他的心里,德林完全是为了保全他一时才夸下海口,但是他明白,三日之内,若是凑不到二百万石,整个房家都面临灾难,忽然有些无力,今日今时,要是老太爷在这里该有多好。 德林就是这个家仆,他没有理会房磊的提醒,似乎经过深思熟虑,毅然开口,“小的替王爷去游说杨洲的其余富商,若是他们同意了,二百万石不是问题,只是. . . . . .” 祁佑辰缓缓敲击的食指顿住,微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若要他们同意,还得劳烦王爷给小的做主”德林规规矩矩的跪在祁佑辰面前,娓娓道来,面色略有紧张,却不见慌乱。 他不敢看向祁佑辰,静静盯着地面等待祁佑辰的回复,此时空气安静,就连白芷岚也耐不住死寂的气氛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他们都在等待他的回复。 沐初棠不知道这里卖的是什么关子,她知晓杨洲的富人很多,可是哪有这么容易掏钱的? 静静的打量了祁佑辰,他依旧静静摆弄身前的杯盏,似乎毫不在意。 许久,他放下杯盏,语气平静如此时的江面,激不起一丝的波澜,却又带着不明意味的森冷,“商引该更替了” 单单一句话,令跪着的几人稍稍的松了口气,德林压抑住面上的欣喜,保证,“小的定会替王爷筹到这二百万石的粮草” 祁佑辰并无任何回应与言语,撩起袍裾起身,出了屋子。 房磊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而他身后的德林与白芷岚相互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得意与讥笑。 而祁佑辰一行三人径直的回到了凤竹客栈的天字一号房,祁佑辰点上灯烛,烛火摇曳下,他的脸庞更如皎月般柔和。 “收拾好你的东西,我们现在出发”祁佑辰淡淡 沐初棠诧异之余更是不解,“怎么走的如此急?是出事了吗?”哪有晚上赶路的? 闻言,祁佑辰面带安慰,“是我的计划有变,并非因为出事了。 “可是,不是要等粮草吗?” 祁佑辰摇首,“不等了”见她依旧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失笑,“先收拾东西,路上我同你说” 杨洲城有多少富商,谁家又能拿出多少食粮,德林再清楚不过了,游说一圈本是处处碰壁,他也不急,但更换商引消息一出,立马引起轩然大波。 对于平民百姓自是毫不关心,真正苦的就是有家有业的商人,此时更换商引的目的谁人不清楚,掏钱拿粮的自然痛痛快快办好新的商引,出府衙的时候还会迎来县令的一句慢走,而一毛不拔的每次去更替商引都会因各种问题打发回来。 这些人是敢怒不敢言,谁让如今的抚越是辰王当家,他们只好痛痛快快掏钱拿粮,就当成乱世里花钱买太平了。 这日夜里,城郊的一处小屋内,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小屋,小屋灯烛暗黄模糊,却照清楚了女人的脸,是白芷岚。 “粮草筹的怎么样了?”白芷岚紧张兮兮的看着德林 “不多不少,整整一百万石!”德林的神情有些得意 “太好了”白芷岚吊了许久的心终是平复了下来,欣喜之余,不忘感叹,“没想到杨洲城里能筹到一百万石的粮草!伊文大人交代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想了想,问道:“我们的人在哪里动手?” 德林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斟酌片刻,“这一百万石的粮草是为肃州城外的四十万骑兵准备的,伊文大人说,只要再等几天,封祁的十万守军便会不攻自破,因为肃州城里早已没了吃食,成败在此一举了” 白芷岚白皙的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幸好粮草在我们手里”随后,又忧心,“可是这么多粮草怎么能交给伊文大人?” 德林思忖片刻,“得绕过肃州,所以粮草经过林县、崇州然后直接走富邱,让伊文大人派人在崇州假意劫持粮草,到时候再嫁祸给山贼,这样辰王就不会怪到我们的头上” . . . . . . 三日后的晌午,祁佑辰一行人回到了抚月山脚的驻军处,安抚好沐初棠,祁佑辰就召集了人议事,一直到夜深,也不见其踪影。 营帐内,沐初棠望着热了好几次的膳食微微叹气,她感觉的到,军中的气氛很是紧张也很压抑,如今身边没了西扬与瑾瑜,她连打听的人都没有。 一百二十章 笳鼓悲鸣 遣人惊!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说时迟那时快,帐篷的门被敲响,沐初棠不由得提起了精神,或许是祁佑辰让人来传口信了,连忙,“进来” 随之,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神情冰冷,手中还端着吃食。 沐初棠眼睛一亮,有些欣喜,“还以为你养伤需要些时日,没想到倒是比我们先到” 瑾瑜放下手中的吃食,缓缓坐在了沐初棠的对面,清冷的脸庞微微露出笑意,“让我在林县安静养伤,我哪能待的住?就跟着老太妃一行人先去了抚越的府邸,待老太妃安定下来了,我就自己过来了,也是昨儿个才到的” 她脸上的笑容又轻又淡,可能是因为烛光过于暗红,总有一股子难言的忧郁。 “老太妃的身体怎么样了?”想起前些日子老太妃的喘鸣之症发作,又逢劳途颠簸,这身子能不能受得了! 瑾瑜摇摇头,叹息,“不太乐观,如今起身都困难,这次折腾,可以说是伤了底子,总归是年纪在这” 沐初棠怎能不清楚她的状况,微微叹息,反而有些心疼祁佑辰,他很担心吧! 看出她心中所想,瑾瑜摇摇头,“都督还不知晓,老太妃有意瞒着,心知他在战场也不容易,就别让他操这份心了” 顿了顿,瑾瑜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开口了,“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近些日子总是胡言乱语,说是. . . . ..就算要走也得等到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出生再走,你说,这会不会是. . . . . .” 闻言,就连沐初棠的心也沉了下来,这个时代的喘鸣死人是很常见的,如若一直养着,到不见是什么大碍,只是被西雅这一折腾,确实很危险。 “这战争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从如今的形式来看并不乐观,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沐初棠忧心,肃州岌岌可危,除去粮草这个大问题,光是城外的四十万胡桑骑兵就是很大的威胁,十万守军之所以能守住肃州城,地形的优势起了很大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伊文轲总会摸透地形,到那时,这十万守军就会脆弱的如同一层玻璃纸,可是,肃州丢不得啊。 瑾瑜似乎也想到了这里,担心道:“今日下午斥候回的消息,两日前,十万桑蛮军队暗中转移,方向便是肃州城外,算算时间,最晚后天便能与伊文轲汇合,估计伊文轲要发动进攻了” 怪不得祁佑辰此时还未归,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她也有些担心李承晏那边的情况,以少守多,兵士连轴转的疲惫、饥饿渐渐都变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 祁佑辰一夜未回,夜深,光是打发了个人让她先休息,她倒也听话,安静躺下,可是无论怎样也难,以入睡,望着空荡荡的营帐有些惆怅。 . . . . . . 两日后的晌午,春光正好,暖洋洋的阳光倒是有几分初夏的感觉,总之,今年的春潮来的很是迟。 穿过富邱就可以直达肃州城下,由于富邱地处封祁边境,贫瘠偏僻而且人烟稀少,乡下的黄泥土路上坑坑洼洼,一眼望去,长长的车队缓慢前行,每个马车上都塞满了大大的几个箱子,所经过之处,皆是留下条条车辙的压痕。 领头之人身穿褐色布衣,头系布巾,肤色黝黑,但从衣着来看似乎只是个普通押运货物的镖师,可是他目光如炬,如暗夜里的雄鹰,虎口处一道可怖的刀疤,显示他的经历不同寻常。 陡然间,他缓缓前进的脚步顿住,不动声色的打量开来周围的环境。 “头儿,怎么了?”发觉他的异样,身旁的跟班问道 他的脚步顿住之后,整个车队的人马都停了下来,凝视着四周。 果不其然,从东面和西面的两处小山丘后冲出了两队山贼打扮的人,皆是蒙着面,大约百余来人,冲上去不由分说抄起大刀开始砍杀。 刹那之间押镖的队伍就伤了数人,领头之人连忙大喝,“撤”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押镖的队伍有秩序的撤退,而山贼也没有过于纠缠。 远处的林子里,一个瘦小的男人脸部僵硬,是带了面具,眼里的精光却不容忽视,静静打量着一切,猝然间,他目光乍然沉了下去,眉头紧蹙,冷声道:“不对,这么多的粮草他们没理由说扔就扔” 一旁的男人弓着身子,面上十分恭敬却掩饰不了眼中的三分得意,“回主上,这些人都是镖师,哪能拼命护镖?我们这么多人,定是被我们架势吓跑了” 这个狗腿子一般的男人正是德林,由于此次劫粮事关重大,伊文轲命他全力配合主上,而他也知道主上在伊文轲心里的地位很高,总是不自觉地谄媚。 闻言,主上的声音更加阴沉,“那就更不对了,这粮草关乎两军的生死,祁佑辰竟会交给镖师?” 德林依旧笑的谄媚,心想,这主上哪都好,就是多疑,于是开口解释,“交给镖师也是为了、诶?” 没等他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主上便飞身上前,无奈他只能叹了口气,小跑过去。 主上聚内力于掌心,随着“嘭”“嘭”两声巨响,其中的两个箱子便被震开,接下来的一幕令在场的“山贼”无不瞠目结舌。 石头!都是石头! 而此时,小跑赶来的德林也看见了箱子里的石头,不可置信,带着慌乱,“不会的,是我亲自筹的粮草,我亲眼看见不会有错的,快,快打开其他的箱子” 闻言,几人合力连忙又打开了一个箱子,见状,德林呆坐在地,不停的重复,“不会的,不会的,是我亲自筹的,伊文大人还说会给我赏赐与官职” 四周私下低语,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动作,主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阴鸷,如地狱使者浑身散发着阴冷与死亡的气息,他松开了紧握拳头的手,猛然一挥手,附近的几排箱子应声倒地,散落出来的尽是沉甸甸的石头。 德林似乎才反应过来,仓皇的爬到了主上的身边,紧紧揪住主上的衣角,仿佛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主上,求求你,替小的在伊文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我还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你看到的,我真的筹到了粮草的,所以这次失利不关我的事” 主上的眼球猩红,犹如鬼厉,缓缓蹲下,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声音冷到极致,“你早就被祁佑辰看穿了,你个蠢货!是不是还不明白他为什么陪你演了这场戏?” “什、什么演戏?”德林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只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袍不肯放手。 主上危险的眯起了双眼,缓缓的伸出手,来回摸索着他的脖颈,声音淡漠犹如鬼魅,“粮草要送到肃州,林县是必经之路,所以祁佑辰头疼啊!林县可是我的地盘,到了林县的粮草就如到了虎口的羔羊,因此他才会陪你这个蠢货演了一场戏,要不你以为你为什么这么容易筹到粮草?更可恶的是就连我也被你骗了,满心的注意力都在这一堆的破石头上,放走了真正的粮草,所以,你自己说说,你该不该死?” 随着脖颈上的手力道加重,德林挣扎求饶却无济于事,眼球凸起冲血,最后浑身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主上起身,不甘心的望着肃州城的方向,面具下的脸逐渐狰狞. . . . . .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忧愁几家欢,此时的肃州城里,李承晏看着满载的粮草,感激的拍了拍商人打扮的泰鸿,“辛苦了!” 泰鸿只觉得李承晏矫情的很,守住肃州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反驳的声音有些震耳,“我虽计谋不如你,可肃州丢不得,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况且,我只是个出力的,出谋划策的是都督” 李承晏自是知晓这批粮草的经历,不由得笑道,“也只有他能想的出来!” 当日晚,伊文轲发动了进攻,对于肃州城也是最后一次进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明白,没了粮草的五十万骑兵每拖一天都会致命,而且经过这几个月对地形的摸索,他有信心一举攻下肃州城。 当然他看中的不仅仅是一百万石的粮草那么简单,更是远在天边的繁荣盛京,既然要做个掠夺者,就要掠夺个彻彻底底。 狼烟四起,角鼓齐鸣似雷声滚滚,遍地的战火带着硝烟霎时染红了半边天。 肃州高高的城楼外,瞬间架起了云梯,敌人如冲毁堤坝的洪水,一拥而上,眼中带着坚定与无畏,从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了渴望,那是对成功的渴望。不得不说,伊文轲是会带兵的。 我军奋起反击,自上而下密密麻麻的利箭、巨石如暴雨狂袭,捍卫着大国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中午还是艳阳高照,骤然雪虐风饕,旌旗大展如乌云盖天。 我军以十万残兵守着封祁的国门,城门外便是势在必得的五十万精锐敌军,猎火照夜,鲸吞蚁嗜,尸横遍野,没有人注意到,此时天下红雪,地淌红河,悲也。 羽书飞驰,战报连天. . . . . . 后方 “报—— 城门岌岌可危,攻城车即将撞开城门” 李承晏并不意外,伊文轲这次是有备而来,城门破只是时间问题。 因城内长期缺水断粮,导致李承晏皮肤干裂,面色蜡黄,唯独那一双眼睛目光如炬,凌厉坚定。 一百二十一章 烈火阳春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眼睛布满了血丝,独独映出了远处战场上纷飞的战火,李丞宴不曾透露出情绪, “伤亡情况?” 灰尘与鲜血模糊了信兵的脸,但他眼中的悲痛却是真真切切,“回将军,我们折损了近四成的兵力” “四成......”李丞宴的声音缥缈,思绪穿过信兵飘向了远处的战场。鏖战方起,就已经折损了四成的兵力,并不是个好消息。 伊文轲此次攻城的架势不计后果,不计死伤,唯一的目的就是攻下肃州。 而封祁守军又能坚持多久?伤员累累,连月来的弹尽粮绝、严防死守让一众将士筋疲力尽。而这一仗,并无援军! “报——” 迎面穿过浓稠的夜色与硝烟,冲出一匹战马,马上士兵的面目血肉模糊,胸前插着一支箭,流淌着的鲜血已经渗透了盔甲,体力不支终是坠马倒地。 “报,城门破”话音落,便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永远。 李丞宴拔出腰间的佩剑,声音深沉的如同此刻浓烟滚滚、低的快要塌下来的天空, “击鼓列阵,引进幽冥台” 战鼓齐擂,声声莫测,城门大开,敌军犹如岩浆般挣脱桎梏喷涌而出,吞噬着城门口未来的及退后的残军败部,一时间,敌军士气大起。 “李将军,许久不见,可安好?” 在茫茫呼喊中,脱颖而出一句问候,声音丝毫不带有军人的戾气,说话的人是伊文轲,面色如常,并无狠厉。 战鼓前,李丞宴微微颔首,“不算好,也不算太差,只是这些日子也辛苦伊文大人了” 伊文轲,“李将军,事已至此,继续反抗已无益,我的目的并非如此,你也不想走到此般境地,若将军肯放下手中的军械,我伊文轲定会给将军与剩余将士一条出路” 伊文轲的意图很明显,招降乃上策,拼尽全力诛杀剩余的羽翼卫乃下下之策,他从未小瞧过这仅仅万余人的羽翼卫,若真拼劲全力,自己这边的损失也会加大,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结局。 饶是如此,可到底有人不满,身旁的黑甲小将冷眼问道:“伊文轲,做人不能太贪心,万事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你说,是吗?” 这黑甲小将倒是有几分秀气,只是一身戾气,目光凌厉尖锐的似乎能杀人。 这位是桑蛮的二皇子桑赫,桑蛮此次出兵,自是与封祁结下恩怨,如今伊文轲要招降?简直痴人说梦。 “哦?二皇子说这话的意思我就不懂了?若是不费一兵一卒夺下这肃州城,这对于我们接下来直逼盛京是个好的开始” 桑赫冷笑,“我桑蛮出兵几十万人,伊文大人倒是想着吃里扒外,区区这万余人的封祁军队,杀了又何妨?” 伊文轲失笑,“这可是羽翼卫,身经百战,激怒了他们对于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桑赫只一心觉得伊文轲一介文人真是丝毫用处也没有,区区几万人就能把他震慑到如此地步。 “都说李丞宴难缠,今日我倒要见见他的能耐”桑赫轻蔑的瞥了一眼伊文轲 远处,李丞宴如看戏一般,“看来,伊文大人与二皇子似乎有什么分歧?” 伊文轲笑道:“为了李将军,一切的“分歧”都值得” “伊文大人有句话却是说错了,虽说我李某人和这万余人的羽翼卫会可能会身死战场,可这并不是无益的,我们是军人,捐躯或早或晚,只为驱敌守护脚下这一方故土,所以,伊文大人的好意李某怕是不能受用了” 伊文轲淡淡,而桑赫讥笑,“看来,伊文大人的计谋怕是不能用了,只是这李丞宴倒是让我小看了,好歹骨头是硬的” 桑赫陡然拉马扬鞭,高声冷喝,“既然李将军有心做英雄,我桑赫今天就成全他,众将士听令,不留活口,尽数,诛!” “诛!诛!诛!” “杀——” 得到了命令,本就士气高昂的桑蛮士兵挥舞大旗,策马厮杀在队列的最前头。 反而是伊文轲所带的胡羌军队落了后程。“大人,有看出来什么吗?”伊文轲身旁的骑兵问道 伊文轲摇首,“不确定,不过李丞宴诡计多端,让桑赫在前就是” 方才他当然不是想招降,桑赫说的没错,李丞宴骨头是硬的,所以至始至终他都没打算让李丞宴活着。 肃州城内很邪乎,自古以来进去的探子都没有出来过,情况、地形都不明的情况下,担心有埋伏,胡羌的军队经不起折损了,方才与李丞宴的对话一方面是想窥探他内心所想,一方面也是想激怒桑赫,让他打头阵。 