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抓住小毛贼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依云镇,鄂豫皖三省交界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 它嵌在绵延起伏的大别山群峰之间,恰似碗底的一粒珍珠,晶莹剔透。玉带般的白玉河从南到北穿镇而过。 曾经商贾云集的依云镇,从民国初年开始衰落,但比起它所在的黄江县县城,无论人口规模,还是物资流通,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九二七年的秋天,在历史长河中沉寂了许久的依云镇,突然从岁月的迷雾中脱颖而出,宛如千年幽谷亮起了一盏明灯。 有着数百年历史的白玉书院,就坐落在依云镇的西北角。 书院临河而建,有大小数十间青瓦房。院内青砖铺地,树木苍苍,竹影绰绰。 太阳快落山了,依云镇已被阳光抛弃,只有东北方向的山头上还有一缕余晖。 白玉书院后花园西侧的一间小屋内,少年苏遇扯着姐姐苏兰的衣服说:“三姐,你这女扮男装,骗过不少人吧?” 苏兰拍了拍弟弟的头说:“那当然,你姐不是吃素长大的。刚进门时,贺管家都没认出来。” 苏遇的母亲,白玉书院院长苏紫轩坐在八仙桌旁边,神情凝重地问:“南昌起义就那么失败了?你二姐呢?” “不能说起义就失败了,毕竟打响了第一枪。”苏兰的脸上仍有疲惫之色,“二姐姐跟着队伍往南去了。” 苏遇说:“姐,你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弄点吃的来。” “先别急着吃。”苏紫轩轻轻地拍着桌子说,“现在时局变了。黄江县新来的何县长曾是国民党军队的团长,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不能不防。” 苏兰说:“妈,你过虑了。革命的火星已四处燃起,挡是挡不住的。” “听说,湖南那边也有农民暴动。不过,也失败了。”苏紫轩的语气中不无忧虑。 “我早就说过,暴动这条路走不通的嘛。”苏遇手里握着折扇说。 “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你懂个啥!”苏紫轩瞪了儿子一眼。 苏遇灰溜溜地低下头,不再言语。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在别人面前甚有高士风度,对待自己却总是凶巴巴、冷冰冰的。 苏紫轩站起来,踱着方步说:“兰,这几天先不要出门,等风声过去,你再出来的走动。” 苏兰点了点头。 突然,窗外传来“吧嗒”一声响,像是一根树枝被掰断。 “什么人?”苏兰喊了一声,随即打开屋门。 只见一个矮小的人影瞬间飘过南厢房的走廊,闪进南院。 苏紫轩指着那人影急切地说:“小遇,赶快叫人去追,一定要抓住毛贼。” 苏兰拔出手枪就要往外冲。苏紫轩一把拦住她:“你还是不要露面。” 苏遇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这时,书院的管家贺弘道正好从院外走来。苏遇大喊:“贺叔,快追那个毛贼。” 贺管家先是一愣,顿时心领神会,奔着那人影追去。 苏遇远远地看见,那人个头不高,手里拎着一包东西。 那人穿过南院,一直跑到东头的圆形石拱门,转身钻进一个窄窄的巷子。 苏遇和贺管家紧跟着跑了过去。 那人跑到巷子的尽头,发现“铁将军”把门,出不去了。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将包袱抱在胸前。 苏遇几大步就追了上去。眼前是个穿着短褂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 苏遇得意地笑了:“跑啊,看你还往哪里跑?” 少年前后左右看了看,无处可逃。 苏遇与贺管家一步一步逼近少年。突然,少年将包袱往嘴里一塞,用牙咬住,身子轻轻跃起,如同张网的蜘蛛手脚并用,“噌噌噌”,就爬上了墙头。 “嘿嘿”,他扭头扔下一个坏笑,纵身跳出了墙外。 “噗通”一声,少年落在松软的土地上。他以为逃到了院外,可是两脚落地,才发现这里是个花园。 园内的花圃修得整整齐齐,有方形的,有圆形的,菊花已经开了,黄色的,白色的、紫色的,院内墙壁上绘着古代人物画像。 院子中央有个小池塘,种着荷花,花已败落,只留残叶。 少年环顾四周,发现花园东北角有一扇门,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由于冲得太快,没有注意脚下,刚推门出去,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待他捡起包袱起身时,苏遇已站在门后,右手拿着纸扇轻轻拍打着左手心:“跑啊,怎么不跑了?” 少年一转身还想再跑,却被贺弘道拎着领子提了起来:“小毛贼,跑到书院来干什么?” 少年挣扎着说:“我不是贼。” 苏遇笑着说:“贺叔,放下他。” 贺弘道放下少年,说:“不是贼,偷偷摸摸干什么?” “我来找我哥,他就在白玉书院念书。” 苏遇问:“你哥叫什么名字?” “我哥叫石栋梁。” “哦,是栋梁啊。知道。”苏遇说,“找你哥干什么?” “天凉了,我妈让我给他送点衣服。” 贺弘道问:“既是送衣服,就大大方方进来,为什么鬼鬼祟祟,见着人就跑。” 少年停顿了一下,狡辩道:“我跑,是因为你们追我呀。” “胡扯。”苏遇又笑了,这少年真有意思,“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年扭头看了一眼院墙:“这墙也不高。” “这小子一看就不老实。”贺管家说,“贼眉鼠眼的。” 少年眨巴眨巴那双又黑又小又机灵的眼睛说:“你才贼眼、鼠眼呢?” 贺管家指着少年的上衣问道:“你的兜里装的啥?鼓鼓囊囊的。” 少年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衣兜:“我没偷,不过是顺手捡了几颗枣。我还没吃呢?你们要,那就拿回去吧,大户人家就是小气。” 贺管家说:“呵呵,还嘴硬。地上的枣每天有人捡,哪还轮到你。” “那树上的枣,我只轻轻碰一下,它就掉地上了,我就从地上捡的,又不是偷摘的。” 听他这样说,苏遇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更乐了:“这小子,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少侠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石小树。伙伴们都叫我石少侠。怎么,打听我的名字,准备告官吗?” 苏遇握着折扇拱手道:“幸会幸会,石大侠,在下苏遇,咱们交个朋友吧。” “交朋友,哼,不交。”少年将包袱抱在怀里说,“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还是各走各的吧?”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唉,我当你是英雄好汉,原来不过是个江湖毛贼,连交朋友的胆量都没有?”苏遇转身对贺管家说:“算了,贺叔,我们走,放了这个小毛孩。” “交就交,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怕谁啊。”石小树被苏遇的话激怒了,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式。 “还是把这兔崽子交给院长发落吧。”贺弘道扭着石小树的胳膊,将他带到后花园。 这时,苏紫轩已走出小屋,缓步走在花园小径上。 “院长,刚才逃跑的是这个小孩。”贺管家将石小树推到苏紫轩面前,“他说是石栋梁的弟弟,来送衣服。” 苏紫轩看到石小树,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小子,你刚才在偷听我们说话?” “石少侠向来光明磊落,绝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怎么会趴窗子呢?”石小树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听他这样说,苏紫轩淡淡地笑了:“老贺,带这小孩去见他哥吧。” “是,院长。”贺管家刚要走,又想起一事:“院长,今晚顺安场有花鼓戏,吴老板发了请柬,您看……” 苏紫轩想了想,说:“你就陪着小遇去吧,让他也涨涨见识。” “是。”贺弘道带着苏遇、石小树出了后花园,来到南院厢房。白玉书院的书生们都去白玉河边练划船,这会儿教室里没人。 苏遇对管家说:“贺叔,你把他那包袱转交给石栋梁。我要带这位新朋友石大侠去看戏。” “你不用叫我大侠,叫少侠就行。”石小树拱了拱手。 “是。”贺管家接了石小树的包袱,“公子稍等一下,我把包袱放下,这就陪你去。” 苏遇摆手说:“你忙你的吧,我和少侠去就行了。” 贺弘道似乎有些担心:“这个?” “这有什么,戏楼离家又不远。” “那好,马车在门外已备好。等戏快完的时候,我去接公子。”贺弘道拿着包袱走了。 “走吧,看戏去。”苏遇拉了一下石小树的袖子。 “我?”石小树一时脑子转不过来,他是来给二哥送衣服的,怎么突然就要跟着苏家少爷去看戏,还要坐马车。 石小树虽然有些心虚,但他还是告诫自己要镇静,既然要当少侠,就得锻炼胆识。去就去吧,看戏又不是看杀牛,有什么可怕的。 苏遇带着石小树钻进门口的马车内。两人相向而坐。 苏遇身穿藏青色长衫,一把折扇从不离手,颇有江南才子的架势。他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只是在母亲的严格要求下,心性有些怯懦。 石小树穿一件洗了无数次,已经发白的灰布短褂,还打着补丁。脚上的布鞋,大拇趾都露出来了。 苏遇问:“你识字吗?” 石小树说:“认识几个,二哥栋梁有时教我。” “你想不想来书院念书?”苏遇觉得作为白玉书院院长之子,他完全可以帮这个穷小子满足读书的愿望。 “我不想念书。”石小树脱口而出,毫无犹豫。 “为什么?”苏遇没想到小树会这样回答。 “念书有什么好的,不能当饭吃,还要花钱。”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苏遇很认真地说,“你听过这些话吗?” “我爹说,那些是骗人的鬼话,老老实实学一门手艺,比念多少书都强。” “那你爹为什么还送你二哥来念书?” “我二哥太笨,跟我爹学做木匠学不来,我爹只好答应他念书,多认几个字,出门不被骗就行,没指望着他考秀才、中举人。” 马车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缓缓前行。突然,车后传来贺管家的喊声:“公子,等一等。” 第003章 迷人的花旦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马车停了下来。 苏遇挑起车厢后侧的布帘,看到贺管家快步追了过来,他问:“贺叔,有什么事?” 贺管家将一个黑色布袋子递给苏遇:“公子,这是赏钱。” “哦,我怎么忘了。”苏遇接过钱袋说,“这些,都赏出去?” “公子,你看着办吧。”贺管家干笑着说。 苏遇坐回车内,掂了掂那个黑袋子,估计有七八块银元吧。 “看个花鼓戏,还要带这么多赏银?”石小树瞪大了眼睛,“我们是要包场子吧?” “不,这次是去顺安码头的大戏楼。” “我以为大场子的戏都是白看的,还要给赏钱啊!。” “戏班子要生存,总不能白唱。即使是大场子戏,也是有人赞助的。以前,依云镇商号多,财力雄厚的大有人在。这几年,城内闹腾,乡下也闹腾,生意不好做。大户人家也拿不出多少赞助,这不,戏班子昨天到书院拜贴。我们好歹去捧个场,赏几个钱,不要让荆楚大地的花鼓戏失传了。” 说着话,马车就到了顺安场。戏楼前已经拥入许多看热闹的人。苏遇和石小树跳下车,从人群中挤到戏台跟前。 戏台上,两侧的乐师已入座,有的在调试琴弦,有的在调整姿式。两个大红灯笼挂在戏楼的挑檐上,戏台中间悬着一排马灯,乐师身边还有高高的烛光,将戏台照得通明。 这会儿天还没有黑,戏楼前后躁动的人群中弥漫着浓浓的戏味。 台下两三米远的地方,摆着两排共六张八仙桌,每张桌上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商号或大户的名号。桌上有四个小盘子,装着花生、糖果之类,还有四个小茶碗。 苏遇在第二排靠右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他瞅了瞅邻近的桌子,那桌上的牌子写着“镇远武馆”。他有些不服气。 凭什么镇远武馆的位置比白玉书院位置还要好,更靠近台子中央,难道他们给得出更多的赏银? 第一排中间最好的位置是留给唐荣号的,那是大地主唐永发家的座位。 唐家的产业在依云镇属一属二,他们不仅有山林茶场,有榨油作坊,还有几条跑运输的大船,家业殷实。 戏台下的人越聚越多,嘈杂声越来越大,附近的叫卖声,不远处河里的吆喝声,以及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搅和在一起,让苏遇觉得有点心烦意乱。 苏遇正对着戏台。石小树在左侧,背对着镇远武馆的桌子。 坐在这么好的位置看戏,小树激动得不得了,以前,不是挤在台下席地而坐,就是远远地爬在树上,或者骑在墙头。今天算是把十几年没享过的福都享了。 已有四个桌位的主宾到了,只剩下镇远武馆和唐荣号的人还没有来。 这些大人物,苏遇有的认识,有的眼生。相较起来,别人是财主,而他所代表的白玉书院,就像寒门。 这时,背后的人群骚动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 苏遇扭头看去。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年轻女子迈着大步款款而来。 那女子生得福态,身边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分开人群,给女子开辟出通道。女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红衣女子是镇远武馆馆长胡镇远的女儿胡若莲。 胡若莲在第二排正中的桌前停下,甩了甩斗篷,轻轻坐下。壮汉和丫鬟分别站在她的身后两侧。 石小树好奇地扭头看过去。不看还好,只看了一眼,顿时慌了手脚,呲溜就钻到桌子下面去了,快得像个泥鳅。 苏遇有些纳闷,用脚踢了一下小树:“怎么了?少侠,看见漂亮姑娘就躲起来吗?” “别吱声,别吱声。”小树使劲摆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戏台两侧“咚咚”发出两声爆竹的响声,紧接着两束焰火冲向夜空。 正当人们欣赏着美丽的焰火时,一个身着民团军服的年轻人,背着手枪,脚蹬皮靴,在两个警卫的陪护下来到第一排的正中坐下。 苏遇认得此人,是大地主唐永发的大儿子唐伟忠,他是县民团的团总。手下有三百多条枪,是黄江县保境安民的重要力量。 唐伟忠的弟弟伟义,就在白玉书院念书,与苏遇的关系还算融洽。 唐伟忠刚坐下,就有人提着茶壶来给添茶,随后才给别的桌子的客人倒水。 唐伟忠端起茶碗尝了一口,随着他将茶碗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刻,戏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随即,锣鼓乐器开始演奏,灯光再次放亮。 戏开演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戏台上。石小树这才从桌子下面钻出来,背对着镇远武馆的桌子坐好。他将短褂的领子往上一扯,罩在了头上。 苏遇凑过去问:“你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干嘛躲躲藏藏的?” 石小树用手指了指身后那张桌,低声说:“我大哥在那儿。” 苏遇往左侧的桌后看了看,站在胡若莲身后的壮汉腰杆笔直,两手背后,俨然一个保镖。 “胡家小姐身后那个护卫是你大哥?” 石小树使劲点了点头:“大哥见到我就逼我扎马步,他打人下手可狠了。” 苏遇笑了笑,端起茶碗喝茶看戏,不再理会石小树。 戏台的演员走马灯似的一圈一圈上来,又下去,唱的什么,苏遇没怎么听明白,他也没心思听。 他几次想离席,又觉得不妥,硬着头皮看着台上的表演。 当晚演的戏是《红丝错》,讲一个穷书生在员外府上教书,日久与小姐生情,员外却要将小姐许配他人的故事。 故事情节简单,并不吸引人,苏遇对那些唱词也没多大兴趣。正当他心神不宁的时候,戏台上出现了一位身着粉红长裙、手持团扇的女子。 这女子生得俊俏,步态轻盈,眉宇间有一股英气,丹凤眼,樱桃嘴,张口一声唱,声音入耳入心。 苏遇的眼神一下子放出光芒。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他又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仔细聆听那姑娘的唱腔。他的眼神跟着姑娘的步子在戏台上移动。 石小树一边吃花生,一边晃动着两条腿。他也没用心看戏,不时侧目偷偷看周围的人群,生怕大哥石大柱发现他。 那姑娘唱完一段,退入后台。 苏遇心里痒痒,这种感觉是他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的。 别的角色上上下下,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想看那美丽的姑娘。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姑娘上场,他就有点心急。 过了一会儿,那姑娘又出来了,苏遇马上精神振作,不换眼地盯着姑娘。至于姑娘唱了什么词,舞的什么步,他一点都没在意,他只欣赏那姑娘的身段和嗓音。 在一阵阵喝彩声中,戏演完了。演员全体上台谢幕,台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人群中还有嘻哈乱叫的声音。两个小演员不失时机地端着盘子在人群中收钱。 有些人开始散去,桌子旁边坐的这些主儿,一个都没离开。 等到演员退往后台,那位令苏遇心动的姑娘,在一个中年男子的引领下走下舞台,来到八仙桌前一一施礼致谢。 那姑娘在唐伟忠桌前施礼,纤手将拖盘举得高高。 唐伟忠哈哈大笑,往盘子里扔了一把银元,粗声粗气地说:“小女子,把头抬起来,给爷笑一个。” 姑娘稍稍抬了抬头,却并没抬眼,只看着桌子。唐伟忠伸手捏住姑娘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托起,哈哈大笑。 苏遇在一边看得生气,将折扇在手心打得“啪啪”作响。 唱戏的姑娘来到镇远武馆的桌前。胡若莲从香囊里摸出一个银元往桌子上一扔,起身就走了,嘴里嘟囔着:“长得那么丑,唱得也不好,还要赏银。” 苏遇看着胡若莲肥胖的身子,心里暗骂:“真是丑人多作怪。” 那姑娘终于来到苏遇面前,中年男子引见道:“这位是白玉书院的苏少爷。” “谢谢苏少爷赏脸。”姑娘轻声细语。 苏遇有点激动,他从口袋里拿出装银元的小布袋,从里摸了几块银元,正准备往姑娘的盘子里放。 姑娘一双丹凤眼轻轻往上一挑,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 苏遇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热,索性将整个钱袋放在姑娘的盘子里,连着说:“唱得好,唱得好。” 姑娘再次曲身施礼。苏遇有点受宠若惊,忙站起来拱了拱手,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换眼地看着那姑娘的脸。 “雪妮姐,是你?”石小树歪着头盯着那姑娘。 那姑娘给石小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声张。 这个小动作,苏遇看在眼里。等那姑娘走了,苏遇问石小树:“你认识那姑娘?” “她是我表姐冷雪妮。”小树站了起来,指着戏台上上年轻人说,“看,那个拿二胡的小伙子,是我表哥冷铁虎。这戏班原来的老板是我姑妈和姑父。三年前,姑妈和姑父出意外去世,戏班就落入他人之手。” “那姑娘是你表姐啊,太巧了,你能不能给她传个话,我想请她到旁边的明轩茶楼喝茶,向她请教一下今晚唱的这出戏是什么意思。”苏遇觉得这个借口还说的过去。 石小树嬉皮笑脸地说:“你是看上我表姐了吧?” “瞎说啥呢!这忙你帮还是不帮?” “没得问题,我这就去。”石小树从戏台侧面窜了上去。 苏遇看到小树先跟冷铁虎打了招呼,又走到后台的门帘那里喊了几声。 冷雪妮挑开门帘,跟小树说了几句。说的什么,苏遇听不到。只见冷雪妮朝着台下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苏遇的心里又颤了一下,心跳明显加快。 小树冲着苏遇招招手,意思好像是谈妥了。 苏遇兴奋地端起茶又喝了几口。 如果冷雪妮来了,带她去喝什么茶呢?她喜欢不喜欢喝甜茶?要不要给她买点点心糖果呢?她卸了妆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还是那么好看? 苏遇心里正在盘算,忽然有人在身后喊道:“公子,公子。” 苏遇回头一看,是贺管家。 “公子,戏看完了,赶快回家吧。” “不急,我还有点事。” “家里有急事,院长让我赶快接你回去。” “什么事?” “老太爷,快不行了。”贺管家道出实情,一脸得无奈与紧张。 “我爷爷怎么了?” “再不回去,可能就见不到老太爷了。” 苏遇心里咯噔一下。 他自幼缺少父爱,跟爷爷最亲,爷爷生命垂危,他必须回去。可是,他刚让小树约了那位姑娘,怎么办呢?他一时为难,不知该顾哪一头。 石小树还在跟他表哥冷铁虎说着话,雪妮姑娘在后台卸妆换衣服,还不知要等多久。 苏遇冲着台上的小树喊了几声。台上台下乱糟糟的,小树好像没听见。 苏遇一狠心,走,先回家看爷爷。这戏还要唱几天呢,明天再约也不晚。 第004章 书生的婚事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遇跟着贺管家回到白玉书院,来到苏老太爷的床前。 屋里有好几个人。苏紫轩坐在床沿,握着老太爷的手,正在安慰父亲。 苏遇的大姐苏梅站在床边,身子微微前倾,眼里含着泪花。苏梅的丈夫陈昂两手下垂握在身前,脸上挂着愁容。 留着秀丽短发的苏兰,收起了她平日里的活泼,变得安静端庄。 苏遇在爷爷床前跪下,从母亲手中拉过爷爷干瘦的手:“爷爷,我是小遇。” 苏老太爷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最心疼的孙子,用细微的力气说:“小遇啊,爷爷要走了,书院以后全靠你了。爷爷说过的话,都记住了吗?” “爷爷放心,你说的我都记着呢。男子汉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育人为本,守正改良。” 苏遇一字一句重复着爷爷经常教导他的那些话。 “好,好……”苏老太爷气息微弱,犹如灯丝。 “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和小遇在这里守着。”苏紫轩站起来,将苏遇也拉了起来,“有什么情况,老贺会随时通知大家。兰儿多日奔波,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 众人答应着,刚要散去,老太爷突然又开口了:“紫轩,紫轩。” “父亲,我在呢。”苏紫轩又握住老太爷的手,“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说。” “小遇,小遇……”老太爷指了指苏遇。 “小遇在呢。”苏紫轩说。 “爷爷,爷爷。” “小遇,小遇……”老太爷喘了几口气。 “小遇怎么了?要他做什么吗?”苏紫轩握了握父亲的手。 “小遇,订婚。我要看着……”老太爷惦记着孙子的婚事。 “知道了,父亲,你放心。小遇到了年龄,我们会为他安排的。” “订婚……”老太爷又闭上了眼睛。 “父亲,父亲。”苏紫轩赶紧喊了两声,生怕老人家就此走了。 苏老太爷呼吸的时候,嗓子眼里发出丝丝的声音。 “父亲,我会尽快给小遇订婚。”苏紫轩嘴里答应着,其实她并不想按父亲说的办,只是安抚一下老人的心。 苏遇看着母亲严厉的目光,心里说,我才不急着订婚呢。 苏紫轩当然明白父亲的心思。苏家在依云镇传承了数百年,一直人丁不旺,几次命悬一线,差点断了香火。 苏老太爷只有紫轩这一个女儿,没有办法,早早给她招了女婿入赘上门。 苏紫轩性格刚烈,做事风风火火,她的丈夫裘元任为人忠厚老实,是个本分的读书人。苏遇三岁那年,裘元任得了伤寒去世。 苏紫轩没有再结婚。 苏遇这一代,苏家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仍是单传,老太爷就是担心这脆弱的血脉有个三长两短,因此催着给苏遇订婚。 如今苏遇已经十四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所以,当苏老太爷提出这个要求时,苏紫轩没多考虑就答应了。 接连几日,苏老太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晕迷。醒来就叫“小遇,小遇”“订婚,订婚”。 苏紫轩明白,老人心里有事,咽不下那口气。他的身子好起来的几率不大,之所以仍在维持,就是因为心里牵挂着孙子的婚事。 这让苏紫轩不得不认真考虑苏遇的婚事。老人是不能这样拖下去的。 不过她又想,如果小遇的婚事定下来,老太爷心事了却,会不会人就要走了?如果是那样,还不如就这样拖着,他还可以多活些日子。 但是,一看到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状态,她又觉得让父亲安详地逝去或许是对他最大的孝顺。 苏遇在家里煎熬了几日,一直魂不守舍。老太爷的病情稳定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去找戏班子。 然而,人去楼空。戏班早就转场。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苏遇想起石小树,他一定知道戏班的下落。于是,他从石栋梁那里打听到石家,独自一人来到镇外山脚下。 …… 苏遇找到石小树时,小树正在往家里的一棵大树上挂熏肉。 “小树,小树。” 石小树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只顾干自己的活儿。 “石少侠,石少侠。”苏遇站在树下放开嗓子喊。 小树仍然不回应。直到把手中的几块熏肉挂好之后,才从树上滑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苏遇,转身在屋檐下拿起镰刀,背上背篓,就往院外走。 苏遇一把拉住小树的胳膊:“小树兄弟,上次是我不对,不该不辞而别,我向你道歉。” 小树甩了一下胳膊,没甩开。苏遇抓得很紧。 “小树,那天我爷爷快死了,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就匆匆回家,实在对不起。” 听苏遇这样说,石小树心中的闷气稍稍有所舒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戏班子去哪里了?”苏遇有点不好意思。 “我咋知道?”小树一脸的无所谓,“他们走街串巷,哪里有人请,他们就去哪里。” “如果,你的表姐表哥来你家,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你想干什么?” “我想,我想跟你表哥学拉二胡。”苏遇说出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我们两家多年不联系。表哥表姐也很少来我家。”小树又甩了一下胳膊。苏遇松开了手。 小树接着说:“姑妈和我爹关系不好,我们虽然是亲戚,但很少往来。” “哦……”苏遇感到失望。 “你可以去黄江县城看看,听说戏班子要去县城演出。”小树扔下一句话,进山去了。 苏遇悻悻地回到家里。 他溜进爷爷的卧室,偷偷拿了些银元,准备去顺安码头坐船进县城。谁知刚出了老人的卧房,就被母亲撞见。 “干什么去?”苏紫轩对别的书生态度和蔼,对待三个女儿也一向亲热,唯独对儿子很少有笑脸。她那冷峻的目光在苏遇心里一再留下阴影。 “我,我想去一趟县城,看看最近有没有新版书籍。” “买书,呵呵,”苏紫轩冷笑一声,“苏公子什么时候喜欢上新书了?你不是向来以为四书五经就是世间最上等的书籍吗?” “哦,我,我想找几本新书,念给爷爷听。”苏遇说出这句话就后悔,自己实在笨嘴拙舌。这样的借口经不起推敲。 且不说苏老太爷时晕时醒,神志不清,就是要念书,也该找些孔孟之作才能让他老人家安心。 其实,苏遇的口齿并不笨,只是到了母亲面前,他的表达能力就下降了三级台阶。 “你想买书,正好,跟我一起去长庚书店吧。马车已经备好。”苏紫轩撩起长衫,迈开大步就往外走。 苏遇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却也不敢反抗,只好跟在母亲的身后走出大门。 想见那个唱戏的姑娘,只能暂且等一等了。 在这个家里,苏遇不怕任何人,除了母亲。 苏紫轩虽是女流之辈,但是思想开放,不仅接触过一些革命党人,还把一对双胞胎女儿苏竹和苏兰送到武昌读书。 两个女儿先在省立师范学校就读,后来又同时转入黄埔军校武汉分校,也就是黄埔五期学习。 苏紫轩也想把苏遇好好培养一番,希望他担起书院的大业。无奈苏遇自幼胆小怕事,可能是遗传了他父亲的厚道和懦弱。 苏紫轩怒其不争,也就少了耐心。正因此,她把很大的精力放在两个双胞胎女儿身上。 大女儿苏梅是个中规中矩的妇道人家,做事有板有眼,将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苏紫轩本想为她招个女婿,已选中了陈昂。后来,苏遇降生,陈昂入赘的事就没再提了。 陈昂常年住在苏家,跟上门女婿差不多。他既担任书院的先生,给书生们讲些新式思想,也参与一些苏家的日常管理。当然,重大事项都是苏紫轩做决定。 书院除了陈昂,还请了两位先生,一位是老秀才顾谨,专门教授四书五经,还有一位留过洋的李博士,专讲西方思想文化制度。 苏紫轩经营书院的理念与苏老太爷不睦,她经常做出一些突破传统的举动,老太爷很不满。前些年还有气力改回去,这几年,人老了,世道也变了,管不动了。 但是,人老心不老。苏老太爷管不住女儿苏紫轩,就把心思放在孙子苏遇身上。 苏遇的性格与母亲格格不入,却与苏老太爷不谋而合。于是,老太爷把终身所悟悉数传给苏遇,希望孙子能继承他的衣钵,按儒家思想把书院办下去,并发扬光大。 如今,老太爷病倒了。没人给苏遇撑腰,他在母亲面前更不敢大胆行事。 老太爷提出的给苏遇订婚,苏紫轩当时只想应付一下,后来想想,也许父亲说得对,苏遇早点成家,就可以早日成人。 马蹄“嗒嗒,嗒嗒”地敲击着青石路面。 苏紫轩和苏遇坐在车里,谁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第005章 苏遇和凤娟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长庚书店位于依云镇的东南角,与白玉书院是长期合作关系。白玉书院的笔墨纸砚、书籍杂物等都是从长庚书店采购的。 长庚书店老板鲁向安,为人实诚,做生意本分,与书院合作十几年来,没红过一次脸。 长庚书店也是有年头的老店了,以前印书、出书、卖书。这些年,铺面扩大了一倍,同时做起其他杂货生意。 苏遇经常去长庚书店给书院订货,与鲁老板也熟悉。他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母亲要亲自陪他去书店。 马车在长庚书店门口停下。苏紫轩和苏遇刚下车,书店里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身着蓝花布衣,两个长长的大辫子垂在肩头,圆圆的脸蛋、厚厚的嘴唇,身体丰满。 “苏院长来了。”姑娘笑着打招呼,声音像银铃,“苏公子也来了。” “凤娟,你父亲在吗?”苏紫轩很熟悉眼前这个姑娘。 书店老板鲁向安的妻子早亡,他一手经营书店,一边拉扯女儿凤娟,两件事都没有耽误。书店生意一直很好,女儿也很有教养。 三间铺面,除了他们父女两人,还雇有伙计。鲁老板时不时要和伙计出远门采购,那时就只留下凤娟一人打理。 小姑娘性格活泼,吃苦耐劳,能里能外,既聪慧勤快又知书达理。毕竟是在书店长大的,也认了不少字。比起普通人家的女孩,自然多了几分灵气。 “我爹在里面呢。您请进,来,先喝杯茶。”鲁凤娟把二位迎进书店的会客室,在罗汉床前坐下,手脚麻利地倒了两杯茶,“院长您先坐会儿,我去叫我爹。” 凤娟转身进了院子。 “小遇,你看凤娟姑娘多能干啊。你要有她这一半,娘也可以少操点心。”苏紫轩品了口茶,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翻了起来。 “人家父母都是觉得自家孩子聪明,我们家呢,总是看自己的孩子不顺眼。”苏遇心里不快,没有喝茶,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 “你也不是不聪明,可怎么就不懂事呢?”苏紫轩叹了一口气,“你觉得凤娟这姑娘怎么样啊?” “她人挺好的,谁家要是娶了凤娟,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没有问题。” “说的什么话。”苏紫轩把书本放下,还想教训几句,屋外传来鲁老板的声音。 “苏院长大驾光临,我来慢了。”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细高的中年男子小步跑了进来。 “哎呀,苏院长,什么重要的事还劳您大驾光临。有啥需要派人来支应一声,我备好货给您送过去就行了。”鲁老板面带微笑,话说得让人心里舒坦。 “鲁老板,书院需要再订一批笔墨纸,还有几本书想请你从武昌那边代为采购。”苏紫轩说。 “没问题,您只需要列个清单,我保证完成任务。”鲁老板拿起茶壶准备添茶。 鲁凤娟从父亲手里接过茶壶,给苏紫轩又添了些茶:“苏院长,你们聊,我去那边店面照应一下。” “去吧,你忙去吧,我和你父亲谈点事。”苏紫轩又看看儿子,“小遇,你去那边看看凤娟有什么需要帮忙,去搭把手。” “哦,好。”苏遇出了客厅,跟着凤娟来到店铺。他在书架上随意翻看着,这些书有些是老旧的古本,有些新出的革命书籍。 武昌起义推翻清王朝,民间思想解放,身在革命前沿阵地的荆楚大地,熏染了许多革命的气息。 无意间,苏遇看了一眼正在整理书架的鲁凤娟。亭亭玉立的女性身姿,瞬间让他又想起了那位唱戏的姑娘冷雪妮。 鲁凤娟虽然大方,但与一个少年独处一室,她还是显得有些拘谨。 “苏公子在看什么书啊?”凤娟问道。 “《牡丹亭》。” “你怎么也看那种书啊?” “你看过这本书?” “我才不看那种书呢。” 鲁凤娟有点脸红,她从书店的侧门穿过去,走到杂货铺里。远远地回头,仍可以看到苏遇抱着书在乱翻。 书的内容苏遇早就知道,他只是觉得这个版本的插画有意思,才多看了几眼。 过了一会儿,苏紫轩从会客室里出来:“小遇,走吧。” 苏遇拿着那本没有看完的书对鲁凤娟说:“这本书我拿去看了,你记在帐上吧。” “苏院长慢走,苏公子常来啊。”鲁老板跟在苏紫轩的身后,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苏紫轩和儿子上了车。 “妈,怎么了,生意没谈成?”苏遇说。 “这个鲁老板,竟然不识抬举。”苏紫轩有些生气,与鲁老板的交谈一定没有达到她的目的。 “母亲是想把长庚书店兼并过来吗?”苏遇问。 “行了,没你的事。” 苏紫轩不想再说,苏遇也懒得问,不过,他隐隐猜到了母亲此来的目的。 …… 就在苏紫轩母子坐着马车回家的时候,长庚书店里,鲁老板也正与女儿凤娟聊起当天的事。 “凤娟,你觉得苏公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人品怎么样?” “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还能怎么样?不过,他倒是挺坦诚的。”鲁凤娟说。 “如果让你嫁到苏家去,你愿意吗?” “什么?让我嫁给苏遇?”鲁凤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行,不行,我才不喜欢那个油腔滑调的少爷。” “哦,那就正好。”鲁向安在自己家人面前,终于收起店小二式的笑脸,“苏院长亲自来给她儿子提亲,这样直来直去,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放在别人家,肯定是先找个媒人来提,行就行,不行也不至于伤了面子。苏院长刚一开口说这事,还真把我给搞蒙了。” “爹,你没答应吧?” “我怎么敢答应呢?”鲁向安说,“我们做点生意,小打小闹,平民百姓,怎么能跟堂堂百年传承的白玉书院比呢?门不当,户不对。我担心你要真的嫁过去,还不被人当丫鬟使。算了,还是不要攀高枝,找个适合我们的人家吧。” “爹,你真是聪明人,难怪生意做得这么好。”凤娟格格地笑出声。她不想嫁给苏遇,她有自己的想法。 当然,鲁老板也自有他的主意。 第006章 路见不平事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白玉书院位于依云镇北,长庚书店在镇南,每次往返,都要穿过整条街道。 苏家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往北移动,马蹄敲打着石头路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车内,苏遇还在翻看从长庚书店顺手拿来的《牡丹亭》。苏紫轩两眼微闭,养神静气。 马车驶过顺安码头的时候,车外传来熟悉的船工的吆喝声。 苏遇的心思又转到了冷雪妮身上。他放下书,挑起窗帘向外看去。 码头上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下船的,有背着包袱拉着孩子上船的。有坐在河边的台阶上喝酒的,还有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岸边有意无意卖弄风骚的。 苏遇想起石小树说的话,戏班子可能去了黄江县城。他真想跳下马车,登上开往县城的大木船。他要去找戏班子,想再看一看那位魂牵梦绕的“榴花”姑娘。 然而,他心里清楚,有母亲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摆脱母亲的控制,才能真正成人。 要想从男孩子成长为男子汉,这一步就必须迈出去。 他想好了,今晚做准备,明天起个大早,趁全家人还没起床,他就要登上去县城的大船。 他不会对任何人说,也不再担心母亲的责备。为了心中的女子,他要豁出去,做一两件让他人看得见、看得起的事。 他要用自己的行为,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苏紫轩心情复杂,对于眼前这个儿子,她是怒其不争。 苏遇虽然也懂诗书,做个末流文人似乎没问题。可是现在是什么世道,是乱世,清王朝被推翻十几年了,军阀混战,民不聊生。 这样的世道,读几本古书就想过好日子,不行。 人必须在大风大浪中去冲,去闯,去拼命,才有机会。尤其是男子汉,更不能安享于暂时的太平日子。 三女儿苏兰从武昌回来之后,谈了一些外界的形势,苏紫轩已经预感到暴风骤雨就要来了,在苏家,这个不懂事的小遇,却一点敏感性都没有。 他就像活在温柔乡里的贾宝玉,非得要等到抄家败族才能清醒。而到那时,他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敢做,恐怕连贾宝玉那种出家的勇气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呢? 刚才,她去找鲁老板提亲,想让鲁向安把女儿嫁给苏遇,即使现在不嫁,定下亲事也行。可是,未能谈成。 鲁向安用一大堆托词将婚事软绵绵地挡了回来。 下一个目标又要去哪里找呢?总不能为了哄老太爷,把镇远武馆的小姐定下来吧? 马车驶过顺安场,进入芙蓉街。这条街道较宽,是依云镇最繁华的街市。酒楼、商号、妓院、茶馆,应有尽有。 这时,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哎呦……” 苏紫轩睁开眼睛,身子却没有动。 苏遇放下书,侧耳倾听。外面又没有了声音。 苏紫轩闭上眼睛。苏遇刚把目光再次投向书上的插画,车外又传来惨叫和骂声。 紧接着,车身剧烈地晃动,可能是拉车的马受惊了。 “余,余——。”车夫在用劲控制着马车。 马车停了下来。苏遇从车前方的帘子探出头去问:“怎么回事?” “少爷,没事,您坐好。” 苏遇看到,马车前方的街道上,坐着一个衣衫破旧、披头散发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紫色的长条形布袋。 一个身着黑色短卦,头戴瓜皮帽的壮汉手持鞭子,连续抽打着地上的少年。 “住手!”苏遇大喝一声。 壮汉停下手中的鞭子,扶了一下因用力过猛而震歪了的帽子,对苏遇说:“这位爷,你别管闲事,我在教训这不懂事的乞丐。” 苏遇抬头,看到侧上方的楼檐下挂着牌匾“春花楼”,他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这是烟花柳绿之地,没钱是不能进去的。这少年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既没有钱,还想吃腥,难怪被人赶出来,还要挨打。 “行了,他已经成这样了,就不要再打了。”苏遇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块银元,扔给了那壮汉。 壮汉接了银元,乐呵呵地说:“谢谢这位爷,好,我不打了。”随后,又在少年的背后踹了一脚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春花楼是你来捣乱的吗?” 说完,壮汉进了春花楼。 车夫牢牢地牵着马缰绳,对蜷缩在地上的少年说:“起来吧,是白玉书院的苏少爷救了你。赶快磕个头,离开这儿吧。” 少年并没有磕头,爬起之后身子微微一躬,算是行礼了。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痕,走到街边,给马车让出了路。 街边的路人,对这少年指指点点,满脸的鄙视。 苏遇坐回车内,苏紫轩仍在闭目养神。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都出手相助,做好事也要先分清是非。” “我是看那少年可怜。” “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苏紫轩睁开眼瞥了一眼苏遇,“年纪轻轻,不务正业,往春花楼跑,能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也值得同情?你如此大方地出手,苏家的家业迟早要让你败光。” 苏遇想解释,见母亲闭上了眼,他便不再说什么了。 苏紫轩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为穷人鸣不平,你为穷人伸援手,这是对的。