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水湖的混世小鱼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江鱼儿今年十五岁,但是他自己却并不确定,为什么呢?因为这是老王头说的,老王头说是在死人堆里捡到的他,那时候他还能记点事,被捡到时说自己五岁。十年过去了,江鱼儿自己倒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江鱼儿这个名字也是老王头给他取的,按老头的说法,当时他是记得自己名字的,老王头怕被人认出招来祸事,就重新给取了一个,也就是现在的江鱼儿。后来江鱼儿问老王头自己的真名时,老头总说他也不记得了。 老王头当时带着五岁的江鱼儿辗转多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说是安顿,其实和流浪也没什么区别,他们在清水县住过破庙、露宿过街头,搭过茅草屋,四年前才在县城边缘找到一个没人要的破院子,算是安稳的住了几年。 今天江鱼儿还是和以前一样早早的被老王头拽起来,在院子里重复的练着那两个奇奇怪怪的招式,一个前踏两步然后迅速转身甩出右臂,一个微微低身双手握拳交叉挡在头前,这两个动作是他这十年来每天必练的,刚开始是老王头逼着练习,到后来也就成了习惯,一个招式每天不练个几百次自己都不习惯。但是江鱼儿问老头为什么练这个,老头也不说,问他说是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老头也只是习惯性的给他翻个白眼,只一点,老王头要求在外面不管遇到什么事,除非事关性命,不然不允许江鱼儿使用这两招。江鱼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也算听话,何况这两个动作练下来,他身体也是越来越健壮,修长的体魄,分明的肌肉线条,每次洗澡都自信感爆棚。 “我说老王头,你到底能不能记起我的真名啊?”江鱼儿刚练习完毕,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浇水冲洗。 “没准我家是个豪门阔族,又或者是皇亲国戚啥的,你要是记起来,我们去认个亲,荣华富贵不就来了嘛。”江鱼儿见老头闭着眼躺在捡来的太师椅上不说话,提高了嗓门,“哎,老头,你说话呀,你好好想想,仔细想想,一定能想起来的,我觉得我一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老王头可能是听烦了,睁开眼睛抓起旁边一根木棍砸了过去,江鱼儿习惯的低头躲开,朝老头咧嘴一笑,老王头翻了个白眼,“完事了赶紧出去给我找点吃的,饿了”。江鱼儿快速穿好衣服,“好嘞,你等着哈”跑出门去。 江鱼儿来到街市上随意溜达着,手里拿着两张刚刚顺来的烙饼甩来甩去。街市上的摊贩都太熟悉江鱼儿了,平时他来随手拿点吃的,就当没看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江鱼儿这样都十年了,县里的衙门他去了无数遍,进衙门就和回家没什么区别,当差的即使把他抓回去,也是笑着骂两句就放了。 在清水县,江鱼儿活得确实像条小鱼,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悠然自得,自由无束。 正值春末夏初,绿意盎然,清水湖上水波荡漾,湖面上有船帆移动,呈三角形的清水湖两面靠山,清水县临湖而建,也因此得名。 清水县地处江南,扬州腹地。大沛国建国百年,几十年来少有战乱,即使十年前皇室内部突发变故,导致最后南北自立,战火也仅限北方部分地区,江南之地一片祥和。没有战火,百姓安居乐业,清水县因此人口繁盛,商市林立,走在街市上,个个都是满面笑容。白天熙熙攘攘,晚上灯火辉煌。 江鱼儿走在街上,一边啃着烙饼一边东张西望,一副游手好闲的浪荡模样。他走着走着发现旁边有不少人笑闹着往前跑,心想前面又是有什么热闹看了,正想着也过去凑凑热闹,突然眼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过去,江鱼儿上前一把抓住那人胳膊,差点将人摔倒,那人站稳正要开口大骂,发现是江鱼儿,立马笑道:“江哥,是你啊,快快,赶紧的跟我看热闹去,春香楼又有人要决斗了”。说着就拉着江鱼儿往前跑,江鱼儿嘴里还在嚼着烙饼,他将剩下的揣进怀里,一边跑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又有人决斗,这个月第五次了吧,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跑了几步,江鱼儿停下来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赶紧追上前面那人:“这些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一开始姿势都摆的跟武林高手一样,开打后就和两猴子似的乱挠一通,最后顶多脸上破两口子,一点意思没有”。 到春香楼时,就看到门口挤了一堆人,江鱼儿两人拼命往里挤,可是半天都没挤进去。江鱼儿将同伴拉到一边:“不行,这样挤不进去,得想个办法,三木,这回该你了”。名叫三木的年轻人吐了口唾沫:“行,我来”,说完清了清嗓子,给江鱼儿使了个眼色大喊:“让开让开,官差来啦”。前面正挤在一起的人听到声音正停止动作回头时,江鱼儿立马拉开一条缝和三木挤了进去,也不管后面此起彼伏的叫骂。 一进入春香楼,就看到两个年轻人正在大厅里对视而立。右边那人北方打扮,一身束腰劲装,腰跨弯刀,脚踩短靴,再看此人相貌,眼眸深邃,鼻梁高挺,一撮山羊胡,长发成散辫披在身后,此时正右手按住刀柄,不带任何表情的看着对面。江鱼儿心想帅气,今天没准真的会看到高手过招,有点兴奋。刚要转移视线看看左边那人时,三木一边摇着江鱼儿肩膀一边喊道:“江哥江哥,你看,是陈练,是陈练呀,怎么会是他”,江鱼儿赶忙看过去,那人一身长袍,头顶小冠,有点黝黑的国字脸,正怒目圆视,不是陈练是谁。 “陈练,你干嘛呢?”江鱼儿朝左边那人喊道。 正气鼓鼓看着对面的年轻书生听到有人喊自己,转过头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然后兴奋了起来:“江鱼儿,三木,你们来的正好,看我怎么教训这个不懂礼数的北方蛮子”。 “他怎么你了,你就要跟人家决斗,你那三脚猫功夫能不能行啊”三木也兴奋的叫道。 江鱼儿本想也说两句,旁边看热闹的人有些着急了, “哎,你们两打不打呀”。 “就是,都摆了小半个时辰的姿势了”。 “快点开始吧,你们看楼上的小娘子们都等不耐烦啦”。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催促着,大厅两边正在喝酒的食客们也起哄了起来,二楼一些姑娘正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或窃窃私语,或掩嘴轻笑,这种事她们看的多了,每次就像是看了一场街头戏耍一般,就当个乐子。 名叫陈练的年轻人被周围人起哄的满脸通红,大吼一声,抬手拔剑就朝对面人刺过去,周围的人都兴奋的大叫起来,这时那北方人却是一动不动,等陈练剑尖刺到自己前一刻一个转身避开,等陈练惯性的冲过去,他伸出右手一掌打在陈练后背,瞬间陈练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滑行了几步直直的撞在右侧台阶上,一动不动。刚刚兴奋大叫的围观群众嘴里“啊--”还没叫完,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全场都安静了下来,都看着趴在地上的陈练,不一会突然看到他动了一下,全场又轰的一下炸开了。 “切----”。 “太菜了吧”。 “就这,这就完啦”。 “年轻人,要不起来再试试”。 “浪费爷的时间”。 “。。。。。。” 第二章 三两好友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围观的人骂骂咧咧的一下子全散了,有的人还鄙夷的看了看陈练那边,那个北方人估计也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摇摇头也走了。 江鱼儿和三木赶紧跑过去看看陈练有没有事,他们把人扶起来坐下,陈练伸出手揉自己的头,脸上龇牙咧嘴的喊着“疼--疼--疼---”。 江鱼儿看陈练没事,笑道“可以啊陈练,你现在也算是和高手过招了啊,虽然人家都没完整出招,但你这也算入了江湖了吧”。 陈练正疼的难受呢,听到这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江鱼儿,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人是个高手,我跟你说,我刚才飞过来的瞬间我就知道了,我一定是遇见高手了”,说着头也不揉了,抓着两人就要站起来找人,楼下楼上找了一圈都没见,陈练遗憾的捡起地上的剑,帅气的插回剑鞘,“没事,江湖人嘛,肯定会再遇见,到时候我再向他讨教讨教”。 江鱼儿和三木两人相视一笑,“这小子真能给自己找台阶”。 陈练整理好衣装,又正了正小冠,回头朝江鱼儿和三木说“,走,我请你们喝酒去,庆祝我陈练今天正式踏入江湖”,说着朝旁边的酒桌走去,“小二,赶紧给我上酒上菜”。江鱼儿揽着三木脖子跟了上去,两人相视一笑,“咱们今天又能混一顿好的”。 这两人是江鱼儿在清水县的两个好兄弟,三年前江鱼儿在一个员外家酒席上偷吃猪蹄的时候遇到了三木,当时三木只有十岁,正在酒桌下面偷酒喝,一张小脸喝的通红,差点直接醉倒在那,还是江鱼儿背走的。一年前江鱼儿和三木在看人决斗的时候认识的陈练,围观的人里面就数他们三个起哄的最厉害,最后硬是让决斗中赢的一方给一起打了,三人鼻青脸肿的一块喝了顿酒,就算是兄弟了。 三木其实只是外号,他真名叫林森,家里是农户,父亲给县里有钱人家供应柴火木炭啥的,林森出生的时候,他家里就做了很多年的木头生计,林森的爹叫镇上的一个算命先生取名,那算命先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干脆就给取了林森这个名字,全是木。江鱼儿刚认识林森的时候,笑骂那个算命先生,说他太损了,这不得让林森一家世代卖柴火嘛。原本还觉得这名字有深度的林森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有一天晚上偷偷溜到算命先生住的地方,一把火点燃了人家的房子,好在扑救及时,没有太大的损失。后来,江鱼儿就干脆叫林森三木了,一开始林森还要反抗,慢慢也只能无奈默认,因为后面陈练也这么叫起来了。 陈练原名陈栋,早年家里还算殷实,传到他父亲这一代,因为不懂得经营,原本富裕的家庭如今只留下一座挺大的庭院以及十几亩土地,靠着出租部分院子以及地租勉强过着还有几个仆人的少爷生活。陈父觉得家族没落就是没有一个读书人,所以给儿子取名陈栋,希望他将来能成栋梁之才,陈栋到了读书的时候一直不能熟练的书写自己名字,总不记得栋字怎么写,经常将名字写成陈练,久而久之,私塾的同学和先生都叫他陈练。长大一点的陈练越来越不喜欢读书,反而喜欢舞刀弄剑,到处找江湖侠客的戏书来看,气的陈父总是吹胡子瞪眼的。如今十六岁的陈练到处找人拜师学艺,镇子上镖局的师父,衙门里的捕快,路过的佩剑游侠都被他纠缠过,折腾了几年也没见学成点武艺,但是他依然劲头十足,每天练习他东拼西凑的招式。经常能看到清水湖边一穿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持剑比划着奇怪的动作。 今天早上陈练照常在湖边练武,结束后持剑回家,路过春香楼的时候,看到一人正要强拉楼里的姑娘出门。按理说,青楼里的姑娘出楼接客也是正常的,但是现在才刚过巳时,还不是姑娘们接客的时间,楼里基本上只是一些食客,有的姑娘都还没起床呢。所以这位被强行拉住的姑娘有些难堪。 这一幕正好被陈练看到了,在那姑娘正要哭出来的时候,陈练冲了上去,一把抓住那北人:“你这蛮子,怎么这么无礼,这才巳时你就想着这荒淫之事,简直是伤风败俗”,说着就要去推开那位男子,那人看陈练气汹汹的上来,便卸下弯刀抵在陈练面前,用生涩的汉话说到,“不管你的事,走开,我们商队请这位姑娘去一趟,草原的兄弟要听听汉人的雅乐,不要拦我。”说完又要去拉那位正抱着门框满脸眼泪的姑娘。陈练更生气了,“你要听雅乐,晚上来楼里听便是,这样大白天强行掠走姑娘成何体统!”那位姑娘此时也哭着说到,“公子救我,妈妈刚出门办事去了,楼里管事的也不知道在哪。”看这边有事发生聚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陈练热血蹭的就上来了,“姑娘别怕,我看这蛮子敢带走你,说着将剑横在那位男子身前,北人看着陈练手里的剑笑了起来,“我若一定要带这位姑娘走,你能如何?”陈练的脸红了起来,心一横,“我要和你决斗。” 沛朝近年盛行决斗,不管是文人还是武人,稍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往往就是通过决斗来处理,一个人不行就两个人,总之,就是要打到一方认输为止,好在这样的决斗大多都不会出人命,顶多断胳膊断腿的。真要决生死的,就一定要签生死状,并由官府的人出面见证。 这位北方来的商人也是知道汉人近年盛行决斗风,看陈练有剑在手,想来也是想领略一番,便点头答应。 后来的事就是江鱼儿看到的,只是陈练第一次与人决斗,又紧张又兴奋,两人在厅中对立而站,陈练却迟迟没有动作,一直到江鱼儿他们赶来。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陈练兴奋的手舞足蹈,憧憬着自己正式踏入江湖后的事业。中间楼里妈妈特地过来感谢一番,夸他侠义之心,将来必定成就非凡,临走还送了一桌酒菜。陈练这下更是自信暴增,:“两位老弟,你们以后就跟着为兄,等我学成高深武艺,我就带着你们离开清水县,一起去闯荡江湖,将来武林一定有属于我们的传奇”。 江鱼儿和三木一边点头,一边疯狂的往嘴里塞吃的,两人不时相视一笑,江鱼儿更是让小二用荷叶包了一整只烧鸡,想着回去也给老王头开开荤。 等到酒足饭饱,三人都是脸红耳赤醉醺醺的,陈练也过了亢奋的劲头,微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嘴上还挂着微笑。 江鱼儿站起来,一手拎着瓶酒,一首拎着荷叶包,“我得走了,老王头还等着我带吃的回去呢”,说着拍拍三木,“哎,三木,醒醒,回去啦’。 陈练从醉醺醺的憧憬中醒过来,“我也要回去和我爹说道说道,他老不看好我,这次也要让他也长长脸”。说着艰难的爬起来。 三木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喝醉了就一头趴在桌上,江鱼儿晃了半天才将人弄醒,三人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着出了春香楼。 第三章 老王头又走了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江鱼儿回到院子时已到申时,他打着饱嗝摇摇晃晃的跨过院门,“老王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啦”,说着把手里的荷叶包拎起来要给老头看,可是院子里没看到人,江鱼儿又到里屋找了一遍,还是没人,“这老头,肯定嫌我回来晚了,自己出门找吃的去了”,他酒劲已经完全上头,东倒西歪的走向门口的太师椅,“不管了,我就在这等你回来”,将酒瓶与荷叶包放在旁边一破旧小桌板上,整个人就摔倒在椅子上,吧唧着嘴,睡了过去。 等江鱼儿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揉了揉眼睛,叫了两声,“老头,老头。。。”然后就看到一轮明月高挂天上,江鱼儿坐起身子抬头看着月亮发了会呆,“老王头快来看,这月亮,好漂亮啊”。看了一会,发现没听见动静,也没人答话,江鱼儿皱了皱眉头,起身回屋,他吹然火折子,点起油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江鱼儿手里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漆黑一片。 江鱼儿叹了口气,找到水壶就直接往嘴里倒,喝完水壶里所有的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用袖子抹了抹嘴,又坐回太师椅上,老王头又走了,江鱼儿知道。自他十岁起,每年老王头都会消失一段时间,少则十天半个月,最多一个月,然后他又会悄悄的回来,也不说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就和什么事没有一样。开始那两年江鱼儿还死缠着想问出点什么,可老头就是什么也不说,回来后以前怎么活着现在就怎么活着,唯一的变化就是老王头年龄大了行动越来越缓慢,在这张太师椅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每隔一段时间江鱼儿就要给这张椅子加固一下。 江鱼儿心里知道,老王头心里肯定有秘密,也许这个秘密就是关于自己的,也许他记得自己真名是什么,知道自己是谁,父母又是谁。又或者,老王头很早就认识自己,认识自己的家人,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变故,最后只有老王头带着自己活了下来。 江鱼儿这样想着,打开带回的那个荷叶包,撕下一只鸡腿,吃了起来。 这十年来,从开始几年的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一直到找到这个院子,算是有了个固定居所,在清水县这么多年,与很多人都混熟了,再也没有担心吃不饱饭,江南富裕,百姓也很善良,知道这一老一小不易,平时也多有接济。 老王头平时话不多,也没有笑容,总是冷着一张脸,在江鱼儿眼里,老头什么本事也没有,开始的那几年也不知道他和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江鱼儿记得十岁开始,老王头就逼着自己出门找吃喝,从开始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到后来还得养活那老头。江鱼儿从小在外吃着百家饭,被抓过打过,硬是靠着不屈不挠的精神以及一张厚脸皮,潇洒的活到现在。 其实老王头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江鱼儿知道老头是有学问的,老王头最早带着江鱼儿的时候就开始教他读书识字,那时候,他们走到哪写到哪,在地上用树枝写字,在墙上用石子写字,写完就抹掉。一直到住进这个院子,江鱼儿已经能认得四书五经大部分文字了,可是奇怪的是,老王头从不在纸上写字,他们这里也没有笔墨纸砚。等江鱼儿识字够多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奇怪的一幕,晚上漆黑的屋子里,老人躺在椅子上,嘴里说着书文以及注释,江鱼儿躺在床上有时认真听,有时迷迷糊糊应付,更多的时候则是呼呼大睡。去年开始,老人突然讲起了兵书,虽然大部分是在讲述一些久远的战争故事,但是江鱼儿大觉新奇,听得津津有味。 江鱼儿吃完一整只烧鸡,又把带回来的那瓶酒喝完,胡乱抹了嘴,又躺了下来,心里想着“老头啊,所有的秘密,这次等你回来,是不是该说出来了”。他打了个饱嗝,转头将油灯吹灭,双手枕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又慢慢睡了过去。 第四章 南北分庭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距离清水县一千二百余里的临安,大沛国的京都此时是繁荣至极,拥有五十多万人口的临安城正迎来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安居乐业的百姓无不因为这盛世而高兴,贩夫走卒,商贾农技,各自忙碌着;青楼妓馆,酒楼客栈,也都门庭若市。 然而,与城内熙攘的景象相反,大沛皇宫内此时气氛却有些压抑。长乐宫的大殿之上,皇帝刘景隆正喘着粗气瞪大眼睛扫视群臣,他刚刚怒摔了一个茶盏,大殿石板之上斑斑水渍,摔碎的瓷片散落的到处都是。 文臣武将全部跪在大殿上,文左武右,泾渭分明,有人颤颤巍巍,有人低眉沉稳。此刻却是无人敢说话,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等到皇帝起伏的胸口舒缓下来,他接过身旁太监重新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大口,才说道:“罢了,事已至此,该说说如何应对了,都起来”,下面有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来,等所有人重新站立,大殿上又安静了下来。刘景隆等了一会,又开口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当初你们可不是这样的”,他眼光扫到站在最前列的一个人身上,“你们说,就让老三在凉州呆着吧,让他去挡着西域的麻烦,就当凉州是给他的封土,给朕戍卫边疆去了,可如今呢?”他越说越生气,“李绾,你说”。 丞相李绾出列站定,微微停顿了一下抬起头:“陛下,十年前刘景恒带领三万叛军出逃凉州,我们原本是可以率军追击的,奈何陛下刚刚即大位,江山社稷尚不稳固,况且凉州大部苦寒之地,北接匈奴,西壤西域,他刘景恒本就难以自处,只要他不过黄河,西域与匈奴这些年的骚扰自有他去承受,待有时机,我大沛将士北渡黄河,收复凉州,定能除叛”,李绾一口气说完,又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皇位上的皇帝,重新定了定神,“陛下,此时也许就是一个机会,据臣得到的情报,凉州与大月氏这一战,刘景恒实属惨胜,他自己身中两箭,想来伤势不轻。没有三五年,凉州元气难以恢复,况且大月氏虽败,西域还有众多小势力,北方还有匈奴,他刘景恒想将此战成果完全消化,还需时日。” 刘景隆听到此处,已没有了之前的怒气,坐直的身子也稍有放松,看李绾说了许久,转头给了旁边太监一个眼神,立马就有一盏茶送到李绾身前,李绾连忙谢恩,接过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陛下,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啊,请陛下即刻下令整兵备战,在凉州恢复元气之前渡过黄河,挥师北上,我王师定能收复凉州”,刘景隆听到此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扫视了一圈,“众位卿家,你们觉得如何”? 下面群臣已是齐齐跪倒:“请陛下除叛。” 此时西北距离临安一千多里的草原之上,一匹黑色骏马狂奔向前,马背上的男人长发散开迎风飞舞,一身白色长袍正吹的呼呼作响。一人一马冲上一处高地,男人勒紧缰绳,朝着北方站立,他眼神坚毅的看着前面连绵的高山。突然,他转过头,看着南方,嘴角微翘。 永平二十一年,沛文帝刘昱猝然驾崩,太子刘景弘继承大统,在举行登基大典的前一夜,三皇子刘景恒突然发难,率五百甲士杀入东宫,当晚整个东宫杀声四起,血流成河,太子与百余东宫卫血战致最后全部战死,整个东宫包括太子妃、太监、宫女八十余人也全部被杀,在尸身血海中有人点燃了东宫,将这无尽的罪恶烧成了灰烬。正当刘景恒派人挟持百官,强行入主长乐宫之时,二皇子刘景隆挟持了三皇子生母吕妃,同时虎贲营五千铁甲从西城的雍门、章门以及横门潜入,三皇子被围困于长乐宫殿前,吕妃在刘景恒弃剑之前刎颈身死。刘景恒悲愤死战,最后负伤突出重围,他连夜奔赴章台大营,率领三万兵马往北而行,最终渡过黄河驻守凉州。 几乎同时,刘景隆在临安称帝,改元承平,刘景恒在凉州称帝,改元建丰。他们都声称是继承大统。从此大沛朝出现了两个朝廷,两个皇帝,隔着黄河,南北自立。 第五章 今天吃鸡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承平十年九月,夏末,最近清水县有两件大事。 一是春香楼来了一位花魁,名叫吕燕燕,听说长的那叫一个漂亮,而且琴艺精湛,小曲唱的也好听。首次献艺那日,春香楼被挤的水泄不通。当日进楼是要收费的,每人五两银子,尽管很贵,楼中大厅依然站满了人,沛朝繁荣昌盛,百姓日子过的不错,也有了钱,所以对精神世界的享受就更加的需要了。听进楼的人说,吕艳艳那日简直是倾国倾城,一袭艳红轻衫,乌黑长发垂于胸前,她就跪坐在那,十指抚琴,嘴唇轻启,一曲《梦华录》,唱的那叫一个好听。若非因为吕燕燕是艺妓,卖艺不卖身,想一掷千金和她春宵一度的人能排队绕清水湖一圈了。 二是清水县换了一位新的县令,此人原是扬州刺史李衡的幕僚,年过五十,。想来是刺史大人念其忠心事主,被安排到这个山清水秀之地养老来了。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新任县令张谦张大人却低调的很,安安静静的上任,安安静静的办公,若不是因为县衙门前张贴的布告,百姓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县令的到来。然而,张大人却有一个不怎么低调的儿子,张大人上任一月后,家眷也来到了清水县,其中就有其独子张明华。 张明华到清水县后,听说春香楼来了一位绝色花魁,就迫不及待的捧场去了。可能在扬州城憋的时间太长,加上父亲在扬州只是一个幕僚,称不上权势,那时候还张扬不起来。如今来到几百里外的清水县,自己的父亲还是这里的父母官,那这里就是自己的天下了。当晚在春香楼张明华玩的肆无忌惮,喝醉之后见到姑娘就上去扒人家衣服,甚至强行闯入吕燕燕的闺房,爬上了人家的床榻,把这位花魁吓到花容失色,脸色惨白。楼里妈妈实在没有办法,亲自到县衙拜见了张大人。张谦亲自带人把衣衫不整的张明华拎了回去,甚至在春香楼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儿子一个巴掌。这事迅速在清水县传开,张大人因此得了一个清正严明的好名声,只是替他惋惜,这么好的一个父母官怎么就生了一个不堪的儿子。 “听说那天,张明华差点扒掉了吕燕燕的衣服,若不是秦妈妈去请了张大人,再晚一点,花魁就要被糟蹋了”三木正一边啃着鸡屁股一边口齿不清的说着,满脸的油渍,一头的汗。 “太放肆了,张大人怎么会生出如此粗鄙的儿子,可气的是当时我不在,我要是在场,定要教训那厮一顿”陈练也在,即使是在烧火烤鸡的时候,他也还是穿着那灰青色的书生长袍,这是为了应付他爹的,不管他在外怎么折腾,能穿着这身衣服回家,父亲总还是有着一点希望的。 “得了吧你,就你那野路子功夫,那天张明华可是带了好些个家丁一起的,你要是在,肯定要断胳膊短腿的”三木吃完鸡屁股又两眼盯着挂在树枝上的大半只鸡,烤熟的鸡肉正滋滋作响。 “你个木头,你才断胳膊断腿,我告诉你们,我最近武艺大涨,铁捕头教我的那套棍法,我都已经学成了,就差与人较量一番,要不你两赔我练练”,陈练说着把鸡骨头往旁边一扔,正要起身找棍棒。 “你赶紧坐着吃你的鸡翅膀吧你,就铁捕头教你那两下子,你还当真了,人被你缠的实在受不了才给你比划了几下,你还当宝了”江鱼儿一把拉住陈练,油滋滋的手抓在陈练衣袖上,又擦了擦,陈练坐下,看了一眼被江鱼儿擦过手的衣袖,没怎么犹豫的,自己也擦了一把。 “说真的陈练,你又给铁捕头塞了多少钱,那些钱够买多少烧鸡的,有那些钱还用得着让三木去偷鸡吗,你这败家子,你家迟早得让你败光”江鱼儿又撕下一只鸡腿,说着正往嘴里塞,看得三木眼睛都直了。 陈练张了张嘴想反驳的,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伸手撕下一块鸡翅膀,吃得咬牙切齿。 “就是就是,陈练,你也算是个公子,随便一点钱就够我们吃顿好的,你这些年花了那么多钱,也没见你学到什么好功夫,这些钱要是分给我们一点,哪怕一小半,我今天也不会被老黄家的狗追了,你看我腿上都被咬了一口”三木朝陈练抬了抬屁股,他见鸡腿都被江鱼儿吃了,眼巴巴的去撕了快还算不错的鸡肉。 陈练也不说话,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真烤着的鸡架子。 今天三人闲来无事,其实他们大多时候都是闲来无事,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多,江鱼儿正要出门找吃的,三木突然从外面窜进院子,从怀里掏出一只母鸡,两眼放光的看着江鱼儿。在他两正准备架火烤鸡的时候,陈练来找江鱼儿展示他练成的棍法,一进院门,看到两人一人在给鸡拔毛一人在收集柴火架火堆,只是愣了一下就转身把院门关上,跑过去与三木蹲在一块给鸡拔毛。很明显,这事他们干了很多次了。 等一整只鸡都吃的差不多了,江鱼儿打着饱嗝双手向后撑着,仰头看天,“哎,你们说那吕燕燕真的那么好看么”? 正在啃鸡架子上最后那点鸡肉的三木听到这一下子大笑起来,还差点把自己给噎着,“江鱼儿,你是不是想女人了,哈哈哈哈,你肯定是想女人了”,他把鸡架子扔进火堆,用衣袖擦了擦嘴,“当然好看啦,听说好多人为了多看一眼吕花魁,在春香楼大把大把的花钱呢,江鱼儿,你就别想了,陈练倒是可以,哎,陈练,你啥时候也去春香楼潇洒一回,到时候带上我们,让我们也去看看那花魁,之前秦妈妈不是还感谢过你嘛,你有面子”。 正在发愣的陈练回过神来,“我对青楼不感兴趣,那就是消磨意志的地方,去了会影响我修炼武艺的”。 三木白了陈练一眼,“切,你就是个傻子”。又看了看正在发呆的江鱼儿,“哎,江鱼儿,你家老王头怎么还没回来?他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我也不知道,这次时间长了好多,都快四个月了”,江鱼儿依然抬头看天。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天也慢慢暗了下来,火堆里还有星星之火在燃烧。 “江鱼儿,你有没有想过老王头的身份?”陈练看着火堆突然说道。 “身份?什么身份?” “我的意思是,老王头到底是什么人,他告诉你,十年前他路过豫州的一个小村庄,看到有一伙马匪屠了整个村子,等马匪离开,他发现了躲起来幸存的你,然后带着你一路奔波,最后到的这里”,陈练挪了挪屁股,坐直身子,“可是,豫州离临安那么近,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有马匪屠村这种事发生呢?而且这么大的事,也从没听人说过,他是不是骗你的呀?”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江鱼儿不再仰着头,也坐直了。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三木突然叫了起来,“江鱼儿,你会不会是哪个大人物家的,遇上结仇的火拼,最后老王头把你救了下来,然后把你安顿在这,等待机会东山再起”,三木越说越兴奋,“哎,江鱼儿,不,你以后肯定不会叫江鱼儿,哎反正不管叫什么吧,你肯定是个大人物,我林森认识你也算荣幸,你以后要是知道自己是谁,可别忘了我啊,对吧陈练,你觉得呢”? 陈练没答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江鱼儿一眼。 江鱼儿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等陈练和三木都回去了,天也黑了,江鱼儿胡乱收拾了一下,又往火堆里丢了几块木头,从里屋找出半壶酒,将那把太师椅搬到火堆旁边,入夜后,天也凉了很多,“秋天要到了”,江鱼儿想着,然后躺在椅子上,往嘴里倒酒。 江鱼儿也不是没有想过陈练说的那个问题,可是不管自己怎么问,老王头就是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口咬定江鱼儿是他从死人堆了捡到的,其他的一律没有回答。江鱼儿右手拎着酒壶躺在椅子上,左手从颈口里掏出一块玉坠,这块小玉从小就挂在江鱼儿脖子上,老王头说捡到江鱼儿时这块玉佩就在,所以江鱼儿想,也许只有这块小玉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即使是名字,他都没有真正拥有过。 “小玉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江鱼儿将玉坠放入颈口,猛灌了一口酒,闭上眼睛,不久后,酒壶慢慢从手中掉落。 第六章 怎么都要参军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第二日,江鱼儿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练习那两个招式,他认认真真的每个动作做了一千遍,然后照例冲洗换衣。其实在老王头离开的早些日子,他也狠狠的偷了个懒,每日睡到很日上三竿才起,然后象征性的做了些练习。可能也是觉得有些不像话,一个月后,又回到老人在时候的状态,早早起床,认认真真练功。眼看老王头离开的时间一天天的多了起来,他练功的时候也越发认真,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但是,因为这是老头要求的,江鱼儿越发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江鱼儿刚换好衣服,外面就听到三木砸院门的声音:“江鱼儿,开门,快开门“。 江鱼儿拉开门闩,三木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喘着粗气说道:“快去看,有军队进县城了,好多人都在街上看呢”。 江鱼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揽着三木笑道:“走,看看去”。 清水县地处沛朝东南,在扬州也是偏南部,几十年来没有经历过战乱,更少有军队出现,治安问题县衙的官兵足以应付,所以看到有军队出现,三木才会感到如此惊讶。 两人来到街上,道路两旁已站满了人,江鱼儿路过一早点摊位顺手拿了一张烙饼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和三木往人群里挤,伴随着一路的谩骂声,两人终于挤到人群前面。 此时军队已列队经过大半,队伍在街道上穿过看不到头。江鱼儿眼前经过的士兵,头戴红色巾帻,上半身披札甲,肩扛长戈,整齐有序,也有士兵背着弓箭拿着盾牌,也有骑着高头大马,戴头盔,腰上佩剑的军官经过。 江鱼儿和三木看着好奇,旁边有人议论起来,“这是扬州江北大营的神机军,一直是驻守在江北的,他们怎么到这里来啦?” “是不是要打仗啦”? “打仗也是在北边,怎么可能往南走。” “那就是有叛乱,来平乱的”。 “对对对,听说前阵子东边镇江县有山匪杀人截货,说不定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瞎说,几个山匪用得着出动这么大的军队吗”。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江鱼儿也是听的一头雾水。身边三木盯着刚刚经过的一个骑马军官,艳羡的说道:“好帅啊,江哥,你说我要是也能穿上这身铠甲,骑上这么一匹骏马,那得多威风啊!” “别做梦了”,江鱼儿一巴掌拍在三木脑袋上,“当兵是要打仗的,打仗是要死人的”。 “我知道,当兵肯定是要打仗,打仗当然会死人,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是能当将军上阵杀敌,多光荣啊”。 “哟,你这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小东西,还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呀,你扛的动那长戈吗”? “江鱼儿,你别瞧不起人,过两年我肯定会去当兵,我决定了,我要当将军”。三木说的很大声,旁边人听到都哈哈大笑。 三木白了周围人几眼,然后又凑到江鱼儿耳边说道:“说真的,江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我能当将军,你肯定也能”。 “滚蛋”,江鱼儿一把推开三木,“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家接你爹的班,做好卖柴火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吧,不然哪对得起你这名字。 三木也白了江鱼儿一眼,又继续盯着前面走过的军队。 第七 等到队列全部从两人身前经过,三木原本还想跟上去,江鱼儿揽住他往对面走。 “你干嘛,放开,我跟上去再看看”。 “别看了,你瞧那边,那有个和你一样兴奋的人”,江鱼儿下巴往斜对面抬了抬。然后就看到陈练正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往前走,眼神放光的盯着刚过去的军队。 两人拦住陈练,把他吓一跳。陈练看到是江鱼儿两人,兴奋的指着前年说道:“你们看到了吧,威风不威风,男儿就当如此啊,披甲持剑,金戈铁马” 三木看陈练这么兴奋,也来劲了,“对对对,我刚才还和江鱼儿说呢,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做将军,我还想去当兵呢” 陈练听三木这么一说,愣了一下,突然大声道:“对,参军去,我要参军去,我要在战场上拼杀出一份前程来”。 江鱼儿看到两人兴奋的你一言我一语,只得拦住:“打住打住两位,你们一个胡子都没长齐,一个傻里傻气,军队要得着你们吗,还嚷着当将军、拼前程?” 两人正要反驳,江鱼儿又说道:“好啦好啦,参军的事等你们正常再说,先打听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吧,怎么会有军队进清水县城,多少年都没有的事情,陈练,多少你家也阔过,知道点啥吗”? “我哪知道,我也是刚从湖边回来,这不也是才看到吗”,陈练这刚迸发出来的激情被江鱼儿交了盘凉水,有点憋的慌,但马上又想到什么,“我刚好有事要去找铁捕头,没准他知道呢,而且还可以打听一下参军的事”,说着就往县衙的方向跑。 江鱼儿与三木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跟着陈练跑了过去,“等等,我们一块去”。 三人气喘吁吁的跑到清水县县衙门前,看到门口石狮旁边栓了两匹马,陈练径直往大门走去,一位门口看守的衙役看到陈练,笑道:“这不是铁捕头未来女婿嘛,你可是好久没来了,今天怎么过来了”?正在石狮旁边看那两匹马的江鱼儿与三木闻声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贼笑着转身朝陈练喊道:“陈练,怎么回事?真的啊?”一边喊一边要往门口陈练这里跑,陈练立马制止了两人:“你们别过来,就在那等我,我回头再说”。然后表情古怪的进了大门,江鱼儿与三木两人在外面哈哈大笑,刚进门的陈练听到笑声黝黑的脸一下子红了。 陈练进去不一会,就听到有人从县衙内往外走的声音,江鱼儿与三木往石狮外面缩了缩脖子,偷偷往门口望去。看到从衙内出来三个人,他们在门口站住,其中一位年长的人穿着绿色官府,相必这就是新上任的清水县县令张谦,另两位都是军人,一位浓眉大眼全身盔甲腰佩战刀,应该是一位将军,站在他旁边的应该是一位亲卫,三人刚刚站立,那位亲卫又马上跑到石狮这边解开栓绳,将两匹马牵至正门口等待。门口张谦的声音响起:“陈将军且先去处理军务,晚上下官就在后院设宴为将军接风”,那位将军一拱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先告辞”。说完前出几步接过亲卫递过的缰绳,两人骑上战马飞驰而去。张谦目送两马远去,正要转身进大门,突然眼瞟见石狮那边有两颗脑袋,张谦正要仔细去看,两颗脑袋又全缩到石狮后面了,张谦正要开口,门口一衙役连忙说道:“大人,他们是来找铁捕头的,还有一个正在里面铁捕头那里”,张谦皱了皱眉,转身进了大门。 躲在石狮后面的江鱼儿与三木走出来,笑着向那位衙役点了点头。江鱼儿把三木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三木,听到了吧,晚上有宴席”,一边说一边两只眼向三木眨了眨。 三木太了解这个兄弟了,只要是他听到哪里有宴席,肯定是要去吃顿好的,可这是清水县县衙,这小子的脑子怕是有什么问题吧。 江鱼儿应该是猜到三木在想什么,“没事,我知道是县衙,咱们从后院进去,只去后厨,你想,县老爷招待大将军,肯定有咱们没吃过的好东西,咱们拿了就走”,看三木鄙夷的看着自己,他也不生气“哎呀林三木,咱们小心点就是了”。 三木还想要说点什么,江鱼儿瞟见陈练从县衙里走出来,立马迎了上去,两人看着陈练脸上又黑又红的奇怪模样,很快想到之前那位衙役说的话,江鱼儿笑道:“陈练,真是来见岳丈大人啊”? 陈练脸色更好看了,也不知道是红还是黑,简直精彩至极,江鱼儿和三木笑得咯咯咯的响,县衙门口的两位衙役也在低头憋笑,陈练站在那,也不说话,板着脸盯着正抱着肚子狂笑的两位。江鱼儿实在是笑不动了,站稳深呼出两口气,对陈练说:“陈兄,说说吧,怎么回事”?三木这时候也笑完了,看着陈练等他说话。 陈练回头看了眼县衙大门,一把抓住江鱼儿与三木,“走,边走边说”。 第七章 陈练与花娘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铁捕头老来得女,名叫花娘。花娘年芳二十,长的却是壮硕如牛犊,性情犹如男子,铁捕头为了女儿的亲事费了老大的功夫,相亲无数,一个都没成。他又成天在家唠叨抱怨,花娘一赌气就跑到街市上相人去了,有一天她相中一书生,硬要将他拉回家,那书生急中生智跑进了春香楼,想着这地方花娘总是不敢进吧,谁承想花娘想都没想直接往里冲,在楼里高喊要马上与那书生拜堂成亲,那叫是“花娘抢亲白书生,巾帼一怒闹青楼”。此事在清水县是人尽皆知,弄得铁捕头再也不敢找人给女儿说亲事了,心下决定养说她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段时间陈练老是找铁捕头学武艺,有一次找到了铁捕头家里,当时十几个县衙衙役正在铁捕头家聚会,陈练为了展示自己的天赋,硬是在大家面前耍了一套自创的拳法,铁捕头看得是呲牙咧嘴,却被端菜的花娘看到了,顿时看得眼睛冒光愣在当场。