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一章 楔子 民间自古除将五月称为“恶月”的说法外,还有五月五日为“恶日”之说。《风俗通》载,五月五日生育儿女,“克父害母”,因而这天生的孩子统统都要弄死,不让活下来,这就叫做“不举五月子”。清赵翼《陔余丛考》云:“世以五月五日生子为不祥,自战国时已有此忌……” 到了南越朝时,豪门贵族、平民百姓尤其重此一说,皆认为“恶日”所生的儿女有“大凶”之兆。 这是南越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扑向大地,从清晨一直下到了黄昏。隐于阳城太室山林间的道观显得异常安静,香烟袅绕,方圆数里之外都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香烟气息。下雪后香客越发地少了,因地处南越中岳嵩山之内,这座不大的道观就显得很不起眼。 夜暮降临,风雪幕帘中显出盏盏灯火,远远望去,显得静谧而安祥。 风雪之中驶来一辆油壁马车,马车在林间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 近了道观,妇人抬头望着那块方正的匾牌:紫阳观。道观大门两侧与所有的寺庙、道观并未有任何的不同,两侧各有一只约莫半人高的石狮。 妇人身披黑色斗篷,整张脸都隐没在斗篷之下,只看到一个柔弱而倩秀的身影。怀中是一个已经熟睡的孩子,双目微闭,一张小脸白里透着三分红润,漂亮的小嘴如熟透的樱桃一般,圆润的脸颊透出七分灵秀。 妇人俯下身子,又望望道观,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道观大门前的石阶下,又用包袱为枕垫在小女孩的头下。小女孩似乎睡得很香甜,竟无半分醒转之意,继续面含笑意甜美地入睡。看着沉睡中的孩子,妇人泪如泉涌,伸手欲将她抱回来,却从怀中掏出一张罗帕,这是一张碧翠色的罗帕,上绣一枝红梅,旁有几字:“红梅迎春!” 妇人呢喃道:“但愿从今你有一个安身之处……”咬破手指,看着殷红的血渍冒于指尖,很快就成了一粒豆大的血滴,快速写下几字:“此女名唤清雅,生于建仁帝八年五月初五辰时。”妇人看着鲜血一点点浸入罗帕,洇出鲜艳的血色,小心翼翼地将罗帕叠好,塞入女孩的怀中,只露出一角罗帕。 她快速地奔去,走得远了,才缓缓回眸,从地上拾起两枚石子,端端击到道观大门上。她纵身一闪,藏于林间,躲在一根抱大的大树后,静静的凝视。 看守道观大门的小道人听到叩门声,手捧着拂尘快步奔向道观。启开大门,一眼就看到躺在铺满白雪的石阶上躺着一个可爱的女娃。 这女娃约莫两岁左右的样子,扎着漂亮的小髻,一张小脸精致得如璧玉娃娃一般。 小道人以为弄错了,站在门前大声道:“谁?谁家的孩子?” 妇人见有人发现那女娃,转身往林子深处而去。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去。随着马车“轧——轧——”声响,马车在风雪之中化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隐没在一片暮色之中。 小道人俯下身子,走近小女娃身边:“醒醒!快醒醒……” 小女娃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呼唤,启开明亮的眸子,两片漂亮的睫翼似扑闪的蝶翅,扫过面前的人,清一色都是陌生的服饰,个个手中都捧着拂尘。寻觅,再寻觅,找不到她熟悉的人影,不待细想,“哇——”一声大哭起来,哭声清脆悦耳,“娘!我要娘……” 小女娃的哭声打破了道观的宁静,很快吸引了一群修行道士。 有人看到了她怀中那块鲜艳的罗帕,用手一扯,掉落出来,抖开罗帕看到几个血色所书的字。 “师父,是有人特意将她送到道观的。” 老道长无奈地长叹一声,看着依旧哭闹的小女娃弯腰道:“又一个恶日出生的孩子。” 老道长抱起孩子,仿佛明白她被弃的所有原因,除了怜惜还有心痛。 小女娃张开双臂,像是极度期待温暖,依在老道长的怀中:“我饿……” 老道长满是宠溺,道:“好,爷爷给你找吃的。”低眸时,发现怀中的女娃泪眼朦胧间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这笑容让所有的阴霭都如风过云散般地消失无踪。他不由得浅淡地回应着女娃的笑:“你叫清雅,小清雅……” 从此,清雅就在紫阳观里住了下来。 来年春暖花开时,紫阳观派得力弟子将小清雅送往峨眉为弟子。从此,她成为峨眉派最年幼的弟子。 第二章 迫为替身(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时光荏苒,转眼就过去十三个年头。 峨眉山上春光正好,紫霞庵前站着一袭素衣的少女,峨眉不描而黛,浓淡巧适,浓一份太艳,淡一分又失了她的清丽风姿。如花唇瓣不厚不薄、圆润细腻,不染而赤。目似春泉映月,盈盈漾出跃眼的光芒,可比星月之辉。清丽之中带着娇俏,静静眺望,仿佛要将峨眉山的风光收入眼底,埋在心间,一身白色道袍穿在她身上正合体,上身紧裹,衬出玲珑有致的身子,蚊丝未动,依如临水绽放的涧边百合,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宛如误入凡尘的仙子。 峨眉山上如彩墨泼洒一般,百花漫烂,挥映点缀着偌大的山峰、前山、后山处处都能寻觅到春花的影子。粉的是桃,犹似云锦;白的是李,胜似白雪;红的是杜鹃,红得像霞;层层叠叠,如丝如缕,渲染着巍峨峭峻的峨眉山。 东风拂过,紫霞庵内外都弥漫着春花的气息。 白衣少女静静的注目着,想到近日发生峨眉派的大事好不烦忧:今年武林大会时,峨眉派上下遣了十七人参加。不曾想,静字辈中有位弟子接下押镖私活,居然弄丢了镖货,被货主告到官府。峨眉派拿不出赔偿对方的银两,竟被官府尽数打入大牢。 峨眉派上下苦思无良策,她的心情又如何好得起来,即便眼前风光怡人,却在心间蒙上了一层愁云。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清雅师妹,庵里来了贵客,师父要你赶紧回去。” 峨眉紫霞庵中,皆以师姐妹相似,相濡以沫不是手足胜似手足。观中的长辈并不多,清雅拜在灭缘师太的弟子宋静仪门下,与清雅亲近的师姐妹都是宋静仪门下的弟子。 清雅奔回到紫霞庵,一进后院就看到三只用锦绸包裹着的大箱子。 紫霞庵来访的香客不少,可从来都没有人用锦绸包裹大箱子。清雅不由得想起了:聘礼! 客房内,坐着两位锦袍的男子,年长的约莫三十来岁,年轻的只有二十岁左右。在清雅进入房中的刹那,两人的眼睛变得突然明亮起来,细细地打量清雅,目光交错,彼此点头,还怪异地道:“像!很像!” 年轻男子道:“岂止是像,恐怕再难寻出第二人了。” 清雅扫过两个男名,二人的装扮不似江湖中人,却更像是朝廷、豪门之人。不高不低地唤了声:“师父!” 宋静仪双手捻着佛珠,双目微闭,听到唤声才睁开眼,道:“清雅,坐吧。” 两名男子的目光依旧在清雅身上打转,转了一圈之后更是满意的笑容。 中年男子抱拳道:“师太、清雅姑娘,在下乃是郑王府的大管家柴阿贵。众所周知郑王妃膝下有一女,年已十八,是郑王夫妇的掌上明珠。” 传说倾郑王府有一位城高贵、美丽无双的郡主——清雅郡主,相传此女乃是南越第一美人,不但生得风华绝世,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郑王膝儿女绕膝,却唯独偏爱此女,被夫妇二人视为宝贝一般。 中年男子继续道:“去岁秋,北凉皇帝遣派使臣为北凉三皇子乞颜•格日求娶郡主。” 柴阿贵道:“这几月我们也私访不少地方,一直未寻到合适人选。今见清雅姑娘,实在大为欢喜。还请几位师太成全郑王夫妇的爱女之心,同意由清雅姑娘替嫁北凉……” 宋静仪道:“此事需得问问清雅本人。” 这哪里是求帮忙,分明就是带着金银绸缎来紫霞庵里买人。宋静仪若是答应此事,岂不成了青楼的老鸨?可对方乃是权势人物,得罪不得。 清雅心下明白,他们是要她代替清雅郡主和亲替嫁北凉国。 第二章 迫为替身(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为什么是她?就因为她的相貌在峨眉派中数一、数二。郑王府郡主,素问容貌天下第一,那些倾城绝色的美人儿又岂是她能代替的?还是因为,郑王府那位绝色郡主也唤清雅,因为她们有一样名字? 柴阿贵道:“师太若有什么异议皆可提出来。我郑王府特奉纹银一万两,黄金一千两,素丝白缎二十匹,倘若不满意,你们还可以提出要求。” 他们是什么意思?把她清雅当成一件物什么?万两纹银的确很多,千两黄金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还有那些所谓的素丝白缎也是她从小到大没有穿过的……样样都很动人,可她清雅是人啊。 清雅虽无言,可宋静仪已经瞧出:她是不愿意的。 宋静仪道:“请二位施主速速离去!”随后,心下呢喃起来:“清雅郡主、清雅……” 两个女子一样的名字,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着某种怪异的联系。 二人并没有起身,而且继续道:“师太,只要您开口,这银子的事儿好说,好说——” 清雅衣袖一挥,厉声道:“没听见我师父的话么,请二位施主赶紧离开。此乃庵堂,男子不便逗留,请吧——”一分犀利,两分冰冷,三分狠决,还有四分无法压抑的恼怒。 柴阿贵怪异一笑,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清雅被他的神情激得大怒,道:“当我是三岁小孩,扮这种鬼怪模样就怕你不成。” 静慧道:“二位施主请——” 门外掠过几个少女的脑袋,衣着同样的白色素衣,腰间扎着粉色的腰带,头上挽着干练而简洁的发髻。 柴阿贵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继续道:“师太、清雅姑娘,难道你们不想救关入天牢的峨眉派弟子?” “你……乱七**十糟的说什么?”清雅说出好几个数字,犹如数数一般,本是幅凶怒模样,偏偏说出这般俏皮的话来,柴阿贵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柴阿贵一笑,清雅越发地恼怒起来,执意要赶他们走,只听静慧说了声“且慢!”清雅正要追问却惊醒梦中人: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还知晓峨眉派弟子关入天牢之事。这些天峨眉派上下这两日正为此事犯愁,难不成这么快就被外人知晓了。被关押入狱的十七人乃是峨眉派中武功、造诣上的姣姣者。一入大牢,忙乱了峨眉各庵、各寺的主持。 柴阿贵三言两语说得很直接:你若答应替嫁,我们就设法救出峨眉派弟子。若是不应,没有郑王府说话,要想放人,难如登天。 清雅心下怀疑:这一切会不会是郑王府为了迫她替嫁而故意设下的陷阱?心中发紧,无论是也不是,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清雅道:“此事是不是……是不是你们设计的?”她自来不会说假话,也不懂得如何变通,心里怎么样也就怎么说。 “呵——呵——”柴阿贵干笑两声,却没有说话。 清雅心急,道:“你倒是说话,是不是,到底是不是啊?” 柴阿贵止住笑声:“峨眉派弟子弄丢了别人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丢了就得赔,拿不出赔人的银子就得下狱,此乃人之常情。” “我不问你这个,我就想知道,此事是不是你们设计的?”清雅固执的,也只能单纯用是与不是来得到答案,柴阿贵没有回答她。 峨眉派又不是镖局,没道理会有弟子去接押镖的私活,这一接了,还丢了镖货,然后又被人下了大牢,越想越觉得怪异。 “清雅姑娘,你……你还真是单纯得可以。哈——” 头脑简单,不是一般的简单,居然是他们故意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逼她替嫁北凉,他们不达目的又怎会轻易放人。 第二章 迫为替身(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定定神,她当然知道,在他们苦苦寻觅替身数月来,自己是他们最满意的替身。道:“只要你们放了他们,清雅……愿意替嫁北凉……” 柴阿贵刚笑完她的单纯,又听她说后面的话,知道对方心知肚明,反应也很神速。反问道:“姑娘真的答应了?” 十七人,十七位峨眉派的师叔、师伯、师姐们,其间还有紫霞庵中的佼佼者。她不能看她们白白送了性命。清雅不知一粒夜明珠价值几何,但她知道这东西一定很值钱,是她们根本无法赔得起的。 五日前她们才得到参加武林大会的峨眉派弟子被打入大牢之事,今儿郑王府的人就上了山。如果说这其间没有联系,恐怕任谁也是不信。 清雅眼帘低垂,她其实不愿意离开这里。她喜欢庵堂的生活,每日读书识字、习剑练武,还与众师姐妹一起学习、一起睡觉、一起用斋饭……点点滴滴,丝丝缕缕,都是这样的美好。 “柴管家,待他们回返峨眉,清雅……自会前去郑王府。” 这两日,看师父辗转难眠,为两位入狱的师姐担心,长辈们商量之后也觅不得好法子。清雅心里很难过,恨不得能替她们分忧解难。 柴阿贵道:“清雅姑娘,紫霞庵将你养大不易。这些金银足够你们紫霞庵上下四十余人十几年的用度。你真要拒绝?就不想让紫霞庵的人生活得更好些?” 她不想要这些金银,倘若要了,紫霞庵就背上出卖徒儿的骂名?可是不要,柴管家的话又颇有几分道理。 清雅的一颗心乱极了。她只想救回峨眉派的十七名弟子,他们是峨眉派未来的希望。 整个过程中,宋静仪始终没有说更多的话。她的心里明白,这一次不是真的因为峨眉弟子弄丢了镖货,而是这根本就是郑王府设下的局。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迫清雅同意替嫁和亲。 宋静仪平静而淡然地道:“清雅,你真的想好了么?” “回师父,徒儿想好了。只要能救回师伯、师叔和众位师姐,清雅愿意。”不是愿意,而她根本没有别的法子,用她一人的幸福去换峨眉派十七人的安危。 宋静仪道:“用你一生为代价,这牺牲是否太大了?” “师父,这是清雅自愿的。”所以这不是牺牲,只是选择,当一个人的幸福与十七个的安危放在一起,无论是谁都会选择放弃前者。 清雅不要因为自己累及师姐妹们吃苦受难。如果她不与柴阿贵他们走,师姐妹们就会在大狱里一直关下去,遭受莫名的牢狱之灾。那个地方不是人呆的,师姐们个个年轻貌美,岂能受得折磨。时日一长谁能担保不出意外。 拿定主意,清雅道:“师父,这是他们的诡计,若是我不跟他们去,他们会真的……”用手比划出杀头的动作,“夜明珠价值连城,我们如何赔给人家,若是交不出来,他们定然不会罢休,清雅先随他们去,待他们放了人再说。” 宋静仪面露疑惑:“真是他们使的诡计?” 清雅肯定的点头。虽然他们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清雅觉得峨眉派又不与人押镖,怎会有人找到峨眉派的弟子要求押镖,越想越可疑。 宋静仪满是不忍,压低嗓门,对她道:“待他们一放人,师父就去把你救出来。”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白白恭送峨眉派一个三皇子妃做,北凉三皇子若真是很好,为何郑王府的清雅郡主不嫁? 所以这礼物宋静仪是如何也不会要的,挥挥衣袖,道:“清雅,你去收拾一下。” 清雅是她的徒儿,念慈也是她的徒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不能厚此薄彼。 宋静仪道:“将这些阿睹物一并带走,免得碍了贫尼的眼睛。” 讨厌这些世俗的花花绿绿,厌恶这所谓的金银宝贝。佛门清修之地,不见也罢。 柴阿贵含笑应道:“在下遵命!” 这是清雅十几年来第二次离开峨眉,去年春天她在念慈师姐的陪伴下去了阳城太室山。原想在紫阳观道长——清虚死前弄清自己的身世真相,不曾想还是晚去了一步,待她们抵达时,清虚道长已经仙逝。这成为清雅心里无法释惑的谜团。 今年春天,她却要与陌生的柴阿贵一并离开。 身上挎着包袱,手握宝剑,站在庵堂大门前,抬头望着那几个大字“紫霞庵”。宋静仪站在门前,压下所有的担忧,目送着随柴阿贵等人而去的清雅。 待清雅走远,宋静仪才满是心痛地呢喃道:“好徒儿!” 第三章 清雅郡主(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三章 清雅郡主 从峨眉到咸阳,策马加鞭,行了约莫十余日。 清雅一身江湖侠女的装扮,头罩白色纱帷帽,身装粉色纱裙,内套一件桃色内衫,裙摆至膝,下身穿一件浅蓝色的裤子,脚踏浅蓝色绣花鞋。 近了郑王府,未从正门而入,而是从郑王府西边小门前停下脚步。 一行三人进入府中,未曾停留,柴阿贵道:“姑娘,请跟我来。” 清雅紧紧跟随在柴阿贵的身后,正值阳春,花园子的百花竞相斗艳,许多的花儿清雅以前只能在书中见过,富丽堂皇的、清雅别致的混于园中,或华贵、或娇俏,各有其美。微风拂过,郑王府每个角落都能闻嗅到百花的气息。小桥楼阁、亭台琼宇,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辉煌气派,阳光下明丽的琉璃瓦散出奇异的光芒,亦如天上楼阁。 传来一个温婉的少女声音:“大管家回来了?”少女的语调带着几分欢喜,是个衣着红褂青衫的侍婢看,将清雅审视一番后,道:“姑娘,请跟我来!” 柴阿贵示意清雅跟着她去。 曲径幽深,沿着花园中一条青石板径,进入一片篁林之中。在一片潇湘竹的尽头,掩映着一座清幽阁楼。阁楼周围有一人多高的围墙,围墙上爬上了青碧色的蔓藤草,墙角下还长着半人高的花草,都是山野间最寻常的小花,红紫相挥,让人忘记了这是王府之内的院落,猛一瞧见却误将这里是山里小阁。 侍婢近了阁楼院门,轻叩两声,似在提醒屋内的人:有人到了。然后放开嗓门道:“禀王妃、郡主,客人到!” 音落时,从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进来罢。” 侍婢轻推院门,放低脚步声,大管家也放缓了脚步,回头时清雅也放得极低。 二人上了二楼站在门口,闺阁之中透出一股淡雅的熏香气息,篆烟袅绕,徐徐升腾,粉纱轻摇,透过轻纱依昔能看到罗帏着躺着一个女子,还有一袭紫袍的妇人坐在床前。 里面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痴玉,带她进来!” 痴玉对清雅道:“跟我来!” 紧跟在痴玉的身后,进入阁楼,痴玉撩开重重粉纱,进入到罗帏跟前。 锦袍妇人有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目似秋水含情,眉似远黛不描而黑,五官精致玲珑,娇中有美,丽中含媚。虽说峨眉派的美女不少,可这妇人的容貌还是令清雅吃了一惊。这样的眉眼,这样的容貌,好似在哪里见过?可清雅确定自己以前没有见过,她自幼在峨眉长大,除了师姐妹们,再也没有见过如此雍荣华贵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优雅与温婉。 罗帏之中,躺着一个娇弱的少女,面若西子,下巴尖瘦,少了妇人的圆润,多了三分病态娇柔之美,眉眼之中竟与妇人有七分相似。 病弱少女先开口,道:“咳——她就是寻来的替身么?”细细的审视着清雅,仿佛在瞬间将清雅的模样瞧个仔细。 锦袍妇人神情中全是怜惜,道:“正是。”话落时,又对清雅道:“把帽子摘下让本宫瞧瞧。” 清雅略微一愣,正待摘下帽子,又道:“还请王妃下令放了我峨眉派弟子!” 郑王妃微有愠怒,正待发作,只听病榻上的少女道:“母妃,你莫与山野女子计较。且由她之意,放了他们便是。她若要返悔,以我郑王府之力,对付这区区一介江湖女子绰绰有余。” 清雅只一眼,便立即发现郑王府的人寻她的真实原因。她与她不但名字一样,就连容貌也有七八分的相似。她们虽相似,却有着不同的风姿。娇滴滴的姑娘生得很美,纤瘦得一股风儿都能吹倒,可她清雅却不是这样子的,还有对方那双犀利明亮的眼睛,不同的或许就是她们的眼睛吧。 第三章 清雅郡主(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方才明白他们寻自己为替身的真实原因,因为她与清雅郡主长得太相似了。 郑王妃以为清雅在与自己僵持,朗声道:“告诉管家叫他去大狱,放了峨眉派弟子。” 听对方说话,更确定了清雅最初的预料,峨眉派弟子被抓确实与郑王府有关联。清雅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方才抬臂摘下纱帷帽。 “这……”首先惊异的不是郑王妃,反倒是郡主,她近乎失神地道:“她好似……母妃年轻时候的模样……” 清雅听罢,不由得细细的瞧着郑王妃,自己像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萧氏一族是南越百年贵族豪门,萧氏多有美女,而郑王妃与萧后当年都是南越天下出名的花玉美人。 郑王妃站起身,围着清雅看了一圈:“确与清儿有六七分相似,更重要的是,她与那画中人更为相似。” “画中之人是女儿,怎会与她更相似?”郡主有几分不悦,就算她近来身子欠安,她才是南越第一美人,而这个女子不过是山野之女,怎能与她相毗。 痴玉似明白了她的话,忙道:“画到底是画,哪能有郡主真人好看。郡主超越画中人之美,可这女子么倒与那画中之人极为相似。” 郡主听动,露出两分浅笑,声音虽柔,却透出几分寒意,逼人身心。“就让她替嫁北凉。”挪动身子细细地打量一番,将手伸与痴玉:“侍候我更衣!” 郑王妃大惊:“清儿,休得胡闹。你身子未愈不能出屋。” “未愈?”郡主不由大娇笑起来:“母妃,女儿根本就没病。若不是女儿借病卧床,父王定会狠心将我嫁与北凉。北凉大漠,吃肉喝酒,这等蛮夷之人干的事女儿可学不来。” 这位郡主看似娇弱,说出的话带着几分锐利。敢情郑王府上下为她忙乎半天、父母为她着急许久,她却是在这儿装病。不过,亏得她能装得像。 清雅心中暗自思量,很快就明白,也只有郡主装病才可以拖延时间寻找替身。这一着走很极妙,也是最好的藉口。 “痴玉!” “郡主。” “你倒是说说,到底是她长得美,还是我长得美。我才是母妃的女儿,可这丫头怎的比我更像母妃年轻时的模样。”她能清楚的记得年幼时母妃的模样,越瞧越像。 郡主越瞧越生气,她才是南越第一美人儿,怎的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 “若说美貌,自然是郡主更美。你瞧这姑娘,一点身材都没有,哪里好看了?王妃,是吧?这丫头也就脸蛋还凑合,其他地方……啧——真没法看。”痴玉讨好似地应答着。 郡主有些不信,看着母亲道:“是真的么?” 郑王妃道:“当然是真的,你比她美。” 郡主端详之后,双臂一挥,似撒娇又似赌气地道:“母妃,我不要去郊外别业。我就要住在这揽月阁里,郊外别业冷冷清清一点也不好玩,这些日子女儿可是真真逼坏了。” 郑王妃正欲反驳,郡主已经拽住衣角撒起娇来:“母妃,母妃……我不要去郊外,就是不要去……” “好,好!不去就不去。来人,把她带下去!” 郑王妃一声令下,痴下将清雅带出阁楼。 ——这是分割线—— 清雅心下犯了疑,那位娇郡主说她与年轻时候的郑王妃长得相似,真是这样么?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人,一岁半时,她就被人扔到了太室山下的紫阳观里,与她一并的只有一张罗帕,帕子上有一行字:“此女名唤清雅,生于建仁帝八年五月初五辰时。” 倘若她不曾出生于恶日,倘若她未曾被父母抛弃……今昔的她,也如这位娇郡主一般可以在父母怀中撒娇。 第三章 清雅郡主(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她没有父母,她不知晓依在父母怀中的感觉。她只知道与师姐妹快活玩耍时的幸福,与师父挤在一个枕头的踏实…… 清雅离了捧月阁,几步追上大管家:“大管家,我要亲眼看见他们离开。” 柴阿贵道:“姑娘,如今进了这郑王府,就不能任性胡为。” “这是我们说好的,我随你们入郑王府。你就放人,如今我都入府了,为何不能放人。你们若是再不放人,我就离开。” 就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这是他们数月来寻找到最合适的人选。而今已经知晓那位娇郡主是装病故意拖延婚期,实则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寻找替身。清雅自然知道,自己是他们寻到最合适的替身。 “放人,这便放人。” 她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替身郡主,柴阿贵对于清雅说话的语调极为不满,却不得不忍耐,得将这丫头早早用郡主之礼嫁出去才好。二月时皇上就派人来问:郑王府清雅郡主与北凉三皇子的婚事怎么还没举行啊?郑王只要搪塞道:快了,只是小女近来身子欠安,不便长途跋涉。 来人又说:去年初冬就说病着,如今还未好么? 郑王道:已经请了郎中瞧病,略有好转。 病体好转,可又拖了一月。如今有了替身,对方使臣当日又是拿着画影来访,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得到了清雅郡主的画影,居然指名要她和亲。虽说当今皇上也有一位适龄的公主,因为有了北凉的点名和亲人选,这位适龄公主就免去和亲之苦。她是免了,可这担子却落在了清雅郡主的身上。 清雅固执地道:“我要亲眼看他们离开,否则我绝不做替身。” 柴阿贵被她闹腾得很心烦,总不能让她在偌大的郑王府来去自如,更不能再其他人看到清雅,冷不丁从天降了一个女子,还不让人生疑。找人替嫁之时,越少人知晓就越好。再则,当今皇上柴适与郑王府的关系素来就不大好。 “好,好!一会便让姑娘亲眼看着他们离开。不过姑娘得按我们郑王府的规矩来。” 当柴阿贵从峨眉带回清雅,还在途中就派人八百里加急,将寻到替身的消息传回郑王府。郑王妃知晓,郑王自然也就知晓了。 不一会儿,小门外停了一辆马车,柴阿贵示意清雅坐上。 马车摇摇晃晃往咸阳府天牢奔去,清雅并没有下车,而是与一名婢女坐在车上。柴阿贵下车之后进入天牢,不久之后传来一声启门声,天牢的大门启开一条缝,约莫够二人并肩而出,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十六个峨眉派的弟子。 清雅瞧得真切:徐婉玉师姐、念慈师姐……衣衫肮脏,面容苍白地走出大门,抬头望着天空。 清雅很想走出去,刚起身就被身边的婢女拉住:“姑娘,我们郑王府既能放他们,便也能抓他们。若是姑娘乖乖听大管家的话,保管此事一笔勾销。” 什么叫一笔勾销?这分明就是郑王府设下的陷井,诱惑人家钻进去。 “姑娘多好的福气,能得嫁北凉三皇子,皇亲国戚,一生都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第三章 清雅郡主(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气恼,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如果真好,岂会轮到她:“这么好,为何你不去?” 婢女神情认真而严肃地道:“若不是北凉使臣有郡主画影,此等好事岂能轮到你。我们郑王府自然还有另外两名年龄相当的郡主出阁。只是北凉有郡主画影,这才难住了我家王爷与王妃。” 清雅不屑一顿,她这个外人都能与王妃长得如此相似,指不定便能寻出更多的人来。 不过,话说回来,她与王妃长得比郡主更像是郑王妃的女儿。 她自幼被弃,她的父母…… 想到这里清雅心中一急,道:“王妃有几个孩子?” 婢女道:“王妃有世子爷和清雅郡主两个孩子。” “就两个孩子?”瞧那郡主的模样,比她略长两岁,在她之后会不会有一个孩子?“郡主之后就没有了么?” 婢女冥思苦想一阵,道:“我倒是听何奶娘以前讲过,郡主两岁那年,王妃倒是怀过一个孩子,不等足月竟小产了。自那以后王妃就再也没有怀过别的孩子。” 不足月便小产,那孩子自然就不会是她了。清雅虽然不懂,可是她也曾听人说过,不足月的婴孩极难养活。 她怎可能是郑王府被弃的女儿?郑王府皇亲贵戚,门第极高,有那么多孩子都养育成人,没道理将正妃所生的女儿弃于道观。定是她多想了。 这只是一种巧合,碰巧她长得与年轻时候的郑王妃相似罢了。 想到亲生父母,她的心境悲喜参半,渴望寻到他们,却又在心底暗暗怨忿着他们。 正想着沉重,柴阿贵跳上马车,道:“姑娘,你可瞧仔细了,十七人,一个不少都离了天牢。可别给老夫再使什么花招,你若行差踏错,他们的性命可就再难得保了,并不是每次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知道!” 还指望着放走师姐妹后,她就设法逃走。被柴阿贵这么一提,若是她逃走,他们就再抓回去。再回大牢,会不会如此善待峨眉弟子就难说了,下一次危及的就是性命。对于权势滔天的郑王府来说,对付几个江湖中人实在容易。 “姑娘知晓便好,近日姑娘就安心待嫁吧。我郑王府自会将姑娘风风光光地嫁出王府……” 她还能反对么? 峨眉派弟子虽多,又怎能与郑王府抗衡。她若逃走,必会累及峨眉再冒风险,罢了,就算她不乐意,现在她也不想再逃了。 天下虽大,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去北凉,她有一张与清雅郡主相似的面容,还不是羊入狼穴。况且她的身后还有峨眉一派的安危,她只能替嫁了! 第四章 替嫁和亲(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四章 替嫁和亲 郑王府遣世子柴过护送清雅入京。 五日后,抵达京师。 清雅挑开车帘,抑下所有的激动,平静的张望。两侧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店家、小贩的叫卖身连连,衣着锦衣的纨绔公子,穿着华丽纱裙的豪门小姐往返穿梭,车如流水、马如龙,人就似这繁华潮水中的一叶小小方舟。 清雅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炽烈的眼睛在凝视着自己,款款流转,只片刻,就搜索到一家绸缎铺前,枣红神驹旁站着一袭珍珠白袍的少年,他呆呆傻傻、瞪大双眼凝望着自己,手里捧着馒头,嘴上衔着一大口,竟忘了嚼食,忘了咽下,口中的馒头便滚动下来,这模样实在好笑。清雅不由自己的嫣然一笑,那少年张大嘴巴傻笑,这一笑,嘴里最后的馒头沫也一并掉出。 柴过骑着大马追了过来,对随从道:“清雅,我们直接进入宫门拜见皇上。” 清雅不得不快速垂下车帘,透过轻纱,那少年失魂落魄般地追随其后。 近了宫门,清雅面蒙轻纱,在一名婢女的搀扶下跳下马车。 柴过道:“莫要慌张,你跟我来就好。” 不慌张是似,她一颗心儿都快要怦跳出来了,仿佛心不是心,里面揣了两只打架的小兔子,个个都争着要冲出她的胸腔。 清雅故作平静地点头,浅淡一笑,跟在柴过的身后进入宫门。 这就是皇宫,远而观之,飞阁重檐,气势辉煌,琼台玉宇宛若天上楼阁,流光十色,飞龙呼应,凤凰于飞,处处都彰显着皇家的富丽堂皇与高贵尊崇。通阶铺设大红绣金地毯,踏在软绵绵的地毯,抬头就能望见前方那座华丽的宫殿,远远望去只见几个金灿灿的大字:议政殿!一步步踏上红毯,拾阶而上,宫殿的大门敞开着,能清晰地看到两侧衣着几色的文武官员,昂首挺胸立于两侧。 “宣清雅郡主觐见!” 宫人的声音传来,此起彼伏,从远而近,不是回音胜似回音,直至传到她身边的太监:“宣清雅郡主觐见!” 她不是郡主,却要替人和亲出嫁。当她踏入大红的地毯,当她一步步接近议政殿就再无返悔之地,再不能后退,只能硬着头皮一往向前。 神思恍惚,如梦兮?非梦也! 这样华丽的地方,如此众多的官员,若她只是峨眉派的清雅,难以得见。 她步步紧移,如闺阁中的小姐,每一步不大不小,像一片缓缓飘移的云彩,迈入议政殿。 在两侧文武官员的注目,她缓缓蹲下身子,跪于大殿,不卑不亢:“清雅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王柴涛有些失神,看着大殿上一袭粉衣的女子。分不清是年轻时候的郑王妃,还是一个陌生的女儿替身。 永康帝的两侧,坐着当朝左右两后,一紫一红,如同两朵竞相斗放的花朵。一雍荣、一富贵,一镇定、一淡漠,看不清她们神情中的些许悲喜。 左皇后章氏道:“清雅郡主,请摘下你的面纱。” 清雅抬起手臂,缓缓摘下面纱,洁白的面纱如一只飘飞的蝶,从她漂亮的纤指间垂下。 右皇后云氏惊见如此绝色女子,不由倒吸一口寒气,幸而是皇族的郡主,幸而不是后宫的嫔妃。 永康帝笑道:“初见清雅郡主的画影,朕还以为是北凉夸大其容,如今亲见并不为过。来人,宣旨!” 言毕,从一侧走出太监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郑王柴涛之女清雅郡主才貌兼备、品德皆优,今封为长安公主,两日后和亲北凉,配北凉三皇子乞颜格日为妃。钦此——” 北凉皇族姓乞颜,这格日便是三皇子之名。相传三皇子乃是北凉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其母贵为北凉皇后,只是不知何故,北凉皇帝立长子斡齐尔为太子,却并没有立此嫡子为储君。 左皇后道:“皇上,臣妾瞧着这孩子不错,不如留她在皇宫里住上两日。” 在宫里住两日? 清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身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柴过。他俯身道:“妹妹,还不接旨谢恩!” 柴过压低嗓门,用低若蚊鸣的声音道:“记住了,住在皇宫可要千万小心。峨眉一派的安危都系你一身。” 第四章 替嫁和亲(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她明白的,原以为柴过优雅温婉,不曾想此刻还不忘提醒于她:你若说错话、做错事,嘿嘿——你是知道的,郑王府能放峨眉派的弟子,自然就能再抓回来。 “妹妹,快谢恩。”柴过唤得亲昵。 清雅回过神来,颤声道:“清雅谢吾皇隆恩,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左右两侧的官员齐声道:“皇上英明!” 左皇后走下凤椅,徐徐移来,伸出纤指:“清雅,快起来吧!本宫带你去御花园转转,这一路过来,辛苦了罢?” 清雅伸出手指,将手落在左皇后的手里,左皇后秀眉微颦,二人转到后殿小门前,左皇后笑道:“你这小手是怎的了?” 堂堂郑王府郡主,十指不沾阳春水,手自然是弄琴下棋亦或女红,可她却是峨眉派的女弟子,自幼与剑为伍。掌心之中早已经有点点掌茧,难怪左皇后会寻问此事。 不知何时右皇后已经转到身后,听到二人谈话,伸手握住清雅的手,左看右瞧:“是双弹琴的好手,哟——你在学武功?” 耳畔又回响起柴过的告诫,总不能告诉二位皇后,自己乃是替身。回眸就看到右皇后云氏期盼的目光,道:“回娘娘话,清雅确实在习武。” “是么?”右皇后先前冰冷的脸色有了两分暖色,道:“本宫自幼习武,本宫最不喜欢那种养深闺娇滴滴的女娃,不曾想你虽是千金躯,却也在习武。好,好得很呢!” 清雅低垂眼眸,装成别人的感觉很不好,步步谨慎,一举一动皆是胆颤心惊。一整天下来,她身心俱惫,躺在罗帏就睡着。 这一夜没有梦,醒来后心中感到一阵后怕。万一她地讲梦话,什么秘密都讲出来,岂不什么都糟糕。她一人生死事小,她的后面还有峨眉派好多姐妹呢?想到这里,她有些害怕睡觉。可睡觉的真的不错,可以将所有的疲惫都赶跑。 在宫里小心翼翼地呆了两天,知她入京,两位皇后早早就为和亲公主——长安备下了嫁妆。 三月二十六,是个良辰吉日,据说是永康帝让钦天监特意挑选的。 南越第一美女——清雅郡主,不,如今已被封为长安公主,即将和亲远嫁。京城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阵骚动,你推我搡,几乎要冲破禁军的拦阻。两列骏马开道的禁卫军缓缓从宫门驰来,绸幡、旌旗飘然挺立,春风拂过,只听到一片旌旗呼啦啦之声,响若雷鸣、如云蔽日。 深红服色的内侍手持器具相随,粉红服色宫娥抛洒五色花瓣,接着是一辆八抬华轿,粉红色纱幔外覆,深绯如焰的帷帐内盖,华丽张扬。内中之人乃是一袭大红华服锦袍的女子,头顶一张红纱盖头,透过华轿帐帘,隐隐可见步摇珠钗,容貌绝丽的少女端坐其内。 陪嫁妆奁尾随其后,各取所长,南越的上等丝绸、珠宝,常用的瓷器,样样精致,件件漂亮。 蜿蜒长龙似的队伍从宫门经京城南门一路到官道深处,京城的百姓站在送嫁队伍的两侧,多得望不到尽头。 这其间有大半的人是想目睹南越第一美人的风彩,还有一半的人是想看看南越和亲公主嫁妆的气派。 终于要离开南越了,这两日皇宫的生活,让她的心绷得紧紧的,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更怕被两位皇后瞧出端倪。 周围的百姓挤攘着,在后面的人踮着脚尖亦或引颈仰望,传闻中的郑王府清雅郡主倾国倾城,绝色貌美。 清雅隐隐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那声音细若蚊鸣,隔着红纱四处凝望,终于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熟悉的峨眉派弟子。 是她们…… 她的师姐徐婉玉、念慈,还有……她的师父宋静仪,静静地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移动的华轿。 近了,轿子缓缓的移近了师姐们的身旁。徐婉玉握着宝剑朝她挥臂,仿佛在说:“师妹,如果你不愿意我们现在就把你抢回来……” 这么多的侍卫,这么多的官兵,峨眉派若在此刻动手,必然引来烧身大祸。 “清雅!清雅——” “师妹——” 无数个声音混在一起,她的心被拧得紧紧的,多想跳下华轿,与众师姐妹站在一起。可是她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一阵刺痛,她不能鲁莽,郑王府世子柴过的话还回响在耳边。他们若要对付峨眉派,实在易如反掌。她不能拿众姐妹的安危冒险。 撩开华轿,她静静的凝视着渐渐后移的姐妹们,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伴着她所有的记忆一起成长。 “师妹,我们一定救你出来!”徐婉玉想到,为了救她们,可爱的小师妹竟然做出这等牺牲,心中一急,放声大嚷起来。 清雅掀开两层轿帘,回眸静静地凝望,看着师父、看着师姐妹们无恙,她觉得很放心,可一股没由来的酸楚浪潮还是快速地侵袭了她身心,不由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们一定救你出来——” 有这一句话已经足够,她不希望师姐妹们为自己冒险。清雅冲着熟悉的人轻轻地摇头,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只是一次又一次摇头,一次比一次更猛烈。 别了,师姐妹们! 别了,南越! 浩浩荡荡的长龙队伍离了京城,踏上了前往北凉的和亲之路。 第五章 忘了清雅(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峨眉是她的家,峨眉派的众弟子就是她的亲人。没有峨眉派,她早在五岁患麻疹时就死了。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峨眉的,就连记忆之中都只有峨眉和峨眉派的师父、师姐妹们…… 她必须要为峨眉做些事,就像师姐妹们要弘扬峨眉,而她武功不足与师姐们相比,只能这样的方法来维护峨眉。 从南越京城到北凉王都,相隔数千里之遥,白日赶路,晚间就在驿馆歇息,沿途的南越官员为了示好,早早几日就开始准备接待和亲公主一行。 “公主,早些歇息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 清雅的陪嫁侍女碧玉如此说,临离开郑王府时,郑王妃特意从郑王府别业之中挑出两名机警的丫头。赐名碧玉、翠玉,她们对清雅郡主并不熟,自相伴以来,她们都认定清雅就是郑王府最宠爱的郡主,永康帝新封的长安公主。 “你们睡吧,我还想坐一会儿。”已至五月,算起来快两月了,可她还是不习惯自称本宫,依旧喜欢用“我”自称。 碧玉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屋顶上拂过落叶飞舞的声音,似落叶却更像是人的脚步声,轻轻柔柔,如叶飘零。 清雅抬头望着屋顶,心里暗道:是峨眉派的人么? 漂亮的“飞雁落地”,如燕急驰,黑影一个转身,端端落在她的面前:来人一袭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体形骄健,动作迅敏。他有一双柔和如水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目光交错,他拽住清雅的衣袖:“公主,跟我走——” 他是她并不认得的男子。 清雅甩开他的大手,道:“你是谁?” 男子道:“在下知道,公主并不想和亲北凉。我带你走——” 逃走? 她何曾不想,可是她的身后还有峨眉派,若是她逃走了,郑王府的人必定会为难峨眉派。 清雅再次甩开他的手,淡淡地道:“你多管闲事!” “闲事?”男子有些心痛,不再勉强于她,过了良久才悠悠地道:“公主知道那北凉三皇子是个怎样的人么?” 好又如何?坏又怎样? 她只是替身,是不能逃走的,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必须走下去。 男子继续道:“北凉三皇子乞颜•格日乃是一残腿之人,性情乖戾、阴晴不定,杀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近五年来,死在他手中的美女无法计算,北凉女子无不避而远之……你……怎能嫁他?这不是跳入火坑?公主,你跟我走!” 清雅连连闪躲,不让他的大手触碰到自己的衣角:“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可是…… 他说的那人真有如此可怕么? 杀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就算峨眉弟子也有杀过人,那些也是大恶不赦的恶人、坏蛋,有无数条必死的原因,峨眉弟子才会取其性命。 男子见她不肯走,快速从脸上摘下面巾:这是一张对她陌生的面孔。隐约之间,似乎还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忘了么?在你进京那日,我们曾……” 是他,那个吃馒头,却因为见她而忘了嚼食,追在她轿子后面奔跑的少年。 清瘦的瓜子脸,浓密的剑眉,深黑色的眸子,五官亦如精雕细雕一般,浑身上下溢着一股飘逸之姿,身材高挑,神采奕奕,看上去约莫二十岁的样子。一头黑发不羁地披散着肩头,几种黑色重叠交织产生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他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阳光下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他额间有一粒夺目的红,大小如黄豆,是天生的印记,又似女儿家精心贴上的花钿。这点红犹如黑暗中燃烧的火焰,妖异而刺目。 第五章 忘了清雅(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一次看到他时,他的额上并没有这粒烈焰般的殷红。 清雅好奇,伸手欲触碰他额间那漂亮的红点,手未触及,已被他捧住柔荑,他深情地道:“公主,跟在下走吧?” “放手,再不放手,我可真的生气了。”清雅挣扎着,这人真是奇怪,初次见面,居然老是抓她的手,令她很是不悦。 这话还真管用,他一听,很快就放开。 “乞颜格日不能嫁!”他一脸严峻,冰冷胜雪,眉心的殷红白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于春天的温暖。 除了师姐妹、除了师父,还有一个人真正在意她的未来,在意她前路不可预知的命运。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清雅的心头,虽然她必须在走下去,可对于他善意的劝诫,她只有感动。 “这样……很好!” 拒绝他的热心?清雅做不到。 “很好?你知不知道那三皇子……” “杀人吗?再怎样我也是南越的长安公主,他不看僧面……” 清雅的话没说完,他打乱了她的话:“什么公主?替身公主!” 清雅惊讶地呆呆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怎会知道自己是假公主? “是不是对我的身份很好奇?” 他笑,笑得诡异而魅惑,当他笑的时候,眉心的红记犹如要燃烧起来,本是冰冷的脸上却有了烈焰般的红,冰与火的交融,如此不同的极限在他的神情中融为一体,只有无尽的魅惑。 他道:“如果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真实身份。” 这算是交易么? 他拍打着胸膛:“我……会保护你!” 保护你! 三个字,简短的,动人的,如一面铁锤擂响了她心底的鼓,声声悦耳;又像一枚石子投到了平静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他的话的确很诱人,她也很想迈出这道门槛,至此为自己活着,只是……峨眉派的师姐妹会怎样? “你走吧,我不能跟你走!”清雅固执地道,想到柴过说过的话,她终是不能,用她一个人去换峨眉派的平安——值。 二人正说话,屋顶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清雅轻呼道:“谁?” 话音未落,黑衣人纵身一闪又无了踪迹,他就像一个谜,在她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更像是这世间的精灵,有着神秘的身份,快捷得让她无法捕捉。 “清雅……”一声熟悉的呼唤,一个人影从屋顶跃下,缓缓地往她身前移来。 “师……师父!”清雅奔向宋静仪,依在她的怀中:“师父,你是来瞧我的么?” “跟师父走!”宋静仪道。 清雅听到此处,心中一软,从师父怀中出来,定定地看着师父那张严肃的脸庞。师父不远千里从峨眉一路跟着她,就是为了要带她走。 “师父也是刚刚听江湖朋友说,北凉国的三皇子杀人如麻,喜怒无常,这几年死在他手下的美女不下百人……清雅,你不能去北凉!” 她也不想去,可是她已无后路。倘若逃走,郑王府的人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峨眉派的人。 “师父!” “清雅,跟师父走,我们……”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柴过的厉喝声:“把驿馆给我围死喽,不许刺客逃走!” 今夜无星月,只有乌云密布,十步之外就看不到人影。清雅自幼习武,推开窗户隐约可见外面有人影晃动。从如雷的脚步声来辩别,他们已将驿馆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柴过透过窗户,扒开宝剑,厉声道:“老贼婆,快放开公主!否则……” 他明明知道:清雅不是他的妹妹,不是真正的长安公主,可是他却定要她成为替身。 有人掌着灯笼,在昏暗的灯光下,清雅惊异地发现,峨眉派的师姐妹已被柴过抓住,几柄明晃晃的宝剑架在脖颈处。 “世子爷,别……千万别!”清雅心中一颤。 宋静仪拳头紧握,骂道:“可恶!” 第五章 忘了清雅(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柴过凛冽地冷笑两声:“峨眉派一出现边城,在下就派人小心留意了。南越、北凉和亲乃是天下大事,岂能由得你们胡来。”顿了片刻,他继续道:“清雅,我的好妹妹,难道你就想看着这些无辜之人因你而死。” 不愿意,一百个、一千个的不愿意!但此刻,她唯化成无奈的摇头,咬着双唇,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名侍卫的长剑,他们都是郑王府的侍卫,只要宝剑轻轻一动,五六名如花似玉的师姐就会香消玉殒。 清雅移出房门,步步走近:“不要伤害她们,放她们走!” 她猜不出柴过是如何制住了师姐们,以师姐们的武功不该如此轻易就被困住。 柴过道:“好妹妹,她们定是听说三皇子的恶名而来。要为兄放了她们也行,今日你就在此立誓,嫁入北凉后,定会好心侍奉北凉三皇子格日,若有二心,峨眉派的弟子个个不得好死……” 清雅看不明白柴过是什么用意? 为什么定要逼她立下誓言,明知她只是替身。 替身? 若是他的亲妹子,他又如何忍心将她推入火坑,而她只是一个替身而已,注定只是一个影子。一路上的朝夕相处,在柴过看似温和的外表下,却有一颗狠毒之心。 “清雅,皇上旨、父母命,你岂敢不遵。今日你若不在此立誓,为兄就让这几个年轻的峨眉弟子为你……” 柴过说话时,侍卫们的宝剑又逼入颈肌一分,徐婉玉的脖颈之上隐隐有血液涌出。 “好,我立誓!”清雅惊呼一声,“还请世子爷莫要伤了她们。” “清雅!” “师妹——” 清雅倒吸两口寒气,举手道:“我清雅在此立誓,嫁入北凉之后,必会全心侍奉北凉三皇子格日,若有二心,便不得好死!” 柴过看罢众人,缓缓走近清雅,近了她的身前,厉声道:“记住你今日的誓言,你若违誓……哼——”他阴险的冷笑着。 她若违誓,郑王府的人必定会全力对付峨眉派,真真让峨眉派的弟子不得好死。 “清雅——”宋静仪大呼一声,拔剑而起,飞身欲刺,柴过早有防备,纵身一闪,两人交起手来。 五六招后,二人仍不见分晓,柴过无心纠缠,道:“老贼婆,你再刁难,在下就令人杀了你的爱徒。” 徐婉玉与念慈等人惊呼两声:“师父(师叔)!” 就算是峨眉派的高手,弟子被抓,也只能束手无策。宋静仪握着宝剑,却再未使出剑招。 “哼——”欲痛快地搏一场,可她们即便有一身武艺却难以使用,宋静仪觉得很憋屈,仿佛胸腔里有一团火焰呼之欲出。 “放开她们!”柴过道。 师姐妹奔向宋静仪。 宋静仪压低嗓门道:“不能看清雅踏入火坑,今日与他们拼了。” 正欲动手,只听一女弟子满是堪色,道:“师叔,我们……中了软筋散,手足无力,根本……” 师姐妹们身中软筋散,那么这一切都是对方早就设计好的。知道峨眉派弟子会来寻她,知道她们一路尾随而至,更知道明日出了边城就进入北凉,所以才逼她在此立下毒誓……一切的一切,早就在郑王府柴过的预料之中。 清雅长在江湖,自然知道一言九鼎的道理,她虽是女儿家,可江湖中人最重信义。答应的事就不能更改,况且她还对天盟誓。明白真相,心中连连叫苦,却不能返悔。 怎么办? 第五章 忘了清雅(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不能再让师姐妹们冒险,更不能看师父痛苦。 清雅拿定主意,道:“师父,各位师姐,忘了清雅吧!清雅爱慕虚荣,贪恋富贵,其实做三皇子妃也没什么不好,锦衣玉食,这不是很好么?” “清雅——”她的徒儿,自幼一手带大,是怎样的女子,身为她的师父又岂会不知,这分明就是欺骗她们的话,不想看她们再涉险境。 清雅不敢正视她们的眼睛,垂下眼帘时,看到身边的柴过紧握宝剑,目光中喷射着炽烈的杀机。她不要师姐妹们丧命如此,否则这一生她都无法原谅自己。“扑通”跪于地上:“清雅叩谢师父养育之恩!请师父、师姐们忘了清雅,清雅不配为您的弟子,不配为您的师妹,我爱慕虚荣、贪恋富贵,请你们走吧!” 她扒下身子,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地上,声声作响。 徐婉玉心中一痛:“师父——” 宋静仪仰头看了一下乌漆漆的天空:她明白的,清雅这是拿定了主意。是不想累及峨眉,给峨眉派引来灾难。道:“我们走——” 清雅抬起头来,朗声道:“让她们走!”死死地咬住双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此去一别,远至北凉王都,从此之后就更难见到姐妹们、见到师父。 再相见,只有梦中。 一朝别离成一憾,峨眉那高耸的山峰,那俊美的劲松,还有那漫山遍野如锦的春花……一切都只在回忆之中。 宋静仪走了一截,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清雅,万语千言终化成一句:“保重——” 保重! 她保重! 师父保重! 众师姐妹们也要保重! 她们淹没在茫茫的夜色之中,清雅从地上起身,看着渐渐散去的侍卫、随从:“世子爷,请你跟我来一趟。” 屋内很静,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清雅走到桌案前,没有落座,而是静静的凝视着跳动的烛火苗。 “这一切是你们一早就设计好的?对么?” 柴过道:“你想说什么?” 清雅舒缓一口气,平息自己纷乱的心,道:“峨眉弟子私押镖活、镖货被盗、郑王府令官府捉捕峨眉弟子;她们一路相随,她们早不寻我,晚不寻我,却在边城之时出现,都是你们一早就设计好的,你们要的就是逼我立下誓言,要的就是我从此不得再返南越……” 说完之后,她停顿片刻,回头定定地凝视柴过的眼睛,仿佛要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有的秘密:“你们对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替身,你们……想要我从此困在北凉?” “公主想多了?”柴过不敢正视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像一把犀利的刀子,仿佛随时都要剜开他的心。 清雅移开视线,缓缓坐下身子:“如果你不为今日的事说过明白,我……清雅发誓,终有一日我要你们后悔。” “什么?”柴过不知她话里的意思。 清雅顿了一顿道:“世子爷,我出生于建仁帝八年五月初五,令妹也唤作清雅,而我竟比令妹还长得更似郑王妃,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么?” 身世,她的身世,既然今儿已经说破,她不要藏着、掖着,定要问过明白。她自来就是装不住话的人,有什么事就想问过明白。进入郑王府的第一次,就见到了清雅郡主与郑王妃,到时她就觉得很奇怪。清雅郡主与自己有七分相似,而她却与郑王府年轻时有九分相似。 “建仁帝八年……”柴过沉吟着,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虽然记得不大清楚,可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建仁帝登基次年,母亲就嫁入了王府,然后就有了他,建仁帝四年又生下了胞妹清雅郡主。 思忖良久,柴过明白了她的话意,她是想说,或许她是他自幼被母亲抛弃的女儿。 不要有误会,柴过忙道:“你定是误会了。建仁帝七年,我母亲却是小产一个孩子,可那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母妃也因产后大出血,在府中调养了近半年才康复。那孩子确实是个女婴,可你听说过不足六月的孩子活下来的么。” 第六章 月清雅(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六章 月清雅 听罢之后,清雅身子晃动两下,她的身世之谜,这一世都要困绕于她么?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可是当她进入郑王府,却有着太多的疑惑。 “碰巧你叫清雅,碰巧胞妹也叫清雅,碰巧你们长得相似……” “碰巧?这碰巧也太多了。” 柴过笑道:“真瞧不出来,你小小年纪,为了不嫁北凉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可惜在下对那时之事记忆犹新,否则还真被你这小丫头给唬住了……” 他以为她在唬人,可是她却有此疑。 她是谁?她的父母又是谁?她只有名,却没有姓氏,只有出生的日期时辰,却不晓自己从何而来。 从怀中取出一张绿色的罗帕,上面的字迹因为十几年岁月的流转,早已经变成了黑红色。“红梅迎春”几字依旧鲜艳若滴,一枝红梅傲于罗帕之上。 清泪滴落,洇染在罗帕,快速地扩散,只留下淡淡的泪渍,这张罗帕不知曾上她多少泪痕。年少时,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望着明月,幻想着自己父母的样子。 身世之谜,对父母的幻想,对家的渴望,将是她一世都无法化解的心结。别的师姐妹,虽然家破人亡,虽然遭灾逃难,可她们却有父母的记忆,有家乡的回忆。而她,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自己的亲人远在何方? 从小到大,唯一可以保护她的就是师父。 她恨父母将自己抛弃,却又是那样深刻的幻想着有一天会寻到他们。 “清雅……”一声如鬼魅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像是从地底下迸发出来。 清雅双手一颤,快速将罗帕藏于怀中道:“谁?” 还是他,那个先前出现的魅惑少年,他从屏风后面徐徐移出,神情中全是怜惜。 “少这样看我,我根本就不需要怜悯。我爱慕荣华富贵,三皇子正妃,哼——以我这种江湖莽女的身份如何能高攀?这可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别骗人了,你……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少年打乱了她的话。 如果她爱慕荣华,就不会在无人的时候落泪。他站在屏风后面,一切都看到了。 少年温和的看着她,一抬手臂就将他揽入怀中:“清雅……” “放开!快放开!”清雅叫嚷着,挥舞着小拳头,如雨的拳头不停的敲落在他的肩上。 他的怀抱好温暖,那样的宽厚,那样的踏实,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闻嗅着他充满男子的气息,汗气与怪异的花香混于一体,就像此刻她明明喜欢这样被人呵护,却要违心的打他。 他说:“清雅,让我保护你吧!” 夜风之后,月清云散,一轮明月孤傲的挂在天边。撒下皎洁的银纱,在明月的周围簇拥着丝丝缕缕的云纱。 “我要你记住我的名字——云飞扬,我叫云飞扬!”他放开了怀中的她,轻轻柔柔而又深情地看着她。 清雅垂下眼帘,重复地念叨着:“云飞扬……”他姓云,她很快就联想到天下第一庄——栖云庄,就是姓云的:“你和栖云庄有关系吗?” 据说,但凡是栖云庄的人都会掩藏自己的身份,行走江湖时,也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姓云。清雅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真的很傻,说姓云,既然不会是栖云庄,相反那些掩饰身份不肯吐露姓氏才有可能呢。 他道:“是!我是栖云庄的人。” “啊——”清雅张大嘴巴,怪异地看着他。他居然真是栖云庄的人啊。 他侧过身子,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明月:“你应该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也能保护你。” “你姓云,可是我却连姓氏也没有。做了别人的替身,才有了一个‘柴’的姓氏……”师父走了,师姐们也走了,清雅想到未来自己孤孤单单,无依无靠,心里就莫名的伤感起来。 云飞扬突然指着天上的明月,道:“你姓月!” “姓月?”清雅好奇地问。 第六章 月清雅(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云飞扬道:“月笼云纱,云月不离。我就是那环绕在明月周围的云……” 云笼月纱,这是怎样的美景。 “可惜风来时,云就不见了。” “风止时,云就来了。又可以环绕着它,月是云的心,云是月之裳。” 清雅听罢,秀眉微挑:“师父说,天下的男子都会说哄骗女子的话。哄着骗着,姑娘们就弄丢了自己的心。少拿话来哄我!” 嘴上说不要听,可他的话真的很诱人,听起来是那样的美。月笼云纱,是云给月穿上纱,还是月是云心底的光亮。 少拿话哄我,是她在拒绝他哄骗的方式。 云飞扬道:“你不信我?” 清雅笑:“信了你的话,我就是傻子。” 云飞扬从腰下解下佩剑:“我说的是真的。你若不信就用这剑天出我的心,你倒是瞧瞧那心……” “你少来唬人,明知我不会无辜伤人,偏说这种话。”清雅坐到桌案前,自斟了一杯茶水,“月清雅,月清雅……”反复念叨着无数次,月与清雅二字连接起来,似乎真的很好听,她有姓氏了,是别人给她的,不,应该是云笼月纱,这是多美的夜景,像一首诗,她叫月清雅,“只是我怎么没听说过有姓月的?” “当然是有的。如果真的没有就更好,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姓月,明月的月。” “没有更好!”清雅想着,她讨厌与别人有着相同的名字,柴清雅就叫清雅,她也叫清雅。“以后我就叫月清雅……”她很快就忆起北凉国那位可怕的三皇子,师父如此说,云飞扬又如此说。 她身子微微一颤,一只大手搭放在她的肩上,那样的自然,没有再令她不快,虽与云飞扬只见过两次,却如同他们早就相识。 “不如……我带你逃走吧。什么誓言,什么……管他什么都抛诸脑后,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 她也想走,可现在她不能走。 因为他说“我会保护你”温暖了她的心,当她违心的告诉师父、师姐们,说自己喜欢荣华富贵,向往锦衣玉食,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孤寂如潮水般包裹着她的身心。云飞扬的出现,就像她在漫漫长夜中看到的光亮;在严冬腊月,遇到的火堆。 “飞扬哥……”第一次这般唤他,没有一点生涩,那样自然地唤出来。清雅咬咬嘴唇,道:“我有点怕。这段时间,你可以在暗处保护我吗?” 云飞扬心中欢喜,神情中却未流露出来。她接受了他的保护,接受了他的建议,还说自己往后就叫月清雅。 “你不烦我?” 清雅轻轻摇头,她已经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如果连这个声声说要她保护她的人都要拒绝,她真的不知道还可以找谁帮忙。 原本期望于柴过,可今日柴过的所举,让清雅明白:他们根本就是完全对立的人。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会一直保护你。”云飞扬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竹笛,有七个孔洞,上面雕绘着漂亮的杏花:“危急的时候,你就吹这支笛子,我一听到就以最快的速度出现。” 清雅看着云飞扬,道:“我不会吹笛子。” 峨眉派时,除了读书识字,就是习武练剑,对于音律这块也没人教授过她。她只在第一次下峨眉时看见过别人吹呀、弹的,心中好生羡慕,对于这乐器却只有喜欢,无法挨近。 第六章 月清雅(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款款移步,近了花盆前,摘下一片叶子,放到嘴边吹了起来。虽无笛的清灵,也无古琴的悠长,更无琵琶的婉转,但这却只有一番韵味,亦如山间欢鸣的百灵,似林中浅唱的夜莺。在她的纤纤玉指与殷红唇间,传出悦耳的乐声,波折起伏,似山野盛开的鲜花,如潺潺的溪水……灵动的、欢快的。 云飞扬两眼放光:“你是怎么做到的?” “六岁那年与师姐们去山里采花,最初只是见一位师姐会用竹叶吹曲。就缠着她教我,再后来不知不觉间,但凡是树叶、花叶都能吹出来。”清雅回答道,“这首小曲也是师姐教我的。那年我九岁,她家里人来寻她,说是她未婚夫家的人下聘了。不久之后,我就听其他的师姐说,她竟悬梁自尽了。她兄嫂嫌贫爱富,收了一六旬员外的聘金,逼她出嫁,师姐她气不过,就在出嫁前夕自尽了……” 清雅继续道:“那是我第一次为没有家人感到高兴。与其有个像她那样的哥嫂,还不如做个弃女。”“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那年还不到两岁,就被人抛到太室山下的紫阳观门前,漫天飞雪,是灵虚太师父收留了我……这条罗帕,十几年来一直跟随着我。” 从怀中掏出绿色罗帕,云飞扬今夜刚进来时就看她捧着罗帕落泪。 “清雅有姓氏了,月清雅——不想再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可是……别人都有父母家人,唯独清雅,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我知道!”云飞扬道,指着窗外的明月,“你叫月清雅,你是月仙子的女儿。” 本是伤心处,眼中蓄泪,因为他的话,她不由得破泣为笑:“是,从今往后,我就视你为亲人。” “清雅,早些歇息,明晚我再来瞧你!”云飞扬话音落时,她想说话,偌大的屋内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他仿佛在瞬间消失。 月清云淡,明月西垂。驿馆内一片寂静,传出声声铜壶滴漏之声,一声又一声,奇迹般地迎合着她的心跳。 坐在桌案前,静静地望着明月,她捧着自己的胸口,明月之女——月清雅。她想挥去身世之谜,可她是那样的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踏入北凉,成为三皇子妃,从此就更难查清真相了。 他们弃了她,可她还想寻他们。 不找了,再也不找了。峨眉山上有那么多的孤儿,那么多的师姐们,有的甚至连自己的名字、生辰都不知晓,有的只有师父取的法号,就像念慈师姐,据说她八岁时流落杂耍班,那年春天师父、师叔下山,正巧遇到生病的她。杂耍班子见她生病,便弃她不顾,若不是遇上峨眉派的人,她早就病死了。 所以,她并不是不幸,她是幸运的。有幸,与一起情同手足的姐妹们长大,有幸遇到菩萨心肠的太师父、师父、师叔们,有幸遇到了云飞扬。 初初相识,云飞扬就告诉她真实的姓名、身份,这也是一种有幸。 第七章 洞房中毒(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近了白虎关,出了这道边城关隘,前方就是北凉国。 边城关隘的两侧,站满了军中的将士,肃穆以待列队整齐地凝视着华丽的马车,从京城一直到洛阳坐的都是八抬华轿。一出洛阳城换成了喜车,粉红轻纱外罩,内覆绯色牡丹凤凰纹饰的帷帐,鲜艳夺目,即便在空旷的草原上也能被这顶鲜艳的喜车所吸引。 刚出白虎关大门,就看到前方空地站着约莫千余人的队伍,张着绸幡旌旗,上用两国文字写着“迎亲”“百年好合”等类似字眼,其间还有两面黄灿灿的锦缎,上绣螭纹图饰。有一骑黑色神驹迎驰而来,上坐一铠甲战将,双手抱拳道:“在下北凉国右将军耶律罗,乃是迎亲使!” 柴过听罢,迎了过去,道:“在下郑王府世子柴过,送亲使!请——” 两列人马混于一处,柴过与耶律罗骑着神驹,一白一黑,形成鲜明的对比,走在队列的最前方,迎亲侍卫前方开道,清雅的喜车跟在其后,后面是长龙似的嫁妆,最后是送亲侍卫押后。 正值六七月,从南越京城到草原,竟已走了数月之久,每日白赶路,夜宿驿馆,一日多行二百余里,少行四十五里。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草原的夏天,没有中原的炎热,只有阵阵轻风拂过。空中盘桓着雄鹰,地上是情人们那迷醉的情歌,还有放牧人声声“呜喝——”之声。没有中原之城的喧嚣,只有宁静与高远,原本长龙似的队伍,进入草原,在雄鹰眼中渺小如一只小虫子。 北凉国本是游牧民族,王都满布圆顶似的房屋,远远望去,辩不清是帐篷还是房屋。进入都城,街道两边站满了衣着异邦服饰的百姓,留出刚够行走马车的宽度,众人挤在街道两旁。推攘着、喧哗着,耶律罗扬起手臂,虽未说话,可百姓们在顷刻之间雅静起来。这一刹那,他们几乎要频住呼吸,一双双的眼睛都汇聚在那顶华丽的喜车上,透过粉色轻纱,隐约可见其间坐着一位绝色女子,珠光宝气,头顶有粒圆润的明珠,阳光下散发出华丽的光芒。 街道那头,驶来两匹骏马,其间一人是内宫太监的模样,道:“王汗、汗后已在西静王府等候。” 后来清雅才知道,就在她前往北凉国的途中,北凉皇帝进封三皇子格日为王,封号西静,北凉人称西静大王。 北凉不同于南越,南越唤称“王爷”,这里称“大王”。 吵得清雅头昏,昏昏乎乎之后,她已经坐到了洞房的喜帐边,外面喜乐阵阵,欢声笑语,说的都是些叽哩呱啦让她听不懂的话语。想起来就觉得头疼,对方说的话语都不懂,她却嫁了异邦之人。 她很饿,饿得前心贴后背,将头后仰就能看到覆盖的红绸桌案上摆满了瓜果糕点,狠不得一口气就尽数吃下。 确定四下无人,清雅起身移到桌案,抓住两只苹果就坐回喜帐。一口又一口,吃完之后,将果核伸手丢到床下。 肚子没那么饿,可心情却糟糕透了:她只是替身,代人和亲北凉,难道她真要嫁人为妻? 嫁人二字,对于此刻的她,是那样的遥远。 她才不要嫁人呢? 可是不嫁人,她已经进入了洞房,如果还说不嫁,已是由不得自己。 越想心情就越坏,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外面似乎也没有先前那般喧哗,云飞扬告诫的话语还在耳边:“清雅,小心应付。格日府中不差美人,自他双腿伤残之后,汗后、王汗、太子、二皇子等时常给他送来美人……” 第七章 洞房中毒(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他不差美人,自然就不需要她做这些事。 但是她倍加小心总是对的,有一天被这喜怒无常的三皇子如何杀了都不知晓。清雅可不想死,她要好好的活着,为自己活着出个样子。 “吱——吱——”是很怪异的声音,她低眸看到一双大红色的靴子,还有两只精致的木轮子,木轮上裹镶着金皮花边,华丽而漂亮。 盖头掀揭,周围一切都顿时明亮起来:这是一间宽敞的洞房,红纱飞舞,红烛摇曳,结喜绸、贴喜字。 格日坐在轮椅,曾以为,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目光的交聚,然,她却首先打量的是这房间。 她身着一袭大红色拖地烟笼牡丹百水裙,外罩锦缎绣绯色氅衣,内衬粉色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凤凰,胸前衣襟上用最亮丽的丝线乡出金玉相融的波浪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红色金玉裹边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胸前悬挂着一枚金丝通灵宝玉,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 ,双耳坠着一对玉蝶耳坠。挽着北凉贵族女儿最爱的柳叶簪,用一支金灿灿的凤簪挽住乌黑的秀发,头戴漂亮的头饰:步摇、凤钗、金玉簪、绒花等皆有,虽多,却多得不繁复,每一支首饰都有其应有的位置,显得雍荣却不多余。 淡扫黛黑,两条秀眉如精雕细琢一般,浓淡相宜,细瞧之下,并未发现黛染的印记,唇瓣不点而朱,红得娇艳,红得圆润,红得晶亮,似熟透的果子。浑身散发着百合般馨香,清秀中而不失妩媚。散发着贵族的气息,美的不可方物。亦如一个误落凡尘的仙子,在她精致的五官中,深邃的眸子,明亮如一泓幽潭,蕴藏着一抹无人让人捉摸迷雾。 清雅扫量完洞房,方才将目光收回,落在格日身上,目光交错,格日掰动轮椅,转过身去。她真的很美,许是为了弥补,自他坐在轮椅,父母对他的宠溺,与其说是宠溺,这其间更有许多父母的歉疚。他尊贵的母后,如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疼爱自己的儿子,即便儿子残了,也想着把天下最美的女儿给儿子。 最美的女人? 可从南越那边传回的消息,这个女人有南越第一美人之称,同时又是最骄纵、浪荡的女人,据说她十五岁时就已开始私养小倌。 美丽与恶名并存的女人,一边是父母对他善意的安排,一边却是一个女人不贞不节的事实。 格日不屑面对这样的女人,美丽又如何?不过是件皮囊,而她借用自己的美貌,私养小倌,从她十五岁至今,已不知养过多少位小倌了。 格日想到此处,心中隐隐作痛。小心翼翼的从袖中取出一只药包。 顽皮如她,小心如她,见他转过身去,正不动声色地站起身,伸长脖颈注意着格日的举动:原来这家伙当真可恶,居然要趁她不备下药。 药?这是什么药啊? 哇,他要回头了!清雅一屁股坐回喜帐,佯装什么也没看见,继续会审视的目光打量洞房:这家伙真是太危险了! 格日转动轮椅,斟了两杯酒,双手事持一杯,将左手的酒杯递与清雅。 清雅满是狐疑,笑得无害地伸手接过右手的酒杯:格日的脸上看不到半分喜怒,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透出淡淡古铜色的光芒,倘若他不坐在轮椅上,也算是一个充满男子阳刚之气的美男子。他的美不同于云飞扬,云飞扬是飘逸、诡魅,而他则是十分的男子阳刚。浓密的虎眉,挺拔修直的鹰勾鼻、大眼睛,嘴唇丰厚,不大不小地嵌在脸上,耳垂很肥厚,左耳之上挂着一只金中嵌钻的耳环,如鸽蛋大小。 他身穿北凉服饰的新郎喜服,上绣螭龙图案,胸前是华丽的二龙夺珠之图,一条玉锦腰带扎于腰间,头戴大红纱帽,帽额上嵌着一枚大小如鸽蛋大小的翡翠片,帽沿是宽约二寸的黑绸。帽顶有一鸽蛋大小的圆球,球后留有一缕红穗。 第七章 洞房中毒(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北凉服饰不同于南越,南越服广袖宽袍,而北凉则是紧袖长袍,左右两侧开叉。男子的头饰多编结成辫,少用发钗、发簪之物,通常用银冠束发,亦或梳条辫子戴上瓜皮帽。帽子的款式也以格日今日这款为多。 格日未语,点头含笑,一饮而尽。笑得妩媚而明媚,清雅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会笑得如此美丽,他的笑不同于云飞扬,云飞扬的笑里总有一丝魅惑,而格日的笑,无论他笑得多好看、灿烂,总像是阳光下覆盖的冰霜。眸子很冷,冷得蕴藏着千年的寒冰,仿佛只屑一眼,就能把人的心凝结成冰。 灿烂的笑与冰冷的眼神同时在一个人脸上出现,显得怪异非常。 清雅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的脸,因为他的脸上总有太多矛盾的表情,仰颈饮下酒。 格日非常淡漠地道:“今儿本王输了,把你输与二皇兄,一会儿他会与你洞房。不要抗拒,刚才那杯酒本王已下了合欢散。”是标准的南越话,抑扬顿挫,流畅如乡音。 什么?合欢散? “你……”清雅暴跳了起来,她以为左边酒杯才有毒,不曾想右边也有。 格日含着笑意,可说出的话却宛如最锋利的刀剑:“你在后面偷看,以为本王不知道么?其实这两杯酒都有毒,哈——哈——” 笑甚?为他的阴谋得逞么? 害她中毒?她可不是待宰的羔羊,反正现在已进入北凉,没有人再可以要胁她。 为了让她饮下有合欢散的酒,居然不惜让自己也一起饮下,这人真的不是一般的狠。 只见格日的右手中捏着一粒药丸,好,他狠,她就要更狠! 清雅站起身,快速夺过药丸。 既然他那么喜欢下毒,下的还是自己新婚洞房花烛的妻子,居然把她当成一件物什输给另一个人,还说得波澜不惊。她是他隆重娶回的妻子尚且如此,可见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格日正欲服下药丸,却不曾想被她一把夺去。正要发作,只见她捏着药丸,扬手一抛道:“你还有吗?如果有,都拿出来罢?” “你……”这一次换成他吃惊。 清雅愤愤地道:“让我中毒,好啊,咱们一起中毒,看谁抗得过谁。” 格日神情一凛,化成了千年的寒冰,冷冷道:“郑王府最骄纵的郡主,私养小倌……呵呵,你又怎会畏惧合欢散?我的长安公主,你就慢慢享受吧?” 骄纵的郡主?私养小倌? 这都是哪跟哪呀? 做了别人的替身,自然就得替别人带过,而清雅根本就不能解释。 格日的脸上始终溢着满满的笑容,像是嘲弄,像是讽刺。突然,他收起笑意,淡淡地道:“来人!推我去书房歇息,请南宁大王入洞房!” 南宁大王,格日口中的二皇兄,北凉国的二皇子巴彦。 清雅气急,握紧拳头,她想了很多种他们相见的场面,或许是急不可奈的轻薄,不曾想却是这样。他亲自下毒害她,不惜让自己陪她一同饮下合欢散,只为让她与巴彦洞房。 门外进来一名家奴,推着格日的轮椅,将他往洞房外面进去。 “就你这等残花败柳,还妄想成为我的正室王妃——呵呵,你也就配做床奴。长安公主,二皇兄功夫不错,待你习练好了再来侍候本王吧。” 留下一席最刺耳的话语,他扬长而去,没有停留,只有他最尖酸刻薄的言语。 格日未出门,一个紫衣锦袍男子已经站在门口。 “二皇兄,美人长得还不错,好好享受……” 这是羞辱,对她月清雅最大的羞辱,如果他以为,她会像所有南越闺阁的女子一样,会逆来顺受,他就大错特错了。 清雅喘着粗气,浑身灼热,似有人在她心底放了一把火,这把火快速地化成了万千食心的虫子,在她的体内挣扎着、争斗着,较量着。 第七章 洞房中毒(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合欢散,传说中天下最厉害的**。 清雅依在喜帐内,紧紧地握住帐的一角,不停的揉挫着,双目冒出火样的光芒,狠不得立即杀了格日。但她不能,杀北凉皇子这可是致命的死罪,累及郑王府,郑王府又岂能放过峨眉派。 巴彦合上洞房大门,迈着漂亮的八字步款款移近清雅,在华丽的烛火下,看清了清雅的容貌,怔怔地呆在一边,像是赏花,又似在鉴画。 巴彦身得体壮魁梧,不似格日的清瘦,显得健壮,站在喜帐之前,只是静静的凝视着清雅。一袭紫色锦袍,上绣的纹饰与格日相近,装扮也与格日一般无二。头上戴的是一顶紫色黑沿的圆帽,帽顶嵌了一枚灼灼闪辉的明珠。浓眉大眼,一张圆盘脸,下巴下留有几缕胡须。 体内的灼烈感又加剧两分,清雅紧握住纱帐一角,强压体内火焰,让自己理智清晰。然,眼前的巴颜身影有些朦胧。 “公主定是很难受,就让在下为公主解毒……” 清雅听罢,秀眉一挑,站起身来,神思朦胧,眼前都是些奇怪的印象。 巴彦以为她站立不住,快走几步,将她拥在怀中:“公主款心,本王一定会很温柔。” 听到温柔二字,清雅放开纱帐,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用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人一冷静,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清晰两分。回过神来,却见自己正依在巴彦怀中,纤指一凿,点住巴彦的穴道。 “你……”巴彦没有想到,她竟是会武功的,不待话落,清雅又是一指,点住巴彦的哑穴,她站起身,用右手用力拧了自己左臂一把:“南宁大王好好安歇吧!” 她出了房门,浑身发软,仿佛被人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伸手从屋外的花草上掐下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飞扬,你一定要出现啊!否则清雅这一次难以自保…… 洞房周围寂静无人,她依在大红木柱上,缓缓地蹲下身子。 “清雅……”飞扬从天而降,就像他们约定那样,快速将她扶起:“你……怎了?” “我中了格日的‘合欢散’必须立即逼毒。”清雅用最后的理智说完话,勾住他的脖颈,迷离地凝视着他。 热,很热!仿佛浑身被点着一般,脑子里全是一些从未有过的景象,嘴舌干涸,很想吻上他的唇,那样红艳的、娇滴的…… 云飞扬将她横抱怀中,使出上乘轻功,跃上屋顶,停落在一处僻静之处。正要将她放下,她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脑袋,眼神迷离,漾着迷人的光芒,他微微失神,指头一动点住她的穴道。 云飞扬盘腿而坐,将她扶正身子,运足全身内力,倾于一点,药毒化成了密密的汗珠从她体内化出。 不知过了多久,清雅只觉浑身舒缓,从地狱般的烈焰中又回到了人间。回眸时,云飞扬一脸疲惫。 “飞扬哥,谢谢你……”她转过身子,满是怜惜地看着云飞扬,他眉眼的红记越发的鲜艳,像是随时都要燃烧起来。 云飞扬淡淡的浅笑:“只要你平安,我就放心了。往后你都要多防备着些。我这有一瓶栖云庄的百花玉露丸,若再遇……” 听他说话,仿佛他就要远行一般:“飞扬哥,你要去哪儿?你不保护我了么?” 云飞扬道:“明日我要去一趟南越,长则三五月,短则两月。把药收好,若再中毒,或许能派上用场。” “飞扬哥——” 云飞扬道:“保护好自己!”他站起身,“进了左边那道小门,就是西静王府。” “嗯——”清雅应承着,“你要保重,我先回去了。” 她也是习武之人,能从云飞扬苍白如纸的面容中觉察出异样。既然他有意要瞒,她也不问。出了僻静破屋,转出左边小门,走了一截,又转回门口,小心地探出一双眼睛:破屋内,飞扬捧着胸口,似有万般痛苦,“啊扑——”喷出一口瘀血:他受了内伤?可是他为了替她逼毒又再动真气。 清雅欲走出门去,脚却沉重得抬不起来。云飞扬故意要骗她,说什么去南越,只怕要用这段时间疗伤。如果不是她恰在此时中毒,她也不会伤上加伤。 清雅转过身去,看到受伤的云飞扬,心如刀割。心里暗道:格日,这事还没完。 从偏门进入西静王府,一名值夜的小厮见到清雅,先是一怔,忙跪在地上:“王妃!” 清雅用命令的口气道:“大王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小厮借着月光,但觉这女子生得如月下仙子一般,浓淡相宜,美得胜过天上的明月,缓缓地抬头,偷偷地凝视,没有惧意,只有敬畏,敬若仙子,吞吞吐吐地道:“王妃请跟奴才来。” 曲径迂回,庭院深深,穿过长廊假山,就来到一处寂静的小院前。院门前站着两名家奴,见到一袭红嫁衣的清雅,面面相窥。 小厮道:“王妃正在外面寻找大王,小的就将她带过来了。” 清雅傲然而立,透过大门凝视着里面:“大王在里面么?” 其中一家奴道:“回王妃,在里面。” 第八章 二选一(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她不就是在生气,生气他没有碰她,却把她推给了二皇兄巴彦。这种不贞不洁的女子,他才不屑去碰,更以娶她为妻而感到耻辱。既然她给了他耻辱,为什么他就不能同等羞辱于她。 “刚开始么?”清雅莞尔一笑:“碧玉,你回去吧!” 碧玉搞不懂这“回去”是回公主的院子,还是回格日的软榻,跪在地上没有动弹。 她这是什么态度,根本没有怒意。这个时候,她不是该在洞房,不是该与二皇兄…… “柴清雅——”他厉喝着她的名字。 清雅淡淡地望着格日道:“把柴字去掉!” 她又不姓柴,他连唤两遍,好令人生厌。她是月清雅。 清雅看着脚下的碧玉,笑道:“快回去侍候,你们就当我从未来过。” 碧玉看不出她的本意,只觉得清雅的笑那般怪异。新婚之夜,本是她与大王的欢好,却变成了自己,这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极大的侮辱。碧玉看着,身子不由自己的颤栗起来。 格日瞧得出来,碧玉很敬畏清雅。道:“不要怪她,这是本王的意思。” “碧玉,这里没你的事,你侍候大王有功,我不会怪你。你且下去,我与大王有话要说。” 既然他对她满带不屑,她也勿须将他放在心上。再说,她从来就对这个什么大王没有半点的好感。 她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今儿……” 格日讨厌她这种说话的语调,明明心里恨那侍女要死,却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清雅只吃果点,吃得缓慢而优雅地:“我们就约法三章,井水不犯河水。索性就把话说明了,大王不会有异议吧?” 清雅又道:“这一次,你不要把我当成什么长安公主、西静王妃,就把我当一回朋友,开诚布公的说一次话,挑明真心。您……可同意?” 格日凝视清雅,看她自然的、淡定的,甚至是没心没肺的说话。“你想说什么?” “既然你不想说话,就由我说好了。”清雅停顿片刻,“你不喜欢我?” 自然是不喜欢了,否则不会把她当一件物什输与二皇子巴彦。可她还是想清清楚楚地把话说过明白,她讨厌那样朦朦胧胧的事情,红就是红,白就是白,彼此清楚,往后大家也便好处。 “是!” 清雅咬了一口苹果,这是她今晚吃的第三只:“你喜欢我的侍女碧玉?” “嗯——” 这家伙回答问题倒也干练,她又问道:“我有两个建议。第一,你给我一纸休书。从此之后,天涯海角,我们互不纠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第二,划一座院子给我。从今往后,咱们各过各的。人前扮夫妻,人后互不理。我不打你主意,你也休打我的主意。” 被人要胁了那么久,总算可以自己做回主。小时候只看师父、师姐妹为自己做主,她来不及自己面对,就被推上了和亲路。这一路上,她想得太多太多,想的都是往后要如何面对。飞扬说得对,她必须保护自己,哪怕被人认为是自私,她也在所不惜。 清雅的话怔住了格日,他良久也没回过神来,道:“你讨厌本王? 第八章 二选一(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格日猜不明白,她拒绝与巴彦好,又说要他休妻。 “与这些没关系。”清雅想到峨眉,想到南国,心里就有莫名的失落感,“我是被人逼迫嫁到北凉来的。我不愿嫁,你不想娶,这个……不是正好么?不如尊贵的王爷就发发慈悲,把我休了,从此之后清雅海阔天空,行走江湖,再与西静王府没有半点关连。” “行走江湖?”格日注意到她的用语,养在深闺的郑王府郡主,竟要行走江湖。 “那个……是我自小的心愿。大王允是不允?”她只想要一个答案,如果前者不行,后者也可以。她不霸道,给了他两条选择的路。 格日沉思了:柴清雅乃是南朝的长安公主,和亲北国是为了维护两国的友好。倘若他现在就休妻,不是狠狠地给了南朝一记耳光。他的母后爱子心切,为了弥补当年的过失,千方百计将南国最美的女子送来为妻,他却一纸休书,又给了自己母亲重重一击。 休书,他万万不能写。 就剩下第二条法子。 清雅道:“大王,二选一对你就这么难?当您把清雅当成物什当成赌注的时候,可想过清雅是个人。” “你在怪本王?” “不敢!大王还是告诉我一种选择吧?” 格日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好奇,道:“明日一早本王告诉你。” “好,大王歇着!”清雅站起身,随手取了一只饼饵,出了房门。 冷月西垂,东边出现鱼肚白似的光亮,天色竟已近拂晓。 没有看到碧玉的影子,这丫头也不知去了哪儿。 清雅在家仆的带领下回到自己的屋内,推开房门,并未看见巴彦的身影。未入喜帐,她担心巴彦或许并没有离开,说不准就藏在洞房的某个角落里。挑了旁边一间雅静的厢房,和衣而睡。 睡得正香,外面传来一阵呼声。 “公主!” “王妃——” 她微睁着双眼:真是吵人,好不容易睡着,又来烦她。 