天下苍生,人人平等,没有谁生来就应该是穷人。可是这样一个一个救,你知道天下有多少穷人,难道你要给每人施一块银元,你有多少?你救得过来吗?” “那还能怎么样?” “你有空时,多跟三姐聊一聊。这个国家有病需要治,制度不行了要改,不改,还要更黑暗。” “对,是要改良。我向来主张社会改良。把不合理的制度改掉,把落后的面貌改掉,中国必将还是伟大的国家。” “改良,改良,这改了十几年,世道变好了吗?” “那是因为改得不够彻底,如果……”苏遇还想继续解释自己的大论,但见母亲又闭上眼睛,他只好再次把刚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车子缓缓前行。苏遇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他将身子挪到车尾,挑起后侧的窗帘往外看去。 只见那少年抱着紫色布袋傻傻地站在街边,痴痴地看着苏家的马车。这一回头,苏遇看清了那少年的脸,是他,真的是他。 苏遇叫停马车,跳了下去,来到少年跟前:“你,你认识石小树吗?” 那少年生得壮实,跟苏遇一般高,却比他胖一些,头发短,圆脑袋,两只大眼睛活生生像铜铃。 “小树是我表弟。”少年怯生生地说,“少爷,您认识小树?” “我叫苏遇,石小树是我的朋友。”苏遇脸上露出笑容,“你是叫——冷铁虎?”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的戏班子不是去了黄江县城演出吗?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们为什么打你?你……”苏遇还想追问冷雪妮,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唉,说来话长。”冷铁虎擦了擦嘴角的血,“上天不公。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冷铁虎的眼睛里,有一种愤怒,还有一种无形的力量。 苏遇说:“走,先到我家去吧。吃点东西慢慢说。” 冷铁虎说:“不了,谢谢少爷。你我素不相识,我不能无缘无故受你恩惠,刚才你出手相助,我已十分感激,自愧无以回报,怎么能再给你添麻烦。” 说完,冷铁虎向苏遇深深一躬。 就在铁虎低头的时候,苏遇看到他背上有几道鲜红的血印。那是鞭子抽打脊背留下的罪恶。 冷铁虎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南街走去。 苏遇心里五味杂陈。他同情铁虎,希望铁虎跟他去书院。他更想直接问,你的妹妹呢? 可是他既无法说服铁虎跟着他走,又没有勇气大胆地问。 冷铁虎走远了,步子很慢,还有些踉跄,但很坚定。 苏遇恨自己软弱无能。这一次错过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冷雪妮的消息了。他想去追回铁虎,腿上像是灌了铁一样迈不开步子。 “少爷,该走了。”车夫在催促。 苏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却看到冷铁虎身子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大街上。 第007章 命运多磨难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冷铁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木床上。身下的褥子松软舒服,背部却有一股灼烧的疼痛。 床前站了几个人。 白玉书院的苏遇手里拿着扇子,轻轻拍打着掌心。苏遇的身边站着一个留着短髭的中年男子。 还有一个穿着长衫的少年,手里拿着瓷瓶,正往棉纱上倒药水。 长衫少年对中年男子说:“贺管家,麻烦你帮我按住他的背。” “哦,好。”贺管家答应一声,双手稳稳地按在铁虎的肩膀上。 “我怎么在这儿,这是哪里?”铁虎想起身,却觉得身子重得像是驮着千斤石头。 苏遇看着冷铁虎说:“你先别动,卢大夫正在给你处理伤口。” 贺管家说:“这里是白玉书院,是苏院长和我家公子救了你。” 少年大夫将瓷瓶放下,用带药水的纱布擦拭铁虎背上的伤口:“这个药水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咦呀——”铁虎尽量忍着不叫,可是他实在忍不住。 苏遇看着冷铁虎背上深深的血印,说道:“王八蛋,下手太狠了。” 贺管家说:“那不是一般的皮鞭,而是一种带刺的皮鞭,抽在人身上皮开肉绽。” 卢大夫将粘满血迹的纱布收在一个竹篮里,又从药盒中拿出深色瓶子,往铁虎的背上撒了些药粉。 铁虎又发出一阵呻吟。 随后,大夫扶着铁虎起身,坐在床沿,用纱布在他前胸后背缠了几圈。 铁虎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位大夫。那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平头,方脸。 “卢大夫,谢谢你来救治这位兄弟。”苏遇说。 “苏公子,还是不要叫我卢大夫,我只是个学徒,叫我卢起就行。”大夫腼腆地笑了笑。 “那你也别叫我苏公子,就叫苏遇吧。”苏遇说,“这位兄弟的伤挺严重的,没有伤着筋骨吧?” “他的伤是皮外伤,施了药过几天就好了。他晕倒,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没吃东西。” 卢起在脸盆里洗了洗手,用毛巾擦干手。 贺管家拍了拍冷铁虎的肩膀道:“我已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了些粥。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铁虎忍着痛说:“谢谢少爷,谢谢卢大夫。不瞒你们说,我三天没吃东西了。” 这时,厨娘端着一碗粥进来。 苏遇说:“你先吃点饭,稍稍休息,有话随后再说。” 铁虎接过碗,坐到床沿上吃了起来。 苏遇陪着卢起走出屋子,来到南院的荷花池前。苏遇问:“卢起兄,你跟师傅来过多次,你看我爷爷的病到底怎么样?” 卢起皱了一下眉头说:“我师傅古清泉算是依云镇医术最好的大夫,如果他没办法,那恐怕就……” 苏遇点点头:“哦,看来情况不大好。” 这时,苏紫轩陪着太和堂的老中医古清泉从北院正屋里出来。 苏遇和卢起连忙走了过去。 卢起接过古清泉手中精致的药箱,跟在师傅身后。 苏紫轩客客气气地将师徒二人送出白玉书院。 随后,她直接进了南院,来到冷铁虎治伤的小屋,那是贺管家的卧室。 苏遇跟在母亲身后。 两人刚进屋,就看到冷铁虎拿着紫色布袋正要往外走。 看到苏遇进来,冷铁虎说:“谢谢苏少爷救命之恩。” 他并不知道走在前面的女人,就是白玉书院的院长苏紫轩。 苏遇问:“你这是干什么去?” 铁虎说:“我不想留下再添麻烦,我还是先走一步。我要去找我妹妹。” “先坐下,别急着走。”苏紫轩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苏遇就站在她身边。铁虎不敢坐,弯着腰站着。 “冷铁虎,坐吧,坐在床边。” 苏遇指着苏紫轩说:“这是我母亲。” “夫人好。”铁虎屁股轻轻落在床边。 苏紫轩看着冷铁虎,冷冷地说:“你在春花楼干什么去了,他们为什么打你?你的妹妹又是怎么回事?” 铁虎一想到自己身世,悲从中来,再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忍不住就泪如雨下。 …… 铁虎是个弃婴,他是被凤凰戏班的花旦石玉蓉捡回来的。 石玉蓉去庙里上香时,发现了襁褓中的男婴,于心不忍,便带回抚养。戏班老板想阻止她收养,但石玉蓉是戏班的台柱子,她执意要养,老板也没办法。 石玉蓉出钱,顾了个老妈子带孩子。铁虎两岁的时候,石玉蓉嫁给了戏班的冷老板,生下女儿冷雪妮。 石玉蓉既是戏子,也算是半个老板。花鼓戏班子在夫妻二人打理下不温不火,几十人的生计过得去。尽管漂泊,他们还是习惯了。 铁虎虽不是亲生的,但石玉蓉将他视为己出。铁虎六岁时,石玉蓉将他送去念了几年私塾,十二岁才回到戏班帮助打点。 铁虎喜欢乐器,跟着乐师学会了二胡。雪妮继承了母亲的身段和声音,唱起戏来有板有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自从冷雪妮成了当红花旦,石玉蓉就很少上台了。她更多地做些戏班的管理经营。 三年前,戏班从邻县返回黄江,走水路,夜里不知怎的,冷老板和石玉蓉双双坠河,打捞上来时,人早就没气了。 这对于还没有成年的兄妹来说,无疑天塌了一般。 可是再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群龙无首,眼看戏班要解散,好心的戏班管事吴二叔出头,把人马收集起来,继续带着大家四处演出求生。 慢慢地,戏班又进入正轨。冷铁虎和冷雪妮名义上还是戏班的小老板,可实际上,一切事务都由吴二叔说了算。 冷氏兄妹还是孩子,别无选择。吴老板对两个孩子还算照顾,并没有亏待他们。日子也还过得去。 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戏班子在依云镇开始演出。当时,吴老板分别给镇上的大户发了请柬。白玉书院就是苏遇出席的。 演出结束之后,铁虎和妹妹都觉得演出成功,台下群众喝彩声一浪压过一浪,收入应该不会少。 然而,铁虎没想到的是,台下那些呐喊喝彩的百姓,大多是吴老板花钱雇来的,为了就是营造氛围,给那些大户造刺激,也给未来演出造势。 其实,唱戏的收入并不如人意。 听吴二叔这样说,铁虎顿时心生凉意。他知道,这两年,戏班越来越不挣钱,戏子的生活也大不如前。 正当兄妹在为未来发愁的时候,吴老板说,当晚,一户人家临时邀请戏班去家里演出,为老人祝寿。 铁虎觉得纳闷,要请戏班子,应该提前安排好,哪有这么晚了,忽然请人去唱戏。 吴老板称,那家人原本请了戏班子,但是前去祝寿的宾客太多,主人家想再加一个戏班,两个唱对台,增加热闹气氛。 对戏班子来说,这也算是大买卖,吴老板希望雪妮当晚能够加演一场。 冷雪妮有些累,不想去。 吴老板也没有强求,他便带了其他五六个姑娘准备出去。 铁虎犹豫一番,还是劝妹妹去演了,能多挣就多挣一点。他希望自己早早攒下一笔钱,可以开个小餐馆或者其他什么小铺子,生活就可以安定下来。 雪妮听了哥哥的劝,跟着吴老板上了马车。 然而,就是这个决定,让铁虎悔恨不已。因为从那天晚上妹妹离开之后,他就再没见过她。 第008章 谁在欺负谁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那天晚上,冷铁虎在戏楼里等了一夜,也没见吴老板带着几个姑娘回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凤凰花鼓戏班就乱成一团。 有人说,吴老板吃花酒,喝酒之后掉进白玉河淹死了。 也有人说,吴老板把那几个姑娘卖到妓院,卷钱跑了。 还有人说,吴老板和那几个姑娘被土匪劫到吕仙山上去了。 戏子、乐手、杂役们不知如何是好。胆子大点的,把戏班里值钱的东西拿了去自谋生路,别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也不甘落后。 一时间,偷的偷,抢的抢,乱成一锅粥。凤凰戏班几十年辛辛苦苦制办的家底,半天不到,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冷铁虎只担心妹妹的下落,顾不上别的东西。他带着自己心爱的二胡去找吴老板。 他先打听哪户人家昨天过寿,打听来打听去,无人知道。 也许,吴老板起初就是骗了大家。 铁虎又去码头,想了解一些人来人往的消息。没有什么结果。 他去镇公所报案,那里看门的人蛮横且麻木,连门都不让进。 他去赌场打探,那里小道消息最为灵通。同样,一无所获。反倒白白搭进去一块银元。 吴老板和那几个姑娘像是从人间蒸发了。 冷铁虎最不愿意相信的是,姑娘们被卖到妓院,可还是禁不住要去那儿打听。 春花楼是依云镇最大的妓院,隔三差五就有女子被赎走,或者被买进去。没有人知道那些进去的女子真名叫什么。谁都不想丢那张脸。 铁虎在春花楼徘徊了两天,想发现一点线索,即使不是自己的妹妹,是戏班里的其他姐妹也行。可是没有如愿,还被恶毒的护院暴打一顿。 …… 苏紫轩了解了冷铁虎的过去,心生怜悯。 她一向对穷苦人有天生的同情,她的思想里有革命的火花。看到穷人受苦挨饿,就感到悲凉。 不过,她内心更多的是希望,希望这个国家能彻底改变面貌,让共和的春风真正吹到大江南北,吹到城市乡村,希望天底下的穷人有饭吃,有衣穿。 想到这些,苏紫轩的脸色变得舒缓柔和。 “这什么世道吗?”苏遇愤怒地说,“吴老板就不是好人,肯定是他把那些女孩卖了。” 苏紫轩看着满面愁云的冷铁虎问道:“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铁虎说:“院长,我要去找我妹妹,一天找不到她,我一天不得安宁。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苏遇在一边附和:“对,一定要找到你的妹妹。” 苏紫轩又问:“你去哪里找呢?” 冷铁虎看了看屋外,眼里噙满泪水:“我也不知道。” 苏紫轩说:“不如这样,你先在书院养伤,也可以跟着别的书生念书。等你伤好了,再去找也不迟。” “我不想念书。念书没用。我只想找妹妹。” “唉。”苏紫轩叹了口气,“你的妹妹不是被吴老板害的,而是被这个社会害的,你也是一样。” “吴老板也许可恨,但更可恨的,是人吃人、人压迫人、人剥削的人社会制度。只有推翻这种制度,穷人才能翻身,你才能解放,你的妹妹才能自由。”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早点找到妹妹。” “找妹妹也得先把身子养好。”苏紫轩说,“你就留在书院吧,念书也好,打杂也罢。我有机会也会帮你打听你的妹妹。” “那太好了!”苏遇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他的喜悦。 如果苏紫轩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 苏紫轩在依云镇算不上财大气粗,但凭着数百年白玉书院院长的身份,打听几个人的下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留下吧,铁虎兄。” 冷铁虎还在犹豫,苏紫轩站起身来对苏遇说:“你让贺管家给铁虎安排住处。另外,给陈昂讲一下,让他关照铁虎念书的事。” 说完,不等铁虎回复,她就迈着飘逸的步子走了出去。 苏遇轻轻拍了拍铁虎的肩膀说:“放心吧,铁虎兄,有我母亲帮忙,一定能找到你的妹妹。” 冷铁虎愣住了。他的命运又一次被别人掌握,而他自己其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 两个多月过去了。 苏老太爷没有等到孙子订婚,也没有驾鹤仙去,他只是无意识地躺在床上。 每天有人伺候饮食,勉强吊着一口气。谁问他什么事,他都不答理,不过,偶尔会冒出来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苏遇四处打听冷雪妮的下落,毫无结果。 冷铁虎一直在白玉书院打杂,书生们上课时,他偶尔去听一听。 他对老秀才顾谨讲的那些儒家思想不感兴趣,他喜欢听陈昂讲中国的历史和世界革命,但一想到妹妹,他就觉得学习索然无味。 苏遇没事就跟着冷铁虎学习拉二胡,两人的友谊逐渐建立起来。 铁虎几次去县城寻找,始终音讯皆无。他又没有别的去处,便一直在书院呆着。 铁虎吃苦耐劳,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南院北院打扫得干干净净。苏紫轩和苏家老少,甚至苏家的下人,都很感激这个勤快的少年。 当然,也有人看不上他的行为。那就是书院的书生唐伟义,他是大地主唐永发的二儿子。 那天,贺弘道带着书院的十几个书生在南花园锄地,这也是苏紫轩倡导的学习内容。 知行合一,既要有文明的精神,也要有野蛮的身体。种地、武术、划船都是书院的必修课。 翻地的时候,冷铁虎、石栋梁这些贫寒人家的孩子,都知道该怎么干,不怕脏不怕累,挥汗如雨。 像唐伟义那样的富家子弟,没干几下就叫苦不迭。他们不屑于做这些事。 从花园干完活儿,回到教室时,冷铁虎被唐伟义拦在教室门口。 冷铁虎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让我进教室。” 唐伟义掸了掸衣服说:“书院乃清静之所。” “你什么意思?” “你身上的气味,有辱斯文。” 站在唐伟义身后的几个书生咧着嘴嘻笑。 冷铁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劳动者出汗,我不觉得有辱斯文。” “看看你脚上是什么?” 冷铁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鞋底上粘着泥土,还有一些牛粪。那是从菜地里带回来的。 唐伟义一本正经地说:“兄弟,回去换双鞋吧。” “我只有这一双鞋。晚上才能洗。” “哦,那你只能当赤脚大仙了。”唐伟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我堂堂礼仪之邦,岂有臭脚进学堂的?” 冷铁虎虎目圆睁:“你欺负人。” 唐伟义说:“这年月,泥腿子闹翻天,我们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哪敢欺负别人啊。” 说完,唐伟义向着教室里的其他书生做了个鬼脸,嘴里吐出两个字:“穷鬼。” “你说谁是穷鬼?”冷铁虎一把抓住唐伟义的衣领。 唐伟义并不害怕,慢条斯理地说:“冷铁虎同学,不要胡来,白玉书院不是撒野的地方。一个戏子,读什么书呢。” 铁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挥起拳头,照着唐伟义的脸就要捣下去。 正在教室里看书的老先生顾谨大喝一声:“住手。” 听到喊声,铁虎的拳头停在半空中。 就在他迟疑的一瞬,唐伟义趁其不备,抬脚冲着铁虎的下体猛踹一脚。 铁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第009章 他义无反顾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冷铁虎痛苦地趴在地上呻吟着。 一众书生都围了过来,有人去扶铁虎,铁虎摆摆手,身子不敢动。有的人指责唐伟义,对同窗不该下此黑手。 老先生顾谨踱着方步走了过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谁让你们打架的?” 唐伟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是他先动手打我。” “不管谁先动手,打架者关暗室。”顾谨向院子里看了一圈,想找贺管家来打开小黑屋的门,却没看到贺弘道。 冷铁虎慢慢缓过劲来,一起身便要抓唐伟义的衣领。唐伟义眼疾手快,迅速闪到顾老先生的身后。 顾谨道:“冷铁虎,你还要干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吗?” 冷铁虎瞪着眼睛,双拳紧握,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 这时,贺管家小步跑着进了南院。 顾谨指着唐伟义和冷铁虎:“贺管家,来的正好,把两个人都关进暗室,反省六个时辰。” “先生,我……”冷铁虎想申辩。 顾谨一摆手:“不用解释。时辰到了再处理你们之间的是非。” 唐伟义装作受委曲的样子:“先生,我冤枉啊。” 贺管家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走吧,去后院。” “慢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南院门口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一位十七八的姑娘身着旗袍,迈着盈盈的步子款款走来。 贺管家微微躬身:“三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苏兰穿着木屐,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看起来有些滑稽。她说:“规矩是人立的,规矩是为了界定是非,哪能不问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呢?” 贺管家扭头看了看顾谨老先生,又看了看苏兰,两手一摊,显得有些为难。 顾谨捻了一下银白的长须,不紧不慢地说:“三小姐念了几天洋学堂,怎么把白玉书院的规矩给忘了。在书院内部,先生说了算,院长也不能干涉先生执教。” 苏兰说:“先生,或许是您老眼昏花,不曾看到真相。 我在窗口那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唐伟义羞辱冷铁虎在先,冷铁虎还没打唐伟义,唐伟义就动手了,不,是动脚了。而且是很不光彩的一脚。 您老不明辨是非,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关人,怕是难以服众。” 冷铁虎偷眼看着苏兰,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三小姐,只听说苏家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在武昌的大学堂念书。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思想开放,大胆。只是那件旗袍穿在身上,有点奇怪。 有这样一位女子替自己说话,冷铁虎感到心里暖暖的。 顾谨毫不退让:“关,我说关就关。贺管家,执行吧。” 贺管家看着苏兰:“三小姐,你看这……” 苏兰生气地一摔脚,把木屐蹬掉,光脚站在地上:“如此没有是非观念,这样的书院,办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顾谨被一个小姑娘呛得吹胡子瞪眼,说不出话来。 冷铁虎忙说:“先生不要生气,我愿意接受惩罚。” 苏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铁虎:“你,怎么那么没有骨气。”说完,捡起木屐拎在手里,转身走了。 贺管家一手抓住冷铁虎,一手抓住唐伟义,向后院走去。 三人刚走出南院,苏遇急匆匆从外面走来。 “铁虎,你妹妹有消息了。” 冷铁虎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停下脚步扭头问:“公子,我妹妹有下落了?她在哪里?” 还没有等苏遇走近细说,贺管家就催促道:“快走,快走,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冷铁虎一甩袖子,挣脱了贺弘道的手。 贺管家一看铁虎的倔脾气犯了,便不再理他,对苏遇说:“公子,顾先生罚他们二位关暗室,我先将陆公子带过去,你跟铁虎说事,我一会儿再来带他。” 唐伟义不乐意了:“凭什么先关我,后关他。这不公平。” 贺管家低三下四地说:“我的唐少爷,您就别为难了好吧。” 唐伟义趾高气昂:“好吧,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成全您。”说完,跟着贺管家往后院去。 “我妹妹呢?”冷铁虎迫不及待。这几十天来,他没有一天不想妹妹,甚至夜晚做梦都梦见妹被欺负。 “我打听到一点消息,不过,不是很确定。” “快说说看。” 苏遇将冷铁虎带到屋檐下说:“我在茶楼喝茶时,听到有人说,文昌宫门口出了人命。一个戏班子的老板快被打死了。 据说那个老板前些日子将一个姑娘卖给城南大地主赵家,那姑娘呆了一个月就偷偷跑了。 赵家找到戏班老板要人,或者退钱,那老板既找不到失踪的姑娘,也不愿给赵家赔钱。 赵家派人追打,老板逃到了文昌宫躲藏。今日被发现,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会不会是吴二叔呢?”冷铁虎说,“我得去看看。” 苏遇说:“走,我陪你去。” 两人转身就往门口跑。 “站住。”苏紫轩从北院走了过来。 苏遇一听是母亲,脑子嗡的响了一下,说:“妈,铁虎哥曾经的老板被人打伤,可能要死了,他得去看看,或许可以打听到他妹妹的下落。” “冷铁虎,书院有书院的规矩,既然在书院读书,就要遵守这里的约束。顾先生罚你进暗室反省,你怎么能这样随意就走了呢?” 苏紫轩说话不紧不慢,不怒自威。 冷铁虎躬身向苏紫轩道:“院长,我要去找妹妹,这事很急。” 苏紫轩道:“天塌下来,也不能坏了书院的规矩。这个,你应该懂的。” “可是,我妹妹还没下落呢?” “你妹的事,我派人去打听。你还是先回暗室吧。” “我不!”冷铁虎坚决地说,“我只有一个妹妹。” 苏紫轩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说:“如此冲动,能成什么大事。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冷铁虎扭头向门外跑去,刚跑了十来步,他又停下,转身回到苏紫轩面前,“噗通”跪下。 “苏家收留之恩,铁虎终生不忘。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苏家人有招唤,即使刀山火海,铁虎也义无返顾。这书院,我是呆不下去了。找不到妹妹,我生有何用?” 苏紫轩说:“救一个人容易,救众生难啊。既然你意已决,那就去吧。什么时候在外面呆不下去,还回书院来,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冷铁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走出苏家大院。 苏遇还想跟出去,被苏紫轩喊住:“成天不读书,也不劳作,就知道乱跑,还不回书院跟顾先生念书去。” “是,院长大人。”苏遇弯着腰,乖乖地进了南院。 苏紫轩心中不快,正准备往后花园去,苏兰从一间厢房走了出来。此时,她已换掉那身旗袍,穿起书生装。 “妈,唐伟义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收留在白玉书院。” 苏紫轩皱着眉头说:“孔夫子主张有教无类,白玉书院也持这样的理念。” 苏兰说:“冷铁虎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将来或许是革命坚定的支持者,你却把他赶走了。” 苏紫轩说:“底层不觉醒,革命便难以成功。冷铁虎是自己要走,没有人赶他走。” 苏兰说:“妈,这书院传到您手里已第十八代了,你大可改革一番。” 苏紫轩说:“怎么改,改成讲武堂吗?”说完,她直接转进了南院,不再理会苏兰。 …… 冷铁虎一路狂奔赶到文昌宫,大门紧闭,门口没有一人。 他敲了半天,也没人答应。他绕着文昌宫的院墙转了一圈,从低矮处跳进院子,来到大殿。 文昌帝君的圣像上布满灰尘,供台上既没有香火,也没有供品。 冷铁虎又去两侧的配殿找了一遍,没人。他刚准备去后院寻找,就听到身后有人问:“你在找什么?” 冷铁虎扭头一看,一位道士手持扶尘,站在主殿的台阶上冷冷地盯着他。 第010章 那姑娘是谁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道士的长袍破破烂烂,头顶的帽子耷拉着,胡子不长也不短,手中的扶尘稀稀落落,看起来没有一点仙风道骨。 冷铁虎走近那道士,躬身施礼:“打扰道长,我想问一下,今天是不是有一位伤者在此停留?” “死了,被人抬走了。”道士的声音听起来很怪。他说话像从嗓子眼往外挤。 “唉,来晚了。”冷铁虎长叹一声,“那死者长什么样?胖还是瘦,高还矮?” 道士甩了一下扶尘:“个头不高也不矮,身材不胖也不瘦。” 这不等于没说吗?冷铁虎有些失望,但他还不能放弃,这可能是唯一的线索了。 他接着问:“那人穿什么衣服,别人是怎么称呼他的?” 道士说:“穿长衫,别人称他‘狗日的’、‘该死的骗子’。” 冷铁虎轻轻摇了摇头,又问道:“抬走他的是些什么人?他们将死者抬到哪里去了?” 道士面无表情:“不知道。贫道向来不问世事。” 既然人已经被抬走,而且是死人。这条线索就断了。 道士凶巴巴地瞪着冷铁虎,似乎在催着他赶快离开。 铁虎后悔自己来晚了。如果早来一步,或许可看看那人是不是吴老板。如果是吴老板,没准就可以找到妹妹。 他懊恼地拍拍脑门,向文昌宫的大门走去。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一阵冷风吹过,下起雨来。 道士跟在冷铁虎的身后,将他“送”出门,随手将大门关上,还插上了门栓。 铁虎站在文昌宫门口,心口默默念道:“文昌帝君,你老人家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雨落在地上,也落在他的心上,一股悲凉涌入肺腹。他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又一阵风吹过,雨下得更大了。 铁虎无处可去,盲无目的地在文昌宫外一根大柱子后面坐下来。 天色越来越暗。他感到浑身发冷,不由得将衣服裹紧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吱呀”一声,文昌宫的大门打开了。 冷铁虎从柱子后面偷偷看过去,只见那个道士已换了衣服,腋下夹着包袱,手里提着马灯走出来。 铁虎马上警惕起来。 道士穿的那件衣服太熟悉了,正是凤凰戏班吴老板平时穿的灰缎子长衫。 铁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猛然站起来。 铁虎的出现让道士大吃一惊:“你,你怎么还没有走?” 冷铁虎逼近道士:“吴老板的衣服怎么穿在你的身上了?快说,吴老板他人呢?” 道士不敢与冷铁虎的目光对视,躲躲闪闪:“那,那,那人已经被抬走了。” 铁虎一把抓住道士手里的包袱。 道士恶狠狠地说:“你想干什么?这是我的。” 铁虎毕竟在戏班长大,练过功夫,他的胳膊一使劲,便将道士拉倒在地。道士死死地抱着包袱不松手。 铁虎上前一步,膝盖顶在道士的背上,右手卡住道士的脖子:“快说,吴老板去哪里了?” 那道士惨叫道:“我,不,知道。” 铁虎拉起道士翻了个身,随即一拳打中下颌,那道士的嘴角顿时流出血来。 “快说,这包袱和衣服怎么到了你的手里?你是不是骗钱财的黑心道士?” “好汉饶命,我说我说。”道士哆哆嗦嗦道, “我不是道士,我就是一个要饭了。平日里住在文昌宫躲避风雨。 今天上午,一个中年人带着伤跑进文昌宫。我看他可怜,就给了分了半碗粥。 他为了感谢我,把这个包袱给了我,后来把衣服也给了我。他换了别的衣服,可能是怕有人认出他来。” “后来呢?” “下午,来了一群人,逼他拿钱。他说没有,人家就打他,一直打得没气了,才被抬走。”假道士慢慢坐了起来说, “你要是觉得公平,咱俩把这包袱里的银两平分了吧,见一面分一半。” 铁虎打开包袱,看到里面有十几块银元,还有几册账本,三四件首饰。 铁虎一心想找到妹妹,对这些钱财并不感兴趣。 可以断定的是,吴老板确实把戏班的那些女孩给卖了,而吴老板自己也没有过上好日子。 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吴老板一死,妹妹的下落就彻底没人知道了。 冷铁虎看着坐在地上的乞丐,不知是恨还是哀。 他正在犹豫要不把包袱还给乞丐,突然觉得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文昌宫里走出一人,手里握着木棒。那人喝斥乞丐道:“他妈的,说好的一起走,你小子想独吞啊。” 乞丐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哥,哪敢啊,我是出来看看外面有没有危险。一切平安,我再去叫你出来。” 乞丐说着将地上的包袱还有掉落的钱物捡起来,递给持木棒的人。 那人扔掉木棒,拿了几块银元交给乞丐道:“给,拿着,够你玩几天的。以后任何人再提起今天这档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是是,明白,明白。” 两人趁着刚刚降临的夜色,消失在白玉河边。 …… 几个月来,苏遇一直惦记着铁虎的妹妹雪妮姑娘。茶不思,饭不想,几度抑郁,以至于苏紫轩以为他生病了,要去请武大夫。 苏遇坚决不看大夫。他知道自己身体没有病,是心里有病。 这病既不能告诉大夫,大夫也没什么灵丹妙药,更不好说与朋友,只有闷在心里。 他四处打探消息,表面上是为铁虎寻找妹妹,实际上,那个对他报以微笑的姑娘,已经占领了他的心。 戏里演的,唐伯虎三笑点秋香,苏遇清楚地记得,雪妮对他也笑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台上唱戏时,冲着他笑了笑。 第二次是演出结束拿着盘子求赏时,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甚是可爱。 第三次是石小树去约她,姑娘挑着门帘往台下看了一眼,笑了笑。 今天,好不容易打听到一点消息,他想和铁虎去核实,可是母亲竟然不尽情理,还把冷铁虎逼走了。 苏遇心里窝着火,没处发泄,便独自坐在南院的荷花塘边发呆。 贺管家叫他吃饭,他也推掉了。看着荷塘里的三五枝残枝败叶,心中充满失落。 直到下起雨来,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傍晚,唐伟义从后院的反省室出来。贺管家带着他去见顾谨老先生。先生批评了一番,同意他回家去。 书院的书生中,大部分是依云镇的,他们晚上回家住,白天再来。只有少数几个外地的,才住在书院。 唐伟义是地主家少爷,每天有马车接送。 当天,接唐伟义的马车在门外等了好长时间,不见他出来。打听清楚原因之后,马车先回去了。 过了两个时辰,马车又来了。 唐伟义心里不服气,表面上还得尊重老先生。听完教诲,他满脸怒气地走出南院。 雨下得挺大的,他没有带伞,一时不知该不该找贺管家借伞。想了一会,借什么借,就这样走。 唐伟义心一横,将袖子往头上一盖,就往书院的大门跑。刚跑了几步,脚下打滑,摔倒在地上。 唐伟义满身泥水,破口大骂:“什么白玉书院,简直就是糊涂书院。” 苏遇透过自己房间的窗户看着这一切,嘴角不禁稍稍上扬,骂道:“活该。” 唐伟义爬起来,正准备往外冲。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拿着油布伞走了进来。 她看到地上的唐伟义,连忙走过去,扶着唐伟义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一边把伞撑在唐伟义的头上,一边关切地问:“二少爷,没事吧。” 唐伟义看到小丫鬟,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哦,是雪雁啊,没事,没事,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天黑路滑,老爷让我来送伞。”丫鬟含情脉脉地看着唐伟义。 苏遇借着院子里昏暗的灯光,看见那个丫鬟的脸。他的心头一惊,这姑娘是谁?为什么那么像冷雪妮。 他想再多看一眼,唐伟义已经牵着姑娘的手走了出去。 从那背影看,似乎是雪妮姑娘。 苏遇连忙跑出去。 等他到了门口,唐家的马车已经走出几十米远。 苏遇想喊,可是,嘴张了几次,终究还是没有喊出声来。 他想,如果那丫鬟真是冷雪妮,那就太好了。只要明天唐伟义来了,一问便知。 他越想越觉得那姑娘像冷雪妮。他甚至等不到明天一早,就想核实情况。 然而,他也清楚,不可能现在就追到唐家去问明情况。对,先把这消息告诉铁虎吧。 想到这里,苏遇从大门背后拿出一把伞,快步向文昌宫跑去。 第011章 唐府的丫鬟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第011章唐府的丫鬟 雨夜,依云镇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偶尔会有灯光从店铺里透出来,那都是没有关门的小餐馆。 苏遇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撑着伞,走得非常快。步子比平时大一截,脚下不时溅起水花。 他赶到文昌宫。门外的广场上空无一人。文昌宫大门紧闭,一片漆黑。 文昌宫平时不开,只在每年的九月份才连续开放几日。这里没有专门的道士,偶尔会有云游的僧道暂住几日。大多数时候,是流浪乞丐的避风港。 苏遇站在距离文昌宫几十步远的地方,远远地看着那座破旧的建筑。 铁虎可能早就离开了,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呆几个时辰呢?他如果找到戏班老板,那应该可以打听到雪妮的下落。如果那老板不是要找的人,他也可能去了别处。 苏遇有点失望。不过,刚才在家里看到那个丫鬟又让他心头一亮。不应该灰心,说不定明天会有意外的惊喜。 他转身往回走了几步。转念一想,这下雨天的,冷铁虎能去哪儿呢?他有可能在文昌宫里避雨。 于是,他挑着灯来到文昌宫门口。门半掩着,他推开门,那门发出恐怖的声音。 苏遇没敢往里走,而是站在门口喊道:“铁虎兄,冷铁虎。” 院里寂静无声。他觉得头皮有点发麻。算了,还是先回家,明天再说吧。 他将大门拉上,准备往回去。就在他转身的一刻,看到大门旁边躺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用灯笼照了照。 “铁虎。” 苏遇把灯笼插在墙壁缝隙里,用手背试了冷铁虎的鼻子,还有气息。他拍了拍铁虎的脸,又掐了掐铁虎的人中。 “铁虎,铁虎。” 过了一会儿,铁虎慢慢睁开眼睛。他看着苏遇,心头还在纳闷,这是在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 铁虎坐了起来,右手摸了摸后脑,一个大包,还隐隐发疼。 “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铁虎缓了缓,靠在文昌宫的大门边坐下,讲述了他发现线索以及遭人暗算的过程。 苏遇蹲在他的旁边说:“我倒是有个发现,不过,还不能确定。” 苏遇将他看到唐府的丫鬟和自己的推测说给铁虎。 铁虎不相信:“不会吧,有这种事?我这就去唐家。” 苏遇一把拉住铁虎的袖子:“我的好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去唐家不是找着挨打吗?明天,唐伟义来书院,我们当面问他就行。” “我不好意思再回书院了。”铁虎说。 “明天我来问。”苏遇说。 “嗯。”铁虎沉吟了一下,“梅公子,你先回家吧。我现在就去唐家门口守着,明天天一亮,我就去打听。” 苏遇知道铁虎的脾气,想拦也拦不住,他只好一个人回家了。 次日天刚亮,苏遇早早来到南院门口。他一边跟别的书生背书,一边焦急地等着唐伟义。过了卯时,书生们已到齐,就差唐伟义。 陈昂带着其他书生进教室上课。苏遇干脆拿着书走到书院大门外。目光朝着南边的青石路,望眼欲穿。半天过去了,还没有见到唐伟义的影子。 中午,一家人围着吃饭。陈昂向苏紫轩汇报了唐伟义没来上学的事。 苏兰说:“不来才好,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 苏遇说:“会不会因为昨天受了惩罚,今天生气不来了。” 陈昂说:“即便有什么想法,也应该来说个明白。这样不吭一声,实在不像话。” 苏紫轩说:“一会儿吃完饭,我写一封信,老何你派人送到唐府,问问是什么情况。” 站在一边的贺弘道答应了一声。 众人正吃着饭,下人来报,冷铁虎回来了。 苏紫轩放下碗,用布巾擦了擦嘴,起身离开桌子时说:“叫他进来吧。” 苏遇迅速刨了几口饭,随即跟了出去。 在南院门口,铁虎愣愣地站着。看到苏紫轩走过来,他噗通就跪下了。 苏紫轩沉着脸说:“冷铁虎,站起来。男人的膝盖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不要有点事就下跪,都什么年代了,人要有点骨气。有事起来说。” 冷铁虎没有站起来,而是磕了一个头,说:“铁虎又来求院长。” 这时,苏遇跟了过来。他知道母亲的脾气,一伸手将铁虎拉起来。 苏紫轩说:“说吧,能帮的,我尽量。” 冷铁虎说:“我找到妹妹了,恳请院长救她出来,只要我们能在一起,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苏紫轩问道:“你的妹妹,她人在哪里?” 铁虎说:“她在唐伟义家。” 苏遇兴奋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是那个小丫鬟?” 铁虎看了一眼苏遇,说:“今天早上我去唐家打听,他们不让我进门。我就在门口守着。直到有一个猎户带着儿子去给唐家送野味,我请他们打探消息。那位猎人大叔果然发现了我的妹妹。” 苏紫轩皱着眉头问道:“那猎人怎么认识你的妹妹?” “不,他不认识。我告诉他我妹妹的长相、个头,还有我妹嘴角有一个小小的痣。凭这些特征,那猎人大叔在唐家的厨房里见到一个丫头,跟我说的模样一致。” 苏遇听到这时在,心里想,雪妮在戏台上是化妆过的,没有看到她的痣,昨天天色晚了,也没注意这个特征。 苏紫轩说:“你的妹妹怎么会在唐家呢?” 铁虎说:“很可能是吴老板把我妹妹卖给他们家了。昨天我去找吴老板,可惜,他已经被人打死了。” 苏紫轩说:“这个消息并不怎么确实。不过既然你觉得有可能,那我就出面问一问。正好唐伟义今天没有来书院。我这就修书一封,问问情况,顺便问一下是不是妹妹在那里。如果在那里,我想可以跟唐家商量,把她赎回来。毕竟人家也是花了钱买的。” “谢谢苏院长。”铁虎深深鞠躬。 苏紫轩做事干练,马上修书,叫贺管家送往唐家。 贺弘道刚出门,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是唐家派来的,也是送信的。 信是唐永发写的,语气比较客气。说是准备送唐伟义去省城念书,感谢苏紫轩这些年对唐伟义的照顾。 苏紫轩对贺管家说:“老贺,你还没去唐家吧,唐伟义以后不会再来书院,你把那封信拿来,我改一下,你再去送。” 贺弘道把信封交给苏紫轩,苏紫轩拿着信回屋里去。 苏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来到唐府送信人跟前:“你们唐家有没有一个嘴角长痣的小丫鬟。” 那人警惕地看着苏遇,想了想说:“唐府家大业大,几个园子的佣人有十来个。我只是负责看门的,并不全认识那里的下人。” 铁虎认得唐家送信人,正是今早不让他进唐府的那个人。这种人狗仗主势,从他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时,苏紫轩出来,把改过的信交给贺管家。管家拿着信,与唐府的人一齐走了。 一个时辰后,贺弘道回来,将唐府的回信交给苏紫轩。 第012章 习武的大哥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唐府的回信,语气依旧客气。他们说,府上今年没买过丫鬟,家里的佣人大都是世代在唐府干活。当然,也没有一个嘴角长痣的丫头。 苏紫轩无法判断唐府所言是否属实,但也不能再去打扰人家。毕竟冷铁虎打听来的消息也是存疑的。 