铁捕头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明里暗里告诉陈练,只要陈练愿意迎娶花娘,他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还亲自给陈练演示了一套棍法,就是陈练后来一直跟江鱼儿吹嘘的那套。 “难怪昨天吃鸡时说到铁捕头教你棍法时,你表情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此时三人正在一个小面摊,每人点了一碗葱花面,三木看着面前那晚面表情古怪的说。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江鱼儿在旁边吃的呼啦响,含糊不清的问道。 “我其实,其实也没怎么想”陈练始终没有动筷子。 听到陈练这么说,江鱼儿与三木同时抬头看着他,然后两人互相看了眼,又转头看向陈练,突然江鱼儿剧烈咳嗽起来,应该是被面呛着了,三木大声叫到:“你不会是答应了吧,你真要和花娘成亲”?说完发现自己声音太大又连忙掩住嘴,这时旁边已经有人看向这里了,“你不知道花娘的事情吗”三木压低声音说道。 陈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你这又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到底知不知道,全清水县的人可都知道” “知道”,陈练小声说道。 “知道那你还”? “其实花娘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她其实挺好的” 江鱼儿又咳嗽了起来。 “挺好的,她那样还挺好的”?三木有些吃惊的看着陈练。 陈练不说话,就那样坐着,面前的那晚面已经凉了。 三木又要开口,江鱼儿赶忙拦住,“你先闭嘴,一惊一乍的,你看看周围”。 三木这才把想说的话别回去,贼眉鼠眼的打量着周围看向这里的人。 “哎,陈练,那你和我们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们不笑你”,江鱼儿放下筷子对陈练说道。 陈练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江鱼儿和三木,又低下头,这才缓缓说道:“所有人都在笑话我,我知道,只有她没有”。 “不是,我们没有笑话你,我们只是觉得,只是觉得你应该找个人好好的学,别老是自己瞎练”江鱼儿说的有点结巴。 “对对对,陈练,我们没有笑话你”,你其实挺不错的,三木应和道。 陈练看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 江鱼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个,陈练,那你就准备娶花娘了吗?你爹会答应吗”? “没有,没有,还没定呢,而且今天我又决定去参军,所以这事肯定得先放放,我去找铁捕头也是去说这事的” “然后呢”,三木急忙问道。 “什么然后”?陈练看来现在还有点懵。 “铁捕头怎说的”?江鱼儿问 “哦,他骂了我一顿” “想来也是,陈练,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真要去参军”?江鱼儿盯着陈练。 “对,我就是要去参军”,陈练也看着江鱼儿,肯定的说。 “你爹会让你去?他会把你腿打断吧”,江鱼儿说着把陈练面前的面拉过去,“不吃别浪费”。 “对,我还得回家和我爹说下”陈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就要往家跑,跑了几步就听后面江鱼儿大叫:“还没给面钱呢,我两身上没钱”,陈练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转身又跑了。 江鱼儿和三木看看跑远的陈练,又看看桌子上的那块碎银子,也不知道说啥好了。江鱼儿埋头吃面,三木却转过头看着县衙方向发呆。 等陈练的那晚面也被干掉,江鱼儿总算是吃饱了,将筷子放在桌子上,打了个饱嗝,抬头发现三木转着头发呆,面前的面也是一点没动,“哎,林三木,干嘛呢你,面也不吃,发什么呆”,又叫了两声,三木才转过头来,一脸贼笑的看着江鱼儿。江鱼儿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又看看他刚才看的方向,立马知道怎么回事。 “看你那猴急的样子,这才什么时辰,早着呢” “江哥,那毕竟是县衙,你说要是被抓到,会不会被打死啊?”三木兴奋又紧张的问道。 “正因为是县衙,顶多被打一顿赶出来或者在县牢里住两天,他们不敢随便搞出人命的,咱两这皮糙肉厚的,怕什么”,江鱼儿坏笑道,“而且,里面好多衙役我都熟”。 “对哦,你可是里面的老熟客”三木激动道。 “我是去过几次,去参加宴席倒是第一次,别说,我这也开始有点激动了”,江鱼儿搓手道。 “那咱们什么时候过去?”三木也激动起来 “不着急,咱们先回去休息休息,晚点过来”说完两人起身往回走。 第八章 夜探清水县衙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清水县县衙本就是县令办公与居住所在,前面属于办公场所,后面有两进院子属于县令及其家眷的住宅,办公位置与后面院子还有一点距离。 今天因为有军队入城,县令张谦非常的忙,一直到酉时后方才回到后院。他先是问过宴席菜食是否准备妥当,然后又让自己的妻子带着下人都去了最后面的院子休息,只留下最亲近的一个老仆在身边,二人来到中间院子的厅房中,一桌酒菜已经摆放整齐,张谦在桌旁坐下,他看了一眼酒桌上的菜肴,开口问道:“我让你去请的人,来了吗?”,站在张谦身后的老仆答到:“人已经来了,正在后院偏房等候”。 “那逆子在哪里?” “公子还未回府”。 张谦猜到儿子还在外面胡混,皱了皱眉,“那你去吧,陈将军到了直接请到这里来”。老仆拱手离开,张谦旋又闭上眼睛,正襟危坐。 此时张谦所在的院子安安静静,除了这间厅房还有灯光,其他地方都是昏暗一片。而在与两进院子中间右侧的偏房中,有两个人正在黑暗中大吃大喝,这里正是厨房所在,酒菜准备好后,张谦将人都打发走了。江鱼儿与三木申时就悄悄翻墙进来了,在厨房找了个地方一直躲到现在,人都走了以后才出来,又累又饿的两人看到厨房剩下的吃食眼睛都冒光,他们甚至找到了一大块鹿肉,当然,他们并不认识鹿肉,只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一对新鲜鹿角。然后两人找到一壶酒,在黑暗中小心而又兴奋的吃喝着。 陈志远一身便装刚进入厅房,张谦立马起身迎了上去:“下官未能亲自迎接,将军莫怪啊”。 “入夜登门本就失礼,张大人不必介怀”,陈志远大度一笑,二人坐下。 “将军此次南下辛苦,下官先敬将军一杯,为将军一洗风尘”,张谦举起酒杯笑道。 “张某为朝廷效力,职责所在,张大人无须多礼”,张志远也举杯,二人一饮而尽。 “张将军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清水县吧”? “正是。” “不瞒将军,下官一个月之前才到此任职,其实也是第一次来,哈哈哈”,张谦摸着胡子笑道,“也是没想到,这里竟是如此一个山清水秀之地,百姓安居乐业,民风纯正,正是我大沛朝繁荣昌盛大势之时啊”。 “是啊,张某这一路也看到了,没想到扬州之地,都是如此富庶,李大人治理有方啊”。 “哈哈哈,是圣上圣明”,张谦抱拳敬上,二人又举杯同饮。 “想来将军一路南下,难有闲暇,今日到下官府上,下官为将军请了一个人,也算是稍稍感受一番这南方韵味”。 陈志远疑惑的看着张谦,“哦”? 张谦笑着转头给了身后仆人一个眼色,仆人快步离开厅房,不一会带着一个年轻女子进来,女子怀抱琵琶红衣飘飘,一双眼睛微微低垂,向张谦陈志远微微欠身福礼后在酒桌前站定。 陈志远也是见过市面的,看到此女时,却是眼里有光,如此美丽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得时目瞪口呆。 张谦看到陈志远的表情,嘴角轻微翘起。陈志远愣了一会,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尴尬的朝张谦一笑,“张大人,这是?” “这是清水县春香楼新晋花魁,吕燕燕,燕燕姑娘倾国倾城,琴曲绝佳,下官特地请来为将军献艺,江南之风华,此女一曲,尽可领略”,张谦笑着说道,然后转头向吕燕燕,伸出右手示意,“燕燕姑娘,请”。 那位仆人搬来一个绣凳,吕燕燕再次欠身,坐下,琵琶声起。。。 另一间屋子里,江鱼儿与三木吃的正欢,两人满嘴的油渍。江鱼儿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打了个饱嗝,“怎么样,三木,吃的开心吧,是不是都没吃过这么好的”? “嗯,这鹿肉太好吃了,这些当官的真会享受”,三木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江鱼儿用袖口抹了抹嘴,看着三木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差不多了吧,要不你再看看有什么,咱们带点走”,江鱼儿还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琴声,他站起身要往门口走。 正在往嘴里倒酒的三木看见江鱼儿起身,说道,“怎么了”? 江鱼儿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朝三木,“嘘...,你先看看有什么拿的,我去外面看看“。 三木也站了起来,正要叫住江鱼儿,那边江鱼儿已经慢慢开门走了出去。 江鱼儿循着琴声,朝着那间有灯火的厅房悄悄走过去,他躲在靠近窗户的廊柱后面,将身子藏在墙壁与廊柱中间。江鱼儿慢慢探出头朝窗户缝里看,他看到两个人正坐在酒桌旁,他们面前正坐着一名弹琵琶的女子,一边弹一边轻声吟唱。 江鱼儿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又轻轻往前蹭了蹭。酒桌旁的两人正是白天在县衙门前看到的两位,只是两人都已换了衣服,那位将军更是一身便服,背对着窗户这边看不清表情,县令张谦穿的更像是一位居家老人,一点没有白天看到的严肃模样。 再看二人前方的女子,江鱼儿一眼就看呆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只见女子端坐于绣凳,双手环抱琵琶轻揉慢弹,一袭红杉依然掩盖不住姣好优美的身躯,此时她正在弹唱的是沛朝第一才子君尤新作《望朝录》,声音犹如鹂鸟,清脆婉约,沁人心脾。女子朱唇轻启,眼眸低垂,一双柳叶眉随着曲调略有浮动,略显得清瘦的脸庞却似有红润,江鱼儿彻底的傻眼了,傻傻的就这么从窗户缝隙中看着这位花魁。 直到一曲终了,张谦开口说话,江鱼儿才回过神来,只听到张谦笑着说道:“燕燕姑娘果然才俞苏小,貌比王嫱”。 原来她就是吕燕燕,窗外的江鱼儿这样想着。 “大人过誉了,燕燕不敢”吕燕燕起身又欠身。 “将军觉得如何?”张谦又笑着向陈志远问道。 “陈某今晚有幸了”,陈志远也笑着说道,然后举起一杯酒喝了,看向吕燕燕。 张谦以为陈志远意犹未尽,正要让吕燕燕再唱一曲时,陈志远又说道,“张大人,夜要深了,还是先送燕燕姑娘回去吧”,说完看了张谦一眼。 张谦略微愣了一下,但是面上却还是微笑着,“好好,确实是太晚“,旋又转头对吕燕燕说道,“燕燕姑娘,辛苦,外面有马车送你回春香楼”。吕燕燕欠身一礼,跟着老仆出门离开。 吕燕燕出门,江鱼儿低头藏身,等到二人快走到最后面院子时,江鱼儿探出头来,这时候正好看到有人叫住两人,然后在老仆人耳边说了什么,老仆人随后和吕燕燕说了几句就急匆匆和那人走了,吕燕燕独自向后院后门走去,没走出几步突然出来一人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吕燕燕挣扎了几下,然后身体松软的晕了过去。然后又出来一人将吕燕燕抬向后院门口方向。 江鱼儿看得都懵了,等他反应过来,吕燕燕已被抬走,他稍有犹豫后起身准备追过去,就在他离开的同时听到屋里有人说道:“张大人,李刺史交代的事做的如何了.....” 江鱼儿跟着抬走吕燕燕的人来到后院,看到他们已经将人和琵琶琵琶塞进了一驾马车,随后驾车离去,江鱼儿也跟了上去。 江鱼儿一路跟着那辆马车,好在入夜,马车并没有跑的多快。马车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然后拐进了一个隐蔽的小弄堂,在一个院子门口停了下来,江鱼儿也在不远处停下,在一棵老槐树后偷偷看着。马车停下后,两人进入马车,随后就听到有女子挣扎叫喊救命的声音,但是马上声音又没了,估计吕燕燕醒了过来然后又被弄晕。随后江鱼儿就看到两人将吕燕燕抬下马车,悄悄进了院子。 江鱼儿悄悄靠近,马车上已经没有人,他向周围扫了眼,却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又看了看院子门口,依然没有任何府地门楣以示。此时吕燕燕已经被抬进去一会了,江鱼儿看了看院墙,犹豫了一下,翻了过去。 这个小院子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完,此时只有中间的厢房有灯光,并能听到人的声音。江鱼儿正要上前,这时那边安静下来,房门打开有两人从里面出来,江鱼儿立马整个人趴到两个大石头后面,那两人向院门走来,其中一人说道,“公子今晚有艳福了”,说完两人轻声笑了起来。 江鱼儿等两人出了院子,悄悄起身靠近那间已经安静下来的厢房。他来到窗户旁边,窗户只是掩着,并没有关上,能看到房间里面的部分,这是今晚江鱼儿第二次趴窗户了,他自己心里都在笑。朝着窗户往里看,江鱼儿看到一人双手双脚被绑着坐在椅子上,正是春香楼花魁吕燕燕。此时吕燕燕还昏迷着,房间里没有声音,江鱼儿看不到房间另一边的情况,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在,正在他想要推开窗户时,房间里想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吕燕燕呀吕燕燕,你这不还是到我手里了嘛”,说话的人在另一边,窗户挡住了,江鱼儿没敢动,他又听到有倒酒的声音,然后就是脚步声,马上在他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身影,此人一身白色衬衣衬裤,长发披肩散开,手里还拿着一个酒杯,这人绕着椅子上的吕燕燕走了一圈,江鱼儿看清了他的样子却是不认识,一个小眼睛、微胖的年轻男子。那人在吕燕燕面前站定,伸手在吕燕燕的脸上摸了摸,然后手慢慢往下滑,滑过嘴唇、脖子、颈口然后来到胸口处,男子将杯中酒送了嘴中喝完,嘿嘿笑的去解吕燕燕的衣服,这时候吕燕燕缓慢醒了过来。 慢慢睁开眼睛的吕燕燕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然后又发现那人在解自己的衣服,顿时慌乱挣扎着,男子这时候笑着将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嘘,燕燕姑娘,不要叫,没用的”,男子将脸凑近吕燕燕,“燕燕姑娘,还记得本公子吗”? 吕燕燕愣了一下,停止了挣扎,“张公子,怎么是你,你要干什么”? 第九章 英雄救美 上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原来此人正是张谦之子张明华,自从上次醉酒大闹春香楼被张谦教训之后,学乖了很多,虽然还是游手好闲,却再没有嚣张惹事。今天知道父亲要请吕燕燕到府上,说是要宴请一位贵客让吕燕燕献曲,张公子憋了一个月的心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上次在春香楼让吕燕燕躲了过去,这次既然是自己送上门来,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然后自己就在外面经常莺歌燕舞的小院子里等着,让两个小跟班去把吕燕燕绑了过来。 张明华站直身子,“燕燕姑娘好记性,上次春香楼一面,本公子对姑娘可是思念的紧啊”,张明华转身又去倒了一杯酒。 “张公子,你怎能如此,小女子卖艺不卖身,你不可强来啊”,吕燕燕眼睛有些红了。 “卖艺不卖身,哈哈哈,青楼里的姑娘,哪里真有清白之身”,张明华搬了张椅子坐到吕燕燕对面,干脆将酒壶拎在手上,连倒了两杯喝下。 “张公子,您就放了我吧,您是县尊大人的公子,您不可如此。”吕燕燕已是哭了出来。 张明华一脸坏笑看着吕燕燕,“燕燕姑娘,要不这样,你从了本公子,本公子将你赎身,然后将你留在这里,好喝好喝荣华富贵总比你在春香楼卖笑强吧”。 吕燕燕也是愣了一下,马上又是哭泣着说道:“公子莫要说笑,您是官宦之子,县尊大人知道了,是会打死我的”。 “哈哈哈,燕燕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聪慧过人”,张明华说着将酒壶酒杯放在桌子上,朝吕燕燕走去,“既然是明白人,燕燕姑娘,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 吕燕燕看着走过来的男人,颤抖着身子,哭出声来,“张公子,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窗户外的江鱼儿已是咬牙切齿,太不要脸了,禽兽不如啊,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岂能如此对待,他看了看院门口,从地上找了一块石头,悄悄摸到厢房门口,推门冲了进去。 里面张明华正像一只猪一样的往吕燕燕身上拱,双手还在胡乱的解着那位可怜女子的衣服,吕燕燕也只能哭喊挣扎着:“不要,不要啊...”,江鱼儿冲上前朝张明华头上砸了过去,砰的一声,张明华栽倒在地,江鱼儿手里举着石头看着地上的张明华愣了愣,然后慌乱的扔下石头去帮吕燕燕解绳子。 一脸泪水的吕燕燕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有些褴褛的年轻人帮自己解开手上的绳子。 “别,别怕,我是来救你的,等一下,马,马上就好了。”江鱼儿一边手上的动作,一边有些结巴的说道,刚解开吕燕燕手上的绳子,就听到旁边地上的人在喊:“来人啊,来人啊”,连续喊了几声,声音也越来越大,江鱼儿一下子更加的慌乱了,想去捡起石头,就在他拿着石头向张明华走过去的时候,两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 “公子,怎么了”? “你干什么,你是谁”? 两人跑过去把地上的张明华扶起来,江鱼儿只得拿着石头站在吕燕燕前面。站起来的张明华此时也缓了过来,右手摸了摸头,还有些晕,再看看手上,有血。 张明华愤怒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吼道:“敢砸我,你是谁”? 江鱼儿这时候有些害怕了,拿着石头的手有一点发抖,但还是瞪着眼睛站在那。 张明华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人,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石头:“刚才你就是用这个砸我的?来,你再砸一个试试,来呀,来呀”,说着,张明华低着头就往江鱼儿手上靠,江鱼儿无措的看着,下意识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张明华低着头,等了一会,然后抬头恶狠狠的看着江鱼儿,突然一巴掌拍了上去,打得江鱼儿一个踉跄,他晃了晃又重新站稳,张明华追上去朝江鱼儿肚子上猛地一脚揣上去,江鱼儿终于摔倒在地。 “我不管你是谁,你今天死定了”,张明华气喘吁吁的朝地上的人吼道,“给我宰了他”。 张明华身旁两人朝江鱼儿走去,江鱼儿往后爬了两步然后站了起来,看着前面靠近的两个人,他又往后退了两步,手上始终抓着那块石头。就在那两人举起拳头冲过来时,江鱼儿也突然向前两步,一个转身,然后握着石头的右拳挥出,重重的砸在第一个人的脸上,但是挥出的手并没有停下又直直砸在另一个人的脸上。这一招他练了整整十年,从来没有实战使用过,这一次,实在没有办法了。那两人也就刚刚举起拳头,还没有看清江鱼儿的动作就已经被砸到在地,一动不动。 发完命令就捂着头准备坐下休息一下的张明华,刚刚坐下就被眼睛一幕镇住了。 此时此刻这个房间一片寂静,江鱼儿愣住了,没想到这一招会这么厉害。张明华愣住了,没想到刚刚还被自己一顿揍的人能有这么干净利落的身手。吕燕燕也愣住了,哭红的眼睛傻傻的盯着那个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拳头的年轻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江鱼儿,他的目光从自己的拳头慢慢往上,然后落在了面前张明华的脸上。张明华看到那年轻人正看着自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他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可能是想找什么武器防身,“我可是你们县令的公子,你要是杀了我你会被砍头的,你全家都会被砍头”。他找了一会什么也没找到,眼光却看着门口,他看了一眼江鱼儿,然后拔腿就往门口跑。江鱼儿看到张明华望向门口就知道他要跑,第一时间扑了上去,把这位县令公子压倒在了厢房门边。 一位县令公子,一位青楼花魁以及一位街上的混子,此时正在一个房间中,三人呈三角形坐着,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原本之前被按在地上的张明华还在威胁叫嚣,但是等吕燕燕告诉他们那两个被江鱼儿打倒在地的人已经死了后,江鱼儿与张明华同时呆住了。 吕燕燕也是吓坏了,原本刚刚缓过来,看到两侧地上都有两个人,左侧两个一动不动,右侧两个还在拼命缠斗,手足无措的她站起身去检查了一下左侧的两人,她将食指靠近两人的鼻子发现他们都没有了呼吸,直接吓到后推几步,“死,死,死了...”。 那么现在就不大好办了,三个人就这么坐着,都有点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了,江鱼儿深吸了口气,看看正对面的张明华,张明华被他看的一激灵,然后又看看左侧的吕燕燕,吕燕燕脸色煞白。 “张公子,你说现在该怎么处理你啊”,江鱼儿开口道。 “你,你,你不敢杀我”,张明华抬起头,有点发抖道。 “我没想过杀人,但是你也看到了,已经死人了”。 “没关系,他们都是下人,我可以不追究你”张明华觉得这事可以商量了,立刻又说道,“你们离开,这里我找人处理,我不说你们的事”。 江鱼儿看着张明华,看了好一会,“我杀了你的人,你会放过我”? “不会,会,不是,会,会”,张明华有点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只是死了两个下人而已,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呀”。 这时候吕燕燕也将目光看向江鱼儿,可能她也想知道这个突然出现救了自己的年轻人是谁。 江鱼儿看着张明华,犹豫的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张明华连忙说道,“这位少侠,今天这事是误会,我就是喝多了,我喝多了就有点乱来,燕燕姑娘知道的,上次在春香楼我也是喝多了差点惹出事,我爹当时还打了我一顿呢,燕燕姑娘,你说是吧”? 吕燕燕听到张明华在叫自己,看了他眼,又转头看看江鱼儿,终是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张明华见吕燕燕不说话,急道:“燕燕姑娘,你当时在的,你看见了的,你说话呀”,说着就要起身走向吕燕燕。 “坐下,你急什么”,江鱼儿看他着急起来,连忙说道。 吕燕燕依然低着头,不说话,感觉又要哭出来了。 张明华旋又坐下对江鱼儿说道:“真的,我没有骗你,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我今天晚上是偷偷跑出来的,我爹都不知道,这两个也是我在外面的跟班,不是家里的仆役”,张明华急切的说道,眼光看看那边躺着的两人,突然他瞥见其中一人的短靴,有一把匕首从靴子里漏出来了一点点,他眼神闪了一下,然后装作没事继续说道,“你放心,你们从这里走后,这里我来收拾,以后就当没发生这事,我也不想被我爹知道这事,咱们各自安好,怎么样”。 “行了,打住打住”,江鱼儿听张明华说这么多,都有点烦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更还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你安静一点,让我想想”。 张明华低着头坐下,又看了看江鱼儿,“那个,我去看看地上那两个,看是不是真死了,没准没死呢”,看江鱼儿不说话,他慢慢走过去,蹲下伸手去探两人的呼吸,然后趁江鱼儿与吕燕燕不注意,悄悄将匕首藏在自己的短靴里,站起来说道:“真死了”,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这个地方有多少人知道”?江鱼儿突然问道 “没人知道,就我和这两人,这是我偷偷买的一个小院子,没事的时候来玩玩,那个,那个找人也是他们两负责,我也不想太多人知道这里”。张明华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还真知道享受啊”。 “别,别这么说,我错了我错了”。张明华讪讪的笑道 “张公子,我愿意相信你一次,我带燕燕姑娘离开这里,然后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怎么样“,江鱼儿盯着张明华,“我想你也不希望清水县的百姓知道,堂堂县尊大人客客气气的将吕姑娘请过去,他的公子却将人强行掳走,并意图玷污吧”? 第十章 英雄救美 下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张明华听到江鱼儿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然后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位小兄弟,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天这事我保证不说出去”,他站起身,“别紧张,我,我去拿点东西”。 张明华从床榻边上一个布口袋中拿出几张银票,递到江鱼儿身前,“这是一千两的银票,算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也算是我对燕燕姑娘的歉意”,他见江鱼儿没有接银票,只是一直盯着自己,又将银票递到吕燕燕身前,吕燕燕依旧事低着头,没有动作。 张明华将银票放在旁边桌子上,又坐下,“小兄弟,我看你身手不错,要不你以后跟我,我绝对不亏待你,在清水县,我保证你过人上人的生活,我看你穿的,应该生活不怎么富裕吧“?张明华双手撑在双膝之上,强装潇洒的说道。 江鱼儿看着张明华,又看看桌子上的银票,“可以呀张公子,出手阔绰,都说张大人清廉正值,没想到家业挺大的”。 张明华笑的有些难看,也不明说,“多少也是个官嘛”。 “行啊张公子,银票我收下,我带吕姑娘走,你....”,江鱼儿起身去拿起银票,“希望你能说话算话,不然,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但是你们家要是毁了就亏大了,不划算,对不对”。 “当然当然...”,张明华也站起身笑道。 江鱼儿将银票塞入怀中,转身对吕燕燕说:“吕姑娘,走吧”。 吕燕燕还在发愣,江鱼儿又叫了一声:“吕姑娘,走吧”,然后走过来准备扶起吕燕燕。吕燕燕这才抬起头,看看江鱼儿,又看看张明华,才站起身来,往门口走。 张明华对起身的吕燕燕说道:“燕燕姑娘,是我失礼了,不要往心里去啊”。一边说着一边跟在后面慢慢往前走。 就在江鱼儿与吕燕燕刚跨出门口时,张明华突然低身从短靴中掏出匕首向江鱼儿捅过去,江鱼儿扶着吕燕燕向前跨步身子本就倾斜了一点,眼角余光看到了张明华的动作,只是几人挤在门口,一时不能完全躲避,匕首从江鱼儿腰测扎了进去。 江鱼儿立刻转身双手抓住张明华我匕首的手臂,然后往房间里使劲推过去,吕燕燕顿时被吓得又退回房间,惊慌失措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江鱼儿与张明华相互抓着后退撞到桌子然后一起摔倒在地,张明华双手握住匕首刺向江鱼儿的心脏,江鱼儿双手拼命抵住,两个人僵持在那,张明华胖乎乎的身体压在江鱼儿身上,一边呲牙咧嘴的使劲一边还说道:“敢坏本公子的好事,去死吧你’!匕首眼看就要刺进江鱼儿胸口,江鱼儿咬牙死死抵住张明华两只手腕,身子往后挪了一点点,然后膝盖猛地往张明华胯下一顶,就在张明华吃痛失力的瞬间,江鱼儿抵住张明华的双手将匕首调转方向顺势朝张明华刺了过去,扑哧一声,整个匕首全部刺入了张明华的胸膛,张明华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咯咯了几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就趴了下去,瘫软在江鱼儿身上,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江鱼儿才艰难的推开张明华的身体,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又过了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吃力的拉起一个凳子,坐下的时候又因为腰上的伤口痛的呲呲叫,右手按住伤口,对着还蹲在地上的吕燕燕叫道:“吕姑娘,吕姑娘”。叫了几声,吕燕燕依然没有反应,他只能又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吕燕燕的肩膀,吕燕燕被吓一跳,条件反射般的往后退,直到靠在墙上。吕燕燕抬头,看见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正在看着她,吓得又是娇躯一震,眼看要被吓晕过去,江鱼儿上前扶住她,说道:“吕姑娘,是我,没事了”,说完用袖子擦了擦脸。 吕燕燕看到是江鱼儿,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但是依然喘着粗气,然后她看见面前的人腰上正在流血,又急道:“你,你受伤啦”。然后手足无措的想要去扶江鱼儿,就这么着一个刚过去扶人的立马变成被扶的,吕燕燕扶着江鱼儿又重新坐下。当吕燕燕看见趴在地上的张明华以及那一大滩献血时,吓的又是身体一晃,江鱼儿伸手稍微扶住,今天晚上对于吕燕燕来说,简直是噩梦,先是被人迷晕捆绑,然后差点遭人轻薄,这会又是打斗杀人,到处是血。 “张公子,他,他...”?吕燕燕颤着声音说道。 “死了”。 “这可如何是好,他是县尊大人的公子”吕燕燕又要哭了。 江鱼儿看着站在那不知所措的吕燕燕,有些想笑:“吕姑娘,你先坐下,不要着急”,他稍微坐直了身子,深呼吸了几下又说道,“吕姑娘,这个地方不安全,我们要赶紧离开”。 “啊,现在吗,去哪”? “你听我说,你稍后要直接回春香楼”。 “啊,回春香楼,我这如何回得去啊”吕燕燕有些着急。 “你先听我说完”,江鱼儿被腰上的伤再次疼的咬牙切齿,“吕姑娘,麻烦去把那两个人的外衣脱下来给我,帽子也拿来”。 吕燕燕疑惑的看着江鱼儿。 “你先去脱下来给我,我一会和你说”。 吕燕燕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有些艰难的将最早躺下的两人衣服脱了下来,还不忘摘下一顶帽子。 江鱼儿接过衣服,先用一件衣服将自己腰上的伤绑好,检查了一下,然后起身找了一个水壶,仰着头将水浇到脸上,将血水清晰了一番,然后再次坐下,“吕姑娘,我是从县衙看到你被迷晕然后跟过来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公子,你...”,吕燕燕想到自己今晚的遭遇,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已经被张明华玷污了,连忙说道:“公子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说着就跪了下去,“请受小女子一拜”。 江鱼儿连忙又起身去扶起吕燕燕,“吕姑娘不用这样,请起”。吕燕燕站起来,他旋又坐下,腰上又是一阵疼痛。 “请问公子高姓大名,无论今后如何,小女子必定日日为公子祈福”,吕燕燕真挚说道。 “我叫,我叫...”,江鱼儿笑笑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我叫什么的好,这样对你也好”。 “为何”? “你听我说,下面的事你要听我的”,江鱼儿看着吕燕燕认真说道,“在县衙我听到张谦是安排了马车送你回春香楼的,你也是被一辆马车送到这里来的,那辆马车应该现在还在外面,一会我穿着他们的衣服用马车送你回春香楼,这样就没人知道你来过这里”,江鱼儿咽了咽口水,吕燕燕也慢慢听得认真起来。 “以后不管什么人问你,你就说是从县衙直接坐马车回的春香楼,明白吗”? “可是他们,他们...”。 “你放心,知道你来过这里的,看到你来过这里的,除了我,现在都死了,你只要这么说就没人会怀疑你”。 “那你呢,死的可是县尊大人的公子,他们一定会....”。 “我知道,所以我肯定会跑路的,现在没人知道这事,我想还有足够的时间让我跑路,这位张公子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地方一时半会没人会发现,所以给了我们一些时间”。江鱼儿斟酌着说道,他脑子里也在快速想着后面的安排。 江鱼儿从怀里摸出那几张银票,“这几张银票本来是想拿来给你的,就当做是张公子给你的补偿,想着既然他给了钱,就是要破钱消灾了,没想到他还是不放心,最后要下杀手”。 “所以,这钱现在只能我留着跑路用了,你身上与这里有关系的东西越少越好,最好什么都没有”,说着对吕燕燕笑笑,将银票又塞到怀里。 “公子说的有理,小女子听公子的”,吕燕燕微微欠身一礼。 江鱼儿将另一件衣服穿上,又戴上帽子,起身检查了一下,对吕燕燕说道:“我们走吧”。 “好”。 江鱼儿吹灭房间里的灯,二人走了出去。 江鱼儿与吕燕燕走出院门,果然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江鱼儿拉住吕燕燕,“吕姑娘,你等一下,我与你再说件事”。 “何事,公子请说”,吕燕燕站住脚步。 “出来的时候我看你脸色很差,待会你在马车上要尽量平复一下情绪,回春香楼的时候不能让人看出异样,出来的时候什么样回去就什么样,一点异样都不能表现出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江鱼儿郑重说道。 “明白”,吕燕燕想了一下,点头说道。 “还有,明日你最好想办法让自己生点小病,染个风寒啥的”,看着吕燕燕疑惑的眼神江鱼儿继续说道,“今晚回去你要轻松一些,尽量多与人交谈,让别人知道你很正常。然后明日开始生病后,别人即使问你时你表现不好,那也是正常的,你明白了吗”? 这次吕燕燕很快就懂了,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公子,你想的很周到,谢谢”。 马车很快到了春香楼,下车时,吕燕燕悄悄对江鱼儿说道:“公子,你是燕燕的恩人,燕燕期待再次见到公子”,然后给了江鱼儿一个甜甜的笑容,转身优雅的走进了春香楼。 江鱼儿稍稍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将马车调转方向,向县衙方向驶去。到与清水县县衙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江鱼儿选择一个昏暗且没什么人的巷子拐了进去。找到一个角落里将马车留下,趁着夜色脱下衣服帽子丢掉,然后往回走去。 第十一章 关于离开 关于未来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子时,江鱼儿才满头大汗的回到家里,他给自己浇了个便,将身上的血水全部洗掉,清晰了腰上的伤口,然后将换下的衣服烧了个干净。江鱼儿从屋里找出一壶酒,躺在太师椅上回想着今天晚上所有的事。 当江鱼儿快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有拍门的声音,他抬起头清醒了一下,听到有个人小声的叫着:“江哥,江哥...”。 江鱼儿按着腰上的伤口从椅子上爬起来,走过去慢慢的拉开门闩,一个身影迅速的钻进院子,三木气喘嘘嘘的站在江鱼儿面前,怀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江哥,你可算回来了”。 江鱼儿看着三木,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之前去哪了?”三木还在喘着气依旧叽里咕噜一串问题。 “走,进去,咱们慢慢说”,江鱼儿笑着往里走。 “怎么有一股烧焦的味道,你干嘛呢,怎么感觉你怪怪的”,三木跟在后面吸了吸鼻子。 “烧了几件衣服,三木,你坐”,江鱼儿回到椅子上坐下,将一个小凳子拉过来放旁边。 三木坐下,双手还抱着怀里的东西,只是眼睛奇怪的盯着面前看不太清的江鱼儿,此时只有一些月光,院子里还有一些烧焦的味道,三木越发奇怪了。 “三木,我杀人了,我把张明华杀了”,安静了一会,江鱼儿突然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你杀人...”,三木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又放低了声音,“你说你杀人了”? “等下,等下,你刚说你杀了谁”?三木先是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又低声凑到江鱼儿跟前。 “好小子,听到我说杀人了,没跑开反而还往我这凑”,江鱼儿笑了起来。 “你坐下,你先坐下”,江鱼儿说道。 三木旋又坐回凳子,只是身子挺的直直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江鱼儿。 “你快说呀,急死我了都”,见江鱼儿又不说话,着急的低声叫道。 “你还记得在县衙听到的唱曲的声音吧,那个人是吕燕燕”,江鱼儿开口说道。 “吕燕燕?那人是吕燕燕?你是说当时吕燕燕差不多就在我隔壁,你怎么不叫我...你这个...”,三木眼睛放光的叫道。 “你先别激动,好好坐着,听我说完”,江鱼儿将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也算是帮自己缕了一下。 当江鱼儿将事情讲完,三木眼睛瞪得黑夜里都能看出闪光来,虽然依然没说话,但是明显感觉他很亢奋,只是努力克制着。 “惊险、刺激、精彩”,三木终于憋不住了,喊了出来。 “你小点声”,江鱼儿瞪了三木一眼。 “好好,我就是太激动了”,三木压低声音说道,“江鱼儿,你厉害啊,那两招还真牛,以前听你说还以为你吹牛呢”。 “我也没想到,当时也是被逼的”。 “杀得好,那纨绔该杀,解气”,三木说着将江鱼儿喝了大半的酒壶,喝了一大口。 “那吕燕燕呢”? “她没事,回春香楼了”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随意进出春香楼啦”,三木眼前一亮。 江鱼儿看着三木,没有说话,随后叹息了一声。 “三木,明天我要离开清水县了”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说没人知道吗?” “三木,那可是张明华,县令大人的儿子,迟早会查出来的”,江鱼儿也喝了口酒。 三木眼神瞬间暗淡下来,“也许查不到呢,江哥,你做的这么周密,兴许就是查不出来呢”? 江鱼儿躺下,看着天上的月亮。 “三木,事情做了我不后悔,但是想藏住事情,太难了,这是三条人命”。 “还有,三木,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我谁也没说,刚从县衙出来我就到你这来过一次,回家的时候都没和我爹我娘说,这次过来也是把所有东西带着的”,三木说道。 “听我说三木,这些东西你要全部处理掉,扔湖里去吧,谁也找不到”,江鱼儿见三木不说话,又说道,“你今天也去了县衙,你要把身上与县衙的所有有关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明白吗”? 三木突然将怀里所有东西掏出来,挑了两个鸡腿,塞给江鱼儿一个,然后自己啃了起来,“我会扔掉的,但是扔掉之前,还是要多吃点,你也吃”。 江鱼儿笑笑,也吃了起来。 “江哥,非要明天就走吗,他们不会那么快查到你的”。 “反正决定要走,早一天对大家都更安全”。 “江哥,咱们一起去参军吧”,三木突然正色道,“明天城门口就有募兵的地方”。 “募兵”? “对,我和你说,我知道今天军队为什么来清水县”,三木得意的说道。 江鱼儿疑惑的看着三木。 两个多时辰之前,回到清水县县衙,就在江鱼儿跟着吕燕燕离开的同时,三木见江鱼儿出去一直没回,就赶紧打包了一些吃的离开厨房,出门没有看见江鱼儿,以为江鱼儿先走了,正暗骂不够义气呢,看到了只有那间亮着灯光的厅房,三木好奇的凑了过去,也是趴在江鱼儿之前所在的位置,然后就听到了一些关于大人物们的秘密。 原来神机军这次来清水县并不是为了传言的剿匪,他们是来募兵的,大军威风的进城就是一场走秀,让百姓看到军人的威仪,吸引年轻人踊跃参军,这不陈练和三木就被忽悠了嘛。这都是当朝宰相李绾的手笔。 自从李绾整兵备战的建议被皇帝采纳以后,相关的工作就交给了李绾。沛朝几十年没有打过大战,兵员素质堪忧,这情况李绾事很清楚的,短时间提升军队战力,很难。所以李绾想给军队注入生力军,以此激励沛朝兵士,但是,征兵又不合适,大规模的征兵势必会引起百姓猜疑,导致社稷动荡。李绾再三考虑之后,决定募兵,在全国各州当地的驻军中,选择一批形象气质俱佳的士兵建立一只只行军队伍,名为”彩军”。各州“彩军”以剿匪的名义下到州内各郡县,高调入城高调行军,以此吸引年轻人参军。 今天进入清水县的就是扬州当地驻军神机军的“彩军”,明日在县衙布告栏就会张贴募兵令,同时,县城城门口设立募兵处。 “所以,咱们一块去吧,把陈练也叫上,他不是也想参军嘛,咱们三一块,在军队定能建功立业”,三木说道。 “你让我想想把”。江鱼儿想了一下说道。 “行,那你想想”,三木喝了口酒,又继续往嘴里赛吃的。 