想到桑赫,伊文轲冷笑,一路以来,这小子一直在提防着自己,处处缩在后头,如今不激他,怕是怎么都不肯冲在前面了。 羽翼卫的抵抗很顽强,桑赫一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桑赫也并不是仅凭着嚣张气焰得到桑王的青睐,他指挥得当,步步紧逼,循序推进。 桑赫大喊,“流钧,你带人冲开对方的西南方,场地开阔才对我们有利” “是” 胡桑大军终于打开了西南方,本以为可以对羽翼卫进行包围绞杀,谁知,脚下松动,巨大的轰隆声响彻天地。 伊文轲心知不妙,“不好,伊昊,带人一定救出桑赫,其余人,撤!” 李丞宴冷笑,战鼓声起,雷声滚滚,幽冥台上冲天的八方烽火骤灭,天地忽暗浑浊,已经进入幽冥台的胡桑联军在巨大的震动下,霎时间脚下空洞,来不及呼救便陷进了无涯深渊。 而触动了机关的幽冥台,犹如一个万人坑,黑暗里散发着腥臭与腐烂的气息,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触动了这个机关。 鼓频变换,每一声都震进了坑底那对于未知恐惧的将士的心,随着天降带有气味的液体,有人大喊,“快跑,是油,当心火攻” 果然,随着一声惊呼,落入坑内的胡羌联军来不及爬出去,便被漫天火把映红了双眼,也映亮了漫天白雪。 李丞宴俯视着映红了半边天的熊熊大火,仿佛没有听到那回荡在天际的声声哀嚎,下令,“关城门” 鼓频加快,催促着羽翼卫的脚步,阵型变换,泰鸿率部攀上了高地,一时间,天空除了那纷飞的雪花,更多了胡乱翻飞的面粉。 那高地之上,随着穿过的一支火箭“嘭!!!”巨大的爆炸声下, “撤!快撤!” 殊不知,此时城门已闭,残留在城内的胡桑军师皆逐渐倒在了漫天的箭雨之中。 ...... 抚越驻军处,此时大大小小的营帐亮着灯烛,在死寂的暗夜下有着别样的风景。 沐初棠静静的站在帐篷前,前面便是胡乱飞舞的雪花,初春的大雪总是令人充满了窥究。 她盯着手中的一方布料出神许久,布料上带还留有齐洛的血渍,这是他死都要告诉自己的秘密, 沐初棠紧蹙眉头,“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 只知道与主上有着关联,可是到底是什么关联?沐初棠独自摇头叹息。 在弥漫的大雪中,逐渐靠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晚可不是能吹风游逛的好天气” 来人是余晚晚,对于她能出现在这里沐初棠还挺惊讶的, “你信中不是说回百草堂?我还以为你会待在抚越城中等我呢” 余晚晚缓缓来到了她一旁,微叹,“本是想待在百草堂一段时日,恰巧师父也在,隔天就听说老太妃病重寻医,我和师父就住进了辰王的府邸” “都住进去了?”应当是老太妃的情况不好,好在有师父,也能让人放心不少。 果然,余晚晚回道:“嗯,老太妃这次折腾算是伤到了根基,师父也没有半成的把握,日夜守在病床边,这才把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如今情况也算是稳定很多” “那就好” “我听说你在这里,于是就过来找你了”“听说?”沐初棠微讶,“我留在营中是临时决定的,若是没猜错的话,你是听渝白说的吧?怎么?他带你过来的?” 余晚晚忽略她带有打趣的目光,“是在王府碰见了他,不过是我自己来的,我就说找王妃,看谁敢拦我?” “啧啧啧”沐初棠没眼看她那副死鸭子嘴硬,“成婚了告诉我,最起码还是要提前备礼的” 余晚晚被她说的老脸一红,想着寻些由头转了话题,忽然瞥见她手里撰着的布料,这布料她是知道的。 “原来你方才冥思苦想是因为齐洛留下来的东西?” “嗯” 余晚晚劝道:“也可能不是留给你的,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沐初棠摇首,“这个布料我很眼熟,我总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可能是因为年代太久,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觉得眼熟的东西多了是,余晚晚笑道:“你还能在哪见过?你从小就在棠林坳里长大,棠林坳的一花一草甚至任意一只小蜘蛛叫什么你都能记得住,怎么会记不住这块布料,定是你想错了” 一百二十二章 碧血红缨染战袍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沐初棠望着余晚晚的笑脸逐渐失神,恍然,“是啊,晚晚,我怎么没想到?齐洛住过棠林坳,或许他是发现了什么?” 沐初棠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让余晚晚好奇,“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嗯......我想要回去看看,能不能联想到什么” “那我陪你一起去”余晚晚方要准备回去收拾东西,便被她喊停。 “得了,你还是在这里吧,渝白好不容易找个借口把你带过来了,这时候走了,让人家多伤心?我还是自己去吧?” “你自己去怎么行?如今都什么形势了?你自己出去很危险,此刻辰王又不在抚越,你若丢了,岂不是大乱了?” 沐初棠好笑,“论武学,我们两个无非是一个废物加上另一个废物而已,多你一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你这是不识好人心!” 余晚晚被噎的够呛,远处传来一道清甜的声音,“我陪沐师姐一起去吧” “南姝?” 沐初棠觉得今夜好神奇,明明应该在天涯各处的人此时都聚在了此地 沐初棠:“你不是留在京城吗?什么时候来的?” 南姝脸上的笑意微怔,想到了京城的那些糟心事,随便找了个借口,“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人在京当真是无趣,于是我就过来了?” 沐初棠微微磕下眼帘,思考了下,还是问道:“越师叔呢?他当真来了这南边?” 南姝倒无防备,“师父早就动身了,说是要往南边游历,此时不知在哪个角落里潇洒呢” 闻言,沐初棠心下一凛,手中的布料也紧了些。 主上与元明宗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如今在这样敏感的局面,师父、越师叔与曹师叔皆向南而行,会是巧合吗? 想起吉祥客栈里那熟悉的迷幻香,元明宗里只有越师叔精通并善于制这种香,他又武功高强,沐初棠猛然摇首否定, 吉祥客栈里那奇门遁甲之术惟妙惟肖,不像是越师叔干的,在这个世上唯曹师叔精钻奇门遁甲,成就颇高, 可是主上的功夫诡异莫测,难有对手,所以,会是他吗? 沐初棠疲惫扶额,那师父呢?师父在这里又充当着什么角色?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下去,所以,一定要回一趟棠林坳,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天既白,一夜大雪银装素裹,只有肃州城,红河翻腾,血海流淌,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与惨淡,银云之上,是即将冲出桎梏的朝阳,喑哑,暗沉。 肃州城内,活下来的将士雪中饮罢,举杯独醉间,是自己穿窗过马的一生,迷蒙之中,今夜已过,这应该是他们这一生中,留给自己最后、最安享的时刻了。 “起来,起来啦,大家都打起精神” 一个军士叫嚣,“小六子,说你呢,做什么梦呢还脱衣服?难不能梦里小娘们把你衣服扒了?” “哈哈哈”引起轰然大笑 小六子:“休要造谣,村里的姑娘知晓我进了羽翼卫,争着抢着要嫁给我,排队都排到后山头了,何须做梦找姑娘?” 又是一阵笑骂,相互之间说着最糙的话,手脚上尽是最鄙陋的行为,却坚守着内心至高无上的信念——死守肃州城! 此刻就像是那些无数个黎明之中,最平常的一个清晨,仿佛,片刻之后,早练号角就会响起。 然而,事实上,响起的并不是操练号角,而是战鼓雷鸣。 “报——敌军发动总攻!” “报——敌军逼近城门!” “报——临冲逼近城门,敌军要撞开城门!” 前方战报如密雨般降到城内,李丞宴反复擦拭手中的宝剑,忽然跟前递来了一碗烧酒,烈酒香气刺鼻, “我可没你这习惯,每每阵前都要牛饮一番” 泰鸿把给他的那碗放在了一边,“不喝拉倒,我自己喝,这齐洛兄弟不在身边,连个喝酒的人都没有” 似乎想到了齐洛的状况,泰鸿双眸忽暗。 李丞宴拉住他,“等回来了,我陪你喝” 不顾他的阻拦,一口酒已猛然灌下 “回来的事情回来说,但你总不能让我空着肚子上路吧,到时候黄泉路上只有我是只馋死鬼?”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李丞宴喊道:“回来,谁说我不喝的?” 面对于城外近十倍的敌军,在城外开阔之地应敌并非良策,而是引进城门以里,阻挡于关帝庙以外,凭借着对地形的熟知熟练应用阵法机关,更是把防御工事运用到了极致,这一仗一直拖到了傍晚。 望着逐渐西落的太阳,伊文轲喊停了队伍。 “今日到此为止,原地休息” “是!” 桑赫来到了伊文轲跟前,“伊文大人,为何不攻了?羽翼卫损失惨重,我们应该一鼓作气才是” 虽说依旧狂妄,好歹昨日被伊文轲救了,语气还算恭敬。 伊文轲环顾四周,眉心微蹙,“这里的防御工事建的如此之高,十分诡异,大军犹如走在迷宫之中,我几十万大军被阻断的七零八落,根本发挥不了优势,羽翼卫损失惨重,咱们的将士难道损失的还少吗?” 桑赫不赞同,“伊文大人,行军打仗死人不是很正常吗?作为一军之帅,优柔寡断可不是好现象” “你、你忘了昨夜的失利了吗?”伊昊不满桑赫的态度,却被伊文轲拦住伊文轲淡淡, “肃州作为封祁的边塞城池,是唯一一个常年没有战乱的地方,除了它那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还有一个原因,几十年前,还未过世的圣亲王亲自带人修筑了这庞大的防御工事,防御工事一成,再无人能破了这肃州城,要不然,二皇子以为为何这里常年都没有重兵把守?” 桑赫冷笑,“说的再邪乎,此时我们不是已经进来了吗?既然无人,我偏要做这第一人,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伊文大人要打道回府?” 伊文轲脸色微凝,四下环顾,他说的没错,开弓没有回头箭。 只是,昨夜到底是见识了这防御工事的诡异,夜里行动会毫无胜算,只能消耗队伍,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伊文轲拿出一张地形图,展向众人,“这里的防御工事定是被祁佑辰改过了,阵地机关也是被他重新修整了,所以探子带回来的这张地形图才会有所差异,不过,经过今天的摸索,我大概也能发现一些规律,再等等,天一亮,我带你们冲出去” 随后,他指向了关帝庙的位置,“出口就是这关帝庙,关帝庙的前面,是一片开阔地,明日我们的首要敌人便是这些机关阵法,他们一定会在这方面大做文章,但如果我们进了这片开阔地,李丞宴率残部定会出现,就在这里,我们将敌军一举歼灭” 听他如此说,众人纷纷赞同,桑赫才作罢。 翌日,没想到春寒如此凶猛,仅仅三天,竟是下了两场春雪,大雪很快的掩盖住了大战过后的狼藉,此时,肃州城真的像一个纯净洁白的冰雪之城。 午时,暖阳并没有挣开浓云的枷锁,黑烟滚滚,萧索凛然,而肃州城到底不是纯净洁白。 关帝庙前,屠尸累累,肝髓流野,伊文轲到底是身怀旷世奇才,竟在仅仅一上午的时间,率兵冲到了关帝庙前。 几次进攻下来,双方损失惨重,羽翼卫仅剩两万余人,形容狼狈但眼神坚挺,用身墙堵住出口绝不放松。 而伊文轲也没有想到,单单个肃州城,竟能折损他近四十万人。 伊文轲不给羽翼卫任何喘息的机会,很快下令,胡桑联军拉满了弓,骑兵呈进攻阵型,最后一次,这一次,就让他们所谓的忠骨永远留在这里。 面对这凶势如虎的进攻,羽翼卫不退不让,神色平静宛如这仅仅只是一次普通的战役,打完了便能回去吃酒睡觉。 敌军呈鹰翼阵显然要以人数优势吞掉羽翼卫,泰鸿带着小股队伍以猛烈攻势冲开右边薄弱的羽翼位置,为的是能在这一次的围剿下,有更多的人活下来,他们的任务不是死,是拖 这小股队伍行动敏捷精悍,很快的冲出了一条口子,只要再加把劲,他们的队形就会散,那这鹰翼阵的威力就要小的很多。 但是人数相差的悬殊,以及体力消磨殆尽,这两千人也在以自杀的方式逐渐消失。 泰鸿手中大锤挥的威武,胯下战马一跃十里,他力大无穷,武艺精湛,又战场经验丰富,所到之处敌人呈割麦式倒下,这是他无数次执行特殊任务的其中一次。 脸上的血肉翻飞,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本就骇人的脸庞此时更加狰狞,犹如地狱里的阎王。 不知身后还有多少己方士兵,总之他一马当先,迅速的拉开一条口子,努力的让这条口子越来越大,在这以速度为上的骑兵中,落下后程。 四周的长枪飞舞,他不知已经打断了多少支斜里飞来的长枪与箭羽,口子越来越大,已经跟不上大部队的速度。 眼见目的达到,他也没有放松,调转马头与李丞宴汇合,可胯下骏马猛然倒下,他就力翻滚,躲开刺过来的长枪,大锤挥舞,打断企图踩死他的敌方马腿。 猝不及防,肩头一只冷箭,他身形一顿,仅仅毫厘之间,胸前再次多了两只箭羽。 眼见敌方骑兵再次围了上来,他再次挥舞大锤,可是没有了之前的速度与力量。 桑赫见他冲破了鹰翼,本就怒不可遏,好在还有耐心,他已受伤,待他筋疲力尽再一击毙命。 泰鸿顺着穿过肩头的那支长枪,找到了它的主人,擦掉嘴角的鲜血,冷笑,“是你小子啊?今天爷爷就教教你,战场上,怎么杀人!” 泰鸿突然的阴森狰狞,让桑赫莫名的害怕,而须臾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份害怕是对的。 泰鸿用臂肘砍断了胸前那支长枪,硬生生的拔出枪头,灌注内力。 当枪头穿过桑赫的胸膛,他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长枪竟成了杀死自己的武器。 一百二十三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这支羽翼卫再次扛过了敌军的围剿,苍雪下,孤城里,胡军铁骑势如凶兽,是被眼前这支“残军”激怒的凶兽,杀红的眼睛在怒吼: 你们为什么还要站着?跪下,我要让你们跪下,匍匐在我们的铁蹄之下! 而他们口中的这支残军,比谁都清楚,没有援军,没有生还的希望,唯有一点坚持,不能倒下,决不能倒下! 即将要面对的是永无止境的剿杀,而倒下的伙伴就躺在他们不远处,永久的埋骨在他们用命守护的边境。 濒死之际,眼前浮现的却是如斯画面,城南少妇依旧翘首企盼,怀中的孩童咿呀学语,屋中银发老妇手上的棉衣又不知该为谁而添?这大概就是可悲又可叹的战士们最朴实的坚持。 死节从来岂顾勋. . . . . . 没想到,此去经年,相去万里,再见已无期。 望着再次攻上来的骑兵,李丞宴徒手掰断插在自己左肩上的箭,触动了伤口缓缓淌下鲜血,他却无所知觉,抬眼淡淡的望了眼天边那黑云背后的暖阳,此刻还仅仅只有一缕金光。 手执长剑,袍角生风,他掷剑而出,血洒白雪,然而人数悬殊,羽翼卫瞬间被冲散,吞没在一片噬蚁之中,看不见己方的情况。 唯有奋起反击,心中的不屈化为手上的利刃,眼前的敌军犹如浪潮般倒下,但又如潮水般源源不断,手刃他这个敌方将军才能大快人心。 身上不知又多了几个窟窿,他已经感觉不到了,骤然膝盖钻心的疼痛让他单膝跪地,可迎面而来的几只长枪让他无法多想,仅凭的意念让他翻身跃起,然而躲过了长枪却难以躲过八方驾来的长矛。 长矛束缚住了他的周身,一只箭羽带着锋利直冲眉心,望着人群外的伊文轲,神色释然,战士死在沙场又有何惧? 霎时间,风云突变,太阳终于冲出黑云的桎梏,携着耀眼的金光,天外而来一只冷箭,带着逼人的劲风,射穿了李丞宴眼前那支要命的箭羽。 李丞宴睁眼,唇角除了干涸的血渍,还有那属于胜利的笑意 “真是早一刻也不肯啊!”一声轻叹,没人知晓 漫天的箭雨四面八方,宛如一张大网罩了下来,李丞宴周围的敌军密密麻麻的中箭倒地,挣脱了束缚,挡住偶尔殃及到他的冷箭。 骤然间,击鼓出战,随着滚滚鼓声,便是那八方而来的冲锋喊杀声,没人知晓这是什么情况啊?也没人知道这莫名而来的援军到底出自何处? 唯见乱军之前,一道白色身影在空中疾驰如电,卷起一头墨发飞舞张狂,所到之处如麦浪般倾塌。 到了近处才看清楚,男子一身风尘仆仆,与那乌青的眼眶昭示了他有多日未曾休息,即使这样也未见疲态,眉眼清隽皆是高山流水,风姿孤傲如三月之竹。 祁佑辰以破竹之势冲散了敌军直奔李丞宴,任由青衣白袍浸染鲜血,如雪中之梅,彼岸之花,破山之浆。 他拉起李丞宴,见他的情况不如人意,微微蹙眉,“你怎么样?能走吧?” 李丞宴冲他一笑,“我不仅能走,我还要把伊文轲送走” “南允,送李将军回营”祁佑辰躲过斜里飞来的长枪,顺势把手中的李丞宴丢给身后的南允。 “是!” 李丞宴抗议,“也没到要回营的份上” 祁佑辰应敌之余淡淡的看了眼他身上那流血的窟窿,“若我再次转身之时李将军还站在这,南允,三十军棍” “是!” . . . . . . 这一仗持续到了深夜,以胡桑联军尽数被歼灭而告终,战场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硝烟,久久不肯消散。 肃州城的牢狱之中,墙上的火种摇曳乱晃,映的牢内忽明忽暗。 实桩之上,被铁链牢牢实实锁住一男子,此刻他形容狼狈,眉目却带笑。 忽然,低笑出声,“辰王到底是神通,连齐月国的兵都能请来,我伊文轲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牢房门前,祁佑辰静默而立,未来的及换下血衣,仅披了件玄色大氅就赶了过来,只是站了许久却未发一言。 面对伊文轲的话语,他却不以为然,因为他此时过来并不是要与伊文轲讨论这个问题。 “伊文轲,就算我不带人过来,你们这支联军也仅剩下不到二十万人,如何南下?当真以为封祁无人阻你?”祁佑辰神色莫测,静静的打量伊文轲,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对于他的质疑,伊文轲并无惊讶,试图挪动肩膀,没想到刚一活动就牵扯到了伤口,于是他不再乱动 “王爷以为呢?”单单的反问 祁佑辰弯起唇角,冷笑,“说起来,我们交手这么久,你什么心思,本王最清楚不过” 伊文轲微微挑眉,依旧带有微笑,“那王爷不妨说说,在下洗耳恭听” “这几日跟随大军进入阵里的大都是桑蛮的部队,无非是来探路送死的,可是,据本王了解前些日子偷偷转移在肃州城外的军队何止二十万人?怕四十万都不止,怎么?在计划失败后,他们是连伊文大人也不打算救了?” 伊文轲并没有意外,“所以,王爷留着在下的命是打算引出剩余的人,一网打尽? 祁佑辰负手静静审视着他,淡淡,“不然呢?要不伊文大人教教本王,接下来该怎么办?” 谁知话已出口,竟是引来了伊文轲一阵笑意,这笑声越来越大,直到牵扯到了伤口,引起了一阵猛咳,逐渐平息。 他伤的很重,此时勉强才能开口,““教”倒用不上,不过还是要看王爷如何抉择了?” 