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有唐府的人知道。 唐家是依云镇第一大户。苏紫轩虽对唐家搜刮民财的做法很是看不惯,却也没干涉的意思。 她把唐府的回信内容告诉铁虎。 铁虎很失望。不过,这事不能再麻烦书院了,苏紫轩已经尽力,再强求就勉为其难。 他离开书院的时候,苏遇追了出来。 “你准备怎么办?”苏遇问。 “还能怎么办。我自己去找。我就守在唐府门口,我就不信妹妹不出门。” “没用。”苏遇说,“我母亲去信打听情况,唐家就已有警觉。他们肯定不会再放你的妹妹出门的,还是另想别的办法吧。” “梅公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富家子弟。”铁虎说,“像我们这样的穷人,走到哪里都是受欺负,但是在白玉书院,你们把我当人看。你们家人待我不薄,我不会忘记的。” “世道不公,总有人会站出来做点事,让它变得越来越好。”苏遇道,“下一步你打算去哪?” “嗯——”铁虎考虑了一会儿说,“我知道该去找谁了。” “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告诉我一声。” …… 铁虎告别苏遇,来到城北山脚下的石小树家。小树的父亲石为贵是铁虎的舅舅。 小树的二哥石栋梁在白玉书院读书,与铁虎天天打交道。但是两人的关系就像两家的关系一样,有点冷。 当年,铁虎的母亲石玉蓉去戏班,与老板相好。那时老板还有家室,石为贵觉得妹妹的做法不妥,给石家丢脸,他劝她。妹妹不听他的。 兄妹闹翻了,两家很少往来。铁虎又不是石玉蓉亲生的。所以石家对铁虎也就不冷不热。 只有石小树心地善良,愿意把铁虎当兄长。 铁虎把自己的困境和妹妹的遭遇告诉舅舅。石为贵抽着水烟,只是叹气,并不拿主意。 石小树想帮忙,干着急,也想不出办法。 小树的母亲是妇道人家,听了铁虎和妹妹的事,于心不忍,留铁虎在家里吃饭。 席间,她建议铁虎不要在外面乱闯,与其这样盲无目的乱跑,不如跟着舅舅学木匠,有了手艺就可以养活自己,才能慢慢找妹妹。 铁虎一门心思只想救妹妹,并不热心学木匠。 石为贵也是老实人,既然妻子提出来了,他也不好反驳,便说: “你要愿意,就留下来,好好跟我学木工活。我这手艺不说在黄江县属一流,起码在依云镇,超过我的人还没有。 “大柱成天舞枪弄棒,不学木工,栋梁也不愿意跟我学,小树倒是有热情,可是人还小。如果你真想学,我就把这手艺好好的传你,将来,你也可以成为依云镇的第一匠人。” 舅舅和舅母都明说了,再拒绝也不好意思。而且,目前的情况下,他还能去哪里呢?无家可归,又无处可靠,也只有先在石家呆下了。 冷铁虎下了决心,向舅舅坦言,愿意好好学木匠。 石为贵很高兴,让妻子准备了点菜,让小树去打了点酒。当晚,就搞了一个简单的拜师仪式。 石为贵看到自己的手艺后继有人,心里高兴。铁虎是他外甥,又能吃苦,他很看好这个少年。 小树也很高兴,以前大哥去学功夫,二哥去念书,只有他成天跟着父亲打杂。如今多了一个伙伴,他当然兴奋。 一家人正在吃饭时候,石大柱回来了。 石大柱自小就在镇远武馆拜师学艺。他是武馆馆长胡镇远的大徒弟。 石大柱得到胡镇远的真传。作为大师兄,他经常替师傅出面打理一些事情,深得胡镇远信任。 石大柱得知父亲收铁虎为徒弟,端起酒来表示祝贺。 石为贵高兴,多喝了几杯,有点晕,回屋里休息了。小树他妈看到大儿子回来,又加了个菜,让他们三兄弟边吃边聊。 冷铁虎想到这位大表哥是习武之人,一定有办法帮助他解救妹妹,于是端起酒杯。 “大柱哥,雪妮妹妹被大户人家买了去,在那里受尽欺侮,你能不能救她出来。我找了几个好心人,他们都无能为力。” “辛亥革命成功好多年了,怎么还有这种欺男霸女的事?”石大柱的嗓门很大,说起话来嗡声嗡气,“镇远武馆向来愿意为弱者报打不平。你的事,就是哥的事,没问题。我一定把咱妹妹救出来。” 铁虎一听石大柱这样说,心里异常高兴。早知大柱哥武艺超群,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石大柱问:“雪妮妹子在哪户人家受欺负?凭我的面子,说几句话应该不成问题。再不济,就花点银元,定能把妹子赎回来。” 铁虎说:“妹妹在唐永发家。” “什么,唐府?”石大柱有点意外,“唐府的事嘛,不太好办。唐家的大少爷唐伟忠是黄江县民团的团总。想要从唐家捞人,你这个大哥本事还不够。” 听石大柱这样讲,铁虎的心一下子又凉了。 石大柱刚才还在夸口,转眼就变卦了。他说的是实情,唐家在依云镇是大土豪,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不过,也不全是实情。 石大柱近来正秘密筹备一个堂会组织,名义是保境安民,维护治安,实际是帮会。 他一直找机会想跟民团接触,希望县民团将他的堂会收编,或者给他补充些武器。 在这个当口,为了一个不太亲的妹妹得罪民团团总,石大柱不敢,也不愿意。 石大柱坐了一会儿,就回武馆去了。冷铁虎再次陷入无助当中。 当晚,铁虎和小树挤在一张床上。小树脑瓜灵光,又是热心肠,不停地给铁虎出主意,但一次次被铁虎否定掉。 当晚,依云镇下起瓢泼大雨。 正当他们的瞌睡虫爬上鼻子尖时,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下这么大的雨,夜这么黑,会是什么人呢? 第013章 雨夜遇飞侠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听到敲门声,石小树披上衣服坐起来。两只黑豆子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显得奕奕有神。 冷铁虎也醒了,但是他没有睁眼,装作睡着的样子。 另一个屋里的石为贵起身去开门。 石为贵端着灯站在门内,问道:“谁?” “石老板,我是白玉书院的贺管家。苏院长有急事请您。” 石为贵打开门,贺弘道拿着一把油纸伞挤了进来:“石老板,情况紧急,麻烦您跟我走一趟。” 石为贵认识贺弘道,他的二儿子石栋梁就在书院读书。看着来人,石为贵问:“雨这么大,又是半夜,苏院长找我何事?” “白玉书院的藏书阁被河水冲了,岌岌可危。藏书阁里有几百来年保存的珍贵书籍,还住着顾老先生。”贺弘道说。 “赶快把人先救出来,修房子要等明天雨停了。” “藏书阁倾斜严重,没人敢上去,苏院长也怕再上人,阁楼撑不住,顾老先生和藏书就都没命了。院长请你过去看看,怎么加固,或者怎么救人才安全。” 石为贵回头看了里屋,犹豫了片刻,说:“走,马上走。” 小树娘披着衣服问道:“他爹,大半夜的,这是要去哪儿?” 石为贵道:“去白玉书院。” 小树娘一听白玉书院,马上联想到自己的儿子:“啊,栋梁他怎么啦?” 石为贵不耐烦地说:“不是栋梁有什么事,是书院的藏书楼出现险情。” 冷铁虎听说白玉书院遇险,一个机灵坐了起来,马上穿上衣服就要往外冲。石小树也不甘寂寞,要跟着一起去。 小树娘拦不住他们。三人在贺弘道带领下,冒雨赶往白玉书院。 藏书阁位于白玉书院的西南角,阁楼下面就是白玉河。 平日里,站在三层高的藏书阁凭窗眺望,白玉河弯弯曲曲,河上漂过的大小木船和船工的号子声,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此刻,河水瀑长,冲垮了藏书阁下方的地基,阁楼靠近河面的一侧已经悬空。 苏紫轩带着书院的先生、书生挤在屋檐下,焦急地等着石为贵。 石为贵先绕着藏书阁转了一圈查看地形,又看了看河水。 苏紫轩问:“石老板,这楼还敢上人吗?” 石为贵撇了一下嘴,说:“是有点危险。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找两根粗绳子,派人上到三楼,将绳子系在正前方那两根柱子上,绳子另一头系在院子这两棵大树上。只要拴紧楼柱,就可稳住阁楼。” 苏紫轩说:“阁楼会不会散架?” 石为贵说:“不会。这阁楼虽然年代久远,但是结构紧凑,它是一个整体。榫卯和斗拱的造型不会轻易散架的。即便地基悬空,阁楼仍是整体。” “老贺,赶快准备绳索。” 贺弘道很快找来几根粗大的绳子。 这时,藏书阁三楼一角的灯亮了,顾谨老先生从屋里出来,走到三楼廊檐下,老人似乎并不担心。 “顾先生,不要动,我们马上来救你。”贺管家喊道。 “不用管我,我要跟藏书楼共存亡。” 顾谨的脾气很执着。他在白玉书院教书三十多年,书院就是他的家,藏书阁就是它的宿舍。以书为伴,教书育人,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阁楼西侧靠近河面的地方发出“咚咚”的声音,地基又垮了一些。 阁楼发生了一次晃动,同时传来“咯吱咯吱”木头扭动的声音。 “不好,阁楼要倒。”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把现场气氛搞得更加紧张。 “谁上三楼去系绳子?”苏紫轩看着身后一众书生、先生和家人。 “我去。”冷铁虎一个箭步窜出去,捡起地上的一盘绳子就往身上缠。 “我也去”,“我也去”,几个书生纷纷往前冲。苏紫轩一时不知派谁合适。 突然,从北院跑过来一个人影,挤进人群便问:“我爷爷呢?我爷爷呢?” 来人是顾谨的孙子顾子城。 小伙子短卦打扮,精干利索。他是镇远武馆馆长胡镇远的二徒弟,武功根底扎实,向来喜欢行侠仗义。 他的武功比大师兄石大柱还要高明些。 顾谨老先生当年一心想把这个孙子培养成文人,可是顾子城就是不喜欢念书,只想学武,无奈之下,才送到镇远武馆去学艺。 如今在依云镇,一提起顾子城的名号,毛贼土匪全都心里发虚。 贺管家指着楼上对顾子城说:“顾先生还在阁楼上。我们正设法营救。” 顾子城看到冷铁虎扛着绳子准备上楼,他二话没说,抓起地上的绳子往肩膀一扔,三步两步就窜入阁楼。 贺管家大声喊道:“到三层去,绑住立柱!” 藏书阁门前,因为塌陷,有一丈多宽的坑。贺弘道早已派人将梯子架在坑上当木桥。冷铁虎顺着梯子小心小心翼翼地爬过去。 顾子城来到坑边,整了整身上的绳子,一抬脚,轻巧地跑了过去。那身姿如同蜻蜓点水。 众人看到这功夫,拍手叫好。 苏梅、苏兰、苏遇,还有陈昂,以及住在书院的书生、下人,全都聚了过来。大家干着急,没办法。 石为贵提着马灯又去河边看了看。 苏紫轩喊道:“石老板小心。” 苏遇看到石小树也来了,他走过去拍拍小树的肩膀,说:“少侠,辛苦。” 石小树抱拳道:“危险见真情,危难见英雄。” 两人正说着,就听苏兰喊道:“快看,上去了。” 苏遇往三楼望去,只见顾子城迅速将绳子缠在立柱上,随即将绳子另一头扔下楼来。 众人一拥而上,捡起绳子跑到一棵楠木树下,将绳子牢牢的系在树上。 这时,冷铁虎的那根绳子也扔了下来,众人以同样的动作完成了系扣。 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 苏紫轩还不放心,她皱着眉头问石为贵:“这样就可以了吗?” 石为贵说:“应该没问题。古代的建筑比现在楼宇更结实,院长可以放心。” 过了一会儿,顾子城背着爷爷顾谨慢慢走下楼来。铁虎跟在后面扶着老人。 众人要将顾谨搀扶到南院休息。 顾谨说:“我能走,没问题。藏书阁几百年矗立在白玉河边,它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苏兰看到浑身已经湿透,满脸是水的顾子城,笑道:“肚子疼,功夫又见长了” 说着掏出一块方巾递给子城:“擦擦水。” 顾子城自小跟着爷爷,经常在书院里玩,跟苏家子弟都熟悉。 顾子城的名字听起很像“肚子疼”,小伙伴们就这样给他起了外号。 冷铁虎站在顾子城身后,看着顾子城拿着苏兰的方巾,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上次,他与唐伟义发生争执,这位三小姐就出面仗义执言。 他以为三小姐对他特别关照,然而今天,她又当着这么多的人面给顾子城递方巾。那是什么意思呢? 铁虎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心里默念着,“别想多了。” “谢谢三小姐,不用不用。”顾子城有点不好意思。 他没有接那块方巾,而是用手摸了一把脸,将雨水摔在地上,笑道:“看到三小姐,我就紧张,一紧张就肚子疼。” 众人都跟着笑了。 雨下得小了些。贺管家带着众人回到教室。 苏梅和陈昂回屋休息。 苏紫轩陪着石为贵来到客厅坐下,下人给苏紫轩和石为贵倒上茶。 苏紫轩说:“谢谢石老板冒雨相助,白玉书院会记着您的功德。” 石为贵道:“苏院长客气了,我就是一个木匠,不是什么老板。建房修房,那是我的本分。” 两人在屋里谈话的时候,几个年轻人在院子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来。 石小树、石栋梁、冷铁虎是表兄弟,熟悉亲热。大家都围着顾子城向他请教武术轻功的绝活。 顾子城谦虚地说,那是雕虫小技,不值得夸耀。 他越是自谦,铁虎越是佩服。这是铁虎第一次见顾子城,尽管心有仰慕,却不便直接表达。 苏遇将铁虎叫到一边,轻声问道:“你的妹妹,怎么样?” 冷铁虎摇了摇头。 苏遇指了指顾子城,说:“这个人或许可以帮你。” “他是顾老先生的孙子?” “正是。此人武艺高强,为人正直,好抱打不平。人送外号‘飞侠’。” “就是不知人家愿不愿帮忙。” “我去跟他说。”苏遇自告奋勇,将铁虎妹妹的情况告知顾子城。 子城满口答应。 苏遇将顾子城带到冷铁虎面前,石小树也围了过来。 顾子城说:“这会儿雨下得小了,我可以夜探唐府。你有什么信物,如果找到你的妹妹,我把你的消息先传递给她。然后再查看唐府的路线,约定出逃的时间。” 铁虎将随身携带的一块青玉从脖子上取下,交给顾子城:“多谢大侠。” 顾子城接那块玉说:“今夜只是打探情况,改日再商量营救之法。这边没什么事了,我现在就走。天亮前回来,我们再议。” 说完,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014章 是侠还是盗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天亮了。 雨过天晴。依云镇四周的山头升起白色的雾霭,如同仙境一般。 白玉河一点也不白,浓浓的洪水甚至有些发黑。 水量不如昨晚大,但仍流露出凶相,河面上没有一只船。 石为贵在白玉书院吃过早饭,准备带小树和铁虎回家。 铁虎心里惦记着顾子城夜探唐府的事,磨磨蹭蹭不愿离开,却又不好开口说留下。 苏遇一晚上没怎么睡,始终想着顾子城能不能带回好消息。 早饭吃过,书生们准备打扫院落,清理风雨蹂躏过的花园,还没有见到顾子城的影子。 苏遇看出来冷铁虎的心思,于是主动跟石为贵说,书院今天有很多的事要做,人手不够,希望铁虎和小树留下来帮忙。 石为贵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他自个儿揣着贺管家给的几块银元回家去了。 书生在贺弘道带领下,先将几个院子里的树叶树枝、杂草清理干净,又去前后花园救助花木。 冷铁虎手里忙着活儿,心里七上八下。 苏遇不时出去到门外,看看顾子城回来没有。 中午时分,书院清理完毕。顾子城还是没有回来。 午饭后苏遇、铁虎、小树躲在角落里合计,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树担心顾子城功夫不过关,可能被唐府的人当盗贼抓了起来。 铁虎既焦虑又兴奋。一会儿想着,顾子城可能带着妹妹出现在书院,一会儿又想着,顾子城被抓住送进官府。 苏遇不担心顾子城的功夫,倒是唐府人的阴险让他吃不准会发生什么。 三人合计了半天,也搞不明白。最后,还是苏遇提议,先去镇远武馆找一找顾子城。 三人来到武馆门外。 石小树硬着头皮进去找大哥。时间不长就出来了。他带回的消息令苏遇和铁虎感觉不安。 顾子城被师傅胡镇远派去河南办事,昨天下午就出发了。 这是怎么回事?顾子城昨晚还在白玉书院抢险救人。他有没有去唐府呢? “顾子城飞侠的名号,不会是吹出来的吧。”石小树说。 苏遇摇摇头:“哼,就你那少侠的名号才是吹出来的。顾子城的为人我知道,他只要答应了别人,赴汤蹈火也要完成使命。他的侠义精神不是别人要求的,而是深入骨髓的。” “他会去哪里呢?要不,我们去唐家看看情况。”冷铁虎说。 三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镇南唐家。 青砖白墙,大门紧闭,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什么动静。他们又不敢直接去敲门。 苏遇心里犯着嘀咕,平白无故的,唐府门口多了两个带枪的团丁在站岗。 三人在街边的一棵大树下徘徊,盯着唐府的大门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唐府的门缓缓打开。一辆破旧的马车驶了出来。 车夫是个长须老者,面容清瘦,像是几个月没吃饱饭。 那匹马跟它的主人一样,瘦得皮包骨头。车夫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鞭子。 车上拉着一副棺材,棺材顶头系着白布。 “唐府死人了,这是要办丧事。”苏遇说。 “不知死的是什么人?”冷铁虎说。 “不会是唐永发那老东西吧?”石小树说。 苏遇握着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唐家的人死了,应该隆重地办丧事,不可能就这样草草了事。” 马车缓缓地离开唐府,往南而去。 车后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的。下过雨的青石路面泛着白光,马车像是漂在水上移动的乌篷船。 “会不会死了一条看家狗?”石小树说,“听说宰相府的佣人都是三品官。那唐家的狗死了,也会装个棺材吧。” 铁虎心里想着妹妹,不想搭理小树的笑话。 这时,从北边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还领着一条狗。 铁虎一下子就认出来。他们是附近山里的猎户,上次就是他们父子俩进入唐府,帮着打听雪妮的消息。 “看来,还得麻烦这位大叔了。”冷铁虎朝那对父子走去。 苏遇、石小树不明白什么情况,也跟着过去。 这爷俩短卦打扮,衣领处缝着兽皮,一看就是猎户。 中年身材较矮,手里拎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 少年身材高挑,比他的父亲高出一头,背着一张弓和箭筒,身后有一只黑色猎犬。 冷铁虎走过去躬身道:“大叔,还认识我吧。前些日子,也是在这里。” 中年人想了一会儿,说:“哦,记起来了,你的妹妹在唐府,她现在可好?” 冷铁虎说:“我一直没能见到妹妹,还得麻烦大叔和这位兄弟,再帮我打探一下。只知道妹妹在府上受欺负,我们却进不去。” “行,没问题。”中年人对儿子说,“顺儿,你跟这几个哥儿在这等着,爹进去送猎物,一会儿就出来。” 那个被叫作顺儿的少年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他的目光里有一丝机警,有点像他身后那条猎犬。 中年人把冷铁虎叫到一边,说:“小兄弟,我那儿子不爱说话。你们年龄相仿,多跟他玩,看看他能不能说个一言半语。” 冷铁虎看了看那少年说:“好,明白。” 中年人带着猎物进了唐府。四个少年随意地站在路边。 石小树对少年的弓箭很感兴趣:“这位哥,能不能把你的弓箭拿给我看一看。” 少年没理他。 “你这力气,拉满弓没问题吧?”小树又问道。 少年看了石小树一眼,仍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按在弓弦上。 铁虎抱拳行礼说:“你是叫牛顺儿吧,我叫冷铁虎,今年十六,你应该没我大吧?” 牛顺儿盯着冷铁虎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仍没开口。 苏遇握着折扇拱手道:“牛顺儿兄,在下白玉书院苏遇,幸会幸会。” 牛顺儿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苏遇,也许是苏遇这种文绉绉的语气令他不舒服。 他同样没有理会苏遇,而是抚摸着坐在他脚边的猎犬。 石小树伸手去摸牛顺儿的弓背:“这弓看着真不错啊……” 话还没说完,那只猎犬突然站起来,喉咙里发出“呜——”的低沉。 小树赶忙躲到铁虎的身后。 不多时,中年人出来了。铁虎快步迎了上去:“大叔,见到我妹了吗?” 中年人本来就愁苦的脸上,又增添的愁苦。 冷铁虎一双期待的眼晴,等着猎人回话。 猎人一扬手:“走,到那边说去。” 几个人来到路边的大树下,猎人说:“这次进唐府,没看见那个嘴角长痣的丫头。我一打听,才知道出事了。” “怎么了?”铁虎着急地问道。 “你的妹妹,死了。”猎人为难地说道。 “什么?”铁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孩子,你别难过。”猎人拍了拍冷铁虎的肩膀道, “听唐府的人说,昨天夜里,唐府进了盗贼,那盗贼胆子真肥,不但偷了陆老爷的翡翠烟斗,还把你的妹妹糟蹋了。你的妹妹性子硬,觉得没脸见人,投井自尽了。” 铁虎一拳打在树上,嘴里骂道:“王八蛋!”他的手背上渗出血来。 苏遇和石小树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铁虎说:“是哪条道上的贼呢?” 中年猎人说:“听说是个飞贼,轻功贼好,飞檐走壁。唐府的人只看见个影子。” 铁虎抱着头,蹲在了地上:“雪妮,是哥没本事,没能救出你。” “那飞贼是不是顾子城?”石小树说。 “绝不可能。”苏遇坚决地说,“顾子城是什么人,我心里很清楚。他不是那种流窜江湖的采花大盗。” 中年人办完自己的事,带着儿子走了。 铁虎突然像发疯一样大吼道:“我得见妹妹最后一面。” 说完,向那辆马车驶离的方向跑去。 苏遇和石小树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出镇外,也没有看到马车的影子。 冷铁虎紧握双拳,对着天空喊道:“苍天呐,为什么这样对我。”随后,他低下头,狠狠地说:“不杀顾子城,誓不为人。” 苏遇听出来不对劲,拉着铁虎的胳膊。 “铁虎兄,顾子城不会干那样的事,我们找到他问明情况再作决断。说不定是唐家的人干的,栽赃陷害杜子成。” 冷铁虎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石小树也用鄙视的眼光看了一眼苏遇,跟着冷铁虎走了。 苏遇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翻江倒海。顾子城是飞贼吗?那个对他笑了三次的姑娘真的死了吗? 第015章 二哥的心术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冷铁虎心里窝着火,却无能为力。回到石为贵家,只好老老实实跟着舅舅学做木工活。 石小树的鬼点子多,一会儿一个主意,说得铁虎没了主意。 小树说,顾子城仰仗武功高,明面上是大侠,背地里当飞贼。 苏遇也没按什么好心,他帮助虎哥找妹妹,不是善意,而是打雪妮的主意。 也许雪妮真的死了,也许顾子城把雪妮救了出来,藏在什么地方。 苏遇可能就是背后的帮凶,是他把顾子城推荐给铁虎的。 铁虎越听越生气。 小树还说,顾子城的爷爷在白玉书院教书,所以顾子城和苏遇一定是串通好的。 铁虎听着小树的分析,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他的内心对苏遇生出了怨气,对顾子城则是一种恨。 不仅恨他逼死了妹妹,还恨自己轻易就相信一个人,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只见过一面的人。 小树劝铁虎:“穷人跟穷人亲,富人只帮富人。苏遇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帮咱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呢。” 铁虎内心的痛苦只能通过拼命的干活来排解。 他想依靠别人救妹妹,非但没有救出来,反而害得她死于非命。 如今他心里只有两个字:报仇。 可是,这个仇找谁报呢? 把妹妹卖给唐家的是戏班吴老板,吴老板已经死了。 害得妹妹自尽的是飞贼顾子城,那就一定要找他报仇。 凭什么报呢?就他自己在戏班子练的功夫,显然不足以对付顾子城。 他想学武功。可是,顾子城是镇远武馆的四大金刚之一,他冷铁虎怎么可能拜到胡镇远门下呢。 想来想去,只好先跟着舅舅,白天修房造桥。一有时间,他就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练习斧头功。 他专门找镇上的孙铁匠打了十把小巧玲珑的斧头。 平时装在一个布袋里随身携带,有空就拿出来练。 起初,斧头扔不远。后来,能扔远了,又扔不准。等到能击中目标了,但斧刃总是扎不中目标。 他没有灰心,反复练,一点一点找感觉。 直到能够随心所欲地扔出斧头。一下中的,斧刃正好插入目标。 江湖传说的小李飞刀,就凭一把小刀行走江湖。冷铁虎要凭这十把斧头,做一回“铁虎飞斧”。 铁虎偷偷练斧头功的事,只有小树知道。 小树有时为铁虎放哨,有时给他寻找目标。 一天下午,铁虎趁着舅舅收工之际,提着他的斧头褡裢来到屋后的树林里。 担任“警戒”任务的小树因为闹肚子,上茅房去了。 铁虎将一块破布钉在树上,布上写着“飞贼”二字。 他站到距离那布袋十几步远的地方,抓起斧头扔出去,斧头不偏不倚正中“贼”字。 他又扔了三把斧头,全都命中目标。 “好!”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喝彩。 冷铁虎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二表哥石栋梁从林中小路走了过来。 铁虎连忙收起斧头。 他能感觉到二表哥对他不怎么样。虽然同在白玉书院读过几天书,但是栋梁瞧不起他,因为他是个唱戏的。 铁虎也是有骨气的人,他对栋梁同样不冷不热。 “斧头功练得不错吗?”石栋梁说,“这绝活好像干木工用不上吧。” 铁虎将布袋拎在手里,朝小院走去,边走边说:“扔着玩呢。” 这时,小树跑了过来:“铁虎哥,练完了,我还没看呢。” 铁虎冲他摆摆手,意思是收摊了。小树看到栋梁也在,便问:“二哥,你啥时回来的?” “刚回来。好久没回家,回来看看。”石栋梁跟着回到小院。 晚饭后,石家四口在小屋里闲话,铁虎独自去山林闲转。 石栋梁对父亲说:“爹,铁虎兄弟真的要跟你学木匠?” “嗯,是的。” “我看,还是不要收他为徒。” “为什么?” “他不是当木匠的料。”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心思不在做木工活上。你不知道,他偷偷地练斧头功。那不是为做工匠活,那是准备要杀人。” 石栋梁故意把“杀人”二字说得带劲。 “练斧头功?这事我知道。斧头是木匠的第一把工具,使好斧头,干活不累,还出活。”石为贵说。 “铁虎心里有仇,将来要去杀人报仇,我们家也会受牵连。最好还是把他打发走吧。” 石栋梁在为家里考虑。 “这个世上的坏人太多了,杀几个坏人又算什么。”石小树说。 “你懂什么?”栋梁瞪着小树。 “他爹,这事你可要想清楚。咱不要收徒弟不小心,搞得家破人亡啊。” 小树娘子听了二儿子的话,开始担心起来。 石为贵抽了一口水烟:“铁虎跟着我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这孩子能吃苦,又勤快,是块好料。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天快黑了。 石栋梁离家,回书院去了。 石小树对父亲说:“爹,你会赶铁虎哥走吗?” “不会。暂时让他跟着我。这孩子也可怜,赶走他于心何忍。离开这个家,他还能去哪里呢?雪妮失踪遇害,他的心里难过,可以理解。” 石为贵说得通情达理。 “爹,你觉得二哥的话可信吗?” “你二哥啊,是书读多了,越读越糊涂。”石为贵说,“不管铁虎有什么想法,他终归是我外甥。我怎么能做那种不仁不义的事?” “爹,你说得对。我觉得二哥在白玉书院学不到什么东西。 那里的老师不仅不教正统的知识,还容易把书生们引到邪路上去。 如果自己头脑不清醒,说不定哪天就招来杀身之祸,连累家庭也不是不可能。” 石为贵抽着烟,沉默了许久。 第二天,石为贵来到白玉书院,给石栋梁办理了退学手续,将他送到长庚书店当学徒。 石栋梁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他想反抗,可是没有那个胆,只好央求。 石为贵本来就不支持孩子念那么多书,看到栋梁的心思起了变化,老石的心里更不踏实。 这次终于下决心,既然栋梁不学木匠,那就当学徒,总比读死书、读闲书有出息。 长庚书店正缺少人手,鲁老板跟石为贵又是熟人,便爽快地收下了石栋梁。 …… 过了一个多月,时节变了。小树娘给栋梁准备了些换洗的衣服,让小树送到长庚书店。 石小树最喜欢这样的差事,不用跟着父亲扛木头。 他来到长庚书店,装着看书的样子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二哥。 却发现长庚书店里里外外正在打扫卫生,挂起红灯笼,窗户上还贴上喜字。 这是要办婚礼的样子。谁要结婚啊? 石小树找那些干活的人一打听,才知道是书店的鲁老板要嫁女,三天后办婚事。 他又问栋梁的下落,没人知道。 直到小树找到鲁老板,才得知二哥早已不在长庚书店。 石栋梁说是家里有事,请假回去,已经有十来天了。 石小树觉得不可思议。二哥去哪儿呢? 更让他觉得愤愤不平的是,鲁老板的女儿要嫁的人,竟然是铁虎的仇人顾子城。 石小树真想跟鲁老板说一说,顾子城是飞贼,是采花大盗,不能把女儿嫁给那样的人。 可是他也知道,小孩说出来的话,不就是一个笑话,谁会听呢?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机会来了。 他必须马上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铁虎。 第016章 恰两情相悦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自从那天在唐府门口与冷铁虎、石小树分开,苏遇回到家就卧床不起。 他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秋天的那个晚上,在顺安场看戏的情景。 冷雪妮的眼神让他痴迷,微笑令他回味。对她的举手投足,印象深刻。 几个月来,没找到雪妮的时候,他还能心平气和地等待,暗暗地企盼。 可如今,听说雪妮死了,那么漂亮的姑娘说没就没了。 香消玉殒,来得那么突然,那么不可挽回。 长这么大,没有什么事真正让他动过心。 一个陌生的姑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肌肤相亲,却让他魂牵梦绕,欲罢不能。 苏遇在床上躺了好多天。茶不吃,饭不想。 苏紫轩请来古清泉给他把脉,老中医说没什么事,急火攻心,吃几副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可是,那些药吃了,并不怎么管用。人瘦了很多,面有菜色,身体无力。 再去请古清泉,老大夫却不来了,而是派他的徒弟卢起过来。 卢起既不把脉,也不开药,就是陪苏遇聊天。连续几天,效果还不错。 苏遇可以下床吃点东西了,也可以在花园里坐着看看鱼。 有时候,卢起陪他聊国内的形势。太乱,不忍多谈。 有时,他俩会聊些历史故事,聊些前途设想、人生感悟。 或许是为情所困,苏遇内心根植的那些传统思想,有时也会动摇。 “你说,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苏遇的手里始终不离折扇,“像只蚂蚁一样,不知不觉地生,忙忙碌碌一生,又不知不觉地死,实在没什么意思。” 卢起说:“人来世上本来不易,应该珍惜,好好活,活出价值来。” 苏遇说:“什么是好好活,怎么活出价值?难道如圣人所说,立德、立言、立功?” “我不懂什么立这立那,我只知道,学好医术,治病救人。然后娶妻生子,赡养老人,教导小孩。这样活着就是挺好的。” 卢起的话朴实而又充满希望。 苏遇说:“治病救人,娶妻生子。这就是活着的道理?我倒是想做个寄情山水的方外之人。上山采药炼丹,下山云游四海,来去自由,不打扰这个世界,也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卢起说:“你这是谪仙人的风骨啊。我只能敬佩、羡慕,学不来。”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少年跑了进来。 卢起一看,是太和堂的小学徒二顺子。 “师兄,师傅让你去一趟长庚书店。”二顺子说。 “师傅交代什么任务了?” “师傅让你去把这三个月的账清一下,把上次订购的棉纱、蜂蜜取回来,再预定一些黄油纸。” 卢起起身向苏遇告辞:“苏公子,改日再来与你畅谈人生。” 苏遇从竹椅上站起来,拱拱手:“卢起兄,请便。期待与你再叙。” 卢起只身来到长庚书店,看到书店张灯结彩,喜庆热闹。 他不关心这些事,只想着跟鲁老板对对账,顺便看看凤娟。 卢起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书店办货,有时也跟师傅来给鲁老板看病。 一来二去,跟鲁老板的女儿凤娟就熟悉了。 卢起很欣赏凤娟勤劳善良的性格,还有她打理操持两个店铺的那种干练。 凤娟嘴里没说,心里也喜欢卢起。 他们每次见面,卢起总是想方设法在店里多呆一会儿。 有时,凤娟也会借口看病去太和堂瞧一瞧卢起。 两个年轻人的心越走越近。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婚姻大事不是由他们自己说了算的。 鲁老板,他有他的打算。 作为一个生意人,他首先算计的是生意,是赔还是赚,都要算清楚。 既便是唯一的女儿的命运,他也是先算计利益,再考虑女儿的幸福。 卢起找到鲁老板时,老板正在指挥人给屋檐下挂灯笼。 卢起还没开口,鲁老板就笑着道:“卢大夫来了。你订的货已备好,马上给你拿。” “不急,不急,你先忙。”卢起说:“有什么喜事啊?搞得这么热闹。” 鲁老板笑道:“凤娟要出嫁了。这家虽然破旧,还是要打扮打扮。” 卢起听到这话,脑子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 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想着怎么才能见到凤娟,怎么跟她说些动情又不露痕迹的话。 一不留神,凤娟怎么就嫁人了呢? 他恨自己没有早点跟师傅说,让师傅来提亲。 他又疑心,当初跟凤娟的那些交往,可能只是正常的生意往来。或许凤娟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卢起的脑子乱得像团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来对账的。 他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看着众人兴高采烈地干这干那。 他的耳朵似乎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晃动的人影好像是一个个提线木偶。 “卢大夫,走,我帮你拿东西。”鲁老板终于忙完手头的活。 “哦,哦,好。”卢起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要不,您忙,我找凤娟拿吧。” 卢起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凤娟啊,她,她在屋里收拾自己呢。” 鲁老板带着卢起来到杂货铺,把提前打好包的两个箱子交给卢起。 卢起提了货,木讷地说:“再见。” 刚走出店铺,他又想起来要对账,忙说:“鲁老板,这几个月的账该结一下了。” 鲁老板说:“不急,不急,等忙过这几天再算。”说完,快步走到书店那边去了。 卢起像被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想起苏遇说的那些话。人生其实没有什么意思。所谓的治病救人、娶妻生子不过是自己的妄念。 像他这样的小学徒,鲁老板怎么会看上呢?凤娟怎么会嫁给他呢? 卢起若有所失地提着两个箱子离开长庚书店,无意中抬头看了看书店二楼那扇窗子。 他知道,凤娟就住在那里面。她是在打扮自己,还是在整理嫁妆? 越想越沮丧,越想越懊恼。 他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振作起来,可是他做不到。 他低着头,慢慢腾腾地往回走。 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哎——哎。” 卢起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路上没有什么女子。 他刚准备继续走,又听到那声音。 他回过身抬起头,看到凤娟正在窗口喊他。 凤娟的嗓子压得很低,好像是怕人听到。 卢起一下子来了劲,走过去,心情激动。 不过,他马上提醒自己,不要白日做梦,凤娟就要嫁人了。 “等一下。”凤娟说了三个字,就把窗子关上了。 卢起把箱子放在路边,蹲在地上装作整理货物的样子。 过了一小会儿,二楼的窗子打开。凤娟从上面扔下来一个纸团,马上把窗子关了。 卢起捡起纸团顾不上看,像做贼一样拎起箱子快步走开。 他不时回头看看,生怕被鲁老板发现。 第017章 凤娟去哪了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卢起在街角停下来,打开纸团。 凤娟的字写得清秀隽永,不愧出自书店老板的女儿之手。 世上的事物,就是这么奇怪。但凡美丽真实,多半就善良。 凤娟告诉卢起,父亲逼迫她嫁给白玉书院顾老先生的孙子顾子城,她不愿意。 父亲就把她关在闺房不让出门,她希望卢起救她出去。 卢起拿着纸条,心里热乎乎的,方才还是一脸的沮丧,瞬间烟销云散。 凤娟的心里装着他,他没有看错,他定要救凤娟出来,而且事不宜迟。 有什么办法救凤娟呢? 他想请师傅来给鲁老板讲道理,可想一想,不行。 师傅肯定不会这样做。老中医保守顽固,怎么可能为了年轻人的自由婚姻,出面干涉他人的父母之命呢? 要么,直接去找顾子城?想想,更不可能。 顾子城是镇远武馆的四大金刚之一,武功了得,而且人家要结婚了,再去说什么呢? 卢起站在街角,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一辆马车从眼前驶过。马车的窗帘上绣着“白玉书院”四个字。 卢起马上想起苏遇。 苏公子与他能谈得来,且乐于助人,或许他会有办法。 想到这儿,卢起赶快把箱包拎回中医馆,没跟师傅打招呼又急匆匆赶往白玉书院。 见到苏遇,卢起一五一十把情况说完,等着苏遇帮助拿个主意。 苏遇洒脱地打开折扇扇了几下。 “你的愿望就是娶妻生子,你中意的人却要嫁给别人了,这事有点麻烦。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是不可违的,这是几千年来的传统。” 卢起听苏遇这样说,感觉可能要凉。 “我以为你思想开放,敢于争取自由,没想到,你也这么保守。”他有些失望。 苏遇看出了卢起的心思,淡淡地笑了笑。 “我向来以为中华传统值得弘扬,但是传统中也有糟粕,比如婚姻制度。我主张婚姻自由,年轻人自己说了算。” 听他这样说,卢起的脸上马上又露笑容:“那你说,这种情况遇到你头上,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英雄救美啊!”苏遇一拍折扇道。 “怎么个救法?” 苏遇拿起茶杯,扇子,在桌子上一边比划,一边讲。 卢起听得连连点头,接着问:“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只要凤娟姑娘能脱身,你们连夜坐船走,去县城。不,县城太近,去省城,或者去安徽,河南,都可以。凭你的医术,以她的勤快,在哪里都可以过上好日子。” “可是,可是……”卢起有口难言。 “放心,我给你准备点盘缠。咱们今夜就行动。”苏遇说。 卢起兴奋地抓住苏遇的肩膀晃了晃:“白玉书院真逸士,竹影清风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苏遇笑道:“卢兄,你轻点。先给凤娟捎个话,让她也准备一下,咱们今晚子时行动。 卢起小跑着离开了白玉书院。 送人玫瑰,心有余香。苏遇带着助人之后的喜悦转到南院,想去探探顾老先生的口风。 刚进院门,就看到镇远武馆的大徒弟石大柱从西厢房走出来。 苏遇一拱手:“石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石大柱抱拳。 “苏少爷,我是来请顾先生的。我师傅说,学武之人如果不读书,就是四肢强健,头脑简单,是无用之人。所以想请顾先生给徒弟们讲讲圣贤之说。” 苏遇说:“镇远武馆别开生面,不简单那。怎么样?顾先生答应了?” 石大柱摇了摇头。 “老先生推辞了。还是让师傅亲自来请吧。”说完又抱拳,出门去了。 苏遇看着石大柱的背影,念叨了一句:“这年头,新鲜事真多。顾先生哪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 西厢房里,顾谨一手背后一手拿书,正踱着步,摇头晃脑地诵读经典。 老人家真沉得住气,孙子要成亲,他还在这里闲得读书。 自从藏书阁被水冲了,虽然修缮好,为了安全方便起见,苏紫轩让杜老爷子住在厢房,不用再上藏书阁了。 苏遇施礼:“恭喜先生,子城大哥要结婚了。你老快抱重孙了。” 顾谨放下书,淡定地笑了笑:“一切随缘。” 顾谨很喜欢苏遇。不仅是因为苏遇是苏紫轩的儿子,更主要是,在众多书生中,苏遇是对传统文化深爱深信的,对师长也足够尊重。 两人交谈起来,放得开,毫无拘谨,可谓忘年之交。 “先生,你不回家张罗一番吗?” “子城自己可以搞,哪用得上我这老不中用的。” “子城大哥娶的是谁家女子,一定是您精挑细选的吧?” “选什么选,水到渠成之事。长庚书店的鲁老板嫁女,那才是精挑细选。” 苏遇想起来,母亲曾带着他去长庚书店,想把凤娟娶过来。 可是鲁老板不给面子,看不上堂堂白玉书院的苏公子,却把闺女嫁给一个练武之人。 “您是说,是鲁老板先看上子城哥的,才有这门亲?” “话不能这么说。”顾谨道,“当然,还是我们先找媒人去提亲,人家才答应的。” “鲁老板有眼光,子城哥有福气。” “哼,鲁老板,他可不仅是看上我孙子,他是看上我们家临街那三间老宅。” 苏遇不解:“此话怎讲?” 顾谨说:“鲁老板早就想给长庚书店开分店,老百姓需要的东西他都想卖。 生意人,这也没错。他把女儿嫁给子城,我们那三间房正好可以用来开分店。 这样一来,城南有店,他自己经营。城北有店,女儿打理。依云镇的生意,还能跑得掉?” 苏遇说:“子城哥是什么意见?” “子城那小子,就知道舞枪弄棒,男女之事,糊里糊涂。 凤娟姑娘好看,他就答应了,他哪里懂得过日子。 我看啊,他以后就是卢家的上门女婿喽。” “那,您还不干涉干涉?” “干涉啥,一切随缘。看他们的造化了。” 别人说顾老先生迂腐,可是老人家并不糊涂。圣贤之书没有白读,他看事情看得准,看得远。 老人捍卫的是传统,乐意看到的是年轻人的朝气。 他能宽容的是年轻人犯错。他能放下的是世间的各种幸与不幸。 现在,苏遇他最想见的是顾子城,想听听顾子城真实的想法。 一旦心里有了要做的事,人的精气神自然而然就提起来。 苏遇信步走出书院,沿街往北,去了杜家的老宅。 这里同样是张灯结彩,老房虽然是旧了,可是用的是上等木料,看得出来,当年杜秀才的家境还不错。 打扫干净之后,贴上鲜红的对联,一下子有了喜气。 苏遇没有见到顾子城,只看到镇远武馆的一伙学徒在帮助打扫院落。 