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楔子 ······ “胡人的种,丑八怪” “打他” “打他,活该” “住手!”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一群男孩子面前。 “你想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哦,小心我们连你一起打”领头的男孩子挥舞着拳头威胁道。 “哼,你们以为我会这么蠢吗,我来之前已经叫人过来了”小女孩过去扶起角落里的小男孩,“看看是你们的脑袋硬,还是大哥的拳头硬” “我们走”男孩子们飞快闪人,留下他们站在原地。 “你快走吧”小女孩催促小男孩,“刚才我是唬他们的,一会儿要是他们发现我说谎,回来找你就惨了” “你不讨厌我吗” “为什么要讨厌你?” “···因为我丑” “你抬起头让我看看”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脑袋,一双湖水般的眼睛望进女孩子澄净的眼眸中。小女孩扑哧一笑,“你一点也不丑啊” “你别骗我了”小男孩不信,心底升起一丝期盼。 “我没骗你,你要怎样才会相信呢” 小男孩一时说不上来,小女孩拉着他的手承诺道,“如果将来我长成一个美人儿就嫁给你做妻子,这样可好?” “你说真的?”小男孩的眼睛亮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没有家,名字可能会变” 小男孩的眼睛暗下去了,她果然是骗人的。 “你看我的手背虎口上有两颗小痣,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印记。等我们长大了,你就凭这个认我吧,决计错不了的”小女孩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嗯”小男孩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章 武德三年六月长安 我扯扯男装的下摆,往脸上抹了一层灰偷偷地钻上茶楼。说书先生正在喝茶,大厅里坐了不少人。先生看到我之后放下茶杯对我笑了笑,我亦回他赧然一笑。 “说书唱戏讲古,茶余饭后助兴。是非功过大家评,说书人怎敢肯定。在下不才经师不明,出艺不高,歪腔走调有所难免,玩意儿不好,列位凑合着听!” “先生快说吧,俺们就等着您开口呢”在座的多为常客,就是奔着先生的故事来的。 “话说,汉朝的大才子司马相如为景帝时武骑常侍,因不得志,称病辞去,回到家乡临邛。 有一次,他赴临邛大富豪卓王孙家宴饮。卓王孙有位离缘的女儿,名文后,又名文君。文君的美貌远近闻名,又因久仰相如文采,遂从屏风外窥视相如,相如佯作不知,而当受邀抚琴时,便趁机弹了一曲《凤求凰》,以传爱慕之情。 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 司马相如堂堂的仪表和潇洒的风度博得了美人的好感,加上精湛的琴艺,一曲凤求凰更使那隔帘听曲的卓文君倾倒。 自此,两人经常往来,花前月下情愫暗生。无奈,那卓王孙却十分势力,司马当时一贫如洗怎能抱得美人归?” 先生双手一摊,面露难色。我抿着茶水等他下文,先生嗓音清润气质翩翩,与一般市井的说书人不同,每回说起时局战事点评江山豪杰总是让人折服。这次居然说起儿女情长的故事,倒有些出人意料。 “这天夜里,司马正独自感慨的时候,忽见一人推门而入,看他头上套着风兜,身上披着斗篷,心底十分诧异,忙上去询问何人。那人袅袅娉娉地走来,卸下披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儿。在月光下凤眼含羞,朱唇红艳,竟是多日不见的卓文君。 司马看了大惊,连问,“你这是做什么?”文君如飞燕入怀一般到他身前,那粉腮儿贴着他的胸口,娇声说着离愁别恨相思情浓,直说得司马满腔柔情搂紧了眼前的佳人。” 先生停下来往这边看了一眼,底下几个男人笑得好不暧昧。 “心上人就在身旁,司马自然百般怜爱。但是一想到卓父的反对,心底不觉又愁闷起来。文君问他何事发愁,司马只能如实相告。不想文君听了不禁莞尔一笑,“傻哥哥,我来就是和你双宿双飞的”。一句话说得司马喜上眉梢,不禁抱住文君连呼妙人!他两人欢喜多时,连夜收拾细软私奔良缘去了···” 这个故事我也是听过的··· 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说的没有打动你吗?” 我轻轻摇头,惊觉旁边多了一张放大的俊脸。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俊逸的公子与我拼桌。坐在我旁边的这位生得三分英气,三分威严,三分出尘,还有一分王者之气。对面的一位麦色肌肤,剑眉星目似有大将之风。 天子脚下,多了是王公贵胄。京城的大小官员我几乎也都见过,这两位却看着眼生,或许是外地来的贵公子? “前有白头吟,后有诀别书。一首数字诗,三问薄情郎。这样的男人,让人鄙夷” 英气男子的嘴角牵起一个弧度,剑眉青年不赞同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司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子曰:观过,斯知仁矣。司马再三想要休妻,足见他的本性” “女诫敬慎篇曰:男子以刚为贵,女子以柔为美。无论是非曲直,女子应当无条件地顺从丈夫。一刚一柔,才能并济,莫非如此?”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女诫么,我最讨厌的书之一。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剑眉青年得意地露出一口白牙。 “诚如所言,我是女子,你是小人” “我们堂堂正正辩论,怎么我就成了小人?” “令堂生你养你,你还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不是小人吗” “真是伶牙俐齿,小心嫁不出去” “你是一丘之貉,世上再无文君” “难道你自比文君,气我再世司马?” “你,谁要自比文君”我气结。 “丫头输了”英气男子下了结论。 “天下乌鸦一般黑”竟然欺我一个姑娘家。 剑眉青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回敬道,“这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正想反唇相讥,台下有人大笑,“先生今天是红鸾星动吗,给我们讲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 “你不知道,先生就是为了美人才来京师啊” “什么美人能得先生的青睐?”底下的人兴趣盎然,原来这些大男人也是这么八卦的。一道目光直直地向这边射来,我有些心虚地低头喝茶。 “先生的美人就是嬅宣楼的第一美人” “是音桦姑娘?” “不是,先生是读书人自然是喜欢媚儿姑娘对吗,先生?”有人大声求证,我越发觉得脸颊发烫想要逃之夭夭。偷偷抬起头瞥了一眼,只见先生正含笑觑着我的神情,窘得我想找地洞。 “先生,说说窦建德攻罗艺吧!”我一把抓起剑眉青年的手臂高喊。 “是啊,给我们说说” “俺早想听了” 果然一说打仗的事情,这些男人们都来了精神。剑眉青年愣愣地看着高举的右手,我早已收手往一旁躲去。这个动作肯定落在先生眼里,只是此刻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求他不要用那种火辣辣的眼神看着我。 先生已经被人群团团围住,我趁机溜回了嬅宣楼。 *** “小姐,你可回来了”采苹焦急地把我推进房间,“刚才音桦姑娘过来找过你,差点就被发现了” “找我什么事?” “肯定是来求词的,听说今晚尹国舅会带齐王殿下过来,所以她早早就准备着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已瞥见音桦。 “妹妹,你又偷溜出去玩儿了?”娇啼宛如黄莺出谷,身段比之蒲柳更显婀娜。 “姐姐,被你发现了” “你呀”纤纤手指朝我眉心推了一下,音桦扶我进屋。 “姐姐找我有事?” “自然有事,妹妹,今晚有贵客来,妹妹手上可有新词?” “姐姐知道我向来懒散,姐姐不说我是懒得动笔的” “好妹妹,快给姐姐写一首,要辞藻艳丽些的”音桦拉我到桌案坐下,动手磨起墨来。 “尹国舅不是最喜细腰曼舞吗,姐姐给他舞一曲包管他看得眼儿发直口水直流···” “去去,没一句正经的”音桦捶了我一拳,“采苹,她整天和那些读书相公在一起,都是说这些胡话吗?” “小姐和那些相公们在一起多半是说不上话的”采苹笑道,“他们看到小姐就想把满腹的才华都展现出来,压根轮不到小姐回答便又急急地说起下一件,小姐只要点头微笑就可以了” “呵呵”音桦掩帕轻笑,把笔塞进我手里。 “前几天有个书生唱给我听的,姐姐看看能不能用吧” “清明寒食踏青游,生小娇怜未解愁。买得扬州花线髻,时新样子斗梳头。 曲栏低垂湘竹帘,分明窥月见纤纤。丛头鞋子红三寸,金线编成小凤尖。 丛桂中秋始作花,一宵香露浸冰纱。不嫌风露中庭冷,坐向三更看月华。 小庭雨过碧萋萋,采撷群芳各自携。斗草归来香径里,群花深处苑芹泥。 妹妹,好鲜艳的句子!”音桦喜不自胜,反复吟唱着合适的调子。 “姐姐今晚的贵客就是尹国舅吗?” “他?自然是贵客,不过——今晚还有一人” 第二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他?自然是贵客,不过——今晚还有一人” “什么人能让姐姐这么重视呀?” “妹妹有没有见过齐王殿下?” “姐姐知道的,我这里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熟人,当然不可能见过齐王”我将墨迹吹干,折起来交给音桦。 “妹妹给我写了那么多好词,不如我带妹妹见见尹国舅,当做给妹妹的谢礼可好?” “千万不要,姐姐明明知道我怯场的,见不得那些贵人” “那妹妹好好准备,我先回去了” 不等音桦走远,采苹便急急地问,“小姐为什么总是放走大好的机会呢?” “什么大好的机会?”我沐浴净身,准备迎接一天当中最忙碌的时刻。 “自然是认识达官贵人的机会” “采苹,你见过尹国舅,你觉得他怎么样?” “飞扬跋扈,为非作歹···”采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姐,你是故意避开他们的!?” 我点点头沉入水底,等我浮上水面,采苹又问,“那张、尹两位国舅都是我们这里的常客,难保不会有找上小姐的时候,到时候小姐要怎么办?” “我听说齐王殿下···”采苹压低声音,“为人十分跋扈,他行军出去,沿路见有美貌的女子便会掳去充他的姬妾,玩过三次五次便又厌倦了丢弃后院任凭他手下的侍卫处置,那些女孩子十人中有八·九人不得善终。” “都是谣言,作不得真的” “我还听说,想要得齐王青睐其实有个秘诀” “什么秘诀?” “齐王有个怪癖,喜欢收集手背有痣的女子” 水滴顺着我的手臂蜿蜒而下,停留在虎口的位置。 “这种事情,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隔壁花楼有个仙娘为了博齐王府的富贵,便在手背上画了一颗痣,当晚就被人掳走了,此事千真万确。” “捕风捉影的事情,说得跟你亲眼见到似的”我笑采苹年小天真,采苹不以为然地往下絮叨。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姐的虎口也有痣,今晚还是不要出去为好” “好”我穿好衣服坐在镜子前面装扮,采苹收了脏衣服叮嘱道,“小姐还是多穿裙装吧,男装虽然新鲜,终究没有罗裙秀美” 采苹一走,屋里瞬间安静不少。我正准备起身,镜中一道黑影闪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我的脖子上。自从十五岁时我和音桦遇到采花贼之后,嬅宣楼的护卫们就把这里守得固若金汤,这两个人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我的房间,可见功夫了得。 “好好配合我们不会伤你” 我抬眼往镜中看去,竟是白日里的剑眉青年,身后还有那个英气男子。 “小姐,尹国舅到楼下了···”采苹的声音自走廊传来。 “你别进来” “小姐,你怎么了?” “你先别进来,我正好有灵感,你别来打搅我” “···好吧。尹国舅带了好多人,说是要在这里找人,正要逐房检查呢”采苹迟疑着走开了,脖子上的匕首转移到了背后。 “你别怕,我们只是借你的地方避一避”剑眉青年解释道,顺手喂我吃了一颗药丸。 “这是什么?” “只要一个时辰内吞下解药保你性命无忧”剑眉青年收起匕首,英气男子好不悠闲地踱着步子。 “小人” “我是”剑眉青年爽快地承认。 “咚咚” “谁?”我紧张地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他们倒是泰然自若。 “媚儿,是我” “先生?”我在剑眉青年的示意下打开·房门,先生走进来在书桌旁坐下“媚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莫不是先生又有好词要唱给我听?”或许是见了先生的缘故吧,这种情况下我居然还能真心地笑出来。 “好,你想听的话我就唱,”先生难得有些不自然地红了两只耳朵,低声浅唱道,“当炉卓女艳如花,不记琴心未有涯。负却今宵花底约,卿须怜我尚无家。” 句首四字连起来为:“当不负卿”!我暗恼刚才遇到威胁怎么没有想出办法,这种时候脑子却异常灵光。 “词是好词···” “媚儿不喜司马?” “司马好色却矫情自高,我确实不喜” “司马相如,美丽闲都,游于梁王,王问相如曰:“子好色乎?”相如曰:“臣不好色也。”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时日西夕,玄阴晦冥,流风惨冽,素雪飘零,闲房寂谧,不闻人声。于是寝具既陈,服玩珍奇,金鉔薰香,黼帐低垂,裀褥重陈,角枕横施。女乃驰其上服,表其亵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时来亲臣,柔滑如脂。臣乃脉定于内,心正于怀,信誓旦旦,秉志不回。翻然高举,与彼长辞。”” 