清雅也懒得搭理,继续埋头入睡。 从早上寻到了中午,王府内外都寻遍了。 格日坐在轮椅上,听大管家的禀报。 “大王,老奴问过看门的,确实未见过王妃出去过。” 大婚次日,一早就要入宫见王汗、汗后,可她却不翼而飞了。王府上下,里里外外都都寻遍了,硬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说,要一纸休书。 她说,拨一处院落。 她走了? 格日心中满是狐疑。 东暖院,是她与他的新房。洞房花烛夜,她不在洞房,他住在书房,与他床第缠绵的不是新娘。 于她,于他都不像是洞房花烛夜。 这是他给她的羞辱? 还是她用逃走给他重重的还击? 格日的心凌乱如麻,但昨儿听她说话,她不是会逃走的女人。如果要逃走,她不会找他摊牌说话。 清雅一觉睡醒,窗外阳光明媚,伸伸懒腰,道:“翠玉、碧玉——” 空气凝固,突然传出清雅的声音,众人的眼睛齐刷都聚向偏房。王府内外寻了个遍,她……竟然在侍女碧玉的房内睡熟了。 那间厢房正是碧玉的房间,因昨儿碧玉为格日伴枕。她的房间空着,谁也没有想到新王妃、南朝长安公主昨儿一夜竟在婢女的房内。 翠玉侧耳聆听,从那屋又传出一声:“翠玉——”提起裙子就跑,推开房门,浅蓝色的罗帏中隐隐看到一抹大红色。 第八章 二选一(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格日猜不明白,她拒绝与巴彦好,又说要他休妻。 “与这些没关系。”清雅想到峨眉,想到南国,心里就有莫名的失落感,“我是被人逼迫嫁到北凉来的。我不愿嫁,你不想娶,这个……不是正好么?不如尊贵的王爷就发发慈悲,把我休了,从此之后清雅海阔天空,行走江湖,再与西静王府没有半点关连。” “行走江湖?”格日注意到她的用语,养在深闺的郑王府郡主,竟要行走江湖。 “那个……是我自小的心愿。大王允是不允?”她只想要一个答案,如果前者不行,后者也可以。她不霸道,给了他两条选择的路。 格日沉思了:柴清雅乃是南朝的长安公主,和亲北国是为了维护两国的友好。倘若他现在就休妻,不是狠狠地给了南朝一记耳光。他的母后爱子心切,为了弥补当年的过失,千方百计将南国最美的女子送来为妻,他却一纸休书,又给了自己母亲重重一击。 休书,他万万不能写。 就剩下第二条法子。 清雅道:“大王,二选一对你就这么难?当您把清雅当成物什当成赌注的时候,可想过清雅是个人。” “你在怪本王?” “不敢!大王还是告诉我一种选择吧?” 格日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好奇,道:“明日一早本王告诉你。” “好,大王歇着!”清雅站起身,随手取了一只饼饵,出了房门。 冷月西垂,东边出现鱼肚白似的光亮,天色竟已近拂晓。 没有看到碧玉的影子,这丫头也不知去了哪儿。 清雅在家仆的带领下回到自己的屋内,推开房门,并未看见巴彦的身影。未入喜帐,她担心巴彦或许并没有离开,说不准就藏在洞房的某个角落里。挑了旁边一间雅静的厢房,和衣而睡。 睡得正香,外面传来一阵呼声。 “公主!” “王妃——” 她微睁着双眼:真是吵人,好不容易睡着,又来烦她。 清雅也懒得搭理,继续埋头入睡。 从早上寻到了中午,王府内外都寻遍了。 格日坐在轮椅上,听大管家的禀报。 “大王,老奴问过看门的,确实未见过王妃出去过。” 大婚次日,一早就要入宫见王汗、汗后,可她却不翼而飞了。王府上下,里里外外都都寻遍了,硬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说,要一纸休书。 她说,拨一处院落。 她走了? 格日心中满是狐疑。 东暖院,是她与他的新房。洞房花烛夜,她不在洞房,他住在书房,与他床第缠绵的不是新娘。 于她,于他都不像是洞房花烛夜。 这是他给她的羞辱? 还是她用逃走给他重重的还击? 格日的心凌乱如麻,但昨儿听她说话,她不是会逃走的女人。如果要逃走,她不会找他摊牌说话。 清雅一觉睡醒,窗外阳光明媚,伸伸懒腰,道:“翠玉、碧玉——” 空气凝固,突然传出清雅的声音,众人的眼睛齐刷都聚向偏房。王府内外寻了个遍,她……竟然在侍女碧玉的房内睡熟了。 那间厢房正是碧玉的房间,因昨儿碧玉为格日伴枕。她的房间空着,谁也没有想到新王妃、南朝长安公主昨儿一夜竟在婢女的房内。 翠玉侧耳聆听,从那屋又传出一声:“翠玉——”提起裙子就跑,推开房门,浅蓝色的罗帏中隐隐看到一抹大红色。 第八章 二选一(5)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沿着长廊石阶,到了一处“光明殿”前,带路的太监道:“西静大王、王妃稍等,老奴这便去通禀。” 清雅认得“光明殿”几字,是因为这块镶金边蓝底的匾额用南、北两国的文字书写,那蝌蚪似的文字她认不得,唯独只认得那三个行云流水的南国文字。 正望着匾额出神,太监:“西静大王、王妃,王汗、汗后有请!” “儿臣格日(清雅)拜见父皇、母后!” 大殿台上并列设立鎏金飞龙云纹玉案与云藻凤玉案,案前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的着金黄色的龙袍,头戴嵌翡翠、明珠的圆顶帽。女的着一身紫色凤袍,戴如意簪头,左边是紫色牡丹,右为珍珠缨筛,手上套着金玉相嵌的珐琅指甲套,华丽中透出威严。 “平身!”王汗话落,便有左右宫人搬座儿。 汗后笑意盈人,道:“赐座!”说完离开凤玉案,款款移近清雅。 清雅刚坐下,见她过来又站起身,款款俯身,用的是北凉的礼节,丝帕一扬,身子半跪。 汗后扶住清雅:“我们娘俩去御花园说话,这里就留与他们父子。”细细地打量着清雅,越瞧竟越是喜欢。 出了光明殿,汗后方才放开清雅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往御花园方向移去。 “清雅,格日待你好么?” 清雅不懂北凉话,可是令她惊异的是,连汗后的南国话也说得如此好。 “好。” 汗后听罢,脸上流露出两分喜色:“是本宫害了格日,若非因本宫,他的腿也不会……” 清雅还想听,可汗后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汗后的神情流露出无法言喻的苦痛,沉浸在深深的懊悔之中:“清雅,待你有朝一日做了母亲,就能体会本宫的心情。你心中必是一百个不乐意吧?” 说愿意,这分明就是骗鬼,北凉女子听了格日的恶名,谁不是避而远方。 清雅并没有说话,不待她开口,汗后又继续道:“昨儿格日胡闹之事,本宫已然听说了。巴彦还真是过份,居然与他一起胡闹。清雅……” 见清雅不说话,汗后已能体会这其间的难堪。握着她的手,道:“难为你了。” 反正与他不过是假夫妻,待得时机成熟,她定会离去。只是在下一次云飞扬之前,她必须静静的等待。 “一切都过去了。”清雅说得云淡风轻。 汗后定定的凝视着清雅:“十一年了,他从未如此温和地看一个人。格日他喜欢你。本宫要你答应,今生都不要离开他。” 她可不想答应。 可是汗后的目光是热切的,像请求,虽然没有说求字,可这眼神就是在请求。 第九章 胁迫伴枕(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九章 胁迫伴枕 清雅没有母亲,但她理解汗后的眼神,道:“柴清雅答应汗后。” “好!好,这样真好。有人愿意陪他一生,本宫也就安心了。” 为了她安心,她不择手段娶南国最美的女子给儿子,可曾问过那女子的心。 清雅笑得无奈而苦涩,有这样的母亲真好,可以自私而不顾一切地将世间最好为儿子寻来。 在宫中陪王汗、汗后一起用罢午膳,清雅与格日乘轿回到西静王府。 刚下轿,就看到站立左右的王府奴仆。 “恭迎大王、恭迎王妃!” 清雅走了几步,经过碧玉身边时,止住脚步:“碧玉,今儿开始你搬去与大王同住!” “公主——”碧玉一声惊呼,跪于膝下,将头磕得像捣蒜泥:“求公主不要赶奴婢离开,公主,奴婢错了,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 清雅心生好奇,俯下身子定定地看着碧玉:“你已是他的人了,为何不肯再继续侍候于他。你……” “公主若是定要赶奴婢离开,不如现在就赐死奴婢。” 真是奇了怪了,既然她不愿离开,昨晚又为何要与他…… “碧玉,从现在起,你就是主子了,虽是西静王府的妾室,可也是主子啊……” “公主——” 碧玉昨儿侍寝是真,今日不愿离开她也是真。清雅俯身时,但见碧玉眼中蓄积泪花儿。 正要询问原由,翠玉已经移了过来,附在清雅耳边小声低语。 原来如此! 碧玉以往不曾听过关于格日的事儿,今儿上午就听王府的下人们讲,这几年来但凡为格日伴枕的女子,就没有活过三个月的。她不离开,却是不想这么快就死去。昨夜她不知真相,以为被主子宠幸是福,也未推辞,今儿听说之后,就再也不敢去他身边了。 格日从后面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碧玉,啐骂道:“贱婢!”在家奴的推动下往自己的院落移去,头也未回。 既然格日不说话,清雅自然不能强迫碧玉去他身边侍候。 “你起来罢!往后好自为之。” 碧玉、翠玉紧跟在清雅身后来到东暖院。 这次回到院子,清雅就再也没有迈出东暖院的大门。 对于以前的柴清雅,碧玉、翠玉也不了解,只见她每日早晚都会在东暖院收拾出来的一间空厢房里习武练剑。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平静如水,清雅喜欢这份平静,早晚习剑,闲来无事的时候与碧玉、翠玉在东暖院里踢踢毽子,捉捉迷藏、荡荡秋千,虽然无聊,但时间总会过得很快。 “碧玉,咦——今儿怎么没见到碧玉?”清雅习剑完毕,又到了与碧玉、翠玉一起玩耍的时候。 翠玉听罢,道:“公主现在才想起来,今儿一早奴婢就没见到她。” “一大早就不见了,去哪儿了?”清雅近乎自言自语。 翠玉思忖片刻,道:“昨儿天黑时,有一个侍女来找她。出去后就再也……” 没回来! 第九章 胁迫伴枕(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从昨天黄昏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清雅望望日上三杆的太阳,心头一沉:该不会被…… 正想着,翠玉已经拽住了清雅的手臂,低声道:“公主,她不会被大王给杀了吧?” “杀了?”清雅拉上翠玉,就往上次去过的书房奔去。 正是北凉气候最宜人之时,园中的小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阳光下漾着五彩的光芒。微风拂过,露珠摇摇欲坠,终是落下,滴落丛中了无痕,落在土里快速消散。园子里的蔷薇花开得正艳,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含露而开,像美人娇俏的脸庞。 清雅紧走几步,近了书房大门。 门前和上次一样,站着两名精干的家奴。 “王妃——” “大王在里面吗?” “在!” 清雅脑海中快速地掠过关于格日的讯息:这几年来,他杀死的侍床美女不下百人。侍床美女跟了大王后,最长者没有活过三月…… 碧玉,她从南越带来的侍女,不会此刻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罢? 近了书房,清雅静心聆听,书房里没有一点动静。可家奴说他在里面,完了,完了,难不成碧玉真的被他…… 不由细想,清雅抬臂推开房门:“格日,大王……我的……” 书房软榻上,安静地躺着一对男女。听到她的声音,两个人从美梦中惊醒,碧玉一阵慌乱拥住被褥坐了起来:“公……公主……” 看到碧玉好好的活着,清雅悬着的心落回肚中。道:“碧玉,你想吓死我么?你来伴寝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 “以为本王杀了她?”她虽没有说,可她神情中就是这个意思。 清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既然大王喜欢碧玉,不如就给她一个名份。” 碧玉听到这里俏脸俱变,顾不得未着衣衫,道:“公主,不可……” 清雅明白碧玉的担心,或许没有跟他还能活得久些。既然碧玉不愿意,为何她一传就来伴枕。看来碧玉也并不厌恶格日。 格日如果不是腿脚不便,还真是一个美男子。 清雅转过身去,道:“今儿来了,索性把话说个明白吧。碧玉已经是大王的人,还请大王给她一个名份。天下皆言大王杀了许多伴枕之人,清雅肯求大王,无论何时都不要杀碧玉。你若喜欢她就留在身边,有朝一日你若厌烦了,就派人将她送回清雅身边。” 碧玉的心间涌过一丝暖流,她没有想公主为她相求格日。 她不是应该吃醋、生气的么?可她却反为婢女求名份。 “名份?好,从今儿起她就是本王的妾室。”格日坐起身,赤着上身,定定的凝视着她的背影。 第九章 胁迫伴枕(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公主,你责罚奴婢吧,是奴婢不好,奴婢失了……” 清雅回过身来,看着二人,道:“虽然大王什么也没说,可我相信大王会善待碧玉。既然是如此清雅告退!” “公主!”碧玉惊呼一声,连滚带爬下了软榻,抱住清雅的双腿:“公主不要碧玉了吗?公主真的不要碧玉了?” “碧玉——”清雅蹲下身子,道:“清雅真的不懂,我不懂啊。你若喜欢他,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吗?喜欢不是比生死更重要的么? 格日听到此处,暗道:喜欢比生死更重要,她竟是这么看的。 “大王说过他喜欢你的,自然就不会杀你。你应该陪在他身边!”清雅扶起碧玉,扫过软榻上的格日,“我自来心思就很单纯,大王若有什么事也请直言。若是无事,清雅告退,只请大王善待碧玉。” 清雅说完转身欲去,身后传来格日冰冷的声音:“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她是担心碧玉的生死才来的,不这样离开还应如何?“大王想说什么?” 格日挥挥衣袖,碧玉退出书房,合上房门。 格日道:“你过来。” 清雅轻移几步,近了软榻:“大王有话请明言。” 格日指指床沿,示意她坐下。 清雅坐下身子,微垂着眼帘,并不看他。 突然,格日的身子扑压过来,无声无息,动作之迅,来不及清雅的思索。将清雅压在身下,唇像热烈而纷乱的雹子击落下,落在她的额头,带着粗暴的冰冷…… “放开,快放开!”清雅惊呼两声,用力推开格日,纵身一闪退离软榻丈许之外。用手轻柔地抚摸过被他强吻的额头、脸颊,还好没有进犯到嘴唇。 “柴清雅,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装到何时?” 装?他说她在装? 格日拽拉被褥,将褥子覆盖在胸前,并没有瞧清雅,只是无波无澜地道:“就你在南国的那些破事,以为本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骄纵郡主,放浪多情,暗养小倌……” 清雅抬眸,满是狐疑。她不了解柴清雅是个怎样的女子,但从第一次相识来看,确实是一个被父母宠坏的娇纵郡主。 格日弹弹被褥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抬眸时,眼里全是冰冷与威严:“今儿,你最好乖乖爬上本王的软榻,否则本王……” 清雅听罢嘴角画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想逼她就范。他忘了,她们就在不久还有一次约定,他们只是名义夫妻。 清雅问:“否则如何?” “就如你所想,本王不在乎多杀一个碧玉。” 想用一个婢女的性命来逼她就范! 她讨厌被要胁,讨厌极了。如果以前是为了峨眉还退让,可现在她对碧玉,相识不过几月。 “来人,把碧玉推出去斩了!”格日大声喝道,没有半点情感,就如同在说:这只猫真讨厌,抱出去丢了! 目光交错,清雅努力想要读懂他的眼神,看到的只有一如既往的冰冷。“我们……不是说好了,只做……” “名义夫妻?难不成还要你在北凉养小倌。本王虽是残腿皇族,可也是男人。你想给本王戴绿帽——休想!” 门外传来了碧玉的求饶声:“公主救命!大王饶命——” 清雅凝视着格日,想逼她就范——万万不能。转身打开房门,厉声道:“放开碧玉!” “把人推出去斩了!”格日道。 清雅纵身一跳,推开押住碧玉的两名家奴:“不许动她!” “狗奴才,本王的话也不听了么,快把她推出去。” 双方僵持,几名家奴从清雅手中夺走碧玉。 “碧玉!碧玉……” “公主救命!公主——” 屋内传出格日淡漠的声音:“若想救她,就按本王的话做。” 为碧玉,她真的牺牲自己? 她不想。 第九章 胁迫伴枕(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可是如不照做,碧玉的性命难保。即便她会武功,即便她能抢回来,可这偌大的西静王府有太多的家奴、侍卫,不是她一人就能抵御的。 “公主救命,公主!”碧玉声声哀求。 不能再犹豫了,这可是人命啊! 清雅道:“等等——”进入房中,家奴们并没有放开碧玉,只是站立在院门口。 房门合上,格日指着软榻,示意她过去。 清雅坐到榻畔,尚未坐定已被格日紧紧地拥住。他骑在她身,熟练的解开她的外衫,她像具木偶静静地躺在榻上,说好了,从今往后为自己而活,可是现在她还是由不得自己。 飞扬哥!飞扬哥…… 在这一刹,她想到的都是云飞扬,那个说过要保护她的人。 解开外袍,正要解开中衫,却见她身子颤栗,不是因为期待,而是她毫不掩饰的害怕,眼睛里全是惊恐。犹如垂死的羔羊凝视着虎视眈眈的虎狼,虽未央求,可神情中写满了哀求。 格日俯下身子,欲含住她鲜红的唇,脸颊上漾出银色的水痕,仔细一看,却是她在默默的流泪,不由自己的泪水从明亮的眸子里涌出,很快化成两条泪溪。 她在哭! 他以为她在怨恨被冷待,所以才会在他与碧玉缠绵的当口闯进来。 原来,她不是。 她的眼泪骗不了人,她的恐惧更骗不了人。就像以前被他强占的女子一般,只是她更安静,更沉默。 传说中,她是南国最美的女子,而消息还说,她骄纵放浪、自私狂妄、暗养小倌…… 她若自私,又怎会为了婢女而牺牲自己? 难道传言有误? 传说中,他是杀了百余名美女的残王。 格日想罢移开她的身,坐在一侧,静静的凝视:“传碧玉进来!”他淡淡的看着清雅,道:“本王根本不稀罕你的身子。本王再警告你一次,不许养小倌,若是被本王抓住把柄,本王定要你生不如死。” “不会,不会!”她养小倌,这饱饭日子才过多久,穿绸缎绫罗的日子也伸指可数,她可不会去干这种事。 见格日放过她,清雅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感。快速整好衣衫,碧玉进来,格日动动手指,碧玉满是感激地近了软榻。还未坐端一把就被格日扯住,压在身下,格日褪衣就罢,碧玉竟比他的动作还快,少顷的功夫,就褪尽了罗衫。 清雅脱身,快速离了书房。 这一次有惊无险之后,格日常派人来传碧玉,她不问,二更过去,次日晌午碧玉才归来。 只是近来也去太频繁了,近乎天天都有人来接碧玉。 翠玉手里捧着一碟糕饼,不知是羡慕还是担心,总之清雅看不清翠玉的神情。碧玉近来也突然打扮起自己来,从头饰到衣衫上也与翠玉大为不同。 一到黄昏,碧玉就躲在自己的厢房里打扮起来。临离开时,依然是主子模样的装扮。在清雅的门口说了声:“公主,奴婢去了。” 不待清雅应话,她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抹夜色的倩影。 翠玉道:“公主,这丫头越来越过份了。你看看她,竟然……穿着和你一样的衣袍。” “由她去吧。翠玉,你若想成为主子,也可为大王伴枕,我不会计较的。” 格日就算是残王,就算是坐在轮椅之上,他也是北凉的皇族,注定了一出生就会有无数的女人。如果他不曾坐在轮椅,不曾残腿被废,今昔的储君就是他了。以他现在二十四岁的年龄,早已经妻妾成群,就如同今昔的斡齐尔,已经有三十多位太子妃了。 第九章 胁迫伴枕(5)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说完之后,清雅又道:“与其将来他身边的女子是外人,是你们俩我更踏实。” 翠玉瞧得出来清雅说的话是真心的,可是格日呢?他到底是不是如传言中的那样,喜怒无常、杀人无数。她可不想死,只想好好的活下来。尽管荣华富贵,穿金戴银是一种诱惑,但与平安活下来相比,活着更重要。 “公主,你说大王会杀了碧玉吗?” 这个问题清雅也不知道。 碧玉是聪明的,至今不想要名份。虽无名份,却享受着应有的待遇,吃的、穿的不比主子差。却又可以避免杀身之祸! 主仆二人正说话,外面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王妃!王妃……” 翠玉迎到院门口中:两名家仆用木板抬着一个女子,女子的面容臃肿,一双眼睛肿成了一条缝,一张脸紫里带着光亮…… “这……”翠玉支吾,细细的看着木板上的女子,这衣衫倒也是认得的。可是这女子…… “翠玉……”碧玉痛苦而低沉地唤了一声。 翠玉捂上嘴巴,她正在羡慕碧玉呢,今儿碧玉就变成这副模样:“老天,这是怎的了?” 听翠玉问话,碧玉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很快就成了泪泉一般。 翠玉高呼两声:“公主!公主——” 清雅听到翠玉唤她,快速出来,很快就从碧玉穿着的衣衫辨别出来:“这是……” 翠玉满是痛色:“碧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昨儿离开的时候……” 大王传她去伴枕,说是昨晚府里来了贵客。 清雅握住翠玉的手,示意她不要再问。“把碧玉姑娘抬回房间吧!” 翠玉寻出创伤药,解开碧玉的衣衫,腹部、背部……全是深深浅浅的瘀痕,有鞭伤、有挠伤,还有许多数也数不清的伤害。 “我说碧玉,前些天都好好的,你这是咋的了,快说话呀?”翠玉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好奇的追问。 碧玉尚未开口,眼泪就化成了泉水,强迫自己闭上双目,泪水止不住地流。先是无声的哭,只片刻,就化成了嚎啕大哭。 清雅知道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格日已暴露出自己最残忍的一面。她自幼被弃,明白一个人伤心的时候需要一个怀抱。无声地走到床沿,坐下身将碧玉拥在怀中:“想哭就哭吧——” 清雅的话落,碧玉哭得越发地大声,犹如不可阻挡的海潮,一声接近着一声。 翠玉按捺不住:“我说这到底是怎的了,有话你就快说呀。碧玉啊——” 清雅也很想知道原由,可见碧玉如此痛苦,实在不忍心再去追问。只是静静地将她抱在怀里,用手轻柔地拍打着碧玉的后背,低声道:“那只是一场梦,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翠玉满心好奇,真是太奇怪了。离了东暖院去打听详情。 碧玉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哭,哭得肝肠寸断。足足哭了一个多时辰,清雅就抱了她一个多时辰,待得碧玉哭累了,才轻轻地放开,为碧玉盖上被子。 清雅刚出房门,就见翠玉从外面回来。不待她开口,翠玉就缓缓摇头道:“公主,奴婢问了好些人,他们都不说。只知道昨儿太子殿下与第二十三太子妃来过。” 既然打听不到消息,就不要打听了。这或许是格日刻意要瞒下的事儿,看碧玉的样子,昨夜一定发生了大事,可到底是什么?清雅也猜不出来。 碧玉受伤不能下床,清雅与翠玉忙了四五日。为碧玉的伤口抹药,为碧玉煎药、熬药,还跑前跑后招呼郎中。 数日来,碧玉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对于那夜发生的事更是只字不提。每每被翠玉追问,就是满脸的惊恐之色。 翠玉试了三次都是如此,清雅就不许翠玉再问了。 主仆三人貌似又回到了以前,三个人又在一起踢毽子,染成绯色的毽子在三女身边穿梭着,像长了翅膀的蝴蝶。 日暮黄昏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家仆的声音:“大王有令,传碧玉伴枕。” “啊——啊——”碧玉一听,初是稍怔,片刻后就如同见鬼一般,抱头惊呼起来。 第十章 怒斥格日(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十章 怒斥格日 “碧玉!”翠玉轻呼一声。 碧玉定定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磕头:“启禀公主,奴婢不要去,奴婢再也不要去,公主救命啊……” 清雅看着膝下的碧玉,若在以往,她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去。可现在碧玉竟畏之如见了妖魔鬼怪一般。 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家仆站在院门口,道:“大王有令,若是碧玉姑娘不肯伴枕,请王妃派翠玉姑娘去。” 翠玉立即就想到了那些传言,又亲眼目睹了碧玉的遭遇,哪里肯去,忙忙摇头,拽住清雅的衣角道:“奴婢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奴婢不要离开公主半步。不要……” 家仆见状,又道:“大王还说,若是翠玉姑娘也不肯去,就请王妃去。”停顿片刻,道:“若是王妃也拒绝去,那么……” “什么?”清雅很想知道后面的话。 家仆停顿片刻,后面的话是不能说的,道:“碧玉姑娘还是去吧。而今府中上下皆知,你已是大王的女人。” “我……”碧玉想要拒绝,可是不能让翠玉去,翠玉还是完璧之人,而她最初就想攀上大王。可成为他的人之后,她才了解,自己想得太简单。 翠玉俯下身子,道:“碧玉,看在这半月我与公主精心照料你的份上,你就去吧。”言下之意,自己不能去,公主也不能去,唯有碧玉。 清雅身子一窜,厉声道:“告诉大王,请不要忘了约定。碧玉不去,翠玉也不能去。” 家仆正色道:“请王妃不要为难小的。碧玉姑娘,你见过大王发怒的样子,还请您速速与小的去吧。” 清雅还想拒绝,碧玉冲她无奈地摇头。 望着碧玉落漠而柔弱的身影,清雅心里一阵刺痛。 夜已深,清雅如坐针毡,她不知道那边又会发生什么情况。碧玉的身子近来刚刚好转,若是再发生上次的事儿。 “翠玉,我们去瞧瞧吧?”清雅站起身。 翠玉掌着灯笼,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格日的书房方向移去。 刚近书房,就传出一阵女子的惊呼声,“啪——”“啊——”之声交替传出。 “贱婢!贱婢——”这是格日骂骂咧咧之音。 清雅的心拧结成团,快奔几步,近了院门,被两名彪形家仆拦住去路:“大王说了,今儿不见王妃。” “啊——啊——” 鞭子的声音停凝,只传来碧玉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声。 清雅推开家仆,只身进入,翠玉站在院门外,踮脚凝望。 近了书房,清雅没有停凝,抬脚踹开房门:屋子里一片狼藉,一个赤身男子手握红烛,滴滴烛泪撒落在碧玉洁白的胸口。碧玉四肢被捆缚在软榻之上,浑身一丝不挂,见到清雅不停的挣扎着,欲言泪先流。男人的手里还握着一根鞭子,鞭打的是旁边另一位如花女子。清雅曾经见过此女,在大婚的次日见过,她好像也是王府的婢女。 清雅快奔两步,走近软榻惊呼一声:“碧玉!” 第十章 怒斥格日(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男子细细的打量着清雅,不待清雅解下碧玉,从身后紧紧地拥住了她的腰身:“这位美人是从哪里来的,呵——呵,来,让本殿下……” 清雅身子灵巧一转,漂亮的裙摆漾出如花的波纹。他说他是殿下,难道他是北凉国当今的太子——斡齐尔。 “公主救我……”碧玉央求道。 斡齐尔瞧着清雅:“你就是南越朝的长安公主?”人如其名,她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有神而明亮的,只是一眼,带着杀气剑光。 “殿下的胆子不小啊,竟敢动本宫身边的婢女。” 斡齐尔听罢,仰天长笑:“一个婢女算得什么?本殿下连你也敢碰!” “那……殿下真真是狗胆包天。” “你——”斡齐尔大怒,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与他说话,然,他却强抑怒火:“公主金枝玉叶自然不同于床奴,本殿下自会……” 话未说完,只听地上的婢女惊呼一声,背心处传来一股冷冷的寒意,侵袭背后,不需回头,斡齐尔也知道,就在他说话时,她已经快速地的拔开了书架上悬挂的宝剑,一柄凌厉的宝剑正对准他后背的命门。 “斡齐尔,虽然你是长皇子,可今日若是本宫取了你的性命,父汗、母后也定然不会怪罪于我。兄淫弟妾天理难容。” “长安公主,你倒是试试。哼——若非本殿下相救格日,他又岂能活到今日。他玩腻的女子送给本殿下,这又有何……”(不可) 清雅不要听他说话,他一张口都是对女子的羞辱,剑又逼近了一分。虽然她不懂皇族之间的恩怨,可是她在书上看过,也听别人说过,天下最混乱、血腥的就是宫闱、皇权之争。 “斡齐尔,本宫今日就告诉你,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打我府侍女、女奴的主意。你若再敢动她们分毫,本宫立即进宫禀告父汗、母后。” 清雅话语,斡齐尔“哈——哈——”狂笑起来:“你且进宫禀告试试,虐待床奴、滥杀无辜的乃是西静大王。”“哈——你为何不去南边院子瞧瞧你的丈夫,此刻他正风流快活呢。” “大王……”清雅轻声一呼,手指一凿,快速点了斡齐尔的穴道,挥剑确断碧玉身上的布条。 碧玉手脚得放松,快速从地上拾起衣衫。 清雅看着斡齐尔,道:“我不管你们兄弟如何胡闹,但你得记住,西静王府是有女主人的,这府里的女子往后你休得再碰。否则……”清雅挥动宝剑,剑锋一转,落近斡齐尔的脸颊:“本宫定会要你好看!”清雅拾起地上的鞭子,想到斡齐尔竟视女子为玩物,“叭!叭!”两声鞭响,重重地击在他的身上,她是长安公主,身份尊崇,没人为难于她,是骄纵也好,还是狂妄也罢,她就是要给他一定厉害瞧瞧。 第十章 怒斥格日(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她逼视着斡齐尔的脸,娇喝道:“记住了,这两鞭算是给你的告诫,若再敢肆意欺凌我府里的侍女,本宫决不轻饶。” 这是一双威严无双的目光,带着逼人的气势,她的眼睛很有神,不像他见过所有的南国女子,她的眼睛更像是西域女子,狂野之中带着娇媚,南北相融的美女。击在他的身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快三十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鞭笞于他,父汗没有,母妃没有…… 清雅离了书房,径直往南边院落奔去。 碧玉一路快奔追了过来,一则是害怕斡齐尔再来刁难。碧玉身后还跟着一名衣着北凉服饰的侍女。两女皆是一边追,一边整理着衣袍。 南院门口寂静无人,从屋内传出一片呢喃、浅吟之声。 为什么是这样?这是北凉皇族人性的堕落。 清雅尚未进入院中,身后传来北凉侍女的声音:“王妃……”她重重跪在地上,道:“请王妃莫要进去。” 清雅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的侍女。 侍女道:“王妃有所不知,北凉贵族男子有交换女奴的习俗。一旦视为女奴,她们与粉头、娼人没有二样。可以任意转卖,甚至可以任意处死……”“即便是金刀太子妃也不敢过问此事。” 清雅仰头看着夜空:不能过问的么?可这些是万万不对的,这对于女子也是极大的不公平。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是他们却将女子分成了几等。即便是女奴,那也是人,是有生命的。 “多谢你提醒我。”如果她闹得过份,会不会迫格日将她休了。 如若休了,正是她重获自由之时。这个地方,她再也不想呆下去了,她是南越的长安公主,就算做得很过份,也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拿定主意,清雅径直进入南院,用脚踹开房门:紫色罗帏之中,隐约可见几个人的身影,一男两女,像蠕动的白色虫子,罗帏摇晃。 “大王真是好兴致呀——”清雅轻声冷笑,“书房那边就快闹出人命了,大王还自顾风流快活。” 听到清雅的声音,格日先是一怔,很快就怒吼道:“滚出去!” 清雅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意思,如果注定了要闹翻,她也不想再过这种不死不活的日子。她坐到桌案前,一边自斟茶水,一边不紧不慢地道:“北凉民间流传,三皇子西静大王喜怒无常,杀伴枕侍女如家常便饭……” “滚出去——”格日正在兴致上,他撩开罗帐,冲清雅厉声高呼起来。 “你们还没听见,大王让你们出去。”清雅嘻笑道。 很快罗帐上出来两名怀抱衣衫的女子,不敢正眼瞧清雅,俯身溜出房门。 格日大怒,只着衬裤撩开罗帏:“柴清雅,你到底想做什么?” 清雅坐在桌案前,蚊丝未动,缓缓抬眸定定地凝视着格日:“大王想做什么?” 目光交错,他愤然,她淡然;他如火爆发,她恬静如水。 “柴清雅,休想教训本王。”格日发现,吓唬她还满管用的,道:“既然你赶走了她们,今晚就由你陪本王入眠。否则,本王就杀了碧玉、翠玉。” 清雅站起身:“那你就一并把本宫也杀了,一死百了。”既然她已经豁出去了,决定了要与他大吵一顿,她也不想再顾虑什么:“乞颜格日,你身残不要紧,可你为何把自己也逼近心残、情残……” “柴清雅,你给本王闭嘴,本王的事不容你说三道四。” 不许她说,今儿她还就偏要说:“腿残了又如何?别人没有欠你。人若无情,那便是畜牲,兄弟交换妻妾淫乐,这又与禽兽有何差别?” 第十章 奴斥格日(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她逼视着斡齐尔的脸,娇喝道:“记住了,这两鞭算是给你的告诫,若再敢肆意欺凌我府里的侍女,本宫决不轻饶。” 这是一双威严无双的目光,带着逼人的气势,她的眼睛很有神,不像他见过所有的南国女子,她的眼睛更像是西域女子,狂野之中带着娇媚,南北相融的美女。击在他的身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快三十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鞭笞于他,父汗没有,母妃没有…… 清雅离了书房,径直往南边院落奔去。 碧玉一路快奔追了过来,一则是害怕斡齐尔再来刁难。碧玉身后还跟着一名衣着北凉服饰的侍女。两女皆是一边追,一边整理着衣袍。 南院门口寂静无人,从屋内传出一片呢喃、浅吟之声。 为什么是这样?这是北凉皇族人性的堕落。 清雅尚未进入院中,身后传来北凉侍女的声音:“王妃……”她重重跪在地上,道:“请王妃莫要进去。” 清雅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的侍女。 侍女道:“王妃有所不知,北凉贵族男子有交换女奴的习俗。一旦视为女奴,她们与粉头、娼人没有二样。可以任意转卖,甚至可以任意处死……”“即便是金刀太子妃也不敢过问此事。” 清雅仰头看着夜空:不能过问的么?可这些是万万不对的,这对于女子也是极大的不公平。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是他们却将女子分成了几等。即便是女奴,那也是人,是有生命的。 “多谢你提醒我。”如果她闹得过份,会不会迫格日将她休了。 如若休了,正是她重获自由之时。这个地方,她再也不想呆下去了,她是南越的长安公主,就算做得很过份,也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拿定主意,清雅径直进入南院,用脚踹开房门:紫色罗帏之中,隐约可见几个人的身影,一男两女,像蠕动的白色虫子,罗帏摇晃。 “大王真是好兴致呀——”清雅轻声冷笑,“书房那边就快闹出人命了,大王还自顾风流快活。” 听到清雅的声音,格日先是一怔,很快就怒吼道:“滚出去!” 清雅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意思,如果注定了要闹翻,她也不想再过这种不死不活的日子。她坐到桌案前,一边自斟茶水,一边不紧不慢地道:“北凉民间流传,三皇子西静大王喜怒无常,杀伴枕侍女如家常便饭……” “滚出去——”格日正在兴致上,他撩开罗帐,冲清雅厉声高呼起来。 “你们还没听见,大王让你们出去。”清雅嘻笑道。 很快罗帐上出来两名怀抱衣衫的女子,不敢正眼瞧清雅,俯身溜出房门。 格日大怒,只着衬裤撩开罗帏:“柴清雅,你到底想做什么?” 清雅坐在桌案前,蚊丝未动,缓缓抬眸定定地凝视着格日:“大王想做什么?” 目光交错,他愤然,她淡然;他如火爆发,她恬静如水。 “柴清雅,休想教训本王。”格日发现,吓唬她还满管用的,道:“既然你赶走了她们,今晚就由你陪本王入眠。否则,本王就杀了碧玉、翠玉。” 清雅站起身:“那你就一并把本宫也杀了,一死百了。”既然她已经豁出去了,决定了要与他大吵一顿,她也不想再顾虑什么:“乞颜格日,你身残不要紧,可你为何把自己也逼近心残、情残……” “柴清雅,你给本王闭嘴,本王的事不容你说三道四。” 不许她说,今儿她还就偏要说:“腿残了又如何?别人没有欠你。人若无情,那便是畜牲,兄弟交换妻妾淫乐,这又与禽兽有何差别?” 第十章 怒斥格日(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你怨你的父汗、母后,你怨你腿残,可你忘了,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给予的……如果你不是他们的儿子,你连平常百姓都不如。” “南越利州,有一个下身瘫痪的女人,她坐在床上靠给人刺绣、缝补,养活两个儿子。她就是去岁南越状元郎的母亲;还有嘉州,有一个因为打仗失臂的男子,以拉纤为生,养活一家老小五口人……你不幸,他们并不比你有幸,却可养活家人在,而你呢,做出的都是对亲人的伤害之举,你自以为高贵,却用行动自贬身份,自我作贱……” “柴清雅,你少来教训本王。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不过也是一个下贱的女人,暗养小倌,与我这种光明正大的放纵又有何两异?你伪善,你做作,你令本王恶心……”在她美丽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最不堪的心,她凭什么来教训他。 清雅道:“所见未必是真,听闻未必是真……”她轻轻地长舒一口气,“北凉传言,三皇子格日喜怒无常,杀伴枕侍女无数,可清雅……从来没有信过……” 说完自己的话,清雅出了房门,近了门口,她道:“从现在开始,清雅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大王若是继续将侍女肆意送人**休怪清雅翻脸无情……” 从来没有人如此犀利的骂过他,她骂他是禽兽,她骂他无能…… 可是这个女人,凭什么骂他,她以为他是谁? 格日愤愤地坐在罗帏之中,她留下一抹清瘦的背影翩然而去。 清雅到了门口,看着南院的两名家仆厉声道:“从今儿起,我西静王府的所有女奴、婢女除非自愿,否则不得给人伴枕。告诉她们,若是有人胆敢逼迫,便来告诉本宫。本宫定会为你们做主。” 她原本想退让,可是她退让到连自己身边的侍女都无法保护,如果她再忍让,总有一日这些皇子们会欺凌到她的头上。她不可以软弱,她必须坚强起来,只有她坚强才能保护翠玉、碧玉,才能保护这西静王府更多可怜的女人。 碧玉紧紧地跟着清雅身后,清雅扫过三个女人,道:“时辰不早了,回房歇着吧。” 主仆三人往东暖院移去,那名北凉婢女还紧紧地跟在身后不肯离去。 “姑娘,我们已经回到东暧院了,你早些回去吧。” 翠玉话一落,北凉婢女已跪在地上道:“阿罗愿从此侍候王妃,求王妃收下阿罗吧。” 碧玉低垂着头。 翠玉道:“阿罗姑娘,王妃身边有我和碧玉,不需要你侍候。你回去吧!” “王妃,阿罗什么都会干,求王妃收下阿罗。” 两边僵持着,清雅已经进入院门,身后传来碧玉的声音:“公主,听说近半年来大王和殿下轮番折磨她。若不是阿罗放心不下家中年迈的老奶奶和年幼的弟弟要靠她生活,只怕早就……公主就可怜可怜她,收下她吧。” 清雅见碧玉求情,都是可怜的女子。“翠玉,你来安排阿罗的事。” “是——”翠玉应了一声。 翠玉一直都以为碧玉生活得很风光,今晚见她竟是被斡齐尔折磨,心中生出几分同情、怜惜,还有南越女子心里世俗的鄙视。 这件事后,西静王府里平静了很久。 第十一章 看戏探人(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十一章 看戏探人 这些天,格日没有再派人来传碧玉伴枕。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之中。 阿罗被翠玉安置在东暖院近门口的一间厢房里,由阿罗负责跑腿送信、开门、守门的琐碎事务。 阿罗从厨房回来,站在清雅的房门口,双手安份的低垂着:“大管家说,今儿府里请了戏班子,请王妃用过晨食去后院看戏。” 清雅听说过戏,可她还是去年去太室山的途中瞧过两场。这里是北凉国,府里会说北凉话的人并不多,唱北凉戏她又听不懂呢。 阿罗又道:“大管家说请的是南越戏班子。” 南越戏班子? 清雅有了兴致,脑中浮现出南越国那些精彩的戏段。 后花园内,百花竞艳,姹紫嫣红,蝴蝶成双,鱼儿成对。数日没有出院门,何时园子里搭了个戏台清雅全然不知,近来更是全身心的用在习武练剑上。除了练功,她也没事可做,书瞧不进去,那些难懂的字段让她满心茫然,爱看的野记杂史府里也寻不出几本。 园子里撑着两把大伞,伞下各摆了两张桌案,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 清雅一到,戏班子就开始敲锣打鼓,不一会儿那边小径上,一名家仆推着轮椅而至。 格日用他一惯的笑容扫过周围,近了桌案道:“听说近来王妃烦闷得紧,本王特意请戏班子为你解烦。另外,上次的事你闹得也太大了些,今儿本王还请了大皇兄与第四太子妃一并过府瞧戏。” 清雅懒得搭理,只顾吃自己的糕点和饮茶,也没瞧格日一眼。对于景物美色的兴致,对她来说永远都是第一,看罢周围才缓缓将目光收回到戏台上。 刚说斡齐尔,就见一名家仆飞野似地奔来,俯身道:“禀大王,太子殿下携第四太子妃到!” 格日抬臂握住清雅的手,柔荑冰冷无骨,却又有自己的力道,肌肤滑腻如缎,感觉很怪异。刚触及,清雅用另一只握帕的手将格日的手推开:“他们到了,不去迎接么?” 清雅起身推着轮椅,往那边小径移去。就如她所说,他们是假夫妻,可面上的事儿还得拿过去。 斡齐儿着一袭紫色螭纹长袍,脚踏紫色长靴,腰挂玉锦带,右腰侧挂着一枚羊脂螭龙玉佩。头戴一顶黑绸圆帽,一粒白色明珠嵌在帽顶,帽沿正额处嵌鸽蛋大小的悲翠玉。身边跟着一袭绯色南越服饰的少妇,少妇挽着蝴蝶髻,斜插步摇,戴丝绒红花,金钗珠簪,风华绝代。 “见过大皇兄!” “拜见太子殿下——” 曾听人说过斡齐尔身边有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她曾是南越靖王柴远的妾室。是斡齐尔在打仗时强来的,这女人跟了斡齐尔后,为其生了一对儿女,有了儿子斡齐尔就升她做了第四太子妃,这些年来更是宠爱得紧。这个女人据说是建仁帝左相江平之女,名唤纤梅。 江纤梅但觉眼前一亮,面前的长安公主亦如夜明珠落于鱼目之中,又似云霞映于湖中,惊丽而脱俗,大方而得体,妩媚却不矫作。 第十一章 看戏探人(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两个美丽的女人,如春兰之娇,秋菊之媚,一如明月,一似星辰。但很愉,清雅的轻盈脱俗就压倒了江纤梅的媚俗之美。 “妾素闻长安公主之名,今儿总算一见。妾见过公主殿下!” “第四太子妃勿须多礼,一会儿就要开戏了,请——” 清雅招呼江纤梅,格日招呼着斡齐尔,两个女人坐一桌,两个男人坐另一桌。 人齐开锣,戏台上咦咦呀呀地唱了起来。 今儿唱的乃是《西厢记》,才子佳人的故事,多少闺阁千金都幻想着如同戏中的崔莺莺那般寻得良缘,可又有几人最终终结眷属。 清雅想得出神,只听一个男子柔弱的声音:“拜见大王!” 这正是演张生的人,卸妆之后露出一张白净而俊美非常的脸庞,有女儿家的娇羞,又有男子的儒雅,一举一动都极尽柔美。 江纤梅笑道:“瞧瞧,这小生定是江南人氏。只有江南人才长得如此俊秀。” 唱戏小生听罢,回道:“禀夫人,小的乃是咸阳人氏。” “哟,咸阳呢,与长安公主正好是同乡。” 他说他是咸阳人?清雅虽然在郑王府呆的时间不久,可她丝毫听不出这人的咸阳口音。了在候门王府的公子、姑娘们自幼都学的是京城话,貌似只有京城话才是南朝正宗,听起来顺耳。 唱戏小生抬眸时,眼睛里乱窜火星,吃惊于面前两个美丽的女人,年轻的更似误入红尘的仙子,清灵得如同含露百合,清新的、绝俗美丽的。不由得又多瞧了两眼,他瞧得专注,可这女人只顾品着手里的茶水,一双眼睛依旧凝视着戏台。 清雅慢悠悠地道:“听他的口音半点不似咸阳人氏。” 唱戏小生继续道:“回夫人话,小的七岁时就跟戏班到了北凉,十一年了,难免会有些改变。” “哦——”清雅回过神来,看到唱戏小生那怪异的眼神,似失神,又似欢喜,这家伙到底是在看谁?这眼神也太怪异了吧,似火比火还烈两分,如水又比水还柔一分。清雅看着身畔的江纤梅,复又看着翠玉,没人会用这种眼神看已婚女子的,这不就是犯了大忌么? 清雅不知道,此刻正有人专心细致的观察着自己,她的一举一动早已经收入他的眼底。 “大王,今儿的戏唱完了吗?若是没有,妾先回屋歇息。”清雅任由唱戏小生媚眼乱抛,在她看来更像是抛与江纤梅或者说的,她只是淡淡的正视,只一瞬即过。 格日道:“本王请他们连唱三天。”转而对斡齐尔道:“大皇兄,今儿既来了,不妨今晚留宿一夜,我们兄弟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寒喧几句,各自散去。 清雅想到戏里人和事,还有那个灵巧聪慧的红娘,心中一阵感慨。不由得想到了云飞扬,他这一去已是两个月。不知道他的内伤是否痊愈,不知道现在的他过得如何? 想得正沉着,碧玉来禀:“公主,第四太子妃请公主去后花园吃茶。” 清雅站起身,对着菱花镜看看自己的样子,携着翠玉离了东暖院。 第十一章 看戏探人(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北凉的夏天没有南国的炎热,夜风很轻柔,抬头就望见头上的明月,如着了一件纱裳。 “月笼云纱,月是云的心,云是月的裳……”云飞扬的话语掠过脑海,滑过心底升起一股暖流。 清雅在凉亭里坐下,并没有看到江纤梅,倒是桌案上放着几只茶杯,还有一壶已经沏好的清茶。 刚坐下不久,就有一名北凉婢女来寻翠玉,叽哩呱啦说了几句,清雅听不懂,翠玉译道:“公主,上次我教她的花样已经画好了,她请我再帮忙看看。” 虽然凉亭也灯笼,天空有明月,可这后花园还是显得昏暗。清雅道:“这里不用你陪,你去罢。” “是——”翠玉比清雅的学识要好,来这儿不多久虽然不会说北凉话,却已经能听懂许多了。 翠玉与北凉婢女飞奔而去,偌大的后花园留下清雅一人。她自斟了一盏清茶,小呷一口,峨眉山上的月亮就如今晚这般亮、这般大。眼瞧着她离开峨眉就快要半年了,时间如梭,过得真的很快。 “小生拜见公主殿下,公主玉体安康!” 是动听如唱戏似的声音,清雅此刻听来觉得很不真实,不由得微微颦眉。落眸处,站着一个翩翩少年郎,生得比女娃儿还要清秀两分。是长得好看,正因为太好看清雅反而厌恶,觉得太假。还是喜欢像云飞扬那样的男子,虽然不是最清秀的,却有一种极大的魔力,让她的心不由自己的沉陷。 “听说公主与小生是同乡,小生特意来寻公主叙旧。” 叙旧?叙什么旧?再则她也不是咸阳人啊,莫要说错了话招来是非。再则清雅与他不是同乡,更不感兴趣与一个男子在夜间私下说话。并不是不可以,而是因为对方不是云飞扬。 “公子是找同乡叙旧,也罢,本宫帮你传侍女,她们俩也是咸阳人……” 唱戏小生走近桌案,重重跪于膝前,抱住清雅双腿:“公主,小生初见公主就对公主一见钟情。小生愿从此侍候公主,做牛做马甘脑涂地……公主,一轮明月可表小生之心……” “放开——”清雅神情俱厉。 初初相识,就跪地示爱,这种男人她更瞧不起。 小生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而是道:“公主不喜欢小生么?还是小生长得太粗鄙难入公主法眼?” “放——开——”清雅这一次是真的急了。 小生还是没有放开。 清雅毫不客气,抬腿就是重重的一脚:“哼——”正欲离开,腰身已被对方紧紧地圈抱住。 “公主,小生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公主为何不信,小生是真的喜欢公主呀。小生什么也不求,但求公主……” 清雅用力瓣开他的手,随之还狠狠的掐了一把,这种男人真恶心! 小白脸,真正的小白脸。 清雅的心一阵狂跳,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因为愤怒,如果他不是柔弱的小生,今儿她真恨不得狠狠的暴打一顿。 “公主,今夜三更西厢外假山旁,不见不散。”小生在她的身后大声道。 清雅正要离后花园,小径那边移来了江纤梅主仆二人。 “第四太子妃真是姗姗来迟,害我等了许久。” 第十一章 看戏探人(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江纤梅道:“他们兄弟饮酒,我多饮了两杯被缠住了身。这不刚脱身。” 两人并肩而行,清雅与江纤梅并不相熟,一时半会儿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径直往凉亭里走去。 吃了一会茶,聊了些关于南越的往事,什么洛阳的牡丹最漂亮,江南的新茶最可口等等……更多的时候,是纤梅在说,清雅在听。 清雅能感觉得到,纤梅是在追思过往,她在幻想着那一片美丽的家园。恐怕今生江纤梅再也不能再回去了。 说了会儿话,各自散去。清雅与翠玉回到东暖院,沐浴之后就入睡,全然不记得那小生说过的话。 春梦了无痕,梦里又回到了峨眉山上,与众师姐妹一起习武练剑,还有离开时那漫山遍野的烂漫山花,成为她记忆中的永恒。 今儿的戏是《白蛇传》,演许仙的还是那位小生,将许仙的懦弱无主见演活了,看着、瞧着,清雅方才忆起昨儿的事儿。反正她对这小生无意,再则她是峨眉女子,怎么可以喜欢这样的一个柔弱的男子。她还希望别人来保护呢,可没有心思去保护别人。 格日说,清雅郡主骄纵放浪、暗养小倌,该不会这小生也知道……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清雅郡主? 这么一想,清雅越来越觉是怪异。这小生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想打长安公主、西静王妃的主意。还有昨儿那一切也太巧合了,她们主仆刚到后花园,就有人来找翠玉,然后小生纠缠之后,她才遇到江纤梅。 不是江纤梅约她吃茶的么?可江纤梅却说在陪斡齐尔兄弟饮酒,还多饮了两杯。 清雅拿定主意,轻声道:“第四太子妃,今晚我再回请你一次。” 江纤梅听罢,笑道:“回请?”似忆起了什么,目光流转,很快就看到斡齐尔兄弟那桌,格日与江纤梅目光交错,江纤梅仿佛明白了道:“好,好,你说个时间吧?” “昨日的时辰可好,地点么就在我的东暖院。” “我能留下看戏,殿下可要进宫议政。瞧完戏后我也得回宫。” 江纤梅是聪明的,自然也猜中其间的玄机。 清雅也未动声色,但她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这是格日设下的计。他到底试什么?难道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 斡齐尔进宫了,江纤梅也回去了。偌大的后花园里,清雅坐一张桌,格日坐在另一张桌子里。清雅听了一会儿,想到昨儿小生的纠缠,越想越觉厌恶,索性也先一步起身离去。 正要走,身后传来格日的声音:“公主不喜欢看戏?” 清雅放缓脚步,瞪了一眼,压抑下所有的不满,道:“大王慢慢瞧,我乏了,先回去歇息。”不说他几句,这心里还真是不舒服,都走了一截,清雅又回来,在格日的对方坐下。 格日捧着清茶:“你想说什么?” “请你不要这么无聊。” “什么?” “大王这几日在做什么心里明白,不需要我说得太清楚。不要来试探,如果你还想传碧玉伴枕,我不会阻拦,但在此之前请大王给碧玉一个名份。” 她知道了,而且已经猜出来了。 格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个小生不够美吗?如果这小生是女子,恐怕连他都难以自制。 第三天的戏,清雅并没有来瞧,只有格日一人与一群王府家仆瞧戏。 洞房夜,她点了二皇兄的穴道,格日不信,据他所知,郑王府骄纵郡主清雅并不懂武功,倒是擅音律歌舞。可现在连斡齐尔大皇兄都说,清雅会武功,从她拔剑迅捷来看,武功不会差。 格日很想知道,这个时辰的她在做什么? 挥挥衣袖,示意家仆将她推到东暖阁去。 东暖阁内,翠玉、碧玉、阿罗正在追逐着捉迷藏,却唯独不见清雅的身影。 翠玉欲通传,家仆先一步奔了过来将她拦住:“大王来探望王妃。” 两名家仆抬起轮椅,静静地移到清雅的练功房,然后轻轻地放下,透过门缝,格日看到了里面的女子:她依在铺着红毯的一角,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屋顶,胸口起伏未定,似在沉思,身畔放着一柄明亮的宝剑。歇息片刻后,她挥动宝剑,剑风流转,剑光四溢,动时如风,静时如松,舞姿般的轻盈,行云的流畅,剑招连绵不断地使出,一气呵成,绵似流水,快时胜洪。 第十二章 刺杀(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她会武功!看她的剑法剑招与力道,应有十余年的功力。 从南越传来的消息,并没有打听出柴清雅会武功,倒是说她暗养小倌的事儿。养小倌之事极是隐秘,连柴清雅的父母都不知晓。这种事都能被他打探出来,为何没有查出她会武功的事…… “扶我去看戏。”格日吩咐道。 清雅听到门外低沉的说话声,喝问道:“谁?” 奔向房门,看到了门外的格日。 四目相对,格日笑意盈盈,他的脸上永远都挂着笑,不知道是用笑来掩饰心中的苦,还是来掩饰心地的阴暗。 “不请本王进去瞧瞧?”格日道。 清雅退向两步,大启房门,做出有请的动作。家仆将他抬入房中。 格日审视着屋内的一切,这是一间不算太大的厢房,除了一张红地毯,再无他屋,成为了她的习武室。 “你还有多少事是本王不知道的?” 清雅不想骗人,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要骗谁。道:“就如你所见,我会武功。” “你今儿怎么没去看戏?” 清雅回答得极为干练:“不想看。” 气氛很尴尬,格日实在不知道,现在北凉的贵妇、千金们不是都很喜欢看戏么,道:“你很喜欢武功?” 清雅用手轻柔地抚摸过宝剑,这把宝剑是她十岁时太师父送的礼物,相伴也已经好些年了。“只有习好武功才可以保护自己。” 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她暗暗习练武功。当她说这话时,格日捕捉到她眼里的无奈与酸楚。 “本王可以保护你。”格日道。 已经有一个人说过要保护她了,而且那人也努力做到了。那个人已经先一步打动了她的心,唯云飞扬一人足矣。 清雅擦拭着剑锋:“多谢你的好意,不用。” “据本王所知,郑王府柴清雅并不懂武功,可你……” 清雅依旧没有看他,任由他好奇地凝注着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秘密就似心中的圣地,能分享的人很少很少……当清雅认为可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说。可现在我无法相信你,就像你并不相信我一样。”说完,清雅身子灵巧转动,衣袂飘飞,时而如鲤鱼打挺,时而是飞燕斜飞,时而又似蝴蝶翩飞……很是美丽,剑招纯熟。 “你说过相信本王的。” 清雅微微思忖,道:“我相信你并不是喜怒无常、杀尽伴枕人的凶残之人,至于别的,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你的秘密不说,本王也一样能查出来!” 清雅并不在意,依旧挥洒剑招:“大王若没有别的事,请便。” 格日看她舞剑,多想与她一起拆招,可是他却再难从轮椅上站立起来。舞剑时候的她,是恬静而平和的,剑与她仿佛生来就是一对,她的剑招很美,动作美若舞蹈。 “你就那么想要本王纳了碧玉?” 清雅道:“大王若想要碧玉伴枕,唯有给她名分,否则我绝不会再让人任意欺凌我身边之人。就算是婢女也不行。” 她的话没有丝毫的周旋余地,说得很坚决,剑锋一转,飞刺向格日,两名家仆看得胆颤心惊,却在离格日两寸的距离时凝住,她正色道:“我是认真的,绝不是儿戏。” 上次她骂过之后,他想了很多很多,细细地品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渴望着对她了解更多,而她却拒他千里。 “好,本王今晚就令人准备纳妾大礼。收碧玉为西静王府碧夫人。” 清雅的神色微微一凛,收住剑招,挺身而立。 格日道:“若是你反对,本王就收回刚才的话。” “不,清雅代碧玉多谢大王厚恩!”清雅半跪地上,施的竟是江湖礼仪。 格日欲怒,终化成他最惯用的笑容,盈盈浅笑,如雾如云般的浅淡,仿佛一阵风来这笑意就会立即消散。他渴望她的反对,甚至是她的醋意,而她却没有半点的反对之意。 “若是本王收了你的婢女为妾,你认为我们就扯平了?”格日依旧在笑,只是这笑里多了一丝令清雅看不懂的意韵,“柴清雅,你可不要后悔。” 第十二章 刺杀(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碧玉先失身格日,后又伴枕于斡齐尔,这两个男人都是北凉的皇族贵戚,若是日后再嫁,寻找人家谁人敢娶。唯有嫁与格日往后才有安稳日子,按照皇亲习俗,虽是她生下一男半女,余生就算有保障了。 “大王是男人,就应该承担起男人的责任。大王今年有二十三了吧,听说北凉的其他皇子十五六岁时就已经做了父亲。清雅祝大王与碧玉早生贵子。” 这些年来,他自认已经锤炼出极好的性子,听她如此一说,胸腔时有股莫名的怒火乱窜。可他还是笑,笑得那样的怪异:“真是本王的好王妃。”说完,大喝一声:“抬本王出去!” 清雅跟在后面,大声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晚大王要纳碧玉为碧夫人,下一个就轮到阿罗了。” 这个臭女人,到底在干什么?居然把他恭手让人,大皇兄的宫里,几十个女人为争宠爱斗得你死我活。前儿来的第四太子妃无疑是个中姣姣者,争斗数年,依旧荣宠依旧。看来,他的王府里是太清静了,既然她静得为丈夫纳妾,那他就顺水推舟。 格日听罢,大声道:“来人,告诉大管家,今晚本王要纳碧玉、阿罗为妾室夫人。” 她既说下一个,何苦下一个,索性今儿就一并办了。 清雅道:“你们俩还不谢谢大王!” 碧玉与阿罗面面相窥,有了名份,她们就是主子了,听罢之后跪于地上,齐声道:“多谢大王,多谢王妃。” 格日推动着轮椅,近了门口,回眸凝视着清雅:这女人真是没心没肺,居然还笑得如此的开心。待他的府里也如其他兄弟的府里妻妾成群时,自然就有她头痛的时候:柴清雅,总有一日,要你爱上本王。 当天夜里,西静王府张灯结彩,欢乐阵阵,格日纳二女为妾室夫人,安置在北边的院落,一名为红梅苑,一名为红蔷苑,碧玉居红梅苑,阿罗则移居红蔷苑,另为二人各派了一名贴身婢女侍候。 翠玉与清雅站在北边花园小径口,静静地看着两座不算太大却十分雅致的院落。 翠玉道:“公主,你真的不生气吗?” 清雅缓缓摇头:“这一天是早晚的事。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她总会在不经意间忆起云飞扬,那个眉宇有着鲜红印记的诡魅男子,虽然不是十分的美丽,随着那枚鲜红的印记一并刻入她的心底。 红梅苑的灯火熄灭,今儿格日令人将他推到了红梅苑中歇息。 主仆说着话儿就回到了东暖院,正准备歇息,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清雅道:“出甚事了?” 张望四周,声音是从北边传来的,那边…… 那边不是三位新人居住的地方么? 翠玉离了院子,到外面打探情况,只片刻就已回转,翠玉一边合上房门,一边道:“公主,府里进入刺客了,好多刺客,竟有十几人之多。” “刺客?”清雅眼睛发亮,很久没有动真刀真剑了,她正好可以练练手。只着中衫手提宝剑就出了东暖院,只往北边奔去。 北边院子里,王府侍卫、家仆团团围住了十二名黑衣人。黑衣人清一色手握弯刀,背靠背开成一个内圈,外围是王府侍卫。 红梅苑内传出一个婢女的声音:“碧夫人!碧夫人……” 第十二章 刺杀(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碧玉!”一抹不良的预感涌上心头,清雅提剑进入新房。 格日只着中衫坐在轮椅上,似在沉思,神情里挂着永不更改的浅淡笑容。清雅已经糊涂,不知道他原本就是笑面脸,还是他在为碧玉的感到高兴。但她更相信是前者。 “碧玉怎么了?” 格日没有回话。 清雅走近喜帐,一名婢女怀抱碧玉,碧玉的胸口中剑,血液湿了胸襟,令她胸襟的绸衫逾加鲜艳夺目。碧玉面容苍白,口唇蠕动,手臂微抬,似要说什么。 “碧玉……”清雅俯身,想听她说话,可她却听不到应有的呼吸声,“碧玉!”清雅轻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却看见她的脑袋微微一歪,垂耷在婢女的怀中。 “碧玉——”翠玉奔进屋内,看着已经断气的碧玉,久久伫立在罗帏前。 清雅想要守护的人此刻已经去了一个,她以为自己可以守护她们,但她失败了。她紧紧地握住宝剑,脑海中掠过黑衣刺客将剑扎入碧玉胸膛的一瞬。 “碧玉啊!”翠玉唤出她的名,过往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一声惊呼痛哭起来。她们无论过往如何争、如何斗,可她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无血脉相联却有姐妹之情。 “来人,将尸体抬出去。”格日波澜不惊,仿佛看到一只老鼠死了,没有半点不舍。 翠玉唤着碧玉的名,哭着从侧门随抬尸体的人离去。 清雅手提宝剑,纵身一闪跳入圈内,厉声道:“本宫此生最恨的就是残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格日拨动轮椅,走近窗前,透过窗户静静地凝视着外面的一切:清雅的剑法就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当她杀第一个人时,剑法也有迟疑;到了第二个人时,快、准、狠,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剑下人毙命。 外面乱成了一团,而却像躲藏在西静王府的一个过客,看着别人的戏,所有的目光只围聚在清雅一人的身上。 柴清雅,完全与他所知晓的两个人,是消息失误,还是这根本就是两个人? 格日越想越生疑,不知何时,身后有一个声音悄然而至,那样的轻柔,那样的低沉:“大王……” “阿罗,你且说说。” 阿罗定定地凝视着外面,道:“大王,奴婢有罪。这些日子什么也没打探出来。不过奴婢瞧王妃的剑法,是峨眉派的。” “确是峨眉派,没有十几年的功夫很难练到如此。”格日呢喃着,“改日你再派人去峨眉派打探一番。” 二人正说话,后面小门处出现大管家的身影。 阿罗冲大管家点点头,大管家快速走近,掌心里握着一只小竹筒,是信鸽身上传递消息的小竹筒。 格日接过竹筒,缓缓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几字:峨眉派弟子清雅与郑王府清雅容貌酷似。 “清雅,都叫清雅?还是一样的容貌。” 大管家看着窗外激烈的交战:“如此说来,嫁入王府的乃是峨眉派弟子。” “难怪啊,难怪……”格日长长的叹息着,目光转回喜帐内的碧玉,“真是一个笨女人,居然处处守护要害她之人。” 阿罗听罢,将目光锁定在喜帐,低声道:“大王的意思是……是碧玉想害王妃?” 格日并没有再说,空气里流淌着怪异的气氛。 长久,格日才缓缓道:“本王……能够相信于她吗?” 第十三章 伤残真相(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大管家道:“大王,老奴已令探子查探其间详情,若是查探清楚再作决定不迟。” 他亲眼看见清雅用剑杀死了三名刺客,捉住了两名活口,其他的被杀或无力逃走而自尽。 一番激战之后,红梅苑平静下来,空气里充斥着血腥味,死一样的寂静。家仆们忙着收拾刺客的尸体,而清雅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似在沉思。 大管家推着轮椅,清雅听到轮椅轧轧的声响,道:“格日,知道么?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还杀了三个人。” 碧玉的死深深的触痛了清雅,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杀人对她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想到自己杀死了三个人,她浑身发软,双臂颤栗,双腿无力。原来当一个人怒极之时,是会杀人的。她开始自己的判断:当一个人被惹怒之时是会杀人的。格日会不会在怒极之时杀了伴枕之人? 是斡齐尔杀了她们,还是格日杀的,已经无关紧要。一个残王尚且有刺客上门,可想其他皇子的生活也并不会安宁。 格日想给她一次机会,仅次一次,决定她是做他的女人,还是做他的棋子。不过,让一个美丽的女人去做棋子,还是有些可惜。“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清雅。”她回答道,这是她本来的名字。借着红梅苑华丽的灯光,凝视着轮椅上的格日。 “你的剑法不错。”格日笑,用他惯用的笑容。 这是清雅永远也看不懂的笑,即便面对碧玉的死,他的脸上也是这种笑容。令清雅看不到他最真实的表情,看不清又有何关系,反正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男子。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清雅觉得这个男子很可怕,带给她莫名的不安。 “大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碧玉死了,她很想大哭一场,可看到格日的笑,像是嘲弄一般,她需要用心理理思绪。 清雅正要离开,手臂被一个人拽住,低眸处看到了格日的大手:“推本王去书房,本王有话想对你说。” 一度凌乱的书房如今又收拾有条不紊,整洁有序,丝毫看不到往日的凌乱。桌案上摆放着漂亮的瓷瓶,瓶里插着几枝婀娜的菊花,书架上挂着几副字画、丹青,仿佛她曾亲眼目睹的过往都不曾真实存在过,那一切就像是她梦里所见的境像。 “大王想说什么?”清雅推着轮椅,将轮椅停放在桌案前,自己斟了一杯清茶,递到格日手中。 “讲一个故事。”格日浅呷一口,今儿他要赌一把,赌峨眉派的清雅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善良女子,即便她也会杀人,但她会分辩是非黑白,善恶美丑。 清雅坐下,双臂扒放在桌上,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 “本王那年九岁,独自一人迷失草原,遇狼群围攻,一夜之间杀死了十三只狼。自那以后,本王就成为父汗最疼爱的儿子,父汗也逾发地喜欢我的母亲。十一岁那年,父汗登基,后宫争斗频繁。母亲不想我再生是非,十二岁那年就将我送到了林州舅家。就在我到后不久遭遇绑匪……我的双腿就是……” “被他们伤的?”清雅可以想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遇到绑匪是何等的求生。 “他们捉住我后,并没有索要巨额赎金,而是挑断我的足筋。自此之后,我……只能坐到轮椅之上。” 绑匪不要赎金,却挑了他的足筋,或许说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绑架,而是一个阴谋。阴谋之后,往往获益最大者就是阴谋主使者。 “我双腿残废之后,父汗就封我母亲为后,又封了宸妃的儿子斡齐尔为太子。” 清雅沉思着,她有自己的顾虑,可既然格日选择告诉她这个故事,定然就还有后面的话要说。 “清雅,你知道么?当本王知道你会武功,本王真的好高兴。本王想请你替我做一件事,查清当年害我之人,为我报仇。” 她不是真正的柴清雅,难怪新婚之夜她能抗拒“合欢散”,与他说出那番话,现在想来都可以理解。她曾说过,嫁给他,她是迫不得已。 格日又道:“事成之后,本王还你自由。” 她的确很渴望离开,可她更知道查清此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她更不想卷入到北凉皇族的争权夺势之中,自古以来,皇权之路满是血腥,不是她不能,而是她只想过些单纯的生活。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善算计,她的性情太过单纯。 “可不可以换一种?清雅怕自己做不来。” 第十三章 伤残真相(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帮我重新站立?”格日狂笑起来,重新站立难如登天。 清雅定定地看着格日,他说自己的脚筋被挑断,她以前见过被挑脚筋之人,双腿无力,半点都与格日的状况不同。她曾亲见格日跪于床上,说明他的大腿是有力气的,就算站不起问题只出在小腿部。 难道他的脚筋根本就没被人挑断,或者只是受伤?若是未断,就定能重新站立。 她道:“查真相的事交与旁人吧,清雅帮你请郎中,助你重新站立。” 格日道:“如果此生本王无法站立,你一生都要陪在本王的身边。” 清雅拿不定主意,还是担心自己的观察有误,在此之前,她需要多些了解。道:“两件事都很难,请容清雅才考虑几日。” 虽然有时候的她肚里藏不住话,可面对大事时还是极为谨慎。清雅想小心一些总是好的,而承诺是不可以随意下的。 说完之后,是两个人长久的沉默。 清雅若有所思,呆呆的望着桌上的糕点,深邃的眸子里沉入平静的湖底,虽有心事万千,却探不出她在想何事。是在考虑二者之间选其一么? 清雅又想到了云飞扬,如果他在一定能给她准备的答案,他离开已经两月余了,清雅真的好想念他。 “看你如此为难,本王就给你几日时间考虎。只要你做到其一,本王还你自由。” “多谢大王。”清雅站起身往门口移去。 在她即将出门时,格日唤住了她:“清雅。” “大王有何吩咐。” 格日道:“你不需要说些什么?”他的心里暗暗道:清雅,你说吧,只要你说出来,本王必不会拿你当棋子,只要你说出真相,那就证明你的心里还有本王。 清雅缓缓抬眸,复又垂下眼帘,道:“等我做好决定,自然会告诉大王。清雅告退!” 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终是没有选择告诉他真相,他给了她两次说出的机会,可是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女人、权利、报仇? 报仇第一,权利第二,而女人在他心里仅排第三。况且这还是一个不肯相信他,不愿爱他的女人。对他无情的女人,他又怎会留恋。 清雅离了书房,小径两边有花丛,采下一片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一阵阅耳宛转的声音响起,只一会儿清雅就停止了吹叶曲。因为她越来越确定,飞扬真的远去了。 躺在罗帏之中,清雅眼前全都是飞扬的影子,最醒目的依旧是他眉宇的那枚红。她明明记得初次见他时,他的眉宇之间并没有这枚红。 半梦半醒间,罗帏之前朦胧有个熟悉的身影。 清雅启开双眸,以为是梦,这下瞧得真切,确实是衣着一袭夜行衣的飞扬。他隔着纱帷,借着月光静静的凝视着帐中的女子,那点点霜花似的光芒撒落她的脸上,一朵两朵,映着她精致玲珑的脸庞,如刀琢玉雕一般。 “飞扬哥!”清雅一声惊呼,撩开纱帷纵身扑在飞扬的怀中。 在他怀里的感觉是那样的踏实,片刻就好,只片刻她就能平息心中所有的波澜。“飞扬哥,这些天我好想你。你的伤好了吗?你……”抬眸时,看不到他眉宇的红记,用手轻轻地抚摸,爱怜的、疼惜的,“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时有时无。” “清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说话。” 清雅乖巧的依在他的怀里,就像第一次自己中毒任由他横抱怀中,那样的舒服与踏实,就像漂泊许久之后寻到了港湾,从小到大,从不曾有人如此般的宠溺过她。 云飞扬将她拥在怀中,使出上乘轻功,脚尖一点,上了屋顶,快速掠过夜空。很快二人又到了上次的破屋之中,还是那堆杂草。 “飞扬哥,你听到我吹叶笛了,所以……” “我今天刚到北凉,就想来瞧瞧你。”云飞扬道。 两人背靠背坐在草垛里,透守破了大洞的屋顶静静地凝望着天空。 “清雅!” “嗯,飞扬哥。” 第十三章 伤残真相(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他一声,她应一声,和应他的声音。每次与云飞扬在一起,她的心是那样的踏实,而在西静王府时,她却必须处处小心,尽管她逃避与格日的交集,与外界太多的接触。 “飞扬哥,西静王说如果我帮他治愈双腿,他就还我自由。飞扬哥,你知道的,我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可为了峨眉,我必须……”“飞扬哥,他能跪能爬,膝盖以上是有力气的,所以他不应该被挑断脚筋了。” 云飞扬听罢,转过身子,用手捧着清雅的脸蛋:“你想给他治腿?” 清雅肯定地点头:“我想要自由,若是我们帮他治好,他就不能再留下我。” 云飞扬放开清雅的脸蛋,过了许久才悠悠地道:“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么?” “是——”清雅道:“他给我两个选择,要么帮他查出当年害他残腿之人,要么为他治腿。” “知不知道他是北凉皇帝最喜欢的皇子?当年他残腿之后,北凉皇帝为他遍寻名医?清雅……” “飞扬哥,我相信可以治好。我不要掺合到皇族的争斗中,就只能选此了。”“清雅在峨眉时就曾听人说过栖云庄有天下最好的郎中,清雅想请飞扬哥为他寻名医疗腿。” 皇族之间的争斗历来就从未停歇过,清雅自知没有那等魄力。她希望离开西静王府,对格日表明了心意,而格日也向她道明了当年伤残的真相。对于清雅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若格日不信任就不会告诉她真相。再则她已经答应了,就算所有人认为难,她也想一试。 目光对视,云飞扬看到了清雅眼里的执著与单纯。 “你不该相信他的话。” 清雅想得很简单,格日没必要做出那样的承诺。道:“君子一诺千金,我想他不会骗我。” 云飞扬无奈的苦笑,他知道此刻的清雅是认真的,甚至已经拿定了主意。 “为了我们——”清雅眼里全是急切的目光,明亮的,清澈得一尘不染。 他无法反驳清雅,不忍心在她的看到失望。道:“好吧。但是清雅,倘若他无法治愈,我要你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 清雅应承时,几乎没有思量就脱口而出。“好,我答应你!” 云飞扬能感觉到清雅对自己的感情,那眼时蕴藏着点滴深情。她是喜欢自己的,面对他同样喜欢的女子,他根本无法拒绝。就像他无法压抑自己对清雅的真情,归来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清雅。 没有说谢,所有的感激都在眼里。 清雅依在他的肩上不再说话,两个人背靠背坐在破屋里,透过屋顶的大窟窿,静静地享受着宁静的夜晚,听风呼唱的声音,听墙角虫儿的鸣叫,还有屋顶偶尔奔过的老鼠…… 若是能够这样相依一生,也是快活的。 两个人坐了许久,云飞扬有些不放开清雅独自回去,却清雅固执要自己走。飞扬只好躲在暗处,确定没有人看到清雅的身影,看她回到自己的院落,看到她房里的灯光黯淡。 每一次相见,他都不愿再次放开她的手。 看着清雅的房间正出神,身后传来一个女子:“表哥……” 云飞扬有些吃惊,寻声落眸处站着一袭紫衫的女子,借着皎皎月光,少女衣着成膝的衫裙,紧衣束袖,映衬出玲珑有致的身姿。她巴巴地站在云飞扬的身侧,目光里氤氲着水雾,在月光下越发的明亮。头上挽着干练的低矮小髻,两耳重着一缕用丝绦扎着小辫,两分俏皮,三分水灵。 云飞扬见到是她,弱弱地道:“你……怎的来了?” “五日前就接到书信,说是表哥近日归来,茉莉便天天都到聚云镇等上一回……”少女没有说话,鼻子发酸,道:“大哥说你要解除婚约,为什么?就因为那个女子么?” 第十四章 改变主意(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十四章 改变主意 云飞扬并不想与她解释什么,既然她什么都瞧见了,就让她知晓也好。 “她比我好看,她比我能吸引表哥的心……” “茉莉,在与你重逢之前我已经喜欢上她。”云飞扬不想瞒她,更不愿意让三个人一起痛苦。 云飞扬特意用到了“重逢”二字,因为在长大后再见到茉莉,是在京城看到清雅之后。当清雅撩开车帘,本在吃馒头他正巧看到了清雅,四目对望,只一眼,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停凝,心却不由自己的狂跳。像有几只兔子在打架,它们迫不及待的想从他的胸腔里冲出来。 抬台看明月,又是月笼云纱景,脑海中就忆起了他对清雅说过的话。他本不是善于言词之人,可在清雅的面前话多了,那些能以脱口的情话,却能在情景相应之下对他道出。 “表哥,我……” 云飞扬打乱了茉莉的话,他知道的,什么都知道。“你早些回晋地,莫要表舅、表哥为你担心。” 茉莉明知道云飞扬在与另一个女子相会,他们不那样背靠背地坐在破屋子,就像一副永恒的画面。她也可以的,可是表哥却要拒她千里之外。她从晋地来到边城,一个人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寻到表哥,可表哥却又要赶她回去。 茉莉很难过,看着云飞扬,却表现不出自己难过的心境:“表哥,你忘了栖云庄的规矩么?栖云庄的弟子不能嫁娶外面的人。表哥……” “茉莉,我会找机会与大伯父讲清楚。” 云飞扬双手负后,站在屋顶静静眺望着清雅的房间。厢房的灯火已暗,只透出朦胧的灯光。她已经入睡了,即便短暂的分离,他也觉得不舍。 “难道为了一个别派的女子你要放弃栖云庄少庄主之位?” 云飞扬徐徐回眸,看着身畔的茉莉。 “表哥,一切收手还来得及。若是让他人知晓,与你竞逐少庄主之位的人指不定会拿此事做多大的文章。表哥,为了姑母、姑父的期望,这……真的值得么。”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倾世财富的栖云庄少主之位,代价也太大了一些。 云飞扬努力要看懂跟前的茉莉:她的声音是温婉而柔和的,七分劝说,三分乞求。 栖云庄庄主云雁天膝下唯有一女,早年其女因为拒嫁南越为后,被云雁天按庄规“处死”。为后继有人,栖云庄庄主、长老在主家同宗一脉中挑出了三名云氏少年为备选少主之人。云飞扬因为是主家同宗一脉,又与云雁天血脉最近,成为未来少庄主的人选之一。 云飞扬所说的大伯父正是如今的栖去庄庄主云雁天。 见云飞扬沉默,茉莉知晓自己点中要害,才道:“希望表哥知晓厉害,莫再一错再错。今日之事,我不会让姑母、姑父知晓。”停顿良久,又道:“我会陪表哥一起回栖云庄,算起来茉莉也有十二年没见过他们了。” 前面如果是柔软的劝慰,现在茉莉则是近乎命令。因为无论他再怎么拒绝,茉莉都会去栖云庄见他的父母。 一只温暖的纤手握住了云飞扬,即便很温暖却暖不了他的心。他想到了清雅的手,每每相触时是那样的柔软,握在手里就再也不想放开。可,对于茉莉,只片刻,他就推开了她的手。 他怎能在握过清雅之后再去牵别的女子,即便这女子是他未婚妻、是他的表妹。 茉莉的态度从最初的央求到了后来的命令,被云飞扬拒绝,她心里很是不悦。望着清雅的房间,冷声道:“若是表哥下不了决定,我这便去找她。告诉她,我才是云飞扬的未婚妻……” 第十四章 改变主意(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你敢?”云飞扬一争,握住她的胳膊。 茉莉凝望着云飞扬的眼睛,为了那个女子,他竟然这样的话:“她是西静王府的人,你喜欢她本就是两不讨好的事。可是你……” 云飞扬握着的力度又重了两分,眼睛里蓄着火光,厉声道:“梁茉莉,你给我听好了。不许去找她,你若敢伤她半分,我绝不原谅你。” 云飞扬的情比她预想还要重,不是玩玩,也不是单纯的喜欢。这说话的语气,分明就那个女子比她更重。而她才是他未来的妻子,当着她的面,他私会于她,还与她如此亲近。 “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令你神魂颠倒,你必须和她断了,必须!”茉莉不甘示弱,加重了语气,定定地看着云飞扬,道:“西静大王是个怎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你喜欢她就是害她。” “不要你管!”云飞扬固执地道。 “你……”茉莉很生气,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他要解除婚约。 十二年前,当他们定婚约之时,她就知道表哥云飞扬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一心一意地盼着自己早些长大,这样她就能嫁与喜欢的表哥,从此之后不再分开。她会努力做表哥最满意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成为他的贤内助。 云飞扬心下一激,拥住茉莉的腰身,茉莉心中一暖。然,他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冰冷:“不许伤害她,否则我绝不饶你。”即便是这样的近,他也为另一个人如此。 云飞扬转过身去,纵身跃下屋顶。茉莉紧追其后,一路上他不再与茉莉说话。 茉莉说的那些话,云飞扬心底也是清楚的,如果可以放弃,他就不会从京城一路追随而至王都。只因为他喜欢清雅。从第一眼在京城看到她,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表哥,表哥……你等等我……” 月夜下,茉莉追逐着云飞扬的背影,气喘吁吁,她也知道不该那样说话,可看到表哥居然与另一个女子亲近,她能不生气吗? 云飞扬未睬茉莉,只低头往栖云庄方向奔去,任由茉莉在身后声声呼唤。 清雅无法睡得*稳,一闭上眼睛就会感觉到无数的黑影在眼前晃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在须臾之间一连杀了三人。 碧玉也在这次遇刺事件中丢了性命,虽然格日下令以王府妾室夫人的礼仪厚葬于她。可人已经死了,再厚重也只是给外人瞧的。 清雅依旧极少出门,尽管被格日发现了她会武功的事,清雅依旧只在练功房里习武。 日暮黄昏,清雅正在习剑,门外传来翠玉的声音:“禀公主,大王来了!” 两名家奴抬着轮椅进入练功房,清雅收住剑招。 格日斥去左右:“考虑得如何?” 清雅道:“我会访名医为你治腿。” 格日听罢,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爽朗:“这么说你根本就不愿意离开本王,所以挑了一个最不可能办到的。” 第十四章 改变主意(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他认为最不可能,可清雅却根本就不相信格日是真的被挑断了脚筋。她见过这种症状的人,脚筋一断等同半身瘫痪。 格日道:“你应该选前者。” 前者,查出当年害格日坐在轮椅之上的人? 清雅不想掺合到更大的阴谋权斗之中,可她忘了,当她踏入这西静王府再也与北凉的皇族的争斗分不开。 “只要你选前者,本王自然会派得力之人助你。” 他希望她选前者。 清雅觉得怪异,不安地道:“我会尽力为你治腿,只是……有一个要求。请您配合我。” 说这话时,仿佛她就是一位名医、良医。 “倘若清雅寻得良医,请大王务必配合。” 格日笑而不语,笑得轻淡。他的笑总是蕴含了太多的内容,看上去在笑,实则却像在沉思。对于格日的笑,清雅从来就没有看懂过。 “王妃对本王的腿很上心。”格日的话令清雅怎么听怎么不是味。 他知道,若是自己真的从轮椅上站起来,他就必须实践承诺,放清雅离开。他更知道,面前的长安公主并不是真正的柴清雅。 可知道了这一切,原本应该悖然大怒的他,却没有半点的怒意,仿佛这才是他最期盼的事。 他希望她选前者,可她却固执地选了后者。格日的心境很怪异,为什么希望她选前者,是因为前者比后者成功的希望更大。清雅为什么不选前者?不想帮他报当年断筋之仇? 清雅看到格日的眼睛,这双眼里有探究还有两分好奇。“大王想说什么?” 格日道:“本王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不选前者?” “选前者必定会杀人,而清雅不想再杀人了。”这样的理由好么? 尽管那一夜清雅连杀三名刺客,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杀人与被杀总是联系在一起的,要么杀别人,要么等着被杀。而助格日重新站立是件好事,这件事不会有性命之忧。 格日依旧笑,笑得平淡而无害的。 清雅弄不懂,他是用笑来掩饰自己的本意,还是真的觉得可笑。从她进入西静王府时,洞房花烛夜,他饮下有毒的酒时也是在笑。清雅很快笑到了一个词——笑狐狸。对,格日就是一只永远带着笑容的狐狸,她永远不知道,下一刻里格日会做出什么事。 “不想杀人的女人,嗯——怎么能做我格日的女人。”格日意味深长,带着两分莞尔。 清雅微微一怔,这话的意思是说:做他的女人就必须得学会杀人吗?道:“大王忘了约定?” 她不是他的女人,他们只是名义的假夫妻。 “本王的腿无法痊愈,你便得永远留在本王身边,看来公主是舍不得离开本王。” 问题又绕回到原地,清雅犯迷糊:难道他的腿真的治不好?若真是这样…… 格日笑道:“你还可以改?” 这就像是做赌注,谁也不知道对方手里握着什么牌。 清雅不想改,对于格日有意无意的暗示,想到另一条选择可以遭遇的危险,即便格日说会派人助她,可她还是不想选。“清雅既然选择了就不想再改。” “但愿你不会后悔。” “不后悔!”无论格日的本意是什么,清雅都不要后悔,因为她已经尝试过了。想到云飞扬,她又有些难过起来。希望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格日当初的足筋并未断,只是伤及。 