三木啃完一个鸡腿,又喝了口酒,胡乱用袖子擦擦嘴,像是干了一件很累的事,长舒一口气。 “江哥,除了这些,我还听到一些事,你想不想知道”?三木那贼笑又露了出来。 “什么事”? “咱们的县尊大人可能不是什么好官”,三木轻声说道。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又是听到了什么吧,快说”?江鱼儿问。 “张谦是来给刺史大人弄钱的.........”。 我们再回到清水县县衙,那个吕燕燕离开后是剩下陈志远和张谦的酒桌上。 “张大人,刺史大人交代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陈志远放下酒杯问道。 “有进展了,清水县所有乡绅富贾都已了解清楚了,下面就是逐一接洽,他们会有所表示的”。张谦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放在桌上推到陈志远面前。 “要快一些,李大人交代,没有多少时间了”,陈志远接过纸看了一会,点头道。 “下官明白”。 “还有,事情要做的干净一些,不要有尾巴”。 “请刺史大人放心,上面该给的那部分,下官已经准备好了,定不会有问题”,张谦 沉声说道。 “张大人辛苦,陈某敬大人一杯”,陈志远放下纸张,举起酒杯。 “将军言重了”。 三木带回来的那些吃的基本上被两个人吃完了,也算是按江鱼儿的要求处理了。 已是丑时,很安静,只听到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江鱼儿与三木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都抬头看着月亮。 “三木”。 “啊”? “你不能去参军”。 “为什么”?三木收回目光,看向江鱼儿。 “因为你爹你娘”,江鱼儿坐起身来,看着三木说道,“如果有一天官府查出来是我杀了张明华,我走了没事,你要是也跟我走了,凭着你我的关系,官府会认为你也参与了,到时候找不到我们,但是你爹你娘怎么办,官府会怎么对他们,张谦会怎么对他们,你想过没有”? “可是,我爹我娘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总不会冤枉好人把”,三木急道。 “三木,我杀的是张明华,是张谦的儿子,丧子之痛啊,你觉得到时候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你也说了,张谦他不是一个正直的官”。 “可是,可是...”,三木还想说点什么。 “别可是了,你听我的,你留在这里,即使到时候查到我了,找到你时,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何况你确实没有参与进来。等过几年,如果没事了,你再参军,到时候你年龄也正好,我在军队等你”。 三木看着江鱼儿,想了一会,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回家吧”,江鱼儿看三木不说话,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三木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往院门走去。 “三木”,江鱼儿突然喊道,“天亮之后,你不要过来送我,从现在开始,在清水县,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个院子你也不要来了”。 三木转过身,“江哥,保重”!说完开门离去,已是满眼湿润。 第十二章 军营生活 上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天亮之后,江鱼儿只身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年的院子,他心里知道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在出院门的时候,江鱼儿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最后眼神落在那张破败的太师椅上,恍惚间老王头还躺在上面眯着眼睛,江鱼儿知道,老王头也不会回来了。带上院门,江鱼儿转身离开。 江鱼儿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往城门口走去,三木说城门口有募兵处。昨天晚上三木说想一起参军,当时的江鱼儿其实也没有想好,后来三木离开后,他一个人的时候,想到这十年自己一直呆在清水县,哪里都没有去过,也许参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以换个名字,不用担心被追捕,这一步是可以试试的。 江鱼儿本身住的就离城门口不远,很快就眼前就能看到并不高大的县城城门。现在还早,城门还没有开,行人没有多少,也没有看到三木说的募兵处。道路两旁倒是有几个卖早点的摊子,有一些等着出城的人坐在那里吃着早餐等开城门,江鱼儿也选了一个摊子,要了一碗粥饭和两个烙饼,静静的吃着。 辰时,城门准时打开,着急出城的人一拥而上,忙碌热闹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这时候江鱼儿早餐也吃完了,但是他还没有看到募兵处,所以只能继续等着。 又坐了一个时辰,江鱼儿依然没有看到所谓的募兵处,他心里有些着急,也担心张明华被发现,自己要尽早出城才行。等待期间,江鱼儿看到有几波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结伴出城,看起来都很兴奋的样子,这让江鱼儿有些不安,他站起来,不能等了,先出城再说。 江鱼儿往城门口走去,看到门口的守卫,他有些紧张的紧了紧脖子,低着头往前走。出得城门,江鱼儿松了口气,他一边走一边茫然的东张西望,下面自己该往哪里去呢? 茫然无措之际,江鱼儿看到城门右侧有一个木棚,一张桌子旁围着好几个年轻人,两边还有两个兵士,隐约听到有人叫到,“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还有大笑声。 江鱼儿愣了一下,向那边走了过去。走近一看,其中一个兵士旁边立着一块牌子“募兵”。江鱼儿站在那牌子前面,皱着眉头,有点不敢相信。再看看旁边桌子旁边坐着的人,那人一身灰色长袍,头戴冠帽,黝黑的脸,看着和陈练倒是有点像。那人也看到了江鱼儿,笑着说道:“小伙子,是来参军的吗”?江鱼儿没有说话,走过去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笔墨纸砚,一框小木牌以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这儿真的是在募兵”?江鱼儿疑惑的问道。 “牌子上不写着嘛,你刚才盯了半天,不识字”?那人笑了。 “知道,但是,为什么把这设在城外,还这么寒酸”?江鱼儿茫然的看着棚子周围。 “这是上面决定的,无可奉告”。 “这真是在募兵”?江鱼儿依然不敢相信。 旁边几个年轻人中有人说道,“这就是募兵处,县衙门口贴了告示呢”。说完几个人还在笑嘻嘻的窃窃私语。 “小伙子,那你是来参军的”? “嗯”。 “来吧,叫什么名字,多大”?那人拿起毛笔,翻开一个册子,准备记录。 江鱼儿想了一会,看了看面前满面笑容的黑脸,又看了看旁边起哄的,叹了口气。 “江湖,十六岁”。 “什么”?正准备下笔的黑脸愣住了。 “啊...”。 “你说你叫什么”? “江湖”。 “闯荡江湖的江湖”? “啊...是的”,江鱼儿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 周围一阵大笑。 “好,这名字霸气”,黑脸也笑,“清水县人”? “是的”。 “就你一个人来,家里没人陪你过来”? “没有,我是孤儿”。 黑脸收敛了笑容,“哦...,你按个手印吧“。 江鱼儿大拇指摁上红色印泥,在给自己建的兵册上按上红红的指印。黑脸递过来一只小木牌,上面写着“江湖”二字。 “这就是你的兵牌了,拿好,千万不要弄丢了”,黑脸又递过来一个小布袋,“这是二十两银子,募兵饷钱”。 江鱼儿接过木牌与布袋,有点卖身的感觉,呆呆的看着对面的黑脸。 “怎么了,有问题”?黑脸看江鱼儿有些发愣,问道。 “没有”,江鱼儿将兵牌和银子塞进怀里。 “那好,你可以先回去,明日这个时候过来,有人会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不了,我不用回城”。 “哦,那好,你在后面等着吧,一个时辰后有人会来带你们走的”,黑脸说道。 “好”,江鱼儿转身,向棚后走去。 承平十年九月十二日,江鱼儿离开清水县,一只成长中的小鱼,游离湖泊,进入汪洋大海,前途、生死都是未知,但是冥冥中,却似应当如此,前路似有牵引,走出去,又如何。 江鱼儿与一起的二十来个年轻人走了大半日,最后被带到一处军营所在,此时已是深夜。有人检查了所有人的兵牌,然后给所有人安排了帐篷,江鱼儿进入给自己安排的帐篷,里面已经有人,天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到打呼噜的声音,江鱼儿找到一个还能睡得空地,挤了进去,和衣躺下,赶了大半天的路,太累了,不一会也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江鱼儿就被喊起来,迷迷糊糊的走出帐篷,这才看清楚所在的地方。这是一个难得的开阔地,远处隐约能看到山影。这里有几十个帐篷围成个半圆,陆陆续续有人从帐篷里走出来,一个个都是刚睡醒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人穿着士兵的衣服,有人穿着自己的来时的衣服,五颜六色,倒是挺有意思。江鱼儿看着自己前方,那里有一个大的开阔地,有一些军队穿着的人在那里晃荡,旁边一排排的放着兵器,有长戈、短戈、弓箭、盾牌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兵器,地上还堆着衣物,看着像是兵士的衣服。 江鱼儿正看得出神,旁边有人喊道:“快点,快点,你们这些新瓜瓜,还以为是在家里呢,都跑起来,慢吞吞的,是不是要爷鞭子伺候啊”。 江鱼儿跟着人群向前跑去。 “都列队站好,快点”! “列队站好,列队都不会啊”? “那边先来的列队,给新来的看看怎么做,说你们呢,快点快点”! ...... 刚才那些在这晃荡的人一下子都凶狠起来了,一个个拳打脚踢的让大家列队,花了很长时间,所有人总算是像模像样的站好,这个空地上一共站了两百来个人,衣服还是穿的五颜六色,有的人依然迷迷糊糊,有的人茫然无措,有的人面无表情随波逐流,有的人亢奋的眼睛闪着光。 “我叫蒋寿,是你们所在这个兵营的老大,你们可以叫我蒋都蔚,当然,咳咳,你们也可以叫我蒋将军”,正在喊话的是刚才催促大家的那个人,此人浓眉大眼,满脸胡须,胖硕的身体感觉都快把身上的铠甲撑破了,右手扶着腰上的刀柄,左右拿着马鞭,叉腿站立,仰着脖子训话。 “你们这群新瓜瓜,我不管你们在家是公子哥,还是富少爷,当然还有混日子的穷光蛋,既然到了我的地盘,那就都是一样的,都是新瓜瓜”。 江鱼儿站在第二排,两边有和自己一样穿着自己衣服新来的,也有穿着士兵军服的,江鱼儿稍微观察了一下,好像没有自己认识的人,这些人应该是来自附近几个县城的。 “既然选择来当兵,那就好好干,报效朝廷,效忠陛下”,蒋寿继续训话,说道报效朝廷,他双手抱拳往右侧向上一挺,“总有你们能够建功立业之时,当然,在这之前,你们就是一群什么都不会的新瓜,在我这里,老实听话,老实训练,把你们在家的那些个养尊处优的臭毛病都收起来,我丑化说在前头,有不老实,惹事的,我手里的鞭子就有活干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回答的稀稀拉拉,感觉也就那些穿着军服的人在答话。 “怎么,还没睡醒吗,大声点,听明白了吗”?蒋寿扬了一下鞭子。 “明白了”,这次喊的都挺大声。 “好,昨天新来的都留下,其他的人放饭,半个时辰后,开始训练”,蒋寿说完转身走了,队伍里穿着军服的也陆续的离开往那边帐篷角落里的一个大棚走去,只留下所有穿着自己衣服的人还在站着,江鱼儿看到前面有几个貌似军官的人笑嘻嘻的朝这边走来,有人喊道:“重新列队,不要留空位”。 等大家重新列队完成,江鱼儿估计大概有五十多个人,站了五排,他还是站在第二排。 “现在给你们这些新来的讲下规矩,每日训练三到四个时辰,辰时起,放饭;午时休息两个时辰 ,放饭;酉时训练结束,放饭;没有许可不得出营,我们五个是你们的教官,我叫曹彦,屯蔚,旁边这几位是吴启吴屯蔚、张家明张屯蔚、牛朝路牛屯蔚以及鲍史鲍屯蔚”,曹彦说到这,队伍里一阵嬉笑,看那位鲍屯蔚,却是阴着脸。 第十三章军营生活 中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好笑吗,还想吃饭吗,啊”?曹彦吼道,队伍立刻安静下来。 “看到你们前面的衣服了吧,待会每人去拿一件把自己身上的皮换掉,现在给你们重新分帐篷”,曹彦说完走向第一排左侧第一个人,其他四位屯蔚走向剩下的四排。 江鱼儿听见五个屯蔚开始与人谈话,“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为什么参军?”等等,后面隐约听见,“拿了多少饷银,都带来了没有,想不想住的好一点”什么的。江鱼儿感觉有点不大对劲,他向两边看看,旁边的人也在东张西望,站在江鱼儿左侧的一个人轻声说道:“这是要收好处了,竟然这么明目张胆”。江鱼儿看着他,他也看着江鱼儿,两人相视一笑,有些尴尬。 不一会那个叫做吴启的屯蔚来到江鱼儿左侧那人面前,又是同一套话术,讲到最后就应该是一人拿出银子一人收钱了,但是那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不掏银子出来。最后吴启只能作罢,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魏成功是吧,好名字啊”,然后走到江鱼儿面前。 “姓名”? “江湖”。 “什么,什么”? “江湖,闯荡江湖的江湖”。 “哟呵,霸气啊,还是个武林人士“? “不是,爹娘取的名字,好记”。 “呵呵,倒确实好记,多大,哪里人啊”? “十六岁,清水县人”。 “清水县,好地方,听说那里可是富裕的很啊,是个公子哥吧”? “不是,爹娘死的早,我是个孤儿”。 “孤儿?那就是募兵发的钱都带着了”? “没带钱,来之前都还债了”? 吴启看着江鱼儿,江鱼儿抬着头也看着他。 “好,你倒是光棍”,说完,吴启走向下一个。江鱼儿转头看看那个叫魏成功的年轻人,两人又相视一笑。 等所有人都谈完,又被重新列队,江鱼儿和另外四个人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很明显,这五个人都没交钱。 其他人都是十人或者十一二人安排成一什,并分别指定了一个什长,显然那个什长交的钱最多。然后他们各自拿了衣服,去了分别安排的帐篷。最后五个屯蔚来到江鱼儿这五个人面前,都笑得很意味深长的样子。那个曹彦开口说道:“你们五个人就成一伍吧,至于伍长...”,曹彦在江鱼儿五人面前来回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一个又瘦又矮的年轻人面前,“你是叫方阿牛是吧”? “是,是,是的,屯,屯屯蔚大人”,叫方阿牛的人结结巴巴回答到。 “好,你就是伍长了,以后团结好几位兄弟,去拿衣服,你们的帐篷在那边”,曹彦指向兵营最里面角落里的一顶帐篷,“去换了衣服,然后去吃饭,时间不多了,快点,到了训练的时候是不等人的”。曹彦说完,五位屯蔚一起转身离开。 江鱼儿与旁边的四人站在原地,左右相互看看,有些不知所措。之前站在江鱼儿左侧的魏成功喊道:“先别想了,赶紧拿衣服去吃东西,不然要饿肚子”。几个人都回过神来,跑着去拿了衣服,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又旧又皱,勉强算能穿。然后一起跑向最里面的那顶帐篷,换了衣服,又跑去放饭的棚子,每人拿了两个窝头,还没有吃完,就听到喊集合训练。 沛朝步兵兵士的训练从列队开始,行军、对战、冲锋、防守、扎营等,列队布阵,然后就是兵器,长戈、短戈、长枪、弓箭、盾牌等配合战斗,要是几万人训练精悍,配合起来的阵势其实也很震撼。 上午的训练只是简单的列队,比如行军和待阵,就这两项站了一上午。午时休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是恶狼一般,江鱼儿那五人更是又累又饿,好不容易每人领了吃食回到帐篷里,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每人一个小木碗,一碗没有一点油渍的汤水,五个人一点不剩的全部吃完,然后瘫倒在地。 休息了一会,一个人站起身来,看着躺倒的四个人,说道:“咱们相互认识一下吧,到了一个队伍里,就是兄弟了”,四人闻声,都站了起来。 “对...对...对”。 “是该认识一下”。 “累死了,分到一块后咱们还没说什么话呢”。 江鱼儿也站起来,笑着点头。 “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成功,镇江县人,十八岁”,首先提议的魏成功说道。 “我..我...我叫,方...方阿牛,嘉兴县人,二十岁”,被选为伍长的方阿牛急忙说道。 “嗨,你还真有点结巴呀”,有人说道。 “嗯,从小...小这样”,方阿牛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咱们不会在意这个,你们说对吧”?魏成功笑着说道。 “对,我叫吴德宝,淮安县人,十七岁”,一个小眼睛还有点胖胖的年轻人说道,“我看咱们五个都是没有交钱的,都是有个性的人,对脾气,我喜欢”。 “就是,我看着他们明目张胆收钱的样子就来气,我就不交,看他们能怎么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说道,“我叫许年,清水县人,十八岁”。 江鱼儿听到清水县,眼睛亮了一下,看到其他四人都看着自己,说道:“我叫江湖,也是清水县人,十六岁”。 “你叫什么”? “你也是清水县的”? “江老弟,你这名字...好霸气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江鱼儿也只能笑着点头。 “好了,大家算是认识了,以后都是兄弟,互相关照”,魏成功一张国字脸,正气十足,笑着说道,“对了,方大哥,你是伍长,也是我们之中最大的,你说两句吧”。 方阿牛见几个人都看着自己,紧张的说话更加结巴了:“我...我...我...没想...没想到会当伍...伍长,也...也...不想做,可是...是曹都...都..都蔚他....” 众人见方阿牛紧张的实在表达不清楚,相互笑笑,还是魏成功出来化解一些尴尬,“方大哥,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你没想当这个伍长,是曹都蔚硬要指定对吧”?魏成功笑着继续说道,“我们知道那姓曹的什么意思,看我们都不给钱,别人十人成队,我们五人成队,还让你这个老实巴交,说话不清楚的人当伍长,想给我们使绊子呗,方大哥你放心,我们现在是兄弟,都一样,以后同甘共苦,不让他们看笑话就行”。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魏兄弟说的对,不让他们看笑话“。 江鱼儿也笑着拍了一下方阿牛的肩膀,说道:“不要有压力,以后有什么事,你领命就是,我们一起做,我看魏大哥这么聪明,以后你领命,魏大哥组织,我们跟进,怎么样”? “好,好”,许年和吴德宝同时说道。 “嗯...好”,方阿牛眼睛一亮,急忙说出两个字。 魏成功也是笑,只是有些害羞的样子,笑道:“既然兄弟们都认为行,那魏某就不推脱了,咱们一起努力,干出点样子给他们看看”。 五个人一阵大笑,然后一起将这个十人住的帐篷收拾了一番,抓紧时间躺下休息。 下午依然是枯燥的列队布阵训练,虽然不算严格,但是几个时辰的站立还是将这些初来乍到的年轻人累得够呛。酉时训练结束,来不及去拿饭食,都瘫倒在帐篷里,还没等五个人休息一会,曹彦钻进帐篷,“都起来,你们几个出来一下”。五人只能艰难爬起来,出了帐篷。 “今天晚上你们几个参与巡逻,一个时辰后去吴屯蔚那里报到,他会安排”,曹彦看着面前几个瞪大了眼睛的人,笑着转身离开。 曹彦走后,五个人愣了半天,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了好一会。 “不带这样的吧,这就是欺负人嘛”!吴德宝第一个叫了起来。 “就是,他们存心的”,许年也喊道。 “就...就...就是”,方阿牛刚气愤的结结巴巴说完两个字,魏成功一把将他拉住,“就是什么呀就是,都先进去,让人看笑话”,然后把剩下四人全部推进帐篷。 “干嘛呀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说,他们就是欺负人”,刚进帐篷,吴德宝就大声喊道。 许年也想说话,魏成功打断他,“咱们一开始就有这个思想准备的,从他们将我们五人安排在这个帐篷里,就知道的呀”,魏成功推了一把还要叫骂的吴德宝,“冷静点,不就是巡逻嘛,咱们就当提前熟悉这个地方”。 江鱼儿这时候也说道:“咱们都冷静点,魏大哥说的对,他们要整我们,迟早的事,不管是什么事咱们都接着,不让他们看笑话,也别让他们揪着由头找茬”。 “别...别...别激动,吴...吴兄弟”,方阿牛也安抚道。 吴德宝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生着闷气。 “这样,我们先吃东西,江湖,许年,吴德宝,你们去把咱们的饭食领回来,我和方大哥去问问晚上怎么安排,等我们回来咱们再商量”,魏成功急忙安排着。 几个人点头答应着走出帐篷,吴德宝也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 第十四章 军营生活 下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当魏成功与方阿牛回到帐篷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刚吃完饭,江鱼儿连忙将两人的饭食递给他们。 魏成功与方阿牛接过食物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另外三个人睁大眼睛全部盯着他们两。可能感觉被这样盯着实在是有些不舒服,魏成功与方阿牛互相看了一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没事,就是正常巡逻而已“,魏成功笑着说道。 另三个人相互看了看 ,又看向方阿牛,方阿牛被看得脸上发热,结结巴巴说道:“吴,吴,吴屯蔚,他,他说...”。 “吴屯蔚说让我们交钱”,魏成功接着说道。 “嗯..”,方阿牛看了看魏成功。 “吴屯蔚说让我们还是把钱交了,那就用不着吃苦受累了”,魏成功说道。 “凭什么,怎么军营里都这么明目张胆的了”!吴德宝一下子跳了起来,“还吃苦受累,怎么,不交钱还想折腾死我们不成,我们就不交,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办”。 “别着急啊吴哥,先听魏大哥说完嘛”,江鱼儿把吴德宝摁住,再次看向魏成功。 “对啊,你先听我说完嘛,着什么急”,魏成功把食物放下,“我说我们都没钱,也不知道来当兵还要交钱”。 “就是,就说我们没钱,没钱怎么让我们交钱,是吧”,吴德宝大笑道,然后看看江鱼儿与许年,又看看魏成功,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继续说,继续说”。 “不管吴屯蔚怎么说,我就说我们真没钱交,所以今天晚上我们还是要去巡逻,另外,大家做好以后会被找茬的准备,我看这几个屯蔚,都是占腥的猫,没有好处是会记仇的”,魏成功看着几个人说道。 “具体是怎么安排的”?江鱼儿问道。 “训练场北边的围栏区,离我们营区有点远”,说完魏成功拿起饭食继续吃起来。 “看来是把最差的活儿分给我们啦”,吴德宝冷笑道。 “都一样,反正都是巡逻”,许年听完准备躺下休息了。 江鱼儿看着几个人,想了一会,开口问道:“魏大哥,五个人要一起吗”? “不,都不睡觉明天训练怎么办,轮流吧”,魏成功咽下最后一口饭,“这样吧,我和吴德宝上半夜,你们三个下半夜,夜深了多一个人会好一点,一会你们抓紧时间休息”。 几个人都点头答应。 吴德宝回帐篷叫起江鱼儿三人时已是丑时,三个人晕晕沉沉的出了帐篷,江鱼儿从吴德宝手里接过火把,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处火光在闪烁。 看到魏成功时,他正趴在一处栏杆上等着。看到三人来了,魏成功站定身子。 “你们来啦,看,这里多安静啊”,魏成功笑着说。 江鱼儿三个人转身看着营区,从这里看去,整个营区都能看到,只是夜深了,不是很清楚。零星的几处火光,就像黑夜里的几颗星星,一闪一闪,夜风吹过来,使人心旷神怡,几个人刚睡醒迷迷糊糊的状态一下子全没了。 “是啊,真安静”,许年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吹过脸庞。 江鱼儿背靠栏杆,看着远处的火光,这样的夜晚,在他那个破院子里,他也时常经历。只是,那时候有着一丝安稳,如今,夜虽静,人却静不下来了。 “你们为什么来当兵啊”?魏成功突然问道。 三个人都很疑惑的看向魏成功,一个火把在这个空旷的夜色里就像是一只微弱的烛光,眼前的人虽然很近,却看不清楚,魏成功好像是在笑。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都靠着栏杆。 魏成功等了一会,说道:“我爹一直希望我能考一个功名,这样我家就不会总是低别人一头,即使不能去京都,做个秀才也可以,商人嘛,不论多有钱,总还是低人一等”,魏成功转身又趴在了栏杆上,“可是我却不这么想,从小我就喜欢读兵书,我觉得男人就应该在战场上建功”,他双手抓住栏杆,突然大声颂道:“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三个人都听的有些出神,江鱼儿也转身趴在栏杆上,看着魏成功:“魏大哥,你一定行”。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魏成功听到江鱼儿的话,一下子却有些泄气,他调整身子,面对营区站立,“可是,你们知道我晚上都看到了些什么吗”? 江鱼儿看着魏成功,又看看方阿牛和许年,三个人都向魏成功靠了过去。 “沛朝军纪涣散啊!我在镇江县城看到的那支军队是那样的威风凌凌,可是今晚我看到的,却是一批混世兵油子”,魏成功狠狠的说道。 “不会吧,是不是这里都是新兵,所以有些松散而已,魏大哥是不是有些敏感了”,许年急忙说道。 “不错,这里大多是新兵,可还有一部分管理的老兵,他们可是带头胡闹啊”,魏成功说。 江鱼儿三个人都有些惊讶了,看着魏成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个时辰前,魏成功与吴德宝来到这片区域,两人按照要求认真检查这片区域的围栏设施,认真巡视检查。魏成功看着整个营区慢慢被夜色笼罩,星星般的火把燃烧着,依稀有了一些烽火的豪迈感。可是正当他沉醉于此的时候,他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这个军营分为两个部分,营区和校场。靠近军营入口是长官和老兵的营帐,里面是新兵的营帐。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校场区几乎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的几个火把在闪烁着,那里有巡逻的士兵,也就是魏成功他们。还有校场南区的几个巡逻兵。 魏成功看向对面的营帐区,新兵们的帐篷几乎都安静了下来,隐约能看到零星的火光。而一边老兵的营帐却都是灯火一片,还能听到嬉闹之声,夜深后,嬉闹的声音却更大了,还能看到不少人搬着酒坛的身影。 魏成功向那边靠近一些,看见了让他震惊的画面。营帐中,有人在摇色子耍钱;有人在喝酒划拳;有人穿着像是女子的衣服做着风骚的动作,周围的人喝酒起哄哈哈大笑;而这个军营中最大的一定帐篷中,蒋寿蒋都蔚正与几个屯蔚围坐在一只烤羊周围,有士兵在往里面 搬酒坛,几个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活。 魏成功看得发愣的时候,曹彦摇晃着身子走出营帐,看到了远处发愣的魏成功,他眯着眼睛朝魏成功走去,魏成功发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看清那人是曹彦,一下子吓得急急忙忙跑掉了,曹彦正是喝醉的状态,没有追上去,在校场上撒了泡尿又回到营帐中。 回到巡逻区的魏成功向吴德宝说了他看到的景象,吴德宝气愤的破口大骂,好在他们所在的地方离营帐区有些距离,没有人听到。 之后的魏成功一直阴沉着脸,经常看着老兵营帐区发呆。中间有负责晚上巡逻的老兵过来检查,他两也没个好脸色,那个老兵知道魏成功他们为什么被安排在这个区域巡逻,以为他们还在烦闷,只是冷冷一笑,叮嘱了几句话就走了。直到丑时,吴德宝回去叫江鱼儿三人来换班。 魏成功平静的和江鱼儿三人说完了他晚上看到的,然后靠着栏杆看着天上的月稍。江鱼儿三人听完魏成功说的,从惊奇到茫然,然后就是相互之间不知所措的看着。 “所以,我想问问你们,为什么来当兵?魏成功收回目光,问道。 “我,我,我家里穷,这次募,募兵的饷银有,有二十,二十两呢”,方阿牛结结巴巴说道。 “方大哥,这个理由好啊,这样你看到这些应该不会感到太难过”,魏成功笑笑。 “我爹想让我成亲,但是那姑娘我不喜欢,正好看到神机军进城,我想想就给家里留封信跑来了”,许年悠悠说道,“说实话,我是被神机军的神采吸引来的,魏大哥你说的这些,让我很难过”。 魏成功看着许年,同样笑笑,没有说话,然后转头看向江鱼儿。 “我和许年一样,我也是清水县人,看到神机军进城后,就来了”,江鱼儿见魏成功看向自己,急忙说道,这个理由是他来到军营之前就想好了的,他知道肯定会有人问。 “可是,魏大哥,这应该不是沛朝军队整体的情况吧,咱们这里天高皇帝远,军队管理松了一些,也正常,没准别的军队不是这样的,京都那里的军队肯定不会是这样,魏大哥,你是不是想多了”,江鱼儿其实是知道沛朝军队的问题的,那晚三木听到张谦与陈志远的对话,他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看到几人都有些丧气,只好把话说的圆一点,毕竟是参军第一天,如果一下子都没了心气,他可不想以后每天对着几张苦瓜脸。 “是,是啊,也许外,外面的军队会,好,好很多”,方阿牛也急忙附和到。 “魏大哥,可能真的是你想多了呢”,许年也说道。 魏成功看着三人,笑笑,“也许吧,我也希望是和你们说的一样。那我们就一起看着吧,希望我们没有来错地方”。 “三位兄弟,下半夜你们辛苦,我回去休息了”,魏成功说完往新兵营区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几位,不要被我影响了啊,可能我确实想多了,咱们一起等等看吧”。 江鱼儿三人连忙点头示意,魏成功笑着转身,消失的夜色中。 第十五章 快乐是打出来的之陈练来了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接下来的下半夜,江鱼儿与另外两人都处于茫然的窘态之中,好在黑夜中,都只是各自在想着各自的心事。期间有个老兵拎着一壶酒过来,逼着三人每人喝了一大口,就这样,一个带着情绪开始的巡逻之夜,最后带着更甚的情绪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军营每天都会有新人进来,每天都会进行江鱼儿他们刚来时的那一番场景。但是,人多了,江鱼儿这个帐篷里却始终没有住进新的人。五个人每天机械似的训练、吃饭、睡觉,当然,还有每隔两天就会安排他们一次的夜巡。江鱼儿、许年以及方阿牛后来也亲眼看到了魏成功说的景象,听到的与亲眼看到的,直观冲击还是不一样的,当他们真的看到那些人畅快的夜晚时,他们都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仿佛这里不是一个军营,而是一个游离在正常社会之外的“世外桃源”,是如此的不真实。 江鱼儿每次在白天看到那些军官一脸严肃训斥新兵的样子,都觉得前一天晚上自己看到的都是一场梦,那为什么总是做一样的梦呢? 半个月后,军营里已经有了近两千人,营帐区规模大了好几倍,依稀也有了一种沙场军阵联营的感觉。这个时候,江鱼儿这个五人小队在夜巡的时候,看着这等规模的军营,心情却好了很多,不去理会那些人与人之间肮脏污秽之事,好好感受这番愈发像样的战场气息。五个人甚至有些庆幸被安排了这个夜巡的苦差事。 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了对战厮杀训练。从简单的个人练习,到拳拳到肉的真实对战,江鱼儿这个小伍队,因为人数的劣势,每次都被揍的很惨,也因为这五人有些不合群的做派,每次对战练习,被揍的程度也会比别人更重一些。五个人个个都是鼻青脸肿,奇怪的是,越是这样,五人的心情却是越来越好,好的仿佛是他们五人把别人揍了一般。慢慢的,别人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五人,对战中会莫名不敢用狠劲,这让五人抓住了机会,在五人对战十人甚至十多人的时候,会出现势均力敌甚至得胜的情况。 这五个人越发兴奋了,精神也好了很多,虽然还是经常鼻青脸肿,但是眼神愈发明亮,在这个越来越大的军营中,仿佛只有这五个人真正的处在军人的磨练中。 承平十年十月十一日,也就是江鱼儿参军即将一个月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熟人。 这天,江鱼儿与另外四人起床,然后到校场接受蒋寿蒋都蔚的训话,昨晚又来了一批新人,每次这样的训话都是一样的,江鱼儿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每次蒋寿也就出现这么一会,其他时间几乎是看不到他人的,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吗。 照例,蒋都蔚训话完了之后,他就走了,老兵也离开校场去吃饭,新兵们留下继续接受几个屯蔚的教导。 帐篷里,江鱼儿五人吧唧吧唧的各自啃着窝头,喝着没有一丝油渍的汤水,不过如今也已经习惯了。不时,几个人互相打着趣,一个月的相伴,五个人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密,看着几个人与来时完全不一样的状态,一开始只是魏成功与方阿牛脸色黝黑一点,如今个个都是黝黑的一张脸,有人脸上还有着红肿的伤。江鱼儿就经常嘲笑吴德宝脸上的伤从来没有好过,加上吴德宝有些圆润的脸,后来,就直接叫他猪头宝了。这个外号得到了其他三人的一致认同。吴德宝有心拒绝,无力反抗,只能恶狠狠的接受了。 “我说猪头宝,你就不能再狠一点嘛,你看我们四个人,都很久没有受伤了,每次对战,人都冲着你去,为什么,就是因为你看起来不够狠,每次叫的最凶,但是没人怕你呀”,江鱼儿嘴里啃着窝头,含糊不清的说道。 “滚蛋,我怎么不狠了,每次不是我打的人最多,奈何那些混蛋都冲我来,我就算是四只手也扛不住啊,你,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叫江湖,但是一点江湖人士的身手都没有,圆滑的像只猴子,就知道到处乱窜,你到是跟人死磕呀,你干脆不要叫江湖,叫江猴子吧你”,吴德宝黝黑红肿的一张脸,吃起东西来,还真像一直可爱的小猪,也含糊不清冲江鱼儿嚷嚷。 “哈哈哈,江猴子,这个名字,我觉得不错”,许年也凑起了热闹。 “好,好,好...”,方阿牛这次很顺畅的说了三个字。 魏成功也是一脸笑意的看着江鱼儿,很开心的样子。 “屁,我那是智取你们懂不懂,哪次对战我没撂倒几个人,干掉别人,自己还不伤分毫,这才叫厉害,你这猪头宝,哼哧哼哧的就跟几个人硬顶,你能顶多少回,你这张猪脸,完了,真的,完了....”, “哈哈哈........”。 五个人哈哈大笑的时候,一个人影走进了帐篷。 “哟呵,这么开心,你们状态不错呀”,说话的人正是曹彦曹屯蔚。 五人看到曹彦进来,立马收敛了笑容,都站了起来。 曹彦笑眯眯的看着五个人,打量着每个人的表情,看到吴德宝脸上的伤,换成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 “最近数你们训练很是积极,真是想不到,一个五人的小队伍,能扛下那么多次以少对多的对战,还真是小看了你们啊”,曹彦悠悠得说道,“不过呢,总还是只有五个人,这样的训练,别人还以为我们是有意针对你们呢”。 五个人听到这都相互之间看了眼,心里都在想,“装,装,真能装”。 “所以呢,今天给你们加个人吧,虽然不多,好歹多了一份力不是”,曹彦说完又看看五人的表情,看到五个人都有些诧异,曹彦冷冷一笑。 “进来吧”,曹彦朝帐篷外喊道。 一个人走进了帐篷。 走进帐篷这人一身灰青色长袍,头戴小冠,明显的书生打扮,手里还拎着几件衣服,虽然站在帐篷门口处,背着光,依然能看清那张面无表情又黝黑的脸。 江鱼儿看清此人,心里惊呼了一声,正要喊出来,就听见曹彦说道:“这是陈练,是你们这个小队的新人”,曹彦说着将方阿牛拉到自己身边,“方阿牛,你是伍长,人就交给你啦”,说完看了看几个人的表情,特别看到江鱼儿瞪大眼睛,满是惊讶的脸时,满意的转身离开了。 帐篷里,六个人就那么站着,好像很尴尬的样子。 陈练走进帐篷之前,其实心情是很糟的,心理正在自我建设中,准备接受不好情况的出现。但是当他走进帐篷,慢慢看清里面的人,特别是看到那个一身红色兵士装扮,头戴红色巾帻,脸色黝黑胡子拉碴,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那个人时,心里咯噔一下,脑袋瞬间空了:江鱼儿? 陈练想叫出来,但是那个曹彦曹屯蔚在说话,只能暂时憋着。当曹彦走后,帐篷里的六个人都有些尴尬,只有江鱼儿瞪大眼睛,有些兴奋。 “那,那个...”,方阿牛作为伍长,还是结结巴巴的想化解一下此时的尴尬。 “哈哈哈,陈练,你也来啦,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没等方阿牛把一句话说完,江鱼儿就跳起来,抱住了陈练。 陈练被一把抱住,这才相信这个人就是江鱼儿,才一个月没有见,怎么变化这么大呢。正要说话,旁边四个人好奇的看到这一幕。 “江湖,你们认识啊”,魏成功说道。 陈练刚要叫江鱼儿的名字,听到这句话,心理又咯噔一下:“江湖,不是江鱼儿”? 放开陈练,江鱼儿搂住他的肩膀,对着众人:“是啊,这是我清水县最好的兄弟,陈练”。 陈练听江鱼儿这么一说,又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就是江鱼儿,没错。 “介绍一下,陈练,清水县有名的书生侠士,不爱读书爱习武,曾在春香楼英雄救美,与西域高手决斗”,江鱼儿兴奋的说道。 “你别胡说,大家好我叫陈练”,陈练平复了下心神,说道。 “陈兄弟好”,几个人同时说道。 “这是方阿牛,我们的伍长”。 “伍长好”。 “陈,陈兄弟,好,好...”。 “这是魏成功,魏大哥是我们的组织者”。 “魏大哥您好”。 “陈练兄弟好”。 “这是猪头宝,别说,这家伙脾气跟你一个样,你们两一定聊得来”。 “你才猪头,哈哈哈,陈练兄弟好,我叫吴德宝,既然是江猴子的兄弟,那就是我们的兄弟,别客气啊” “吴兄弟好,什么,江,江猴子”? “别听他胡说,这位是许年,也是我们清水县人”。 “许年兄弟你好”。 “陈练兄弟好”。 “江...”,陈练正想要问江鱼儿话。 “那个,你们先休息会,我带陈练出去转转,带他去拿吃的”,江鱼儿打断陈练的说话,大声喊道,说完揽着陈练转身出了帐篷。 第十六章 男人之间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一出帐篷,江鱼儿拉着陈练快步走了几步。 “江鱼儿,你...”? “你什么你,小点声,我现在叫江湖”,江鱼儿说着将陈练拉到旁边几个帐篷之间的一个角落里。 “江湖?你把名字都改?了”陈练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 “额,这个嘛,后面再和你说吧,但是记得待会回去别叫错了哈”,江鱼儿笑的很开心。 陈练疑惑的看着江鱼儿,心想既然他说会告诉自己,那就再等等吧。 “哎,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不是早就嚷嚷着要参军嘛,都一个月了才来,我还在想你是不是被你爹打断腿了呢”,江鱼儿乐呵呵的看着陈练。 “你才会被打断腿呢,我爹只是把我关了几天,我跑出来的”,陈练看着面前开心的好朋友,心情也好了很多,“我说江鱼儿,才一个月,你怎么变化这么大啊”? “是江湖,江湖,闯荡江湖的江湖,别叫错了”,江鱼儿笑着严厉纠正道,“哎,军营生活,精彩啊,哈哈哈哈,你来了,还来了我们这个小队,对了,你肯定是没有给曹彦他们钱吧,哈哈哈”。 “你怎么知道”?陈练疑惑道。 “因为我们这个队里全是没有交钱的,哈哈哈哈”,江鱼儿开心的大笑。 陈练愣了一下,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江鱼儿看到旁边有人快速走过的身影,想起了什么,拉着陈练走出角落,朝领饭食的地方小跑,“快,快,快,去给你领吃的,再晚点就没了”。 “喂,干嘛这么着急”,陈练被江鱼儿拉着跑起来,疑惑的问道。 “别问了,听我的,你第一天来,这一天会够你受的,得先吃饱,有什么晚上有空咱们再细说”,江鱼儿头也不回拉着陈练加快速度跑起来。 这天陈练被安排与这几天新来的几百名新兵一块训练,内容和江鱼儿刚来时一样,列阵站队,好在陈练从小自己坚持练武,虽然没练出什么名堂,但是体格体能是真不错。一天下来,只是略感疲惫,反而这种需要出汗的身体训练,却让陈练有些莫名的兴奋,暗自想到也许自己是真的适合这里。 江鱼儿那边依然是对战,今天用上武器了,不过都是木制的戈、剑、刀等,以及木制的盾牌。吴德宝还是那个被打得最惨的,对面的人一看到他那张有些红肿的胖脸,就有种逮到了的感觉,教官一说开始,呼啦全冲向了吴德宝。吴德宝看到这阵势,总是嘴里大骂,身体前冲,一副野猪进村的架势。好在另外四人已经料到会这样,对战开始后,在对方冲向吴德宝的时候,立马进行反包围,以吴德宝为中心,外围四人从四面进攻。