我点头,“司马在美人赋里说自己不喜欢女人,先生信是不信?” “失策啊”先生一拍脑门叹道,“我不该说司马,应该说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宋玉以矫情清高自居,实则好色而守德,发乎情而止乎礼是君子的典范。” “呵呵,先生,好色守德固然君子,先生猜猜登徒子好色赋里我最喜欢谁?” “宋玉娴静英俊,能言善辩,又是谦谦君子,媚儿喜欢的合该是他” “不是哦,是里面的登徒子” 先生惊呼,“好色者登徒子,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 “正是,世人皆说登徒子好色如此丑陋的女人实在不齿,却没注意那女子是他的妻子。情人眼里出西施,娶之悦之,无关容貌不在乎他人的闲言碎语,媚儿心底颇为羡慕呢” “媚儿”先生热切地握住我的手,“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从此以后比翼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 “先生的心意媚儿十分感激”我轻轻抽了手,“先生于我就像兄长一般可亲可敬” “一点机会都没有吗”先生问得很坦然。 “先生,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有缘自然还会再见”先生笑得释然,“媚儿从来不问我的事情,让人有些落寞呀” “先生愿意说的话,我很乐意听” “我来长安一月有余,现在不得不回去了。本想抱得美人归的,没想到没能赢得芳心啊”先生修长的手指摸摸鼻梁,有些自嘲地说道,“师傅说我太过自负,妄图扭转乾坤,这次必然失望而返。我却不信,一定要试试身手。媚儿,你说我能不能做到?” “我不知道先生要做什么,不过,我祝先生马到成功” “咱们各自珍重吧” 我点点头,先生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书案上留着先生刚才唱的那首诗——望江亭。末了写了两个小字:凌敬。原来先生叫凌敬呀··· “啧啧,多好的男子,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庙咯”剑眉青年摇头叹息。 我收起先生的墨宝不予理会。门外响起了查房的声音,似乎来了很多人。我看向屋里的两个男子,他们面不改色倒显得我有些紧张。听听门外检查驱逐的声音越来越凶,我心里打起鼓来。才打开一条门缝,就见外面刀剑晃动的影子。 “你们快躲回房梁上去”我催着他们。 “不如你像那演义小说里一样洗个澡,把那些人堵在门外吧”剑眉青年居然开起了玩笑。 “···什么馊主意”我沉了脸,“我脱了衣服他们还不扑进来?你忘了我是歌姬了?” “···我一定记住” “······” “快开门!” “什么事?”被他这么一闹,反倒没有原先那么紧张了。 我一打开门,那凶神恶煞的侍卫怔了片刻,放缓语气解释道,“姑娘莫怕,我们奉命搜查疑犯,只消片刻就好” “这···”我为难地开口,“官爷们公事要紧我不应该阻碍的,只是这房里有很多贴己物你们这么进来着实有些不方便” “姑娘,我们只要确定房里无人就好” “那边在磨蹭什么,”尹国舅出现在侍卫身后,“怎么不进去搜了?” 第三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那边在磨蹭什么,”尹国舅出现在侍卫身后,“怎么不进去搜了?” “卑职马上搜查” “且慢”我拦住侍卫,对尹国舅行了一礼。 尹国舅连忙跨步过来扶住我,等我抬起头来,他一双发黄的眼睛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我来这里许久,怎么没见过美人?” “贱妾胆小,鲜少出房门,所以国舅大人不曾见过” “你别怕,我们进去看一下便好” “贱妾不敢阻拦,只是・・・”我看了看左右,尹国舅使了一个眼色让侍卫们退开三步远。 “房里没有别人只有许多女儿家的体己物,国舅大人一个人进来就好,这样・・・可以吗?” “哈哈,我便允了美人的请求吧”尹国舅仰头大笑跨进屋来。 “国舅大人明察,贱妾屋里哪有什么疑犯呀” “嗯嗯,确实没有,只有・・・你、我二人・・・”尹国舅牵起我的手来,我抽了抽居然抽不开。 “大人公事要紧,让齐王殿下等得久了恐怕怪罪” “不要紧,齐王那里有音桦陪着” 我看他有些把持不住,连忙跳脱出去,这一下引来尹国舅的不悦,他打量了一下卧房,吓得我又含羞带怯地坐到他身边去。 “人生得意小神仙,不是尊前,定是花前。休夸皓齿与眉鲜,不得君怜,枉得侬怜。君要怜,莫要偏。花也堪怜,叶也堪怜。情禽不独是双鸳,莺也翩跹,燕也翩跹・・・” 一曲唱罢,乐得尹国舅忙把纤腰搂住,说道,“真是可人儿,不仅娇喉婉转,意思更加动人。你要我怜,我今晚一定・好・好・怜惜你一番” 说着便要压下身来,我抵住他胸膛羞道,“大人莫急,这事还是先让音桦姐姐知道一声的好” “你这磨人精,这个时候弄起欲擒故纵的把戏来了?” “大人听我说,往后贱妾承欢的日子正长,不急在今晚。大人是音桦姐姐的贵客,我与姐姐又要朝夕相对,大人若是真心疼我,切勿让我为难才好” “小东西,我日日独宿音桦差点错过了你这个尤物,你放心,我疼你不叫你为难”尹国舅抚摸着柔荑像摸上瘾了一般,“明日我们再好好欢爱,定叫你从此以后日日盼夜夜要,再也忘不了” “大人~”我握住他的双手,“那你快去姐姐那里好好说,也好给我一颗定心丸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好好,你好好待在房里,不要再让别人看见你这幅摸样了”尹国舅不放心地交代。 “大人”我唤住他,缓缓行礼,“大人慢走” “可人儿,小心肝,明日一定要等着我”他嘱咐再三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我锁好房门,往窗外看了一会儿确定侍卫们已经撤离之后再催促房间里的两位“瘟神”速速离开。 “姑娘救了我们,我们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少废话,快点走” “姑娘,”剑眉青年真是话多,“你别看尹国舅人模狗样,肚子里全是坏水。今天你招惹了他,日后少不得麻烦。不如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我在这里过得挺好,不劳你们操心” “我是为你着想,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你们快点离开不要连累我就是为我着想” “难道你是天生**,甘愿在这种地方堕落吗”剑眉青年有些生气地责问。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今天被你糊弄过去了,明天你要怎么对付尹国舅?” “我自有办法,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是多为你自己操心吧” 他们见我坚持,也不再勉强我。临走的时候,那英气的男子问我,“不想要解药了?” 我笑笑回答他,“毒药和糖果,我还是分得清的”。 其实我何尝不想离开这里呢,只是出去为妾为婢受男人使唤,与在这里有什么区别。我是无根的浮萍,虽然不至于自甘堕落但也随遇而安,音桦与我不同,她是力争上游的朝颜花,只盼有朝一日能嫁入富贵豪家,从此安稳度日衣食无忧。 第二日傍晚,尹国舅果然如约而至。音桦笑着拉我进屋,“妹妹若是早些告诉我心思,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呀” “姐姐别取笑我了”我看了看桌上三只酒杯问她,“今晚就我们三个人吗?” “妹妹还想看到谁?”音桦取笑道。 “姐姐知道的,若是人再多一点,我就要躲起来了” “哈哈,可人儿这般胆小真是惹人怜爱啊”尹国舅拉着我坐到他身边,手指在我下巴上摸了一把。 我扯扯他的衣角低问,“齐王殿下不会来吧?” “心肝儿莫怕,一会儿他来了咱们就去你那屋”尹国舅柔声宽慰,我听了心下略安。 “尹郎见了妹妹就不把妾放在眼里了”音桦娇嗔道。 “小蹄子吃起味来了”尹国舅左拥右抱好不开怀,我不着痕迹地起身给他们斟酒。 尹国舅一饮而尽,音桦问他,“最近怎么不见张国舅出来走动?” “他呀,最近新收了一个婢子,正宠得紧呢” 这张、尹两位国舅不是别人,正是唐皇后宫张、尹两位贵妃的堂表兄弟。张、尹两人原是隋炀帝后宫里的美人,后来跟了李渊深得宠爱。虽然后宫美人济济,但是她二人地位最高,因此他们娘家的亲眷姑表在京师为非作歹竟是无人敢管的。 “小心肝在想什么?”尹国舅的手摸上肩来,我起身搬过长琴说道,“不如我弹首曲子给大人和姐姐助兴吧” 音桦递过去一杯酒对我点了点头,我拨弄两下浅浅唱到:“杨柳青青青可怜,一丝一丝拖寒烟。何须桃李描春色,画出东风二月天?杨柳青青青欲迷,几枝长锁几枝低。不知萦织春多少?杨柳青青几万枝,枝枝都解寄相思・・・” “呀――”音桦一声惊呼,还未唱完,尹国舅便扔了酒杯要拉我离开。 拉扯到门口之间进来一个五官深邃气质清明的锦衣男子。尹国舅对他说道,“你们慢饮,我不陪了”便急急扯着我推进房间,随即将肥胖的身体压了上来。 “大人且慢” “小心肝,叫我如何等得”他说着下流的话动手扯着身上的衣服。 “我备了美酒,大人不如先饮几杯助兴” “我兴致高得很,不用饮酒” “大人,我害怕”我推着他的身体,他却更来劲了。 “别怕,我会好好疼你的” “大人,别这样,呜呜――”我急出几滴泪来,他愣了一下,我忙说道,“大人,房里有热水,先洗洗可好?大人既然说要怜惜我,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准备,我让采苹拿些合欢散来,一会儿・・・才不会太疼・・・” 我别过脸去,尹国舅大笑起来,“如此甚好,你去准备,今晚定要尽兴!” 他走入内室,我从书案上起身拿起笔来,匆匆写好交给门外的采苹,“务必交给齐王,速去速回” 采苹点头,可是左等右等就不见有人来,眼看尹国舅从浴桶中站起来擦拭身体,门外终于响起采苹的声音,“国舅大人,齐王殿下请您过去” “你去告诉齐王,有话晚些再说” “大人,公事要紧” “心肝宝贝,今晚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休想打扰咱们的好事” “殿下怪罪下来怎么办?” “我与太子、齐王交情颇深,不用担心”尹国舅不以为然,“便是怪罪下来,只要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说一句,王爷也不会怎样”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凉了半截。齐王不来,我今晚在劫难逃。这时哐当一声,那银袍锦衣的男子破门而入,尹国舅呆了片刻问道,“小王爷,你要做什么?” “这女人归我了”说话的口气不容置喙。 “小王爷若是喜欢,早说便是了”我惊讶地看着尹国舅谄媚的嘴脸,他很识相地弯腰告辞,临了还把房门带上了。 “这是你写的?”齐王拿出一张折纸。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虎口认双痣,问君相记否?”我念道,“是我写的” 他一把抓过我的右手,检查上面的两颗黑痣。两颗痣虽然极小,但是不用那么粗鲁地擦拭也是看得出来的。 他反复搓刮,直到我虎口泛红快要被他擦下一层皮来才罢休。 “不是假的”我任他执着我的手说,“我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那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一件,就是我曾经答应一个小男孩若是将来长成一个美人儿就嫁给他当妻子” “真的是你・・・”他有些难以置信。 “那小孩儿是你吗,被一群毛头小子打得鼻青脸肿的?”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为什么不来找我,因为我名声在外让你望而怯步吗?” 第四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为什么不来找我,因为我名声在外让你望而怯步吗?” “如你所见,我是一介歌姬,你是天之骄子,委实不相配”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么”他长腿一跨,在椅子上坐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壶来。 我将酒壶拦下,给他倒了一杯清茶。那酒是不能碰了,里面放了十足的蒙汗药,是我为尹国舅预备的。 他了然地笑笑,拿起茶杯。 “那···现在···怎么办”我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的眼睛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看不出心绪来,但那弯弯的嘴角似乎噙着一抹坏笑。 “我明日再来” 他离开后,我望着空空的茶杯有些理不出头绪来。齐王是和尹国舅一起走的,可见他想得周到。没有想过会与他相认,自然也没有想过以后会和他相处。不过,眼下需要解决的却是音桦对我的敌意了。他们前脚刚走,音桦的嘲讽便到了。 “妹妹使得好手段” “姐姐,算我欠你一次吧” 音桦轻哼了一声,有婢女来传话道,“来了一位杜公子,嬷嬷问是引给哪位姑娘?” “带我这里来”音桦留下一句便转身回屋。 婢女看了看我,见我没有意见就回去复话了。平时音桦接待的多为达官显贵或是公孙列侯家的纨绔子弟,而那些文人墨客或者附庸风雅之辈多会交给我。因此我们也算相安无事,甚至有些姐妹情谊。但是,齐王这件事明显触动了她的底线,我也自知理亏。 那杜公子就是出生于官宦世家的杜楚客,其兄杜如晦曾经做过隋朝的滏阳(今河北磁县)县尉,后来辞官回到长安,虽然还没取得功名,但是他的才华在长安却很有名气。当然这是后话,眼下音桦是用这位杜公子报我一箭之仇,谁知这位杜公子崇尚奇异节操,每次到来都让音桦烦不胜烦。更糟糕的是他的正义行为常常得罪音桦的富贵客人,给她惹了不少麻烦。于是音桦又求我接手这位小公子,我们的关系总算恢复如前了。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杜小公子常以屈原的事迹自勉。 “呵呵,小公子,喝杯清茶” “媚儿,说起来我比你大,你怎么总是叫我小公子” “不叫小公子,难道要叫大公子?” “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他拿起茶杯,“这么叫倒也没错,府里也是这么叫的” 杜家三兄弟,他是老幺。 “媚儿,过几天我就要走了” 我想了想,问他,“你也要去从军吗?”如今乱世,若想出人头地的话,军功要比文采更加有用。天下的文人名士纷纷投靠各地领主,在战役中出谋划策建功立业。 “嗯,我二哥是秦王的谋士,过些天我便随他们去新安” “新安?