祁佑辰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狭长的凤眸再无春风,只余下那满目的寒霜 “你又打算耍什么把戏?” “在下乃阶下之囚,什么招数也用不了了,不过在下的人缘还是不错,难不保有人想用别人交换出在下,比如. . . . . .主上” 祁佑辰附在身后的掌心紧握,指甲扣进了手心逐渐渗出鲜血,唇角缓缓漾出一个弧度,却冰冷异常。 他猛然转身,迈着大步子要离开。 “没用的,来不及了,接下来让我们静观咱们心怀天下的辰王究竟能为一个女人做到何种地步?” 伊文轲语气带着嘲弄,祁佑辰顿住脚步,挪步折回与他的身前,神色平静,嘴角的笑意愈发轻柔却带着十足的冰冷,“伊文大人还真狼狈!” 伊文轲摇首,“又何必在意一具皮囊,倒是王爷的内心狼. . . . . .” 话音未断,一之冰冷的手掌紧紧的嵌固住喉咙,不断用力,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相信他是真的下了杀心。 被迫抬头,伊文轲满脸涨红,眼球暴起,嘴角还不忘挂着那倔强的笑意,被迫望进了一双冰冷幽深的眼眸,仿佛是个黑洞,能吸进人世间的万物。 就连声音都是冷的,“她若有事,给她陪葬的一定是你所效忠的胡羌皇室,我会用达闵的人头祭奠你今天的行为” 祁佑辰猛然放手,嘴角的笑意越发残忍,“所以,你最好日夜祈祷她要安然无恙” 祁佑辰踱步离开,再无停留。 主帅营帐内,灯火通明。 案桌上躺着一张留言字条,祁佑辰放下笔墨,拾起身后的佩剑,方要出去。 “都督,斥候来报”帐外亲卫禀报 “进”祁佑辰坐回去,顺便把那张字条放好 “报——都督,城外三十里发现有军队驻扎过的痕迹” “能看出来人数吗?”他淡淡 “不少于三十万人” 闻言,祁佑辰脸上的笑意更甚,却如数九寒天,冰封千里 “好个及时的三十万” 食指缓缓敲击着桌面,神色平静,殊不知思绪已经翻转了千百回。 须臾,缓缓出声,“继续探查” “是!” 待斥候士兵离开,祁佑辰不停的按揉眉心,大半个月没有休息过并不会令他疲惫如斯,此时心头如同卡了一根刺,揪心的疼。 寻找了许久的军队毫无踪迹,待他想要孤身去救她时莫名出现了,伊文轲是笃定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扔下肃州城? 他缓缓找出方才放好的流言字条,这是他留给李丞宴的,上面只有四个字:七日内归 他想去救她,见识过主上的武功,她有危险,而且这些危险都是因为他。 他们此时放出消息,就是明目张胆的牵绊住他。 而他们明目张胆,可自己能放任不管吗? 反复揉搓着手心的字条,须臾之间,已经一片湿儒,他终是无力的磕下眼眸。 主上欲用棠棠与他交换什么?伊文轲?或者肃州城才是他们的目的。 “噹噹噹,都督,我能进来吗?”是南允,他小心翼翼 “进” 祁佑辰没有看向南允,随意一扔,一团纸便落进了纸篓里。 “何事?”谁知,开口便已喑哑 “李将军已经醒了” “情况如何?” “大夫说,近几日很危险,需要日夜陪护,但熬过了这段高热期就无大碍,不过,没有个月余,将军下不了床” “这么严重!”本以为只是些皮外伤,没想到竟到了无法下床的地步 想到李丞宴的情况,南允不由得眸子也暗了下去。 “泰鸿. . . . . .找到了?”祁佑辰终是艰难的问了出来 想到泰鸿将军尸体的样子,南允有些担心的望着他,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若是见了,该有多难受,不过还是实话说了,“找到了,不过. . .  . . .” “我一会儿去看他,先锋营. . . . . .还有活口吗?” “从战场上捡回来一个,叫小六子,冲锋之前被泰鸿将军打晕扔在了一旁,先锋营也仅仅剩下这一. . . . . . ” 明明是汇报军情,南允却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个总是风轻云淡的男人,此刻在不知不觉中折断了掌心的笔杆。 一百二十四章 断念无故人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无妨,让小六子来我身边吧,西扬没了,我身边也缺个亲卫”祁佑辰神色淡淡,依旧如昔。 “是,都督,我去安排” 许久,见南允不曾退下,询问,“还有事吗?” 南允踌躇,纠结许久,终于开口,“方才都督审讯伊文轲的时候,属下就在外面” 见祁佑辰的神色冷凝,生怕他降罪,连忙解释,“我本是要找将军汇报军情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只是担心沐师. . . . . .王妃,她应该不会有事吧?主上是谁?他真的可以威胁到师姐吗?” 在牢狱外,南允是第一次听见主上这号人,本未当回事,可见连都督这样的人都如此忧心与忌惮,又联想到狱中伊文轲那志在必得的样子,不免真的开始担心起来。 他的神色平静的犹如一往,不辩哀怒,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令南允有些心急,他大着胆子试探,“若主上用师姐与都督交换肃州呢?都督换还是不换?” 此刻又觉得都督今天不似以往,眼睛里没有了能吸纳万物的深邃,没有了灿若星河的光芒,而是犹如一面镜子,平静而又洞察心底。 见他久久没回,南允冷了心,方要告退,那个人终于开了口 “报一下伤亡” 没想到问的是这个,明明早就与他汇报过了,这么快就忘了? 南允严谨回道:“回都督,羽翼卫与玄甲军共十万人,再加上城中原有守军一万三千人,我军共计十一万三千人,经此一役,原有守军几乎全军覆没,余七人,玄甲军余九百人,羽翼卫余四千三百二十三人,共计五千二百三十人,重伤有三千六百人,目前我军在原地修整”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南允稍稍抬眼,望了望案桌后面的人,凤眸早已阖下,辨不出情绪,不过并不是睡着了,他的食指有规律的敲击着上好的梨花木桌。 须臾,祁佑辰终是出声,难掩疲惫,“通知下去,半个时辰后议事” “是,都督” 南允转身,缓缓走出营帐,神色迟疑,可是他到底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守军是四万九千六百人” 身后的声音哑的厉害,南允却莫名其妙,不知是何意? 然而祁佑辰的叹息再次响起,“又岂止仅仅只有这些人?” 城中原本是有四万多人,当初伊文轲不宣而战,打个肃州措手不及,好在凭借地势优势硬是扛到了都督率领的十万大军,不过,除了这些人,还有哪些参战的军队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那这和此次战役又有什么关系? 南允摇首叹息,果然他们的世界真的好难懂,掀帘欲出,伸出去的手却猛然顿住,脑子灵光一闪,首次聪明了回。 就在这一刹那,他恍然间明白,都督说的是报一下伤亡,而非此次战役的伤亡,他是指近几个月来守卫肃州的伤亡吧! 那他说又岂止仅仅只有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指所有守护边疆的战士? 所以,都督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是想说牺牲了这么多人只为护住一个肃州城,也可以说是守卫的是整个封祁的安宁与和平? 或者他是想告诉自己,肃州城是属于那些魂洒战场与日夜奔袭守护的将士们,而绝非他一人的肃州城? 无论是哪一个他都知道了答案。 南允有些难过,并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他缓缓回身,想要安慰上几句也是好的,可是许久,也没有找到话由,便作罢。 倒是都督开了口,淡淡:“伊文轲此时放出城外军队的消息来牵绊住我,说明他们手上根本没人,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得逞” 语气笃定,是说向南允,也是说给自己。 而令人头疼的当事人此时早已回到了棠林坳,沐初棠轻轻推开竹门,屋内的摆设一如往昔,只是微微落了灰尘。 这里是齐洛当初的房间,棠林坳里像这种小屋子很多,这西边的小屋子她多年未踏入过,一进来还有些陌生。 仔细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常,只觉得这屋里的摆放异常整齐,应是齐洛离开前特地收拾了一番,齐洛很细心,连为了防止榻上的被褥蒙上灰尘,特地在榻上附上了一层青幔。 沐初棠掀开青幔,灰尘乱飞,呛的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瞥了一眼榻上,乱扇呼的手掌忽然顿住,思绪翻飞也忘记了恼人的尘屑。 她静静的盯着枕边的一个小布偶人,那是一个身着深蓝布衣的老头儿,做工极其精致,形象也惟妙惟肖,放到现代也不会落了下成。 但是在古代,布偶人象征着不吉利,象征着诅咒,家里是不会收藏这种东西的。 可是就在那一年,她跟随他游历在极西之地,那里的集市上什么都有,他指着那个布偶摊子, 笑道:“你看,那个穿着黄布衣的布偶女娃,扎着两个冲天揪,是不是很像你小时候?” 而她也不甘示弱,指着另一个布偶人,“棠棠还是觉得那个穿蓝衣的小老头像你呢!” 两个人相互打趣,最终,他把两个布偶人都买了下来,她留下了这个小老头儿,带回棠林坳就让絮娘收起来了,原来是摆在了这个屋子里;而他则带走了像她的女娃娃。 沐初棠眼角发涩,缓缓的掏出胸前的那个布料,这是齐洛留下来的,一块橙色的布料。 忍不住低笑出声,“是啊,黄色浸染了鲜血可不就是橙色吗?” 怪不得觉得眼熟,这就是那个布偶女娃的衣服,被扯下来的时候可能太过仓促,变了形状,所以她一直也没认出来。 齐洛当时定是看出了这两个布偶的做工与风格来自一处,所以. . . . . . 沐初棠静静的坐在榻边,忽然感觉生活就是这样,当真相还未被完全揭开之前,哪怕还存留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切都是美好的,令人期待的。 待这层窗户纸捅破,一切的邪恶都随之涌出。 垂着的视线里忽然多了双脚,她缓缓抬首,见来人并不意外,嘴角甚至带着笑意 “我们该重新认识了,曹 师 叔” 曹冥月面色如常,“棠棠不是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 一时无言,曹冥月静静的坐在一旁。 沐初棠缓缓拿起枕边的布偶,在掌心来回抚摸,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屋内想起她的低语,“我曾经说过,做人就做曹师叔,一生随心而为,只钻研自己喜欢的奇门遁甲,看似疯疯癫癫,但他的玄卦门却蒸蒸日上;他不喜欢武学,所以即使成了门主,也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他的武功造诣;他不喜欢被名利世俗束缚,所以他不与权贵结交,余下的时间只游历在大江南北,独爱亘古不变的日月星辰,如风一般快哉” 侧首望着他失笑,“可是这些都是假的,真正的曹师叔是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也不是我的家人” 曹冥月并无悔意,神色无波澜,没有继续与她说下去的打算。 “为什么?你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别问了,我自有我的道理” “你的道理?你的道理是什么?喂无辜之人惑心?挑起三国战争?封祁在桑蛮的暗桩呢?是你拔的?我说的可对?”她质问 曹冥月不赞同,“他们并无辜” “那我呢?我也不无辜吗?” 她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嘲讽,神色也越发的平静了,“主上为了伏妖血真是步步为营,伏蛰我身边近二十年!残月涯下那四年,我受过三次伤,现在想想都不是巧合,是你吧?你趁着我昏迷之际从我身上取走了伏妖血?” “嗯”他也不回避 早就该想到,哪还有别的什么人能拥有伏妖血,一切的惑心都是来自于自己体内的伏妖血! 做到如此地步还能让她毫无察觉,只有身边的人能做到,早就该想到! “那这一次呢?主上是要把我献给谁?西雅?还是伊文轲?” 沐初棠语气冰冷令他不适,微微蹙眉,“你不该与祁佑辰有关联,不,是你不该与封祁的任何人有关联” 沐初棠失笑,嘴角的嘲讽令他不悦 “只要这次事情过了,你可以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像小时候一样,而且,他们也会尊你为一声主子” 闻言,沐初棠真是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尊我为主子?谁?是那些被喂了惑心的同门吗?” “我倒很想问问主上,继续留在你的身边做什么?继续炼制惑心?然后让全天下的人匍匐在我们脚下?” 沐初棠字字句句都是讽刺,曹冥月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须臾,她收了唇角,神色认真,淡淡,“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伤害真心对我的人” 沐初棠缓缓起身,“走吧,我倒很想看看主上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 . . . . . 五日后,是春寒后的第一个好天气,春媚日暖,杨柳吐绿,人们皆是脱下了厚裳,穿上了当下流行的款式与花样,漫步于花红柳绿之间。 一百二十五章 春风玉露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肃州北城门外三十里,一座一座连绵着小山坡,赶上此季节山上的树丛早已郁郁葱葱,随着微风摇晃脑袋,而山坡的西北尽头,是一片荒野,就少有人烟了。 山坡下则是一条涓涓溪流,晶莹透彻,难得的是仅仅一条溪流更是延绵到城外数十里。 此时,一伙人马在溪流边修整,即将要打马回营。 由远及近的一阵急促马蹄声尤为突兀,待辨别出这蹄声是出于羽翼卫的战马,众人便放下了戒心。 “吁——”萧炎收鞭下马,直奔祁佑辰。 见来人是萧炎,祁佑辰沉如深渊的双眸微亮,声音沙哑,“渝白回信了?” 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除了那乌青的眼眶,脸色也是灰白,毫无任何光泽与生气,仅仅几日,下巴已经长出了乌茬,他眼中再也没有了意气与锋芒。 几日前,渝白与王妃一同失踪了,犹如石沉大海,无论派出多少人寻,愣是杳无音讯。 他是不了解王妃,可是他了解渝白,渝白办事稳妥,思虑周全,明知王妃对王爷如此重要,万万不会不回消息的,况且他有一只宠物信鸽,无论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以前就算被突发事物绊住了脚步,信鸽也会及时回来。 最后一次收到渝白的消息还是在七日前,那时她们刚从抚越营地出发,王爷每天都在等渝白的信鸽,夜里不敢休息,生怕错过了什么消息。 看到王爷如今这幅样子,萧炎心下不好受,他也在盼着渝白的回信,可是终究不是渝白的回信。 他缓缓摇头,“不是渝白,是朝中来信” 闻言,他倒并无过多的失落,垂眸接过萧炎手里的信,缓缓打开,那如冰封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低语道:“杨右相的折子已经批准了,现在朝中下派了几个官员,到地方扩军买马” 此次胡羌与桑蛮联合攻打封祁,让明德帝彻底明白了此非太平盛世,一味逃避国内缺兵少马的现实乃自我灭亡之举。 二人一时间并无言语,祁佑辰缓缓收回信,并未抬首,淡淡,“他就交给你了” 萧炎知道他说的谁,城内守军中出了奸细,此次伊文轲在防御工事里那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关帝庙,全是拜奸细所赐。 事后欲逃走,被王爷带人捉了回来。 仅仅只瞥了一眼溪流边五花大绑的奸细,注意力再次放到了祁佑辰的身上。 “大夫说你染上了风寒,需要休息,军中的事物我来代几日如何?” 祁佑辰弯起唇角,“我是风寒,又不是死了,无妨” 他这副故作不在意的样子让萧炎愈发难过,还想再说点什么,哪怕能劝他休息几日也是好的 “报——”一斥候兵迅速跑到跟前,“报,都督,山坡上有人,正朝着我们的方向过来” 祁佑辰凤眸微眯,静静打量着窸窸窣窣的半山腰,大约判断出他们的位置,由于距离太远,辨不出对方的人数。 “可知来的是什么人?”暗哑的声音带着冷意 “恐打草惊蛇,没靠太近,初步判断,不超过五人,脚步松懈涣散,不过有练家子,应是与大部队走散的散兵”斥候禀告 思虑片刻,祁佑辰淡淡吩咐,“让我们的人撤回来,埋伏山脚,等我命令。” “是” …… 这南边五月底的晌午还是带了些许炎热,山坡上满鼻的花香引来翩翩蝶舞,嫩柳抽出了新的枝桠,随风摇曳本是婀娜多姿,可在无心欣赏人的眼里,尽是多余。 一路上,女子已经不知第几次恨恨的折断抽在脸上的柳条,不耐烦吐出飘进嘴里的飞絮,一袭青衫长裙款式简单,用的料子却是上乘,只是此时并不端庄,也不典雅。 衣裙到处灰尘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了,裙摆丝丝绺绺尽是被乱枝刮坏的痕迹,就连脸颊上也不知在哪蹭上了黑灰,整个人好不狼狈。 “还有多远?”女子不耐烦挥舞着手里的柳枝驱赶周身的蝴蝶蜜蜂 “大约三十里”回答的是她身旁的秀气男子 “吼!”女子忍无可忍的发出嘶吼,随意靠了棵树坐下来,颓然抱怨,“人还没到,孩子不会先生了吧?这该死的路程!” 女子身材纤细,虽穿着宽松,小腹确实隆起。 身旁的男子倒不似女子这般狼狈,但也一身的风尘仆仆,他望了眼树下的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打趣,“你这胎还真是有神明庇佑!一路如此颠簸都安然无恙,你不会真的是什么妖精转世吧?” 女子一脸没见识的表情,“没文化,都五个月了,当真以为积木搭墙——一推就倒?” 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家伙倒是像甄嬛传中毒不浅。 男子有些迟疑,劝她,“要不你再仔细检查检查,当真没有不适?你若出事了,我没法交代” “非要说有不适那也只能是心情不适,你当初信誓旦旦与我保证定会有人来接应,人呢?连只鸟都没有!” 提到鸟男子忍不住有了丝愠色在脸上,嘟囔着抱怨,“鸟儿不是在你胃里?” 女子倒一时没反应过来,男子指责,“要不是你把我的信鸽烤了,接应我们的人早来了!我们也不至于与那边断了联系” “烤. . . . . .信鸽?什么信鸽?” “就是我去找果子,让你帮我看的那只鸽子,那是我的宠物白白,一回头就让你吃了!”男子越说越委屈,可能是想起了他死去的宠物。 “呃. . . . . .宠、宠物?信鸽?我、我还纳闷你从哪打来的鸽子,这么香. . . . . .”望着男子愈发恼怒的脸色,女子也羞愧的闭上了嘴巴,君子不夺人所好, “对、对不起,我回去定会再送你一只宠物,只是,不知道. . . . . .”