第十五章 劝说就医(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十五章 劝说就医 清雅在静静地等,等关于云飞扬从那边传来的消息。 西静王府虽好,她贵为公主、王妃,可对这个地方越来越厌烦,恨不得立即生出双翼从此离开。 已经整整六天了,还是没有传来关于云飞扬的消息。习武无兴致,看书没心情,吃之无味,睡之无眠,真真是种折磨。 清雅坐在桌案前,用手指沾着茶水,不自觉间竟在桌上写下一个“云”字。看着桌上的字,清雅倍觉意外,仿佛看到云飞扬那张俊美的面容,还有他眉宇间那枚火焰的红记。“飞扬哥——”伸手欲抚,落在桌间,化成冰冷的水渍。 屋顶上落下一条黑影,看着清雅桌上的字,会意的笑了,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清雅——”他柔暖地唤了一声。 清雅听到熟悉的声音,快速转身,惊呼一声:“飞扬哥。”正在念他,他就来了,“神医来了么?” “你就只想着神医?”飞扬有些不高兴,还以为在想他呢,原来是念他带来的神医。 清雅道:“我是想早些离开这里。” 离开这儿,与他远走高飞,与他双栖双飞,这就是她的心事。 她略带羞涩,很是娇媚喜人,云飞扬来不及细想,伸臂将他拥在怀中:“清雅……” 她没有抗拒,如一团冰在热烈的火焰下融化。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匀称而有力的心跳,还有他不紧不松的双臂,温柔而怜惜的。这样的怀抱让清雅的心很踏实。 缓缓抬眸时,巧遇他深情的双眸。温柔胜水,热情似火,冰与火在他的眼里得到巧妙的融合。他忘情的凝视着她的唇瓣,红若烈焰,娇艳若滴,胜似熟透的果子,又似开得正艳正的花瓣,徐徐接近,他不由自己的吞了几口唾沫。 清雅头脑一片空白,微微合上双眸,以为他了吻她的唇。脸颊上滑过一粒温暖的晨露,轻柔地落在左颊,像夏夜的微风吹落了胜在荷叶玉盘的珠露。他深情的目光拂过她的耳垂,拂过脸颊又移动脖颈,一点点的移走、飘忽,却没有更落下自己的唇。 她的每一处都足可以让他痴陷、沉迷,看着她微闭双眸,他知道她并不讨厌自己,甚至就如他一般的期望着相逢。环住她双握的纤腰的大手捧住了她的脸盘,捧着他脸盘的手紧了一分,他低头怜惜得像含住了珠玉,唇瓣落在她的唇瓣,轻轻一点,清雅头子微颤,浑身乏力,险些跌倒地上,幸而被他拥在怀里。“清雅,看着我……” 目光是那样眷恋的、痴缠的纠结。 清雅移开他的眼睛,看着他不停咽吞着口水的喉咙。目光移到他的唇上,她不由自己的踮足,云飞扬的大手复又移回到她的腰身,双手合握,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腰身可以这般纤柔。清雅在他的唇瓣轻轻一点,云飞扬身子一颤,一手握腰一手揽住她的后背,唇与唇碰触的感觉是这样的神奇,仿佛在瞬间就可以消亡所有的理智。 是谁,在彼此的心里放了一把火,这把火以熊熊燎原之势很快侵袭了彼此最后的理智。云飞扬迷离地吻住了她的唇,像是尝到了蜜糖的甘美,一下,再一下地迷失在她娇的唇瓣上……两个人迷失了,当她再度合上双眸,他从最初的生涩,到此刻的迷情狂乱,用舌头启开了她的唇,她的慌乱在他生涩的带动下变得狂迷……直至彼此的唇齿间盈满了对方的气息,直至她的身子越来越软,他是这样的恨,仿佛要将她的身子揉入自己的体内。痴缠着、眷恋着、辗转着、反覆着,从最初的一点又一点,到最后唇齿的纠结、消融…… 云飞扬感觉到自己近乎窒息,收住所有的痴缠,看着她在片刻之间变得有些肿胀的红唇。 第十五章 劝说就医(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启开双眸,眼里全是迷离,这样的神情令云飞扬难以自拔。他欲再度覆下,清雅却已经将头扭向了一边。 她这是怎么了? 对于男子的侵犯,她不是应该狠狠地给对方一记耳光么? “对不起,刚才我……”云飞扬想要解释,清雅道:“不怪你,这是我自愿的。” 从迷乱又化成了尴尬,清雅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垂眸道:“神医……神医……” “是最擅疗伤、养伤的福神医。我有些放心不下,先来瞧瞧你……你看福神医什么时候入府为宜?”云飞扬道。 “自然越快越好,这个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多呆。”呆在这里,心里却念着另一个人,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明儿一早福神医会来王府。夜深了,你早些歇息。” 云飞扬要走,手臂被人轻柔地拽住:“飞扬哥,近来我总是睡不着。能不能等我睡着之后你再走。” 她所有的不舍都写在明眸里,飞扬不忍反驳,两人手牵着手儿近了罗帏,看她上床,再为她盖上被褥。目光对视良久,她缓缓地合上双眸。 若是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清雅的心里这般想着,只要云飞扬在,她就会觉踏实,越是强迫自己越难入眠。 清雅道:“明儿一早我派翠玉去西门等候。” “好——”云飞扬觉得很困乏,与她的恋情进展很快,他如愿以偿地追到了心怡的女子,移身床沿:“往里一点。” 清雅瞪大眼睛,满是茫然地看着云飞扬。 “放心,我不碰你。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实在有些困乏,只想在你的身边小憩。” 男女有别,今日他们这样已经很过份了,怎么能再共卧一榻。 不待她反对,云飞扬已经进了罗帏,未脱鞋袜挤到床上:“我一直就好奇女儿家的香闺是何模样……” “飞扬哥,你还是先回去吧。”清雅总觉得两个人共躺一榻不是那么回事。 “不留我了?” 清雅摇头。 云飞扬坐起身,站在罗帏前道:“我走了。” 透过罗帏,看到云飞扬轻盈得如同一只飞燕,纵身一闪就了无踪迹。 清雅用手指轻摸着自己的唇,被云飞扬吻过。撩开衣袖,手臂还有一枚鲜红的宫痧,峨眉派的女弟子大多都有此物。男女间相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可是她却与他…… 想到这些,清雅脸红耳赤一片灼热,满心的愧意像无法的海潮一波波迫击而来。她以后都不可以再如此过份了,这些举动与郑王府放荡的柴清雅又有何差别?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声名,别人又如何维护。 不可以再与飞扬如此,拥抱就够了。 清雅在心底里责怪自己一番,方才闭上双目,可怎么也睡不着。 “公主,还没睡呢?”外间传来翠玉的声音。 清雅道:“翠玉,明儿一早去西门等一个叫福神医的人。他是专程来给大王瞧病的,莫要误了。” “是,奴婢记下了。”翠玉应道。 吩咐完此事,清雅心底的事算是落定。原来她睡不着并不是因为云飞扬突然的出现,而是害怕自己一睡就过了头,忘记了福神医会来的大事。 清雅再度合目,很快就进入梦乡。 这一夜,了无春梦,只有梦里的香甜。 第十五章 劝说就医(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睡得正香,传来翠玉的声音:“公主,公主……” 清雅睁眼时,已近辰时。 “什么事?” 翠玉撩开纱帐,道:“公主,大王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瞧病,翠玉与大管家说了许久,他也不肯听,你快去瞧瞧吧。” 清雅草草着好衣衫,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携着翠玉来到格日居住的院落。 “本王又未病,为何要瞧郎中,不瞧不瞧,还是快赶他走。”远远就听到格日带着怒意的吼叫声。 清雅提着裙摆,推门而入。 大管家看到清雅,结巴道:“王妃,你瞧……这……这……” “大管家先招呼福神医在客厅用茶,我来!”清雅道。 她来,他就不吵了。 格日继续道:“滚出去!都滚出去,本王没病!滚——” 屋子里,唯剩下清雅与格日。 他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北凉可不是南越,她远离峨眉却真的请来了神医。消息里说,峨眉派女弟子清雅,对江湖之事知之不多,从小到大只离开峨眉派一次,还是去年在太室山紫阳观道长仙逝之前。 格日有些好奇,清雅应与北凉江湖中人并未联系,她是从哪儿寻来的神医?她并没有离开王府,只能说明一件事:在清雅的背后,还有其他人相助。那人是谁?难不成峨眉派有弟子来到了北凉? 清雅清澈如昔的眸子,如两枚最明丽的明珠,又似一面镜子。道:“大王,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若是清雅选择为你治腿,请你……配合清雅。” 她的声音很柔软,也很清澈,令格日无法拒绝。 他的大手轻抚上双腿,真的可以站起来吗?他不知道,十一年来进入皇宫、王府的太医、神医、江湖术士不知道有多少人。可谁也没有治愈他。 “不要拒绝我,好吗?”清雅近乎央求。 格日从未见她如此低姿态的说话,或者他从来都不曾真正的了解过她。对于峨眉派清雅的事儿,江湖中知晓的人不多。峨眉派的女弟子们,只给她取了一个绰号:小仙女! 倘若治好了腿,她是否就会离开? 想到她的离开,格日的心隐隐作痛。“你就那么急不可待的想要离开王府?” 清雅微微一怔:“这是清雅唯一可以离开的法子。如果大王拒绝就医,难不成是想留下清雅?” 问题又抛回给了格日。 他看着清雅,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你这是徒劳。” “可我还是想试。”清雅固执地道。 既然她一定要他就医,那么他就遂了她的心愿。 格日疏了一口气,道:“倘若神医说本王治不好……” 十一年来,每一次都令他失望,最初几年他也曾努力过,可他根本无法站起,最大程度就是能跪立,这已经是奇迹了。他还想说,一只带着温热的纤手已经封住了他的嘴:“大王不要这么说,你一定可以的。只要大王安心治病,一定可以重新站起来。” 格日看出了清雅眼里的执著,倘若他反对,她就会一直僵持下去。“好吧,本王听你一回。” “多谢大王!”清雅音落,走到门口大声道:“来人,请福神医!” 第十五章 劝说就医(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福神医是中等身材的男子,不胖不瘦,面色红润,一看就是个很健康的男子。他手提着一只不大的木箱子,在大管家的领路下进入房中。 他是栖云庄内的神医,又是云飞扬的长辈,清雅福身道:“有劳神医!”停顿片刻后,用三两句话介绍了格日的病情:“大王幼年足筋被恶人挑断,但据我观察,大王膝盖以上倒有力气,能跪能动,却不似筋断之人,还请神医替他仔细瞧瞧,能否重新站立起来。” 福神医蹲下身子,握住格日的足,用指头扣摸索着足后跟部位,一点一点往上移去:“大王,这里感觉如何?” 格日摇头。 “这里呢?” 格日还是摇头。 再往上,只听格日道:“疼!” 福神医低眸,此处有一道长约近二寸的横式刀口,两条腿的伤口几乎一横一样,不同的是左腿的略微倾斜,可想当年歹人一剑挥下,剑锋之厉。 “大王能否动动足,前后动。”福神医用手捏捏。 清雅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格日的足上,并没有丝毫的动静。 福神医继续道:“请大王前后动足。” 格日有几分不耐烦,道:“本王动不了。” 福神医一路而上,直至到了小腿肚,加大力度,用力一扣,格日惊呼一声,虽说他的足筋断了,可他还能感觉到痛,只是膝盖以下无力罢了。 “福神医,怎样了?” 福神医看着一脸关切的清雅,道:“确实断了足筋。王妃,若没有别的事草民告退。” 真的断了,若是真断,清雅这一次岂不真的挑中了。离开西静王府竟真的遥遥无期了,不能了吗? 就在清雅沉思时,福神医收拾好东西已转身离去。 格日含着笑意:“本王告诉过你,这是徒劳。” 清雅呼道:“福神医——”追出院落,还是有些不相信,断了足筋之人,怎能跪立? 福神医走得很急,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来到空旷地带,四下无人,福神医止住脚步。 “福神医……” “王妃,大王的腿可治也不可治?” 听罢之后,清雅讶异地呼“啊——” 福神医向她肯定地点头:“大王足筋的确被人挑断,不过却及时敷上了续筋生肌膏,从他康复情况来看,大概当年连续敷用了一年,所以他才能跪立。但是足筋不同于别处,一旦伤及,要想完全恢复如初是件极为困难的事。在下已将恢复的细则写了出来,王妃不妨按照上面所说为他按摩疗养,幸许能出现奇迹。” 福神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与清雅,微微低头:“在下告辞!” “有劳福神医!”清雅令翠入将他送离王府,将张收好,速速回到格日居住的院子。 房内,只有格日一人,他静静地坐在窗前,似乎在想着什么。 清雅的步履轻柔得像花瓣落地的声音,站在他的身后:“一定可以好的。大王,我们一起再试试。” 格日没有说话。 十一年来,他就是在这样一次次满怀希望,又一次次扑灭中过来的。 早就知道治不好,可是清雅却一定要他看神医。连神医都说治不好,这又怎么可能治愈。 “出去!”格日冷着声音,多个人说治不好,他就多一次难过。 清雅柔声道:“格日,改日我再来瞧你。” 需要思考的何止是格日一人,还有清雅。 她回到东暖院,掏出纸张,细细地端祥起来。上面除保养、按摩手法到饮食起居都有详细的说明,还讲了在按摩一月之后理应做的尝试,一应俱全。 上面说,当年他筋断之时因为敷用续筋生肌膏及时,他的足筋已经续好了,只是因为曾遭受重创,若是重新站立,伤处会疼痛难忍。但按照这法子进行,康复的希望就有七成。 第十六章 调养按摩(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就算是只有一成,清雅也想尝试,何况上面说的是还是七成。 福神医走得极为匆忙,进来瞧过就离去。为什么不当着格日的面细说? 清雅得很怪异,福神医的样子分明就是在防备着什么。 “公主……”翠玉打乱了清雅的沉思。 清雅道:“翠玉,你令大管家备最好的化瘀化络的油膏。” “奴婢遵命!”翠玉令命离去。 清雅看罢上面所说,牢牢记在心间。可是今日福神医的举动着实有些怪异,在来之前就已经备下了如此保养的法子。定是云飞扬将格日的情况细细地说明。 夜深人静时,清雅躺在罗帏中,想着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助格日早日康复。想得沉迷,如落叶飘零的声音,寻声而望,一条黑影从窗户处飞入。 “飞扬哥——”清雅坐起,着中衫穿绣鞋迎了过去:“按照福神医所说,他就能再站起来,对吗?” 云飞扬沉思片刻,道:“重新站立,他需忍受极大的痛苦。” 清雅明白的,小时候睡着时会偶尔抽筋。况且他是断筋续后重新站立,这一定比抽筋还痛。 “清雅,倘若他愿意尝试,或许早就站立起来了……”飞扬是想劝清雅放弃,皇亲贵族中的男女,有几个能忍受这样的痛苦。只怕格日也尝试过,因为太过痛苦才不得不放弃的。 “帮他治愈双腿,这是清雅的选择。”不光是选择,这还关系着她能否离开西静王府。格日曾不止一次的希望她换一种选择,到现在她方才知道,原来查清真相远比这个选择要容易得多。 云飞扬在清雅的眸子里看到了坚定,道:“我又要出门办件大事,这一去又是几月。今儿来是与你道别的。” “你尽管去忙,从明儿开始清雅也有自己要忙的事了。”清雅笑得明朗而灿烂。 两人相拥,云飞扬缓缓勾起她的下巴,欲吻时,清雅已将脸转向一边。昨晚之后,她后悔了很久,她的初吻就这样献给了云飞扬。若是被峨眉派的师姐妹们知晓,指不定会如何笑话她。 就算是喜欢,一个拥抱都很过份,何况还是如此出阁的事。 云飞扬想说什么,清雅转过脸去,悠悠地道:“我在这里等着飞扬哥。” “清雅,格日喜怒无常,你要小心些。” “我会小心的。飞扬哥一路小心!” 他本想再呆,却从清雅的神情中感觉到她的疲惫。 飞扬冲她灿烂一笑,想如她一般笑得阳光,却浮出几许无奈:“我走了——”从窗口飞出,上了屋顶,他听到一阵阅耳的叶笛声,这音律是属于清雅的。 不,除了叶笛,还有玉笛的声音,这声音是从格日那边传来的。飞扬远眺着格日的院落,烛光映出格日孤寂的身影,他坐在窗前正倾情的和着叶笛的声音。 飞扬莫名的涌出一股酸楚,想到昨夜与清雅的痴缠,悬着的心复又放下。峨眉门规严谨,清雅如此已经很出阁。这一吻,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想到这里,飞扬悬着的心落下,纵身一闪消失茫茫的月色之中。 第二天,大管家派人送来了需要的油膏,说是汗后前些日子令人送来的。 黄昏,清雅携着翠玉来到格日的院子。 第十六章 调养按摩(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刚入院子,就听到格日那落漠的笛声,一遍又一遍,竟是昨儿清雅与他和乐的笛声。原来他会吹很好听的笛子。 “禀大王,王妃来了!” 不待格日说话,清雅已经推门而入,冲侍候的小厮点点头。 不知道他会吹到什么时候,清雅衣袖一抬,翠玉与小厮退出房门。清雅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听他吹笛子。对于她,那只是一首极为单调的曲子,可从格日的嘴里出来,却是那般的好听。将一只呆板的曲子演绎得活泼、宛转,似林间欢悦的百灵,像山间飞舞的彩蝶,又胜似林涛阵阵、云雾翻滚…… 格日回头时,发现自己身后闭目倾听的清雅:“你很喜欢音律?” 清雅睁开双眼,闪动的睫毛似两片扑簌的蝉翼,中间的眸子似一颗灼灼生辉的明珠,煞是美丽。 “大王吹得很好听!”清雅走近轮椅,扶在手间,道:“起风了,大王要保重身子。” 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如此关切的话意,没有半点的应付,而是无意的真心。像一股暖流涌过格日的心间,他平静地道:“这么晚了,你该不会是过来陪本王用夕食的吧?” “清雅是过来按摩!” “按摩?” 清雅笑而不语,将轮椅推到榻前:“还是请王爷上榻吧!” 本想扶他上榻,不曾想近了榻,格日双臂一伸,扶住榻沿,熟练一移就坐在榻边。清雅留意到细节,刚才他双臂支撑在榻上,双足站地,尽快只有一瞬,可足分明也起了支撑的作用。但格日的眉宇微拧,显然是因为伤处疼痛。 “翠玉,你进来!” 清雅唤进翠玉,令她揭开格日的裤腿,指着几处穴位:“对,是这里,下一寸上油膏,从里到外三十下!” “哎呀,翠玉,不是这个位置,我不是告诉你那个穴位了吗?” 格日弄明白了,她是要给自己按摩,可只是双腿。这丫头是定要让他重新站立。 “你真笨,说了半天也不明白,还是我来!”清雅看翠玉那动作没力道不说,只怕到时候没有好处,反有处处,推开翠玉,索性自己坐到榻前,按照福神医上面所说认真的给格日做起按摩,按了两三下道:“大王,疼吗?力度如何?” 格日很是享受,自然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很好!” 目光交会,格日的心里似被什么触动,有人在他心里撩拨了心弦。只一下,如触电一般传遍全身。她的目光很透彻,仿佛要看透自己一般,又是那样的明亮与温暖,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深夜里的一盏灯。 从来没有人给他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如此轻柔适度地按抚在他早已经废掉的双腿上,一下又一下,徘徊在腿间。 “翠玉,你去。传两个侍女来,让她们学学,往今儿开始往后早中晚各三次,就由她们做了。” 不,他才不要别人按摩呢。突然想这样与她一辈子,想到一辈子,想到他也有除父汗、母后之外眷恋的人,格日的心里微微一颤。 不,她只是他要利用的棋子。 可是这枚棋子,他却一直未用。他从大皇兄的眼里瞧得出,大皇兄很喜欢清雅;他从二皇兄那日的离开也感受得出,二皇兄也喜欢清雅。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格日想要抓住时间,让它不要流去,就这样与她面对一辈子——很不错。 第十六章 调养按摩(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不知过了多久,清雅看着一侧的北凉侍女道:“从今儿开始,你们俩每日早中晚为大王按摩,就按照我刚才的动作、力度进行,按摩的时候记得加上几滴活络化瘀的油膏,不可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少的话会伤产及大王的皮肤,太多会有反作用。就像我这样,感觉到皮肤光滑就行。” 清雅一遍又一遍地讲叙着,直至两名侍女能够听得明白。 “来,你来试试!” 侍女福身:“禀王妃,我叫阿绮。” “阿绮,你照着我刚才的样子试一遍。” 阿绮应了一声,坐到凳上,按照清雅先前的示范认真的、一步一步的做。 他怎么可以喜欢清雅? 格日闭上双目,感受着侍女力度适宜的按摩,指头一圈圈地滑过腿部几处大穴。几年前也曾有人这么做,他享受按摩的过程,却反感练习站立。曾经有位良医说过,他是可以站立起来的,他足筋虽断,却已经续好,不想过早的涉足到兄弟间对皇位的争逐,残腿坐在轮椅的他,有幸活下来。父汗共有皇子十一人,而今活着的不过五人。 张扬跋扈的大皇子、太子殿下斡齐尔;温文少语的二皇子巴彦;喜怒无常、杀百余名侍床婢女的格日;率真开朗的六皇子;胆小怕事的九皇子。 他们都是不北凉皇子中的佼佼者,功高的四皇子死于疫病,还有相貌最像王汗的七皇子于酒后溺死…… 清雅压低嗓门:“阿绮,小心侍候。”她站起身,看着熟睡的格日,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离了房门。 格日并没有睡沉,他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 教会了他身边的侍女,她便不再出现在他的院落。 清雅在纸上写着字,心里琢磨着,以福神医所叙,一个月后格日就可以练习走路了。只是在这之前还需要按照福神医开的药膳方子进行调养,助筋活络。 “公主,阿绮求见!” 阿绮?清雅快要忘掉了这个名字,沉思片刻方才忆起她是格日身边的侍女。 “王妃,王妃……求王妃救救阿绶。” 她说的阿绶应是与阿绮一起每日负责为格日按摩的侍女。 “刚才阿绶按摩时手重了些,大王发怒,说要杀了她。请王妃救救阿绶!” 清雅听罢,带着翠玉、阿绮就往格日的院落去。 “死奴才,想害死本王么?下这么重的手,险些没把本王的腿给捏碎……” 人未至就听到格日的怒吼声,院子里,两根条形凳上扒着一个女子,两名家仆正“噼噼啪啪!”地打着棍子。 “大王歇怒,大王歇怒!奴婢再也不敢,不敢了……”阿绶苦苦央求着。 显然,她的央求没有丝毫的重要。格日听后反而怒意更重,厉声道:“打,给本王活活地打死。本王几月没杀人,一个个的胆子就大了,竟欺到本王头上。” 喜怒无常的杀婢狂魔? 清雅忆起那个传言,径直进入院内:“住手!” 格日听到清雅的声音,暗自欢喜起来,却固执地道:“打,狠狠地打……” 家仆听到他的吩咐,手下又重了两份。 第十六章 调养按摩(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阿绶几声惊叫,顿时晕死过去。 清雅看着榻上的格日:“大王,饶过她吧?”她明白自己的份量,只能相求,而不能与格日对着来。 格日愤愤地瞪着清雅:“她想弄死本王!” 对方是柔弱的女子,而且还是名如蝼蚁的婢女,就算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重手。 “饶过她吧,今儿清雅来。”清雅说着坐到榻前,像上次一样,轻柔适度地替他按摩。 格日道:“还是我的王妃知道疼人。来人,扶她下去歇着!” 清雅抬眸看着格日那副陶醉而享受的样子,心里暗道:这家伙定是想将她拿婢女使唤。所以才故意为难阿绶,随便寻了个原由。 如此一想,清雅按摩的力度加大了两分。 格日腿部吃疼,瞪大眼睛看着清雅,看着低垂的眼帘,还有那份认真,不由得合上双眼。 清雅再加大两分力度。 格日咬住双唇,分明很疼,却就是不出声。 “清雅这么重你都能忍,可见刚才大王是故意为难她。” 话一落,格日腾地坐起身子,定定的凝视着清雅的脸,道:“哼——你想要离开,本王就必须站起来。从此刻起,一日三次的按摩由王妃亲为。” 他用了“我的王妃”、“王妃”等词,这在以外是万万没有的。 清雅沉默许久,才道:“我让她们来做,自己也没闲着。这几天一直琢磨着如何让你重新站立。” “你可以做郎中了,什么时候也懂得医术了,为何本王不知?” 清雅很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手下未停,却懒与他说话。 他只是想再看看她,看她认真的为自己按摩,看到她这张美丽而熟悉的脸庞。 他一直都想用她再度挑起众兄弟之间的矛盾,可现在竟有了不舍。 “你琢磨出什么了?”见她不说话,格日又继续问道。 清雅平静地道:“按摩一月之后就可以练习站立起步,清雅画了一些扶手木桩图,想请大管家按照样图制作。” “不用了!”格日淡淡地道,脸上挂着笑意。等候着清雅抬头,她缓缓抬眸,漂亮的眸子似翼里护佑的明珠,每一次对望,他的心底都多一分情愫。该死!以为此生与情无缘,可他竟还是动情了。 成为残疾之王的他,如何还能得配南越第一美人的她。 格日突然间想站立起来,挽着她的手,走在阳光下、走在街道上,不,美丽的她,应该被他藏匿起来。不让人看到,不被人夺走。 “为什么?”清雅做了这么多的努力,自然不甘心。 格日道:“眼瞧着就到秋冬交接之时,每年这个时候父汗都会带着众皇子去皇家牧场狩猎。今年,本王也想去。” 他去狩猎?可他是一个残王,坐在轮椅上狩猎。 清雅正在疑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失去站立行走的人,最怕的就是面对正常的人,还怕忆起过往的威武。 “本王不能狩猎,可本王有一个出生江湖的王妃。” 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唤她王妃。 清雅直切地拒绝道:“我不想去。”说完之后,感觉自己的语调太过直白,道:“待大王能够行动自如,清雅一定陪大王去狩猎。” 格日倏然坐起,愤然道:“你瞧不起本王,连你也把本王当成废人?” “不!不,清雅没有那个意思。清雅只是怕……” “怕什么?”是怕见什么人? 第十七章 皇家牧场(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他的几个兄弟各有风姿,尤其是九弟生得貌美清俊、儒雅风流。 “怕大王勾起过往心里不舒服。” 她担心的是他,担心着他的心情不好。 格日一阵激动,抬臂就握住了清雅的手,她闪躲但很快又被捉住双手。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即便本王无法行动自如,本王坐在马车上一样能狩猎。你……信是不信?” 如果说不信,他必定要证明给她看。可若说信,残腿十一年,他坐了十一年的轮椅,真的可以狩猎吗?清雅从小就不会骗人,更无法说服自己去骗别人。 “本王就知道你不信。几日后本王定要让你见识一下。” “大王身子要紧,今年狩猎还是算了吧。” 格日已经说了要去,如今再不愿改,道:“本王拿定主意了!” 清雅没有再劝,因为她在格日的眼里看到了执著与固执。 时间比清雅预想的过得更快,两天后大管家就备好了去皇家牧场狩猎的准备。西静王府选出了近百名奴婢随行,从婢女厨娘到侍卫,个个都是由大管家精心挑选的。 秋季狩猎对于西静王府来说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清雅私下问了王府的奴仆,得到格日已有十一年没去秋猎。 八月初二,浩浩荡荡的人马从西静王府出发前往皇家牧场,刚出王都城门,就发现外面还有两队长龙似的队伍。旌旗招展,一旗是黄底蓝字滚黄边,上绣“太子府”三字,人马尤其壮大,其间还有几辆华丽的马车,外覆紫纱,内盖云纹牡丹图案,不需问,这辆马车定然是太子府第四太子妃江氏的。 北凉人并不爱牡丹,他们更喜欢带刺的蔷薇,不,对于清雅来说这应该是算是荆棘花。北凉人最爱的当数格桑花,这是一种草原上很常见的花,相传通常只有八瓣,倘若寻到九瓣的格桑花,就会得到上天的祝福,拥有一生的幸福与快乐。 南边移来了白底蓝字的绸幡旌旗,上绣“南宁王府”,是二皇子巴彦的队伍。 清雅望着车窗外,瞧得正入迷,耳边传来一阵暧昧的气息,一阵急过一阵的热气在她的耳际掠过。格日道:“有好些年没有狩猎了。王妃,你喜欢什么?老虎、野狼还是獐子、野牛……本王打给你。” 清雅离开王府时,换了北凉服饰,梳的也是北凉女子的发髻。外罩粉底红蔷薇锦袍,头戴簪帽,一侧是红色丝穗、嵌着明珠,一边是用丝绸制作的大朵蔷薇花。颈上套着一根围脖锦带。 格日见她看得入神有些愠怒,抓住围脖锦带道:“你不信本王说过的话?” “我没有不信。”清雅推开他的大手,一推一纠间,他抓住了她的手,清雅不紧不慢地推开。 “你有兴趣去瞧瞧本王的封地么?” 清雅微微一怔。 格日继续道:“本王乃是西静大王,封地在王都的西边,方圆五百余里,全是我北凉水草最丰盈之地。若非本王是残王,十五岁时就该前往封地了。” 第十七章 皇家牧场(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他是残王,又是汗后亲子。汗后自然舍不得他远去封地,再则格日腿脚不便,实在不便行走。这或许是王汗给予的特别关照。可是二皇子巴彦乃是健康之人,为什么也没有去封地,他的王府竟是在王都? 格日话落,近乎讽刺地道:“本王还是小时候去舅家时去过西边。如今算起来已有十一年了。” 林城也是在西边,林城又是汗后完颜一族的家乡。 今儿的格日身穿了一件珍珠白色锦袍,将如瀑的头发辫结起来,头顶剃光,头顶戴了一顶圆帽。显得神采奕奕而充满期待,清雅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热情的光芒。 格日看罢其他的两支队伍近乎解释的道:“每年九月初十,皇子、王子、世子们都会从四面八方赶至皇家牧场。这也是一年中皇族们唯一可以相聚的日子。”“大伙除了狩猎以外,还会令各自的妻妾起舞唱歌,我的王妃,到时候可不要丢了本王的颜面。” 跳舞唱歌?她可不会,若是舞剑倒还几招。 正在忧心,懊悔跟他一并来了,可她就算不来也拗不过格日。终是要跟来的,以前他没有妻妾,可现在他娶了她,不管事实怎样,她都必须跟来。 清雅从格日的言语出能听出:他们兄弟、皇族还会拿自己的妻妾来毗美。 “我可不会唱歌跳舞,若是大王后悔了,现在还可以让清雅回去。” “哈——哈——”格日朗朗大笑,清雅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心,仿佛他在期待着什么。 笑罢之后,格日道:“你会什么就做什么。” 她会剑法,难道要她舞剑不成? 队伍在郊外五里地的丁字路口相汇,太子走前,南宁大王巴彦其后,然后是西静王府的人。浩浩荡荡,旌旗招展,铺天蔽日,气势如虹般地往远处的皇家牧场奔去。 路途比清雅想像的要远,白日赶路,夜间就在草原上搭起了帐篷。浩浩荡荡的队伍足足在路上走了三天方才抵达皇家牧场,当天色暗下之后,远远近近就有百余顶帐篷,火把流动,火堆照人,分不清是天上的星还是地上的火。 早有远处的番王、皇族早一步抵达牧场,早早的就搭起了帐篷,而各王府、太子府的奴仆,也有数日前就出发的。待清雅他们抵达时,早就备好了一切。从厨房专用、茅厕专用的帐篷到欢聚的大帐篷、歇息的小帐篷分门别类,一应俱全。 一团团如花的帐篷组成了一个个的花园,一个花园就是一家。其间当属太子府的帐蓬最是醒目,颜色最多,紫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皆有。太子府的奴仆也是最多的,单他一家就有三十余顶大小不等的帐蓬。 与太子府相比,西静王府就冷清得多,只有十几顶帐蓬。 男女奴仆们在各自的花园前点燃一团篝火,围着它又唱又跳,篝火摆放成圆形的桌案,桌案下铺着毛毯、羊毡,篝火上用几根树枝支烤着一只羊羔。他们唱的什么,清雅一句也没听懂,但她感觉得出来,他们像是在庆贺着什么。 秋风拂过,带着两分凉意。 “禀王妃,主寝帐篷已备好。大王请王妃过去!”阿绶禀道。 清雅携翠玉来到主帐篷,撩开帐帘:很大,内里是圆形,地上铺着红毯,帐篷依角铺着一张偌大的羊毛毡,毡上放着两床被褥,被褥上放着一对鸳鸯绣枕。两名奴仆在毡上挂起卫顶纱帐。 “大王,清雅的帐篷在哪儿?”几个月了,她还是不习惯自称妾,更不能自称“我”,这有违身份,索性就自称其名。 格日道:“从今儿起,你就与本王起同住。” 同住? 不,她才不要呢。 第十七章 皇家牧场(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当她要说话时,才发现偌大的帐篷里就留下她与格日两人,格日指着桌案上采摘来的野花、红叶,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格日见她不说话,眼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不安,道:“来到这里,若是我们再分开而居,必会令父汗与众兄弟生疑。你只管放心,本王不会扰你半分。” 这算是他的承诺么? 回想她进入西静王府以来的许多事,他的确没有扰她半分。 格日道:“现在是不是你该为本王按摩的时候?” 清雅应了一声,挂起纱帐,将格日的轮椅推到羊毛毡前,格日一扑重重的拽在毡上,清雅听到空响,才知红毯之下还有一层木板。 格日翻过身,笑道:“我的王妃,你可以开始了。” 清雅蹲下身子,坐到毡上,撩开他的裤腿:“大王……” “什么?” 清雅咬咬双唇,道:“还是请大王直呼我名吧。” 他的王妃?可她没想过成为他的王妃,即便是现在,她心心念的是云飞扬,时时想的是离开。 “清雅,清雅……”后面一句格日说的是北凉话,清雅听不懂,但只觉说得很柔和,甚至是很深情的。看着她力度适宜纯熟的按摩,那纤纤玉手,似白玉莲藕一般的引人注目,格日道:“清雅,你说‘比西姆补耶姆比。” “比西姆……补耶姆比……”清雅断断续续地道出来,这北凉话实在太难说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格日沉思片刻,笑道:“我很高兴。” 原来我很高兴是这么说的。 “比西姆补耶姆比……”清雅又重复地念叨了几遍,“我很高兴。” 念完之后,她道:“北凉好难说,不过挺有趣的。” 格日坐起身子,看她灵巧的双手在自己的腿上游走:“你想学吗?如果你想学,本王可以教你。” 她又不想在北凉继续呆下去,不学也罢。 清雅应道:“不学了。” 二人正说话,阿绮进来道:“禀大王、王妃,太子殿下使人过来说,请大王、王妃起去太子府帐篷吃酒。” 格日看着阿绮:“身为西静王府的王妃,你应该学学北凉话。其实这并不难。” 连王府的婢女都会说两国话,王妃就更应该学了。 清雅道:“你去告诉来人,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待到了那边,皇族兄弟们说的都是北凉话,用北凉话说笑,偶尔会加夹几句南越话。南话语从北凉皇族孩子们两三岁时就开始教了,北凉一直梦想逐鹿中原一统天下,所以北凉的孩子大多都会教南越话。这一点不同于南越,南越会北凉话的寥寥可数。 按摩完毕后,格日整好衣衫,一名奴仆推着轮椅,清雅伴在身侧,带了几名精干的奴婢就往太子府的帐篷移去。 清雅无疑是一道最赏心悦目的风景,当推着格日进入大帐篷时,帐篷内已经坐满了贵族年轻男子,有的左拥右抱,有的举杯嘻笑,无论他们在说什么、笑什么,在看到清雅的刹那都安静下来。目光落在这一袭粉衣长袍的清雅身上,她有一张玲珑精致的脸庞,原本平凡的五官嵌在一起成就了一张绝世无双美丽的面容。 她缓缓的进入,像一个凌波出水的仙子,映水而照,美丽堪比天上的明月。 斡齐尔上住笑意,用南越话道:“介绍一下,西静大王大伙都认识,旁边这位就是南越第一美人、长安公主——柴清雅!” 清雅走向一侧,福了福身道,没有说话,而是将格日的轮椅往右侧空着那张桌案推去。 落座之后,众人开始盈盈举杯,叽哩呱啦说的全是北凉话。再看身侧的格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格日压低嗓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清雅:“该举杯了!” 清雅就举起桌案的酒盏,然后一饮而尽,她不知道这是多少杯,但觉头脑发胀,昏昏欲睡。 当格日又说:“举起酒杯!” 第十七章 皇家牧场(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这一次她却微微颦眉,道:“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早些回去。” 格日微微一愣,道:“没瞧见大伙都很开心么。你瞧第四太子妃,她的北凉话说得很好,你应该……” 她不是江纤梅,要她与江纤梅一样学北凉话吗? 清雅很不高兴,起站身来道:“我真的不舒服!”离了座儿,缓缓走到帐篷中央,朗声道:“太子殿下、各位皇子、世子,清雅身子不适要先行离去,愿大家玩得尽兴。” 格日欲挽留,又从她的眼里看到坚持。 “大王玩得开心,清雅告退!”不等众人说话,清雅已退出太子殿下的帐篷。 只带了翠玉一人,其他人都留下照顾格日。 从太子府帐篷到西静王府帐篷约莫百余丈的距离,她却走走停停,望着天空的星月,看着草原上的帐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又是地。 她,许是有些醉了! 因为饮过酒的缘故,这一夜清雅睡得很沉稳,不知道格日是何时回来的。 格日回到帐篷时,撩开纱帐,就看到羊毛毡上已经熟睡的她,安祥而平和的微闭双目,睫翼闪动份外美丽。洁白脸颊上一团红晕,竟是无比的娇媚可人。 “清雅!清雅……”格日扒在一侧,凝视着她的脸。 她一动不动,嘴角挂着浅笑,似正梦到美丽的景象。 格日抬头,确定四一无人,缓缓的接近,低头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头。睡梦中的她笑了,难掩幸福而快乐的笑容。 她的梦里,有他吗?她会如他一样近来已升出好感,这份情愫就像刚刚发芽的种子,破壳而出。 格日的目光很快就被她娇艳的唇瓣所吸引,低头欲吻,清雅翻转身,将脸转向一边,口里呢喃道:“师父……婉玉师姐……” 格日近乎梦喃一般地道:“比西姆补耶姆比!” 万物俱籁,这是他与她第一夜同床,没有共枕,她一只枕头,他有另一只枕头。 若是一生都与她这样相伴,倒也不错。今夜,格日感觉到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快乐,因为清雅。在清雅踏入太子府帐篷的刹那,他看到了众兄弟眼中的惊羡,她是南越第一美人,不,她是比第一美人还要美的女子。望着她的背影就觉得舒服,看着她的面容,他会觉得窒息。 当他第一次撩开她的盖头,看到那张出俗的容颜,只有惊讶。 八月初十时王汗才会从王都赶回来,年轻的皇族们白天骑马习箭,晚上就在一起吃酒聊天。待王汗到了之后,今年的秋猎就正式开始。 第十八章 秋季狩猎(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十八章 秋季狩猎 八月初九正值南越的重阳佳节,一大早格日就坐上马车陪伴着清雅去牧场周围转悠。 若在南越,正是山菊烂漫时,登高望远。清雅骑马上了一座山坡,在胡杨林中,意外地发生了几丛山野菊花。金烂烂迎着朝阳含露而开,“菊花,这里也有野菊花。” 清雅欢喜地采了一大束,站在山坡上往山下望去,格日坐在马车里正远远的凝望。 翠玉发现林子里的野果,欢欢喜喜的采摘着果子。 格日远远的凝望,将双手放在嘴边高声大喊道:“比西姆补耶姆比。” 是的,他很高兴,今儿的她何偿不是也很高兴。 清雅高声呼道:“我也很高兴——”声音从山坡飘散而去。 这一天对于清雅来说,是来到北凉后最开心的一天。 近中午时,众人才回到帐篷。 按照往年的习俗,王汗通常会在初九这天抵达。当他到了牧场时,并没有看到格日是。但西静王府的帐篷的还是给了他一个意外。这个身残的儿子一直是他心上的隐痛,今年也与其他皇子一样来到牧场,这就是一个大大的意外。 王汗道:“年轻人各自去玩,明儿一早在习箭场集合。” 所有人高声海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自散去,清雅与格日又回到自己的帐篷。羊毛毡很大,清雅总喜欢睡到靠近帐篷的一角,格日却总是裹着被褥将她挤在里面。 清雅想:都已经几夜了,她裹一床被子,他一床。同床而不乱,各睡各的,除了她守身如玉以外,格日是一个真正的君子。至少格日遵守了诺言,蜷缩在被子里,清雅第一次想了很多很多。她开始怀疑那些流言的真实性与由来,开始去想格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有一颗热情的心,如果不曾热情,今儿早上就不会在山坡下面吼出那些话。 如果不是格日提醒,清雅也会忘记今天是重阳的重要的日子。 格日把他的细腻、热情都藏了起来,就如他的笑总是带着几分辛酸。 次日天刚亮,各处的皇族们就开始骚动起来,备马的,准备弓箭的,一片喧哗声,格日早早就醒了,看着大管家为他精心准备的特制马车,查看着弓驽、羽箭。 清雅换成了马袍,短裙长裤,头上挽了一个干练的发式。 马车制作得很精减,呈椭圆形,前方只能容下一个人坐,清雅则坐在后面的木板凳上,前面是一匹良驹。载起二人来丝毫不觉得沉重,随从们则簇拥着马车。 待他们到了习箭场时,众皇族子弟们早已经汇聚一起,骑马的、着铠甲的,衣着各异,表情却是一致的:兴奋、期盼而欢喜的。 王汗的心情很好,他看到了一个振作起来的三皇子。更看到了坐在三皇子身后,像是保护神一般的王妃。 汗后说得没错,给格日一位天下最美的女子,格日就会幸福。 有人建议道:“王汗,你下令吧!” “出发了!今年的规矩照旧。”王汗一声令下,如潮的马蹄声响起,还有众人的高呼声。 女人们站在各自的帐篷前,张望着如云似潮飞奔而去的马队,翘望着离开的队伍。西静王府的马车在其间显得尤其注目。谁说不能带女人?三皇子格日不就带自己的王妃一并狩猎。 第十八章 秋季狩猎(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可她们的男人会说:三皇子能同比,他有腿疾。 奔了约莫近半个时辰,看到了前方一大片的林子。 格日道:“猎物通常都在那片林子里,小心了。” 众西静王府的随从簇拥着格日的马车,驶入树林里,突然造访的众人惊起一群飞鸟,林子里因为外来的来到有些不安起来,野鹿们侧目聆听,兔儿们停止吃草,野狼停止追逐…… 格日手臂一抬,随从递过弓箭,张弓拉箭,“嗖——”清雅的目光追箭而动,箭直刺向一只野兔,正中颈部,兔儿在丛中扑腾了两下就不再动弹。 两名随从快速奔往兔儿的地方,弯腰拾起猎物:“呜——呵呵——”地吆喝一声。 这边刚拾野兔,格日又发现了树上野鸡,搭弓欲射,有人却抢先一步,回眸处清雅的箭已经飞射而去,直奔野鸡。 野鸡从树上坠落而下,传出几声悲鸣。 这片林子比清雅想像的更大,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捕获不少的猎物,随从们人人都提着野兔、野鸡。 马车进入林子的深处,停下来之后,发现丛中有几只可爱的野鹿,附近传来了马蹄与低沉的说话声。野鹿们顿做惊散状,清雅与格日同时拉开弓箭。 这是一只漂亮的母鹿,身上有着梅花一样的纹饰,它的身后还跟着一只小鹿。小鹿的眼睛很黑,像黑珍珠一般,正侧耳聆听着周围的动作。 “格日,不要杀那只母鹿!它一死,那只小鹿也活不了。”话音落落,不知从林间何处习来一支羽箭,说时迟,那时快,清雅拉开弓箭,看着那支急驶而至的羽箭,“嗖——”手中的箭飞驰而中,只听“当——”母鹿受惊带着小鹿往林子深处奔去。 “往哪里逃!”林子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策马扬鞭,往母鹿快速地追去。 清雅翻身跃下马背,负着箭筒追了过去。 骑在枣红马背的乃是巴彦,他奋力追着母鹿,搭上弓箭,对准母鹿,刚放出一箭,侧面飞过一箭,有人与他抢猎物? 巴彦很是生气,正欲发作,丛中闪过一抹粉色的衣袂,一个女人从林中站了起来:“鹿儿,快跑啊!” 不需她喊,母鹿因为连番有箭飞来,虽未受伤可已经受惊,带着小鹿不停的奔跑。 巴彦迎面奔了过来,怒道:“你为什么要放走它?” “小鹿没了母亲会很可怜的。” 巴彦眉宇一拧,道:“妇人之仁。” 她本来就是妇人,上天还有好生之德。清雅懒得与他纠缠,继续只身往林子深处奔去。 待清雅走远,巴彦俯身从树上扒上羽箭,上面刻有“西静王府”四字,这不是他的箭,一侧有两截断箭,这个女人用箭射中了他的箭?这是巧合,还是故意? 巴彦如此一想,心中震惊不小:西静王妃会箭术,而且她的箭能捕捉到飞驰的箭。即便是巴彦也没有把握会达到如此境界。 巴彦一路过来,路上看到了好几次猎物,还有挣扎中的野兔,有刚刚毙命的野鸡…… 每一只羽箭上都相同的刻有四字:西静王府。 身后传来了西静王府随从的高呼声:“呜——呵——呵——”每一声高呼都意味着他们又捕获了新的猎物。 这是精彩而欢乐的一天,黄昏时分,众人纷纷出了树林往帐篷方向奔去。 “大伙报报数,今儿大家捕猎了多少?” “太子府二十八只猎物,狼五只、野兔九只、野鹿两只、野鸡十二。” “南宁王府猎物二十一只……” “西静王府猎物四十三只。” 第十八章 秋季狩猎(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四十三?”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了太子府,甚至是高于所有人。 西静王府的随从满是得意的神色。只听主管太监道:“王汗,老奴数过,确实是四十三只。” “好,很好!休息两日,才外面捕猎。” 这也是他们的习俗,第一天之后会休息两天,第四天再捕半日。 厨娘们很快将各府的猎物烹饪出来,一齐摆到偌大的王汗帐篷里,大伙一起品尝。 江纤梅说不出的羡慕,数年了,她一次也没有打过猎,可是清雅刚嫁入北凉就能够与西静王一起捕猎。 “殿下,明儿你也带上臣妾吧。你瞧西静大王就带了王妃呢?” 江纤梅的声音不小,足够其他桌上的皇族子弟们都能够听到。她如此一说,各桌的王妃、夫人们都开始叫嚷起来:“我也要去啊!” 提到西静王妃清雅,给二皇子巴彦的意外不小。他知好会武功,却从来不知她的箭术是如此之好。 吃惊的又岂是巴彦,同样还有格日。 他尝着兔肉,满含笑意地为清雅夹了一块放在碗里。 江纤梅见斡齐尔不应,心中好不懊恼,看到对面桌前的清雅计上心来。“禀王汗,虽然有酒有肉,但臣媳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王汗道:“少了什么?” 南宁王妃听罢,沉思片刻道:“禀父汗,是歌舞。” 对,就少了歌舞。 王汗拊掌道:“献歌舞!” 话音落时,帐篷外面奔进八名衣着锦衣的少女,后面是四名乐师。 声乐阵阵,舞姿翩翩,她们挥舞着手中的罗帕,如凌波闪动,似水浪翻滚,时而又温婉优雅如彩蝶飞舞。北凉的宫廷舞姿不同于南越,南越以长袖衣飞为主,而北凉宫廷通常有两种舞蹈,一如现在看的仪容之舞,清雅不知其名,还有一种就是模仿老鹰的舞姿。 瞧得正入神,江纤梅道:“禀王汗,臣媳听闻郑王府长安公主歌舞一绝,今儿难得大家相聚,能否劳长安公主献艺啊?” 叫她歌舞献艺,她可不懂啊? “长安,你意如何?”王汗朗声道。 格日轻轻的碰触着正在发呆的清雅,压低嗓门,道:“不用怕,你的剑术轻盈若舞,你把剑改成袖舞就行。” 她根本就不会啊? 清雅站起身,款款福身:“禀王汗,清雅素问第四太子妃歌舞无双,就不在她面前献丑了。今儿清雅就以花瓣为器,为王汗献一曲可好。” “花瓣为器?”王汗吃惊,他只知道花瓣可入浴,花瓣可欣赏,却见清雅采下桌案上一朵格桑花,纤指抚过一片又一片,最后摘下一片放到唇边,双手捂在嘴边。 单调的曲子响起,只有三个音阶,同样的一音,也有千般变化,万种响动。一音一调的好处,在于容易掌控,只做单调的气劲波动,或高或低,就变成了灵动的曲子。众人看着像变魔术一般的清雅,一片花瓣亦能吹出如此奇妙的曲子。 第十八章 秋季狩猎(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似林间小鸟的欢鸣,如山野潺潺的小溪,当她单手捂嘴时,格日发现,她灵巧的纤指似在弹琴一般,不停地变幻跳动。她再采下另一片格桑花的叶子快速放到唇边,原本单调的曲子立即就起了变幻,似笛非笛,似箫非箫,传出宛转、清灵又很特别的乐声。 清雅缓缓移眸,目光转到巴彦与江纤梅的身上,这是一曲《百鸟朝凤》从她的唇边飘泄出来,一样的动听宛转,似有无数的鸟儿在争相鸣唱,一派盛世繁华喧之景。 江纤梅今儿未去行猎,白白地被清雅抢了风光,心里很是不悦。自她跟了斡齐尔,她的美丽一直是众皇族里最耀眼的星月,而今年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因为北凉皇族中有了另一个女人——柴清雅。 一曲吹毕,清雅福身道:“禀王汗,清雅吹完了。” 王汗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花瓣、花叶都可成为乐器。 王汗身边年轻貌美的宠妃满是好奇:“长安公主,你且走得近些,让本宫瞧瞧。” 清雅起身,缓缓移到宠妃身边,手中是一朵依旧鲜艳的红瓣与一片碧绿的叶子。 宠妃还不知足:“你把嘴张口让本宫瞧瞧。” 清雅启开口,宠妃左看看、右看看:“真是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清雅以前认得一位江湖中人,她擅长以树叶为器,能吹出好听的曲子。那时候清雅,心生好奇就缠着她学习,不曾想时日久了,一片花瓣,一枚树叶皆可成为乐器。” 实在太神奇了,连花瓣都能成为乐器,能吹出如此动听的曲子。 宠妃看着花瓣、绿叶,又瞧着清雅的嘴:“你这嘴能生得与常人不同,刚才瞧你将绿叶一放,学得真与草原上的夜莺一般无二。本宫还以为真有夜莺在鸣叫呢?” 王汗笑道:“好了,莫要缠着西静王妃。长安,你回去坐下吧。” “谢王汗!” 所有人好奇的目光都落在清雅的身上,当她坐回位置时,一双大手已经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抬眸时,目光交错。 格日低声道:“你竟会如此绝技,为何以往本王不知晓。” 他们又不是真夫妻,为何要他知晓? 清雅只是浅淡一笑,用筷子夹了一块野鸡肉在格日碗内:“你多吃些吧,今儿累了一天。” 江纤梅随后表演了南越的宫廷舞蹈,长袖翩飞,因为年年都是此舞,大伙见了也没有啥兴趣。清雅的一首花叶笛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曲已罢,众人还久久不能回味,耳畔犹如还有鸟鸣。 所有人都留意到格日看清雅的目光多了一些内容,有赞赏、有欢喜,还有一些谁也看不懂的情节。 众人吃闹了一会儿,宠妃困乏,王汗陪她早早离席,只留下一帮子年轻的人在帐篷里又唱又跳,又吃又闹。 清雅觉得有烦闷,与格日打了声招呼,出了帐篷,沿着河畔徐徐散步。 一轮明月倒映在河水里,被流动的河水搅了一河皎洁的月光。她的身影映在河畔,平静而落俗的。 巴彦忆起今日打猎时所见,若非他与清雅走了同一方向,是否今儿他的收获也不会少。对宠妾道:“本王方便一下。”出了帐篷,看到河畔那抹熟悉的倩影。 第十九章 深夜谈心(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十九章 深夜谈心 她走路的样子很是轻盈,像一只优雅高贵的猫,又似一只飞舞的蝶儿。夜风拂过,吹舞她的衣袂,她又似一片挂在天空的云,高不可及。 巴彦忆起与她的初识,若是格日那夜的胡闹成功,今昔的她就成为他的嫔妃之一。 “见过长安公主!”巴彦决定与她打个招呼。 清雅回眸时,不远处站着一身铠甲的武将男子。 “是南宁大王,清雅有礼了!”她款款福身,尚未施礼,已被巴彦一把止住。 四臂相碰,巴彦惊慌的放开,定定地凝视着月光下她美丽绝伦的脸庞,像一个从月亮下奔落的仙子,又似随时都要随风飘去。 这一天,她很开心,比昨天还要开心。 清雅抬眸,道:“比西姆补耶姆比。” 巴彦听罢,一颗心怦怦乱跳:“你……你说什么?” “比西姆补耶姆比!”清雅浅笑着重复了一遍。 巴彦只觉一阵头晕,以为自己要倒下,有人已经先一步扶住了他:“南宁大王不要紧吧?” 北凉男子大多的酒量极好,该不会是喝醉了酒吧? 巴彦听她说话,勉强定神,道:“不碍事!” 清雅沿着河畔继续往前方移去,帐篷里实在太吵了,她想要静一静。 她说了什么? 她说:比西姆补耶姆比。 她说:我喜欢你。 当他苦苦压抑着情感,在西静王府的洞房夜,看到美艳绝伦的他,美得令人几近窒息,美得刻骨铭心。他也曾以为,她是一个放浪的女子,可今昔他方才知晓,她还是一个有才华的女子。当美貌与才华并存,这样的女子又有几人能抗拒。 他喜欢她! 巴彦却不能如她那样说出口中。 夜风之后,清雅越发清醒,肚子很难受,蹲在地上吐尽肚里的食物,风再过时已是浑身无力。峨眉派弟子不得饮酒,倘若师姐妹知道如今的她与北凉一样豪饮,一定会很意外。吐过之后,浑身软弱无力,清雅强撑着回到帐篷。 格日回来时,纱帐中的清雅已经沉睡,就与往日没有任何的差别。脑子里一片迷糊,纵身爬入帐中,格日定定的凝视着她的脸。 今儿与上次不同,她的脸越发的晶莹剔莹,盈盈烛光下,白净胜雪,黛眉胜远山,两条漂亮的眉毛很是修真,没有一根杂乱无章的眉毛,两对蝉翼似的睫毛翘且长。沉睡中的她远比清晰时还是美丽,像是静静绽放的白色睡莲,圣洁得不容人有半分的亵渎。 格日抬起手臂,缓缓地欲抚上她美丽的脸庞,却担心因此而惊扰到她的美梦,双手停凝在空中。 “清雅,倘若我的腿康复痊愈,你便会从此离开……” 格日缓慢地将手落在大腿上,忆起这些日子她早晚为他按摩腿部,那样的细腻、那样的认真,心里就不由自己地升出温馨。 她能否懂他不重要,他懂得自己想要什么。 第十九章 深夜谈心(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他要她陪在自己的身边,想到此处,格日俯下身子,轻柔地含住她的唇瓣。只一瞬,格日抬起头来,用手轻柔地拂过她的脖颈,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似捧住了最心爱的宝贝,怜惜的、纠结的,移到她的衣襟,拉开襟前的结,露出她里面粉色的肚兜。 格日喉结处不停的吞咽,在内衫的包裹是个怎样的身躯。 沉睡着的她,睡得异常的安静,他怎可以对她有这样的冒犯之意? 格日抬臂狠狠地击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快速地拉开被褥,将自己包裹在被褥之中。身体变得不安份起来,他不再去看她,担心自己因为一时冲动而做了错事。 “都散了么?”身侧传来一个近乎梦呓般的声音。 格日转过身子,却见清雅翻身,用背对着他:“你近来正在调养,少饮些酒。” “嗯——”这是她在关心他,格日的心里涌过温暖。 原来她已经醒来,是他吵醒了她,而她又是否知晓先前他俯身吻她的一瞬。 “格日……” 她唤了他的名,格日觉得很开心,轻轻地应了一声:“有事?” “格日,为什么?” “什么?” 清雅翻身平躺,静静的凝视着帐顶。帐篷的顶上很漂亮,绣上了九瓣格桑花,这是草原上最吉祥的花朵。 “当年你被歹人挑断足筋之后,连敷了一年的续筋生肌膏。这种膏药价值千金,按理你是完全可以重新站立起来的……”“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 清雅想知道,如果他不反对调养,不反对她为他按摩,却在最后的练习中放弃,她做任何努力都将是徒劳。清雅不想徒劳,清雅希望格日可以配合。 格日没有说话,他在努力的回忆,那一年他大概十三、四岁吧,有一位太医也如此说过。可是练习重新站立的过程,就如同再一次清醒的面对挑断足筋的剧痛。每走一步都是刺痛,这种痛苦就如同心里有一条长鞭,一次次地抽打在**裸的心上,痛彻心扉,痛得无法忍受。 “这些天,我听说了很多。王汗本有十一个儿子,可是皇子们之间争斗不停,有六个都死了。就剩下如今的五位皇子,倘若你不曾坐在轮椅,是不是……是不是就很难逃过迫害?” 如果他需要继续坐在轮椅上,她做的一切是否都成徒劳。在这之前,她必须说服格日要学着站立,也必须得站立起来,因为这是清雅唯一可以离开的机会,也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格日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着,回想着坚强站起时每走一步都需要承受的痛苦。就像每一步都踏在剑锋刀口一般的刺痛。 “清雅不善言辞,若是说得不好,你也莫往心里去。清雅觉得,既然你身在帝王之家,就有自己的责任,对北凉的责任,对父母的责任……” 是,他身上是有责任。可所以的争逐之心在他坐上轮椅无法站立之时已经放弃。 “格日,自你十六岁以来,常有侍床女奴被杀、妾室美人被折磨至死,她们都不是你杀的?对么?” 她为何要问?是因为她已经在一点点地看懂他,甚至开始来了解他。 “是太子杀的吧?”清雅想知道。 她还听说,太子府里每年都会有几名太子嫔妃去世,少时一年三四名,多时一年竟达到了八人。而斡齐尔是从来不缺美人的,死一个就会有五个美人送进府来。只有为他诞生儿女的女人才能得到他给予的点滴敬重,就如江纤梅。 格日道:“是我杀的!” 第十九章 深夜谈心(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你?”清雅有些意外地看着格日,他真的会杀人,杀了相伴枕畔之人。 “你怕了?或许有朝一日本王醒来,就会下令把你杀了?”格日笑,可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了,难道要吓跑她,吓得她胆颤心惊如履薄冰的过日子。又道:“本王杀她们,只有一个原由,就是不想她们再被人折磨。” “为什么?她们也是苦命的女子,你可以放了她们,让她们远走高飞。” 为何非得要杀她们,既然能伴枕皇子,想必个个都是如花似玉。 “只是女奴而已。” “女奴?而已?”死去的人就不是性命么?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可是他却说得如此的云淡风轻。 他的话深深刺痛了清雅的心,她越来越看不透格日是个怎样的男人。不,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看懂过,也无需去看懂。因为他们是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人,她是江湖女子,他是北凉皇子。 “呵——你怕了?”格日看着身侧的清雅,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愠怒,只有怒而没有惧意。 “格日,如果往后你遇到喜欢的女子,请给她名份,保护她、爱惜她。如果没遇到,不要把自己当成禽兽,拿她们当玩物!”前一句近乎央求,后一句却像是告诫。 清雅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郑王夫妇定是知晓这点,才不将亲生女儿送往北凉和亲吧。 北凉皇子们府上,有妻、妾、奴之分,妻是尊贵的,而不得宠的妾与奴,若无子嗣下场是很悲惨的。奴若得不到主子的喜爱,无法升为妾,是没有为主子诞育子嗣的权利。对于她们,她的命运还不如府里的一只猫、一只狗。 这是清雅来到北凉后,与格日说得最多的一次。 清雅说:“过些日子,我会让你练习站立、走路。秋猎之后,我不想回王都,我们去西边草原,去看看你的封地。” “你要去看封地?”格日有些意外,她对自己的封地感兴趣,难道已经拿自己当西静王府的女主人,若是这样,她是否就不会离开。清雅又加了一句:“你知道的,这只是藉口。我们的真实用意是疗养!” 治疗他的腿,让他恢复健康,重新站立起来。 格日想起了什么,道:“临离开王都时,你传了大管家。你们……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想去看看你的封地。”清雅讳莫如深,笑中带着几分诡秘。 “你……想做什么?”这只是她的藉口,而非真实用意。 清雅不想骗他,道:“秋猎之后,我和你会待在西边封地草原。你一日不康复,我们就一日不返王都。无论用什么样的法子,我……要你康复。” “柴清雅,你想干什么?”格日一惊,掀开被褥坐起,看着依旧平静的清雅。 她已经说过了:他一日不康复,他们就一日不返王都。 这是她作出的决定,她必须或者用些非常的手段让格日重新站立起来。清雅当然知道,这是一条艰难的事,若是在王都,阻力太大,但在西边草原深处,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这么大的事,你竟不与本王商量,你就作下了决定。” “是谁?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你的条件,我的条件……” 她的条件:要格日配合服从。 他的条件:只要他康复,她就能离开。 四目相对,格日愤然道:“本王拭目以待。” 他才是王,而她只是妃,倒要瞧瞧,她会用什么样的法子迫他站立。 她也会等待,等待着远离王都。 第二十章 中秋拜月(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二十章  中秋拜月 入夜之后,草原上升起一轮玉盘似的明月。清雅望着明月,从来没有发现月儿像今夜这般明、这般圆,在东边草原挂起,孤冷的傲视着大地,给朦胧的夜色撒下万丈银纱似的光芒。 正待问,只听身侧的翠玉带着两分感伤地道:“公主,今儿是中秋佳节。瞧你们这些日子忙,奴婢就自个做了几个月饼。” 这么快又是一年中秋佳节,清雅忆起去年的中秋佳节,早早就跑到紫霞庵的厨房里,与几个师姐妹们一起做月饼。峨眉山的月饼,里面可以夹豆沙、杏仁、核桃,还有夹蔬菜豆腐的,甜的不腻,咸的清香爽口。 那天夜里,她与众姐妹陪着长辈们赏完月,相约去山顶拜月。各自挑了两只月饼,包在锦帕里,竞相追逐,说说笑笑就到了峨眉山的顶上。将各自的月饼摆放在巨石上,站列成两排,对月而拜。月儿分明西沉,众姐妹却拿清雅打趣:“瞧,连嫦娥见了小师妹都不好意思了,赶着要藏起来呢!” 回忆起来,仿佛是刚刚发生的事。 那些人,那些事,却化成清雅中最美好的记忆。 真的好想念峨眉山的师姐妹们,她不想当小师妹,于是就欺负入门较晚在厨房做厨娘的敏娘,明明敏娘比她长三岁,非让敏娘唤她师姐。 峨眉山的月,也如今夜这般明亮;峨眉山顶的月,比草原的还要美丽。站在山顶可以感受到拂面的清风,与星月很近,伸手就能抓住云纱。 小时候,清雅很想摘下云纱来给自己做衣裳,那一定是天下最漂亮的衣袍。长大后,她才知道云纱原来是无法捕捉的,远能观之,近了就是一片云雾,无影无形。 “公主,今儿是中秋佳节,你不去参加酒宴了吧?” 她也不想去。如果不去,她就能摆下月饼祭拜明月。 清雅正在琢磨着如何与格日说一下,阿绶禀道:“王妃,酒宴已备好。大王请你快些过去。” “一会儿就来。”清雅满是无奈。 北凉人不过中秋佳节,如今连她也无法过。 节日要过的,年年拜月几乎已成为她的习惯,若是不拜月这节岂不少了许多乐趣。 清雅道:“翠玉,你准备一些祭品,那边完了,我们拜月。” 翠玉应了一声,道:“我在这边等着公主,早些回来。” 清雅落座之后,发现斡齐尔今儿身边相伴的两位妻妾都是陌生面孔,江纤梅并不在。还想着一会儿散席之后与江纤梅一同祭月、赏月,今儿未来,或许她有自己的活动。清雅将江纤梅视作同乡、朋友,心里挂着江纤梅,但对方未必也一样待她。 想到这些,清雅难免有些伤感。 吃了几杯酒,待王汗携宠妃离去之后,她也寻了个因由早早退去。 格日不会记得,今儿是南国人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清雅竟莫名的有些期待,期待着格日能记得此事,哪怕只是简短的一句问候。 离了王汗的酒宴帐篷,清雅径直往西静王府的帐篷移去。 “长安公主——”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呼声。 第二十章 中秋拜月(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回身时,在明朗的月光下,站着一袭锦袍的男子,手里提着一只篮子。是巴彦,他略有些拘谨,声音不高,却足够清雅听得明白:“今儿是中秋佳节,本王特意令厨房备了些南国糕点,还请公主收下。” 记得节日的人不是格日,却是巴彦。他手中的篮子盖覆着一张锦帕。巴彦递过篮子:“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所以令她们准备了六种口味。” 这是最平常的话,但此刻道出,却足可以温暖清雅的心。这是人家一番好意,她伸手接过篮子:“多谢南宁大王!” “比西姆补耶姆比。”巴彦带着羞涩。 她收下,他就会觉得很高兴。 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这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清雅并未多想,道:“我先回去了,告辞——”微微福身,提着篮子离去。 巴彦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当她说出“比西姆补耶姆比”时,巴彦有着太多的感动与意外。男人也有被爱的虚荣,回去后他一夜难眠。今儿一早就令厨房备下了这些糕点,只想送给她。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两个人如此近,两颗心应也是近的。 正在沉思,身后传来格日的声音:“二哥在这里瞧什么?” 巴彦近乎呢喃地道:“今儿是南国的中秋佳节。大皇兄特意令下歌舞艺人给第四太子妃助兴过节……” 一股没由来的愧意卷来,他竟然忘了这对于南国女子来说是个很重要的节日。 “来人,来人,快推本王回去。” 虽然他什么也没准备,至少这个时候他应该陪在清雅的身边。清雅每次在北国过中秋节。 ——这是分割线—— 在空旷草地上,翠玉早早备下了糕点瓜果、香烛和美酒。 格日小心翼翼地移来,抬臂斥去家奴,静静地望着祭月的清雅。 点燃香烛,清雅双手合手:“一拜明月嫦娥仙,愿五谷丰登;二拜月仙,愿人月常圆;三拜月仙……” 清雅定定的望着月亮,先前还皎洁的月儿,此刻间已躲藏到云纱之后,容颜半遮,竟是无比的羞涩美好。“三拜月仙,月笼云纱……” 清雅跪下双膝,仰头望着明月,百般心思、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她会记得与师姐们在一起所有快活的日子,期望明年的中秋佳节,能与云飞扬一起度过。今儿她最想念的人有峨眉派的众姐妹、长辈,还有云飞扬。在她年轻的生命里,认识的人不多,峨眉派的人是她的亲人,而云飞扬已成为她心上最在意的人。 拜完月,清雅站起身,走到祭案前:“翠玉,可以吃月饼了。” 主仆二人转到祭案旁边的矮桌前,清雅随手拈了一只月饼。 翠玉接过月饼,咬了一口:“呀,是羊肉的。奴婢记得只做了杏仁豆沙和蔬菜两种,这个……”不是她做的,“公主,这是大王送来的月饼么?” 清雅道:“不是他。是别人送来的。” “谁呀?”翠玉很想知道那个送月饼来的人是谁,沉思片刻,道:“是第四太子妃?” 清雅摇头:“不要乱猜。有这么多口味的月饼给你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格日听不出清雅话里的喜怒,喜也好,怒也罢,她的声音比云纱还要轻淡,仿佛一阵夜风拂来,就会从风中消失不见。 “公主,你一拜月,连月儿也躲进来。你瞧又出来了。” 曾经也有峨眉派的姐妹如此说过,听翠玉道出,清雅的思乡之情像洪水海潮一般迫击心上,满心都是怀念,满心都是追忆。 第二十章 中秋拜月(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南越的今晚,一定很热闹,大家也会玩得很开心,一起猜谜,猜中就能得到一块月饼,猜不中的出没关系,因为猜谜之后她们还可以分得一块月饼,只是或许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一人两块,可谁也舍不得吃……” 翠玉听罢,满是好奇:“公主贵为金枝玉叶,难道和奴婢一样,舍不得吃月饼?” “不是舍不得,而是之前还没有拜月。从我记事起,每年的月饼都是先祭月的,听长辈们说,这样可以得到神灵的祝福与保佑。长大后,月圆时就不会与自己最在意的人分开……” 可这只是一个传说,她现在依旧与师姐妹们分开了,相隔数千里之遥,也只能望着明月回忆。当她忆着她们的时候,峨眉山上的姐妹们是否会想到远在北凉的她。 “最在意的人”? 格日想:自己能否成为她心上那个最在意的人。 他忘了今日对她的重要,忘了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传来轮子的声响,清雅回身,看到了不远处的格日:“大王!”他不该是在喝酒吃肉,怎的来了这里。 格日满是愧意,低垂着头,用力扳动轮子,一点点地移进桌案。 他笑,笑得灿烂无害,笑得明朗无云:“本王现在陪你一起赏月,还不算晚吧?” 清雅随口道:“大王陪众皇子、王子重要。这里有翠玉陪我。” 她依旧拒他于千里之外,夜夜同榻,各盖一被;夜夜相伴,却各支一枕。他们之间明明如此近,却又那般远。近的是人,远的却是心中的距离。 格日原本还有愧,可听她如此一说,只有怒容。能让他放下身段说出这些话,着实不易。肃然道:“既然不需要赏月,推本王回帐篷。本王累了,想早些歇息!” 不是他不让她过,而是她不需要过节。 她不让他欢喜,他也不会让她开心。 格日心里暗道:说呀,说你要赏月过节。只要一句话,他就不会与她为难。 然,清雅应了一声:“是!”走到他的身后,推着轮椅往帐篷方向移去。 进入帐篷,格日道:“替本王宽衣,本王今儿早些歇息。” 他腿脚不便,可并不影响他宽衣解带。 清雅道:“你自己宽衣!”正要离开,胳搏却被人紧紧的拽住,垂眸处对视上格日冰冷的眸子:“柴清雅,不要让本王说第二遍!” 清雅弯下腰,一股扑鼻的酒气袭来。 为他宽衣?这一步对他来说太难,与他共卧一榻已经是大大的出乎她的行为。 格日抓住她的手,将手停放在自己的衣襟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满是忧容的她。不是羞,只是忧。“看来王妃真该好好学学如何侍候男人……” 清雅道:“大王忘了你、我的约定。” 她们只是假夫妻,人前做戏而已,人后互不侵犯。 她说得没错,他是忘了!甚至近来有些糊涂了,竟然拿她当成自己真正的王妃。会因为忘了中秋佳节而难过,会因为没有为她准备月饼而自责…… 清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这便去唤阿罗,从今儿开始由阿罗来照顾大王起居。” “你若传阿罗,本王就拒绝去西边草原。” 这是他的要胁,**裸的要胁,又更像是交易。 她希望他早些好起来,待那时,她就可以早早地离开。再也不要与他有任何的纠结。清雅觉得格日更像是一个孩子,一个有太多孩子气的男人。 蹲下身子不再说话,解开他衣襟上的扣子,一颗又一颗。帐篷里很静,静得她能清晰地听到格日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一面小鼓在敲打。一把莫名的火焰映红了她的脸颊,她深深地低埋着头,垂着眼眸,不敢去瞧他。满心都是愧意,对云飞扬的愧,倘若飞扬知道她曾是这样为格日宽衣,不知会怎么想? 清雅的心乱极了,像是有人将原本经纬清晰的丝线扰得一团糟。很快,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将格日的外袍叠放在桌案上。 格日道:“本王一人睡不着,陪我说说话。” 第二十一章 深夜迷梦(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二十一章 深夜迷梦 清雅坐在桌案前,道:“大王想说什么?” “说你。本王想知道你的故事。”格日一边说,一边从轮椅上扑到纱帐内,然后坐好拉过被褥盖着自己的身子。完全是一副等着听故事的模样,他想知道。 “我的一切,大王不是已经派人去查了么?” “可本王想听你亲口说。” 清雅为先前的屈服感觉到厌恶,她不要再一次次的退让。就算她低头,心里也是一百个的不愿意。“请大王不要再迫我,如果再用先前的法子,清雅只有一句话送给大王。”她顿了一顿,很认真地道:“不要让我小瞧了你!更不要让我鄙视你!” 他是一个人男人,即便是残腿男人,那也是男人。坚强是男儿的本色,倘若他再用这种方法来迫她,她就真的瞧不起他。 格日苦涩一笑:她又怎么会了解,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竟会对她动了情。她是他想要利用的棋子,可现在居然舍不得让将这枚棋子落定棋盘。棋手怎么可以对棋子动情? 清雅从来就看不懂格日的笑,反正从她第一眼见到格日,他几乎就是笑意盈盈。下毒时他笑,愤怒时还是笑……反正这家伙就是一个笑面人。 格日脖子一伸,将嘴附在清雅的耳边,魅惑地道:“小清雅,你不要妄想能有什么事瞒着本王。用不了多久,本王就能知道你的一切。一切——”他拖长了尾音,加强了语调,没有人可以在他的面前玩花样,即便这位替嫁王妃是江湖中人。 莫名地,清雅觉得格日越来越令她感到不安,而她却又不得不继续与他同卧一榻。她想逃离,可根本不能做到。格日仿佛能看懂她所有的心思,让她的心思无法掩藏。 清雅身子一闪,退出数步之外:“你早些歇息,我要去赏月。” 才不要和他这样相处,格日虽然什么也没有做,可他的一言一语让清雅感到极大的压力。她说不好,总之越来越看不懂格日的眼睛,那眼睛弥漫着云雾,让人迷惑。他的笑,总是地样的不合时宜,高兴时的笑、愤怒时的笑……少有真正灿烂而明朗的笑,就算是笑也蒙着云雾,像寒霜让人不寒而栗。 清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琢磨不透的人男子。 如果格日对碧玉曾经是肉体的折磨,对于清雅就是用笑来折磨。每一次看到格日笑,都令清雅觉得不安。 格日身子一歪,重新躺下,依旧挂着笑:“早去早回。” 被他的笑逼得无处藏身,清雅近乎要跳起来:“我讨厌这样的笑!” “讨厌?”格日倍觉诧异。 清雅不再说话,转身出了帐篷。 待清雅与翠玉赏完月回到帐篷时,格日已经熟睡。 第二十一章 深夜迷梦(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和往常一样,清雅只褪去外衫,着中衫蜷缩到被褥之中。睡到半夜,做起了怪异的梦,朦胧似云雾,有人在她的脖颈处吹热气,怜惜而轻柔的,像是一阵和暖的春风。她要推开,可那个像是梦靥一般纠缠在她的左右,让她无处可逃,步步紧逼,浑身如坠梦境,不由自己的沉陷,再沉陷。 如此纠结,如此眷恋的…… 师父有张永远布满严霜的脸,每月初一紫霞庵的众姐妹都会汇聚佛堂,站列整齐,为佛祖敬香。 敬香完毕,每个人都要挽开自己的衣袖,一一露出那枚红色的守宫痧给师父、师叔们察验。这早就是峨眉派不成文的规定,倘若守宫痧消失,就会被视为违背峨眉门规,被逐出师门。 即便是梦,她也不可以这样沉陷! 清雅心中一急,用手掐了自己一下,从梦中惊醒,眼前的一切令她又恼又恨:身上扒着格日,他像是虎狼遇见了羔羊。正贪婪地吸吮着她的脖颈! “色魔!”清雅不待细想,一声惊呼,双掌一击,将格日重重地推离她的身边。快速坐起身,看着手臂那枚殷红的守宫痧,疏了一口长气,可是心中烈焰的怒无法扑灭。 还以为是在做恶梦,原来竟是他在侵犯于她。 格日被她推离跌落丈许之外,惊呼一声,甩得屁股生疼。 “乞颜格日!”清雅跳出帐外,眼中含怒带恨:“你……怎么可以……” 说好了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说好了只要她助他治好双腿,她就可以离开。 清雅抓住格日的衣襟,厉声道:“可恶!趁人之危的小人!” 很想将这家伙暴打一顿,可她抬起腿脚却没有落下,唯有愤愤然地瞪他一眼。转身从桌案上抱起自己的衣衫,头也不回地离了帐篷。 清雅啐骂道:“该死的笑狐狸!” 对,这家伙就是一只狐狸,根本不按他们的约定来行事。他想干什么,他把她当成那些侍床的女奴、妾室了吗? 好,既然如此,她这就为他寻阿罗去! 清雅一边走一边着好衣衫,从另一处帐篷里传来了阿罗。将她领到帐篷外,自己却未进去。 格日看到阿罗,如今已是四更时分,这个时候大伙都睡得很香甜。很快就明白是清雅带过来的。 她不在意他,根本不在意他。或许在高傲的清雅心里,从来就不曾拿他当丈夫。她是那样的美丽,而他是北凉百姓口中的“残王”,残腿之王、残忍之王。 “清雅,不许走!”格日大声唤道。 清雅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已离开,复又折返过来:他是大王,她根本不能与他为敌。她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撩开帐篷,格日拥住了阿罗,不知是他急,还是阿罗比他还急,阿罗褪衣衫的动作尤其的迅捷。 “大王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对于春宫图与食物,清雅对食物的美味更甚,她和以前一样走到桌案前,抓起饼饵吃了起来,并不看阿罗与格日上演的画面。 也不知格日触碰了何处,阿罗夸张地娇喘起来,喘息间带着七分无法压抑的尖叫,不知是痛,还是因为快活。 “清雅!清雅……”格日声声呼唤。 该死,他叫她做什么? 清雅不高不低地道:“有话快说,说完了,我还得回帐篷休息。” “清雅!清雅……” 究竟想干嘛,她应该应,可笑狐狸就是不说话。 清雅被他唤得烦了,正欲起身离去,阿罗的声音越来越紧,越来越大。 “清雅……” 第二十一章 深夜迷梦(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明白了格日的用意:他要所有人都认为今夜伴寝的是她,所以他才会声声唤着自己的名字。而现在她确实留在他的帐篷里。 笑狐狸想要毁了她的名节! 清雅想到此处,冲出帐篷,站在帐篷外,道:“不许再叫我的名字!” 话音落时,后背仿佛一片灼热,仿佛有一双炽烈地目光正定定地凝视着自己。清雅转过身,在帐篷与帐篷之间寻觅中,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有个人影:“南宁大王!” 巴彦站在不远处,看清雅从帐篷里出来,颇有些意外。 “清雅,清雅……”格日一如先前的呼唤着他的名,声音很大,百丈之内皆可以清晰地听到。 巴彦道:“你没事吧?” “没事!”清雅没好声,想到格日的真实用意,就是一肚子的活。这家伙根本就不按约定行事,居然要毁了她的名节。 巴彦很快猜出帐篷里是另有其人,至少格日是不需要唱独角戏的,因为帐篷里传出女人的嘤咛之音,美妙的、起伏如潮的。 清雅的脸色很难看,挂着冰霜。可是这种事,她又不能张扬,闹大时,难道告诉所有人:她与格日其实是假夫妻。若是让格日丢了面子,这家伙定会干出更疯狂的事来。 巴彦道:“格日喜欢你!” “不要胡说,这不可能。再说……”清雅很快否定了巴彦的话,压低嗓门,道:“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巴彦忆起那夜清雅用北凉话说:我喜欢你!她说的那人定是自己罢! 一股暖流涌过心间,巴彦道:“你真的不要紧么?” “不要紧!”清雅的心情很坏,至少有人知道帐篷里的女人不是自己,至少还有人可以证明她与格日之间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可是被人误会总是很想发火,尤其是这种事:“笑狐狸真是越来越过份了!她这是想毁掉我!” 巴彦温和地浅笑着,笑得明朗,半点都不像笑狐狸,总是笑得那样的言不由衷,笑得那样的云里雾里。“我知道真相!” 虽只有五字,却让清雅有些感动:“谢谢——” 巴彦道:“不要怪格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倒吸一口长气,道:“他残腿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喜怒无常,他心里一定很苦。” “哦——是么?他以前是什么样子?”清雅故意装出无意打听的样子。 笑狐狸知道她的事够多了,可是她却并不了解笑狐狸,总也看不懂。或许巴彦能告诉她一些关于笑狐狸更多的事,如果下次笑狐狸再用她的过往打趣,她也可以反击一二。 二人相隔两三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地缓慢行走着,一直走到胡杨林中。 “格日小时候性情很开朗,想什么说什么,说什么做什么,骑马箭术、诗词歌赋都是兄弟中学得最好的,最得父皇欢心。父皇登基后,汗后忙着后宫事务,而他又最是调皮,便将他送到林城国舅家。只是……不曾想他竟落在歹人手里……” “我听人说过。他的足筋就是被恶人挑断的,从此之后他就只能坐在轮椅上。” 巴彦微微一怔,此事少有人提及此事,对于皇族皇子被歹人抓获,还如此重创,是皇家的丑闻。 第二十一章 深夜迷梦(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格日腿残之后,父汗、母后都非常自责。在其他方面总是给予他最好的。可格日总是不了解父母的心意,变本加厉的胡作非为,众兄弟总是让着他。之前他也曾娶过两房侧妃,可没过多久一个悬梁自尽,另一个莫名失踪。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朝中大臣愿意把自家的妹子、女儿嫁给他了。兄弟们见他身边无人照应,还是时不时地送去几位美人相伴,可每一个都活不长。” “不是格日害死的,是斡齐尔杀的!”有些事或许的确是格日干的,可杀美人这事清雅知道,她不想再让巴彦误会下去。 巴彦道:“你也知道了?” 清雅点头。 “太子素爱美人,可是太子府的嫔妃又争斗得实在厉害。太子会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暂时安置在南静王府,待她们产下一男半女之后再领回太子府。”巴彦顿了一顿,“第四太子妃当年就在格日保护下在格日府里生活了整整两年。” 呆了这么久?这江纤梅会不会与格日…… 照这个时间推移,格日那时候或许还是一个少年。 “太子的女人是不是格日的我不知,但格日的女人却是太子的。” 清雅听来胆颤心惊,这该死的格日根本就是视女人为玩物。很快就想到了惨死了碧玉,她就是这样被他们折磨的。 巴彦留意到清雅脸上的表情,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她也不会自己有事,至少明白了真相,清雅就会懂得如何保护好自己。 “听说,你要帮格日疗腿疾?” 这回换成了清雅吃惊,这是她与格日之间的约定,连巴彦也知晓了。 巴彦道:“如果他的腿能治,也不会拖到今日。” 连巴彦也怎么看,如果没有福神医留下的疗腿之方,清雅会怀疑自己的判断。笑道:“总得一试吧!” 二人说着话,帐篷那边传来杀猪似的高吼声:“清雅!清雅……” 巴彦回头望着帐篷,像是告诫似地道:“你要小心太子!” 格日的女人都会成为太子的! 清雅仿佛明白为什么郑王夫妇不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亲北凉的真实原由:他们定是事先就知晓格日的事。 “多谢——”清雅感激似地应道。 巴彦道:“夜深了,早些歇息。” 清雅坐在胡杨林中的石头上:本来不想知道更多,可还是知道了。如若知道就会害自己的心情越来越糟。罢了,在这些日子里,她倍加小心保护好自己就是。 第二十二章 怒斥(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二十二章 怒斥 清雅到了翠玉的侍女帐篷,帐篷不算太大,里面挤着四五个侍女。因为大王帐篷传来的旖旎之音,翠玉并没有睡得太沉,而是怀揣着太多的担心。 见清雅来此,翠玉颇是意外:“公主……” 清雅压低嗓门,一边脱下外袍,一边道:“那是阿罗,不是我!” 翠玉当然知道不是清雅:如果是她,也不可能在这么快地着好衣袍。 清雅道:“现在开始我在你这里歇息。” 翠玉挪挪身子,腾着一块足够清雅躺下的位置。仿佛看懂了清雅的为难,别的话也未多说。什么不行?她们三人来到北凉,只有三个女子,碧玉已经去了,她与公主就是相依为命的主仆、姐妹。 清雅身下只须臾的工夫就进入梦乡,传出匀称而有力的呼吸声。 待清雅醒转时,帐篷里空无一人。 格日与众皇子、王子们天刚亮就去林子里狩猎去了,这是数次行猎以来唯一一次没有带清雅。 清雅回到大帐篷,坐在菱花镜前,看着自己一张苍白的面容。她不能再相信格日了,昨夜险些就被他得手,如果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能保护别人。 昨夜被格日一吵,害她一宿都没说好。 清雅打了个哈欠,和衣躺到纱帐内,不多会儿就昏昏欲睡。朦胧之间听到一阵脚步声,这是她与格日的帐篷,旁人不会轻易进入。就算是打扫的侍女,也会小声的唤一声。 实在困倦得紧,清雅忆起昨夜心情就坏到了谷底:“不许再像昨晚一样,否则休怪我翻脸。” “美人儿要翻脸,呵呵,是么?” 这声音…… 不是格日,而是太子斡齐尔! 清雅心中咯噔一下,倏然起身,隔着轻纱能清晰地看到斡齐尔:他的脸上全是怪异的笑容,手掌摩挲,步步移来。 “斡齐尔,你来这里做甚?”清雅不悦地问,掀开纱帐赤足走出,正要举过外袍,身后已被人紧紧地困抱住:“放开!” “本殿下素闻南越长安公主放浪不羁,你能承欢残王,为何不能承欢于本殿下。美人儿,本殿下……”(定要你如生如死)这几个字没有脱口。 放浪不羁,她又不是真正的清雅郡主。不要把她与那女子相提并论!清雅心中一急,运足一挥,将斡齐尔推出数步之外,眉宇微拧,露出几分不屑与厌恶。 “斡齐尔,离我远些。” 她不由得忆起昨儿巴彦说过的事儿,格日的女人都是斡齐尔。怎么可以这样,自己的女人都不保护还送与兄弟折辱,清雅以前是敬重格日的,可今儿斡齐尔敢在大白天进入帐篷戏弄于她,就不是流言,而是事实。 她鄙视格日!鄙视斡齐尔!看似尊贵,却卑劣得如同禽兽。 第二十二章 怒斥(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哈——哈——柴清雅,在本殿下面前你何须扮出这副模样?就你在南越郑地那些事,当真以为本殿下不知么?假正经!今儿本殿下就定会撕下你的伪装!” 她不是柴清雅,却要代她受这等罪。 清雅拿定主意:若是斡齐尔敢伤她分毫,她也勿须再与他客气。 斡齐尔已经二度飞扑上来,紧紧地拥住她的纤腰,她欲用手推攘却被他的大手死死制住,两手相叩,显得怪异而暧昧。 “放开!斡齐尔,你快放开——”清雅大声呵斥。 斡齐尔哪里敢放,低头就吻上她的脖颈,点点轻移,到了她的耳垂,含住耳垂肆意地用舌头逗弄。 既然他要来强,她月清雅也不是好欺负的。 清雅心下一横,飞起一腿,重重地踹向斡齐尔,一脚正中胯下要害。 斡齐尔吃痛,快速放开清雅,跳了几步,厉声骂道:“贱女人,你竟敢伤本殿下的命根!” 清雅衣袖一挥,纵身从帐篷上摘下宝剑。