我听说李将军他们已经出兵巴蜀,攻克信州,如今秦王率兵出关,这是要直取东都洛阳么?” “正是,这次是秦王和齐王领兵东征。媚儿,你一个女孩儿家懂得真多” “拜这乱世所赐,颠沛流离辗转各地自然知道的多一些” “媚儿,你不想做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吗”杜小公子问出心底的疑惑。 “你是说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儿?” “是啊,有爹娘疼弟兄爱,多好呀” 我摇摇头,叹道,“七七四十九行宫,三千殿脚女,若不是我身处花楼,说不定也成了隋炀帝庞大的后宫之一呢。” “这么说来你倒是因祸得福了”杜小公子点头道,“那样的话我也不能遇见你了” “那也说不定,谁知道炀帝的后宫们如今在哪里,偷偷告诉你哦,说不定我就是那豆蔻年华执鞭骑白羊的殿脚女之一呢” “可是那金莲款款,行动不尘;玉质翩翩,过影无痕的绛仙是也?” “哈哈哈,你猜呢” “真是绛仙?”杜小公子很配合。 “你再猜?” 正在我们嬉笑之间,婢女在门外通报道,“小姐,齐王殿下来了” “我先告辞了”杜小公子站起身来,我知道他不愿意看到齐王,于是让采苹送他出去。没想到元吉来得更快,两个人还是打了照面。 “你们在聊什么?” “说隋炀帝期间的事情呢”我给他倒茶。 “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他的语气很轻,对我却有种命令般的魔力。 “我唱给你听吧”我调了一下琴音,缓缓开口低吟,“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东西南北路人绝,绿杨悄悄香尘灭。路旁忽见如花人,独向绿杨阴下歇。凤侧鸾欹鬓脚斜,红攒黛敛眉心折。借问女郎何处来?含颦欲语声先咽。回头敛袂谢行人,丧乱漂沦何堪说! 一朝五鼓人惊起,叫啸喧呼如窃语。逡巡走马传声急,又道官军全阵入。扶羸携幼竞相呼,上屋缘墙不知次。南邻走入北邻藏,东邻走向西邻避。北邻诸妇咸相凑,户外崩腾如走兽。轰轰混混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烟烘烔。日轮西下寒光白,上帝无言空脉脉。阴云晕气若重围,宦者流星如血色。紫气潜随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东邻有女眉新画,倾国倾城不知价。长戈拥得上戎车,回首香闺泪盈把。旋抽金线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有时马上见良人,不敢回眸空泪下;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妆成只对镜中春,年幼不知门外事。一夫跳跃上金阶,斜袒半肩欲相耻。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南邻有女不记姓,昨日良媒新纳聘。琉璃阶上不闻行,翡翠帘间空见影。忽看庭际刀刃鸣,身首支离在俄顷。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北邻少妇行相促,旋拆云鬟拭眉绿。已闻击托坏高门,不觉攀缘上重屋。须臾四面火光来,欲下回梯梯又摧。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 “怎么不唱了?” “···你们要攻东都?”我收回双手问他。 “你在担心那里的百姓”元吉放下茶杯沉吟道,“我们的军队纪律严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屠城” “李密的瓦岗军曾多次攻击洛阳都未能攻下,可见攻克东都十分困难。加之王世充的军队守城经验丰富,而···听说秦王手下的大将秦琼(秦叔宝)和罗士信都曾是王世充的部下···” “媚儿”他第一次喊了我的名字,“你知道的比一般男人还多” “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他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我仰视着他深邃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 “自然是在夸你”他弯下腰注视着我的眼睛仔细辨读道,“你在担心我” 他说的是肯定句,我的脸红了,他的眼睛锁住我的面庞我都能数清楚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了。 “你没见过二哥,”他轻笑一声,“每逢战事他总能独领风骚” “听起来你挺崇拜他的” 他不置可否地掀起唇角说:“少则数月,多则逾年,这场仗迟早要打。媚儿担心我不会回来了吗?”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你一定会回来” 他抓住我的手轻笑,问道,“媚儿想不想看兵符?” 不等我回答就见他掏出了一个檀木雕的东西放在我手上,我把玩着手里的东西问他,“这就是兵符吗,比我想象中的小了好多” 他又笑了,“媚儿想像中的是什么样子?” “总觉得应该是沉甸甸的” “呵,这个东西要是掉了是要掉脑袋的”他贴近我的耳朵低语,“有没有觉得变沉了?” 我被他逗乐了,把兵符塞回他手里嘱咐道,“那你可一定要收好了” 他长腿一迈坐在我的床沿上,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唤我,“媚儿,过来” 我听话地坐到他身边问:“要不要喝酒?” “好”他握拳轻笑,转过脸来问我,“有没有加蒙汗药?” “加了你还喝吗”我眨眨眼睛。 “当然”他很愉快地说,“如此,我就可以赖着不走了” “我又没赶你回去”说完我就后悔了,羞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他摇摇头,“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我若是留下来怕要晚节不保” “去”我嗔他一句,“你就这么不自信吗” “媚儿对我太有信心了”他作势调戏了我一把,我们还是喝了酒,他还是没有留下来。 “小姐是在想齐王殿下吗?”采苹走进屋里来。 “你怎么知道” “小姐看看自己不就知道了”采苹笑嘻嘻地指了指,我向镜子里看去,只见镜中的女子双颊泛红,笑靥如花,怀春的心思表露无遗。 “小姐有没有发现对街的小铺老是有个人往这里张望?”采苹打开窗户问道。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一段时日了”采苹整理床铺时惊呼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我看她手里精雕细刻的小东西瞪大了眼睛,这个东西怎么落在这里了?细细查看果然是前天元吉拿给我看过的兵符,这可怎么办,我匆忙奔到楼下准备雇辆马车直奔齐王府。 这时有个玄衣少年从对街过来对我兜头作揖,道,“姑娘,小人名叫淮安,是奉王爷的命令在此守护姑娘的。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 云鹄:有必要说明一下,本章女主人公唱的选自“秦妇吟”,属于晚唐作品, 虽然···故事发生在唐初,但是秦妇吟实在写得太好了,请允许我很无耻地借用过来f_;) 估计后面也会出现这种现象(>_<)当然多少会改动一下啦加上说明(_-)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五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这时有个玄衣少年从对街过来对我兜头作揖,道,“姑娘,小人名叫淮安,是奉王爷的命令在此守护姑娘的。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王爷现在何处?” “王爷已经去新安了” “我要去找他”淮安听了我的话并不意外,点头说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姑娘请随我来” 我将自己的细软全部托付给采苹,坐上马车便向新安出发了。车上备有干净的男子衣物和干粮,还有几本书。我觉得有些奇怪一时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奇怪,只好询问驾车的淮安,“王爷有没有什么话让你捎给我?” “王爷临走时只是交代小人务必保护姑娘,如果有需要就带姑娘离开” “这里距离新安还要多久,我们能追上大军吗?” “大军是肯定追不上了”淮安想了想,说,“姑娘到了军营还是扮成男子更妥当一些” 我点点头将兵符收进上衣内侧,我们昼夜赶路只求尽快到达军营。此刻我多希望自己能够策马奔腾,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来飞到新安。 终于,我们在七月底赶到了新安。接近大营时因为淮安有令牌,一路有人接应直入大营。到了北邙山下列阵连营数里,据说秦王已经下令包围洛阳城。 淮安先进去通报,我等在帐外直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心里大呼不妙。连忙问守卫的士兵“齐王殿下可在营里?” 士兵没有回答,倒有一个剑眉青年身披铠甲跨出帐来。我直觉往后退去,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喝道,“哪里跑!” “我要见齐王”我掰着肩膀上的手指,居然一根都掰不开。 “什么齐王,这里是秦王的营帐”剑眉青年抬起下巴说道,“齐王数日后才到” “真是冤家路窄”我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他的表情活像玩弄老鼠的大脸猫。 “我说我要见你们主帅” “跟我来吧”剑眉青年转身入帐,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随着我慢慢吞吞地挪进帐里,桌案后赫然坐着当日那个英气男子——居然是秦王殿下!我真是欲哭无泪,不是冤家不聚头么。我的经验告诉我,碰到这两个家伙准没有好事。 “你要见四弟?”秦王殿下抬起头来,剑眉青年好笑地看着我。 “你找齐王什么事?” 我咬着下唇瞪着剑眉青年,这事要怎么说呢,根本不能说吧··· “你不是伶牙俐齿的吗,怎么今天变哑巴了?”剑眉青年绕着我打转,然后对秦王说道,“看来这丫头不是来投奔我们的” “你要留下等四弟还是跟淮安回去?”秦王问道。 “我留下” “有志气!”剑眉青年乐道,“让她归入我的帐下吧” “过来研墨”秦王殿下发话了,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他又加了一句“小乌龟” “?!”是我的幻觉吗。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我成了秦王帐里的一枚小兵。趁他与大将们商讨战略的时候,我溜出帐来揪住淮安问,“你到底是哪个王府的人?” 淮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回答,“自然是秦王府” 哦驴老爹,真是天大的误会! “小乌龟,去把将军们的晚饭拿过来”剑眉青年探出脑袋吩咐。 “喂,我不叫乌龟” “珪不是你的名字吗”剑眉青年忍住笑踱到我身后说,“我也不叫喂,本将军姓秦名琼,字叔宝,以后你要叫我秦将军” 可恶,此珪非彼龟好哇?我白了他一眼,敢怒不敢言。 “小乌龟很适合你”居然嘲笑我是缩头乌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自我安慰地哼哼道。 “我耳力很好的”秦叔宝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好不得意。 “小人得志”我一边嘀咕一边寻找火头军的地方,没走多远就找到了让我眼前一亮的东西——马。而且是好几匹高大健壮的战马,在月光下它们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悠闲地甩着长长的尾巴。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它们,在距离一丈的地方停下来。靠的近了才发现那匹看上去黑色皮毛的高马原来是紫色的呢。它扬着高贵的头颅傲然伫立的姿态突然让我想起一个人来——秦王李世民。我摇摇头,再看后面那白色的骏马,线条优美孑然静立,让我想起···怪了怪了,怎么还是那个人? 我拔了一把草刚跨出一步,那马儿就嘶叫了一声,铁蹄凌空腾起吓得我跌坐在地。 “偷马贼!”一个冉眉卷须,身材魁梧的男人突然一跃而出,顺手抽出一把长剑抵在我的额前。 那冷冰冰的利刃在夜色下泛着寒光,他刚毅的脸上出现不屑的表情,厉声责问道,“哪里来的?要做什么?” “我···”我吞了吞口水答道,“我是秦王帐下的,正要去找火夫” “撒谎也不打草稿,秦王帐下没有你这样的孬种!再撒谎,就把你的鼻子切下来” “······” “哈哈,小乌龟,你在做什么,还不给丘将军道歉?” 这家伙来了多久了?我小心地起身给丘行恭行礼道歉,“丘将军,刚才是小的多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身为一个士兵就要有士兵的样子,随便散漫而无军纪必须严加惩处” “丘将军,这事还是交给王爷处理吧”秦书宝有些严肃起来,“诸将都到齐了,就等你了”。 丘行恭大步流星地往秦王的营帐走去,秦书宝有些幸灾乐祸地催促道,“还不快走” 等众人散去,我被叫到秦王跟前领罚。 “看中哪匹马了?” 我疑惑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秦王殿下,老实地回答,“黑紫色的和苍白色的” 他有些意外地瞥了我一眼说,“飒露紫、青雉” 原来那两匹马大爷叫飒露紫和青雉呀,只是不知道马是不是和狗一样被叫到名字会给你回应呢? “你驾驭不了”他好像洞察了我的想法,我嘴硬道,“我只是看看而已” “罚你做三天火夫,负责将军们的膳食” 我揉了揉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不禁反问道,“你确定?” “过来研墨”我知道了,主帅说出去的话一是一二是二,不会重复第二遍的。 