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鸽子,竟然这般香!不过也终究没敢问出口。 唯一的联系方式都被自己吃了,心下浮出阵阵隐忧,“我都这么久没消息了,他应该急死了” 一声轻叹,女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们赶路吧!” 二人三步并两步,踉跄的下了山。 男子:“顺着溪流往上沿走,是最近的路” 女子却无征兆的回身于溪流下沿,这突然的转身就连自己也莫名其妙,或许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解释,就当做是冥冥之中的因果与缘由! 女子静静而立,泛着波澜的桃花眼眸迎着暖阳,水光潋滟,春风泗起,温柔而缠绵,飘飘荡荡,丝丝痒痒漾近心窝子里。 她轻轻踱步靠前,这个男人高高大大,阳光从身后洒在他身上,脸庞只剩暗影看不清神色,但她就是能读懂他眼里的波涛汹涌。 东风卷起了他凌乱的发丝,交织错落,如同他这几日无法言说的一颗真心,话到嘴边皆是苦涩。 女子缓缓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他深陷的眼窝,缓缓的挪到下颌,坚硬的胡茬痒痒的,指尖的轻微刺痛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心底, “你这都督当的真是半分优待也没有,等仗打完了,就不做了,我们就做一个闲散王爷,每日吃吃喝喝,寄身于山水,如何?” “好”他因感染风寒而喉咙沙哑,这一开口,更是哽咽,听在心里却异常心疼,但他神色依旧如常,仿佛此时便是那些无数个平凡的日夜里,任何一个平凡的时刻。 女子面红含春,如六月桃花,秀美绝丽,此番姿容不是沐初棠又是哪个? 祁佑辰缓缓抱住她,他的臂弯滚烫,充满了力量又带着小心翼翼,双臂轻轻的收紧,越来越紧。 “你和他都好吗?”声音浑浊低沉,仿佛历经了半世沧桑 这个“他”自然不是指渝白 沐初棠微微侧耳,能听见他的心跳震动,并不如他表面平静沉稳。 “我们都好,我说过,抚越可是我的地盘,在我的地盘上,怎么可能吃亏?”轻轻柔柔流入他心底。 缓缓从他怀里起身,细细的打量祁佑辰,指尖反复的刻画他的眉眼,鼻子,嘴巴,仿佛他的每一寸肌肤都要印入眼里,刻进心里。 只是今日祁佑辰这番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即使六年前,圣亲王战死沙场,他也不过是满眼的愤怒与不甘,而不是今日这颓然与憔悴。 纤纤指尖轻轻搭在祁佑辰的左腕上,频频蹙眉,“你生病了?” “嗯” “也没有好好吃药?” 祁佑辰没有回答,静静而立视线紧紧追随着她不断变化的神情,时而鼓起腮帮子气愤十足,时而蹙紧眉头担忧十足 她探了探他的耳后,“怎么这么烫?” “你不会没有休息过吧?” 从重逢的喜悦,到此时的愤然,更多的是难过与心疼,这个年代只知风寒并不识风热,而祁佑辰患上的正是致死率高,发病急猛的风热之症, “生病了也不休息,就这么熬着,连药都不用,你在等什么?”明明很生气,可到底说不出重话,单单自己心底着急 祁佑辰似乎也想解释,低沉沙哑,“我休息了,不信你问萧炎” “并没有”萧炎无比平静 一百二十六章 急中反击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此时,沐初棠才留意到她身后还有一小队人马,大约二十几人,站的笔直,皆是以背相对。 她只认出来萧炎,“萧炎?你们这是. . . . . .” 萧炎恭敬,但并没有回身,“为抓奸细,此片林子已经被我们密切监视了,方才王妃与渝将军出现,本以为有敌情,这不在这附近埋伏着呢,一看是您二人,我就把人都带了出来” 沐初棠瞥见不远处那被五花大绑的奸细,想到了前几日的经历,神色微凝,握住祁佑辰的掌心,“你猜我们这次抓到了谁?” “白远山和西雅!” 祁佑辰微微诧异,不过片刻之后似乎也想通什么了,一脸了然。 “我们先回去,到时候与你细说” 四个腿终究比两个腿要快上不止一星半点儿,山野荆棘之上,胯下御风如仙剑一般,又稳又快穿梭于清风万里。 太阳西斜,一行人回到营中,战马方未安置,南允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行男男女女。 “都督,你终于回来了”南允面色有些焦急 “何事?”祁佑辰淡淡 回他话的却是南允身后一位将士,叫西风,他双手抱拳,单膝请罪,“都督,属下失职,弄丢了王妃” “如何丢的?” 他越是平静,西风越是汗颜,愧对都督的嘱托, “我们设计捉拿. . . . . .” 西风话音未落,被及时打断,是身后的南姝,面色焦急,“别说这些废话了,捡重点,是在抚越山脚丢的,对了,渝白与她在一起,目前应是还未落入胡羌人之手,我们需尽快派. . . . . .” 南姝戛然而止,甚至倒吸了一口气,“惊悚”的望着悄悄从祁佑辰身后钻出来的女子,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是找我吗?”沐初棠冲她眨眨眼 “师姐,你们么在这里,我们在那边找了你好久!” 虽然说她此刻的姿容是有些狼狈,但整个过程却是惊心动魄、豪气云天。 那晚,她决心出营寻找主上的线索,但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没有自大到敢独身犯险。 于是她就寻到了渝白跟前儿商量此事,渝白自是坚决反对她的计划,不过,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们在桑蛮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暗桩,半月内被尽数拔出,你难道就不想找出凶手?” “齐洛与西扬皆是被他所害,难道你就不想报仇?” “你难道就不想抓住西雅?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西雅落在我们的手里,那时主动的就是我们了!” “你怎么油盐不进!你知不知道,主上极有可能是我师父、越师叔与曹师叔三人中的一人,若是不找出来,无论是我,还是晚晚与南姝,谁都不会真正的安全,此次乃唯一的一次机会!” “为什么他们天天追着我打?这是封祁地界,我不要坐以待毙,我要还击!” . . . . . . 在她的各种劝解游说之下,渝白终于松了口,他深吸一口气,严肃嘱咐道:“一定要按计划行事,不可单独行动,切记,切记!” 她猜到他们唯一离开封祁的路线只能是穿过抚月山走玉龙关,而渝白早早的埋伏在抚越山脚。 跟着曹冥月一路到了山脚,果然,她猜的没错,来接头的是西雅,西雅也带了一伙士兵,人数不多,但各个脚步轻盈但不虚浮,一看就是练家子,功夫不低。 其中韩公子也在内,令她没想到的是白远山也在,这还真是意外收获。 他们父女俩真是混的够惨,女儿靠出卖身体获取情报,而白远山竟在西雅身边当只狗,沐初棠真的不理解这二人,好好在封祁做个御史大夫不好吗! “过程本来都顺利. . . . . .” 主帅营帐中,药香四溢,蕴黄摇曳的灯烛下,女子脸庞温柔又生动,此时,沐初棠沐浴过后,换上了祁佑辰的长袍,松松垮垮,形象的描述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祁佑辰也换下了长袍,仅剩一件内衬,慵懒闲适的斜倚在榻上,视线未曾离开榻前比手画脚的人,时不时还点头附和,俨然一个好的观众。 讲到惊心之处,沐初棠顺手拉过椅子,咽了口冷茶,见此,祁佑辰唤来亲卫,重新沏了壶热茶。 “谁知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是桑蛮的人,只听别人唤他娄大人,他也带了一队人马,说是要带我回桑王庭” 说到此处,沐初棠疑惑,“按道理说他们是一伙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为何却在我身上出了分歧?” 祁佑辰心下了然,淡淡出声解惑,“桑蛮出兵近五十万,全部搭在了肃州城里,连着桑王最看重的桑赫也搭了进去,你觉得他接下来该有如何动作?” “不是应该与胡羌联手打败封祁吗?” 祁佑辰温润的脸庞漾起笑意,轻轻摇首。 “何意?”沐初棠不解 他闪着星光的眼眸尽是戏谑,“胡羌口口声声称没有军队,可在大战结束之后又冒出一支部队,并且生死关头,没有去营救城内的联军,说明有异心,不坦诚” “桑王最在意的是伊文轲把桑蛮军队当作铲除肃州城的一颗棋子,最后也成了弃子,所以,接下来桑王并不会继续相信胡羌,但对付封祁一心报仇确是真的” 沐初棠恍然,“他信不过胡羌,所以一定要带走我,目的是对付封祁?” 闻言,祁佑辰不经意眯下眼眸,缓缓的摩擦手指,桑王的目的不一定是对付封祁,可能想要对付的只有他。 以为他不说话是默认了,继续开始讲述她刚才的故事,“娄大人一来,直接挡住了我原本设计好的撤退方向,我有些慌乱,就在这时,这两伙人居然动手了,我本想趁乱溜走,可是主上却盯我盯得紧,时时刻刻盯在我身边” “这时我们的人也上来了,有很多人对主上出手,渝白瞅准时机终于杀到我身边,带走了我” 祁佑辰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奉承捧场,而是静静的盯着他,别有深意的视线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你,你不信?”沐初棠有点心虚 “棠棠是不是漏掉什么细节?”祁佑辰的语气带着戏谑与不满 沐初棠小心翼翼,“什么细节?比如……” “比如……那个在混乱中助你脱身的人是谁?以主上的功夫,普通的士兵根本缠不住他,渝白也带不走你” 沐初棠讪讪,白皙的脸颊闪过尴尬,“ 要不怎么说是都督呢,到底是思虑周全,你不说我都忘了,确实还有这么一个人……” “是韩公子”祁佑辰幽凉,淡淡却带着笃定 “嗯”沐初棠老实的点点头,还不忘偷偷观察他的神色,不过祁佑辰一直淡淡垂眸,眼睑处只留下纤长睫毛的一道暗影,看不出情绪。 还以为他生气了,继续解释,“韩公子事先找过我,原本计划是待他们歇脚之时,由他把我带到安全范围内,这样,即使打起来,渝白也能及时接应我” 想到韩公子,她的眸子不由得暗了下去,有些难过,“可是出了这么个岔子,韩公子,也因为我……被主上失手杀了” 提及此,她心情很低落,当得知有韩公子这么个人时,从未怀疑过会是自己身边的人,直到种种蛛丝马迹向她证明韩公子就是自己身边的人,她才挨个的在心里排除。 忽然想起使臣来谈和的那次宫宴,云生本来也是要参加的,可是他却以理由缺席了,而那天晚上韩公子与巫麟见面了,所以会是巧合吗? 于是她开始试探云生,廷推那天,他故意把李轩舟带着杨右相的令牌去早朝的事情透露出去,她知道韩公子一定会有所行动。 当天她估摸着李轩舟被劫持的时间,而就在同时,她来到了百草堂,确认了云生并没来百草堂拿药,也没在唐府里,所以他又在出事的时间不知所踪。 此时,她已经确定韩公子就是月云生。 因为之前猎场的武考表演,韩公子曾迷晕自己,那次是她与韩公子离得最近的一次,那时她就感觉韩公子的身形熟悉,就连身上的药草香都异常熟悉,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云生在很早之前就以孤儿的身份来到毒王宗,现在想想,他身上一切信息,都是曹冥月捏造的,就连他能“恰巧”被师父捡到也离不开曹冥月的安排。 在她的记忆里,云生的话不多,很和善,无论是武学造诣,还是医学药理都不属于有天赋的,但勤勤恳恳,唇边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所以他并不惹人关注。 始终不觉得他是个非奸即恶之人,即使他伤害过她,也觉得他是有什么苦衷,所以一直没有戳穿他,直到她易容为老太妃被囚禁于吉祥客栈那一天,她收到了那张“快跑”的字条,她选择相信他,而他那一次也确实帮了她。 然而,抚月山脚,他为了放走自己与主上拼命,她才明白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他武功很高,虽不及主上,但是一招一式透露出果敢与凌厉,那是非死即伤的杀伐。 他也并不是温柔和善的性格,而是倔强中透露着不屈,她想到了那封信,让她跑之前,他匆忙给了她一封信. . . . . . 一百二十七章 相互救赎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她注意到榻上一直默然不语的祁佑辰,“你怎么了?有心事?” 祁佑辰微微坐起,墨发倾泻,墨染的眸子里尽是歉意与自责,“你怨我吗?我可能. . . . . .不会选择救你”声音艰难而苦涩,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这次重逢,他身上的气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种错觉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现在明白了,根本就不是错觉,这就是为什么他眼中总是饱含了风霜与沧桑的原因吗? 沐初棠不答反问,声音轻柔却不可置疑,“那你怨我吗?怨我在这样危险的时候一意孤行,执意实行了这次计划?” “我怎么会怨你!” “那我也不会怨你!”沐初棠撞进他那双深邃眼眸,逐渐在他的眼中迷失 柔声缓缓道来,“五年前,有个男人说,要带我走,我很开心,我甚至都浮想出我们浪迹天涯的日子,逍遥,快意。可是,最后是我亲手把他送上了战场,高台之上,万军之前,他黑衣玄甲,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了” “残月涯下,我总是故作不经意的出现在人堆儿里,他的事迹口碑载道,我听的是洋洋自得,开心了一整天。后来我们成亲了,我到处炫耀,我的男人是个英雄,是个拯救苍生的英雄” “再后来. . . . . .我发现我错了,拯救苍生是神明的责任,而英雄要做的只有全力而为、问心无愧。” “他把苍生背负在肩上,我没有办法让他放下,只想跟他一起分担,有人埋怨我,为什么这个时候也要给他添乱,可是我不仅是他的妻子,我还是元明宗的弟子,整个江湖的腥风血雨皆因我的伏妖血而起,我躲不掉,也没办法视而不见,所以我不希望他也把我当成累赘,当成那个永远只能接受庇护的小白花,我希望他愿意相信我,与我一起扛” 她晶莹的眸子里亮的惊人,闪烁着坚定的星光,营帐内的烛火因风摇晃的厉害,在两人周围形成了圈圈光晕,使人看的不真切。 此时还真是难以判断,是她溺毙于他溢满的温柔里,还是他贪恋着她那治愈的笑容无法自拔。 其实他也想告诉她,五年战场风沙砾,每当无人之境,他面前的天空总会浮现出那个江湖小侠士,聪慧机谨,身为宗里武功最弱的她却在强权之下却始终执着、倔强、小心翼翼维护着心中的正义。 祁佑辰望着这张日夜思慕的脸,缓缓漾出笑意,除了那三分戏谑尽剩温柔,“所以,这一次的你并非我的妻子,而是元明宗的“唐大侠”?” “都是都是” 心知这话里带着几分打趣,“不过呢,我这英雄也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逮住了西雅和白远山,找出了“主上”只不过,在收网的时候被他逃了” 其实提到主上,到底是难过的,从未想过与曹师叔会走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忽然,账内被外头的灯笼映亮的些许,祁佑辰心知天色不早了,往榻里让了让,“你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又是胆战心惊的,今夜就早点歇下,其余的事情我来安排” 沐初棠也知晓,曹师叔虽然受了重伤,但想要抓住他,还需从长计议。 她晃悠悠的上了榻,很自然的靠在了他的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想起有一事不明,“你是怎么知道韩公子就是云生的?” 祁佑辰眉尾上扬,修长的手臂环住她的香肩,手指微微磨蹭她的肩头,“常山猎场那天晚上,你睡了之后,我又回到了你出事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雕刻成你样子的木头人” 她了然,云生私下会经常雕刻些小玩意儿,顺着这条线索,不难查到是他。 隔着衣服,沐初棠都能感觉到他身体滚烫,起身跪坐在他身前,纤手探了探他的脖子、额头,抬眸,忧心之感顿由心起,“温度怎么越来越高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而祁佑辰懒洋洋的环住身前的纤腰,埋首于她胸前的柔软,鼻尖是属于她淡淡的清香,漫不经心,“美人投怀送抱,不热才不正常” 见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自己却担心的要命,沐初棠忍不住推开他,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憋着闷气想与他说道说道,怎么就能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猝不及防,手腕被他拉过起,又回到了那个令人心安的怀抱。 祁佑辰垂首好笑的看着那张因愤怒而微红的小脸,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唐大侠,我真的没事,或许是方喝过药,药效还未发作” 沐初棠望着他清瘦不少的脸颊,责备是假,心疼是真,“那就晚一点再用一次药” 鼻尖是他身上那药草的清苦味,耳边是他怦怦的心跳,静静的感受着那滚烫的指尖磨蹭着自己的脸颊,她知道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自己,就像此时炽烈又执着,沉迷又痴情,她垂着眸子,有些不敢看他,只觉得浑身被他灼烧的滚烫。 “其实. . . . . .”祁佑辰声音还带着嘶哑,但依旧醇如美酒,他犹豫着,终是缓缓道来,“战场上,我一想到还有一位女子等我回去,无论再严重的伤,我都不敢闭上眼,也不敢放下手中的剑,后来. . . . . .” 很少听他提起过那四年的事情,沐初棠隐隐来了好奇之心,追问道:“后来怎么了?” “后来,我听说她来了抚越,做起了逍遥神医” 沐初棠讶然,“所以,棠林坳初遇之时,你就已经知道是我了?” “嗯,若结局注定身死沙场,能看你一眼,也是好的,可是. . . . . .人的欲望终究不会满足,我放不开,也放不下,更忘不了,只有把她紧紧的锁在我的身边” 望着他的琉璃凤眸逐渐深邃而迷离,仿佛带着旋涡,让人心甘情愿的把所有交付,他滚烫的手心缓缓的覆上自己隆起的小腹, “一会儿,他. . . . . .不会有事吧?” 沐初棠听明白了他的用意,纤手攥紧了他的衣襟来掩饰内心的紧张与期待,别别扭扭垂下晶莹剔透的桃花眼眸,避开了他那灼人的视线,氤氲的烛火下,双颊染上绯红,嘟嘟囔囔,“你轻点儿,别伤到他,自是不会有事” 祁佑辰双眸早已溢出了温柔,俊美的脸庞浮出笑意,静静的望着她红到快要滴血的小巧耳垂,戏谑声起,“棠棠怎的如此. . . . . .” 