人流进进出出,吵吵嚷嚷。 苏遇向一个主事的打听,那人说顾子城上街买东西去了。 苏遇在那里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顾子城回来。他便回到书院。 …… 夜里亥时,苏遇换上短褂,依约来到长庚书店旁边的一条巷子。 卢起早已在那里等候。 两人抬着一架竹梯来到凤娟的楼下。 屋里的灯是亮着的,卢起把梯子悄悄靠在窗下,轻轻地爬了上去。 苏遇站在下面用脚顶着梯子,一双警惕的眼睛不时四处张望,尽管漆黑一片。 卢起爬上去了,敲了几下窗子。 里面没人答应,他轻轻拉开窗子向里看了看,没有人。 他又上了两级梯阶,纵身跳进了屋里。 没过多久,卢起爬出来,下了梯子说:“凤娟不见了。” 苏遇觉得诧异:“怎么回事?你们不是约好的吗?” 卢起也是一脸茫然。 “是啊,约好的子时来救她的。” “会不会去了她爹的房间?” “有可能吧。那我们再等等。” 这时,楼上屋内传来鲁老板的声音。 “凤娟,凤娟,开开门,爹有话跟你说。” 第018章 蒙面大恶人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听到鲁老板喊凤娟的声音,卢起和苏遇赶快把梯子收起来,悄悄地躲在街角。 苏遇有点纳闷:“凤娟不在屋里,好像也没去她爹那儿。” 卢起也觉得奇怪:“她会去哪儿呢?就那么小点房间。柜子,床下,我都找了,没人啊。” “咣当”,门被硬推开了。 “凤娟,凤娟。” 鲁老板可能在屋里找了一圈,没见凤娟,才打开窗子向外看了看。 “怎么办?”卢起悄悄地问。 “先等等看。”苏遇说。 鲁向安发现女儿不见了,连忙下楼叫醒伙计,把店铺里里外外的灯都点着。还是没有发现凤娟。 鲁向安又点起火把,与伙计分头去找。一个向镇南方向找,一个沿河边往镇北去。 苏遇一看鲁老板朝他们蹲的地方来了,拉着卢起就跑,梯子也顾不上抬了。 两人一溜烟跑出去一里多地,在一座石桥边坐下。 他们面前这条河是白玉河的支流,水量不大,流速也不快。 卢起喘着气说:“凤娟不见了,咱们就这样逃跑吗?咱又不是盗贼,怕什么呢?” “是啊,我们干嘛要跑呢?”苏遇反问道,“我们应该帮着鲁老板去找人才是啊。” 卢起站起来:“走,回去。” “等等,你看。”苏遇指着河面说。 这时,河上漂下来一条小船,船上有女子挣扎的声音。 “夜晚行船,很不正常,又不挂灯,还有女子的声音,一定有问题。”苏遇说,“我们去拦住那条船问问。” 黑魆魆的夜晚,河面泛着白光,眼看着那条船慢慢接近石拱桥。 船头将要进入桥洞时,卢起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船头。 那船不大,突然落下一人,船身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小船很快就驶过桥洞,在船尾将要从桥的另一侧露出来时,苏遇也跳了下去。正好落在船尾。 前后都加了重量,小船变得稳当了。 “什么人?胆敢强抢民女。” 卢起站在船头,借着月光,看到一个蒙面人握着船桨。有一个女子坐在船舱里拼命挣扎。 女子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布条。 蒙面人压低嗓子道:“不要多管闲事。”说着挥起船桨朝卢起的腰部打去。 卢起一闪身,躲过这一击,顺手抓起船头的绳子扔向蒙面人。 这时,苏遇已跨进船舱给女子松绑。 他先将她嘴里布条取了下来,那女子竟然是凤娟。 蒙面人躲开卢起扔过来的绳子,抡起桨又朝卢起的腿部扫去。 卢起想往后退,却没了退路。 他身子一侧,没想到脚下打滑,没法保持平稳就掉进河里。 “卢起小心!”苏遇大喊一声。 然而,为时已晚。 不一会儿,卢起从几丈外的水面露出头来。 船仍在顺流而下。 凤娟哭喊着:“卢起,快游过来。” 苏遇壮着胆子说:“凤娟,别怕。” 蒙面人冷笑道:“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救人。”说着又操起船桨逼近苏遇。 苏遇刚解开凤娟手上的绳子,不得不退到船尾。 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无法战胜蒙面人,便说:“好汉,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这个好商量,你把这姑娘放了,要多少钱,我能拿得出来。” “少废话,滚下去,要不我就踹你下去。”蒙面人并不上当。 苏遇说:“生意不成仁义在,你不愿意谈价,那就算了,算我没说,你把船靠岸,我自己走,行了吧?” 蒙面人并不理会苏遇的说辞。他从船头追到船尾,手里的船桨眼看着就戳到苏遇的胸前。 突然,小船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撞到什么东西。 苏遇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掉落河里。 蒙面人愣了一下,回头一看。 又是一座桥,小船停在了桥洞前。 蒙面人暂时放下苏遇,回到船头去查看。 原来,是一条粗大的木头横在桥洞处,正好挡住了船的行进方向 蒙面人转身对苏遇说:“小子,过来,把这木头搬开。” 苏遇磨蹭着,不肯往前迈步。 凤娟对着河面大喊:“卢起,卢起。” 夜色中的河面静静地,看不到水中人影。 “快点。”蒙面人对苏遇喝道。 苏遇正准备往前走,忽然,桥洞上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手持大刀,厉声喝道:“船上贼人听着,顾子城杜大爷在此,还不快快受降。” 苏遇一听是顾子城,马上喊:“顾子城,我是苏遇。快抓住那坏蛋,他要抢你老婆。” 蒙面人抬头看了一眼桥上,又转身看了看苏遇和凤娟。抡起船桨向顾子城扔了过去。 顾子城眼疾手快,挥起大刀将船桨劈为两半。 就在同时,蒙面人纵身一跳,一个猛子扎进河里,不见了。 顾子城的身后又涌出好几个人。众人搭手,将船移到岸边。救凤娟和苏遇下船。 鲁向安也赶过来了。 凤娟看到父亲,伤心地哭了。 鲁向安拉着凤娟的手说:“别怕,孩子,回来了就好。” 凤娟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不停的哭,越哭越伤心。 苏遇说。“卢大夫掉到河里了。大家赶快去救人。” 顾子城借着月光看了看鲁凤娟,问道:“贼人没有欺负你吧?” 凤娟没有看顾子城,只是摇了摇头。 顾子城说:“你们先回家。我带人找找卢大夫。” 他一挥手,五六个人分别拿着火把沿河岸向上游和下游找去。一边走,一边喊。 鲁老板带着凤娟向家里走去。 顾子城站在桥头,望着河面,嘴里念叨着:“可恶,可恶。” 苏遇觉得顾子城并没想亲自去找人,就说:“顾大侠一露面,贼人就吓跑了。英雄,果然是英雄。” 顾子城没客气,而是冷冷地问:“苏公子是怎么跑到贼人的船上去的?” “我在前面的桥头坐着,听到有人呼救,就跳上船了。”苏遇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子城眼睛盯着河面,并不去看苏遇:“大半夜的,卢大夫怎么跟你在一起啊?” 苏遇说:“我和卢起去茶楼听了一场书,出来没事坐在河边聊天,有什么不可吗?” 顾子城说:“这么冷的夜晚,两个人坐在河边聊天,有意思吗?” 苏遇听出顾子城的疑心,反问道: “杜大侠,不需要你来审问我,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你答应冷铁虎去唐府救他的妹妹,结果人没有救出来,你自己先失踪了,然后铁虎的妹妹就死了。 唐府的人说,那夜盗贼入室,糟蹋了铁虎的妹妹,她不堪羞辱,投井自杀了。 这事你总得给我和铁虎一个说法吧?” 第019章 应该相信谁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月已西斜,四周一片寂静。 顾子城带着手下人走了。 苏遇独自坐在桥头想了很久。 他想回家,却又迈不开步子。卢起下落不明,他怎么能扔下朋友不管呢。 按顾子城的说法,卢起如果会游泳,这段河水流速这么缓,他应该没事,肯定在什么地方上岸了。 如果卢起不会水,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折腾,可能已经溺亡了。 虽然有月光,但毕竟是夜晚,找不到卢起,与其在这里瞎等,不如回家休息,明天再来看。 道理是对的,可是苏遇做不出来。没有卢起的消息,他回家也睡不着。 他又想起身边的这些朋友。 石小树,本是一个很好的玩伴,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两人产生的隔阂。 一片好心帮助冷铁虎,结果,好心没有办好事,铁虎对他也产生的怨恨。 卢起是个老实本分又善良的人,可是…… 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顾子城告诉他的那些所谓的真相,他不相信。 他知道,这样的说法冷铁虎听了,同样不会相信,更不用说鬼灵精石小树了。 顾子城说,那天夜里他潜入唐府,很快就找到了冷铁虎的妹妹。 大户人家,佣人一般都住在靠近厨房的侧屋里。如果是太太小姐的贴身丫鬟,可能是在主卧旁边。 根据冷铁虎所说的情况,妹妹应当是打杂的。 顾子城在佣人的住处寻找时,看到有个男人正在骚扰一个姑娘。 他不想把事搞大,就敲了几下窗户。 那男人心虚,溜出房间时,顾子城认出来,那人是唐府的大少爷唐伟忠。 受害的姑娘嘴角有一颗痣,正是冷雪妮。 子城将铁虎给的信物,一块碧玉挂件交给雪妮,商定七天之后,唐永发六十大寿时,趁乱逃跑。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唐府时,二少爷唐伟义拿着手枪出现了。 顾子城趁其不备夺了他的枪,用枪顶着唐伟义。 唐伟义跪下求饶,雪妮也挺身而出护着唐伟义。 顾子城逼唐伟义写字据,放雪妮走。 雪妮突然改变主意,说是唐伟义对她好,要娶她为妻,她愿意一辈子跟着唐伟义。 唐伟义也对天发誓,定会娶冷雪妮。 顾子城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好再做什么。但是,他想起唐伟义的哥哥欺负雪妮,他不放心。 唐伟义表示,他哥是他哥,他是他,他和哥不是一路人。 因为他哥现在掌握着民团,又是长子,他斗不过,所以他准备带着雪妮私奔,逃离唐府,去外面闯世界。 这种局面完全超出了顾子城的想象,他让雪妮给哥哥铁虎写一封信,说明情况。 雪妮不会写字,便把身上戴着的一把银锁交给顾子城,算是一个信物。 顾子城拿着银锁出了唐府。 至于为什么好多天不露面,又去河南,是不是躲避风声? 顾子城的解释是,师傅胡镇远交给他一件事,让他去少林寺寻找许家公子许智谋。 苏遇不相信。许家是开武馆的,要学艺也应该先学家传,为什么还偏偏去少林寺学武。 顾子城告诉苏遇,学武之人都是如此。易子而教,才能成才。 至于,后来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苏遇拿着顾子城给他的那把银锁痴痴发呆。 他此前以为,那个对他笑了三次的姑娘死了。他的心刚刚平静下来。 如今,顾子城又说,姑娘喜欢的人是唐伟义那样的纨绔子弟。他不相信,也不接受。 冷雪妮宁愿呆在唐府当丫鬟,也不愿意出来与哥哥相依为命,他更不相信。 唐伟义会真心对待冷雪妮,怎么可能? 糊涂啊,雪妮。留在唐府就是留在魔窟,不但有唐伟义的欺骗,还有唐伟忠的欺侮。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屈辱怎么能受得了。 如果说冷雪妮真的投井自尽,苏遇的心里会永远为雪妮留一片干净的地方。 如果真的像顾子城说的那样,雪妮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什么苏家公子,人家喜欢的是地主家的少爷。 那么,他的这些日子自作多情岂不是自找苦吃,自讨没趣,自寻烦恼? 苏遇越想越失望。他真想一头扎进这小河里,让头脑清醒清醒,也让胸口这股恶气在水底爆炸。 …… 天渐渐亮了,厚厚的云层浮在依云镇上方。 苏遇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太和堂。 门关着,他在门口坐下来,一直等到医馆学徒开门。 “来这么早,家里有病人要求医吗?”学徒问。 “没有,我想问一下卢大夫在不在?”苏遇说。 “哦,找师兄啊。”学徒说,“昨天晚上师兄不小心掉河里,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这会儿,他应该还在睡觉。要么你进来等?” “不用了,我就在外面坐会儿吧。”苏遇说。 “如果要看病,过一会儿师傅就开堂坐诊,你也可以找师傅。” “哦,不用。我就是找卢起有点事。” 学徒不再理他,转身回医馆打扫卫生去了。 苏遇坐在太和堂门外的石阶上,看冉冉升起的太阳。身上感觉不到温暖,心里更是缺少阳光。 陆陆续续有病人来看病,太和堂忙碌起来。 苏遇正准备进去找卢起。卢起从里屋走了出来。 “苏遇,”卢起说,“你气色不好,昨晚没有回家?” 苏遇点了点头。 “快进来。” 卢起领着苏遇进了自己的小屋。两人说起昨晚的事。 卢起落水之后,一直跟着船往下游,后来看到顾子城出面营救,他知道凤娟不会有事,这才游上岸。 顾子城是凤娟即将成亲的丈夫,卢起不好在当面,就悄悄回医馆了。 苏遇还有一个问题没搞明白,那个蒙面人是谁?他是怎么把凤娟劫持走的? 从现场的情形看,鲁老板将凤娟锁在屋里,前门未损坏,那么凤娟一定是从窗子出来的。 如果凤娟不是主动配合,任凭那蒙面人功夫再高深,也不可能把一个大活人从窗子上劫走,还要不弄出点响动。 如果凤娟当时呼救,鲁老板一定会听到。 蒙面人是怎么劫持了凤娟?这个未解之迷恐怕只有见了面,听凤娟解释了。 不管怎么样,凤娟是安全了。 下一步怎么办?卢起忧心忡忡。 再过两天,凤娟就要嫁给顾子城。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苏遇眉头一皱,又想出一计。卢起听了频频点头。 第020章 替兄弟上阵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遇回到家时,家里人早已用过早餐。 因为夜不归宿,他被母亲处罚,关进了暗室反省。 如果心里没事,在暗室呆多久,他都不在乎。 在别人看来是受罪的暗室,对他来说,却是难得清静的修习之所。 在这间暗室里,他的身体没有多少自由,但是内心和思想是完全自由的。 离顾子城结婚只有两天了,他给卢起设计的营救方案需要准备不少东西,还要雇佣几个人手。 母亲也没说要关他几天,这让他有点着急。 急也没用,暗室在后花园的角落,窗子是封死的,门被锁着,喊也没人能听得到。 中午时分,门开了。苏遇以为是送饭的。 来人原来是三姐苏兰。 暗室的钥匙只有贺管家才有,其他人是打不开的。 苏兰怎么弄到钥匙的? 苏遇有点小小的兴奋:“三姐,你来救我出去?” 苏兰点点头说:“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给你警示,经请示院长大人,决定你的反省时间是三天。不要着急,慢慢呆着。” “啊?要三天?”苏遇张大着口问,“为什么?” 苏兰将一盏油灯和几本书放在桌子上:“你正好安心在这里读书,其他的什么也不要管了。” 苏遇拉着苏兰的手:“姐,你给母亲大人求个情,关一天就行了。我这几天有重要的事去办。” 苏兰摇了摇头。 “没用的。母亲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老实实呆着吧。” 说完,苏兰转身出了暗室,随手把门带上。 苏遇哪能这样轻易就犯。就在苏兰关门的一瞬,他迅速把手伸出去。两扇门的缝隙正好夹住苏遇的胳膊。 苏兰双手抓着两只门环说:“快把胳膊收回去。不然给你夹断。” 苏遇不服:“宁愿被夹断,也绝不收手。除非你放我出去。” “想得美。” 苏兰又发力。两扇门的缝隙更小了,可是苏遇没有要抽身的意思。 突然,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蜘蛛从门梁上垂了下来,正好悬在苏遇的胳膊上方。 苏遇自幼胆小,尤其怕蜘蛛。 一看这个张牙舞爪的家伙,顾不得再跟苏兰讲条件,立马把胳膊抽了回去。 苏兰趁机把门关了,上了锁,笑道:“就这么小点胆子,还是呆在里面安全。” “姐,姐,你放我出去,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苏遇隔着门缝喊道。 “妈说了,再重要的事,过了这三天再说。”苏兰的声音渐行渐远。 苏遇狠狠地在门上踹了一脚。 他这一脚踹得好,门缝里“吧嗒”掉下来一把钥匙。苏遇一看,正是这反省室的钥匙。他知道是三姐送来的,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 当晚,卢起跟苏遇约好在顺安场碰头,然后两人去荷花坊找人。到约定时间,苏遇没有出现。卢起只好自己行动。 按照苏遇的计划,他们要找一帮人。在顾子城娶亲当天,他们带人提前出发,伪装成娶亲的队伍,捷足先登,把凤娟接出来,然后带走藏起来。 顾子城再有天大的本事,找不到人,他也没办法。 这个方案最重要是需要银子。卢起是个学徒,哪有什么积蓄,全靠苏遇来帮助解决。 街道两边的店铺,灯已点起。 卢起看到一家当铺,便走了进去。 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印章交给老板:“把这个当了。” 老板戴上眼睛,拿着那枚印章看了半天,慢吞吞地说道:“这是哪里来的?” “祖传的。” “卢俊义的印章,如果是真的,那可值点钱。不过,你这个真伪难辨,只能给你五个银元。” “好的。等我有了钱,我一定再把它赎回去。” 老板将石印收起来,将银元交给卢起。 卢起又去顺安场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苏遇,他只好自己行动。 他先去碧云乐坊请了几个吹吹打打的乐师,说好后天一早去迎亲,并约定了碰头的时间和地点。 随后,又去车马行租了一顶轿子,两个轿夫同时敲定。 轿子有了,还需要些红布大花。 一切安排妥当,五个银元花得一个不剩。 这些事在忙的时候,卢起还没怎么激动,等一切准备就序,他独自坐在屋里回想前因后果,竟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可是明目张胆的抢亲呐,而且抢的是大侠顾子城的妻子。 一旦得手,他跟凤娟逃离依云镇。 那时,两人坐在船上,手挽手,肩并肩,欣赏着两岸的风光,那是多么令人期待的事情啊。 转念一想,如果出现差错,抢亲不成,顾子城会怎么对付他呢? 卢起又冷静了一会儿,心里又有点发慌。毕竟这种事不是常人能干出来的。 他的信心开始动摇。 不过,一想到凤娟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他的信念马上又坚定起来。 为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幸福,再大的危险也值得去试。 次日,卢起忙完手头的事,抽空去了一趟白玉书院找苏遇。 贺管家告诉他,苏遇去县城办事了,过两天才回来。 卢起觉得不对劲,苏遇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 既然书院的管家都说了,他也便信了。好在他自己已经做好的营救凤娟的方案。 现在唯一缺少的是坐船的钱。 如果抢亲成功,他们会直接去码头,从那里坐船先去黄江县,然后再做打算。 实在没钱走,那就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过了风声,再找机会逃走。 躲在哪里呢?卢起已经想好。 时间一刻一刻地逼近。 卢起心里越来越紧张。他没法找任何人去商量,这一次,他只能全靠自己了。 当晚,卢起专门去顾子城家侦察了一番。 顾家的屋前屋后都没有点灯,冷冷清清的,似乎没有准备要办喜事的意思。 也许人家提前做好了准备,只等明天天亮就行动,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 天蒙蒙亮了,卢起早早起来,去向师傅请假。按照以往的惯例,师傅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今天怎么还没起来。 卢起敲了几下,里面没人答应。他想给师傅留个纸条,然后不辞而别,又觉得不妥。如果今天得手,他就要逃离依云镇。 他又敲了几下门,里面还是没有响动。卢起起了疑心,他把师傅卧室的窗子强行撬开一个缝,看到床上是空的,师傅躺在地上。 情况不妙,师傅出了意外。卢起一边呼喊着其他学徒帮助,一边撞开师傅的卧室。 古清泉脸色苍白,嘴半张着,想说什么说不出来。 卢起把了一会儿师傅的脉搏,立即拿出银针在师傅头上身上扎了几针。其他的徒弟也跑了过来,众人一起将古清泉抬上床。 卢起以前从没见过师傅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什么突发疾病。他又给把了一会儿脉搏。古清泉的脉相微弱。 卢起心里着急,那边还等着他去抢亲,这边师傅又命在旦夕。他是古清泉的大徒弟,论医术他是徒弟当中最好的,师傅有难,他怎么能走开呢。 正当卢起急得额头冒汗,不知所挫时,苏遇来了。 苏遇还想解释一下自己被关在暗室走不开,卢起没有工夫听他说。 苏遇来到古清泉的卧室一看,就明白为什么卢起没有去顺安场赴约。 卢起说:“苏遇,我这实在走不开,长庚书店那边,你能不能替我走一趟。” 苏遇说:“我去行吗?凤娟如果不认我,不跟着我们走,那可怎么办?” 卢起说:“她若是不跟你,你就告诉她“三月三,野马滩。”她就明白了。” 苏遇说:“如果得手,我把凤娟先藏起来。你这里安顿好之后,来书院找我。” “行,拜托。” 苏遇一看时间不早了,便急匆匆赶到顺安场,将“娶亲”的队伍集合好,向长庚书店走去。 快到书店时,苏遇吩咐众人打起精神,该吹的吹,该敲打的敲打,一定要喜庆,热烈,接到新人之后,迅速往文昌宫方向走。 众人拿了钱,又有喜酒吃,才不管那么多。 正在他们安排娶亲序列的时候,从长庚书店方向传来几声轰隆的响声,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苏遇觉得奇怪。人还没到,长庚书店就开始放鞭炮了? 他还在纳闷呢,突然听到身后人声吵杂。有人在大喊:“暴动啦,暴动啦!” 那些雇佣来的乐手轿夫一听暴动,全都慌了神。 坊间传言湖南暴动时,杀人如麻。这些乐师轿夫可不想死于非命。 他们扔掉轿子,抱着乐器就跑了。任凭卢起怎么喊,他们一个也不回头。 第021章 叹黄雀在后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听到暴动,苏遇就想起打打杀杀,就想起血流成河,就想起人头落地。 他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怕凤娟遭遇不测。他这个替朋友办事的,别把事给办砸了。 必须赶快告诉鲁老板,不要办喜事了,关门闭店,保命要紧。 苏遇扔掉手里迎亲用的大红折扇,飞一样向长庚书店跑去。 等他快到书店时,发现那里已经乱成一片。 店铺的伙计和鲁老板惊恐地上门板。那些送亲贺喜的人也都自寻活路。 突然,从苏遇身后方向传来枪声。他赶快躲到街边屋檐下的柱子后面。 十几个人从北面跑了过来。 为首的是穿着中山装的镇长黄振。身后跟着一群拿着长枪的民团团丁,还有两三个警察。 黄镇长手里拄着文明棍,边跑边骂: “他妈的,这帮泥腿子要翻天,等县民团的支援部队一到,看他们还能蹦跶几下。” 身边一个团丁附和道:“镇长,不用怕,穷鬼们闹不成,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团丁的话还没说完,“嘭”的一声,他中弹了。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后背流了出来。 黄镇长吓得赶紧猫起腰冲到了长庚书店门口。 南面又传来喊杀声。黄镇长的队伍马上停了下来。 前后被夹击,已经无路可逃。 黄镇长扭头看到正在关门的鲁老板,喊道:“休要关门。” 鲁向安心里发慌,一着急,最后一块门板就是插不进板槽内。 一个团丁冲过去用枪指着鲁向安喊道:“快让我们进去。” 鲁向安缩了回去,镇长一伙鱼贯而入。 就在那伙人刚把门关上的时候,从街道的南北两个方向,冲过来成数百人。 有的拿着长枪,有的拿着鸟铳,大多数拿着砍刀、长矛、梭镖,很多人的胸前还挂着一条红布。 群情激奋,斗志昂扬。 苏遇躲在暗处,不敢声张。 两支队伍在长庚书店门前汇合。 刚有人说,镇长逃进了长庚书店,马上就有人开始砸门。 砸了几下,里面没有动静,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抡起斧头朝着门板劈去。 只劈了两三下,门板就裂开一条大口子。他还想再劈几斧头,人就可以进去了。 这时,一颗子弹从书店里射出来。 那壮汉应声倒地。斧头也扔到了一边。 人群马上乱了。 “卧倒,不要慌。” 起义队伍还是被飞来的子弹打乱了。有的趴下,有的跳进河里,有的躲在巷子里。 “往里扔手榴弹,炸开它。” “从旁边的房顶攻进去。” 众说纷纭。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书店二楼传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二楼的窗子突然推开,一个身穿红衣服的女子被推到窗口。 “救命!” 那女子正是鲁凤娟。 新娘的妆扮让她看起来很美。可是这会儿,已经花容失色。 起义队伍中发出“喔——喔”的叫声。 二楼有人喊话:“你们胆敢进攻书店,我们就杀了这个姑娘。如果你们不撤,我们会一个一个地杀掉这里面的人。” 紧接着,就是几声凄惨的叫声。 苏遇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可怎么办?凤娟被劫为人质了。他狠狠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 起义队伍中一个戴着红袖标的女子,站在书店门前台阶上,拿着手枪朝天空放了一枪。队伍安静了下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姐苏兰。但见妮子手持短枪,指挥若静,英姿飒爽。 枪声响过之后,一个身着长衫,戴着眼镜的男子站在高处对队伍喊道:“赤卫队在这里包围长庚书店,抓捕黄大牙,敢死队跟我去攻打监狱,农民自卫军跟副总指挥去攻唐家大院。” 队伍马上分散开了,大部分起义群众奔向其他更重要的目标。 赤卫队在苏兰的率领下,二三十人占据了有利地形,对长庚书店形成包围。 局面陷入了僵持。赤卫队不敢贸然进攻,民团也没有再杀人。 苏遇急得头上冒汗。他想去救凤娟,可他连一杆红缨枪都没有。他从一条小巷往里跑了十几步,爬上墙头,登上房顶,爬到街边。 这座房子盖得特殊,比别的沿街房子要凸出一些,躲在这里,街道上发生的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苏遇这时才觉得,没跟着贺管家练武功是一大缺憾,如果顾子城能来,一定有办法救出凤娟。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子城果然来了,骑着一匹白马。 看到赤卫队包围了长庚书店,顾子城就已明白发生了什么。 以他的见识和武功,怎么会把那些团丁放在眼里。 他打马来到店铺门前。跳下马,一脚就把本已裂开的门板踹开。 “肚子疼,小心埋伏。”苏兰在一旁喊道。 苏兰的话音未落,“嘭”的一声,书店内又放了一枪,随后就听到院子里一群人的鬼哭狼嚎。 顾子城侧身躲在门边往里看。 二楼的窗子打开了,凤娟又被推在窗口。 她又惊又怕,已经喊不出救命了。 苏兰冲顾子城摆了摆手,子城猫着腰跑到苏兰跟前。 两人低着头耳语了几句。顾子城便向街北跑去。 过了一会儿,苏兰喊道:“一小队掩护,二小队往里冲。” 赤卫队员们对着长庚书店里开枪,扔梭镖,却没有一个真正往里冲。外面的枪声一响,里面的团丁就跟着还击。 等到第一波枪声停下了,苏兰又喊道:“二小队掩护,三小队往里冲!” 赤卫队员们又做出冲锋的样子。 苏遇看不懂这是什么战术,他只盯着那扇窗子。他想顺着房顶靠近那窗子,可是自己的胆量不足,怕是到了那边救不出凤娟,自己也丢了命。 正在他急不可耐时,顾子城也上了房顶。 果然是飞侠,动作利索。 到了长庚书店屋顶之后,顾子城一个鹞子翻身,敏捷地抓住了屋檐下的木椽。 脚踩在只有手掌宽的砖头棱线上,一点点靠近窗口。 苏兰看到顾子城快要得手,立即下达新命令:“全体出击!” 这一次,赤卫队员真的冒着枪林弹雨向长庚书店冲去。有的队员倒下了,后面的马上又跟上。 敌人的火力被吸引到书店门口,顾子城抓住机会,准备打开窗子飞身进屋。突然,从他的身后飞来一把斧头,擦着他的头顶掠过,扎在窗子上。 屋里的敌人发现窗外有人,立即向外开火。 顾子城不得不连续几个翻转离开窗子,将身子贴在墙壁上向下观瞧。 他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又一把斧头飞过来,他连忙转身。 斧头扎在他刚才贴着的墙壁上。 顾子城想调整身姿,伺机再靠近窗子。第三把斧头又飞过来。 这一次,他来不及转身,只好两手一松,从屋檐掉了下去。 第022章 与谁比翼飞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顾子城落地的一刹那,双腿弯曲,身子顺势倒地,滚到了一丈开外。 蹲在屋顶偷看的苏遇,满以为顾子城能救出凤娟。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背后偷袭顾子城。 苏遇的目光立即搜寻斧头飞来的方向。只见一路之隔的河面上停着一条木船,船头站着一个人,黑布蒙面,手持斧头,正准备再掷向子城。 赤卫队员发现了偷袭者,冲着小船放了几枪,船上的人跳入河中不见了。 顾子城没有看清那人的面目。苏遇当然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刻致顾子城于死地。 赤卫队攻进了长庚书店。 苏遇赶快从房顶上下来,跟着队伍进了书店里院。 队员们包围了凤娟住的小楼。顾子城和苏兰商量着如何解救人质。 鲁老板抱着受伤的胳膊,站在苏兰旁边,一个劲地催促:“一定要救救凤娟,一定要救凤娟,今天可是她大喜的日子。” 他又对顾子城:“凤娟可是你的女人,你不救他,谁能救她啊。” 顾子城说:“我们不是正在想办法嘛。” 这时,楼内又传来黄镇长的声音:“农民兄弟们,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只要兄弟们放过我,你们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不然的话,这个姑娘就跟我们一起下黄泉。” 鲁老板一听这话,更加紧张得哆嗦。他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苏兰严肃的脸,便不敢再吱声。 苏兰冲着二楼喊道:“黄大牙,乖乖放下武器投降,可以保你一条狗命。跟农民自卫军做对,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一个腰上系着麻绳,手持鸟铳的青年对苏兰说:“副总指挥,估计楼上没剩几个人,我们强攻吧。一鼓作气,拿下黄大牙的狗头。” 鲁老板赶忙摆手:“千万不能强攻。我们也是穷人,也是群众,我们支持革命,革命是要人活,不是要人死。” 苏兰想了想,大声喊道:“黄大牙,只要你不伤害那姑娘,放下武器投降,我们不杀你。” 楼上没有回应。 苏兰又喊道:“黄大牙,我数到十,你再不出来投降,我们就强攻了。” 楼上仍没声音。 苏兰眉头一皱,随即大声喊道:“一,二,三,四,”还没有喊出“五”字,就听到楼上传来“嘭”的一声枪响。 在场的人全都紧张起来。鲁向安放声大哭:“凤娟,凤娟。” 苏遇躲在院子地角落。这一声枪响如同在他心里扎了一针,令他的心跳猛然加速。 苏兰还在考虑要不要继续数。顾子城一个箭步就蹬上台阶。 楼上传来另一个男子声音:“农民兄弟们,不要开枪,恶贯满盈的黄大牙已经被我打死了,我马上把姑娘送出来。千万千万不要开枪。” 苏兰一摆手,赤卫队员们隐蔽在各个角落,但举枪的动作并没有改变。二楼的门开了,首先出来的是鲁凤娟,她的双手被绑在身后。 “凤娟。”鲁老板看到女儿还活着,大喊着就要往楼上冲。 “小心有诈。”顾子城一把抓住了鲁老板,把他拉到楼梯后面。 “农民兄弟们,不要开枪,我出来了。”那个男子在凤娟的身后露出半张脸。 苏遇看到那男子穿着黑色的警察制服,应该负责保卫黄镇长的。 “举起手来。”赤卫队员喝道。 那警察从凤娟身后走出来,双手举过头顶,一只手里还拿着短枪。 “把枪放下。” 警察将手枪一扔。手枪顺着楼梯掉到地面上。 苏兰一挥手,马上有两个年轻的赤卫队员冲上楼梯,将那警察抓起来。 警察叫道:“兄弟们,说话算话。黄大牙是我打死的,我也是穷苦人,只是当差的。我没有干什么坏事啊。” 看到凤娟一步步走下楼梯,苏遇站在院子的一角,使劲挥舞着手臂,可是,凤娟并没有看他。 凤娟显然吓坏了,她只看到自己的父亲。 苏兰带人上了二楼。黄镇长已死,眼睛还睁着,背后中了一枪。 这里的战斗结束了,苏兰指挥人马打扫战场,集合收兵,带着十几条枪的战利品,去找大队伍汇合。 鲁老板将凤娟领到一楼的卧房,顾子城也跟了过去。 顾子城站在鲁老板的屋外,没有进去。鲁老板安抚了一会儿凤娟后,对着屋外的顾子城道:“进来吧。” 顾子城进了低矮的小屋。 苏遇心想,顾子城这就要把鲁凤娟接走吧。如果是那样,他给卢起就不好交待了。他想起卢起告诉他的那句话,于是扯着嗓子喊道:“三月三,野马滩。” 苏遇喊出这六个字,所有的紧张、顾虑、担心都抛到九霄云外,他感觉自己就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然而,他终究不是孙悟空,喊完这几个字,他撒腿跑出了长庚书店。 …… 屋内三人都听到苏遇的喊声。 顾子城走出小屋在院子看了看,没有人。 鲁老板不明情况。他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顾子城。顾子城摇了摇头,没说话。 凤娟听到了刚才的喊声,那声音她听得不多,她不清楚那人是谁,但她知道,那是她和卢起的秘密。她回想起两天前发生的事。 那天夜里,她与卢起约好从窗子上趴梯子逃走。 那晚她一直很兴奋。天刚黑,她就告诉父亲要早点睡,关了门,熄了灯,只等卢起来敲窗。 果然,不久有人敲窗,她满心欢喜地打开窗。那人蒙了面,也没说话。她以为是自己心上人来了,便跟着那人从窗口爬出去,顺梯子下到地面。 那人拉上她就跑,一直跑到河边,带她上了船。 她迫不及待地扑到那人怀里,却发现蒙面人根本不是心上人。 就那样,她被蒙面人劫持,顺着白玉河支流往下游划去。她一路呼喊救命,卢起真的就出现了。 可是卢起为了救她落入水中,不知下落。后来,顾子城打跑了蒙面人,她才得以安全回家。 这两天,凤娟心里一刻也没有忘记卢起,她在等他的消息。 她随时想着怎么逃离出去,她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她也不想当面违抗父亲的安排。 她希望意中人再次从天而降,他们再次逃离束缚,从此比翼双飞。 凤娟在焦虑中度过了两天,又在惊慌中差点丢了命。好不容易性命无忧,她又得面对这桩恼人婚事。 就在她心里防线即将崩溃的那一刻,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一下子复活了,重生了。她似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但是,一想到那天晚上被劫持发生的事,她的心又凉了。 鲁老板对顾子城说:“既然来了,我就把凤娟交给你,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要打要骂要心疼,都是你的事。” 鲁老板说着就掉下眼泪,他又对凤娟说:“凤娟,从今以后。你就是子城的人了,你这就跟他去吧。” 凤娟呆呆地站着。 顾子城有点不自地说:“这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鲁老板道:怎么,子城,你是嫌弃凤娟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婚姻大事,一辈子就一次,不能这样随随便便。” 鲁老板想了想,说:“也好,也好。” 凤娟略带伤感说:“爹,我再陪陪你吧。” 这时,书院外面一声战马嘶鸣。 顾子城机警地看了看屋外,说了声告辞,就跑出书店。他的那匹白马正沿着青石街道往北跑去。马背上坐着一个人。 第023章 飞侠与木匠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顾子城看到自己的白马被人骑走,他并没有急着去追,而是将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一个口哨。 那匹马突然来个“急刹车”,马背上的人显然没有料到,一个跟头栽到了地上。 白马回过头,向主人跑来。 顾子城跑到那人身边,搬开脸一看,吃了一惊。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好像在哪里见过。 少年不知是吓的还是摔的,晕了过去。 顾子城蹲下身子,轻轻拍少年的脸:“嗨,小子,醒醒。” 少年没有动静。 顾子城伸手去掐少年的人中。突然,少年睁开眼睛,对着顾子城的脸吐了一口水。 不,那不是水,而是像墨汁一样的液体。 顾子城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搞蒙了,他迅速站起来,用手擦了一把脸,眼睛勉强可以睁开。 这时,那少年已撒腿跑了。 “兔崽子!”顾子城骂了一句,抬脚就追,谁知刚跑了两三步,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所幸他的功夫了得,顺势一个前滚翻,躲到路边一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后面。 他不敢再掉以轻心,看来是有人在设圈套。 少年跑出去几百米,一转身,进了一条巷子,消失了。 顾子城想起在长庚书店救鲁凤娟时,有人暗算他,一定跟这个少年是一伙的。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 突然,他感觉背后有风,连忙脑袋一歪。一把斧头飞来,正好砍在石狮身上,打出了火星。 顾子城翻滚着捡起斧头,看也没看就朝着斧头飞来的方向扔去。 那斧头翻着跟头飞出去,扎在一根走廊的立柱上。 立柱后面藏着一个人。 顾子城站直身子抱拳。 “哪位好汉在此,报上名来。顾子城向来不打无名之辈。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好汉,还请当面明示。” 立柱后面的人闪身出来,脸上蒙着黑布。 顾子城一下子想起来前天夜晚在河面上,就是蒙面人劫持了凤娟姑娘。 顾子城牙根痒痒:“好汉,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冲我来,没有必要拿一个女子做要挟。” 蒙面人说:“顾子城,都说你是飞侠好汉,谁知你竟然是飞贼,是采花大盗,更是不守信用的无耻小人。今天,我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顾子城不明白此人是何来路,问道:“好汉说清楚,你为何要劫持鲁凤娟姑娘,又为何要暗算于我?” 那蒙面人说:“什么凤娟姑娘,在下不知。” 顾子城说:“三月三,野马滩,又是什么意思?” 蒙面人说:“什么野马滩,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仗着自己的武功,在唐府干下丧尽天良之事。” 顾子城越听越糊涂:“好汉,拿掉面纱,可否真相示人。让顾某死也死个明白。” 那人犹豫了一下,随即扯下面纱。 顾子城先是一愣,马上就大笑起来:“原来是你,冷铁虎。” 冷铁虎说:“不错,正是虎爷。” 顾子城说:“你的妹妹的事,我已经跟梅家公子讲清楚。你的妹有把银锁作为信物,请苏公子转交你,难道你没有收到?” 冷铁虎听顾子城提到银锁,他的心头一怔。妹妹是有个护身符银锁,他是怎么知道的。假如他确实欺负了妹妹,那肯定可以拿到银锁。 铁虎狠狠地说:“为什么要欺负我妹,是你逼死了她。” “冷铁虎,是你托我救你的妹妹,我去找到了,但没有救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最好去找苏公子。 也许你是不了解情况,我就既往不咎了。你走吧,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还是各走各的路。 今天我放过你。你若是再打凤娟的主意,或者再生事端,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顾子城,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人。今天你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走。想编个谎言糊弄人,我这手里斧头也不答应。” 顾子城两手抱在胸前说:“既然这样,那就出手吧。” 冷铁虎抓着斧头向顾子城跟前跑去,他要一斧头砍下顾子城的脑袋。 顾子城站在原地一点没动。等到冷铁虎离他只有两步远的时候,他突然下蹲,一个反向扫膛腿,抡起脚掌踢在冷铁虎的屁股上。 铁虎叫了一声,扑倒在地。刚想翻身起来,顾子城上去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他想去摸斧头,顾子城又一脚将斧头踢开。瞬间再次踩在他的身上。 顾子城那条腿的动作之快,令人无法想象。 顾子城问道:“服不服?” 冷铁虎说:“不服。” “再说一遍,去找白玉书院的苏遇,他会告诉你实情。” 顾子城说完拿开脚,转身跃上马背,打马而去。 冷铁虎爬起来,咳嗽了几声。 刚才顾子城脚下留情,要不然他的胸腔恐怕要被压炸了。 铁虎恨自己技不如人,想报仇都报不了。 他也不相信顾子城是无辜的。 如果顾子城是清白的,为什么不自己说,而是要找苏遇来解释呢?苏遇又没在现场。 这时,石小树从前面的小巷子里跑了出来。 就是他刚才给顾子城吐了一脸墨汁。这种伎俩也只有他这种鬼灵精能想得出来。 石小树看着铁虎的脸色,知道又没得手,便说:“虎哥,别灰心,只要不放弃,总会有机会。” 冷铁虎说:“我们会不会错怪顾子城呢?” 石小树说:“怎么会呢?唐府的棺材我们是亲眼看到的。老猎户跟我们无仇无怨,不会骗我们的。” “如果是别人骗了老猎户呢?” “谁会去骗一个不相干的人呢?反正顾子城嫌疑最大。”石小树一脸严肃地说, “还有一事,我觉得顾子城也不是好人。你看吧,我二哥本来在长庚书店当学徒,突然不辞而别。他既没有回家,也不在书店,去哪里了? 我怀疑是顾子城想霸占鲁老板的女儿,看我二哥在那里他不方便,才把栋梁哥逼走了。 到现在,二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世道这么乱,真不敢想以后的事。” 冷铁虎甩了甩头,想让脑子更清醒一些。 好多事搞得他迷迷糊糊。顾子城还说什么“野马滩”“劫持凤娟”,他搞不懂。 石小树还在不停地唠叨,冷铁虎的思绪早已飞走了。 “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冷铁虎的身后有两个人抬着一顶滑竿(轿椅)走过来。 