我看向他桌上的地图,上面写着洛阳各个关口的镇守将领:魏王弘烈镇襄阳,荆王行本镇虎牢,宋王泰镇怀州,齐王世恽检校南城,楚王世伟守宝城,太子玄应守东城,汉王玄恕守含嘉城,鲁王道徇守曜仪城··· 这份地图···有点怪··· “小乌龟看出什么端倪了?” 我正陷在自己的思维当中没有更正他的称呼反而下意识地回答,“王世充用的都是王家人···已经无人可以用了呢,还是无人可以相信呢···他是一个多疑的人吗” 秦王赞许地弯起嘴角鼓励道,“还有呢?” “嗯···从这些称呼来看,这份东西应该是对方书写的才对,”我突然灵光一闪,睁大眼睛惊呼道,“有内应?!” “孺子可教”高大威猛的秦王殿下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拍了拍。我的脸一点一点渗出粉色来,我不自然地避开他的大手,站在一旁专注地磨墨,眼观鼻鼻观心。 什么叫军令如山,什么叫军令不可违,就是我虽然下不得厨房也必须领命受罚,硬着头皮进伙房;就是虽然伙食难以下咽他们也必须直着脖子把我做的东西吞下去··· 秦琼望着碗里一块焦黑的东西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然后迟疑地选择合适的词汇询问道,“今天···盐不要钱吗” 我脸上一红回道,“火夫说夏天作战汗水流的多,需要多加一点盐” “嗯哼”秦琼往嘴里塞了一口囫囵吞下。 正当我稍稍放心的时候,尉迟敬德气冲冲地奔进帐来大声问道,“俺们犯了什么错王爷尽管直说,这么折腾人的不是好汉” 秦琼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我躲在他身后不敢啃声。 秦王殿下优雅地举起一口糊掉的米饭细细咀嚼,然后又端起汤猛灌了大半碗,看得尉迟敬德目瞪口呆,然后挠挠脑袋嘿嘿笑道,“这厨子水平忒差,害得王爷和俺们一起倒胃口” “晚上就换”王爷开口了,我心底三呼万岁,不是我谦虚而是我做的饭菜真是···难以下咽,只听他又补充一句,“罚洗衣服,记得缝补” “得,俺让丘行恭别磨刀了”尉迟敬德临走前又不放心地叮嘱我,“小乌龟,千万别进厨房了,也别让丘行恭逮着” 我摸摸脖子,重重地点头。 丘行恭法令森严,甚至有些残酷,每次撞见他我都要绕道而行,生怕一个差错就成了刀下亡魂。秦书宝没有浪费一丁点粮食,将空碗筷交到我手上,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摸摸鼻子叹息道,“难嫁哟难嫁” 第六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我吃力地爬上瞭望台,寻找秦王的身影。看到了!那一小队轻骑,跑在最前面的便是秦王大都督。 我虽没见过真正兵刃相接的场景,但是也听了不少说书,侦查敌情不是应该偷偷潜入?内外接应?眼前分明是在向郑军挑衅,不知道秦王殿下是太过自信呢还是太过自负。 果然不出一会儿,迎面遭遇郑军部队,彼众我寡,道途险恶。瞬间,他们便被敌军团团围住。秦王一马当先,前后驰骋,左右开弓,箭响之处敌军无不应弦而落。郑军似有忌惮之意,秦琼、尉迟敬德等无一不是以一敌百的强将。这时郑军一名将领提刀飞奔而出,直刺秦王而去。秦王·策马俯身顺手抽过长剑,那名将领狼狈落马。秦叔宝和尉迟恭左右而上生擒敌军大将,秦王立于马上睨视郑军,兵士们看到将领被擒迟迟不敢上前。秦王又带领数人斩杀百人,血染战衣,尘埃满面。敌军恐惧,纷纷弃甲而走。 我爬下瞭望台跑回岗位,原来他们俘获的是王世充的左建威将军燕琪。据淮安说他家王爷经常这么干,没有丝毫不妥,言语间充满自豪。我想起那心惊胆战的场面,秦王有如天神下凡一般的表演,突然了解了元吉说的“每逢战事,二哥总能独领风骚”的含义了。 依我看,他除了骁勇、魄力,还有几分运气。如若不然,恐怕早就见了阎王。 秦王提甲归来,虽然尘满面鬓茹灰,一身血气却丝毫不现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英王的风采。可惜守营的将士不这么想,据说他们没认出主帅,差点拒不接纳。 我擦拭着秦王的铠甲,一层足足有三十斤重,多沉呀···而且将军们通常身披双层战甲,也就是六十斤重,这样驰骋沙场力战万敌,绝对不是常人能及。我看着擦拭干净的金属满意地拍拍手起身··· “啊——”我连忙捂住眼睛转身蹲回墙角,尽量平稳声音问他,“你,你怎么脱衣服了” 秦王殿下正脱下内衫露出精壮的背部,不以为然地道,“洗掉” “我是说,你怎么不说一声”深呼吸,深呼吸,“我,我要出去” “哗啦——”有人入浴的声音。一件宽大的衣服从天而降落在我的头上,我胡乱卷了一堆衣服眯着眼睛跌跌撞撞地摸出帐外,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 可恶,我使劲地搓着手里的衣服,恨不得撕成碎片。 “小乌龟,你怎么还在洗衣服”秦叔宝缓步踱来。 “还不是拜某人所赐” “没想到你还真的乖乖认罚”秦叔宝在我身边坐下,给我看他的袖口说道,“缝得还挺结实的,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是你们大都督没有知人善用而已” “又变成牙尖嘴利的丫头了” “书宝,齐王什么时候到呀?”我将衣服浸入水中问他。 “你叫我什么?”他激动地把脸凑到我面前。 “书宝啊,不是你的字吗” “是是,”他连连点头,回道,“齐王已经到了,他的营帐就在三里外” “什么?!”我一把甩开衣服质问他,“我怎么不知道?” “战事要紧,谁管你的儿女情···喂,你去哪里啊” “当然是去找齐王啊”我跑出去几步,又跑回来把衣服晾好。 “你先回营帐跟大都督说一声,不然小心又要受罚”书宝提醒道。我想了想他说的有道理,这里毕竟是军营。 我洗好衣服已经错过吃饭时间很久了,但是我只想快点见到元吉,倒也不介意有没有晚饭。我跑得脸颊泛红,还好一进营帐就看见秦王坐在书案后。嗯?还有饭菜的香味,我用力嗅了嗅,没有错还有肉香呢。 “过来吃饭”秦王殿下放下笔指了指桌案上的晚膳。 “给我留的吗” 他点了一下头,我突然觉得胃口极好,捧起饭菜就把脸埋了进去。一时忘了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等我嚼完最后一片菜叶,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的脸,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他低语道,“真像小狗”。 这本该是句骂人的话,不知怎的此时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有种赞美的意思。我没仔细看过秦王,此时发现他长得极为好看,神清俊朗,白瓷皓齿,让人移不开眼睛···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大手向我伸来,我心中警铃大作连连退开两步。他不悦地皱起眉头说道,“衣领上有饭粒” “哦,”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告诉他,“我想去见齐王” “出帐往右走,让淮安带你去” 我欢快地跑了出去,他好像又说了什么“···早去早···”我已听不真切了。 “元吉!”我进帐的时候,尉迟敬德正往外走,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放在心上。 我神神秘秘地将“兵符”塞到他手上,长吁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安心了” 他摊开手掌看向那个小东西问道,“这是你来的原因?” “是啊”我在他眼里看见自己兴奋得双眼发亮,“你来了我好高兴” 他轻笑了一声,将“兵符”收进袖口道,“我在王府等了你两日” 我红了脸,低声解释,“我误以为你已经来新安了,所以追了过来。你来了,怎么不让我知道?” 他拱起一道眉毛调笑道,“你这不是找来了吗” “你笑我”我背过身去。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牵我到床沿坐下,“军旅生活可好?” “我去看战马被丘行恭认作偷马贼,然后就罚做火头军” “火头军?”他皱眉道。 “是啊,不过”我嘿嘿一笑,“这与其说是罚我,不如说是罚他们。我做的饭菜···”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很难吃的···所以只做了一顿午膳就换成洗衣服去了” 他嘴角含笑地听我往下说,“元吉,我可以换到你的帐下吗?” “当然,”他一口答应,“明日我去和二哥说”。他又想起了什么问我,“你都在哪里过的夜?” “大部分时候都是晚上轮值,白天打盹儿”我看了看帐外似乎无人,轻声询问他,“晚上···我可以留下吗” 他又笑了,说道,“媚儿真热情呀” 我两颊发烫,幸好他没折磨我太久就答允了。他和衣而卧,拉我在他身边躺下,我缩在床沿小心翼翼地翻身调整姿势。他长臂一揽将我收进怀抱,低声说道,“不要乱动,我需要休息”。我点点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一夜无眠。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元吉已经上战场了。淮安说他家王爷怒了,清晨率领五万精兵逼向慈涧呼应罗士信,一准儿打得王世充落花流水。 不出意料,王世充见唐军来势勇猛,从慈涧拔营而还,撤入洛阳城中。于是,唐军完成了包围洛阳的部署,下一步就是攻城了。表面上王世充只剩下困兽之斗了,然而在劣势下守城却是他的成名绝技。先生曾多次说过当日李密攻打洛阳的情形,一度屡战屡胜,但是,笑到最后的却还是王世充。 秦王又下令让王君廓自洛口出兵切断洛阳的粮食补给线,如此一来,王世充便面临了比李密攻城时更大的困境,凶猛的反扑势在必行。到八月中旬,我们在青城宫一带扎营,与郑军隔河对峙。 王世充隔着洛水向秦王喊话希望和平共处互惠互利,结果遭到了宇文士及冷冰冰的拒绝。围城的攻略稳步推进,洛阳城的危机一天胜过一天。 “都说狗急了还会跳墙,难道郑军不会采取行动?”我问元吉。 “他不敢轻易出战” “你能如此笃定?”我不解地问,“不会弄个偷袭之类的?” 元吉的胸膛抵在我的背上,他的胸腔一阵起伏鸣动,笑道,“去年二月,王世充攻打新安,手下有两名大将领兵前往。刚在九曲与唐军接触二人就带着亲信离开阵地一路朝我营飞奔而去,媚儿猜猜这两位降将是谁?” “我听先生说过,是秦琼(秦叔宝)和程知节(程咬金)” 元吉点点头,说,“去年七月,王世充命罗士信攻击谷州,结果一如当日的程知节和秦琼,罗士信带着他的一千部众投奔我朝” “嗯,难怪此人多疑,”我补充道,“据说是因为罗士信的骏马被王世充的侄子给夺去了” “这又是哪里听来的?” “先生说的,先生说书很精彩的” “真想见见你那位先生”元吉半眯着眼睛说道。 我没听出他语调里的危险信息,遗憾地摇摇头,“先生来无影去无踪,我都不知道他身在何方。要是还能听到他说书就好了···唔···”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揉着红肿的唇畔。 “我不喜欢你提起别的男子”元吉半似玩笑地警告道。 “我要是提了呢?”我眨眨眼。 “我就像刚才那样···惩罚你”他在我耳边呼气。 我低着头回他“那我选择惩罚” 他怔了一下,随即扬起一枚开怀的笑容,“媚儿,你总是有办法让我高兴”。 第七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他怔了一下,随即扬起一枚开怀的笑容,“媚儿,你总是有办法让我高兴”。 我往后靠了靠,他伸出一条手臂箍住我的腰肢,我放开胆子去摸马儿的鬃毛,几日下来,我跟他的坐骑总算熟识了,我轻哄道,“追风乖哦” 元吉咳了一声纠正我,“追风是勇士,马儿是有灵性的动物,当它觉得你比它弱的时候,它就会欺负你” “难怪,那天那些马都跟大爷似的” “媚儿看中什么马了?” “好像叫飒露紫和青雉”我回忆道。 “那是二哥的坐骑”元吉告诉我,“二哥是伯乐,会相千里马” “追风也是好马”我赞赏地拍拍马脖子,追风轻哼一声表示赞同。我得意地冲元吉扬起下巴道,“看吧,我跟追风是朋友了” 元吉握拳低笑道,“媚儿,你想学骑马就直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你看马儿的眼神,瞎子都知道了” “那我能学吗?”我小声地期冀着。 “当然”他答得很爽快,我反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追问道,“你不怕我不能驾驭吗” “我在旁边,你怕吗”他收紧了手臂,我开心地依偎在他胸前摇头道,“不怕”。 他下的马去,留我一个人坐在马背上。我想要拎起缰绳走几步,结果追风只是低头吃草,一动也不动。我窘迫地看了元吉一眼,他却坏笑着冲我摊开双手。我深吸一口气夹了一下马肚子,追风突然仰头嘶鸣一声,我一扯缰绳扭过它的脖子硬是让它慢步走去。 元吉守在一旁,我骄傲地扬起下巴,他点点头,我适应了追风的步伐便尝试让它转个小圈。追风不再淘气,驮着我绕树三周。我乐得忘形了,冲元吉挥起手来,元吉的眼睛亮了,嘴角浮起一抹浅笑。 突然他身形一闪,足下一点便上得马来,稳稳坐于我的身后。耳鬓厮磨,十指交握,我的脸又红了。 “媚儿,做我的王妃”他抬起我的下巴,缓缓俯下身来,我羞得往他怀里躲避,那一吻便落在额际。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问道,“你的回答呢?”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一手握着缰绳圈住我的腰肢,另一只手交叠在我的十指之上低低承诺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元吉看似纨绔子弟,实则骁勇善战。每逢敌军,他必出去迎战。虽然正值战事,但我两浓情蜜意倒也不觉军区生活辛苦,有彼此的陪伴反而添了许多乐趣。我的骑术在他的指导之下日益长进,过了一月已经能策马飞奔了。 九月十三日,郑国显州总管田瓒率所统领的二十五州投降,于是,襄阳与洛阳间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九月十七日,王君廓进攻轩辕取得胜利。 九月二十一日,秦王率骑兵五百人巡视战场,王世充的一万军队突然出现,瞬间包围了秦王。郑军将领单雄信一马当先,手拿长矛直刺秦王,眼见秦王危在旦夕,骑兵阵中忽有一人断声一喝,势如洪钟,飞马杀来直取单雄信的性命。单雄信侧背受伤,坠下马来,郑军为之一怔,此公乃护送秦王突出重围。 “你猜这万军丛中出,力敌单雄信救秦王于千钧一发之际的英雄是谁?” “我猜是秦琼将军”淮安崇拜地回答。 