话说半截儿,被胸前人的掌心紧紧堵住双唇,心知这家伙又要不正经,沐初棠俏着脸瞪了他一眼,却猝不及防跌落进了他那溢满温柔的双眸。 红烛下,春风起,卷起了榻上人儿纠缠的青丝 . . . . . . “启禀都督,萧将军邀都督议事”亲卫小六子在帐外禀告。 屋内,祁佑辰正忙于解衣襟的手戛然顿住,两人眼里除了那未散尽的情yu也带了丝尴尬。 祁佑辰缓缓坐起身,随之沐初棠也坐了起来,颦眉不悦。 并非是被打扰的不悦,祁佑辰乃风热之症,在这个年代并不是普通的风寒,死亡率很高。 晌午一回营地,她就让祁佑辰把接下来的事宜交代给了萧炎,让他好好休息,并尽快治好这来势汹汹的风热之症,祁佑辰也照做了,只是为何还叫他去议事? 祁佑辰偷偷的瞥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沐初棠,思虑片刻,试探着她的反应,“他们定是出现了难以决策的问题,我去去就来” 沐初棠瞪了他一眼,怎么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就这么难,究竟是军政大于一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开口,“你且去就是了,处理完了就赶快回来,还要用药,若今晚的情况得不到好转,明日还需换药” 闻言,祁佑辰起身穿衣,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夫人说的是,为夫定会速速归” 然而,一更过去了,两更过去了,此时已经月上三更天。 主帅营帐内,沐初棠望着眼前已经热了三回的药碗,此时,她觉得她就像那个盼夫而归的孟姜女,又或者,“秦香莲”永远也等不会那薄情寡义的陈世美,越想越恨,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咬牙切齿,“祁——佑——辰” 此时,身在监军账内的祁佑辰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萧炎见状有些担心,“你身体如何?” 祁佑辰淡淡:“无妨,只是此次出战由我率兵这件事,还望各位暂时不要放出风去” 齐月此次的出兵的将领是游桧游将军,四十多的年龄,此时,颔首称许,“还是都督想的周到,此次战役如此重要,定是不能打草惊蛇” 晚春夜里的风也是温柔的,主帅营帐外,祁佑辰长身而立,身姿挺拔,玄青色大氅迎风卷起,如晴空时的狂云,清逸洒脱。 而此时,他的心情似乎不能用洒脱来形容,他再次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低醇的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棠棠,别闹,开门” . . . . . . 一百二十八章 将军把命逃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几日下来,众将士隐隐发觉他们的都督行为怪异,倒也谈不上有多怪异,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每日议事,迟到早退都不足以来形容他,每次都是如风一般交代几句就匆匆离开,而令他们不解的是时常能在主帅帐前见他犹豫踌躇,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竟是有一种. . . . . .鬼鬼祟祟的错觉,可是真是错觉? 近日,沐初棠总是觉得无论走在哪里,总能感觉到周围三三两两异样的眼光,这些眼光没有恶意,若是仔细辨来是感叹中夹杂着一丝崇拜。 这令沐初棠很是不解,她决定收拾完刚煎好药的砂锅就去问问晚晚。 “沐师姐” 说曹操,曹操到,南姝与余晚晚掀帘进了伙房。 余晚晚:“猜到你就在这儿,我们两个特意来寻你的” 沐初棠放下手里的砂锅,不解,“寻我?” “嗯”南姝点点头,神秘道:“你猜谁来了?” “谁?” “朝中下派到地方征兵的官员来了,现已在营中歇息,听见到的将士说,是杨明熙”余晚晚解释道 “杨明熙?一个文官?”沐初棠一想到杨明熙那个羸弱样,就觉得不太靠谱。 余晚晚不忘补充,“听说还是他毛遂自荐的” 南姝也好奇,“开通了禁海,他不是已经回京升官了吗?像这种到地方招兵的差事,好像也用不到他一个望族子弟来办吧?” 提到开通了禁海,沐初棠有些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难道说. . . . . .这缪花若也来了?” 此次齐月出兵,乃缪相国主张,而缪花若此时来巡营并非不可能之事。 余晚晚觉得不可能,“你可能不知,我们离京后,封祁与齐月联姻,圣上已经赐婚祁长司与缪花若了,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来边境” “联姻?赐婚?”沐初棠瞪大了双眸越听越来劲,反观她身旁的南姝安静异常,缓缓垂下的眸子不知所思。 沐初棠:“他们人在哪?我们去看看不就行了?” 余晚晚很是赞同,“就在主帅营帐内,所以,我们才过来寻你一起去看看” 果然,一打开门,尽是熟悉的面庞。 她对迎过来的杨明熙笑道:“果然是你” 然而,看到随他一起迎过来的还有一位男子,一张白皙的娃娃脸很是喜气,“李轩舟,你也来了?”见到是他,沐初棠还挺高兴。 李轩舟此时已经笑弯了眉眼,拍拍杨明熙的肩膀,“此次南下,我是他的小将” 随后,他弯腰小声补充,“主要是来看你的,我还给你带吃的来了” “这下好了,我们皇家学院三人组凑齐了”沐初棠忍不住失笑。 三人一片其乐融融,热闹寒暄,慢悠悠的走到了屏风之后,没了遮挡,视线就开阔了,果然一袭长衫负手而立一位冰山美人,可令她意外的是祁长司也在。 祁佑辰身着白色里衣,仅仅披了一袭青色大氅,慵懒随意的斜倚在榻上,而祁长司则是随性的坐在榻前椅子上,两人神色惬意,低语默默交谈着什么。 早就提醒过祁佑辰离祁长司远一点,这家伙那方面不正常,就连南姝当初也替她印证了他确实对男人感兴趣。 沐初棠不动声色,缓缓行了个礼,端正道:“王爷” 也冲他身旁的缪花若颔首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祁长司眉眼风流,仅仅上挑的眉尾皆是韵味十足,他轻哼,“一路上所听所见倒是长了见识,开了眼界,而一首打油诗更是铭记于心,忘都忘不掉,王妃可有兴趣听一听?” 他这副阴阳怪气不知为了哪般,可回过头来想想,祁长司不是一直都阴阳怪气的吗? 还没等到沐初棠的回应,祁长司悠悠然的声音响起,“营中有悍妇,悍妇如老虎,夜里狮虎啸,将军把命逃” 屋内一时安静,忽然就无人言语了,沐初棠神色淡淡,不以为然,忽视掉在场人投来悄悄打量着她的视线,挺着肚子悠然的坐在榻边,仔细斟酌了片刻, 苦口婆心,“王爷,听说你都要成婚了,怎么还惦记着别人的男人,你这般明目张胆替我夫君打抱不平,可有在意过缪师姐的想法?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子!” 未婚妻子仿佛一个机关按钮,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几人脸色不自在了起来,而沐初棠也观察的仔细。 祁长司的好男色之名传遍盛京,但被沐初棠拿出来揶揄,也微微不悦,声音幽凉,“你听谁说的我惦记着男人?” “都这么说的呀!南姝,我说的对吧!” 猝不及防被提到名字,南姝急咳了几声,虽然有些不自在别过脸,但也给予肯定,“没错” 只见祁长司淡淡的看了一眼南姝,话到嘴边却无从开口,眼中的风云莫测,晦涩难辨。 屋内就这样又静了下来,沐初棠偷偷打量着垂眸思绪纷乱的四人,不禁脑补了一部大型狗血爱情连续剧。 余晚晚悄悄的蹭到了她身边,捅咕几下看热闹的沐初棠,附耳小声嘀咕,“什么情况?我们离京之后,他们都这么激烈的吗?” 声音虽小,难掩其中高亢激昂的八卦之心。 最后,倒是缪花若率先回过神,她依旧神情冷淡,“都督,若是没什么事,我先去巡营了” 祁佑辰神色丝毫未变,淡淡,“我让小六子带路” 此时,一旁一直安静儒雅的杨明熙也谦和开口,“都督,我与李兄寻萧将军还有一些事情,先失陪了” “嗯” 经过沐初棠身边,杨明熙停了下来,柔声,“我与李兄带了好些吃的,安顿下来我们三个喝一. . . . . .” 似乎才注意到沐初棠的小腹,失笑摇头,“瞧我,竟忘了,我们三个小聚一番也是可以的。” 沐初棠也毫不在意,“你们尽管先忙,安顿下来喊我就行,我有的是时间” 倒是祁长司临出去之前,又冲着祁佑辰阴阳怪气了一番,“娶妻娶贤不娶色,若是有需求,同本王说一声,景王府里,别的不说,美人可多了去了” 说完,便扬长而去,望着他那摇曳在地的湛蓝色长袍,沐初棠很难不吐槽,自己都一地鸡毛,还有心思管祁佑辰。 一时间,人也七七八八走完了,营帐内也空了下来,沐初棠轻轻地探了探他额头,这几日他的高热已经退了,一颗心也算是放下来了。 祁佑辰仔细打量着沐初棠的神色,柔声,道:“夫人可是生气了?” 沐初棠毫不在意,“气什么?那首打油诗?” 瞥了一眼祁佑辰,她失笑,毫不在意,“我这些年被闲言碎语说的还少?从以色侍人的小先生,到祸乱封祁的千年蛇妖,如今仅仅只是悍妇,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说着说着,沐初棠冲他明媚一笑,带着些意味深长,“悍妇就悍妇,凶名在外,就没人敢送自家女儿进王府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城中的那些妇人婆子,小心思还真是层出不穷,天天在王府门口徘徊,就等着见上老太妃一面,见了老太妃做什么,还不就可劲儿的把自己那如花似玉的闺女往前推?” “我劝你也断了这方面的念头,若被我知晓了你在外头有了什么腌臜的丑事,我就让我肚子里的孩子喊别人父亲” 祁佑辰:“. . . . . .” 嘴角莫名抽了抽,忽然觉得外头的那些打油诗也并非尽是造谣。 祁佑辰依旧神情适意,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衬得整个人更加慵懒,清隽的脸上浮出笑意,追问,“喊别人父亲?喊谁?” 沐初棠柔声唤他,“你往这边来点儿,把衣服换好,出去晒晒太阳,活动活动” 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青色长袍,他乖乖的站好,任由她摆弄在他身前身后忙活,鼻尖盈满了属于她淡淡的清甜。 只听她小声嘟囔一句,“杨明熙啊!” 祁佑辰微怔,一时间还没弄明白她这没来由的一句“杨明熙” 系好墨青色束腰,沐初棠把带有海棠花瓣的平安扣认真的挂在他腰间,站直了身子,冲祁佑辰展开了一个明艳十足的笑意。 “我方才看明白了,杨明熙对缪花若的这一颗真心怕是错付了,若你真的负了我,那我就找杨明熙,以我俩这关系,他定是会. . . . . .唔,你. . . . . .” 沐初棠猝不及防被他紧紧扣在怀里,嘴里,鼻端,尽是他那令人心安的檀香气息,话语淹没在他的深吻里,他逐渐吞没了她的气息,占据了她的一切。 两个人的气息都很乱,猛然间,沐初棠的双脚离地,被他打横抱起。 祁佑辰轻轻的把她放在了榻上,小心翼翼的覆在她身躯之上,狭长的凤眸不再是平时的漠然与冷静,而是迷离与深沉,仿佛那千年古檀,令人沉醉向往。 “其实也不一定要出去活动,在屋内也可以活动” 祁佑辰的声音暗哑带着欲望,沐初棠静静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 手指灵活的解开自己的衣襟,陡然间,她的大片肌肤裸露与空气,明明温和的六月天,不知为何,她打起了颤栗。 一百二十九章 不为人知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隔着中衣,她仓皇的握住那只滚烫的大掌,嗓音干涩沙哑,带着令自己都诧异的欲望,“青、青天白日,他们会进来” “他们不敢” 耳边的声音沉如幽海,包围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轻轻攀在他肩上,逐渐沉溺在他的柔情里。 今日的户外活动,到底演变成了室内运动,两人黏黏,腻腻一直到了晌午才慢悠悠的起身,沐初棠懒洋洋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天外,任由着他帮自己擦拭着身子。 “想什么呢?”祁佑辰给她寻来小衣,轻手轻脚的替她穿上。 沐初棠思忖许久没有头绪,抬头便见眼前的男子好看的像幅画儿,决心挑逗他一番,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一吻轻轻的落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感受他小腹逐渐僵硬,她居然露出了邪恶的笑意。 女人的身上只有一件难以遮掩的小衣,肌肤白腻如雪,胸前的起伏呼之欲出,让人浮想联翩。 祁佑辰微挑眉角,狭长的凤眸悠然眯下,别有深意的打量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男人垂首在她耳边,吐出的气息炙热滚烫,“夫人的好意为夫就笑纳了” 言罢,大手猛然来到了她双腿间,带着撩火的炙热,惊得沐初棠连忙捉住他的手, “我认错,方才只是跟都督开个玩笑,真的只是个玩笑!” 祁佑辰并不买账,神色不羁的打量她,猝不及防俯身托着屁股把她抱了起来,逼迫她修长的双腿跨在了的腰上,不依不饶,“玩不起就说是开玩笑?” 见祁佑辰是来真的,沐初棠软了又软态度,好言相哄,“要玩我们晚上再玩,好不好?这下午我还有事呢?” 闻言,祁佑辰语气幽凉,“你所谓的事情不就是与杨明熙小聚?” 心知这人是一脚踏翻了醋坛子,连忙安抚,“怎么会?” 祁佑辰明显不信,“我不管,我生病了,我下午需要活动,室内室外的都可以” 沐初棠怔愣,她是怎么也不相信祁佑辰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眯着的美目别有深意审视着他,逐渐的带了丝愤然。 须臾,她咬牙切齿,“你没病,我有病” 医书上说,得了风热的病人四肢乏力,严重的时候连筷子都难以提起,她也以为这家伙是逞强才不与自己提及难受等字样,可刚刚在榻上“威风凛凛”“欲罢不能”的表现让她头一次对自己医术产生了怀疑,哪是他有病,分明是自己有病! 闻言,祁佑辰那皎如天间月的脸庞泛起了笑意,沐初棠却拍了拍他肩膀,“放我下来,我是真有事,下午我要去弄明白南姝和祁长司他们之间的纠葛,你就不想知道?” 祁佑辰慢慢把“热心市民”沐初棠放了下来, 手上继续给她穿着衣服,闻言,嗤笑, “祁长司怕是自己都没弄清楚自己的真心?你就算打听又如何能得知?” 沐初棠来了兴致,他这是知情的节奏,不过. . . . . .祁长司的真心?从未听过! 觑着眼睛问他,“你觉得他与缪师姐的婚约几分真?几分假?” 祁佑辰给了她一个白痴的神色,“圣上赐婚,还能作假?” “那你和白芷岚还是太后赐婚,不也是分道扬镳了?” 祁佑辰系扣子的手微顿,淡淡瞥了她一眼,琉璃瞳孔中闪过笑意,须臾,耐心解释,“圣上为了促成这次联姻,曾私下许诺缪正岩,不日后封祁长司为太子,而缪花若则是未来的太子妃,缪正岩这才同意与封祁联姻,事情已走到如今这般地步,你以为祁长司还有反悔的余地?” 沐初棠听得是一个嘴巴能塞进两个鸡蛋,没想到最后的太子之位竟然是祁长司,可是他不学无术,整日里留恋花街柳巷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荒谬,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是个好皇帝。 忽然想到祁长司与祁佑辰的关系好像不错,那么对于祁长司,祁佑辰又知晓多少? 似乎看懂了她的疑惑,祁佑辰攸然,“大皇子、二皇子的生母虽是妃嫔,身份地位比不得景王的生母萧贵妃,可是他们的背后皆有庞大的家族势力在支撑,当年朝中老臣也只认大皇子与二皇子,逼得景王早早去了封地,八年前才回的京城,若不是这幅浪荡模样,那些皇子派的党羽岂能容他至今?” 看到他如今又嚣张,又毒蛇,很难想象到祁长司居然有落魄的时候。 “那你呢?你似乎还挺了解祁长司?” 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给她穿好衣服,拉她坐在了案桌旁,对外吩咐,“膳食摆进来吧” “是” 早已恭候在门边的小六子恭敬回道,片刻后手中拎着膳食便返回营帐,他安静的把一道道膳食摆在桌上,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至始至终,没敢抬起他的脑袋,眼睛更是不敢斜视。 沐初棠曾一度认为自己是不是犯了多疑症了,怎么看谁都觉得不对劲。 “小六子今日怎的有些奇怪?” 看着眼前这个小傻瓜这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祁佑辰没忍住低笑出声,喉结滑滚,低沉的声音如珠似玉,姿容清逸如仙,看的沐初棠心旌摇荡。 “你笑什么?我这个问题很好笑?”沐初棠美目流转,不满他这副嘲笑自己的模样。 俊逸如仙的脸庞闪过揶揄,他煞有其事地小声说道:“棠棠,你知不知道这种行军打仗的营帐都是不隔音的” 沐初棠:“. . . . . .” 只见她执筷的纤手微微颤抖,脸上努力维持的淡定也逐渐瓦解,怪不得,怪不得,平常午膳的时间是午时一刻,而此时都未时了,也不见小六子来送膳食,本以为是今日伙房有事耽搁了,原来. . . . . . 原来这是一个懂事的小六子! 正在沐初棠悔不当初、懊恼不已的时候,耳边传来祁佑辰幽凉的声音,“你是我的夫人,又不是贼人,有什么关系” 沐初棠巴不得给他两下,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祁佑辰失笑不语。 过了这阵尴尬恼羞之后,沐初棠又想到了吃饭前的那个问题,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方才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似乎很了解祁长司?” 祁佑辰倒是不避讳,颔首承认,“他在封地的时候我们就相识” 原来认识这般早,但在京城里,两人似乎并没有明面上的过多交流,她以前一直以为他一心为父报仇,从未想过会在朝中站派, “所以,你们是同盟?你是他一派的?” 祁佑辰淡淡,“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沐初棠仔细斟酌着他的话,上次回京,祁佑辰扳倒赵士炎与白远山,动作之快、之精准让人瞠目结舌,毕竟他也只是个远在天边的武将,朝堂永远是文人的天下,估计,他们也没想大厦会倾覆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 原来他早就与祁长司在私下谋划,暗中出手,一招毙命。 “那你为什么说他还没弄懂自己的真心?祁长司竟有真心?” 祁长司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在沐初棠心里实在有很深的烙印,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改观,她忽然想起了南姝,脑子里有了些不可思议的想法, “这次与南姝重逢,总觉得她安静了好多,时不时又莫名其妙的陷入苦思,不会是与他有关吧?” 祁佑辰淡淡瞥了她一眼,有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也不知是否是她看错了,总觉得此时的祁佑辰有些犹豫,他在犹豫什么? 许久,他似是不经意提起,“祁长司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 祁佑辰淡淡的一句话让沐初棠惊愕,天呐!还有这事? “其实,南姝. . . . . .与这女子有几分相像”时间一时凝住,好一会儿,祁佑辰嗤笑,“不过我倒并未觉得这两人有任何相似之处?” 而此时沐初棠满脑子这是什么狗血剧情,白月光的替身? “那白月光. . . . . .不是,那女子呢?他为何不去找那女子反而去靠近南姝?”南姝这种女子自小一身傲骨,宁折不屈,若真是这种情况,她定是要与祁长司老死不相往来的。 祁佑辰缓缓垂首低眸,不紧不慢的用着膳食,只淡淡一句,“嫁人了” 沐初棠怔愣,嫁人了?嫁人了? 沐初棠觉得十分可笑,忍不住替南姝打抱不平,“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别跟我说他是来招兵的,抚越征兵是杨明熙负责,有他一个未来太子爷什么事情?” 发觉她的情绪过激,祁佑辰缓缓的握住她的手,柔声劝解,“别着急,还没这么糟,他这次过来或许就是给事情做个了解” 此时的沐初棠已经火冒三丈,哪能听得进去劝解,失声讥笑,“所以他耽误一个缪花若不够,还定要把南姝也拖入其中?种人别让我遇到!” 闻言,祁佑辰的眸子晦暗不明,欲言又止,许久,“你. . . . . .不要管了” 他这样的态度让她觉得他是在向着祁长司,于是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里也带了些许的仇恨与愤懑, 嗤笑,“呵~天下乌鸦一般黑。” 嫌弃的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恨恨的转身离开。 祁佑辰:“. . . . . .” 一百三十章 帝王之路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营中西山脚下一片空地,因着常年练兵,即使到了晚春也不见冒出寸草,夜里,风声徐徐,吹散了如麻的心绪与惆怅。 空地旁的一块青石之上,歪歪斜斜的坐着一位繁衣锦带的男子,手中拎着一壶浊酒,附着清风酒香十里,暗红的篝火与灯笼映着他淡淡的侧脸忽明忽暗,悲喜难辨。 由远及近漫步而来一颀长身影,随着步子带起袍角如纹云漫卷,与那醉酒男子周身阴郁的气质完全不同,他清逸闲适,悠然的坐在了一块较为干净的岩石之上。 淡然,“恭喜,太子殿下!” 如今,在封祁能被称为太子的只有一人,而能把大红锦衣穿的脱俗不羁的也只有他一人,祁长司。 闻言,自顾举壶而饮的祁长司放下酒壶,宽大的袖子随意的拭了把嘴角的酒渍,低垂的眼眸闪过哂笑,“辰王的消息还真快” 立太子的诏书今日早朝才正式的昭告天下,祁佑辰在晚上就得到了信儿,可见耳目之通透令人咋舌。 祁佑辰却不以为然,也只是简单的提醒,“在这个节骨眼你孤身跑到了这大南边,恐生变故” 两个月前,京城的五十万禁军出现了近半数的哗变,由于事发突然,哗变的禁军直逼昭阳殿,挟天子以令诸侯,而祁长司早就收到了祁佑辰的寸简,蓄势待发,等的就是这一天。 哗变近十五万人,其中牵扯甚广,占据了大半个京城世家,这些个世家都是与当初的丞相赵士炎牵扯不清,圣上震怒,一时间,东市的乱坟岗再添新尸,数不胜数。 其中大皇子与他的母妃莘嫔首当其中,一杯毒酒,一展白绫,自此宫中又多了两缕幽魂。 而二皇子祁长逸相比于大皇子,运气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事发从头至尾他无所行动,连宫门都不曾出过,只是因为被几个涉事的远房亲戚所累,禁于府邸。 “你是指祁长逸?”风流的桃花眼眸划过锋利与不屑,讥笑,“生吧,他若不作妖,我怎么能有机会除掉他?” 随后,他伸手进广袖之中,一通摸索,掏出个什么东西,不由分说仍向了祁佑辰。 祁佑辰轻拢袖子,轻而易举的接过,是一小壶封了塞子的浊酒,他拔出塞子,放在鼻尖闻了闻,微挑眉尾,语气十分戏谑, “桂酒椒浆,沁人肺腑,是杨洲城东头的雪三酿,怎么?太子殿下这一路不应是忧心如焚吗?没想到竟分出心思逛起了青楼?” 祁长司不去理会他语气里的揶揄,幽幽的道:“我们联络近十载,却从未喝过酒,今日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祁佑辰却放下了手里的酒,煞有其事,“这种酒太甘醇,不适合塞外” 他说这话就是扯淡,祁长司直接戳破了当,“是这种酒不适合塞外?还是塞外里的某人不许你饮酒?” 祁佑辰也丝毫不觉得尴尬,露出的笑意幸福自得,“近些日子受了风寒,家中管得严,饮不得酒” 闻言,祁长司忍不住的脸部痉挛,冷眼望着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曾受过的伤病何止一个小小的风寒?哪次听说过他不饮酒是因为伤病的原因?这分明是在自己这个爱不得的人面前臭显摆。 一声冷哼,转过了头便不去理会他。 倒是祁佑辰响起了悠然的声音,“你这大老远来一趟,是来找我喝酒的?” “有何不可?” “我倒是并无不可,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别忘了,你只要一回京,就是册封大典,大典过后,可就是大婚了” 对于祁佑辰的提醒,祁长司一时没有言语,手里频频举起酒壶,直到饮尽最后一滴,随手空壶扔在了一边。 苦笑,“这种酒确实不适合边塞,不够烈,也不醉人!” 言罢,他伸手去够先前扔给祁佑辰的那一壶,在即将要够到的时候,眼前闪过一袭青色,是祁佑辰伸出手拿走了。 “没用的,不醉人,更醉不了心” 声音淡雅低沉,随着清风围绕在他耳边,久久无法远去。 他垂首掩住了眸子里的神情,喃喃低语,“大典,大婚,我为之谋划许久,如今事成,我有什么可后悔?” 他仿佛被施了什么魔法,定在那里纹丝未动,东风拂过,凝住的空气里只剩下被风浮动了的衣袍簌簌作响声。 祁佑辰缓缓抬眸,却望向了远处一棵遮天的榕树,繁复错节的枝干旁,只剩一抹纤瘦的白色背影,是南姝。 月色下,那双如皎月的眸子闪过丝丝无奈,许久,也仅仅只有一句轻叹! 他不便评价,更不会去问他的用意,因为祁长司的路本就不同于常人,帝王之路恢宏高远,但也孤独寒冷。 似乎过了许久,祁长司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艰涩,“你呢?你这边是何计划?” 祁佑辰知晓他是指目前的形势,眼里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只单单一个字。“等” 祁长司不解,“为何要等?” 祁佑辰那双薄情的凤眸里划过冷意,“西雅和伊文轲都在我手里,别说西雅了,单凭借伊文轲与羌王达闵的交情,你猜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若是对论战场上的形势敏感他自是不如祁佑辰的,如今听他这般说,祁长司讶然,“你的意思,达闵会谈和?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至于谈和……”祁佑辰缓缓眯下了眼眸,幽深的瞳孔尽覆寒霜。 “报——”夜色尽头,小六子打马疾驰。 转眼来了跟前,拉缰停马一气呵成。 “启禀都督,胡羌来使此时正在城外,要求面见都督” 祁佑辰并没有一丝意外,冷冷的勾起唇角,“告诉他,带足了诚意再来” “是!”小六子如一道疾风消失在夜空。 “何意?”祁长司不明 而祁佑辰则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明日便知晓” 翌日,日子初进入六月天,不知怎地竟响起了蝉鸣,一声声听得人好不心烦。 主帅营帐外,刚进入辰时,“报——”小六子禀报 “进” 小六子掀帘而入,“启禀都督,达闵与他的副将石钟炘在城门外等候” 案桌前,祁佑辰执笔的手微顿,淡淡,“就两人?” “是,就两人” 祁佑辰哂笑,“来了就进来吧” 闻言,小六子有些迟疑,“都督,会不会有诈?” 祁佑辰漠然,“无妨,有手段他尽管用!” “是!”小六子起身退下。 . . . . . . 辰时接近尾声,太阳也毒辣了起来,顶着满脑门细密密的汗珠,沐初棠晃悠悠的从西山上下来了。 渝白在她身后忍不住抱怨,“营中却是缺药,但也没有那么的缺药,用得着你挺着肚子亲自上山吗?” 回他的是余晚晚,“她哪是因为缺药才上的山,她完全是因为闲不住才上山,你们都督每天都一头扎进了政务里,哪有时间陪她” 渝白苦笑,“可是我也没有很闲的吧?羽翼卫也还在整顿,我这个将军倒是出来春游了” 这一大早就被两个女人拉来爬山,说好听的是春游,其实他就是个苦力,自己前面一个竹篓,后面一个竹篓,手上还提了个竹篓,里面尽是上山采的药材,虽说不沉,但也有损他小将军的形象。 沐初棠不悦,“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是特地为你俩寻个由头约会,要不然这山我也可以自己上” 渝白笑道:“得,冲您这身子,我也觉得我俩需要约会,您真要自己上山出了什么事情,我估计会被都督强行投胎给您当儿子” 闻言,三人也是会心一笑,在营帐前分了道儿。 沐初棠缓缓推门走了进去,还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滴,忍不住抱怨,“当真是到季节了,太阳都带着毒辣的劲儿,你要喝点. . . . . .” 绕过屏风,视野开阔,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禁了声,眼前的气氛怪怪的。 祁佑辰的前面一站一坐两个男人,他们身着圆领长袍,戴着藩帽,是胡羌人的服侍,难道他俩是胡羌人? 坐着的男人身材微胖,整张脸除了满下巴的络腮胡可以算是柔和的长相,只是,此时他的眼神犀利,凌锐地直视着悠哉随意的祁佑辰。 而他身边站着的男人双目如火,紧握双拳,似乎只等待着胡子男的一个命令,便能上去活吞掉祁佑辰。 祁佑辰并没有理会他们,反而冲她摆摆手,柔声,“过来,坐下歇会儿,天儿既热了,大晌午的你就别出去了,等到傍晚凉快些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就算不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定是些不愉快的事情,沐初棠插着腰,缓缓的坐在了离他们稍远些的太师椅,“我坐这儿就行,你们先聊” 祁佑辰望了眼她的位置,便放心了下来,随即看向胡子男,眼神淡漠,幽凉开口,“王上可以考虑一下我方才的条件,倒也不必这么快就拒绝” 胡子男那细小的眼睛里射出寒光,若是眼神能吃人,估计祁佑辰现在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须臾,竟是一声冷笑,“一介狂生,休要得寸进尺!” 祁佑辰对他的警告不以为然,哂笑,“兴许王上占我封祁四洲十六县,我就要不得淞樊和它北面的襄河?” 一时间,这营中的空气都凝住了,沐初棠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能打扰到他们,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见胡子男忽然笑道:“王爷当真觉得封祁有这个兵力布防我淞樊以北?就不怕得不偿失?” 一百三十一章 降书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这是我封祁要考虑的事情,王上只管考虑是和?还是打?”淡若清风却又不容置疑。 此时胡子男的眉宇间并没有方才的威慑,柔和了许多,仿佛对面坐着的是忘年好友,只是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眼溢着精光, “我胡羌一族各各好战崇武,马背上夺天下,人人皆可上战场,王爷当真要同我耗下去?” 祁佑辰不以为然,甚至泛起了冷笑,“王上似乎还没资格同本王说这些话,别忘了你们此行来的目的” 胡子男好不要容易缓和下来的脸再次冷了起来,这短短对峙的片刻却让沐初棠心绪翻转了好几个回合。 这胡子男应该是与祁佑辰谈条件交换出西雅与伊文轲,不过祁佑辰看上的却是胡羌的淞樊即襄河以北,这个地方可是胡羌的心头肉啊! 胡羌不似封祁地广物博,胡子男说的没错,胡羌民风凶悍好战,多以牧马打猎为生,他们祖祖辈辈四处征战,心知银钱的重要性,襄河以北地区乃胡羌最重要的商贸交易地点,也是他们军需最大的来源。 祁佑辰优雅的端起杯盏一口小酌,如玉的脸庞再次泛起了笑意,声音清冽透彻,“本王也不急于这一时,王上可以回去仔细斟酌,若有了决定,派人来告知便可” 胡子男倒也维持着脸上的笑意,“那今日便告辞了” 话音未落,胡子男倏然起身,带起了袍角翻飞,踱步而出。 “小六子,送羌王”营帐内,剩下祁佑辰不疾不徐的命令。 一旁的沐初棠有些不淡定了,望着门口消失的两个身影,讶然自语,“羌王?不就是达闵吗?” 为了得到印证,沐初棠连忙坐到了祁佑辰的身边,手掌在垂首沉思的祁佑辰面前晃了晃,好奇道:“你与达闵的见面也太草率了吧?想象中不是这样的” 她这话问的让祁佑辰一时失了主意,不解,“棠棠觉得该是什么样子?” “美姬啊!奏乐啊!就算没有这些酒肉总该有的吧?我还头一次见过如此简陋的两国谈判” “棠棠以前还见过别的国家谈判?哪国的谈判还有美姬与奏乐?” 祁佑辰一脸疑惑,倒不是说谈判不能有这些东西,让她疑惑的是她过于信誓旦旦,让他以为她真的见过两国谈判。 沐初棠不信,“没有吗?电视呃. . . . . .话本子里都有的,而且你还要以礼仪接待,哪有单独面见的?” 祁佑辰:“. . . . . . ” 果然他的期待是多余的,他执起茶盏,倒了杯热茶,试了试水温正好,递到了她手里,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你从话本里得到的这些理论会不会传递给他” 祁佑辰懒洋洋的杵着下颌,视线缓缓的移到了她那鼓起的小腹上。 沐初棠紧蹙娥眉,似乎仔细思考他的问题,须臾得出结论,摇了摇头,“不会” 闻言,祁佑辰一脸放心,似乎还松了口气,“那就好!家里有一个人傻就可以了” “什么呀就傻了!”心知他变着法的说自己笨,沐初棠气不过推搡了他一下。 他也来者不拒,静看她乱挥过来的拳头,唇角还挂着笑意,不似与达闵对峙时的虚与蛇委,也不似与其余人应付时的漠然,只是清清淡淡,笑达眼底,如春风十里。 肃州城外,蝉鸣蛙叫,由于今载战乱,也没有了属于春夏的繁茂盛况,仅剩几棵杂树摇曳生姿。 翻滚的两道马蹄声回响在荒无人烟的空谷与山脉,经久不绝。 达闵与石钟炘两人纵马飞驰,直奔那连绵的山脚,拉缰下马,从那山洞中,走出来两人,迎上了前。 “父王,你可算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达延勒是胡羌太子,与达闵最是相像的儿子,外表温和儒雅,却是攻于心计。 达闵神情微凝,看了眼迎上来的两人,寻了个视野开阔的灌木丛,几人隐身于此。 回答达延勒的是石钟炘,而此时的石钟炘并不像达闵那样冷静,他神情凶悍,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也震得上方的鸟儿乱窜,“宵小之辈,狂妄至极!那小贼根本就无和谈之心,处处刁难我们!” 达延勒心知事情进展的不顺利,脸上浮起担忧, “父王被刁难了?那父王可有事?” “无碍”达闵神色淡淡,声音冰冷 “石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钟炘一脸败坏,“王上欲以接壤抚越山的三座城池与战马,万数来交换伊文大人、西雅公主与白大人,可是,那小贼狮子大开口,不仅要收下我们主动送上的这些条件,还张口就管我们索要淞樊与襄河以北的三座城池” 此话一出,达延勒的整颗心都沉了下来,“若是应了他的条件,我们胡羌一族最少要被封祁压上个二十年,可是,若是不应,那妹妹与老师. . . . . .” 场内一时间陷入了沉寂,达闵神色冷凝,事情并不是像达延勒说的非彼既此那般简单。 祁佑辰索要襄河以北,就得分兵布防,现下两国边防兵力相当,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要是别人这般决定他只会觉得愚蠢,但他与祁佑辰周旋了这么多年,绝对不是一个蠢货,所以他此般用意到底为何? 视线望向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缓缓开口,“不知先生怎么看?” 达闵口中的先生正是一年前兵败逃到胡羌的赵士炎,他并无想象中的消糜颓废,依旧精神矍铄,目含精光,只是两鬓已花,脸上难掩的褶皱让他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他淡淡,“王上是在怀疑祁佑辰怎么会选择分兵布防?” “没错” “你可知封祁现下四处征兵,响应者比比皆是”赵士炎出声提醒。 达闵恍然,“怪不得盯上了我的淞樊和襄河以北,胃口还不小” 达延勒也是听明白了,担心道:“父王打算怎么办?妹妹就不救了?” 在掌权者的眼里,女人无论何时也比不得江山社稷,当然达延勒也是如此,所以,他潜意识里认为父王肯定不会为了妹妹扔掉淞樊的。 而达闵却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主上的伤如何?” 达延勒摇首,“他伤的如此重,没有半年根本就动不了内力” 而达闵不容置疑,声音凛冽,“告诉他,最多三个月” 达延勒微怔,不知此话是何意思,但也回道:“好,儿臣会前去叮嘱” 赵士炎一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现下了然达闵的用意,微微蹙眉,“王上要动手?” 达延勒冷哼,浑身冰冷透露着杀意,“凭着几个散兵就敢妄图我国土,本王当然要满足他” 闻言,赵士炎微微蹙眉,不赞同道:“王上,虽说封祁在征兵,可难保祁佑辰没在动心思,此时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要不. . . . . .” 未等他说完,达闵出言,“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放心,本王不会冒进” 三日后,胡羌送来降书,愿以淞樊以及襄河以北献送封祁,将在三月后,两军于淞樊进行交接。 