其中一个说:“唐府的东西就是好。瞧这滑竿,抬着多舒服,将来一定可以多挣钱。” 另一个说:“可惜我们去晚了一步,要是把陆老爷那烟枪捡了来,美美地抽上一口,那才叫神仙呢。” 冷铁虎听到两人谈到唐府,忙问:“二位哥,你们说唐府,唐府怎么了?” “你傻啊!这都不知道。农民自卫军攻占了唐府,狗地主吓跑了,穷人翻身当主人了。” 冷铁虎一时没反应过来。 几个月过去,他一心找妹妹,救妹妹,为妹报仇,根本不知道小小的依云镇酝酿了大事。 如今依云镇翻了天,唐家被抄了。现在可以随便进到唐府查清真相。 想到这儿,他拽了一下石小树的袖子说:“快走,去唐家。” 第024章 找农民协会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依云镇的大街熙熙攘攘,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和兴奋。就像持续多日的连阴雨过后,和风丽日重新普照大地。 冷铁虎和石小树跑到唐家大院的时候,这里也大变模样。 唐府的门口有两个农民自卫军站岗。 大门一侧竖写着“依云镇农民协会”。 门外的青砖墙壁上贴着红底黑字的大标语。 “打倒土豪劣绅,穷人当家作主。” 冷铁虎走过去问站岗的哨兵:“这唐府现在是农民协会了?唐家的老爷呢?” 哨兵说:“依云镇从此再没有老爷太太了,这里是农民协会办事处。穷人自主当家,以后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冷铁虎问:“唐府的人呢?” 哨兵说:“狗老财听到风声,带着家眷全都跑了,跑到县城去了。” “唐府的下人呢?” “我说过了,这里没有唐府,只有农民协会。”哨兵有点不耐烦,“这是农民自卫军的最高指挥机关,没事不要靠近。” “军爷,能不能放我们进去看看,我妹妹是唐府的丫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里面?” “我不是军爷,我是赤卫队员。快走开,快走开。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冷铁虎极不情愿地站在门口,寻思着怎样才能进去。 这时,苏兰急匆匆从唐家大院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铁虎,铁虎也认出她来。 苏兰腰里别着手枪,清秀的短发,精干的装束,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不知为什么,铁虎的脸突然有点发热。 没等铁虎开口,苏兰说:“冷铁虎,多日不见,依云镇变天了,苦日子到头了。以后你的委曲可以找农民协会,有人帮,有人管。” 冷铁虎指了指唐家大门,说:“三小姐,我想进去看看,我妹妹以前被卖到这里。” “可以啊。”苏兰爽快地说,“从今以后,依云镇每一寸土地都是劳苦大众的,每个人都有权利站在这片土地上。” 她对哨兵交代一句:“放他们进去吧。” “是,副总指挥。”哨兵立正道。 “谢谢三小姐。” “以后不要叫三小姐了,就叫我苏兰。” “好的,三小姐。哦,不,苏兰。” “顾子城已经答应加入赤卫队了,你也一起加入进来吧,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 苏兰也才十八岁,但在她看来,自己像是老革命了。 当然,她也确实不简单。 从黄埔五期武汉分校毕业,她就跟着贺老总去了南昌,起义虽失败了,但她内心的火焰却燃烧的更加猛烈。 她根据上级指示,潜回老家秘密发动群众。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终于在这个初冬,引爆了黄江的革命之火。 虽然只是占据了一个镇,但这个镇是黄江县最大的镇。 控制依云镇,就相当于控制了大半个黄江县,还可影响附近的县区。 冷铁虎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他似笑非笑地说:“好,我想想啊。” 苏兰转身走了。她的头发甩起来真好看。 冷铁虎走进唐家大院,脚步很轻,生怕踩死地上的蚂蚁。 许多大户人家他也进去过。在戏班的时候经常被叫去唱戏,可是像唐家这样的深宅大院,还是头一次进来。 且不说大院套着小院,花园连着长廊,单数那些房子的间数,怕是有上百间之多。 若不留神,肯定要在这里迷路。妹妹在这里伺候别人,日子定是暗无天日。 唐家大院说是农民协会,也就挂了个牌子,谁也不知道农民协会办公场所应该是什么样子。 唐府的仓库已打开,给农民分了粮。 家里值钱的东西老财主逃跑时大都带走了。实在搬不动的,有些被砸烂,有些被老百姓哄抢。 赤卫队进驻以后,才制止这种行为。 院子里同样是人影穿梭。冷铁虎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另一个时代。 昨天还生活在黎明时分的黑暗中,眨眼的功夫,太阳出来,阳光普照,依云镇换了人间。 冷铁虎看到两名赤卫队员正押着十几个佣人往门外走。 这些唐府的佣人,其实也是穷苦人,铁虎觉得不该这样对待他们。 “这是要抓起来审判,还是杀头?”石小树好奇地问一名赤卫队员。 “这些人长年替地主老财干活,要把他们关起来好好收拾收拾。”年轻的赤卫队员说。 另一个年长的队员说:“栓娃,别瞎说,这些人也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在唐家做事,也是为了活下去。” 他又拍拍石小树的肩膀说:“小兄弟,我们只是带他们去顺安场看戏,看妇女协会排练的戏。戏看完了,就把他们放了。” 冷铁虎凑近那个年长的赤卫队员问:“我想跟他们打听个人,可以吗?” 那队员一伸手,佣人队伍停下来。 冷铁虎找了一个年纪大的老妈子问道:“唐家有一个叫雪妮的丫鬟吗?” 那老妇人缩着身子,似乎有点害怕:“没,没有叫雪妮的。” 冷铁虎想了想,又问:“有没有一个嘴角长痣,还会唱曲子的丫头?” 老妇人抬眼看了看铁虎说:“你是问燕子姑娘吧,她会唱花鼓戏,在厨房帮忙,平时也伺候少爷小姐。” 冷铁虎问:“她人呢?” 老妇人道:“二少爷离开的头天晚上,家里来了贼,第二天,听说盗贼欺负了燕子姑娘,燕子嫌丢人,跳井了。” “对,就是那天晚上,我听到井口那边传来噗通一声。”一个中年下人说道。 冷铁虎又紧张了,一股恶气直往上涌:“燕子被埋在哪里,有人知道吗?” “那口井没法用了,也没人打捞尸体,老爷让人把井填了。” “井在哪里?” 老妇人指了指侧面一个小院:“就在那边的亭子里。” 冷铁虎没想别的,快步穿过圆形石门,来到另一个院子。 院子西南角有一个小小的亭子,挂着匾,上书“洗心亭”。 这亭子就是井亭,为防止井里落灰尘修建的。 水井如今已被沙石填平,井的样子还在。因为有些日子了,井口的沙石已经陷下去一尺多。 冷铁虎蹲在井边,眼泪唰唰往下流。 小树也跟着伤感。没想到秋天的那个夜晚,在顺安场陪苏遇看戏,是他与雪妮姐的最后一面。 “虎哥,”石小树说,“你先别急着伤心,前次我们来,不是亲眼看到一辆马车拉着棺材出了唐府。今天怎么又说人被埋在井里了?到底该信谁?” 冷铁虎站了起来:“或许那只是个空棺材。” 石小树安慰说:“虎哥,现在要找顾子城报仇更难了。他加入了赤卫队,以前有功夫我们打不过他,现在他有了枪,我们更没有机会了。” 小树这哪里是安慰啊,纯粹是往铁虎伤口上撒盐。 冷铁虎突然站起来,擦干了眼泪说:“走,去找苏遇。假如不能给个说法,这道梁子就过不去。” 第025章 各有各的道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遇从长庚书店跑出来,看到街道上仍是乱糟糟的。他有心去太和堂给卢起说说情况,又担心自己私自逃出反省屋被母亲发现。便偷偷溜回白玉书院的后花园。 他回到反省屋,让人把门从外面锁好。没过一会儿,贺管家就来打开门。告诉苏遇时间到了,可以出来了。 “外面的阳光真好。”苏遇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吧。”贺管家说。 “贺叔,今天是怎么了,空气中似乎飘着一股硫磺的气味。” 贺管家说:“碧云镇出大事了,等着瞧吧。” “什么大事?” “等院长回来再说吧。” “我母亲去哪儿了?” “院长带着书生们出去见世面了。” “见世面,见什么世面?我也想出去走走。” 贺管家拦住苏遇,说是苏紫轩院长有交待,他这几天不能踏出书院大门。 苏遇想发火,想想又算了。也不是贺管家的错,要怪只能怪母亲苏院长。 这时,有人通告,说是太和堂的卢大夫求见。 苏遇让人把卢起领到后院。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 苏遇将自己如何带着假的迎亲队伍去娶亲,路遇农民暴动,民团劫持凤娟,顾子城营救遭到暗算,全都告诉了卢起。 听到凤娟安全脱险,卢起稍稍放心了些。 两人又商量,还得继续行动,并且行动要趁早。最好是当晚就行动,把凤娟先解救出来,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再想办法逃离依云镇。 为了防止鲁老板起疑心,他们当即决定,天黑之后一起去长庚书店。由苏遇缠住鲁老板,卢起去找凤娟,再次约定出逃时间和方式。 方案定好了,苏遇才想起,这几天他不能出门的。只能等天黑之后再找机会出去。 苏遇送卢起到书院门口,恰好冷铁虎和石小树来了。 卢起以前给铁虎治过病,相互也不陌生,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 苏遇说:“铁虎兄,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请进。” “我呢?”石小树阴阳怪气地问。 “当然一起啊!”苏遇笑道,“怎么能少了石少侠呢。” 三人来到后院,还在刚才苏遇与卢起说事的那个亭子里。 苏遇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银锁交给冷铁虎:“铁虎兄,这把银锁你认识吧?” 铁虎接过银锁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摸了摸连在锁上的绳子。“是的,是雪妮的东西。” 他似乎又看到妹妹灿烂的笑脸,又听到妹妹银铃般的嗓音。 “你是怎么拿到银锁的?”铁虎问。 苏遇便将顾子城告诉他的那些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铁虎。 顾子城在唐府看到唐伟义与冷雪妮的情况,苏遇不愿意相信,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铁虎有时点点头,有时摇摇头。 苏遇搞不懂铁虎到底信不信顾子城的话。 铁虎说:“如果顾子城说的是真的,那么雪妮可能没死,她可能跟唐家人一起逃离依云镇。” “没人跳井干嘛要把井给填了呢?”石小树说,“其中必有诈。而且,顾子城完全可以在欺负了雪妮姐之后,把她身上银锁摘下来。这对他来说,没什么难的。” 铁虎盯着苏遇的眼睛问:“你相信顾子城的话吗?” 苏遇没有躲避铁虎的眼睛,坚定地说:“我相信。一个人的本质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要改变本质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完成的。顾子城想找姑娘玩,根本没有必要冒险去唐府。” 石小树毫不客气地说:“我看你跟顾子城穿一条裤子。” 苏遇并没生气,只是冷笑了两声。 石小树又说:“看来要想查出真相,必须找到唐府的少爷太太好好审一审?” 苏遇说:“唐家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说的话你能信吗?如果能信的话,为什么不能相信顾子城呢?” “这个嘛……”石小树一时语塞。 “谁的话都不能轻易相信,唯有见到雪妮。可是雪妮她……唉。”铁虎叹了一口气。 “有一个人或者可以打探一些唐府的消息。”石小树自言自语。 “谁?”冷铁虎和苏遇异口同声。 “我大哥呀。”小树说,“我大哥跟唐府的大少爷唐伟忠比较熟悉。唐伟忠多次拉拢我哥加入民团,我哥都没答应,因为民团给的官太小,只是个排长。不过大哥也没回绝,他跟唐伟忠还是有点交情的。可以让我哥多留意,从唐伟忠跟前打听点消息。” 苏遇摇了摇头,说:“你那是与虎谋皮。” 铁虎拿不定主意,只是捏着银锁嘴里念叨着:“雪妮,雪妮。” 这时,苏兰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背枪的年轻赤卫队员。 看到冷铁虎,她开口便问:“冷铁虎,考虑好了吗?什么时候加入赤卫队啊?” 铁虎吞吞吐吐地说:“我,还没考虑清楚。我想先报仇。” 苏兰走近亭子说:“你加入赤卫队,你的仇就是大伙的仇,大家伙帮你一起报。而且你想一想,你现在的仇是唐府造成的吗?是某一个人加害的吗? 不,其实不是,造成你现在的悲惨命运的是不是哪一个人,哪一个家族? 而是这社会,这个黑暗的社会。所以只有推翻这个黑暗的社会,你的仇才算真的报了。” 苏遇说:“三姐,你就不要在这里灌输你的革命理论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自由。况且,铁虎的仇……” “停!”苏兰打断苏遇的话,“你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这个社会也有打压、作践你选择的自由。 没有基本的权力,自由从何谈起。就在昨天,冷铁虎有出入唐家大院的自由吗?没有。 但是今天,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走进唐家大院。甚至可以在唐永发的金丝楠木床上踩一脚。 这个自由是怎么来的?是谁给的?是革命,是千千万万想过好日子的群众给的。” 冷铁虎看到苏家姐弟争吵起来,他不好说什么。 每次见到苏兰,他都心情复杂。既想多看她几眼,又怕被她发现,还觉得自惭形秽。 苏兰一个女流之辈,有那么大的勇气和魄力。而他一个男子汉,却什么也干不成。为找妹妹费了多大劲,到现在还是一团乱麻。 “冷铁虎,我说的有道理吗?”苏兰问道。 铁虎点点头:“哦,是的,是的。你们在,我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拉着石小树往门外逃去。 苏兰在身后喊道:“加入赤卫队,就可以给你发杆枪。你报仇不是更有希望了嘛。” 冷铁虎没回头,也没答应,匆匆逃离白玉书院。 苏遇还想跟姐姐争论几句,这时,门外拥进一群人。 苏紫轩带着书生回来了。 其中一个书生满身是血,被别的书生架着进了南院。 第026章 家事与国事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紫轩对大女婿陈昂说:“先送这个孩子到宿舍休息,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 陈昂答应一声,跟着那群书生进了南院。 贺弘道的管家职责履行得相当到位。苏紫轩一踏进书院大门,他便随在她的身边。 “院长,要请中医,还是请西医?” “请个西医吧,是外伤。” “是,院长。”贺弘道应承着下去安排了。 苏兰见母亲表情严肃,便问:“妈,怎么回事,那书生伤得重吗?” “问题不大,中了流弹,伤在肩膀上。” 苏遇低声嘀咕道:“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你们去做无谓的抗争。” 苏紫轩听到了苏遇的话,扭头看着他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看看那些书生,跟你年龄相仿,一个个满腔热血。他们向往自由平等,追求光明进步,他们敢于打破一个旧世界,他们希望建立一个新世界。而你呢?” 苏遇突然来了勇气,大声道: “是,他们满腔热血,可我的血也不是凉的。 他们向往自由,我却被关在黑屋子里,我难道不向往自由? 他们或许可以打破一个旧世界,他们能建立起一个新世界吗? 如果旧的制度被砸碎了,而新的制度又建立不起来,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岂不是乱套了。 到时候,受苦受难的是谁?还不是最底层的穷苦老百姓。” 苏兰不甘示弱,站出来替母亲辩解道:“穷人一无所有,能打碎的都是枷锁,不推翻旧的制度,怎么能建立起新的制度。” 苏遇说:“新的制度就一定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吗?民国革命过去十几年了,看看现在的老百姓,还是大山压顶,卖儿卖女,制度好在哪里呢?” 苏兰说:“正因为现在的制度还不能解救劳苦大众,正因为这个社会还无法实现公平,所以还要继续革命,继续斗争,直到有一天,天下为公,民众做主,才是我们要实现的目标。” 苏遇说:“实现这样的目标,不一定要用暴力,变法同样可以达到目的。历史上很多次变法改革,不都是实现了制度的更新,也带来了国家的繁荣?” 苏兰又说:“变法也是革命,哪一次变法没有人头落地。商鞅变法,流的血把渭河都染红了。戊戌变法,六君子慷慨就义。自由和权利都是斗争来的,上天不会平白无故赐给你。” 苏遇说:“改造社会不只有革命一条路,还可以改良嘛。” 苏兰说:“改良,改良,改到黄瓜茄子都凉了,也改不出个朗朗乾坤。” “好了,好了,别吵了。”苏紫轩看到谁也说服不了谁,似乎有些失落。 她缓步走到亭子里,在石凳子上坐下,慢慢地说:“一个家庭,尚且不能拧成一股绳,一个社会哪里能那么容易统一观念。革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兰很失望地看着苏遇,扔下一句“窝囊废!”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苏紫轩问。 “宣传革命,壮大队伍。” 苏兰大步流星地跨出书院高高的门槛。 这时,一个下人从外面急急匆匆地跑进来说:“院长,西风诊所关门了,怎么敲都敲不开。我又去了太和堂,同样关着门。古大夫和卢大夫不知去了哪里,有几个受伤的人,在那儿等了半天了。” 苏紫轩皱着眉头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苏遇被姐姐训斥一顿,很不服气,握着折扇往院外走。 站在苏紫轩身边默默观察的贺弘道快步上前,伸手拦住苏遇。 苏遇很不高兴地说:“让开。许你们宣传革命,就不许我宣传改良啊。” 贺弘道看了看苏紫轩,等着院长的指示。 苏紫轩说:“让他去吧。温棚里养不出腊梅花。” 苏遇一跨出白玉书院的大门,就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 对于家国命运他不是不关心,也不是没有考虑。 他有自己的想法,相信自己的想法肯定有很多人同意支持。 可是,偏偏在自己家,在他引以为豪的白玉书院,就没人理解呢? 夜幕降临。街道上热闹了一天,这会儿安静了下来。 苏遇盲目地走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还是去找卢起,把营救凤娟的事再商量一下。 当他来到太和堂中医馆的时候,傻眼了。太和堂大门仍然紧闭。 以前即便是晚上,太和堂都会在门边留一个小窗口,以便夜里有紧急病人来了好寻医。 现在,那小窗子也关得死死的。几个实在等不到大夫的受伤者,正失望地离开。 古清泉和卢起出诊去了吗?如果出诊,医馆会留人的。 苏遇拍了拍门,没人答应。他又不想回家,便在医馆门前坐下来。 他想等一等,或许卢起跟着师傅出诊回来,就可请他们到书院给那个书生治伤。 一个时辰过去了。苏遇有点困,看来是等不到了。他准备起身回家。 这时,医馆的门突然开了条缝,一个人探出头来向外张望。 苏遇马上站起来问:“古大夫在吗?” 医馆里的人可能没有料到,这么晚还有人在黑暗中坐等。听到声音,那人马上将门关上。 苏遇拍打着门喊道:“古大夫,卢大夫,家里有人受伤很严重,能不能帮忙去瞧瞧。若实在走不开,给开点药也可以。” 门内没有动静,也没有人回复。 苏遇又拍了拍,还是没人。 他有些疑惑,中医馆明明有人,为什么门户紧闭,这么怕人呢? 苏遇站在门口,面朝街道,正寻思要不要走呢。突然,门又开了一条缝。一只手拉着他的衣服,将他拽了进去。 等他前脚踏进医馆,那人迅速将门关上,并插上门栓。 眼前的人是卢起。 苏遇问:“这是怎么回事,搞得神神秘秘的?” 卢起说:“别提了。我师傅怕事,不想受牵连。” 苏遇说:“什么牵连?治病救人怕什么?” 卢起说:“你想想,农民暴动杀了黄镇长,打死了那么多团丁,还有警察。县民团甚至国民党军队能善罢甘休吗?说不定国军很快就打回来。到时秋后算账,谁支持革命,谁为农民自卫军出力,都有可能受到反攻倒算。” 苏遇点点头。 卢起接着说:“师傅说,别看现在蹦得欢,就怕事后拉清单。师傅不愿意为暴动农民看病治伤,就是怕这个。” 苏遇说:“是不是过虑了?医者仁心,救死扶伤,在什么时候都不应该受到谴责和惩罚。” 卢起说:“话虽这样说,可世道是啥样子,谁又能确定清楚,今天马王爷,明天牛魔王,后天不定是狮子猴子当大爷呢?平民老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年月保命要紧。” 苏遇问:“这些是你的想法,还是你师傅教给你的?” 卢起说:“这是师傅的教导。师傅怕引火烧身,害了太和堂这么多的兄弟。不过我还是觉得,表面上可以不为暴民治疗,暗地里救死扶伤的善事,还是要做的。我已经分抓了几十副治疗外伤的中药,有机会的话,可以偷偷卖给需要的人。” “你还是有良心的嘛。”苏遇捣了卢起一拳,说:“长庚书店你去过了吗?凤娟那边怎么办?” “走,现在就去。有机会就行动。”卢起一提到鲁凤娟,血管里的血液流速就明显加快。 两人偷偷摸摸来到长庚书店。 书店的门白天被劈烂了,临时用书架挡着。透过缝隙,苏遇看到院子内亮着灯,还有人影晃动。 于是,他敲了敲门。 听到敲门声,店内的灯突然灭了。苏遇再敲,里面一点声音都没了。 苏遇与卢起相视一看。他们明白,今天的依云镇把很多人都吓着了。尤其是一向本分的老实人,哪里见过这种世面。 苏遇又敲了几下喊道:“鲁老板,开门,我是白玉书院的苏遇,家里急需一批纸墨。”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灯亮了。 “苏公子,今天时间晚了。我爹受伤已经休息了,多有不便,你明天再来吧。” 这是鲁凤娟的声音。 卢起听到凤娟的应答,趴在门缝中低声喊道:“凤娟,我是卢起。我也来了,快开门。” 第027章 凤娟的心事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过了好一会儿,店内传来凤娟轻柔的声音:“卢起哥,你回去吧。”那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失落的伤感。 “凤娟,你生气了吗?这两次没救你出来,你在恨我吗?今天是最好的机会,跟我走吧。我已经找好藏身之处,等过了这几天,咱们就远走高飞。” 一向说话慢条斯理的卢起,这会儿说起话来像竹筒倒豆子。 店里又没声音了。 “凤娟,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能退缩。再大的困难两人一起扛,都能挺过去。”卢起急得将两手搓来搓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顶着店门的书架被慢慢地挪开。 凤娟提着马灯站在乱七八糟的书摊之中。 她已换掉早上穿的大红衣服,穿上那件白底蓝花的短褂和长裙。 她的脸上还有一道血痕,那是在跟团丁争斗时留下的。 卢起急着想见凤娟,可是凤娟站在他面前了,他又缩手缩脚的,只是痴痴地问:“你还好吗?” 鲁凤娟把卢起和苏遇让进书店。 卢起听苏遇讲过,这里今天上午发生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店铺损毁严重。 苏遇看着这难摊子,心想这就是暴动带来的结果,让平民百姓遭受无辜的损失。不光是书店受损,连鲁老板都受伤了。 他们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他们不想剥削谁,当然,他们也不想被压迫。 但是,当历史的洪流来临时,任何人都无处躲藏,每个人的命运都会有意无意地被裹挟到大风大浪当中。 幸运的,也许可以逃生,不幸的,就只能哀叹命运不济了。 苏遇问凤娟:“鲁老板伤得怎么样?” 凤娟说:“胳膊受了伤,没什么大碍。这会儿已经睡了。” 苏遇从凤娟手里拿过马灯,往店铺里面走去,边走边说:“我去找本书,你们谈。” 卢起一把拉住了凤娟的手,捂在自己胸前。 凤娟想缩回去,可是卢起的手劲很大。她试了几次,无法抽回自己的手,索性也就不使劲了。 凤娟感觉到了卢起温暖而有力的手,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凤娟,跟我走吧。” 凤娟抬起头,看了一眼卢起,很快又低下了头:“卢起哥,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怎么了?你真的要嫁给顾子城吗?”卢起有点急。 凤娟咬了咬嘴唇,从嗓子眼里吐出一个字:“嗯。” 她觉得卢起的手似乎松动了,顺势抽出自己的手。 “为什么?你觉得我没有本事救你出来,是我配不上你?”卢起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急促。 “不,是我配不上你。”凤娟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你走吧。”凤娟扭头冲着苏遇喊道:“苏公子,把灯给我,我要关门了。” “不,我不走。”卢起又抓住凤娟的手,“像你这样善良的姑娘,到哪里找去。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不存在你配不上我的问题,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你。” 这时,里屋的鲁老板喊道:“凤娟,凤娟,还没收拾停当啊,你在跟谁说话呢?” 听到父亲的声音,凤娟有点慌了神,扭头冲屋里喊道:“爹,我马上收拾完了。”随即对卢起说:“你快走吧。我爹要起来了。” 卢起说:“爹醒了正好,干脆我去当面跟他说。” 凤娟一把拉住卢起的手:“别,卢起哥,求求你。别去气我爹了。爹也不容易。” 卢起左右为难:“你跟了我,你爹就是我爹,我一样会孝顺他的。” “凤娟,凤娟。”鲁老板又喊开了。 卢起还想说什么,却被凤娟推出了店门。 苏遇也只能跟着出去。 凤娟夺下苏遇手中的马灯,放在桌子上,推着书架将店门挡上,又在书架里面顶上桌子。 然后,提着马灯往里屋去了。 卢起站在门外,感觉这个夜晚有点冷。是的,冬天快来了。他喃喃地说:“为什么会这样?” 卢起与凤娟的谈话,苏遇都听见了。他用折扇拍了拍卢起的后腰说:“走吧,兄弟,还愣着干啥?” 卢起迈着沉重的步子往中医馆走去,边走边说:“凤娟变了。” 苏遇说:“凤娟可能有为难之处。” 卢起说:“她是怕违抗父命吗?她从一开始就准备跟我走的呀。” “有些事下决心的时候,是一种心态,真正要做了,可能想法就变了。”苏遇说,“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你就直说吧。” 苏遇习惯性地用折扇拍打着手掌说:“今天是顾子城大喜的日子,按习俗定了亲,定了日子,即便天上下刀子,这婚礼也要办的。新娘是一定要娶回家的。” 卢起不等苏遇说完,就急着解释说:“今天不是有特殊情况吗?依云镇全乱套了。” 苏遇说:“是的,虽然娶亲受到打扰,可是后来起义的队伍撤了。顾子城完全有机会将凤娟接回家。他为什么不接呢?” “这样的烂摊子,接回去也办不了席,贺亲的人都跑光了。” “即便贺亲的人都跑光,他也应该在今天入洞房。”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遇停下脚步说:“顾子城不想娶凤娟。” 卢起觉得不可思议,摇了摇头说:“不会吧,顾子城不想娶凤娟,那凤娟应该爽快地跟着我走啊。” “唉,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卢起盯着苏遇没有说话,他在思前想后。 苏遇说:“三天前那个晚上……” 卢起想着想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嘴里骂道:“王八蛋,蒙面人。” 苏遇说:“现在知道顾子城为什么不想娶凤娟了吗?” 卢起说:“原来,顾子城今天是来退亲的,不是娶亲的。” 苏遇说:“这可能也是凤娟推辞你的原因吧。” 卢起说:“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跟凤娟在一起。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查清那个狗日的蒙面人,他是怎么劫持了凤娟。” 苏遇说:“这事只要问问凤娟就清楚了。不过,她可能说不出口,你也不要再去往她那伤口上撒盐了。” …… 苏遇和卢起一起来到太和堂。 卢起拿了一大包外伤药,让苏遇带回去救治伤者。同时也给家里存些备用的,以防意外。 离开太和堂,苏遇独自走在漆黑的街道上,思绪万千。 如果没有当天的农民起义,依云镇虽然有些萧条,但毕竟也是偏隅大镇,夜晚的街市还会有不少的烟火气。 如今一场暴动,生意人搞不清风向,都躲进家里不敢出来。原来熙熙攘攘的街市,变得冷冷清清。 以前镇上有专门打更的人,现在乱成这样,不知打更的人会不会像往常一样,职守自己的黑夜。 走过顺安场时,前面出现一支举着火把、背着枪的巡逻队。 苏遇其实分不清哪些是民团,哪些是农民自卫军,因为都不穿军装。 他不想惹麻烦,便躲到一个店铺门边的暗处。 就在巡逻队走过时,由于天冷,又穿得单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队伍中马上有人喊:“什么人?干什么的?” 苏遇一看,躲是躲不过去了,就从暗处闪身出来。 队伍中马上有人端起枪来:“鬼鬼祟祟干什么呢?是不是想破坏革命?” 另有一人喝道:“举起手来。” 苏遇连忙将两手举起来,一只手还拎着那包药:“我是良民,我没干坏事。” “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外伤药。” 为首的应该是巡逻队长,他的腰里别着短枪,借着火把的光看了看苏遇,说:“半夜三更,身着长衫,手持药包,怎么看都像是个地主家的少爷。” “是唐家的二少爷吧。”有人嚷嚷道。 “快抓住这个漏网之鱼。”还有人喊叫。 苏遇赶快解释道:“我不是唐伟义,我是白玉书院的苏遇。” 巡逻队长对他的队员问:“你们谁见过白玉书院的苏公子?” “庄稼人哪进过什么书院。” “书院是地主老财家开办的,他一定不是好人。” 苏遇发现跟这些人很难讲道理,忙说:“我是苏兰的弟弟。苏兰是你们的赤卫队员。” “苏总指挥?是你姐?”巡逻队长问,“空口无凭,先押回农民协会关起来,待明天天亮了对质。如果不是坏分子,就放你回家。这些外伤药,没收,正好可以用在伤员身上。” 随后队长舞动着火把说:“带走。” 苏遇知道了这些人就是农民起义的队伍,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抗只能带来皮肉之苦。他只好乖乖地跟着巡逻队往南街走去。 巡逻队的警惕性很高。有时看到路边的一条狗,都要过去审问一下,这狗是农民家的狗,还是地主家的狗。 苏遇胸中愤懑。起义到底是为什么?能不能分清敌友再抓人? 第028章 干嘛寻短见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一行人到了唐家大院。这里是依云镇最热闹的地方。 尽管已到深夜,大门口的四个红灯笼异常显眼,仿佛使出浑身力气,也要把这夜空照得更加明亮。 可惜,它就那么大,即便用上最好的蜡烛和油灯,它发出的光也射不过十几米远。 不过,那红色的灯笼,虽然照不了多远,却像黑暗中的灯塔,很容易让迷失航向的船只找到回家的路。 苏遇被带进院子,由两个巡逻队员看着。巡逻队长进到内屋。 过了一会儿,那人出来,叫苏遇进去。 苏遇两手空空走进一个大会客厅,厅内点着七八个蜡烛,光亮如白。一张八仙桌摆在正中央,桌上铺着一张白布,布上画着山水路线,像是地图。 几个人围在桌边正议论什么。 他一眼就看到系着红绸巾的三姐苏兰。 苏兰忙着跟另外几个人说话,看见苏遇进来,走过去对巡逻队长说:“五队长辛苦了,他是我弟,亲弟弟。” 队长笑着说:“不好意思,我们抓错人了。” “不,你们秉公执纪,做得对。”苏兰说,“在农民协会管治下的依云镇,所有人是平等的,任何人犯了法都要追究,任何人都要遵守农民协会的规定。让他留在这儿,你们继续巡逻吧。注意进城和出城的河道,小心敌人潜入潜出。” “是,副总指挥。”巡逻队长敬礼出去了。 苏兰指了指角落里的椅子对苏遇说:“先在那儿坐着反省,不要再给我添乱子。天亮之后,自己回家去。” 苏遇还想解释几句,苏兰已走过去与那几个人商量起事情来。 苏遇自个儿坐在角落里,隐隐听到有人说:“要防备敌人偷袭……最有可能是镇南方向……绕道包抄……攻打县城……” 他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他也不关心这些,听着听着,就迷糊了。不知不觉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报告!”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把苏遇吵醒。 他睁开眼,四周看了看,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总指挥同志,顾子城前来报到。” 顾子城笔直地站在大厅中间。 一个身着长衫、戴着眼镜的青年走过去,握住顾子城的手说:“子城同志,我们早就听说你行侠仗义的大名,革命队伍里就缺少你这样有身手、有血性的好同志。” 顾子城说:“总指挥,我一定好好干,为了穷人有饭吃、不受苦。” 苏遇看出来了,那个长衫眼镜就是农民起义的总指挥。 “‘肚子疼’,你终于是想明白了啊。”苏兰笑着走过来,“昨天搅了你的大喜事,你不会忌恨吧。洞房花烛夜还没过完,这么早就来报到啊。” 顾子城笑道:“苏小姐笑话我了。大是大非面前,顾某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先干大事,时机不等人,个人的事以后再说。” 总指挥从桌子上拿起一支手枪,交给顾子城:“子城同志,经过我们认真考虑,决定任命你为赤卫队二小队小队长。” “是,服务组织决定。”顾子城接过手枪,“随时听候调遣。” “那就准备接受任务吧。”苏兰笑着道。 “总指挥,我的队伍、人马在那里?我去先认识一下。”顾子城说。 总指挥笑道:“子城同志,革命的队伍不是现成的,需要我们到群众中去,到劳苦大众中去,宣传革命,启发思想,将进步青年吸引进来。所以,你的人马,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那里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苏遇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心想,什么小队长嘛,原来是个光杆司令。 顾子城笑了笑,说:“原来如此。” 苏兰问:“有困难吗?” 顾子城说:“当然有困难,我自己还不知道赤卫队是干什么的,就要去宣传群众,扩大队伍。” 总指挥说:“子城同志,不要有顾虑,大胆地工作,我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你就讲你自己对黑暗社会的不满,用自己的亲身体验去教育群众。相信群众会明白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现在就去拉队伍。”顾子城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苏遇赶忙上去说:“顾小队长,你看我当个赤卫队员行吗?” 苏兰用力捏了一下苏遇的肩膀说:“小孩子,别胡闹。” 顾子城说:“你连鸡都不敢杀,还敢杀人吗?你那秀气的小手,还是用来舞文弄墨吧。” 众人根本没有把苏遇当大人看,也没人把他的话当真。 当然他自己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真要让他去当赤卫队员,他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天已亮了,顾子城和苏遇先后出了唐家大院。 子城解下系在树上的马缰绳,苏遇跟过去说:“顾大侠,不,顾小队长,有一事我不明白,还想请教。” 顾子城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抚摸着马的前额,说:“苏公子,有事请讲。” 苏遇说:“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在小白玉河的桥头,鲁凤娟被人劫持,你一露面,那蒙面人就跳河逃跑。你为什么不追呢?” 顾子城斜眼瞅着苏遇,心想,这小子想干什么。他哼了一声,说:“天黑,跳水之人不好找,就像我不主张找卢大夫一样。” 苏遇又问:“我一直没搞明白,凤娟一个大活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被人劫走的?当时你看起来好像并不着急?” “苏公子,你想说什么?”顾子城有些不高兴。 “你未过门的媳妇被人欺负,你怎么不急着找恶人报仇,却热心参加什么赤卫队?不合常理啊。” “你想多了,苏公子。不要用你那点花花肠子来丈量他人的胸襟。”顾子城翻身上马。 苏遇紧跟着问:“你是不是本来就不愿意顾先生给你定下的这门亲事?” 顾子城瞪了一眼苏遇,什么也没说,打马而去。 …… 苏遇嘴里念叨着:“大侠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苏遇往家里走时,想起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未归,回家会不会再次被关进暗室反省啊。 他的脚步不由得就慢了下来。突然想起,卢起给他的那包外伤药被没收,估计是要不回来的。算了,就算是发发慈悲,救人了。还是再找卢起拿一些吧。 苏遇转道又奔太和堂而去。 昨日的依云镇说是变了颜色,可是在苏遇看来,它还是那个小镇,只是比以前更加惊恐不安了。 离太和堂还有一箭之远,他听到有人在砸太和堂的门,“古大夫,开开门,要出人命了,赶快救人啊,赶快救人啊。” 苏遇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他认识敲门的人是长庚书店的伙计,忙问:“怎么了,是鲁老板发生意外了?” 那伙计也认识苏遇:“哪里是鲁老板,是凤娟姑娘上吊了,大夫再不去,,人可就没救了。” 苏遇顿时头皮发麻,挥动拳头使劲砸门。那门被砸得“咚咚”作响,像是县衙里那面喊冤的大鼓。 门开了,学徒二顺子站在门内说:“师傅今天不出诊,你不要敲门了。” 苏遇气得骂道:“救死扶伤,医者仁道。你们师傅良心让狗吃了吗。” 二顺子没有反驳,索性把门又关上。 苏遇狠狠地在门上踹了一脚,大喝道:“卢起,再不出来你的女人就没命了。” 他还想再跺一脚,门又开了,出来的是卢起。 “快,凤娟上吊了,快去救人。” 卢起顾不上扣好长衫的扣子,飞奔而去。苏遇和书店的伙计拼着命追,也追不上。 苏遇赶到长庚书店时,看到鲁老板坐在地上哭喊着凤娟。 凤娟躺在地上,身边有一条大红色的床单拧成了一缕。她的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手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绸穗子,那穗子的顶端扎着红线。 “怎么样?”苏遇问卢起。 卢起没有说话,他正在给凤娟把脉,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落。 “凤娟,你不能走啊,你怎么能这样干呢,有什么事你跟爹说吗。”鲁老板还在哭,声音已经很小了。 卢起放下凤娟的手腕,让她的身体平躺在地上,然后用力压她的心脏部位。 鲁老板有些惊异,但也没说什么。 卢起压了几下,然后又抓起手腕把脉,凤娟还是没有动静。 苏遇把手背放到凤娟的鼻子跟前一试,几乎感觉不到气息。 苏遇说:“老办法不行,得用西医的手段。” 卢起说:“西医有什么手段?你来。” “嘴对嘴吹气。” “啊?”卢起觉得难为情。 “那怎么行?”鲁老板道,“凤娟还没结婚,让别人看见,她以后怎么嫁人。” “那你自己来吧。”苏遇扔给鲁老板这样一句。 “我,我,唉。”鲁老板也很为难。 “救人要紧。”苏遇道,“即便是孔夫子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先救人的。” “你来做吧。”卢起对苏遇说。 “他不行。”鲁老板伸手拦住苏遇。 “卢起,你是大夫,救人是你的天职,你来。”苏遇道。 卢起看着凤娟可怜的样子,心里着急,“管他什么授受不亲呢!”他弯下身子,对着凤娟的嘴开始吹气。 鲁老板咧了一下嘴,也没再阻拦。 卢起吹了几口,又挤压胸部,反复做了几次。 凤娟突然咳嗽了一声。 “活了,活了!”鲁老板喜极而泣。 卢起又把了一会儿脉搏,凤娟的脉相极其微弱。 鲁老板慢慢扶凤娟坐起来。 卢起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轻轻唤了两声:“凤娟,凤娟。” 凤娟慢慢睁开眼睛,只看了一眼她爹,又闭上了,两串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凤娟啊,你可再不能吓爹了,爹这条老命经不起折腾。”鲁老板道,“是太和堂的卢大夫救了你,你以后要感激人家一辈子啊。” 凤娟靠在鲁老板的身上,呼吸的幅度很小很小。 卢起心疼地要命,他真想抱住凤娟,好好安慰一番。他要一辈子守着她,再也不能让她有意外。 “鲁老板。”卢起鼓起勇气,准备把心中所想全盘托出。他要大胆的表白,让鲁老板知道,他深爱凤娟,凤娟也爱他。他不想再这样偷偷摸摸地相好,这样做只会把凤娟夹在中间,她既不能违抗父命,又不愿舍弃最爱,就只能寻短见了。 “鲁老板,也不瞒你了,其实我和凤娟……” 卢起刚说了一句,苏遇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卢起的话停住了。 “鲁老板,其实凤娟和我,还有卢大夫,我们都是熟人。”苏遇说,“既然人已得救,我们就先走了。你弄点好吃的给凤娟补一补,让她好好休息,关键是要好好陪着,不能再大意。” 说完,他拉着卢起起身,两人离开了长庚书店。 卢起问:“你要做什么?我刚准备向鲁老板吐露实情,我不想再这样瞒下去了。你拦我做甚?” 苏遇道:“真是医书读多了,成了呆子。你想想,这几天鲁老板遭到多少惊吓和打击。在他的心目中,顾子城是他的女婿,是他将来的靠山,他还盼望着顾子城早一天把凤娟接过去。这种时候,你当面表白,让人怎么看,是要趁人之危,还是因为救了人家一命,就要人家伺候你一辈子?” 卢起想了想,狠狠地拍了一下额头:“我这个猪脑袋,怎么就没想到呢?” 苏遇道:“事已至此,也不着急,我自有办法,保证让你和凤娟有情人终成眷属。” 卢起两手放在苏遇的肩头,说:“苏公子若能促成此事,大恩大德卢起今生今世都不敢忘。” 苏遇说:“卢起兄,千万别这样说,我们都是兄弟,不要那么见外。” 苏遇送卢起回到太和堂,又拿了些外伤药,赶快跑回家。 …… 一进门,就看到苏紫轩阴沉着脸站在廊前。 