我摆摆手摇头道,“非也,乃尉迟敬德是也。秦王大都督逃过一劫率军反击,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此时后方的屈突通亲率大军加入战团,郑军兵士纷纷败走,崩溃而散。大都督率军杀敌一千余人,俘获六千盾牌军,生擒郑军将领郑智略。” 淮安急急地催问道,“那王世充呢?” “王世充狼狈不堪,单枪匹马逃出战场” “好咧”淮安拍手称快,“小乌龟,你说得太精彩了。还是我家王爷厉害,恁他王世充万余军士到头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都督固然厉害,运气也是极佳。三番四次陷入绝境都能化险为夷,简直是鸿运当头” “小乌龟,我总觉着你对我家王爷有成见” “哪有”我立刻否认道,“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我对他有意见呢” “怪了,是我多心了吗”淮安掏掏耳朵道,“可是你总跟秦将军拌嘴” “那是我们感情好啊,好兄弟么” “小乌龟・・・”淮安靠过来提醒道,“你别忘了你是个姑娘家,怎的越来越没有第一名妓的样子了” “奴家如何能忘”我冲他眨眨眼睛,淮安的小脸立刻绯红,乐得我捧腹大笑。 “小乌龟,你不回大都督的帐下了吗?” “为什么要回去?” “大都督还在等你回去呢”淮安说道。 “怎会,是你想回去伺候你家主子吧”我取笑他,“淮安,你想回去便回去” “王爷吩咐了,我要时刻守护姑娘的安全”淮安的声音大了起来,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叮嘱道,“小声点,我知道了,你对你家王爷是言听计从。他让你去死,你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是不?” 淮安坚定地点点头说,“能为王爷出生入死是淮安的荣幸” 我摇头叹息,“你们都中了秦王的毒了” “小乌龟,那是你还不知道王爷的好”淮安又开始为他的英雄抱不平了,“你快离了齐王,错过我家王爷你定后悔”。 “你的大英雄还是留给别人消受吧”我瞅瞅天色对淮安说道,“入秋了,你快回去吧别受了风寒” “我没事,”他一把抢过我手上的衣服,“姑娘身子单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哪儿就那么矜贵了”我不好意思总是让他帮我洗衣服。 “下次多给我说些王爷打仗的事情就行了” “行”我冲他嘿嘿一笑,捂着肚子站起身来。这些日子不太方便,双手泡在水里着实难受。军营里只有我一个女子,我只能暗暗祈祷千万别闹起腹痛的毛病来。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当日晚上我便痛得脸色泛白流起一身冷汗。 元吉拥着我哄我入睡,我却无法成眠。 “元吉,我睡不着” “想听战场上的事情?”他给我盖好被子,我点点头说道,“说说其他将领的事情吧” 他想了一下说道,“数日前,郑国大将张正周投降,罗士信包围千金堡,堡中守军恣意挑衅妄想激怒大将。但是罗士信岂是顾头不顾腚的鲁莽匹夫,给千金堡的兵士唱了一出好戏,媚儿猜猜他是怎么做的?” 我被他吊起胃口,忘了腹痛的事情问道,“难道是调虎离山计?” 元吉摆起说书先生的语调说,“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哎呀,快说”我催着他往下讲。 元吉朗声一笑娓娓道来,“当夜,千金堡的城门外响起了婴儿的哭声,还有人敲击着城门大喊‘快开门,我们是从东都逃出来的,来投靠罗将军!’正当守军们面面相觑尚不明所以之际,又听那人咒骂了一声‘妈的,这是千金堡,咱们走错地方了!’接着婴儿的哭声,大人们的咒骂声,马蹄声扬长而去。” “那不是洛阳里的叛军要来投靠罗士信结果找错了地方吗?” “正是,千金堡的守军一琢磨立刻明白了那群人说的来龙去脉,二话不说追出门去。然而,当他们打开城门,还没来得及出击,突然之间罗士信的大军从路旁一跃而起涌入城门,有如天降奇兵郑军根本无力招架,千金堡成为一片火海,男女老幼均被屠戮。” “屠城・・・”我呐呐道。 “媚儿,驯化必先诛杀,而后才是诛心”元吉解释道,“罗士信是真的生气了,若不是他不会想到屠城”。 “罗士信除了勇猛还有智谋”我叹了一口气道,“王世充不能留住这样的将领,大势已定矣。” “媚儿,你若喜欢听,我便多讲一些”他在被子底下握着我的手道,“从来没有女眷爱听这些,呵” “元吉,你说的战事,十次中至少有八・九次是你自己在场的,为何不跟我说说你的事,我想听” “你看我不是好好地躺在你身边么,可见我没有多少好说的壮举” “你总是不自信”我转过身来面对他,抚着他的侧脸说道,“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每日出生入死地领兵打仗怎么不是英雄呢” “到底不如二哥”元吉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有个心结便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抱住他的身体撒娇道,“反正我最喜欢你” “呵,”元吉轻笑道,“难道还有第二喜欢的人么?” “齐王殿下休要取笑奴家” “哈哈”元吉笑出声来将我搂紧,问道,“奴家的肚子不疼了?” 第八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哈哈”元吉笑出声来将我搂紧,问道,“奴家的肚子不疼了?” “不疼了” “明日开始不必洗衣了,你这罚早过了” 我轻声叹道,“我一个闲人无用,能尽点力也能心安一些”。 我这一腹痛便三天没有浣洗衣服,淮安毫无怨言地顶了我所有的活计,每日还送姜汤过来问候。第四天,我喝下姜汤告诉他,“以后不用送汤了” 他却不解地说道,“为什么不用,我家王爷吩咐了每日必须送到”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了,你听我的没错” “我只听王爷的”淮安倔强地坚持道,“王爷说的从来不错” 我哭笑不得地对他说,“那你去回禀你家王爷,问问他是我说的对还是他说的对?” “小乌龟,你到底是什么毛病,要不要叫大夫看看”淮安好心地询问道。 我面上一红,赶紧阻止他,“不是什么毛病,就是冷水碰多了着凉” “原来这样啊”他点点头道,“你身子弱,以后洗衣的事情都由我来,你只管缝补就行了” 我感激地对他一笑,他脸红到了脖子。我觉得有趣便问他,“淮安,你娶妻了没?” “还没”他不自然地低头洗衣服。 我正想再逗逗他,瞥见一人大步向我走来。那人一把抓起我的衣领将我拎了起来,我双脚离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问道,“尉迟将军,找我何事?” 我这摸样甚是滑稽,淮安紧张地求着尉迟敬德,“尉迟将军,你快把小乌龟放下,他做错什么事情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吧” 尉迟敬德一松手,我便跌在地上了。 “你这小乌龟!俺看你年纪轻轻随军打仗是条汉子,怎么做起不要脸的事体来?”我被他训得一头雾水,问道,“将军说的是什么事体,我怎么听不明白” 尉迟将军突然脸红了,咳了一声道,“你不是宿在齐王帐里?” “嗯”我点头。他见我仍是不解,只得把话挑明了,“两个男人盖一条被子,还在一匹马上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我愣了,他又训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这般下贱行径对得起你父母先祖么?俺说呢,咋老久不见你在秦王帐里,居然跑到这里厮混!”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尉迟敬德突然大手一伸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疼得我龇牙咧嘴,随即他摸着我的身板疑惑道,“你咋生得恁个单薄,跟个小鸡仔似的”摸着摸着他更困惑了,“你这长相也忒精致了些,像个婆娘···” 他靠近了嗅了一嗅,道,“怪哉,身上还有一缕一缕香气渡进鼻管里来···” 我僵立在原地,淮安的嘴巴能吞下一个鸡蛋。 “尉迟将军,大都督叫你”秦叔宝及时出现替我解了围。 尉迟敬德离开时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差点着了这小子的道了···” 秦琼送我一个啼笑皆非的眼神,我尴尬得手足无措。他靠到我身旁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活该,乐不思蜀” 我瞪他一眼回道,“小肚鸡肠” “忘恩负义” “公报私仇” 我们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不禁笑出声来。淮安总算松了一口气,问秦叔宝,“秦将军,听说又有郑将来降” 秦琼点头,我立刻来了精神问道,“登上山顶是不是能鸟瞰战场?” “一个姑娘家,怎么总是喜欢看打仗?” “因为书宝英勇善战,所以我们看得精彩呀”我拍着马屁,惹得秦琼好不得意,道,“看吧,每战必胜” 果然如秦琼所言,郑军节节败退,将领一路倒戈。 十二月三日,郑国许、毫等十一州皆请降;十二月十三日,郑国随州总管徐毅献城投降;次年正月,郑国梁州总管程嘉会以所部来投降··· 武德四年二月二十二日,镇守河阳的王泰弃城而逃,一众部将投降;二月二十七日,郑国怀州刺史陆宗善献城投降··· 就在唐军一步步收紧口袋阵,兵士们一鼓作气准备攻下洛阳凯旋归朝的时候,战况发生了胶着。 王世充造出两种守城的工具——长射程的巨炮、强弓。巨炮可以发射五十斤的巨石,射程有两百步远;强弓可以连续发射八箭,箭头形似战斧,射程可达五百步。 尽管王世充只剩洛阳这座孤城却守得稳如泰山,元吉和秦王四面围攻,整整打了十几天,不能撼动洛阳分毫。 我揉着元吉的太阳穴询问,“是不是有人起了班师回朝的念头” “外头攻不动,里面无内应,兵士们精疲力尽,自然会起这样的想法”他睁开眼睛伸手握住我的手说道,“攻克洛阳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战事往往就看时机。眼下我们占着优势,但是如果横生枝节胜负尚未可知” “大都督怎么说?” “二哥心里明白,我们现在必须速战速决。但是,这十数天毫无进展反而弄得兵卒疲惫军心动摇,王世充是守城的高手,如今又得了那样的武器,着实令人头痛” “洛阳城里定不乐观,他如何得到这武器的?” “我推测必有高人指点”元吉皱起了眉头,“恐怕要做最糟糕的打算了” “最糟糕的打算?” “窦建德会支援王世充,窦建德手下有个厉害的谋士叫凌敬···” 凌敬?先生! 正说话间,帐外淮安禀报道,“齐王殿下,大都督请您到营帐商议要事” “知道了”元吉起身,我拉住他说道,“我认识凌敬,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元吉带着我去了秦王的营帐,帐里将士分为两派,一派主张退守,一派主张进攻。 元吉说:“如今王世充能够号令的仅洛阳一城,击败此贼只在早晚,如果现在班师回朝,让他赢得喘息之机,重新振作起来再跟其他叛贼联合恐怕就不好对付了” 秦王赞同,“一座孤城势不能久,决不能此时退兵。不取洛阳,誓不回军,但有提议班师、扰乱军心者,立斩不赦!” 秦王力排众议,压下了底下的声音,众将领出帐之后他对元吉说,“父皇令我们解围” 元吉摇头道,“肯定是有人上书父皇,只要详细分析局势父皇决计不会退兵” “嗯,我已经派封德彝去长安面见父皇”他顿了一下问道,“王世充的守城兵器,你看了作何感想?” 元吉抬起头来,他们对视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个大胆的猜想窜进我的脑海——那武器出于先生之手! 元吉问他,“王世充负隅顽抗就是等他到来,二哥准备怎么办?” “不能坐以待毙,要抢占先机” “如何抢?”元吉说道,“那个凌敬异于常人,他自出山以来便让人捉摸不透,威逼利诱都不能见效。说不定他以与大唐作对为乐,玩弄苍生为娱” “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当我反应过来时话已出口了,我自告奋勇道,“我可以前往说服先生” “不行”元吉反对道,“如今的洛阳城是座人间地狱,王世充屯兵不散,仓粟日尽,城中人相食。草木皆尽,人食浮土,城民体肿脚弱枕倚于道路,你去白白送死吗” “我可以不去洛阳城,”我安慰道,“窦建德去救,我在路上等他便是” 秦王觉得可行,元吉始终不同意,一宿没有与我说话。我第一次惹他生气,不知道该怎么化解,伸手戳了戳他的背,他自巍然不动。我顿时满腹委屈,不觉落下泪来,兀自转过身去抽泣。 元吉叹了一口气,揽过我的肩膀将一个木雕的小牌子系到我的脖子上说,“这是我给你求的护身符,本不希望你用上的” 我看看那个假冒的“兵符”破涕为笑,他刮了一下我的鼻梁说道,“装的?” 我赧然一笑缩到他的胸前闷声问,“你同意我去了?” “我说不同意,你会听我的吗” 我不说话,他嘱咐道,“若是不成就早些回来,杜楚客的事情不许你去解围” “杜小公子···”我问他,“杜小公子怎么了?” 他低咒了一声该死,警告道,“他跟他的叔叔在交战伊始被王世充捉了去,等我们擒获王世充自然会解救他,你不要擅自行动,务必保全自己” “你放心,我虽然任性,但是不会自不量力” 第二天一早我到秦王帐里报到,秦王正好不在。我信步走到桌边,看见纸上写了一首诗:慨然抚长剑,济世岂邀名。星旂纷电举,日羽肃天行。遍野屯万骑,临原驻五营。登山麾武节,背水纵神兵。 写得真好,我心底赞叹,不觉下笔加了两句:在昔戎戈动,今来宇宙平。秦王年仅二十四岁,却是真正的英主将将之才,让一帮久经沙场的绝世猛将心悦臣服地为他拼命。他手下的将士统帅无一嫡系,全部都是降将。 “小乌龟···”秦王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目光扫过诗句,大手落在我的头上说道,“此战必胜” “大都督,我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他稳稳坐落,指了指帐外说道,“秦将军正在物色人选” “书宝”我走出帐外,仰头问秦琼,“选了什么人?” “选谁我都不放心”秦琼烦躁地抓抓头发。 “那你护送我去不就得了?” “我送你去?”他的星眸璀璨。 “是啊”我点点头道,“谁叫你喜欢我呢” “说得这么直白,我都不好否认了”他摸摸鼻子交代道,“不管胜负如何,你只管全身而退”。 