剑转风生,剑光四射,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在离斡齐尔胸口一寸之处停留,剑法纯熟而自然,一看就是长年练剑之人。 “斡齐尔,你若再敢有轻薄言语,本宫……立即就取了你的性命。”什么皇子?什么太子、大王,原来个个都是虎狼之人,个个都禽兽不如。 清雅想着,忆起昨晚,想到现在,半腹都是怒火。 斡齐尔在她眼里看到了杀气,是毫不掩饰的杀气。该死,这女人该不会真动了杀他之念。心下一想,斡齐尔转身奔出帐篷。 昨夜格日就想毁了她的声名,如今连斡齐尔也要染指于她。 她不要忍了,更不要委屈! 清雅想到这些,不想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提起宝剑追出帐篷,娇声骂道:“斡齐尔,你给我站住!” 这女人真是疯了,居然敢提剑追他。 草原上到处都是人,处处都是帐篷,各处的家仆见清雅提剑追人,个个驻足凝望。 “斡齐尔,你不是想欺辱本宫么?来,你先问问本宫手里的剑,斡齐尔……”清雅大声叫嚷着,什么仪态、什么优雅,全都见鬼去,这些东西根本就无法保护她,只有剑、只有武功才是最可靠的。 清雅穿过无数的帐篷,好一路追到了太子府的帐篷群,正要寻人,传来一阵马蹄声。斡齐尔骑马往林子方向奔去。 清雅还是解恨,站在原地高声叫骂道:“斡齐尔你这个混蛋,你给本宫站住!” 斡齐尔没有想到清雅居然会如此张狂,而且是一触即发的怒火。就算他背地里干尽坏事,可突然被自己弟弟的妻子提剑追杀、叫骂,他还是觉得极没有面子。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拿剑追他,清雅是第一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害他丢了颜面,清雅也是第一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敢直击他的命根,清雅还是第一人…… 江纤梅听到叫骂声,出了帐篷,但见清雅手握宝剑站在那儿高声叫骂:“斡齐尔,你是大混蛋!混蛋——” “哟——这是怎的了,殿下何时招惹长安公主了。” 清雅听纤梅说话,身子一转,愤愤地瞪着她:“看紧你的男人,告诉他不要犯在本宫手里。本宫可不是软绵羊可以任由人欺凌!” “就公主这等威严,谁人敢欺凌你呀?” 清雅怒目圆瞪:这女人也不是个好东西。虽然她一直就知道,妻妾们的争斗从来不曾断过,可是她又不斡齐尔府中的女人,江纤梅却想与她为敌。就算她清雅没有心计,没有狠毒,可是她也必须扮出一副吓人的模样。 第二十二章 怒斥(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从未有人拿这种眼神看过江纤梅,她微微一颤,将目光移向一边。笑道:“殿下这是怎的招惹到公主了?” “你去问他!”清雅懒得与她纠缠,宝剑回鞘传出响亮的剑声。 转过身去,她满是愤怒地走回自己的帐篷。 清雅原本的困意被斡齐尔这么一闹睡意全无,直至到了午后才些许有了睡意,又从其他帐篷里遣来两名侍女守在帐篷,再不许任何人吵她睡觉。 睡眠是化解坏心情最好的良药,睡眠还可以缓解所有的困乏……觉的好处多多。 待格日狩猎归来,已是黄昏日暮时分。早上出去就带了一些干粮,今儿归来又是满满的猎物。 正要进入帐篷,被侍女拦住去路:“禀大王,王妃有令:今儿休息任何人不得惊扰。” “让开!”格日厉吼一声。 侍女不敢再拦,唯有退让几步。 帐篷内的清雅听到声响已经醒转过来,坐在纱帐内,定定地看着帐篷门口。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淡淡地扫了一眼格日。 不想与笑狐狸说话,可是清雅不说又不足解恨。道:“大王是不是要把我送给斡齐尔?” “啊——”格日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清雅取下宝剑,手握宝剑径直离了帐篷,留下独自发呆的格日头也不回地离去。 出了帐篷,挑了一匹骏马,骑马往前方林子奔去。 原本心情已经好转,可是看到格日就突然不快。她需要发泄,需要找一个地方将心中所有的不满都倒出来。 来到林子,清雅挥舞宝剑,如连绵不断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地使出剑招。 “禽兽!混蛋!”口里不停地啐骂着,宝剑飞舞,周围的草丛、小树一片片被她砍倒。 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帐篷,更不要看到格日或斡齐尔。 她讨厌北凉的皇族相聚,讨厌喝酒、讨厌歌舞升平…… 砍得累了,清雅跃上一棵大树,寻了一个大树叉躺在上面沉思起来。 天色已暮,清雅出去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从今儿开始,众皇子、王子会轮流作东承办酒宴。今晚是太子府的酒宴,那边已经派人催了两次。 格日派人出去寻找清雅,只知道往草原深处奔去了,可谁也说不好具体方位。派出的两拨人都已经回转,而清雅却还没有回来。 “大王,还要等么?”有人问道。 “去传阿罗夫人!”格日气不打一处来,这女子虽不是真正的长安公主,可这性情却比不比公主的差。昨儿招惹了她,到现在还一肚子的气。 晚宴上,第四太子妃满是好奇:“西静王妃还在生气么,今儿怎未来?” 巴彦狩猎归来就听人说了西静王妃与太子的事儿,也不知太子如何招惹了她,西静王妃手提宝剑追着斡齐尔。可格日却以为第四太子妃另有所指,指他与清雅之间的事儿。 好在有阿罗在一旁周旋,阿罗回道:“王妃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待格日与阿罗从酒宴回来,撩开帐篷,里面根本无人。 再与家奴打听,方知她从黄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瞧瞧天色,已过三更时分,大半夜的不见人,去了哪里? 第二十二章 怒斥(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格日当即传令,着人四处寻人。 夜寂静,因为林子里多有野兽,家奴们也没敢进去。 清雅望着树梢明月,想到自己背井离乡,身边没有可以相信的人,没有可以依赖的人……道不出的难过。 歇好了就练剑,练累了就歇息一会儿。如此反复、循环,直至明月西垂,清雅才骑上马儿慢慢吞吞地往帐篷方向移去。 累与静的交替,有一个好处,让清雅的心情恢复到平静之中。她也有发火的时候,尽管今儿想要努力的控制,可还是按捺不住地提剑去追斡齐尔。 近了帐篷,去哪儿好? 找翠玉,只怕这会儿她们睡得正香。 回格日的帐篷,可她真的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草原这么多、帐篷这么多,她却没了一个安心的休憩之地。 清雅自嘲似地笑了,站在帐篷外面,想着繁复的心事:飞扬哥在做什么?上次真应该与飞扬歌一起走。早早地走了,就不用被人羞辱,就不会害自己难堪。 “去哪儿了,怎么回来不入帐篷?”格日一夜未睡,坐在帐篷里等候着她的消息。已经有人告诉他今晨发生的事儿,太子殿下欲要轻薄于她,她悖然大怒,提剑追杀。 清雅道:“帐篷?这么多的帐篷,却没有一顶是属于我的,没有一个能给我想要的感觉……就算是住在树上,就算是浪迹天涯,也比呆在北凉要来自在、痛快。” 格日听她如此说,一股伤悲涌上心头。她嫁给他,他应是那个保护她的人,可是他呢? “如果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你曲解了、误会了,我还可以原谅。可是格日……你知晓了,却一再地羞辱于我,你要我情何以堪?”清雅转过身子,直直地盯着格日,认真而严肃地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如果有一天我没有守约,那不是我真的要违背承诺,那是被你乞颜•格**迫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乞颜格日能否站立,与我月清雅又有何关系?我没必须对你做任何事,因为我们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因为我出身江湖,就一定要背负承诺吗?不,若是你欺我太甚,月清雅定会抛开承诺!” 格日本想责备两句,可他的话还没说,就听她带着心痛的语调。她的眼里没有泪,可字字都是辛酸,句句都是心痛。 “你叫月清雅?”格日今日才知,她姓月,名清雅。 清雅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望着天空呢喃道:“月笼云纱!” 心里暗道:飞扬哥,你说你要保护我!现在你又在哪里?是清雅错了,不该不听你的话。清雅应该早些离开这里才是。郑王府的人迫我如此,害我不得自由,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守住这个秘密。峨眉派的人或许会因此惹来大祸,可郑王府同样能引来大祸。 “大王,明日我准备寻王汗告诉他实情真相。求王汗放我离开。我告诉他……” “不可!”格日打乱她的话。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郑王府的胁迫,她就要嫁到北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因为郑王府的清雅郡主,她就要代别人受过。这都是什么狗屁逻辑? 她也想忍,可近来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也做不了这太多委曲求全的事。她甚至无法忍受到与格日去西边草原疗养。 “你如果讲出来,南越、北凉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定会生出大乱子。” “就算是又如何?与我月清雅有什么关系。这一切要怪就怪郑王府,依仗权势威逼弱小;你们北凉,明明……是残腿皇子,却妄想要娶南越第一美人为妃……” 话已出口,清雅方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她竟道中了格日的软肋——残腿皇子,这对他来说,一直是心上的最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第二十三章 站立起来(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二十三章 站立起来 “呵——呵——”即便是现在,格日还在笑,笑得无奈而酸楚,原来连江湖女子也在嫌弃他,原来他根本就无法得配柴清雅。哪怕柴清雅放浪不羁,哪怕柴清雅失贞失节,而他都无法得配,不能高攀。“你也瞧不起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故意的!”清雅忙忙解释。 格日厉声道:“不是故意,是无意间说出了真心话。原来本王不配你——” 她已经说了不是故意,可他不信。最初她是以为郑王夫妇舍不得女儿远嫁,可后来她才发现,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格日是残腿、残忍皇子。南越第一美人得配残腿皇子,无论是她,恐怕天下人都会认为不配。 格日重重地击在双腿上:“连你也瞧不起本王?连你也瞧不起?” 清雅不想再说,担心自己又失口说错话。她转身欲走,身后已被人拽住,他与她明明相隔三四步的距离,而身后却站着高她半头的他。 格日说:“不许走!” “你站起来了,你站起来了……” “少打断本王的话,不许走!”格日说完,看着自己的双腿。 他真的站在她的身后,可以这样地看她。以往他看别人总是仰望着,可现在他可以平视着身前的她。先前一急,忘了脚后跟上的刺痛,此刻才觉是一阵剜心之痛。“啊呀——”一声重重跌倒在地上。 “大王!”清雅着急,俯身欲搀住格日,一个宽厚的怀抱却紧紧地拥住了她,她无所防备,跌坐在地上。 又想欺负她,不,她绝不任人欺凌。 清雅挣扎着,耳畔传来格日的声音:“清雅,若是……本王真的能站起来,是否就能配得上你?” “不是大王配不上清雅,而是清雅配不上大王。”她说错了话,不该提到他的残腿。曾听翠玉说过“残腿”二字是他最忌讳的,因为曾有无数人因为这二字丢了性命。 格日放开她,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若是我真能站起来,你会高兴么?你会因为我而永远留在身边么?” “我会很高兴。”清雅回道。 他真的能站起来,虽然刚才只是片刻,可他已经从轮椅上站立起来,而且这其间还走了几步。也就是说,他是完全有希望站立起来的。 “大王,你站起来,再站立起来给清雅看看,你站起来吧……” 这对于格日无疑是天大的喜事,他爬上轮椅,低声道:“回去后我就站给你看。” “嗯——”没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他能站立就能一定能行走。清雅到到了希望,是她重获自由的曙光,是她能与云飞扬长相厮守的希望。 清雅将格日推回帐篷,她急切地连退数步:“大王,你站起来!” 第二十三章 站立起来(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格日宁宁神,忘记了先前是如何站立起来的,只担心清雅会离开,他快速地伸出了手,抓住她的胳搏,想留下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害怕清雅自此离开。 “大王,你站起来……”清雅带着欢喜,声声催促。 格日移开左腿,然后又是右腿,正欲站起身,一阵痛彻心扉的疼痛袭来,“啊呀——”一声重新跌回到轮椅上。 “大王,再试试,刚才你都可以的。”清雅道。 格日再试,可每当他准备要站立时,就发现当年断筋之处传来钻心刻骨的疼痛,仿佛要活生生地将他的腿与足分离开来,令他无法再站起。 “我做不到,做不到……这太痛了,真的太痛了……”格日重复着,他不想再试了,努力回忆着先前自己站立时的模样,可除了害怕清雅离去的恐惧,别的什么都记不得。 “大王,再试试!” 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传来,格日没能再站起。先起站立的一瞬,对于他就像是一个梦。他根本无法做到,这种刺痛无法忍受。 一遍又一遍,到了最后,听清雅声声催促:“大王,再试试……”格日怒喝道:“月清雅,你想故意折磨本王。你知不知道这很痛的?” 清雅听罢,讷讷的思索片刻,弱弱地说了句:“对不起!” 将格日的轮椅推近纱帐:“已经五更了,大王早些歇息吧。” 为格日盖好被褥,清雅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正欲转身,手臂已被人握住:“你要去哪儿?” “大王且睡,我不困。”清雅温和推开他的大手。 格日哪还有睡意,她不躺在他的身边,她又要去哪儿?“你要离开本王?” 她只是替身,他不该执著于替身。 可是清雅是真的希望完成约定之后再离开,格日无法忍受剧痛,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只有挽留她时,他才会有尝试的冲动。 “如果你不站起来,我一定会离开。”清雅道。 她的心乱极了,达成约定才能离开;而格日却说,如果他重新站立却不容她离开。就如格日所说,无意间说出的话,有时候就是最真心的话。 “你……”格日迟疑片刻,看着她转身而去,惊呼一声:“月清雅——” 清雅回眸时,他已经直直地站在纱帐内。先前月光下,她没有瞧见,原来他真的很魁梧、高大,阳刚中透出清秀,英姿勃发。 “本王做到,你今夜就不能离开。” 不站立,她就一定会离开;可若他能站立,她就不能离开。 他真的再度站立起来,他的康复是完全有希望的。福神医没有骗她,近来她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清雅欢喜地奔近纱帐,一个满怀扑到格日的怀中。 痛,刻骨的痛、铭心的痛,就像有人从正抽掉他的足筋,亦如重复着当年被挑断时的剧痛。 然,格日没有呼出口。 他不能在清雅的面前失去男子的颜面,他必须忍受。这是他记忆里清雅第一次入怀,她的发际散发出醉人的馨香,那些的迷醉。 他要忘掉痛,只记住拥着她时的幸福与美好。只有他站立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健全的男人,一个可以保护女人的男人…… 第二十三章 站立起来(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痛,刻骨的痛、铭心的痛,就像有人从正抽掉他的足筋,亦如重复着当年被挑断时的剧痛。 然,格日没有呼出口。 他不能在清雅的面前失去男子的颜面,他必须忍受。这是他记忆里清雅第一次入怀,她的发际散发出醉人的馨香,那些的迷醉。 他要忘掉痛,只记住拥着她时的幸福与美好。只有他站立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健全的男人,一个可以保护女人的男人…… 抽筋剜心的剧痛如潮袭来,格日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清雅与格日双双跌倒纱帐内:“格日!大王!” 看着双目紧闭的格日,额日渗出豆大的汗珠,清雅忆起福神医说过的话:“若要重新站立,最初两月,每走一步都如踏剑锋刀口般的疼痛。”一定很痛,痛得他无法忍受,才会有这珠般的汗,才会有他陡然的昏迷。 “格日……”清雅心上涌过一丝柔软,从怀中掏出罗帕,为替拭去汗珠:“你一定要好起来!” 不是为他,只因为清雅想要自由。 天亮了。 看着依旧昏睡的格日,清雅撩开他的裤腿,抹上油膏,熟捻地为他按摩着双腿。 昨儿狩猎一日,今儿大家都歇息欢聚。 轮到二皇子巴彦设酒宴,日上三杆后,南宁王府那边就遣人来传。 家奴禀道:“王妃,南宁侧王妃问:你与大王何时过去。大伙就等着您们了。” “你去回了吧,今儿大王身子不适需要休养。” 清雅希望待格日醒转后,后足跟的疼痛能减缓一些,所有的一切她都认真严格地按照福神医留下的方子来做。 尽管清雅的声音不高,可依旧吵醒了熟睡中的格日,后跟处像着了火,火辣辣的,却没有先前那样的刺痛,仿佛热血喷涌。 格日道:“告诉南宁大王,我们一会儿就到。” “昨儿你没睡好,今儿就好好休息。” “清雅,若是今儿我不去,二皇兄定会心存疑惑。” 太子府的酒宴参加了,不偏不倚轮到了巴彦,他却推说身子不适,换成谁也会多想。 清雅想到是自己的步步紧逼才迫他疼得昏睡过去,心中有着愧意,又无法阻挡他不去参加酒宴。道:“还疼吗?” 只有三字,却足够温暖格日的心,清雅的神情中全是关切。不由自己间,格日的手已经搭放在清雅的柔荑上:“本王无事。” “真的没事?若是你怕南宁大王担心,不若由我去说一声,相信他不会多心的。” 格日苦笑道:“我们去!” 他第一次唤她“清雅”,第一次在她的面前用到“我”,不是本王。 清雅执拗不过,对于她这样的酒宴近来太多,而从现在开始她们必须一家接一家的参加,五位皇子的酒宴完毕,还有各地藩王府的酒宴,哪一家都不能推辞。 第二十四章 酒宴(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酒宴上,众人好奇的目光总是掠过清雅与斡齐尔。 斡齐尔左右依旧坐着两位最得宠的嫔妃,几乎每一次酒宴陪他来的都是两个女人。 清雅对于众人的目光视若未见,可这种芒刺在身的感觉令她无法做到。如坐针毡,正感觉不安时,一双大手已覆落在她的手上。 格日温和的凝视着她,只一眼,没了往昔那无法捉摸的内容,也没有了往昔眼里冰冷、面容含笑的怪异表情,只有关心与鼓励。他将嗓门压得极低,低到只有清雅一人能够听到:“不要太在意。” 如果他能保护她,斡齐尔也不会如此大胆,公然戏弄于她。 江纤梅看着清雅娇笑道:“西静王妃,明儿就轮到西静王府做东了,若是还需要些什么你说一声,本宫乐意效劳。” 清雅从来没有料理过什么酒宴,被江纤梅这么一提,才发现西静王府什么都没准备。她没想过,一直以来都将自己置身事外,更没有拿自己真正的当成西静王府的女主人。 格日笑道:“多谢第四太子妃美意。昨儿清雅已将此事吩咐给阿罗去操办。” 清雅只有陪笑的份,她根本什么也没做。 格日低声道:“回去之后,你再看看,若还需什么赶紧补添。这是你第一次操办酒宴,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阿罗和大管家,他们会襄助你的。” 格日的语调很温和,像是宽慰,又像似传授经验。 清雅只有拘谨陪笑的份。 格日用浅笑回应着她的笑。 二人相对而笑,依然如一对恩爱的夫妻。 斡齐尔忆起昨日之事,笑道:“格日,众兄弟知晓你们夫妻情深。瞧前日夜里,你们的声音……哈——,比第四太子妃叫得还要厉害呢。哈——” 清雅听罢,一张粉脸涨得通红:那根本就不是她。不提还好一提起她就满肚子的气,正欲起身,格日的手已经紧握住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恼怒。毕竟这么多的人,若是走了,要斡齐尔颜面何在。 格日笑道:“各位兄弟府中,子女绕膝,而我虽有妻妾,却无子女。母后都问好几回了,说是什么时候她也能抱上孙子……” 不气? 不气太难! 清雅倏然起身,厉声道:“你太过份了!” 明知她不是长安公主,明知她只是替身,可他居然拿她说出这样的话。别人不知底细乱说就罢了,可他居然随着斡齐尔的话给她难堪。 格日要将她拉坐下,清雅用力一挡,挡开格日的大手,退让数步。努力压下乱窜的怒火,走到中央,微微福身:“南宁大王、侧王妃,实在抱歉……愿大家玩得开心!” 不待巴彦说话,清雅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从门口离去。 嫁人为妻对她是一件极为遥远的事,她在没有半点准备的情况下被迫替嫁。可现在众人的这些话语让她无法容忍,也无颜强制听下去。 刚回到西静王府帐篷,就见阿罗讶异地唤了一声:“王妃,你怎的回来了?” 清雅想起来又羞又怒:“他们兄弟越来越过份,总是拿我说笑。我……又不是耍戏的猴子,是专门……” 阿罗明白了原由,道:“王妃还是早些回去。” 她才不要回去呢。 虽然清雅没有说话,可她所有的倔犟都写在脸上。 第二十四章 酒宴(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阿罗继续道:“王妃,你是大王的妻子,无论你是怎么看的,可世人都是这般认定的。今日你一走,不是打了旁人的脸,而是一巴掌打在大王脸上。” 她走并不是驳了斡齐尔的颜面,而是打了格日的脸。 “旁人怎么看?旁人会觉得王妃不通情理,会觉得大王娶了一个不能维护大王颜面的女人。阿罗若是王妃,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难堪,也只是一笑置之。只要你装着没听见,觉得无所谓,他们就不会拿此再说笑。” 是这样吗? 清雅没有想过这么多,只是觉得他们说的话实在令她难堪。那夜并不是她,可是所有人都认定是她,而格日还拿她说话,什么孩子的事……反正她是呆不下去。 此刻听阿罗说来,又似乎有道理。 原本她觉得自己走得有理,在阿罗的话语里全成了她的不是。 “王妃还是回去的好!” “可是我已经离开了。”她离开的时候还与众人打了招呼,现在又回去,要别人怎么看。 “王妃离开时说了什么话?” 清雅觉得很是心烦,道:“实在抱歉……愿大家玩得开心!” 阿罗道:“这有何难的,你再回去,就说自己出来透透气,你又没说要离开。” 原来话里也可以有这么多的讲究,清雅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太单纯。被阿罗一番说辞,她就轻而易举的改变了主意,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行为真的错了。 清雅重新来到南宁王府的酒宴大帐篷,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气,方才进入帐篷内。 对于清雅的离开,格日觉得很是难堪,又见她出现在众人面前。 格日笑道:“她说帐篷里闷,想要出去转转。清雅,过来……” 她故作平静地走到格日身边,坐下身子,神情中掠过一丝愧意,道:“对不起!” 每一次她做错了事,总要说声“对不起”,只是仿佛最近错得也越多了。 格日的反应之快比清雅预想的厉害得多,他的一句话轻易缓释了她先前的发怒离开,再回来也少了窘意。 江纤梅冷笑道:“西静王妃应该早说,先前本宫还以为你是怒离酒宴呢?” “第四太子妃多虑了。”格日笑着,用他最惯用的笑意,云雾迷漫,藏着冰冷的严霜。 清雅已经知道自己不该那样离开,虽然格日还在维护着她,但她知道格日心里是真的生了气。做为皇子,他们都是极其讲究颜面的人。 “你生气了?”清雅问。 格日道:“就这么点事你都无法应付,以后你还能做什么?” 他是真的生气了,还能做什么?只要让他重新站立起来就好,至于别的她也没有想过,就没想过要把自己的一生与他绑在一起。 无论什么时候,清雅都会记得自己的身份,都记得自己要做的事。对于她来说,只有一件,就是助格日站起来。其他的事都与她无干,她努力地想要把自己与这些事划分来,可她不知道有些事根本就是无法分开的。 怎么办啊? 清雅不甘示弱,道:“待得以后你找一个可以应付的人为王妃便是。” 她又不是他真正的王妃,真正的长安公主柴清雅一定能应付自如吧。可是她,出身峨眉,自小不是识字就是习武,对于旁的可谓一窃不通。 格日道:“不要给你三分颜面就不知天高地厚,给我闭嘴!” 叫她闭嘴! 她又不是他府里的婢女奴仆,凭什么他说甚就是甚。 清雅的孩子心性上来,倔犟的瞪着格日。 第二十四章 酒宴(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这一幕没有躲过江纤梅的眼睛,她娇笑着将一块肉夹到斡齐尔的嘴里:“殿下,妾身听闻西静大王与王妃相敬如宾,是士兵的兵,今日一见此言不虚,二要真是一见就兵戈相向。” 格日笑。 上次是他随着话意说,她应该学习格日:“第四太子妃这个‘相敬如兵’用得真好!” 这个女人在搞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格日有手碰了一下清雅。 清雅瞪了一眼,道:“人家确实用得好嘛。你、我二人本就不合,这个‘兵’字形容得很贴切啊!” “柴清雅!”格日实在无法忍受了,他处处为她圆场,可这女人居然拆他的台,半点不懂看眼色,还自以为是。江纤梅分明就有暗讽之意,她居然还帮江纤梅说话。 “就你的嗓门大,我耳朵不聋,有话快说!”清雅道。 格日定定神,深吸一口气:“滚出去,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清雅站起身,冷笑道:“我早就不想呆,正好,我乐得清闲。大王,明儿的酒宴你也别来烦我,哼——” “西静王妃——”南宁王侧妃见此,忙出来打圆场。 这是皇子的聚会,是她不该来的地方。 “各位在,清雅告辞!”清雅离了帐篷说不出的欢喜轻松,不喜欢周旋于酒宴之间,也不想顶着西静王妃的伪衣。 清雅取了一把宝剑,牵着马儿进入林子里。 林子很安静,有鸟儿的欢鸣、野菊的芬芳,还有一株枫树过早地染成了一片火红。 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觉到平静与踏实。这是她寻到唯一一处像极了南越的地方,躺在树上最是舒服,不用被一股酒气包围,也不用去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谈话。正在享受着难得的寂静,隐约听到一阵熟悉的笛音。 细听之下,却并未有飞扬的笛音。清雅轻轻地叹息一声,许是近来太过云飞扬的原因。因为孤寂,因为落漠,她都会不由自己的忆起飞扬。想到飞扬说的“月笼云纱”,只要躲起来,她才会觉得心里踏实。 带着思念与梦想,清雅抱着大树打起盹来。待她醒来,一轮明月挂在当空,已是深夜时分。 清雅骑马回到西静王府帐篷,正待挑开帐帘,已经有人先一步掀开,一张放大的黑影在火烛中倒映过来。 “啊——”清雅吓得不浅,“这么晚了,你还未睡呢?”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昨儿她就到外面呆了许久,而今天她一出去之后就没了人影。 “月清雅!” 她走到桌案前,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大王有话请讲!” “别忘了,你现在是西静王妃,无论你怎样厌恶,这是无法更改事实。”格日用手转动轮子,“本王不管你打什么主意,希望你能做一个称职的女主人!” 她打主意了? 是,她有自己的主意。 尽量与格日少接触,不让他了解她,也不要去了解他。 她的承诺、她的任务唯有助他站立起来。 “明日就轮到西静王府,今晚你就别睡了。去找阿罗再核实一下明日酒宴的事儿。” 大半夜他不睡觉就为了与她说这件事。 他不是说:阿罗一早就开始准备了么? 第二十五章 藤条(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二十五章 藤条 大半夜他不睡觉就为了与她说这件事。 他不是说:阿罗一早就开始准备了么? 格日阴狠地道:“月清雅,不要在本王面前耍什么花招。对于今儿你对本王的冒犯,本王不能不罚。” 他要罚她? 格日扫过清雅意外的脸庞,冷笑道:“扒下吧!” “你……想做什么?” 格日敛住笑意,像是威严的家长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做错了事自然该罚,本王是西静王府一家之主,就算你是正室王妃,一样得罚。扒——下——” 格日像变魔术一般从衣袖里掏出一根藤条:“两次顶撞丈夫,二十下不算为过吧?” “你要打我!”这怎么可能,闻所未闻,居然有人这样惩罚的,她不是他府里的奴婢。 “必须要罚。” 她为什么不能顶撞他?如果是真正的长安公主,定是比这更甚。 被他打,打哪儿?很显然让她扒下,就是要用藤条抽打她的屁股,她不要被他打屁股。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唤翠玉来。以侍女代替二百下。” 他够狠! 刚才还说二十下,瞬眼工夫就涨到二百下。若是改日有人问:翠玉,你为何被大王罚了。难道要翠玉告诉所有人,翠玉乃是代她受罚。 好,打就打。这二十藤条下去,她再也不会对格日有任何的好感。 清雅思忖片刻后,挂起纱帐,扒在帐内。 “啪——” 笑狐狸居然真的打啊! 清雅咬住双唇,不让自己呼出来,前面三下的确很疼,可后面却是做样子。就在她感觉不到疼痛时,屁股上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又是三下。 “可恶的笑狐狸!”清雅小声的啐骂着,屁股上火辣辣地痛,抬头时没有泪水,唯愤愤然地盯视着格日。 “够了么?”格日问。 她怎么够了没,只顾着疼了,哪里知道够不够二十下。 “够了!” 格日凌厉一笑,道:“欺瞒本王,该罚!明明只有十八下,哪里够了。” “既然不够,你为什么要问我?” 清雅的话刚落,一声“啪”重重地击在臀部,她快要疯了,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还顶嘴,该罚!” 又该罚! “你索性打死我好了。”清雅从帐内暴跳起来,如雨的藤条像乱飞的鞭子,不停地飞落下来,或左或右,令她无法闪躲。 “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啊……” 随着清雅的反问声,藤条落下,击在腿部,落有胳膊,化成钻心的痛。 格日的神情中没有半分怜惜,有的只有怒容,即便是怒,脸上也洋溢着满满的笑意,因为笑,怒容竟轻浅得不易察觉。 他没有多看清雅一眼,而是转过头去,意味悠长地道:“从本王第一个侍寝婢女到你,共有三十一人。你是本王第一个亲自处罚的妻妾。” 亲自处罚的妻妾?她难道要感谢他不成。而她被他当成了三十一人中的一个,这中间活着的只有两个,她与阿罗。 “今日本王罚你,日后到了西边草原,若是本王不听你的,你一样可以处罚本王。” “大王真会说话,我敢处罚你吗?”恐怕永远不能,他是西静大王,而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替身。只要他一句话,随时都会要了她的性命。 第二十五章 藤条(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你必须这样!”格日回头时,满脸都是坚定与肃然。 清雅顾不得浑身上下的疼痛:“我不会。” 她又不是他,可没有这种折磨人的方法。“你今天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格日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得擅离帐篷半步。去找阿罗,看看明儿的酒宴是否备好了。” 胳膊痛、大腿疼,还有她的屁股也很难受,把她折一顿,然后让她去找阿罗操办酒宴的事儿。 清雅弄不明白格日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夜就如格日的预料那样,西静王府的厨房里好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半夜三更的,清雅与阿罗在厨房里忙乎中,从饼饵酒肉到明日的歌舞娱乐无不一俱全…… 等一切都吩咐安排好,天色已近黎明。 清雅从来不曾想过,原来做王府的女主人真的很辛苦。好在她还有阿罗、翠玉可以帮忙,花了一夜的时间才将一切都准备好。 帐篷内,传出格日匀称的呼声,一声一声如惊雷。他们同帐而眠已经数日,她居然不知道格日睡觉打呼。 西静王府的酒宴虽在众皇子算不得最好的,却也不是最差的。至少格日对于清雅的表现很是满意。 已经好几天了,清雅在人前陪笑,人后依旧不与格日说话。她总是觉得格日那日用藤条责罚,在她睡熟之后又亲自为她的双臂上药……这一切都有着某种特殊的用意。可到底是什么,清雅猜不出来。 她本就不善于用心计,遇到这种事脑子里一团浆糊。 清雅越来越厌恶这种*,歌舞升平的生活,在她看来眼前的一切,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缥缈、华丽得像是一场梦。 八月二十六,众皇族各自回到自己的封地,和上次来时一样,皇族主子们骑马、坐车先前离开,留下几十名奴仆收拾帐篷等物。因为年年都会来此,帐篷等桌椅物什并不需要带回,统一存放在皇家牧场馆内。 看着宽旷草原上花团锦簇似的帐篷拆去,而今就独独剩下西静王府的帐篷。 清雅在看,望着南宁王府的马车队,那是巴彦与他的妻妾们,有好几辆的马车,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在马车前后追逐奔跑着。 格日将目光投向远方:“清雅,你喜欢孩子吗?” “不喜欢!”清雅淡淡地应答着。 师父说:清雅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多大了,还喜欢跟师姐们撒娇。她自己都是个孩子,何苦再去喜欢孩子。格日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直到现在清雅都无法猜懂格日为什么要用藤条罚她。 说话间,已有家奴开始拆西静王府的帐篷。 自上次清雅被格日体罚之后,她就莫名地对格日产生一种畏惧。就像小时候害怕师父生气,可倔犟的她又有些不甘心认输。 “准备一下,我们该往西边草原去了。” 两个人同坐在一辆马车,清雅微合着双目,不去看格日,因为这个人她根本就看不懂。 “你还在怪我?”格日道。 清雅没有呛声。 第二十六章 草原疗养(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格日又道:“本王这么做,是希望你、我之间能有所约束。也是为了帮助自己早日站立起来。那夜本王两度站立,证明了你是对的。” “往后,若是本王不听你的话,你也可以拿藤条来训斥本王。” 这是他做出的决定?是这样坚定,为了要站立,他不惜给她更多的权力。 清雅的心情很古怪,带着疑惑与探究地望着格日。 格日从身下取一根曲绕的藤条:“现在它就是你的了。从这一刻起,本王把自己交给你。” 这是他的信任,他与她一样下定了决心。 一旦他康复,她就能离开,她就可以重获自由,她还能回到南越、回到峨眉山。 “谢谢你!” “什么?” “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离开的希望,自由的希望。 格日的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而这点他是不会告诉她的。 一眼望不边的苍茫,一眼望不到边的枯黄,黄昏夕阳下,天地之间都笼罩在一片金灿灿的瑰丽景色之中。 人,是这样的渺小,像沙漠中的一粒沙,似大海中的一朵浪花,如草原上一朵小小的野花。 苍穹天,就如帐篷那圆圆的顶。 能听到牧羊人那快乐的歌声,是情歌,东边唱、西边和,一男一女。 清雅听不懂,只是聆心静听着。 依山傍坡搭了几顶帐篷,这是临离开王都时就令大管家备好的,零零散散足有八顶之多。 有人开始和应着牧羊女的歌声,几句唱罢,众人轰然而笑。 许是他们唱了什么笑话,否则他们不会如此高兴。 “想学北凉话么?”格日问。 她只是好奇,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学习北凉话。 翠玉移身过来,道:“公主,你可以学学的,北凉话其实也挺好学。翠玉不但会几句,而且还会写了呢。只要学会了北凉文字,会说就会写。” 清雅还是摇头:她早晚都会离开北凉的,何苦要学别人的文字。 “若是你想学,本王可以教你。” 格日本想握住她的手,而她仿佛感应到他的靠近,却先一步退离,不让他触碰到她的手。 想到了离开,清雅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就如天空的鸟儿一般飞离这片草原,飞离格日的身边。自从格日上次用藤条责罚之后,她的感觉就很怪异,以前对格日生出的点滴好感,在那一夜全都消失不见。 若要离开,格日就必须痊愈。留在这里的人越少越好,男的只需要留下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而女的留下几个打杂、洗衣、做饭的女子就可。 “你说过,来到这儿之后,一切都听我的?” “是——” 清雅转过身,脸上漾着如云的浅笑,什么时候起,她也学会了如格日那样的笑容。“那好,留下四名侍卫,四名侍女,其他人一律回到王都。每过半月送一次粮食过来!” “他们刚到,就算要离开,也得明日吧。” 她记得他对自己的责罚,虽然只有他们俩,可清雅回忆起来还是倍觉没有颜面。 “不相干的人等一律拆走。只需三顶帐篷,厨房、小帐篷和一顶大帐篷。为防安全,可以在三顶帐篷之外再设上一人高的栅栏。” “这样是不是太少了?” 三顶帐篷,光是他们二人就要占两顶帐篷。 “从今儿开始,我与侍女住厨房帐篷,大王与侍卫们住小帐篷。大帐篷用来贮放粮食和大王在雨季、霜雪时候练习站立行走的专用帐篷……” 他是大王,他是皇子,怎么能与侍卫住在一起。 第二十六章 草原疗养(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显然是拿定了主意,不容更改的坚决。 目光相遇,格日却没有反驳。她且能降尊迂贵与侍女住在一起,他自然也能与侍卫住在一起。 清雅衣袖一挥,指着山坡下最大的那顶帐篷:“我已经令大管家备好了所有的工具,大王要不要去瞧瞧?” 推着格日的轮椅进入大帐篷:一对拐、两太长高约半人的扶手,还有小憩时用的摇椅…… 清雅的纤指轻柔地抚摸着这些物什,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为大王准备的。你必须站立起来,也必须康复,若是大王一日不康复,清雅就陪你住在这里一日。” 他袒露了自己的诚意,清雅也必须表示自己的诚心。至少现在他们是系在一起的,而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站起来。 家奴们用最快的速度拆去了其他的帐篷,宽旷的山坡下来,唯留下一大两小的帐篷。就如清雅所要求的那样,只留下十个人。 看着远去的队伍,清雅转过身,道:“大王已经调养得太久,现在可以练习了。” 当她说出这话时,觉得很解恨。他把自己交给了她,清雅因为上次责罚的事,很想小小的报复他一下。 将格日推入大帐篷,垂下帐帘,不允任何人靠近。为了可以安心疗养,清雅连翠玉与阿罗也一并遣回草原了。 清雅递将他推到扶手栏杆旁,声声催促道:“站起来!你快站起来!离开轮椅!” 格日咬着牙齿,强忍着剧痛,抓住扶手栏杆,与其所是站,不如说整个人都依在埋入泥土的扶手栏杆之上。 清雅给了自己太多的勇气,她必须心狠,如果心软他就无法站立起来。她走过去,将轮椅推出帐篷:“我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会令人砍掉轮椅。” 话音落时,格日无法忍受足跟传来的剧痛,摇摇欲倒,“通——”一声跌倒在栏杆旁。 两名侍卫看到,正欲过去,清雅手中的藤条一挥,已经拦住二人的去路:“从今往后,只要大王在这帐篷里,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没反应过来么?清雅挥起藤条就是两下,侍卫跳了起来,忙应道:“是!”退出数十步外,远远的凝望着,透过帐帘,可以清晰地看到摔在地上的格日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站起来,你快站起来……”清雅声声催促。 格日也很想站起来,可他的双脚根本无法用上力,稍稍用力就是一阵剧痛。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让他无法克制。 清雅道:“你先练习,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听罢之后,格日心中一急,快速从地上爬起,依在扶栏上盈盈浅笑:我站起来了! 清雅回眸,对于他这此刻的动作不得不佩服。 “不奖赏一下?” “奖赏?”清雅怪异地应道。 格日贼贼地傻笑。 在清雅带着狐疑经过他身畔时,用极快的速度拥她入怀,她以为他会全身压过来,而他身子一俯,用腰身依在护手栏杆上。 他们就这样怪异的相拥,与其说拥,更像是他在吃她的豆腐。 格日道:“往后,只要本王有一点进步,能不能抱你一下。你用这个作为奖赏如何?” “不行——”清雅想都未想就直接回拒。 格日感觉到后跟处传来的剧痛,他只要抱抱便好,就连这小小的要求她也不能满足。 清雅垂着眼帘:这样可以吗?若是飞扬知晓,会不会生气? 再看格日,他的目光里全是期盼。 清雅心底一软,解释道:“请不要为难我。你就把我当成郎中,如果郎中是个男的,你会要求他抱你吗?” 清雅明白自己的真心,她不能纵容,更不能接受格日无理的要求。 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一月。 草原的冬天来得比南越更早,不过才到九月,草原的草儿早已经枯黄,牧羊人家开始忙碌着收割枯草,待到冬季来临时也备牲畜食用。 天晴的时候,清雅会令人将丈约长的三角护栏搬到帐篷外,看格日一步又一步地在护栏上移动。他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几步下来,大汗淋漓,清雅总是不厌其烦地为他拭汗。 清晨、黄昏,清雅总会用油膏为他按摩双腿。晚上还在伤口处擦上宫廷专用的膏药,尽管她知道或许这膏药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她希望可以减少格日的痛苦。 “还疼吗?疼得厉害吗?” 每当清雅如此关切地询问时,格日总是回应她一个浅淡的笑容。 有时候她会陪他聊聊天,讲些关于南越的故事,那些久远的,埋在她心里的美好。 清雅不知道,当她只想着离开时,格日的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留下她。 格日知道她是一个简单的人,可他真的想知道有些事她到底是怎么看的:“清雅,想听一个故事么?” “讲来听听。”清雅一面揉挫着他的足踝,一面应答着。 格日吸了一口气,每当黄昏是他最平静和踏实的时候,也是一天中他能体会到幸福与快乐的时候。因为此刻的她不再冰冷、不再严肃,只有恬静的笑容。 “有一个人,他很喜欢凤凰,可是有一天他发现一只孔雀。于是,他就用剪刀把孔雀修饰成凤凰的样子。” “有这么奇怪的人么?”清雅反问着,沉思良久才道:“孔雀修饰之后再像凤凰,可它也不是凤凰。” 清雅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她总觉得格日有什么暗喻。 不经意间,就忆起了格日对她的责罚。 会与这有关联么? 难道他想把她修饰成凤凰,她就是他所说的孔雀? 清雅道:“凡鸟就是凡鸟,就算飞上枝头还是凡鸟。”停顿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道:“倘若我是那只孔雀,我宁愿只做孔雀。” “凤凰很尊贵。再说孔雀与凤凰原本就很相似,它为何不能做凤凰。” 柴清雅是凤凰,她是孔雀。对,格日不会没由来的突然讲这样的故事,是想借此说什么。 “凤凰只能配真龙,而孔雀也只能配凡鸟。或许是老鹰,或许是大鹏鸟……” 格日心中“咯噔”一下。 “凤凰不好么?” “宁做一只快乐自在的孔雀,也不要做一只关在金笼里被人尊敬的凤凰。”这么说,她的意思是不是很明显了。 格日道:“那么……有朝一日你会离开,就算放弃凤凰的尊贵……” “大王想多了,清雅不是凤凰,也不是孔雀,清雅是只小黄雀。华丽的金笼留给真正的凤凰吧。”清雅将目光锁定在手下,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按摩的动作。 第二十六章 草原疗养(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沉默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清雅知道格日想要束缚住她。 而格日也知道:清雅一直都有离开的打算。过惯江湖生活的清雅,是不愿意留下的,况且这里是北凉。 想到她的离开,格日的心莫名的酸痛。每一次她说要离开,哪怕只是转身而去,都会给他无限的力量。若是她从此离开北凉,回到她的江湖,他再难见到她,那会怎样?是一生都无法割舍的情结。 他也曾视情为无物,也曾有过太多的女奴、妻妾,从来不曾想过会对一个女人动心。爱他的人被他残忍的伤害,甚至被他害得丢了性命。他爱的人,只是因为一份承诺而留下。 他要的远远不止这些,要的是她一生一世相伴左右,要的是今生都无法化解的一世情缘。 格日手臂一抬,覆上她不停滑动的柔荑:“清雅……” 清雅抬起双眸,暖声道:“待大王康复,定是北凉最出色的皇子。” 他出色,又是翩翩皇子,定有无数美人仰慕、喜欢。而清雅终会被他淡忘,成为一个过往,一个匆匆的过客。 “就算如此,本王又如何能忘掉自己的结发之人。” 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视她为结发。 这是第一个与她拜过天地的男人,即便没有夫妻之实,也曾有过夫妻之名。况且在秋猎之时,他们同住一顶帐篷,同卧一顶纱帐…… “清雅只是一个替身……”清雅在此刻不由自己的忆起了云飞扬。 她喜欢的只有云飞扬而已,距离上次见面好像已经很久了。失神地看着面前的格日,她突然无法忆起飞扬的容貌,留在记忆中的是飞扬眉心那枚怪异的火焰标记。 “你在想什么?”格日问。 清雅移开眸子,道:“我想大王的腿一定可以好的,也一定会好。” “你就那么想离开?”格日苦笑着,这是从心里流出的辛酸与苦楚,她是他的妻,哪怕只是替身,可已是他的妻,没有动情便罢,既然已经动情为何要任由她的离去:“如本王康复你就要离开,从现在起本王不要康复,不要站立、不要……” 他的话很明显,如果清雅再不明白就真的是傻瓜。这些日子下来,她能感觉到格日的变化,首先是他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少了过往的冷漠与严霜,却多了一份如水的温情。 “大王……”清雅很想告诉他:自己已有意中人,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但她不能说,若是说了,格日真的拒绝站立,而她只能陪在他的身边。“为了来这里疗养,你知道我做了多少,请不要轻易说放弃。”清雅想努力劝服格日,她素来不善言辞:“大王不是想查清当年害你之人,报曾经的断筋之仇私,你必须好起来。只有你自己才能调查此事。” “当初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此事?”被清雅提起来,格日一想回味过来。 查清幕后指使者,与康复疗腿来说,前者更容易一些。 “我不想卷入北凉皇族的争斗之中!”有些秘密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更不能被外人插手,她一旦卷入这一生都会纠结其间。 因为他是皇族,所以她才不喜欢他,是这样吗?“如果本王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你会喜欢我么?” “没有如果,事实就是事实。”清雅说得很平静。 她一定会离开的,因为她根本不在乎皇族王妃的身份,因为她也勿须在意一个北凉的皇子。 格日想到这里,心中挣扎、疼痛更甚。 他坐起身子,认真地道:“你听着,本王不再练习站立了!” “大王……”与格日的决定相比,清雅只有意外。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就轻易被他否定,他不要站立。 格日用力一推:“既然不要站立,你也不用再替本王按摩了!”话落时,他一掌将清雅推开,看她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她真是无情,他的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了,她居然还是要离开,居然还是要在他康复之后绝决而去。 清雅站起身,依旧走到他的身边,正要弯腰继续。他将腿挪移到另一边:“没有听见本王的话么,本王不要再练习。” 他不能康复,她就不能离开。 清雅再度移了过来,手尚未触及到他的小腿部,格日抬起腿脚重重的踹了过来。 “啊呀——”一脚正中腹部,清雅一阵钻心的疼痛,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格日厉声道:“你想离开,本王今儿就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清雅扒在地上,很痛,犹如有人在剜心捣腹一般,眼泪蓄在眼里,却没有流下来。她在峨眉山长大,从小到大遇到的事、经历过的事就不多,她早已经习惯了平静的对待欢喜、忧伤。即便是此刻,她也无法落泪。 清雅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身,捧住灼烈的疼痛。 格日吼道:“本王绝不让你离开!” 清雅回到厨房小帐篷,躺在榻上,忆起格日的话,碎心般的痛越来越强烈。寻了创伤药,令侍女给自己抹上在腹部。 “王妃,这是……” “不小心撞了一下。”难道要告诉侍女,这是被格日踹的。 他恢复得很好,居然用脚踹踢,一脚下来险些没把清雅疼昏。进入西静王府以来,她从来都不曾接触真实的他,今昔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么? 她该怎么办? 他未康复,她不能离开;他若康复,就成了一头猛虎,便能轻易地将她握在掌心。 清雅想罢,顿时不知如何应对。忆起云飞扬说过的话,她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决定。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这就是她,从来都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解决所有的事。 格日如此粗鲁地待她,让她如何对他生出好感。 清雅被格日这么一踹就在榻上躺了两天,待得两天后,腹痛的感觉才有好转。 “王妃还在休息?”帐篷外传来格日的声音。 一名厨娘回道:“禀大王,王妃身子不适。先前还令奴婢为她上药,这会儿刚睡下。” “她受伤了?”格日很是惊诧。 厨娘道:“王妃说两日前不小心撞了一下,奴婢瞧过腹部瘀紫了大片。” 他自己推过她、踹过她,连他自己都忘了。 清雅想到这里,对格日真的再无任何的好感。 第二十七章 受伤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二十七章 受伤 帐帘撩开,一道阳光跳跃进来。格日坐着轮椅进入帐篷,看着榻上的清雅。 清雅背对着门口,微闭双目,蜷缩着身子。 “清雅,你还在生本王的气?”格日近了榻前。 这是一间不大的帐篷,东边堆放着厨具,西边有一张软榻,上面挂着轻纱,南边有一块木板,上面整齐的叠放着被褥。软榻是清雅歇息的地方,而木板却是几名侍女歇息之地。 “清雅……”格日撩开纱帐。 清雅不喜欢被人吵到,转过身来道:“我没生你的气,只是身子不舒服而已。大王还是回去罢。” “让本王看看你伤到哪儿了?” “不要!”清雅直切地回答着。 男女有别,何况是在她的腹部,难道要解开衣衫让他看肚子。 “让我看看!就看一眼!” 格日想,她并不曾撞在什么时候,只是两日前就在他生气的时候,推过她、踹过她。 “大王回去罢,待清雅好了再陪大王练习。”清雅尽量说得云淡风轻。 格日双眉一挑,道:“让本王看看,看过之后本王就离开。” 如果不让他看,他或许就真的不离开帐篷了。 清雅紧紧的拽住被褥,就在她沉思的刹那,格日抓住被褥,用力一抛,她人只着内衫出现在他的面前。清雅一声惊呼,双臂交叉护在胸前,紫色的肚兜上并无任何饰物。她自幼识字、习武,这女红手艺要多差就有多差。 清雅起身死死抓住被褥,用被子遮掩着自己的身子。 格日道:“哼——女人的身子本王瞧得多了!” 他是瞧过很多,但清雅不想让他看到。 两人争夺着被褥,格日道:“好了,你就让本王瞧瞧你的伤处。本王只是瞧……” 对于他,清雅一直都有着极强的防备。 清雅低眸,犹豫之后,将自己的包裹在被褥之中,过了良久,方才露出被褥的一角,揭开自己的肚子,腹部是一团巴掌大的瘀青。 格日直看得触目惊心,他怎下了这么重的手,令她在榻上躺了两日,还以为她是娇揉做作。“是本王踹的?” 清雅不说话,格日就知道真的是自己。 格日挥起起,巴掌重重掴在左脸上:“该死!我竟伤你如此。清雅,以后不会了,以后本王绝不会再伤你!” 清雅道:“你勿须自责,从小到大青青紫紫的伤痕就未断过。这算不得什么。” 格日听来,心里涌出怜惜之情,这些的伤痕从未断过。 “阿绶,阿绶,去取金创膏!” “大王,真的不要紧。今儿已经不怎么疼了,明日就能陪大王练习了。”清雅道。 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这一点伤也真的不算什么。清雅也从来没有怪过格日,有的只有心底那没由来的恐慌,她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却对格日一点也看不透。 阿绶取来了金创膏。 清雅道:“大王请出去吧,我让阿绶上药就行。” “不行!”格日固执地接过膏药,揭开瓶塞:“本王给你上药。” 清雅并没有动,只是像先前他刚进入时那样的防备着,紧紧的抓住身上的被褥。 “大王还是出去吧,阿绶可以帮我上药。” “哼——你们南越女子还真是多事。本王亲过、抱过,刚才也见过了,你还在扭昵什么?把被子揭开,本王亲自给你上药。”清雅还是未动,格日从她的眼神里觉察到她对自己的抗拒,是他咄咄逼人也罢,还是他强势也好,在西边草原的日子,他一定要不择手段的让清雅爱上自己,“阿绶,拽开被子!” 清雅明白与他对恃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想到此处,推开被子,露出腹部那瘀青。 “这是太医们特制的金创药,你应早些告诉本王,涂抹之后两天就能褪青。”格日将药膏倒下掌心,双手摩擦,直至手心发热,才落到她的腹部。 如烈焰般的灼痛,像有无数的针同时从肌肤之中扎入,清雅没有惊呼,灼热之后,一股暖流从腹部升起。是他轻柔合宜的按摩。 她与他此刻竟然这般亲近,他的大手就落在她的腹部…… 想到此处,清雅的脸立即变得一片潮红,羞红了脸,也羞红了耳根,一路红到了脖颈。 “清雅,给本王一个机会,也给我们一个机会重新开始。在你没有爱上本王之前,本王不会强迫你半分,但你也不要拒本王于千里之外。” 清雅依旧没有说话。 格日道:“你不说话就算是赞同了。好,从此刻起,我们重头来过,我用做个最好的丈夫,而你呢,也做个好妻子。”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他的妻子,被迫坐上前往北凉的花轿,被迫作下承诺,被迫……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被迫,不是她自愿的。 每当她没了主意,失去了方向的时候,云飞扬就像她心底的明灯总会点燃:飞扬哥现在在哪儿,飞扬哥,我该怎么办?若是飞扬哥,他一定会有主意的。 格日的大手按摩得很舒服,一下又一下,力度适宜地划过她的腹部。 “清雅,阿绶的按摩手艺还真差,这两天按摩得本王很不舒服。你要先歇息,明儿本王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最好的礼物莫过于允她离开。 格日体贴地为她盖好被子,满目都是柔情。 他僵持过,最初以为她是与自己呕气,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清雅不是,是真的身子不适卧床休养。 清雅没有说太多的话,不是不知如何说,而她不想说话,只想静静的歇着。 许是白日睡得太多,清雅到了夜里竟意外的失眠了,怎么也不睡不着。帐篷里的侍女挤在不大的木板床上,相互取暖。灶上的铜壶“扑扑”地冒着热气,柴禾还在熊熊地燃烧着,因为有火,帐篷里异常暖和。 一阵优扬的笛声飘来,清雅有些怀疑又是自己的错觉。细听之下,确实是笛声,心中一阵欢喜,小心翼翼地下了软榻,披上斗篷就往外面去。 为了不惊扰到旁人,清雅出了栅栏才穿上绣鞋,寻着笛音往山坡的那边奔去。 月明星稀,云淡风轻,又到月笼云纱时。 “飞扬哥——”一声惊呼,打乱了飞扬的笛音,他转过身将清雅拥入怀中:“这些天你过得好吗?” 第二十八章 夜会飞扬(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好,又不好!”清雅浅笑着,这些天纷乱的心情因为飞扬的出现,顿时明朗了许多,她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坎坷,只要飞扬在都不是问题。“一如以往的平静,只是近来好想念飞扬哥。” 她的情也最是简单,就是想念,因为只有飞扬出现才能为她拿主意。 “飞扬哥,我有些后悔了。格日康复不了,我不能离开,若是康复了,恐怕我也很难离开。” 云飞扬是何等聪明之人,很快就猜出其间的玄机,道:“他对你动了真情?” 清雅轻轻地点头。 “三日前,他说不要再练习站立,也不想康复。还说……还说……” “他向你表白心意了?” 清雅再点头。 空气凝固,这一直就是云飞扬最担心的事。 “还有,他已经派人调查了我。知道我不是郑王府的清雅郡主,还知道了我的身份。”清雅又道:“飞扬哥,我我该怎么办?是履行自己的承诺,还是早早地离开。” “他调查你?如此说来,他有耳目在南越,或者他从来就不仅仅是一个只坐在轮椅的无能皇子……” 清雅笑道:“飞扬哥怎么会认为他是无能皇子。清雅觉得,他更像一只令人捉磨不透的笑狐狸,他用笑容来掩饰自己所有真实的表情。” “你对他有好感?”飞扬道。 清雅道:“怎么会呢?清雅心里只有飞扬哥一个人。” 她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女子,是飞扬给了她希望,给了她信心,在她最柔软的时候给予了厚实的肩膀。 “你是如何打算的?”茉莉还在栖云庄,就算清雅离开,他又能将清雅安置在何方? 清雅出生江湖,和所有江湖中长大的男女一样,将信义看得比生命还重。无论格日怎样,清雅既然作出了许诺就一定会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去做。 “我想等他康复之后就离开!”就如飞扬的最初猜测,清雅真的很重信义。 飞扬道:“你也说了,他或许会返悔的。” 清雅担心的也是这件事。过了良久,她才道:“我做到自己的事,至于格日要如何那是他的事。待得那时,他要阻止我离开,我清雅三岁就开始习武练剑,也不是任由别人欺凌的主。况且……”顿了一顿,她又道:“我身后还有飞扬哥,就算格日要使诈,你也会保护我的。我们两个人加起来难道还应付不了一个乞颜格日?” 和清雅在一起,飞扬觉得自己很强大,他必须保护清雅。 清雅信任他、倚重他,二人久久的相拥,和以前一样背靠背坐在山坡上听秋风拂过山岗,看明月坠落西边。 “清雅,我不许你对格日产生好感。” “不会,清雅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再也容不得别的人。” 飞扬觉得很快活,世间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可他的心里却升起一股愧意,他不能告诉清雅,自己幼年时就与别人有了婚约。更不想清雅再受到点滴的伤害,茉莉只是他个人的问题,她不能让清雅担心。 “清雅……” “嗯——” “待我处理好庄里的事,就来找你。待那时,一定迎娶清雅过门。” 清雅甜甜的笑了,嫁人对她是遥远的事,但是嫁给飞扬她也曾想过。道:“我们要请峨眉派的人,清雅没有亲人,只有师父和众位师姐妹。” “那是自然。”飞扬应道。 “还要请太室山紫阳观的前辈,没有他们,清雅在十几年前的冬天就冻死了。” “应该!”飞扬笑着回道,“只要是你认为该请的,我们都请。” 清雅有些困倦了,偎依在飞扬的怀里,扒在他的大腿上甜甜的睡去。睡梦中溢着甜美的笑容,飞扬想她一定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如果这尘世还有简单的人,还有很纯洁的人,清雅就是一个。 飞扬脱下外袍,将袍子盖覆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熟睡的她。生怕惊扰到她的美梦,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凝眸,似要把她的样子永远刻入脑海。 破晓时分,一道曙光落在草原,映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她有睫毛上吟着露珠,头发上蒙着水雾,她圣洁得如同晨曦中踏着露珠的仙子。 不由自己的,飞扬俯下身子,轻柔的吻在她的额头,深情而温柔的,怜惜而贪婪的,吻罢了鼻,就忆起他们第一次的痴吻,那样的神奇,仿佛要在那一瞬间将自己的身心尽数倾注到她的体内。 清雅半梦半醒,微微启开一条缝般的眸子,迷离而醉人的转身,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飞扬的吻覆下,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轻柔地挑逗,随后将舌头探入她的口中,唇齿纠结,她淡淡的兰香醉迷他的身心,他紧紧地拥住她的头,她缓慢的翻转身子,两个人相对而跪,唇齿缠绵,辗转着、反复着、眷恋着。那星星点点的灼热从唇舌间快速地漫延,很快传至全身,像一把炽热的火焰,燃烧着他,体内似蓄积了万千虫子,要在瞬间顿时冲出来。 飞扬拥住她的纤腰,似要将她的身子揉入自己的体内,如此痴迷,如此的怜惜…… 这不只是他的沉陷,还有她的迷离,他们愿意为彼此从此堕入。 “王妃!王妃……” 两声轻唤,令清雅从天上落回人间,定定神方才忆起自己出来已经很久了,天色已经大亮。 “我该回去了!”清雅从飞扬的怀中出来,寻声望去,“飞扬哥,你得赶紧离开,莫要让人看到。” 飞扬握住了清雅的手:“要不现在就跟我走?” 她很想离开,可现在不行。 “飞扬哥不是还有事要处理么?我在这里等你,等着你……”清雅站起身转身就跑,不能再耽误了,若是让人寻到这里,看到飞扬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我的袍子!”飞扬道。 清雅低眸是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披着他的衣袍,手臂一扬,衣袍滑落到草地上,她纵身快速地奔去,下了山坡,就见阿绶与三名侍卫正在四处唤她,声声“王妃”由远而近地传来。 “王妃!王妃……” 第二十八章 夜会飞扬(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出生江湖,和所有江湖中长大的男女一样,将信义看得比生命还重。无论格日怎样,清雅既然作出了许诺就一定会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去做。 “我想等他康复之后就离开!”就如飞扬的最初猜测,清雅真的很重信义。 飞扬道:“你也说了,他或许会返悔的。” 清雅担心的也是这件事。过了良久,她才道:“我做到自己的事,至于格日要如何那是他的事。待得那时,他要阻止我离开,我清雅三岁就开始习武练剑,也不是任由别人欺凌的主。况且……”顿了一顿,她又道:“我身后还有飞扬哥,就算格日要使诈,你也会保护我的。我们两个人加起来难道还应付不了一个乞颜格日?” 和清雅在一起,飞扬觉得自己很强大,他必须保护清雅。 清雅信任他、倚重他,二人久久的相拥,和以前一样背靠背坐在山坡上听秋风拂过山岗,看明月坠落西边。 “清雅,我不许你对格日产生好感。” “不会,清雅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再也容不得别的人。” 飞扬觉得很快活,世间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可他的心里却升起一股愧意,他不能告诉清雅,自己幼年时就与别人有了婚约。更不想清雅再受到点滴的伤害,茉莉只是他个人的问题,她不能让清雅担心。 “清雅……” “嗯——” “待我处理好庄里的事,就来找你。待那时,一定迎娶清雅过门。” 清雅甜甜的笑了,嫁人对她是遥远的事,但是嫁给飞扬她也曾想过。道:“我们要请峨眉派的人,清雅没有亲人,只有师父和众位师姐妹。” “那是自然。”飞扬应道。 “还要请太室山紫阳观的前辈,没有他们,清雅在十几年前的冬天就冻死了。” “应该!”飞扬笑着回道,“只要是你认为该请的,我们都请。” 清雅有些困倦了,偎依在飞扬的怀里,扒在他的大腿上甜甜的睡去。睡梦中溢着甜美的笑容,飞扬想她一定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如果这尘世还有简单的人,还有很纯洁的人,清雅就是一个。 飞扬脱下外袍,将袍子盖覆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熟睡的她。生怕惊扰到她的美梦,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凝眸,似要把她的样子永远刻入脑海。 破晓时分,一道曙光落在草原,映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她有睫毛上吟着露珠,头发上蒙着水雾,她圣洁得如同晨曦中踏着露珠的仙子。 不由自己的,飞扬俯下身子,轻柔的吻在她的额头,深情而温柔的,怜惜而贪婪的,吻罢了鼻,就忆起他们第一次的痴吻,那样的神奇,仿佛要在那一瞬间将自己的身心尽数倾注到她的体内。 清雅半梦半醒,微微启开一条缝般的眸子,迷离而醉人的转身,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飞扬的吻覆下,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轻柔地挑逗,随后将舌头探入她的口中,唇齿纠结,她淡淡的兰香醉迷他的身心,他紧紧地拥住她的头,她缓慢的翻转身子,两个人相对而跪,唇齿缠绵,辗转着、反复着、眷恋着。那星星点点的灼热从唇舌间快速地漫延,很快传至全身,像一把炽热的火焰,燃烧着他,体内似蓄积了万千虫子,要在瞬间顿时冲出来。 飞扬拥住她的纤腰,似要将她的身子揉入自己的体内,如此痴迷,如此的怜惜…… 这不只是他的沉陷,还有她的迷离,他们愿意为彼此从此堕入。 “王妃!王妃……” 两声轻唤,令清雅从天上落回人间,定定神方才忆起自己出来已经很久了,天色已经大亮。 “我该回去了!”清雅从飞扬的怀中出来,寻声望去,“飞扬哥,你得赶紧离开,莫要让人看到。” 飞扬握住了清雅的手:“要不现在就跟我走?” 她很想离开,可现在不行。 “飞扬哥不是还有事要处理么?我在这里等你,等着你……”清雅站起身转身就跑,不能再耽误了,若是让人寻到这里,看到飞扬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我的袍子!”飞扬道。 清雅低眸是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披着他的衣袍,手臂一扬,衣袍滑落到草地上,她纵身快速地奔去,下了山坡,就见阿绶与三名侍卫正在四处唤她,声声“王妃”由远而近地传来。 “王妃!王妃……” 清雅整整衣衫,如瀑的缎发披散在身后,热烈得如同绽放的花。摇摇曳曳地往阿绶等人移去。 阿绶发现了只着中衫,外罩斗篷的清雅道:“王妃,这一大早你去哪儿了?” “在帐篷里闷了三日,有些烦了出去走走。”清雅佯装无事地往帐篷方向移去,在飞扬的怀中,她睡得很沉稳。 格日大声道:“站住!” 清雅止住脚步,微低着头。 没有听到轮椅转动的声音,更似沉得的步伐。 她缓缓回过身去:格日肋下拄着拐,一步一步地移动,他也一步步地移来。“老天——”清雅惊讶得像是做梦,这是他所说的礼物么,就是他不止是站起,而他要用双拐走路,“格日,你能走了!你已经站起来了,能走了,是吗?” 的确是很让人意外的事。 她在软榻上躺了三天,而他却已经会用双拐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格日便不停的摇头,眼里全是最灼热的痴情。 只一眼,就能灼疼清雅的心。而她的心只有一颗,已早早地给了云飞扬。每一次相拥对于她都是最残酷的惩罚,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拥抱格日,只因为这是他最想要的奖赏。 他的奖赏,却是她的惩罚。 世间之事就是这样的怪异,就像金银珠宝可以让人富贵,有时候也是致命的劫难。 飞扬不愿再看下去,他知道清雅的心里只有自己,却要违心地看她被另一个男子拥抱。 愿这一切快快地过去,希望他与茉莉能尽快解除婚约。只有茉莉不再成为他的问题,他才能将清雅接回栖云庄。 一次次的跌倒,一次次的站起,一次次的相拥,一次次的欢喜…… 第二十九章 皇后来访(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时光荏苒,从格日学会用双拐,至今已经整整两个月了。 弹指一挥间,格日对双拐学得越来越纯熟,却依旧无法抛开拐杖,对于双拐格日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依赖。 十月二十八,下了今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次日天气晴朗,到黄昏时,雪已消融。空气里透出丝丝寒意,天气寒冷,格日众帐外的练习转到了大帐篷内,当有扶手栏杆的时候,他撑在扶栏上能来回地走上好一会儿。 “得!得——”帐篷外,传来了一阵马蹄的声音,离上次王府遣人送粮不过几日的时间。 阿绶撩开帐帘,一名家奴走入帐篷,双手抱拳,跪地道:“禀大王、王妃,汗后已从王都出发,明后两日就能抵达。” 格日道:“明日就要来?” 一双柔暖的手覆盖落在肩上,只片刻一股热流从肩部传流,很快暖透了格日的身心。 “知道了!退去吧!”格日捧住了她柔软而带着凉意的手,“你不用紧张,一切有我呢。” 清雅点头。 蹲下身子,撩开他的裤腿小心地察看着后跟上方,用力轻柔地抚摸,她按摩的技巧越来越好,当她的手指落在伤口处,格日感觉很舒服,就像是上苍赐予他的一双巧手,一双可以助他减少痛楚的手。 “疼吗?” 虽然这样的话她说远了千万遍,可格日却百听不厌。 “月亮,不疼,就像被蚂蚁咬了一下。” 目光交错,有时候清雅会有些许的迷乱,错误地将格日的眼睛当成云飞扬。但不一样的容貌总能她几分清醒。 汗后就要到了,她是不是该准备些什么?而这里只有三顶帐篷,还各有各的用处。 “我们再来练习!”格日从椅子上站起来,扶住栏杆一步又一步地徘徊,走到尽头转过身再走回来,不过丈约长的栏植不知道被他走了多少来回,每一根不太光滑的木柱上都有他的汗水。 看着徘徊的格日,清雅有些许的失神。格日的汗后就要探望他了,而她却自幼无父无母,只知其名,不知姓氏。 格日放开栏杆,定定神,他要给汗后一个意外的惊喜,即便只是几步,对于多年来活在愧疚中的母亲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格日跨出一步,最初站立时的剧痛如潮涌来,他咬咬牙,再跨出一步。 若在以往,清雅看到他的进步,一定最是开心。可此刻,她却是如此的安静。 回头时,清雅呆呆地站在一边,若有所思,眼里氤氲着水雾,眉宇微颦,任谁都可以瞧出,她沉浸在痛苦与忧伤之中。 “月亮……”格日唤着。 格日,在草原百姓的心目就是阳光,他是阳光,清雅自然就应该是月亮。更令人意外的是,清雅竟然是姓月。格日觉得,清雅生来就是属于他的。 清雅显然没有听到,依旧在沉思。 “月亮!月亮……”格日轻声呼唤着,一摇一晃地走到清雅的身前,“你怎么了?” 清雅回过神时,已经落在他宽厚的怀抱之中,他声声温柔的呼声令她回到现实。 格日抑扬顿挫,带着怜惜地问:“哦,月亮,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到自己,一出生就不知道父母的模样。只因为我出生于‘恶日’,自幼就被人遗弃了……”清雅悠悠地道。 格日是幸福的,他虽然遭了恶人的陷害,可他是父母最疼爱的儿子。还有一个世间最尊崇的母亲,为了格日,汗后不惜为他求娶南越第一美人为妻。虽然格日坐了十几年的轮椅,可他所得到的东西都是天下最好的。汗后与王汗都恨不得把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给他。 然后清雅,却连父母的怀抱都不曾有过。她不知道父母是谁,对于她们也没有丁点的记忆。 “月亮,我的月亮,你想哭就哭吧。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你忘了吗?”格日宠溺地捧着她的脸,越看越美,越看越顺眼。 清雅也很想哭,可她真的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有多久没有哭过,她已经忘了,她几乎在记忆的长河之中找不到关于自己流泪的回忆。 她盈盈浅笑,道:“没什么的,只是突然想起而已。” 格日暧昧地盯着她娇艳的唇瓣,它对他的诱惑总是最大的,吞咽了几口唾沫,快速地覆下,然,他吻住的只是她的头发,她已经早早地将脸转向一边。 清雅道:“不要。” 她爱的是云飞扬,与他搂搂抱抱已经很不可思议,怎么可以再与他如此暧昧。 最初的承诺到了今天,已经不再单纯是承诺,而成为清雅的一种责任。她在离开之前,有责任让格日变得强大,有责任让他重新站立起来,成为一个正常的男子。在他卷入皇子争斗之前又抽身离去,她就不再欠他什么。 “多久了?我们成亲有半年了,你还不能爱上我么?”格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到。 温热的气息充盈在她的耳畔,酥酥麻麻,她感觉自己的理智变得有虚弱,身子有些发软,就在她想要退步时,他已经先一步含住了她的朵,轻柔地挑逗着。 清雅身子发软,他在她颤栗的瞬间,快速地将她拥在怀中:“月亮,我的月亮,你也喜欢我,对么?比西姆补耶姆比!”“你说,你说‘比西姆补耶姆比’!” 清雅忆起来了,他曾经说过,这是北凉话“我很高兴”的意思,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高兴。她伸手开臂,一边扶住格日,一边连退两步:“我不高兴!” 退出之后,清雅才发现,从此处到扶栏竟有数步之遥。 她没有最初的高兴,仿佛两个月的时间,他走上这几步是预想之中的。 她退让,格日却已经逼近。 “你在为汗后要来的事担心?” 清雅点头复又摇头。 “不会有事的。”格日宽慰着,很想将她拥在怀里,只要拥着他,就能有无限的力量,因为这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他想要保护她。 清雅转过身去:必须让格日再走几步。 只片刻,格日又再度走近她的身边。 第一次不是他用重力依在她的身上,而是她的身子依在一棵大树一般强壮的身躯上。 “真好!这样真好……大王终于不用再依靠栏杆站立走路了。”心里涌出一股热流,她欢喜的笑了,带着一分无法掩饰的伤悲。 “本王还以为,你没发现呢。” “我有发现,我只是想让你走得更多。” “月亮……”化成格日梦呓一般的轻咛。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格日开始正式不用双拐、不用栏杆进行练习,他知道每一个新的开始最初都会很痛,但最后这种痛会减弱,会在清雅那温柔的纤手下变成蚂蚁般的叮咬。 一步又一步,格日从帐篷的东面走到西面,又从南面走到北面。每一次抬眸,总能看到清雅那满是笑容的脸庞,笑得甜美,笑得一尘不染。 第二十九章 皇后来访(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次日清晨,清雅还在睡梦中,就被阿绶给唤醒:“王妃,汗后到了!她要见你!” 只一觉,把清雅所有的倦意驱赶得无影无踪。清雅翻身起床,昨儿家奴来禀说今、明两日会到,清雅想过很多,有可能是中午、黄昏,却没有一种是今晨。 清雅简单的整好衣衫,来不及挽发梳妆,连奔带跑地离了小帐篷:在离栅栏约莫五十丈远的地方,停留着一列旌旗招展、宫人簇拥的队伍,约莫有千百余人。 “清雅,拜见汗后!” 马车内并没有人回声,汗后来到此处所有的感觉只有两个字:震怒。方圆数百里都是格日的封地,堂堂西静大王、当朝三皇子,居然只有几名侍奴在旁,而这里竟然只有简单的三顶帐篷。 大雪刚过,她最心爱的儿子居然在西边最寒冷的草场里疗养。 这哪里疗养,分明就是遭罪! 都是这个女人,是她挑唆格日说什么疗养。 这里哪还有皇家的尊贵,与普通的牧羊人家有何差别? 汗后撩开车帘,每看一眼就多一分对儿子的怜惜与疼爱,不多一分对西静王妃、长安公主的厌恶。几个月了,她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真正的疗养,而是与这个女人在此处受罪。 “清雅拜见汗后!” 清雅跪在马车之侧,低垂着头。 过了良久,才从马车内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来人,去把西静大王请出来,本宫此刻就带他回王都。柴清雅,既然你喜欢西边草原的严寒,你一个人就在此处呆着吧……” 今日才晓儿子吃的苦,她饶不了柴清雅,身为女人丈夫就是天、是地,可瞧瞧,她对格日都干了些什么? 有宫人快速往帐篷方向移去,先撩开小帐篷,然后又是大帐篷。 为了早日康复,格日近来练习得很刻苦,尤其是昨天当他不再依偎扶手栏杆,不再依靠双拐时,快二更才回小帐篷安睡。 宫人很快从大帐篷出来,道:“汗后,三皇子请你亲自去瞧瞧。” “好啊!好,好得很——柴清雅,你就是这样挑唆你的丈夫么?连尊父敬母的礼仪都不顾了。柴清雅,今儿你就在此好好跪着吧!” 汗后说完,在两名宫娥的搀扶下走出马车,一路往大帐篷移去。 宫人撩开帐篷,汗后就如同触电一般:格日身无旁物,正一步又一步地在温暖的大帐篷里走着,中间放着一只暖炉。 “格日……这……”汗后支吾着,不敢相信,坐了十几年轮椅的儿子居然奇迹般的站起来了,还能走路。 格日满头大汗,笑道:“汗后,孩儿腿伤未愈就不跪着与你见礼了。”他低着头做出行李的动作。 汗后一阵欢喜,奔入帐篷就握住了格日的双手:“你站起来了?” 格日笑道:“汗后,这一切都是月亮的功劳。” “月亮?”汗后确定,自己并不曾认识一个叫月亮的女子。 “她就是汗后为孩儿迎娶的王妃,南越的长安公主,她真是孩儿的福星,是她鼓励孩儿站起来,是她这些日子寸步不离,不辞辛苦地陪在孩儿身边…… 柴清雅如此好! 宫人低声道:“禀汗后,西静王妃还跪在那边呢?” “去,快请她过来。”汗后立即来了一个大转变,她的心情无以言表,除了意外就只有感动。看格日摇摇晃晃地踏出每一步,既让她心疼,又让她欣慰。 “清雅拜见汗后!”不待她跪下,汗后已经捧住了她手,暖声道:“本宫的好儿媳,来,快来母后身边坐下。” 清雅并没有坐,先前还要罚她,转眼功夫就把她视为恩人一般。 “月亮,你去厨房备些食物,母后长途劳顿需要好好歇息。”格日道。 汗后欲挽留清雅,可又从儿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异样。 汗后道:“去吧,我们母子正好可以好好说说话。” 清雅退离大帐篷。 汗后将两名宫娥斥退大帐篷外面,里面唯留下她们母子与一名贴身太监。 汗后瞧着太监:“好了,你应该相信他。他可是陪母后一起长大的耶律氏家奴。” 格日沉思片刻,道:“母后回王都之后,切莫将这里看到的一切告诉外人。从王都到此处,一路上孩儿已设暗哨。” 汗后听罢,儿子如此用心,一旦康复,就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比那个贪恋女色的斡齐尔不知强上多少倍。 “孩儿康复回王都之后,还会依旧坐在轮椅上。定要查出当年陷害孩儿的凶手。这些年来,十一位皇子活下来的竟有五位,连最单纯的五皇弟也遭人毒手。母后,孩儿要么一生坐在轮椅,要么就要反击,否则真无我们母子活命的机会。若是让那些人知晓孩儿康复,他们定不会给孩儿活命的机会……” 汗后知道这些都是实话,她虽贵为皇后,可是宸妃一脉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容小窥。“所以你准备要反击了?” “嗯——”格日肯定地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孩儿需要母亲做的都写在这上面。试想,若是斡齐尔做了王汗,我北凉会是什么样子?” 汗后接过纸,暖声道:“孩儿能振作母后确实既欢喜又意外。” 母子二人正说话,传来宫娥的声音:“禀汗后、三皇子,早膳已经备好。王妃问:是在大帐篷用膳还是在厨房小帐篷?” 汗后看着格日,让他决定。 格日道:“令人把桌案搬到这来。” 这是清雅记忆中第一次与汗后共膳。 三人按长幼落座,格日与清雅分别坐在汗后的两侧。 汗后夹了块肉到格日碟中,又同样夹了另一块肉放到清雅碟中。 “来年皇儿就该二十四了,你父皇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有五位皇子了,你也已经有五岁了。格日、清雅,你们什么时候能让母后抱上孙儿……” 格日将肉含在嘴里一听这话,险些没呛着,瞪大眼睛只是赔笑:“母后,孩儿这边好说,好说。这要看清雅是什么意思?” 明知她最讨厌就是听到这类话,居然把这们难题抛给她。 汗后转身捧着清雅的纤手,眼里满是怜惜:“本宫的好儿媳,你……嫁给格日也有半年,这肚子里许已有了罢?” 第三十章 滚出去(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30章  滚出去 心下一点火,迅速漫延到脸颊、脖颈、耳根,清雅的脸涨得通红。 “若是有了,一定得第一个告诉母后。母后从宫里为你挑选最好的嬷嬷……” 清雅满含怒容瞪视着格日:他们只是假夫妻而已,她只是顶名,才不要替人生孩子。心中发窘,不知如何回答汗后的话,只是傻傻地赔笑。伸出筷子同样夹了块肉道:“汗后请用膳!” 汗后道:“清雅,你与格日一样唤我一声母后吧。” 目光交错,是汗后满含期盼的目光,她在等,等清雅唤自己一声母后。 格日心中满是欢喜,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况且父汗、母后你都是见过的。” 清雅支支吾吾,从小就没唤过爹我,也未唤过娘,此刻让她唤人,这比登天还难。“啊——灶上还煲着汤,清雅去瞧瞧。” 她才不要喊呢,再则这一声出口,假的都成真的了。 清雅匆匆来到厨房帐篷,不愿再过去。 来厨房不久,阿绶便来传话:“禀王妃,汗后与大王传你过去。” “告诉汗后与大王,我不饿,在这儿替大王煎药。他们母子难得相聚,就让他们好好聊聊!”清雅找了很多个藉口,拒绝再去。 她不要与北凉国皇族有太多的纠结,一个格日已经让她头疼了。 格日的病是一定会康复的,可是格日看她的眼神,令清雅越来越觉得不安。 清雅进入厨房就再也没有出去,午后,汗后离了大帐篷。 “传王妃!”汗后厉声道。 汗后早就瞧出来清雅是有意躲避着她,甚至不愿意唤她一声“母后”,就算她陪格日疗养,这也不可原谅。 清雅见躲避不过去,方才移到帐篷外,福身道:“汗后!” 汗后秀眉一挑,凛冽地瞪着清雅,左瞧右看一番:“你不喜欢格日?” 爱屋及乌,因为她不喜欢格日,所以她不唤这位公婆。 汗后等待着清雅的解释,不曾想清雅却应答道:“是!” “你……”汗后没有想到她竟然承认了,这样的答案令她感到**裸的疼痛,今儿日来后格日三句不离“月亮”,还说这是他送给清雅的昵称,可见格日对清雅是真的动了情,是真的喜欢清雅。“为什么?因为他腿残,你自认格日配不上你?” 清雅道:“禀汗后,我不喜欢他,但为他治病疗伤却是清雅的责任。” 不喜欢他,却又要用这样的方式陪伴着他? 汗后不知道该如何评断此事,有感动?有伤心? 柴清雅愿意陪着格日,甚至愿意与他一起同甘共苦,而她却并不爱格日。 汗后本欲发作,走了几步道:“柴清雅,但愿在格日康复之前你还能改变主意。否则,你会后悔不已。”说完话,汗后扬长而去,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怒意。 上了马车,汗后厉声道:“柴清雅,好好照顾格日,否则本宫定不饶你!” 任谁都听得出来,汗后的声音里满是愤怒。 清雅道:“恭送汗后!”站在空旷的草地上,看浩浩荡荡的人群缓缓离开。 