他弯着腰走过去,拎起手中的药包,说:“我去太和堂拿了些药,给那位受伤的书生治伤吧。” 他满以为迎接他的将是****般的训斥,然后再关小黑屋。可是,这次他想错了。 苏紫轩平静地说道:“把药给管家,你先吃饭吧。顾先生还在等你呢。” 第029章 镇远的武馆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遇草草吃了点东西,来到南院花园,看到顾谨老先生正坐在石桌前翻看一本古书。 他走过去问:“先生,你找我?” “乱了,乱了。”顾谨将手中的书轻轻地扔在石桌上,站了起来,两手背后,踱了几步,说:“这两天你应该看到了吧,依云镇被搞成什么样子。虽然我没有出门,但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能感觉得到。” “先生,子城兄的婚事也被耽搁了。” “天意,天意啊。”顾谨摇着头说,“我是希望他过上本分的日子,不要打打杀杀,可是他,听不进去,表面上在应付我,背地里不知在干些啥。” “先生也不必太在意。子城兄自有他的主意,未必就是坏事。” “他要像你这么听话,我们杜家或许还有希望,还有未来。他若不改,痴心妄想,没有好结果的。我活不了多久,你把我的话记着,找机会说给他。有些事想想也就罢了,人是不能有太多妄念的。” 在外人看起来,顾老先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其实,他对外面的世界早有洞察。对年轻人的心理,也并非一点不了解。 不过,他也明白,世界在改变,人都会变的。他不知道自己的信仰和学问,还能留下多少给后世,也不清楚在他走后,这个社会将以怎样的面目示人。 苏遇似乎能理解先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他又不确定。 子城的婚事是先生一手定下的,也许并不合子城的心意,先生应该能看出子城的心思。所以他才逼着孙子快点结婚。如今,算盘珠子打掉了。 顾谨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谁也?惟小遇也。” “先生你太看中我了,我还差得远呢。”苏遇说,“先生找我来,就为这事?” “有其他事叫。”顾谨道。 正说着,贺弘道从北院走了过来:“顾先生,镇远武馆的马车到了,您请吧。” 顾谨整理了一下长衫,象征性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对苏遇说:“走,跟为师去论道。” 苏遇跟着顾谨,乘马车来到镇远武馆。 一帮子练武之人,竟然要请老先生讲儒家思想,真是闻所未闻。 镇远武馆以前叫镇远镖局。 总镖头胡镇远是远近闻名的镖师,有一次,他护送武昌的药材商前往安徽,在长岭关遇上土匪,胡镇远一人打死打伤十三人,从此名镇三省。 这几年,镖局生意不好做,走镖赚不到钱,胡镇远便将镖局改成武馆,收徒授武,收益也不还错。 顾谨和苏遇一老一少,刚踏进镇远武馆的大门,身着开襟短褂、脚蹬黑色布鞋的胡镇远,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练武之人就是不一样,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离苏遇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苏遇就感受到了胡镇远的气场。 胡镇远个头中等,圆头短发,额头光亮,太阳穴稍稍突起,圆圆的脸上络腮胡子浓密而卷曲,一双浓浓的大刀眉,如同两个雄壮的蟋蟀趴在印堂之上,甚是威风凛凛。他的那双眼睛更是充满了武者的正气。 就这样的长相,一般的盗贼看着就心虚,还别说他身怀绝技。 胡镇远虽然长的壮实,但他的心思缜密。以前走镖,从来没有失过手。如今开武馆,同样严守武林规矩,从来不护短,也不纵徒行恶,在依云镇颇有些好名声。 两个主要的徒弟,石大柱、顾子城也有不少正义之举,为武馆增添了不少美名。尤其是顾子城,行侠仗义,很有几分与胡镇远相似。 胡镇远结婚晚,膝下一女一子。女儿胡若莲没念过多少书,从小跟一帮练武的男孩长大,性格有些野。长大之后,又想学大家闺秀的文雅气质,结果常常是东施效频,不伦不类,时不时闹出笑话。 儿子许智谋,已经离家出走三年了。胡镇远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怎奈儿子死活不愿学习家传。只在胡镇远的指导下,勉强练了一些基本功,就独自跑去嵩山少林寺学艺。 前些日子,胡镇远派顾子城前往河南寻找儿子,人是找到了,可是许智谋不愿回来。 眼看着胡镇远一天天老了,武馆的传承问题就突显出来。在众多的徒弟中,大徒弟石大柱和二徒弟顾子城天分高些,而且也有威望。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继承衣钵都是可能的。 在胡镇远的内心,他喜欢顾子城。子城的爷爷是文人,有意无意中给子城培养了一些文人气质。子城进入武馆之后,刻苦练武,学东西比较快,没几年就掌握了胡镇远的多门绝技。 石大柱入门最早,也吃得了苦,但是天资较子城稍稍欠缺,同样一门功夫,子城用一年时间可以练就,大柱往往要两年,甚至三年。不过大柱也知道自己笨,便更加努力。也就是这一点,让胡镇远对石大柱也另眼相看。 子城的性格外向,好抱打不平,经常闯祸。大柱性格沉稳内敛,对师傅及家人极其尊重。胡镇远把一些重要但不紧急的事常常交给大柱,把需要临机处置的事交给子城。师兄弟取长补短,相得益障。 然而,一山不容二虎,必须从中选出一个作为继承人,这让胡镇远很犯难。后来,胡若莲掺和进来,让局面一度变得复杂。 论长相,顾子城胜过石大柱,但是让胡若莲选保镖的话,他一定会选石大柱。不过,若是让她选伴侣,她自然而然就更喜欢顾子城。 摆在胡镇远面前同时有两个选择,既要选女婿,也是选掌门人。经过多次考验,最终胡镇远的天平向石大柱身上倾斜。 这事肯定不能由着女儿的性子。 顾子城聪明,但是过于张扬,在当下这个乱世,不知道他的心思会飞到哪里去,也不清楚他会把武馆带向何处。最重要的是,子城对如兰没有那种意思,这一点胡镇远早就看出来。女儿那是一厢情愿。 石大柱倒是对如兰呵护有加。也许是出于对师门的敬意,也许是想赢得如兰的好感,总之,如兰跟了大柱,应该不会吃亏。 尤其是前不久,胡镇远听说顾子城要结婚,新娘是镇北长庚书店的鲁老板之女,他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也好,让如兰死了那条心吧。 胡镇远知道,凭女儿那点脑汁,他是玩不过顾子城的,还是找一个老实点的好过日子。 方向定了之后,胡镇远就更多的关注石大柱,把武馆的里里外外逐步交给他来打理。 石大柱也还够格,虽有不太满意的地方,总体上说得过去。这样时间一长,胡镇远传承衣钵的决心就定下来了。 至于女儿的亲事,他还没有正式提及,他需要一个适当的时机。 看到顾谨带着苏遇进来,胡镇远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向顾先生施礼:“先生大驾光临,许某有失远迎。今日辛苦先生,为徒弟们讲授正统思想,有劳了。” 顾谨拄着竹杖,慢吞吞地说:“镇远镇远,非同一般。中国的武馆不少,能像你这样重视传统的,不多了。” 练武场的前台摆着两把太师椅,两侧是十八般兵刃的架子。墙壁上绘着各种武术动作。徒弟们早已整齐地坐在地上,只等老先生来讲课。 大徒弟石大柱站在胡镇远的身后。 胡镇远问:“都到齐了吗?” 石大柱道:“只差子城师弟了。” 第030章 同门不同志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胡镇远看了看顾谨,笑着说:“子城是顾先生的孙子,从小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比我们都要多,他来不来听,没关系,开始吧。” 石大柱一声令下,原来坐在地上的徒弟们身子打了个转儿,不知怎的就站了起来。随后整整齐齐来了一套拳脚,喊声震天,士气高昂。 这套拳看得苏遇有几分激动,后悔自己没练过功夫。 顾谨坐在太师椅上,捋着稀疏的白胡子,面带微笑,从容不迫,他的眼里散发出一丝赞许,一丝希望。 练完一套拳脚,众徒坐下。 胡镇远走到前台,说:“今天我们请来顾老先生给大家授课,意在帮助你们开悟内心。 “我们练武之人,总被人看不起,人家觉得咱们就是打把式卖艺的,靠拳头吃饭。在过去,一身功夫行走江湖,勉强可以混个饱肚子,现在呢?光有拳脚功夫不行了,一把小小的短枪,一颗子弹,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如今这世道,不仅要有强健的身体,更要有,要有……就是要会想事,而读书人是最会想事的,所以,我们今天请来了顾先生。大家好好听,好好记,下去之后好好学,好好练。” 苏遇坐在众徒的侧翼,他从内心对胡镇远有几分佩服,这个武者不一般。 胡镇远走到台下,石大柱马上搬了一把椅子给师傅坐下。 这时,武馆大门开了,顾子城跑了进来。 他先向师傅行了礼,又看看台上了爷爷,想笑却没敢笑出来。 石大柱给他一个眼色,他赶快找了一个位置自觉地坐下了。 “孩子们……” 顾谨刚开口说了三个字,就听到后院传来女子地声音:“谁来了,谁来了,看看去去。” 苏遇朝门洞里一看,一个身着旗袍的胖女子走了过来。是胡若莲,他见过的。 “哇,哪里来的仙人啊,你看那胡子像不像太白金星?”胡若莲指着台上的顾谨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胡镇远板着脸喝道:“兰儿,下去。” 胡若莲噘着嘴,说:“爹,我听听有啥不行吗?” 胡镇远道:“那就赶快坐下,安静些。” 石大柱很有眼色,马上又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胡镇远的身后。胡若莲扭搭扭搭地走过去,坐下。 顾谨开讲了,他能讲些什么呢?当然就是儒家那套仁义礼智信。 他主要表达的意思,就像孔子感慨春秋时期礼崩乐坏一样,对当下的世道颇为不满。 民国了,要剪辫子,他藏了好几年,直到现在,还留着,谁要是想剪下他的辫子,他宁愿把他的头一块让人剪了去。 武馆的徒弟大都是没念过书的人,老先生讲课又很古板,听得人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讲完了,老先生还不忘赞扬几句自己的弟子苏遇。他让苏遇上台也讲几句。 苏遇没有准备,但对师傅的要求也不敢违抗。 他走上前台,学着武者的样子抱拳,说: “在下苏遇,白玉书院的书生。刚才先生所讲,我觉得甚为有理。如果让我讲点真实的情况,就拿咱依云镇来说吧。依云镇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数百年来都是繁荣兴盛,只是到了近十年才开始衰败,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的人都求新,求变,把老祖宗的传统都丢了,所以才导致如今的局面。要想让依云镇重振雄风,我们还得把老祖宗的家法请回来。就像镇远武馆要想发扬光大,就绝对不能丢了许总镖头的家传和绝活。白玉书院乐意与镇远武馆携手,为重振古风,重振碧云出力。” 说完,又抱拳,回头看看顾谨。 老先生高兴地点了点头。 “讲得好。”胡镇远说,“果然是顾先生的高徒,果然是白玉书院的才子。你们都学着点,不光要会使蛮力,还要会说。来,谁也说两句。” 众徒嬉笑着,没人敢上台。 石大柱走上台,先向顾先生鞠躬,然后向众徒弟抱拳,说: “顾先生和苏公子所言极是。我们虽是练武之人,也要有家国情怀,练武不是要去行走江湖,不是要去占山为王,而是强身健体、呵护家人,同时也要保境安民。 “不能成天想着杀杀杀,抢抢抢。每个人的家财都是人家辛辛苦苦积累起来,你用一把刀架在脖子上,那财产就是你的了,这是什么世道?这是土匪的世道,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世道。 “咱们要长点记性哦。你们看看,这两天,依云镇发生了什么,多少人无缘无故被抢被杀,多少人生意受影响,多少人被吓得跑到县城,省城。依云镇的衰落,就是被这样折腾坏了。” “我不同意大师兄的说法。”顾子城突然从队伍中站起来,“大师兄的说法有失偏颇。老百姓没日没夜的辛劳,他们得到什么了,他们哪里有什么财产?他们的财产都让土豪劣绅抢了去。 “是的,咱们是不能抢别人的东西,那是土匪的作风。可是,打土豪分田地,那不是老百姓抢东西,而是他们拿回了本来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这就叫革命。 “不但革他人的命,也要革自己的命,只有革命,才能改变这黑暗的制度,只有革命,穷人才能翻身,地主老财才不敢欺压百姓……” “好了。”胡镇远发话了,他不想让顾子城再发挥下去。武馆的弟子越来越不好带,就是因为有各种思想不断冲击,年轻人内心的火一点就燃,所以他才请顾先生来熄火。老杜的压下去的火,不能让小杜再点燃。 “子城哥说得好!”胡若莲大声喊道。 胡镇远回头瞪了女儿一眼。 顾子城讲话的时候,石大柱一直看着师傅的眼色,他在揣摩着师傅的意图。当师傅挥手说“好了。”他知道,师傅看中的是他而不是子城,他的底气就更足了。 可是,当他看到胡若莲为顾子城叫好的时候,心里是不舒服的。 表面上,他对胡若莲很尊敬,内心深处,他才瞧不起胡若莲,即便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起码也应该学着小家碧玉的可人。然而,在胡若莲身上,只有粗糙的声音和让人生厌的一惊一乍。 胡镇远走上前台,先向顾谨施礼,然后对弟子们说:“今天的授业就到这里,顾老先生的话大家细细体味。” 众弟子起身,齐声答道:“是,师父。” 胡镇远将顾谨送出门,石大柱坐上马车,将顾谨和苏遇一直送到白玉书院。 苏遇昨夜没睡,这会儿已困得不行,回到家,倒头就睡了。 石大柱从白玉书院回来,还没走近镇远武馆,远远的就看到三弟石小树坐在武馆门口的台阶上。 第031章 创立银枪会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石栋梁从省城写信回来了。 石为贵让小树来找他大哥,看看信上写的是什么。 石大柱打开信一看,才知道栋梁不愿意在长庚书店当学徒,自己辞了职,跑到省城去继续找书读。 因为省立师范学校不收学费,栋梁便去报考,竟然考上了,当下正在师范学校读书,让家里人放心。 栋梁不给家人说一声,就悄悄去了省城,这事大柱当然不高兴。他认为栋梁定是在白玉书院读书时接触了不好的思想,才敢那么做。 大柱原本也太关心家里的事,兄弟之间也没有什么共同志趣。栋梁在城省读书,他既没有想念,也没什么可愉悦的,他只关心能不能继承师傅的那点家底。 大柱把信的内容告诉小树,留小树在武馆吃饭。 小树生怕大哥抓住他练马步,不肯吃饭,拿了信便回家去了。 临走,他又想起一事:“哥,铁虎哥想见你,你抽空回家一趟吧。” “哦,好的。”大柱答应一声,进了武馆。 这时,顾子城正站在武馆的台子上,一手插着腰,一手高高挥舞。台下围了一圈弟子,听他高谈阔论。 “这个赤卫队啊,就是专门保护穷人,保卫农民协会,专门对付恶霸地主的,如果民团或者国民党军来欺负我们,赤卫队坚决跟他们斗。”顾子城讲得来劲,没有注意到石大柱已回来。 “二师兄,赤卫队有枪吗?”有人问。 “有红缨枪吧。”有人在起哄。 “当然有啊。”顾子城撩开衣襟,亮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有这铁家伙作伴,还怕什么呢?” “二师兄,赤卫队还招人吗?” “当然,赤卫队正是缺人之际,只要……” 顾子城话没说完,石大柱高声喊道:“该练功了。” 众弟子看到大师兄紧绷的脸,全都散去,各自找自己的兵刃练了起来。 顾子城走近石大柱,说:“师兄,我最近事多,经常在外面跑,武馆的日常,还有照顾师傅的事,让你费心了。” “都是应该做的。”石大柱道,“师弟啊,我劝你一句,脚踏实了再跑,小心走火入魔。” 顾子城把衣服扣子扣上,说:“谢谢师兄,我心里有数,不会的。” 两人正说着,有一个背着鸟铳的青年跑进武馆:“顾队长,快,紧急情况,总指挥找你开会。” 顾子城跟着来人走了。 石大柱对众弟子说:“兄弟们,过来。我给你讲件事。” 今天这是怎么了?两位师兄都有话跟大伙说,众徒弟围了过来。 石大柱问:“弟兄们,咱镇远武馆能在江湖扬名立万,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师傅的威名。” “是咱的绝活锁喉枪。”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大柱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杆铁尖木柄的红缨枪,走到圈外,比划了几个招式,道:“锁喉枪,枪中王,枪枪锁喉最难防。” “这锁喉枪再厉害,恐怕也比不过二师兄的手枪吧。”一个弟子低声道。 石大柱并没有回避矛盾,也没指责那个弟子,而是说:“练武之人,要有武者的志气,那洋枪再厉害,你得有啊。再说,如果没了子弹,那洋枪还不如烧火棍。” “哦,还有这茬儿。” “洋枪是配给军队的,还有民团,当然土匪也喜欢那玩意儿,扛了枪就要去打仗。打仗,你们知道吗,那是要死人的,你们长这么大,人间的美味你们尝了多少,有几个碰过女人,又有几个没有父母。” “对,是啊。” “咱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咱们就过咱们的小日子,练好武功,看家护院,有了钱置点田产,娶个老婆,生个儿子,有啥不好的。别一天尽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什么赤卫队、农民自卫军,今天风光,说不定明天县民团一来,全都散伙了。” “大师兄说得对。” 石大柱看到大伙来了兴趣,一挥手说:“走,到后院去,让你们看样东西。” 众弟子来到后院,这儿是圆形的练武场,比武馆前庭的场子小得多。墙内有一棵老树,石大柱一跃而起攀上树枝,连续向上攀爬,身子隐在茂密的树叶中。 过了一会儿,他从树上跳下来。 “弟兄们,看看这个。”大柱手里拿着一个银枪头,还带着灰白色的穗子,“大伙知道这个银枪头的来历吗?” 众人一个个摇头,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是当年常山赵子龙使用过的枪头,枪杆坏了,枪头留了下来。” “是三国时期的赵云吗?” “正是。”石大柱道,“我们家祖上,就是常山人,后来逃难来到咱依云镇,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了,唯独留下这祖传的宝贝。” “师兄,你不会是赵子龙的后代吧?” 石大柱点了点头,说:“我本姓赵,宋朝灭亡的时候,因为跟大宋皇上一个姓,怕元朝人报复,所以改姓常。” “哇,佩服,佩服。” 石大柱添油加醋地编造了一段故事,把自己和英雄人物联系起来,又拿出一个神秘的银枪头,吸引了众弟子的眼球。 比起顾子城那把手枪,他的这个银枪头既有历史,又有英雄情节,还是练武之人最熟悉的兵器。 看到大伙的眼睛亮了,石大柱觉得时机成熟,便说:“弟兄们,依云镇如今乱套了,该我们出面登台了。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谁能主动站出来,担起保境安民、维持治安的责任,谁就是这里的老大,就有吃有喝。” “大师兄,我们要怎么办,你直接说,我们跟你干。”众人心潮澎湃。 石大柱趁热打铁,宣布了自己决定。他要成立银枪会,自己当首领。 石大柱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有些木讷,但他有他的心思。 他早就知道,各县都成立了民团,许多乡镇也纷纷成立了自治组织,有的叫红枪会,有的叫黄枪会。这些组织以保境安民为名义,将那些不安分、有勇气的人聚拢起来。有时配合民团剿匪,有时协助当地政权维持治安。 依云镇占据着三省交界的重要位置,怎能没有这样的组织? 石大柱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他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落实,苏兰等人就发动起农民起义,成立了农民协会,赤卫队、农民自卫军,把一大部分有志青年和精壮劳力吸引了过去。 即便在镇远武馆内部这点小天地,也有顾子城过来抢地盘,拉拢人员加入赤卫队,如果这时再不成立枪会,就没有机会了。 之所以选择银枪会,一则为跟其他组织区别,二来呢,镇远武馆的绝活是锁喉枪,以银枪会为名头,容易吸纳会众。当然,他那个伪造的银枪头,也是一个不错的噱头。 毕竟,石大柱在武馆是大师兄,他的话比顾子城的话更有分量。 石大柱号令一发,立即有十几个弟子报名加入,还有几个弟子犹豫不决。大柱并没有强迫他们,而是让他们考虑几天。 当晚,石大柱就带着那些愿意入会的弟子来到文昌宫。 既然要成立银枪会,总得有个地方召集聚合。 大柱曾试探过师傅的口气,胡镇远明确表示,武馆不参与这样的组织。 大柱感叹师傅老了,没胆了。他在依云镇找来找去,最后选定了文昌宫作为银枪会的会所。 文昌宫没有僧道住持,平时锁着门,初一、十五会有吕仙山上的道士下来开门,接纳香客。文昌宫在依云镇位置居中,方便集合,也利于造势。 石大柱领着他的兄弟,将文昌宫打理一番,然后在大殿内举办了入会仪式。 那仪式也简单,对着石大柱磕个头,再给文昌帝君上个香,兄弟们喝一碗酒,就算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了。 银枪会的会员,每人还要佩带一个白色线穗子饰物,作为相互之间的接头暗号。这也是石大柱精心选定的,与银枪会的镇会之宝子龙银枪的配饰想一致。 第一次会众聚集,虽然只有十几个人,石大柱却已很满意。这是他的骨干班底,只要有了第一批,就会有第二批,他相信凭借他的实力,银枪会一定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众兄弟入会完毕,刚喝了酒,酒碗还在手里,突然,镇南方向传来“嘭嘭”枪声。 “怎么回事?” “又打起来了?” 烧酒催发出来的激情,让人兴奋。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敲锣喊叫:“民团打过来了,赶快抄家伙!支援南桥!” 银枪会的会众一听要打仗,这可是保境安民的好时机。 “师兄,快,我们也行动吧。” “行动个屁,不想活了你?”石大柱骂了一句,“熄灯,统统回武馆,不要声张。” 第032章 防守鸭子嘴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遇跟着顾先生从镇远武馆回来后,躺倒就睡,直到一阵铜锣声将他吵醒。 他起身披着衣服,来到院子里。 天已晚,外面的喊声、枪声、锣声、狗叫声,混杂在一起。县民团打过来了,农民自卫军顶得住吗?苏遇不由得替三姐担心起来。 依云镇农民暴动时,没有遇到多少抵抗,因为来的太突然,反动政府没有防备。但是,依云镇作为黄江县的一个重镇,县政府的反攻是必然的。 这个夜晚,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失去性命。 苏遇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饿了,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他走到花园的亭子边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亭内。他先是有些紧张,随即发现,亭中之人不是别人,而他的母亲苏紫轩。 “妈,夜里凉,站在这里做甚?” 苏遇看到母亲的手里提着一把宝剑,这是很少见的事。 “今夜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苏紫轩轻声说道。 苏遇看不清母亲的面容,但他可以猜得出来,母亲神情凝重。 “三姐又出去了?” “你二姐三姐,是咱们苏家的英雄。”苏紫轩将剑插入鞘内,“走,看看你爷爷去。” 苏遇的肚子虽然咕咕叫,可是他现在不敢去找吃的,只能跟着母亲去了后院。 苏老太爷躺在床上已经好几个月,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日三餐尚能吃下去,但下不了床,也说不了几句话。只要是醒来,就会说“世道变了、世道变了。” 苏遇看着爷爷一天天瘦下去,心里发酸。 苏老太爷与顾先生是好友,两位老人在培养苏遇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两人观念相投,都是希望把书院发扬光大。如今,一个躺床上了,一个也讲不动了。 苏紫轩跟老太爷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老太爷眼睛一闭一开,不知听明白没有,嘴巴也是一开一合,却没有发出声来。 呆了一会儿,苏紫轩带着儿子出来,两人站在月光之下。 苏紫轩说:“我一直想把这书院改造成新式学堂,让更多的学生来这里接受新式教育,可是你爷爷总是反对。我知道,你也不支持这样的想法。” 苏遇不清楚母亲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他没有开腔,而是看着母亲的眼。 苏紫轩又说:“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腐朽的东西不肯退出历史舞台,只能被赶走了。白玉书院的前途在哪里呢?如果不能培养出社会需要的人才,它就只能失败。而当下这世道,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呢?不是老儒生,而是新青年。” “书院保持传统,也可以培养新青年啊,不一定非得改成学堂。”苏遇说,“不管时代怎么发展,有抱负的人,走的都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子。即便是要改变现状,也要想好了再干,而不是盲目瞎闹。” 说出“瞎闹”两个字,苏遇马上后悔,不该对母亲的改革想法用这个词。他忙改口道:“就是不要急着猛烈得变,可以先小步快走,再逐步推进。” 苏紫轩将宝剑抱在怀里,说:“沉疴需要猛药啊。” 两人说着话,来到客厅。这时,苏兰急匆匆跑了回来,手里提着短枪,满头大汗。 一进门,她就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碗凉茶喝了起来。 “情况怎么样?”苏紫轩问。 “哎,小菜一碟,县民团的战斗力,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规模的动员。放了几枪,就跑了。” 苏兰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她的样子一点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 “不要轻敌哦。”苏紫轩道,“你那边事多,就不用总往家跑。” “我这不是找吃的吗?”苏兰笑道。 贺管家很精明,已经安排下人将两碗饭端上来。 苏遇早就饿了,看着三姐狼吞虎咽,他只能咽口水。下人又端上来两碗,这才是给苏遇的。 苏紫轩看着两个孩子吃得香,可她并不开心。 她想起孩子小的时候,看他们吃饭就是一种享受。如今,她每天惴惴不安。 尤其是苏竹苏兰离家走上革命的道路,她就总是放心不下。可是一想到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她又告诉自己,苏家不败,定有英雄。 两碗饭下肚,苏兰脸上的疲惫之色退去不少。 苏遇放下碗,拿起苏兰放在桌上的手枪摆弄起来。 “小心走火。”苏兰说着把枪收回来,别在腰间。 “今晚住家里吗?”苏紫轩问。 “嗯,巡逻警戒都安排好了,可以睡几个时辰。” “那就早点歇息去吧。”苏紫轩道。 “妈,咱们在省城的老宅还在吗?”苏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苏紫轩把手轻轻放在苏兰的肩膀上,说:“在呢。” 苏紫轩似乎猜到了一点什么,可是她不愿意朝那个方向想。也许,她把两个女儿送上那条道路之初,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对于家族的未来,她是没法跟苏遇说的。所有的事,她都默默地扛在心里。 “哦,那就好。”苏兰起身说,“好了,我先去睡了,困死我了。” 这时,有人敲门。贺弘道赶快跑出去查看情况。 苏兰站在客厅门口,等着消息。 顾子城带着两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顾小队长,你不是带人去巡逻了吗?”苏兰问道。 “刚接到总指挥的命令,让你带着我们小队,立即前往镇北鸭子嘴设防。”顾子城喘着粗气道。 “去镇北设防,总指挥这是什么意图?”苏兰自言自语。 顾子城说:“总指挥说了,民团从南边来,放了几枪就跑了,有可能虚晃一枪,要防止敌人声南击北,从镇北突击进来。那我们就麻烦了。” “对,这一着不能不防。”苏兰整了整衣服,“走,现在就去。” 苏紫轩心疼自己的女儿,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目送她到门口。 看着苏兰和子城一起往外走,苏遇的脸上露出喜色,他喊了一声:“顾大侠,保护好我姐哦。” 顾子城临出门那一刻,扭头看了一眼苏遇,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 顾子城的小分队只有十来个人,总指挥从另一个小队给他增派了十人,一共二十多人,只有六杆汉阳造长枪,其他的队员要么是鸟铳,要么是梭标,还有拿大刀片的。 一行人急急忙忙沿着石板路往北而去,很快就出了镇子。 在出镇门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哨兵。看起来,全镇的布防还是很紧凑的。 鸭子嘴距依云镇有二里地,那儿算是一个前哨阵地,如果有敌人来,可以先抵抗一阵子,给镇内的队伍提供集合的时间。等到这边人准备好了,他们再伺机回撤。 出镇不远,青石路就变成了土路。 队伍翻过卧虎岭,经过一户人家时,顾子城说太渴了,要去讨碗水喝。他不说还好,一说要喝水,队员们都喊口渴。顾子城只好领着众人走进一户亮着灯的人家。 刚敲了几下门,屋里的灯就关了。 苏兰走过去,拍着门说:“老乡,过路的,讨碗水喝。” 也许是因为听到女子的声音,屋里的灯又亮了。 随后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一个女子端着油灯。还有一高一矮两个小伙站在他们身后。 “石老板,这是你的家。”苏兰认出来,中年男子是木匠石为贵,“哎呀,冷铁虎,你怎么也在这儿?” “三小姐,是你啊。”石为贵有几分惊讶,他马上命令,“老婆子,快快,给舀水。” 众人跑得路多,全都渴坏了,牛饮一通。 冷铁虎与顾子城有一瞬间的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 众人喝饱之后,苏兰领着人走了。冷铁虎和石小树回到屋内。 铁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斧头,用手指试了试斧刃。 小树说:“顾子城现在成了赤卫队员,手里有了枪,我们如果动他,就是跟赤卫队做对,这仇更难报了。” 铁虎没有做声,将那些斧头一把一把拿出来,整齐地摆在床头。然后又一把一把地收进袋子里,再拿起妹妹那把银锁看了看,心头涌上万般仇恨。 石小树两个小眼珠一转,说:“铁虎哥,我有一计。” 第033章 何人告黑状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兰和顾子城领着二十多个赤卫队员赶到鸭子嘴时,月亮已经西斜。山梁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厚重而沉着。 鸭子嘴是一条山腿。叫它鸭子嘴,是因为它从大山中伸出来,伸入白玉河,将河水逼迫得绕了个弯。山梁下,河道边,有一条大车路,联通河南省的新齐县。 这儿是从北往南进入依云镇的咽喉要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苏兰将队伍拉上山梁,山下路口只留两个警戒哨。如此居高临下,便于俯冲突击。 阵地布设完毕,队员们轮换着睡觉休息。苏兰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缓缓南下的白玉河发呆。 顾子城悄悄走了过去,在苏兰身边坐下:“副总指挥,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 苏兰道:“你那肚子一疼,我就知道没啥好事。” 两人从小在一起玩过,顾子城遇事想耍赖时,就说自己肚子疼,加之他的名字谐音就像“肚子疼”,所以伙伴们给他起的外号就叫“肚子疼”。 “要人要枪的事,就别提了,这个得自己想办法。”苏兰说。 顾子城拍了一下肚子,笑道:“你这样一说,我真的就肚子疼了。我不是要人,我是不想要人。” 苏兰听得莫名其妙:“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我爷爷不是给我订下一门亲事嘛,我……我不想要了,这是不是违反农民协会的规矩?我听说农民协会立了不少规矩,其中一条就是要婚姻自由。像我这样,我可以自由选择结婚或者不结婚吧?” 苏兰“噗嗤”笑了:“这事啊,人家鲁老板的女儿多懂事,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你是得了好处还卖乖,饱汉子不知饥汉子饿。” “那姑娘是不错,可是,我,我不是要革命吗?万一哪天,光荣牺牲了,娶了人家姑娘,不是害了人家吗?” “说真话,到底为什么不想要凤娟姑娘了?” “到底可不可以自由退婚?” “农民协会的规矩,当然可自由退婚,但是,你这婚事是在旧制度下订的,要在新制度下退,怕是有些麻烦。你不但要取得对方,也就是凤娟的同意,而且鲁老板还要不反对。当然,主要是凤娟的意见。” “这么麻烦啊?以前,一纸休书就解决问题了。” 顾子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有些不甘心,可是又没什么更好的理由,只好找个旮旯坐下来,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 夜晚的山里还是有点凉,苏兰将单薄的衣裳裹得更紧,迷迷糊糊中就睡着了。 远处的一声鸡叫,惊醒了大部分队员,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这一夜,山下大路安静得一辆马车都没走过。 顾子城来请示苏兰,天亮之后要不要将队伍撤回,苏兰没有接到命令,也不敢贸然撤军。队伍就一直在山梁上隐蔽。 正当两人试图分析民团从哪个方向进攻依云镇时,镇子方向来了两个背枪的人。 苏兰认得出来,是农民纠察队的。其中一个年长的拿出一张纸,在顾子城眼前晃了一下,说:“顾子城同志,有群众反映,你曾潜入大地主唐永发家,将一民女强奸,导致那女子投井自杀。现在奉程主任之命,带你回农民协会调查。” 顾子城一听就火冒三丈:“我没得罪什么人啊,谁这么坏,还告黑状。” 苏兰惊讶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顾子城想了想,猛然一拍大腿说:“对,一定是他!” “谁?” “还不是因为你那宝贝弟弟苏遇。”顾子城道,“他让我帮助冷铁虎救妹妹,我确实到了唐家,也见到铁虎的妹妹,可是那姑娘不愿跟我走,而是要跟唐家二少爷在一起,我就离开了。后来听说那姑娘投井。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顾子城同志,走吧。”其中一名纠察伸手从顾子城腰间拔下手枪,“有什么理由去了农会再说吧,我们只负责押人。” 苏兰自认为了解顾子城的为人,他应该不会干那种事,可是有人告状,不配合调查也不行。她便说:“那就先去配合调查吧。” 纠察队员拿出一根绳子要捆人,苏兰道:“这就不必了吧,事情还没查清,顾子城不会跑的。” “老子自己走。”顾子城说罢,衣襟一甩,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苏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颇不平静。 农民暴动,人民政权刚刚建立,一切都还在初创阶段,这种时候,维护群众纪律,安定民心是最重要的事,凡是违反群众纪律的事,一经查实,一律枪毙。 尽管他相信顾子城的为人,但是她也不敢保证顾子城没干那事。特别是子城还提到要退婚,这其中,有没有联系呢? 顾子城跟着纠察队员来到农民协会,见到程德仁主任。 他正想开口,程主任说:“顾子城同志,有群众反映你强奸民女,有当事人家属举报,我们初步调查了唐永发家的佣人,事情基本是清楚的,不过还有一些疑点,需要进一步调查。当前,抵抗民团进攻是头等大事,你这件事暂时顾不上细查。先关你三天禁闭,等打完这一仗,再细查你的事。” 顾子城道:“既然没查清,不如让我去打仗。” 程主任道:“纪律重于生命,废话少说,押下去。” 顾子城这时真的气得肚子疼。他被押到唐家大院后花园边的一个小屋,关了起来。 顾子城在小屋里转来转去,越想越来气。 冷铁虎这个愚蠢的家伙,忠奸不分,前日手下留情,没有废了他,他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真是欺人太甚。不行,得出去,找冷铁虎当面对质,让他把事说清楚。 子城看了看关他的小屋。 这里原来应该是一间库房,门朝花园,后面有个窗子,不过已经被人用木板钉死了。 他顺着木板缝隙往外看,小屋后面一丈远的地方就是唐家大院的围墙,他摸了一下腰点的飞虎爪,还在。这点牢笼,怎么能困住飞侠呢? 很快,他就撬开了后窗,从那里逃了出来。一口气跑到镇南山脚下的那户人家。昨晚,就是在这里,他与冷铁虎四目相对。 门是虚掩着的,顾子城站在门口大声说道:“冷铁虎,有种的就出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干嘛背后捅刀子。” 屋里没人应答。 “冷铁虎,大丈夫敢做敢当,有胆子做事还没胆子出来说话吗?” 门打开了,石大柱背着手走了出来:“顾小队长,一大早在我家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噢,师兄,我不知道你在,我找冷铁虎有事。” “铁虎兄弟现在是我银枪会的会员,他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要多多包涵,如果他有过分之举,要整治他,你跟我说就行,我自会公道处置。” 这时,冷铁虎和石小树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石大柱的身后两侧,像个山大王带了两个小喽啰。 顾子城万万没有料到,冷铁虎这么快就跟石大柱走到一起,而且加入了什么银枪会。 石大柱是大师兄,又是铁虎的表哥,碍于情面,顾子城不可能当着师兄的面跟铁虎来硬的,只好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第034章 收取保护费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顾子城走后,石大柱对冷铁虎说:“兄弟,不用怕。你既然入了银枪会,那就是我的人,顾子城敢动你一根指头,我这当大哥的会还你一只手。” “谢谢大柱哥。” “以后当着外人的面,不要叫哥,要称呼总舵主。” “是,总舵主。” “大哥。我呢?”石小树看着大柱,似乎也要一个名分。 “你还小,等你可以摸到屋檐下挂腊肉的钉子时,就可以入会了。” “我是说,我以后怎么称呼你?” “呵呵,叫大哥就行。” “大哥,铁虎的仇咋报呢?” 石大柱一手搂着铁虎,一手搂着小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顾子城正在势头上,他的赤卫队有人有枪,我们若现在动手,会引起农会的注意。银枪会刚刚成立,我们要隐忍,才能成大事。” 小树连连点头,他以前觉得大哥五大三粗没头脑,如今他有点佩服大哥了。 “顾子城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我们去农会告了他一状,有他好果子吃的。”小树说。 “干得不错!”石大柱松开两位兄弟,“欲除恶龙,先除龙爪。我们就是这样一点点来,把他左右手先砍掉,然后再找机会。或许到那时,根本不用我们动手,就有人要了他的命。” 小树和铁虎不明白大柱的意思。大柱也没明说,只是阴险地笑了笑。 这时,镇远武馆的一个弟子来到小树家,告诉石大柱,银枪会所有会众已在文昌宫集合完毕,等着总舵主去训话。 石大柱进屋给父母告辞,然后对铁虎说:“近日没有什么木工活干,你也别呆在家里了,跟我去见识一下银枪会。” 小树着急了:“大哥,我呢?” “在家呆着。”大柱严肃地说。 小树扭着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石大柱和铁虎离开后不久,小树也偷偷地进了镇子,找到文昌宫。他也想见识见识银枪会是干什么的,更想看看总舵主到底是多大的官。 小树没敢进文昌宫,而是爬上附近一棵大树。坐在树枝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文昌宫内的一举一动。 宫内大殿前已经聚集了三五十人,唧唧喳喳,吵吵嚷嚷。 石大柱从大殿里一出来,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拿着半说半唱的音调说:“敬香毕,请总舵主训话。” 石大柱站在台阶上,整了整灰白色的短褂,又清了清嗓子:“感谢各位兄弟对我石大柱的信任。银枪会刚刚成立,一夜之间就发展到五十多名会众,这是文昌帝君保佑的结果,也是各位兄弟宣扬的结果。在这里,我先兑现承诺,谁介绍一名兄弟入会,就赏十个铜板。” “哇。”众人欢呼。 石大柱对身边的道士说:“苟军师,拿钱来,现在就发。” 有十几个会众从道士那里领取了赏钱,个个喜形于色。 石大柱接着说:“诸位兄弟加入银枪会,就要服从银枪会的规矩,对总舵主要绝对服从。 咱银枪会不是什么帮会,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帮规,但是必要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目前,总舵下设三个分舵,以顺安场为界,分为南北两个分舵,还有一个水上分舵,各分舵主的堂主要各司其职,管好手下。 凡我会众,皆我兄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会众一呼百应,大声唱和。 石大柱双手作了一个按压的动作,众人息声。 大柱又道:“咱们银枪会口号是保境安民。我们要争取大多数人的支持,要用行动证明这支队伍是依云镇的靠山。如果不想出力,只想吃香的喝辣的,那就去当土匪。咱银枪会是群众的队伍,是为老百姓撑腰的。” “这不跟赤卫队差不多了吗?”人群中冒出一句。 石大柱脸色一沉,朝身边的一个壮汉使了个眼色。那壮汉窜入队伍,将刚才说话的人拎了出来,连捣三拳。