第九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临行前秦王分析了战役,王世充新受挫败,加上粮草将尽、部众离心,要不了多久的时间便会自行崩溃。前来援救的窦建德大军虽然刚战胜了孟海公士气高涨,但是“将骄卒惰”是他们的弱点。此战的意义在于一举两克,如果让窦建德抢占先机夺取虎牢关,郑夏两军会师联合起来,唐军就会陷入被动,刚刚归附的城池亦会再度反水,所以唐军必须抢先攻取虎牢。 屈突通留守洛阳城外,协助齐王李元吉继续围困王世充,秦王李世民自己则率精锐部队三千五百人东进虎牢。秦叔宝护送我等在窦建德西进洛阳的路途中。 三月底,窦建德大军压境,秦叔宝隐藏在道路旁看准时机一把将我推了出去。我狼狈地跌在道路中间,马声嘶鸣铁蹄差点从我身上飞驰而过。我惊魂未定地看着马上的将士,那将士看清我的面容下了马扶我起来。 “姑娘为何一个人在此?” 我浑身打颤,只是低头不语。那将士无法便去禀报了后行的女眷,又带着我去见了曹皇后。 曹皇后好生宽慰,问我“来自哪里,要去何处,兵荒马乱为何在此?” 我看看一众妇人终于略微放心,小心询问她,“此处可是夏王(窦建德)的军队?” “正是”曹皇后打量着我。 “奴家姓凌,小字文君,正欲前往洛阳寻找哥哥凌敬” 曹皇后一顿,随即笑问,“姑娘芳龄几何?” “刚满十八” “家住何处?” “说来惭愧,奴家在长安为妓,本打算此生不与父兄相认了。不久前刚得哥哥探视,谁知哥哥一走奴家便得罪了大官人,不得已只得出来寻哥哥相助” 曹氏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将信将疑地吩咐丫鬟道,“去请先生过来” 我自然不指望她会完全相信我说的话,接下来便看先生如何反应了。我坐在曹氏面前等着先生到来,不一会儿先生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外。我掀帘而出,先生唤了一句“媚儿,果然是你” 幸好这句“媚儿”与“妹啊”谐音,再看先生满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曹氏他们不疑有他,拉着我熟络起来。我求了曹氏的允许,让我和哥哥待在一起。自此,我可以跟着哥哥出入夏军营帐,夏军的消息悉数落入我的耳中。 先生问过我为何出了长安,我就把尹国舅的事情说了一遍,唯独不提齐王解围和追到新安的事情。 一日,突然有兵士来报说有四人骑着马来到大营外喊话,其中一人自称是秦王李世民!我跟着先生登上瞭望台,只见夏军大营冲出五六千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朝那四人杀奔而去。那四人中首当其冲的正是如假包换的秦王大都督! 我惊呼道,“他这是自寻死路吗?” “不好”凌敬沉下脸说道,“如此挑衅,恐怕有诈” 会吗,我心底捏了一把汗,大都督自负,多次以身涉险。眼下夏军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们四人淹死。 “你看”我顺着先生的目光看去,其中两人先走,大都督和尉迟敬德殿后。眼看夏军追来了,他们反而放松缰绳慢步徐行,似乎完全不把夏军放在眼里,刚打胜仗的夏军兵士如何能忍这口气,一路狂追而去。 李世民每射杀一个人,夏军便会稍作停顿,须臾便又驱马猛扑。大都督搭弓射箭,玄响之处箭无虚发;尉迟敬德手握长矛,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怎会···”我喃喃自语。两人两骑,数千夏军,生擒唐军主帅看似易如反掌,但是他两人一个擅长远战,一个擅长肉搏,配合无间居然没人能够近身。 “不好···”先生叹道。 道路两旁突然伏兵四出,全部黑衣玄甲,当先三人乃是徐世勣、秦叔宝和程知节! “这是···?”我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盯着前方的雄壮场面。 “这是李世民的玄甲军,人数不多只有一千人,分成两队分别由秦琼、程知节、尉迟敬德、翟长孙四人统领,但是真正的指挥者还是李世民,每逢大战他也身穿黑衣黑甲身先士卒充作先锋。玄甲军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无所不破···”先生一边说一边下了瞭望台火速往主营赶去。 我看了一眼溃不成军的夏军和胜利在望的唐军,追随先生而去。 此战唐军生擒殷秋、石瓒二将。夏军死伤无数,一回营便收到秦王劝退窦建德的信函。 先生说李世民此举在于动摇夏军军心,因为虎牢阻隔,夏军前进无路,进兵攻击又屡屡受挫,迟早会中了李世民的计谋。 先生给窦建德进言,“今唐以重兵围东都,守虎牢,我若悉兵济河,取怀州河阳,以重将戍守,然后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传檄旁郡,进壶口以骇蒲津,收河东地,此上策也。且有三利:乘虚掠境,师有万全,一也;拓土得众,二也;郑围自解,三也。” “公言之有理”窦建德赞同道。 我心底焦急,凌敬说得分毫不差。现在唐军后方空虚,此时进兵关中轻而易举,开疆辟土自然不在话下,李世民不可能放任夏军长驱直入,必然率军回朝救援,这么一来王世充的危机自动解除。即使他不退兵,丢了洛阳对窦建德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如此一来,唐军先前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窦建德坐收渔翁之利。我退出帐外正在烦恼如何解救之际,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王琬和长孙安世。他们是王世充的人,我计上心来哼着小曲儿从他们跟前走过。 他二人拦住我的去路问道,“文君妹子好心情呀” “那是”我粲然一笑,“不日便能返回长安,如何不让人高兴呢” “你说什么”王琬急了。 “主帅意欲进取河东,威慑关中,我们马上便要离开这里了” “这可如何是好”长孙安世急得不行,忙问,“难道主帅不管我们死活了吗” 我连忙捂住小嘴惊讶地附和道,“是哦,若是夏军离开了,洛阳可要怎么办,郑国怎么办?” “我们快快进帐去劝解主帅”他二人匆匆走去,我再去找几个王世充的人放出消息,不多时,王世充的人便开始行动了。 王琬和长孙安世比我想得还要好用,他们没有意识到夏军攻击河东的话洛阳的困境自然就会解除,反而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顾死活地要将夏军留在身边。他们见窦建德犹豫不决,便大撒银子贿赂窦建德的部将,那些部将收了银子纷纷替他们说话,认为凌敬是书生之见,应该趁早跟唐军一决胜负。 “凌敬一介书生,安知战事,其言岂可用也!” 窦建德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他见部下意见统一,士气高昂,当下决定西进。他对先生说:“如今军心甚锐,天助我也。趁势决战必将大获全胜,不能用你所言”。 先生又劝了几次,窦建德始终听不进去,还让人将先生抬出了营帐。先生没有放弃,去找曹皇后商量此事。曹皇后很有见识,立刻找夏王进谏道,“祭酒(凌敬)之言不可违,现在大王自滏口道乘唐国之虚,连营渐进以取山北,还要联结突厥让他们在西方抄掠关中,李世民不得不去解围,郑国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若一味屯兵在此,劳师费财想要功成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我担忧地望着窦建德的背影,只听他长叹一口气说道,“你们女子知道什么,郑国日夜盼望好容易才盼得我来解救,既然我们承诺了就应该贯彻到底,怎能畏敌而退,你是要我失信于人,陷我于不仁不义吗” 先生又劝,“大王此行就是要解郑围,攻击关中郑围必解,何来失信于人之说?” 我怕先生再劝下去窦建德真的会改变主意,便问他,“众将坚持一战而克想必是有锦囊妙计,不然要如何攻克唐军呢?” 窦建德点点头说,“吾将得知唐军喂养战马的饲料将尽,必去河北(黄河以北)放牧,宜趁机攻打虎牢” 他们开始讨论列队布阵,我溜出帐向后方走去,刚抱出一只鸽子便被曹皇后拦住了去路。 “文君小妹妹在此做什么?” 第十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文君小妹妹在此做什么?” “我来捉鸽子”我稳住心神举起手上的鸽子道,“想央求火夫炖个鸽子汤,没想到被皇后抓包了” “怕是没这么简单吧”曹皇后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婢女上来按住我的肩膀。她踱到我的面前吩咐道,“给我仔细地搜” 我委屈地瘪了瘪嘴说,“皇后怀疑我是奸细吗,我怎么敢做这种事情” “敢不敢,搜了就知道了” 两个婢女手脚利落地拉扯着我的衣襟,我扭打不过一件件衣物落在地上。又有一个侍女上来仔细地检查了衣物,两双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连肚兜和亵裤里面都不放过,我羞愤难当涌出泪水来··· “没有”侍女回禀道。曹皇后没有罢休,她来回走了几步,目光落在我的发髻上,我惊恐地往后退了退。两名婢女架起我的胳膊让我半跪在地,那名侍女的绣花鞋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头被用力按了下去,有人抓起了我的头发。 “皇后娘娘,祭酒来找文君,说是帮她抓鸽子来了” “让他等等”曹皇后摆了摆手,那名婢女退了出去。我已经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她的手指在我发间拨了又拨,确定没有任何线索之后才将我扶了起来。 “你莫怪我多疑”曹皇后的声音放柔了不少,道,“两军交战最忌走漏消息,现在我军不利,万万不能出任何差池” “我明白”我哽咽着回答。 她点点头将我的头发束起,三名侍女七手八脚地给我穿好衣服。正当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突然盯着我的鞋子细瞧,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鞋头那两个鼓鼓的虎头包不禁屏住呼吸僵立在原地。 “妹妹抓不到鸽子吗”凌敬走进帐里来。 “她抓的鸽子不够肥”曹皇后终于将视线从我身上调离,吩咐侍女捉了一只肥大的交给我,临走的时候投给我一个警告的眼神。我猜,她会派人盯着我。 先生看了我一会儿,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色,直到他转身我才跟着他步出帐篷。 此时天色已晚,先生往营帐走去,我往伙房走去。出了伙房我去溪边洗手,伙房的小兵也跟着来到溪边处理鸽子。我正愣愣地望着自己的脚尖发呆,那小兵咳了一声问我,“姑娘想要怎么个吃法?” 我抬眼望见那小兵竟是多日不见的淮安,回答,“炖了吧,腿要切开” “如何切法?”他将洗干净的鸽子举起来。 建德伺唐军刍尽,牧马于河北,将袭虎牢。我在上面比划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问他,“明白了吗?” 他慎重地点头道,“姑娘放心,交给我吧” 我回到营帐没看到凌敬,从守卫那里得知他登了瞭望台。我向那里寻去,果然看见先生坐在夜幕之下仰视苍穹。 我在他身边坐下,抱着双膝低语,“先生,在生气吗” 先生不语,我看他的侧脸清润独立写满寂寞,我抬头看天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心底有愧,对他说“对不起” 先生终于转过脸来,晚风吹过,连他的声音都透着清远,“媚儿,我的承诺仍然作数” 我心底愧疚更盛,哽咽道,“先生,如果夏军兵败,你会何去何从?” “离开樊笼,回复自然”先生说得云淡风轻,声音却难掩失望。我听得不忍,便问他,“我听说秦王李世民求贤若渴,各地名士纷纷追随,先生不做这个考虑吗?” 先生扬起一抹微笑,道,“我本山人,野性已成,过不惯那种生活,还是归于山野更适合。媚儿,会不会看天象?” 我摇摇头,“天象如此深奥,我哪里会看” 先生指点我何处是三垣,何处是二十八宿。我问他什么是三垣,先生答道,“便是紫薇、太薇、天市三垣。紫薇垣是天子之宫;太薇垣是天子出政令诸侯的地方;天市垣是天子主权衡积聚之都。三星清明气朗则国家和平福气;晦暗不明则国家有变。” “那什么是二十八星宿?” “东宫七宿是:角、亢、氐、房、心、尾、箕;南宫七宿是:井、鬼、柳、星、张、翼、轸;西宫七宿是:奎、娄、胃、昴、毕、觜、参;北宫七宿是:斗、牛、女、虚、危、室、壁。二十八宿环绕天中分管天下地方,如五星干犯何宿,便可得知什么地方有灾难。或是兵变,或是水灾,或是火灾,或是虫灾,或是地动海啸山崩,都拿青黄赤白黑五色来分辨。” 我听了细细地分辨天上的景象,总觉得看不分明,便问他,“先生,我总觉得紫薇垣看不清楚” 先生给了我一个赞赏的眼神说道,“紫薇晦暗,表示帝星享国不久” 我惊讶地询问,“先生说的帝星是谁?” 先生神秘一笑,对我说,“媚儿觉得人生是知天命有趣还是乐天命有趣?” “自然未知来的有趣”我觉得疑惑了,问他,“那先生都能占得天象了岂不了无生趣?” “我总是太过自负,妄想逆天而行”先生叹了一口气问我,“媚儿还记得我说过命中有两劫吗?” “记得,说的是情劫和失策,先生想到破解的办法了吗?” 先生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道,“事已至此,我已不想破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尽人事,听天命” 不知怎的,听了他的话我一颗心放回腹中,沉稳不少。 第二天,五月一日,李世民率军北渡,牧马于河北的消息传来。夏军将士军心大振,于五月二日逼近牛口渚列阵筑营。 夏军三十万大军,北到黄河,西到汜水,南到鹊山,连绵二十余里,旗鼓宣鸣,鼓噪而进。夏军阵仗如此庞大,看得我心下不安。窦建德的三百骑兵作为先锋渡过汜水,在距离唐营一里处停下搦战。唐军王君廓率两百长矛兵与他们交锋,且战且走,双方各自回营。 同样是刺探军情,夏军与唐军的做法如此不同。大都督总是一马当先直冲敌军列阵前后,夏军则派出三百骑兵试探兵力。这次试探的结果令夏军将领十分满意——唐军以长矛军应骑兵,说明果然没有战马! 步兵对骑兵,自然处于劣势,因为胜了追不了,败了逃不走。 “唐军主力不过尔尔,彼寡我众,破之必矣”王琬哈哈大笑。