一行千余人,往王都方向移去。 清雅若有所思,汗后来时生气,离开时似乎更生气。 “禀王妃,大王传你进去说话。”阿绶道。 撩开帐帘,汗后刚走格日又开始了练习行走。 他一摇一晃地迈出每一步:“月亮,不要怪母后。她生气的样子是做给别人看的。” “嗯——”清雅淡淡地应承一声,她不想知道这个“别人”是谁? 格日道:“月亮,你考虑一下今日母后的建议。” 汗后的建议:要他们早育子嗣。 这怎么可能,清雅从未想过与格日一生,她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替身。 “待大王康复之后再说!”清雅微低着头,耳根处涌出一股热气,每次有人提到此事,她都难忍心底的窘涩。 格日道:“今儿你也累了,回去歇息。” 她的推辞、她拒绝唤汗后为“母后”,这诸多种种都证实她从来不曾想过要与他共度一生。她甚至在逃避,逃避啊! 格日很快就忆起了他们的约定,直到现在,他与清雅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现。最大程度的亲昵也仅仅是一个暧昧的搀扶。 格日心里暗想道:清雅啊,你还是离开本王,你从来不曾改变过主意。清雅,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本王么?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刻…… 即便他表白了心意,依旧是她的逃避与拒绝。格日想要试着放弃,试着淡对这份情感。那么就从不用她陪伴练习开始,如果可以,他愿意真的给她自由。毕竟是她给了他站立的勇气,毕竟她对他曾是最好的忘痛药,是她给了他似爱又未爱的萌动、给了他曾经的向往,未经的感受…… 清雅给了他那么多,他能给的就是强迫自己放手。 格日要做的很多很多,多得他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艰难,还有多少坎坷。他不想再连累清雅,或许她的离开就是最好的结局。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之间的相处变得越来越怪异。 他拒绝她一起练习,而她也在逃避。 只有晨昏为他按摩的时候,才是他们之间唯一可以近距离接触的时候。 她的话越来越少。 他却是越少越沉默。 她不说,他也不问。 进入草原严冬时,西边草原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雪。雪一直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次清晨时,帐篷外面已经堆积了一尺厚的积雪。 昨天黄昏,格日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以后就让阿绶来吧。” 清雅答应了,今儿早上起来像往常一样往他的帐篷走去。走到门口方才想起,阿绶早已经代替了她。 清雅第一次感觉自己无事可做,很想把自己藏起来。想了片刻,就去大帐篷,这些天很冷,早点给大帐篷的暖炉加些柴禾,等他回头过来,这里一定很暖和。 清雅撩开帐帘:早已经有一个只着中衫的男子在里面来回的踱步。 近来的格日走得越发的沉稳、矫健,摇晃得也没有最初时厉害。依旧能瞧出双腿的柔软与乏力,但与以前相比已经好了许多。 格日归现了站在门口的清雅:她的怀里捧着木柴。 他没有说话,依旧练习着。 “你的腿还疼吗?看起来越来越好了。”清雅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径直走到火炉,弯下腰,将怀中的木柴放下,又在火炉里加了几块木柴。 格日步步沉重,在她的身上,他可以感觉到温暖,可他却清晰的明白:她的心从来不在他的身上。 第三十章 滚出去(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他就要康复了,当来年天气转暖,他的腿会好得更快。待那时,她也该要离开了吧? 想到清雅的离开,格日的心情很沉重,有太多的不舍,可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挽留。他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却不想让她陪在身边冒险。 “大王,小腿还疼吗?”清雅重复着。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也是他最习惯听她说的话。最近却少有听见,格日心中一阵激荡,道:“比西姆……补耶姆比!” 清雅笑道:“我高兴,我当然高兴了,因为你康复得很好。照这个速度,待明年春天时,或许你就能如健康人一样……” “我不是问你高兴与否。”格日从一开始就骗了她,她真的很单纯,真的以为“比西姆补耶姆比”就是“我很高兴”之意,是时候告诉她真正含义之时,“比西姆补耶姆比……其实是:我……喜欢……你的意思。月亮,你告诉我,你喜欢过我吗?” 清雅移开眸子,将目光锁定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时,铜壶里的水开了,“扑吃!扑吃!”地冒着热气,水气氤氲,雾气缭绕,不是知热气温暖了帐内还是炉里的温暖了这里。 格日冷笑两声:“你还是无法喜欢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出这话时,心内一阵刺痛,还有莫名的怒火在乱窜,不是吗,这半月来他已经习惯了不让她陪,既然不需要她了,为什么要留她在身边让自己难受。 “月清雅,你滚!你现在就滚——从今往后,本王都不想再看到你。” 他叫她滚,让她走!外面刚下过大雪,茫茫荒野看不到其他人家,她若出去极容易迷路。 “你真要我走?”清雅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她幻想过离开时的情景,也许有他不舍的目光,或许还有太多令人感伤的场面,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只因瞧出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他便怒意大发,要赶她离开。不可否认,现在的这种场面更容易被清雅所接受。 “滚!你现在就滚出本王的帐篷,本王再也不要看到你!” 她居然一定在盼望这一天,他让她滚,她竟会露出轻松的笑容。他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包袱么? 他从来不曾对一个女人表白过,可她从来不曾在乎过他的情意。 清雅看着格日的脸:他生气了,是毫不掩饰的生气。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不到笑意。 “滚——”格日扬臂一声吼,清雅快速离了帐篷,格日伸手欲握住她的胳膊,她的衣袖从指尖拂过,那么的轻柔,像春天的风来去无影,他终是没有抓住衣袖,而是看她飘然地离去。 他是高傲的、漠然的,他曾尝试用情感的大网将她束在身边。可是她从来不曾在意过:“格日不需要不爱自己的女人在身边!”他忍着泪水,自言自语地说着:“这该死的女人,愿去哪儿就去哪儿?” 格日仰头望着帐篷顶上漂亮的九瓣格桑花,他犹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就曾在草原上采摘到这种花。舅母说:格日长大了会得上天的眷顾,会是一个幸福的男人。 幸福? 幸福是什么? 幸福早在他十二岁那年就离开了,就要他即将康复,重新觅回一切时却过早的失恋了。 “大王!大王……”阿绶奔进帐篷道:“大王,王妃在收拾包袱,她说是您赶她离开。这是真的吗?外面天寒地冻,您怎能在这个时候赶她离开?” 天寒地冻么? 格日仿佛想到了什么,高声道:“让她走!不许她骑马!让她马上就走!” 阿绶将帐帘掀开一角:外面,清雅背着包袱,手里握着一柄宝剑。站在院子里张望了一下,头也一不回地出了栅栏门,一步深一步浅地化成雪野中一抹粉色的花蕾。 “王妃!王妃……”阿绶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些日子以来清雅所做的一切,她们下人看了都颇是感动。 格日厉声道:“不许挽留!谁也不许送行!” 她要离开,那么他就放手。 可是…… 放手对他真的太难了!他是那样的渴望得到她的真情,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却不是因为爱,只是为了她的自由。他竟比不得她心中的自由,比不得她向往的江湖…… “月亮——”格日紧握着拳头。是的,他后悔了。 掀开帐帘,看到雪野中那抹越来越小的身影,身后留下一串串漂亮的脚印,深深浅浅是她一路撒下的踪迹。 清雅想:这样离开真好!他们相处以来所有的美好,都因为格日的无情而一笔抹杀。 他可以在任何时候赶她走,却不该是现在。天寒地冻,一尺积雪…… 清雅的心拧得紧紧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飞扬的音容笑貌。荒野一片寂静,只隐约能觅食的鸟儿,待清雅近时,鸟儿受惊而飞。 身后“咯吱!咯吱——”的声音,清雅走得越发地快了。 “月亮!”格日骑着马儿追了过来,马儿在雪地走得很艰难,每走一步都极为吃力。格日伸手道:“十几年前没骑马了,来——” 清雅不明白,赶她离开的是格日,如今追来的还是他。 “如果不回去,极有可能遇上狼群。本王带你回去,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是明白人知道如何回报本王的救命之恩。” 赶她出来,又将她追回去。这就是救命之恩?还要她回报? 清雅不要,更不想与他有太多的交集,他如今大好,按照约定她是可以离开的。“谢大王美意,清雅……” 不等清雅说完,格日用力一拉,她横爬在马背上。 雪野行走马儿本就艰难,又驮了两人就更艰难了。没走几步,马儿陷在雪野就不动了,不知是雪冻僵了马腿,还是马儿觉得太累要歇息一会儿。 格日正欲跳下马背,清雅已经下一步跃下:“我不想欠你,放我离开吧?” 格日双眉微颦,敛住所有的笑意:“你就这么想离开本王?” “是——”清雅不想再掩饰,甚至不愿意去欺骗:“我只是一个替身,你要娶的人本是郑王府的清雅郡主。再说,最初我们是有约定的……” “你还在为新婚之夜的事怨恨本王?” “没有!”她只是感到意外,却从未恨过,因为在他之前,她已经认识了云飞扬。这几月下来,再没有人可以代替飞扬。 第三一章 要做真夫妻(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三一章 要做真夫妻 “莫要惹怒本王,立即给本王回去!”格日语调严肃而冰冷。 清雅想拒绝,格日道:“天寒地冻,一出去难免不会遇上雪后觅食的狼群,你一个弱女子只怕走不出草原就被野狼给撕碎了。回去,待来年春天本王自会给你一个说法。” 他并不是无情之人,况且这是他们相处半年之久的女子。 清雅并没有要转回帐篷的意思。 格日做出要跳下马背的动作,还未下马已清雅止住:“不要!你腿伤未愈,若是再冻伤只怕又得两月才得康复。” 哦,原来他的健康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 格日脸上漾出了笑意:“你再不回去,本王就冻伤自己!” 清雅知道这是威胁加吓唬,可她冒不了险,因为格日这人必定会做得出来的。 “回去可以,我们之间不谈情爱。就只把我当成郎中,尊重我,听我的话……” 与他谈条件,可他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格日道:“本王应了!不过在本王烦闷的时候,得劳驾你做本王的学生。本王要教你北凉文字。” 她讨厌那蝌蚪一样的文字,说都不会,却要学文字。反正对她来说,那只是应付。格日从来都不是软柿子,罢了,她且应承下来。 清雅点点头。 “好,为本王牵马!”格日递过缰绳。 侍卫、侍女们见格日追回清雅,满是欢喜,只当成是小夫妻俩闹的别扭。 日子又恢复到了平静之中,只是令清雅头疼的是,格日真的教她学习北凉文字。而且还不厌其烦,依然是个极有耐心的先生。 满语文字并没有清雅想的那般难认,其实就是二十八个音组成,这些所有的音组合成了字、词、句。 清雅从最初的抗拒,到后面的接受,冬去春来时,就如格日所说,她已经会写会认,只是不明白其间的意思。 格日令侍卫做了一个木盘,在上面铺上沙子,用枯枝在沙子练习北凉文字。 二月的草原还笼罩在一片严冬景象之中,远远近近没有融化的积雪,小河两畔也有积雪。这个时候…… 清雅会忍不住想到峨眉山,想到那里漂亮的风光,想到那里的人和事…… 留在心底的就不会远去,每次忆起都很清晰,就像刚刚发生过的。 “大王,大王,大管家送粮过来了。”帐外阿绶禀报道。 格日的腿恢复得很快,现在行走跳动已经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差别。每到中午的上,就开始练习骑马。 他骑在马背上时神采奕奕、意气风发,他的脸上有了很多笑容,很灿烂,如阳光一般能暖到人的心底。 “月亮,你再把先前我教的词练习一遍。”格日吩咐完出了帐篷。 清雅有些好奇,撩开帐帘,看到此次来的人仿佛以前来的都多,约莫几十人,个个衣着干练的服饰。格日与大管家去了自己居住的小帐篷,二人进去之后就好久都没有出来。很快,清雅发现新来的几十人开始在旁边搭建帐篷。 难道他们要住下来不成? 春天了,她是时候离开了。 可突然来了这么多的侍卫,若要离开就必须征得格日的同意。若是格日不同意,她是很难一手敌这么多的北凉高手的。 通过去年行刺事件之后,清雅知道西静王府的侍卫武功很高。或许是因为格日乃是五不起与汗后最心爱的儿子,即便他腿残了,但身边的侍卫也是最好的。 “我的月亮,练习得如何了?”格日的心情尤其的好,就像是办了一件大事。 清雅正在沙上写得认真,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如行云流水般的写出“光明”二字,不是北凉文字,而是南越字。 清雅讷讷地看着沙上的字,这字写得很好看,比她的字要有力,却又堪比流水般流畅,字体磅薄。 “光明?”清雅念道。 “光明,就是你、我二人。我叫格日,南国字义里是太阳、光芒的意思,而你是月亮,也有光芒之意……” 清雅淡然一笑:“看样子,王府的侍卫好像都来了。准备要回去了么?” 格日道:“月亮变得聪明了。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猜的。”他已经完全康复了,而今还可以策马扬鞭,清雅轻叹一声:“也是清雅该离开的时候。” 为什么要在如此开心的时候提到她的离开。 格日并没有生气,依旧笑着,笑得诡秘,低头看着沙上的字,枯枝横划,沙上变得平整如纸,就像从来不曾写过那二字。“从今儿开始,本王必须再回到轮椅上。” “什么?”他已经康复了,为什么还要坐回轮椅? 格日道:“我们在西边草原呆了半年之久,太子与众皇子已经生疑。必须如此!” 他原来的轮椅早已经被清雅给劈拆了当柴烧成灰烬。 格日虽没有说太多,清雅感觉得到,这又是一场皇子之间的争斗。历史上为了争逐帝位,类似的事儿已经发生得太多太多,每一个登上帝位的君王都是踩踏着无数尸首、无数鲜血坐上去的。 清雅不想问,因为她从未将自己与格日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大王……”轮椅滚动的声响,大管家推着轮椅进入大帐篷,他满是笑容:“这是按照大王以前的轮椅做的。”大管家说完,看了清雅一眼,心里满是敬意:“奴才拜见王妃!王妃吉祥!” “大管家客气了!”清雅扶起大管家。 大管家道:“半年未见,大王倒是健壮许多,王妃越发清减了。” 格日细细打量着清雅:“哟,这可不好。大管家,吩咐厨娘,今儿开始多为王妃煲些调养的汤。” 清雅满是怀疑,用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她没有感觉出来。小时候她最害怕夏天,一到夏天食之无味,睡又不安,可到了冬天总会长些肉。但去冬不同往年,她要照顾格日,算起来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操心的时候。 格日坐到轮椅上,像个顽皮的孩子,将轮椅单轮滑动,大笑起来。 “月亮,若是你累了先回去歇着。”格日说这话时,满是深情。 大管家从未见过格日这样说话。 第三一章 要做真夫妻(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福身,因为大管家在此她不能忘了礼节。 大管家望着清雅远去的背影:“王妃还真是大王的福星。” 格日道:“本王也如此看。”说罢之后,一脸肃穆,道:“大管家,回头你亲自在王妃的煲汤加些料。” 大管家闻罢,心头咯噔一下:“大王,这是……”难不成他要杀了王妃。 他的腿可是王妃治好的呀,如果不是王妃,只怕他还很难从轮椅上站起来。 “你想哪里了。本王只是要你下些软筋散。” 不是要她的命,大管家这便放心了。 她竟说要离开,他却已经不能再罢手。这一生,他与她注定了会纠缠一世,他绝不罢手。 格日招招手,大管家走到跟前,半蹲身子将耳朵附到格日嘴前,听格日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 大管家缓缓点头,脸上漾着满满的笑意:“大王放心,老奴一定会布置得很隆重。” 格日会意地拍拍大管家的后背:“有劳了!”眼神里有太多的憧憬与幻想。 厨房里人来人往,清雅极难入睡。索性到了帐篷外面观风景,看的是草原风光,一颗心却早早地回到了峨眉山。 “禀王妃,您的煲汤好了。温度刚刚好,还请王妃饮下。”阿绶捧着一碗鸡汤,里面还有一根人参,虽只有一截,可从大小来看,没有百年时间长不这么大。 她还以为只是大管家与格日随意说说而已。 接过鸡汤,用汤匙搅了两下,又有一侍女搬来凳子,讨好似地道:“王妃请坐!” 清雅从小就不挑食,一碗鸡汤很快一饮而尽,只是这鸡肉与人参却未吃。 侍女推着格日出来,在离她两步之外停下,格日的嗓门压得极低:“大管家来了,我们不能再分居两个帐篷。他可是母后身边派来的老宫人,所以……” 清雅明白的,就是说从今晚开始,她与格日必须同住在一顶帐篷里面。可是她却不想再也格日有任何的交集,云飞扬烙在她心里的印记越来越重。 “大王……”清雅看了一眼侍女,示意她离去。 侍女退下,就她一他并肩坐在和暖的阳光下。 “大王,不如你把实情告诉大管家。清雅明日就想离开!”清雅审视着格日的脸庞,想得到一个答案,然,却是格日那盈盈的笑意,似乎笑得很开心,又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大王可以故作怒容将清雅赶出去。” “本王面对你,就算有多少怒火也发不出来。”格日笑得越发的灿烂。 “你怎可以这样,你忘了这是我们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本王怎不记得了?”格日依旧在笑。 清雅大怒,从凳子倏然起身,起得太猛,浑身竟有些乏力。这的身子向来很好,没道理一下子就软弱如此,她试着运气,才发现浑身上下竟使出半分力气。 格日看着她的样子道:“月亮,不要再孩子气。本王忍你很久了,今儿开始你彻彻底底都将是本王的女人。” “乞颜格日!”该死,这家伙怎么可以违背约定,说好了的,他康复她就离开。可是他竟然返悔。 格日摇头口里发现“啧——啧——”之音,大喝一声:“阿绶!” “你好卑鄙,竟然违约!” “王妃可能拿出凭证?”格日一尘不变的笑,笑得那样的得意,笑得那般张狂,收住狂笑,道:“阿绶,近来王妃身子不适。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侍候她,若是有半点闪失,本王绝不轻饶。” 阿绶福身:“奴婢明白!” “你骗我!你骗我……” 清雅此刻才明白自己着了道。细细想来,却是阿绶端来的那碗鸡汤,服下之后就觉得不对了。她的吵嚷根本无用,如今连阿绶都对付不了,自己的力气竟不及不懂武功的阿绶。 大帐篷里柴禾、杂物早已经被家仆们收拾干净,地上铺上了大红的地毯,东面是一张偌大的纱帐。看上面的被褥,竟是她与格日的软榻合二为一。软榻前摆放着两张桌案,里面还有一排环形的……这一切都与去年秋猎时住的帐篷一模一样。 他说:要与她做真正的夫妻! 她该怎么办,是她小瞧了他。 每当危险来袭,她第一个想到都是云飞扬。 如今大雪未消,云飞扬还远在栖云庄,如何能助她? 阿绶是个很听话的侍女,站在帐篷门口一动也不动。 天色在众家仆“砰砰磅磅”搭建帐篷的声响中安静下来,当黄昏来临,草原上也恢复了平静。 格日坐着轮椅进入大帐篷。 阿绶道:“禀大王,王妃从上午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 格日手臂一抬,众人退去,透过身影可在看到守卫在帐篷外面的巡逻侍卫。格日从轮椅上站起身,近了软榻:“你身子本就单薄,怎能不吃东西呢?” 他给她下毒,此刻又来关心她。 清雅抬眸愤愤地盯着格日:“你卑鄙——” “卑鄙?”格日冷笑,一提衣袍坐到软榻上:“本王就是对你太君子,你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想着离开。若是别的兄弟,你腹中早就怀上骨血。” 格日捧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羹粥道:“这是厨娘们准备的莲子羹,来,本王喂你吃些。” 吃?她才不要吃! 清雅抬臂一挥打翻他手中的碗碟,碗落在红毯上,倒一团的羹汤,碗却未摔坏。 羹汤撒满格日左手,有些灼痛。他眉宇一拧道:“也就是你,若换成别的女人,都死十回了。” “那你也杀了我啊!我不要跟你,我不要……” 不要跟他! 他如今不再是残王,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哪里配不得他。他是皇族,他是北凉国君王的三皇子、是西静大王,而她只是南国一江湖女子,她却要拒绝他。 格日心中一阵刺痛,托起她的下巴,眼里喷射着能灼痛人的火焰:“月清雅,快一年了,你还不能接受本王。今晚,你就是本王的女人。” 清雅手足并用,努力想将他推开,而他却如大山一般压了下来。 谁来救救她?谁来阻止这一切。 她是云飞扬的,只是云飞扬的。 她的手足像不停落下的雨滴,打落在他的身上,这是她的抗拒。她对他的无情,她一次又一次说要离开,这些都深深的痛创了格日。 第三二章 圆房(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他不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他不要放开她的手。 女人都是认命的,那么就让她也学会认命。 格日的大手粗鲁地撕开她的衣襟,她的手足飞舞得越来越厉害,击打在他的胸膛、他的脸上。 “不要!不要……” 看着无助的她,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这一切都是她逼的。 他表白过、他也曾努力过,可是她的心却像一扇紧闭的门窗,怎么也打不开。他试过等待,但对这个女人根本不管用。 不,她不要服输,好不要被他占去所有。 清雅收住了叫喊,合上双目开始思忖起脱身的法子。 “格日,求你,不要——”她满是痛楚与辛酸,“不能在这里,如果注定要成为你的女人,能不能按照南国的习俗。” 这句话很管家,格日放开了游走在她身上的大手:“南国的习俗?” “是。”清雅倒吸一口寒气,拢好衣襟,躺在软榻上盯着漂亮的纱帐,缓缓道:“我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可也想过要一场真正的洞房。你差我真正的洞房,所以我一直因为此事而怨你。我要穿上最美的嫁衣,还要你亲自为我揭开盖头,要你……” 她豁出去了,如果不如此,她根本就不能保住清白,既然是格日骗了她,为什么她不能骗他。 “要你在洞房之夜为我褪去嫁衣……”说到此处,清雅的脸早已经涨得通红。这种无耻的话她居然能说出来,也只有这样,她才能骗得过格日是。 “真的?”格日半信半疑。 清雅肯定地道:“这里不是洞房,你如何让我甘心把自己给你。” 格日知晓的,南国的女子大多注重名节。道:“既是如此,本王不强迫于你。回头本王就遣大管家先一步回王都布设新房。” “新房还在东暖院。我的东西不许人碰,他们只要布成新房的样子就好。” 她太重看了约定,轻视了格日本人。后悔离开王都时竟没有尽数带上飞扬给的“九花玉露丸”,进入帐篷后她已经服过一粒,可是软筋散的药效仿佛并没有解开。若多几粒此药,她一定可以尽早解开。 不让人碰她的东西,其实是不想有人发现她妆盒里面藏着的九花玉露丸。 格日道:“就算你怨本王用毒,你也得乖乖吃药。待你成了本王真正的妻子,本王自会替你解毒。”末了,他又加了一句:“我北凉皇宫大内的软筋散不同江湖,不要想着自行解毒。” 难怪,她吃了一粒随身所备的九花玉露丸药依旧浑身乏力。 飞扬曾说过,九花玉露丸有解百毒之效,一定是她吃得太少。她的身上还藏有一粒,如果一并吃下定会管用。 清雅不能激怒格日,走到桌案前,抓了一只糕饼吃了起来。 格日令阿绶另送了一莲子羹,清雅一连吃了两碗。 今夜无眠,她与格日共卧一榻。 清雅不想与他说话,只一会儿工夫就合上双目。 “月亮,你说我们若是有了孩儿取个名字好,是取北凉名还是南国人的名字?” 他在幻想,幻想着让她真正成为自己女人的那个洞房花烛夜。回头时,发现清雅已经合上双目。 格日不由笑道:“真是一个小懒猫,这么快就睡着了。” 带着无尽的憧憬,格日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他看到了一袭红嫁衣的清雅,揭示她的盖头,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 格日翻了个身,身畔空空如野,心中一惊腾地坐起身,却见妆镜前清雅正在梳理云鬓。 她必须小心,就算是取出藏在凤钗里的药丸也必须小心翼翼。透过铜镜的影子,纱帐里的格日已经赤脚走了过来:“月亮,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你的呼声那么大,我实在睡不着。” 格日笑道:“我……打呼了么?”走到她的身前,用手轻抚着她的长发,她的发很柔很软很滑,像南国上等的绸缎,垂直得又如同瀑布。 格日接过她的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着:“月亮,你知道本王有多爱你吗?” “什么?”她可不要听,因为他所有的爱在清雅看来都是那样的自私。明知她心里无他,还是要把她束缚在身边。 希望第二粒服下的九花玉露丸能有奇效,她不要这样被困缚。 “你是本王心中的月亮,再多的星都无法掩饰你的光芒。因为有你,群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群星?月亮? “有了月亮,本王就不要星。” 清雅不想琢磨他的话,只是听来觉得很累。夺过梳子,自己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 “本王从来相信的人就只有两个:父汗、母后。可现在本王又相信你,相信你是除他们之外第三个真爱本王的女人。”格日笑得很灿烂,俯身欲抱住她,而她却已经灵巧的闪去,手里依旧握着梳子,用梳子来隔阻他。“当本王第一次见到你,就无法不被你吸引。那时候因为误以为你是柴清雅,所以本王曾想过要把你做为棋子?” “棋子?”那是一枚什么样的棋子。 “本王想利用你去令太子与南宁大王反目。太子贪色,而南宁大王很早以前就已经爱上了你。” 一个只是单纯的贪色,另一个却是真的动了情。 清雅自上次巴彦送月饼就知道他对自己有意,不曾想这一切也没有瞒过格日。 “如果你是柴清雅,本王一定会将你给太子与南宁大王。但你不是,就只是做本王的妻子。”格日饱含着深情。 他已经欺骗过她一次,即便现在的话是真,清雅也不愿意去相信,更不会有丁点的感动。 “大王……” “什么?” “现在不要谈情爱。一切都留待洞房时、洞房后……” 她不要坐以待毙,希望两粒九花玉露丸可以有用。否则她就会真的被…… 格日笑道:“你怕一感动就违背自己的本意。” “嗯——”清雅似笑非笑的应答着,摇摇曳曳走到软榻前,掀开被褥上了软榻:“何时回王都?” 格日道:“五日之后。” 与他同卧一榻却不乱,格日喜欢清雅,为她的冰清玉洁而喜欢,待她熟睡轻撩衣袖,手臂上那枚殷红的守宫痧灿若最初,艳胜红梅。 第三二章 圆房(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月亮,你要永远陪在本王的身边,本王会送你一个世间最尊崇的身份。” 格日见清雅不回话,便知自己又违约。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地说到这些话题,可是不说他心里觉得不舒服,回到了王都,他就是一个面带笑容的冷酷大王。 时间如梭,几日时间很快就到。家奴们忙忙碌碌地收拾着行李,几辆马车上满满当当都是物什。 软筋散之毒虽未全解,可清雅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六成,她想要寻找机会离开,可几日观察下来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因为她寸步不离地陪在格日身边,而格日的身边无论早晚总会有四名侍卫目不转睛地盯着。 二月二十六,西静王府一行二百余人从西边草原出发。 清雅与格日同坐一辆马车,撩开车帘就能看到前面的护卫队,后面的王府随从与众家仆。 她功力全在时对付这么多人尚且困难,而今只有六成功力对付起来就更困难了。 “去年八月初我们离了王都,算起来你在草原陪了本王半年之久。月亮,你想要什么?金银首饰、华衣绸缎还是最好的胭脂水粉?” 半年多时间,对于清雅来说她却离开峨眉已经有一年之久了。 她摇头道:“我什么也不想要。” “月亮,这可不行。你什么都不想要,会让本王无从下手,不知道如何讨你欢心呢。” 清雅不想让他瞧出,自己有逃走的念想:“都快三月了,冰雪还没有融化。还是喜欢看草原变绿、百花盛开的时候。” 格日心中一亮:“你喜欢花?本王就令人在王府遍种百花。” 清雅笑,连她也分不清这样的笑是开心还是无奈。经过一番观察,她发现在回王都的途中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机会。 格日的大手覆上清雅的纤手,轻柔的摩挲着,他的眼里蓄满无尽的深情:“圆房之后,本王许会忙很久,你要体谅本王。” “嗯——”她淡淡的应着,随后想到了补办的洞房,其实用圆房来形容却更为贴切:“不知道新房布置妥贴没有?” 格日笑道:“萨满说三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所以在这之前必须赶回王都。” 三月初六,这么说还有十日时间,当初从王都到皇家牧场,又从皇家牧场转到西草原,就用了不少日子。 格日很重视圆房的日子,着令府中上下日夜兼程,而他与清雅则是在马车上将息。 一路的巅波,一路风尘,三月初六清晨回到王都,正巧城门刚开。 清雅一路疲惫,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未进去,就被翠玉拦住去路:“公主,大王有令你暂住南院。今夜黄昏之后再转回东院。” 她必须进去,因为在她的首饰盒里还有自己解药,也必须尽快服下解药。 翠玉又道:“公主,已备下香汤,浴汤解乏才歇息罢?” 清雅随翠玉来到王府一座小院,里面竟是一间雅致的暖泉阁,因为地处北边僻静下,若不是有人带她来,入府数月还真难发现这里竟有如此一处沐浴的好去处。 青纱缥缈若雾,帷幔肃然静垂,汤池内水气袅袅蒸腾,只闻水声清脆之响。三月香汤,汤水至清,花瓣药物俱无,只以温泉与白乳汇入,舒爽入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清澈水面,只见青丝如墨散开,雪白晶莹的肌肤浸没水间,越发朦胧,如临水洛神一般。 这是清雅近十五年来第一次用白乳沐浴,婢女手握漂亮的小瓷瓶,滴落两滴透若冰玉的紫色水滴,暗香浮动,沁人心脾,是淡雅的玫瑰花露。传说是两国后宫嫔妃、贵族女子的最爱,每年两国的贵妇、千金都花重金购买。 沐浴之后,换上漂亮的纱裙,在翠玉等几名侍女的侍候下挽起高高的发髻,这被人侍候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看着菱花镜里变了模样、改了容颜的女子,清雅怔怔地凝视良久,回应不过来这是真实还是梦境。已经忘了初披华衣锦袍时的模样,西边草原的严寒让她忘让了美丽,每日包裹在重重的衣衫之下。风姿娇纤若百合,娇丽绝俗。几月间她隐隐觉得自己变了,褪去了去年时的稚嫩,多了一份成熟。 到了五月,她就该满十六了。近十六年来,她从未真真地瞧过自己,站在汤池畔,仿佛是含露而放的百合,又似临水净荷,脱俗得不似这凡尘的女子,娇而不媚,丽而不艳,清雅引人…… “大王——”重重纱帐之外传来翠玉柔软的声音。 清雅还沉浸在自己的身影之中,美丽如何?她依旧是个不知身份、不晓生身父母为何人的弃女。 格日隐隐绰绰见到一秀颀姣好的背影,临池而立,蚊丝未动,似在沉思,昂首挺胸,纱帐映出如梦幻般的倩影,脱俗的、孤傲的,春风里微微飘拂的衣袂似飞舞的蝴蝶。 急走两步,格日如沉浸在梦幻之间,坐在轮椅上,撩开层层轻纱,静静的凝视着她的美,她的风姿。她的气息弥漫在偌大的暖泉阁之中,令人窒息,忘乎所有地移到她的身畔。 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张朱唇不染而艳,语笑嫣然,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她的呆怔都美丽得优雅而脱俗。长发如瀑似缎直垂小腿,解下头发,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着一袭浅紫色的纱裙,裙摆拖地,散开来如同一朵张开的荷叶。峨眉不修而顺直,不描却浓淡刚宜,面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世清丽的容颜美目流转,让人呼吸停凝。 “月亮……”格日呼吸急促,若得这样的女子,夫复何求,他不是不爱女色,而是爱天下至美女色。 清雅款款移眸:“大王有事?” “新房已经备好了,你看还需要些什么?” 她要解药,明言是不可能的。“我可以去看看吗?”她的声音温软如泉音。 第三二章 圆房(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格日不想拒绝,可理智必须让他拒绝:“萨满说,在酉时之前你还不能进入新房。” 清雅小嘴一嘟,露出三分不悦道:“我可以令人去把首饰盒取过来么?” “当然!”格日道。 清雅对翠玉道:“去新房把首饰盒取来,随道把我当日穿的嫁衣也一并取来。” 翠玉低低地应了一声退离暖泉阁。 格日斥退左右,见四下无人方才从轮椅上站起,走近清雅身边,贪婪地闻嗅着她身体散发着的淡淡幽香。 清雅此刻才细细地审视着暖泉阁:“府中有这么一处地方我却从不知晓。” 格日道:“这是当年舅父特意令人为本王造的。” 格日的舅父多年来一直因为格日在自己的地方遇害耿耿于怀,格日有了这座府邸之后,他就遣人特意凿建了暖泉池、修建了暖泉阁。 格日走近清雅,捧着她的手,低声道:“午后我们就不能见面了,你回去好好歇息。晚上本王好好酬谢你半年来的辛劳。” 清雅险些没吐出来,微微颦眉什么也没说,福身道:“那我去了,你也歇息!” 格日凝视着她的背影,轻盈而摇曳的,千娇百媚,钟情于她,今生再美的女子也无法再入眼。恨不得夜幕早早来临,恨不得早早将她拥入怀中…… 看着乳白色的暖泉,俯身用手一划,放到鼻息间,仿佛这水里还有她身体的气息。格日笑了,笑得会心,笑得快活。他一直视情为无物,不曾想他亦有动情的一天,亦会有想要拥有的女人。 想罢之后,格日纵身一跃,和衣落到暖泉池中,全身心没入乳汤之中,丝丝黑发从白乳之中飘浮上来,像一抹白纸中镶嵌的墨图。 清雅来到南院。 翠玉已取回了首饰盒,她推说要歇息要翠玉到外面去。 内室之中只有她,她躺了一半刻,取出一件件精致的饰物,从步摇、簪子到金钗,到了盒底终于看到一只小瓷瓶。连倒出两粒药丸塞入嘴中,服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收好。 衣厨上挂着那件大红如火焰似的嫁衣,今晚如何穿衣又成为她的难题。圆房之前她必须脱身,再不脱身就真的成了西静王妃。 清雅吩咐翠玉提前一个时辰唤醒自己。 圆房对于格日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清雅认真的想过,她想在嫁衣里面穿江湖夜行衣的计划根本行不通。唯一的法子就是在进入新房后,再换衣衫。 不待翠玉来唤清雅,早已经有王府的喜娘唤醒了她。五六个女人围着清雅又是梳妆,又是打扮的,除了没让她脱下亵衣、亵裤,从里到外都换成了粉色与大红色。 酉时,清雅进入东暖院。 人未至,就闻到一股醉人的花香,一阵胜过一阵的迷人。 揭开盖头:满屋的姹紫嫣红,开得正艳的杏花、蔷薇,或插入花瓶,或连盆摆放在墙角,将偌大的新房布置成百花园一般。难怪她一进来就闻到花香,她几乎都快化身成蝴蝶。 她可没有心情来欣赏美丽的鲜花。 清雅穿着红嫁衣将东暖院里“噼哩啪啦”地寻了一遍,根本就没有什么夜行衣,有的都是华衣锦袍,情急之下只挑了件颜色极深的束身衣裙。刚寻出来,门外就传来一声高呼:“大王到!” 这,也太快了!快得她来不及将夜行衣套在里面,快得她来不及有更多的准备。 清雅将衣服揉成一团塞入床下,遮好盖头,端正规矩地坐在床前。她双手紧握,他提前进入新房,还以为他会在府里闹上一阵,喝喝酒,寻寻乐子什么的,可这是圆房,而非真的洞房。 格日掀开她的红盖头。 四目相对,清雅回以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月亮,今儿你真……”(美)字未出口,清雅手头一凿,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点了对方的穴道。 清雅用手一拉,将格日扶入床上,盖好被子。 格日瞪大眼睛:第一次她对巴彦使这招,后来还对斡齐尔用过武,他防备她的武功,可是何时她竟解了毒? 清雅垂下罗帏,门窗外面隐隐绰绰似有人。该死,这圆房之时应该做什么? 好吧,既然前面的事她都做了,就把这戏演足:“大王,啊——大王……” 索性进了罗帏,将嫁衣丢了一屋。弯腰从床下摸着束身衣,快速地换上,“大王,大王……” 门外,似有人在窃喜。 格日瞪眼看着她脱衣又换上衣衫,很快就明白:她早就决定了离开。就连圆房也是拖延时间。 红烛摇曳,新房内一片辉煌。 清雅记不得与格日有多少同榻而卧,可每次与他同卧她都异常的小心。 “对不起,格日。”他们之间是谁骗了谁,已经不再重要,他不要履行约定,而她却只想自由,“格日,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在你之前,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更重要的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所以……我必须离开。” 清雅轻柔地说着,她有愧意,但只是因为他欠了格日的情,却没有内疚,因为她的离开是他们一早就约定好的。 “你康复了,以你三皇子之尊、西静大王之贵,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无数的美女云集。我对于你并不是唯一,可是他对于我却是唯一。” 清雅斜身看着不能动弹的格日:“忘了我。因为我原本就是一个替身,不要去峨眉,因为我离开之后根本就不会再回峨眉……” 清雅确定窗外再无人,出了罗帏摘下头上的首饰,只挑了几件值钱的物什收拾到包袱中。第二次点了格日的穴道,她必须确定自己有足够多的时间逃出王都,只要出了城,她就会小心翼翼地离开。 清雅负上包袱,走到罗帏前,道:“格日,忘了我!因为我也会忘了你。彼此相忘于天涯,告辞——” 她推开窗户,纵身从窗户跃出。 谁来为他解穴,谁来阻止她的离开。 看来她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执意决定了要离开。 格日很着急,可是浑身却无法动弹,甚至不能说话。 第三三章 身世疑云(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格日很着急,可是浑身却无法动弹,甚至不能说话。 清雅离了王府,从屋顶翻下在裁缝铺里挑了件南越男子服饰,留下一只手镯,当下换好衣服,负着包袱使出上乘轻功离了王都城。 在王都城外的一家的马铺子买了一匹马,骑马连夜离开。 待格日穴道自行解开,已是五更时分,远处传来了雄鸡报晓之声。 “来人啊!来人——” 几声高呼,很快就惊动了东暖院值夜的奴仆。 翠玉与阿绶推门而入,看着满屋的狼籍却依旧衣着整齐新郎服饰的格日是,无不觉得怪异。 “快传大管家!王妃……王妃他……逃走了!” 最惊奇的莫过于翠玉,他看见格日竟然行动自如,他不是应该坐在轮椅上的吗? 格日话落,重重地击在桌上,手上传来阵阵刺动。 她说: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她还说,在他之前她就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这是对他莫过的羞辱,她嫁给了他,可她的心却从未在他的身上停留。即便她做那么多,她关心他、鼓励他……都只为了尽早的逃离他的身边。 大管家一边穿衣一边飞奔进入东暧院。 “她逃走了!她骗了本王,无论怎样,你都要替本王把人给追回来。马上就去!”格日愤然说道,月清雅,既然对你的怜惜不要,本王也勿须再怜惜,若是寻回了你,本王定要让尝尝被戏弄的痛苦…… 月清雅,月清雅,你难道没有看到这满屋的鲜花,这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你没有动心分毫么?你将本王所有的真心、诚意都踩踏在脚下。 花,他为她准备的花。 这里有七成的花是从皇宫弄来的,为了此,他甚至不惜将母后最爱的几盆蔷薇都搬来。 “啊——月清雅!”格日越想越气,越气越急,他想要抓住她,可她终究从他手边成功的脱逃。 想到她逃走,格日双目如剑,掠过杀气:“是谁给了她解药?是谁?” 翠玉低头。 阿绶低头。 大管家得令,速速召集王府上下追人。 西静王妃逃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飞满了王都,飞离了王都,市井之中人人都在传言,说这位南越第一美人是如何风华绝代,又是怎样不堪嫁与残王为妻,所以这才弃了残王离开。 这些传言无意是第二把刀子,深深地剜割着格日的心。他努力想要配得上她,他想自己站起来就能毗配。可她不要,她还弃他而去,就在他准备与她圆房,一心一意要将她捧在手中,想要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的时候,她逃了! 他曾是那样的爱,那样的痴迷…… 爱着她的单纯,痴迷她的美貌。可她却深深伤及了他的心,这是她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五天了,他还是没有打听到关于她丝毫的消息。 西静王府动用了官府的力量,从王都到边城一路贴上她的画影,可是她却如同从人间蒸发一般。 没有,还是没有! 没有消息,就说明她与他离得越来越远。 这是他如堕地狱般难熬的五日五夜,第六天曙光来临之前,曾经的眷恋与美好都化成他心底对她深深的怨恨。她践踏了他身为皇子的颜面,如同第二次挑断了他的脚筋。 “月清雅,无论天涯海角,本王一定会找到你!一定!”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错误以为,她就躺在他的身边,用手一探,身畔空空如野,听不到她关切的话语,也看不到那张熟悉的容颜…… 是爱,是恨? 曾经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她不爱他,却为他做了那么多。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爱她,而她呢?却将他付出的深切情意弃如弊履。 “月亮!月亮……”梦中醒来,格日用手抚摸着原本属于她的位置,“月亮,若是你现在回来,本王就原谅你所做的一切,你回来啊!” 曾以为,储君之位对他是最重要;曾以为,报当年断筋之仇是很重要的……当这些事与她放在一起,她才是他心上最重要的。 重要的人伤他最深,要他如何原谅,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给予自己原谅的理由。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从深深的怀念、追忆之中振作,余下的只有回忆,只有心底对她无法磨灭的怨恨。 恨,他只要恨。 父汗说:身为皇子,最不屑于儿女私情。 母后说:贵为皇子,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可以得到。一个清雅算什么。 对,她不算什么,她不配得到他的真情。 当最初的冲动、震怒之火一点点的变得冷淡,回到平静,格日已用全新的状态投入到当年断筋之仇的调查之中。 伤害过他的人,他定会百倍、千倍的奉还,哪怕是他的兄弟,哪怕那曾是他最爱的女人。 断筋之仇即将明朗,可还是没有丁点关于月清雅的消息。 从三月到五月,对于格日这是漫长的经历,比他坐在轮椅的十一年还要漫长得多。格日站在书房前,他在等待,等待自己的暗卫传来消息,等待他们带来最后的物证。 等待最是漫长,就像他用了整整半月的时间来等待月清雅的醒悟、回转。对于月清雅,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从未爱过自己。 “相忘于天涯!”他也想忘,可他又如何去忘。 忘不掉,忘不了,他便不再去强迫自己。 既然忘不掉,他就会继续寻找。 若再让他寻到,他定不会饶了那个该死的女人。 残月之下,清雅策马扬鞭,将王都城甩在脑后,没有停留,只想尽快赶到聚云镇。 聚云镇是离栖云庄最近的小镇,到了那里,她就能见到云飞扬。 清雅对方向的辩别能力从小就很强,观北斗、观树木稀密程度都能分辩出方向。 待清雅抵达聚云镇时,已最离开王都的第六天清晨。 在笑林客栈安顿下来,清雅在周围转悠了两天,也没有寻到可以去栖云庄的方法。经过打听方知栖云庄从来都不欢迎外客到访,她离开王都,她决定从此独自浪迹天涯,这一切都是因为云飞扬。 第三三章 身世疑云(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镜子里,用紫色布条包裹成髻,没有任何的饰物,身上穿着一件紫黑色的短袍,腰间扎了一条黑色腰带,外罩短斗篷,是时下江湖浪子、游侠们最盛行的装扮。一张鹅蛋脸被抹成了黝黑色,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深邃,手中握着宝剑。 “少侠瞧了几天,你真要去栖云庄?”笑林客栈的老板娘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 清雅扮出冰冷僵硬的声音:“想去啊。栖云庄不欢迎外客,就是捎一封信也好!” 笑林客栈的老板娘若有所思,道:“若是少侠信得过奴家,不若把信留给我。我倒是认识一两个栖云庄的人,回头令人捎去。” 清雅满心欢喜,当即回房准备书信。因为是托人捎信,又不知道能不能被他手到,长话短说:“圆月柳梢头,咸阳福来栈。”她正要署留自己的姓名,心中一思,换成了一幅简单的图:一轮弯月笼罩云纱。 月笼云纱,是她与飞扬的约定,他自然会明白的,知晓这是她留给他的话。 清雅的身世之谜一直是她心头无法化解的结,为了峨眉派的安危,她不能回去。只能浪迹江湖,但她需要给自己一些事做,查清自己的身世无疑是最好的事。 清雅将信交与客栈老板娘,另在小镇上买了一匹马,策马扬鞭离了聚云镇。 因为清雅急着要寻飞扬,没有按照格日预想的路线离开,又在小镇上滞留了半月余才从小径赶到边城,一路避开了官兵的追查。 四月蔷薇花开得正艳,进入关入,远远近近都能看到如火如荼的野蔷薇,红得如火,远观若霞若锦。小径两旁的树上,有欢歌的小鸟,叽叽喳喳叫得好不欢畅。 清雅快活得如同一只离了樊笼的鸟儿,飞奔在小径之上。换了男装,一路行来异常安静,天下依然一副盛世之象,没有盗匪飞贼。 五月初三,抵达咸阳城。 因为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端午佳节,咸阳城内粽子飘香,进入城内处处都能听到小商贩们“买粽子喽——”的声音。 十四年前的冬天,一个在大雪之后的寒冷早晨,有人将只有一岁多的她放在了紫阳观的门前。,清雅总对自己的身世多少会与郑王府有些关联,这只是一种感觉,一种让她自己都无法说清,却又认定的感觉。 清雅近了福来客栈的门口,正要将缰绳递与小二,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伴着熟悉的声音:“清雅!” 回头时,面前奇迹般地出现一个熟悉的人,仿佛从天而降。 来人是一袭青衫少年,在看到清雅的刹那,忙低声道:“对不起,认错人了。” 清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飞扬哥,这么快你就到了。” 还以为就算他最快也得很久之后,不曾想他竟比她还早些入住福来客栈。 听到清雅的声音,飞扬才确定自己没有弄错。只是她这张脸,怎么变得又黑又难看,下巴还贴着几缕胡须,与他记忆中清丽娇媚的清雅搭不上半点儿边。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不好么?”清雅反问,她觉得挺好,从一路过来,平安无事,没有遇到泼皮无赖,也没有遇到山贼可以练剑,可见天下真正是一片盛世。 飞扬道:“客房已订好,饿坏了吧?” 清雅点头:“好长时间没吃好,今儿飞扬哥得请客!” 她积蓄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飞扬,可是到了相聚的当口,清雅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饭菜是令店家送到客房,两人相对而坐。 “你真的离开北凉了?” 清雅缓缓抬眸,满桌菜肴却是谁也没有先下筷,连饮两盏清茶,腹里已没有先前的饥感。“飞扬哥说得对,格日就是一个小人,根本不按约定行事,好在清雅还算机警,骗过他逃了出来。” “你有什么打算?” 飞扬想过要去寻她,就在他准备再下山时,有人传来了清雅的书信。 清雅的神情中掠过一丝哀伤。 飞扬笑道:“刚才还说饿坏了呢,吃吧,这一大桌的菜都是为你准备的。” 清雅夹了些菜给飞扬,又为自己的碗里夹了一些。虽然飞扬未吃,但第一筷子是给他的,也他动了筷子。 “不能回峨眉,只能浪迹江湖。我想查清自己的身世。”清雅号了一口菜,方才悠悠地道出来,又从怀里掏出那方罗帕:“这等的质料,不是普通人间能用的。” 飞扬胸有成竹,道:“你若是乖乖吃饭,回头我便告诉你更多关于这丝帕的事。” “真的?”清雅眼前一亮,捧起饭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飞扬一边含笑为她夹菜,一边看着她吃饭,看来她真的是饿了。 清雅道:“飞扬哥,你快说快说!” 五月的风很轻柔,有夏的暖,又有春的煦,早上还有太阳,这会儿就变秘阴暗起来。一声响雷,撕破天空的宁静,紧接着就是豆大的雨滴。 端午前后总会有一场绵绵的雨,民间又称“药王水”,就是说在端午前后涨的一次水。因为有了水,河道上涨,也便于端午佳节时各地赛龙舟。 飞扬望着窗外的雨,看雨滴变成雨帘,雨中的人们忙着寻地避雨,虽然被雨淋湿了衣衫,心中却是欢喜的。咸阳城内那两家仅有的油纸伞铺子的生意出奇好起来,陆续有人走到铺子里买伞。 “当日看过你的罗帕之后,我便查了建仁帝八年之前的情形,据江南巧记绣庄记载,建仁帝五年春,宫里订了一批后宫嫔妃专用的罗帕。花式图样是由内务府亲自选定的,皆是以百花为样图。”飞扬呢喃着,停顿片刻,又道:“据说,建仁帝五年八月,各地蕃王入京,萧皇后曾拿出其间一些罗帕赐予各蕃王的妻妾。” “所以……”清雅思忖起来。 飞扬转过身,目光不移地盯着清雅:“所以你应该是南越皇族之后。” 清雅缓缓移步,她叫清雅,而郑王府里还有一个叫清雅的女子。这是巧合,还是某种人为留下的线索,只为了长大后的她可以自己的追查。 第三三章 身世疑云(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去年秋,我曾去过京城,在内务府查过此事。梅花绣帕其实……” “其实什么?”清雅急不可待,所有的疑惑都写在脸上。 “梅花绣帕乃是内务府特意为萧皇后订制的,相传萧皇后一生偏爱梅花,所以内务府就特意为她订制六十张梅花罗帕,每一张的花式又各不相同。” 她的罗帕也是梅花图案,“红梅迎春”难道她的生母是萧皇后。可据清雅所知,萧皇后与建仁帝结为夫妻之后,专宠后宫,他们膝下并无子嗣。 飞扬后面的话,令清雅原本有些清晰的思路又顿时凌乱起来:“据《南越宫史》所载,建仁帝八年五月萧皇后曾产下一子,可惜这孩子天生孱弱,未足百日便夭折了。建仁帝很是悲痛,为这孩子赐名‘逸’,追封为‘昭平太子’。” 他们曾有过孩子,也出生在五月,而且是个男孩。自然不会是她了。 “建仁帝七年九月,郑王妃怀孕八月曾早产下一个孩子。令人奇怪的是,王府内的老人有说是男婴,还有人说其实是个小郡主。也是在建仁帝八年八月这个孩子也夭折了。” 飞扬一直在暗中帮她调查身世,清雅心中一颤,满是感激地望着飞扬。 “萧皇后、郑王妃姐妹二人的孩子都在八月夭折,前后间隔的时间不差过半月。”“还有,郑王妃之前已有一子一女,为何王府中的老人却有两种说法?” 有这么多的疑点。 一张罗帕仿佛在暗示着清雅与萧皇后之间有着某种怪异的联系。 清雅此刻想的不再是自己的心事,而飞扬近一年来默默为她的付出:“如果你不曾知晓我的打算,你是不是就不会告诉我这些?” “我一直想等查出了结果再告诉你。可是见你为身世所困绕,不忍心看你劳神,所以就提前告诉你。” 查出这么多的线索,他一定费了好多的心血,只想给她一个答案。 飞扬道:“从目前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无论从你的相貌,还是你的名字,你极有可能是萧氏姐妹的孩子。但你身上唯一带着的罗帕,却暗示着你更有可能是萧皇后与建仁帝的女儿。” “为什么?”清雅痛苦追问,如果她是萧后的女儿,为什么会被人遗弃,难道只是因为她出生于“恶日”么。 “据说建仁帝登基数年而不得子嗣,曾一度产生要废后的想法。萧皇后终于怀上身孕,自然希望产下的乃是皇子。自古以来,皇家比寻常百姓更重爱男儿。”“你若真想知道答案,应去江南。” 清雅有太多的猜测,只听飞扬继续道:“萧氏一族的根本在江宁,乃是百年大族,萧氏姐妹有一个共同的兄长江宁候萧权。萧氏女被册立为后之时,萧权曾在户部任职,一任就直至永康帝登位。永康帝三年萧权告老还乡。如果萧氏姐妹还会有什么秘密,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知晓内情的人。” “萧氏一族在江南一带本是大贵族,但萧权兄妹自幼失父丧母,是在叔伯照顾下长大。因为家产丰盈,幼年时的他们受尽了家族争斗之苦,萧权是家中长子,一直尽心尽力看守着两位妹妹。兄妹三人情感极厚,萧娥嫁入东宫,初只是太子良娣,建仁帝登基立萧娥为后。短短三月萧权连升五级,从六品府尹做到了一品户部尚书。建仁帝二年,萧娥将胞妹萧婉许配郑王柴涛……” 清雅早已经感动得稀里哗啦,没想到为了替她揭开身世之谜,飞扬竟然知道这么多的事。连皇家之事都说得一清二楚。 “说来也奇怪,据说当年萧娥嫁入东宫,那个引荐之人竟是……” “是萧权?”无论她是建仁帝皇后萧娥的女儿,还是郑王妃萧婉的女儿,萧权都是她的舅父。 飞扬笑道:“是郑王柴涛。” 是柴涛将萧娥嫁入了太子东宫,后来萧娥又将自家的妹妹嫁给了他。 清雅觉得,她与飞扬好像被绕进了一团迷雾之中。这团迷雾于他们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令他们不得沉陷其间。 云飞扬又道:“建仁帝登基之后第四年,就下令加封柴涛次子柴逍为富贵候,相传此子极为聪慧,颇得柴涛之心,当年在郑地一带可是出名的神童。名为加封实为质子,柴逍幼年离开父母身边在京中长大,永康帝二年二月被柴涛引以为豪的爱子在京师病殁。柴涛为此大病了一场。”“除此之外,建仁帝对柴涛还有一系列打压的之举,颇让人觉得怪异。据说建仁帝为皇子时,他与柴涛的感情最深,二人的母亲乃是堂姐妹。可是后来建仁帝却过籍靖王柴源之子为嗣子,却不是郑王夫妇的孩子……” 清雅听得云里雾里,她是一个简单的人,听了这些很复杂的话觉得一阵头昏理不清思绪。但总觉得云飞扬的话里还有话:“飞扬哥到底想说什么?你莫要再说复杂,简单一点。” 飞扬转过身:“我告诉你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得由你亲自去问江宁候萧权。皇家秘事向来不能被外人知晓,光你这样的模样出现在江宁候府,我想萧权定然会善待于你。” “你只需记住几点:一,郑王与萧后、建仁帝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二,萧后姐妹有怎样的恩怨。三,罗帕证实你是萧后之女,可查到的消息却更多偏向郑王妃。” 清雅心里暗道:她只想知道谁才是自己的母亲,知道谁是自己的母亲,自然就能知道谁才是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知道他们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之中? 飞扬似看出清雅的疑惑,道:“只有知晓了内情,才能知道其间的真相。如果你只知道一个答案,难道你就不会有更多的疑惑?” 清雅摇头。 飞扬满是怜惜,大手覆落在清雅的肩上:“清雅,该怎么是好呢?单纯的你要如何在江湖立足呢?” “我不会总在外面漂泊,飞扬哥自然会照顾我。对不对?”清雅歪着脑袋。 飞扬苦笑,沉默良久,他才道:“我令人为你备香汤,五月初六之后我们去江南。这几日你好好歇息。” 第三四章 生辰礼物(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34章  生辰礼物 有飞扬在,清雅觉得很踏实而快活。 一夜无眠,梦里是美丽的春天。她仿佛又回到了峨眉山,站在观景台上远眺着峨眉的风景,如锦的山花,如霞的云彩,还有呼啸的山风…… 一觉醒来,心境平静而轻松,已有一年没有如此好心情。 云飞扬的房间在清雅的隔壁,她敲敲房门,无人应承,再敲敲还是没人。 小二送热水上楼,道:“你找青衫公子?” 清雅应道:“正是。”可是她都敲了许久,就是没人开门,心头涌过不好的预感,“他出门了。” 小二道:“是。今儿天刚亮就出去了。临走的时候留了一封信在掌柜那儿,说是给您的。” 什么跟什么嘛?就算要离开他也应该打声招呼才对,他们分别那么久,相聚如此短,他什么也不说就离开了。 清雅想起来心情就不好,与其说这是信,还不说是张便签,寥寥几字:清雅保重,为兄不日即归。 什么叫不日即归,难道他有重要的事去办,来不及与她道别。 清雅用罢早点,也无心去咸阳城里转悠。从云飞扬留言来看:要她等待。对于江湖,清雅知之不多,不是不能一人去,而是怕自己做得不好。 她是喜欢他的,他也喜欢她吧? 最初清雅的感觉还是很肯定的,可反复问自己几回,对于答案她就糊涂了:她喜欢飞扬,那飞扬呢? 在北凉的时候,飞扬不远数百里之遥从栖云庄来看她。可是现在,她感觉不到飞扬的深切关怀。 自古以来,女人对于爱情有两种:一种是淡然应对;另一种就是炽烈追逐。前者随遇而安,后者轰轰烈烈。她清雅属于哪一种?前者若失败还能坦然应对,而后者一旦失败就会改变初衷,因爱成恨;前者多能平淡而幸福,后都多成为弃妇、怨妇。 唉,她琢磨得远了。但她为自己选择了一条路,学做前者。不问成败,但愿问心无愧。再说她已经动心了、付出了,如何再收回自己的心。只要飞扬*! 不要轰轰烈烈,但求平静淡然。 飞扬如此安慰一番,纠结的心就恢复到平静之中。既无心情出去逛街、游玩,她就做一日的懒虫,睡了吃,吃了睡,这样倒也不错。 等待很漫长,白天睡得多了,清扬到了夜里就再也无法入睡。坐到客房的窗前,呆呆的看着夜色中的咸阳城。城中居住百姓众多,灯火闪耀,光从灯的密集程度,她就能很快分辩出哪里是豪门大户,哪里是寻常人间。不规则的灯像天上数不清的繁星,星星点点地布满在整个咸阳城中,静谧的、华丽的,夜色的咸阳城,像一个沉睡着的美人,即便入睡,也充满着无尽的诱惑。 商女歌,从远处飘散而来,浅唱低吟,悲伤的、欢喜的,各抒情感;青楼舞,远远望去,像是翩飞的蝴蝶,只看到青楼大厅里那飞舞的衣袂,还有如水的客官…… 躲在寂静的角落,淡看尘世繁华,也是一种享受。看别人的悲喜来增色自己的生活,也是一种人生。 飞扬哥说她简单,其实简单也是一种快乐。 她不想去计较太多,知道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好。 她知道自己喜欢云飞扬,希望他可以快乐;她还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与身份无干,与荣华富贵无干。只想知道,为什么父母不要她,为什么要遗弃她。 想得入神,隔壁传来一阵沉闷的关门声。 清雅心中一颤:“飞扬哥!”来不及点亮房内的灯火,人已经窜出了房门,隔壁房里油灯摇曳,飞扬风尘赴赴似刚从外面归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一把上等宝剑。 飞扬听到声音,缓缓回眸:“这么晚了,你还没有歇息?” 清雅道:“睡了一天,实在睡不着。” 她站在门口,含笑凝视着飞扬。 今夜的她,衣着一袭粉色的中衫,盈盈灯光下,漾出奇异的光芒,一头如瀑似缎的长发整齐的披在身上,圣洁得如同落入凡尘的仙子。 只一眼,飞扬便看得呆住了,走到门口,握着清雅的手,将她牵入房中:“今儿有急事,所以先走了。清雅,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清雅有些不高兴,他不辞而别又在深夜归来,不是应该再说些别的么。她刚进来就又要赶她离开。 “飞扬哥也早些歇息。”清雅走到门口,就算不高兴也只是片刻的工夫,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影响到飞扬,淡然而优雅一笑,转身离去。 飞扬讷讷地望着门口,低声呢喃道:“清雅,我该怎么办呢?每一次纠结,每一次犹豫,看到你的笑,都让自己无法放弃。” 少主尊,美人笑,孰轻孰重? 财富、美人他却不能都得。 他想过放弃,第一次是深夜去西静王府寻她,结果与她在破屋子里坐了许久,背对背傻傻的望在,对他也是一种幸福;第二次,他去草原寻她,她听到他的笛音在夜里寻了出来,扒在他的腿上恬美的入睡…… 他告诉自己:不可以伤害如此单纯的清雅。她的笑,就是他生命里最美的风景。 飞扬大手抚在包袱上,先前他有留意到清雅神情中那一抹无助的失落。“清雅,我怎会忘了你的生辰。” 飞扬幻想着,当她得了这件礼物时的欢喜。 清雅梳洗完毕,隔壁房的门还未打开,站在门口听了片刻,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是离开了,还是在屋子里? 清雅正欲敲门,门却陡然大开,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庞,凌发的男子,“呀——”惊呼出口。 飞扬傻傻的笑道:“还以为你的胆子很大呢。” “飞扬哥,不是说明儿就离开么?今儿不去街上买东西?”清雅想要暗示他:今天是她的生辰。可离开更应该买干粮,备齐了就可以离开咸阳城。 “你进来!”飞扬将她拽入屋内,随手合上房门。“生辰快乐!长命百岁!”附在她的耳边,轻柔地道。 清雅心中一颤:“飞扬哥记得我的生辰!” 第三五章 江宁候府(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35章 江宁候府 记得便好,不需要礼物,只要他记得,说明他的心里有她。 飞扬指着桌上的包袱:“打开看看,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 “礼物?” 从小到大,她没有收到一份生辰礼物,千篇一律,每年端午佳节,庵里的师姐妹们人人都能得一只粽子,但她永远都是两只。多出的一只就是庵里给她的特别关照,一碗漂着豆腐哨子长寿面,是她只有在每年生辰时才能吃到的美味。 是什么滋润了她的心,是什么潮湿了她的眼睛。她有些不由自己,鼻子发酸。难掩所有的欢喜:“其实……飞扬哥记得就好,不需要这样。” 他记得她的生辰,昨儿晚上这个包袱就在他的房里,那么他离开,只是为她准备一件礼物。 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浅黄色的纱裙,是清雅一直梦想的那种——江湖侠女的款式。长及膝盖的短裙,一条深黄色的锦带,上绣波浪似的花纹,沿口用银色丝线绣着星形的图案,胸襟处着用浅粉色的丝线绣着漂亮的杜鹃花,又用银色丝绣沿边,煞是美丽。两条浅黄色的丝绦边呈波浪状,自然而美丽,宽约一寸多,长约两尺。 “唉,我可是很贪心的,看过你着锦衣华服,还看你穿过男装,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穿江湖女侠服饰的样子。” 明明是他送她礼物,他却偏要说成是自私的想法。 清雅道:“那我穿给你看!”她抱起衣衫回到自己的客房。 待她出来时,云丝挽成简易的低矮发髻,两耳之上垂着用丝绦绑结的发髻,左侧留有一缕青丝,右侧则是飘拂的丝绦,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一身浅黄色的纱裙穿在她的身上,顿时有了风姿、神韵,衣袂微拂,宛若凌波仙子一般。纤腰若握,双肩似削,整个人说不出的精致美仑,瞧得云飞扬双眼发直。 飞扬将她瞧了又瞧,看了又看,这样的绝世美人穿上什么样的衣衫都好看。瞧了一阵儿,方才从怀中掏出一条汗巾,打开来里面竟包裹着一只发钿、步摇,都是最常见的饰物,发钿是银制上的,上面雕刻成一朵莲花状,中间嵌着一枚红色的石头,步摇也是银制的,唯一的亮点就在那枚红色的坠子下留着银色的穗子。 “不要了,不要了,飞扬哥送的东西已经很贵重了。”清雅摇着头,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头饰,这是她从北凉带回来的,原想着路上用钱的地方多,可以换成银子。 还未插到头上,已被飞扬止住:“这些东西才真正贵重。试想一个江湖女子,哪里得来如此精致贵重的东西,太显眼了。” 清雅觉得有理,并未将首饰插到头上,接受了飞扬的建议。 “好了,这样很好看。我带你到咸阳里转一圈!” 这样去转? 显然不合知,她与郑王府的清雅郡主可有七分相似,若是被人瞧见还不得生疑。 飞扬道:“万事有我呢,你照我说的做便是。” 有他一句话,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个翩翩的少年,一个绝色的少女,并肩出现在街头,无疑会吸引众多的目光。 飞扬道:“这么做,就是为了引起郑王府人的注意。他们迫你替嫁,见你突然出现在咸阳城必会生疑,当你出现在江宁府时,这疑心就更重了,他们是否对你的身世知晓一二,自然就会遣人去江宁府。” 清雅没有想过这么多,但她相信飞扬。 都说美丽的女人总会显得笨笨的,飞扬只觉得清雅单纯。 如此在咸阳城转了一圈之后,飞扬带清雅离了咸阳城,快马扬鞭往江南方向奔去。 六月的江南,风景旧谙,杨柳因为炽烤变得无精打采,树下的蔷薇花儿耷拉着脑袋,仿佛强打精神,苟延残喘。 “清雅……” “飞扬哥!”清雅在他音落时柔柔地唤了一声。 “江宁候府很大,受两代帝王宠信二十载,与其我们漫无目的的寻找萧权,不如让他们发现你的存在。”飞扬缓缓道出自己的计划,细细地讲与清雅听。 清雅只是点头称是。 她简单,所以她相信云飞扬说的话。其实做一个单纯的女人未曾不是一件好事。 飞扬捧住她柔软的纤手,满是柔情与怜惜:“我还要有一些个人的事情要办,喏——这瓶解药你得收好。万事小心一些!” “嗯——”清雅将飞扬送离客栈,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飞扬不在的时候,清雅继续留恋在各大绸缎庄,行走在江宁府几条最繁华的街道上。看看这里,瞧瞧那里,挑挑漂亮的头饰,摸摸柔软的绸缎。 江南自古美女如云,可是大街上突然出现一位着浅黄纱衣的少女,那精致如仙的脸庞,仿佛从画里出来的人儿。当清雅离了客栈,很快就吸引了无数少年的目光。她也未多瞧,自顾自地行走在大街上。 每个女子天生就追求美丽,清雅也不例外,很快就被街旁的脂胭水粉所吸引。 “姑娘,买一盒吧,只要三两银子。这可是上等的丽人坊胭脂、水粉。” 丽人坊乃是南越最好的胭脂水粉生产作坊,据说宫里的后妃用的就是这一家的东西。像上等的玫瑰露、桃花胭脂、百合水粉等都是他们特有的产品。 清雅虽不懂东西的好坏,但她知道“皇宫专贡”这几字的意义,民间或有少许的正品,可这正品也是一盒难求,岂是区区三两银子就能买到的。 “大娘骗我的吧?你看这胭脂的质地,颗粒这么大,丽人坊的中等货也比这要好……” 正要讨价还价,大街那头传来一阵高呼声:“猛虎下山了,猛虎下山了……” 只片刻,大街两侧的行人、小商贩挑着货担就寻地闪躲。 清雅回头时,老大娘抱着大木箱就躲进了绸缎庄内。 “姑娘,快躲,再不走就遇上老虎了。” 老虎?难道就任由老虎招横过市?清雅还没回过神,已被一名少年拽扯之下进了绸缎庄。 还以为真是老虎,只见从街道那头移来一行人,挑着一杆绸幡,上面画着一只斑斓老虎,写一个大大的黑字——“萧”。 第三五章 江宁候府(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江宁府萧氏乃是南越朝的百年贵族,名门望族、皇亲国戚。江宁府的大公子迎娶当今圣上胞妹彩鸾公主为妻,是驸马之家,更是当朝新贵。 一行约莫十来人,簇拥着一骑枣红骏马,骏马之上坐着一紫色锦袍男子,头戴银冠,横插羊脂白玉脂。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眼神冷傲,耀武扬威,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街道两边,如虎狼寻觅猎物。 明明是个人,可众人却唤成“猛虎”。 清雅心里暗自思量,正在发呆,身边有人拽拉一下,来不及闪躲,男子已经留意到绸缎庄门口那个衣着浅黄纱衣的少女,两眼发直,冲清雅**的傻笑起来。 清雅不觉,张望左右,身边立即就有想发出长长叹息声。 猛虎跳下马背,拍拍手掌迎上清雅:“美人儿,咱们可真有缘!” 清雅忆起云飞扬说过的话,只有进入江宁候府才能知晓真相。江宁候府乃是两代帝王封赏敕造,里面把卫森严,与其不知目的的探路,不如自入府中打探。 清雅走出人群,歪着脑袋打量着猛虎:“所以公子想……” 男子笑道,以前哪个女子见到他不是惊恐、害怕,而今儿真是奇了,居然有一个不惧他的女子。“想请姑娘到府上作客。” “哦,是么?”清雅打量着他,“若是请,自然是大轿迎请奉为上宾。可小女看公子并无大轿,又如何个请法?” 男子听罢,拍击巴掌,今儿算是遇上一个识趣的。这姑娘生得极美,妩媚动人、清丽无双,令百花含羞,使日月失光,不可用言语来形容。心中欢喜,挥手道:“二狗,快,备轿。” 叫二狗的乃是他的随从侍仆,听到之后迎了过来,俯身道:“三公子,这……” 清雅冷笑道:“没有八抬大轿,本姑娘可不会去你府上。”“公子先前说的是请,自然不会动*人,是么?” 虽不是撒娇,温软细语,却胜过娇气嗲语。言语中有威严、有温婉,还有几分软里带硬的骨气。令人听了摸不着这姑娘的真实用途,但几句话下来,却不得不令人生敬。 男子道:“姑娘说得是。二狗,回去带轿子。” 二狗见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这八抬大轿乃是候爷专用,用这轿子抬个美貌姑娘回去,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今儿这三公子还真是奇了,以往上街,见到美貌姑娘直接动*人,今儿居然如此客气。 二狗想罢,不由得细细地打量起清雅来,越看越着迷,老天,若非亲见,还不知晓天下居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男子见二狗瞧得认真,挥起一巴掌重重打在二狗头上:“狗奴才,她岂是你能瞧的。” 二狗忙忙俯身,半弯着腰,低声道:“三公子,真要用候爷的八抬大轿……” 男子伸腿一踹:“妈的,本公子的话没听明白吗?叫你去就去,莫要让我等得久了,快去。” 二狗得令,急急转回候府。 这名见到漂亮女人就没了理智的男子正是江宁候府的三公子,姓萧名恒。 众人看到清雅无不为她的安危担心,为她未来的命运发紧,却见她不慌不忙地走到街口上。 萧恒紧跟身后,围着她打转。“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清——雅——” 萧恒听罢这两个子,身子一颤,神情变得异常地古怪起来。 清雅道:“名清雅,姓月……” 听罢她的姓氏,萧恒又似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因为这个名字而发紧,又因为她的姓氏而放松。 云飞扬的推测没错,萧府与郑王府应有来往。光从萧恒那忽阴忽晴的变幻中就能瞧出异常。 不多会儿,二狗带来了大轿,不多不少八人抬轿。轿子外覆青纱帐,内罩青色油纸壁,壁上绘有猛虎暗纹。因为乃是皇亲,轿子也比寻常的官轿要精美、宽大得多。 平常百姓不能坐官轿,这乃是大不敬。可见萧恒真真是个败家子,连她清雅都知道的事,他却全不顾忌。 “咦,这不是官轿么?小女乃是一介平民,哪里敢坐这种轿子?” 萧恒笑道:“姑娘若是不敢,我陪你一起坐,怎样?” 真够胡闹,若是她不坐,倒是有故意为难他的意思,若是坐了又是大不敬。 清雅左右为难,萧恒拉着她的手:“天塌了还有本公子顶着,月姑娘不必担心。” 清雅并没有推攘,坐到大轿内。 轿内自有风光,比外面瞧上去更大,依如一间小屋子,有书架,有凳椅,还有一张不算太大的小床。在里面可看书,可坐还可以躺着歇息。 “起轿!”二狗一声高呼,众人簇拥着八大官轿往江宁候府移去。 清雅撩开轿帘,看着街道两侧的风光,而萧恒则是流着口水看着清雅,心里早就乐翻了天:嘻嘻,今儿出来的收获还真是不错,居然觅到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子。 可是…… 这姑娘怎么瞧,怎么觉得着眼熟。除了他的色心之中,他一颗心怎么跳得这般厉害。越瞧这姑娘,心里就犯嘀咕。再一细瞧,萧恒惊奇地发现:她有一双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 难怪对于这姑娘又喜又害怕,原来竟是她的眼睛,这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因为深邃显得特别有神,还有一些威严之姿,令人不容忽视与侵犯。 萧恒想着,仿佛又看到父亲那满是怒意的眼睛:“孩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爹爹恕罪,娘亲救命……” 清雅听他在那儿胡乱说话,将脸附了过去:“三公子这是怎的了?” 萧恒看着一张放大的俏脸,方才反应过来:“呵——呵,姑娘哪里人?” 清雅眼神一凛,萧恒身子一颤,快速将头低下。 真是奇怪,他好像特别怕她。但刚开始并不是这样的。清雅心里思忖起来,回忆点滴,很快就发现,萧恒畏惧的乃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神。 有所害怕就好。 清雅撩开轿帘,竟已入江府候府之内。 第三五章 江宁候府(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雕梁画栋,汉玉石柱,宛如琼楼玉宇,花木插空,勾檐斗角,清幽雅致,气势不凡。 小桥横波,荷塘幽香,粉白相间的荷莲在碧盘翠叶间摇曳起舞,蜻蜓往返留恋叶花,停歇花尖,戏穿碧盘。曲径迂回,五步一亭,十步一阁,移步换景。小径两旁开着品名众多的鲜花,或蔷薇正艳,或芍药如荼,如锦似霞,花香阵阵,亦如人间仙境、珠蕊名宫。 衣着粉衣红褂的侍婢往返穿梭,青衣黑衬的家奴忙忙碌碌。 雅致中不失华贵,辉煌之中又有三分静幽,不愧是江南第一府,雕花染画,处处都彰现出主人的不俗。 清雅正瞧得仔细,传来一个男子的厉喝声:“三弟,你又胡闹?怎把爹的官轿弄到园子里来了?”三分责备,两分担忧,还有一分疑惑。 萧恒听到声音,忙道:“我身子不适,借用爹的轿子回去歇息。” 清雅好奇,撩开另一侧轿帘。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折扇纶巾,气度不凡,有江南秀士的儒雅,又有沙场将士的英姿,意气风发,神采奕奕。握着折扇的动作有些怪异,因为清雅看来,与其说是扇,而他的动作分明就像是握着一柄利刃宝剑。 四目相对,男子看到清雅带着一分俏皮,又透出九分清丽的脸庞,微微一愣。 “三弟,还说没胡闹,这姑娘是谁?又是你从外面抢回来的民女?” 萧恒心中暗自叫苦,喝了一声:“停轿!”他走出大轿,清雅尾随而出。 清雅微微福身,虽无言语,却是与他们见罢礼节。一礼施完,清雅方才想起,自己如今已是江湖女儿,可这礼节乃是豪门女子的雅礼。 萧二公子见到清雅,不由自己的唤了一声:“清雅表妹……”不,这不是清雅表妹,清雅表妹乃是瓜子脸,可面前的少女却是标准的鹅蛋脸,如明珠圆润,似花蕊娇羞。 萧恒笑道:“连二哥也认错了吧?你说巧不,她也叫清雅,月清雅!” 清雅听萧恒唤二哥,更能确定,这位就是江湖传说中的侠义小候爷,传说此人义干云天。萧恒这家伙是万万不可信了,但萧二公子,她信。 清雅抱拳道:“月清雅见过小候爷!” 萧二公子,单名一个“恪”字。见清雅又见江湖之礼,微微一愣:“姑娘是江湖中人?” 清雅笑得云淡风轻,轻淡如却无痕的风:“正是。” 话音刚落,萧恪折扇似剑,已使出剑招,清雅连连躲闪,并未拔剑,以剑鞘为剑,连接数招。 萧恒知道她会武功,却不知竟能与二哥也能对上好几招。 扇剑相抵,萧恪道:“哦,姑娘是峨眉派的人。”他也曾去过峨眉,但并不曾见过这个姑娘,“不错,看你小小年纪能把峨眉派的剑法用得如此,孺子可教!” 萧恒心下暗自思量:敢情自己折腾了半天,竟将一个江湖女子带回府中。看这姑娘的身手,在自己之上。 那边曲径上移来一行女子,如花侍女簇拥着一锦袍妇人。 “这又是怎么了?”妇人满是忧色,望着这边扇剑交锋的男女。 萧恪收住招式,唤了一声:“母亲……”劲步迎了过去,抱拳道:“母亲今日的身子可好些了?” 妇人应了一声:“好多了。”将目光凝锁在清雅身上,心中一惊:“太像了……” 像谁? 清雅微微福身:“月清雅见过夫人!” “哦——你也叫清雅,真巧啊!”妇人移着莲花碎步,目光投向开得正艳的荷塘,一对鸳鸯穿梭莲荷之间,嬉笑、追逐着。 清雅随着她的话意,低声道:“的确很巧。她叫清雅,我也叫清雅,她贵为郡主,而我却是弃女……” 妇人缓缓回眸:“你……你……” 清雅点头,抱拳道:“有些话清雅只说与夫人一人听,还请夫人指点迷津。” 她长得太像萧娥、萧婉姐妹,一双眼睛都酷似候爷。虽只一眼,但妇人觉得这个姑娘与萧家有着某种联系。更令她惊疑的是,这姑娘也叫清雅。 妇人对左右道:“你们不得跟来。” 清雅紧跟在妇人身边,不紧不慢,似赏景观荷,又似*的聊天。上了小桥,妇人止住脚步:“说吧。” 清雅沉思片刻,她刚入府就见到了江宁候的夫人,而且是这样的顺利,她不想再有丁点的隐瞒。从怀中掏出罗帕,递与妇人道:“建仁帝九年隆冬,有人将小女弃于太室山下紫阳观中。随身留下的只有这方手帕。这些日子以来,小女一直困惑身世之谜之中。查找了一些线索,线索都直指萧后、郑王妃……得高人指点,他要我来江宁府拜访江宁候夫妇,说是你们或许知晓清雅的身世。” 江宁候夫人捧着罗帕,若有所思,柔声道:“姑娘在府中安心住下。这方帕子能否留在我这儿?” “请恕小女冒犯,不能。这罗帕是我当年被弃之时唯一的证物。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小女一定要将此帕呈与候爷一看。多少年来,小女一直被身世之谜所困惑,只想知晓真相而已。所以,还请夫人相助……” 她相信面前的女子,因为越瞧越觉得她与自己的两位小姑长得相似。大姑已经仙殁,小姑还尚在人世。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女子不会是冒充的。看着面前的她,依如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萧氏姐妹。 “我只想知晓真相,并不想累及候爷与夫人的安危。无论怎样,你们俩人也极有可能……是……是我的至亲……”“我相信,候爷定然知晓其间内情。” 江宁候夫人道:“我明白的。”将罗帕还与清雅,眼帘低垂,“候爷今儿一早就去湖边垂钓,相信黄昏便能回来。” “多谢夫人!”清雅欠身施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二人离了小桥,近了萧氏兄弟跟前,夫人道:“来人,告诉管家准备上等厢房,小心侍候这位月姑娘。” 第三六章 怀月公主(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36章 怀月公主 望着江宁候夫人远去的北影,清雅心中百味掺杂。 她学会了淡然,还是候府中人皆是如此冰冷。 她与他们真有血源关联,他会是她的亲舅? 无论有多少好奇,有多少期盼,她都必须按捺住,能做的,只有静静的等待。 今儿已经是第四天了,她每天都往返于客房与后花园之间,萧氏兄弟是她几天里唯一能见到的人。 清雅不想再这样无谓的等下去,她需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走到院门口,迎面碰到一个人,是萧恪。 “萧二公子!”清雅唤了一声。 萧恪道:“姑娘有事?” 清雅道:“我有事要找候爷。” 萧恪若有所思,良久才道:“那日你与我娘说了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问? 萧恪继续道:“自从你入府之后,我父亲竟有三日未离书房。都好些年没见他如此忧心不安了。” “请二公子带我去见候爷,相信待他见了小女,定然不会如此。” 清雅素来想法简单,可她知道是自己的到来打乱了江宁候夫妇宁静的生活,他们定然知道什么。自己的身份令江宁候感到了不安、忧心,而她只想知道真相而已。 萧恪稍作思索,他们的相见是早晚的事儿,早见面未偿不是一件好事。道:“姑娘请跟我来。” 江宁候府很大,小径幽深,穿过长廊、越过假山,到了一处布满潇湘竹的院落,院门之处长着几丛青竹,这令清雅不由自己的忆起郑王府的郡主阁楼,也有这样的竹林,也是这样的景致。不过的是一处为阁,一处是庭院。 烛光摇曳,映出一个男子的身影,他掳着胡须,若有所思,缓慢地徘徊着,时不时传出一声轻轻地叹息声。 “父亲,月姑娘求见!” 黑影听罢凝住身躯,微微一怔,复转身打开房门。 月光下,站着一个妙龄少女,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如一朵绽放的净荷。这样的风姿,像极当年的两位妹妹。 江宁候萧权做出请客入门的动作,清雅淡淡地说了声:“多谢!”进入房中。 书房很大,分为内外两间,外面南北西各有三面书架,东边窗前置有一张桌案,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宝,书架上挂有几副丹青、墨宝。 对于清雅,风景的魅力、周遭的环境摆设永远都胜过对人的注意。扫视罢整个书房,方才留意到萧权那怪异的目光。他的眼里闪着动盈盈的泪光,嘴唇蠕动,欲言终止。 清雅从袖中掏出罗帕,双手奉与萧权:“候爷尽管放心,小女出现,并没有要扰乱一切,也不想给任何带来伤害、危险。我只要知道一个答案,我……究竟是郑王妃的女儿还是萧后的女儿?求你……告诉我……” 萧权接过罗帕,缓缓展开:“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物什,譬如皇家螭龙玉佩,或者你的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印记?” “印记?”萧权这么一提醒,清雅方才忆起,目光移到左臂上:“是有一个……” 夏季炎热,清雅穿得并不算多,用手一驳衣袖,转过身去,露出左臂下方三寸处的一枚印记,隐隐绰绰,与周围洁白如玉的肌肤相映一体,呈出蝴蝶的形状,中间呈粉色,周围呈紫色,蝴蝶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拍翼而去。 “怀月!你……真是怀月。”萧权一声惊呼,“这枚印记,乃是当年我亲自为你所纹,小娥说你肌肤娇嫩,不能扎得太深,怕你承受不住。这些颜料也是小娥的胭脂、朱痧,所以……” 因为扎得浅,用的又是胭脂、朱痧,这枚蝴蝶与她肌肤的颜色浑为一体,竟如与生俱来一般。 “您是说……是的母亲是先帝时的萧皇后?”清雅只想知道答案,尽管云飞扬让要她去问三个问题,可与答案相比,那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萧权的忧心与不安,让她隐隐觉得这其间另有故事。如果太多的真相给别人带去危险,她宁愿不要知晓。 萧权用沉默回答了清雅的问题。 “十六年前端午佳节正午,你母亲生下了你。”萧权喃喃道。 清雅道:“多谢候爷告诉我实情。身世已了,清雅明日一早就离开候府。” 言毕,她转身走到书房门口,萧权道:“且慢——” 萧恪一片惊诧,难怪觉得这女子与两位姑母相似,原来竟是大姑母的女儿。 萧权道:“你是先帝唯一的血脉,难道就不想为自己恢复公主的尊崇,就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弃荒野,为何会流落江湖?” 清雅摇头,苦笑道:“若是父母健在,或许我会。可是他们已告慰九泉,知道这些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反正我本无兄弟姐妹,要这尘世虚名又有何用。清雅现在过得很好,虽然被郑王府逼迫替嫁和亲,虽然一度也曾流落北凉……可这一切早已经过去了。若是舅父真念我是外甥女,清雅只求舅父给郑王夫妇捎一句话去。请他们不要再为难峨眉派,也不要再设计陷害峨眉,就让清雅做一个平凡的江湖女儿……” 萧权听罢,神情一凛,道:“你说郑王夫妇曾迫你替嫁和亲?” 清雅道:“是。” “你见过郑王夫妇?” “去年春天时曾见过。” 萧权的神情越来越阴暗:小妹早就见过她,就已经想到她会是大妹的女儿。