一连数日,三军同贺,擂鼓齐天,来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一场大雨过后,炎夏就正式登场了,战士们纷纷换上了轻薄透气的衣服,但依旧外罩盔甲,无论何时,他们都是戍边将士,守的是国门,护的是身后的百姓。 沐初棠的肚子也越来越大,每日需要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祁佑辰生怕会打扰她休息,一个巨大的屏风把床榻与自己处理政务的案桌隔了起来。 清晨,南姝早早的背起了行囊来到了主帅营帐门前,她知晓沐师姐此时并没有起身,可是她却一定要见她一面。 并没有在门前遇见小六子,心想他可能随都督去巡营了吧,这样也好,帐内只有师姐。 她推门走了进去,榻上的女子已经睁开了眼,只是呆呆的目光说明她还并没有完全清醒。 沐初棠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朝这边望了过来,“南姝,早啊” 她迷离的声音逗笑了南姝,“沐师姐,你近几日感觉怎么样?” “只是有点疲劳,其余倒没什么”这几日她的肚子明显大了许多,所有人都不停的询问她有没有不适,但自己清楚,确实没有问题。 南姝轻轻坐在榻边,笑道:“听余师姐说,你的身子会越来越笨重,但每日也是需要出去走走的,这几日是天天窝在营帐里,怕是对身体不利” 沐初棠还并未完全清醒,恹恹,“我知晓,今日傍晚便出去溜达溜达” 南姝从背后拿出一沓衣物,很小很小,一看就知是婴儿的衣物。 沐初棠欣喜的接过来,忍不住赞叹,“南姝,你这拿剑的手居然也能拿得了绣花针?” 她自顾的从一堆小衣服中挑出了一件小斗篷,忍不住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你这个海棠绣的可比我棠林坳的海棠好看多了” 见她这么喜欢,南姝就放心了, “你喜欢就好,本来想着等他出生了再送过来,现下我要走了,生怕赶不上,就提前送来了” 闻言,沐初棠身子一顿,嘴角的笑意也僵住了,视线终于从那堆小孩儿衣物中移开,端详着南姝,发现她并不是开玩笑, 问道:“南姝,你要离开啊?” 一百三十二章 愿君安好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嗯,一会儿就走” 南姝的唇角一直都挂着淡淡的笑意,这笑意在沐初棠的眼里不知怎么就成了苦涩,望了眼她肩上的包袱,原来她都收拾好了。 这女人一有了身子,性子也变得伤感忧郁了,沐初棠有些不舍,“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这一走,我还挺难过的” 南姝安慰她,“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在沐初棠的心里,南姝这一次离开,是要彻底断了这份乱如麻的情丝,只是. . . . . . 也只能无奈叹息,情字虽然仅了了几画,可一撇一捺皆刻在心头上,轻轻一碰,便是鲜血淋漓。 但凡对方换成另一个男子,沐初棠都会上前劝上一劝,只是祁长司. . . . . . 并不是因为他在沐初棠心中的印象不好,而是路不同,即使勉强,也终将不会走到一起。 “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中的郁结,顺便看看,这天下大好男儿比比皆是,倒也不用一颗真心吊死在那个祁长司身上” 闻言,倒是临到南姝怔忪了,眼神里闪过迷惑,心下理了理她方才话里的意思,倏然明白,沐师姐是误会了, 无奈的笑道:“昨日夜里,师父传来了信儿,他正在抚越的百草堂等我,让我速速去寻他” 是这样啊!沐初棠微微闪过一丝尴尬,想了下,“那你还回来吗?” “眼下,宗内的很多弟子都受曹师叔的毒制约,苦不堪言,师父来抚越,应是为了曹师叔的事情,我估计不会善了” 提到了曹冥月,沐初棠也泛起了忧色,“曹师叔的武功诡异多变,这世上怕是难有对手,你们要小心” “嗯” 此时,她总觉得南姝忽然长大了许多,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总是弯着眉眼,漾着梨涡,笑意也是直达眼底的。 沐初棠有些犹豫,话到了嘴边又堪堪咽下,因为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外人劝不得的,只有当事人从那煎熬的日子里走过一遭,心才会静下来,不是不痛了,是痛到麻木了。 南姝似乎看懂了她的欲言又止,神色也逐渐敛了下来,须臾,缓缓道来,“其实. . . . . .相遇不一定要有结局,何况我与他也只是相遇过,仅此而已,无需频频回头,大家. . . . . .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望了眼还在怔愣的沐初棠,她笑道:“时候不早了,真的要道别了” 望着空空的门口,仿佛眼前还依稀残留着她方才离开的背影,潇洒依然,可是为什么她看的好难过。 许久,沐初棠的视线缓缓挪到了屏风之后,神色怅惘,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其实,她早就醒了,屏风之后的人她也是知晓的,总觉得该给她们一个说话的机会,没想到,这就是她要说的话——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屏风后,炉中冒出白烟袅袅,檀香静心凝神,然而终究是对有些人不起作用的。 案桌上,对弈的两人静静执子落子,仅仅只是须臾,祁佑辰一子落下,抬眸望向对面的男子,淡淡“你输了” 祁长司挑眉,随意的往身后倚靠,依旧是那慵懒的笑意,“那我祝你旗开得胜!”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祁佑辰心下了然,不容置疑,“这军,我将定了”。 祁长司起身,“下一面,我们京城见” 踱步离开,衣袂翻飞,身姿逸然。 肃州往北,过了一段山路之后,便是崇州,自此,一路平坦大道通向京城。 康庄大道上,一匹骏马扬鬃疾驰,夕阳下,马背上的英姿挺拔,男子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孤寂萧索,却没有犹豫,也没有回头。 无需回头,因为她说无需回头. . . . . . “驾!”祁长司扬鞭打马,马蹄声空谷回响,一头墨发飞泄如瀑布。 怒啸的狂风从他的五感不断地渗入,也麻痹不了那久久回荡在耳边声音,平淡如清霜,又魔如咒语,在耳边经久不散。 “何况我与他只是相遇过,仅此而已” 原来只是相遇. . . . . . 一个半月前,仿佛魔怔了一般扔下刚稳定的朝堂局势,匆匆赶到了这大南边,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即使一句话也不曾说,可还是一意孤行。 其实那天,他想叫住她,他想跟她说,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别人,你跟她不像,你跟她从来都不像,而我从始至终想靠近的只是你。 平时巧舌如簧的他,此时的双唇却有千斤重,沉痛的望着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始终没有开口叫住她。 因为她想要的,自己给不了,一样也给不了。 那天,她说,“即使不娶缪花若,可你的太子妃能是一介江湖女子吗?你能为了我不纳后宫吗?你做好了为我与文武百官对峙的准备了吗?” 他想说可以,可是,她步步紧逼, “暂时支持你的朝中重臣都妄图把自己的女儿送入景王府,你收还是不收?” 见他不语,她肃然的神情倏然轻笑了起来,“或者说,你真的可以为了我放弃皇位?” 她的轻声慢语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他望着她艰难晦涩更是开不了口,她说的没错,自己能登上太子之位,一是因为平定了禁军暴,乱,二是因为与缪花若的联姻。 联姻不成,他若不收下这些重臣的女儿,那这些大臣就会更改方向,祁长逸会趁机起势,所以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她说的没错,大家的路不同,只是,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选择的路感觉到了厌恶与疲惫。 小时候,他认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父皇就会一直宠爱他们母子,母妃就不会任人欺负。 自己科科拔尖儿,到底遭来了祸事,面对于明目张胆的陷害,父皇选择偏向有重臣庇佑的莘嫔母子,他却被打发去了封地,那一年,他只有七岁。 长大后,他才看懂了当年母妃眼中的忧虑与无奈,贵妃盛宠经久不衰,世人皆是感叹皇家也有真情! 其实只是掌权者的一个游戏罢了,一个平衡与敲打的游戏,祁长逸与祁长枫的母家背景太盛,父皇只好抬举没有背景的母妃,就这样,他与母妃被推上了权利的风口浪尖,开启了飘摇的人生。 他荒淫无道,夜夜笙歌,是出了名的浪荡子,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名声,他才能够顺利的回京。 即使回了京,别人也只是面子上对他敬重,无非是因为他是在一个边陲之地长大的王爷。 可是,别人看不起他只是在面上,而祁长逸和祁长枫却是处处刁难,不分场合的嘲讽,只因他们有强大的家族后盾。 他冷笑,两个蠢货,锋芒太盛却不知早已被父皇忌惮。 他步步谋划,忍辱负重,他告诉母妃,再坚持几天,只要几天他们就能够成功,然而,东宫之位并不是目的,他要的是皇位!是这个天下! 他回不了头了,也不愿把她拖入棋局之中,生死难料,道艰且阻。 “驾!”祁长司扬鞭策马,扬起的袖袍决绝又坚定,耳边再也没有了那个女子的声音,那个女子,善良坚韧,敢爱敢恨。 至此,他们天涯海角,各置一方,愿君安好! 一百三十三章 傲娇与上情痴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这边,沐初棠在营中待了几日后,也回到了抚越城里。 城南汴渝巷,一座古朴典雅的府邸引人注目,今日上午还未到辰时,门前就堆积了不少女子翘首期盼,听说辰王回府了,都盼着自己能被他瞧上一眼。 前些日子,花了大力气与老太妃走动,可惜待她知晓用意之后,言辞婉拒,这让不少人心生了退意。 如今,王爷回府了,亲眼见了王爷那般风姿,那样谪仙,熄了鼓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转而打起了王妃的主意。 王妃如今身怀六甲,理当替王爷想想纳妾之事,否则那便是趟了个善妒的名声,这种名声那个女人受得起? 可是,她们了解女人,却并不了解沐初棠。 主屋内,沐初棠懒懒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天气太热,加上她身子也沉,稍稍动一下就满头大汗。 祁佑辰在屋里摆满了冰块,真是清凉舒适到了极致。 夏荷推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的汤碗放在了檀香木的大桌上,慢声细语,“绿豆汤,降暑的,王妃先喝了再休息吧” 沐初棠慵懒的起身,缓缓的挪到了桌子边,夏荷立马搬了个太师椅放在她身后,“王妃坐这个,别坐那些个板凳了,一会儿奴婢吩咐下去,让人把屋里的凳子都换成舒服些的椅子” 沐初棠感叹,城中的生活就是奢靡,如今这屋子,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哪一样不是顶级的豪华奢侈,舒服极致,养眼极致,如今连那几个精致秀美的小凳子竟也成了多余。 在她矫情之时,春桃轻步走了进来,直接来到了沐初棠的身边,憋着笑,“王妃,崔家小姐求见” 沐初棠放下手中的绿豆汤,嗤笑,“来找他的?” “是的” 沐初棠烦躁的挥挥手,“既然是来找他的,就让她去吧!老办法” 春桃眼中闪过笑意,“是王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领着吩咐,便退了下去。 沐初棠低眉搅动着手中的绿豆汤,声音婉转却带着讽刺,“这年头,总是有人长的丑,想的就很美!” “噗~”夏荷忍不住低笑出声 静静望着沐初棠出神,她家主子一身的风华,容颜惊艳,可是她的神情永远都那么淡然,不争不抢,仿佛将一切的世俗喧嚣都阻于心门之外,王爷是她的例外,而她也是王爷的例外。 屋外,穿过长长的玉石台阶,春桃带着崔家小姐来到了待客厅,春桃细心周到的打点好崔家小姐,恭敬道:“崔小姐稍等片刻,女婢去请王妃” 崔小姐很有礼貌的颔首,“好,麻烦春桃姑娘了” 闻言春桃倒觉得她客气了,方想再与她说上一句,匆匆走进来一个小丫鬟,神色略显慌张,凑到春桃的耳边低语,但是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一旁的崔小姐与她的丫鬟听了去。 “春桃姐姐,不好了,王妃忽然身子不舒服,王爷在东边的书房暂时脱不开身,让你过去看看” 春桃也略显着急,望向崔小姐有些抱歉,“实在不好意思,王妃身子不太舒服,暂时可能见不了崔小姐了,要不,您先等等,奴婢过去看一眼” 崔小姐若有所思,须臾,抬首望向春桃,体谅道:“春桃姑娘先忙,不必管我,若是一会儿等不到王妃,我先走就是了,改天寻个机会再来拜访” 春桃的身影急匆匆的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一旁的丫鬟逐渐冷了脸,压低了语气,“小姐,你跟一个丫鬟低声下气做什么?平白的降了自己的身份” 崔小姐理了理自己的发髻,不见方才的温和,一脸傲慢,“你懂什么?这些弯弯道道我回去与你说” “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崔小姐冷笑,“回去?我好不容易进来的为什么要回去?” “那. . . . . .我们是要在这里等了?” 崔小姐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起身,不怀好意的勾起唇角,“走,我们去书房” 丫鬟连忙劝道:“别了吧,小姐,你没听方才春桃她们说王爷可是在书房?我们这样去不好吧” 崔小姐不以为然,神情得意,“近些日子外头有些个传言,你可还记得?说是有女子进了王府,一连几日都不曾出府” “没有出府?那去哪了?” 崔小姐冷笑,“王妃身子不舒服,王爷在书房脱不开身,秋菊,你信吗?” 丫鬟还是不明所以,崔小姐恨铁不成钢,“那指定是书房里有人呗,笨蛋” 崔小姐再次理了理发髻,扬起一抹娇媚的笑意,“走吧,我们去东边散散心” . . . . . . “小姐,绕过这座湖,就是王爷的书房了”秋菊附耳提醒 “走,我们过去瞧瞧” 崔小姐这抹娇媚的笑意还没开始绽放,就被一声厉喝打断,“什么人!” 这主仆两人心下一惊,只见一身穿盔甲的军士大步走来,横跨腰上的大刀眨眼之间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军军军爷,误会了,我是崔崔家的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崔小姐花容失色,若不是有一旁的秋菊搀扶着,怕是腿软到站都站不起来。 “崔家小姐身份是假,敌国的细作身份才是真吧?来人,这两人形迹可疑,压下去!” “误会,误会,我是王妃的客人,你不能押我”崔小姐脑子反应倒是快,搬出了王妃。 这名军士冷笑,眼睛恶狠狠的如凶煞,声如洪钟,“王妃的客人?王妃可是住在西院,而你怎么会在这里?说!” 她一个娇滴滴女子哪经过这般待遇,一时间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倒是小丫鬟,战战兢兢,“军军爷,我们不就在王府里转了转,到底触犯了那条法律?” 小丫头也是硬着头皮说的,此刻见军士转头望过来,这浓重的煞气,让她也跌坐了下来,失了言语。 军士冷笑,“东面关押着敌国要犯,近些日子,倒是引出来不少如你们这般妄想营救的细作,来人,关!” “是” 随着几道沉重的脚步走远,那惊叫哀嚎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书房里,祁佑辰缓缓落笔,折好一纸书信递给一旁的西风,淡淡,“亲手交给洛师父” “是”西风躬身回道 闪身出去的同时,正好小六子进来了,“禀王爷,已经第十人了” 闻言,祁佑辰那张清隽如仙的脸上划过笑意,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叹,“晚些让她们家里来接人吧” “是” 小六子方要起身,只听祁佑辰补充,声音幽冷,“顺便敲打敲打,让她们看好了自己的女儿,再有一次,可真就坐实了细作的身份,那时候,谁都救不了她们” “是,属下这就去办” 小六子领了吩咐退了下去,这些个女子真是自食其果,明眼人有哪个看不出来王爷对王妃的纵容,拎不清最后还不是自己吃了亏! 临近晌午,外头的蝉鸣嘶哑凄厉,即使在屋内也感受到外头的炎热,饭桌上,沐初棠杵着下巴自下而上望着给她布菜的春桃,看的春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谁知,沐初棠却幽幽来了句,“你这双下巴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春桃:“. . . . . . ” 一旁的夏荷笑道:“奴婢叮嘱她多次,让她少吃些,可哪次就属她吃的最多” 此话一出,沐初棠就知晓两人的斗嘴仗即将开始,正满怀期待,夏荷忽然敛了笑意,正色道:“王爷” 春桃:“王爷” 祁佑辰淡淡示意两人下去吧。 两人施礼静静退下。 望着祁佑辰款步而来,身姿挺拔,一副飘然轻盈之态,沐初棠再看看自己的身子,伤心的叹了口气,“唉!说实话,我现在不太想见到你” 随着身子越来越重,她的性情也越来越矫情。 祁佑辰微怔了片刻,随即坐在她身旁,柔声,“我带你出去吃,顺便走动走动” 透过窗户,她眯眼看了眼这似乎能滴火的太阳,谢绝道:“这天跑了夫君我都懒得追,别说走动了,咱们下次约!” 祁佑辰轻轻挑眉,不疾不徐敲动着食指,慢条斯理,“既然这样的话那本王只好自己去了,毕竟迢迢戏馆的位置不好定” 闻言,她的眸子动了动,流转着惊艳的韶光,故作不经意,问:“迢迢戏馆?” 祁佑辰从容点头,“嗯” “前些日子听说他们新排了一出大戏,说是什么时候初演来着?”她蹙着眉眼问道 “七月初七,午时三刻”祁佑辰如风轻云淡 “这不快了吗?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嗯” 祁佑辰伸出手,宽大的袖子如青云铺泻,“那夫人约吗?” 沐初棠静静的端详着这只手,煞有其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此手值得一握” 话音落,伸出去的手紧紧握住他,抬首冲着他展颜一笑,促狭道:“夫君是好夫君,该追还是要追的” 两人紧紧握住彼此,漫步在这条长巷,那烈日也柔和成一道道红晕的光圈,迷离,美好,那声声呢喃情话,回荡在每个角落里。 