下一刻,他穿着一身鲜亮的盔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走到唐营阵前示威去了。 不出片刻,有军士来报:尉迟敬德突然带着两名骑兵冲出营帐绑了王琬,牵走骏马飞奔回营了。 我好容易忍住笑,听见有人询问“众军士怎么不去擒住他们?” 那军士回答,“事出突然,大家看的目瞪口呆,连那王琬也是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 夏军严阵以待,从早上七点一直到下午一时,不见唐军来犯。夏军众将料定唐军此刻群龙无首,应该出战围攻。 此时烈日暴晒,兵士渐渐支撑不住,有人席地而坐,有人开始争夺饮水。这时唐将宇文士及带着三百骑兵出现在夏军营帐附近,夏军一片哗然,蠢蠢欲动。窦建德大惊,不是说没有战马吗。 “报——唐军战马不在河北,大股部队正向营帐杀来“ “唐军主帅是谁?” “李世民” “不好,中计了”窦建德一起身便有大批文武百官涌入帐来,堵住了他的去路。他只好指挥大家撤出帐去,唐军如山呼海啸一般杀到,窦建德出去已无法抗击,只能指挥大军往东坡撤退。 唐军士气大振,两军陷入鏖战,杀声震天,尘土飞扬。我随着文武百官在兵士掩护下往东坡前行,突然马蹄声逼近,大都督带着史大奈、程知节、秦叔宝他们杀入夏军阵地。一阵黄土飞掠,我已坐在大都督身前呼啸而过,从阵后突出。众人立即拿出卷好的旗帜插于夏军营地,夏军见阵后有唐军旗帜顿时心惊胆颤,陷入崩溃。 唐军一路掩杀,追袭三十里。 我在大都督身前闭着双眼,直到耳边的风声停止,我才慢慢睁开眼睛。大都督的目光正落在我的脸上,他的眉宇之间闪耀着天神一般的光彩,一双俊眸熠熠生辉,两片薄唇牵起若有似无的笑痕。我从没见过如此风采卓绝的男子,便是放眼全唐,他怕是也能摘得第一。 “大都督长得真是好看”我毫不吝啬地赞道。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喜欢他这样的表情,让我觉得他还是个凡人。我下的马去冲他甜甜一笑,背着阳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我觉得他半眯了眼睛,锁住我的身影。 我对他盈盈一拜说道,“谢大都督搭救,希望大都督擒获凌敬能放他一条生路” 大都督点头答应。 唐军俘虏了五万夏军,当天,大都督便将他们一律遣散。当中并没有发现先生的身影,从此他便像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第十一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唐军从出兵东征到攻克洛阳,前后费时十个月。 武德四年六月,唐军统帅、秦王李世民身披黄金甲,齐王李元吉、李世勣等二十五名主将随从其后,铁骑万匹甲士三万人,前后部队高奏军乐凯旋而归。唐高宗因其平定天下功劳最高,加号秦王为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位在王公之上。当然此是后话,眼下我已随着大军回到京师长安,暂居嬅宣楼。 因为元吉和秦王的原因,我虽然回到嬅宣楼,但是这里没人敢给我脸色,相反他们还要看我的脸色行事。最高兴的人要数采苹,她整天围着我叽叽喳喳地欢笑个不停,快活得像一只小麻雀。 “小姐,你可回来了”这是她这些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她打开窗户惊讶地说,“那个人怎么还在街角张望?”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探头探脑的少年不是淮安还会是谁。他看到我后向我招了招手,然后穿过马路往嬅宣楼走来。 “采苹,怎么没见音桦?” “小姐走了这么久,发生了许多事情呢”采苹整理手上的衣物道,“她先攀上了张国丈的高枝,后来又得了庐江王另眼相看,如今已是庐江王的美妾了” “是吗”庐江王李瑗说起来还是元吉的叔父呢,说不定我们还会遇见。 “她出嫁的时候可神气了呢,改明儿个让她瞧瞧咱们小姐的阵仗” “又瞎说”我白了她一眼,正好看见淮安进来。 我问他,“今天又来做什么,我可不会去住秦王府” “今天我是来替我家王妃传话的” “王妃···”我喃喃道,“我不认识你家王妃呀” “王妃问姑娘下午是否得空,她想登门拜访”淮安说。 “那怎么行,你去回禀你家王妃,我下午去···你笑什么?” 淮安答道,“王爷说你是倔脾气,王妃说王爷不行但是她肯定能请得动姑娘,果然应了王妃的话” “你家王妃倒是厉害” “我家王妃确实厉害”淮安自豪地肯定道。 淮安回去复话了,我在采苹的坚持下换了罗裙打点起女儿家的装扮。当我到秦王府时,长孙氏竟然来到门口相迎,让我受宠若惊。 “我常听王爷提起你,媚儿果然生得花月容貌,冰雪精神” 长孙氏长得很美,像一朵高贵的牡丹花。我一面庆幸自己不施脂粉装扮得宜,一面回她道,“王妃羞煞我了,在王妃面前媚儿自惭形秽” “你毋须谦虚,我不是好妒的女子。媚儿的美貌,任他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是要动心的” 这一番客套话在她说来却很诚恳,让人凭白生出许多好感来。我不解地问她,“我一介歌姬难登大雅之堂,不知道王妃找我来是为什么事情?” 长孙氏笑了笑,说道,“邓禹南阳来,孔明卧隆中,从来英雄不问出处。媚儿临危不惧,巾帼不让须眉,父皇和妃子们都想一睹芳容呢,倒让我得了便宜” “王妃谬赞了,若能学得昭阳公主十分之一我就满足了”她说的父皇不会是当今皇上吧。 “媚儿不需紧张”她拉着我的手在凉亭里坐下说,“四弟在皇上面前说要迎娶王妃,大家都好奇是哪家女子能得这个风流的齐王青睐。四弟又把你在潜入夏军里应外合的事情说了一遍,现在整个皇宫都在传颂你的事迹呢” “那···皇上怎么说”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皇上听了当场拍案点头了” 婢女奉上香茗,我抿了一口说,“多谢王妃告知” “媚儿,你我有缘,认作姐妹可好?” 我呆了片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她,“王妃刚才说了什么?” “瞧你紧张得”她轻笑一声道,“等你做了齐王妃,一样要做我妹妹,不如现在喊我姐姐” “王妃···”我想了想问她,“这是大都督的美意吗?” 长孙氏点了点头,她怕我拒绝便又劝道,“难道你要从嬅宣楼出嫁吗” 我摇摇头对她说,“姐姐多虑了,媚儿对大都督和王妃感激不尽。就算我自己不介意,我也要考虑元吉的脸面、皇家的体面。媚儿自小无依无靠,今日王爷和王妃对我的恩情我一定铭记于心,请王妃受我一拜” “使不得”她连忙扶住我的手臂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三天后就是大婚,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的,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我的眼眶红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不管她是真心的还是假装的,我暗暗发誓,今后我一定把她当成亲姐姐一般爱戴。 “傻妹妹,怎么一副梨花带雨的摸样”她拿着手帕轻轻地给我擦拭眼角。我难为情地撇过头去,正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呀”我捂住眼睛,那不是秦王、秦叔宝他们么。 他们相互点头致意,我起身给他们行礼,“参见大都督,各位将军” “傻妹妹,怎么还叫大都督呀,应该叫二哥了” 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小声叫了一句“···二哥” 秦王掀起半个嘴角,尉迟敬德拿铜铃一般的眼神瞪着我,口中喃喃自语道,“真是女娃娃···” “尉迟将军”我笑了出来。 尉迟敬德上前一步,突然要把我抓过去确认,书宝抢先一步打下他的手道,“男女授受不亲” “嘿嘿,嘿嘿”尉迟敬德红了一张老脸憨笑道,“俺忘了,失礼了。” “媚儿一点都没变”这时我才发现几个将军身后还站着杜如晦、房玄龄、以及——杜楚客! “杜小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兴奋地上前握住他的手,书宝一个手刀把我挥开,沉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呵呵,呵呵”这回轮到我红着脸憨笑,抓抓脑袋道,“我忘了,在军营习惯了” “哈哈哈”一干人仰头大笑,只有书宝黑了一张脸站着。 “书宝,你脸色不太好···”我小心地询问,这一问不仅他一个脸色不好,连尉迟敬德都板起面孔。 “这是怎么了?” “小乌龟,你要嫁给齐王?”尉迟敬德责问。 现在他都知道我是女子了,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很困惑。 “这么多好男儿你不选,偏偏要选那个三胡”尉迟敬德大嗓门地吼道,“你是不是眼瞎了” “尉迟将军···”我不解地问,“你不喜欢齐王呀?” “不喜欢,何止不喜欢,俺看他不顺眼的很”尉迟敬德恐吓道,“你要是做了他的婆娘,俺们就当不认识” “别呀”我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尉迟将军,我若是赢了你,你就祝福我好吗?” “比什么?怎么个比法?”众人都来了兴趣。 “舞文弄墨的俺不会,舞刀弄枪的你不行”尉迟敬德双手叉腰地瞪着我,“怎么比?” “比···喝酒”话一出口,众人都没有反应,显然他们都没有想过我会找尉迟恭比酒量。 “哈哈哈”尉迟恭捧腹大笑道,“小娃娃,俺是千杯不醉” “那好,我也是万杯不倒” “口气不小”尉迟敬德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等下把你喝趴下,别向你尉迟爷爷求饶!” “小乌龟···”书宝担忧地看着我,“敬德兄拼酒从来没输过” “咱们就比酒量,我胃口小,喝得慢,就比谁喝得多谁最后倒下” “好,俺正想痛痛快快喝一场” “妹妹···”长孙姐姐不放心地拉着我,我对她笑道,“姐姐帮我准备醒酒汤吧” “哈哈,小乌龟输定了,还没比就要醒酒汤了” “那可不一定”我不甘示弱地回敬。 秦王吩咐下去,酒席就在花园里摆开。军士加上学士不下十数人,团团把我两围住。两张桌子两排酒,我与尉迟敬德并肩站着。尉迟敬德瞥了我一眼,大手一挥就将酒杯扔了,“俺喝酒不用杯子,全部换上坛子” 仆从立刻换上十坛白酒,尉迟敬德得意地冲我咧嘴一笑。我冲他盈盈一笑,顿生万种妩媚。 “小乌龟,拼酒不能使诈”他老脸一红猛灌了一口。 我一杯下肚倒过酒杯,绝对点滴不剩。拼酒开始了,将士们给尉迟敬德喝彩吆喝,学士们在我这边打气。二哥站在对面当裁判,书宝点着空坛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尉迟敬德已经灌了三坛,终于速度有些慢下来了。他倒也厚道,没有浪费一点酒水。我几杯下肚之后,渐入佳境,换上了大碗倒酒。 第四坛喝完之后,尉迟敬德打了个酒嗝,脸红脖子粗。仆从端上来两把椅子,尉迟敬德坐下歇了一口气,看着我喝下第三碗说道,“想不到女娃娃还挺能喝的”。我擦了擦嘴角笑道,“多谢将军夸奖” “继续来”尉迟敬德来了兴致,一鼓作气拿起第五坛酒。我慢条斯理地喝下第四碗酒水,端起酒坛子倒下第五婉。 二哥饶富兴味地盯着我慢慢涨红的双颊,我用袖子扇了扇。喝下第三坛的时候觉得全身发热了,额头渗出细汗。 “好咧——”将士们吆喝着,尉迟敬德终于干了第六坛。 “果然海量”我佩服道,不过——我也是酒水中长大的。尉迟敬德已经渐渐不支,衣衫不整跌坐在椅子上。 “将军”旁边的同僚们催着他,他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又跌回去。我放心了,开始享受起来,酒是越喝越甜的,我爱酒以前不敢放开了喝,今天很想知道自己的底线。 我喝得欢快起来,学士们也竞相举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有人吟起诗来。 我亦举杯幽幽唱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第十二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我亦举杯幽幽唱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二哥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我,当我咏出兰亭序的时候,他的眼神变了,变得难以琢磨似乎竭力压抑着什么··· 酒水让我开怀,有什么东西正奔腾而出,我想跳舞我想唱歌想要大声欢呼··· “小乌龟喝完第六坛了!”书宝激动地大声嚷道。 “将军醒醒!”武将们摇着尉迟敬德,后者哼哼了两声没有动弹。我的嘴唇贴上冷冰冰的玉碗好不舒服,我喝了半碗之后将碗扔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的眼睛迷离了,面前有无数个二哥在晃。 我口齿不清地咕噜道“今天···不喝了···” 我胜了,众人终于散去,尉迟敬德被书宝他们架了回去。我醉了,力气很大,丫鬟们都搀扶不住。我在二哥怀里往地上滑去,二哥将我扯了起来,又扶着我往凉亭处走去··· 晚风徐徐吹得人微醺,我半眯着眼睛步履蹒跚,指着凉亭上的匾额道“兰、亭”回过神来冲二哥甜甜一笑继续说“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二哥尾随而入。 “嗯嗯,文好,字更好”我笑嘻嘻地点头,轻点足尖在廊柱旁盘旋,二哥的目光一瞬都没有移开过。 “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将食指放在唇上,二哥靠得很近,我都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清爽之气。 他微微颔首,我乐呵呵地凑近他道,“我跟秦王的字迹很像,因为我们都习王逸少(王羲之)的字体···” 他拱起一道眉,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我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又说,“那天···我看见他写的诗就发现了,于是忍不住在下面缀了两句,果然很像” “在昔戎戈动,今来宇宙平”二哥念道,他扶住我的身体让我在他面前站稳。