江鱼儿今天是尤其的兴奋,没了以往的矫捷圆滑,简直就是吴德宝附体,硬生生的扛战了一天。 训练结束,吴德宝脸上的伤又添了一些,江鱼儿也挂彩了,脑袋上被人用木戈拍到了,肿了一大片。另外三人多多少少也有中招,魏成功的后背,方阿牛的腿以及许念的手臂,好在都是皮外伤,几个人早就习惯了,训练结束回营帐的路上还能嘻嘻哈哈调侃对方身上的伤势。 回到营帐的时候,陈练已经将所有人的饭食都领了回来,吴德宝一边夸着“陈练兄弟很上道”,一边急急忙忙的狼吐虎咽。其实刚才陈练看到了五个人从训练场回来的样子,他心里很是喜欢,觉得战场上要都是这样的同伴,会很让人感动,他心向往之。 “怎么样,陈练,今天累吗”,江鱼儿吃着东西,问道。 “还行,没有多少运动量,就是些简单列阵训练”,陈练笑笑。 “可以啊陈练,那你晚上和我们一起呗”,吴德宝喝了一大碗水,舒服的长舒一口气,看着陈练笑道,然后又怪笑的看看其他四人。 魏成功与许念也坏笑的低头吃饭,方阿牛慢半拍,愣了一下也明白过来,嘿嘿乐了两声,也低头吃东西。 陈练有些不知所谓的看着几个人,然后又看向江鱼儿,没想到,江鱼儿也坏笑着看向自己。 “怎么了,晚上要干什么”,陈练看着面前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还在坏笑的江鱼儿,疑惑的问道,“还有,你这头上,没事吧你”? “没事,皮外伤,咱们都习惯了”,江鱼儿也喝了口水,一抹嘴巴,“晚上有乐子,要不要一块呀”?江鱼儿说完,就那么笑着看向陈练,这时候其他四个人也停止吃饭,抬头直愣愣的看着陈练。 陈练被眼前五个人看的浑身发毛,感觉自己一个大男人已经被剥光了衣服,浑身光秃秃的站在他们面前,他不由得身体后仰了一些,五个人看到陈练这反应,瞬间大笑起来,几个人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练看着面前笑的有些混乱的五个人,江鱼儿抱着肚子眼泪已经飙出来了;吴德宝嘴巴张的大大的,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给自己呛的也是眼泪直打转;方阿牛抱着木碗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魏成功与许念稍微好一点,只是都放下了饭食,往里走去蹲下腰,没有声音的颤动着身体,明显忍得很难受。陈练明白自己被耍了,摇摇头,也不管这几个人了,无奈的低头吃着东西。 过了很久,这个帐篷里才安静下来,几个人都有些笑累了,各自擦了擦眼睛,又都坐回去,低头无语的吃着东西,不知是谁吃着吃着又噗的一声笑出来,五个人又是忍不住的一起大笑起来,这次还好,不一会就都止住了。各自吃饭,只是,都换了个方向,眼睛余光都不想看到旁边的某个人。 江鱼儿终于还是缓过来了,舒了口气,抹了把脸,看着正在低头吃饭的陈练,说道:“陈大武痴,不耍你了,说真的,今天晚上我们夜巡,身体要是还行就一起吧”。 陈练抬起头,看着江鱼儿,“夜巡,什么夜巡”? “就是巡逻,我们五人小队,不,现在是六人小队了,上面给我们的特殊待遇”,吴德宝接着说道,“怎么样,待遇好吧”。 “特殊待遇”?陈练疑惑的看着江鱼儿。 “你忘了你是怎么被带到我们这的”?江鱼儿也看着陈练。 陈练略想了一下,领会的苦笑起来,然后看了看面前的五人,心里却有着很奇怪的好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几个人,有点意思。 魏成功这时候站了起来:“正好啊,现在是六个人了,我们重新分一下上下半夜的轮班吧,方大哥,你看怎么样”?说完看向方阿牛。 “啊?哦,行,行...”,方阿牛笑着点头答应。 “陈练兄弟刚来,既然今天正好碰上了,也愿意参与进来,就和江湖,还有许年上半夜吧,你们三个清水县的,可以一起聊聊,方大哥你和我们下半夜”。 “没,没,没问题,今,今天还蛮,蛮累”,方阿牛笑呵呵的起身往里面草埔走去。 稍微休息了一会,江鱼儿,陈练以及许年出了营帐,领了火把,向已经扩大了好多的校场北面走去。 天正是快要暗下来的时候,这时候天边的彩霞也即将消失,还没有变凉的风吹着,三个人都有些放松下来,身心舒畅的看着远处广袤的景色。 “真是个好地方啊,舒服”,陈练看了一会,重重的说道。 “是啊,真舒服”,江鱼儿深吸了口气,也说道。 “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许年悠悠说道。 江鱼儿与陈练看了一眼许年,然后又都转头看向天边。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晚霞消失于天际,夜幕降下。 “我去检查一下围栏,你们两好好聊聊吧”,许年点燃火把,笑着对江鱼儿与陈练说道,然后走开了。 江鱼儿与陈练趴在围栏上,背对着营区。 “江鱼儿,说说吧,怎么到这里来了,也没和提前我说说”,首先开口的是陈练。 江鱼儿没有直接回答陈练的问题,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来这之前,清水县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陈练皱了皱眉也没有回答,同样还是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月前,准确的说,再过一天就是一个月”。 陈练没有说话,他思考了好一会。 “清水县确实发生了大事,张县令的公子死了”,陈练静静说道。 “是吗,然后呢”? 陈练脸色突然有些阴沉,继续说道:“张谦气疯了,县城被封了二十多天,城里乱了二十多天”。 “然后呢,抓到凶手了嘛”? “我没说张明华是被杀的”。 “他是我杀的”。江鱼儿也平静的说道。 陈练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瞪大眼睛看着江鱼儿,半天没有说话。 江鱼儿转过身,背靠着围栏,也看着陈练:“怎么,吓到了”? 陈练依然没有说话,还是看着江鱼儿。 “既然你也到这里来了,我想还是告诉你好,咱们兄弟之间都知根知底,就不隐瞒什么了”。 陈练听江鱼儿这么说,也缓缓的靠着围栏,眼睛看着前方,只是眼神有些放空,“说说吧,怎么回事”。 第十七章 夜聊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江鱼儿叹了口气,将离开清水县前一天晚上和三木说的又说了一遍,并且将劝说三木的事也说了。 陈练听完,也重重的叹了口气,很久才说道:“你做的对,张明华该杀”。 “可是...”,陈练转头看着江鱼儿,想要再说点什么。 “没有可是,杀了就是杀了,我不后悔”,江鱼儿悠悠说道,“哎,你说说后面的事吧,张谦发现张明华死了后,城里是个什么情况”。 “张谦震怒,你走的第二天城门就封了,他把平时和张明华一起鬼混的人都抓了起来,听说还打死了几个人。没想到啊,都说他张谦清廉正直,其实是个酷吏”。 “呵呵,清廉正直”!江鱼儿冷笑。 “城里人心惶惶了很多天,但是依然没有查出什么线索,然后张谦找到了吕燕燕”。 江鱼儿转头看着陈练,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计划的很好”,陈练也看着江鱼儿,继续说道,“吕燕燕没事,听说她确实病倒了,张谦只是去春香楼问了两次话,就再没找过她”。 江鱼儿松了口气,至少,自己所做有所值。 “后来呢”?江鱼儿继续问道。 “张大人折腾了半个多月,依然没有线索,而且募兵令已经发出来了,陈将军那边一直在催促,五天前城门终于打开,城内也恢复正常”,陈练缓缓说道。 “所以你这时候就过来了”? “没有,城门一开,我爹就又把我关起来了”。 “又”? “记得那次咱们去找铁捕头吗,呵呵,现在想来,你就是那天晚上杀了张明华的”。 “是啊”,江鱼儿叹口气。 “那天我不是说要回家和我爹说参军的事嘛,结果回家一说,老头子大发雷霆,骂我不孝,说我想断陈家的根,完了就让人把我关起来了,不让出门”,陈练说着也笑了。 “哈哈哈,你活该”。 “两天后,城里就乱啦,城门也关了,我爹这才把我放出来。我去找你,你院子里没人,然后我去找三木,现在想来,三木那个样子就知道为什么了”。 “三木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情绪不大好,他说不知道你去哪了,说参军也不去了。我当时还在想那小子怎么了呢,现在知道了。江鱼儿,你可以啊,平时没看出来,心思缜密啊”,陈练说着给了江鱼儿一拳。 “也是没办法,都没事就好,老王头这么久没回,我也不想等了,也想出来看看”,江鱼儿笑笑,盘腿坐了下来,随手扯下一根草叶,在手上拨弄着。 “那你就来这里啊,我记得当时我和三木说要参军,你可是很鄙视啊”,陈练也坐了下来。 “那不是怕被查出来嘛,在军队里换个名字,没人知道,安全一些”。 “哎,难为你了”,陈练叹了口气。 “呵呵,你还没说你又是怎么到这来的,你爹同意了”? “怎么可能,听说城门开了,募兵正常进行,我爹立马把我抓回去,又关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爹也是用心良苦,后来呢”? “我留了封信,偷偷跑出来的”,陈练淡淡说道,听得出来,语气里有些难受。 “这倒是也难为你了,放心,多少年都不打仗,现在当兵没事的”,江鱼儿说道。 “不,江鱼儿,我觉得要打仗了,这次募兵不简单,陈将军逼着张谦放下查杀死儿子的凶手,坚持正常募兵,肯定是有什么事”,陈练严肃的说道。 江鱼儿没有说话,只是转头微笑看着陈练。 陈练见江鱼儿不说话,也转头看着江鱼儿,见他一脸的笑意,稍微愣了一下:“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觉得”? 江鱼儿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陈练,看陈练等的不耐烦了,才开口说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却想立战功当将军呢,等我当上将军”,江鱼儿停顿了一下,“我就有能力查我的身世了”。 陈练有些奇怪的看着江鱼儿,问道:“因为老王头吧”? “是,也不是,你记得我之前每天练习的那两招吧,本来我只当是锻炼身体,直到那晚,你说我如果真是老王头从一个小村子的死人堆里捡来的,至于他...,算了,这些疑问只能我自己去找答案了”。 “你也觉得老王头在骗你?可是,老王头现在不知道在哪,你在这里,怎么找啊”? “不着急,等我当上将军,我想要查的事,自然有能力办到”,江鱼儿豪气的说道。 “好,说得好,等咱们都当上将军,对,咱们肯定都能当将军”。 两人互相看一眼,哈哈大笑,然后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坐着,看着前方。 夜色笼罩下的军营,有风吹过的声音,陈练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好好的感受了一番这期盼已久的气息。他想象着战鼓擂动,战马嘶鸣,万千将士急奔吼杀,恢弘壮阔的战场,心里的热血瞬间翻腾起来,心脏砰砰砰的直跳。但是这时候,他发现耳朵里有些不一样的声音出现,陈练收回心神,稍微平复了下心绪,睁开眼睛。 营区那边,新兵所在的区域,营帐很多都已经没有了灯火,一天的训练,新兵大都很累,早早的睡觉了。而老兵营区,一天最畅快的时候也开始了,营帐中基本上都是灯火十足,虽是夏末,晚上还是有些热的,营帐的门布都大开着,兵士们吃喝、玩闹、耍钱、嬉笑,搬酒坛进出营帐的人影也多了起来。 陈练慢慢看清楚了刚才耳朵里声音的来源,惊讶的目瞪口呆,抬手指着那边,转头对江鱼儿说:“这是,这,这...”,终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鱼儿笑容满面的看着陈练,他看到陈练瞪大眼睛的样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玩吧,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时候,许年也举着火把回来了,正好看到陈练的表情,也哈哈大笑起来,他将火把插到围栏上,对江鱼儿说:“好戏开始了”。 “什么好戏,你们,他们,这也太不像话了吧,你们看到这不气愤吗”?陈练看到江鱼儿与许年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蹭的一下站起来。 陈练瞪着眼睛,看看那边的景象,又看看江鱼儿与许年,见两人像看猴子一样乐呵呵的盯着自己,更是气愤。他作势就要往营区跑去,江鱼儿立马爬起来拉住他,许年也赶紧过来拉住他的肩膀。 “你干嘛?你还想过去教育一番?你别忘了你是第一天到这来的”,江鱼儿急忙说道。 “陈练兄弟,淡定,淡定”,许年也说道。 “成何体统啊,你们就这么看着”? “不看着能怎么办,我们第一天来就看到了,当时也是气愤不已,陈练,你冷静点吧”,江鱼儿摁住陈练,冷冷的说道。 陈练看着江鱼儿,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重重一声叹息。他甩开江鱼儿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死死盯着前面的营区,那里正传来嬉闹之声。 江鱼儿与许年也在陈练旁边坐了下来,看着营区那边,脸上都没有了笑意,严肃而冷漠。 很久之后,江鱼儿开口说道:“陈练,你知道我们小队为什么只有五个,哦,现在是六个人,你知道为什么吧:”? “知道,我们都不愿交钱”,陈练看了一眼江鱼儿。 “那你知不知道整个军营中,只有一个小队不满十人,就是我们”? “这么多新兵,全交钱了”? “是,不然那些人怎么会有钱这样享乐,军需中不可能有这些东西的”。 “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出去采购,一车一车的拉来的”。 陈练没有说话,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今天看到我和吴德宝脸上的伤了吧,哦,还有许年,魏大哥和方大哥,他们身上也有伤”,江鱼儿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们,他们故意针对你们,他们殴打你们了”? “故意针对是自然,但是殴打是没有的,这些伤是训练的时候打出来的。与我们对战的小队基本上都是十人或十多人的小队,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受伤,特别是对战训练刚开始的那几天,我们五个人,那叫一个惨,所有人都笑话我们。但是,你看我们现在,没有一个人唉声叹气,我们熬过来了,而且我们现在很开心,为什么?因为我们比他们狠,狠到每次对战都会让对方怕我们。受伤没事,但我们能够让他们受更重的伤,所以后来几乎没有人愿意与我们对战。有一次曹彦看没人愿意和我们对战,就找了五个老兵过来,你猜怎么着,我们把那五个人全打趴下了,哈哈哈哈,爽啊,许年,是不是很爽”!江鱼儿一口气说了很多。 “哈哈哈哈,那是相当的爽”,许年也笑道。 “所以陈练,你看到的这些,其实是我们的机会,我们要比他们都强,这样,以后能够拿战功的就是我们,我们要建功立业,当将军,等我们手上有了权力,就能让眼前的这些全部消失”,江鱼儿将手搭在陈练肩膀上,狠狠的说道。 第十八章 肃杀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陈练看着江鱼儿,感觉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江...”,他刚开口,眼睛撇了一眼旁边的许年,然后咳嗽了一声,“咳...,可是江湖,眼前的这些,现在就没有人管了吗”? 江鱼儿与许年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笑了起来。 “走,带你去看看更好玩的”,江鱼儿起身,同时拉起陈练,两人往营帐区走去。 两个人朝着营区大门口旁边那个最大的营帐走去,在刚刚能看清里面景象的地方停了下来。 江鱼儿指着那顶帐篷里的人,对陈练说道:“那个正拿着羊腿往嘴里塞的人,你记得吧,今天最开始在校场给我们训话的人,蒋寿蒋都蔚,这个军营中,最大的军官”。 “他,他也...”?陈练呆呆的看着那里,好在两人站在校场的夜色中,这个校场比一个月前大了很多很多,空旷的校场里,黑夜中站着两个人,还真很难有人发现。 “不是也,你没发现吗,他是老大,所以他是带头”,江鱼儿说道。 陈练阴沉着脸看着那里,今晚蒋寿的大帐中居然有一名女子,六七个人围坐在一张满是美酒佳肴的桌子周围,女子依偎蒋寿而坐,不时给蒋都蔚斟酒,然后抬起芊芊玉手喂到嘴边,每到这时周围的几人定会起哄嬉笑,孟浪之语都能传到远处江鱼儿与陈练的耳朵里。 “中军大帐不在军营中心,而是直接置于营区入口,军中统领带头饮酒作乐,甚至带青楼女子入营,荒唐,荒唐至极啊”,陈练说的咬牙切齿,垂于身侧的双拳握得咯吱作响。 “这里不是更方便他们享乐嘛,至于带女子进营,见多了就不奇怪了”,江鱼儿平静的说道。 “这么明目张胆,他们一点都不怕吗”? “你看他们像是怕的样子吗”? “军营所有人都能看到,就没人往上面反映”? “都是一个样子,况且,他们敢这样,明显不怕呀”。 “不行,我要给朝廷写信,我要告发他们”。 “陈练,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干,你现在只是个小兵,管不了上面大人物的事,先沉住气吧”。 “无耻,荒唐,我大沛军队怎至如此”! “没有杖打,闲的呗”。 “可是,可是...”。 “陈练,今天你第一天来我就让你看到这些,是希望你能早点知道这里真实的情况,就像你说的,有可能要打仗了,所以我们要让自己变强,到时候才能活下来,只有我们活下来,才有机会在未来去改变一些事,你明白吗”。 陈练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江鱼儿,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往回走。 两人回到巡逻区,许年迎了上来,看到陈练那张阴沉的脸,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拍了拍陈练的肩膀。 许年与江鱼儿相视一眼,各自苦笑一声,不久之前,他们两不也是这个样子么, 过了一会,一个老兵摇摇晃晃的来到江鱼儿这边,手里拽着一个酒葫芦。 “哟,秦老哥,今天您值班呢”,江鱼儿忙迎上去,笑呵呵的说道。 老兵秦六宝是个兵油子,快三十岁了,还只是个什长,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退伍还乡,只身一人在军队里混着。 秦六宝虽是个兵油子,但是人倒不坏,除了好酒,也没啥不良嗜好,他总是拎着一个酒葫芦,即使是在晚上巡逻当值的时候。上次江鱼儿那个小队与五个老兵对战训练时,秦六宝就是那个小队的什长,当时他亲自带着四个老兵与江鱼儿五人对战,结果五个老兵全被打趴下。 对此,秦六宝不仅没有记仇,反而对这个不受人待见的小队有了不一样的好感。从那以后,每当他晚上当值的时候只要也碰上江鱼儿几人,他都会过去与几个人唠唠,将自己的酒葫芦递给每个人,不喝还不行。 “呵呵,这位小兄弟没见过,怎么,你们小队终于来新人啦”?秦六宝艰难的站定身子,眼神迷离的盯着陈练。 “是啊,这是我的同乡好兄弟,陈练,今天刚到的”,江鱼儿来到秦六宝身边,揽着他的肩膀,稍稍扶住这个即将喝醉的老兵。 “陈练,这是秦老哥,咱们军营里有名的好人,快叫秦老哥”,江鱼儿给陈练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看不见,还是看见了装作没看见,陈练不说话,低头靠着围栏,眼睛往营帐那边瞟了一眼。 秦六宝看见陈练那一眼,顺着方向转头向那边看去,也就明白了眼前这人为什么这副样子了。 “呵,看不过去啊,你也去当个将军呀”,秦六宝冷笑道,“哎,江湖小兄弟,我记得你和许年都是清水县的吧,那这陈,陈...”。 “陈练”,江鱼儿忙接道。 “哦,陈练,也是清水县的”? “是啊,我们三个都是清水县的”。 “你们清水县是个什么地方啊,怎么出来的人都一个熊样”,秦六宝说完打了个酒咯,然后将酒葫芦递给江鱼儿。 “秦老哥说笑了,不过咱们清水县确实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好山好水的,百姓淳朴安居乐业,有机会我带秦老哥去我们那好好耍耍,保证给老哥安排的舒舒服服”,江鱼儿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又递给许年。 许年也喝了一口,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酒葫芦往陈练那边递了过去。 陈练看到递到眼前的酒葫芦,看了一眼许年,又看了一眼江鱼儿,却没有接过来。 “怎么,不给我秦六宝面子”?秦六宝见陈练不喝,歪着脖子说道。 江鱼儿给陈练使了个眼色:“陈练,喝一口,这可是好酒”。 陈练犹豫了一下,接过酒葫芦像赌气一般,仰头喝了一大口,差点没给自己呛死,一个劲的咳嗽。 秦六宝见状赶紧将酒葫芦抢过来:“你这臭小子,哪有这么喝的,浪费了我的好酒”,他翻眼瞪了一眼陈练,然后摇摇晃晃的走了。 江鱼儿拍拍陈练的肩膀,两人又盘腿坐在了地上。 “陈练,要记得,咱们是誓要做将军的人”,过了好一会,江鱼儿慢慢说道。 陈练再一次握紧了拳头。 这一夜,陈练的情绪都处于极度的低落中,直到轮班后,他也是辗转反侧了很久才能勉强入睡。 好在第二天的训练,陈练及时调整了情绪,并没有什么影响。 陈练毕竟是有很多年的练武经验,在一群新兵中是有优势的,三天后,陈练直接加入了江鱼儿那个五人小队,也开始了他鼻青脸肿的训练生活。 这个军营的规模还在不断扩大中,此时,军营中已有三千多士兵。 承平十年十月十八日,军营中新来了一个都蔚,同时随着这个都蔚来的还有两百骑兵,这之后,军营中戏耍嬉闹的夜晚收敛了很多。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息,训练中,几个屯蔚都明显的感觉心不在焉,营区有了战马嘶鸣的声音。 在所有人都有些困惑的时候,江鱼儿这个小队却有些异常的兴奋,他们六个人一致认为,肯定是要打仗了,至于和谁?为什么打?他们不管,只要是有仗打,说明他们这两个月的苦就没有白受。所以他们训练得更加用心,六个人的小队,对战训练,在新兵中已经没有对手了。 十多天的训练后,六个人几乎都没有再受过什么大伤了。没有想到,自从陈练加入这个小队后,这家伙和吴德宝是一样的,都是喜欢直面硬扛的人。之前对战时对方都冲着吴德宝去,现在陈练和吴德宝总是两人一起冲杀,这就给对方出了难题,也给江鱼儿小队的其他四人机会,六个人的小队对战起来杀气腾腾的,有时候旁边都能围上一堆人。特别是六人和老兵对战训练的时候,总是能吸引一大批人围观起哄,更有开盘下注的,盘口从一赔十,慢慢的变成一赔五,一赔三,如今六人成队建制对战老兵十人成队建制,盘口已经是一赔一了。 十一月五日,陈志远来到了军营,他带走了蒋寿,并留下了另一名都尉。 十一月六日,新来的都尉崔成、郑天鸣召集所有兵士在校场做了一次训话,即日起,不再有新兵入营,军营中将禁止饮酒,同时,所有士兵一起参与实战训练,武器全部换真的。一股肃杀的气氛骤然蔓延开来,有新来的士兵当场被吓到瘫软倒地。 十一月九日,已有四千余名兵士的军营,被重新划分建制,崔成与郑天鸣各统领两千余人,江鱼儿这个小队被归入郑天鸣麾下。 江鱼儿,陈练以及小队另外四人,感觉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幕是不是都是假的,蒋寿被带走了,也许,沛朝的军纪是严明的,他们看到的只是个别情况。 在这种氛围之下,军营之中,训练继续着,士兵之间关于战争的各种各样的猜测也持续发酵着。 第十九章 山雨欲来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临安,几天之前。 早朝过后的长乐宫中,刘景隆安坐于龙椅之上,看着下方站立的三人。丞相李绾垂目低沉;大将军韩进双手收于袍间,抬头挺胸;户部尚书周良弯腰含首,站于二人身后。 “将你们留下来,是因为李丞相给朕上了一本奏折,他说他给朕准备了二十万兵马,现在兵强马壮,是时候北征除逆了”,刘景隆不紧不慢的说道,“李绾,细说说吧”。 李绾拱手弯腰:“陛下,自臣得陛下旨意,整兵备战,这几个月来,共募得新军十万,在各地集结训练也有些时日了。加上益州、荆州、扬州的驻军以及豫州的拱卫军,此次可以调动的军力有二十万。这段时间,户部也在积极筹措粮草,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了”,李绾沉稳叙述。 “好,我大沛二十万将士,北出除逆,朕想想也是激动万分啊”,李景隆拍了一下龙椅扶手,激动的说道,“李相,此次朕准备亲征,你看如何”? 下面三人闻声吓了一跳,齐齐跪倒。 “陛下,陛下不可啊”,三人呼喊到。 “陛下,您乃天子,怎可涉险,此次北征需长如跋涉,北地苦寒,陛下万万不可啊”!李绾再一次磕头。 “陛下,北征除逆乃臣下们的职责,凉州万余叛军若还要陛下亲征,要我等将士何用,请陛下三思啊”,韩进高喊完,重重磕下一个头,砰的一声。 刘景隆皱着眉头看着下面三人,“周良,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户部尚书周良,已经匍匐于地的身子颤了一下,有些结巴的说道:“陛,陛下,请为江山社稷计”。 刘景隆本想着这次能够感受一番统兵征战的感觉,能够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北征,除去刘景恒,同时收复那边已经到手的西域疆土,对于沛朝,对于自己,都是莫大的功勋。沛朝立国百年,疆土一直如此,如今江山到了自己手上,扩土的机会就在眼前,心里怎能不跃跃欲试。可是,这十年来,自己一向崇尚无为而治,此时要想亲征,却也实在有些勉强了。 “罢了,三位卿家莫要如此,朕也只是说说而已,都起来吧”,刘景隆心里思索了好一会,无奈叹口气说道。 “陛下圣明”,四人齐声颂道,然后起身站立。 只是三人重新站立后,殿中却安静了下来,龙椅上的皇帝好像故意赌气一般的不说话,下面的三人也不好先开口,只能这样有些尴尬的呆着。 良久之后,还是刘景隆先开了口:“韩进,此次北征就辛苦你了,这是我沛朝近十年来最重要的一战,一定要慎重待之”! “陛下放心,末将必将斩杀叛贼,为陛下拿下凉州,为陛下开万世太平”,韩进重重抱拳。 “好,好,有信心就好,朕也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你给朕递上来的用兵方略,朕都准了,具体的事宜,你和丞相商量”,刘景隆微笑着说道,“等你凯旋归来,朕必亲自相迎”。 “末将定不让陛下失望”,韩进再一次抱拳。 刘景隆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站在后方的周良,沉声说道:“周良,军需粮草之事,定要尽心做好,朕虽不知兵,但朕也知道军需对大军的重要性,不要让韩将军有后顾之忧”。 周良将腰深深弯下,恭敬回到:“臣遵旨”。 刘景隆又将眼神转到李绾身上,“李相,前线之事有他们两去管,但是战事的统筹你要把握住,要随时将战况消息送到朕这里来,沛朝很多年没有打过此等大战,要慎重”。 李绾身体稍稍前倾,“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尽力”。 “好,三位爱卿,放手去做,朕相信你们”,刘景隆满脸笑意的说道,“韩将军,十日后,朕为你送行”。 “谢陛下,陛下圣明”,三人再次跪倒。 当日晚间,丞相李绾的相府。 李绾与韩进在酒桌上对坐,李绾举起酒杯,微笑道:“大将军,老夫在此预祝大将军马到成功”。 韩进举起酒杯,哈哈大笑:“谢过李绾”,一饮而尽。 李绾放下酒杯,略微思忖了片刻,依然微笑,说道:“大将军可知,陛下此次为何想亲征吗”? 韩进看着李绾,想了一会,哈哈笑道:“二十万大军出征,这等气势,我大沛已是很多年没有过了,陛下自也想领略一番”。 李绾摇了摇头。 “哦,我说的不对”? 李绾依然摇头,微笑。 “李相就不要卖关子啦”,韩进双手撑膝,收敛笑意。 李绾端起酒杯,自顾饮尽,沉声说道:“我大沛立国百年,疆土广阔,但一直安于关内。沛朝富庶,黎民安康,尤其是这十年间,是我朝立国后最强盛之时。然则,我沛朝越是富庶,关外的外族就越是艳羡,这些年匈奴、乌恒对我边疆的骚扰就多了很多,当然,将军知道这些”,李绾给韩进倒了一杯酒,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是将军,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呀。我朝几十年没有经历大战,军员素质堪忧,近几个月老夫就处理了不下十个都蔚级以上的军官,上报到老夫这里关于军营涣散的折子多如这秋叶。若是有朝一日外族大举入侵,何以拒之”! “丞相此事怎不早告知与我”,韩进闻言皱眉。 “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说与不说,有何分别,现在说也是一样”。 “那您还坚持要出兵”? “是的,必须出兵”,李绾坚定的说道。 “为何,难道您不怕...”,韩进话说出口,声音却突然变小。 “怕,所以,今夜请将军过来”,李绾又是饮尽一杯。 韩进也举起酒杯,皱眉饮尽。 “将军,我起先问你为何陛下此次想要亲征,这,也是我为何说要必须出征的原因之一”。 “丞相请讲”。 “大沛在关内百年了,此次李景恒竟然能打败大月氏,将西域尽收囊中。如果我们能除掉刘景恒,那么,西域也将划入我大沛的疆域版图,此等功勋,即使是帝王,也是心向往之”。 韩进眼睛一亮,精神突然紧张起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酒入喉肠,火辣的感觉加上心绪波澜,他有些激动了。 韩进拿起酒壶,准备再倒一杯,想了下,直接将酒壶举起,仰头倒入口中,喝下一大口,然后将酒壶重重磕在桌上,左手衣袖摸了一把嘴巴。 “丞相,我明白了”,韩进重重呼出一口气,但是,他又想到李绾刚才关于军员素质的话,“可是,一定要现在吗”? “不能等了,刘景恒与大月氏一战,他那边也损失不小,这个时候是最佳时机,若是等到他缓过来,然后吸收了西域的势力,再想出掉他...”,李绾说着,自己摇了摇头。 “所以,大将军,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何反对陛下亲征,又为何要坚持尽早出兵了吧”? “明白”,韩进稍稍平复了心绪,双手撑于膝上,“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大将军说的对,只可胜不可败,然则,如何取胜,大将军,此战要慎重,切不可轻敌啊”。 韩进看着李绾,突然笑了笑,说道:“我明白丞相为何要调豫州的拱卫军了”。 李绾也是无奈一笑:“两万拱卫军,战力是这二十万兵马之中最强的,再加上从益州、荆州以及扬州抽调的精军,有八万可战兵力,这些,是老夫能给大将军最大的支持了”。 “多谢丞相”,韩进抱拳说道,“可是,拱卫军随我北征,那京都”? “京都无妨,城内有三千禁军,城外有虎贲营的五千铁甲,足矣”。 “那我就安心了,丞相也放心,此战我们定能取胜”。 李绾微笑点点头,然后又给韩进与自己倒了一杯酒,两人互相举杯,满杯尽饮。 李绾伸手拿起筷子,今晚谈到此时,酒已喝了甚多,筷子却迟迟未动。李绾夹了一块牛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韩进也动起了筷子。两人安静对坐了一会,各自想着些什么。 两人安静的吃了一会菜食,又互相敬了几杯酒,却是没有再谈起朝政军事。当喝完酒壶中的最后一杯酒,李绾缓缓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布巾擦拭了嘴角。 韩进见李绾放下筷子,他也停止了进食,擦了擦嘴角,看着李绾,他知道,李绾还有事要说。 “大将军,今天叫你来,除了之前说到的那些,我现在要说的其实是最重要的”,李绾终于开口。 “李相请讲”。 “此次北征,若事有不谐,请大将军倾全力阻敌与黄河之北”,李绾面无表情的看着韩进。 韩进闻言,愣住了,心里一个声音响起:“未战而先言败,李相怎可如此想”,然而嘴上却没有言语,只是有些奇怪的看着李绾。 “大将军可能心里在想,怎么能未战而先言败”,李绾笑了笑,“无妨,大将军,老夫对你是有信心的,但是,倾全国之力,打一场几十年都没有的大战,老夫不得不多考虑啊”。 韩进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重重的点了点头。 十日之后,承平十年十一月十二日,临安祭出讨逆檄文,同日,大将军韩进率亲兵出城,奔赴凉州,皇帝刘景隆亲自出城相送。 第二十章 出征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江鱼儿与陈练六人来到校场准备今天的训练,几人身上都已经加穿了半身铠甲,真刀真枪的训练有些时日了,可算是万幸都没有伤到哪里。 到了集合的时间,士兵们基本都已到了校场,可是迟迟没有见到那几个屯蔚,那些负责督训的人也没有见到。大家等的有些不耐烦,叽叽喳喳的东张西望。 又过了许久,所有人看到军营门口那顶大账里有人走出来,慢慢所有没有见到的军官都从那个军营中走了出来。这顶营区里最大的帐篷,自从蒋寿走后,再没有人住过,这里只是作为军官聚集议事的地方。今天所有军官都从这里出来,还延迟了训练的时间,士兵们都疑惑的望着慢慢向校场走近的那些人。 吴德宝眼尖的看到崔成手里拿着一卷什么东西,兴奋的小声说道:“哎,我说哥几个,你们看到崔都蔚手里的东西了吗,你们猜是什么”? “八成是大事”,陈练也有些兴奋起来。 “我都有点紧张了”,吴德宝右手按住胸口,说道。 “猪头宝,头一次啊,你还有紧张的时候”,江鱼儿笑着调侃看,其实他也有些紧张。 几个人一阵哄笑。 军官们越走越近,校场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神随着崔成的身影移动,一直到他走到校场演武台上站定。 当崔成手捧卷轴面向所有人站定的时候,整个校场野雀无声,远处马饲中战马吐气的声音都能听到。 站在演武台左侧的郑天鸣大吼一声:“列阵”。所有人快速站定队形,然后又是一片安静。 演武台中央的崔成从卷轴中抽出一张绢布,在面前展开,他看了一眼下面的兵士们,朗声读到:“讨贼檄文,诛叛逆刘景恒...”, 崔成洪亮的声音在校场上传开,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有人听的明白,有人听不明白,但是一种肃穆庄重又充满杀气的氛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江鱼儿这个小队中也许只有方阿牛听不懂那文邹邹的话术,另外五个人都已听得热血沸腾,几个人的胸脯明显在快速起伏着,魏成功与陈练两人都将垂于身侧的双拳握得咯吱响,当听到:“方结外奸,矫命称制”时,有人甚至都已按耐不住,叫出声来。 崔成读完檄文,将绢布小心翼翼的收回卷轴中,然后抬头挺胸看着下面众人。 “十年前,叛贼刘景恒杀太子,焚东宫,想要谋朝篡位,所行之事人神共愤。想来当时先帝骤然驾崩,必然与此贼有关,所幸,当今圣上没有让此贼得逞,在长乐宫外一举击退此逆贼及其党羽。无奈最后,还是让他给跑了,他带着三万叛军越过黄河,公然在凉州称帝。十年了,如今终于到了除叛的时候,有此檄文,可知陛下剿灭逆贼之决心。尔等可愿随我北上杀敌,为陛下,为我大沛诛杀逆贼,收复凉州,也为你们自己立不世战功”! 崔成高声说完,将手里的卷轴举过头顶。顿时,校场上所有人高声欢呼,大叫:“诛杀逆贼”! “诛杀逆贼”! “诛杀逆贼”! 校场上震耳欲聋的呼喊持续良久,江鱼儿这个小队的六人兴奋的使劲高呼,陈练与魏成功两人尤其激动,魏成功已经两眼泛红。当然,四千多人中,也有一些人已瘫倒在地,他们是被吓的,这些新兵哪里会想到,真的要打仗了。 等众人呼喊得一阵,演武台上崔都蔚右手举起,手掌向下轻按,校场上又安静下来。 “拔营出征”!一声令下。 承平十年十一月十五日,江鱼儿随军北上,出征凉州。 四千多人的队伍行军在路上,也算得上浩浩荡荡,特别是一大半的新兵,这种初体验让他们感到兴奋。两天时间,这个队伍行军近二百里。期间,有几支来自其他县城的新兵队伍加了进来。到第三日,即将进入荆州地界时,队伍已有六千余人。第四日,陈志远率领五千“彩军”与这支队伍合并,由于陈志远军职最高,为抚军中郎将,这支一万多人的军队交由他指挥。 第四日晚些时候,队伍进入荆州地界。基本上所有新兵是没有出过远门的,在跨过荆州界碑的那一瞬间,队伍中发出了很多的欢呼声。 江鱼儿这个小队中的六个人同样兴奋,走了四天的路,他们一点也没觉得累,只是一开始亢奋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哎,你们说这个陈将军到底是个什么军职啊,怎么他一来就接手整个队伍了”?吴德宝今天看到陈志远率“彩军”到的时候起就一直嘟嘟囔囔的。 “不知道,反正比屯蔚高,你没见崔屯蔚与郑屯蔚对他都很尊敬的样子么”?许年接话道。 “抚军中郎将,正四品军职”,陈练这时候说道。 “什么,中郎将”?几个人都看着陈练,有些不敢相信,这已经算是真正的将军了。 “乖乖,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吴德宝做出吃惊的表情。 “呵,猪头宝,没必要这个样子吧,回头我也做个中郎将给你长长脸”,江鱼儿在吴德宝身后轻轻踹了他一脚,笑道。 “滚你个江猴子,你还想做中朗将,你顶多以后做我吴德宝将军的跟班”,吴德宝拍拍屁股。 几个人哈哈哈大笑一阵,江鱼儿还想冲吴德宝调侃几句,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旁边的陈练问道:“陈练,你怎么知道陈志远军职的”? 听到江鱼儿的问话,其他几人也看向陈练。陈练脸上一阵不自然:“那个,铁捕头说的”。 “铁捕头”?江鱼儿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路边有军官朝这边训斥了一声,江鱼儿赶紧憋住笑意。 陈练一下子脸红了起来,虽然现在一张脸更黑了,但是那黑中泛红的样子,很是有趣。 另外几人看陈练奇奇怪怪的表情,还有江鱼儿憋着笑难受样子,都很是受用,兴趣盎然的等着下文。过了一会,见没人说话,吴德宝等不及了:“江猴子,快说呀,都等着呢,你干嘛呢”? “啊,等着干嘛,说什么”?江鱼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你说说什么,你不要装作听不懂啊,看陈练那表情,整个一小媳妇的样子,快说,将他的痛苦说出来,让兄弟们乐呵乐呵”,吴德宝一副看热闹催火的样子。 陈练瞪了一眼江鱼儿,算是警告,江鱼儿也瞪了一眼陈练,然后清了清嗓子:“那我说啦”。 江鱼儿将陈练与花娘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什么花娘抢亲白书生大闹青楼;什么陈练在铁捕头家演武被花娘一见钟情;陈练对花娘也是情有独钟什么的。江鱼儿说的眉飞色舞,生动形象,几个人听得是津津有味,不时发出闷声闷气的笑声。 故事说完,江鱼儿解开身上的水带,咕隆咕隆喝了个痛快,陈练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另外四人都不说话,个个抿嘴憋笑,突然后方一个老兵笑着喊道:“陈练,没看出来啊,还是个情种,好样的”! 小队中五个人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差点引起一阵小骚乱,一个军官还特地过来训斥了一番。 几个人还在开着玩笑,有人骑马沿途传令:“扎营夜宿”。 又过了五日,队伍穿过荆州,进入益州地界。此时在这条行军路线上,已经有多只军队,浩浩荡荡连绵十几里。 就在江鱼儿所在队伍从新兵营地出发的那天,大将军韩进率亲兵抵达榕城,此地已是凉州境内,距离黄河一百余里。 榕城城外此时已聚集七万大军,这些都是李绾从各地调遣的精兵强将,还有万余兵马正在赶来的路上,相信不日便会抵达。 当日晚间,大将军韩进升帐聚将。 中军大帐中,韩进高坐将军位,身前两侧坐着各部将领,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在出征前向皇帝推举的亲信。韩信眼睛向两侧扫过,除了豫州驻军主将未到,其他主要将领都已在此,包括拱卫军主将王平。 “来啊,将讨贼檄文与各位诵读一遍”,韩信正视前方,说道。 身侧亲兵上前两步,将提前准备好的檄文绢布展开,,高声诵道:“讨贼檄文,诛叛逆刘景恒...”。 檄文诵读完毕,大帐中一片安静,韩进眼睛微眯着扫视身前的每一个人。 “很好,听完檄文,没有一个人表现出躁动情绪,大家都很沉稳,这,才是本将军要的统兵之人”,韩进开口。 “十年了,这一天终于到了,这是众位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望各位与本将军同心协力,共讨叛逆”,韩进说完略一抱手。 “听凭大将军调遣”,两侧之人齐声抱拳回话。 “好,各主将报司职”,韩进洪亮的声音说道。 “益州驻军主将,奋武将军姜合安率步兵两万,听大将军调遣”。 “荆州驻军主将,骁骑将军曹戎率骑兵五千,步兵一万,弓弩手三千,听大将军调遣”。 “扬州驻军主将,振威中郎将应朝中率步兵八千,弓弩手两千,听大将军调遣”。 “拱卫军主将,护军将军王平率骑兵六千,游哨两千,步兵一万,听大将军调遣”。 “参军吕蒙,听大将军调遣”。 “辎重营主将,都蔚陶五盛率三千工兵,听大将军调遣”。 “辎重营副将尤锡范,听大将军调遣”。 最后一人起身抱拳大声说完,大账中突然一阵大笑。 第二十一章 总有前路不明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尤锡范刚要回身坐下,听到周围的笑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低头局促的站着。韩进微笑着朝尤锡范按了按手,让他坐下。 “尤锡范,你是运粮草的吧,但是你这个名字...”,骁骑将军曹戎努力憋着笑说道。 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 陶五盛尴尬的摇了摇头,尤锡范红着脸,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低声说道:“将军说笑了,将军说笑了”。 “好了,中军大帐,莫要轻浮”,韩进收住笑意,沉声说道。 众人闻声都收了笑脸,正襟危坐,有人还是忍不住的憋了两眼坐在靠近大帐门口的那个人。 “吕参军,说说吧”,韩进点名说道。 “报大将军,按朝廷部署,从各地调遣的精兵八万,除了豫州驻军还未到,其他兵马都已到达。另有各地募得的新军十余万人,正在日夜兼程的赶往这里”,吕蒙起身抱拳说道。 “豫州兵马现在何处”? “今日有报,现距此处一百余里,明日可到”。 “好,豫州驻军一到,立刻报于本将军”。 “遵命”,吕蒙再次抱拳,坐下。 “陶都蔚,渡河船只准备得如何”? “报大将军,五百运兵船已在黄河南岸准备妥当”,陶五盛起身抱拳。 “攻城器械呢”? “云梯、重弩、撞车都是按五万人攻城军队的建制准备,另外壕桥组件也已运到,待渡过黄河,末将即可安排组装”。 “好”,韩进微微点头,看着下面的几个人,稍微思考了一会说道:“众位尽职尽责,本将军深感欣慰。吕都蔚,尤都蔚,你们二人先下去吧”。 吕蒙,尤锡范起身抱拳,转身走出大帐。 二人离开后,大帐中气氛突然低沉下来,众人严肃的坐着,等待下文。 “王将军,你的游哨可有前出渡河”? 王平起身抱拳:“报大将军,两天前末将已派两百游哨骑兵过河”。 “北岸敌情如何”? “苍松县城已是一座空城,黄河与县城之间的二十里地,也鲜有人迹”。 “哦”? “游哨已探明,这二十里区域内,并没有适合伏击的藏军之处”。 “哈哈哈,他们这是看到我大军杀到,弃城而逃啦”,曹戎大笑道。 韩进看了一眼曹戎,曹戎立刻住嘴,安静坐着。他按了按手示意王平坐下,然后站起身,看向身后的地图。 “王将军,你加派游哨,本将军要知道休屠以及宣围这两座城的情况”,韩进看了一会,指着苍松城后面与苍松城成三角形的两座城池对王平说道。 “末将领命”,王平抱拳。 “吕参军,发令给所有新军,加速行进,十日内必须赶到这里,违令者军法从事”! 吕蒙起身领命。 “散帐吧”,韩进略微停顿了一会,轻声说道。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然后都起身向韩进行了礼,转身离开。 “王平将军留一下”,几个人正出帐门时,韩进突然喊道。 王平只得疑惑的留下,依然坐在刚才的位置。 “王将军,我就开门见山了,苍松城的情况,你有何想法”?韩进直接说道。 王平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韩进,然后略想了一会。 “末将以为,这里可能有问题,但是游哨确实也没有发现异常,苍松城周围无依无靠,刘景恒想设疑兵总得有地方吧”,王平静静说道。 “王将军说的有理,朝廷北征已昭告天下,可如今凉州那边却是毫无动静,有些反常啊”,韩进靠着椅背。 “大将军的意思,苍松城有诈”? 韩进没有说话,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才将眼神收回,转头望向王平。 “王将军,拱卫军的战力你我都很清楚,所以,你要做好随时渡河的准备”,韩进身子前倾了些。 “大将军是要末将...”?王平皱了皱眉。 “应朝中将军领军稳重细心,我是放心的,但,总是要做一些打算的”。 “末将明白”。 “不,王将军,明日你率领拱卫军驻扎子鹿堡,那里距离黄河只有三十里,应将军渡河之后,如有不测,你可自行斟酌应对”,韩进眼睛盯着王平,一动不动。 王平也抬头看着韩进,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但是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想着至于这么小心吗?嘴里却只能领命:“末将领命”。 韩进看着王平的表情,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翘起,然后又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好似闲聊一般说道:“别忘了,刘景恒打败了大月氏”。 王平闻言身子一震,刘景恒打败大月氏的事朝廷并未公开,在军中也只是一些传言,如今从韩进的嘴里说出来,王平才终于确认传言是真的。这样一想,谨慎也许是对的。 王平站起来,欠身抱拳:“末将明白了,请大将军放心”。 “好,明日拱卫军拔营,你留下一千游哨,去吧”,韩进有了一些笑意。 “末将告退”,王平转身离开营帐。 第二日,王平与应朝中各自拔营,率军离开榕城。拱卫军当日驻扎子鹿堡。应朝中的八千人第三日午时前全部渡过了黄河。 在进入凉州地界的前一天,江鱼儿所在军队停了下来,连同路上遇到的两支荆州新军,一共两万多人的军队,在益州与凉州交界处,一个名叫乌堡镇的小镇子旁边驻扎了下来。已经是出征的第十二天了,从进入益州后,整个队伍的速度放缓了很多,一些路上遇到的新军,都超过这支队伍,如今可能已经到了榕城。 第二日,军队并没有下令继续赶路,而是原地驻扎,上面给出的命令是:就地修整。 第三日,依然没有拔营,虽然营中多有疑惑的声音,但是,好在十几天的赶路,都累了,想着多休息一天也是好的,都乐得于此。 晚间,江鱼儿这个小队的六人在一个火堆旁边坐着,虽然加了衣物,但是这里的气温要比扬州低得多,而且,快入冬了。 “你们说,到底为什么停下来不走了啊”,吴德宝忍不住还是想聊一聊。 “有人在传黄河那边打了败仗”,许念抱着一个装着热水的木碗,缩着脖子说道。 “如果那边打了败仗,我们不是更要加快速度过去支援么”?吴德宝疑惑的说道。 “别说了,当兵的,听命令就是”,魏成功皱着眉头说道,同时给几个人使了使眼神,周围有人已经在看着这边了,吴德宝的声音确实够大的。 六个人又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两百里了”,陈练突然轻声说道。 “嗯?你说什么”,江鱼儿坐在陈练旁边,却没有听清。 “我说,只有两百里了,这么近,肯定是出事了”,陈练盯着火堆说道。 “你说,那里是不是已经战火连天了”,魏成功望向北边,其他人闻言也向北方望去,没有人说话,只有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 在众人起身准备回营帐休息的时候,一个屯蔚装束的人拦在了六人面前,“你们谁是江湖”? 六人都愣了一下,然后都看向站在中间的江鱼儿,江鱼儿也愣了一下,然后准备说话,魏成功却已经开口:“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郑都蔚有事找他,听说他是清水县人,找他问点事”,那人笑道。 “我也是清水县的,要不,我也一起”?陈练忙说道,许年也站过来说道:“我也是清水县的”。 “不用这么多人,就让江湖一个人过去,放心,就是问点事情”。 江鱼儿往前走了两步,“没事没事,不就问点事嘛,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去去就回”,说完对那人笑笑,然后一起转身朝营区中心走去。 两人一直往驻扎地里面走,一直看到那顶最大的营帐,周围还有兵士守卫着。 “这位大哥,不是郑都蔚找我嘛,怎么,怎么到中军大帐这里来啦”,江鱼儿感觉有点不对劲,小心翼翼问道。 “郑都蔚就在大帐中,走吧”。 两个来到大帐门口,卫兵并没有阻拦,然后二人径直掀开帐门,走进大帐中。 江鱼儿走入大帐中,帐中有两盏油灯,灯光并不足,所以账内只是隐约能看清大概。帐中一共有五个人,除了刚进来的江鱼儿两人,一个是郑天鸣,站着;一个是陈志远将军,坐着;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站在陈志远旁边,背对着江鱼儿。 “将军,人带来了”,江鱼儿正紧张的看着账内的情况,旁边人说道。 “好,你先出去吧,盯着外面”,坐在将军位的陈志远说道。 那人掀开帐门走了出去,江鱼儿听到外面一阵细碎的声音,守卫的卫兵好像都走远了。 江鱼儿紧张的打量帐内的几个人,郑天鸣和陈志远都看着他,却不说话。江鱼儿稍微站直了身子,给自己壮了壮胆:“陈,陈将军,您找我...”? “你叫江湖,也叫江鱼儿,对吧”,陈志远突然说道。 “嗯...”,江鱼儿机械的答应了一声,突然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看着程志远。 这时候,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转过身来,也看着江鱼儿。 江鱼儿慢慢看清那人,脑子里嗡的一声。 第二十二章 终于 我已不再是我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那位一身黑色长袍之人转过身来,是一位年长老者,灰白的胡须,脸上满是沧桑。 “老王头,怎么是你”!江鱼儿看清那位穿黑袍的人,正是离开清水县已有半年多的老王头。 老王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向江鱼儿,带着满脸笑意。到得江鱼儿跟前,老王头突然俯身跪下,低声喊道:“王夫阳叩见殿下”。 陈志远也已经站起来,在老王头身后同样跪下,郑天鸣也是一样的动作:“末将叩见殿下”。 江鱼儿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呆呆的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 良久,江鱼儿依旧惊慌失措的站在那,看着跟前跪着的三人,不知道怎么办。他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的轻声问道:“你们,你,你是老王头吧”? 王夫阳依然跪着,只是身子直了起来:“是老臣”,已是满脸泪水。 确认是老王头,江鱼儿赶紧过去扶起老人:“老王头你这是干嘛,赶紧起来,起来”。 江鱼儿将老王头扶起来,见陈志远和郑天鸣还跪着,又去扶他们。他惊慌失措的去扶每一个人,嘴里结结巴巴的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陈志远和郑天鸣站起来后也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让江鱼儿更加的不安。 王夫阳见江鱼儿慌乱的样子,自己稳了稳心神,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一时失态,在所难免。 “殿下,我王夫阳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今天了”。 “什么?什么?老王头你叫我什么”?江鱼儿终于听清王夫阳称呼自己什么了。 “殿下,您的父亲是已故太子刘景宏”,王夫阳近乎有些哭喊的说出了这句话。 江鱼儿闻言一愣神,接着眼前有些恍惚,脑子也有些发晕。 王夫阳赶忙上前扶住江鱼儿,喊了一声:“陈志远”,陈志远立马搬来一把军椅,让江鱼儿坐下。 江鱼儿就这么坐着,陈志远又让他喝了几口水,他眼睛失神的发了会呆,王夫阳三人只得在他跟前等待着。 过了很久,江鱼儿终于缓过神来,他缓慢的抬头看着王夫阳,有震惊,有无措,有慌乱,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殿下,我知道您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无妨,我慢慢和您说”,王夫阳叹口气,用悠长的声音说道。 “殿下,您本名刘炽,是已故太子刘景宏唯一的儿子,您是皇族血脉。十年前的那场惨案,老臣现在还历历在目,刘景恒在您父亲登基的前一天屠杀了整个东宫,您当时还不满五岁,为了不让他们斩尽杀绝,我只能一把火烧了整个东宫,让他们以为您也在那场屠杀中死了”,王夫阳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颤抖。 江鱼儿抬头看着王夫阳,嘴巴微张,听到这些,原本就在震惊之中的心神,更添重创。 “好在上天保佑,我带着您还是逃出了京都,一路南下,在扬州安顿了下来,十年了,如今您也长大成人”,说着,王夫阳又一次跪倒,陈志远与郑天鸣同样如此。 这一次江鱼儿没有去扶三人,他还在震惊中,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王夫阳三人跪倒磕了一个头后就自行起身,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叹了口气。 “殿下,您坐一会,我和陈将军在账外等候”,王夫阳与陈志远、郑天鸣先后走出营帐,将江鱼儿一人留在里面,“如此急切的和他说出真相也是无奈,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吧,他需要时间”,刚走出营帐的王夫阳小声对陈志远说,可能他自己也需要缓冲一下,十年,憋的太久了。 “王太傅,您说,殿下他能接受吗”?陈志远小声问道。 “他能的,他一定能”,王夫阳抬头望向天空。 营帐内的江鱼儿,茫然的眼神跟着三人走出营帐。 “江鱼儿,你朝思暮想了很多年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不,你不是江鱼儿,你不叫江鱼儿,老王头说你叫刘炽,你姓刘,皇族的刘,你还是已故太子的儿子,是皇位的继承人”!江鱼儿终于开始了思考,“可是,怎么可能呢?我只是一个小县城的孤儿,吃着百家饭长大,没有亲人,只有两个朋友,还有一个陪了自己十年的老头。但是,这是老王头说的,他不可能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他没有理由啊!他以前是说过是从死人堆里捡到的我,只不过不在皇宫而已,他是在躲避什么,肯定是这样!” 江鱼儿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又看了看这个只有自己的营帐,“如果我真的是皇族的人,现在,他们现在告诉我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老王头会在这里,他和陈志远应该早就认识,陈志远叫他太傅,什么太傅?太子太傅?老王头是已故太子的老师?是我父亲的师父?”江鱼儿突然有些想笑了,以前总说自己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甚至是个豪门阔族,但是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竟然能直接豪门到皇族啊!父亲是太子!爷爷是皇帝!就算是喝了八百坛子的酒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江鱼儿摇摇头,苦笑一声:“可是,这些,是真的吗”? 在营帐内坐了很久,想了很久,无论如何,老王头算是告诉了自己一个真相,也许,还有一些是要自己知道的,或者是有什么事情要自己做,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还有什么是比知道自己是皇族还要让人震惊的?江鱼儿想到此,起身走向帐门掀开门布,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三人,喊了一声:“王...老王头”。 三人回过头来,老王头脸上明显带着微笑。 几个人又回到营帐中,王夫阳见江鱼儿情绪平复了很多,就要与陈志远、郑天鸣再一次下跪见礼。江鱼儿硬拽着没有答应,然后让所有人都坐了下来,有些别扭的,江鱼儿坐在了将军位上,王夫阳左,陈志远和郑天鸣在右。 营帐内又安静了很久,江鱼儿坐立不安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王夫阳静静的,满脸微笑的看着江鱼儿。陈志远与郑天鸣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那个,老王头,哦,不,王太傅...”,江鱼儿终是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开口说道。 “殿下还是叫老臣老王头吧,十几年了,听习惯了”,王夫阳打断江鱼儿。 “哦,好,老王头,我,我真的是...是姓刘”?江鱼儿结结巴巴的问道。 “千真万确,殿下的名字还是先帝取的,您是先帝的第一个皇孙。老臣记得殿下出生的时候,先帝那个高兴啊,赏赐了太子无数的金银财宝,亲自翻阅典籍为殿下取名:刘炽”,王夫阳此时一脸的慈祥,又满怀憧憬的说道,“清畅惠和三月四,炽昌耆艾万年千”。 “清畅惠和三月四,炽昌耆艾万年千。清畅惠和三月四,炽昌耆艾万年千”,江鱼儿小声默念了两遍,忽然眼睛一亮,“老王头,这句诗你教过我,是吧”? “殿下还记得 ,老臣知道,殿下一定会记得。先帝希望殿下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足见先帝对殿下的喜爱啊”,王夫阳满意的直点头。 “老王头,我母亲呢”,江鱼儿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王夫阳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身子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复又睁开,重重的叹了口气。 “哎,太子妃她,可惜啊,她原本是可以成为一代贤后的,那一晚,什么都没有了”,王夫阳微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江鱼儿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可是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他想知道答案,想开口,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得呼出一口气,轻声说到:“老王头,你与我说说我的父亲和母亲吧”。 王夫阳闻言,深深看了一眼江鱼儿,然后又欣慰的微微一笑。 “太子和太子妃其实都是我的学生,老臣这一生,上辈子是一个混迹江湖的武夫,收了太子妃这个学生,下半辈子弃武从文,又收了太子这个学生,老天对老臣不薄啊”。 “老王头你,你会武功”?江鱼儿一脸惊讶。 “哈哈哈哈,殿下,王太傅当年可是个叱咤武林的高手,如今的武林还有他老人家的传说呢”,陈志远突然笑了起来,“玉扇蛟龙,这个名号,可还是有人记得的”。 “恍如隔世啊”,王夫阳笑笑。 江鱼儿看看陈志远,又看看王夫阳,满是惊讶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营帐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当年我厌恶了江湖的打打杀杀,带着你母亲来到京都,凭着几年的经营,在京都也有了一些名头。在一次京都辩文中遇见了你的父亲,太子当时还是个少年,我也不知道他是太子。那次之后,太子隔几天就到我那里要求拜师,我也是孤傲,没想过再收学生,可是一来二去,你母亲倒是看中了他”,王夫阳深深的陷入了回忆里,已是沧桑的嗓音娓娓道来。 江鱼儿此时犹如一个正在专心听故事的少年,看着王夫阳,笑容满面。 第二十三章 身世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我那个徒弟啊,也是被我宠坏了,整天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像只小鹂鸟,她还喜欢打抱不平,不过功夫学的还不错。哈哈哈,我还未退出江湖时,她可是给我惹了不少事。到后来,知道你父亲是当朝太子时,他们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了。你父亲也不错,娶了你母亲这么一个平民女子,那时候可是有很多人反对啊,包括皇室的人、朝堂上的大臣,最后是先帝拍板的这门婚事,先帝真是圣明啊”,王夫阳一副给小辈讲故事的老人模样,“太子啊,是个正直善良之人,可也是善良害了他”。 “老王头,我母亲的名讳”? “你母亲是农人家的孩子,父母走的早,她叫柳春苗”。 “柳春苗...”,江鱼儿嘴唇轻启,默默念着,却不敢出声。 “是啊,春苗,你母亲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春意盎然,勃勃生气”,王夫阳突然想到什么,看着江鱼儿说道,“殿下,那块玉佩,还在吗”? “在”,江鱼儿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从脖颈里拿出一个玉佩吊坠,“这个玉佩”?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其实这是一对。当年西域使者出使我大沛,进献了一块塞外良玉,先帝将玉赐给了太子,太子妃看着喜欢就拿去做成了一对玉佩。太子为这事与太子妃还在东宫打了一架,哈哈哈,你父亲被打成了个熊猫眼,好几天都不敢出门见人”,王夫阳说着话,好似又回到了当年一般,两个年轻人要他见证一场比武,谁输谁认错。 “那另一块玉佩呢”? 王夫阳突然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坐在那,眼神呆痴的望着前方。 “老王头?”江鱼儿等的有点着急。 “另外一块,我把它留在临安了,殿下,老臣希望您能亲手去拿回来”,王夫阳收回眼神,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江鱼儿,“这对玉佩,原本太子妃和殿下一人一块,那晚老臣与太子、太子妃一起面对刘景恒五百人的冲杀,本来可能都要死在那里的,百余名东宫卫拼死抵抗,太子与太子妃以死相逼,让老臣护全殿下。最后无奈一把火烧了东宫后,老臣将太子妃最后交给老臣的那块玉佩放在了凯旋门旁一块青石的下面,老臣带着殿下也是从那里逃出的皇宫”。 “王太傅带着殿下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身负重伤,差点没有救回来啊”,陈志远见王夫阳越说越难过,只得接过话头,“我当时在豫州练军,见到王太傅与殿下时也是悲痛万分,无奈,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最后只能和太傅想出这种避祸的办法,以求等待时机”。 “我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江鱼儿皱眉眉头,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殿下当时年纪还小,是被吓坏了,王太傅带着您来找我的时候,您当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营帐中又安静了下来,几个人都黯然于当时的记忆,江鱼儿已经不怎么感觉到吃惊了,既然自己是皇族身份,那种情况下,发生多惨烈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老王头,这些年辛苦你了”,江鱼儿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由衷说道。 王夫阳闻言就要起身下跪,江鱼儿立马伸手拦住。 “老臣哪里谈得上辛苦二字,要是没有太子,王夫阳也只是一个沽名钓誉之人”,王夫阳复又坐下,摆摆手说道。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应该早就死了”,江鱼儿有些伤感,叹口气说道。 “殿下...”。 “老王头,陈将军,您们刚才说的机会,难道就是现在”?江鱼儿打断王夫阳,问道。 王夫阳与陈志远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声说道:“正是”。 “这么说,我来到这里,然后你们找到我,这些都是你们计划好的”? 王夫阳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有些是计划,有些不是”。 “怎么说”? 王夫阳看了一眼陈志远,陈志远笑笑然后朝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 一个人走进营帐,此人士兵打扮,但是进来后只是站在营帐门口处,昏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脸。 “你走近一些,让殿下看清楚”,陈志远对那人说道。 于是那人一步一步走近江鱼儿,江鱼儿也慢慢看清楚那张脸,但是他并不认识这人。 江鱼儿疑惑的看看陈志远,又看看王夫阳。 “殿下好好想想,是否记得此人”,陈志远笑道。 江鱼儿又仔细看了看,依然不认识,只是感觉在哪里见过一般。 “那晚在张明华的小院”,陈志远提醒道。 江鱼儿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想了起来:“你是,你是那个仆人”! “殿下好记性,他叫东来,是我的亲卫,别看他年纪很小,可是武艺过人。东来,见过殿下”。 “小人东来,见过殿下”,名叫东来的年轻人跪下行礼。 江鱼儿有些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仔细看了看跪在他面前的东来。 “你,你当时,你不是已经...”?江鱼儿吃惊的说道。 “殿下,您别看东来年纪很小,不过却是武艺惊人,您当时确实一拳打死了一名仆人,但是东来,只是假死”,陈志远笑笑。 “你们到底都是怎么安排的,难道我去清水县衙,然后跟去张明华的小院也是你们安排的”?江鱼儿突然想到张明华的死,“那么张明华的死呢,他的死算什么”? 陈志远让东来出了营帐,有些尴尬的摇摇头。一旁安静了许久的王夫阳起身让江鱼儿坐下。 “老臣这次离开清水县就是因为陈将军知道朝廷要打这场仗,然后找老臣商议。当时,朝廷让陈将军率领彩军南下,我们就顺水推舟,做了一些安排”,王夫阳缓缓说道。 “什么安排”? 王夫阳也是笑了笑,“也是天意,原本是想着彩军到了清水县后,殿下看到了也许会有参军的念头,毕竟老臣之前和殿下说了很多军政之事,哦,东来是和张明华一起到的清水县,身份就是张明华外府的仆人。只是没有想到,殿下会卷入那件事里,好在东来聪明,应变做的很好”。 “你们就不怕当时死的可能会是我”?江鱼儿声音大了一点。 “不会的,殿下要是会被那个不学无术之人伤了性命,那就是老臣的无能了”,王夫阳摇摇头。 “切,说的好听,我当时,我当时,很危险的好吗”,江鱼儿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殿下受惊了”,陈志远一抱拳,把江鱼儿吓一跳。 “后来呢”?江鱼儿接着问道。 “殿下想参军避祸,正好也如了我们的愿”,陈志远接着说道。 “你们就不怕我杀了张明华之后会被抓,听说,张谦发现他儿子死了可是发了疯的”。 “张谦老来得子,愤怒了半个月,我才能用募兵令让他冷静下来。不过殿下,不用感到后怕,其实我们安排了护卫在您身边”,陈志远说着,又朝营帐外喊进一人进来。 还是一个亲兵,只是这个人明显清瘦很多,也清秀很多。 “这是小女,陈秀秀,秀秀在军中是我的亲兵,实际上,她也是王太傅的弟子”,陈志远看着自己的女儿,满意的点点头。 “陈秀秀见过殿下”,陈秀秀下跪,行礼。 江鱼儿又是一惊,“女,女的”? “殿下看不起女子”?陈秀秀闻言开口问道。 “秀秀”,陈志远呵斥了一声。 “陈将军,没关系”,江鱼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秀秀姑娘,我不是看不起女子,我只是不知道女子也可以当兵,失礼失礼”。 “殿下不用如此,军中除了三人,没有人知道秀秀是女孩子,她也很争气,做的很好”,陈志远让陈秀秀站了起来。 “陈将军,你刚才说有人在保护我,你说的就是秀秀姑娘”?江鱼儿问道。 “怎么,殿下,还是看不起女子”? “不是,我,我...”,江鱼儿突然有些紧张。 “哈哈哈哈,秀秀虽是女子,但是巾帼不让须眉,武艺了得,老臣也是欣赏的很哪”,王夫阳突然笑了起来。 “王太傅到我这里来之后,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于是我们就让东来和秀秀去了清水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有他们在,殿下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陈志远详细说道。 “你是说,秀秀姑娘...”? “是的,那些日子,秀秀一直在殿下身边”。 江鱼儿微张嘴巴看着陈志远,又看看前面女扮男装的陈秀秀。突然想到那时候每天早上自己几乎光着身子在院子里冲凉,而那时候,很可能有个女孩子在旁边看着。江鱼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整个人局促不安的不知道看哪里好,而陈秀秀看到江鱼儿这个样子,好像知道是为什么,脸也红了,低着头。陈志远见两人扭捏的样子,想到陈秀秀去清水县之前自己的叮嘱:“不管什么时候,时刻保护殿下,就算他在洗澡,你也得看着”。 陈志远只得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秀秀,你很快就不用再装扮成这样,可以大大方方的着装,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陈志远对陈秀秀说道。 “真的”? “真的,殿下到了,是时候了”,说完,陈志远让陈秀秀出了营帐。 “对了,你们说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刚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江鱼儿闻言疑惑问道。 陈志远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看了一眼王夫阳,见王夫阳对他点点头,陈志远将信递给江鱼儿。 江鱼儿接过信件,拆开,仔细的看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战争与仇恨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承平十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已经渡过黄河的大将军韩进终于向留守子鹿堡的拱卫军下达了渡河的命令。二十二日,近两万拱卫军渡过了黄河。此时黄河北岸是韩进统领的八万精兵,黄河南岸是近十万的新军,由韩进之子韩世虎统筹驻扎,以备不时之需。 黄河北岸,苍松城,韩进进驻后将这里作为北征的中军大营。城内进驻两万兵马,城外驻扎姜合安、曹戎两部近四万兵马,在苍松城与休屠、宣围两成之间有王平的一万八千拱卫军。 二十四日,就在韩进准备命令进攻休屠城时,苍松城内爆发了群体疾病,几乎所有士兵都是全身乏力,晕晕乎乎的状态,有的甚至走路都成问题。城外靠近驻扎的万余士兵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等发现是城内水源被下毒时,被影响的已有北岸近一半的军力。大将军韩进,振威中郎将应朝中,以及最后到达榕城的豫州主将武卫中郎将李炎三人全部病倒。 与此同时,有军队突然从休屠城中杀出,直扑向拱卫军。王平立功心切,率军冲杀上去,两军一接触,对方就佯败而逃,不知有诈的王平趁机攻入休屠城。自以为大功一件的王平入城后大肆庆祝,哪知城中水源同样被下毒,当晚,拱卫军几乎全军病倒,只有在城外戒备最后入城的三千士兵侥幸避过。 就在拱卫军求援消息发出去时,宣围城又有大军杀出,与之前佯败的军队一起围住休屠城,将拱卫军死死困住。 从宣围城出来的军队有近四万之众,与休屠城的一万人军队一样,这五万军士没有统一着装,大部分还是西域人装束,之前在城内不以军队建制管束,所以应朝中和王平的探查全被迷惑了。 五万人的军队,困死休屠城后,留下一万人,分兵四万,杀向苍松城。 二十五日,曹戎与姜合安大败,二人率两万败兵退守苍松城,至此北岸八万精兵已是一败涂地,被杀被俘两万多,苍松、休屠两城一共五万多人被围,粮草水源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被全歼只是时间的问题。 南岸的韩世虎得知情况后,救父心切,亲自率领三万新军强渡黄河。就在军队向苍松城急进的路上,遭到叛军截杀,三万新军遇到万余西域军队,一触即败,部分新军落荒而逃,叛军一路追杀到黄河岸边,十余里的战场血流成河,挤在黄河岸边的新军更是惨不忍睹,被屠杀的、被踩死的、被挤入河水中淹死的不计其数,黄河水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只有不到千人抢到渡船逃回南岸。韩世安在一开始的冲阵中就被斩杀,头颅也被割下送到苍松城,大将军韩进见到儿子的首级瞪大了双眼,一口鲜血吐出,倒地不起,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南岸驻扎的六七万新军全被吓傻了,所有人不知如何是好,军中最高军官只得尽力安抚兵士的情绪,并急忙向朝廷送去急报,同时消息也传到了还在途中的几支新军,陈志远所部就是其中之一。 陈志远给江鱼儿看的信件就是二十六日晚送到的前方急报。 江鱼儿看着信件上对于前方惨烈战况的叙述,眼睛睁的越来越大,看到最后,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生出来。他仿佛看到了黄河边上那些想拼命挤上渡船的士兵,然后,一些人被后面的叛军刺死,一些人被挤到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一些人被挤进了冰冷的河水中,在波涛中慢慢没有了踪迹。鲜血从岸上流向河水中,被染红的水流慢慢扩大,并向下游流去。 江鱼儿看完信件后震惊得不知所措,突然的一阵干呕,就好像真的看到了那里发生的惨剧,闻到了从那里渗过来的可怕的血腥味。 陈志远赶忙递给江鱼儿一杯水,江鱼儿接过喝下,稍稍感觉好了一点。 “陈将军,这,这是真的吗”?江鱼儿艰难问道。 “真的,也就两日时间,前方,败了”,陈志远心情也很沉重。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八万精兵啊”?江鱼儿还是难以相信。 陈志远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他其实也想知道那边的战况为何发展的如此之快。 “殿下,如今不是去想前方为何会战败的时候,我们该做我们的事了”,王夫阳这时候突然说道。 “我们的事”,江鱼儿有些不明白,但是又想到之前他们说的时机,“你的意思是,这就是你们说的机会”? “正是”! 江鱼儿看看王夫阳,看看陈志远,最后目光还是停留在王夫阳脸上,等待他继续讲下去。 “原本老臣和陈将军是想等所有军队全部渡过黄河后再行事,那时候兵力都在北边,临安有什么事他们也不能及时的赶回来”,王夫阳沉声说道。 “临安,我们要去临安”?江鱼儿终于还是有一些紧张了。 “殿下,那个皇位本就是您父亲的,现在由你拿回来,理所应当”!王夫阳一脸严肃。 “可是,老王头,现在的皇上,好像,好像还可以”,江鱼儿有些不敢看王夫阳。 “殿下,您被他刘景隆给骗了,所有人都被他骗了”,王夫阳气愤的提高了声音,“您只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是被刘景恒所杀,但是您不知道的是,先帝却是被刘景隆所害”! “你说什么?不是说,之前檄文不是说,是刘景恒毒杀的先帝吗”?江鱼儿再一次震惊了。 “他刘景隆当然要将罪责全部推给刘景恒,就像当年一样,他和刘景恒几乎同时发难,他先是毒杀了先帝,然后和虎贲营主将串谋,原本也是想进宫先杀你父亲的。可是他万没想到,刘景恒抢先帮他做完了,欣喜之余,他靠着虎贲营五千铁甲将刘景恒赶出了临安,自己安稳的坐上了皇位,然后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了刘景恒身上,实际上,他也是叛逆之人,罪大恶极。刘景隆弑父,刘景恒杀兄嫂,他们都是我大沛的叛徒,是你刘炽的仇人”!王夫阳一口气将当今皇帝的隐秘之事吐了出来,然后长出一口气。 江鱼儿今晚需要接受的真相实在是太多,已没有太多过分的情绪表现了。 “王太傅这些年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我们一直怀疑当年先帝突然驾崩,太蹊跷了”,陈志远开口说道。 “难怪老王头这些年每年都消失一段时间,原来是因为这个...”,江鱼儿叹息道,“老王头,难为你了”。 “殿下,老臣的一点奔波不足挂齿,重要的是您还活着!现在,现在就是机会,我们杀回临安,将刘景隆赶下龙椅,去拿回本应属于您的东西,去报仇”!王夫阳激动的站了起来。 “杀回临安”?江鱼儿也站了起来。 陈志远见两人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朝旁边的郑天鸣使了个眼色,郑天鸣立刻出了营帐。 “殿下,王太傅说的对,现在就是机会,比我们预期的机会还要好,前方惨败的消息肯定正在送往临安的路上,消息到了临安,那里一定大乱,我们这时候杀过去,大事定成”!陈志远也站起来说道。 江鱼儿看着陈志远,又看看王太傅,两人热切的眼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几个时辰前,他还是一个正在与同伴开着无聊玩笑的小兵,如今,摇身一变,他却成了先帝的孙子、已故太子的儿子、甚至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日思夜想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莫不过只是想知道自己来自哪里,生从何人,这作为人的归属感,不管是谁,都逃不过。但是,皇族之人,可做皇帝的人,这他如何能想得到呢! 江鱼儿不敢再看王夫阳与陈志远,慢慢的退回椅子上坐下,低着头。 “老王头,陈将军,一定要这样吗”?江鱼儿低声问道。 “殿下,十年,老臣等了十年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我们杀回临安报先帝的仇,夺回皇位。只要您坐稳皇位,来日起兵杀向凉州,报太子、太子妃的仇”!王夫阳噗咚一声跪下,重重的磕下一个头。 还没等江鱼儿起身去扶王夫阳,陈志远也沉沉跪下,“殿下,末将本是一个游荡街头的浪荡子,幸得与太子结识,得太子点拨从军报国。当年事发之时,末将不在太子身边,已是无比的痛苦、悔恨、懊恼,如今殿下既已回来,就当带领我等杀回临安,杀向凉州,杀刘景隆,杀刘景恒,报这十年之仇”!又是一声脑袋砸向地面的声音。 江鱼儿看着面前跪下的两人,终于,眼泪流了出来。他看着匍匐于地的这位老人,那一头苍白的头发,十年前,他还不是这样的,虽然他一直很严肃不苟言笑,可是,十年的时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只有他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老王头,你知道的,这十年来我是把你当做唯一的亲人,所以,你说的话我都相信”,江鱼儿抹去眼泪,坚定的说道,“所以,你说要杀回临安,那我们就,杀回去吧”! 地上的王夫阳已是泣不成声。 第二十五章 我刘炽要杀回临安了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江鱼儿扶起王夫阳,三人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营帐中安静了一会。 “老王头,下面的事,你们是怎么计划的”?微红着眼睛的江鱼儿问道。 “陈将军,给殿下说说吧”,老王头朝陈志远点点头。 “殿下,这支队伍中的五千彩军都是我的人,明日我们以前线军情紧急为由,先行出发”,陈志远身子微微靠近江鱼儿,缓慢说道,“脱离这几支新军后,我们在前面陈家岭转道去临安,这里距离临安两百余里,急行军两日内即可到达。另外,在途中会经过一个叫獐子坳的小镇子,那里有五千人正在等着,那是我和王太傅这些年秘密积攒的力量。” “一万人”?江鱼儿轻声问道。 “是,现下临安那边的防卫力量是最少的,拱卫军在黄河北岸已是凶多吉少。只有皇城外的虎贲营,我们需要注意,不过现在虎贲营的战力与十年前完全不能相比,即使遇上,我们也不怕。到了临安,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入城后直扑皇宫”,陈志远已经两眼放光,“拿下皇宫后,立即向天下公布您的身份,并昭告十年前的真相,顺理成章的,您将继承太子的遗志”。 江鱼儿听的心理砰砰砰直跳,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虽然只是听陈志远嘴上轻轻说出,但是他能感受到这个过程中的危险。 江鱼儿见陈志远说完,转头看着老王头,眼神中全是茫然。 “殿下,老臣知道这事情对您来说太过突然,但是事出从急,这个机会我们万万不能错过”,王夫阳见江鱼儿看着自己,鼓励说道。 江鱼儿叹了口气:“罢了,老王头,陈将军,听你们的”。 王夫阳与陈志远起身,陈志远朝营帐外叫了一声,陈秀秀走了进来。 “殿下,我们重新给您安排了休息的地方,秀秀带您过去,您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拔营启程”,陈志远拱手说道。 “好”,江鱼儿看着走进来的陈秀秀,犹豫了一下,说道。 江鱼儿起身跟着陈秀秀,正要出营帐时,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陈志远说道:“陈将军,我们走后,这支新军里剩下的人怎么办”? 陈志远走近江鱼儿,叹了口气:“殿下,榕城那边已是乱作一团,韩世虎莽撞,已经损失了三万新军。剩下的人到了那边,生死未知啊”。 “难道刘景隆的人会打到南岸吗”? “北岸如果没有坚持下来,南岸危险”。 小鱼儿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看着陈志远与老王头,张了张嘴。 “殿下有话但说无妨”,王夫阳见江鱼儿有话要说,也走近了一些。 “这几个月与我一起的那个小队...,别让他们去前面了”,江鱼儿开口道,然后看着王夫阳,“陈练也在”。 王夫阳将双手放在背后,站在那想了想。 “殿下,您信得过他们吗”,王夫阳问道。 “当然,他们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当初就是因为不愿给曹彦他们钱才会聚到一起的,我相信他们,而且,我们如今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不想他们到那边去送死”,江鱼儿说道。 “好,那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们,要是他们愿意追随您,这也是一份力量,您的这个小队我知道,很有战斗力”,王夫阳上前一步,然后又对陈秀秀说道,“秀秀,去把那几个年轻人叫到这里来”。 “等等,等等,老王头,让他们跟我去临安,不合适吧,这不是他们的事,让他们为我冒这个险,对他们不公平”,江鱼儿急忙说道,刚想出营帐的陈秀秀停住了脚步。 王夫阳看着江鱼儿,看了好一会,才悠悠说道:“殿下,您只管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自己选,老臣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决定的”,说完看了一眼陈秀秀,后者转身走了出去。 不久后,陈秀秀带着五个人来到中军大帐,进账之前五个人都很紧张的东张西望,陈练在营帐外不远处看到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老人模样,他皱了皱眉,那个身影有些眼熟。 五个人走进营帐,看到江鱼儿一人坐在那里,有些发呆的微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有人走进来都没注意。 “江湖,你怎么在这,你没事吧”,吴德宝喊道。 江鱼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苦笑着对五个人说:“你们来啦”。 五个人疑惑的左右看看,又相互看看,最后都把眼睛放在了江鱼儿身上。 “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陈练上前拍了一下江鱼儿的肩膀。 “没事”,江鱼儿也拍拍陈练的手臂,“哥儿几个都先坐吧”。 五个人茫然的坐下,然后都眼睛直直的看着江鱼儿,等着他开口。江鱼儿有些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他也缓缓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递给陈练。 陈练接过信纸,在有些昏暗的灯火中,仔细的将纸在自己面前摊开,旁边几人立马都凑过来挤在一起看着,只有方阿牛还坐在那,伸着脖子看着凑在一起的那四个人。 随着信件从上到下,四人从一开始的瞪大眼睛,看到最后,都已经是张大嘴巴的愣住了。陈练拿着信纸的手摊在膝盖上,身后三人直愣愣的站在那,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仿佛都看到了北边那里悲惨的场景。 方阿牛着急的看着几个人,实在是憋不住了,结结巴巴的问道:“怎,怎,怎么了”? 四个人陆续回过神来,都看着江鱼儿。 “这是真的吗”? “江湖,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怎么可能,八万人就这么...”? “太离谱了吧,这不可能...”? 问题一下子全抛了出来,七嘴八舌,等着大眼睛,死死盯着江鱼儿。 江鱼儿静静的看着几个人,良久没有说话,他伸手将陈练手里的信纸拿回来,仔细折好,握在手里,双拳撑在膝盖上。 “都先坐下吧,我有话要说”,江鱼儿缓慢的说道。 四个人又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只是眼神焦急的看着江鱼儿。 “这信里面说的都是真的,是陈将军昨晚收到的消息”,江鱼儿说道。 “不可能,我大沛将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打败了”,吴德宝第一个跳了起来,“肯定是有人故意送的假消息,想扰乱军心”。 “江湖,你相信这是真的吗”?魏成功从进营帐后就没有说过话,终于开口问道。 “我相信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江鱼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位兄弟,下面我还要和你们说件事”。 五个人复又安静了下来,各自坐定,想着又有什么吓死人的大事。 “我和大家说我叫江湖,呵呵,这只是我胡乱编的一个名字。在清水县,我叫江鱼儿,陈练知道的。但是,我真正的名字,直到刚才我才知道...”,江鱼儿缓慢说道,“我的真名叫刘炽...”。 江鱼儿静静的将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从十年前的临安皇城,到清水县,到新兵营,再到这里的中军大帐;从江鱼儿,到江湖,再到刘炽;从刚进入这个大帐见到的那个老头,到那些让自己震惊的真相,再到如今自己坐在这面对眼前的五个人;他就这样说了近半个时辰,面前的五个人坐在那,静静的听了半个时辰,这一次,所有人真的是彻底的惊呆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些的,我不想让你们去榕城送死,所以急着叫你们过来,我希望你们都回去,回家去,现在前面兵败如山倒,不值得的”,江鱼儿最后说道。 营帐中安静的出奇,只有江鱼儿停止说话后略微沉重的呼吸声,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再加上今晚情绪的各种变化,他也有些累了。 很久之后终于有人开口。 “江...你,真的是已故太子的儿子”?陈练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大概,是真的吧”,江鱼儿苦笑一声。 “那你...”,陈练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那个,那个...”,吴德宝刚想张嘴,却又闭嘴。 又是一阵安静。 “先帝,真的是被当今圣上毒杀的”?魏成功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江鱼儿刚想说是老王头说的,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营帐门口传来,同时三个人走了进来。 营帐内六个人同时站了起来,看着营帐门口三人:王夫阳、陈志远以及郑天鸣。 “老王头...”,江鱼儿叫了一声。 “殿下”,王夫阳三人向江鱼儿弯腰行礼。江鱼儿尴尬的轻轻挪了一下脚步。 “你叫魏成功”?王夫阳向营帐里面走去。 “是...”,魏成功看着走近的老人,有些胆怯,声音有点颤抖。 “你很好”,王夫阳在魏成功面前站定,轻轻说了三个字。 “老夫这些年苦苦追查当年的事,只有一件事很久没有搞清楚,那就是刘景隆在当时所处的是个什么角色,为什么最后赢得大位的会是他”,王夫阳站在几个人中间,扫视着继续说道,“直到两年前,我发现军录中记载当时虎贲营离营的时间是先帝驾崩的三个时辰之后实际上,虎贲营在先帝驾崩一天之前就已经离开驻地,刘景恒在东宫动手的时候,虎贲营已经悄悄地进了西城门,刘景恒的谋逆是临时起意,而刘景隆却是早有预谋”! “好了,殿下不希望你们再往前走了,你们回家吧”,陈志远这时候接着说道。 五个人闻言,不知所措的相互看着,然后又一次的,都看向江鱼儿。 “或者,还有一条路,你们也可以考虑一下”,王夫阳说道。 五个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王夫阳。 “追随殿下,与我们一起杀回临安,除掉国贼刘景隆”!王夫阳沉声说道。 五个人再一次转头看向江鱼儿。 “你们不要听老王头的,这次去临安,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肯定是凶险万分,你们不值得冒险”,江鱼儿急忙说道。 营帐中再一次的安静下来。 “我跟你们去”,江鱼儿闻言,看向那个人,果然,是陈练。 “我跟你们去”,陈练看向王夫阳又说了一次,然后转头看向江鱼儿,“江...额,我也只能跟你去,要是你们没有成功,他们肯定会查到清水县,这些年我和你的关系,肯定也会查到我,所以,我只能跟着你了”。 江鱼儿挤出一丝笑意,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不好意思。 “我也去,既然临安的那位继位不正,我们当然要去推翻他”,魏成功上前一步,说道。 “算我一个,这种大事,怎么可能少得了我”,吴德宝嚷了起来。 “我,我,我,我,我也去”,方阿牛太紧张,结巴的更厉害了,只能把手举了起来。 “既然大家都去,我没理由不去”,许年笑着说道。 江鱼儿看着五个人,这次是真的被感动到了,一脸傻乐。 王夫阳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十六章 战临安 (一)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承平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临安。 早朝后,丞相李绾坐在回相府的马车上,早前在长乐宫,皇帝刘景隆特地在散朝后将他留下来用早膳,这样的礼遇对于李绾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十年前李绾扶龙上位,自己也获得了极大的权势,如今在整个沛朝,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黄河北边自不能算。 刘景隆坐上皇位之后,宣称自己崇尚无为而治,他封李绾为丞相,总领朝政,几乎是把所有权力下放。 李绾也算勤勉,这十年,他鼓励工商,大力发展经济,沛朝呈现出一种越来越开放的状态,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沛朝是自立国以来,最繁盛的时候。但是,与繁荣的经济相比,在军事上,只能说是愈发糜烂。李绾为了安定的社会发展,主动避开了很多矛盾,就算刘景恒在凉州称帝,他也是不管不问的态度。西边有羌人,更北边还有匈奴,这些外族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小偷小抢,后来看沛朝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索性开始频繁挑起边事,而李绾的处理很简单:送钱。只要你不越界占地,你来一次我就给你一笔钱,或者绒罗绸缎、或者牛羊马匹,总之,我有的是钱,破钱消灾嘛,划得来! 李绾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已近花甲的人了,额下的胡须却不见一丝白色,他极重养生之道,面上两颊没有平常老人一般的塌陷,却似有红润。昨日有从榕城来的消息,韩进的八万精兵全部过了黄河,并已经拿下一城,正准备往北推进。今日早朝后,皇帝刘景隆心情格外的好,留下李绾一起用早膳,两人难得的对饮了几杯。 开疆扩土的机会啊,李绾心里想着,十年的时间,这个国家在自己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街上几乎再无乞食之人。虽然知道很多人背后叫他权相,无妨,要做事,手上当然要掌握权力。任何人的攻讦都不会是问题,只要皇位上的那个人相信他就可以。然而,要做一个能够在史书上有一席之地的能臣,光有安民之功是不够的,还要有开疆扩土之荣,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李绾相信自己的筹划,两个月,不,也许就在新年到来之前,凉州那边就能传来捷报,同时,西域也将划入大沛的治下。 面上没有任何神色的李绾,心中已是热血翻腾,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我必将青史留名。 这时,他却突然想到十多年前的那次文辩,那时候他还不是二皇子的老师,对方也不是太子太傅。两个意气风发却又有些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凭栏述辩,指点江山。李绾崇尚治国当吏治,能臣方能兴国;对方讲儒家治国,君为轻民为重。虽是政见不同,但是,看得出,两人对彼此都是非常欣赏的,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后来,那次的文辩被京都的文人传颂开来,他做了二皇子的老师,那个人,最终成为了太子的老师。 如果事情依照这样正常发展下去,李绾成为能臣的理想很有可能如春风一般吹过,他不甘心,也不能甘心。那件事是他鼓动二皇子去做的,后悔吗?不,不后悔,他没有对不起大沛,是他,让这个国家焕然一新的,也只有他才能够做到这些。那个人行吗?不,他的儒家思想是虚幻的,是理想中的世界,是梦里的世界,他没有做错。终于,李绾的脸上微微颤动了一下,双拳握的更紧了。 已到相府,马车缓缓停下,李绾收回思绪,慢慢睁开眼睛,往事已矣,前面还有无尚的荣耀等着他,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起身下车。 就在李绾刚要跨过相府大门门槛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李绾收回已经跨过门槛的右脚,转身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一个士兵骑马快速接近相府,快到大门口时,士兵就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一个没站稳,踉跄的摔倒在地。李绾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给旁边下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跑过去,将那士兵扶过来。士兵被带到李绾面前,人已经累到脱力,他艰难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说道:“榕城急报”。说完昏倒过去,李绾命门房赶紧将人送进相府救治。 李绾看着被抬进相府的士兵,捏住信件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等不及到书房,他急忙拆开信件,只看了几个字,李绾就已经站不住了,双腿发软险些摔倒,旁边的人立马上前扶住。李绾喘着粗气将信件看完,脸上已没有了血色,两眼逐渐模糊,整个人瘫软的靠在两名下人身上。 下人惊慌失措的呼喊着,李绾才回过神来,突然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往门口的马车跑去,“快,快,去宫里”! 此时的皇宫中,皇帝刘景隆正在天禄阁写字,早前榕城的战报让他心情大好,散朝后与李绾又喝了几杯,于是他来到这里,意气风发的提笔写下几个大字:千秋万代!刘景隆感觉这几个字今天写得尤其的好看,脸上止不住的笑意逐渐变成了哈哈大笑。 有太监进来禀报李绾求见。 “快请进来”,刘景隆开心说道,想着这才离开多久,这又是来找自己讨酒喝了! “丞相快来快来,看看朕今天写的这几个字如何,是不是有超凡脱俗之感”,李绾人还没有进来,只听见脚步声的刘景隆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 只见李绾急匆匆进入阁内,立马跪倒在地,“陛下,大事不好啊陛下”! 还处在兴头上的刘景隆见李如此失态,心下一沉,将御笔放下,绕过书桌快步走向跪在地上的李绾,“出什么事了”? “凉州,我们败了”,李绾抬起头,一脸悲痛,从袖袍中掏出信件双手捧过头顶。 刘景隆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复又上前接过信件,快速看完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李绾看刘景隆吓坏了,赶忙去扶。 “李绾,这是真的吗”? “这是监军林燮的字迹,是臣安排的人,消息当是真的”。 “怎么可能,八万人哪,就这么败啦”? “臣也没有想到...”。 “昨天军报里还说已经拿下一城,正准备继续北进,这才一天,一天啊”!刘景隆起身,双手扶住书桌才能站稳。 “臣在来的路上已经命人去了那边,不时就会有更多消息传来”,李绾也起身,弯腰站立。 “李绾,你和朕说的,八万精兵,一定能胜的”,刘景隆突然吼道。 李绾赶紧跪下,“臣之责,臣有罪”。 “你,你...”,刘景隆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现在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陛下,现在得赶紧想想下一步了,现在南岸还有十万新军,得保住这些军力”! “对,对,朕还有十万新军“,刘景隆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李绾,你说,该如何做“? “现下,得派一个能稳得住的人去榕城,新军没有经历战阵,军心不能乱”。 “是,是,军心不能乱,那谁去合适”? 李绾思考了一会,刘景隆焦急的看着他。 “镇国大将军,窦燕山”! “窦燕山,他,他已经五十岁了吧”? “是,但是老将军依然健硕,况且,榕城现在的情况,也只有老将军这种有威望的人才能稳得住”。 “好,好,就派他去”,刘景隆闻言连忙答应。 “陛下,得赶紧给幽州、并州以及益州边军去信,凉州战败的消息一旦传开,匈奴与羌人怕要作乱”,李绾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 “好,李相考虑得极是”。 “陛下,召虎贲营来京都协防吧”。 刘景隆听到虎贲营三个字,猛地看向李绾,刚刚有些冷静下来的心神,又紧张起来。 “你是说,临安有危险”? “陛下,不得不防啊”! 刘景隆想了想,点点头,转身从书桌上的一个木盒中取出一块虎符,有些颤抖的手握着,交给李绾。 李绾接过虎符,收入袖袍,复又跪下:“陛下,此次凉州失利,臣万万没有想到,是臣之责。但是,请陛下相信臣,臣定不会让情势恶化,事情稳住后,再请陛下处罚”。 “丞相,朕信你,一定要做好”。 李绾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天禄阁,刘景隆艰难的走到书桌后,瘫倒在椅子上,心脏砰砰砰快速跳动着。 其后不久,三队人马一起急出临安。 而此时,在并州境内的黄河南岸,一个叫吴庄的小庄子里,不断有人向这里聚集,庄子里百余庄户都被杀害,庄子中心的空地上,尸体堆在一起,被浇上火油,焚烧着。 一个带着面具,长发散落的男子站在空地旁边,看着眼前的大火与浓烟,眼神里透漏着疯狂,他抬头,望向南方,京都的方向。 第二十七章 战临安 (二)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二十七日一早,陈志远率领五千彩军拔营启程,队伍脱离大部队后,快速抵达陈家岭。稍作休整,五千人向右转道朝着临安方向疾驰。 二十七日傍晚,五千人到达獐子坳,一支同样是五千人的队伍在这里潜伏等候了半日,终于,两支队伍会合了。当晚,一万人全部换装,将暗红色的军服换成灰白素服,额头系上白巾。陈志远向所有人公布了江鱼儿的身份,讲述了十年前的真相,为先帝为太子鸣不平,也为即将到来的复仇之战做最后的动员。 夜色中,在王夫阳与陈志远的带领下,一万人齐齐跪在江鱼儿身前,默然而肃穆,这一刻,江鱼儿眼含热泪,他抬头看天,从现在起,再没有江鱼儿了,他叫刘炽,皇族刘炽。 二十八日卯时,天还未亮,这一万人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刘炽同样换了一身灰白素服,他将白巾系在右手手臂上,除去了头上的巾帻,将头发挽起,一夜之后,他已成为另一个人。 王夫阳是所有人中唯一没有换素服的人,一身黑色袍服,老人将头发披散开来,腰上插着一只短剑,这是他那个女弟子送给他的,当年离开江湖后,她送了这柄短剑给他,说是纪念一下江湖的岁月,那时候,她还很调皮。老人目光炯炯,十年了,今天是他感觉最有力量的时候,当年的“玉扇蛟龙”可能也没有想到,几十年后,还会需要他参与打打杀杀。 陈志远手持一杆长枪,素服之上是全身的铠甲,额头上的白巾随风摆动,他看向临安方向,今天,太子的恩,要报了,太子的仇,也要报了。 三人身后,郑天鸣、陈秀秀、东来、陈练、魏成功、吴德宝、许年、方阿牛,几人同样素服白巾,肃然以待。 “上马,出发”,一声令下,前面十一人与两千先头骑兵同时上马,带着后续八千人,向着临安进发。 刘炽的目的地,京都临安。 群臣已陆续进入皇宫准备早朝,凉州兵败的消息已经传开,京都全城从昨夜开始已是躁动不安,这么多年没有打仗,一下子打了这么一个大败仗,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朝廷还没有人出来说话,各种猜疑、传说,一夜时间遍布京都大街小巷。 刘景隆坐在龙椅上,眼神凌厉的看着下面一众大臣,他从昨日傍晚开始陆续收到榕城送过来的消息,也知道了黄河北岸那些详细的经过。愤怒的皇帝在天禄阁大骂韩进无能,骂王平莽夫,骂曹戎四肢发达是头猪,几乎将这次领兵的将领都骂了个遍。 安安静静的大殿之上,皇帝没有开口,群臣个个噤若寒蝉,在这个档口,生怕撞到枪口上,被上面那人用来泄火。 “呵呵,都不说话,看来这是都知道了”,刘景隆冷着脸终于开口,“既然这样,丞相,你就给大家说说吧,免得都猜来猜去”。 李绾也是冷着一张脸,静静的给所有人讲述了两天前在黄河北岸凉州界内发生的战事,说完,又静静的回到自己的位置站着。 大殿上突然嘈乱起来,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李绾刚才所说的经过,斥责声、叹息声、甚至是谩骂声,个个义愤填膺。 许久,刘景隆在上面就那么看着,就像是看一群猴子一般,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的冷意一直蔓延到了嘴角。而在下面,还有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李绾同刘景隆一样,昨天傍晚开始知道了那里的所有事情,但是与刘景隆不一样的是,他来不及愤怒,只觉一股寒意侵袭而来,让他全身一颤,他感受到了危机,对于自己的危机。 终于,大殿上又安静了下来,不同开始时很多人眼里的茫然,这次有些人眼里有了凶狠之色。 “讨论完啦,那就,都说说吧”,刘景隆依然冷着脸。 “陛下,臣有话说”,御史大夫权纪常走出朝列,欠身行礼,说道。 “哦,权大夫,说吧”。 “臣要参护军将军王平,正是因为他的游哨没有探查清楚休屠与宣围两城的敌情,再加上被休屠城敌人引诱,莽撞出击,导致我军最强悍的拱卫军如今被围困”。 站在权纪常右前方的李绾闻言,交替放在腹上的双手微微颤了一下,只是面上依旧淡淡。 “如若不是王将军贪功冒进,拱卫军两万人回到苍松城,与曹戎、姜合安二位将军的四万人一起,足以瓦解敌人的奸计,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后面韩世虎的三万新军也不会白白牺牲”,权纪常朗声述说,震震之词,回荡在大殿之中。 刘景隆越听眼睛眯得越小,眉头皱的越厉害。听到最后,他憋了一眼站在那里闭目养神的李绾,心里有怒火在燃烧。 “权大夫,朕知道了,还有人要说话吗”?刘景隆强压住怒意。 “陛下,臣有话说”,吏部尚书李正书出朝列,“陛下,臣要参大将军韩进,参他用人不淑,指挥失当”! “陛下,臣也有话说,臣也要参护军将军王平,此战之所以败得如此之快,王将军难辞其咎”! “陛下,臣要参王平将军”! “陛下...”! “陛下...”! 出列的大臣说完纷纷跪下,大殿之上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等到大殿上再一次安静下来,只有少数几个人还站着,而这些人都有意无意的瞟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李绾终于睁开了眼睛,但依然站直了身子,没有任何的表示。 刘景隆等了一会,见再无人说话,又看了一眼李绾,沉声说道:“都起来吧,战败之责当然要追究,但是,目下最主要的,是如何解前线之困,起来吧”! 稀稀拉拉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林燮将军,如今被围困的军士,可有突围的可能”?权纪常站起来后复又出列,向昨晚回到临安的监军林燮问道。 “权大人,被围困的六万人有一半多喝了有毒的水,都已病倒了,剩下的军力如果强行突围,若不成功有可能还会害了那些病倒的人”,林燮瞥了一眼李绾,有些紧张的说道,“所以,现在他们只能守城待援”。 “苍松、休屠有我军六万人被困,是不是要想办法解了他们身上的药性,没有战力,何谈突围啊”,刘景隆也说道。 “想办法送医官过去”,有人喊道。 “都被围住了,送不进去吧”。 “那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吧”? “南岸的军队呢,他们就那么看着,敌人可只有五万人”! “听说这五万人里面大多是西域人”。 大殿中又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众大臣认认真真的讨论起兵法来了,林燮看着这一幕在一次将目光看向丞相李绾,那边李绾不易察觉的微微摇了摇头,林燮心里叹了口气,低头站定。 刘景隆看着下面热闹的场面,嘴角都气得颤抖起来,自己崇尚的无为而治,将权力下放之后,从没有过如此的时刻,他没有想到,如今文臣治国,兵事却已犹如儿戏一般。 “够了”!刘景隆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你们将朕的大殿当成了菜市口吗”? 下面瞬间安静下来。刘景隆瞪着眼睛扫视着所有人,然后死死盯住李绾。 “李绾,你是不是该说话啦”! 李绾闻声,慢慢跨出一步,弯腰行礼,“陛下...”。 李绾刚说了两个字,突然殿外有争吵之声传来。李绾只能暂且止住,众人转头向后方望去,皇帝皱着眉头也看向殿外。 一个太监急匆匆跑进来,说禁军副统领在殿外求见,有要事禀报。 刘景隆心里一沉,看了一眼李绾,“叫进来吧”。 禁军副统领周崇喜急急忙忙的跑进大殿,噗咚跪下,“陛下,据探报,北边三十里有一支军队正快速朝临安扑来,西南方向好像也有动静,有两支军队在据此四十余里的位置正在激战”! 刘景隆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殿之上轰的一下,所有人都炸了起来,慌乱的东张西望。 “大统领正在调兵往两边的城门布防,他让我过来禀告陛下,请陛下早做安排”! “什么人,是什么人”?刘景隆愤怒的吼道。 “不清楚,只知道北边来的人里面有外族打扮”。 “废物,你们这帮废物”!刘景隆穿着粗气大吼! 李绾这时候冲到周崇喜面前,抓着他的衣领问道:“为什么他们这么近了才发现,游哨呢”? 周崇喜看着李绾,只说了三个字:“拱卫军...”。 李绾明白过来,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嘴里重复念叨着:“拱卫军,拱卫军...”。 “李绾,你干的好事”!刘景隆也明白过来,负责京都防卫的拱卫军现在正被困在黄河北岸,整个京都现在就像是个没了围栏的羊圈。 “虎贲营呢,虎贲营怎么还没有到”?李绾想到昨日自己发出去的召令。 “丞相,西南边两只厮杀的队伍是否...”? 李绾一下子瘫倒在地,刘景隆吓得整个人倒在龙椅上,众大臣们骚乱了... 第二十八章 战临安 (三)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这是一场遭遇战,双方先头骑兵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双方主帅又几乎同时发出了冲杀的命令,距离临安四十余里的西南方向,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就这样开始了。 听到陈志远冲杀的命令后,这支全部身穿灰白素服头戴白巾的骑军呼啸着向前方冲去。刘炽一开始还在大军的正前方,冲杀开始后,慢慢的处在了大军中间位置,周围正是新兵营的那五个伙伴,以及陈秀秀和东来。 刘炽正兴奋的呼喊着前冲,发现周围的异样,大叫:“你们干嘛呢,都围着我干嘛”? “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宝贝,当然要小心一些啦”,吴德宝也亢奋的大叫。 “吴猪头”!魏成功向吴德宝吼了一声。 吴得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哈哈一笑然后策马狂吼:“杀...杀...”。 魏成功五人在随刘炽出发前,陈志远特地找他们聊了一下,给了他们一个命令:贴身保护刘炽!吴德宝当时就开玩笑的说道:“我们这是要一飞冲天了吧”!魏成功却看着几个人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大家相互间多护着点”。 而此时,这个从新兵营就在一起的六个人,正热血沸腾的举着战刀策马狂奔冲向前方的敌人。 双方一轮接触后,立马分开,互换了方向。对方一人调转马头,冲着这边怒喊:“陈志远,你要谋逆”? 喊话之人正式虎贲营主将王猛,此人与陈志远相识,当年陈志远被太子送到军营时,王猛也是刚刚入营,后来他凭借着健硕的体魄以及过人对战能力被选入了虎贲营,没想到,如今他已是这支最接近沛朝核心位置的军队主帅。 “谋逆?王猛,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十年前做了什么”?陈志远勒住缰绳,盯着前方一身黑色铠甲的壮汉吼道。 “十年前”?王猛看着面前全是灰白素服的骑兵,有些疑惑,“你是刘景恒的人”? “你觉得呢”?陈志远冷笑着答到。 “陈志远,不管你是谁的人,你这是叛国,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下马投降吧,念在当年一起投军的情谊,我会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的”。 “王猛,你的那个皇帝好像很器重你啊”! “陈志远,不要不知好歹”! “哈哈哈哈”,陈志远一阵狂笑。 “杀...”! “杀...”! 双方又几乎同时下令,一群灰白与一群黑色,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再一次碰撞到了一起。这次双方再没有分开,两种颜色的兵士绞杀在了一起,狂怒的呼喊声、兴奋的冲杀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兵刃碰撞的金属声,将这几千人的战场一下子变得惨烈起来。 刘炽正提刀挡住对面人的砍杀,一人从旁边冲过来一刀砍了那人,然后回头咧嘴对着刘炽一笑:“殿下,哥们杀了三个”。 “吴猪头,你又来捡我的漏”!刘炽狂怒,这个小队里,现在就他还没有战果,其他五人从刀见红之后,都狂热的亢奋起来,几个月的新兵训练以及他们自己的严格要求,这几个人在战场上确实让人眼前一亮,配合有度砍杀迅速,连最弱的许年都已杀了两人,脸上已经沾血的陈练更是连续砍了六人。 “你们疯了吗,别忘了将军的命令”!陈秀秀一剑刺穿一名虎贲营骑兵,对队形散的越来越开的几个人吼道。 几个人闻言有些不情不愿的向刘炽靠拢,而刘炽,更是郁闷至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怒吼一声双腿猛夹马腹,冲向前面一名虎贲骑兵,然后飞身扑了过去,两人一起摔下战马,抱在一起翻滚了几圈,然后两人迅速起身,刘炽上前两步转身甩出右手的战刀,对方只是将刀举起还没有来得及砍下,脖子上一阵寒意划过,整个人站在那一动不动,一丝血红从脖子渗出,然后就是血流如注,整个人倒地不起。 刘炽喘着粗气,兴奋的大吼大叫,魏成功赶紧招呼几人将正朝刘炽砍去的敌人杀过去。 另一边刚刚砍翻几人的王夫阳看到这一幕,欣慰的微微点头,陈志远满脸是血的靠过来,“太傅,这就是您说的,保命功夫”? 王夫阳白了陈志远一眼,继续挥刀向前。 毕竟人数处于下风,两千不到的虎贲营骑兵慢慢有了败迹,王猛见势头不对刚想下令撤出战斗,陈志远立马命郑天鸣率一千人堵住王猛的后路,这下,王猛这一千多人算是被包了饺子了。 一个时辰后,就在王猛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两边的后续力量也几乎同时加入了战场,虎贲营后续三千多人先到,王猛还没有来得及笑出来,他就看到远处更多的灰白身影,心里一下子凉了。 灰白身影中最先杀出来的是十几个人,这些人在距离战场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突然腾空而起,凌空飞入厮杀的人群之中。 刘炽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他旁边还有一个人也露出了艳羡的眼光,陈练张大嘴巴瞪着那双小眼睛,满脸的血迹,愣在了那里。 陈秀秀跳下马背,一个箭步,扑倒两人,躲过敌人刺过来的短戈。 “你们两干嘛呢,吓傻啦”! 刘炽与陈练狼狈的爬起来,也不顾周围的危险,伸着脖子找刚才霸气跃入战场的那几个高手,陈秀秀又是冲过去给了两人头上一人一巴掌,“你们没完啦,不要命啦”? “你...”,刘炽摸着脑袋转头冲陈秀秀吼道。 “你什么你,姓刘了不起啊”!陈秀秀更怒了,两个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刘炽。 旁边陈练也摸了摸脑袋,“你,你怎么这么和江...殿下说话”? “我就这么说了,怎么的了”,陈秀秀转头同样凶狠的盯着陈练。 两人相视一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女人,蛮狠的女人,你能拿她怎么办呢! “杀...”。 “杀...”。 只得呼喊着,两人再次举刀冲进人群中。 随着两边所有人都投入进来,战场终于进入了白热化,虎贲营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突围,甚至想以大量伤亡为代价,掩护一批人往临安方向冲出去。陈志远与王夫阳一次又一次指挥更多的人堵住了所有的出路。 后面凌空杀入战场的十几个人更是厉害,他们进入战场中专门挑对方战力出众的人,然后杀之,十几个人搅得对方慌乱了好一阵子。 但是这边也不好受,毕竟那是沛朝从全国的军队中挑出的最优秀的五千士兵,然后配以最好的铁甲,一万人围住五千人,虽然没有让他们突围成功,但是想快速歼灭他们,还是不容易。 陈志远在人群中找到王夫阳,老人很多年没有如此了,几十年前的江湖岁月,本来只是心底里的某种回忆,如今再次提刀杀人,老人也不由得有些亢奋了。 “太傅,这样不行,我们得快速结束这里的战斗,临安那边肯定有了防备,我们不能拖延了”,陈志远看着周围说道。 “将军有何办法”?王夫阳毕竟还是年纪大了,停下手里的刀,喘着气说道。 “擒贼先擒王”!陈志远盯着远处正挥舞一杆银色蛇矛得壮汉,那矛尖已被鲜血完全覆盖。 王夫阳看了一眼那人,瞬间明白,提刀就朝那边冲了过去,同时高声喊道:“朱七,燕子山,随我杀贼”!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有两个人影飞了起来,落在王夫阳身后,顺势剑出刺穿两名虎贲铁甲。 王猛从一名灰白素服的兵士身体中抽出蛇矛,转头看见一身黑袍的王夫阳朝自己杀来,冷笑一声,提矛扑了过去。 战刀与蛇矛猛的相撞,王夫阳被弹出后退丈余,握刀的双手颤颤发抖,足见王猛的勇武。 王夫阳被击退的同时,朱七与燕子山两人也骤然出剑,王猛将蛇矛横握,向下一抵,两剑被挡开,朱七与燕子山顺势凌空翻滚向王猛后方,同时朱七甩出一剑撩向王猛后背,王猛闻风闪避了一下,但是剑锋依然挑落他的头鍪,王猛的头发散落开来,看起来有些狼狈。 王夫阳再一次向王猛冲过去,老人这次没有使蛮劲,战刀与蛇矛接触的瞬间,一个转身,横握战刀顺势劈向王猛,披头散发的王猛这次躲避不及,砰的一身,上身铁甲被砍破,有鲜血流出,王猛顿了一下,铁甲终是完全裂开。 “啊...”,王猛好似感受不到后背的刀伤,转身向王夫阳冲过去,他双手握蛇矛重重扫下,王夫阳提刀一挡,再一次被震出去,这次足有两丈之远,他撞到一名虎贲铁甲,然后吃力的站起来,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老人看着握刀的手剧烈颤抖着,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 “老王头...“,不远处的刘炽看到这一幕,焦急的大喊一声,然后恶狠狠的抵开与自己颤抖的敌人,疯狂往王夫阳那边冲过去。 陈秀秀见状赶紧拉住刘炽,陈练与魏成功也过来抱住他,王夫阳听到刘炽的叫声,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抹去嘴角的鲜血,“别过来,老臣没事”! “哈哈哈哈,原来是你”!王猛正要顺势提矛刺向王夫阳,突然眼睛一亮,大笑起来。 第二十九章 战临安 (四)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原来是你”! 王猛止住身形,竖矛而立,散开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你是太子太傅王夫阳”。 周围依然是对虎贲营的惨烈围杀,而这边就好像突然被隔离开的小圈子,突然静止了下来。 有的人在迅速的思索着什么,有的人在蓄势以待,寻找时机,有的人在冷冷的看着某些人。 王夫阳用战刀撑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死死盯着王猛,他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将战刀提起在手上打了一个圈,然后直直的斜握在身侧。 “王将军果然聪明,没想到十年了,还有人会记得老夫”。 “都说你也死在东宫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想来是因为那场大火吧”,王猛的声音阴沉至极。 “王将军那天原本也是要去东宫的吧”?王夫阳更加阴冷的问了一句。 王猛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的左右扫视了一下战场,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周围的几人。 “既然你王夫阳没有死,那么,是不是还有什么人活着”,王猛开口说道,然后转头看向刚才大叫老王头的那个年轻人。 刘炽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看着王猛,他的周围陈练、东来几人正在与虎贲铁甲恶战,小小圈子里,他就那么看着。 “哈哈哈,麻衣、青雨,杀贼啦”,王夫阳没有再接话,直接提刀扑了过去。 同时两个人从周围人群中飞出,一刀一剑直直劈向王猛,另一边朱七与燕子山也提剑刺向王猛后背。 看似毫无空隙的攻势,王猛只是停顿了片刻,他右腿蹬地,整个身子向后退去,同时悬空转身,扫动蛇矛挡开后面两人的出剑。凌空而来的两人扑了个空落地后立刻向着王猛退去的方向追击。 而此时,持战刀前冲的王夫阳,刀尖已与王猛的胸膛近在咫尺,王猛再次后退,整个身子向后翻滚一圈,躲开了王夫阳的战刀。 不让王猛有丝毫喘息的机会,麻衣与青雨一刀一剑再次扑来,此时连续避险的王猛稍有一丝迟待,后面的朱七与燕子山已经出剑,王猛无奈只能前冲正面接下麻衣一刀,同时艰难的想躲开青雨的剑,只是他身形巨大,躲避起来实在称不上迅速,青雨的剑从王猛腋下刺入,此时王猛已没有铁甲护身,剑锋终是带出了鲜血。 王猛中了一剑,却并没有迟疑,转身再次躲开朱七与燕子山的出击,同时左扫蛇矛重重砸在麻衣的后背上,麻衣被击飞出去,落地时吐出一大口血。 这几轮的攻防,看似招招凶险其实也只是片刻发生的事,几个人又重新站定,依然是王猛为中心,前面有王夫阳、青雨以及倒地后立马爬起来的麻衣,后面还是朱七与燕子山。双方在这片刻的对战中都是使出了浑身气力,现在都在喘着粗气,稍作调整。 王猛的右边腋下出了很多血,虽然一声黑色衣物,看的不明显,但是脚下正在滴滴坠落的红色,说明他被刺中的伤口一定不小。王猛竖矛站定,丝毫不理会身上的伤势,被头发遮住的脸上只露出一只阴森暴戾的眼睛。 另一边的刘炽整个人都看呆了,这也就一个回合的事,五个高手对战一个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将军,竟然有如此的气势。 突然,王猛转头看向刘炽,露出一个凶狠的笑意。 王夫阳见状,立马朝陈秀秀大喊:“秀秀,快带殿下离开”。说完三方面的人几乎同时爆发。 王猛暴起朝左边刘炽扑去,王夫阳、麻衣以及青雨立即向右前出试图拦住王猛,而刘炽这边,看到王猛朝自己杀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旁边的陈秀秀一把抓住刘炽的胳膊拔腿就跑。 还是晚了一点,身材魁梧的王猛虽然近身搏斗的速度不够快速,但是这种暴起前冲的速度是惊人的,刘炽被陈秀秀拉着刚转身移动的时候,王猛手里的蛇矛已经刺了过来,就在矛锋快要刺到刘炽后背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冲过来,一把战刀砍向快要刺中刘炽的矛刃,但是这把战刀立马被弹飞,同时那身体因为惯性砸了过去,将蛇矛撞开,王猛见势立刻收回蛇矛,并在那人右臂划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立刻布满整个手臂。 这时候王夫阳几人也赶到,战刀与剑刺向王猛后背,王猛只得抽身抵挡,闪避。 那边刘炽刚跑出去几步,回头看见倒地的那人,大喊一声:“方大哥”,然后跑了回去。 陈练几人也回头看见正抱着胳膊的方阿牛,都靠拢过来,刘炽扶起方阿牛,陈秀秀立即从方阿牛身上撕下一块布,快速的将他的手臂包扎起来,魏成功大喊:“围起来,围起来”! 对虎贲营的围杀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双方都有一定程度的伤亡,地上看上去已是尸横遍野,好在陈志远指挥的一万人是他和王夫阳精挑细选的战士,与身披铁甲的虎贲营士兵对战也丝毫不怯。五千虎贲营铁甲,倒在地上的已近半数,陈志远这边大约也有两千多人的伤亡,战力不相上下的情况下,人数多的一方往往是占优势的,剩下半数的虎贲营铁甲被挤压成了一个小圆球,这个圆球的外缘正被一点一点的蚕食。 刘炽几个人一开始的时候冲杀的太兴奋,进入的地方有些深,如今都处于这个圆球的里面,距离外缘有点距离。 