等等,如果她被荒野,流落江湖,定然也是小妹一手造成的。 他最亲的妹妹们,却竟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即便大妹已逝,小妹还在恨。居然要利用大妹的女儿做自己女儿的替身。 “当我第一次见到郑王妃与清雅郡主心中就生了疑惑,曾一度以为自己会是郑王妃的女儿。然而……这块特别的罗帕,却暗示了……”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一个妇人近乎哭泣的声音:“月姑娘在哪儿?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很快,两名侍女搀扶着一名头发花白华衣妇人近了书房,她讷讷地站在门口,静静地审视着清雅。 第三六章 怀月公主(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很快,两名侍女搀扶着一名头发花白华衣妇人近了书房,她讷讷地站在门口,静静地审视着清雅。 萧权向前几步,俯身揖躬道:“姑母……” 老妇人颤颤微微地伸手,捧住了清雅的脸庞:“小娥,小娥……” 萧权道:“姑娘,她不是小娥。她是月姑娘!” “月姑娘!”是疑惑,是惊异,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清雅:“像,真像……我知道你是谁?小婉为何要这样,她为何要迁怒于你,为何要弃你不顾……” “姑母——”萧权一声大吼止住老妇人未说完的话语。 清雅低头,有些事就算不问她也能猜出其间的大概。“舅父不必如此,清雅明白的。”如果她是先帝与萧后的女儿,那么御史监所载的太子柴逸就是假的。又忆起云飞扬的叮咛,清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当年内务府曾在江南采购了一批后妃专用罗帕,而梅花绣案的罗帕只有六十条,萧后自幼偏爱梅花,这些罗帕都是专供于萧后。先帝六年时,就曾几度转宠别的嫔妃,也曾一度萌生废后之意。她终于得孕,自然期望一举得男。若真是女儿也不怕,因为已经有人计划好一切,郑王妃与萧后乃是同胞姐妹,建仁七年冬刚得一男孩,于是在萧后临产之时,已经有人将这男孩秘密送到了京师……” 老妇人与萧权满是惊色,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清雅:她是如何知晓的? 清雅停顿片刻,确定自己并没有猜错,继续道:“于是公主变成了太子。又令人将公主秘密送往郑地,最初郑王妃看在自己儿子可能会是未来的储君份上忍心吞声,可不久之后,却从宫中突然传来太子柴逸夭折的噩耗。他的儿子做不了储君,他的儿子连命也没了,她又如何能容忍她的女儿活着……” 清雅想过不要问,可是她已经猜测了,在她的心底还是想知晓答案,只是理智占了上锋迫使她不可以冒然相问。“后面的事清雅无法知晓。” 后面的故事清雅猜不出来,按理柴逸是在建仁八年秋夭折,如果要弃她,也应是八年秋之后,却整整相隔了一年多的时间。 萧权道:“小婉告诉本候,说你早就病殁了。原来她连我也骗!” 老妇人道:“她这是在恨小娥没有待好她的儿子。这么多年来了,她还是在恨。” “柴逸自打出生身子就一直不好,还未学会吃饭就已经学习吃药。她不该怪小娥的,小娥对她已经很宽容了。” “可是小娥是被她害死的。若不是她,先帝又怎会知道小娥与郑王柴涛之间的过往。否则,先帝也不会因为此事耿耿于怀,临终之前竟然会下旨赐死小娥……”老妇人道,停顿良久,方道:“也算上天开眼,小娥唯一的骨血尚在人世,权儿,我们已经欠了小娥太多,就算为了告慰她的亡灵,也得给她一个说法。她才是先帝唯一的骨血,是先帝唯一遗留在世的子嗣……” 清雅倒吸一口寒气:“一切就此打住。我已经知晓真相,就不要再重提往事,扰乱旁人的安宁。月清雅只是月清雅……” 萧权道:“你为何姓月?” 月笼云纱! 才与飞扬分开不过几日工夫,清雅竟如此想念他,期盼此刻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她讨厌阴谋,讨厌尔虞我诈,更讨厌宫闱的奢华富靡,她只想简单、自在的生活,只想与云飞扬在一起。 “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还活着……”这样的话从一个少女身上说出,仿佛经历了人世的沧桑,历尽世间坎坷,“我不愿意再与郑王府的人有丝毫纠结。”后面的话带着愤怒、仇恨,冰冷得不带丝毫的情感,但那份厌恶却是毫不掩饰的。 妇人道:“你真不愿意讨回荣崇……” “荣崇?不就是公主之尊,只是一个名号而已?”清雅带着笑意,“我现在过得很好。只要不被郑王府的逼迫、打扰,我很快就可以光明正在地回到峨眉……” 伤感有用,她可以继续,既然无用,她为何要为这些无用之事伤神。 萧恪听罢她的话,心中微微震动,一个女子尚且能如此看淡尘世荣华富贵、名利权势,倒真真让他这个男儿为之惭愧。 “姑奶奶、舅父,明儿一早我就离开候府。夜深了,早些歇息,月儿告退!” 月,月清雅之月,月笼云纱之月,怀月公主之月,这像是上天冥冥之中的注定,既然令她与月字相联,姓月也不错,至少她有了姓氏。 萧权看看天上的月,又望望那纤瘦的背影。 老妇人道:“小婉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萧权道:“好在怀月并不曾计较,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老妇人又道:“怀月能查出这么多的事,可见她并不简单。”停顿片刻,她又笑道:“到底是先帝与萧后的女儿……” 谁也不再说话,只有空气里的静默。 这样的结局对于萧家人来说是意外,是惊喜。 萧权隐约听到耳边回荡着一柔弱无助的声音:“哥哥,小妹说怀月死了,可我怎么也不信。我不信啊……” 萧娥最初的猜测是对的,这个孩子还活着,而今已经十六岁了。倘若怀月不曾与柴逸易换,今昔的萧娥定然还活着吧。 每每想到萧娥,就化成萧权心中最柔软的痛。 他们兄妹,自幼亡父丧母,相依为命,一路走来,经历太多了风雨。萧娥是因为他,为了萧婉都可以扬眉吐气的活着,才违心嫁入东宫。从太子良娣到专宠后宫十七载的皇后,这一路的艰辛,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萧权握紧拳头:“恪儿……” “父亲——”萧恪应了一声。 “我要你前往郑王府,尽快查出真相。怀月为何流落江湖,又如何被郑王夫妇逼迫,一点都不要漏掉,越详细越好。” “是——” 萧恪退去,萧权蓄满心事。 第三七章 黄昏之约(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37章 黄昏之约 老妇人是萧权的姑母,十五岁出阁,婚后不到三载夫君染病而亡,因念着娘家三个侄儿、侄女无人照料,就回到了娘家过日。膝下无子女,三个侄儿女便如她的儿女一般,由她一手带大的,虽名为姑侄,实则情同母子。后来,萧娥封为皇后,妇人也封为一品定国夫人,可谓尊崇无限。 “先帝待我们萧家恩重如山,小婉不懂事,恪儿你可不能做出伤害怀月之事。否则,百年之后,你以何颜目面对先帝、面对先皇后……” 萧恪肃然道:“姑母放心,虽然怀月不想争,但我定不会再让她吃上半分苦楚。” 定国夫人听罢,由心地露出几分笑意:“如此便好,我也能安心了。”停顿片刻,对外面的侍女道:“来人,转告夫人,从现在开始要以贵宾之礼善待月姑娘,任何人不得怠慢半分。” 清雅回到客房,全无睡意,脑海中翻腾、挣扎的都是自己的身世之事。虽然之前云飞扬已经告诉她一个答案:她是皇族之后。但她是萧后与建仁帝的女儿,还是令她颇感意外。 她第一次知晓自己的真实姓名,有了皇族姓氏,可她还是喜欢姓月。 带着无尽的幻想与憧憬,躺在床上看着漂亮的罗帏,峨眉山上众姐妹到了夏天才能挂上蚊帐,并不能人人都得一帐,清雅是与念慈师姐共用一个,那蚊帐已经被念慈师姐补了好几次,一片又一片的补丁就是泛白蚊帐上唯一的图案。而江宁候府的罗帏有两层,内置粉色芙蓉蝴蝶图案的绸帐,外覆粉色纱帐。做得很是精致,帐钩是呈弯月状,弯出漂亮的蝴蝶状,下坠红穗。 可恶,她怎么会想到北凉的西静王府。 细细追思,西静王府的帐子与这个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西静王府,格日那俊朗的面容掠过脑海,她仿佛看到他愠怒而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脸上总是一尘不变地挂着笑容,即便是生气,也能看到那盈盈的笑意。 该死!这个时候竟然想到了格日。他现在在做什么?离开北凉已经有几个月了,康复后的他定会美女环绕,定会过得很快活…… 他过得怎样与她有何关系,可是为何想到格日美女环绕时,她的心会有些许的酸楚。 清雅好不容易睡着了,她梦见自己走进一片云雾之中,那是地方很美,像峨眉,又不是,周遭都盛开的鲜花,飘荡着醉人的花香。桃花林里传出一阵阵男女的嬉笑声,她寻声而去,桃林之间有一座凉亭。 亭子轻纱飞舞,美人衣袂如蝶,红颜似花,在五六名美人的簇拥间是一个熟悉的男子。 “格日!”清雅脱口而出,他穿着锦缎华服,神采奕奕,并不理睬清雅,依旧与几个美人嬉笑打骂。 美人无骨的腰身,依在他的怀里咯咯娇笑起来。 “格日,我是清雅,你不认得我了吗?” 话音落时,其间有一位紫衣美人站起身,竟是郑王府的清雅,她秀眉一挑,厉喝道:“我才是清雅,我才是……” 清雅的心被刺痛了,但她没有落泪,不甘心地道:“我是月亮,月亮啊……” 格日狂笑起来,声声大笑回荡空中,仿佛连枝上的桃花都震得微微发颤:“月亮?她是月亮,她也是月亮……”他一一指过身边的美人,笑声依旧。 清雅一声惊呼:“格日——”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香汗淋漓,心下糊涂分不清是因为近来天气炎热之故,还是因为先前那个怪异的梦。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清雅暗暗地问自己,起身走到窗前,明月西垂,东方出现一抹鱼肚白,已是五更时分。 “我怎么可以梦到格日?我喜欢的是飞扬哥啊!”清雅拍拍自己的脑袋,“月清雅不可以,绝不可以再胡思乱想了,肯定是睡前想到了格日,才会做这样的梦。” 清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所有的心思又收放到自己的身世之上。待与飞扬见面之后,她就可以回峨眉了,她喜欢那里,这个时候的峨眉山不像这里这般炎热难耐。 许是夜里没有睡好,梦中惊醒之后,清雅一直到近天明时才勉强睡熟。 睡得正香,传来侍女那低柔的声音:“月姑娘,该用早点了。月姑娘……” 柔得像幼时念慈师姐的声音,怕吓着她,总是这样的柔软。 清雅刚开门,便有三名侍进入房中,侍候梳洗的、帮忙侍候早点,还有叠被褥的。 “三位姑娘,我自己来就好。”清雅夺了铜盆,又去抢着叠被褥。 为首的侍女道:“月姑娘,夫人有令,从今儿开始我们三人就专门侍候姑娘的起居饮食。” 清雅道:“代我多谢夫人美意。只是今儿我就得离开,我离开峨眉已经有一年多了,想回去瞧瞧。” 三名侍女面面相望,道:“夫人说要挽留姑娘多住些日子,请姑娘莫要为难我们。今儿一早夫人就去静水庵了,就算你要离开,也请等夫人回来之后再议。” 江宁候夫人去庵堂静修了,从侍女的言语之中清雅知道,每年盛夏她都会去静水庵呆上一阵,好像每年都是进入三伏之后,一呆就是一月时间。 静水庵,听这名字应是有山有水的地方,或许是消暑。 因为女主人不在,清雅被迫多留了些时日。 江宁候府的人待她很好,每日都是好菜好粥的侍候着,今儿送来精美的首饰,明儿又送来上等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不过才十来日的工夫,清雅的房里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从江宁的桂花糕、糖葫芦,到江南最好的罗纱绸缎,无不齐全。 清雅整日如坐针毡,她喜欢自在的日子,天天在送东西过来,反而让她没有自在。 萧恒近来也有意无意地躲着清雅,一看到她,就如同老鼠见了猫,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就算见面了,也是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地唤一声“月姑娘”。 第三七章 黄昏之约(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站在横塘小桥上赏着荷花,看着荷塘里自由畅游的锦鲤,抛下碎沫状的鱼料。萧权夫人去庵堂静养已经半个月了,似乎还没有回转的意思。而清雅想过好几种法子,都被三名侍女给阻住了,好像萧权近来也尤其的忙。 “月姑娘,这儿有你的一封信。”侍女甲道。 清雅接过来,待侍女走远方才拆开,信写得很简短只有一句话:“黄昏,护城河一见。”下面绘的是月笼云纱图案。 “飞扬哥!”她轻声地低唤一声,满心都是愧意,也想过要早早去寻他,可是一入候府她根本没有机会离开,每日都有三个侍女轮番陪在她的身边,就算是睡觉,外屋也有人侍候着。 也曾试过晚上出去,却每次没走多远就被护院给请回来,还说江宁府的坏人多,姑娘应小心一些,还建议她不要在夜间出门。 就算是在西静王府,她也没有如此烦燥。 回想起来,她那时好像从未要求在白天出门上街。枉自在北凉呆了一场,她竟不知道王都是个怎样的城池,街上是否有什么好玩的物什…… 唯一的记忆就是西静王府和格日。 清雅换回自己的衣衫,手里握着宝剑,还没出院门就被两名侍女拦住了去路:“月姑娘,天色就晚了,有什么事交与奴婢去办吧。” 这是约会,是她与云飞扬的相约,不是别人能代替的。 “今天我必须出去,这件事必须自己办。”清雅推开侍女就走。 侍女乙道:“月姑娘如果定然出去,请与候爷打声招呼。若是候爷知道,姑娘只身外出,一定会要打死奴婢们的。” 侍女丙满是恳切,就差跪地求饶。 清雅就知道,做什么富家小姐、国之公主有多无自由。可她现在只是峨眉派的月清雅,已经被人处处禁足了。 眼瞧着就是黄昏,清雅看看天色,心下越发的着急起来:“让开,再不去就晚了!” 正与侍女争执时,花园那边过来了萧权。 他平静地扫过三名侍女,神情凛然:“是奴婢们侍候不周么?来人,将她们拉出去重杖三十,连人都侍候不好,江宁候府留她们何用。” 三名侍女一听,脸色俱变,跪在地上道:“候爷饶命!” 萧权冷冷道:“求本候有何用?” 不求候爷,自然就只能求月姑娘了。三侍女忙磕头道:“请姑娘救我等性命!” 清雅稍作思忖,道:“候爷,她们侍候得很好。只是……我……有些私事要办,所以还请候爷准允让清雅出去一趟。” 萧权看看左右,拊掌一拍,很快一名着青衫的冷面男子走了出来,抱拳道:“候爷——” “韩新,你陪月姑娘出去一趟。记得快去快回!” “候爷……” 这什么意思,派个大男人跟着她,真是一点自由也没有,而且她去是与飞扬相会,带个大男人在后面算是怎么回事。 清雅想拒绝,可萧权的话令她无从拒绝,甚至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萧权说:“月姑娘,只要韩兴陪着本候才会放心。” 言下之意,若是她拒绝,那么你干脆就别出去了。 清雅应了一声道:“告辞——” 这个地方她再也不想呆下去,以前在峨眉派时,虽有各种门规,但因她自幼在那里长大,倒也是耳熟能详,什么时候被这么严格的圈养过。她快烦死了,每日早晚除了习武练剑,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 清雅出了候府,凝住脚步,大声道:“韩新,离我远点。” 韩新木讷的退了三步。 她又喊:“再退十步!” 这家伙还真是一块木偶,很是听话,让退十步,不大不小,不多不少就只有十步。虽然相隔十三步之遥,可对清雅来这是远远不够的。 她又道:“站住,看我走四十步!” 貌似五十余步的距离还不错。 清雅大声道:“保持这个距离!”飞身往江宁府护城河方向奔去。 与侍女、萧权这般一纠缠,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万家灯火齐明,星星点点依如天上的街市,护城河里倒映着天上的星月、人间的灯火,混于一体,令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微风拂面,波光粼粼,碎了一河的星月,两岸的垂柳、槐树倒映在河水中,没了颜色,只留下树枝的黑影,随波摇曳胜似轻舞。 清雅张望四周,并未发现飞扬的人影,心下暗自琢磨:难道自己来晚了? 回头时,韩新在离她五十步外的距离处紧紧相随。 在一棵大槐树下,清雅坐在石凳上,因为在河畔,先前的炎热也淡了许多,空气很是清凉。有年轻男女结伴来到河畔纳凉,话音低,笑语浅,就如同这河畔的风,河中的微波。 对岸有一对才子佳人般的男女吸引了清雅的目光,男的手摇折扇,女的手捧锦扇,并肩而行,走得很缓慢,女的动作极是优雅,男的风度翩翩…… 因为在对岸,清雅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很美。 “你就是月清雅?” 一个女子的声竟惊扰了清雅的神思,回头时,身侧站着一名着粉衣的少女,她梳着漂亮而干练的发式,眉清目秀。 少女道:“我叫刘茉莉,是云飞扬未过门的妻子。” “什么?”清雅满是讶异,倏然起身:她说是飞扬的妻子,可是为何她从来不曾听飞扬提过。 少女仿佛看懂了她的疑惑,道:“你不知道是么?他是没有告诉你,因为自从认识你之后,他已经提过五回要解除婚约。两天前,他又到我家,亲自向我大哥、大嫂提出解除婚约……” 这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更是没有隐藏的心痛。 虽说河畔很暗,可垂柳、槐树上零星地挂着几盏灯笼,微弱灯光下,清雅看到刘茉莉眼里那闪亮的东西,是蓄藏着的泪水。 “我知道表哥不喜欢我,可是我从小就认定表哥。除了他,我谁也不要嫁。月姑娘……” 刘茉莉走近清雅身畔,两女相隔唯有两步距离,她定定地凝视着清雅的脸,茉莉满是痴醉,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剑。 第三九章 声讨峨眉(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39章 声讨峨眉 清雅大惊,正欲闪躲时,才发现刘茉莉已经反手插入自己的胸口,一声惊呼:“月清雅!月清雅……” 清雅不知有诈,一个箭步扶住刘茉莉,看着那插入胸口的短剑,若拔定会血似泉喷;若不拔刘茉莉已是满脸苦楚。 “月清雅,为什么?为什么?”刘茉莉满含怨恨,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着。 问为什么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她不明白为什么刘茉莉会插自己一剑。 正在此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清雅!” 是云飞扬! 刘茉莉见此心中大喜,摇摇晃晃忍住剧痛走近云飞扬:“表哥,我已经认输,我已经答应与你解除婚约,可是她……她还是不放过我,要不是我闪躲得快……”(恐怕就被她夺了性命)。 刘茉莉的话未说完,已经软倒在云飞扬的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刘茉莉快要昏倒在地的刹那,云飞扬伸臂将她拦入怀中。 看着昏迷过去的刘茉莉,飞扬眉宇微拧,抬眸时他肃然问道:“清雅,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她会拔剑刺刘茉莉,可是这剑根本就不是她的。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剑,只要在江宁府任何一家铁器铺花上二钱银子就能买上一把。 但云飞扬满是责备的眼神与话语还是深深刺痛了清雅的心。 她从来都不知道刘茉莉其,就算要怪,也是她要责怪才是。云飞扬骗了她,从未告诉她:他已有未婚妻。 “你认为是我干的?” 云飞扬满是痛色:“只有你在这儿。” 只她与刘茉莉在这儿,除了她还会有谁。 云飞扬认识的刘茉莉,是一个极其怕疼,又极爱惜自己美貌、身体的女子。 云飞扬将刘茉莉横抱怀中,快速地离去。 清雅的心很痛,痛彻心扉,可比痛更令她难受的是飞扬不相信她,甚至还怀疑那短剑是她的,不,他根本就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肯定清雅会拿剑去刺刘茉莉。 为什么不相信她? 为什么要肯定是她干坏事? 清雅生平第一次深刻地领悟到委屈的意义,欲哭无泪,只有心痛才是如此的深切。因为梦到格日,她好些天都觉得对不住飞扬。 可是他呢,一早就有了婚约,却从未对她透露支言片语。 她、刘茉莉、云飞扬卷入到一场情感的纠葛之中。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被他误会。 清雅失魂落魄地走近韩新身边,止住脚步道:“我没有要伤害她。” “是,奴才瞧得清楚。”韩新平静地应答着。 韩新看到一个疯女人自己把剑插入胸口,但那个俊朗少年的出现,立即解释了一切,那是一个为情疯狂的女人,所有的看客只有那少年。那女子要对付只有月清雅,她就是要那少年以为是月清雅将短剑扎入了疯女人的胸口。 清雅拽住韩新的衣袖:“你跟我去找他。告诉他,我没有……” 韩新不紧不慢:“他不会信。” 他是来保护清雅的,就算看到一切都是真的。解释了云飞扬也会认为他们是一伙的。 清雅第一次面临有嘴说不清的苦楚,从一开始那个不该出现的人是自己吧? 是啊,飞扬不会信。因为他来时刚巧看到清雅的手在那把短剑周围无措的飞舞,她的手离短剑还不足两寸的距离,像极了把剑扎入刘茉莉身体,又受惊害怕的样子。 清雅拖着满是疲惫的心情回到江宁候府,她曾是那样的渴望离开,可现在却不想离开。 刚入府门,就看到一袭紫袍的萧权负手站在院子里。 他唤了声:“月儿……”就像时二十多年前唤着“大妹”一样的柔和而温馨。 清雅闻罢,轻呼一声:“舅父——”落到他的怀里,她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她突然好渴望像天下所有柔弱的女子那样,能够自由的哭泣,“嗯——嗯——” 萧权听到她奇怪的声音,低眸道:“你怎么了?” “我想哭,可哭不出来。我不知道伤心是怎样?不知道委屈时又该怎样?心里好难受,难受极了,可就是哭不出来……” 萧权满是怜惜,将大手落抚在她的后背:“哭不出来,你就大吼两声。” 从江南辗转到嘉州峨眉,一路上纠结的心事如空中的飞羽终于沉陷水中,再也无法漂荡,就似一个漂泊的游子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家。一路不过千里路,却似走了数年。那些离开的记忆、那些在北凉、在江南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春梦。 清雅想过,此上峨眉就不要再离开,什么尘世的情爱,什么阴谋诡计,她都不想要,只想要一份踏实的生活。而最快乐的日子莫过于与师父、与峨眉派的众姐妹们在一起。 因为想到不会再离开峨眉,她开始在途中观观沿途的风景,看看沿途的风土人情,随道还吃些美味小吃。遇到喜欢的地方,就住下停留几日,遇到不喜欢的地方就紧赶几日,直到遇到下一次喜欢的地方。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间,三月的时间飞逝而去。 这一年的中秋佳节,清雅是在利州度过的。口味很多,各式各样,会让清雅想到去年的中秋佳节,是在北凉的草原,正赶上一年一度的皇族秋猎……百味陈杂,原来经历过的不能只是记忆,还会在心底留下印记。每每忆起,悲伤的、欢快的,总能左右人的心绪,她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到最初。 进入绵州境界,清雅的心情就大好,从绵州转至益州,抵达嘉州……峨眉山就近在眼前了。 清雅任由自己浑身透面刺鼻的汗臭,一身青色的男装衣袍已经快变成了黑色,一张脸蛋被客意地抹成了黢黑色。 放缓脚步,眺望峨眉,它近在眼前,巍峨如昔,美丽如昔,是她自幼生活的地方,是她心心念着的故土。峨眉山上有几片红枫,被秋风染红,如火如荼比春花还要娇艳三分,空气里满是野山菊的馨香,峨眉山的野山菊以白、黄两色为多,偶尔也能见到粉色的菊花。 清雅沿着上山的小路,缓慢的行进着。 埋头走得正快,小路畔跃出一人,厉剑一挥:“大胆淫贼,你想上山?问问我的剑法再说。” 第三九章 声讨峨眉(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讷讷地看着来人,很快发现在这名女弟子的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分别一年多的念慈师姐。心中一阵欢喜,高声道:“师姐,念慈师姐……” 明明是个又脏又臭的少年,怎么这声音却是小师妹? “你是……”在念慈的心目,清雅一直是很清爽的小师妹。 清雅用手一挥,取掉头上的青纶巾,一头缎发如瀑般披散开来。 念慈顾不得她浑身的汗臭气,纵身飞奔而来,拥住清雅的双臂:“清雅师妹,真是你啊!” 其他两名峨眉女弟子见到清雅微微颦眉:“你就是月清雅,就是江湖人送绰号‘峨眉月’的那位小师妹?” 她有了一个月的姓氏,还未来得及禀报师父,可峨眉派的人已经知道了。 “峨眉月?”清雅满是不解。 念慈牵着清雅的手,道:“清雅,你真不知么?也不知怎的,自从中秋佳节之后,就时常有人出现在峨眉山口,说是为‘峨眉月’而来。” 另一名弟子道:“听说江湖中有人出了高价寻你,只要找到你就出黄金千两……” 真是奇事,天下做什么的人都有?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个“峨眉月”的雅号。 念慈回转身子,抱拳道:“两位师姐妹,还劳你们守住关口。我护清雅师妹上山,多谢了。” 去年清雅迫为替身和亲,峨眉派得救的弟子心中感激不尽。而今有人因清雅挑恤峨眉,峨眉上下团结一心。 清雅回到紫霞庵,沐浴更衣之后到禅房拜见几位长辈。 宋静仪焚香祷告后,清雅按照惯例揭开手臂,露出那枚鲜艳的守宫痧给众位长辈检验。这是从很久以前就传下来的规矩,若是失贞,轻者被逐出师门,重者乱杖打死。 宋静仪查验完毕,道:“我就说是误会。清雅不会干出诱人夫君之事。” “诱人夫君?”清雅心下犯了迷糊,难道云飞扬与刘茉莉过得并不快活,如今刘茉莉寻上峨眉来了。 宋静仪见她一脸沉思,轻柔地拍抚在肩上道:“清雅,你既是清白的,师父自会保你。” 其间有一位静字辈长者站起身,道:“只是……近来峨眉被那些江湖中人扰得不厌其烦。” 据说华山派弟子彭冲为一个绝色红颜杀妻灭子,彭冲之妻乃是铁掌帮的小姐,铁掌帮的人听闻之后不甘罢休,当场就处死了彭冲。 彭冲临死之前,说出了一个名字:峨眉月——月清雅。铁掌帮与华山派都不甘死了弟子与女儿,到了峨眉后,定要峨眉交出月清雅,一个令彭冲由侠沦落为魔的罪魁祸首。于是,“峨眉月”一时间在江湖扬名。近来更有无数以侠义之名的人物闯上峨眉,要峨眉交出“峨眉月”——月清雅。 宋静仪道:“你可认识彭冲?” 清雅茫茫然摇头:“徒儿替嫁北凉,众位师伯、师叔也是知晓的。今年春天才从北凉辗转回到咸阳……” “咸阳?为什么是咸阳?”有人不解,她若回到南越,最先去的地方就应是峨眉才对。 清雅道:“郑王妃母女与清雅颇为相似,所以清雅想要调查自己的身世。再则,之前郑王府一直拿峨眉要胁清雅,我不能累及峨眉。” 宋静仪微微颦眉,道:“春天时彭冲也在咸阳,你真认识他?” “徒儿不认识什么华山派弟子,你们说的这个人并不相识。” 里面正说话,外面传出一阵轰闹之声,不待静字辈弟子询问,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华山派弟子高廷求见!听说月清雅已经回到峨眉。还请峨眉派各位前辈给我华山派与铁掌帮一个交待。” 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 清雅并不认识什么华山派弟子,一路行来,她所结识的人不多,从江南到峨眉一路也并没有什么认识江湖中人。她只是漫无目的的四处走走,累了看看风景,可一回峨眉就有如此怪异的事等着她。 她越来越感觉到,幕后有一只黑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这黑手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借此毁了她的声名,还是另有目的。 清雅最先想到的就是郑王府,九月初民间传言郑王府二度将逃婚回南越的郡主清雅送上了远去北凉的途中。难道是郑王府的人不甘就此作罢,故意为之? 片刻之后,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之声。 峨眉派掌门静绝厉喝一声:“让他们进来!” 顿时,不大的紫霞庵门口人潮蜂涌,不多会儿的工夫,不大的紫霞庵前院空地上就站满了约莫一百余人,峨眉派众弟子只能退让到佛堂一方。 高廷宝剑一挥,厉声道:“谁是月清雅?” 清雅听罢,正欲走出人群,竟被徐婉玉拽住:“师妹……” 清雅淡然一笑:“我并不曾做过,怕他们作甚?” 这是一个一袭粉衣少女,头上挽着干练的发式,用粉色布条绑发,头上斜插一支漂亮的梅花状发钿,清丽之中透出不俗与傲贵之气,眉眼胜画,五官生得端正而精致。顿时所有在场的男子都觉得这个女子美得令人眩目而窒息,美是美,却没有惑人心神,她的美是圣洁、是高贵,是威严。 高廷审视道:“你就是峨眉月?” “我是月清雅不假,可峨眉月这个绰号如何得来小女确实不知。”她不卑不亢,神情中没有半分的惧意,“我不认识彭冲,也从未与人有过任何的纠结。” 其间有一个彪形大汉,步步生风,身影一晃就到了月清雅的跟前:“就是你令彭冲杀妻灭子?的确长得很妖艳,在下相信你有此能耐……” 外面响起惊天锣鼓声,声响之后传来一个男子的高喊声:“江宁候到!” “什么气味,怎的如此沁香?”徐婉玉满是狐疑,这白色的缕缕烟雾是从后院飘来的,不待她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大声道:“不好,后院起火了!” 然,不待众人奔至后院,只觉浑身乏力,不由自己地软倒下去。 “迷香?”有人惊呼出口。 第四十章 劫回北凉(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40章 劫回北凉 须臾之间,已有无数峨眉弟子、华山弟子陆续倒地。 清雅抬眸,屋顶上掠过几条黑影,快如闪电,来不及呼叫出口,眼前一黑已然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过后,众人缓缓舒醒,空气里还弥漫着异香。 萧权在众官兵的簇拥下进入院子,看着江湖中人,朗声道:“本候江宁候萧权,听闻有人诬陷月姑娘,特意来此澄清事实。自春以来,怀月公主一直就在我府中,何来诱人夫君一说?” 众人寻觅,却再也寻不到月清雅的身影。 萧权心中掠过一丝不良的预感:清雅失踪了。 有江湖中人最后倒地,似看到几条黑影从周围涌入并用最快的速度带走了月清雅。今又有江宁候来此作证,难道他们中了旁的诡计? 有人道:“月清雅被黑衣人劫走了!” 萧权心下懊悔,若是一早将峨眉派清雅的身世禀报于皇上知晓,今日的她定不会落入窘境,更不会被神秘人所劫。 有人好奇:“江宁候,你说月清雅在你府上,我们凭什么俯我的话?” “对啊,江湖与官府素来不往来,峨眉派何时攀上了江宁府这根高枝?” 有人不信,仿佛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萧权定定神,拿定主意后,朗声道:“不瞒各位,月清雅乃是先帝与先皇后流落江湖的公主。她是为了追寻身世真相暂住我府中,经过一番查验,她确实是先帝的骨血……” 话音落时,周遭一片议论,连峨眉派众弟子也惊诧不小。 萧权厉声道:“峨眉、华山、铁掌帮,令尔等尽快寻回公主,否则皇上震怒,定会血洗三大门派。哼——” 众人听罢,方知错怪了好人。 若是月清雅是先帝之女,她要寻什么样的男子不可,华山派彭冲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月清雅更没有必要为个彭冲,逼人杀妻灭子。 只是如此事件显得颇为怪异。 萧权不惜撒谎,也只为保住月清雅的名节。当年他未能保住萧娥性命,唯期望今昔可以保证怀月周全。他相信,以清雅的性情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因为她的身上有一份高傲风姿,高傲之人素来都不屑用卑劣手段。 萧权道:“本候这便进京向皇上禀明实情,在此之前,还望三大门派不惜一切代价尽早寻回怀月公主。告辞——” 神秘人不惜先下毒,再夺人,可见这是一件有预谋的事。萧权一时还想不到会有谁干出这等事,但他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却是郑王府。难道萧婉忌恨怀月在北凉惹下祸端,害清雅郡主被迫和亲远嫁,所以…… 不,萧婉就算再糊涂,她也应该清晰。在得到月清雅身世真相之后,萧权已经令人传书萧婉,书信之中他已经交托过了,若她再为难怀月,必令郑王府上下陷入危境。萧婉如此聪明,又怎会不知纸包不住火,月清雅的身份早晚都会被皇上知晓,尽管萧权答应了月清雅不再提过往。可此次月清雅落入险境,不得不让萧权尽快将月清雅的真实身份公诸天下。 如果不是郑王府,又会是谁? 萧权实在想不出整个江湖还会有谁与清雅为难,据他了解,清雅只是峨眉派一名并不出名的女弟子。难道真与彭冲有关? (虐节后面开始,大大敬请关注)。 清雅从昏迷中醒来,发现周遭一片黑暗,里面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很巅波、颤抖,虽是躺着,可身下是坚硬的木板。 用手摸索一遍,发现左、右、上方皆是木板,竟是被人关到了棺材之中。浑身上下乏力又软痛,似被人拆散了骨架一般使不出半分的力气,唯有如烂泥一般地躺在棺材内。 “棺材里是什么?”有人问。 “回官爷,是家母。她是关外人,去年病逝,临终前要我们将她送往关外安葬。这不,一直没有时间,近来刚准备好。”一个生硬的男子声音,虽没有看到人,但清雅可以想像该男子正哈腰应付官兵的情形。 官兵?清雅立即想到,这好像是城门口。 清雅想要大呼几声,让人发现自己,启开之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丁点的声音,连半分嘶哑之音也没有。竟是被人锁住了几处大穴,难怪她会觉得浑身乏力。 片刻后,清雅就听到推开棺材的声音,心跳加速。棺材不是已经推开了吗,为什么她依旧看不到丁点的光芒。 守城官兵推开之后,见到的竟是一具死人枯骨,虽是枯骨却衣着亮丽的锦袍。 其间一名官兵道:“走罢!” 清雅听到有官兵大声道:“都给我搜仔细了……” 不知过了多外,棺材左侧露出一条缝隙,令人窒息之感瞬间减缓,胸口也没有最初那般沉闷。透过缝隙,清雅看到了苍茫的草原。 她睡了多久?一觉醒来竟已到了北凉国,那么劫持她的人是格日。 对,一定是格日。 郑王府的清雅郡主已经和亲北凉,嫁与格日,他还不放过自己,他到底要做什么? “堂主,是不是该把她放出来了?若是太子殿下瞧见她又瘦又黄的,岂不要怪罪我等?”是一个带着生硬口音的女子声音。 “现在还不行,进入前面官驿再说。”是一个男子粗嗓门,因为压得低,嗓音越发的沙哑难听。 清雅的头被震得发晕,心里一阵翻滚,可咳出来的仅仅是胃里的酸气。嘴唇干得裂痛,她伸出舌头舔食了几下,肚里空空如野,饿得前心贴后背,仿佛有很多年没吃东西一般。 外面的人听到棺材内几声轻咳,道:“加紧行程,莫把她憋坏了!” 马车簸得更厉害了,清雅受得难忍,又饿又冷,没走多远就再度昏厥过去。 待她再度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张和暖的床上。床前坐着一位北凉少女,手里捧着一只药碗,正一勺又一勺地将苦汁喂入她的嘴里。 很苦,可是她竟觉得甘美起来。热热的汁液随着咽喉一路浸入胃中,令冰冷的内腑有了热气,热气一点点的扩散,漫延肌肤,她感觉自己还真实的活着。 第四十章 劫回北凉(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张开嘴欲说话,竟不能出音,惊恐地将手抚上喉咙:难道她哑了不成。 北凉少女似看懂了清雅的心事,低声道:“姑娘不必担心。你只是中了大内软筋散和失音丸而已……” 软筋散?失音丸?还而已。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大穴被封,原来却是大内软筋散。 北凉少女又将苦汗喂入她的嘴中,近乎自言自语地道:“难怪太子殿下定要令我等将你劫来,竟比南越第一美人还要清秀一分……” 太子殿下?是斡齐尔么?显然不是。 在江宁候府时清雅曾听萧权说起格日,还说斡齐尔已经获罪被废,能否保住性命还难一说,只是这位太子殿下又是何人? 格日康复,不再坐轮椅,他积蓄十二年的仇怨,就为了反戈一击。斡齐尔被废,下一位储君定是格日。他乃嫡出皇子,加上自幼就颇得王汗欢心,如今康复登上储君之位是情理之中的事。 少女轻叹一声,道:“驿馆的郎中说你需要好好歇息,我们会在边城暂留两日。待你身子好些我们再继续赶路。” 清雅想逃,可她心里明白,这只是随便想想,而今她浑身严重乏力,连走路都要人扶,又如何能逃走。 知道要抓她的人是格日,清雅就忆起过往点点滴滴。格日说过的话又回响在耳畔,他说:不会放手。即便她逃,他依旧有法子将她抓回来。 清雅将手探入怀中,九花玉露丸早就没有踪影,不屑问,一定是被那少女给拿走了。 她上次也中过格日的软筋散,貌似没有这般厉害,可是现在的她比平常无武功的女子还差。出恭去马桶不过几步之遥,每一步都令她倍感疲惫,仿佛只这几步的距离就能将她所有的精力都榨尽。 她只能躺在柔软暖和的床上方才觉得呼吸匀称,格日这家伙究竟想拿她怎样?他曾说过,伤害过他的人,他都会十倍、百倍的反击。 可是她,自认并不曾伤害过他。她的离开,是他们一早就约定好的。那个毁约的人是格日才是。 护送清雅的一行共有六人,一名女子、五名黑衣男子。其他五人通常不说话,少女每日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清雅,给她喂药,还为她换衣沐浴,可谓体贴入微。 他们给清雅换了一辆油壁马车,马车上布置得比棺材要舒服很多。少女寸步不离地陪着清雅。 “姑娘要方便么?” “姑娘饿了么?” 依然将她当成一个不经事的孩子,这也是一日中她说得最多的话,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清雅一次又一次在心里祈告,会有相熟的人寻到自己,但这个希望很渺茫,当她坐在菱花镜前,看着被少女易容后那苍白而陌生的面容时,她便能肯定:就算这一路真能遇到熟人,也没人会认出她。 就算是云飞扬也不行,她改了模样,说不出话,行走如风中残花,连每走一步都要人搀扶。唯有在心中暗暗叫苦,这样的她到了格日的身边,就如同羔羊住下了猛虎的宅穴之中。 离南越越来越远,离北凉王都越来越近,直至这日黄昏,她撩开车帘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王都城。夕阳西下,灿烂如霞,辉煌似锦,远远近近混杂着北凉、南越两国话语的商贩叫卖声从远而近。 刚入城,清雅就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是阿绶与翠玉。二女站在城门口,一侧站着大管家,见到马车抱拳道:“辛苦几位了!殿下有令,把人送回旧府。” 大管家跃上马背,很快,阿绶与翠玉就上了马车。 因为近了王都,少女就不用再替她易容。清雅又露出本来的容颜,只不过却极是苍白、柔弱的。 “公主,公主……”翠玉见到清雅道不出的欢喜,接连唤了七八声。 清雅只能微微点头,然后抬手指指自己的咽喉。 翠玉似明白了什么,低声道:“公主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 阿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翠玉真能说笑,眼瞧着一会儿就到王府,竟让她睡一会儿。” 翠玉愤然地瞪了一眼,满是怜惜地将清雅拥入怀中:“公主,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怎的病得这般厉害,若是殿下见了,指不定会该有多生气呢。” 清雅微闭着双眼,她不能说话,根本就无法说话,不说话也好,这样她就省下一些力气。 马车直接进入西静王府,不过的是,王府大门不再有匾额,成为一座没有名字的府邸。 清雅很想躺着好好的睡上一觉,一路行来,她始终都没想明白,世间怎会有如此厉害的软筋散,与之前所中厉害数倍。就算她要求死都不能,因为她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 “公主一路劳顿,暖泉阁那边已经备好,奴婢侍候公主用香汤吧?” 不待清雅回应,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从地狱里迸发出来:“不用!本王亲自侍候!” 格日衣着一件紫红色的锦袍,神采奕奕地站在房门口,长发编结成辫,头上戴着一顶圆顶帽,与所有北凉贵族一样,帽沿上嵌着椭圆开有翡翠片。 格日在罗帏前止住,看着半躺着的清雅,心上涌过一丝怜惜,只瞬间,他坐在床沿,迫不及待的撩开她的衣袖,先前的冰冷如云消散,取而代之的竟是他的欢喜。 他在看她手臂上的守宫痧,以此来证明她的冰清玉洁。 弯腰将他横抱怀中,大踏步地往暖泉阁方向移去。 水雾缭绕,清雅忆起上一次在这儿,那是她假意答应与他圆房,而她心中却拿定主意要逃离北凉,远离他的身边。上次还有逃走的机会,而现在,她根本没有逃的力气。 格日将她放在暖泉池的白玉石阶上,伸手就来解她的罗衫。清雅本能的反应,双手欲护在胸前,可是她的力气是那样的软弱,不过是逗得他莞尔一笑。 “月亮,你以为这一次还能逃走么?” 她逃不了,至少现在不行。 第四一章 凌虐(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吱啦——”他撕破她的衣襟,露出内里的粉色的亵衣,她甚至连惊呼的声音都没有。此刻的她化身成世间最完美、诱人的玩偶,直至被他粗鲁而扯下最后的衣衫,本能的反应,她欲去抓衣衫,手未触及,却被他轻轻一推就落入暖泉池中。 “月亮,你不是要逃么,现在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你逃啊!倘若你能逃出这暖泉阁,本王就放过你。” 他这话是真的? 清雅隐没在漂满各色花瓣的暖泉之中,不是鲜艳的颜色迷乱了双眼,还是一袭锦袍的格日令她恐慌。她缓缓的移动,一点又一点,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衫,若是以往,这只是一个动作的事儿,可现在对于她却是倍加艰难。 她不要成为他的女人,即便曾经梦过他,曾经在白日里想过他…… 清雅费力地穿好中衫,看着一脸漠然的格日,出了暖泉池往门口移去。 这只是他的游戏,她的柔弱,她的无语……都足可以让他疯狂。她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从暖泉池走到门口,看来他再一次高估了“秘制软筋散”的药效,低瞧了她心中的韧力。 她应该学会认命,她应该学会做他的女人。 格日想到这些,一个箭步冲将上去,挥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臂:“本王就如此令你厌恶?” 她不看他的眼睛,将双眼移向别处。 这是一双不屑一顿冷傲的眼神,即便她柔弱无力,可她的眼里却有着极重的傲然。 格日讨厌这样的目光,将她横抱怀中,走向暖泉池的罗帏,将她重重的摔在榻上。 清雅心中一阵吃紧,看着他的眼神,她已在知晓他要做什么,张大嘴巴,痛苦的摇头,却是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她不敢看,也不能看…… 暖泉阁内,满屋旖旎,一室春光。 当痛彻心扉的裂痛传来,清雅再也无法清醒,已然昏厥过去。 她愿意就此死去,可是她却死不了,没有自尽的力气,只是他身上一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玩偶。 格日欢欣满足之后,方才垂眸留下身上的她,不知何时,她已经昏死过去。心中一阵惊慌,捧着她的脸颊唤道:“月亮!月亮……” 他不要她死去,不要…… 格日像变戏法一般,两指之间夹着一枚药丸,塞入她的唇中。 拥着赤身的她,拽过绸被,盖住她的身子,见她缓缓启开双眸,那一瞬间,从那眼角流出两行晶莹的泪珠,一滑即落,仿若雨打梨花。 她的唇娇艳若滴,犹似熟悉的果子,上面还挂着露珠。 “月亮……” 浑身都似撕裂一般的痛,他终是毁了她,如愿以偿地将她变成他的女人。 锦单之上,撒下点点殷红,触目惊心,犹如盛开在雪野地寒梅。 “月亮!”她可曾知晓,他是这样的眷恋,仿佛要将她的身子揉入自己的体内,生生世世都不再分离,今生今世都这样相拥相缠。 清雅厌恶这样被他拥抱,抬臂欲推,可是他的力气太大,而她的力气相比之下小若蚊虫。 格日放开了她,她摇摇晃晃地出了罗帏,失魂落魄力地,随手抓住了一件衣袍,裹住自己的身子,丝毫没有留意,被她抓住的乃是格日的锦袍,那样一步重似一步,一步一步地摇晃不定,仿佛每一步都用尽了她毕生的气力。 近了暖泉池,她来不及迈入泉水,整个人已经“扑通”落下,如果这只是他折磨的开始,她愿意就此死去,她不要起来,这样被溺死也好…… 格日定定的看着暖泉池,已经有一会儿,她怎么还没有起来。顿时心下一颤,跳入池中,伸手将她捞出来。 “月亮!月亮……”他不停的摇晃着,将她抱上池畔,令她平躺在上下,用手挤压胸腔,随着两声咳嗽,几口清泉伴着花瓣从她的口里流出。 清雅冷漠地瞪了一眼:“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她能说话了! 那一粒被他喂的药丸是失音丸的解药。 “为什么?”她的眼里满是凄楚。 格日古怪地笑道:“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清雅的心被刺痛,“从我踏入这里,我就从不曾隐瞒过自己的真心……” “我喜欢你,你怎么可以不喜欢我?这就是你欠我的?”格日一字一顿地道,他站起身,看着浑身湿透的清雅:“看来本王还是忽视一点,以为有大内专制的软筋散就能克制你的一切,水……该死的水差点溺死你!” “禀殿下,王妃的新袍子备好了!”外面传来阿绶的声音。 “进来!” 阿绶手捧着托盘,上面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大红色的衣衫,红得耀眼,红得刺目,红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阿绶小心翼翼的瞅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清雅,而格日只着了一件亵裤,两个人显得极是怪异。“殿下,让奴婢侍候王妃更衣吧?” 格日虽未言语,只一眼,冰冷的眸子里含着几分怒意,阿绶道:“奴婢告退!” 格日俯身子,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今儿我侍候你沐浴更衣,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会你很多东西……” “不要!”清雅拒绝着,可是她根本无法与他对恃,已经被他再度抛入暖泉池。 再一次呛了一嘴的泉水,清雅不停的咳嗽,胸腔里似灌了一肚子的火,想要爆发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格日捧着她的脸颊:“你记住了,不许寻短见!” 清雅不看他的眼睛,她以为了解,却不曾了解;她以为不了解,却又似了解一些。 此刻的格日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魔鬼,一个可怕的魔鬼。 “不要试图想解开软筋散,这次的软筋散比上次的厉害十倍,此散没有解药,即便是栖云庄的九花玉露丸也不管用……” 说到此处,格日很快就忆起她说过的“已有喜欢的人”,那人是谁?居然会在他之前令她心生情愫:“奸夫是栖云庄的人?” 清雅不想回答他如此无聊的问题。 飞扬,飞扬才不会如此待她。 只是她与飞扬已成过往,他已娶茉莉为妻,而她不再依如从前。 第四一章 凌虐(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你不说话本王依旧能查出那人是谁?待那时,本王自有对付他的法子。”格日手下加大力度,握着浴帕的他又重了几分,似要将她的身体褪下一层皮。 清雅忍不住灼烈的疼痛,“呀——”一声惊呼。 格日回神,定定地看着清雅:“先前竟让你晕过去,实在无趣。今儿是我们圆房的大喜日子,来点新鲜的。” 沐浴完毕,格日为她穿上大红色的嫁衣,这一件嫁衣已经是她第三次穿上。 第一次,他给她下毒,将她送与巴彦;第二次,只是她的脱身之计,那天夜里她逃离西静王府;而这一次,在披上嫁前的前半个时辰,她已经被他强占,真正成为他的女人。 “美,很美……”格日有些失神,这个美丽的女人将他逼得几近疯狂,半年的相思之苦,半年的爱恨交织,让他如何在顷刻之间消融,“记得本王以前说过什么吗?本王说过,只要是伤本王一分的人,本王定会十倍、百倍还之。知道斡齐尔的下场么?” 清雅不想知晓,那些事与她无干。 格日却满含恨意地捧着她的脸,强迫她正视他的眼睛:“本王收集所有证据,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了下来。打入大狱的当日,本日令天牢的狱卒凌虐他最喜欢的几个女人……这些年他给本王所以的羞辱,本王都十倍讨回。他不是想人轻薄于你么?呵呵,本王派人斩下他的双手……” “那么……你要报复我?”清雅道。 格日朗声大笑,勾起她漂亮的下巴:“你并不算笨。”他停顿片刻,道:“本王要在你的心、你的记忆,每一寸肌肤上留下本王的印记,要你今生今世都无法忘却,你只能是本王的女人……” 是她低估了格日,她以为只要自己逃回南越就会平安无事。 她的挣扎无用,因为她那微弱得可怜的力气在强大的他面前,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她的反抗无用,她已经没有反抗的资本,软筋散不但困住了她的人,还一并困住了她曾经那份高傲与自尊。 清雅被他抱得很难受,他的大手似要将她后背的肌肤抓拧下来一般。 “别动,你惹怒了本王,本王便……” 便怎样? 他已经抱着她进入凉亭,将她放在凉亭里,双目喷射着炽烈的火焰,她似要被他盯出一窟窿来。 清雅连退两步:在这里?她最后的尊严何在?唯有痛苦的摇头,心底有恨,刻骨铭心、剜心刺骨的恨。她为自己竟然会梦到他、喜欢他感到纠结。 “你还是杀了我吧?” 与其没有尊严的活着,她宁愿死去。 “你又忘了本王的告诫,不许自尽,自然更不许你有死的念头。这一次,本王暂且饶过你,从明儿开始不许再说。” 当危机来袭,恐惧、羞耻、委屈……一并包围,她只想哭。为什么每一次想哭的时候,她却无法落泪。 格日飞扑过来,将她压在身下,看着她如受惊的羔羊般无助,得意的笑了:“月亮,你现在的样子很让人着迷,好,很好,本王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将她抱在怀中,大踏步往东暖院去。 房内,一如她离开时的模样,只不过半年前的鲜花早已经枯萎,只留下褐色的残花,屋子飘散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夹杂着残花的怪味。 他将她放入大红罗帏之中,“当你离开的那天起,这里的一切都未改变。我要你回来,它们也在等着你的归来……” 清雅来不及说话,已被他压在身上,他纯熟的扯去她身上的嫁衣,看着一丝不挂的她,尽是欣赏。 他说:瞧,你多美。 而她却不愿听这样的话,耳畔回响起师父的教导:“峨眉派女弟子,每人手臂都有一枚守宫痧,每月初一、十五,秉香祭祖之时,都会照看你们每人身上的守宫痧。峨眉派的规矩你们都是知晓的,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白洁如雪的手臂,再也没有守宫痧,而她再不能回到峨眉派。 若是师父知晓、师姐妹知晓,她们的眼中会流露出怎样的卑夷之色。 清雅不敢再想下去,痛是清晰的,已是刻骨的。当格日再度强占她时,手里多了一本小札:“月亮,你要不要瞧瞧这《春宫札》上绘了什么?” 清雅只听到那名字就快速地合上双眼,不愿瞧,也不敢听。 格日道:“不瞧不要紧,因为从今夜开始,本王会按照这上面所绘的一切在你身上进行练习……” 练习?她是他练习的玩偶、工具。 她很想问:你真的喜欢过我吗?若是喜欢过,他就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来凌虐她。 这一夜对于清雅来说是漫长的,就像过了很多年……她甚至不敢去想那是怎样的夜。自小,她所受的教导,都是如何保全清白之躯,如何做一个峨眉派合格的女弟子。 可是…… 现在,她再无回峨眉的希望,甚至会遭受江湖的唾弃。 她还有何面目重回南越,重新面对江湖。 如果可以,她愿意把自己藏起来,不再被人发现。 当天亮的时候,清雅除了浑身的疼痛,便是一身的伤痕,洁白的肌肤,深深浅浅、青青紫紫,或指印,或掌痕,全是格日留下的印记。 格日在出罗帏之前,为她穿好亵衣、亵裤,门外早已有侍候的奴仆,排列整齐,男左女右,有的捧着干净的锦袍、铜盆,还有的捧着汤羹…… 清雅现在早已经没有要哭的冲动,有的只是对格日莫名的恨。她紧紧的握紧拳头,看他若无其事的洗脸更衣。 “翠玉、阿绶!”格日唤了一声,“王妃今儿身子不适,你们要小心侍候。” “是——”二女乖乖应承着。 格日更衣完毕,走到罗帏前,深情地凝视着清雅,转身从阿绶手里接了一碗燕窝粥:“漱漱口——” 清雅瞪了一眼,从昨晚的事中她就已经知道,自己一分挣扎换回的定然是十分的惩罚,一夜索取,一夜的纠缠,一夜的掠夺,她早已经痛得麻木,可当他的惩罚来临,痛苦得令她不恨死去。 清雅小呷了一口,将水吐到婢女的铜盆中。 第四一章 凌虐(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格日趁她不备,俯身霸道的覆上她的额头,像无情的雹子落在额头,灼在肌肤,冷透心灵。粗鲁地咬上她娇艳、柔软的红唇,他强势地将舌头探入她的口中,肆意的纠缠,昨夜之后,他莫名的沉迷更深,即便要上朝堂,竟有莫名的不舍。 一屋的奴仆见此,女的羞涩低头,男的则是窃笑着将脸转向一边,这是殿下与王妃的亲昵,谁也不能看。 清雅欲推,然,他的右手紧紧的揽拥着她纤腰,霸道如他,强势如他,没有退让,反而是更粗鲁的强拥、掠夺。 格日带着一尘不变的笑,分不清是得意还是真的怜惜:“月亮,昨儿一宿没睡好吧?今儿你好好歇息,估计这两日本王都不会过来了。” 不来正好,她正巴望着他不要来呢。 格日似在她微变的神情捕捉到异样,道:“太子府里还有两位太子妃,本王的神牛妃、天马妃……临幸了你,总得让她们雨露均沾。” 清雅违心地道:“我明白的。” 最后他一去太子府就不要再出现。 神牛妃、天马妃,乃是太子侧妃,如同南越的太子良娣,然后就是第四太子妃、第五太子妃…… 清雅在当年的斡齐尔身上就已经看到了,就如她一早所想的那般,登上太子之位的他,定然会妻妾成群。 以为格日就要离开,怎料他走到门口突然止步,道:“月亮,本王是禀报父皇封你为金刀太子妃还是第四太子妃。” 他强占了她的人,可她的心呢?失身又失心? 不,她不要再对他有任何的好感,如果曾经有过,就在此刻将那些好感都扼杀掉。 格日见她不说话,复转过身来,目光穿透红色帏帐,似要将里面的她瞧个清楚。 “月亮,你想要什么?金马太子妃亦或第四太子妃?” 清雅柔声道:“我……想做自己。” “做自己?”格日若有所思,从她的视野之中消失。 清雅浑身疼痛,一直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到第三天时,身上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方才离了房间。 “翠玉,今儿什么日子?” 翠玉满是怜惜地看着清雅,沉思片刻,道:“十月初一。” 她记得自己回到峨眉的那天是八月二十一,从峨眉到北凉一路竟走了一月余。她醒来后的记忆已经在边城,可是这之前北凉暗卫是如何做到的,她不得而知。 难怪格日会了解到关于南越那么多的事,原来他的手里竟然握着一支暗卫,一支本应属于宫内王汗的暗卫。斡齐尔得到了太子之位如何,可他没有得到暗卫,加上格日的心计与隐忍,斡齐尔是根本无法与他相毗的。 “禀公主,殿下赏赐的首饰!” “禀王妃,这是殿下赏赐的绸缎!” 这两日,格日如他所言没有出现在旧王府之中,却上午、下午、晚上地令人送来各种赏赐。桌案上满满都是他的赏赐。 清雅却没有瞧上一眼,如果用这一切可以换回自由,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飞扬哥…… 总是在最无助的时候,她想到那个欺瞒过自己的人。最初还有怨忿,可此刻早已经如云消散。 这样的她,早已经与他没有半分的希望,只有记忆是美好的。 又见月笼云纱景,景重现,人分离,人却已经改变。他有了茉莉为妻,她却迫为格日的嫔妃。无论她是否愿意接受现状,事实就在眼前,不容她欺骗自己。 夜,如此的安静,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静得唯有冬天的夜风,鬼哭狼嚎一般的拂过。高大的槐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只有树枝与树枝之间的碰撞,和着风声,枯燥而无耐地摇摆。 如果最初想过放弃生命,而现在她却再无这样的想法。 一串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没有回头,只是依旧望着摇晃的树影,像魔鬼一样的张牙舞爪。 “月亮……”有人从身后拥住她的纤腰,嘴附在耳畔:“听阿绶说这两日你的胃口不好?” 清雅推开他的大手,无力的迈移着脚步。他要的已经得到,她很想问问若要离开需要付出的代价。可清雅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只有不说,她才有离开的可能。 “月亮,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格日问。 她曾一度地认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两条不会相交的线,却没想到,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她逃避的,却无从逃避。 格日道:“数日前,南越全国缉寻建仁帝与萧皇后之女怀月。” 怀月,对于她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是南越的怀月长公主?”格日带着疑惑。 “那又如何?”她讷讷地将目光投入茫茫夜色:“我曾用公主之尊去换取自由的江湖女儿身份,我愿意放弃荣华权势,只做一个平凡的峨眉派女弟子……可是事与愿违。” 她悠悠地说着,语调里只有平静与苍白,没有丁点的情感。 格日笑道:“若是你在暗卫找到你之前就是公主之尊,我根本就无法得逞?” 南越皇宫把卫森严,就算北凉大内天鹰堂的人使用迷香,也不能将她劫走。宫墙高约丈许,道径纵横,宫苑深深,即便暗卫进去了,也极容易在南越皇宫迷路。而格日是绝不会派暗卫去冒此大险。 格日又道:“但是,我定会许以太子正妃的尊崇,向南越请求娶你为妻。” 也就是说,无论她的身份如何,他一定要将她困缚身畔,令她无法闪躲。 清雅回眸,淡淡地看着格日。 他翩翩移近,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奸夫是谁?” “你!”清雅倔犟地应答,是格日,是格日用最卑劣的手段强占了她,是格日将她从最清纯的少女变成了女人。 她的身子给了谁?他比谁都更清楚,却要来逼问那个“奸夫”是谁。 显然他们彼此都曲解了,格日确信,她知道这话的意思。“你喜欢的男子是谁?” 第四一章 凌虐(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云飞扬,看似是飞扬欺瞒了她,但清雅并不恨他,因为飞扬为她做了很多,数月以来一直默默地为她调查身世真相。如果不是飞扬,她不会如此轻易地知晓真相。对于飞扬,她是感激的。 如果她还能如从前那般的喜欢,她愿意把自己的心永远停留在他的身上。 “上次你逃走就是因为他给的九花玉露丸,他是栖云庄的人。也只有云氏族人才会有这种东西,他是谁?云遨?云飞扬?云千寻?” 清雅没有回答,她也是第一次听到除飞扬的其他两个名字。 云飞扬已经成亲,自然不会是他。云遨乃是云雁天的同宗侄儿,云千寻是除云飞扬之外与云雁天关系最近的人后生。这三人,都是栖云庄未来的少主人选,云雁天自从失女之后,已经决定从云氏后人之中选出合适的家主人选。 “云遨还是云千寻?”格日含笑问道。 清雅觉得可笑:“你为什么要知道那个人?” “因为你爱他,我一定要把他踩在脚下底,一定要摧毁他有你心中的一切……” “无聊!” 格日比她预想的可怕,只因为她曾说过心里喜欢别人,他就一定要知晓那人是谁? “月亮,不说是么?本王自有法子让开口。”话落时,格日将她拥入怀中,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抱入罗帏。 他取出《春宫小轧》迫使她的眼睛盯着上面不堪入目的画面,“月亮,瞧清楚了么?这会让本王很欢喜的。你是上天赐予本王最完美的眷宠,看看你的身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她的罗衫,但她的身体呈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早已经因为兴奋瞪大双眼。 这是第二夜的痛苦,依旧是他不停的索求与强占,他仿佛要用一整夜的时间,让她说出那个心中之人的名字。 她紧牙着双齿,出奇的倔犟,却终是没有道出那个人的名字。 他问:是云遨还是云千寻。 那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云飞扬却被他认为是最不可能的。 他在天亮之前熟睡了,传出震天的鼾声。 清雅讨厌自己的身体,讨厌这样不由自己的被他索取…… 她好恨,好恨。 能否让他尊重自己,能否就像以前那般同床而不乱,能否…… 清雅坐起身,身前拢着被褥,手缓缓的探回头上,抓住了银簪,她微微俯身,只要这根银簪插入他的咽喉,他立时就会毙命。 她要杀了他,杀了他,所有的屈辱就从此终结。 睡梦中的格日呢喃地唤道:“月亮!月亮……” 一边唤着,一边抬臂将她拥入怀中。 格日被他手中的银簪扎醒,浑身一颤,快速启开双眸,揭开被褥发现她手里握着银簪,第一反应就是她或许想要自尽。怒不可遏夺过银簪:“你又想自尽,成为本王的女人就如此令你……” 清雅的下巴被叩住,她已经忍得很艰难了,既然这不许,那不允,她竟要被他死死的握在手中。 不能忍时,她也不想忍,连生不如死的羞辱都有过,她还怕死不成。秀眉一拧,推开格日的大手:“恶魔!王八蛋——”话音落时已经快速地夺下簪子,这一刻不知何故,她竟似有了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力将簪子插入他的肩上,“你去死吧!你死啊……” 曾以为她是软弱的,心软到无法将簪插入他的身上,可此刻她却丝毫没有心软。 格日心中一紧,用手捂住被刺疼的左肩,钻心的疼痛,这一簪下去,只怕是出了血。他首先想到的是她的毒有可能被解了。 “本王还想着,由你为本王诞下嫡长子,看来这个月你根本没有怀上孩子……” “乞颜格日,你胡说八道什么?”让她为他生孩子,这是清雅从未想过的事。 对呀,她好像恢复了二成的功力,就算不能尽数恢复,可似乎已经没有先前的柔软无力。 腹部传来一阵刺痛,清雅感觉是癸信已至,惊呼一声转身就去出恭。 格日说她没有怀上孩子。 而她癸信即至,却突然莫名的恢复了两成功力。 难道…… 莫非北凉大内软筋散,竟是专为女人为所配,而格日从一开始要对付的只有她而已。若是怀上孩子,她的功力极难恢复,倘若不是,毒性会随着癸血排出体外,因为癸水至,所以她的毒也很快减弱二成。 待清雅出恭之后,格日已经换好衣衫。 “休想再给我下毒!”清雅衣袖一挥,若不是现在身子不便,她一定想与他大打一场。 格日怪笑着走到她的身畔:“既然如此害怕,那你从今儿开始就不吃不喝。” 不吃不喝岂不是真正的找死,可是现在她还不想死,即便有过死念,那也只是一瞬,每每冷静下来,生活还是美好的。若是她认命选死,岂不就真的输了。 清雅连闪几步,退离格日的身畔。 格日笑,笑得张狂而爽朗。 他的笑,点点都是对她的鄙视,滴滴都是讽刺。清雅心里极不舒服。 格日道:“本王记得晚上,你似乎很享受。月亮,男女欢笑本是天经地仪之事,你何至如此?” “住嘴!” 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只是昨夜的格日似乎有些不同,初是让她觉得很难堪,可后来,他对她体贴又温柔,当他的大指拂过她的肌肤,她就似触电一般颤栗起来…… 格日道:“你在想什么?” 清雅回过神来,一张白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快速地别过脸去,用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道:“你走,我现在不想见你。” “还是你躺在榻上的模样令人喜欢,怎的翻脸不认人。月清雅,无论认还是不认,你已是本王的女人,就这一点,你不能改变。” 又是这些话,她厌恶听到,可是她不得不承认格日所说的这些却是事实。 “来人,替王妃收拾一下,回头搬回太子府。” “等等——”清雅不想回去,她知道那太子府已经有两位太子侧妃,或许还有其他的妾室。 格日似瞧出她的心意,道:“不想去太子府?” “是——” 格日面容冷厉:“你的功力刚恢复两成就想与本王对恃了?” 第四二章 太子嫔妃(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42章 太子嫔妃 不是她张狂,而是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纠结。可她的这些想法怎么想着,觉得那般怪异。清雅定定想,道:“我需要一个承诺。不,要你对天盟誓。” “什么?”刚恢复体力就敢与他谈条件,柔顺的女人他身边很容易找到,但就这般狂劲有过真正的柴清雅。 “从现在开始,除非我自愿,你不能再碰我。你发誓我就跟你走。” 以前他们之间也有约定,可格日返悔了,还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但这一次清雅要的是发誓,对天盟定的誓约。 格日道:“月亮,也只有你敢如此。罢了,谁让本王偏宠于你。本王应了!” “发誓!”清雅固执地催促着。 明知这样很冒险,可她心里已有另一种打算。 “除非你自愿,否则本王不再碰你。”格日心下暗自琢磨起来:真真可笑,已是他的人,居然还要他立下如此怪异的誓言,他莞尔一笑,道:“月清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什么意思?” 格日敛住笑意:“幼稚!” 他说她幼稚,她只是不想给他生孩子而已,因为她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眼下的窘境,想逃离,可她已是他的人。对格日,她有过好感,可现下又有几分厌恶,是喜欢亦或厌意连她自己都理不清。她不想因为孩子的意外来临,让她乱了分寸,更不想明白心意之后,困缚于北凉皇宫。 清雅清楚地知道:选择喜欢格日,选择留在北凉皇宫,这对她都是极是困难的。在她十六岁的生命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皇宫那种令人枯燥又无聊的地方。 对于现在发生的一切,她举手无措,本想远避这一切的是是非非与恩怨,可她却已不能。 格日不明白她内心的纠结,自然就会觉得她很做作、很幼稚,成了他的人却要拒绝同床共枕。 清雅一脸肃然,认认真真地道:“若是你有违此誓,愿北凉江山被奸人所夺……” 这可是最大的忌讳,看来她不止幼稚,而且还是疯傻。格日怒喝道:“月清雅——”在此处说说便罢,若是传扬出去足够砍头获罪。 格日懒得与她再费唇舌,扬长而去。 清雅握紧拳头:“别当我只是随意说说,我可是很认真很认真的……” 阿绶与翠玉收拾妥当,主仆三人乘上前往太子府的马车。 宫门前悬挂着一块匾额,铁笔金勾,气势恢弘,如行云流水大气磅礴,用两国文字书写着“太子府”几字。 太子府,又称青宫。青宫其名,据说有某位得道高人梦游至天宫,看到一处琼楼玉宇,宫门之前书有“青宫”二字,道人不解其意,问左右相伴的仙人,方知青宫意即:天地长男宫,又称太**、东宫。 为什么是太子府,而非太宫。据说,北凉皇族先祖认为:所谓宫,即帝、后所居之地。即便是立为储君的太子,也不能用“宫”字,从此太**便定名为太子府。 阿罗一早就得了消息,携着太子府内的主管等人候在门口,见清雅主仆移来,忙忙行礼:“婢妾恭迎王妃。” 清雅现在的名份显得有两分尴尬,不是太子妃,而是唤她王妃。阿罗已经习惯如此称呼于她。 清雅很快就留意到阿罗身子笨重,依然是重孕在身。止住阿罗道:“我们也是故识,不必如何客套。” 阿罗将清雅迎入大殿方向:“王妃的寝宫已经备好了,殿下说任王妃挑选。” 宫娥递过一张纸帖,清雅缓缓打开,但见上面写着太子府各阁苑的名字:霁月苑、留春苑、流盈苑、绿绮轩,宜雨轩,梦幽轩,兰若轩,雅歆阁 秋水阁,旖霞阁…… 光一个太子府里竟有如此多的庭院,太子府只是皇宫的东边一角,北凉皇宫又该多少宫苑。 清雅立即就被“霁月苑”几字所吸引,用手指了指道:“就这里罢!” 她不知道,她所选的,也是格日令阿罗为她准备的。格日一早就只令清扫备下了此处,他甚至可以很肯定的预测出她只会挑选这里。 阿罗为格日如此了解清雅心中微微一怔,俯身道:“王妃若是累了,就早些回寝宫歇息。来人!” 一名中年妇人向前几步,毕恭毕敬地道:“老奴阿拉拜见王妃!” 阿罗道:“拉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从今儿开始她会教授王妃一些宫里的规矩。” 清雅并不喜欢这位老宫人,可阿罗一番热情又不便推托,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携阿绶、翠玉往霁月苑方向去。 拉嬷嬷跟在她的身后,像一个多嘴的八哥,嘀嘀不休地介绍起来:“太子府每日两膳,晨膳每日卯时二刻开始,夕膳是每日酉时二刻开始,各苑各轩的太子妃可在各自屋里用膳,宫娥下人晚二刻三食。若是错过此时辰,不能再用膳,只能吃些糕点。近来第五太子妃与神牛太子妃怀有身孕,都有专人侍候……” 她离开不过半载,格日却有了好几位妻妾,阿罗是她在时帮忙收房的。 “今儿王妃暂且歇息,明日一早各苑各阁的嫔妃会来与王妃请安。神牛太子妃居在留春苑、天马太子妃居流盈苑,阿罗太子妃住绿绮轩,另有兰若轩的第六太子妃,还有秋水阁的第七太子妃,旖霞阁里住的是十二名歌舞艺姬……” 听拉嬷嬷如此介绍下来,方知格日的妻妾队伍竟以壮大充实如此。这些庭院、阁轩的早已经有人住,还由她选,幸而她挑选的是霁月苑,若是挑到有人住的院子,岂不要是逼人家搬家。 “太子府有多少庭院楼阁?”清雅很想知道,因为斡齐尔为太子时,最多时竟有三十多房太子妃,第五太子妃生了,就立即将一位最喜欢的嫔妃排到第五,而众嫔妃们也是因为排行先后为尊。金刀为正室,侧室有神牛、天马,其他的都称之为妾。 拉嬷嬷道:“太子府有殿一座,名旭日殿,还有墨韵堂,其次以三苑为尊,有轩六座,阁十二座。” 清雅听得头晕,但从拉嬷嬷的介绍来看,这太子府各苑各轩是很久就有的,这么多的小苑、轩阁也是为储君准备的小后宫。 第四二章 太子嫔妃(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雅不想与众多的女人周旋,次日醒转,功力又恢复了两成,也就是说她现在已有四成的功力。 正在习武弄剑,传来翠玉的声音:“禀王妃,天马娘娘和五、六、七夫人求见。” 太子妻称为娘娘,而妾室只能领排行数称之为夫人。这种叫法也仅限太子府内,朝堂外面提及时,都以金刀太子妃、神牛太子妃等来说,有时候也简称金刀妃、神牛妃等。 清雅移身来到霁月苑的花厅,刚落坐,便见几位打扮得花枝招殿的少女在宫娥搀扶下鱼贯而入。 “妾天马太子妃拜见娘娘!” 柴清雅缓缓抬眸,不由得讷讷地惊住了。 吃惊的又岂止是她,其他人很快就发现,太子殿下的原配妻子竟与天马太子妃有着某种惊人的相似,最大的差别就是二人的眼睛,一个眸子深邃有神,另一个却生了一双水灵的杏仁眼,一样的美丽,却有不一样的风情。前者威严,后者妩媚。 “婢妾第五太子妃阿罗拜见娘娘!” 阿罗尚未施礼,清雅已令人将她搀起。大腹翩翩,已被阿绶请到一侧桌案前落坐。 清雅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掉到一个可怕的陷阱之中。一切被他强势的施予,不容她拒绝。如今她还得还接受着其他女人的拜见! “婢妾第六太子妃萧如意拜见娘娘!” “婢妾第七太子妃那拉慧儿见过娘娘!” “大家都入座吧!”清雅盈盈浅笑。 阿罗首先奉了礼物,清雅瞧也没瞧:“一会儿你们离开的时候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吧,我这儿什么也不缺,大伙留着自己用。” 清雅厌恶这样的虚礼,话刚说完,一旁的拉嬷嬷就不停的咳嗽,翠玉似明白了用意,忙道:“娘娘还是收下的好,好歹这也是她们的一番心意。”压低嗓门,小心提醒道:“若是不好,太不近情理。” 清雅咬咬唇,心下很不自在,可翠玉说的她却不能不顾忌。 几人已经启口道:“还请娘娘收下。” 萧如意是个体形丰润的女子,漂亮的柳叶眉,眼睛不大,一张满月脸,这等姿容在南越大街上处处可见。而那拉慧儿,有七分江南少女的纤弱柔美。阿罗则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 萧如意有些讨好似地迎了过来,款款施礼,道:“之前常听汗后姨母讲过娘娘的好,若不是娘娘在西边草原相伴殿下半年之久,鼓励殿下、照顾殿下,殿下的腿疾又怎会奇迹般的康复……” 与其说是在施礼,不说萧如意在直白地告诉她:自己与汗后、格日有着姻亲关系。 那拉慧儿则是乖巧安静地坐在桌案前,优雅的品茗小呷。 柴清雅有些坐立难安,心中一片狐疑,不是说她已经浪迹,不是说她乃是建仁帝与萧皇后唯一的女儿怀月长公主……这怎的又出现在这里。 格日一直说原配结发之妻自西边草原之后就感染风寒,力质极虚,需要好生静养,原来这全都是托辞。还以为他会将正室太子妃的位名留与这位从南越和亲的清雅郡主,不曾想却留给了她。 阿罗的忠厚、萧如意的奴颜婢膝、那拉慧儿的文静淡然,还有柴清雅那满含恨意的目光,清雅如坐针毡。 寒喧几句之后,五、六、七都告辞离去,唯有柴清雅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娘娘,妾有话要说。”柴清雅笑得辛酸。 几位妾室离开时不屑一顿看柴清雅的眼神令她倍感难忍。她到北凉太子府已经两月有余了,可是格日却从未碰过她。谁都知道,她的出生虽是所有太子府妻妾里最好的,却并不得格日的欢喜。 她以前只知道,格日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残腿大王,见到格日本人之后,她方才发现格日长得很有男子气魄,魁梧而俊朗。 清雅见她为难,斥退左右,空寂的花厅就余下她与她,两个容貌酷似的女子,两个同样心有恨意的女人。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柴清雅满是愤恨,“你不过是我替身、影子,凭什么要凌驾于我之上?凭什么你是正妃,而我却只能是侧妃?凭什么……” “郡主……”清雅迟疑着,她能想像一个在郑王府里娇纵的郡主,一朝沦落至此,遭受别人的冷眼。 “我讨厌你!讨厌你的眼睛,讨厌你与我相似的容貌,讨厌你……”柴清雅越说越急。单凭先前清雅那一声轻呼“郡主”,她肯定这丫头畏惧自己。“我才是南越的皇族、长安公主,凭什么要你踩在脚下,月清雅你听好了,当年你用了我的名,今天你休想再抢我的尊崇、金刀太子妃是我的,未来的皇后也是我的……” 柴清雅说到后面,近乎怒吼、咆哮。 清雅觉得很可笑,如果该恨,那个有恨的人是自己才对。 “你以为自己行吗?”门外传来一个带着瓷性的声音,仿佛从哪里迸发出来的。 柴清雅心中一颤,朝阳下一抹修长的身影已经映入花厅之内。 格日进入花厅,冷冷地看着柴清雅,很快,他的目光就温和的移到清雅身上,快走两步捧住清雅的纤手:“月亮!” 清雅欲收回双手,可是他的大手已经覆上纤手。 格日回头:“天马,赔罪认错!” 天马,她有名字的,可他却只呼她的封号。天马太子妃,只是他的侧妃而已。她要的远比现在的要多得多。 她们拥有着相似的容貌,不,月清雅比她更美,眼睛不同,脸形不同,月清雅有一张完美的鹅蛋脸。柴清雅从来不知道,鹅蛋脸比她的瓜子脸更清丽,更有倾世之容。 格日冷冽地看着柴清雅,一字一顿地道:“认错——” 柴清雅满是怒容:“我才是长安公主,她……只是一个替身……” “替身?”格日的语调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转眸之时,寒冰瞬间消融,如春泉般的温暖而明亮:“她从来就不是替身,只是本王的月亮。” 第四三章 相让妻位(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43章  相让妻位 清雅想要理智的面对她与格日之间的问题,可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涌出一股暖流。格日的双手已经覆落在她如削的双肩上,满目深情,灼烈得令人无法闪躲。 柴清雅不服输,她们拥有着相似的容貌,她被他捧在怀里,视若珍宝;而她呢,却被他弃如弊履。她嫁入北凉这么多久了,他从未到流盈苑留宿过,甚至没有去那里坐上一会儿。柴清雅自幼在郑王府长大,父亲、兄长都是妻妾成群之人,她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并不得宠,意味着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宠爱就会被府中上下的人瞧不起。 “殿下不是想让她做金刀太子妃么?妾倒要瞧瞧,你如何让她坐上金刀太子妃?” 柴清雅满含怨恨的离了霁月苑花厅。 “月亮——你想什么?”格日留意她的脸色。 清雅回到现状,她在柴清雅的身上看到了怨恨,还有柴清雅对格日的喜欢。女人最是理解女人的,柴清雅看她时带着杀气,但看格日时却有几分温柔,还有令人看不懂的深情。 是的,柴清雅喜欢格日:“她喜欢你!” 格日道:“这不可能。” “是她不可能喜欢你,还是你不可能喜欢她?”清雅反问着,什么都能欺骗,也能瞒下,但一个人最真实的情感是很难欺骗的,清雅瞧得出来,阿罗看格日时是仰慕、柴清雅则是不掩饰的倾慕。 “放浪不羁,哼——本王岂会喜欢这种女人。” 清雅道:“还真是不公平,男子婚前留恋花街柳巷,视为风流。而女子却要坚守各种女德,柴清雅暗养小倌,却被视为放浪不羁……” 她忘不了柴清雅那双复杂的眼神,有倾慕、有怨恨、有杀气…… 这世间又多了一个怨妇。 难道要她有朝一日步上柴清雅的后尘? 不,她不要。 清雅缓缓移着碎步,近了门口中,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只有真爱后才会有怨、有恨,更有了余生那道不清的酸楚。 格日道:“月亮,刚才我在宫里见过母后了。她很挂念你,说是明儿叫你去探她呢。” “明日我就进宫。” “好,御书房那边还有一些事处理,我回来取些东西,这就进宫,今儿要晚些回来。你早些歇息。” “嗯——” 他已经完全拿她当自己的妻子、女人,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格日越发看不透这个一直认为最单纯的女人。 次日一早清雅梳洗完毕,携上阿绶、翠玉入后宫拜见汗后。 宫人将她送到了汗后的寝宫。 汗后与她记忆中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仿佛比去年冬天在西边草原时又略胖了一些。 汗后拉着清雅说了一些问候、关切的话语,两个女人按长幼落座。 刚落座,宫人来禀:“禀汗后,神牛太子妃求见!” “请——”汗后一声令下,两名宫娥搀扶着一位体态丰润、大腹腼腆的华衣妇人进入大殿,她微微欠身:“臣媳完颜玉珠拜见母后!” 她说的是臣媳,唤的是母后。 清雅此刻方知,神牛也是完颜氏的人,而汗后也姓完颜。 汗后招招手,指着自己身边的空座:“玉珠,来,快来本宫身边。” 完颜玉珠一路缓行,一边细细地打量着清雅。 汗后道:“她就是太子的结发妻子。” 听罢之后,完颜玉珠的神情一拧,微微点头,不知是打招呼还是在与她行礼。清雅只是含笑回应,没有说完。完颜玉珠给清雅的感觉,即不同于柴清雅般的炽烈,也不如第六、七太子妃,因为她的神情与动作显得极不一致,就似脸上戴着一张面具。 汗后满是疼惜,拉着她的手,轻声唤道:“玉珠儿,近来怎样?好孩子,今儿想吃什么?本宫令宫人为你做。” 清雅的疑惑没错,看汗后与她如此亲近,完颜玉珠真是汗后相识的人。 “月亮,玉珠儿都有身孕了,你的肚子什么时候才有消息?”汗后轻叹一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继续道:“自古以来母以子为贵。玉珠儿,今儿太医有没有说这孩子是男是女?” 玉珠儿听罢,只是含羞娇笑。倒是她身边的侍女,福身道:“禀汗后,刚才耶律太医说,从脉像判断是位小王子。” 母以子为贵,这就是说若是完颜玉珠产下小王子,就会更尊贵。 更尊贵是什么?是太子府的正室——金刀太子妃! 清雅的心很是纠结,一方面她想试试来接受现状,另一方面又怕自己身陷宫闱之中。一颗心真的好矛盾! 完颜玉珠娇柔缓慢地抚摸着大肚,轻声道:“太子府至今也未立金刀太子妃,也不知母后、父汗是什么意思?” “唉……玉珠儿,你想多了,你理应好好养胎,平平安安地产下小王子。待那时王汗与母后自会给你一个说法。” 只要她产下小王子,她就理所应当地升为金刀太子妃。完颜一族出了两代皇后,这是何等尊崇。汗后又岂会将正妻名份躬手相让于外邦之人。 清雅正不想要这什么嫔妃的称呼,若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将来离开就实在太容易。不是吗,反正她也不想呆在宫里,何不来个随水推舟。 可白白地将正室之位送与完颜玉珠,清雅又有些不舍。再三衡量之后,清雅站起身,道:“神牛太子妃理应好好养胎,回头我就禀告太子殿下,请他上奏王汗,封神牛太子妃为金刀太子妃。” 清雅的这番话颇让二人意外,这样的话更中汗后心意,她笑道:“若是月亮肯劝说太子,自然是最好的。” 心下却暗自琢磨起来:世间只有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怕也是心口不一之人。对于清雅春天时的逃离,汗后心中早已不满,只是介于儿子喜欢于她,才不予追究。 清雅但见这对姑侄说得好不开心,话题都是如此养胎,吃哪些食物才对胎儿最好等等之类。起身道:“汗后,若没有别的事,请容妾身告退!” 第四三章 相让妻位(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完颜玉珠见她要走,也道:“母后,臣媳想与月姑娘一并回去。” 她叫的是月姑娘,至少到现在完颜玉珠都不认她是太子的人,只因为她是太子残腿之时迎娶的女子,比她跟太子要早。 两女离了汗后寝宫,缓缓来到御花园。 冬天的御花园,除了几丛万年青、几棵一人多高的青松碧翠依旧,就再无其他可以瞧见的绿色。蔷薇架上,空荡荡地留着没有花、叶的刺枝,已被匠人修裁,几乎所有的蔷微都是一样的高矮,一般的形状,每一株不多不少地留有六根空茎,每一根空茎又分别留有两根分枝。小桥横波,人工溪中流水潺潺,溪水冒腾着水雾般的热气,几条锦鲤在清澈见底的溪水中畅游。 完颜玉珠道:“姑娘先前那话是真心还是无意?” 清雅一时反应不过来。 完颜玉珠又提醒道:“你会请太子殿下禀告王汗立我为金刀太子妃。”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可完颜玉珠见过柴清雅,这两日也听太子府的下人说过,说是这两个不但名字一样,连长相也颇为相似,这其间定有玄机。完颜玉珠又令贴心婢女去打听,方知当日与太子殿下结发之人乃是江湖中的月清雅。 她犹记得,刚嫁与格日那些日子,他醉时唤着“月亮”,梦是也唤着“月亮”,以前她不知道,但听了月清雅之名,今儿又听汗后唤她“月亮”,方知令格日动了真情之人就是面前人。 没有一个女子不渴望爱情,尤其期盼自己所爱之人也能爱眷恋自己。完颜玉珠也不例外,除了象征着尊崇身份、地位的金刀太子妃之位外,她还渴望着能成为太子最在意的人。 清雅道:“我是真心的。” 完颜玉珠不信,道:“本宫能为姑娘做什么?” 真的是很聪明,这只是一次交易,她为完颜玉珠说话,完颜玉珠也为她做一件事。清雅无奈地感叹道:“我现在还没想到,待想到之时再请完颜娘娘帮忙。” 完颜玉珠猜测起用意。 清雅补充道:“娘娘放心,不会违背道义,定是于娘娘有益,于我有益。” 完颜玉珠不屑一顿地巧然而笑:“姑娘与太子殿下曾共过患难,你的话他许能听入几分。” 清雅看着完颜玉珠的大肚子:“若是你能产下小王子,不屑我说话,汗后也会为你请封。” 汗后是她姑母,自然会为她所想。其实当她嫁与格日时,月清雅已经逃走,格日是完全可以将正室名份给她的。可他没有,初时以为他是留与南越第一美人柴清雅的,但柴清雅入太子府后,只得了“天马”的封号,与神牛同尊。直至月清雅入府,完颜玉珠才突然想明白这其间的玄机。太子殿下没有请封金刀太子妃,明眼一看就知道,他是为月清雅留着的。 所以格日的话比汗后更为管用,因为格日十几年来所受的委屈也痛苦,王汗也份外偏爱这个儿子。尤其在得知以前的坏事都是斡齐尔所干,当即就下令废太子。废得这么快是史上未有的,头一天知真想,第二天就直接在早朝时宣布废太子,再立新太子这其间不过相差只有半月。 可见,就算格日一度腿残,他依旧是王汗最疼爱的儿子。 “若是玉成此事,本宫必不会忘了姑娘的好处。”完颜玉珠信誓旦旦。 “定当尽力而为。”清雅抱拳道。 二女说说笑笑回到太子府。 这一次在汗后宫中相遇,完颜玉珠就偶尔来霁月苑来坐坐。 格日似乎很忙,对于他每夜留宿何处,清雅素来就不关心,只要不是留在她这里就好。静下来的时候,她会望着太子府那丈许的暗红色宫墙发呆,恨不能肋下生双翼,速速地离了这个地方,从此自由自在的飞翔。 寂寞时、危险时她都会想到云飞扬,但事实终是将她曾经的美梦惊散。她不会任由自己如同以前那样去想他。 “禀王妃,殿下说一会儿就来霁月苑用夕食,请王妃提前备下酒宴。”一名太监通禀着。 准备酒宴的事,清雅交与翠玉去办。 酒宴刚上桌不久,格日就来了。 他定定地凝视着清雅的脸:“气色还不错。” “殿下请——” 世间最大的尴尬莫过于相对无言,此刻的他们便是如此,各自酒杯斟满美酒,却寻不到可以说的话。不是真的无话可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来。 “殿下,立完颜氏为金刀太子妃吧……”清雅平静如水,捧着酒杯,母以子为贵,子以母为尊,皇族之中这两者是并行的。 格日有些意外:“你要为她请封?” “是——”清雅道。 “为什么?”格日很想知道原因,金刀太子妃是他为她留着的。他是恨过她,可回想自己对她所做的,留在心底的却只有怜爱。 告诉他:才不稀罕做你的女人,更不稀罕什么金刀太子妃?这样话是那样虚伪,有时候谎言比真话更令人相信无疑。她不需要格日了解,她需要把自己包裹重重的伪装之下。 “不想殿下因我为难。前儿进宫为汗后请安时,我便瞧出来,汗后希望封完颜氏为金刀太子妃。完颜氏身怀太子血脉,理应受封。若是她真的产下小王子,就封她为金刀太子妃吧……” 格日道:“这是真心话?” 没有一个女人不愿意自己在众多妻妾是最尊崇的,她却要把这个名份让与别人,仅仅是不想自己为难。 清雅违心的点头,她的心有些乱。当她接受现实时,也一并接受了格日身边所有的女人。 “这些菜都是精心备下的,殿下多吃些。”清雅道。 看样子,她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妻子,格日很是满意。 有的菜已经凉了,阿绶与翠玉将菜拆去令厨房热好再送过来,如此反复,一顿饭二人吃了许久。 “你这儿还需要些什么给总管打声招呼。” 正说着话儿,一名侍卫进入花厅,将嘴俯在格日耳边,不知小声嘀咕了什么。格日猛地起身,重拳击在桌案上:“她这是找死!” 满桌的菜肴被震得抖动。 第四三章 相让妻位(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格日面色难看地离了霁月苑,清雅不想过问此事,可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动怒。 清雅暗问自己的真心:爱格日吗? 她应该是恨的,可现在却没有自己预想的那般恨。她违心的停留在此处,是给自己机会,还是给格日机会,或者说她已经没有后退的路。 “啊——娘娘!娘娘……” 心事被外面的惊呼声打乱,一名宫娥进入霁月苑,重重的跪在地上,来不及只是拼命的磕头:“娘娘,看在你与我家郡主同为南越人的份上,救救她吧,救救她——” 只几下,宫娥的额头已经磕破了皮,殷红的鲜血从额上流下。 “出了何事?”清雅搀起宫娥。 宫娥收住哭声,满是惊恐:“殿下进入流盈苑,发现天马太子妃竟与一名太子府侍卫赤身躺在榻上……” 柴清雅也真是,在南越任性放浪就罢了,而今这里可是北凉,对于她的为人,格日一早就打听清楚了,在他的府里做出这种事,不是自己撞上刀口么。 清雅随宫娥来到流盈苑,但听里面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惊呼,还有夹杂着风声的马鞭声,交替而出。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气息,清雅倒吸一口气,正欲进入流盈苑内室,已被两名侍卫拦在外面。 “可恶!*!贱人,当这里还是南越么?竟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勾引男人?” 格日怒挥鞭子,一句话里已经挥动了四五鞭。 柴清雅自幼娇生惯养,哪里能经得住这种折磨。 “殿下!殿下——”清雅推开侍卫。 内室之中,一名只着内裤的壮年侍卫躺在血泊之中,死相狰狞,面露惊恐。 柴清雅的内衫褴褛,露出洁白娇的肌肤,与纵横交错的带血鞭痕。只顾头不顾尾,头扎在软榻之下,露出半隐半显的圆润臀部,不停的颤栗,高声惊呼,大声哭泣。 格日还想继续抽打,身前已经显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殿下……”若不是声音不同,他会误以为自己的眼花,“饶了她吧。” “饶了她,月亮,你知道她……呃,连本王都说不出口,这个该死的女人,她竟然……竟然背着本王干出这种事。” 柴清雅见人夺下他手中的马鞭,从榻下爬了出来,不甘心被打,扑上前去,死死地卡住清雅的脖颈:“姓月的,都是你害的。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使的诡计,是你把一个中了合欢散的侍卫放到本宫床上……是你,害本宫被侍卫*……” “姓月的,我要卡死你!” 清雅觉得呼吸困难,柴清雅的脸上满是血泪。 柴清雅的额头斜斜地划过一鞭,鲜血从额上流泄下来,而她的眼时含着晶莹的泪水,血泪纵横便是如此。 格日加入其间,拨开柴清雅的双手,只一瞬,却见清雅的身子像离弦的箭往桌案上冲刺过去。 “月亮!月亮……” 格日惊呼,她撞上桌角,身子一晃,跌落地上,说时迟,那时快,格日一个箭步将她拥放怀中。 清雅被撞得眼冒金星,有热流从额上涌上:“格日……饶……饶……” 话未说完,竟昏死过去。 格日抬眸,恶狠狠地看着柴清雅:“月亮!月亮……”不再想与柴清雅周旋,将清雅拥在怀中冲出流盈苑:“宣太医,快宣太医!” 身后,传来柴清雅那狂妄的笑声,似大海的浪潮,一声紧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他鞭笞她,她就施诸于他最心爱的女人。 柴清雅摇晃身躯,缓缓移到软榻,躺在榻上,心里暗自思索:乞颜格日,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月清雅。你们那般快活,却让我独守空房,我不会放过你们。月清雅,你装什么好人,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算计于我。不过,这侍卫的功夫还真是不错。 柴清雅想到被格日几刀砍死的侍卫,呆呆傻傻地望着地上的死尸。幸好她有见过死人:“来人!来人,把这里打扫干净!” 清雅睡得很安详,双目微合,格日坐在床前,看着她头上包裹着白绫带,满是怜惜。 “月亮,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傻?她如此待你,你还要帮她?” 翠玉捧着药碗从外面进来,近了罗帏,道:“殿下,王妃该服药了!” “给本王!”格日接过药碗,一勺又一勺地将药汁喂入她的口中。 夜,很漫长。 清雅睡得很沉稳,头痛如裂,她漫步在茫茫的黑暗之中,她的世界很静,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一觉醒来,屋子里的油灯摇曳,榻前坐着熟悉的锦袍。格日睡得很沉稳,传出匀称的呼吸声。 清雅小心翼翼地离了罗帏,生怕不小心惊醒了格日。缓步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一股寒风扑袭而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阿绶放下糕点,很快就留意到站在半掩窗前的清雅:“王妃……” 她似睡了很久,浑身很是酸痛。 “王妃,殿下已经有两晚没睡好。谁的话他也不肯听,你还是劝他回去歇息吧。明儿还要早朝议事呢?” 他有两晚没睡? 清雅心中微颤,流过暖泉,有感动,有欢喜,走到罗帏前,看着满是倦容的格日,心中生起一股怜惜。 “殿下,上床歇息吧!”清雅低声道,挥手唤近阿绶,二人将他扶上罗帏。 清雅并没有一并进去,放垂纱帐,转身吹灭油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灯光。 格日却她们这样一弄,早已经醒转,心中正暗暗得意,或许已感动了她。 “阿绶,今晚我睡你的床,你与翠玉挤挤。” 什么,她不与他同床共枕。 阿绶的惊异比格日更甚:“王妃,这……”她停顿片刻,带着疑惑:“你……不喜欢殿下?” 清雅近乎呢喃:“有些事不是一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的。”决定于她很是艰难,这是她为自己一生做出的选择,必须要更小心些。 清雅不愿与格日同榻,这选择令格日感到失望。他猜不透清雅的心思,就像昨夜夕食时,她为完颜氏说话。 “月亮,为什么呵?月亮……”在他躺在她罗帏的片刻,身体的某个部位起了变化,这种冲动与炽烈很快就如火焰一般燎乱了他的心。还是她身中软筋散时令他喜欢,令他沉陷其间。 第四四章 何处缠绵(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是因为那人的存在,他与她之间有一条如何也跨越不过的鸿沟,每每想起来,格日就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他的偏爱,她不要;他的临幸,她视为羞辱;就算他为她留着正室太子妃的名份,她却要躬手让与旁人。 想到这里,昨儿还无法看透的疑惑,此刻顿时消散,一定是她还在想念那个人,所以她才不要做他的金刀太子妃。 “那人是谁?”格日很想知晓。 柴清雅仿佛抓住了可以交易的权柄,娇笑一声:“从现在开始,我要殿下每日过来。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到时候一定把他的画像呈与殿下。” 格日似看懂了柴清雅的心事:她不想再受人冷落,更不想听到太子府下人的非议。他不得不承认,柴清雅是她最好的影子,他无法在萧如意或任何女人身上找到感觉,无疑柴清雅可以让他误为月清雅。 他笑而不语,扬长而去。 “如果明晚殿下还来流盈苑,妾身保证,一定把那人的画像交与你。” 身后传来柴清雅的声音。 一名婢女手捧斗篷款款移近:“郡主,你真的要画出那人的样子给他。” “月清雅抢走我多少,我就要还予多少。两个多月的冷落,两个多月招人白眼……这些我都要通通付出代价!” 柴清雅狠狠地说着,拳头紧握,面部肌肉瞬间扭曲变得狰狞而可怕。 “郡主见过那人么?” 柴清雅低声浅笑:“我听郑王府的家奴们讲过他的样子,画出来并不算难。” 都道女人为了爱情会疯狂,这话用在格日身上并不为过,因为柴清雅能从他愤怒的眼神里看到杀气,还有无边无际的恨意。 格日带着满腹的疑惑与怒火回到了霁月苑,罗帏之中隐隐绰绰显出一个女子的背卧影子。 清雅一觉醒来,想到自己拒绝与他同榻,心中莫名地生出愧意。她已经是他的妻,她的拒绝显得那般的不通情理。再回内室时,竟发现格日不知去向。 着翠玉去打听,方知他到兰若轩,后来又说去了流盈苑。 他是太子,他已有六位妻妾,还有十几名美貌的姬人,他的身边本就不缺女人。刚刚生起的愧意,很快就化成了正确的选择。 失身并不可怕,可怕的失了心、失了自己。 格日撩开纱帐,看着罗帏之中睡得沉稳的清雅。 柴清雅说的话又掠过耳畔,她与那人好得如何程度,她依旧在想着那人么?她的脸上漾着浅淡的笑意,她正在做一个甜美的梦,那梦里是否有那人? “月清雅,你休想再逃离本王!”格日俯下身子,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 月清雅从梦中惊醒,没有惊叫,而是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格日是:“你怎了?” “月亮——”他沉陷在她迷蒙的眼里,这样的睡意,这等的妩媚,他捧住她的脸,吻像无情的雹子,又似夏季的烈焰般落下…… “啪——”他对她用毒,借此来强占她,她可以试着原谅,可她在没有想好之前,不想和他这样。尤其在他与两个纠结之后再来寻她,当她是什么? 格日捧着灼疼的脸颊:“你敢打本王?”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漠然道:“我们说好,你不会再强迫我。” 不说这话还罢,她一说这话,就令格日想到:她依旧在想着另一个男人。无论他多爱她,多宠她,待她多好,她依旧忘不了那个人。 “你忘了,你已是我的人。”格日冷笑着,不顾一切的飞扑过去。 又是一脚,比先前那记耳光还是重一倍,重重的踹在格日明胸口,他人从罗帏飞出,清雅已经坐起身,满目羞愤:“乞颜格日,你滚,现在就滚!” 碰过了别的女人,又来找她。 不,答案已了然于心。 她不要再做他的女人,不要,更不要成为他无数女中的一个。当她知晓他今晚的行踪,她心里莫名的伤痛,却不能说出来。格日是一个不能爱的人,不能啊! 外面传来众宫娥的声音,听到内室的打斗声,她们不好奇也难。众女尚未进来,清雅厉声道:“谁也不许进来!” 格日从地上站起:“你……不让本王碰是么?好,好,好得很,本王根本不屑碰一个心里没本王的女人。” 是她拒绝,是她不要,那么从今儿开始,他也再勿须顾念她的面子。 格日在门口停住脚步:“本王惭愧扰了第四太子妃的美梦。”他高声道:“起驾兰若轩、秋水阁!” 清雅那一脚不轻,格日从罗帏飞出时撕裂了纱帐。 翠玉与阿绶小心翼翼地进入内室,阿绶扶起倒地的桌椅,翠玉站在罗帏前。 “公主,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翠玉满是关切。 清雅还觉得奇怪呢,她甚至无法理解格日一大晚上来回的折腾什么。既然离开了霁月苑就不该再回到这里,来就来了,他不该生出要冒范她的意思。 “没事,你们都下去歇息。”清雅并没有说多的话,被格日如此一闹,半点睡意全无。 她推开窗户,又见月笼云纱景。过往云烟一幕幕浮现脑海,与云飞扬相识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悲喜交加、参半。失了身的她,心又归于何方。她曾想过将心也一并归格日,可她无法说服自己。 飞扬哥迎娶了刘茉莉,用不了多久,他就要为人父亲了。可是她呢?她的良人又在何方? 曾经何时,脸上淌过冰凉的东西,她用手一抹,竟是泪水。 这泪很冷,胜似千年的寒冰,而她的心却比寒冰还要冷。 格日在做什么? 重复着以前他强占她时的那般,轻柔地吻过她的脖颈,曾与她不眠不休的纠缠…… 身为男人就可以如此么?身为皇子就注定要爱过一个又一个么? 清雅的心凌乱成麻,她不知道,为何让他离开后,她却这般难过。她只是想守护自己的本真,为什么他要咄咄逼人,连多些时日都不行…… 眼前全是格日与萧如意的痴缠,是他与那拉慧儿的缱绻…… “格日!”他不让她去想别人,为何他就不能只属于她一人? 当她对云飞扬心生好感时,她告诉飞扬:我喜欢你! 第四五章 相救千寻(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45章 相救千寻 当她确定不知不觉间真正爱上格日时,却无法道出“爱”这个字。 因为爱他,原谅了他对她所做的一切。 清雅是这样吗?其实是你是爱乞颜格日的。 清雅一次又一次地确定着自己的心、自己的情。 不,她绝不要做深宫的怨妃,即便有十分的情,她也只能扮出心中无他。 清雅了解到本心之后,就没再离开过霁月苑。而这五天里,格日没有再来霁月苑。 这日清晨,她正在用晨膳,但见格日身边的小太监携着两名宫娥进来。 “禀第四太子妃,殿下有旨,霁月苑本是金刀太子妃所居,还请第四太子妃移往别处。” 阿绶听罢,她瞧得出来殿下是真心喜欢月清雅的。 不光是阿绶,连翠玉也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有此吩咐,没人敢把清雅从霁月苑里赶走。 清雅一脸淡然,放下碗筷,不冷不热地道:“你们收拾一下,我们迁往别处便是。” 无论迁到哪里,只是换个地方而已。无论换到哪里,都比紫阳庵的简陋要强上百倍。紫阳庵那样的地方她都能生活得很好,何况在这里有吃有穿。太子府毕竟是太子府,就算太差也是太子府。 太监道:“梦幽轩那边已经收拾了,请第四太子妃尽快搬离此处。” 迁到梦幽轩时,已经是近晌午时分。 对于清雅来说,无论是霁月苑还是梦幽轩都是客栈,在这儿她找不到家的感觉。 梦幽轩很是幽深、寂静,都中午了才晒到太阳。清雅坐在院子里慵懒的晒着太阳,什么也不想。 日子总是要过的,清雅除了早晚习剑练舞,再无可做之事,只是在特无聊的时候吹几首山野小曲。时光荏苒,岁月流逝,转眼来这儿就又是好些天了。 清雅正在打盹,阿绶道:“禀第四太子妃,神牛太子妃来了!” 移到门口,完颜玉珠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进入院内,眼神里蕴含怒意:“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与第四太子妃说说话。” 众宫娥退去,清雅扶她坐在院子里的桌案前,斟了一杯奶茶给她。 “月清雅,本宫真是搞不懂。你怎会让柴清雅得势。这就六天了,殿下夜夜都留宿她那儿……”“哼——本宫为了助你成为天马太子妃,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柴清雅与侍卫有染,怎还让她得宠?” 清雅立即就想到了柴清雅与侍卫之间的奸情,当时柴清雅口口声声说自己被人算计,难不成与完颜玉珠有关?“这事是娘娘做的?” 完颜玉珠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只是道:“本宫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将金马太子妃恭手相让于本宫,又将太子殿下恭手让与柴清雅……” 要理由,不是么? 好,她就给一个理由。 既然完颜玉珠与她说真话,她也告诉完颜玉珠实话。 清雅道:“所有的事只有一个解释:我早就有心仪之人,对太子府、对太子殿下没有兴趣。” 说出这话时,她感觉心里有一个小人正挥舞着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打着她的心。可违心地说出来,很是快活,甚至有一丝得意的感觉。 她才不要爱上格日,这分明就是自找苦吃。她月清雅是洒脱的、无忧的。 完颜玉珠听罢,张口结舌。 清雅静静心:“娘娘一直都想知道,我帮你的条件。现在小女便告诉娘娘,我想离开太子府回南越。” “你说不喜欢殿下,可……是你为殿下治好了双腿?”完颜玉珠有些不信,如果不爱殿下,为何要在殿下最惨败的时候跟随在殿下的身边。 “无论娘娘信与不信,我不想与这府里任何一个女人为敌,尤其是娘娘。” 完颜玉珠乃是汗后的亲侄女,她也是汗后唯一认定的太子妃人选。 清雅不想与完颜玉珠为敌,因为对于北凉来说,她是最没有势力的一个,就算是从侍女到第五太子妃的阿罗都比她要强势几分。 她可以利用格日对她的怜惜为权柄,但她不想这么做,更不想为了格日改变自己。她只想做一个简单而快乐的女人。 完颜玉珠将梦幽轩审视一番:“这儿比霁月苑差了许多。” 院子不如霁月苑的大,两院相比,霁月苑的华丽、大小都是梦幽轩的几倍,在那边时就有十几名宫人侍候,到了这里却只有阿绶与翠玉。 “这儿较阴凉,不如我扶娘娘去外面走走。” 完颜玉珠站起身,她可不想让其他嫔妃瞧出自己与月清雅走得亲近。月清雅本欲为金马太子妃,却在一夕之间由妻沦落为妾。“不用了,你保重!” “恭送娘娘!” 清雅突然想出去走走,尽管北凉皇宫很大,可她只能在太子府里行走。太子府就像一座牢笼,无论她怎么飞,都难以飞出去。 清雅携着阿绶出来,翠玉要做女红,便留守梦幽轩。 院中假山旁,两名宫娥正在窃窃私语。小径幽深,清雅沿着小径一步步近了假山。 “哦——听说了么?昨儿抓住的那个刺客,据说是栖云庄的人。” “我瞧过,那个男子生得还真是好看。” “是么?” “只是很可怜,昨晚被侍卫们抓住时中了两剑,那鲜血哗哗的流着,这都快一天了,旭日殿外面还有一股子血腥味……” 什么?昨儿太子府闹刺客了? 清雅今儿醒来时隐约之间听阿绶与翠玉提及过,可此刻她方知晓,对方竟是栖云庄的人。 栖云庄的人,是谁?会是云飞扬么? 难道是他听说她身陷太子府,所以要来救她、寻她的。 想到云飞扬,清雅心里暖意重重“我会保护你”他曾如此说过。 云飞扬受伤了,还流了好多的血。 清雅快走几步,握住其间一位宫娥的手:“那个刺客在哪儿?” 两名宫娥见是嫔妃打扮的华衣少女,一脸惊恐。 阿绶道:“两位姑娘莫惊,这位是梦幽轩的第四太子妃。” “刚才你们说,昨夜抓了一位刺客。他在哪儿?”清雅忆起云飞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涌出报恩之心,他出现一定是为了救她,她又岂能袖手旁观。 第四五章 相救千寻(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宫娥福身见礼,清雅心急,摘下手上的镯子塞入宫娥手中:“还请姐姐告诉我。” 宫娥道:“听说已经被关入太子府的地牢了。其他的奴婢也不知晓,还请第四太子妃去问殿下吧。” 宫娥并不敢收镯子,又将镯子推了回来,说完两女翩然而去,唯留下一脸沉思的清雅。 飞扬哥!是你吗? 脑海中掠过云飞扬清秀的面容,心中一紧:“阿绶,你知道地牢在哪儿吗?” “第四太子妃……”阿绶一声惊呼。 她一定要救云飞扬,清雅拿定主意:“请你告诉我,在哪儿?” 阿绶秀眉微颦,用手指了指假山。 清雅会意,就要去寻找,被阿绶一把止住:“你莫要心急,你若打开,旁人一定会知晓的。” 清雅点点头,可要她如何静心,想到云飞扬身中两剑,鲜血淋漓,又怎能不着急如焚。 她期盼着天早些黑,这些她就能溜入地牢探望飞扬。 天色终于黑了,她一直坐等到三更时分,早早备好创伤药,离了梦幽轩到了假山旁。 心急的人总会份外的大意,清雅没有发现,在不远处亭子里有两个黑影正悄悄地凝视着她。 不小心触碰到机关,假山传出“轰隆隆”的声响,地下出现一条阶梯,拾阶而下,唯见小径宽约三尺,走了二十余步的狭长小径,就看到了一间豁然开朗的大厅,大厅两侧都似木笼一般地隔出八间地牢。大厅顶上只挂了一盏灯笼,光线极是微弱。 “唔——哟——” 清雅直往里走,在最里的一间地牢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他衣着夜行衣,蜷缩着在草堆里,似正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清雅掏出短剑,割断门上的锁链:“飞扬哥,是你吗?” 她轻柔地呼唤,那人颤栗两下,心中一紧加快步子,俯身欲要查看他的伤势,不曾想却先一步被人死死的抱住,转瞬之间来人将她压在身上,这是一个很清秀的少年,五端庄正,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 他不是云飞扬! 清雅此念一闪,正欲挣扎,少年的唇已经覆上她的脖颈,挥手扯抓她的衣襟:“给我!快给我……我受不了啦,再也受不了啦……” 他的唇很热,他的身子更热,清雅惊叹:“你中了‘合欢散’?” 清雅欲推开他,可发现他的力气出奇的大,她在他身上就如同一只待宰的小鸡。 “给我!给我……”少年不管不顾,只是拼命的解开自己的衣衫,继续用手抓扯着清雅的衣袍。 清雅运足力气,与他推攘纠结起来,而他不放不弃,用手足紧紧地缠住她,令她有多大的力气也无法甩脱。 完了,难不成她要再度被人强占? 清雅啐骂道:“该死!你不是飞扬哥!” 一声飞扬哥令少年的手足凝住,他定定地凝视着清雅:“药!解药……我的衣服里有九花玉露丸……” 清雅推开少年,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少年痛苦而纠结的声音:“救我!救我……看在飞扬的面上救救我……” 他认识飞扬哥,那他一定是栖云庄的人。她不能见死不救。 清雅回转身子,奔回地牢,在他的衣服里寻出九花玉露丸倒出几粒,扶他喂下。 “好难受!好难受——” 清雅明白这种痛苦,拉过衣袍,为他裹在身上,低声道:“你再忍忍,一会就好,待药效发挥,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少年停止了抽动,只是他一脸疲惫,浑身酸痛,亦如大病一场。 “谢谢!谢谢你帮我……”少年满是感激,“我不碍事了!” 少年准备要穿衣服,清雅本能地转过身去,低眸时方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酥胸半露,满是羞涩,抬臂整好衣衫。 抬眸时,发现地牢不远处站着两个黑影,因为光线微弱瞧得不太真切,清雅顿时吃惊不小。 柴清雅冷哼一声:“殿下,这便是被你捧在手心的女人吗?你瞧瞧,她背着你都干了些什么?地牢这等地方她竟也能与人……啧啧……” 清雅很快辩别出这二人正是柴清雅与格日是。 他看她整理衣衫,而那侧的少年却正在穿衣,难道她…… 格日快走几步,进入地牢,不想问,扬手就是两记巴掌。 “你打我?”月清雅捧着脸庞,还是觉得不真切。 “贱人!*——你竟然背着本王干出这等下作之事……” 他们之间有过信任吗?她又如何能期望他的信行。 “殿下,她平时自作清高拒绝侍寝,可她却与人干出这种事,这不是在蔑视殿下威严,故意有损皇家颜面……”柴清雅抓住机会,添油加醋。 格日转过身去,一把揪住少年重重的抛推:“云千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引本王的女人。”言毕,从腰间拔出弯刀,说时迟,那时快,清雅纵身一闪,已经冲到少年的身前:“如果今夜这里定要死一个人,你杀了我吧?” 清雅合上双目,她有嘴说不清,甚至不能解释。 “月清雅,你为了保护他,竟然代他而死。”这是怎样的炽情,不惜用她自己的性命来保全另一个男子。 要她死,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痛,有多少日的情感纠织,他疯狂地爱着她。 “云千寻,这个女人早就是本王的女人。除了对本王,对于天下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她都是残花败柳……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吗?” 她是残花败柳?可是谁把她变成了这般。 清雅的心被深深的伤痛,她很想挥手甩他几个大巴掌,她的巴掌已经甩出来了:“啪——”重重地击在格日的脸颊上,就算被他强占又如何?“乞颜格日,你好卑鄙!” “卑鄙?”格日朗声大笑:“月清雅,当你在本王身下娇喘之时,你不是很快活吗?” 为什么要当着栖云庄的人说出来,云千寻,他可是飞扬哥自幼一起长大的云氏兄弟,为什么不能给她留下一份尊严。 当愤怒、怨恨填满了他的胸膛,余下的只是疯狂的占有与洪水般的发泄。 “天马妃,把这个女人拉开,今儿本王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第四六章 告密疯癫(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想到是格日设下的阴谋,清雅的心堕落到冰窖之中,寒彻心扉,痛入灵魂。有多少情意、好感经得住如此的折磨,终有一天,当她对格日最后的爱与宽容也不在,余下的只有恨了。她说过,这一生都不要做怨妇。她熟知生母萧皇后的一生,看似荣崇,又活得如此的卑贱与谨慎,她不要那样的一生。 “你还不知错?”格日很是恼怒,再度将她压在身下。 于他,这是一夜的痴缠。 于她,这是一夜的屈辱。 每一次都似有鞭子在不停的抽打,打她的身,抽她的心,她的身酸痛难耐,她的心痛得几近离魂。 五更之后,两名宫娥将她扶回了梦幽轩。 即便她自幼习武,可遍体的伤痛,令她无法下地行走,尤其小腹的坠痛似要将她驳离出去一般。 晌午时,清雅只吃了一碗粥,继续闭目浅睡。 “禀第四太子妃,殿下说有一位贵客即将离府。请你过去一趟!” 清雅在阿绶搀扶下来到旭日殿。 他的目的达到了,要她死心,要云千寻受辱放弃,所以他当着云千寻的面肆意*清雅,这是迫逼,也是*裸的要胁。 “清雅拜见殿下!” 格日淡淡地看了一眼:“免礼——”一侧坐着黑袍云千寻。洗理之后的他,比清雅昨夜看起来更为清秀、英俊。 “本王说话算话,这便放他离开。第四太子妃若有什么话尽管与他道别!” 格日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似*,而且也做得仿若很大度。 清雅明白,只要自己再行错踏差,就会再次成为格日的把柄。 她款款移到云千寻跟前,微微福身,道:“云公子……”她抬眸时,想到昨夜人前受辱,尊严、颜面尽无,若是飞扬哥……想到云飞扬她心中一软,几近要哭,眼里蓄满了泪花:“月清雅请求公子,我近来之事还请公子莫与他人知晓……” 他人,自然是指云飞扬。当她进入地牢,扶住云千寻时,第一声唤的却是“飞扬哥”。 终于,两行清泪快速地滑落,清雅用极快的速度将脸转向一边,一则她不想格日瞧见。用衣袖拭去泪水,深吸一口气抑住伤痛。“清雅身子不适,不便送客,愿云公子一路平安!告辞——” 待云千寻离开,她就会设法逃走。 她规规矩矩地道:“禀殿下,清雅告退!” 格日不冷不热地道:“准允第四太子妃送贵客一程。” “多谢殿下厚爱,清雅身子不适想早些回房歇息。” 格日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道:“罢了,你回去好好歇着。今晚本王还去你的房里。”是他贼贼的笑意,格日小心的注视着云千寻的表情,还有清雅的变化。 什么时候,她也有了这样看不清喜怒的笑意,但他知道她的笑里带着不屑,带着鄙夷的玩味。 她转身而去,没有再说话,没走多远,身子摇晃了两下,幸被阿绶及时扶住才没有倒在地上。 清雅并没有回房,而在太子府大门附近僻静处坐下来歇息,直至看到云千寻在太监护送下离开,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她握紧拳头,不要做待宰的羔羊,如果她还能逃走,她为什么不逃。 回到幽梦轩,早有拉嬷嬷在此等候。移居到幽梦轩后,只有阿绶与翠玉跟来,拉嬷嬷依旧留在太子府,是府里德高望重的老宫人。 拉嬷嬷令人捧来一碗汤汁,道:“殿下有令,在神牛、天马二妃未产下子嗣之前,任何嫔妃不得先育子嗣。” 清雅明白这是一碗什么样的汤汁,他不要她生孩子,这正是她巴不得已的事儿,接过药碗,眉头也未皱就把一碗汤汁尽数饮下。 她不要侍寝,之前被迫,是被他强逼的。 阿绶曾是格日身边的侍女,她信不过,而翠玉她也是信不过的。 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必须尽快逃走…… 清雅突然想到了完颜玉珠,相比之下,她相信完颜玉珠为了腹中胎儿,为了自己的利益是愿意助她离开的。但在此之前,清雅还需要一件交易的物什。 完颜玉珠身为神牛太子妃不差金银宝贝,需要的就是巩固自己的地位。柴清雅是她最大的威胁,之前来访梦幽轩时,完颜玉珠已经表露出担忧。 清雅眼下最想应付的就是格日,他说今晚会来。 清雅假意承欢,并没有多大抗拒,格日睡着之后,她又再度点了他的穴道。 小心翼翼地来到留春苑,没有通晓宫娥、太监,直接进入完颜玉珠的内室。 完颜玉珠一觉醒来,发现榻前坐着一个人,不由吃了一惊,清雅捂住她的嘴道:“娘娘别叫,清雅是来请娘娘帮忙的。” 完颜玉珠道:“你要逃走!” “是。还请娘娘相助。” 完颜玉珠当然知道,昨儿一夜殿下都在清雅的房里歇息,今儿天一黑殿下就又去了。 “如果娘娘帮忙小女,小女会告诉娘娘关于柴清雅一个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可以让她不足成为娘娘的威胁与对手。” 完颜玉珠心动了,如果握住了这个秘密就能对付柴清雅。这个女人自恃出生高贵,处处以正室太子妃自居。 “你容我想想。”完颜玉珠道。 不,她已经说过不要再呆下去。笑道:“难道娘娘也要迫清雅怀上殿下子嗣不成,请娘娘帮忙想想法子。只要出了皇宫,清雅自有法子脱身。” “姑娘也太心急了,这样罢,后日三更你再来找我。我自会替姑娘安排!”完颜玉珠起身走到妆盒前,捂着鼻子取出一只精美的香囊:“这是皇宫相传的避孕香囊,姑娘佩上,定然不会有误。” “多谢娘娘!清雅告退——”她从窗上离去。 完颜玉珠却暗自琢磨起来,她说的关于柴清雅的秘密是什么? 猜不出来,索性不再猜测。 清雅回到梦幽轩格日在睡梦之中,解开他的睡穴,却无入睡的心情。她移到窗前,凝视着天上的明月。 身后有人轻柔地拥住了她的腰身,静得无声,静得没有丁点的痕迹:“月亮,你怎了?” “殿下,我只是睡不着。”她推开他的大手:“小腹酸痛、浑身都痛……” 第四六章 告密疯癫(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听她如此说,格日明些懊悔起来,可她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他并不是不能自制之人,只是面对她,总想一次又一次地要,仿佛要时时与她如此。 “本王为你揉揉!” “浑身上下似要撕裂一般。”她再次推开他的手,随势拧了他一把。 他看到了她眸子里闪烁的寒光,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寒光伤痛灵魂:“你恨本王?” 清雅悠悠浅笑:“殿下想多了!” 他待她有多残忍,她就有多恨。恨极了,恨不得将他从太子之位上给拉下来,恨不得手握宝剑扎入他的胸膛。 他说爱她,可回想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对她的伤害。 这是一个不懂爱的男人,所以她不会再有半分的依恋,只有绝决的离去。 这一夜自从她叫嚷腹痛之后,他倒是老实不少,拥她入眠,不再有强势侵犯之意。 清雅在静静地等候着消息,然而第二天晚上,她再次堕入痛苦的边沿。 格日进入梦幽轩,清雅正在接驾,迎面一记巴掌打得她双眼直冒金星。 “贱人,你想逃离本王的身边!” “殿下冤枉,没有的事,清雅怎么会……” “住嘴?”格日一声打乱她的话:“玉珠儿在母后面前什么都说了,你深夜潜入留春苑所为何事?是么,你不爱本王,你不屑爱本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迫不及待的让天下所有人都知晓这个事实,枉他如此爱她,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令他难堪,逃走、勾引别的男人,而今又告诉旁人她并不爱他。 “月清雅,你不爱本王,好!好得很,那么现在本王也告诉你,对你所有的眷宠从此都不会再有,不会……本王不会再给你第四太子妃的名份,你……你只配为本王的暖床女奴,你只是女奴……” 为什么,当她决定选择完颜玉珠时,又遭遇背叛。 为什么,她进入这只樊笼那一刻,就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要把她变成暧床的女奴,她一直在忍,很不想忍:“乞颜格日,真正无情之人是你。当年我们早有约定,若我助你双腿康复便可以离开你的身边,是你违背了誓言。是你用卑劣的手段将我劫至北凉,是你强占了我……被你视为的临幸、恩宠……对于月清雅来说,那只是屈辱……” “你说爱我,可你做出来的哪一件不是刻骨铭心的伤害?哈——哈——暧床女奴,哈——你打过、骂过、折磨过、羞辱过……还有什么,你一并都使出来?” “哈——哈——想我柴怀月,放弃南越长公主的尊崇,只想做个平凡人,不曾想,到底被你逼无可退。” 夜色之中,她冲入院子,仰天长叹,望着那轮明月,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所有的痛苦都涌上心头。 “父皇、母后,既然月儿一生下来就要被弃,为什么不那时就将我勒死,也至于月儿一生漂泊,一世被辱……” 还有多长羞辱路,还有多少恶梦在前方等候? 她该如何? “啊——啊——”她又忆起了舅父讲过的发泄之法,对着夜空久久的高呼,一声又一声。 “月亮,月亮……”一阵不良的预感涌上心头,格日拥住她的双肩。 她欢喜地大笑起来:“月笼云纱……月笼云纱哦……” 近来太多的伤害,早已经超出十六年来心理的承受。一阵剧烈的头痛袭卷而来,她一声惊呼昏死过去。 梦里,是那年离开峨眉替嫁北凉时的春天,漫山都是春花,红白相染,煞是迷人…… 醒来时,她不知时辰,只看到榻前扒着的翠玉,她神思迷乱,冲出房门,望着头上的明月:“月笼云纱!月笼云纱……” 她又唱又跳,衣着单薄的衣衫,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着幼时最喜欢的曲子。 哼着,唱着,她突然记不得后面是怎样的了。 清雅坐在冰冷的地上:“师父、师姐……嘻——嘻,月饼好大的月饼,很好吃的月饼哦……嘻嘻……” 格日不信,她真的疯了吗? 太医说:她真的病了! 何时能好转? 或许三两月,也许一生都不会好转。 格日心痛如裂,这就是他要追逐的结局。 清雅笑得那样的灿烂,就是你她初入西静王府时那般的纯洁,无忧无虑,简单而快乐着。 “第四太子妃?”翠玉惊呼两声,拥住她的身子,“天冷了,快进屋。” “师姐,我要月饼,那个月饼好大、好甜……” 翠玉一时没有主意,阿绶已经过来,低声道:“翠玉你这样是不行的,我小时候邻家也有一位得了疯癫的大嫂,她是因为孩子溺水死了就疯掉了。听我娘说,这种人你得随着她的意思。” 阿绶轻声道:“好,回头我们就弄个大梯子去取那个月饼,你站在这里把我们的路都挡住了,我们怎么摘啊。” “清雅很乖的,我让开哦,你们给我取月饼,我要吃又大又甜的月饼……” 梦幽轩大门外,站着几位好奇的嫔妃,自从太子殿下呵斥第四太子妃之后,她就昏倒了。再醒过来就变了一个人,太医说她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与刺激,所以她疯了。 阿罗看到眼里,心里一阵刺痛,这样美丽的女子竟然就疯了。 这其间自然还有幸灾乐祸之人。 “她怎么就疯了呢?”萧如意讷讷地透过大门望着里面。 格日看着围观的女人,道:“这么晚了你们不歇息在这里瞧甚?” “是——婢妾告退!”萧如意第一个离去,但心下好奇,不知道殿下看到他最爱的女人疯成这般又是何感想。 格日满是心痛,她昏睡一天一夜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殿下!”阿绶与翠玉轻唤一声。 清雅依旧望着头大喊着:“月饼,我要那个月饼……” “第四太子妃……” “叫我师妹!” 翠玉迟疑,改口道:“师妹乖,回房歇着吧。” “我怕怕……我要和师姐一起睡。”清雅回头时看到格日是,捂住惊叫起来:“师姐,哪来的男人,快赶他走,他会害死你的。男人……男人都是害人精,快赶他走……” 第四七章 迁回旧府(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47章 迁回旧府 看到格日,她连连闪躲,他唯有满心的怜惜、伤痛。 “月亮,无论怎样,本王一定请最好的名医为你诊病。” 清雅将自己的脸藏在翠玉的怀中,只怯生生的露出一双眼睛,瞧罢格日又继续躲藏起来。 疯掉后的她,似乎很快活,整日又笑又闹,她过得很简单,遇到好吃的东西,她会拼命的吃,遇到不好吃的她瞅一眼就打翻在地。 已经十来日了,众人似乎已经接受了月清雅疯掉的现状。 太子府里几位嫔妃坐在一起,看着院子里蹦蹦跳跳弄得满身污垢的女子。 “我要撒尿,我要拉屎……”清雅说完,撩开罗裙蹲下身子。 那拉慧儿满是同情之色。 阿罗依旧是一尘不变的怜惜与心痛。 柴清雅道:“看来她真的疯了。也不瞧瞧,那边儿还有几个侍卫呢,居然蹲下就开始拉,臭死人了。” 柴清雅第一个出了花园往自己的庭院移去,走了几步,她灵机一动,复又回来,此刻清雅已经方便完毕。 柴清雅指着粪便,笑道:“师妹,那是最美味的月饼糕点,好吃得很。” 自从她疯了之后,见到男的就躲,女的就叫师姐。 清雅依旧乐呵呵地,俯下身子,一手抓住粪便,柴清雅正在得意,不曾想她一手就塞了过来。 “啊——啊——”柴清雅被塞了满脸的粪便,再看清雅她在双手乱拍,只弄得双手都是粪便,却欢欣鼓舞又跳又蹦:“师姐说好听,我给师姐,哈哈……”言毕,她又道:“师父说那是黄金酱,人是不吃的哦……” 柴清雅平白被抹了一嘴的屎,气恼不及,伸出拳头就去打。 清雅受痛,抱住头就大叫起“救命!” 柴清雅哪里受过这等气,见她叫得欢,手下又加重了力道。 格日刚入花园,便见柴清雅正对清雅拳打脚踢,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握住她的手,愤恨地瞪了一眼,正欲伸手给她两记耳光,才发现柴清雅满脸都是屎,换成重重一推,说来也巧,柴清雅恰巧坐在粪便上。 格日看着周围,厉声道:“你们几个听好了,月清雅就算疯了,她也是你们的姐妹,也是太子府尊崇的第四太子妃。”“这粪便从何而来?” 清雅似听明白了,指着柴清雅:“师姐拉的。” 柴清雅险些没被气得爆跳起来:“殿下,是她拉的。” 清雅转身就跳到凉亭里,几个女人吓得连连惊叫,谁都瞧见她满手都是粪便,只见她一手抓了一只饼子,一口咬下,几个女人面露鄙夷之色。 正要再吃,已以格日一把止住。 他完全相信她疯了。 格日握着她的手,道:“月亮,你瞧,这小手多脏啊。吃东西前得先洗手……” “你是……”清雅挣扎着收回自己的手,愣愣傻傻地瞧着格日。 “你忘了,我是你的云大哥。”格日笑着,却满心都是酸痛。 “云大哥!云大哥!”清雅沉吟着,“我要帐篷,我要住帐篷……” 那个人如此说过么?格日不知晓,她疯掉之后,他方才知晓,就如她疯前所言,他爱她,却是伤她最深的人。 有侍女捧来的铜盆,他将她的手放下温热的铜盆里,用手给她洗净,又用锦帕给她擦手。 格日将她牵到凉亭石桌前,挑了一只饼饵,道:“来,这下可以吃了。” “月饼,我的月饼。比西姆补耶姆比……”她大口大口,只三口一只饼就被她吃尽。 格日看她吃得香甜,看看她浑身上下一股便臭味,头发凌乱,满脸都是污浊,哪里还是他记忆里那个美丽脱俗的月清雅。 “汗后驾到!”门外一声惊呼,惊扰了格日的沉思。 汗后在众宫娥的簇拥下进入花园,瞧见清雅就不由自己的露出几分厌恶之色。 “儿臣(臣媳)拜见母后!” 像约好的,其他几位刚走,完颜玉珠已经再度出现。 汗后扫了一眼清雅,道:“我的儿啊,她已经疯成这般模样你还留她在身边作甚。不如,将她送入冷宫吧?” 格日抬眸,满是愧色与柔情:“是我再三伤她,怎么能再度弃她。” 完颜玉珠道:“妾知道殿下重情义,可是她近来在太子府胡闹。尤其近来,随处乱撒乱拉,刚才还将天马太子妃身上抹了一脸的粪便……” 格日道:“不用说了,本王是绝不会让她离开的。” 汗后轻轻叹息一声,冷宫不行,可这太子府也不能因为一个疯婆子任意胡闹吧。道:“格日,不如将她送到旧王府吧?” 清雅吃罢糕饼,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完颜玉珠的肚子,完颜玉珠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清雅伸手要拍,完颜玉珠立马转过身去。 曾经何时,清雅误撞完颜玉珠的身子,发现那肚子柔柔软软。 这个女人不愿帮忙就算了,枉她相信一场,却被完颜玉珠给背叛。 清雅挥手指着玉珠的肚子:“那里面是枕头,我也那个乖乖的枕头……我要那个乖乖的枕头……” 清雅初是呢喃絮叨,见汗后只顾与格日说话,也不曾留意,她飞扑上去,将玉珠按在地上,玉珠挣扎叫嚷,两名侍女过来欲止住清雅,清雅奋力推开二人,侍女跌倒地上。 汗后大惊:“你还说不送她走,玉珠儿……玉珠儿……” 汗后轻唤着,却见清雅从完颜玉珠的腹部取出一只枕头。 汗后从关切变成了震惊。 清雅将枕头横放自己的肚子上,一手抚着肚子,一边大摇大摆地走着。 “完颜玉珠!”格日一声厉吼,他们竟被她给欺骗,原来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乖宝宝,你是娘亲的女儿,娘亲不会把你换成太子的……乖宝宝,你是娘亲的女儿哦……” 千方百计设下的计谋,因为清雅的胡闹露出真相。 格日一挥手,又从完颜玉珠的肚子里掏出绑裹的白绫。 “玉珠,你太过份了,竟然欺君妄上。”汗后瞧罢,转身离去。 完颜玉珠此刻吃了清雅的心都有,她真怀疑这个女人是否是装疯,还是她什么时候让这疯女人瞧见了,居然从她的肚子里掏出个枕头。 “姑母!姑母……” “你的事儿本宫再也不想管了。” 第四七章 迁回旧府(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完颜玉珠骗了他,骗了父汗、母后,这可是欺君大罪。再过些时日她就会到分娩之时,待那时这枕头就真正变成了孩子。 完颜玉珠看着不远处把弄着小枕头的清雅,她有一种感觉:这女人根本就没疯,只是借疯来整她。她自春天开始就整日扮成孕妇,还有一月多她就成功了,可这个时候竟然被人揭破。 完颜玉珠猛道:“殿下,她根本没疯!” 格日见到清雅的变化,比任何人都心疼、难过,真想甩完颜玉珠两记耳光,但他却没有打下。而是凶恶恶地道:“给本王听好,不许伤她分毫,否则本王定不轻饶。” 这句话在清雅疯癫之后,他不知道已经说过了多少回。即便她疯了,他依旧视她为宝,为她洗脏手,为她洗脸……而这些,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做过。 疯掉的日子是简单的,她哭,她笑,她怒,她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抢自己喜欢的一切,也拒绝所有的不喜欢。 清雅玩得累了,坐在凉亭的桌下睡着了。 格日缓缓蹲下身子,看着好那张弄得满污渍的小脸蛋,满心怜惜与酸楚。他那样霸道的爱她,真的错了吗?竟然将她逼迫得疯了,她疯了……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清雅叫嚷着,“我要睡觉觉,我要睡觉觉……” “来,月亮乖,跟我回屋睡。” 她微眯着眼睛,只露出一条缝,道:“我叫清雅,我叫清雅……” 格日将她揽入怀中,大踏步往梦幽轩移去。 她睡得很香,格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给她的脸、她的手……擦洗干净,又令翠玉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袍。 翠玉道:“殿下,不如就把她送回旧王府调养吧?” 格日看着翠玉欲言又止的样子:“今儿又有人欺负她了?” 翠玉垂眸,缓声道:“今儿,她随地大小解。不到十步就是几名侍卫,让其他娘娘、夫人见了着实不雅。清晨的时候,太医也瞧过了,说是这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康复。殿下不忍心她去冷宫,可这里到底是太子府,若是来寻太子议事的官员见了,她依是如此,确实有失体统……” 翠玉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掠过她额头的长发:“好好一个人,就这么疯掉了。任谁见了都会难过。可她真的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殿下若是真为她好,就让她去以前的王府,翠玉和阿绶都会细心照料她的。” 清雅蜷缩在被褥里,像个可怜的、被弃的孤女,面容苍白得如同白绫,没有半点的血色。 格日觉得翠玉的话有些道理,可若让她去旧王府,他就不能天天见到她。旧王府虽然不错,可到底难以与这里相比,太子府离太医院近,只要他一声吩咐,太医就会过来为她瞧病。 翠玉与格日说了一会儿的话,相继离开内室。 他们一走,清雅就启开双眸。曾经那丁点的爱意,早已经变成了恨,变成了厌,变成了迫不及待的遗忘。 她想忘掉这一场恶梦,可她就是忘不了。疯了,她不会再提心吊胆,可是却怕自己不经意间说了梦话,为了让自己睡得沉稳,为了让自己不说梦话,她总要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点睡穴、点哑穴。 她“疯了”也令她看到了许多事情的真相:梦想着成为金刀太子妃的完颜玉珠,不惜欺骗所有人假孕;还有柴清雅的阴阳面,当面笑容可掬,背后算计他人……萧如意与那拉慧儿也是各怀鬼胎。 这就是格日的女人,这就是她们充满着尔虞我诈的宫闱。 她清雅不是柔顺的小白兔,完颜玉珠告密,那么她就加倍还之,借疯揭穿她的诡计。 不过完颜玉珠似乎已经瞧出来她是在装疯,她瞧出来又有何用,至少太医那块瞒过去了,更重要的是格日确信她是真的疯了。 自始至终,清雅想骗的人只有格日一个,可要骗过他,她就骗过太子府所有的人。 “阿绶,王妃好些了么?” 外面,传来阿罗的声音。 这是太子府里唯一一个对清雅好的女人,她没有算计,始终都拿格日当主子,也拿其他嫔妃当主子,即便有人说她是一副奴颜,可她只是一笑置之“奴婢本就是丫头出生”,阿罗是这般的坦然,并不计较别人的闲言碎语。 如果这冷寂的太子府里还有什么人令清雅有好感,唯有阿罗。 她“疯掉”之后,阿罗总会早晚派人过来,有时候是送吃的,有时候是送一床被褥,亦或为她擦洗身子。有时候,阿罗会看着她满脸的污浊难过得落泪。 阿罗说:“奴婢永远也忘不了王妃初入王府时的模样。奴婢现在的一切都是王妃给的,王妃是奴婢的恩人……” 对于阿罗,清雅是她的恩人,是清雅令格日给了阿罗名份。 完颜玉珠没有怀上孩子,阿罗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格日的长子(女),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阿罗进入内室,小心翼翼地道:“王妃,王妃……” 清雅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我要睡觉觉,我要睡……” 阿罗轻声道:“王妃,昨儿你不是要吃元宵么?我令人给你做了些……” “元宵!元宵!”北方叫元宵,南方又叫汤圆,加入少许米酒黄糖很是美味。清雅不顾灼痛猛地夺过碗,大大的饮了一口:“烫!烫——” 阿罗道:“王妃,你慢点吃,如果不够,还有呢。” 清雅将在碗元宵吃完,倒头就睡,阿罗道:“王妃,过一会儿再睡觉。” 阿罗为她穿鞋,再为她将长发编结起来,然后与阿绶、翠玉一起陪她做游戏,玩耍。 幼年时候的清雅,天天都要读书识字、习武练剑,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与师姐妹们玩耍。仿佛要补回小时候失去的童趣,她无忧无虑地与她们追逐着、欢闹着。 阿罗临走时,叮嘱阿绶与翠玉道:“听殿下说,明儿你们就要搬去旧王府了。趁这会儿王妃睡下,你们赶紧收拾吧。原本我也想一并去照料王妃,可眼瞧着就快要生了,实在走不开。” 第四七章 迁回旧府(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自从完颜玉珠告密之后,清雅不再相信太子府里的任何人,即便是阿罗她也不能信。完颜玉珠有私心,而阿罗对格日却是十分的忠心。 次日,清雅继续睡到日上三杆,而今不用习武练剑,除了睡觉、胡闹,她实在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法子。 太子府守卫森严,她插翅难飞,但到了旧王府,离开于她易如反掌。 她不要再被他抓回来,不想余生再与他有任何的纠结。 近晌午时分,太子府总管派马车、侍卫将清雅送离太子府。 又回到了曾经熟悉的东暖院,曾经熟悉的旧王府……与熟悉一起的还有曾经那个守礼的格日,若是他们永远停留在那时该有多好,他会在她心里留下永远情动的朦胧,然后这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期望,格日撕破了最后的美好。余留在心的,是一抹不愿回首的辛酸与憎恶。 憎恶与仇怨已经早已经模糊了清雅的心,她厌恶他身边无数的女人环绕,她仇怨他对自己做下的一切…… 这是她到旧王府的第一夜,却暗自令清雅在心中欣喜若狂。 落叶飘零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迷醉…… 窗户前落下一条黑影,仿佛健壮了两分,但这样的步伐,这般的轻柔,除了云飞扬还会有谁。 随后,又有一个黑影落在窗前,一样轻柔地近了窗前。 清雅感觉到了,却佯装继续沉睡。 “清雅……”飞扬凝视着罗帏着蜷缩的身影,满心的疼痛如潮水涌来,一步重过一步。 “飞扬,我上次见她之时。她要我不要将她的事告诉你……可当我再想进宫探望她时,她已经疯了……”这是云千寻的声音,他满是心痛与怜惜,“那天夜里,她一遍又一遍地望着窗外,念叨着‘月笼云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她或许忆起了什么?” 飞扬隔着罗帏,一阵胜过一阵的心痛,如人剜割,似人鞭笞:“很久以前,我就告诫过她,叫她要防备乞颜格日,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云千寻款款移近:“你为什么不娶她?就为了做少主,你却必须要牺牲她?现在你已经是少主了,你真的快乐吗?” 他成了栖云庄的少主,他真的做到了。 但他的代价就是放弃她么? 清雅心里暗自琢磨:原来所谓的爱情,与名利权势相比,才是最脆弱的。一直以来,她对云飞扬都充满着感激之情,都满是怀念。也曾是她心底最后的美好,不曾想连他也未将她当成一回事。 “千寻,许多事不是你想像的那般简单。”云飞扬道。 “是么?与少主之位相比,她不重要。可是飞扬……”千寻欲语已停,过了良久他才道:“她是峨眉月,对么?” 飞扬撩开纱帐,伸手欲抚她苍白的面容,双手停凝在空中,似有千山的阻隔,却无法接受她的脸庞。 “你娶妻生子了,你无法再与她在一起。既然如此,飞扬,我要从此放弃。把她交给我。”云千寻深切地道,“如果不是格日抓住我,或许……或许她就不会被逼得疯癫。” “云千寻——”云飞扬厉呼一声,一拳已经击了出去,千寻并未闪躲,任由这一拳重重地击在自己的脸上。 “就算你打我,我还是要说。你已经伤害过她,不能再伤她。她面对格日一次又一次的逼迫,却从未道出你的名字。她一直在保护你。她没有理由帮我,只因为我是栖云庄的人,是你的兄弟,她就用自己来换取我的平安……飞扬,我们兄弟欠了她,你不能还,就让我来还。”云千寻字字说来都是心痛,“我想照顾她,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云飞扬倏然转身:“云千寻,别做得太过份。她并不认识你,她的心里自始念着的人只有我。” “那又怎样?你已经娶妻生子,你如今是栖云庄的少主,你已经给不了她幸福。”云千寻苦笑着,“为了少主位,你放弃了她,若是你再纠缠,你就会失去少主之位,难道深知庄规的您,会为她甘冒如此大险?” 栖云庄的男子一律不得妻妾成群,除非妻子死了,也要等一载之后才能续弦。 云千寻道:“你放心,我会找栖云庄最好的郎中为她治病。我想,等她康复之后,她一定会把你忘掉,彻底地将你忘掉。” 云飞扬抓住他的衣襟:“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要给她服下‘忘川泉’。” “为何不能?至少这样她就会忘掉之前所有的不快,她就能快乐的生活下去。” 忘川泉,清雅听过这个故事:在死去的灵魂轮回的必经之路上,有这样一座忘川,清澈而浅濑的泉水从山涧上流下,两边是清幽的兰丛,鲜翠的竹林。忘川深处,住着一位长须的老者,他是监管世间轮回的仙人。死去的灵魂经过忘川,就可以重返世间,获得新生。当然,他们要饮下忘川的泉水,将前世的哀乐情愁全部忘却,曾经的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 忘川泉,又是忘情泉、遗忘之泉。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可听云氏兄弟说来,仿佛这世间真有此物。 遗忘?不,尽管她曾渴望着忘掉,但这不是她真正的本意。有些伤痛记住也好,它就像那些快乐的往事一样,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记住伤痛,是让自己学会面对,她记住残酷,是让自己学会长大。 清雅在二人的吵嚷之中,缓缓坐起身,揉揉朦胧的双眼:“啊——有人陪我玩了。” “清雅……” 清雅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火烛旁:“臭男人!” 什么“我会保护你”,全都是骗人,他早就有未婚妻,却害她沉陷其间。她不会恨他,但自此不会再相信他。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这其间也包括云飞扬。 “清雅,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的飞扬哥……” “滚开!滚开……”就让她疯到底吧,如果最初她只想离开,只想骗过格日,现在她竟希望自己可以真的疯癫,可近来发生的点点滴滴是如此的清晰,她如何能忘。 第四八章 怀月回宫(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48章 怀月回宫 “清雅!”飞扬又唤了一声。 清雅越发的大声起来:“臭男人,不许碰我!滚开——滚开——” 她的大叫声很快就惊扰到了阿绶与翠玉,两女披衣过来。然,寂静的内室里,窗户大开,二女并没有瞧见任何异样。 翠玉扶清雅躺回罗帏,又轻声宽慰了许久,见她合上双目,似又睡得沉稳,方才转身离去。 被这么一折腾,到了四更之后,二女睡得尤其的沉稳。清雅却再难入睡,她不能再呆下去了,离了格日身边,再落栖云庄,她不愿意。她只想寻回自己,只想让自己获得自由。 “我要烧掉这儿,我要烧了这人间的地狱……”是的,她要烧,一把火将这里烧个精光,清雅拊掌而拍,满是欢喜,如果一场大火能令她浴火重生,她愿意这样。 今晚,云飞扬兄弟已经来过,被她这般一吵嚷,他们定不会再来。 他们不来,她有自己的计算,格日不出现,她就是安全的。 清雅手捧火烛,走了罗帏,将灯油倾入纱帐,将五寸余长的红烛一抛,点点烛火落在罗帏,顿时化成了一片烈火,火越燃越大,越来越大,她小心翼翼地墙角厨柜里寻出自己事先备好的包袱,来不及整衣,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是她心狠,而是她必须自私,只能保住自己。从先前的惊叫来看,阿绶与翠玉都是惊醒的,只要她们惊醒,就不会被大火吞没,她只想自由,当无法自保时,她已经顾不得别人。 清雅翻身越过旧王府的围墙,头也不回地消失夜幕之中。 见过清雅,云飞扬的心是沉痛的、自责的,他没想到那个纯洁、简单的清雅变疯癫,一路出来,埋头赶路,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清雅不认得他,这无疑是他最痛苦的事儿。 “飞扬!”千寻蓦地回首,发现西静王府方向烈焰冲天,“着火了!” 熊熊烈焰点亮的半边天空,二人顿时惊呼:“西静王府!”是那边,一定是那边,那是一座极大的府邸,一把烈焰应红了深夜的天空,连原来寒冷的冬季,也因这把大火而暖了一两分。 飞扬与千寻回到西静王府,却见周围的街坊百姓早已经从西静王府的几道小门提水而入,火势极大,只见两名侍女站在大火前声声高呼:“王妃!王妃……” 此刻的清雅正在一处僻静的阁楼顶上静静的眺望,脸上漾出从未有过的畅快,再这样下去,装疯的她会真的发疯。烧了好,一把烧得干净。这一把火让她知道除了阿绶、翠玉,其他庭院里还有十余名侍卫。是这些侍卫最先发现的大火,可他们终是晚了,待唤醒两名婢女,清雅的内室早已经是一片烈焰,无人能进去。 清雅在熊熊的火光下,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云飞扬和云千寻。 她转过身去,跃下屋顶,装扮成北凉女子,与很久以前一样,她潜入一家绸缎庄,盗取一件男袍换上,然后连夜出了城门。 王都城被她远远地甩在身后,她没有犹豫,没有回头,这座王都于她已经没有半分的留恋。 月清雅死了,从这一刻就彻底的死了,她本就不叫清雅,只因为当年不忍扔掉她的奶娘要为长大后的她留下线索,才让她用了柴清雅的“清雅”之名。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从今夜起,她要真正做回自己,真正的寻回那个迷失的自己。 她,是南越怀月长公主,闺字清颜。 清颜并不常住在宫里,更多的时候是隐居山野,民间自知怀月长公主素爱江湖,相传她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已近双十年华却依旧待字闺中。 清颜快走几步,穿过长廊,径直往议政殿方向奔去。 一身绯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芊芊细腰,用一条绯色镶嵌金丝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绯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走路如风,三分轻盈,两分快捷,瞬眼的功夫就近了跟前。 总管家福身道:“老奴拜见长公主殿下!” 清颜懒与说话,扬扬衣袖:“阿翁,听说两国就要开战了,可是真的?” 总管家并不正面回话,只道:“长公主殿下长途劳顿,先回碧霄宫歇息,回头老奴就通禀陛下。” 清颜并不搭理,径直闯入议政殿,人未至,声先入:“皇兄陛下,我听说两国就要开战了。三年多前你曾答应过我,若是两国开战,就拜我为大将军,领军迎敌。” 原本热闹的大殿,突然闯进一位红衣少女,顿时雅静下来。群臣无不惊诧,这就是先皇建仁帝唯一的骨血,当今最受宠溺的怀月长公主,今年五月就要满二十了,可她依旧没有出嫁。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倾城绝色的公主,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清颜进入大殿,衣袖一挥,款款俯地:“臣妹怀月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康帝望了一下殿中的少女,确定是许久未见的怀月,朗声笑道:“皇妹何时回的京?” 清颜抬眸,浅淡一笑,“刚到!” 五日前,她就得到飞鸽传书,说是两国即将开战,当即就携上两名贴身侍卫赶赴京城。不眠不休誓要在永康帝发兵之前赶抵,眼下看来并未误时辰。 永康帝:“既是如此,长公主还是回宫歇息。” “皇兄……”清颜娇呼一声,上了玉阶,撒娇道:“你就答应皇妹吧,若是皇兄应了,怀月这便离开。” 永康帝望着左右,朗笑道:“你们瞧瞧,长公主竟比你们还想大战一场呢。” “皇兄,你倒是答应啊?”清颜继续撒娇。 永康帝道:“你且下去歇息,若是开战,朕点你为大将。” 话音刚落,武将那边开始叽叽喳喳起来,清颜秀眉一挑:“有谁不服气?哼,几年前本宫就料想必有此一劫,这几年来,本宫苦心钻研兵法战略,要的就是今朝。哪怕马革裹尸,浴血沙场,也要阻敌于冷月关外……”字字铿镪,竟有无比的威严,目光凛冽,杀过不加掩饰的浓浓杀气。 第四九章 出征沙场(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49章 出征沙场 她心里的确恨,可是她并不怨。因为她说过,绝不做怨妇,更不会重复母亲当年的路。可自古以来,怨恨、怨恨就如孪生,有怨便有恨,恨与怨紧紧相连,本就分不开。当时光流转,命运轮回,她弃去了怨,留下了深深的恨意。 恨有何不好?恨让她学会了坚强,恨让她为得热烈而张扬,恨还给了她无尽的勇气。甘守寂寞,甘于孤独,甘于面对所有的困难。 “如果你认为我有恨,我不否认。杀他?不,或许我更期望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仅此而已……” 再相逢,他们会如何? 爱恨交织间,彼此错失,爱的人继续爱,恨的人继续恨,或者无爱无恨,只是国仇,只有公敌才是最完美的。 她花了整整三年多的时间来重新为自己定位,为自己寻求生的希翼与梦想。她需要梦想,有了梦,就能让她活下去,而恨是她必须的。 “你还爱着他?” 萧恪的话令清颜狂笑不已,笑罢之后,她敛住笑容:原来男子真的很在意女子是否冰清玉洁,就连萧恪也免不了俗。 “爱?听起来不错,这世间有真爱么?若还有,本宫倒愿意飞蛾扑火一试。可惜没有,不受伤害最好的方法,就是灭心……” 灭掉本心,就不会再受伤害。是这样的道理罢,清颜暗暗地想着,如果这样的话语可以再度吓跑萧恪,她愿意一试。 清颜明白,萧恪就是为了劝她放弃。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来苦练,用了三年时间来等待这一天,她不会放手,只会一往无前的冲。 她的美丽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耀得人眼花缭乱,她的话语又冰冷得似一把厉剑,字字都足以将他打入地狱。他心间升起对她的好感与喜欢,在瞬间被扑灭。她的话没错,可是她的语调,却似十把刀子凌割着他的身心。 萧恪站起身:“清颜,如果可以,我愿意……” “二表哥,你应该娶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为妻,要清颜帮忙么?或者明日清颜禀请两位皇嫂赐婚。” 萧恪抱拳道:“不劳长公主费心。” 他一生之中,共有三次机会。第一次,是清颜要去峨眉时;第二次,是清颜从北凉回到洛阳时;第三次便是今日。他一直就知道,清颜此去在遥远的沙场定会发生什么,可他不知道,后来的她,居然会如此的注目,当她真正化身成为天空中无可替代的明月,卑微的他,却只是一枚不起眼星辰。 “微臣告退!”萧恪退离碧霄宫。 碧霄宫在偌大的南越皇宫,显得平常而不失威严,依如所有后宫嫔妃的宫殿一般,华丽而肃穆。 清颜看他离去,思绪却已经飞越了很远。有多少爱恨,因为岁月河水的洗刷,早已经变得淡漠起来,只有那恨时不时迫击她的心潮,充斥着她的头脑。 弹指三年间,可以改变多少事? 他是北凉国的太子、储君。他的太子府里,三年间又有多少女人进入,又有他多少皇嗣出生,美女如云、儿女绕膝…… 而她,却只是他过往记忆中的其中一个,可代替,只是曾经爱过。 帝王的爱,是从来都捕捉不到的。她的母后,先帝时候的萧娥,专宠后宫十七载,到头来却被建仁帝赐死,而她又算计了多少的女人,才守住了这份专宠。 清颜不想做第二个萧娥,她该做什么? 她除一对乞颜格日的恨,还有一份责任,守护南越天下、百姓的责任。但是这一点,尽晓她过往的萧恪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他单纯的相信:清颜是为了报仇才要迎战敌国。清颜不需要他的了解,只有做到,才会让人真正知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当年离开北凉时的那把大火,烧毁了她对于格日仅余的好感与怀念,她浴火重生,继续追寻着自己的梦想。 清颜每天都令碧霄宫的宫娥、太监去修心殿那边打听关于战事的最新消息,哪位大臣反对战,哪位大臣主战,哪位大臣又提要她和亲……诸如此类,清颜暗暗记在心中。 北凉步步推进,已经连夺北边数城,大将军张林步步败退,这一切令清颜想到了永康帝初登大宝时的情形。那时候还有忠勇大将军皇甫曜可以浴血沙场,如今,当年的大将军早已挂印辞官。 有人说,这位大将军正云游天下,还有人说他迎取了一位极美的女人为妻,沉醉在女人的温柔乡里不愿再为将军。 但清颜相信前者,从她经历的事实上看,前者更具有可信度。后者,女人美,男人就会为她放弃一切,这是万万不可信了。 清颜正痴痴地想着,一名太监进入大殿:“禀长公主殿下,皇上请你去太极殿。” 难道是战事定下来了? 清颜满心欢喜,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四名宫娥跟随其后,追着气喘吁吁。 “皇兄!皇兄……”清颜进入太极殿,“何时发兵?” 太极殿上站了五六名武将,个个清一色的装扮:身着沉重的铠甲,身披外黑内蓝的斗篷,头顶银色战帽,战帽顶上留有一束大红色的丝穗。白袍黑发,白袍黑斗篷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个个神采奕奕。 永康帝见到清颜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怀月想要出征沙场,你不是小瞧这六位将军么?他们可个都是盖世英雄。怀月,朕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打赢其中一人,朕就允你出征。” “皇兄,一言为定。”清颜方才开始留意这六位年轻气壮的武将,年长的约莫四十开外,年幼的竟只有二十岁上下,其间有一位翩翩少年尤其醒目,目光交错,少年的惊异却并不亚于清颜。 云千寻,怎么会是云千寻呢? 清颜早就听说过,栖云庄云氏子孙武功盖世,而云千寻曾是栖云庄少主人选,此人定有过人之处。双手抱拳,道:“皇兄,就他了!” 永康帝面露笑容:“怀月,你真是会挑。他叫云千寻,是御林军副统领,他的武功是众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你还是另挑一人如何?” “皇兄,就他!”清颜凛冽一笑,“取兵器!” 第四九章 出征沙场(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兵器,她的兵器,几年前舅父萧权令人送上山的绝世寒铁宝剑——血凰。 清颜手握兵器:“云统领,请赐教!” 寻了无数次的她,竟然会是南越国最神秘的公主,传说这位公主出身江湖,而究其何门何派,却无人知晓。只知近几年来,公主隐于山野,潜心钻研布兵阵法,还说她拜了当今名士、隐士为师。 北凉之地更有传言:说绝色美丽的西静王妃、新君结发妻子疯癫之后殒于一场大火之中。待乞颜格日在废墟里寻得她时,已经是一具残败不堪,不忍目睹的焦尸。 云千寻心神已乱,反而清颜,越击越烈,剑法招式之中夹杂着峨眉、崆峒、武当等数门派的招式。 众人瞧得出来,云千寻似乎无心恋战,反而是怀月公主,招招狠毒、干练,不拖泥带水,更无退让之意。怀月的剑法招式快如疾风,柔似春水,变幻莫测,但见剑光四射,两剑碰撞,传出叮叮当当的悦耳之声,仿若一首欢快的曲子,听不出半分杀气。 就在众将庆幸公主无杀意之时,宝剑一转,已刺中云千寻的肩膀。 云千寻忍住疼痛,朗声道:“禀皇上,末将输了!” 清颜收回宝剑,刺入痛,拔出时却更疼上数倍,云千寻感觉自己的肩臂似要被她拆散了一般。他从来不曾想过,当年那个柔弱的女子,几年后相见,竟已如冷艳绝决,没有半分柔弱,只有凛厉的眼神,仿佛在瞬间就看透人的心思。 “谢将军承让!”清颜优雅大方的浅淡一笑,将带血的宝剑抛回宫娥手中的剑鞘,快速跪地,道:“皇兄,我赢了,还请皇兄成全。” “好!好,明日发兵,你与众位将军共往边关。” “谢皇兄!”清颜站起身时,高昂着头,神情里皆是欢喜与得意之色。 几人分宾主落座,竟是一场欢送酒宴。 大殿之内,歌舞升平,莺之歌、燕之舞,乐声繁华,舞似云涛翻滚。 云千寻因为肩部受伤,经太医包扎之后重新回到座席之上。伤口再深一分,就伤及肩部韧带,云千寻百般纠结,不知该谢怀月长公主手下留情,还是叹她手段狠毒。剧烈的疼痛传入心底,痛彻心扉,刺痛灵魂。 云千寻时不时回首相望,瞧着仿若什么事也未发生的怀月长公主,但见她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把着酒盏,自斟自饮,看不出喜怒,但那神情中依有然浅淡如丝似雾的笑意,笑得令人迷醉,笑得依如梦靥,如引纯洁而简单的笑从她的神情留露出来让人倍感温暖的同时,心下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清颜仰颈长饮,一口灼热的烈酒从咽喉处一路流下,暖热了嘴、暖热了胸腔,也暖热她心底那点点不愿追忆的过往。三年多了,三年来她极不愿意回味,只有拼命的习武练剑,学习布阵兵法,为的就是今朝。 目光交错,云千寻感觉到她眼里那千年的寒霜,如剑般凌厉,似冰般寒冷,足可以将人在瞬间化冻成冰。 酒宴在歌舞之中开始,也在欢歌乐舞后结束。 回到碧霄宫,清颜亲自整理行装,为了这一天,她还特意为自己打造了一件轻便的战袍,红色的,如烈焰般的红,带着鲜血的红,这样的红能灼痛人的眼睛。 永康帝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永康帝携文武百官亲自为即将出征的武将践行,此次到边关监军乃是大皇子柴昭。这位皇子,约莫比清颜年幼不到一岁的样子。 大皇子出征,谁都知道永康帝的用意。永康帝登基十一载,尚未定储君,一直周旋于左、右两皇后之间,左皇后章氏育了两子一女,而右皇后云雁华,娘家财力雄厚,虽未育子嗣却收养了云氏嫔妃所育皇子为子,只是这孩子如今不过六岁,但异常聪慧机警。满朝文武又成左右两派,分别支持两位皇后的儿子为储君。 清颜坐在枣红骏马背后,两侧各是一花一黑的侍婢宫娥,两女皆佩有宝剑。据说是跟随她身边几年的宫娥,一直与她形影不离。但见清颜一袭绯红色战袍,衣袂迎着晨风飞舞,面蒙大红面纱,头戴着银光闪闪的盔帽,帽子上留有一丝红穗,在下巴处用红色丝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若不是那清秀如画的眉眼,与脸上那张面纱,还真容易被人误以为成少年将军。 永康帝令人备下践行美酒,各自传与众人,一人一大碗,全军上下黑压压地在北城门外站了一大片,胜似铺天盖地的乌云。 永康帝朗声道:“众将出征边城,朕备下薄酒,预祝南越三军凯旋而归。待归时,朕再携满朝文武到此迎接三军将士!” “必胜!南越必胜——”一声高过一声,一阵猛过一阵的呼声如雷鸣一般飘散开来,清颜热血沸腾,挥着手中的宝剑,与众将士一起高喊。 各自饮下一大碗美酒,永康帝道:“开拔——”浩浩荡荡的队列缓缓移动,共成四列,在众将的带领下往北边官道移去。 旌旗招展如霞似云,将望不到边的队列化成了幡海、绸潮一般,密不透风望见的都是各色鲜艳的旗幡,清颜的幡旗上是红如鲜血,字是蓝色的,银勾铁笔、行云流水般的写着“怀月”二字。 随行的除了两名佩剑侍女,还有六名从宫中挑选出来精通武功的宫娥,个个衣着干练,神采奕奕。 “金剑、银剑,告诉她们,到了边城拿出点样子,不要一见到男人个个都矮了半截似的。我们是去打仗,可不是去谈情说爱的。” 清颜似在告诫,又是叮嘱,看着马背后面的六名宫娥,奔跑迅捷,并不落这些男子士兵分毫。 满心的欺盼,三年的苦修苦练,都是为了这一刻,清颜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从最初的热情高涨,到后面的平静如水,全军日夜兼程,二十二天之后终于赶到了边城。 柴昭快马扬鞭,追上清颜的枣红烈马,道:“皇姑母,周大将军有令,令全军上下天黑之后再入边城。” 第五十章 大战告捷(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50章 大战告捷 清颜心下琢磨起来:边城近在眼前,却不要进去,这是何道理?很快,她就明白了周大将军的用意,天黑入城,定然是不想让敌军探出我军军情。 三月的边城,阴雨绵绵,全军止行不到两刻时间,全都尽数站在春雨之中。苍茫天地顿时覆盖在一片雨帘之中,春雨如烟,美人似玉,清颜举目望去,但见全军将士静站如松。 金剑策马走近,道:“长公主,不如我们到那片林子躲雨去。您身子单薄,怕是……” 清颜望着官道不远的林子,秀眉微颦,厉声道:“军营之中没有女人,只有将士,这点小雨都忍不住,出征何用?” 乞颜格日在哪儿? 清颜的到来,就是要与他一决胜负,用战争,用过往与现在、将来了断纠结前生的余缘。心如明镜,过往似云烟,有些往事本该与时光一并淹没,但留在记忆深处的却并未一起湮灭,还有回忆,还有痛苦,还有牵绊。 天黑之后,众将士浩浩荡荡地进入孟阳关。 开春以来,南越连失六座城池,孟阳关与第一座失掉的城池冷月关相隔三百里之遥,在这方圆三百里内,又有多少曾是南越的百姓,有小镇二十余个,百姓近三十万余人。 希望最是高昂的,而失望也最是无情的。 清颜来到边关已经整整五天了,战事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打响,几天来打过几仗,却都是是些小仗。张林将军连失六城,士气低沉,对于北凉的统帅乞颜格日的评价极高:“这家伙不同于斡齐尔,斡齐尔残暴,可他爱兵如子,真没想到,短短几年间,北凉居然兵强马壮……” 清颜有些不服气,道:“难道我们不夺回城池?” “夺?”张林满是忧色,“皇上再拨兵十万,加上边城本有的兵力总共二十二万,而北凉有将士二十万,据细作回报,北凉二皇子巴彦在西边草原还囤有十五万精兵良将……” 他这话有些灭自己的威风,涨他人之气。 张林继续道:“从先帝时候起,两国交战频繁。若要能打败北凉人,还得镇国公——林曜不可。” 镇国公林曜,曾是先帝时候的虎将,曾封忠勇大将军,三军元帅,相传此人用兵如神,算不遗漏,是老靖王柴源的义子,也是当今皇上的义弟。只是后来天下太平时,竟辞官归隐。据说这些年他一直携心爱的女人云游天下。 “周诚将军,本帅已在月前传书禀报皇上,希望能请镇国公挂帅。” 周诚思忖片刻:“要请镇国公非靖王与张将军不可。” 柴昭听罢,早已不悦,难道没有这个人,我军就指定要打败仗不成。 清颜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就打个稀里哗啦,然行军打仗她也是第一遭,虽用了三年的时间来习练布阵兵法,可那些都是纸上谈兵,关键时候还得老将出马领先。 张林站起身:“将边城暂交与周将军,本将军放心。现在我们人手与北凉抗衡,只要严守孟阳关三月,本将军请出镇国公,战机必会有转。” 张林离开了孟阳关,清颜站在城墙上,远眺着他只带了五十余名随从,纵马扬鞭,走得匆忙。 正看得专心,周诚抱拳道:“末将听闻,长公主精通布阵,还请公主授在下一个守城布阵之法。” “为何不出战?”清颜还想着厮杀沙场的事儿。 周诚道:“所谓阵法,贵于守。但凡是兵阵都以守为先,先守后攻、以守为攻。” 清颜很快就忆起师父——潜龙先生所说过的阵法,总是与别人的说辞不同,而周诚说的这套,竟与潜龙先生所说相合。自古以来,布阵总会兵力、地势等重要因素,清颜细观孟阳关周围的地形,若在守住此关三月,最好的阵法自然就是“六花阵”:六花阵有圆阵、方阵、曲阵、纵阵、锐阵等阵型,这五种阵型又各有变化,共有二十六种变化,传至南越时,有一种阵型变化方法失传,就留下二十五种。大将可根据不同的敌情、地形、攻防等需要采用不同的阵型。 清颜细细把六花阵的妙处与布法关键细细的讲叙了一片,手发簪在城墙地板上画出简单的图式。 周诚浴血沙场数年,很快就把撑到其间的要义。当即下领,令三军分批出城,在城外各位安营扎寨,散出“六花阵”之式,只备长期防守。 张林不在,周诚不能再失城池,再往南,那边住的百姓就更多。 草原的春天来得异常的晚,五月草原野草返青,似一张一望无际的大绿毯,绿毯之上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清颜知晓的就只有格桑花,但这些或黄或紫或蓝的小花儿如繁星一般点击在偌大无际的草原。给了她一种又临阳春百花开放时,孟阳关城外林子里开着荆棘花,颜色有很多种,花儿很娇艳,可花的下面却密布的刺。 进入五月,她就满双十年华了。这个年龄,像她这般大小的女子早已嫁为*、生儿育女。然,这些注定与她无缘,当她沦陷北凉,受尽屈辱,她就不再是认命受屈的柔弱女子。 清颜策马扬鞭,携着金剑、银剑在草原上飞奔,仿佛只有这无垠的天地才能容得下渺小卑微的她。与天地相比,人实在渺小,就似一粒尘埃;与草原相比,骏马就只是草原上盛开的一朵小花。 只是漫无目的的飞奔,直往天之尽头,一袭烈焰似的红袍在风中飞舞,衣袂飘飘,艳若流霞,快似疾风。 三匹骏马快速地奔驰着,迎面也是三匹快马,为首的是一个戴着帷帽的男子,左右后侧紧跟着两名衣着干练的男子。 这与她们是如此的相似。 清颜奔过之后,放缓步子,一种强烈的感觉,手臂手扬,拉开长弓,三支羽箭已经搭弦,蓄势待发。 “长公主……”金剑不明白为何长公主在瞬息之间就动了杀机,金剑的话尚未说完,只听“嗖!嗖——”两声羽箭急速而发,像长了眼睛的厉鹰往三人啄去。 第五十章 大战告捷(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说时迟,那时快,最前面的帷帽男子,迅速一闪,巧妙闪过。 清颜愤愤的骂了句:“该死!”,动作快捷,迅敏拉弦,这一次她学得灵敏了,先射一箭,再连发两箭,前后相隔只有眨眼功夫。羽箭离弦,快速往帷帽男子飞去,他躲闪不及,刚躲一箭,后面两箭齐刷直射帷帽。 帽子随势而飞,露出一头长辫。 银剑惊呼一声:“北凉细作!” 男子被射去帷帽,悖然大怒,转身之时,却看清是刚才迎面而驰的的红衣女郎,她的脸上蒙着面纱。 “若不是看你是个姑娘家,在下定不轻饶。”男子调转马头,难抑怒容。 虽然相隔约十丈之外,可清颜还是认出来人,乃是北凉的南宁大王乞颜巴彦,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巴彦竟会亲自出来视察敌情。此处离孟阳前不到十里,他在此出现,不可谓不是冒险。 “大白天戴顶黑帷帽,非奸即盗。”清颜带着挑恤的口吻,她就是要激怒于他。 “你戴着面纱,不以真面目就会是良善之辈?”巴彦不甘示弱。 清颜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往回路奔去。 巴彦有些不服气,紧紧追来,一前一后,前面的人速如疾风,后面的快似闪电,紧紧相跟,不远不近,总是相隔那么十步的距离。 “众人听令,活捉乞颜巴彦,抓住有赏!”冰冷的声音从空中掠过,巴彦心中一颤,快速止步,就在他暗思对方如何辩出真实身份时,清颜已经将他远远甩在身后,相隔竟已百丈之外。 清颜如离弦之箭,快速奔入军帐之中,站在栅栏大门前,高声笑道:“巴彦,我军已设下六花阵,此阵法共有二十六种变化,贵军敢破么?”言毕,笑似银铃,张狂得毫不掩饰。 笑声久久回荡在草原上,和着风声,是那样的奇妙,仿佛她就是一个如风般的女子,令人无法握住、无法挽留。 巴彦近她进入南越帐营,哪里敢追,只是远远的眺望。对方一眼识破他的身份,而这位女子的身份如谜一般。那一袭烈焰般的红化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击起巴彦的怒意。 巴彦素来办事沉稳,清颜也料定他必不会再追过来。可是这几日出去,令清颜很快发现了一件事:南越布阵守城,北凉也是如此。 两国各自布阵,又各自巩守不出,这到底是为何? 南越是因为主帅张林回朝请镇国公林曜出山,北凉巩守又为哪般? 清颜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周诚将军。 周诚良久之后才道:“长公主的意思是……北凉主帅不在军中?” 却见柴昭笑道:“皇姑母猜得没错,乞颜格日却是不在军帐之中。” 这般一说,二人皆是异色,如果乞颜格日真不在军帐之中,为何南越的细作没有回报。如果是真,他们应该得到消息,可同样的张林将军回朝,北凉将士也一样不知情,只是说他近来身体欠安在城中休养,每日照样有人送饭菜进入张林的房中,还偶尔会有郎中出入其间,可谓将这次“休养”下足了功夫,也演足了戏份。知晓内情的人,也只有几人而已。 柴昭道:“在我们到达的第五天,北凉汗后病危,乞颜格日乃是汗后唯一的儿子,他早已被召回王都。” “所以,现在北凉军帐之中由乞颜巴彦做主。”当她在察看对方的军情时,对方也在关注着南越。以巴彦为人,必不会冒险。“从此到王都快马加鞭也是半月时间,这是我们的机会。” 周诚道:“万万不能出战,万一……” 这个老家伙,必是不肯冒险,与巴彦一样都固守不出,生怕再失城池。 “好,好,我不出战,不出战。”柴昭笑着,冲清颜眨眨眼睛。 清颜明白,离了军帐,二人一前一后远望着北凉方向,北边有六座被他们夺去的城池。 “皇姑母,苦研阵法,可瞧出对方布的是什么阵?” 这些天清颜的确在那附近转悠,也看了对方的布阵之法,北凉的阵法拉得极长,连夺去的六座城池都被巧妙的布设成阵。 “据我所知,乞颜格日当年被斡齐尔算计之后,在轮椅之上坐了十二年之久。这十二年,他饱读兵书,正是如此,张林将军才会步步败退,束手无策。我想,就算请林曜出山,也未必能稳操胜券,毕竟格日可不是当年的草包斡齐尔,乃是一个熟读兵书之人。” 柴昭的话甚是刺耳,对于清颜处处都有长他人之气的意思。 真真可笑,她与乞颜格日夫妻一场,竟然不知道他熟读兵法。她不过细研三载,而对方却有十几年的功底,看来是她小窥了格日。 “姑母在想甚?” 清颜道:“利用六城布阵,这到底是个什么阵法?” 柴昭道:“张将军临走有交托,不得冒然出兵。我们也只能固守不出,待林曜到了,自有主意。” 清颜蹲下身子,用一块石子在草地上画着圈圈,每一个圈圈都代表着一座城池,很快各城分布之位便清现眼前。可她瞧着越发糊涂起来,在她熟知的阵法之中,并不知晓此阵。 “就算林曜到了,他也未必能明白此阵的妙处?”清颜站起身,“最好的法子就是派上五百人去小扰一场。” 柴昭道:“就算不能知道是什么阵法,至少也能探出一些玄妙之处。” 姑侄二人拿定主意,柴昭当即决定,晚上就领五百精兵前去偷袭。 所有的打算总是好的,但事情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清颜一夜未宿,静静地等候着柴昭转回的消息,可眼瞧着已过四更,却依旧没有音讯。 正在担心,一名士兵在帐外朗声道:“长公主殿下,周将军有请!” 待清颜来到将帐之内,十余名将军已聚于其间。 周诚满是忧色:“胡闹!竟只身偷袭,而今被困阵中,要如何相助?各位将军出出主意吧?长安王乃是当今长皇子,他若出了差,我等如何向皇上交待?” 清颜扫过众人,目光停落在一名浑身上血的士兵身上,看来是他回来通禀的消息。 “你且说说,那阵中如何?” 第五十章 大战告捷(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士兵道:“我们从小径入阵,可不知怎的竟然惊扰到敌军士兵,只一个时辰的工夫,我方就被他们逼入草原,一入草原竟是进退不得,只见各城只派了百余人就将我们团团围于中央……” 其间有一年轻将军道:“从去秋开始,我方就吃了这种阵法不少苦头,往南有五路固守,无论从其间哪里进入都会被困于阵中难以脱身。” “冷月关如何?” 冷月关曾南越通往北凉的一处要害,是北凉人与白虎关遥遥相望的一座边城。 “冷月关因其地势较好,北凉粮草有七成都在此城。据细作回报,此阵乃是乞颜格日改定后的五虎阵。” 清颜对五虎阵了解颇多,其间的变化也不是如此,怎么想怎么怪异,愣愣地想了良久。 周诚将军早已经等候不急,自己如今虽然做主为主将,可是张林离开时的话语又声声回响耳边,而柴昭被困阵中,再不相救只怕性命难保。 空气凝结,只听到众人的呼吸声包裹身畔。 清颜手握一枚石子,突然石子落到案几上,她倏然起身,笑道:“本宫识破此阵的玄样了。” 众目睽睽,将所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 清颜道:“此阵乃是五爪阵,外相来看与五虎阵并无多大区别,但玄妙与五虎阵大不相同。本宫曾听师父讲过,熟知兵略阵法之人更善于变通,阵法一旦变通就会多出一些妙用……”一息话之后,清颜却见众人满是担忧之色,道:“本宫说重点。”走到图幕之前,分别在图幕上指出六城所在:“冷月关是颈腕,这五城分别是五根手指头,无论攻打哪一城,我军一入都会被逼于草原腹地,这块腹地就如人的手掌,一旦落入手掌再难逃出升天。要救长安王,最好的法子就是从冷月关砍断手腕,一旦砍断,守住各城与冷月关的通道,此阵不战而破。” 如此一说,众将心中豁然开朗。 清颜继续道:“派出六路将士攻城,五根手指只需小股人马,缠住敌军守城兵力即可,而周诚将军只屑带十万人马星夜出发,阻断冷月关与五城之间的联系,可破此阵。” 