那人惨叫几声,瘫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苟军师阴阳怪气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银枪会也有枪会的规矩。总舵主训话的时候,任何人不能动,不能问,众位兄弟听明白了吗?” “明白。”声音震天响。 坐在树上的小树自言自语:“幸好我不是银枪会的。管束太多了,不参加也罢。” 站在队伍中的冷铁虎,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是被动接受石大柱的邀请加入银枪会的。他根本不知道银枪会是干什么的,他来只是为了报仇。 “兄弟们。”石大柱在台阶上走了几个来回,“咱们银枪会有一条规矩,拿人钱财,保人平安。咱们跟赤卫队也不一样,赤卫队晚上要巡逻,银枪会不用。赤卫队是听共产党的,银枪会听总舵主的。赤卫队员不能进窑子,银枪会兄弟想去就去。” 讲到这里,石大柱故意停了停,台下的兄弟哈哈大笑。 石大柱一挥手,众人又安静下来,苟军师走到前台说:“根据总舵主的指令,各分舵在自己地盘上立即行动,收取保境安民费。不管商铺大户,还是船夫猎户,一律要收。数额由各分舵主根据具体情况确定,天黑之前返回文昌宫。总舵主要看看,三个分舵哪个分舵收得多,就奖励多。” “镇南分舵得令。” “镇北分舵得令。” “水上分舵得令。” 石大柱意气分发地喊了一句:“发枪!” 从大殿里走出两名弟子,每人抱着一捆银缨枪,每个会众发了一杆。 冷铁虎也得到一杆银缨枪。他掂了掂,太轻了,还不如他的斧头使的方便。 铁虎被编在镇北分舵,他不知道这保护费该怎么收,反正跟着走吧。抱着这样的心态,他跟在队伍中往镇北去了。 队伍首先在一个铁匠铺子前停下。这个孙铁匠是依云镇的老把式,铁虎的那些斧头就是孙铁匠帮他打的。 一个瘦高个子会员走进铁匠铺,喊道:“老孙头,老孙头,交保护费了。” 孙铁匠手里提着小铁锤问:“什么保护费?” “保境安民费。”镇北分舵的舵主胡大海道,“如今世道不安宁,土匪多,我们银枪会专门保护大家的,所以要收一点保护费。” 孙铁匠看了看店铺内外这群人,说:“银枪会?你们那么些枪头,都是我连夜打造的,手工费都还没付清呢?还找我要保护费。没有。” “老孙头,谁找你打枪头,你就找谁要工钱。我们只管收保护费,一码归一码。”胡大海道。 “这成了什么世道?”孙铁匠问,“要多少钱?” “看你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一块银元吧。” “什么,一块银元?你把我这条老命拿去吧,看看能不能换一块钱。” “那就五十个同板。” “没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不交保护费,我们就砸你的店,不要说你是打铁的,打金的我们都不怕。” 孙铁匠气得抡起铁锤在砧板上使劲敲了一下。 没办法。遇上不讲理的厉害主儿,他只好进屋里去,拿了十个铜板出来,说:“只有这些,要就拿去,不要就把我抓了去吧。” 胡大海接了钱,掂了掂,骂了一句“老东西。”带着会众走了。 就这样,沿着一条街,每个店铺都能收一点。大户钱多些,小户钱少些,谁家也跑不了。 冷铁虎跟在队伍里像梦游一样。 他不想去干这种没皮没脸的事,只要分舵主不催促,他就往后缩。既不出头,也不说话,就像个哑巴。 他的心里在自问,这样的保护费该收吗?银枪会是在为老百姓做事吗? 走着走着,就到了白玉书院。 第035章 有枪就是王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白玉书院是给过冷铁虎温暖的地方,也是让他失望的地方。 在他最艰难最孤独的时候,白玉书院收留了他;在他最有可能找到妹妹下落的时候,却因为书院的规矩,错失了与吴老板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他觉得应该感激苏紫轩,可是想起苏遇,他就心情复杂。 苏遇从一开始帮助他,为了什么?是同情怜悯,还是有其他目的? 按石小树的说法,苏遇惦记着他的妹妹雪妮。如果真是那样,顾子城欺负了雪妮,苏遇应该恨顾子城,为什么还要替顾子城解释呢? 冷铁虎一直没有理出头绪。他不想进白玉书院,更不想让苏家的人看到他,于是故意往队伍后面躲。 “那个新来的,你,带人进去收钱。”镇北分舵堂主胡大海指着冷铁虎说,“就是你,别看了,赶快进去。” 铁虎想躲是躲不开了,硬着头皮进入白玉书院。 贺管家听说来了一帮人,赶忙出来应付。 “铁虎,这是干什么?”贺弘道问。 “这个……我们是银枪会的,来维持治安,保境安民。”冷铁虎吞吞吐吐地说。 “好好,乱世,就需要这样的组织,大家伙才安心。”贺弘道忙着招呼众人,“兄弟们辛苦了,来喝点茶。” 贺管家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该如何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这群人一进来,他就明白他们是干什么的。 冷铁虎说:“贺管家,水就不喝了,我们就是来看看,如果有坏人来滋扰,你们可以到文昌宫来找银枪会。” “谢谢兄弟们。”贺管家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元,塞进铁虎的手中,“一点意思,拿去给兄弟们买点酒,不承敬意,不承敬意。” 冷铁虎踏进白玉书院那一刻,心里就发愁,要钱的事怎么说得出口。不料贺管家真是会做人,铁虎还没张嘴,他就主动奉上。 铁虎接了钱,赶快带人退出书院。 等在门外的胡大海见众人出来,问:“收了吗?” 铁虎满脸堆笑,承上银元:“堂主,收了,收了,给您存着。” 胡大海拿过银元,用拇指和中指掐住,对着嘴吹了一口气,放在耳边听了一下,笑着说:“就这点?” 铁虎点头哈腰:“是的,就这么多。” 胡大海从路边的石条凳子上站起来,说:“堂堂白玉书院,数百年的传承,鄂豫皖三省都知道,就给这一块银元,打发叫花子吗?去,再讨,没有十块,也得给五块吧。” 冷铁虎低着头,站着没动。 “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胡大海有些生气。 铁虎实在不好意思进去找书院要钱,抬头看着胡大海说:“堂主,书院教书不挣钱,再说,一块银元已经不少了,我们再去别处收吧。” “放你娘的狗屁。”胡大海怒道,“叫你去你就去,少废话。” 铁虎心里窝火,但不敢暴露出来,停顿了一下,说:“还是让别的兄弟去讨吧。” “讨什么讨,你以为我们是讨饭的?”胡大海更生气了,“你特么的,入了银枪会就得听堂主的,快去。” 铁虎站着没动。胡大海抄起皮鞭抽在铁虎的肩膀上。 铁虎感到一阵钻心的疼。这疼痛让他想起在春花楼被打的情形。当时,是苏遇救了他。而此时,他还要去苏家收什么保安费?他能保护了谁,他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 “赶快去,臭小子。” 铁虎瞪着胡大海,内心有一团火在燃烧。那不是温暖的炉火灶火,那是愤怒的山火。 “看什么看,小心老子剜了你的眼。”胡大海又举起了鞭子。 “住手!”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白玉书院里传来。 众人朝里看去,只见一位长衫女子走了出来。 苏紫轩站在门口,质问道:“什么人在此撒野?书院是清静之地,岂容你等在此胡闹。” 铁虎看到苏紫轩,忙躬身道:“院长,打扰您了。” 胡大海认识苏紫轩,他松开手里的鞭子,鞭尾的套环套在手腕上。 “苏院长,在下胡大海,银枪会镇北分舵的堂主。”胡大海两手抱拳道,“您是读书人,明事理,这兵慌马乱的,银枪会要保境安民,总得一些银钱吧。您这书院家大业大,就多出点钱,支持支持银枪会吧。” 苏紫轩强压怒火,说:“你等银枪会,打着保境安民的晃子,干着搜刮民财的勾当。天下还有王法吗?” 胡大海大大咧咧地说:“王法?有枪就是王法。”说着,他故意掀开衣襟,露出腰间的盒子枪,“人头税交了几千年,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清王朝没了,它不收了,我们来收。他们不管的事,我们来管。” “无耻。”苏紫轩气不打一处来,跟这帮人理论,说不清楚,徒增烦恼。她转身回书院去。 “关门。”贺管家大喊一声,下人推着厚重的门要关上。 “慢着,交了保安费再关门。”胡大海两步就跨到门槛上,用枪抵着一个下人的胸口。 这时,苏遇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紫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向南院去了。 苏遇对胡大海说:“这位爷,有话好商量,不用动家伙吧。”他把胡大海的枪按了下去。 胡大海说:“保安费,哪一家也不能少。” 苏遇看看贺管家。 贺弘道说:“给过了。” 胡大海说:“那点钱还不够买条苍蝇腿。” 苏遇掏出一块银元,塞进胡大海手中:“这年月,都不容易,通融通融,下次来再多给。” 胡大海掂了掂那银元,道:“苏公子还算识实务。”说完,一转身,“走了,兄弟们。” 就在胡大海伸手接钱的时候,苏遇发现胡大海的腰间系着一根银色的穗子。他的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穗子,一时想不起来了。 铁虎一直低着头站在人群中,他不想让苏遇看到他,他简直无地自容。 银枪会的人刚离开,苏兰就回来了。 她指着那些人的背影问苏遇:“那些人在书院来干什么呢?” 苏遇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还不是你们搞暴动惹出来的事,什么乱七八糟的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你说什么话?”苏兰径直往院子里走,“有人来书院闹事?” 贺管家在一旁说:“他们是银枪会的,来收保安费。” 苏兰停下脚步,问:“什么银枪会?保安费?” 贺弘道说:“听说是镇远武馆的石大柱成立了银枪会,要保境安民,挨家挨户收保安费。” 苏遇的折扇轻轻拍打着手掌说:“这边一个赤卫队,那边一个银枪会,说不定明天又冒出来什么红枪会、黑枪会,老百姓不是解放了,而是苦头更多了。” 苏兰笑着说:“大水刚退去,乌龟王八就全冒出来了。”她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保安费的事,而是问苏遇:“母亲在哪,我有事找她?” “去南院了。”苏遇说。 第036章 还他以清白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兰直奔南院去找苏紫轩,苏遇也跟着她。苏兰道:“我找母亲有事,你跟着干什么?” “啪。”苏遇打开折扇说,“我也找母亲有事。”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读你的儒家经典去吧。”苏兰把苏遇拦在南院的圆门外。 最近一段时间,书院的教室有好几间都是空着的。世道不稳,来念书的书生越来越少。 苏兰记得小时候,书院很热闹,几间教室坐得满满当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书院渐渐冷清了。 苏紫轩独自坐在一间空教室里发呆。 苏兰走进去:“妈——” 苏紫轩问:“鸭子嘴那边有战事吗?” “没有。留下一班人马放哨,其余的撤回镇里了。山上没吃没喝,人多了供应不了。” “有事?” “嗯。” “说。” “妈,咱家还有钱吗?”苏兰似乎有点为难,“我想先借点,应个急。” “干什么?” “有个商人从省城搞来一批汉阳造长枪,我们的赤卫队正缺少武器,想把它买下来。如果这批武器落入民团手中,敌我装备的差距就更大了。” “你真把咱们书院当成你革命的根据地了?”苏紫轩向来同情革命支持革命,但是这一次,她没有苏兰想的那么大方。“咱家那片山林的产出有限,如今乱成这样,竹子和菌菇都卖不出去,书院又没别的收入,全都是吃老本。” “我知道都不容易,所以不敢多要,能给五十大洋,也算是对革命的支持吧。” 苏紫轩想了想,将一把钥匙交给苏兰,说:“行,你找贺管家去领吧。” “真是我的亲妈!” “兰,你们建立的那个农民政权,是不是要管一管依云镇上的乱象啊。” “要管,要管。” “你看那个银枪会,都找上门来欺负人。对咱们尚且如此,对劳苦大众,他们会是什么态度呢?如果激起民愤,你们又管不了,那这暴动、革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妈,有些乱象是一定要治理的,但也需要时间。” 苏紫轩摇了摇头,摆摆手。苏兰便走出了教室。 …… 苏兰拿了钱,直奔农民协会。 进了唐家大院,她没有去别的地方,直接来找总指挥。农民协会的程主任也在那里。 苏兰把钱口袋往桌子上一扔,笑道:“划了一点缘,不够的部分,再想别的办法吧。” 总指挥曹汝成说:“果然是女中豪杰。鸭子嘴那边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苏兰说,“程主任,有一事你们农民协会该管吧。”她把银枪会的事说了。 程主任说:“这事应该成立政府,由政府管,我们农民协会没有那权力。” 曹汝成说:“我们应该两条腿走路,一边靠军事力量夺取政权,一边还要建立自己的工农政权。让人民自己来管理自己,再也不需要请个老爷顶在头上。” “那银枪会就不管了吗?”苏兰问。 “这事先放一放,我们精力顾不上。银枪会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放手让它自动发展壮大。等到我们的力量足够强,它也发展出规模,我们就可以收编它,这叫放水养鱼。”曹汝成说。 “就怕鱼养大了,成了精,我们收拾不住。”苏兰说,“还是早做打算好。而且,放任银枪会,老百姓也会有怨言。” “银枪会让他们去干坏事吧,咱们的赤卫队只做好事,老百姓心里自然有杆秤。谁是谁非,过些日子,自会见分晓。”曹汝成说。 “既然这样,那就走着瞧。”苏兰说,“还有一事,顾子城到底做了什么,要把他抓起来。” 程德仁和曹汝成相视一笑。 曹汝成说“苏兰同志,你对这个顾小队长挺关心嘛!” “我们从小就熟悉啊。”苏兰的脸上泛过一丝红晕,“现在是用人之际,不要因为捕风捉影的理由就把人关起来嘛。” 程德仁说:“对顾子城同志,我们还是了解的。不过,有群众反映他的问题,总不能不管不问吧。先找他来,调查调查,查清事实,自会放人的。” “那就快查啊。”苏兰显得有些着急。 “现在没有人手,要不,你来负责调查这事?”程主任说,“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强奸民女。” “我哪能干这事?”苏兰笑了。 “要么这样,先把顾子城叫来问问情况,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时半会又查不清楚,就先放人,不过得找一个保人。苏兰,你就做他的保人吧,你们不是熟悉嘛。等以后有机会查清了,再做结论。” 程主任表示赞同。他随即派人去带顾子城。 过了几分钟,一个赤卫队员跑来说,顾子城逃跑了。 三人全都变了脸色。 程主任气得直跺脚:“看来这个顾子城还真有问题。不然,怎么会畏罪潜逃呢?” 苏兰无法理解顾子城为什么要干这个蠢事。如果自身清白,就不应该逃跑。这一跑,本来没事,也有了事,而且罪加一等。顾子城啊顾子城,你这个糊涂虫。 曹汝成倒是没有急着下结论。他摆了摆手,让那个队员下去了。他对程主任说:“顾子城这样的人,武艺高强,如果让他跑到敌人阵营里去,对我们极为不利,也是我们无能的表现。” “这样的害群之马,不要也罢。”程主任还在生气。 曹汝成突然说:“走,到现场去看看,飞侠顾子城是怎么逃跑的。” 三人出了议事厅,往后院去。 苏兰说:“总指挥、程主任,既然你们信任,我就来查办此事,不查清绝不罢休。” 程主任说:“还查什么查,人都跑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曹汝成说:“不管什么结果,总得有个结果。” 那间小屋的门是开着的,一名赤卫队员坐在屋檐下生闷气。他在自责吧,没有看住,让人跑了。 苏兰等人走进小屋,看到后檐的窗子被扒开了,似乎有逃跑的迹象。 程主任走到窗户那儿,指着外面说:“看吧,一定是从这儿跑掉了。革命队伍中,绝不能留这样的人。” 这时,屋顶的横梁上有人说话:“谁在下面,这么大声音,把老子的瞌睡都打搅了。” 苏兰吓了一跳,抬头向上看,呵,梁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顾子城。她哈哈大笑,“我就说嘛,顾子城怎么会逃跑呢?” 曹汝成和程德仁也惊得不知骂他什么好。 顾子城从梁上跳下来:“两位领导,不,三位,我确实是冤枉的。我好心好意给人帮忙,却落下这样的结果,以后谁还会帮别人呢?” 曹汝成笑着说:“这事,交给苏兰同志来处理,由她来还你清白吧。” 程主任说:“当事人报案和唐家佣人的说法基本一致,你的恶行导致唐家丫鬟跳井,现在井被封了,真相不明。我们根据现有证据认为,你的嫌疑最大。” “要想水落石出,只有把井淘开。”苏兰说,“顾子城,你敢不敢干。” 程主任看着曹汝成问:“这,行吗?” 曹汝成说:“苏兰同志,这事你负责,你看着办吧。不要动用赤卫队的力量。”说完,他带着程主任走了。 苏兰面露喜色,对顾子城说:“这下看你的了?淘井,看看井里到底有没有人,你的清白需要你自己来证明。” 第037章 水落石未出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顾子城要自证清白,他豁出去了,一个人甩开膀子干了起来。 可是,淘井哪里是一个人能干的呀。 苏兰又给他安排了两个帮手。三人作业,折腾了很长时间,终于将那口井淘出了水。 井底没有什么尸体,甚至连一块大点的石头都没有。 苏兰又将唐家的几个佣人找来,再次盘问。 查来查去,谁也没有看见有人跳井,谁也没有听到有人跳井。 他们所知道的情况,都是唐府的管家告诉他们的。 “看看吧,全是没有证据的传言。”顾子城以为自己可以摆脱罪名了。 但是,有个佣人又说,那天早上,唐府来过一个做阴功的老人,也就是专门帮人处理丧事的那种人。 那人套着马车拉了一口棺材来,自尽的女子会不会被装在棺材里运往镇子外埋了。 苏兰又追查那个老人的下落。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老人。 老人说得很坦然,那天他确实赶着马车去唐府,准备拉死人的。 到了以后,唐府的管家告诉他,人投井了没有捞出来,直接把井填了。 他只拉着空棺材出了镇。 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起来。 那天夜晚,唐府并没有人跳井,也没有死什么人。 有可能这都是他们编出来的谎言。 或许正如顾子城所言,他确实看到了冷雪妮,而雪妮并不愿意跟他走。 唐府的二少爷唐伟义带走了冷雪妮。 查到这个地步,又有唐府的佣人回忆起。自从那天夜里闹贼之后,就没有见过唐伟义和燕子姑娘。 他们到底是死是活,还是私奔,谁也说不清楚。 如果还要追查下去,只有等到抓住唐家人审问了。 唐家人早已逃到县城,躲进民团驻地。 据说,唐永发担心县城不安全,可能已经逃到省城去了。 线索至此就断了。 虽然没有帮助顾子城洗清冤枉,但起码可以作出判断,冷雪妮并没因顾子城那夜造访唐府而投井自尽。 苏兰将调查结果反馈给总指挥和程主任,两位依云镇的最高领导人同意顾子城恢复自由,仍回赤卫队。 因为事情毕竟还没有查清,他的小队长是不能当了,只当了一个普通的队员。 顾子城虽然不太满意,也还可以接受。 这样,他起码可以有机会去杀敌立功。或许有朝一日打进县城,擒了唐家的人,真相就会大白天下。 对于这样的调查结果,苏兰决定找冷铁虎好好谈一谈,让他放下思想包袱,消除怀疑,尽早加入赤卫队。 …… 冷铁虎接连几日跟着胡大海去镇北一带收缴保安费,心里很憋屈。 他有点后悔加入了银枪会。可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石大柱毕竟是他的表哥,那天在白玉书院他被胡大海抽了一鞭子。石大柱知道之后,训斥了胡大海。 银枪会成立时间不长,发展速度很快。队伍不仅壮大到近百人,而且还搞来十几条枪。 真家伙!不是一般的鸟铳。 银枪会的实力已经接近了赤卫队。 那天傍晚,银枪会的会众聚集在文昌宫里胡吃海喝。 他们有钱,买了酒,买了肉,请了大厨,摆了十几个桌子,把文昌宫当成他们的聚义厅了。 大有水泊梁山好汉的架式。 铁虎一个人端着碗蹲在院子角落的大树下,边吃边想。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石大柱发现铁虎有点不对劲,便走了过来,问:“兄弟,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为毛不高兴?” 铁虎站起来,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没什么,就是想着舅舅前些日子说,准备把家门前那个小桥修整修整。我想回去一趟,把那活儿干了再来。” “我爹那是闲得没事干了。修桥铺路那是有钱人办的事,哪里需要我们家去做。没有一分钱的好处,还要把人力物力搭进去,何必呢?” “哦,是,不过,我还是回去一下吧。” “你在银枪会好好混。过几天,我再成立一个分舵,你来当堂主。” “我?” “听说你的斧头功很厉害,正好可以发挥作用,成立飞斧队。我们要把人搞得多多的,把武器兵刃搞得明晃晃的。” “堂主,我不行,还是算了吧。” “你行,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石大柱道,“跟着银枪会,有吃有喝,还不用那么辛苦。 等我们的队伍壮大到近千人,我们就去接管东边的悦来镇,还有西边的蒙翁镇。 到那时,我们数千会众,你想想,咱们割据三镇,手握重兵,那个黄江县城算个什么?什么民团啊,赤卫队,还不都得听咱们的。” “舵主远见,佩服。”铁虎说。 “真正到了那一天,我给你一个镇去当镇长,也不是没有可能。”石大柱说得自己心潮澎湃。 冷铁虎却并怎么动心。 这时,镇远武馆的大小姐胡若莲带着丫鬟走进文昌宫。 “哎哟,我说这些日子不见大柱子回馆教授武功,原来躲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胡若莲扭着屁股来到石大柱跟前。 大柱连忙点头陪笑道:“小姐,你来了。我这正准备回去跟师傅汇报近日收徒情况呢。” 冷铁虎端着碗,又蹲到墙跟去了。 石大柱指了一下满院的酒席,说:“大小姐,这帮兄弟都是粗人,你看这席面已经吃开了,要不到惜春阁给你圆一桌。” “不了,不了,本姑娘就喜欢这样的野场子。” 石大柱招了一下手,苟军师马上跑了过来。 大柱说:“再起一桌,好好伺候大小姐。” “我不是来吃饭的。”胡若莲捏着兰花指道,“有打麻将的吗,凑一桌。” “哦,原来是要这个。”石大柱笑道,“有,有,在后院。苟军师,你马上安排。找几个钱多的,聪明的,好好陪小姐玩玩。” “是,总舵主。”苟军师招呼人去了。 “你不陪我啊?”胡若莲盯着石大柱问。 “我,这不马上要去给师傅汇报情况嘛。” “得了,谁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啊。”胡若莲道,“噢,差点忘了,有你一封信,是广东那边寄来了。你们家还有那么远的亲戚啊。” 丫鬟将信将给石大柱,跟着胡若莲去了后院。 石大柱也觉得奇怪,没听父母说过,什么亲戚朋友在广东啊。 第038章 远方的家信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石大柱拆开信,先是一惊,随即又露出奸狞的一笑。 信是二弟栋梁写来的。 前封信上说,他从长庚书店辞职去了省城,报考了省立师范学校。 学了一段时间之后,看到广州那边的黄埔军校招生信息,萌生报国参军的想法。 于是,撺掇几个黄江县的同乡搭伙去了广州。 经过两轮考试,竟然考中黄埔军校。如今在那里紧张地学习训练。 毕业以后分配到部队,就是少尉军官了。 大柱喜在有这样的一个党国军官弟弟,他这个总舵主就更风光了。 栋梁在信中还说,他在黄埔军校遇见了比他早入学的唐伟义。 他们都来自依云镇,而且同在白玉书院念过书,自然比较熟。 虽然此前两人关系并不好,但是现在为了革命走到一起,就摒弃前嫌了。 栋梁还特别提到,唐伟义是带着妻子来上军校的,他给妻子在校外租了房子。他的妻子竟然是铁虎的妹妹雪妮。 栋梁让家人转告铁虎,不要再担心雪妮妹子了,她生活得很好。唐伟义护着她,没有让她吃苦受罪。 石大柱拿着信考虑了半天,扭头看看蹲在墙角的铁虎,冷笑了两声。 他走进文昌宫大殿,来到文昌帝君塑像前,在蜡烛上点燃那封信,嘴里念叨着: “帝君啊帝君,我这也是没办法。这事不能让铁虎知道,如果他知道此事,一定会跟顾子城和解。 顾子城总想从我这银枪会挖人,铁虎是我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绝不能让他走了,更不能让他加入赤卫队。” 那封信化成了灰,掉在地上。 石大柱在上面踩了一脚,然后走出大殿,加入兄弟们的畅饮当中。 …… 天色渐晚,文昌宫内仍然热火潮天。喝酒猜拳的,掷骰子赌钱的,乌烟瘴气。 这时,宫外的街道上传来打更声。 已是二更时分。 更声刚过,文昌宫的大门被推开。 苏兰和顾子城带着赤卫队的巡逻队走了进来。 “兄弟们,抄家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文昌宫内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这些刚才还在喝酒吃肉的会众乱成一团,纷纷寻找自己的武器。 石大柱倒是很镇静,他拔出手枪对空放了一枪,场面又静下来。 他走到苏兰跟前,很有礼貌地问:“三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 苏兰哈哈大笑:“大师兄,不,总舵主过虑了。 依云镇现在情势危急,民团土匪随时可能来偷袭。 我们是赤卫队巡逻队,负责保障夜间安全,看到这里人声嘈杂,这才进来看看,并无恶意。” 石大柱向他的兄弟们摆了摆手,众人拿着武器退到大殿台阶下。 “既然来了,那就喝一碗吧。”石大柱大声道,“上酒。” “来了!”苟军师就像石大柱肚子里的蛔虫,酒碗早就准备好了。 苏兰也学着江湖人士那样抱拳,说:“酒就不喝了。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请讲。” “如今咱们依云镇换了天。老百姓都在新政权的领导下过活。 不管赤卫队、农民自卫军,还是银枪会,都是群众的组织,都是为了保境安民而存在。 我希望银枪会能够归络到农民自卫军的统一指挥下,大家拧成一股绳,就不怕任何敌人来侵犯。” 石大柱心里说,想得美。 农民自卫军、赤卫队那是你们的组织,想收编我,没门。 可是表面上,他还是说:“保境安民,大家要团结,要合作,有什么需要我们银枪会出力的地方,尽管说。只要是为了依云镇的老百姓,做什么都可以。” 他又转身向着会众问:“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吼道“是!”山呼海啸般。 “谢谢总舵主,你有这番气度,依云镇可以安稳了。” 苏兰不忘奉承几句。 这时,顾子城趴在苏兰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苏兰对石大柱说:“总舵主,我还有些私事,跟你商量。” 石大柱给苟军师一个眼神。 苟军师说:“收枪、撤场。” 会众们排成队往文昌宫外走去。 苏兰说:“我们想找冷铁虎了解一些情况,听说他加入了银枪会。” 石大柱心头一怔,幸亏把那封信给烧了。 要不然,冷铁虎肯定跟着顾子城走了。不过,现在吗?呵呵。 石大柱喊了一声:“镇北分舵,冷铁虎。” “有!”铁虎答应一声,跑到石大柱面前。 “铁虎,梅小姐和顾队长找你问点事。”石大柱说。 铁虎冲着苏兰鞠了个浅浅的躬:“感谢三小姐关照,我没什么可说的。” “铁虎同志,你不说,我说,你妹妹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顾子城怕冷铁虎跟着银枪会的队伍离开,他迫切想把这几天调查的结果告诉铁虎。 “我不想听。要谈,就跟我的斧头谈吧。” 说罢,铁虎抽出一把小斧头,随手一扔,那斧头在空中划了一道线,正中大殿外的柱子。 他扭头跟着队伍往文昌宫外走了。 “冷铁虎。”顾子城喊道,“你妹妹没有死,她不在井里,棺材里也是空的。” 冷铁虎并没有回头。 石大柱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苏小姐,你看,我也没办法。” 苏兰一挥手:“撤!” 一行人跟着出了文昌宫,继续沿着街道巡逻。苏兰和顾子城走在巡逻队的队尾。 “冷铁虎是吃了秤砣了吗?”顾子城说,“好人难做啊。” 苏兰说:“这世间就是如此,人心难平。有时候你把心掏出来为他人好,他人只当那是驴肝肺。 可是,真正的英雄,即便很多人不理解他,他还是要为那些人流血、牺牲。这就是现实。” 巡逻队走过白玉书院的时候,顾子城说:“苏兰,你回家休息吧。我带人去巡逻就行。” 苏兰作为起义的副总指挥,其实不用参与巡逻。 她只是不放心,时不时抽查巡逻队的状态。 民团前次来进攻,可能是想打探虚实。这几日不见动静,会不会在酝酿更大的进攻。 苏兰的心里没有多少把握,回家休息,或许可以让她的心稍稍安静一些。 已过二更天,书院的门是开着的,门口的灯笼也亮着。 门外还停着马车。 这是有人要出门,还是刚回来啊? 苏兰正准备进门,院内走出来一众人。 第039章 毁约有点难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紫轩陪着太和堂的古清泉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苏遇、贺管家,还有古清泉的徒弟卢起。 苏兰站在门的一侧,问道:“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请古大夫来家里?” 苏紫轩说:“你先回屋,我送送古大夫。” 苏兰站着没动,直到苏紫轩送走古清泉师徒,才同他们一起回到屋内。 苏紫轩说:“你爷爷的身子今天又出了些情况,看样子,不容乐观。” 苏兰说:“爷爷躺了几个月,不能下床,也不说话,真是受罪啊。” 苏紫轩对贺弘道说:“老贺,我们要早点打算,这兵荒马乱的,你多上点心,看看能不能去趟县城,置办点那些东西。” “不要去县城,县城与依云镇是两重天。”还没等贺管家答话,苏兰又说:“依云镇没有东西,县城多半也没有。现在镇南北方向都封了,不让随便进出。再说,以当下这形势,依云镇的人进县城,那是没事找事。小心被抓起来当奸细。” 苏紫轩想了想,苏兰说得也是实情,便又对管家说:“老贺,那你看着办吧。” 贺弘道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苏家三人。 苏紫轩说:“最近我的右眼皮跳个不停,感觉可能有哪里不对劲。依云镇的胜利果实能不能保住?如果民团反扑,依云镇失守,我们的家,白玉书院恐怕在劫难逃。还有你爷爷,病成那个样子,我们想走也走不了。” “妈,你是不是后悔,不该送我去省城读书?”苏兰看着母亲的眼睛问。 “不是后悔过去,而是担心未来。”苏紫轩说,“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妈,你别想那么多。”苏兰说,“天塌下来,有赤卫队呢。“ “兰,你也不要太辛苦了,早点休息,在家里毕竟可以睡个安稳觉。” “嗯,知道了。” 苏紫轩起身离开时,对苏遇说:“走啊,让你姐安静一会儿。” 苏遇站了起来,却没有走的意思:“我想陪三姐聊聊天,请教一些问题。” 苏紫轩没再说什么,自己一个人走了。 苏遇把折扇在手中转了几圈。这个动作他玩了好多年,熟练得像个杂耍卖艺的。 “什么事?” “姐,有一事相求。” “说。” “你觉得顾子城这个人怎么样?” “问这干什么?” “我觉得顾子城这飞侠的称号有点言过其实。他表面上看起来侠肝义胆,可实际上,是个婆婆妈妈、一点都不利索的人。” “你想说什么,快点入题。” “前些日子,顾子城爷爷也就是我的先生给他定了门亲事,姑娘家就是跟咱们长期合作的长庚书店鲁老板的女儿凤娟。” 苏遇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苏兰。 “说,继续说。” “凤娟姑娘呢,其实她不喜欢顾子城,也不想嫁给他,前几天,还上吊自杀。要不是太和堂的卢起抢救及时,恐怕这会儿人都埋了。咱们依云镇不是换了人间吗,不是要讲婚姻自由吗?顾子城和鲁凤娟的婚姻就不是自由婚姻,还差一点逼出人命。” “你想咋地?” “其实,顾子城呢,他也不愿意这门亲事,他不好违抗爷爷的意思。我知道,他的心里早已有了中意的人。” 苏遇说到这里时,斜着眼瞟了一下苏兰。 苏兰坐在桌边,拿着破布在擦拭手枪,好像没有特别在意苏遇提到的顾子城。 苏遇继续说:“既然双方都不乐意,强扭的瓜不甜,三姐你是政权里的人,能不能想办法帮帮这两个年轻人,让他们都从这封建的旧式传统婚姻里解脱出来?” “苏遇先生,你不是向来主张要保留传统,要以古治今嘛,怎么遇到事就口是心非了。” “说我守旧,真是不了解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苏兰听了苏遇的话,她的心里有一丝愉悦。 顾子城也曾求他帮助解除婚姻,原来鲁凤娟也不愿意。 “需要我做什么,快说。” “三姐,顾子城是你的手下,你的话他是要听的。 只要他主动去找鲁老板退婚,你呢,再以副总指挥的身份,去强调婚姻要自由,不能强迫,鲁老板不敢不从。 另外,给你透漏点秘密,凤娟姑娘早已跟太和堂的卢大夫相好了。” “是吗?就是刚才陪古大夫来的那个卢起。”苏兰有些惊讶,“这是好事啊,年轻人就应当大胆追求自己喜爱的东西。” “姐,你呢,你喜爱的东西在哪里?” “去,你姐可不是一般人,革命不成功,我就不结婚。” “三姐,千万不能这样,该结婚就要结,不结是违反人性,也是不道德的。”苏遇故意显得大惊小怪。 “呵,人性,没听说过。”苏兰说。 “还是说回顾子城吧,他的工作你去做吧。鲁老板那边,你也得出面帮顾子城打个圆场。” 苏兰将擦好的枪组装好,说:“明白了,苏遇同志,你的指示我一定落实好。等打了这仗,我立即去做这拆婚的事。” “不行啊,姐,不能再等了。就因为没有及时解决矛盾,凤娟差点丢了命,不能再拖,拖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更大的麻烦呢。” “行,明天就办。只要明天县民团不来进攻。”苏兰打了一个哈欠,“快睡觉,我累得不行了。” 苏遇心满意足得回到自己屋子,他回想了刚才跟卢起商量的事。 这一步一步,都在按计划进行。 次日一早,苏兰找到顾子城,告诉他可以帮他解除婚约。 顾子城喜出望外。 两人来到长庚书店,向鲁老板说明来意。 鲁老板感到吃惊,起初坚决不同意。 苏兰告诉鲁老板,顾子城现在是赤卫队的小队长,随时要准备参加战斗。 后面可能还要攻打县城,也可能参加正规军去外地打仗。 平时见一面难,就是死在外面,可能也没人知道。 鲁老板被苏兰这话提醒了。 他亲眼所见发生在长庚书店的战斗,心有余忌。 他想答应退婚,但还惦记顾家沿街那几间门面房。 另外,顾家送来的彩礼,有好些钱他都用在书店采购方面了。 如果要退彩礼,他一时拿不出来,也觉得没面子。 顾子城早就猜到这一出。他保证,只要退婚,以前给的彩礼和别的赠物,一概不必返还。 鲁老板经历了凤娟自尽的事之后,似乎看透了很多事情,他不想再违背凤娟的意思。 不过碍于面子,鲁老板提出,要跟顾谨再当面谈一次,退婚要得到老先生的首肯。 毕竟这是两个大人订下的事,不能听小子辈一句话,就把终身大事给退了。 这又给顾子城出了道难题。 他觉得爷爷那个老顽固是不会答应的。 离开长庚书店时,苏兰说,她只能帮到这一步,老爷子那边,要靠顾子城自己想办法 顾子城又犯难了。 第040章 他为爱复仇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兰和顾子城刚从长庚书店出来,就被苏遇堵住:“姐,战况如何?鲁老板答应了吗。” “答应是答应了,可是……” “可是什么?” “鲁老板还要再跟顾老先生见面谈。只有老先生松口,他才能同意。” “顾大侠,这是你的家事了,你去搞定吧。”苏遇看着顾子城说。 “我爷爷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几乎没听过他的话,他也不可能听我的话。”顾子城说。 “哎,有了。”苏兰突然说,“顾老先生这一关,就交给小遇了。” 她拍拍弟弟的肩膀。 “你要给你的朋友帮忙,这事你就得上心,只有你出面,顾先生才能松口。” 世界大了,什么人都有。顾谨听不进一般人的意见,唯独对自己的得意门生苏遇的话,能听之,也能信之。 苏遇想想也是。他可能是最适合跟顾老先生交流的人。 尽管没有多大把握,他还是去跟顾谨说了。 老先生出乎意料的爽快。 这样一来,鲁老板在白玉书院见到顾先生时,谈话的氛围就很轻松。 苏遇左右逢缘,意得志满。 送走鲁老板后,他直接去了太和堂,找到卢起,商量下一步的举措。 卢起想请师傅古清泉为他去长庚书店提亲。 苏遇反对这样直接登门。 如果凤娟那边没有提前沟通好,贸然提亲,可能势得其反。 凤娟已经明确拒绝过卢起。虽然其中的原因不是很明确,但是可以猜得出来,她的心里有个结没打开。 只有先打开心结,才能谈下一步的婚事。 如今,凤娟躲在房子里从不见人,也不出来帮她爹打理店铺。即便想跟她说说话,也不是那么容易。 苏遇和卢起合计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两人趁着古清泉午睡的功夫,赶到长庚书店。 苏遇借口要选笔墨纸砚,还要订购一些杂物,把鲁老板吸引住,卢起悄悄溜进书店内院。 自从发生了劫持事件之后,凤娟就不再住二楼那屋,而是搬到与父亲隔壁的平房里住。 从两扇门上挂的门帘,卢起很容易就分辨出哪个屋是凤娟的。 他轻手蹑脚地来到凤娟的窗前。 “凤娟,凤娟,我是卢起,你还好吗?” 屋内没有人应答。 “凤娟,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我始终喜欢你,愿意为你做我能做到的一切,你千万要想开点。” 凤娟还是没回复。 “你以前顾虑的婚约已经解除了。过几天我就让我师傅来向你爹提亲,你一定要答应我啊。” 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很快又静下来。 卢起知道,凤娟一定在里面,而且在认真地听。 “那天晚上,我晚来一步,没有接到你,让你受了委曲。 你放心,我和苏遇商量好了,一定要查出那晚的凶手,为你报仇。你就答应我吧。” 卢起说完这段,把耳朵贴在窗户上,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 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 卢起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刚来时信心十足,以为已经扫清周围的障碍,谁知凤娟还是不表态。 他接着说:“凤娟,我在这里对天发誓,一定要查出恶人,为你报仇,此仇不报,我不来提亲。报了此仇,你就答应我,好吗?” 屋子里静得很,卢起甚至可以听到店铺里苏遇与鲁老板说话的声音。 而离他近在咫尺的凤娟,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卢起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从门缝中塞了进去。 “凤娟,我要说的话,都写在信里了。 如果你同意我刚才说的,就把信收起来,等我实践了诺言,我会来找你。 如果,如果你不同意,就把信退回来吧。我也就死心了,永远不会再来打扰你。” 信封顺着门缝挤了进去。 卢起站在门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凤娟答应,他就要去查出恶人来。 如果凤娟把信退回来,他不知道自己会以怎样的状态走出长庚书店。 他甚至不敢想那样的结局。 他在焦急地等待,也许,凤娟在看那封信。 那信是没有封口的。她只要想看,打开就可以看到。 信的内容也不长,如果她在看,一小会的功夫就能看完。 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卢起的心跳一点点加速。 凤娟会不会把信封退回来? 苍天在上,保佑我成功,告诉凤娟,我这一生只有她。 又过了一会儿,屋内似乎传出一点响动。 卢起盯着那个门缝,生怕信封从里面冒出来。 对,赶快走,这样凤娟就没有机会当面退出那封信。 拿定主意,他说:“凤娟,谢谢你的信任,我明白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做该做的事。” 说完,他瞅了一眼门缝,没信。好,走吧。 他刚要转身,突然听到门动了一下。他扭头一看,心一下就凉了。 那封信又从门缝中挤了出来。 那一刻,卢起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从来没有感受过那么寒冷。 他的身体几乎要结成冰块。尤其是那个跳动的心,似乎也要停止跳动。 他在想,我做错了什么吗? 这世上还有真的感情吗? 难道我把心掏出来,她也不会看一眼吗?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再说点什么,也不确定要不要把那封信再捡起来,撕掉。 他狠狠地对自己说,算了,这就是命!蹲下身子,抓起信封就往外走。 刚走两步,又觉得这信封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连忙拿起来看。信封是打开过的,显然那信凤娟是看过了。信封里还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东西。 卢起看了看店铺那边,苏遇还在跟鲁老板谈事。而凤娟的小屋依然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打开信封,从里抽出一张纸,这张纸不是他写给凤娟的信,而是只写着一句话的纸,那是凤娟字。 “我以为那恶人是你。” 只有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卢起顾不上细想。他又掏出那个小东西一看,原来是一根银色的线穗子,顶端镶着一个青玉的虎头。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卢起的脑子在飞快的转动,他想搞清凤娟到底想表达什么,可心乱得让他难以安静下来思考。 他长长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然后迅速梳理思路。 凤娟答应了他的请求,她收下他写的信,她希望卢起替她报仇,这个线穗子可能就是定亲信物吧。 想到这里,卢起笑了。 他跑过去,趴在窗子上说:“凤娟,等着我。” 凤娟咳嗽了两声。 卢起像是听到了人间最美丽最动听的声音。 他转身向书店外跑去,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苏遇。 他要为了心爱的人,走上复仇之路。 第041章 寻找大恶人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离开长庚书店,卢起迫不及待向苏遇讲述了凤娟的意思,并说凤娟还给了他定情信物。 