他不经意提起:“你可从来都没追过我” 她不以为然,“是吗?” 他淡淡:“嗯” “我那不是知晓你定会来寻我吗!” 他:“嗯” 她以为他生气了,讨好:“那. . . . . .以后换我来追你?” 许久 他轻叹:“以后还是我追你” 一百三十四章 瓮中之鳖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了八月底,如今,沐初棠大腹便便,她已经彻底的放弃挣扎,整日在屋内躺平,只有在傍晚的时候偶尔还能出来逛逛,活动活动。 五日前,祁佑辰孤身回到了肃州城,准备参加胡羌受降仪式,说白了,就是他割地,他交人。 此时,日头早已落了西山,繁华热闹的街头巷尾也已经点上了华灯,尽管身处战乱年代,但此时的抚越完全不见六年前的颓然荒废。 夜里的迢迢戏馆,人声鼎沸,馆内雕梁画栋,扎扎实实演绎了方圆几个大洲内的第一戏馆。 二楼最左面的包厢内,沐初棠刚吃了一碗芋圆丸子,一屁股挪到了床边,掀开了窗户,杵着下颌,饶有兴致的望着一楼的戏台子上。 瑾瑜放了一盘葡萄在她跟前,坐在了她对面,无奈道:“这台戏你已经整整看了一个月了,真有这么好看吗?” 沐初棠的目光一直留在台上,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是在看戏吗?” 瑾瑜奇怪,“不是吗?” 沐初棠伸出手指了指台上身着青衣的正旦,“正旦叫什么?” 瑾瑜随她停了这么久的戏自然脱口而出,“海棠” 沐初棠又指了指身着白衣的小生,“那他呢?” “天佑” 沐初棠认真的冲瑾瑜挑挑眉,提醒,“你就没想到什么?” 瑾瑜嘴里嘟囔着这两个名字,神色逐渐讶然,“海棠,天佑,沐初棠?祁佑辰?” 随即瑾瑜摇摇头,否定道:“巧合吧?” 沐初棠摇摇头,却眉眼上扬,一副好心情,“怎么会是巧合,这一场戏就是我与祁佑辰第一次见面,我救了身中剧毒的他,他那时只有九岁” 瑾瑜逐渐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她只是不敢相信,她家王爷竟会如此的. . . . . .肉麻! “噹”“噹”“噹” 两人对视,这几句敲门声让两人猝不及防,平时,没有召唤是没有人敢进来的。 瑾瑜神情肃然,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淡淡,“谁?” 一时的安静,门外并没有回答,两人的心底升起了警惕,瑾瑜缓缓的靠近门边,方要有所动作,门外响起了声音。 是女子的声音,柔柔的,淡淡的,“是我” 瑾瑜回望的一眼沐初棠,沐初棠只觉得熟悉,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到底在哪听过。 “是我,白芷岚” 闻言,瑾瑜的目光划过冰冷,提剑就要冲出去,倒是被沐初棠阻止了,“让她进来吧。” 南风和煦,缓缓晃动着屋内的灯烛,身前的女子羸弱纤细,倒是比初见时又瘦了几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只剩一双盈盈大眼盛满了泪花,却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明日便是封祁与胡羌交换的日子了,你不去淞樊等着你爹,倒跑到我这里来哭哭啼啼做什么?” 沐初棠拿起茶盏,浅尝一口,白芷岚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的神色格外幽怨。 沐初棠微微蹙眉,“怎么?当真觉得我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即使你妄图加害于我,我也会对你既往不咎?” 白芷岚忽的轻笑,眸子里尽是讥讽,“交换?你还真是天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你当真以为会有投降这一天?” 沐初棠微微敛了神色,“什么意思?” “所谓投降只是一个幌子,双方都打算鱼死网破,我已经等不到我爹了,你以为你还能等回你那个痴情的王爷吗!” 闻言,沐初棠犹如兜头罩下一碰冷水,冰到了她的心底,她极力维持镇定,却在不知不觉中,手里的杯盏已碎,鲜血顺着掌心纹路滴答,滴答。 她的声音极冷,“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白芷岚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胡羌一族明里撤兵,可是你知道吗,这三个月里,联合桑蛮在暗里调了近百万大军,分别藏在抚越、肃州与襄河附近,我这么说你该明白了” 望着她沐初棠逐渐惨白的脸色,她冷笑,“辰王明日带十万新兵孤身进淞樊,你以为他还能出来!” “为何要来与我说这些?你就不怕我去阻止?” 白芷岚的嘴角划过一丝苦笑,“我倒希望你去阻止,我也不想让我爹成为那枚弃子” 沐初棠依旧沉寂在方才的那片震惊中,她终于弄明白了,当初心底的那隐隐不对劲到底来自哪里,是桑蛮,桑王这么恨祁佑辰,怎么会一连几个月都没动月,原来在这等着呢! 夜里,沐初棠独自躺在这张繁华锦床,心底冒着冷气,冰得人瑟瑟发抖,没有月色,没有蛙鸣,抬眼便是黑的。 香炉内飘卷着令人安神的檀香,醇厚细腻,一如他身上的味道,总是能让人沉沦。 可唯独此时,内心被白芷岚的话搅得翻天地覆,前些日子,祁佑辰怕出现岔子,所以,把日子提前了一天,也就是说,此时他人已经在淞樊了。 她已经让西风带人过去了,可是. . . . . .还来得及吗? 只觉得肚子阵阵坠痛,可也不及她心头的十之一二,不知不觉,一大颗泪珠滚滚滑落,悄悄渗入这脚下的琉璃石中,不见踪影。 在这寂静的时空里,静静划过一人的黯然神伤,“你说过,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 . . . .” 淞樊城中,今夜笙歌艳舞,不眠不休,只因,从今以后,此城易主。 主位上,祁佑辰慵懒的斜靠着,食指跟随着丝竹的节奏敲击着桌子,嘴角噙着笑意,饶有兴致的望着场中妖艳舞姬。 只是那眼神里带着些许迷离,是七分醉的迷离。 身旁那波涛汹涌的舞姬带着痴迷的笑意,一杯接着一杯往他手里递上酒盏,而他也来着不惧。 达延勒轻轻抬眸,忘了一眼祁佑辰身旁的舞姬,那舞姬立马会意,笑意更加妖媚,只是她那方才还不停磨蹭祁佑辰半边肩的波涛汹涌,此时竟不知怎的凭空变出了一把匕首。 这匕首在她的手里犹如一条蛇信,速度很快,只见一道光影,这把匕首已经送入祁佑辰的前胸。 然而,舞姬神色乍变,她那只纤细白嫩的手腕随着“咔”的一声断裂,钻心的疼痛袭来,却来不及任何反应,方才的那把匕首早已没入自己的胸前,她瞪大了双眼,绝望的盯着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嗵!”倒在了冰冷的石砖之上。 倏然之间,场中的舞姬皆是脱下繁复的华衣,手执短剑,脸上妖媚的笑意不再,眼中只剩殊死的杀意。 祁佑辰依旧歪坐着,连带着李丞宴等人也并没有执剑对立,他漫不经心的瞥了眼手掌的鲜血,嫌恶的往那死了的舞姬衣服上蹭了蹭。 祁佑辰望着场中的阵仗,依旧那一副慵懒的模样,冷笑,“投降要有投降的样子,达延勒,你这是做什么?” 达延勒笑道:“辰王当真以为可以吃下这淞樊?” 祁佑辰挑眉,淡笑不语。 达延勒嗤笑,“王爷在等什么?莫不是在等那十万的新兵?或者说在等埋伏在南林里的五万羽翼卫?又或者在等南城外埋伏的十万齐月军队?” 祁佑辰神色微凛,敛下寒眸不语。 “哈哈哈”达延勒大笑,“我们当然知晓你有防备,可是,我们就防备你的防备,怎么样,王爷,束手就擒吧” “哦?”祁佑辰声音凛冽,不复方才的闲适淡然,“这么说本王埋伏的军队皆被太子殿下控制了?” 达延勒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随行的队伍里根本就没有西雅与伊文轲,把他们交出来,我们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祁佑辰神色难辨,幽然,“交不交出来,都没有商量的余地,封祁,与胡羌根本就没得商量,难道不是吗?” 达延勒抿紧唇角,大喝,“活捉辰王,其他人,斩!” 主殿早已被重重包围,随着一声令下,天空下起了火雨,密密麻麻的火箭映亮了天空,今夜没有皎月,更无明星。 火势冲天,汹涌异常,祁佑辰带着封祁士兵向屋外冲杀,他们面无表情,自带着煞气,犹如地狱修罗,耳边、身边是无尽的杀戮,空气中是肆意的血溅喷洒。 屋内的空间小,敌军优势无法发挥,本想围堵封祁军队于大火之中,无奈,凶悍异常,最后到底被逼至屋外,也罢也罢,既然鏖战与空旷之地,区区几人负隅顽抗,仍如蝼蚁,无非多花费几盏茶的功夫。 胡军猛扑,在这样的黑夜里,如嗜血的蝙蝠,成群结队,黑压压一片。 封祁军队围城一个圆形阵地,佛来杀佛,魔来灭魔,是佛是魔,皆要过过刀下活。 祁佑辰双眼猩红,手中的剑犹如那上古的轩辕剑、盘古斧,所至之处倾塌一片,唯留下道道残影与血溅当空。 仿佛回到了六年前,也仅仅只有两千人,瞬间淹没在敌人的二十万大军中,天空是黑的,空气是腥的,谁都不知道会在哪一刻倒下。 祁佑辰仅仅只有几十人的队伍,一个个倒下,那圆形阵型也逐渐收缩,浑身浸染了鲜血,却无人会轻易的放下手里的刀枪。 一百三十五章 一生一世 - 犹见海棠胭脂色 - 贫道钟姒玖 火势滔天,映的黑夜如昼,在这片兵戈声嘈杂中,一道极具异类的响声在空中乍开,一声、两声、三声. . . . . . 是军用的信号弹,达延勒望着空中的信号弹心底犯冷,隐隐感觉出事态超出了他的预料。 “报——西营起火,与之失联” “报——封祁军来犯,抚越边境打起来了!” “报——桑军失联” “报——” “够了!”达延勒怒喝,迎风挥舞拳头,下了个停止进攻的命令。 场中的刀剑相击瞬歇,胡军急速后撤,后排的弓箭手早已占据高地,拉弓预备。 “王爷,我西营、抚越等多处驻军皆失了联系,可是王爷的人动了手脚?”达延勒冷声问道。 祁佑辰唇角缓缓勾起,“太子觉得呢?” 眉角那两滴血珠与额前的那一绺碎发衬得人冶艳冰冷,月白袍裾浸红了鲜血,如无间地狱里的彼岸之花。 “王爷何必徒劳?封祁玄甲军四十余万皆死守抚越边境,王爷仅靠齐月的二十万人来吞并我胡桑百万联军?怕是异想天开了吧?” 达延勒笑的温和,但嘴角的讽刺意味十足,“奥,我忘了,或许还有几个新征的散兵” “出此下计,无非就是围魏救赵!看来有人想要救王爷,不妨猜猜是哪位?” 祁佑辰狭长的凤眸似笑非笑,他伫立大火之前,袍裾随风翻卷,如海浪汹涌,不疾不徐,“糟了,竟然被太子识破了” 达延勒显然被他这副阴阳怪气噎的不悦,更是被策马狂奔而来的信兵搅了心神。 “报——西营遭到玄甲军的偷袭,我军伤亡惨重,请求支援!”此信兵由马背滚落,左腹不断溢出鲜血。 闻言,达延勒大骇,西营部属了他大部分兵力,区区几个封祁残军,如何能重创他西大营。 他猛然上前,双臂发了疯的钳住信兵,冷喝:“怎么会有玄甲军?哪里来的玄甲军” 在他认为,尽数玄甲军皆被牵制于抚越边境,怎么会出现在淞樊? 信兵惊慌仓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铺天盖地的玄甲军蜂拥而至,慌乱中,他似乎抓住了一丝信息,“是羽翼卫,是羽翼卫与玄甲军里应外合,我们才会败的” “不可能!哪里还有羽翼卫?”达延勒赤红的眼眶近乎疯狂,他狠狠的望向祁佑辰,“是你搞的鬼?” 倏儿,达延勒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能,玄甲军还在抚越边境与我们的人厮杀,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西大营?况且仅剩的五万羽翼卫皆被我军控制,现在还被关押在西大营里,我西大营可是有五十万人马,怎么可能被五万的羽翼卫翻了天?” 祁佑辰声音淡然,却带着鬼魅一般的幽森,“太子不妨猜猜玄甲军为何会在抚越边境挑起战事?” 达延勒猛然抬头,望着祁佑辰凶狠异常,因为他明白了祁佑辰话里的意思,抚越边境的三十万胡桑联军是被玄甲军的一小股部队牵扯住了,而大部分玄甲军则是突袭了他的西大营。 “不可能,我不相信你敢拿抚越来赌,你一个阶下之囚,败军之将,少在这里蛊惑军心,弓箭手准备,放箭!” 霎时间,箭雨如同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兜头罩下。 祁佑辰手上的玄剑如同蛇信一般灵活矫健,斩落了一波又一波。 面对着疯狂的胡军,封祁将士也杀红了眼,最简单有效的圆形阵地如同铜墙铁壁,任谁也不肯轻易地倒下。 达延勒的脸色狰狞,比他身后张狂的火焰还要可怖上一百倍,“活捉祁佑辰者,赏黄金万两” 祁佑辰望了眼天上的月亮,混沌模糊,依稀可以辨得出时辰,他缓缓的勾起唇角,清隽的面容如寒霜般冷傲。 倏地,胡军的弓箭手如麦浪般成片的倒下,队伍里乍现了声声惊呼, “小心!有埋伏!” 四周的弓箭手出了混乱,祁佑辰这边也轻松了不少。 祁佑辰知道,是李丞宴赶来了,李丞宴出现,就说明他已经解决了三十万桑军。 今夜他以身试棋,殊死博弈,为的就是在敌人志在必得之时,攻其不备,瓦解全部的兵力。 他早就知晓达闵起的什么心思,今日随他驻扎淞樊的封祁军队根本就不是新征的兵,而是常年驻守在抚越边境的十万玄甲军,以李丞宴为首,尽管三十万桑军又岂是他们的对手! 而抚越,祁佑辰静静的望了一眼抚越的方向,神情冷漠近乎于冰封的寒谭,“今夜,我还真就拿抚越做赌注了!” 赢,边关再无战事,从此便是太平盛世;输,胡桑铁骑踏平抚越一路北上,他便是千古罪人。 李丞宴带着十万的玄甲军声势浩大,他们是在战争中砥砺前行磨练出来的狼,岂是达延勒区区两万人能够阻挡得了的,片晌,便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而祁佑辰的军令:杀无赦! 夜过丑时,大火将熄,夜幕的一角泛起灰白,即将拂晓。 祁佑辰面无神色的拎着达延勒的首级,跃身上马,衣袍殷红,随着狂风强势而热烈,“急行军,方向,抚越战场” 而就在这一霎,天地颠倒,日月晦暗,呼啸声熄,一支箭穿过他的空口,喉咙腥甜。 在他坠马倒地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那张脸,倾国倾城,她时常在他耳边呢喃,“祁佑辰,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打猎?” 他知道,残月涯下那几年,她骑射进步很大,她只是想听他夸赞一番。 “又食言了,没能带你去打猎. . . . . ” 祁佑辰终是缓缓的阖上了眼眸。 . . . . . . 几日后,胡桑联军惨败的消息风靡了封祁的大街小巷,他们的战神王爷孤军深入敌城再次被搬上了戏台,成为百姓津津乐道的脚本。 此时西风淡淡汇报着情况,一听胜利了,整个辰王府因高兴抱成了一团,沐初棠连忙倒了杯茶,三步并两步的来到西风身边,脸上是溢满的喜悦,“你也辛苦了,来,先喝点水,歇息歇息” 西风没有动,只是垂首望着沐初棠,平静的神色逐渐浮出痛苦。 “怎么了?”沐初棠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心底逐渐蔓延出冷意,却依旧笑问,“王爷人呢?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不过也快了,他答应过我,孩子出来前他一定赶回来陪我” 西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很是恐怖,方才没有觉得,此时她却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找借口,“我先去厨房看看,今天晚上我们要不要. . . . . .” “噗通”,西风双膝一软,跪在了她的身前。 猝不及防间,茶盏脱手坠地,碎的干脆,犹如她的那颗心。 失了魂的沐初棠讷然退了再退,直愣愣的跌坐在椅子上,她殷红了眼眶,硬生生逼退了泪珠,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人呢?他人呢?” “是主上,他在暗中先是射了王爷一箭,然后劫持王爷脱身了,王爷他. . . . . .失踪了”西风的脸上是悔恨、是痛苦,更是自责。 然而,西风接下来的话令沐初棠更加绝望,“箭上. . . . . .淬了毒” 沐初棠浑身僵硬,就连呼吸也是僵的,屋内安静,只剩她滚落的泪珠匝地的清脆,小腹坠痛,逐渐便是撕扯开来的痛,她都无心顾及,唯有呢喃低语,“失踪了?怎么会?” 屋内陡然间,响起女子的惊叫,是夏荷,“王妃,你流血了” . . . . . . 随着一声清脆的哭啼划破长空,紧闭了整整一天一宿的房门从内打开,稳婆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连头发丝儿都洋溢着喜气,“恭喜老太妃,是个小世子” 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心,房内一声惊呼,“不好了,王妃大出血了,快叫太医” 得知沐初棠怀孕的那一刻,祁佑辰就去了封信给李太医,结果,两个月后,李太医当真背着个药箱蹒跚而来。 沐初棠只觉浑身麻木,悬浮于尘世,没有了撕扯到极致的疼痛,她静静看着在她床边痛哭的余晚晚,南姝,南允,还有师父. . . . . . 原来他们都来了,这一世,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真好! 随着洪流飘飘然,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间隙,她不知身处何地?也不知今夕何夕? 什么都忘记了. . . . . . 只记得那晚星河璀璨,皓月如玉,却都不及那人如诗画般的颜容,她惊叹脱口,“原来是翩翩仙人!” 一切的缘起只因那一眼太过于惊艳! 她寻寻觅觅,止于奈何桥边,徘徊于三生石畔,她总觉得她失了一个约,一个一生一世的约。 她听见身后有人声声呼唤,“棠棠”“棠棠” 声音如啼血的杜鹃,好不凄凉绝望。 棠棠是谁?她又为何如此狠心?忍不住一声叹息:“诶!这人间最是真情难思量。” 她决心不管他人闲事,却又忍不住想要瞧上一眼,瞧上一眼这世间至情之人到底为何模样? 她缓缓转身,忘川之水幽暗阴森,却掩盖不住他那一身光华,一袭白衣恍然若仙,只这一眼,她轻叹:“原来真的有翩翩仙人!” 沐初棠缓缓睁开眼,顺着眼尾滴落一滴晶莹,阳光下,璀璨如同一颗绝世明珠。 她静静望着他,这目光仿佛隔了千年、万年,这一次,她再也不愿松开相互牵着的手,“祁佑辰,我记起你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那个男人破颜一笑,温柔尽数悉堆眼尾,这一刹就连天地日月都失了光华,他极力稳住的声音中,仍带着轻颤,“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