云千寻听得热血澎湃,站起身,道:“而对付冷月关,最好的法子就是毁其粮仓!” “五根手指动不了,手掌就不再是手掌,柴昭自然就能脱身。”清颜道。 当即之下,周诚调兵遣将,着令清颜留守原地,他自己亲自带了十万人马,又用三万人马,各领六千人前往五城。 周诚听从清颜的建议,十万人马化整为零,又分别派与十人,各领一万人马,从不同的方向沿山路、小径,沿过五城直切草原腹地,任何一队勿必按时抵达。 这是一场从去秋以来南越取得最大胜利,清颜带着留守的数万人,加紧巡逻,该生火依旧生火,仿佛里面的将士还在,,该打多少水还打多少水。 她知道,在不远的敌军城池之上,有人一直在暗暗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一切都佯装一切没有异样。 次日黄昏,顿时发起攻击,冷月关包围在一片火海之中,叫爹的叫爹,喊娘的喊娘,凄厉之声传出百里,血流成河,青青的草原也染成了一片血色。 第三日天空发亮,草原的东边已是一片血锦之色。 清颜亲自率领万余人清剿、活捉从几城逃往孟阳关方向的敌军余孽。 巴彦正在白虎关守城,不曾想一夜恶战,竟令他孤立无援,失城丢甲,猖狂逃命又遇红衣女郎带人追杀,残兵怎敌对方猛士,不到一个时辰,竟被对方困死在草原一角,周围层叠三层皆是南越将军,就算肋下生出双翼,恐怕也再难逃生。 清*着枣红骏马——烈焰进入内圈包围之中,含笑看着巴彦,那大红的面纱隐隐绰绰,上次袖见巴彦并未瞧见对方,此刻乍见,惊骇不小:这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即便笼着面纱,他也瞧见那漂亮的鹅蛋脸,深邃的明眸,亮若星月,幽似深潭,带着冰冷,带着不屑的淡淡迷雾。一袭如火般的绯色战袍,令她妖艳得不像人间的女子,惊鸿一瞥,刻骨难忘。 “你……你……你是……” 他忘不了,忘不了几年前的秋猎,那样清爽的秋天,有一个女子曾对他说:“比西姆补耶姆比。” 忘不了在西静王府洞房花烛夜与她的初识,忘不了当他亲手为她做月饼时那满腹的向往…… 金剑在清颜身后两三步的距离处停下,难掩得意之容,去秋以来败仗无数,如今因为长公主而结束,换来的是南越将士的大捷,这一仗从黄昏一直到打到第二天的晌午时分,但在第二天辰时已经分出胜负。 银剑得意道:“这位乃是我国怀月长公主殿下!告诉你也无妨,乞颜格日的五爪阵便是我们长公主殿下破掉的。” 清颜手臂一抬,示意银剑止话,道:“巴彦,你现在可以告诉格日,本宫在白虎关等着他一绝胜负。” 她示意众将士让开一条道,要放内圈之内的三百余名将士逃生。 “南宁大王,请吧——”清颜并没有要抓的意思,忆起几年前,他亲自送来的可口月饼,就算看在他一番心意下,她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金剑、银剑惊呼道:“长公主殿下——” 清颜道:“放他们走!”他要对付只有格日,不应对巴彦残忍,她深知若是被抓,巴彦必不肯受辱,定会自尽谢罪。而她不想看巴彦死,对于巴彦她的记忆之中只有美好,那是她在北凉所以艰辛日子里一抹暖色。 巴彦如在梦中:那个当年死于西静王府大火的女子,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摇身一变成了南越国的长公主。即便笼罩红纱,他只从那眼睛,那声音就辩出,是她,是当年的月清雅! 当巴彦带着残兵余部逃回北凉的飞鹰关时,格日已听知兵败之事。 汗后病殁,格日穿着一袭白袍孝服,见巴彦进入议事厅,不待他说话,重重就是两记耳光。 第五一章 谁望谁忘(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51章 谁望谁忘 巴彦被扇得头晕目眩,险些跌倒,总是摇摇晃晃,按捺住几日的饥饿与困乏扶在案几上:“耻辱啊!没想到破掉五爪阵的人竟是一个女子!” 格日满是惊色,旁边的将军也是如此:“女子!” “是,此次从南边带来十万雄兵的乃是南越长公主。” 南越长公主,他们也只是听过,封号叫怀月,可据说此女曾是江湖中人,少住宫闱,一直浪迹天涯。 格日从巴彦欲言又止的神态猜出异样,斥退众人,他说破了“五爪阵”的乃是一个女子。难不成这女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巴彦抱着一坛马奶酒坛,畅饮数口,道:“她要我转告于你,她在白虎关等着你!” 这话怎么听起来,感觉对方认识他? 后面的话,对于格日如雷轰鸣,是意外,天大的意外。 “还记得你的原配月清雅么?”巴彦停顿片刻,肯定地道:“她没死……” 破他阵法的女子,难道是她? 南越的怀月长公主竟是他曾经最爱的女子。 不知是欢喜,还是震惊,格日的脑海里霎时就浮现一张美丽的面容。身子一转握住巴彦的双肩:“二皇兄,你说什么?难道怀月长公主是她?是她吗?” 巴彦肯定地点头。 “你会不会认错了?” 巴彦道:“不会,不会!”没有认错,可他已经从她眼神城瞧出了异样,“如今的她早也不是当年那个柔弱的女子。” 如此说,是因为她破了五爪阵,是因为他们第一次在草原相遇,她的箭法很绝,幸而她要射的只是他头上的帽子,否则今天的巴彦早已经死人一个。 他那样的爱着她,可是她呢?难道当年的疯癫是她装出来的? 太多的疑惑,太多的好奇。 格日陷入深深的追忆与沉思之中,他还是愿相信,昔日他最宠爱的女人竟成为他今昔最大的敌人,梦语般地道:“五爪阵一役,我军折损了六万人马、伤八千,损粮草五十万担……”北凉将军浴血数月,才托下南越六座城池,而失去城池才只用了两日的时间,“不……不可能,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会是她……” 巴彦看着满是痛色的格日,道:“确实是她!” 格日出了议事大厅,站在飞鹰关的城墙之上,远眺着数十里外的冷月关,而今早已化成了一座废墟,五日了,已经五日了,冷月关里还有丝丝缕缕的烟雾飘出。北凉大多是游牧民族,只有极少数的几州、几城能产粮食,五十万担粮食,是全军上下数月的口粮,几夕之间化成灰烬。重建冷月关又需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自己只是夺城,不曾想对方竟是毁城。 “月亮,真是你吗?你竟然没死……” 她没死,他应该高兴,可他知道后竟无法欢喜。她装疯卖傻,成为怀月长公主……对于她的身世,他从来都不知晓,她一直在用心的隐瞒着他,这只能说明,她从来不曾真正在意过他。当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当年的月清颜,而他却是最后一个知晓。 三年多来刻骨的相思之苦,化成了挥散不去的浓雾,他被一个*裸的事实刺得心痛:她并不爱他。他告诉她关于自己的事,总是在她的面前袒承自己的一切,而她却一直在隐瞒着他。 巴彦走近格日身畔:“据细作回报,怀月长公主乃是建仁帝与先皇后萧氏之女。自幼流落江湖,近年来拜天下第一隐士——潜龙先生为师,苦习布阵兵法。”“我曾在孟阳关一带查看过她的阵法,她并不在你之下。即便你苦研十余年,可她乃是潜龙先生的学生……” 所以,他们二人的争斗,谁胜谁负难以预料。从怀月长公主破阵之迅来看,她已经深知五爪阵的软肋,就是要狠、快、准,从这三点而言,她做得完美无缺。 巴颜忆起月清雅,就满是不解:“格日,你对她做了什么?此次相见,我从她的眼神看到了杀气,看到了怨恨。她恨你——” 她恨他! 可是他这些年却从来不曾忘记过她。他爱她,爱得刻骨铭心,爱得痛彻心扉,她的离去,一直是他心上难以愈合的伤口,即便身边美女如云,即便娇妻美妾体贴温柔,她依旧是他心上无法代替的女子。 “格日,她还说,她会在白虎关等着你,定要与你一绝高下。”巴彦的声音极尽低沉、伤痛,一个女人的浴火重重,必是经受了莫大的苦痛挣扎,“格日,现状于我们越来越不利,听说张林并不在边城,已于三月就转回京城。” “请皇甫曜出世!”南越传说中的战神,废太子斡齐尔当年没少吃他的苦头,两个交战,斡齐尔败得很惨,损兵折将,也至于后来近十年都不再发兵。 巴彦道:“虽然不知详情,但我也是这么般想的。自去秋以来,南越吃了不少败仗,或许他们认定能扭转大局的非他不可。” 如果皇甫曜(林曜)出征,加上一个潜龙先生的学生,珠连璧合,战事于北凉将是极为不利,一个有名的战神,另一个却善于布阵、破阵。 “学习兵阵,先是学守,然后才是破,看来未来数月之内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而六花阵本只二十五种阵法,据说潜龙先生在十年前就已经误出了失传的第二十六种阵法,若要破此阵,看来需得再费一番功夫。”格日远眺,但见白虎关城墙之上幡旗飞舞,颜色各异,异常鲜艳,城内传出阵阵震天的高吼之声,除了在练习阵法,格日再也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皇甫曜乃是南越猛虎,而如今又有一位精通阵法的怀月长公主,无疑于虎添双翼。 明月依旧,他总会忆起在她疯癫之后,归常昵喃自语:“月笼云纱”,直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这话的含义。 此刻的清颜也抬头望着天空的明月,不是想念云飞扬,而是忆起格日,忆起他对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恨波从来不曾停息,如今相隔不过数十里,他是敌军的元帅,而她南国长公主,她只有一个念想:要他也尝尝屈辱的滋味。 第五一章 谁望谁忘(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长公主……”金剑捧着斗篷,轻柔地将斗篷披在她的身上,“自我认识长公主以来,您仿佛特别喜欢看月亮。” “我在等着月亮被乌云遮住,当乌云蔽月时,天空才是最热闹时,先前看不清的繁星都会出现,像无法的眼睛……” 金剑仰头,望着天空,还真如清颜所说,一轮明月羞答答地躲入云层,满天星斗都能瞧见,很是热闹,皓月当空,那只是一轮孤傲的月,满天星斗自有喧闹与繁华。星辰的光芒如何与明月争辉,星是渺小的,月是华丽的,可是公主并不喜欢明月,而是喜欢星星,没有因为她的封号里同有一个“月”字而意外。 “如今我军大战告捷,周诚将军已喜报朝廷,公主威名将誉载天下,大破五爪阵,公主建有首功。奴婢恭喜公主、贺喜公主!”金剑对清颜的敬佩之意难以言表,南越以来少有女子建功立业,怀月长公主无疑是这少有的巾帼英雄。 清颜只想大败北凉,杀杀北凉的锐气。“此战虽捷,北凉人必不服输,往后可要加倍小心些才是,胜兵戒骄方可常胜。” 金剑应道:“奴婢谨记公主教诲!” 清颜在星夜下“嗖——”拔开宝剑,“金剑,陪我练剑!” 剑光四射,风袭剑声,只有两条快速飞舞、旋转的身影,像两条灵蛇一般的机警,快如坂上走丸,慢似蝴蝶翩飞,动静皆宜,迅缓皆美。 金剑不过刚接二十余招,已经无从招架,只见剑锋一转,金剑心下一颤:相伴长公主以来,她最忌恨的就是假接剑招。为此她与银剑这几年都没少吃苦头。金剑正冥思不得拆招之式,说时迟,此时快,但闻一声娇呼,银剑拔剑跳入圈内,接下清颜的剑招。 清颜冷凛笑道:“你们俩*!” 不一会儿的功夫,金剑、银剑落下阵来,正欲继续练剑,站在一旁观望良久的柴昭启开道:“常听人说,皇姑母剑法过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清颜道:“你们下去吧!” 金、银二女抱拳应了声:“是!”各自退下。 清颜收好宝剑,离柴昭身后约莫三步之遥的地方还跟着一个人——云千寻。手握宝剑,在离柴昭五六步的地方止住脚步:“昭儿,我不喜欢听这待奉承之话,我们都是自家人,往后你莫要再说。若是你在意我这个皇姑母,往后你就提些建议,说些逆耳之言。” 天下间,无论男女,无论官宦还是百姓,谁不喜欢戴高帽,可她竟说不要听。 云千寻乃是右皇后云雁华的侄儿,可如今却与柴昭走得亲近,清颜不愿往细里想,她宁愿将这一切只当成是年轻人之间的友谊与信任。 “今儿来此,你有事?” 柴昭回头看看云千寻,笑道:“云将军说,你与他是故交,可我不信。” “一面之缘罢了,谈不上深交,也谈不上一个故字。”清颜冷冷道。 那样的第一次相识,是她的屈辱,却是他重获自由的开始。那时候的她真傻啊,居然为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用自己的身体去相救,若是时光轮回,她不会再干出这等傻事。一个人若是自己都不爱自己,又如何得到别人的怜惜与敬重。 柴昭从清颜的言语已然了解,她对云千寻没有半分的好感。 “昭儿,时辰不早了,回帐歇息!”宝剑回鞘,冷光一闪,掠人心魄,她的话语不比这冷光柔缓,一样冷透人的心灵,令背脊处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柴昭走近云千寻,要拉他离开,云千寻倔犟地推开柴昭之手。柴昭无可奈何只得放弃,独自离去。走了一截,柴昭有些好奇,因为他能从云千寻的眼里看到万千柔情,可是皇姑母对云千寻却是一片冷漠,没有半分暖意。这样的两个人,是相识的,可两个人的表情也差太多了。想到这些,柴昭复又拍回,在一处帐篷旁边停住脚步。 四周很静,尽管二人的谈话声音不大,可柴昭依旧能清晰地听见。 “当年你疯癫之后,我曾想过要救你离开王都,可是……却生出一场大火。这三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丧命大火,也曾私下托江湖朋友打探你的下落……”“月姑娘,是我累及你吃了苦头……” 清颜不想提及那些不开心的过往,道:“云将军!”她冷冷一声唤,打乱他的话,继续道:“江南正是梅雨季节,你且说说此刻张将军到了姑苏府么?林曜会再次挂帅出征么?”“林曜是个什么样的男子?为了爱妻竟然放弃仕途,放弃荣华,只为守护着她,这样的男子天下真是难寻……” 固执如他,云千寻继续道:“若是公主愿意,末将愿做第二个林曜。” 清颜听罢,不由得冷笑两声,如银铃似的笑声本应爽朗而真心,从她嘴里传出来却是一尘不变的寒冷,甚至还带着两分不屑的漠然。 云千寻心中一急,道:“长公主殿下,末将说的句句属实。” “嗯——”清颜宝剑一挥,并未出鞘已横在他的胸前,厉声道:“云千寻,别自以为是。本宫人不相信爱情,别说是你,就算是云飞扬敢阻我之路,我一样可以杀了他。你若真想助本宫,那么你就去飞鹰关把乞颜格日给我抓来!” 云千寻道:“你是为了复仇而来?” 清颜并未回话,只是转过身去,用剑挑开帐帘:“乞颜格日、云飞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若想娶我,那么你就做栖云庄的少主!” 很快就进入梅雨季节,她的二十岁寿诞是在军帐中度过,只有金、银二女记得,她是与她们一起度过。一桌不算太丰盛的酒宴,一盏不算太美味的美酒……从何时起,她喜欢酒,喜欢醉酒后的感觉,半醉半醒间,过往点滴都会再度亲历,只有醉了,她就可以该恨的恨,该骂的骂。 对于清颜,那只是她随意说说的话,她怎么也没想到,云千寻会因为她真的去飞鹰关。当听银剑说到云千寻挑选二十名武艺高强的精兵一并失踪时,已经是他失踪的三日之后。 第五二章 服毒解毒(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52章 服毒解毒 清颜有数百个可以袖手不管的理由,可柴昭到来还是打乱了她的平静。 柴昭说:“皇姑母,云千寻去了飞鹰关。” 清颜佯装不解,继续饮她的茶,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柴昭又说:“他是为姑母而去,失踪已经整整两夜,或许他已经失手被敌军抓住。难道皇姑母真的不管?” 清颜的冷情,深深刺痛了柴昭的心,柴昭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是如此冷漠之人。 “被敌军抓住,说明他没本事,这样的男人死了也罢。”句句冰冷无情,清颜看向柴昭时,却见他面容苍白,道不出是尴尬还是生气。到底是她的侄儿,她也不想如此与他说话,又道:“云千寻乃是栖云庄的人,他不敢拿他怎样。” “姑母——”柴昭可不信,对于敌军来说,云千寻只是南越的将军,抓住他就可以好好的羞辱一番。 清颜挥挥衣袖,道:“下去歇着吧!你一觉醒来,云将军便已归来。” 回想过往,她每一次做出重大的决定,只有一个原因:太心软,或者说是太善良。善者易被人欺,这三年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而强大的前提就必须是冷静。 格日以前见过云千寻,从眼下来说,格日若是杀了云千寻,必与栖云庄为敌,至少现在格日还不愿结下栖云庄这个梁子。同时,格日也不会这么快放了云千寻。清颜已经见过巴彦,定然会将遇到自己的事告诉格日,而格日这几年一直坚信她已经在那场大火之中“丧生”,会找一个问清楚。无疑,云千寻就是证实消息的最好人选。 “禀长公主,云将军回来了!” 难道她都预计是没错的? 清颜走出军帐,夕阳西下,一抹黄昏余辉映出两条暗黑色的影子,填满了帐篷间仅有的空地。 的确是云千寻,像是刚刚受过重刑,又似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 “你……是逃回来,还是被他放回来的?”清颜问。 云千寻强忍伤痛,没有正视清般的目光,垂头道:“末将捎回一封给长公主的信!” 银剑接过书信,清颜道:“取盆水来!” 云千寻倍是不解,为什么要把一封好好的信放在水里,信落水中,她用筷子缓缓挑开,只见水中如落下一粒红色,殷红胜血,清颜缓声道:“格日自来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不会放过任何给我下毒的机会,你们都瞧着点,往后但凡听说来自北凉军中的东西都加倍小心。” 他是卑劣小人,所以她防备,正如她所想的那般,这封信上果然撒了剧毒,若不是用水,很难看出是用何毒。 这是一封无字的信,没有一个字,只有信皮上那几个熟悉的“怀月长公主”的字眼。黑色的字慢慢的洇散开来,在盆中越来越淡,血样的红水却越来越深。 云千寻惊呼一声:“这……” 银剑用手沾了一滴水,放到舌头慢慢品味,道:“禀长公主,这是特制软筋散和相思散。” 清颜忆起他过往使出的手段,愤愤啐骂道:“看来这家伙还真是和以前一样的卑鄙。不过……”顿了一顿,又道:“劳驾云将军请周将军去帅帐议事!” 清颜见云千寻已走,附在银剑耳边低语两句。 帅帐之内,周诚看过盆子,又望望云千寻。 最初长安王说云千寻去飞鹰关了,他还不信,不可这封带毒的书信说出了所有的真相。 “乞颜格日还真是颇费心思,不惜用自己的鲜血为饮,要给本宫下相思散之毒。既是如此,本宫虽不饮一杯毒水,岂不枉费他的心思。” 清颜将手中茶水倾尽,俯手盛了满满一盏毒水,不待周诚与云千寻相阻,她已将毒水饮入腹中。 “长公主……” 清颜莞尔一笑,道:“本宫定要与他同归于尽。哼,恐怕他不会如此好心,定会再有阴谋。我们何不来过将计就计。” 即便如此,也不必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明知有毒,她却饮下毒水。 饮罢之后,清颜来回踱步:“乞颜格日到底想做甚?” 周诚一脸茫然,对于此人,他们从去秋开始有交集。从兵法战略到布阵练兵,都比当年的斡齐尔高出许多,都道此人笑里杀人,当他笑得异常灿烂时,却是已动杀气之时。所以他的部下将士,不惧他的打骂,唯独畏惧的却是他的狂笑。这样一个非同平常的人,他如此用心地下毒长公主,用意何在。 清颜成竹在胸,竟有静待消息的淡然,仿佛后面的事无论好坏皆在她的预料之中。 “公主,你一旦中毒,我们岂不要受制于格日。” 她当然明白,可是就想知晓:格日还会使出怎样的诡计。几年前的她不谙世事,单纯得同初冬的白雪,可这几年下来,虽说算计她拜在潜龙先生门下,也学得不少,还真是期盼着与他一较高下。 “本宫就想瞧瞧,他又能使出怎样的诡计。”清颜说话时看着云千寻。 云千寻快速垂眸,想到自己竟被格日利用,他的爱竟成了伤害怀月长公主的武器,心下升出无数道之不出的愧意。 清颜说完,胸口中涌出一股痛意,身子摇晃几下,欲跌似倒,幸银剑机警,将她扶住:“长公主!”清颜摇头,示意着自己并无大事,与如此重的毒相比,她只饮一小盏已轻了许多,可这刻骨铭心的痛,还是令她难以抗拒。 清颜抬抬手臂:“扶我回帐!” 周诚还来不及说话,从破五爪阵来看,公主确有其才。对云千寻道:“你被格日抓住了?” 大将军落入敌军之手,即便回来,这也是一种耻辱。 五六月的草原,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天空湛蓝如洗,草原一片碧绿,蓝的天、绿的地相融一体,无限的宽广,无边的苍茫,在那草原的尽头是如白云似的羊群,风吹草低见牛羊,是这里最真的美景。 牧羊人的歌,苍鹰的鸣叫,两国的号角锣鼓,遥遥相望城池上飘飞的旗幡,战争中的紧张,紧张的和谐,和谐中怪异的美丽。 第五二章 服毒解毒(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颜站在城池,他要下毒,就如之前他对她下的两次毒,第一次巧妙的解掉、逃走;第二次,她受控于他,受尽了屈辱;第三次…… 这第三次她不会如第一次那般躲过,也不会如第二次这般受屈,她想的是把他踩在自己的脚下。 乞颜格日,这个曾让她梦过,暗暗喜欢过,又让她刻骨铭心恨过、怨过的男子。 他的爱是伤害,是自私的霸占。 她的恨是什么?定要强过他所谓的爱。 已经两天了,毒已经发过两次,一次是在她饮下不久,还有一次就是在昨儿深夜。她睡得正香,胸口突然一阵郁闷。 金剑禀道:“禀长公主,张林将军与镇国公已抵边城,周将军请你去帅帐相候。” 林曜到了! 这比清颜预想的来得快,她以为这样一个将爱妻放在首位的男子,定不会来得这般快。 清颜来到帅帐,已有五六员副将早早候在帐中,少顷之后,但听一阵号角长鸣,锣鼓喧天,木制大门方向,人头窜动,将士备受鼓舞,声似洪潮:“恭迎林元帅!我军必胜!皇上万岁……” 士兵挂起帐帘,但见人潮移了过来,从将士整齐闪退两侧,一个神采飞扬、气宇轩昂的壮年男子大踏步进入帅帐,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妇人,一袭素净的装扮,婉约中不优雅,娴静中带着贤淑。妇人的纤纤玉指握着一个孩童,约莫八九岁上下,这孩子稚气中带着两分沉稳,五端竟与林曜有七分相似,又有三分像那妇人。 这孩子证实了妇人的身份:她是林曜的爱妻。林曜曾为她放弃仕途,只为为她圆梦。清颜怎么瞧都觉得,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可就是这样看似平常的女子,却做到了许多女子都做不到的事。能令林曜如此深爱的女人,定然有过人之处。 张林快步走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朝怀月长公主殿下、长安王殿下,这位是镇国公一月前皇上亲封的三军元帅——林曜,这位是林夫人、他们的大公子林少麒……” 林曜微微点头,林夫人笑道:“我们在途中就听人说了,此次大破‘五爪阵’长公主当居首功。当时小妇人就想,我朝长公主许是一位历经风霜的女子,今日一见方知竟是一妙龄绝色女子……” 清颜觉得林夫人的声音很是好听,温婉如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得好听的声音,虽是奉承、寒喧之语,但从她口里出来却没有半点的奉承之意,相反有的都是发自心底的感佩。 “林夫人谬赞,林元帅请——”清颜衣袖一挥请众人入座。 须臾后,众人分尊卑各自入座。 昨晚才发过一次毒,刚落座一股钻心的痛再次袭卷而来,清颜俊脸泛白,捧着胸口。银剑见此,走近她的身边,低声唤道:“长公主!” 清颜会意,起身道:“众位将军在此,本宫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她强忍刺痛,匆匆离了帅帐。 相思散,顾名思义,相思如毒,万毒相思苦最甚。可见此毒一旦发作,是何等的痛苦,心痛如绞似碎,痛彻心扉也不过如此。 躺在简易的木板榻上,清颜蜷缩着身子,他给的痛苦,她一并承受,只为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不再心软。 “听说长公主毒发了,我能瞧瞧她么。”是林夫人的声音。 清颜抑住剧痛,道:“请夫人进来!” 林夫人手捧着一盏茶壶,缓缓移进:“我实在不解,长公主竟然知道那里有毒,为何还要饮下此毒?” 清颜坐起身子,一字一顿,道:“以身犯险,将计就计!” 林夫人含笑坐到床前,虽然这只是她们第一次相识,可两个女人却像是早已经认识一般,没有半分的陌生,林夫人没有拘谨,而清颜也无抗拒之意。 林夫人道:“我特意泡了一壶冰莲人参茶,对相思散之毒有很好抑制作用。” 许是痛得难以忍受,清颜接过冰莲人参茶,这样的茶方她只听先生说过,即便是在南越皇宫冰莲的数量也极少,很难配成。林夫人一到就有此物,可见并非常人。 “多谢夫人,若是本宫承受不住,自会饮下解药。” “不是说乞颜格日用自己的鲜血为饮,相思散加一滴男子之血,解毒之法非他不可,你……” 林夫人刚听到周诚如此说时,她也吓了一跳,乞颜格日没道理算计一个不相识的人,仅凭此她就能断定怀月长公主与乞颜格日有着旧缘。如此下毒的方法,含着爱意,还有一份让人心感惧意的狠毒。 清颜是想骗过所有人,却唯独不想骗林夫人,对银剑道:“把解药给我。” 银剑从清颜的眼色明白,转身从捧过妆盒,她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上面竟是“碎心散”三字,此毒与相思散有许多相似症状,如此说来,她并没有中毒,即便中了也只是碎心散。但见她放下此瓷,又另寻了一包药物,上面用红色字条写着“冰绝丸”。 林夫人见到“冰绝丸”几字,大呼一声:“长公主——” 清颜不明白这药会有什么异样之处,林夫人的神情显得极是怪异。冰绝丸乃是下山之时,潜龙先生所授,只有三粒,叮嘱她万不得已方可服用。 只听林夫人道:“传言冰绝丸配制不易,工序繁复,都道栖云庄九花玉露丸一粒十金,而此药丸可谓一粒百金。” 清颜笑而不语,取出一粒塞入嘴中:“这一次本宫定要抓住乞颜格日,以报前仇。” 林夫人最初的猜测没错,怀月长公主与乞颜格日真有恩怨。这是怎样的仇恨,竟让她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赌注,碎心散之毒虽不及相思散,但毒发之时的痛楚也是常人难以预料的。 林夫人有冰莲人参茶,拥有这等稀罕之物的人可不寻常。而她还知晓,九花玉露丸乃是栖云庄之物,这是江湖中少有人知的秘密,更能证实她的身份。 “夫人是栖云庄的人。”清颜并不知晓她的姓氏,仅凭感觉去猜,她忆起先前在帅帐之时,当云千寻的目光偶然间与林夫人相遇,那眼神里多了探究,还有几分无法掩饰的欢喜,从此来看,云千寻定然是认识林夫人的。 第五二章 服毒解毒(4)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林夫人微垂眼帘,没有回答清颜的话。这是一双份外明亮的眸子,清颜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有神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 “我已服解药,这等好东西还请夫人带回去给元帅服用。三军上下可都指望着元帅呢。” 林夫人并没有收回:“冰莲人参茶有养颜补气之效,公主饮些对身子也有好处。妾身告退,公主保重玉体!” 银剑为清颜斟了一杯参茶,道:“长公主,奴婢觉得这位林夫人有些怪异。” 连银剑都瞧出来了,她又岂会不知。林夫人没有否认自己与栖云庄的关系,却进一步说明她与栖云庄颇有渊源。清颜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林曜十年前乃是南越虎将,与江湖少有接触,怎么可能认识栖云庄的人。 思绪将她的心引往了数年前,那时候皇兄柴适正准备迎娶栖云庄大小姐云纤纤为妻,可后来这位女子奇异般的自尽了。她在右皇后之尊与死亡间选择了自尽,当时惊动天下,被文人墨客传为佳话。 清颜想罢之后,小憩一觉。 刚睡醒,金剑来禀:“长公主,乞颜格日派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奴婢刚接到手里就被林元帅的人给拿走了!”金剑起来就满是怒气,那信皮之上,明明写的是“怀月长公主”几字,可卫兵非说,而今三军之内主事的乃是林元帅,定是敌军不知晓林元帅,所以才会写错。 信里会写什么? 会不会提及她与他的过往,她曾是郑王府清雅郡主的替身,她与他曾有几夜夫妻情分,也曾相守半年之久…… 这些一直是清颜心上的伤痛,也是她过往不堪回首的往事。 想到此处,清颜快速离帐,匆匆赶到林曜夫妇居住的帐篷。 暮色黄昏,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帐篷上,沧桑的贵族之美。 清颜正欲进去,里面的谈话声却令她止住脚步。 “我说你还真是,没瞧那上面写着‘怀月长公主’的字样,你怎的拆阅人家的私信。”是林夫人满是责备的声音。 林曜道:“云儿,卫兵以为是给主将的书信,又想到近日怀月长公主身中剧毒,所以就……”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真未想到,他们竟是夫妻……” 夫妻?谁和他是夫妻? 清颜心中一痛,撩开帐帘,娇喝道:“林曜,你好大的胆子,就算你是主帅,可也没有阅别人私信的权力。”她一把夺过林曜手中的信件,将信撕得粉碎:“既然元帅看过,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本宫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将格日抓来!” 林曜听完,支吾道:“这……本帅如何能去?他……他可是约你今夜三更到白虎关以西三十里的胡杨林盼归亭一聚。” “一聚?”清颜苦笑,笑意之后,竟是无法言喻的痛楚,“我与他不是夫妻。这是他的诡计,他想借此挑拔是非。” 显然,林曜夫妇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这令清颜开始怀疑起那信里的内容,她提高嗓门:“瞧什么瞧?本宫再说一次,我与他不是夫妻!不是——” 林夫人用手推推林曜,尴尬地道:“不是,不是,既然公主说不是那就不是。” 清颜转身离去,离开时那抹伤感的背影,深深刺痛了林夫人的心。她相信:怀月长公主是个有过往、有辛酸、有心痛的女人。那眸子里含着忧伤、怨愁,如丝如雾,令她不由自己的沉陷其间。 “她若不去,我怎么应付。难道要你去不成?”林曜呢喃自语。 林夫人秀眉微挑:“你还说,谁让你拆阅别人的信件。” 一个说是夫妻,而另一个却是否认。 林夫人见林曜为难,道:“你别管了,我再去问问他罢。” 清颜径直回到帐篷,今夜三更到白虎关以西三十里的胡杨林盼归亭一聚? 去,可她明显感觉到这会有阴谋。 不去,又会失去一个抓住格日的机会。 正想得入迷,外面传来林夫人的声音:“银剑姑娘,长公主在么?” 清颜想到林曜看了她的信,居然还信了格日的鬼话,夫妻,她堂堂一个待字闺中的公主竟被他坏了名声。 林夫人看着清颜,缓缓走近,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动听,清颜能感觉得出这是一个养待深闺的女子,只有南越国豪门望族的娇小姐才会有如此优美的语调。 “还望长公主宽恕林曜的鲁莽。”林夫人停顿片刻,在清颜的身边坐下,她低垂着头,似在想一件重大的事,过了良久才缓缓抬眸:“公主猜得没错,我是栖云庄的人。只是当我选择嫁给他时,就已经放弃曾经的一切。” “你……”清颜满是惊色。 林夫人道:“我有一个近十年未被别人提及的姓名——云纤纤!” 清颜已经惊得陡然起身。这个名字,她知道,因为这曾是皇上要迎娶右皇后。她不是已经自尽身亡了么?怎么又嫁给了林曜。 林夫人握住清颜的纤手:“怀月,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她像是着了魔,跟着林夫人安静的行走,一直走到了军营外面的小河畔,一前一后地漫步。 林夫人讲叙了一个美丽的故事,她与林曜的相识,相知到最后的结缘…… 云纤纤未死,这可是欺瞒君王的大罪。 清颜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怕我告诉皇兄,无论是皇兄还是靖王知晓此事,都不会放过你们。” 林夫人回眸时,是那清澈无垢的笑容,如春日里美丽的梨花,带着两分不屑的冷漠,更多的却是纯洁的烂漫。“因为我相信长公主会替我们夫妇守住秘密!” 一个女人,只为一个男人,放弃一切。 清颜无法看透,但她敬重这样的女子。或许正是因为她所做出的选择,所以林曜才放弃仕途,追随着她的心愿,守护着他们幸福的诺言。 “夫人真是好福气,如此好的男人都被你遇到。” 林夫人笑,笑容里盛满了满足。 “长公主能否告诉我,你的故事。”林夫人又加了一句:“这只是女人的私房话。” 当她离开峨眉,当她被他劫入北凉,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说过自己的伤痛与往事。 第五三章 谁算计谁(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清颜像学着林夫人的样子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可以平静,可以淡定地应对,可她做不到,说到乞颜格日的卑劣与算计时,说到自己在太子府受过的屈辱,她无法不恨,面对他的妻妾成群,她又无法不怨。 林夫人听罢,明白了为何一个说是夫妻,而另一个却不承认是夫妻。 恨,是铭心的恨,伤痛的恨;爱,也是刻骨的爱,霸道的爱。 一个流落江湖的公主,本该拥有所有的快乐与幸福,却被人劫持,被人伤害…… 无法想像,那是怎样的屈辱,让她这样的恨,让她这样的怨。 “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了那样屈辱的生活,相伴枕畔,是他无穷无尽的折磨,他说是临幸,可他用《春宫图谱》迫我承欢,我只是他的玩偶,一个能让他消魂工具……我讨厌那样的感觉,讨厌极了……” 装疯卖傻,哪怕双手沾满粪便,哪怕用满是污物的手去捧食物,也比承欢要来得有尊严,要少上几分痛苦。 林夫人听明白了:她不是不爱,只是讨厌被对方这样的方式爱着。怀月长公主自幼在峨眉派长大,峨眉派传输给弟子的都是另一种思想,这是两个观念、看法完全不同的男女。对于格日,他的爱就是夜夜痴缠,把自己的身心都尽数给她。他认为的爱,到了怀月这里却变成了折磨与屈辱。不是他们的情感有问题,而是他们的认识不同。这不只是南越、北凉的差异,还是男人与女人的认知差异。 “我装疯逃离他的身边。回到南越后的日日夜夜,那样的屈辱,那样的折磨就像是一个梦靥,一直缠绕着我,令我窒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如果我不强大,终有一天会成为男子的玩物,于是我拜南越名士潜龙先生为师,我要他尝尝当年我所受的屈辱,他欠我要讨回来……” 清颜沉陷在深深的痛苦中,林夫人是懂她的,在林夫人的眼里,清颜看到了怜惜、心痛,还有眼里那感同身受的痛苦与挣扎。 “可怜的怀月!”林夫人轻唤一声,将清颜拥入怀中,“如果你真想处罚他,就寻找自己的幸福,忘掉他,不爱他,不恨他,不再忆起他……” “夫人,我也想忘,可我忘不了。我自幼在峨眉长大,那里就是我的家,是我的亲人。可是因为他的折磨,我却再也不能踏足峨眉。我恨啊——”既然她恨,就用自己的恨来一结这一切。 “所以你们一定会有一次了结。”林夫人是懂得。 这样的恨像极了多年前的林曜,只有林曜与江家了结之后,他才能解脱梦靥,面对此刻的长公主,她无法劝阻,唯一的就让她称心如愿。 “先前元帅说他约我三更相会,我若去了,他必有手段,我甚至可以想像他会把我再度抓回他的身边。所以我必须要比他狠,今晚我也必须抓住他,只有与他了断一切,我才能重新开始……” 林夫人柔声道:“我明白。我会帮助公主的,这样的男人理应得到惩罚。” 清颜没想到,会有一个人与她站同一战线,体谅她、理解她。这些话憋在肚里已经好些年了,如今说出来,清颜的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谢谢林夫人!”这是三年多来,她第一次与人说谢谢,是真心的谢。 林夫人真的很特别,她这样的聪慧、温柔与善解人意,清颜竟有一种林曜配不上她的感觉。 为什么这世间受伤害的多是女人,她不要再受伤害,若是真能断情绝爱该有多好啊。 新月如勾,而今的南越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可在这里依如春秋季节般的适人。 三更是吗?乞颜格日,我们之间第53章 谁算计谁 清颜在林夫人的帮助下,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布置好一切,她在等,等三更的到来,期盼着抓住乞颜格日。 只随手携带了银剑,主仆二人骑马前往西边林子。 林子里闪烁着灯光,在一座茅草凉亭里,挂着一块巴掌大的牌子“盼归亭”。 乞颜格日坐在凉亭,桌上是已经摆好的酒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他斟满酒盏,带着满腹的感伤道:“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盼归亭吗?因为这里曾经住着一户人家,丈夫出征,妻子就日夜等候这里,期望丈夫能早些回来与她相聚……” 声音很怪异,语调也很奇特,清颜听来,怎么也不像格日在说。 清颜没有说话,佯装柔软,银剑扶她下了马背。 就如巴彦所说的那样,她衣着一袭绯色华袍,如一团燃烧的烈焰,淡扫峨眉,肌肤白皙胜雪,红唇不点而赤……一切都与他的记忆没什么两样,不同的只是这身衣袍,不同的她不再以清丽之姿出现在他的面前。三年的岁月,她似乎高了,似乎又胖了一些,与当年的清瘦不同,当年她是妩媚,而今她是妖娆。 “……”欲言又止,他满目深情。 她自打进入凉亭却没有正眼瞧上一眼,只是坐到他的对面,捧着酒盏,秀眉微颦,扬臂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本宫千防万防还是中了你的诡计,不曾想你竟会在信上撒上剧毒……”她用银簪在试毒,这样的举动伤痛了格日的心,原来她不信任、她防备他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格日表情木讷,只听随从道:“这些都是王妃以前喜欢的菜式。” 清颜淡淡地扫了一眼:“记错了吧?银剑,告诉他,本宫不喜欢吃什么菜式。” 银剑应了一声,道:“糖醋鱼,长公主最不喜欢了,犹记上次吃了这鱼就难受了一夜。还有这羊肉,长公主最讨厌羊肉的膻味,所以从来不吃的……”银剑一息话,把他备下的八道菜式说得分文不值。 清颜道:“乞颜格日,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格日的脸色很难看,嘴唇颤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难道他是愧疚?这不可能,倘若他还懂得愧疚,就不该第三次下毒。 清颜继续道:“阁下好生厉害,为了算计本宫,不惜用自己的鲜血为引。” 格日眉头微拧,似在等待什么。突然,银剑娇喝一声:“别动!”一柄寒剑已经架在他的脖颈。 格日的随从见此,快速拔开弯刀,清颜纵身一跃,宝剑出鞘,干净俐落,只两剑,一剑刺中随从胸膛,另一剑直取脖颈,精准之中带着狠绝,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两名随从应声而倒,格日方才幡悟:“你没有中毒?” “少说废话!”清颜道:“点穴带走——” 话音落时,林子里传出响亮的拊掌之声,清颜寻声而望,在两盏灯笼映照下,一匹黑马上依然坐着一袭锦袍的格日。 如果马上的是格日,那么被她们抓住的是……是替身! 此念一闪,清颜娇骂道:“该死!” 就要有一个了结了。 第五三章 谁算计谁(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银剑知道有诈,挥动宝剑就要杀人,却见手中的男子惊呼一声:“清颜公主,请饶命!”银剑身子一颤,清颜乃是长公主的闺名,无论是宫中还是军中,知晓这闺名的人少之又少。 清颜手臂一挥,将酒撒向假格日脸上,顷刻之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云千寻!怎么会是你!” 如果现在的人才是真正的云千寻,那进入军营的…… 是假的,是北凉国派去的细作。 清颜想到此,拳头紧握:“乞颜格日,你的卑劣真是不敢恭维啊!” 真没想到云千寻竟被格日抓住,三年已过,他还是认定她与云千寻有私情。他残忍的将她霸占身边,不许她心系旁人,而他呢却妻妾成群。格日是想利用她之手,亲手杀掉云千寻,差一点她要要了云千寻的命,她不担心多杀一人,可却不想杀千寻。 格日骑着马背,面含盈盈笑意,道:“月亮,近来可好?” 他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凉亭里的一切。看她将银簪插入酒盏,这样的举动深深刺伤了他的心,原来她不信任他。三年后的相聚,她竟半点不给他情面,将他的一番苦心踩在脚下,就如她当年的逃走。 格日道:“月亮,你是否忘了,要解你身上的相思散,非本王不可。” 清颜冷冷的望向他,眸子里全是寒冰,与今晚的月还要冷漠,恨不得立马将他杀掉。过往的点点滴滴,是溃堤的坝,洪水泛滥不可阻挡。 格日缓缓移来,细细地打量着,相别三年,他没有一日不曾忆起她,再相见,是她的恨,他的相思之苦。 她用了三年来读懂他,他的为人、他的性情、他的喜怒,她仿佛已经牢牢地握在手掌。 “你第三次成功了,乞颜格日,我恨你!”她快速地拔开宝剑,明晃晃地宝剑一横。 她要自杀,只为不再落到他的手里。他就如此令她厌恶? 格日身子一掠,快速近身,正欲夺剑,然,一直钻心裂痛传来,低眸时那柄厉剑已经扎入他的左腹,无声无息,快如疾风。他明明记得那长剑就横在她的脖颈,只那么灵巧一转,本是她自己的脖子,却成为他的腹部。 清颜身子一退,得意地冷笑着,这不是笑,他曾记得,她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可是这样的笑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他看不懂,这是笑还是在得意,还是为长久以来的积怨而释怀。 “殿下!”有人高呼着从周围飞奔现身。 她就知道,这相约不会如此简单,原来他竟在这周围布下了如此多的暗卫。如果不是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来看懂他,或许又会败得极惨,而这一次,当她将喂毒的宝剑扎入他的体内,她就已经手握了胜利的权柄。 暗卫从四面纷涌而至,清颜主仆已被团团围于凉亭:“乞颜格日,别以为只有你的天鹰堂才善毒药。三年前,本宫令巴蜀唐门配制天下最厉害的毒药——‘七断魂’,可以是七刻钟、七个时辰,也可以是七天,此药见血入侵,若想活命,你就跟我走,哼——” 她笑,为自己的得手,也为自己的英明决断:居然没有推上解药,倘若这剑横架自己的脖颈,或许七刻钟之后丧命、断魂之人就是她自己。 这是笑吗?为何他看在眼底,竟有无边的惊慌,这不是他曾经爱过的女子。她是那样的清纯、美丽、温婉……而面前的她,只是一个妖娆而狠毒的女子,为了致他于死地,不惜以自己的安危为饵。 格日捧住腹部,顾不得钻心裂肺的痛,任血泉肆意流泄:“你恨我?” 是,她的恨暴露得如此张狂,她甚至不屑用丁点的掩饰。 清颜敛住笑意,眉宇微颦:“恨?我恨不得饮了你的血,挖出你的心。罢了,我不要看你死在我的眼前,你走吧,回去料理你的后事,安顿你的儿女嫔妃……” 她转过身去,看着一脸惊色的云千寻。既然格日中毒,她就不会死。 此刻的格日方才回悟过来,道:“你根本没有中毒?” “是,我哪有这么傻,亲自饮下软筋散与带血的相思散。格日,因为我从来就不相信你。你骗了我多少回?”“我们说好了,只要我助你痊愈康复,你就放我回峨眉,可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好,你不放人,我自己逃走总可以吧?可你竟用卑劣的手段将我劫回北凉……” “月亮,那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因为此他就可以任意伤她。 “你虽治愈我的腿,却偷走我的心。你竟然在我爱你近乎疯狂之时,说你从来不曾喜欢过我……月亮,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爱上你?” 她不要听,她更不允许自己有半分的心软,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清颜厉声道:“你可以选择负伤而逃,但你必活不过七日。还可以选择随本宫回南越军营。” 心伤的痛,远比左腹上这扎入的伤口痛上十倍。当他爱得疯狂时,却是她疯狂的恨,他们都是一把烈焰,一把要将自己毁灭为尘灰也要烧毁彼此的烈焰。不同的是,他是爱,而她则是恨。 谁也没有掩饰彼此的情绪,都*裸的表白,可任谁听了,都只有心痛。 他可以表现出相聚的欢欣,可这欢欣的背后却是他的隐谋。 她也可以表现得淡漠,淡漠之后却是她的狠绝。 清颜道:“回营!” 三人尚未上马,十余名暗卫已经包围其间,清颜目光冷厉:“不想死的就闪开?要么我死,要么这些人一起死。本宫早就料想此次凶险,又怎会笨到把解药带上,一个会搭上自己性命的人,会带解药么?” 格日以为,自己定会抓住她,可自己却意外的受伤中毒,他相信她的话,这样的伤他受过多次,却是从未有过的疼痛,定是中毒了。她要他死,而他却想她活着,若是抓住她,他若死了,她必定活不成。 “让她们走!”格日满头大汗。 人群退让出一条道,清颜走近马背,纵身一闪,上了马背,策马扬鞭,头也不回地驰出胡杨林。 身后,传来格日那痛彻心肺的厉呼声:“月亮,你就如此恨我?” 她没有回话,只有消失在夜色之中的一抹背影,如梦似幻,从来不曾想过,她竟然还活着。 为了逃离他的身边,她不惜装疯,装得那般像,还骗过了所有的人。 “殿下!”两名暗卫快速扶住了格日。 一阵钻心的裂痛传来,似要把他的五腑内脏一并搅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五四章 坦露心扉(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54章 坦露心扉 夜,是这样的漫长。 格日启开双眸,首先看到的是昏暗的灯光,周围充斥着一股发霉的气息,这里是哪儿? 他刚要挪动身子,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殿下——” 这分明就是一座地牢,一间不大的地牢关押了六七名暗卫、随从,对面地牢还有数人。 原来,当众人带他返回飞鹰关时,出胡杨林不过二里路,就小径周围就遭遇了伏击,是南越的将士,他们仿佛事先就备好了,一番激战之后,死伤各半,活着的人都被抓回了白虎关,还被关入地牢之内。 月亮,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女子,那个他爱得疯狂的女人。她变得了,变得熟谙兵法战略,变得也懂得算计谋划。 他以为这一次称心无误,不曾想,还是落在她的手里。 他会死么?死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手里。她的恨那般的强烈,会因为他爱她就放过他的性命? 地牢的那头,传来了低沉的脚步,一声高过一声,几个黑影遮挡了昏暗油灯最后的光芒。 “吃饭了!”来人是冰冷的声音,手里提着一只木桶,身后跟着两名狱卒,很快,泛着绿叶儿的稀粥就盛满了一排大碗,为首的狱卒道:“长公主有令,尔等还有大用,所以开恩赏各位一人一个馒头。” 馒头落在了泛着野菜叶儿的粥里,这粥很稀,依如一面镜子能够清晰地照见自己的模样。 格日还是不敢相信:她下手伤他,为他下毒,而今还囚禁了他…… 月亮,他心中那个圣洁的女人,怎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两天了,他们已经被关入地牢整整两天的时间。 若是他被南越人所掳,这将是他一生的耻辱,倘若传到北凉军营,必然士气大落。他曾笑话过废太子斡齐尔的无能,不曾想今昔的他竟败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以为自己精于算计,不曾想这个女人却算计了他。 她治愈了他的腿,他也因为康复被立北凉太子、未来储君,今日被掳,传至王都,他也会因此而失去太子之位。北凉需要是一个英雄,绝不是懦夫,不会是一个被掳的阶下囚。 他要怎样面对父汗,这位年老的王汗对他抱有太多的希冀。他们一直渴望着南国那丰盈的金银丝绸,富饶的土地,若是北凉也有能够一大片种植粮食的土地,也有那样千万的百姓,一定会可以成为天下最富的国度。 清颜坐在帐篷里,*地品着清茶。 银剑一一回报着关于从地牢里传出来的消息:“长公主,格日今儿又拒绝吃饭。再这样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撑不住的。” 今儿已经是抓到他后的第五天,也就是他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吃东西了。 清颜的心里满满都是畅快、欢欣,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抓住他、羞辱他、打击他,曾是她一直想做的,如今一切如愿,她突然感到落漠。苍茫得如同一望无际的草原,眼无一物的空荡,就似草原覆上了三九的寒雪。 清颜在抓住格日之前想过太多太多,可抓住了他,她突然不知如何应对。与他做一个了结,这是如此简单的事,可紧绷三年的弦突然松懈下来时,才发现一切都脱离了她最初的预想。 金剑道:“禀长公主,林夫人求见!” “有请——” 林夫人进入帐篷,笑意盈盈,微微欠身道:“拜见长公主殿下!” “林夫人,你来得正好,这几日我的心情正烦得紧呢。”清颜握着林夫人的手,拉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林夫人平静中带着几分优雅,道:“长公主但讲无妨。” “格日……格日……” 几天来,她日夜想的都是格日,长久以来,格日第二次进入她的梦中,朦朦胧胧,周围环饶着迷雾。在梦里,她看不到他清晰的面容,醒来后却是他再次拒绝进食的消息。 她想用同样残忍的方式报复他、惩罚他,可当她可以这样做时,她却是怀疑。 林夫人见她重复支吾的竟是格日的名字,道:“公主要如何报复,若是你不愿面对他,我愿意代劳。”她不晓得恨为何物?只知道当恨漫布身心时,她受尽了折磨,就像是体内有着无穷的力量支撑着她,一旦这东西消散,她就像散架的纸鸢。 她不知晓爱是怎样?只知道了解自己的真心时,她已经深深地怨恨上他。 爱如烟花般绚丽,也如烟花般短暂;而恨却长似流水。 “公主,你就把此事交与民妇去办。” 清颜什么也没有说,可林夫人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意。 反正她已经没了主意,不如就由林夫人决定这一切。 然后,一个时辰后,当林夫人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话却惊得清颜目瞪口呆。 林夫人满是喜色:“长公主,当年不是你治好了他的腿么?民妇便替你讨回,民妇令人挑断了他的足筋……” “什么?”清颜脑子一阵轰鸣。 “民妇令人断了他的足筋!”林夫人重复着,道:“这是他欠长公主殿下的。你治愈了他,可是他却伤害了你。既然他是因为你治愈他的腿疾而爱上你,那么也让他因为腿……” “你要他恨我?” 这就是报仇吗?这样就可以解恨吗? 可是,她丝毫感觉不到痛快,相反的却只有无尽的心痛。 她默默的喜欢过他,也曾深深地恨过他。这样来了结一切就是她想要的结局么?如果她只是为了报复,为什么要帮他站起,要助他康复? “林夫人,我没让你这么做!” 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去报复。三年来,她沉浸在报复之路的艰辛之中。因为想要报复,她有了动力。可她只想真正的打败他,让他看到自己绝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民妇在替长公主报仇。长公主下不了狠手,民妇就代劳。” “可是……可是……” “木已成舟啊!” 已成事实,因为清颜,格日重新站立;因为清颜,格日登上了太子之位……也因为她,他将再度回到最初。 第五四章 坦露心扉(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她真的不想,不想害他这样。就算她恨,也希望他可以好好的活着。 她恨过,她了解恨的痛苦,不想让他也品尝这种感觉,不,他以前品尝过。 清颜来回地踱步,一颗心乱极了。 她要怎样去见格日,助了他,又害他……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她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是她不快乐,有的只是疑惑,还有莫名的惭愧。 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结局,让她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曾发誓不做怨妇,可今天她这样的所为又与怨妇又有何差别。 木已成舟,木已成舟啊! 留下一室的自责,还有满腔的心痛纠结。 以前没有想过见他,却与他重逢。他们的重逢有的只是彼此的算计,他算计她,意图将她重新束缚身畔;她算计他,只想让他也尝尝自己经历过的痛苦。 她断了他的足筋,他一定是恨极了她吧。 她恨消,他恨生,这是怎样的无奈与痛苦。 清颜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她想去的牢,她又无法面对于他,是去还是不去,左右为难,真正好难抉择啊。 天亮后,林夫人再度进入清颜的帐篷。 “长公主!”林夫人笑意盈盈,笑得纯粹而明朗,清颜喜欢看到这样的笑,可是她却无法笑得如同林夫人那般的坦然与轻松,她的心上亦如压上了一块重重的大山,令她无法释怀。“长公主解恨否?若是还不解恨,民妇再替你杀了他!” 林夫人说到杀人,眼神里露出一丝狠绝。 她已经挑断了足筋,真要他死? 清颜忙道:“不,不……” “您心软了?”林夫人问,“他伤你如此之深,不如杀了好,一了百了。” 林夫人见自己的计划得逞,强忍着笑意:“不能杀,难不成长公主要放了他?长公主要民妇怎么做?” 清颜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林夫人……”她轻呼一声,呢喃无主:“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断了脚筋,必定不会再原谅我……” 林夫人道:“你爱他?” “不!不——”原来她不想他死,原来她根本做不了心狠之人,林夫人的一句话瞬间点醒梦中人。三年的期盼、三年的煎熬,而真相竟然是:她爱他! 因为爱他,所以她恨。因为爱他,看到他妻妾成群,她又怨。 嘴上说不,可她的神情已经完全承认了这个事实,从最初痛苦的否认,到片刻后的落漠与柔软,眼里蓄着满满的茫然与心痛纠结。 “他一定很恨我。”清颜不敢想下去,当事实摆在眼前,她无法再否认,大错铸成,只有她一地的懊悔。伤他一分,她会后悔,那么……他呢?他可曾为当年的所为懊悔过? 林夫人道:“他恨的人是民妇,是民妇挑断了他的脚筋。” 清颜满心都是痛,被无边的浪潮包裹着,前一步是痛,退一步还是痛:“不,他不会恨你。是我派人抓住了他,他要恨的只有我。” 林夫人道:“我向他解释,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民妇的主意。” “他不会信的!”是她费尽心思算计了他,要他如何相信断筋再与她无干。 林夫人道:“无论怎样,错已经错了,民妇建议长公主还是见他一面。” 清颜凝视着林夫人,淡定的眸子里包含着鼓励。他与她终是要见面的,她现在就去午夜他:他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她不要恨了,也不要爱,他欠她的就当全部讨回来了。 清颜倒吸一口寒气,在银剑的陪伴进入城内,打开地牢的大门,传出一股发霉的气息。那些她装疯时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当奴婢们要欺负她、当他身边的女人算计着她时,他却一如既往的爱着她、怜惜着她…… 那时她唯一在他身上体会到的温暖,而那时的她只因为恨,全然不体会他的艰难,还故意为他生出是非。 一间又一格的地牢,像一只只囚人的鸟笼,一堆杂草是里面唯一的东西。两侧地牢的囚徒看到清颜,皆扶在地牢栏杆上静静的凝视,她步履看似轻盈,每一步都沉重得如此戴上了千斤的铁链,一步又一步的,离他近一步,她的心就多一分犹豫。 清颜想他一定在恨她。所以,她也应该更洒脱一些,不能再拖泥带水。 牢卒打开牢门,在最里间的地牢里,只有一个头发凌乱躺在杂草堆里的男子,满身的血污,他躺在草堆里一脸痛楚。 清颜心中一沉,拿定了主意,斥退银剑与牢卒。 格日感觉到异样,缓缓坐起身子,手上套着沉重的铁链,整个小腿血迹斑斑。 她与他走到了今日这般,放不下也得放。 清颜不敢瞧他的脸,这是一张满是污渍的脸庞,头发凌乱,浑身都充斥着一股恶臭与血腥。她快速转过身去:“格日,恨我吧,像我曾经那样的恨你!” 当她明了真心,她已经不恨了,只有心痛。因为一时无法洞辩自己的真心,铸成了今日的大错。 格日带着满心的酸楚与无奈悠悠地道出:“月亮,我永远都无法恨你……” 不,他应该恨的,为什么要这样说,格日后面的话顿时摧毁了清颜所有的理智与冷漠,他说:“月亮,我爱你,疯狂的爱着你……过去、现在……” “格日!”清颜快速转过身去,她爱着他,他也爱着她,可他们彼此却伤害着彼此,她软倒在他的身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学习了狠绝,已经不再有情,可是泪水却似决堤的洪般泛滥,不由自己地从泪泉中奔涌而出,似断线的珠子,嘀嘀嗒嗒地落下,“你要恨我,一定要恨我……” 格日真的无法恨,他怀念他们在西边草原相伴的日子,怀念那时候她朝夕相在身边,一点一滴都是那样的真实而又温馨。 “我再也站不起来了,你又会回到我的身边……” “格日啊——”万千的情绪都化成此刻的心痛与欢喜,悲与喜的转变,清颜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太意外,狂呼一声拥住格日大声嚎哭起来:“为什么这样啊,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啊?格日啊……” 第五四章 坦露心扉(3)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他紧紧地拥着她,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月亮,伤你一分,我就疼上十分,你伤我时,也是如此吧。月亮,回到我身边……”他苦笑着,他是太子,一旦坐上轮椅,就会失去储君之位,而她却是南越美丽高贵的长公主,他只要把她留在身边,留在身边就好。 “月亮,只要你愿意爱我,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失去她的日子,他一直在懊悔心痛中度过,他曾想过,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会牢牢地握紧她的手,一定会打动她的心,他要的不止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格日,我……我……”清颜啼哭着,如雨打的梨花,似出水的荷莲,娇俏中带着妩媚,目光交错,她看到他眼里那熟悉的柔情,想要告诉他:他是她的情之所系。然后清颜却无法说出口,她曾是那样的残忍,告诉他自己心系旁人,如何又说那人不存在。“为何你要那般的伤我?为什么我又这样的伤你?” 彼此相爱,却彼此伤害。太多的事清颜都看不明白,只觉得这发生的一切都那样令她难解。 格日捧着她的脸,细细的审视,她在为他而哭,哭得肝肠寸断,这不是喜欢又是何故,若是她无情,她万没有哭泣的道理。深情问道:“月亮,你喜欢我吗?” “我……”然后喜欢二字于她今生也再难出口,她不知道,很快就忆起他教过她的北凉话,“比西姆补耶姆比!” 两人相依相偎,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的悲喜。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黑影填满了地牢,林夫人缓缓移来,站在牢门外,平静而淡然地凝视着:“真是个糊涂的姑娘,连爱与恨都辩不清楚。” 清颜听到有人说话,羞涩地离了格日的怀抱,弱弱地唤了一声:“林夫人!” “长公主,是放他还是杀他全凭公主做主。” 清颜回眸看着格日,嫣然一笑,道:“我……” 林夫人道:“想放他走,可是又怕从此再也见不着,是么?” 为什么她想什么林夫人都能瞧出来。 林夫人从清颜微怔的神情得到了答案,道:“看来你爱他,这份情感连你自己都不知晓爱得多重。既是如此,原本相爱的人为何要彼此伤害?” 清颜缓缓垂下眼帘:“若是注定我们之间有一人受伤,我愿意……那个受到伤害是自己。” 曾经的恨化成了绵绵的爱意,只有彼此的懊悔。 林夫人盈盈含笑,道:“从来受伤的都只是你而已。” “什么意思?”清颜满腹不解,格日的确很可恶,曾那样的伤她,可当她得到自己终于报仇之后,她却懊悔了,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女人天生都善良、心软的原因。 林夫人推开牢房,徐徐蹲下身子,伸手揭开格日的裤腿,指着那上面斑斑血迹:“你们自己瞧瞧!” 清颜揭开裤腿,后跟上方五六寸的地止,有一条长约二寸的刀口,似流了很多的血,因为时间已长,而且上不创药已结疤,这伤口与格日幼年时所受的并列着。 清颜道:“你……你根本就没有挑断他的脚筋?” 林夫人道:“当然没有。民妇只是借此谎骗你们二人而已,民妇若不如此,你们俩又怎会冰释前嫌。” 清颜暴跳起来,原来她竟被林夫人给骗了。格日根本没有被挑脚筋,只是受了一点小小的皮肉之苦。“林夫人!你……” 林夫人笑道:“爱便爱,恨便恨,若恨就了结恩怨,若爱就大胆的爱。你们俩如此还真是辛苦!”指着格日道:“你呀,明明爱她,可又强占她、羞辱她。”“民妇还真没有瞧过像你们这等糊涂的男女,一个以为强占就是宠幸,就是爱她的方式;而另一个却以为自己恨他,却不知恨却始于爱。” 清颜又羞又怒,羞的是林夫人如此坦然道破他们二人的情事,怒的是这两日她一直在痛苦纠结之中,为格日再断脚筋而难过,不曾想竟是林夫人的计谋。 格日初是木讷后听林夫人如此一讲,有些不信,自小腿受伤之后,他就一直坐躺在草堆里,不曾站立过。站起身时,伤口处传出一阵拉扯裂痛,但他确实未被挑断脚筋。 清颜支吾一阵:“你……你真是多事。” 林夫人道:“民妇不多事,又怎么能成就一对佳偶。不过现在,民妇的话还没有说完,虽然有点令二位讨厌,民妇依旧要说。” 林夫人敛住笑意,平静的凝视着格日,道:“怀月会糊涂到爱恨不分,除了你强加到她身上的一切,还有你一面说爱她,却一面背叛她。” 格日一脸凝重,他何时背叛过她:“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爱一个人,就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与人分享,男人视女子的移情为背叛,你若爱她,却与别的女子纠缠罗帏,这……算不算得是背叛。” “本王是太子!” 林夫人笑了,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苦涩:“你的确是太子,可对怀月来说,你只是她的男人。她希望得到的是平等的待遇,她喜欢你,只有你一人。” 格日是何等聪慧之人,很快就明白了林夫人的意思:“你要本王只要她一个。”不,这一定不是她的意思,月亮不会这么做的,她是如此的讨厌与他共入罗帏,“月亮,她说的话对么?” 清颜肯定的点头,同时惊异于林夫人的聪颖,她只是讲了自己与格日之间的恩怨,而林夫人却看清了她所有的心思,若非林夫人道破,她还真不会瞧出自己的本心。三年多前,当她成为格日的女人,偶尔听到他去别的嫔妃那儿时,清雅的心都很沉痛、纠结。如今想来,她原来只是希望得到平等的待遇。她希望格日能视己为唯一,就像他是她的唯一。 格日明些不可思议地摇头:“月亮,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林夫人道:“为什么不可以?男人可以要求女人三从四德,女人只要求男人一心一意,难道这也做不到么。” 林夫人说罢拽住清颜的手就往牢门外走:“怀月,跟我走,如果他不能将你视为唯一,这样的男人不爱也罢。” 第五五章 相思若毒(1)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55章 相思若毒 清颜木讷的跟着林夫人离去,回眸时格日那带着惊疑之色的面容。 她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想法,难道错了?林夫人说她没有错,还说爱情其实是两个人的事,爱情中的男女是完全平等的。 有些事清颜虽然心里没想法,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这样做了。 清颜回到帐篷后,又沉默了好久,许多事是她以前不知晓的。 林夫人说:“面对感情必须坦然已对。”她还说:“爱便爱了,与爱的那个人无关,爱情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那么多的话,是清颜从来没有听闻过的,也是以前从来不曾有人告诉过她的。原来爱是很简单的,只要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就行。 她本就是一个极单纯的人,可是面对从未经历过的事,她却把最简单的事变得极为复杂。 她爱格日,格日爱她!这样就足够了。 黄昏时分,林夫人又来了。 她看着依旧沉思的清颜,柔声道:“长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清颜讷讷抬眸,道:“若夫人是我,又会怎样?” “可我不是公主。”这只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林夫人没有回答,深深地叹息一声:“若要爱就好好爱,哪怕没有结局,也要爱得无怨无悔。” 没有结局? 清颜怎么感觉这话是在说她与格日,临离开时格日的一脸茫然,还有当她承认林夫人的话时,他的意外。 今天,清颜第一次知晓: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人还可以这样的活着,可是格日是北凉的储君、未来的王汗,注定了妻妾成群,而她呢,是南越的长公主,若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何等艰难。 糊涂的爱着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可撕裂朦胧的外衣,当她已经明白了太多时,她还能有勇气踏出去么。 想到未来,清颜失去了方向,但她明白一点:既然爱他,就不要伤害他。她不仅要告诉他,还要他也要如此待自己。 清颜想罢,站起身再度往地牢方向移去。 格日看到熟悉的身影,起身扶在牢栏上,凝视着她渐近的身影。 清颜在离牢门五六步的距离停住:“格日,我会请求林元帅把你放了。你等着——”她转过身去,临别时留下一抹灿烂的笑容。 当心结已开,当阴云驱散,她一身轻松,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多前,就像第一次离开峨眉的欢喜与向往。 清颜来到林曜的帅帐,因为已抓住北凉太子格日,近来边城倒也风平浪静。 “林元帅!”清颜人未至声先到,撩开帐帘,却见林夫人与林曜正相依相偎,这是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可二人的恩爱却胜似新婚夫妻,清颜脖颈一阵灼烈,迅速垂下帐帘并未进去。 里面,传出林夫人的声音:“长公主请进!” 清颜进入帅帐,道:“林元帅,本宫要放了格日。” 林曜面露微诧,满带疑色地看着林夫人。公主从最初要杀格日解恨的心,到此刻的释怀都有原由,早就听人说近来林夫人与长公主走得亲近,毕竟她们二人是军中的女子,不光是公主近日出入地牢,连林夫人也出入地牢两次了。 清颜见林曜不说话,又道:“林元帅,无论如何本宫都会放了格日。人是我抓的,我有处置他的权利。若是皇上追究,由本宫一力担着。” 从最初的商量到此刻的告诉,清颜也从犹豫变成了决定。她抱拳道:“打扰二位了!”转身离了帅帐。 再入地牢时,清颜已经打开了格日的牢门,还将他近侍的五六名随从也一并放了。 林曜不知此事有待商榷,却并没有阻止,当林曜带人赶到地牢时,格日已经离开了,连清颜的影子也没有瞧见。 月上杨梢头,冷漠的傲视着大地。 月夜下,走出几个男女、几匹骏马。 清颜与格日并肩走在前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格日道:“若是我走了,你不会有危险吧?” 清颜笑意浅淡:“你忘了我是长公主。皇上不会为难我的。” 飞鹰关就在北边,远远望去与白虎关遥遥相望。 清颜在看明月,似想起了什么。 “月笼云纱。”格日不由自己地忆想清颜装疯时整夜念叨的话语。 清颜不想再骗他:“月是云的心,云是月之裳。”她淡然一笑,“其实云飞扬是我离开峨眉后结识的唯一个朋友,是他为我暗中调查身世,我感动,也抱有感恩之心。”不想再有误会,也不想为了维护自己那卑微的面子要强作狡辩。 格日心里嫉妒,原来那个人不是云千寻,是云飞扬,一个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人。月笼云纱竟有着的意思,很美的景,很诱人的承诺。“我是太阳,你是月亮。日月同辉!” 清颜不由自己地笑了,日月同辉的确也是一副美景。但听格日继续道:“你是我的月亮,不是星斗,永远无人可以替代。只要有月亮,夜就不会太黑,也就有了希望!” “灿烂最是日月同,欢欣唯有月相随。”格日意味深长,捧着她柔软的手,她的掌有那层层叠叠的茧,可摩梭在掌是那样的别样,“你是我唯一认定的妻,等着我,我一定派人去南越求亲,将你轰轰烈烈地娶入太子府……” 清颜笑而不语,抑制下所有的离别的伤痛,只是笑,她想把最美的笑容离开他。私放重囚,这是很大的过错,若是皇上知晓定不会轻饶于她。虽说不至于累及自己的性命,但处罚还是免不了的。 日月同辉,草原上会时常见到这样的美景,第二天六更天时,东边太阳西边月,虽不是最灿烂时,却一定是草原最美丽的时候,每到日暮黄昏,东边月西边夕阳又别有一番美景。 “唯有日月同辉才是真正的快乐。” 他告诉她: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是我真正的幸福。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尽管清颜也不舍分离,可是格日的话很令她感动。因为她知道,格日是一个不善浪漫的人,用如此含蓄的方式与她说情话,这是第一次,也许会成为他们彼此的最后一次。 第五五章 相思若毒(2)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他告诉她: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是我真正的幸福。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尽管清颜也不舍分离,可是格日的话很令她感动。因为她知道,格日是一个不善浪漫的人,用如此含蓄的方式与她说情话,这是第一次,也许会成为他们彼此的最后一次。 “太阳最是灿烂,能给温暖,也能灼伤肌肤。即便伤过、暖过,太阳的灿烂依旧无法掩饰。”这是她给他的承诺:我喜欢你,无法替代。清颜望望夜色,道:“天色不早,请上马吧!” 银剑将缰绳递塞到格日的手中,后面的四匹马背上坐着他的随从。 格日跳上马背,策马走到她的身侧,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低语:“下月初一三更时分,在东边河畔乱石丛相见,不见不散!” 清颜玩笑道:“你又要布设陷阱?” 格日道:“我的公主,本王不会,绝不会再伤你分毫。”知晓了她的心思,理解了真爱的意义,他不会再伤害她的。 策马扬鞭,格日纵身奔去,五骑骏马很快消散在茫茫的月夜之中。 夜风轻柔而凉爽,清颜凝视着飞鹰方向。她放他,他被掳,本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私事,却搅起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大事。 此次分别后的第六日,也就是五月二十八日是,清颜接到了从京城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怀月长公主私放重囚本应重惩,然,破五爪阵建立大功,今功过相抵,责令怀月长公主即刻返京。 再等一等她就能见到格日是,而飞鹰关那边,格日也接到了王汗传来的旨意,夺去边关大元帅之职,责其即日返京。 清颜心中是绵绵的相思情意,今日的结局林夫人早就看到了,可林夫人还是鼓励清颜去倾心付出。她说:人的一生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情爱只有一场。爱有时候不需要结局,爱便爱了。 爱便爱了,就不顾一切地去爱。 当清颜感觉到不舍,望站遥远的飞鹰关时,她已经坐上了返京的马车。 遥远的回京路,比不得她的相思路长。过往的点点,因为心情的转变而变得美好起了。她一路上的追忆,一路上的回味,那样曾被她视为屈辱的往事,竟然美丽得如同夜空中的颗颗繁星,它们汇成了美丽的记忆之河,令清颜一遍又一遍的品味。 日月同辉最灿烂不假,可格日却忘了,日与月的距离却是阻隔了时间,相隔一大片的天空,东西两方,遥遥相望,月无法追逐日的脚迹,依如日无法与月同一时辰出现在同一方位。 这或许是他们的宿命,他们的交集只能成为刹那。 来时她满腹恨意,返京时却唯留满腔相思。 一次次的午夜梦回,她仿佛还在边城地牢里与他相见;一回回魂梦相依,心里是他,眼前是他,耳畔依旧是他的声音。 等他来娶她?然后成为他的正妻,却又看他周旋在众多的女人之间。 不,她不会再嫁给他,一切都已成过往。 她可以面对爱他的事实,但同时不会再重复曾经的伤害。 她累了,烦了。 她想要把自己人过往的一切中抽离开来,过另一种生活。 不知从何时起,她害怕孤独,不过无意间流露的眼神,身边就有人送来了美男。他们或生于山野,如花似玉,他们或满腹儒雅之气,总之他们会陪她说话,让她不再感觉到孤寂。 在清颜离开京城不过数月后,八月金秋时她又回到了碧霄宫。 银剑手捧燕窝汤,撩开纱幔:“禀长公主,听说御花园的秋菊都开了,长公主回宫已经有好几日了,不如今儿出去散散心。” 清颜不想出去,她不善作画,却一次又一次地坐在案几前欲绘格日,却怎么也绘不出来,一次次作罢,一回回又不由自己地坐下。她感觉像中了什么剧毒,如此反复地做出一件没有结果的事。不会画,偏要画,画出了,却感觉不到半分的相似,将纸揉成团抛开再看……如此的不厌其烦。 什么时候起,画里的人不像格日,反倒像她身边的美男。 “不想去!”清颜像是生自己的气,格日身边美女如云,偏偏对她情有独钟,她知晓格日的孤傲,让他说出那样的情话的确很是不易。 “公主整日这般闷着,早晚会闷出病来,不如出去走走的好。”金剑也如此附和着。 清颜见她们一番美意不忍再拒绝,慵懒地坐起身,换了身宫袍,携着金、银二女往御花园方向移去。 许是她们来得太早,御花园里的人并不多,偶尔见三五成列的宫娥忙碌走过。 御花园的菊花有专门的花匠种植与看护,开得比别外的更婀娜多姿,紫紫红红,白白黄黄,颜色各异,连少见的碧翠之色也有,青色的叶和着翠色的花,分不出哪里是叶,哪里是花。清晨的花瓣、枝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晨风拂过,珠儿微微一摇,煞是坠落,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 相比于御花园里大朵的菊花,清颜更喜欢山野的雏菊,小巧玲珑,暗香更浓烈、幽远,此刻的她不经意间忆起了峨眉,不由悠悠地轻叹一声。 正赏花,有人拽了一下她的衣角,银剑压低嗓门:“公主,右皇后在那边。” 清颜定定神,沿着曲径走向横塘小桥,近了小桥抬眸时才发现右皇后云氏正与一个青袍男子说着话。 青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云飞扬。他的眉心处有一枚鲜艳的红记,就如他第二次在夜里见到他,妖冶而狂野,热情而冷傲的。 “怀月见过皇嫂!”清颜款款落礼。 云氏微微一愣,道:“飞扬,这位是怀月长公主。怀月,这是我娘家侄儿飞扬。” 飞扬而今是栖云庄的少主,而云氏兄长是大庄主,叫他一声侄儿也倒不为过。 清颜只是浅淡点头,算是与云飞扬打过招呼,道:“好些日子没见到皇嫂了,近来可好?” 云氏一伸手臂握住清颜,神情中带着几分感伤:“瞧瞧才多久的工夫,之前还满塘荷莲,如今就剩下残荷了。” 云氏出生江湖,偏学那些豪门金枝玉叶的娇小姐,说出来显得不伦不类。 清颜想笑终是抑住,道:“既然皇嫂有贵客在此,怀月先行告退。” 再相见,是他的翘盼,她的淡然。 第五六章 抉择 - 王妃要休夫 - 姗星灿烂 第56章 抉择 三年后的她,没有了最初的单纯,多了成熟的风韵,还有那眉宇之间无法掩藏的哀伤。 云氏讷讷地望着清颜的背影:“这孩子,前些日子私放北凉太子,皇上很是震怒,这才将她从边城召回。” 飞扬接过话,道:“姑母,临离开栖云庄的时候,听人说北凉王汗病危了!” 云氏听罢,俏容微变,她本就是三十几岁才嫁入宫中,这几年后宫沉浮争斗又比别的嫔妃略呈老态。好在云氏一族虽在朝中无多大的势力,但是却是一支不容忽视的一族,她又收云氏嫔妃的皇子为子,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北凉王汗病危的消息,对云氏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或许借此消息可以去见见永康帝。 “飞扬,你先在这儿小饮一会儿茶,本宫去去就来。”说去就去,云氏先离了御花园。 御花园内,芙蓉正艳,菊花绽放,还有八月的桂花正吐芳蕊。曲径迂回,琼楼玉宇,依如人间仙境。在这如画美景之中,清颜的美丽是锦上添花。 太极殿里,皇帝与右皇后、云飞扬见清颜到来,神色有异。 经历这世间种种,清颜只渴望最宁静的生活,因为林夫人的一翻试探,她已经明了自己的真心。 她怨恨格日,却又矛盾地爱着格日。 可她与格日之间,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 这段情,要如何了结? 云飞扬曾是她记忆里一抹最亮丽的色彩,但同时,又带给她无尽的苦痛、煎熬。 不想再继续纠缠那些痛苦。 她的过往,云飞扬最是清楚,云飞扬的存在会时时告诫她:发生过的事。 不待清颜相问,右皇后云氏已先一步道:“长公主,皇上……” 清颜心下了然,右皇后会说什么,先打断对方的话题,道:“皇兄若是要为清颜挑驸马,清颜先行谢过皇兄。”右皇后花容微凛,在这深宫之中,能打断她说话的女子并不多。清颜咬咬嘴唇,一下以来她到底在逃避什么,逃避被格日强占,逃避成为格日女人的事实么? 不,她不想再逃避,越是逃避,便越是放不开过往,她想要寻求快乐,想做一个像林夫人那样的奇女子,不求荣华,只为快乐。 清颜咬咬双唇,道:“禀皇兄、皇嫂,我……亦有夫婿!” 一语落音,众人面面相窥,尤其是右皇后惊呼一声:“公主有意中人了?为何本宫不知?” 清颜想要大胆地面对这一切,长舒一口气,道:“长久以来,清颜不愿承认乞颜格日是自己的丈夫,可事实就是事实,他就是我的夫君,由不得我不认。” 这个事实像一把刀子,生生地剜痛她的心。 过了这么久,她以为那些过去不会再有感觉,可想起来还能感觉到疼痛。是为他们之间那纠缠不清的爱恨而痛,就像是血淋淋地撕开了刚刚愈合的伤口。 “怀月!”皇帝轻唤一声,“那不作数。” 什么不作数,可那些伤痛是如此的分明,痛到她不敢去想。 右皇后忙道:“是啊,不作数,那时候是郑王胡为,居然让你去替嫁。” “不作数,可发生过的旧事却不能当成没发生过。”她要做一个了断,是怎样的了断,她不要和格日纠缠,也不要嫁云飞扬,她想迎接新的生活。 太极殿内,一片静寂,轻纱飘飞的声音隐隐传来。 清颜拿定主意:“我要休夫!” “怀月……”右皇后不解地唤出口。 她抬起手臂,道:“当年,我嫁他是别人的影子,今日我休他,却要轰轰烈烈。这不是一种开始,而是一种结束,我不要与乞颜格日、云飞扬再有任何的交集,我想要做回真正的自己。” 清颜道出自己的决定,云飞扬是天下首富山庄的少主又如何? 她不爱! 乞颜格日是北凉的储君又如何? 她不要! 以前,别人将那一切迫她接受,没人问她是否愿意,可今日她终于可以说出自己的决定。 云飞扬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绝决,没有留恋,只有一个他从不曾认识的神态,就像是慧剑斩情丝,要将她与曾经的一切斩断开来,只有果敢、坚强,还有她神情里那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浅笑。 是讥讽?还是真心?他已经分辨不出,她变了,不再是他所认识的清颜。 她爱着乞颜格日,而他也深爱着她。 可他们,却再也回不去。 格日不会为她,唯此一人;她也不想为他,孤独一生。 “我要休夫!”这是清颜回来后想得最多的事,她福身做出告退状,道:“皇兄,臣妹稍后会把休夫书张帖各大京城处,休夫之后皇妹想向皇兄讨一道观。” 右皇后惊疑:“道观?” “对,臣妹只要一道观,愿在观中结江湖侠士,交才子文儒。” 这一生,她不会再为任何一个男子伤情。 她得彻底地放手,如果爱上旁人,难免再度受伤。 清颜笑容如花,是释怀,是淡然,更是对过往的真正的放手:“我们同为皇族儿女,皇兄可以三妻四妾,而臣妹难道就该唯其一人,不,我不甘心,但我视情为重时,却被情所伤,从今儿开始臣妹不会再为情伤感,我要学皇兄风流多情。休了乞颜格日后,我就真正的自由了。” 云飞扬如堕冰谷,不,这不是他所认识的清颜。 她居然要学风流多情。 此时,皇帝似忆起了什么,道:“近来,有传言说,你在宫外私养面首,原来……” “这是真的。”清颜不想瞒人,即便她与那些人本没什么,可既说是面首,那便是了,“倘若皇兄一定希望我嫁人,那么就告诉那个男人,即便将来结婚了,他只是我的东床驸马,我还要有西床、南床、北床……” 云飞扬满是惊色,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清颜:“不,你不会这么做?” “云飞扬,你以为自己是谁?以为你就了解我么?本宫告诉你,这世间没有一尘不变的人和事,看在你是右皇嫂的侄儿份上,本宫不与你计较,但是本宫今儿得告诉你,你若要娶本宫,就得接受本宫的其他三名夫君,你得学会和他们共侍一妻,否则,就不要来打扰本宫平静的生活。”清颜说完,福了福身,轻飘飘又不失高贵地道:“皇兄,臣妹告退。” 清颜离了太极殿,回到碧霄宫。 宫灯摇曳,身影迤逦,她静静地站在偌大的寝宫里,道不尽的孤寂。 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明天,休夫书将会贴满京师,她与格日将至此恩断情绝,他妻妾如云,她夫郎数名,他有他的快活,她亦有自己的风流。 “禀公主,高先生到!” 她转过身去,华丽灯光下,是一个儒雅、清秀的少年郎。挥一挥手,少年走到她的身前:“公主殿下!” 她睁着迷离的双眼,笑问:“本宫美吗?” “美……” 当年,就是因为柴清雅的不羁,他才如此恨,如今她就把那一切都做实,彻底断了彼此的念想。 她要快活,不要再生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下。 高姓少年扶住她柔软的腰身,两人相依相偎移向芙蓉帐。 屋顶上,一抹黑影移开了琉璃瓦,看着绣帐内两个纠缠的身影,心被刺得血淋淋地痛。 云飞扬不了解,真的不了解,怀月是在报复格日,还是真的不想嫁给他。但,报复格日之心居多,怀月竟真的爱过格日…… 他不敢看下去,也不能看下去。 怀月公主的《休夫书》就那样张帖在城墙上,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引为京城百姓的笑谈。 又过数日,大越皇帝见怀月主意已定,依其之请,为她赐下一座道观,着其在道观修行。 名为道观,可她的到来一时间却引来无数风流少年,或在观中吟诗作对,或与江湖侠士切磋武艺,道观里竟比烟花红巷还要热闹几分。 当格日得到消息潜入京城时,看到的是一个风流的、快乐的怀月,她周旋在文才武侠之间,笑语连连,而这些年轻的男子,大多皆是她的情郎。 一切终是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月笼云纱,日月同辉,无论对于谁来说,那只是一道曾经的风景。 而怀月,不再看月赏星,夜晚对她并不寂寞,她可以过得很热闹,没有时间去看夜空…… 格日心痛欲绝的离去,他想轰轰烈烈地娶她为妻,而她却不想要,爱恨交织,他们已经越走越远。 他,无数再接受一个如此风流的女子。 而她,也不屑回到他的身边。 格日一离开,从屋顶就跃下一条黑影:“禀公主,那人已经来过了。” “有劳罗大侠。” 金剑迎了过来,问道:“那以后,还需要丁香姑娘继续扮公主吗?” 这些日子以来,与众男子纠结罗帐的,其实是京城一个与她体形、声音酷似的青楼女子。 清颜莲步轻移:“不用了,成全她与那个男子,条件是此生都不得讲出实情。” 金剑不解,如果不讲,她岂不是要被世人误以为是真是风流多情,对于女子这与水性杨花又有何差别。 “天下之大,终有一个真爱我的男子。”怀月合上双手,缓缓走到窗前:“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愿得一真心,此生不再疑……” 她会用余生去等,等那个会真爱她的男子。 不是云飞扬,不是格日。 世间会有这样一个人吗? 清颜不知道,但她会一直等下去,直到那个人出现为止…… (全文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