王猛在一击未中之后,大叫了一声:“杀了他”!然后被拖入与王夫阳几人的缠斗中。 但是这声命令还是被旁边的许多虎贲营铁甲听到,一时间,刘炽这个小圈子压力骤增。大量的黑色朝他们扑过来,魏成功与陈练两人全力协同,勉强维持着,但是这个小圈子依然被压缩得厉害,几个人不同程度的开始受伤,陈练身上有了几处刀伤,魏成功后背被砍了一刀,许年最惨,身上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脸上依稀还有一个伤口。 陈志远在外围战马上指挥着战斗,发现了刘炽那边的异常,立刻紧张起来,大喊:“韦辣子,救人”,然后将手里的银枪指向刘炽所在的位置。 有人从混战的人群中高高飞起,一个,两个,三个...六七个满身是血的人飞出人群,向战斗最混乱最激烈的位置冲过去。 陈志远见刘炽那里越来越艰难,冲前方大吼:“杀,兄弟们,杀啊,杀了这帮混蛋”! 然后又朝人群另一边喊道:“郑天鸣,你干什么呢,这么慢,还要老子给你击鼓助威不成”,说完双腿夹马腹,自己也冲了上去。 那边正在抹去脸上血迹的郑天鸣听到陈志远的声音,心里暗骂了一句,吐了口唾沫,狂吼起来:“卵蛋,兄弟们,杀,活剐了他们”。 整个战场一下子震颤了,被挤压的黑色圆圈以眼见的速度变小,被砍翻在地的虎贲铁甲也越来越多,刘炽那边的压力瞬间减小,赶过来的几个高手将他们护出虎贲营铁甲的包围。 就在刘炽几个人刚刚喘口气,准备重新杀回去的时候,一个浑身血红的人驭马冲入虎贲营的铁甲圈中,他举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这场面,不论是谁看了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恐怖至极,不过在战场上,这样的事情,总能见到。 “王猛已死,王猛已死”,那人高举人头,大声吼道,“虎贲营将士,可以降啦”! 那人周围的虎贲营士兵看到这一幕,刚开始有人愤怒的想要攻击马上的人,被他一刀刀砍翻,慢慢的周围有人停了下来,再接下来,放下兵器的人越来越多,一直到这个巨大的黑色圆圈的边缘,五千人的虎贲营,只剩下一千多人,终于全部放下了武器。 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突然的,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同样处在兴奋中的刘炽几个人,欢呼着抱在了一起。几个新兵蛋蛋,几个月前都还不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现在,不仅上了战场,还打赢了第一场战斗,开心的都忘了身上的伤以及还在往外流的血。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被身上伤口疼的呲牙咧嘴,然后赶紧的退出几人的拥抱圈,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胡乱身手,那些伤口肯定是越来越严重了。许年、陈练、魏成功、方阿牛四人几乎是同时退开,抚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疼的哇哇大叫。 刘炽与吴德宝看着那四人,咧嘴愣了一下,瞬间又哈哈大笑起来,很奇怪,之前新兵训练的时候吴德宝肯定是伤的最多最重的,现在确是毫发未伤,身上只是一些血迹而已。 “吴猪头,你小子是不是偷懒啦”?刘炽看着吴德宝,戏虐问道。 “江猴子,你...”,吴德宝开心的脱口而出,瞬间又闭嘴,看样子憋的够呛。 刘炽一把抱上去:“爱怎么叫怎么叫,咱们兄弟不用顾及那虚的”,说完在吴德宝的胖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哈哈哈大笑起来。 吴德宝也跟着傻傻的直乐。 这时候,那个手持王猛人头的猛士骑马跑到陈志远身边,刘炽这才看清那人正是后面被王夫阳喊出来的持刀人麻衣。 “果然是高手啊,太猛了”!刘炽看着那边嘴里嘟囔着。 然后突然想到了老王头,刘炽一下子慌乱起来,拔腿就往人群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老王头,老王头...”。 第三十章 战临安 (五)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刘炽慌乱的在人群中寻找着,刚打了胜仗,陈志远已经开始安排打扫战场,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还有重伤的人以及战马,人的哭喊声以及战马的嘶鸣声,在战后欢呼声之后听得尤其清楚。 终于,刘炽看到了那个老人。王夫阳正被几个人搀扶着,慢慢向刘炽这边走过来。 刘炽快步跑过去:“老王头,你怎么了,受伤啦”? 王夫阳看到刘炽跑过来,他示意旁边人停下,他轻轻喘着气,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 “年龄终是大了,不服老是不行了”,王夫阳稳了稳气息,说道,“殿下怎么样”? “我,我好得很,这场仗打的太痛快了”,刘炽兴奋的说道,看到王夫阳没事,他松了口气,又开始兴奋起来。 “哎,老王头你还真是个高手啊,我是第一次看你打架,太厉害了”,刘炽兴奋的手舞足蹈。 “哈哈哈,终究还是老啦”,王夫阳好像找回了年轻时候的感觉,虽然有些疲倦,但是看得出来,他今天很开心。 刘炽两眼放光的看着站在王夫阳身侧的几人,一副想说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扭捏样子。 王夫阳见状笑了笑:“这几位都是老臣早年在江湖中的朋友,本来将他们安排的军士中是打算当奇兵用的,哎”。 “参见殿下”,三人同时下跪。 刘炽赶忙上前一个一个扶起,才发现这几个人年纪应该都在三十多到四十多岁的样子,想来,王夫阳的江湖,真的是过去很久很久了。 “几位前辈,你们真的太厉害了,刚才看的我都惊呆了”,刘炽一脸谄媚的对三个人说道,然后又把跟在身后的陈练拉过来,“还有他,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十足的武痴一个,自己瞎练,你们不嫌弃的话教教他呗”。 陈练应该是伤口又被刘炽抓着了,疼的脸上扭曲的厉害,但是在几个高手面前又不敢叫出声,只得强忍着,瞪了刘炽一眼,同样讪讪的看着几个高手:“前辈好,我是陈练,嘿嘿嘿”。 王夫阳依然只是笑笑,旁边的三人没有说话。 刘炽还想说话,有人过来说陈志远找刘炽与王夫阳。刘炽只能遗憾的看了几个高手与陈练几眼。 刘炽安排旁边受伤的几个人去包扎,朱七、燕子山以及青雨三人也离开,刘炽扶着王夫阳往陈志远那边走去,后面陈秀秀与东来跟着。 刘炽、陈志远和王夫阳找了一处有大石头的地方坐了下来。他们面前的不远处,将士们将虎贲营一千多名俘虏集中在一起,并将他们身上的武器、甲胄全部解除。一些人将没有受伤的战马同样集中在一起,这次的战斗,双方一共五千骑兵,战马损失也不小。 “估计,勉强还有三千余骑战马可用”,陈志远看着那边说道。 “陈将军,我们的损失如何”?王夫阳问道。 “战死两千多人,受伤失去战斗力的也有近千人,这一战,我们损失也不小”。 “这么多”?刘炽吃惊的说道,这么多人的战亡,是他没有想到的。 “是啊,毕竟我们遇到的是虎贲营,如果不是因为双倍兵力的优势,后果难说”,可能这种估计陈志远自己都不敢想,他说完深吸了口气。 三人同时望向战场,那里有将士们在清理自己人的尸体,他们将战死的兄弟抬到一起,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在它们的不远处,有人已经开始就地挖坑。 “陈将军,他们这是”?刘炽问道。 “不能让兄弟们就这么躺在这,但是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只能就地掩埋了”,陈志远悠悠说道。 刚站起来的刘炽,听到陈志远这么说,又一屁股坐下。 “殿下,这,就是战争”,王夫阳看到刘炽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 “嗯,我知道了”,这时候的刘炽,没有了刚进入战场时的亢奋,而是心底里泛起了说不清的情绪。 “陈将军,说正事吧”,王夫阳正色道。 “好,殿下,太傅,我们不能休整太久,半个时辰后我们就要继续赶路”,陈志远双手重重抹过自己的脸庞,沉声说道。 “这么着急”?刘炽急忙问道,“那这些,怎么办”?他指着前面的战俘、尸体。 “这里距离临安只有四十余里,虎贲营出现在这里,说明皇宫里收到黄河那边战败的消息,开始布置京都的防务了,我们要尽快赶过去”,陈志远答到,眼睛看着前面的人群,“至于这里,我留下五百人,三百弓弩,再加上受伤不能再战的人,战俘和...就交给他们了”。 “他们一千多人,能,能看得住吗”?刘炽看着那边,他体验过虎贲营的战力,还是有些担心。 “只能这样了,他们的兵器全部卸掉,一些重点的人会被隔开捆绑看管,有弓弩手看着,应该没有问题,等我们拿下临安,很快的”。 刘炽回头看着陈志远,又转头看着面前刚刚经历过的战场,还有远处正在互相帮助包扎伤口却还有心情开着玩笑的几个人。 “陈将军,我们,会成功的吧”?刘炽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志远闻言与王夫阳互相看了一眼。 “殿下,我们会成功的”!王夫阳盯着刘炽说道。 “殿下,临安这时候就急着将虎贲营调过去,说明京都这时候的防务已经很吃紧了,禁军三千,即使加上临安十二城门的守军也不到六千,我们突然杀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定能成功”,陈志远站起身,坚定的说道。 刘炽看着陈志远,也站了起来:“陈将军,我,我相信你,相信老王头,我们能成功的”,说完对两人笑笑。 这时候,郑天鸣带人送来了吃食,这位一直跟随陈志远的屯蔚,今天也够勇猛的,被陈志远骂了后拼命的冲杀,左边肩膀上被砍了一刀,现在那个位置被包扎的厚厚的,但是依然能看见里面的血色。 “老郑,没事吧”,陈志远笑着对走过来的郑天鸣说道。 “没事,皮肉伤”,郑天鸣也笑笑。 几个人就地果腹充饥,周围,将士们也各自找位置休整进食,陈练他们也都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几个人围在一起吃着东西,时不时的朝着刘炽这里看看。 “已经把命令传下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郑天鸣喝了口水说道。 “好”,陈志远低头吃东西,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郑天鸣的左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老郑,要不,你留下来吧,就别去临安了”。 郑天鸣闻言愣住了,差点还把自己噎着,陈志远赶紧将水递给他,郑天鸣痛苦的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一把拍开陈志远的手:“卵蛋,临安老子去定了”,说完拿着吃的转身走了。 看着郑天鸣的背影,陈志远叹了口气。 “陈将军,郑屯蔚他”?刘炽看着这一幕疑惑的问道。 “老郑与我是同时入军的,我们一同训练一同剿匪,也同时都做到了中郎将的位置。后来他不小心看到了上面人的贪墨行为,良心上过不去,就一封信报到了临安,没想到贪墨的人没事,他却被报复,先是官职降至屯蔚,然后家里妻儿被匪乱所害。说是匪乱,其实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老郑他没有证据...”,郑天鸣已走远,陈志远却没再说下去。 “所以,他也有仇恨”,刘炽也看着那个背影,轻声说道。 “好啦,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王夫阳打断两人,“该想想下面的事了”。 陈志远与刘炽收回目光,快速的填饱肚子。 随后陈志远去安排俘虏的事情了,王夫阳将那十几位武林高手召集起来,为刘炽一一做了介绍,这些人对于王夫阳来说是晚辈,对于刘炽来说却是前辈。他们中一部分是曾经得过老头子恩惠的,一部分是江湖事业不顺的,对于他们来说,如今跟随刘炽起事,不失为一种为自己博一个未来的机会。 太平盛世,江湖却很落寞。 高手们刚走,陈练几个人就呼啦跑了过来,刘炽一看陈练盯着那些武林人士的眼神就知道,这个武痴到处拜师的隐又犯了。 “行啦,到了临安,我一定给你找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刘炽拍了拍陈练的肩膀。 陈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满身缠绕的布条就像个叫花子。 几个人中伤的最重的是方阿牛,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见骨,包扎后依然有血流出,短时间内想再提刀是不可能了。 “方大哥,要不你留下来帮忙看管俘虏吧”,刘炽不忍心,对方阿牛说道。 “我,你,不,殿,殿,殿下...”,方阿牛一听说要他留下,一下子着急了,说话更加的结巴。 “方大哥,你不要着急,先听我说,我们此去临安,肯定是比这里还要惨烈的一仗,你现在的伤,太危险了”。 “是啊,殿下说得对,方大哥,你就先留在这吧”,魏成功也过来劝说道。 “哎呀,等我们拿下临安,一定回来接你,方大哥,你就在这安心等我们的好消息吧”。吴德宝嘻嘻哈哈的凑合道。 方阿牛结结巴巴的还想要拒绝,刘炽几个人都拍了拍他,这事就算是定了,他也只能低头不说话,默认了。 这时候,远处有声音想起:“整队,准备出发”! 第三十一章 战临安 (六)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随着此起彼伏的“整队”呼喊声,六千余人迅速集结完毕。 原本三千的骑兵,一战之后,变成了三千六百余骑,依旧是从獐子坳出发时的队形,只是这次多了十几个武林高手,四十余里的路程,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一声令下,三千余骑朝着临安的方向奔去,刘炽与身旁的几人都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队伍旁边的一人,那人眼睛含着泪水,嘴巴张了张,好像说了句什么。 临安城出现在刘炽眼前的时候,太过于突然。 其实在看到临安城之前,王夫阳还特地和刘炽说了声。只是,当他们经过一段山丘密林,眼前突然一下子开阔起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发出了一声不由自主的惊叹。 而在这无限开阔,可以骋怀游目的视野正中央,一座巍峨的城池耸然而立,作为沛朝的京都,临安城也是全国最大的城池。这座城池从建国初期的几万人,如今已发展成拥有五十余万人口的超级城市,不再只是土堆的城墙,现在近五丈高的巨石城墙,会让所有看到的人发出由衷的赞叹。正是因为这难以逾越的超级屏障,让城内的主人信心爆棚,怀着无限骄傲的君主下令在四面城墙各开三门,一座十二城门的京都,敞开了怀抱,迎接天下人。 刘炽几人看到临安城后,停了下来,后面三千余骑,逐渐从两边展开,所有人安坐于马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色。 过了一眼被震撼的感受后,队伍有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那几个地方是在冒烟吗”,有人疑惑的喊道。 大家这才开始注意到眼前的这座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城内几处有黑烟冒出,直直的窜入空中,而且眼见的黑烟越来越浓密。 两个时辰之前,就在刘炽与虎贲营激战正酣的时候,临安城,灾难降临了。 当禁军副统领向刘景隆禀报临安北边以及西南各有军队异动的时候,整个大殿之上乱成一片,刘景隆瘫倒在龙椅上,吓呆了。 知道虎贲营在西南边被截杀后,本来李绾也有些失了心神,但是,这么多年的官场磨砺,他还是迅速的反应了过来。 李绾一声大吼:“都安静”,整个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连刘景隆都回过神来了。 “陛下,当务之急得赶紧布置防务,然后向榕城和并州发信,班师勤王”,李绾抱手向刘景隆说道。 “好,好,发信,快发信”,刘景隆闻言不假思索的点头。 “现如今,京都只有三千禁军,加上各城门守军,也不到六千人,要防住临安城是不现实的...”。 “啊,那该怎么办,丞相”?刘景隆一听临安城防不住,又慌了。 “陛下,将城门守军全部调回皇宫,我们固守皇宫,以待救援”,李绾咬着牙说出了最后的办法。 “好,好,丞相的办法好...”,刘景隆又是不加思索的点头。 李绾立刻命周崇喜去传令,将禁军全部调回皇宫,同时临安城所有城门守军也全部调入皇宫,将皇宫各宫门全部关闭。 刚安排了这些,大臣中一下子躁动起来,有人趁人不注意准备溜出大殿,被守卫发现,那人跪着爬向刘景隆,求皇帝让他出去将家人接入皇宫。他这一说,所有人好像一下子醒悟过来,纷纷下跪请求接家人入宫。 刘景隆冷着一张脸,他还处在惊慌失措的情绪中,看到眼前的一幕,突然情绪失控,他噌的站起来,指着跪在地上的人大吼大叫,最后竟然叫人将刚刚想偷溜出去的那人拖出去砍了头。从来没见过皇帝如此的大臣们,全部吓傻了,刘景隆坐上皇位十年时间,从没有发过如此大的火,更别说在长乐宫就要砍大臣的头了,一向和睦儒雅的皇帝,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像是一只被吓到炸毛的猫。 李绾是了解刘景隆的,他知道此时此刻刘景隆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他没有阻止刘景隆,等皇帝发泄完又一屁股坐回龙椅后,才稍稍安抚了一番,同时也告诉大殿上的群臣,他们的家人在皇宫外没事,敌人是冲着皇宫来的,只要城中没有军队,当无虞。 大臣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就那么跪着,无声无息的跪着。 安排人向并州边军以及榕城的窦燕山发出勤王诏令,召集禁军与城门守军回皇宫固守的命令发出去后,李绾又命令召集皇宫里所有身体强健的内管太监,总之,他想的是就是死也要守到援军到来。 就在所有城门守卫都调入皇宫后不久,一支近万人的军队进入了临安的视野,领头一骑,骑上之人一身白袍,披肩散发,头戴面具,一双眼睛冷漠的看着面前的那座城池。 另有一骑从城池方向而来,在距离白袍人丈余距离停下来,来人翻身下马,欠身小跑至面具人马前,低声说了些什么,面具人眼睛里露出了笑意。 一马当先,面具人向着临安城狂奔,他的身后是近万疯狂嘶吼呼喊的追随者,他们有的外族打扮,有的依旧是沛朝士兵装束,有的短打便服,只是相同的是,每个人都扬起了手里的武器,每个人眼里都透露着疯狂。 这支万人的军队自从分散着渡过黄河后,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狂飙突进,现在兵至沛朝京都城下,同样没有任何的抵挡,甚至在进入城门的时候都没有减速,因为有人给他们打开了城门。 原本只是将叛军攻城的消息当做留言的百姓,起先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是看到城门守军向皇宫方向而去的时候,也依然麻木的该干什么干什么,百姓逛街、商贩叫卖、酒楼飘香依旧热闹非凡。直到从城门方向传来震撼的马蹄狂奔以及人马嘶吼的声音,还有从那个方向来的越来越多惊慌失措、仓促逃命的人群,整个临安城都颤抖了。 面具人进入临安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朝着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狂奔,他身旁之人,鞭打砍翻了所有挡路的活物,还有一些人,进城后,朝着不同方向进入不同的街道路舍,很显然他们有明确的目的地。 这只万人军队进入临安城不到一个时辰,城内已经乱作一团,百姓们慌乱无措,幸运一些的几乎都已跑回居所,然后闭门不出,街道上随处可见很多不幸被鞭打甚至砍杀后的尸体。 偌大的一座城,就这么一下子变得寂寥起来,街道上已看不到活人,偶尔能听到躺在路上受伤还没有死去的百姓的呼救声,可是,没有人敢出门救人,这求救声也就越来越弱,渐渐的再也听不见了。 而在几所大宅子里,正在发生着更加惨烈之事。 丞相李绾的相府中,李绾的夫人正跪在厅堂之中,她的面前十多人正在侮辱三名李绾的妾室,妇人哭天抢地后晕死过去。而在另一边的厢房中,李绾的两个儿子被打的鼻青脸肿,然后被绑在椅子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多人玷污。 另几处,大将军韩进的帅府、禁军大统领秦重的府邸以及另外两个大臣的宅子中,也正进行着与相府同样的事情。 这些人快速的做完毫无人性的恶事,将还活着的所有人轰出宅邸,并向皇宫方向驱赶,身后就是一把大火将这几个大宅子烧了个干净。 此时沛朝的皇宫外面,承天门前,大军乌压压的集结于此,白袍面具人坐在马上,看着眼前高大的皇门,身后的大军鸦雀无声,只能听到马蹄踏地的嗒嗒声。而这近万人的眼神中,却是压抑已久的亢奋。 在承天门的另一边,数千禁军与城门守卫正手持长戈颤颤巍巍的盯着大门,他们身后是一条长阶,长阶之上是一片大露台,露台的另一边就是长乐宫大殿。而在大殿之中,也是一片寂静,皇帝刘景隆、丞相李绾与所有大臣都直直的看着殿门外面,虽然那里没有声音传来,但是却将殿中每个人的心都高高的吊起。 一骑快速来到面具人身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面具人毫无反应,片刻之后,他缓缓举起右手。 喊杀声、撞车撞击宫门声、弓弩发射弩箭之声,在这一门之隔的两边,万余人都处于极限的情绪中,门外是兴奋,门内是恐惧。 “顶住,都给我顶住,敢后退者,立斩”!禁军统领秦重与副统领周崇喜高声怒吼,两人手握腰间佩刀,却都是脸色惨白,双手颤抖。 宫殿之中,所有人终于听到了外面的惨烈嘶吼声,以及那每一声都震到心里的撞门声,“砰...砰...砰...”。刘景隆已经快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瘫倒在龙椅上,双手死死抓住两侧的椅靠才没有让自己滑落。 李绾有些佝偻的死死盯着殿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死都不会相信,自己的理想与抱负,难道就此终止了?“还有希望,还有希望,只要能顶住,援军很快就会到的...”,他嘴里颤抖着轻声说道。 大殿中,很多大臣已经吓得完全瘫倒在地了,随着殿外厮杀的声音传来,殿内的哭喊声也响起来了。 “砰...”,撞车终于穿过大门,碎裂的重木爆散开来。 第三十二章 战临安 (七)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砰...”,沉重的大门终于被撞开,两边的人互相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愣了一下,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门外的人红着眼睛疯狂往门里冲,门里的人试图用长戈阻挡,同时大声吼叫着为自己壮胆。 而大门两侧的宫墙上,无数铁锁钩被扔上墙头,蜂拥攀爬到宫墙上的人被墙内的长戈刺落,然后另一波紧随其后。 有人从墙上跳入皇宫,被快速围杀,又有人跳下,一个,两个,三个...翻入的人越来越多,里面的人绞杀不急,随着跳下的人形成了队列,大门两侧墙内如同宫门通道里一样,形成了直接厮杀。 宫门通道里,挤在一起的人太多了,再加上被杀死的人,尸体就直接倒在通道里,外面人推进的速度一直很慢。 眼见进攻不顺,面具人身后一骑踏出,马上之人黑脸虬须,双腰配刀。 虬须大汉从马上跳下,双手交叉从腰间抽出双刀,突然向前奔跑,来到宫门通道里,一个双脚蹬地,整个人腾空而起,虬须大汉借势在通道内壁上踏出几步,纵身跃下向着墙内的守军挥刀砍去。 虬须大汉跳入守军的人群,同时砍翻几人,他双刀在手,不等人群反应过来,强行持刀转身扫过,周围的人倒下一片。利用这短暂的空隙,虬须大汉身子前冲双脚踏向面前的两名守军,巨大的力量将两名守军蹬飞,然后直接砸向后面正要前压的人群,又是倒下一批。 守军被虬须大汉的气势吓到,愣了一下,就在这个短暂的停顿中,墙外的人群一下子推进到了墙内。战场从通道处向两侧蔓延,守军一退再退,从通道进入的人也越来越多。 终于,这个拥挤的战场变得越来越大,守军一部分往长阶上撤,另一部分在长阶与宫门之间的广场上与对方厮杀。面具人麾下的人群,从宫门通道涌入,从两侧宫墙跃入,速度也越来越快,近万人,就这样像洪水一般灌入沛朝的皇宫中。 广场上的厮杀逐渐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不管是皇城禁军还是城门守军,一开始的对峙还能够勉强顶住,但是,战场范围扩大后,双方战力对比一下子就显现出来。来自北方的这群人就像是嗜血的饿狼,将眼前的守军看做安逸了许久的羊羔,疯狂的扑过去,而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守军被扑过来的敌人吓得都忘记了阻挡,就这样,很多很多人都被一刀结束了生命。 血流成河,遍地尸首,广场上的守军逐渐被清除干净,几千人就像是七月末成熟的稻谷,被人怀着丰收的心情轻松收割。 禁军副统领周崇喜在这些被吓破了胆的守军中,难得的勇敢悍勇,他原本是和秦重一起退向了长阶之上,奈何眼前的景象让他实在看不下去,抽出战刀,从不断后退的人群中杀出,在他的带领下也有一些人跟随着向那边惨烈的战场奔去。 周崇喜是勇敢的,他带着十几个人稍微阻挡了对方在长阶前的进攻速度,可是也就是片刻而已。势不如人,这十几个人在顷刻间也被砍杀,周崇喜这个突然窜出来的人吸引了之前一人闯入宫门的虬须大汉,也是他,最后一刀砍下了周崇喜的头颅。 近六千人守军,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被屠大半,只剩下千余人退到了长阶上,而这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广场的守军被清除干净后,那群饿狼向着长阶冲了上来,然后这一进一退的两方,一起向着长阶上方的露台移动,禁军大统领秦重早早的退到了露台之前,他从上往下看,自己人正以眼见的速度被杀死,而对方也正一步一步的登上长阶,接近后方的长乐宫大殿。 大殿中,刘景隆已经躲到了桌案下面,他将双手捂住耳朵,身体在颤抖着。李绾听到越来越近的厮杀声,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他双手紧握,咬着牙死死的站着,嘴里一点点的腥味刺激着逐渐崩溃的精神,他还不想倒下。所有的大臣已经缩在了一起,有人双腿之间已经湿了,多数人的双手震颤的根本控制不住。 一个人突然跑入大殿:“杀进来了,他们,杀进来了”。 秦重从始至终都没有亲身参与战斗,一身金灿灿的铠甲,依然整洁干净,在这大殿中,尤其的刺眼。李绾看着这个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惨白的脸,颤抖的身体,以及那一身象征皇室尊严的铠甲,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眼神有了绝望。 殿外,剩下的守军放弃了抵抗,全部退回露台,丢掉兵器,齐齐跪下,而在大殿门口的一众太监,见到此番景象,也立刻让开道路,跪在两侧。 突然的安静了下来,并没有人冲进大殿。 正在等待最后时刻的李绾,却没有看到一群人冲进来一顿砍杀的场景,这样的等待,更加痛苦,他踉跄了几步,还是拼命的坚持站住,已经猩红的眼睛盯着殿门外。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大殿门口,长发披散、白袍加身,面上只有一双眼睛露出,黑色的金属面具上有獠牙的图案。 面具人跨步进入大殿,挤在一起的大臣们一下子都跪了下去,只有林燮还站着,但是眼神中透露着恐惧。 面具人进入大殿后,从左到右仔细看了看这个沛朝的权力中心,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丞相李绾。 “李绾,刘景隆呢”?面具人看着李绾,开口说道。 李绾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站稳,他看着面前的人,那面具上的獠牙,还有那双冷到骨子里的眼神。 “你的皇帝,人呢”?面具人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李绾努力的开了口,嘴角有血溜出。 “我是谁,李绾,你听不出来吗”? “你...”,李绾一下子后退了两步,是那个人,“不,不可能...”。 面具人伸出右手,慢慢将面具摘下,一张有些疲倦的脸出现在李绾面前。那张脸,棱角分明,颧骨突出,颚下无须,只是唇鼻间有一排并不浓密的胡子,整张脸,并无特别,只是,那双眼睛,冷的渗人。 “刘景恒”! 李绾咬牙挤出三个字。 龙椅前的桌案下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刘景隆转头,看着龙椅方向,眼睛微眯,嘴角翘起。 “李绾,我二皇兄,在哪里啊”?刘景恒依然盯着那张桌案,开口问的还是李绾,只是声音多了一丝戏谑。 那边桌案下面又发出了一些声音,这次,里面人呼吸的声音都几乎能听到了。 “二皇兄,你在哪啊,你三弟来找你来啦”,刘景恒向那边走近了两步。 李绾突然冲到刘景恒面前:“刘景恒,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哈哈哈哈,当然是找我皇兄叙叙旧啦”! “你这个逆贼,别忘了你也姓刘,这里是大沛朝的皇宫”,李绾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嘴角流出的血也越来越多。 李绾将越过李绾的目光收回,死死盯住挡在他面前的人,看着这个浑身颤抖却握紧双手使出浑身力气才能站稳的身体,眼睛里终于露出了凶横之色。 “李绾,你是怎么做到丞相的,父皇是怎么死的,你也配站在这里说大沛?我真希望你说出的是成王败寇的道理,也许我还会看重你一些”,刘景恒说完,向身后招了招手,两个人进来直接将李绾拖走。 李绾还在挣扎,嘴里不断叫喊着:“逆贼,反贼,弑兄的畜生...”! 一拳打到李绾脑袋上,这个权倾十年的宰相晕死过去,像一只猎物般被拖出大殿。 刘景恒没有去看李绾的惨相,他再次盯着龙椅那边,冷冷的眼神,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二皇兄,咱们兄弟十年没见了,出来吧”。 没有反应。 “二皇兄,父皇走了也有十年啦”! 桌案下面有布帘颤抖了一下。 “二皇兄,太子一家,你还记得吗,我亲自送他们走的”! 桌案下面有人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刘景恒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安静了一会。 “二皇兄,我,不杀你”!刘景恒像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不可能,你一定会杀了我,就像杀了太子那样”,桌案下面终于说话了,但是听得出来,震颤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恐惧。 “是啊,但是你又能如何呢,十年前被你捡了便宜,我认了,现在你该还给我了”,刘景隆冷冷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二皇兄,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桌案下面安静了一下,一个身体从布帘中慢慢爬了出来,一张惨白的脸,一身明黄皇袍,头上的冕旒有几串珠帘已断落,刘景隆狼狈的站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晃动着,他伸手扶住桌案,终于站稳。 “二皇兄,好久不见”,刘景恒微抬着头,看着高高在上,惶恐不安的刘景隆。 “景恒,你,不要杀我”,刘景隆微低着头,看着龙案之下,满脸笑意的刘景恒。 第三十三章 战临安 (八)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没有等到约定人的信号,王夫阳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正在冒着黑烟的临安城。 “殿下、太傅,不能等了,既然已经乱了,我们就趁乱杀将过去吧”,陈志远沉声说道。 刘炽看向王夫阳,这个时候,对于一个几乎全部记忆只有清水县城的年轻人来说,这个地方,有些太大太远。 “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到了这里,总该有个了结”,王夫阳说着,向刘炽点了点头。 陈志远派了百余名骑兵先锋先行入城,然后大军朝着临安城快速移动。 没有任何抵抗,大军入城异常轻松,但是看着街道上的一片狼藉,以及随处可见的百姓尸体,这沛朝第一城给刘炽等人的第一印象竟是如此黑暗。 入城后,明显感觉到百姓几乎都躲起来了,街道两侧的房舍、酒楼里都有些许的动静。 破门找出一些人,问清原由,知道已有大军先于他们入城,并已经去了皇宫。没有多想,王夫阳与陈志远决定直接杀向皇宫。 残破的宫门,遍地尸体,周围安静的出奇,没有看到一个活人,这诡异的气氛让刘炽脊背发凉,不由自主的看向王夫阳,又看向陈志远。 王夫阳与陈志远脸色都不好,在宫门前所有人停了下来,自己人发出的声音也没有了,只有天上乌鸦的叫声。 这不好的感觉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陈志远没有犹豫太久,立刻命令队伍后面的两千人向后撤出,全军也做好备战的准备。 撤出的两千人没有走出多久,又全部跑了回来,显然,后路被堵住了。 “将军,兵者勇也,我们本就是要入皇城,如今,只能入城一战了”,王夫阳见陈志远有些犹豫,赶紧说道。 陈志远看着眼前的宫门,咬着牙:“罢了,只能拼死一战了”,说着右手提枪,率先向宫门冲去。 入得宫门,依然没有见到什么人,只是,广场上满地的尸体,多是沛朝禁军与城门守军,也有一些外族军人。 六千余人全部进入皇宫,百余人留在宫门处做后手。 所有人都警惕的看着周围,心弦崩的紧紧的,刘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呼吸急促的坐在马上,眼睛快速的向周边扫视。 陈志远命两边将士散开,往更里面探查。他与王夫阳相视一眼就要下马,准备登上长阶。 他们刚抬脚,向两边探查的人又都退回来了,整个队伍,已经被完全包围。 “刘景隆,李绾,你们可以出来啦”,王夫阳大声喊道,现在是时候摊开,面对面了。 广场上没有反应。 陈志远给旁边的郑天鸣一个后退的眼神,郑天鸣立刻离开,后面的人开始慢慢向宫门通道外退去。 一个人出现在长阶最上面,惨白的脸色,明黄的长袍,头上的冕旒已不见。他站在那里,神色慌张。 长阶下面的王夫阳等人却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是看到了他身上的龙袍。 “刘景隆,你还认得老夫吗”?王夫阳见到刘景隆,怒吼道。 没有人答话。 站在长阶上的刘景隆哪里有心思去想下面人的身份,长阶下乌泱泱的几千人,无非又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如今身后的麻烦已经够大了,他哭丧着脸,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自己右后方。 陈志远见上面人有些异常,伸手止住又要开口的王夫阳。 “太傅,那人有些不对劲,他身体都站不稳了”,陈志远看着上面说到。 王夫阳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话,一旁的刘炽已经紧张的双手发抖了,轻轻喊了声:“老王头,怎么了...”? 没等王夫阳回话,长阶上又走出一个人,那人从刘景隆身后走出来,披肩散发,一身白袍。 “原来是太子太傅,王太傅,你还认得我吗”?刘景恒双手放在身后,脸上满是笑意。 王夫阳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看向长阶上的白袍男子。 突然,他瞪大眼睛,颚下的胡须都颤抖了起来,伸出右手指着那人:“你...你...你是...”。 “哈哈哈哈,原来你还活着,我就知道当年的那把火有问题”。 “刘景恒...”!王夫阳咬牙狠狠的挤出三个字。 刘炽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一震,瞪着眼睛看着上面白袍男子。 “刘景恒,你这个畜生”!王夫阳已是满脸通红。 “哈哈哈哈,不久之前,李绾也是这么骂我的”,刘景恒哈哈大笑。 “刘景恒,就是你,杀我父亲、杀我母亲的”?!刘炽终是没有忍住。 王夫阳还在愤怒中,听到刘炽的声音,立刻意识到问题,想去拦住已晚了,心里暗自悔恨。 刘景恒听到刘炽的喊话,收住了笑意,认真的看向下面那个作势要拔刀的年轻人。 “哈哈哈...哈哈哈...”,刘景恒突然大笑起来,显然刘炽的出现让他感到异常的兴奋,他大笑着在刘景隆的身前走来走去。 片刻后,刘景恒再次站定,这次他站在了刘景隆的旁边,看着刘炽:“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的大侄子,你叫刘炽,对吧”? “对,就是我,刘景恒,你准备受死吧”,刘炽说着抽出战刀。 “别,别,大侄子,不着急,刚见面怎么就要拔刀呢”,刘景恒伸手作势阻挡,脸上却是很开心的样子。 下面王夫阳和陈志远也赶忙制止准备冲上长阶的刘炽。 “大侄子,你看啊,十年了,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看,你三叔也在呢”,刘景恒看上去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说着挽住旁边刘景隆的肩膀。 刘景隆脸色惨白,双腿发抖,说不出话,对着一脸笑意的刘景隆硬生生挤出一丝苦笑。 长阶下刘炽被陈练几人围住,不让他冲上去。他握着战刀的手颤抖着,呼吸急促的看着上面的两人。 “王夫阳,没想到你对我皇兄倒是忠心耿耿,一把火,保住了他的孩子”,刘景恒大声说道,“现在好了,你又将他送回来了,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对了,看你们的样子,想来西南边是你们与虎贲营的厮杀吧”,刘景恒抬头看天:“皇兄啊,十年前你拖住了我,让我一败涂地,十年后,你的儿子帮我拖住了虎贲营,哈哈哈,你看到了吗”? 这时候郑天鸣跑了回来,凑到陈志远身边:“将军,后路堵死了,全是弓弩手”。 陈志远看着长阶上的两人,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将士们,不能这样下去了,再拖下去,这士气肯定会有影响。 “殿下,太傅,不能等了,拼了吧”! “好”!王夫阳和刘炽几乎同时答应。 “还是之前的办法,擒贼先擒王,太傅您...”! “老夫明白了”,王夫阳浑身一震,深吸一口气,看着长阶上的刘景恒,“今天该算总账了”。 看了一眼刘炽,王夫阳带着十几名武林人士向长阶上冲去。 随着王夫阳的动作,广场上的人立刻散开,四个方向的战斗同时打响。 陈志远也看了一眼刘炽,对旁边的陈秀秀说:“护住殿下”,然后提枪离开。 王夫阳十几人眼看就要来到长阶最上面,从刘景恒身后冲出几十个人,就在这长阶之上,展开了厮杀,这几十个人显然也是有功夫在身,双方你来我往,飞上飞下。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老匹夫还是个武夫”,刘景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然后看着长阶下面的刘炽,“大侄子,你还在等什么呢”? 刘炽闻言就要冲上去,陈练几人赶紧拉住。 “你们放开我,杀父仇人就在眼前,你们就让我干看着不成,是兄弟的话,就随我杀上去”。 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都看着陈秀秀。 “殿下,你得活着”,陈秀秀只说了一句话。 “放屁,老子就是死也不这样什么也不干,陈练,你跟不跟我去”,刘炽转头看着陈练。 陈练犹豫了一下,松开抓住刘炽的手。 然后是魏成功、吴德宝几人。 “好兄弟,跟我杀...”。 刘炽怒吼着冲上长阶,身后是陈练、魏成功、吴德宝、许年,陈秀秀看拦不住,和东来也跟了上去。 终于冲到了长阶之上,刚刚踏上露台,刘炽就被眼前一幕震撼到了,露台之上全是尸体,有男有女,看衣着,有官员、有士兵、有太监、有宫女,甚至,还有小孩子。露台之上全是鲜血,有人正将尸体抬到一处,那里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丘,惨不忍睹,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王夫阳与刘炽二十人冲上露台之后,就被对方的人围住,刚才长阶之上的厮杀,双方各有伤亡,如今,他们被好几倍的人围住。 刘景恒让人搬来两张椅子,他悠然的坐下,也让刘景隆坐下。 “大侄子,王太傅,你们看到了吧,我呢,也就是想让你们上来看看,好看吗”,刘景恒指着那边堆积如山的尸体。 “畜生,禽兽,他们之中还有你的家人”,王夫阳是愤怒到了极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家人,哈哈哈,我刘景恒十年前离开临安时就没有家人了”,刘景恒舒服的靠在椅背上,“不,准确的说,那晚我亲手将剑刺进他的身体时,我就没有家人了”。 “我杀了你”,刘炽提刀就朝刘景恒冲过去。 第三十四章 战临安 (九)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一个人影飞出,一脚踏在刘炽的胸口,将刘炽踹回,狠狠的砸在地上。 刘炽趴在地上,“哇”的突出一口鲜血,周围几人将他扶起来,一个虬须大汉恶狠狠的站在他们面前。 “阿鲁基,别这么粗鲁,这是我大侄子,给我个面子,痛快点。就像当年我对我皇兄一样,别有什么痛苦,小孩子,受不了的”,刘景恒一脸戏谑,“你看他那张小脸,都难受成什么样了”。 