苏遇拿着那个银色的线穗子,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玩意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凤娟自尽的时候,在她的身边出现过。” “是啊,”卢起说,“这肯定是她随身携带的东西。” “不,不是。姑娘家怎么会选这种颜色的线穗子呢?多不吉利,要选也选红色或者黄色的吧。” “那你说,这线穗子是什么意思?”卢起问。 “凤娟是想告诉你一条线索。那天夜晚,她被人劫持,这个线穗子可能是那恶人的。” “哦?” “你看看她写的那句话,跟这个线穗子一起,是不是要提醒你找到恶人复仇?” “你这一说,我似乎明白了。” “让我想想,这个线穗子在哪个地方还出现过。”苏遇两手握着折扇,架在后脑勺上,边走边想。 “想起来了。那天银枪会来书院收保安费,他们那个分舵的堂主胡大海身上,就系着这样一条穗子。” “难道是银枪会的人干的?”卢起问。 “胡大海五大三粗,并不像那天晚上我们在船上看到的那个蒙面人。他那个穗子上没有这块虎头。”苏遇说。 “听说,银枪会才成立没几天,就有数百人,这目标范围太大了吧。” “银枪会人数虽然众多,可是银穗子上带虎头的,应该是什么特殊人物。” “你是说,那人可能是银枪会的头目?”卢起越听越迷糊。 “我大概有点思路了,还不是很清楚,我需要去核实几个信息。” “我该做什么?”卢起问。 “你答应要替凤娟报仇,你怎么问起我来了?”苏遇笑道。 “你就是我的军师嘛,咱们这一步一步不都是你在策划的吗?” 两人正说着,太和堂的学徒来找卢起,说是师傅叫他。 卢起不敢马虎,立即跟着小师弟走了。 苏遇的脑海中,那个恶人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不过,要确认此人,还需要几条证据。 获取这些证据,又不得不找顾子城。 苏遇来到鸭子嘴山头,找到顾子城的时候,他正在挖堑壕。 鸭子嘴有三十多名赤卫队员日夜把守,山头上挖了一些防御工事,看起来像要打仗的样子。 苏遇对于打仗没有什么概念,对于流血牺牲也没什么感觉。 顾子城名义上被撤了小队长职务,但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实际上还履行着小队长的职责。 由于苏遇在顾老先生面前美言,让顾子城如愿解脱婚约,他自然感激苏遇。 苏遇开门见山:“子城大侠,凤娟曾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凤娟受了欺负,你怎么不想着为她报仇呢?” “我自己是泥菩萨过河,刚从牢笼中解放出来。这两天情势危急,根本顾不上考虑凤娟那事。” “这不像飞侠的作风啊。” “算了,你别怂恿我。 上次就是因为你,我被冷铁虎误会得这么深,到今天还没有查清事实。 这个飞侠,我早就不做了,我现在是赤卫队员,一切行动听指挥。” “你真的不管凤娟的事了?”苏遇用鄙视的眼光看着顾子城。 子城放下手中的铁锹,坐在地上。 “怎么能不管呢?我心里有数,只是还不能确认。” “听卢起说,那天你去救凤娟,有人在背后偷袭你,也是个蒙面人。” “那天偷袭我的是冷铁虎。” “难道是冷铁虎欺负了凤娟?” “不会的。冷铁虎跟我有过结,是因为他的妹妹,跟凤娟没关系。 那天夜晚,虽然我们没有看清船上的蒙面人,但是那人的体型,身手,还是可以看出一二。 他不是冷铁虎,而是另有其人。” “什么人,能不能提示我一下,我也在追查。”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在帮卢起。你还不知道吧。卢起要娶凤娟姑娘了,但是他要先替凤娟报了仇。 所以,我们都是在成全他们。快,说说你的线索。” 顾子城沉吟道:“锁喉枪,枪中王,枪枪锁喉最难防。你可以留心一下镇远武馆。” “怎么说?” “那天夜晚,蒙面人在桥下向我投掷船桨的动作,很像锁喉枪的第十式,一飞冲天。 能有那样的技能,而且把一只船桨扔得跟标枪一样快,没有几年功夫不行。 我就只能提醒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去查吧。我现在确实没工夫。” “你都在这儿呆了好几天,连个鸟也没见,有什么忙得吗?” “你娃不懂啊。这道防线关系着依云镇的安危,可不敢马虎。若是这阵地在我手里丢了,那我只能提头去见总指挥了。” 蒙面人的形象在苏遇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他几乎可以呼出那人的名字了。但是他还是提醒自己,人命关天,一定要查清楚再动手。 他离开鸭子嘴,来到石小树的家。 小树曾偷偷跟着冷铁虎去文昌宫,看到了银枪会的聚众仪式,他心里不喜欢那样的帮会。 他更愿意在家后面的山里自由自在的玩。 依云镇暴动之后,石为贵的木工活少了很多。大多数时候,没事可干,就去后山砍些柴禾。 小树有时跟着去帮忙,有时帮母亲在家打草鞋。 苏遇找到小树,开口就是求他帮忙。 小树因为铁虎妹妹的事,对苏遇失去了信任。但是这个木匠的儿子,自小就有一颗乐于助人的善良的心。 不管大人小孩子,只要有人救帮忙,小树绝对不含。 他会想方设法,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人,尽管有时他的主意并不怎么好,有时甚至会帮倒忙。 但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小侠客,受人之托,为人办事,那是一种很有豪气的感觉。 苏遇告诉小树,唐家大院的那口井淘开了,井里没有人,根本没人投井自尽。 还有,那天一早他们在唐家大门口看到马车拉着棺材,那棺材也是空的,唐家根本没有死人。 这些事都是农民协会查清了的。 苏遇让小树把这些真相告诉冷铁虎,希望铁虎和子城放弃前嫌,重归于好。 铁虎的妹妹可能还活着,等到攻下县城,擒了唐家的主人,一问便知。 对于苏遇的说法,小树尽管半信半疑,但他还是愿意帮苏遇去传话。 苏遇还求小树另一件事,他想得到银枪会会众随身配戴的银色线穗子。 小树当然也爽快的答应了。 临别时,苏遇有意无意地说:“你胸前戴着那个玉石虎头能不能让我看看。” 小树摘下玉虎头,交给苏遇。 “这不是什么玉,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只不过是祖传的,就算是护身符了。” “看来,你父母最爱你,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留给你。” “哪里啊,我们哥三都有,你没注意就是。现在只我这个在身边了。二哥去了省城,把那虎头带走了。大哥的不知什么弄丢了。” “你们哥三都有啊?” “嗯。昨天是我爷爷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爹都要把我们三个的虎头收起来,放在祖宗的灵位面前祭拜。可是,昨天,就只有我这一只虎头了。” 苏遇听到这里,眼前似乎升起一朵祥云。 他知道自己离答案又近了一步。 第042章 水落石欲出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看起来千头万绪的线索,一条条汇集于苏遇的手中。 他似乎已经找到了那个结,只差一点力道就可打开。 当他把自己的分析和推断讲给卢起的时候,卢起既兴奋又愤怒。 不过,卢起也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如果这个推测是正确的,那么石大柱是怎么轻易将凤娟骗出闺房的呢? 在我们去解救凤娟之前,难道他也扛着梯子准备去骚扰凤娟?太巧了吧?” 苏遇说:“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一定是他有预谋的。” “问题是,他为什么时机把握得那么好? 我跟凤娟商量好,当晚子时初行动,除了你之外,没人知道,石大柱是怎么知道的。” 这里确实缺了一环。 苏遇思前想后也没想明白。如果解释不通,那么整条证据链就不完整。指证石大柱劫持鲁凤娟的证据就不足。 突然,苏遇拍了下脑门,笑着说:“有了,有了。” “什么有了?” “绝对没错,就是石大柱。”苏遇说, “你还记得吧,就是我们最初商量怎么营救凤娟的时候,是在我家。 我们定下方案,你回去准备东西了。我去南院刚好碰见了石大柱,那天他来书院请顾先生讲课。 极有可能,是他偷偷听我们的谈话,知道当晚我们要去解救凤娟。他才捷足先登,骗过凤娟。 这就可以解释,凤娟为什么愿意从窗子上出来,而不呼救。 那时石大柱蒙面,又是夜晚,凤娟一定把他当成你了,才跟他下了楼。 结果被石大柱虏了去。一定是受了欺负,所以她才要自尽。” “凤娟为什么在拒绝我之后才自尽的,之前,她真心要嫁给顾子城吗?” “凤娟爱的是你,她要把最美好的给你。但是当她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之后,她就不愿跟你了。 对顾子城,她没什么感情,也是顺从父亲的安排,嫁也就嫁了。 顾子城应该能想到那晚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者他另有所爱,所以他不想娶凤娟。 这种情况下,凤娟才绝望地自杀。” “哦,原来如此。”卢起说,“既然仇人找到了,下一步就是行动。可是,石大柱不是一般人。” “你准备怎么复仇?” “我想找农会去,请他们为我做主,也是替凤娟做主。” “农会,就凭这些证据?做梦吧你。” “这些证据还不行吗?” “这些证据从逻辑上推理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要拿上公堂,却还需要更过硬的证据。 比如人证,或者受害人的指认,或者犯人的口供。 凤娟那晚肯定吓坏了,加之天黑,她不可能看清是谁。 指望石大柱自己供认罪行,更不可能。” “这怎么办?我又打不过石大柱,你就更无缚鸡之力。 石大柱不仅有镇远武馆为他撑腰,如今又多了个银枪会,想动他,更难了。” 苏遇用折扇敲了敲卢起的头:“笨蛋,动动你的脑子,发挥你的优势!” “我只会看病救人,又不会杀人。”卢起一脸疑惑。 “石大柱是好色之徒,他在春花楼有一个相好的,隔三差五,他就会去那里幽会。”苏遇说,“机会,就看你怎么把握了。” “我不懂,你再说明白点。”卢起还是有点蒙,“他去春花楼,我怎么下手,用什么工具,我又不会使兵刃,也不敢使枪。” “用你的药啊。” “药?” “先用迷魂散,再用鹤顶红。” “不,不。”卢起听苏遇这样说,就已吓得双手发抖,“我不敢。我救人可以,杀人,下不了手。” 苏遇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你在凤娟面前发誓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这样怂呢? 反正办法我是教给你的,干不干,就是你的事了。 凤娟的仇能不能报,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说完,苏遇起身要走。 “别急着走嘛,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卢起拉着苏遇的袖子哀求道。 苏遇眼珠子转了几圈,嬉皮笑脸地说:“要么就用美人计。” “什么美人计?” “你劝说凤娟,让她答应嫁给石大柱,然后趁新婚之夜,一把剪刀插入仇人的心里。” “那怎么行呢?”卢起有点生气,板着脸说,“你若是不肯帮忙就算了,也不用这样耍笑人。” 苏遇笑了。 “逗你玩呢?别当真。现在恶人已查明,不急,再找机会吧。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苏遇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收拾石大柱了。 他有一个大概的思路,只是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还需要等待时机。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 “民团来了!敌人来了!抄家伙啊!” “农民自卫军在顺安场集合啦。” 苏遇站起身来,说:“我得回家去了。看来要打仗。” 卢起握住苏遇的手说:“苏公子,好兄弟。” 苏遇做了个鬼脸:“兄弟。好!” 离开太和堂后,苏遇并没有回家,而是随着人流来到顺安场。 全镇的青壮劳力全都往这里集中。 苏遇这才意识到,苏兰他们的群众工作做得有多深入,竟然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动员这么多的人参与保卫依云镇。 在苏遇看来,所谓的农民自卫军就是一帮农民集合起来,拿着梭标、大刀,斧头、长矛,主要靠人多势重,相互影响。 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真正打起仗来,能不能冲锋陷阵,还真不好说。 如果没有当年义和团那种精神,恐怕敌人的枪声一响,农民自卫军就会散伙。 时间不长,整个顺安场就挤满了人,群情激愤。 戏台上站着一个身着长衫的戴眼镜的人。 苏遇认识,那人就是曹汝成总指挥。他正在给群众动员讲话。 “农民兄弟们,我们推翻了地主阶级,实现了群众自治。 敌人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他们又集结兵力来进攻,他们要夺走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政权。 兄弟们,捍卫依云镇胜利果实的时候到了,我们要用百倍的热情,千倍的勇敢,打击敌人,守护家园。” 台下众人大喊:“打击敌人,守护家园。打击敌人,守护家园!” 苏遇正看得起劲,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043章 城门失守了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遇回头一看,是管家贺弘道。 贺管家什么也没说,只是冲苏遇摆摆手,让他跟着走。 苏遇还想看看农民自卫军下一步要怎么进入战斗状态,但是老贺不依不饶,苏遇只好放弃自己的打算。 这样的事,他经的多了。 贺弘道有时不只是贺管家,他的身后有苏院长的尚方宝剑。 苏遇走过文昌宫时,看到门口站着两个手持长矛的哨兵。院门大开着,里面又在喝酒吃肉。 他心想,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他们还在这儿吃喝玩乐。 说好的保境安民呢?说好的拿一份钱、出一份力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在管家身后往镇北走去。 “贺叔,最近银枪会还来书院滋事了没?” “没有。可能上次搜刮的钱还没糟蹋完呢吧。” “呵,那还算有良心。” “公子,最近你老在外面跑,院长有点不高兴。” 苏遇把那折扇“啪”得打开,又“啪”得合上,百无聊赖。 “反正我做什么,她都不高兴。我又何必非得讨她心欢呢?” 苏遇的话,让贺弘道没法再接下去。两人便谁也不说话,默默地往回走。 自从农民起义之后,苏家的人出来就很少坐马车了。 那是大户人家的象征,也是有钱人的待遇,穷人看了会不舒服。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苏紫轩让贺管家严格约束马车的使用。所以,他们就只能走路了。 正走着,苏遇感觉好像有人在跟着他。 他回头看了几次,没见人影,但是第六感觉告诉他,就是有人在跟踪。 “贺叔,这边走。”苏遇故意拐进一条小巷子。 贺弘道不明白什么意思,只好跟上去。 他们绕了几道弯,躲在巷子出口处。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大斗笠的人急匆匆走了出来。 “站住,你想干什么?”苏遇伸手拦住来人。 那人回头看了看,似乎想跑,又没有跑。 “大侠,现身吧。”苏遇似笑非笑地说。 那人摘下斗笠,原来是石小树。 贺弘道笑着摇了摇头。 “找我有什么事,说吧,常少侠。” 苏遇打开折扇,下意识地扇了几下,尽管天已经凉了。 石小树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就是想跟你说说,上次你托我办的事,我办完了。回复一下你。” “冷铁虎听了是什么意思,他相信吗?” “铁虎哥他还是不太相信。” “你信吗?” “我信,也不信,我不知道。如果雪妮姐真的没死,她一定在什么地方,如果她能露个面,我们就信了,一切恩怨一笔勾销。” 苏遇有时感觉石小树挺好玩的,这少年没有邪念,完全是一副天真的样子,而且甚有侠义心肠。 如果有人正确引导,或者可有大为。如果跟着他大哥混银枪会,这少年怕就毁了。 石小树见苏遇没吱声,他又接着说:“如果真的像顾子城说的,雪妮姐跟着唐伟义跑了,那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惜啊,你说呢,苏少爷?” 小树提起冷雪妮,苏遇又想起那天晚上看戏的情形。 雪妮姑娘三次对着他笑,那笑是甜美的,那笑是迷人的,那笑是发自内心的,那笑是传递着某种意思的。 然而,那笑瞬间变成了哭,那笑又给了别人,那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该回家了。”贺弘道提醒了一句。 苏遇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他的心情一下子低落到冰点。 他很随意地冲着石小树摆了摆手,机械地跟在贺管家身后回家去了。 冷雪妮,一个唱戏的姑娘,让那个从来没有对异性动过感情的少年动了感情。 尽管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也感受到了人间值得,人间美丽。 上天有时就是不公的。 有些东西,付出千辛万苦也未必能得到。对有些人来说,幸运却又来的那么轻松随意。 …… 苏遇刚回到书院,就听到镇南方向传来密集的枪炮声。 近来世道不安稳,本来为数不多的书生,又走了好几个。 大门紧闭着,书院显得有点冷清。 相对于这种冷清,外面的世界更热闹,更有吸引力。 新式学堂的兴起对书院的影响显而易见,所以苏紫轩才想要改革书院。 可是究竟怎么改,她并没有清楚的思路。 枪炮声不断传来,比起上次民团进攻,这次估计是增加了兵力,而且动用了火炮。 苏遇很为那些拿着大刀梭镖的农民自卫军担心。这就相当于赤手空拳往敌人枪口上撞。 苏遇来到南院,看到顾老先生独自坐在亭子里的椅子上读书,似乎外面的世界与他毫不相干。 顾谨是旧社会的秀才,能有机会在书院教书,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全仗着书院。 哪一天书院没了,他也就没有活路了。 苏遇在这种时候绝对不可能静心读书的。 他不想打扰老先生,便又往后花园去。 这时,他听到大门外的街道上有人群跑过的声音。足足半个时辰,应该是大批人马往北去了。 他有些纳闷,县民团如果从县城打过来,应该从南边来,农民自卫军的防守重点应该在镇南的水陆两线。 这么多人往北去,是要做什么? 他想起顾子城带人在镇北的鸭子嘴设防的情况,也许那边也要打起来了吧。 人马从书院门前经过不久,镇北又传来零星的枪声。 苏遇几次想打开大门,溜到镇北去看看打仗是什么样子,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镇南镇北的枪声都停了。 依云镇没入令人惊恐不安的寂静当中。 没在前线的人,不知道镇门守住了,还河防被突破了。 又不敢贸然出门打听情况,只能呆在家里等消息。 苏遇在家实在呆得难受,他换了套短褂,准备上街去看看情况。 忽然又听到镇北枪声大作,好像就是不远处的镇北门楼一带。 如果是鸭子嘴,这枪声不可能如此清晰,难道是鸭子嘴失守了。顾子城会不会战死啊。 苏遇心里有些紧张,好奇性引导着他还是打开了大门。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大门刚开,就见一大群手持梭镖的农民从镇北奔跑而来,有的还在喊: “敌人要攻进来了,敌人要进镇了。” 苏遇从那些人逃跑的步伐和神情看,可能阵地失守,敌人真的要攻进来了。 这下麻烦了。民团还乡,秋后算账。 突然,那些从镇北撤往镇中的农民自卫军,不知为什么停下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折返着向镇北冲去,有人在喊:“援军到了,守住镇门。” 苏遇发现,在这群农民自卫军的身后,一队人马,个个手持带着银穗子的长矛,大摇大摆往镇北去。 银枪会,这是要干什么?抵抗来犯之敌吗? 第044章 真的私奔了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又一阵密集的枪炮声从镇北传来。 贺管家把苏遇拉回家,将大门关上了。 傍晚时分,街道上传来铜锣和叫喊的声音:“守城大捷,敌人跑了。” 苏遇长出一口气。 虽然他没有身在战场,可他的心一直悬着。 毕竟这座小镇有他太多的寄托,他担心的是敌人反扑,书院就完了。 尤其苏兰还是起义的主要领导人,如果起义被镇压,他们家可能没有人能幸免。 想到这里,苏遇突然觉得自己太渺小、太可耻。 他应该拿起枪去保护依云镇,守住依云镇才能守住书院,也才有保全家人。 当晚,胜利的农民自卫军在顺安广场举行集会,庆祝守城成功。 半夜时分,苏兰回家,将战斗的经过讲给苏遇及家人。 这次守城之战,还是有些惊险。敌人果然采取的声东击西打法。 他们先以一部分兵力佯攻镇南,当农民自卫军的主力对付镇南的时候,敌人悄悄派出一部兵力偷偷摸到镇北。 指挥部得到情报之后,决定来个将计就计,摆下口袋阵,放敌人过了鸭子嘴。 等敌人接近镇北城门时,埋伏在鸭子嘴准备打伏击的队伍,也就是顾子城所率赤卫队,向敌人队尾发起攻击。 镇内的农民军向外打,赤卫队向内打,将敌人夹在中间。 因为敌人的武器装备比农民自卫军的要先进,加之首尾两加击,敌人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对守城的农民自卫军发起猛烈进攻。 毕竟武器不如人,经验也不如人,农民军出现了溃败的迹象。 所幸在这个时候,银枪会加入战斗,协助农民自卫军反击,最终城是守住了。 敌人被大部消灭,还缴获了十几条长枪。 苏兰说起打仗,眉飞色舞。看得出来,这一仗打得痛快,不仅保住了胜利果实,还缴获武器,俘虏了几名民团壮丁。 尤其令人兴奋的是,银枪会这次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简直就是一支奇兵。 在农民自卫军即将退却,镇北城门危急的关头,他们投入战斗,一下子改变了战局。 在群众大会上,总指挥专门给银枪会颁发了红旗,并且承诺,银枪会缴获的武器,除少数上缴,大部分留给银枪会自用。 石大柱这个总舵主这次是大出风头,此前那些对于银枪会收保安费有怨气的人,这时都抛弃前嫌,对银枪会竖起大拇指。 “看来,此前是错怪银枪会。”苏兰说,“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出,革命是人民群众的事,只有千千万万的觉醒的群众都参加进来,任何敌人也打不垮我们。” 苏紫轩听了苏兰的讲述,脸上并无丝毫喜色,只是淡淡地说:“守住了就好,守住了就好。” 苏遇心里有个疙瘩。 石大柱是欺负凤娟的恶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群众利益出生入死呢? 难道是自己此前的推理出了问题,真的错怪了石大柱。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银枪会,还是要防着点好。”苏遇说。 “哦,这话说得好。” 苏兰显然并没有把苏遇的话当真,她只是用开玩笑的口气来鼓励一番弟弟。 苏紫轩从苏遇这句话里,似乎看到一点希望,这个儿子真的要长大了吗? 苏兰又说:“这次战斗能取得可喜的战果,还得益于我们战略思想改变。把防御重点作了调整,思想转变的原因,是上级给我们派来一位懂军事的指挥员。” 苏遇笑道:“我还以为是你们自己长进了呢?原来是外来和尚会念经啊。” “哎,这可不是什么外来的和尚,那是正儿八经黄埔四期毕业的,经过实战打磨出来的,就是他提醒我们把重兵放在镇北,也是他在关键时刻说服银枪会出兵。” “这么厉害,三姐你不也是黄埔系的吗?” “我那是黄埔分校,这位黎向南是正统的。 更为可贵的,他就是咱黄江县人,既熟悉本乡本土实际,又懂军事指挥,以后我们的革命事业定会蒸蒸日上。” 说到高兴处,苏兰不由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好像他就是那位新来指挥员。 苏兰正说到兴奋处,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不好,我马上得走。” 苏紫轩问:“怎么了,有什么急事?这么晚了,有啥急事不能明天再说。” 苏兰说:“不行,今天的胜利来得太顺利,我担心敌人会不会来个回马枪,趁我们狂欢喜庆的时候攻城。” “你能想到,总指挥肯定能想到,你就不要多事了。”苏遇说。 “不行,我要去提醒总指挥。这事马虎不得,革命大事,一点小小的马虎,不知道会带来多少条人命损失。” 苏兰从桌上抓起枪别在腰间。 “加件衣服吧。外面冷。”苏紫轩说。 “不冷,你们休息吧。”苏兰转身要走,突然又说,“差点忘记一个事。”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今天的好消息太多了。这位黎向南总指挥在广州时,遇见咱们镇上的两个黄埔生。” “谁啊?”苏遇问。 “唐伟义,还有石栋梁。他们俩全都考上黄埔军校,如今都是军官了。” 苏紫轩说:“白玉书院竟然输送了这么多的黄埔生。” “谁谁谁,唐伟义、石栋梁。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啊,怎么都去考黄埔军校了。”苏遇说。 “黄埔军校是国共两党争夺阵地,有好人也有坏人,以后的路怎么走,全在个人自己。 咱们新来的总指挥黎向南不也是黄埔的?黄江县也真是了不起。给,看看照片吧,黄江三杰,黄埔精英。” 苏紫轩拿着照片看了一会。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唐伟义、石栋梁,多好的名字啊。” 她用母性温柔的手,抚了抚照片上的人脸,似乎要触摸这些曾经在书院读书的孩子,就像他们还在身边一样。 “照片中间的这位,就是你说的黎向南吧?” “对,就是总指挥。别看他人长得不怎么样,指挥打仗可是一套一套的。”苏兰说。 苏紫轩又问:“唐伟义身边站的女子是什么人?” “哦,那是唐伟义的妻子,听说是从老家带过去的。” 苏遇听到这里,忍不住凑到母亲跟前,去看那张浅黄色的照片。 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唐伟义,也不是石栋梁,而是站在唐伟义身边那个女子。 那一刻,他的心急剧地跳动起来。 第045章 飞侠险折翅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谁说不是呢?分明就是嘛。 站在唐伟义身边,拉着唐伟义的手的女子,正是冷雪妮。那个让苏遇魂牵梦绕的姑娘。 当苏遇得知雪妮姑娘投井自尽的时候,他失魂落魄过。 当他听说雪妮姑娘可能跟着唐伟义时,他埋怨过。 但他的内心始终有一丝希望,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祈祷有一天还能看到那个对他笑了三次的姑娘。 可是,今天,他看到了。那姑娘依然面带微笑,笑得开心,笑得自然,笑得无忧无虑。 她的手竟然还拉着唐伟义的手。 苏遇的视线离开照片,他转过身去背着母亲,两眼紧闭,狠狠地握紧拳头,对自己说:“忘了她吧。” 苏兰急着要走,对苏遇说:“这样一来,顾子城算是清白了。 小遇,你抽空把这张照片交给常木匠家,让他们也高兴高兴。他家的儿子上了黄埔军校,应该感到荣耀。 你不是跟那个石小树关系不错嘛,找他去吧。” 苏遇不想再看那张照片:“你给石大柱也是一样的嘛。” 苏兰停下脚步,说:“也好,我正准备抽空去一趟银枪会呢?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她从母亲手里拿了照片往门外走去,消失在院子微弱的灯光下。 突然,苏遇打了个机灵,想起一件事,他马上冲出屋子,“三姐,等一下。” 苏遇追出院子,从苏兰手里要回了那张照片。 这张照片对他来说,是痛苦的回忆,但是对顾子城和冷铁虎来说,却是化解恩怨的良方。 苏遇等母亲回屋睡下,悄悄溜出白玉书院。 夜晚的街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今天打了胜仗,很多人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他要去找冷铁虎,把真相告诉他。 他知道虽然时间不早了,但是对于银枪会来说,这个夜晚怎么能白白浪费呢? 不仅打了胜仗,受了嘉奖,还缴获武器,怎么着也得好好庆贺一番。 不出所料,苏遇来到文昌宫时,院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将整个文昌宫照亮。 围着篝火,有十几张桌子,摆着酒菜,银枪会的会众正在大吃大喝。 苏遇在院子里找了好几圈,没有发现冷铁虎的影子。 他知道,铁虎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他能去哪儿呢? 苏遇又在大殿和厢房找了一遍,依然没有看见铁虎。 他不想去问石大柱。因为石大柱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满嘴酒气地站在桌边给兄弟们吹嘘战功呢? 他也不想去问胡大海,因为胡大海坐在大殿外的走廊下,靠着柱子睡着了。 苏遇带着几分失望走出文昌宫的大门。 由于他在思考问题,没注意与前面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头戴斗笠,个头矮小。 “石小树,又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石小树摘下斗笠,面带微笑道:“今晚庆功,到处都热闹,我来混点吃的。” 苏遇把小树拉到一边,说:“你知道你二哥栋梁现在在哪儿吗?” “知道啊,他在省城读师范呢。”石小树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苏遇。 苏遇将那张照片交给小树:“看看吧,你的二哥已经去了广州,在黄埔军校当上军官了。” 小树接过照片看了看,“哇,穿上军装好精神啊。” 他很快就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雪妮姐吗?站在他旁边的是唐家二少爷吧。 他们怎么走到一起去的,而且还在广东,还一起上军校?这照片是哪来的?” 苏遇说:“照片是最近刚来依云镇的总指挥捎回来的。他也是黄江县人,在广州黄埔军校见到了唐伟义和你二哥,才有这张照片。” “哦,原来是这样,铁虎哥的担心是多余的嘛。看来,顾子城没有撒谎,是唐伟义把雪妮姐带走了。” 听到这话,苏遇心里酸溜溜的。 苏遇问:“你见铁虎了吗?让他看看这张照片,所有误会都会解除。” “哎呀,不好,要出事。”石小树突然神色大变,“快走,快走,去晚了顾子城就没命了。” 苏遇不明白石小树是什么意思,看到小树拔腿向镇北跑去,他也跟着跑起来。 石小树自幼在山野间散养,跑起来飞快。苏遇自幼长在深宅大院,在这黑暗的街道上,他根本不敢放开跑。 “小侠,要去哪里,你等等我。” “快,去北门。”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北门的城垛下面。 大门是关着的,地上坐着两个赤卫队员,像是睡着了。 他们身边的酒坛子倒了,旁边有装食物的提篮。估计这两位是喝多了。 “走,上去。”石小树前面带路,苏遇跟在后面,沿着台阶爬上城门二楼。 二楼的门楼里点着灯,一张桌子上有酒碗,一堆花生米,还有一支手枪。手枪握把处系着红绿相间的布条。 苏遇认得出来,那应该是顾子城的手枪。 可是,人呢? 小树和苏遇打开西侧的门,走上城楼外面的城墙。 苏遇听到有人在说话:“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 这是顾子城的声音。 “对付你这样的飞贼,就不能讲道义和规矩。” 这是冷铁虎的声音。 苏遇紧跟着小树,来到门楼西侧,只见顾子城被反手绑在一根柱子上,他的头顶上方有一把斧头深深地陷在柱子里。 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冷铁虎左手提着布袋,右手拿着斧头。 苏遇大喊一声:“冷铁虎,你妹妹找到了。” 铁虎扭头一看,是苏遇和小树。 “苏公子,不要过来。”冷铁虎说,“今天谁要是阻拦我报仇,我连他一起砍了。” 冷铁虎的这架式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铁了心了。 苏遇急切地说:“铁虎兄,误会了,你妹妹好好的活着,她在广州。” 冷铁虎将手里的斧头轻轻抛起,接住,再抛,再接住。 “又从哪里找来的谎言来骗人。今天,我谁也不信了。” “铁虎哥,你得相信我吧。”石小树喊了一声,“苏公子说的是对的,雪妮姐没死,她去了广东,我二哥跟他在一起。” 冷铁虎停下手中抛来抛去的斧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苏遇走过去,说:“依云镇新上任的总指挥是黄埔军校的,他是黄江县人,他在广州见到了石栋梁和你妹妹,还有唐伟义。” 说着,他把照片交给冷铁虎。 石小树从柱子上取下马灯,帮助照亮。 这一次,冷铁虎能相信吗? 第046章 兄弟释前嫌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冷铁虎拿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他一时无法理解照片上的信息。 自从那天晚上,妹妹跟着吴老板出去唱戏,一别多日,再无下落。几番寻找,以为归天。 怎么,她竟然去了广东,还跟唐伟义站在一起,两人还拉着手。 这种有伤风化的事,她怎么做得出来呢? 她怎么能喜欢唐伟义这样的少爷呢? 她不知道哥哥在找她吗? 怎么就跟着人跑了呢? 为什么不传递一点消息回来呢? 铁虎手里的斧头掉在地上,眼泪掉在照片上。 “铁虎哥,别难过,你应该高兴。雪妮姐跟了唐伟义不会吃亏的,你看她的笑,就知道她的日子并不差。” 石小树说的是实话,可这话听起来,让铁虎更难受。 在白玉书院经常羞辱他的唐伟义竟然成了自己的妹夫,这是怎么回事吗? “唉。”铁虎长叹了一口气,把照片还给苏遇。他从地上捡起斧头,朝着顾子城走去。 “你要干什么?铁虎兄。”苏遇喊道。 顾子城不知道他们看的是什么照片,只感觉冷铁虎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当他看到冷铁虎提着斧头一步步走近他时,他心里说,完了,死在这小子手里,太不值了。 “冷铁虎,你会为你的愚蠢行动后悔终生的!” 铁虎不说话,来到顾子城跟前,举起斧头。 顾子城眼睛没有闭,反倒睁得更大盯着铁虎,“老子作鬼也要记住你!” 冷铁虎一斧头砍下去,砍断了绕在顾子城身上的绳子。 然后将斧头扔在地上,噗通跪下,冲着顾子城磕了三个响头。 “顾大侠在上,受铁虎一拜,铁虎狗眼不识泰山,误会了大侠的英雄之举。恳请你原谅。愿杀愿剐,任凭处置。” 顾子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摸不着头脑。 苏遇把那张照片拿给顾子城。 顾子城只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笑着扶起冷铁虎道, “年轻人,谁还不犯点错误。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铁虎说:“我生性愚钝,最恨别人骗我。此前之过,主要是因为自己心胸狭窄,义气用事。今后,还请顾大侠多多指教。” “不要再叫大侠,我现在是赤卫队的队长,暂时代理的,还要等苏兰做出调查结论还我清白,才能官复原职。”顾子城心头高兴。 “子城兄,请允许我叫你一声大哥。今生今世,铁虎诚心待你,如有负兄,千刀万剐,五雷轰顶。” 冷铁虎这次是真的想明白了,也下了狠心。 “兄弟,都是兄弟。既然事情搞清楚了,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如你也加入赤卫队吧。” 顾子城趁机做工作,这时机抓得好。 苏遇以为铁虎一定会答应的,可是铁虎却说: “感谢子城大哥信任,我确实想加入赤卫队,但是现在还不能。 我现在是银枪会的会员,我很反感银枪会的做法,早就想离开银枪会。可是,总舵主是我表哥。” “我也不喜欢银枪会。”石小树插嘴说,“一帮子混混。” 顾子城点点头说:“这个不勉强。革命不分先后,也不论在哪个组织。只要大家目标一致,为老百姓过好日子就是对的。” 冷铁虎说:“我要加入赤卫队,不能这样两手空空的去,一定要带上一份见面礼。请子城大哥给我点时间,定不会让你失望。” 顾子城抓住冷铁虎的胳膊,用力捏了捏说:“赤卫队不是水泊梁山,更不是银枪会,不需要什么投名状,只要有一颗火热的心,就够了。” “我还是先留在银枪会吧。” “也好。银枪会最近的表现不错,得到总指挥的嘉奖。以后都是革命同志,我们互通有无。” “顾大侠,我想加入赤卫队,能不能收下我。”石小树说。 顾子城摸了摸小树的头,说:“你还是娃娃,等你长大了,就收你加入赤卫队。” “我不小了,我能做许多事。放哨、翻墙、跟踪、爬树,我都会。” “呵,还会跟踪,你跟踪什么了?”顾子城笑着问。 石小树不好意思地揪了揪头发说: “顾大侠,顾队长,你别怪我,要怪就怪铁虎哥,是他让我盯着你的行踪。 今天晚上,银枪会聚众庆贺,赤卫队都在巡逻放哨, 我早就发现你一个人在北门城楼上,这才有了铁虎哥用手段擒住了你。” 顾子城双手插腰,装作生气地样子:“原来你是个小奸细啊!” 苏遇和冷铁虎都笑了。 顾子城说:“依云镇马上要组建儿童团,我推荐你做儿童团的团长!怎么样?团长可比队长官大得多哦。” 石小树问:“儿童团团长,有枪吗?” 顾子城说:“有,红缨枪。比他们银枪会的枪更漂亮。” “唉,我说的是真家伙。” “那就得靠自己从敌人手里夺了。” 冷铁虎转向苏遇深深地鞠躬道: “谢谢苏公子为我的事操心,还是那句话,苏家任何人任何时候有事,只要招呼一声,冷铁虎绝对义不容辞。” 苏遇连忙拱手道:“铁虎兄,别客气,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我们精诚团结,一起做事。” “苏公子,不加入赤卫队吗?看看你三姐那作风,真是女中豪杰。”顾子城问。 “我,就不参加了。人各有志。我还没有想好。”苏遇道。 四人化解了积压在胸的怨气,都觉得心气很顺。 石小树找来四个碗,倒上酒,提议大家庆贺一番。 就在这时,镇中文昌宫方向升起一团焰火,颜色艳丽如同天女散花。 冷铁虎说:“这是银枪会在招集会众。我得马上回去了。” 苏遇化解了一道难题,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也愉快地回家了。 顾子城仍留在城门楼上,负责警戒。 石小树跟着铁虎来到文昌宫。 大门是闭着的,里面火光仍然很亮。门口站着三个银枪会的哨兵。 冷铁虎要进去时,被拦下。 “我是镇北分舵的冷铁虎。” 一个哨兵道:“等的就是你,拿下。” 另外两个哨兵迅速将铁虎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石小树一看情况不妙,撒鸭子就跑了。 第001章 楔子 - 狂飙为我从天落 - 太渭 苏挚跟老板吵了一架,吵得很凶。他甚至做好了辞职的准备。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苏挚是公司的业务骨干,工作成绩没得说。他攒了两年假,终于凑足30天,且瞅准了季节,准备单人单车自驾去西藏。 马上就要出发了,公司又给他派了活儿。老板让他去甘肃一个小县城出差,完成一项重要任务,需要两个月时间。 苏挚心心念念的自驾游筹备了好几年,万事俱备,只差一脚油门,他当然不愿再等一年。 他在楼梯间里连抽了两根烟,直到郁闷的心情稍稍舒缓之后,才回到办公室。 老板已在那里等着他。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老板居然让步了,同意他休假后再赴甘肃。 苏挚嘴上说着“谢谢”,心里并不觉得要感激谁。 他关好门窗走出办公室时,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 “苏挚,你能不能回家一趟,你爷爷……” 苏挚不等老爸说完,就急切地表态:“爸,最近我很忙,爷爷的百岁宴,你们热热闹闹地办就行了。等忙完这阵子,我回去陪爷爷好好住几天。” 他爸沉默了几秒,说:“你爷爷走了。” “什么?爷爷走了?”苏挚有点吃惊。爷爷过几天就满100岁,怎么就不坚持一下呢。 “苏挚,爷爷留下的遗嘱,涉及一笔巨款与你有关,需要你回来处理。” “爸,你是爷爷的唯一继承人,遗嘱怎么会扯上我呢?” “回来再细说吧,你爷爷还有个心愿,恐怕只有靠你帮他了。” 逝者为大。自驾游只能推迟。 苏挚坐飞机赶回家后才发现,处理爷爷的遗嘱远比想象的要麻烦。 在苏挚的记忆中,爷爷苏遇是个老革命,退休以后除了读书看报,就是写字散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挚尤其没有想到,平时省吃俭用的爷爷,竟然存下100万元。他曾听爷爷说过,要将所有积蓄作为特殊党费交给党组织。 但在前段时间,老爸又问起这笔钱能不能留给苏挚去创业,爷爷就答应了。虽然当时录了像,也有亲人在场,但这份口头遗嘱与此前的书面遗嘱相冲突。 苏家两代单传,没有兄弟姐妹,继承关系清晰明了。对于这笔巨款,苏挚虽然有点心动,但良知告诉他,还是按爷爷的真实意愿处理为好。 为了弄清楚爷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苏挚从老人的遗物中寻找线索。他发现了爷爷隐藏着的一个盒子,里面装满军功章、立功证书等,还有十几本手写的回忆录。 翻看那些凝结着爷爷心血的证章和文字,一个身经百战、九死一生的英雄形象在苏挚的脑海中立了起来。 爷爷在遗嘱里提到,最后的心愿是将骨灰撒到祁连山,他要陪伴牺牲在那里的战友。 苏挚突然想起,公司老板交给他的任务,正是去甘肃高泽县,帮助那里的红军革命纪念馆,把现存的文物资料进行影像化处理,以便更好的保存和研究。 高泽县,就在祁连山下。 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苏挚决定放弃假期和自驾游。处理完家事之后,他直奔甘肃。 河西走廊是爷爷曾经战斗流血的地方,在那里,苏挚接触到丰富的第一手史料。 爷爷苏遇和他们那一代人,在那个特殊年代所发生的事,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浮现在苏挚的眼前。 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那是一个呼唤英雄的时代。 那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那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