名叫阿鲁基的虬须大汉从腰间拔出双刀,满脸嬉笑:“小的明白”! “秀秀,带殿下离开”!从长阶那边传来一声呼喊,然后看到陈志远带着百人冲了上来。 同时,这边王夫阳也突然发动,十几个人全部朝刘景恒杀去。 这突然的变动,让刘景恒微微皱眉,王夫阳已经冲到了眼前,不过还是被身边不得不现身的高手拦住。 这突然一击,杀了对方十余人,陈志远将包围圈扯开了一个口子,陈秀秀与魏成功几人拉着刘炽就要往长阶下跑,刘炽疯狂抵抗,大吼着要与刘景恒拼了,无奈他被六七人架着,只能被拉下露台。 就在走下露台的的瞬间,刘炽冲那边战斗中的人群大喊:“老王头...”。而那边的老人,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从视线中消失的刘炽,然后继续挥刀厮杀。 从长阶上往下走的过程中,刘炽还在不断转头回看,而在他们的下方,战斗也已逐渐惨烈起来。郑天鸣暂时取代了陈志远的指挥角色,一身血水的他在人群中大声呼喊调度。 广场两侧的包围被压缩严重,战场逐渐往宫门通道移动,作为撤离的退路,郑天鸣将重点兵力安排在了宫门处,那里的战斗尤为惨烈,好在已显示出了些许优势,从宫门通道到宫门外沿已基本被控制。 看到刘炽等人从长阶下来,郑天鸣赶紧安排一队人接应。 “殿下,我已带人除掉了宫门外的弓弩手,您先撤吧”,郑天鸣快步来到刘炽面前。 “撤”?刘炽显然还没有弄清楚事态的发展。 “殿下,陈将军的命令,必须保证您的安全撤离”,郑天鸣说着,不等刘炽表态,挥手命令接应的将士护着刘炽从宫门处离开。 广场两侧突然传来弩箭破除空气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弩箭从两侧空中射来,郑天鸣大喊一声:“小心”,飞身来到刘炽身边挥舞战刀挡下大部分的弩箭,另一侧几名兵士用身体挡下了射向刘炽的所有弩箭。 郑天鸣从左肩拔下箭头,大喊:“快走”。 战场再一次快速变化着,两侧的包围圈压缩的越来越厉害,刘炽这边几乎大部兵力都朝着宫门处奋力冲杀,他们用鲜血趟出来一条退路,一个百余人的队伍护着刘炽向着皇宫外狂奔。 进入宫门通道的一刻,刘炽与陈秀秀同时望向长阶尽头的露台,那里有人影挥动,那里有人在搏命。 出得皇宫,这里本也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如今已是血肉横飞,到处都是厮杀怒吼的战场。已经看不到一身完整灰白素服的兵士,所有人都身染血水,被侵染的惨烈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周围围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一个个头戴白巾的同伴在刘炽的眼前倒下,如今沛朝军人的战力与北方外族人相比,实有相当的差距,即使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没有战火的磨砺,在真正的战场上,与从你死我活的环境中出来的人对战,气势、狠劲上就输了。 百余人向着来时的方向突围,整个战场的态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陈志远可能已经看清楚这场战斗的走向。他给郑天鸣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掩护刘炽的撤离,而他自己,带着亲卫们杀上了露台,与王夫阳一起,做最后一搏。 刘炽等人的两侧,不断有同伴怒吼着冲向前方,向他们面前的围剿阵线扑过去,而他们的后面,原本在宫门广场两侧的力量也全部撤回来了,几乎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撕破刘炽撤离路线上所有阻碍的搏杀中。而郑天鸣本人,则在后面挡着从宫内压着追杀过来的敌人。 眼见前方突围的速度被减缓,护卫刘炽的百余人也加入了战斗,向着街道中心的敌人发起了进攻,刘炽的身旁,陈秀秀、东来、陈练、魏成功、吴德宝以及许年,六人围城一个圈阵,持续抗击着不断冲过来的击杀。 “小心”!陈练拉了一下吴德宝,躲过刺过来的长戈,吴德宝一个转身,战刀砍向持戈的敌人,对方倒地毙命。 “十三”,吴德宝大喊一声。 “吴猪头,你作弊了吧,怎么可能比我还多一个”,魏成功难得的说了句玩笑话,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滚蛋,老子从来不说谎,你以为就你能,老子杀的就是比你多”,吴德宝一边挥刀阻呵对面想冲过来的敌人,一边大声吼道,末了还加了一句,“包括虎贲营那边哈”。 “哈哈哈哈...”,这个小圈子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地方却发出了一阵大笑。 “除了咱们中间这位爷,都说说,杀了多少了”,圈阵前方位置的陈练也凑合吼道,“我可是砍了不下十五个”。 “我说陈练,咱两都是一块,我都看着的,你怎么杀的比我多那么多”? “哈哈哈...,魏成功啊,我也看着呢,你小子别看人长的五大三粗,却是个良善之人,有机会不伤人性命的时候,你可是能伤一个是一个。 “这不是应该的嘛”?魏成功一刀刺进冲过来的一个外族兵士,那人已经伤了,拿着一柄断刀就扑了过来,本来一脚把他踹开的魏成功见他起身又扑过来,只得一刀送他离开,“十三”! “婆婆妈妈,这是战争,你以为过家家呢”,陈秀秀突然也开口了。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从来不见这个队伍中唯一女子参与他们之间玩笑对话的几人,受宠若惊般的大笑起来。 “秀秀姑娘,你杀了多少了”?吴德宝见秀秀开口说话,想套套近乎。 “滚蛋,谁是姑娘,叫秀秀姐”! “哈哈哈...”! “许年,东来,该你两了”,陈秀秀从后背抽出弓弩射杀了面前一人。 “刚刚六个”,许年有些喘气的喊道,他本就是这个小队中战力最弱的,好多次都要命丧黄泉了,都被身旁的几人或挡或拉的救了回来,能活到现在,还杀了六个人,实属不易了。 “二十八”,向来不善言语的东来喊了一个数字。 几人同时愣了一下,都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东来。 “小心”,陈秀秀大怒吼了起来,“有病啊你们,打仗呢”! 几个人再次向前移动。 “乖乖,东来,你什么来路啊,这么强”!吴德宝砸吧着嘴,捡起一支短戈朝敌人砸了过去。 “兄弟们,谢谢你们...”,刘炽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中缓了过来,看着周围几人一边挥刀杀人一边貌似玩笑的对话,知道他们是想让自己尽快振奋情绪。 “哟,活过来啦”,听到刘炽说话,几个人相视笑了笑,陈秀秀却翻了翻白眼说道。 “活着好,咱们兄弟几个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得靠你啊”,吴德宝乐呵呵的叫着。 陈练转身看了一眼刘炽,刘炽对他笑了笑。 “对,活着,咱们要活着”,刘炽用力晃了晃脑袋,将战刀提了起来,向前快速走了两步,来到陈练与魏成功身边,“咱们一起杀出去”。 七个人站成了一排,左右看看,笑了笑,用力握了握手上的战刀。 “杀...”! “杀...”! ..... 终于死撕出了一个口子,浑身是血的刘炽带着百余人突破包围圈,沿着街道狂奔,身后是依然还在搏命的战场,还有宫墙内做最后殊死一搏的老王头、陈志远。 街道上有三队人马正在急速移动,第一队是刘炽与身边的百余人,中间是郑天鸣率领的几百人,与郑天鸣焦灼行进的是疯狂追击的大批人马。 刘炽持刀奔跑着,时不时的回头看看,那里郑天鸣正奋力阻挡追击的人群,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郑天鸣已经有了力竭的迹象。 终于在一处拐角的路口,刘炽在向左跑过街口的最后一眼,看到了郑天鸣被几支长戈同时刺进了胸膛,郑天鸣身体倒下的瞬间,刘炽收回了目光,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他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每一次的吸气就像是一把铁锤重重的锤在自己心脏上,压抑而且痛苦。 一只手伸过来拉住有些掉队的刘炽,刘炽抬头一看的陈练,他抬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稳住步伐,继续奔跑。 远处的城墙已经能看到了,魏成功大喊一声:“坚持住”,百余人咬牙加速。 五丈高的城墙就在眼前了,只是来时敞开的城门此时却是紧闭着,刘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也已经近在咫尺。 魏成功突然向右边的一个老兵说了句什么,他和右边的几十人突然停了下来。 “你们继续,我去挡住他们”,丢下就一句话,魏成功带着几十人向后方冲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战临安 添新恨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刘炽想去拉住魏成功,却被陈秀秀一把抓住,周围几人同时上手,他被架着继续朝城门方向跑去。 距离城门十几丈远,突然杀出一队人马,长戈短刀,朝着刘炽众人扑来,而他们后面有骑兵的马蹄声。 陈秀大喊一声:“东来”! 东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转身就迎了上去,陈秀秀从身后取下弓弩也要冲过去,陈练一把拦住她,他向周围的十几人招呼了一声,一起向后方杀去。 陈秀秀与刘炽同时愣了一下,但是前方的敌人眼看就到跟前,吴德宝大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许年紧随其后,最后到城墙这里的已经不到五十人,全部发狠的扑向了挡在他们与城门中间的那些截兵。 近在咫尺的城门,看着很近,却似很远。 也许应该庆幸刚刚参军时的被排斥,因为被排斥,所以就会更努力,努力的训练,努力的让自己更强大,所以在此时此刻,他们没有倒下,依然在奋力的搏杀。 同一时刻,从城门一直到皇宫内大露台的几处厮杀的人群中。 刘炽将手臂上的白巾解下将右手与战刀刀柄绑在了一起,刚刚一个转身挥刀砍杀了截兵中的一个军官,这个练习了十年的招式,他一共使出了三次,杀了三个人。 吴德宝挡开对面两人刺过来的长戈,头上又有长戈砸来,他横刀举高挡下,身体被压的右膝弯曲,在即将跪倒在地时,许年冲过来抱住一人同时撞开旁边一人,吴德宝趁机站起来一个前冲撞翻持戈的三个敌人,同时一刀砍在其中一人脖颈,喷出的鲜血溅了他满脸。 陈秀秀刚刚射出了最后一支弩箭,她将弓弩扔掉,快跑几步腾空朝着城门绞盘边的敌人砍去。 陈练驭战马向右侧急转,撞开想要脱离纠缠朝城门方向跑去的敌人,他左肩处有一支贯穿身体的弩箭,鲜血已侵染了整个上半身。 东来右手持战刀,左手持短戈,他周围已有七八匹死去的战马,倒下的战马以及被战马压住的兵士,将街道稍微堵住。有人驭马持戈冲过来,东来持短戈刺向战马脖颈,战刀砍向马腿,再倒下一马一人,东来就这样喘着粗气满身马血人血的站在街道中央。 魏成功身上有两三处很明显的刀伤,后背还插有一支弩箭,他与从皇宫内突围出来的百余同伴正一边后退一边阻挡潮水般扑过来的敌人。 距离宫门不远处,郑天鸣的尸体趴在地上,与周围很多的尸体一起。从皇宫里突围出来的,后面追击出来的,一波又一波的人群踩踏、踢蹬着到处都是的尸首。 宫门内与长阶之间的广场,战斗依然在继续,群体性的厮杀已经变成了多处小圈子的围剿,广场上的尸体已经多到难以下脚,起初的皇宫禁军、城门军,到现在正在厮杀的双方,在这个一般用来重大活动时,群臣与参礼人员汇集的地方,堆积着近万具尸体,青灰色的石板已被鲜血侵染湿透。 长阶之上的大露台,王夫阳与陈志远、麻衣、朱七等不到十人背对背靠在一起,如今还活着的这些人身上都已负伤,麻衣脸上一个巨大的口子甚是吓人,陈志远的腰上插着一支断戈。王夫阳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眼神也有些迷乱,凌乱的头发被风吹的如同秋风中的枯草,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生机一般。他们的旁边是刚刚战死的同伴,十几名武林高手已死去大半,随陈志远冲上露台的亲卫也几乎全部战死。另一边,刘景恒的人同样也损失不少,露台上的战斗,随着时间的流失,刘景恒身边用来保护他的卫兵几乎全部投入了进去,三四百人围剿百余人。如今到了最后的时刻,刘景恒这边也只剩下一百多人,虬须大汉阿鲁基右脸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直接经过右眼,这个狠人自己挖出坏掉了的眼珠子随便包了一下,又加入了这场惨烈的战斗。 闪电突然划过天空,雷声大作,电闪雷鸣之间,大雨不期而至,豆大的雨滴砸向这个惨烈的世界,砸向还在相互厮杀的每一个人。 广场上靠近长阶的排水口,猩红的鲜血伴随着雨水,奔腾着冲入地下,好似将地上无数充满暴戾恨意的灵魂,带入无底的深渊,那里,是地狱。 大雨砸向每一个人,大雨也暂时让每个人停止了动作,任凭雨水浇遍全身,世界只剩下雨水坠落,砸向万物的声音。 刘景恒从椅子上慢慢的站了起来,全身湿透,长发贴着脸颊,他向面前的包围圈走了过去,兵士让开,他从其中一人手里接过一把战刀。 “到时候了,该送你们上路了”!刘景恒闭眼抬头,感受着雨水砸向自己的脸庞。 “哈哈哈,好雨,好水”,王夫阳挣开旁边人的搀扶,燃烧着自己最后的能量。 “杀...”!陈志远怒吼着冲向那个最后拿刀之人。 最后的杀戮,开始了... 长阶下的广场,无人投降,被围住的战士率先发起进攻,倒下的身体溅起了鲜红的水花。 魏成功没有再退,伴随着雨滴,踏足向前,凛然无惧。 东来抖了抖被雨水冲去血污的衣服,横戈拖刀,冲向敌阵,陈练提勒缰绳,战马抬腿站立,然后嘶鸣着向前狂奔。 城门下,陈秀秀暴起砍翻挡路的敌人,继续向着城门绞盘靠近。刘炽咬牙向着城门一步一步推进,身旁吴德宝与许年亦步亦趋,挥刀怒吼。 陈秀秀终于杀到绞盘处,她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推动手杆,无奈城门巨大而沉重,一人想要推动绞盘打开城门,太难了。 “吴猪头,帮忙啊”!陈秀秀怒吼。 “你们去帮秀秀,我顶着”,刘炽闻声转头喊道。 最后剩余的十几个同伴全部向刘炽靠拢,挡住敌人的进攻,吴德宝与许年跑向陈秀秀。 三人龇牙咧嘴推动绞盘,城门终于发出“吱呀”的声音,缓慢的开了口。 刘炽身边的同伴一个个的倒下,眼看再也顶不住了,远处传来战马踏地与嘶鸣的声音。 魏成功、陈练与东来一人一骑,向城门奔来。 三人驾驭战马撞翻围住刘炽的敌军,再次身染鲜血的三人翻身下马。 魏成功将缰绳交到刘炽手里,与东来转身阻挡再次杀来的人群,陈练跑到绞盘处一把拉开陈秀秀,怒吼一声双手推向手杆。 城门终于打开到可以人马通行的宽度。 “走,快走,带他走”,陈练怒目圆瞪,鼓着腮帮子,朝陈秀秀大声喊道。 被陈练拉开,有些发愣的陈秀秀立马反应过来,转身拉着刘炽,就要上马。 “你干吗,要走一起走”!刘炽挣脱陈秀秀,又要往人群冲去。 “你别疯啦,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陈秀秀大声吼道 “那就一起死”!刘炽使劲甩着陈秀秀抓住自己的手。 “啪...”,一巴掌拍在刘炽脸上,“上马,你不走,所有人就白死了”!! 脸上火辣辣的,被天上淋下来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刺激着刘炽的神经,他转头看着周围,魏成功一边挥刀一边大叫着:“走啊,快走”。 绞盘处,陈练、吴德宝与许年三人正使劲推动手杆,都朝刘炽这边大吼:“快走,来不及啦”! 远处,有追兵靠近,战马掀起的雨水与天上坠落的雨滴形成了一座逐渐逼近的雨幕。 陈秀秀又举手拍了刘炽一巴掌,将刘炽推向城门,她抓起旁边一匹战马的缰绳。 刘炽还在犹豫,被陈秀秀拳打脚踢赶出了城门,两人一马,刚从城门很窄的开口处出来,“砰...”,城门再次关闭。刘炽一下子慌了,“陈练,魏大哥、吴猪头、许年、东来...”! 而城门那边,却是更加惨烈的喊杀声,以及有些嘶哑的一句话:“江鱼儿,赶紧滚蛋”! 陈秀秀拉起快要瘫倒的刘炽,两人翻身上马,向着大雨,向着青山,向着未知,狂奔! 雨水继续,两人眼睛里泪水涌出,他们各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临安城,这里,旧仇未报,又添新恨。 第三十六章 名平安 没有姓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在沛朝京都以南,临安之下,荆州有着一些近水楼台的优势,临江的地势,山水俱佳。虽比不得南方的繁荣,但是靠着京都的光芒,总有余晖能照耀到这里。 荆州的官员想去京都当官,要么有政绩,要么有关系,所以,这个地方要么出大清官,要么出大贪官,无论如何,这个地方的百姓总会比其他地方的人多出一些戏谑般的优越。 荆州一郡二十二县,江陵郡作为荆州首府,坐落在荆州北部,靠近临安。江陵郡辐射整个荆州境,为了方便管理,几代荆州刺史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修路,他们接力将整个荆州的道路连通,邮路、马道,均是全国最好的。 就是在这么一个以修路为政绩的地方,有一个县城却远离喧嚣,在群山环绕的山坳里安安静静的呆了几百年。 松滋县,荆州中部的一个小县城,此地群山环绕,远离重镇。 县城与外面的世界之间只有一条仅能过一辆马车的山道,从大道转入,坐上一天一夜的马车,翻过两座山,就能看到一块刻有“松滋”二字的巨石,巨石就躺着山道旁边,传闻此石来自天外,松滋县城现在所处的山坳就是这块巨石砸出来的。松滋的百姓都视巨石为守护县城的神物,不管从这条山道出去或者回来,都会在这块巨石旁停留片刻,伸手摸摸,求神石保佑自己一路顺遂,或者,保佑自己平安归来。 经过巨石,再拐过一处山脊,松滋县城豁然出现在眼前,整个县城的位置和状态就像是佛祖双手捧起的珍珠,特别是在晨间从这个方向放眼看去,在初升朝阳的映衬下,松滋县城处处散发着仙境般的光芒。 “平安,发什么呆呢,快跟上”! 一名年轻人正呆呆的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的景象,满是阴郁的眼神难得的舒展了些许,这如仙境的地方,让他暂时忘却了一切,只是看着。 “哦,来啦”,听到有人喊自己,年轻人收回目光,快步跟上前面的两辆马车,他右手紧了紧右肩上的包袱,手背上一条长长的疤痕,隐隐可见。 年轻人快步走到最前面的马车旁边,跟上这个小队伍的速度。 一个小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哎,漂亮吧”? 年轻人闻声,抬头看了看那个脑袋,笑了笑:“嗯,漂亮,从没见过的漂亮”。 “那当然,我们松滋是这个天下最漂亮的地方了”!那个小脑袋趴在窗口,大声说道。 “是啊,我想也是”。 “哎,平安,你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嗯,不知道,自打记事起,只知道别人叫我平安,姓什么真不知道了”。 “真可怜”,那颗脑袋撅了撅嘴,“要不,你跟我姓吧,叫薛平安怎么样”? “可儿,莫要胡说”!车里突然一名男子沉声说道。 名叫可儿的年轻女孩“哦”了一声,朝马车旁边的年轻人吐了吐舌头,悻悻的将脑袋缩回车内,年轻人看着,露出了一个笑脸。 这个年轻人,正是刘炽。 半年前,刘炽与陈秀秀逃出临安,二人一路逃至荆州。在江陵郡停留的时候,知道了临安一战最后的一些情况。 王夫阳与陈志远战死,头颅被砍下挂在了临安城城门之上,他们带去的六千余人尽数被杀。 刘景隆向天下发布诏书,自称十年前是他毒弑先皇,屠尽东宫,然后嫁祸给刘景恒,如今,他愿退位,让贤于刘景恒。 刘景恒登上皇位后,将刘景隆幽闭,诛李绾九族,并将之前拥立刘景隆的大臣全数处死。临安城刚刚经历过万人杀戮,没几天后再一次出现千人屠杀,这些日子的临安,处处是冤魂,到处是哭声,鲜血侵染了京都里所有的水源,百姓每日喝着透着红色的水,悲泣而无声。 镇国大将军窦燕山率近八万新军赶回临安救援,刘景恒挟持窦燕山在京都全家老小百余人,逼得老将军不得不弃甲投降,八万新军被收编,投降后的老将军与百余家小依然被杀。 与此同时,刘景恒抓了沛朝几乎所有边军将领在京都的家人,逼迫他们倒戈,至此,刘景恒完全掌控住了沛朝上下,坐稳了他朝思暮想了十年的皇位。 登上皇位的刘景恒,不让临安的百姓离开,在刀口下,临安城再次热闹了起来,只是,熙攘的街道上,却没有了笑脸。 不让百姓离京,却有两道诏书先后离开京都,送往沛朝各州郡。第一封是刘景隆认罪与退位的诏书,第二封是刘景恒即大位诏书。 刘景恒在诏书中宣布,身为刘氏皇族,先帝的第三皇子,自己即沛朝皇帝位,改元建丰,使用他在凉州称帝时的纪元,也就是说,承平十年,如今就是建丰十年。以此昭示天下,他刘景恒即皇位是正统。 刘炽与陈秀秀听到这些消息之后,决定不再南下,留在江陵郡,这里距离京都不远,也许会有所作为。但是这时候官府发出了对两人的海捕文书,于是刘炽蓄起了胡须,而陈秀秀穿上了男装。 期间,陈秀秀小心翼翼的试图联系一些她父亲曾经信赖的好友以及部下,可是没有获得任何的回馈。而刘炽,留在这里还因为一点侥幸的希望,也许,除了他们两人,是不是能有人会从临安逃出来,哪怕是一个人也行。时间慢慢过去,这种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刘炽变得焦虑、烦躁,慢慢的,开始酗酒,在街上闲逛,一身邋遢的躺在酒馆门口过夜,陈秀秀从开始的呵斥、劝诫到动手,后来干脆不再交流,只是远远跟着他,看着他。 刘景恒坐上皇位后,天下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顺从的,总有一些人不甘屈从,特别是读书人。而刘景恒的做法,简单粗暴,只要是敢质疑他皇位合理性的,一律杀头。几个月的时间,被杀的儒生超过千人,在江陵,也有百余人被砍了头,甚至是满门抄斩。这强硬的做法使得社稷动荡不安,每天都有兵士上街巡逻,读书人不敢说话,百姓少了笑谈多了窃窃私语。 一日,一老儒生被抄家,乱糟糟的门前众多人在围观,一个小姑娘拿着一根糖葫芦也好奇的凑了上去,只因为那个被抓的儒生看了一眼这个可爱的女孩,抓人的士兵就以为小女孩也是这家的人,上手就想去抓小女孩。围观的人群中,难得没有喝酒的刘炽也在,因为实在看不下去而出手,带着小女孩躲开了追捕。 后来刘炽带着小女孩找到家人,原来女孩的父亲是一名药铺的掌柜,这次带着女儿来到江陵采买进货,忙碌的时候,小女孩贪玩一个人跑了出来。正在一群人着急上火的时候,刘炽把人送了回来。掌柜薛白生看刘炽一身褴褛,却有着不俗的谈吐与修养,想来是家族落魄之人,加上刘炽救了他女儿,便动了恻隐之心,想收留刘炽。其实薛白生也有点私心,这次来江陵采买,他万万没想到外面已经这么乱了,看刘炽年纪轻轻,身强力壮的,如果能留下他,这回去的路上,也能看护一二。 而刘炽原本救下小女孩也只是随心的一件事,根本没有多想,听到对方想收留自己,他先是一愣,想到自己现在没什么打算,也等不到自己心里的某些希望,便干脆答应了下来。 当薛掌柜问刘炽叫什么的时候。 刘炽没有犹豫:“我叫平安,没有姓”。 就这样,刘炽跟着薛白生离开了江陵郡,来到了小女孩薛可儿嘴里说的世外桃源,松滋县。 第三十七章 酒香满松滋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并没有高大的城门,县城入口只是一座木楼,准确的说是木制塔楼,楼下是县城入口,楼上是衙役兵士巡防守夜的班室。 从木楼进入,是一条并不算宽敞的主街道,平坦规整的石板路,像是棋盘上的方形网格。街道两旁皆是瓦房,看起来都是有年头的房子了。有马或者骡子在街道上走过,伴随着一些铃铛的“叮...叮...”声,这里虽没有外面城里一样的热闹,却有着外面看不到的烟火气。 街道上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茶香,有不少人在瓦房门口炒茶制茶,茶叶在铁锅中翻滚的沙沙声,给人难以言说的舒适感。 “平安兄弟,感觉如何啊”?问话的是账房李先生,这一路刘炽与他多有交流。 “啊”?刘炽看着周围的一切,有些愣神。 “哈哈哈,平安兄弟,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吧”?李先生笑着说道。 “是啊,这里给人很舒服很,特别”,刘炽一边说着,一边还在东张西望。 “哈哈哈...”,李先生又一阵大笑,但是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往前走。 往街道里继续走,人渐渐也多了起来,刘炽也看到了客栈、酒馆。刚从满是茶香的地方经过,又是一阵浓郁的酒香,这里酒馆的门口都有一坛巨大的酒缸,酒馆里的伙计直接从酒缸里舀出酒客需要的酒水。刘炽从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眼睛好奇的东看看西闻闻。 “李先生,这才晨间,怎么就这么多人开始喝上啦”?刘炽向身边的人问道。 “哈哈哈...”,李先生又是一阵大笑,看着这个满是好奇的年轻人,心里生出作为松滋人的自豪感,“平安兄弟,莫要奇怪,我们松滋人,种茶、养桑和种田,现下正是茶农采茶的时候,他们天不亮就出门,太阳出来后基本上就都回来了,这时候他们就喜欢喝点酒,去去寒气,这个习惯从有松滋县城的时候就是如此,百余年啦”! “一百多年啦,有意思”,刘炽闻言更是好奇了,“这酒好香啊”! “当然啦,这些都是当地酒馆自己酿的酒,能不香吗”! “自己酿的”? “是啊,咱们松滋人出去一趟不容易,更别说从外面运酒回来了,所以我们自己酿酒自己喝,别看是在这么个小地方,我们酿的酒,比外面所有的酒都好喝”,李先生说的很开心。 “这个我信,闻着就是好酒”!刘炽舔了舔嘴唇。 “哈哈哈,平安兄弟,等我们回去,老哥我请你喝上一坛纯正的松滋老酒,保管喝过瘾”! “那就谢过李先生了”,刘炽笑着向旁边人微微拱手。 两人笑着继续赶路。 经过这处稍微有些热闹的地方,刘炽看到一些人正在晒丝,而旁边是类似作坊的房子,还有一些卖小吃食的摊位。再走得一阵,街道变得宽敞了些,两旁的屋舍也高大了不少,店铺也比之前看到得精致了许多,布行、酒楼在这里有了一些外面的样子。 “没想到吧”?李先生看到刘炽有些疑惑的眼神,乐呵呵的说道。 刘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前面看到的一切是不是让你感觉,我们松滋全是那样的”? “没有,没有”,刘炽喃喃笑语,为自己的一叶障目不好意思。 正说着,前面两辆马车在一个路口前停了下来。 “终于到家啦”,李先生深呼出一口气。 刘炽走到马车停下来的地方,抬头看向右边的房舍。 “百生堂,想来,这就是薛掌柜的药铺了”,刘炽看着牌匾上的三个金色大字,心里想着。 几个伙计正从马车上卸货,薛掌柜也下了马车,他正抬脚往药铺走去,转头看见刘炽,然后又收脚停了下来。 “平安小兄弟,你来”,薛白生对刘炽喊道。 还在出神看着这个药铺的刘炽听到有人喊,回过神来,快步走到薛白生身前,“薛掌柜”。 “这里就是我的铺子了,说是药铺,其实也是我的住宅,前院改成了这个药铺,后院是居所,一会你与小女的车从侧门进吧,先去休息休息”,薛白生说道。 刘炽看旁边人都在忙,想着是不是也帮帮忙,又一想,都是药的事,自己不懂别没帮上忙,还添了乱,于是点头答应。 薛白生进铺子忙去了,刘炽跟着马车与一个丫鬟,向前拐进一个巷子,不多远,在侧门门前停下,那里也有一个丫鬟在门前等着。 把在马车里睡觉的薛可儿叫醒,几个人进了屋子。 院子不算大,分前后院和西边厢房,东边就是侧门院墙。刘炽被安排在西边一个厢房休息,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虽比不上以前行军打仗时的辛苦,但是,如今的精神状态与之前完全不能比,刘炽倒头睡了一大觉。 傍晚时分,刘炽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看到桌子上的饭菜,过了好一会才记得自己在哪里,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刘炽走到桌边,正想就着凉了的饭菜随便对付一口,两个人进了房间。 薛白生与李先生一起走进厢房,李先生手里还拎着一坛酒,远远的就能闻着散发出来的酒香。 “薛掌柜,李先生”,刘炽赶忙起身,挠了挠头,“实在抱歉,我这一觉睡的实在是...”。 “哈哈哈,无妨无妨,在我们松滋就是有这个好处,谁来都能睡个好觉”,薛掌柜说着,笑着示意三人都坐下。 刚坐下,两个丫环端着热菜进来,同时收走了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走的时候点上了油灯。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略显尴尬的安静了一阵。 “平安兄弟,觉得我们这里如何啊”?薛白生首先开口。 “好地方,静怡而不躁动,给人很恬静的感觉”,刘炽随口说道。 “说得好”,薛白生笑着说道,然后看了一眼李先生,“既然如此,我们喝一杯,欢迎平安到我们家来”。 几个人举起李先生刚刚倒满酒的陶碗,一饮而尽,刘炽酒入喉肠,顿觉浑身快意。 “好酒啊”!刘炽放下陶碗,摸了下嘴,舒服的说道。 “哈哈哈,我说的没错吧,我们松滋的酒,天下第一”,李先生笑得很开心。 三人又喝了一碗,笑得一阵,刘炽开口道:“薛掌柜,我不懂药材,在这里,不知道能帮您做些什么”? “你倒是挺心急”,薛白生与李先生相视一笑, “平安,你听外面,是不是很安静”,薛白生收敛了笑容,对刘炽说道。 刘炽闻言,转头看向门口,静静得听了一会,然后回头看向薛白生。 “我薛家呢,世代行医,到了我这一代,凭着积攒了几代的家业,开了这家药铺”,薛白生开始说起了自己的家事,“这些年,世道安稳,大家的日子过的都不错,这样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很安静,真的很安静,房间里只有薛白生醇厚的声音,油灯里偶尔会发出“呲”的响声,在这个环境中听得特别清楚。 “七年前,可儿的娘亲去世了,我虽行医,却也有治不了的病,救不了的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最亲的人”,说道这里,薛白生有了一丝伤感,刘炽给他到了一碗酒,三人一同喝下。 “那之后,我就将家里的仆人都遣散了,只留下两个丫鬟和一个厨娘,都是照顾可儿的”,薛白生说起女儿,眼里满是宠溺,“小女可儿,也是被我宠坏了,十二岁了,还像个小孩子,特别贪玩,这次如果不是遇到平安小兄弟,后果我是不敢想了”。 刘炽赧然一笑,三人又是一碗酒喝下。 “平安兄弟,我看你应该是行武之人吧”?薛白生突然向刘炽问道。 刘炽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说话,薛白生伸出手,阻止了。 “平安兄弟,你不必紧张,我行医多年,你手上的刀伤我还是认得的”。 刘炽看了一眼手背上的刀疤。 “看平安兄弟的谈吐,以及行为举止,我相信平安兄弟是个可以信赖之人。当然,人嘛,总有低谷落寞之时,我也相信,平安兄弟总有成就之时,只是在这之前,请平安兄弟安稳住下,同时,也请看护一下小女”,薛白生脸色有些严肃的说道,“这次出去采买,我发现这世道与以往有些不同了,天下更替,我们小老百姓勿需理会,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道,平安兄弟,你说是吧”? 刘炽也是一脸严肃的看着薛白生,转而,露出一个笑脸,“薛掌柜说的是”,刘炽坐直身子,双手抱拳,“那我就叨扰了”。 “好”!薛白生朗声笑了起来,然后起身给刘炽、李先生以及自己倒上满满三碗酒,“既已说定,那我们就饮尽此杯,欢迎平安兄弟”! 刘炽与李先生同时站起,三人同时饮尽碗中酒。 薛白生放下陶碗,笑着看看刘炽,又看了一眼李先生。 “如此,我就先行告退了,李先生与平安兄弟一路相谈甚欢,想来,这酒还能再喝上一会。我这酒力也就这样了,去看看可儿也就准备休息了,你们尽兴”,说完,薛白生笑着离开。 第三十八章 十六好似二十 - 王冕之下 - 万魄罗 一坛酒喝完,李先生又搬来了一坛,两人直喝到深夜,桌子上的酒菜都下了肚。 从李先生嘴里得知,他是五年前来的百生堂,这之前他是一个教书先生,与妻子二人一直相濡以沫的生活着,直到妻子去世。当时正是薛掌柜为李先生的妻子做的诊治,只是,薛掌柜纵有良术,却难能救回一命。李先生痛苦万分,他与发妻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妻子走后,独自一人的李先生甚至想到了自尽,了却残生。这时候,是薛掌柜伸出了援手,邀请李先生加入百生堂,两个失去爱妻的男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自此,五年时间已过。 到了百生堂后,李先生变得越发的豁达,完全不像是一个药铺的账房先生,倒像是看破世俗的浪荡书生,一个人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过的自由自在。 两坛酒入肚,两个人都已经醉意满满,李先生回到药铺里那个专属于他的小房间,而刘炽,将自己摔倒在床,睡死过去,这一夜,没有任何的烦恼与忧伤,无比的放松。 黑夜中,薛宅安安静静,只有刘炽的房间还有一丝灯火在闪烁,对面的院墙之上,一个人抱着一柄短刀注视着这个房间,这个一直在刘炽面前都是男装打扮的女子,此时的装束也有了一些女人的气息。她的长发不再盘起,而是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发尾垂向后腰,挺直而坐的身形,在黑夜中,仿佛能看到婀娜的剪影。 女子看着对面有着微弱灯火的房间,眼神平静,眉角却有一丝忧愁,想到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怨恨、可怜、同情,各种情绪都会涌上心头,然而他和她都已是孤身一人,也许如今,最懂那个男人的人也只有她了。她的父亲、师傅,为他而死,无怨无悔的死去,她理解他们,也敬佩他们,现在,她能做的,可能只有等待了,若他真的值得,就让她等下去,等到那一天,让她父亲和师傅死得其所的那一天。 房间的灯火逐渐暗淡,终于还是熄灭了,女子看了一眼这个黑夜中的薛宅,转身跳下院墙,在夜色中远去。 一夜无梦。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松滋城中采茶的人们背着茶篓正在往回赶,一些人走进满是酒香的酒馆,这个山间小城,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阳光洒进了薛宅,透过窗户,也进了刘炽的房间。还在呼呼大睡的刘炽,没有半点要醒得迹象,昨夜,可能是他这半年中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了。 一阵瘙痒,感觉脸上有东西在动,刘炽伸手抓了抓,不一会,那东西还在自己的脸上蠕动,刘炽又伸手在脸上挥了挥。马上,那东西又回到他脸上,刘炽烦躁的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一张小脸正在他脸上方,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 刘炽噌的起身后躺,脑袋一下撞到床头。 “啊...”!一声痛苦的惨叫声。 “呵呵呵...”,一阵幸灾乐祸的欢笑声。 那个看着刘炽的小脸看到刘炽的狼狈样子,开心的大笑,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刘炽完全清醒过来,看清眼前之人正是薛掌柜的女儿,十二岁的薛可儿。 “你怎么在这”?刘炽还揉着头。 “刚到我们家就喝得大醉,酒鬼”!薛可儿冲刘炽做着鬼脸,然后转身看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满是嫌弃的眼神。 刘炽起身,坐在床沿上,宿醉后的头疼她已经习惯了,但是刚才的撞击,让他还是缓了一会。 刘炽站起来,在房间里找水喝,将一个水壶的水都喝完,才痛快的舒了口气。 “哎,你要给我们家做护院”?薛可儿坐在一张锈凳上,抬着头说道。 刘炽闻言愣了一下,想想昨晚薛掌柜说的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嗯,你爹说的”?刘炽将空的水壶放下,又继续找水。 “嗯,可是我爹说你只是暂住,而且,我们是相互照应”,薛可儿瞪着大眼睛看着正在挠着头团团转的刘炽,感觉像是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刘炽找遍了整个房间,还是没有找到水,烦躁的团团转。 “哎,你那有水喝吗“,刘炽都没怎么听见小姑娘说什么,挠着头问道。 薛可儿“呵呵呵...”的乐了好一会,然后冲着门外叫道:“桃姐,桃姐,我渴了...”,喊完冲着刘炽眨了眨眼睛。 不一会,一个丫鬟捧着一个水壶就进了房间:“小姐,你怎么在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手上的水壶就被人抢走了。 丫鬟春桃眼看着水壶被昨天掌柜带来的年轻人抢走,“诶...欸...”了两声要伸手去抢水壶,看见薛可儿将食指竖竖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春桃收回手,疑惑的看着那人。 刘炽仰着头,将水壶里的水往嘴里倒,喉咙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那边薛可儿也抬着头津津有味的看着刘炽。 又一壶水喝完,刘炽终于舒服了,他将水壶交还给正疑惑看着自己的丫鬟,笑着说了声:“谢啦”! 春桃接过水壶,看看刘炽,又看看薛可儿,薛可儿乐呵呵的挥手,春桃转身离开房间,嘴里嘟囔着:“什么人嘛,莫名其妙”! 刘炽解了渴,抹了抹嘴,也找了个锈凳坐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薛可儿大笑。 刘炽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想这姑娘莫不是傻的吧。 薛可儿笑完,看着刘炽,说道:“你好像一个傻子”,说完就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刘炽一脸的莫名其妙。 “兰姐,把我的书囊拿给我,我要迟到啦”,薛可儿一边出门一边对外面喊道。 刘炽还在房间里发呆,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出房门,对薛可儿说喊道:“你去哪,要我一起去吗”? 薛可儿转身笑着看向刘炽:“不错呀,没忘了护院的职责”。 刘炽脸上一阵红。 “不过不用啦,我就是去私塾读书而已,不用你护着”,薛可儿打量着刘炽,“啧啧,你还是在家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吧”,说着接过丫鬟秋兰送过来的书囊,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从侧门离开了。 刘炽目送薛可儿离开,然后左右使劲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确实有一股味儿。 丫鬟秋兰走过来,她是之前跟着薛掌柜一起去江陵郡的,所以早早认识了刘炽。 “平安公子,那边给你准备了湢杅,你先洗洗吧,衣服也给你准备好了”,秋兰笑着说道。 刘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向秋兰一抱手,“谢过姑娘了”,说完快步走向秋兰指的方向。 一身轻松,刘炽舒服的躺在澡盆中,水温刚刚好,整个身体浸泡在水里,将身上所有的压力都化开了,刘炽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刘炽头靠在盆沿上,湿透的长发垂下,唇上以及额下的胡须上有水珠,半年的时间,没想到已长出了长长的胡须,一个才十六岁的年轻人,倒像是二十几岁了。 沿着澡盆,身体往下沉,刘炽再一次将自己完全没入水中,思绪回到了清水县的那个破院子里,那个残破却依然坚挺的太师椅,那个总是躺在太师椅上的老人,还有那无数个夜晚,老人在黑夜中讲述四书五经的声音。 “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与一,斯正统也”! “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仇”! “...” 这几个月来,一个人的时候,耳边总是出现老王头诵文的声音,此时此刻,又有声音响起。 刘炽从水中探出头,大口大口的喘气,怔怔的发了会呆,然后起身出了澡盆。 刘炽将自己洗了个干净,头发也稍有修剪,脸庞两侧刮净,唇上与额下的胡须也剪去大半,为了掩饰身份,还是留了个短短的山羊胡。浑身清爽的换了身衣服,灰黑色的束袖长袍,还真有点护院的感觉。 收拾完了出门,看到丫鬟秋兰在外面等着,刘炽上前咳嗽了一声。 秋兰转身,看见焕然一新的刘炽,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刘炽又咳嗽了一声,秋兰反应过来,一张脸瞬间红透了,结结巴巴的叫了声:“平安公子”。 刘炽见秋兰这个样子,心情很是不错,他走到院子中,伸了个大大的拦腰。 “秋兰姑娘,你是在等我吧”,刘炽等了一会,见秋兰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只能开口问了。 秋兰闻言,这才想起来,“老爷让我告诉平安公子,这两日你就在城里逛逛,家里不用担心,其实我们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事...”,不知怎么的,秋兰突然不大敢看着刘炽,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堆,刘炽大概的也算是听明白了。 “那好,我就先出门逛逛”,说着就要迈步向侧门走去,快到门口时,秋兰像是又想起什么,快步跑到刘炽身边,递过去一个钱袋子,“老爷让我给你的”,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刘炽看着秋兰这样子,笑了笑,将钱袋子收入怀中,转身出门。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