我坐到石凳上眨了眨眼睛,惊奇地发现“咦,你不是元吉?”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伸手摸了摸眼前的俊脸,憨憨笑道,“你长得真像秦王···”手下的触感很好,温暖柔软泛着蜜色的光泽,连他的眼睛都像盈满了月光。 “秦王最爱兰亭序”他捉住我的手低语,声音有些沙哑。 “是吗,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呀,从来没有喝醉过” 他颇觉有趣地掀起嘴角,注视着我的神情。 “不对,我喝醉过一次”我比划了一下,“只有一次哦,采苹说我喝醉了会甩酒疯,会说实话,于是我就再也不敢喝醉了”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不过···现在我不怕了”我的眼皮越来越沉,咕哝着“···再也不用随身带···蒙汗药了···”我靠着一个温暖的臂膀沉沉睡去··· *** “妹妹醒了?”长孙姐姐柔柔的声音飘进帐来。 我托着沉沉的脑袋支起身体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你的房间”长孙姐姐递过来一碗汤药。 我喝了一口,皱眉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妹妹好酒量,据说尉迟敬德都被你灌醉了”长孙姐姐替我擦了一下嘴角说,“后来妹妹在凉亭醒酒的时候睡着了,丫鬟们把你背回来的” “我是不是甩酒疯了?”我有些难为情地问。 “妹妹睡得很老实” “真的吗”我歪着头回忆道,“我会很老实吗···” 长孙姐姐“扑哧”一笑,说,“妹妹快些起来梳洗,一会儿还要裁制嫁衣” 我快速梳洗穿衣用过早膳,在长孙姐姐的安排下量了尺寸,挑了布料样式,还有珠钗首饰。长孙姐姐又带着我去了后院的马厩,那里有一匹高头大马,头戴大红花朵站在树下。 我看着眼熟,便问,“这是什么马?” “这是我和二哥送你的礼物” “礼物?”我想起来了,那是尉迟敬德从王琬那里夺来的“千里马”。 “妹妹可喜欢?” “喜欢,多谢姐姐和二哥”我上去摸了摸马儿的脖子,“它叫什么名字?” “拳毛騧” “拳毛騧?”我摸着手下旋转状的马毛,再看它黑嘴黄毛的摸样,赞赏道,“真是俊俏,名字也讨喜” “宝马配美人,相得益彰”二哥朝我们走来,后面跟着淮安。 “多谢二哥美意”我恭敬地行礼,然后牵着马儿走开几步道,“二哥和姐姐先忙,我和拳毛騧去走走” 没走几步,淮安便追了上来一路跟在我身后。 我看他几次欲言又止,便问,“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又没别人” “小乌龟,真要嫁给齐王吗” “你也反对吗” “为什么偏偏是齐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问他,“你问得也很奇怪,不是齐王应该是谁?” “自然是我家王爷”淮安理所当然地回答。 “呵呵,为何是你家王爷?” “哪有女子不喜欢我家王爷的,何况王爷···” 我打断他的话道,“那岂不是天下男子都做光棍,二哥去做种猪?”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淮安急了,声音大了起来,“那是你还不知道我家王爷的好” “我岂会不知道?”我揉揉耳朵,拳毛騧也撇撇大耳朵,摸样很有趣。 “你知道什么”淮安不屑地撇撇嘴。 “呵呵,我知道的可多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说,“二哥是盖世英雄,最了不起的青年统帅,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论武功天下第一,论才气首屈一指,论相貌···额···” “论相貌如何?”淮安追问。 “那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呀”我言归正传道,“二哥目光远大,善驭全局,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坚决果断,身先士卒,爱惜人才,知人善用。” “怎么说?”淮安来了精神,我拿出说书的本事与他细细分析,“每遇重大战役,二哥总是率领少数轻骑查看敌情,制定作战方略,统御全局。在多次战地侦察中遭遇敌军包围,处于万分危险境地突出重围。每次战斗,他都冲锋在前,身先士卒,以弱对强,坚韧不拔,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嗯嗯”淮安连连点头。 我接着说,“兵贵神速,机不可失。就拿上次我们里应外合的事情来说,二哥将计就计,并且一再迷惑敌军,连环计一环扣着一环。善用骑兵、迂回战术,深壁高垒,以挫其锋,若非二哥,他人万不可及也。 我听过二哥追击宋金刚的故事,他不顾饥饿疲劳一连两日不得吃饭,三日衣不解甲,使敌人不得喘息,直至歼灭敌人” “还有呢?” “还有二哥爱惜人才,知人善用,是以手下能人辈出,猛将云集。他统帅的大军一直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小乌龟,你对我家王爷很了解啊”淮安对我刮目相看。 “比你想象中多一点”我伸出小拇指比划道。 “这样你都不动心么?”淮安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问。 “淮安,你为什么独独喜欢黑色?” 淮安挫败地耷拉着脑袋,垂死挣扎般地嘟囔道,“可是王爷···” “所以,这事没有道理可讲的”我疑惑地问,“淮安,长孙姐姐对你不好吗?” “哪里,王妃待我们下人很好” “那你怎么吃里扒外呢” “扑哧”一声笑引得我两惊讶地转身,只见一男一女站在身后。男的正是转身离开的秦王殿下,女的正是长孙姐姐,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追随秦王而去。 淮安跌坐在地上,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得罪咯,得罪咯” “怎么办···” “不如,你随我出嫁吧”我笑得很狡黠。 于是,淮安很委屈地当了我的陪嫁随从,从此在齐王府里当差。他与采苹吵吵闹闹,给我的生活带来许多热闹。 大婚当天,齐王府张灯结彩,文武百官言笑晏晏,我按着大礼拜跪天子,口称儿臣,愿皇上娘娘万岁千秋。皇上赏赐丰厚,第二天一众婢妾向我行礼,我将赏赐分赏给府内大小。 大婚之夜元吉醉得厉害,清晨我正洗手做羹汤。元吉跨入厨房问道,“媚儿在做什么?” “乳母说新妇应当为夫煮汤” “是吗”他不以为然地道,“我怎么从来没喝过” “君子远庖厨,你还是出去等吧”我催着他到餐厅等候。 未久,我端着一碗清汤出去,他看着水面上几片青葱再看看我问道,“媚儿做的什么汤?” 我红着脸回答,“我不会做菜的,你将就着喝吧” 他喝了一口说道,“没有放盐” 我点头,“我怕放了反而喝不下去,所以什么都没放” 他点点头一饮而尽,“宿醉喝这个刚好” 我感激地冲他一笑,他伸手将我揽了过去。这时陈善意(齐王乳母)和几位姐姐一起来到跟前,行礼之后陈氏(乳母的女儿)便问,“妹妹做的五味羹如何?” “媚儿做的甚合我的心意”元吉回答,背地里冲我眨眨眼睛。我掩唇而笑。 第十三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媚儿做的甚合我的心意”元吉回答,背地里冲我眨眨眼睛。我掩唇而笑。 “现在府里有王妃了,后院的大小事务理应交给王妃打理”乳母交出来几本册子,应该是账本。 “媚儿才刚嫁过来,对府里的事情尚不熟悉,可以慢慢来”元吉拿起账本翻了一下说道,“怎么不把账本拿全,这么一截让人怎么摸得到头绪?” 乳母脸上一阵尴尬,陈氏开口道,“想是账本太多,一时拿不过来。王妃若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我们的” 元吉点点头,对她说,“事务繁多,不能全让媚儿担了去,你们也多帮衬一点” 陈氏温顺地答应着,“那是自然” 元吉牵起我的手说,“这三天王妃还是新妇,你们别来叨扰,三天后再按规矩行事” 众人俯首称是,元吉带着我回了房间。 “王爷今天不出门吗?”我不解地询问,他将我抱在怀里笑道,“正是欢爱的时光,怎好辜负青春” “元吉···”我低下头去,脸上飞霞殷红。 “媚儿,为夫说得对吗” 这叫我如何好意思回答,我越发低下脖子,他趁势往樱唇亲来,我急避过脸去下了床榻,留他惊鸿一瞥。他大步追来,我身形轻盈便躲着他绕着屋子打转。不一会儿,我有些气息不稳,他眉眼含笑地看着我娇喘吁吁。 我冲他盈盈一笑,顿生万种妩媚,直看得他差点支撑不住。他目光炯炯,似有两团火烧了起来。我暗呼不妙,身形一转便往园子里逃了出去。 元吉一路追来,终于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我抱住,他的气息灼灼胸膛起伏,在我耳边呵着粗气。健壮的躯体压在背后,我有些双脚无力地软在他的怀里,他一双手开始不规矩起来,我急忙按着他的手求饶道,“···别在这里···” 他磨蹭着我的粉腮坏笑道,“有何不可” “我···怕疼···” 他一愣,然后朗声大笑,一把将我打横抱起。一脚踹开·房门,利落地上闩,将我放到床上翻身压了上来。额头抵着额头,鼻子蹭着鼻子,他将我的双颊捧起,轻轻印上一吻调笑道,“真是个鬼灵精” 无尽缠绵一天一夜,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人会说“**苦短”了,我掀开眼皮看见元吉凹陷的眼眶,又长又卷的睫毛煞是好看。手指描绘着他的轮廓,直到薄薄的嘴唇突然一张咬住了我的手指,我觉得头皮一阵酥麻,身体蠕动了一下。我懊恼地发现全身酸痛,元吉低笑一声抚着我的后背,亲吻我的每一根手指,问道,“媚儿现在什么感受?” 我想了想老实地告诉他,“很奇怪,我觉得羞极了又···喜欢极了···” 他漾起一枚大大的笑容,揉开我的眉心问,“为何皱眉呢?” “有点疼,不能骑马了···” 他促狭地盯着我问,“那···为夫让你骑可好?” 我怔愣了半晌一点一点从脚趾头红到头顶,我是食髓知味了,为他这句话感到放浪又···兴奋。他的身体很烫很诱人,我觉得口干舌燥,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他的眸色变深了··· 许多天,我都不知道今夕何夕,只觉得长出了一双翅膀,不断飞上天空盘旋宇宙,许多夜,我都宿在又香又甜的云端,耳边是元吉满足的叹息声,他一遍遍地膜拜我的身体,一遍遍地呼唤我的名字,脑海里重复着水乳交融的情景,回荡着他那一句“捡到宝了···” 元吉夜夜宿在我的房里,情到深处我轻叹了一句“日日夜夜盼君怜···”他低笑道“如君所愿”。 “媚儿,你在想什么?”元吉轻啄我的耳郭道,“专心一点。” “这样叫我如何专心”我不自在地在马鞍上挪了挪。 他的手包裹着我的手,手臂上肌肉绷起,一张一弛,箭中靶心。 “好厉害”我赞叹道。他抿起嘴角拥着我驱马走了几步,我们离靶近了一些,他将弓交到我手上,我引箭拉弓,他帮我纠正了一下然后说“放” 长箭呼啸而出,射在靶沿上。我开心地漾起笑容,他赞许地说道,“媚儿天资聪颖,一学就会” “那是夫君教得好” “媚儿喜好骑射,想必能得父皇欢喜”元吉说道,“父皇善射,能在百步之外射洞门阖” “听说父皇因此才能娶得母后?” “嗯”元吉不是很喜欢谈起他的母亲。皇上和皇后都偏爱二哥,尤其是皇后,曾经抛弃尚在襁褓中的元吉,所以他一向不提起他过世的母亲。 “李家人是不是都善骑射?” “是,不仅李家人,连外戚都如此” “也不尽然吧,那尹国舅他们也是技艺高超吗” “呵,”元吉拥着我问,“媚儿担心晚上见到尹妃吗?” 我点头,他安慰我说,“大哥与后宫妃嫔关系要好,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我骑了一会儿拳毛騧,他又打叠起万般柔情百般劝慰,我终于放下心来,与他梳洗沐浴。 “媚儿···” “别···”我稳住心神提醒他,“一会儿就该进宫了” 他皱了一下眉毛,只得起身穿衣。我坐在镜子前面整理发髻,他帮我穿好衣服,又为我描画长眉,柔声道,“古人云秀色可餐,依我看,媚儿的美丽足以疗饥···” “新妇晨起做羹汤,私解发带系东床;鸡鸣暗恨**短,颔首阖眸情却长···” “媚儿,上天何其公平,这美人、韵事都叫你给占了” “夫君再不起身,恐怕这美人、韵事都要吃罪了” 元吉听了一声低笑,终究抱着我欢愉了片刻才起身出府,我们进入皇宫时众人皆已到齐,只剩皇上和后妃尚未入座。一双双眼睛滴溜溜地往我身上看来,我只低头不语。 皇上来了,我和元吉起身给父皇敬酒,皇上眉开眼笑地吩咐我抬头领赏。 “想不到元吉此次东征还俘获了如此美人,真是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 我低下头去,皇上又问,“听说你千杯不醉,败了尉迟敬德?” 我回答他,“那是尉迟将军喝得太急,才让我险胜了一杯” “好,如此甚好”皇帝开怀,道,“总是与他们几个小子喝酒甚是无趣,以后你要常来宫里陪我这个老人喝上几杯” “能陪陛下小酌是媚儿的荣幸” “真是个伶俐的孩子”他招招手让我坐到他的身边,又吩咐小黄门去拿了一个盒子,说是今晚家宴就来行酒令。 皇上随手在令盒子里拿出一个“访西施令”,皇上和两位妃子,加上太子、太子妃、秦王、秦王妃、元吉和我总共九个人,便又取出九支牙签放在碧玉筒里让我们抽取。我们依次抽取,得了“范蠡”的人要声张出来,去寻找各人当中谁是“西施”。大家背过身去看了自己的牙签便收藏起来,我定睛一看竟一举抽得“范蠡”。 “本想抽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当当,竟然是个‘假大夫’”我站起身来将签儿摊开,说道,“西施美人儿莫娇羞,待本大夫细细寻得你来” 众女眷吃吃笑着,我环顾一圈说道,“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西施可不就是齐王殿下么?” “媚儿,吾乃勾践是也”元吉亮出牙签,只见上面写着“越王”又注:赐酒慰劳范大夫立饮。元吉吩咐道,“快快拿酒来,范大夫辛苦,还望早些为本王寻得西施来” 众人呵呵大笑,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沉吟道,“西施是美人,可这范蠡成了女子,想来西施是成了美男子咯?” 几个女眷纷纷往太子和二哥脸上看去。 我到皇上身边行礼,问道,“父皇可是西施?” 皇上笑说道,“你看我这样年老哪里是西施?”皇上拿的是“文种”,注释“与范大夫对饮”。 我给皇上斟酒,对饮一杯。我又猜:“难道是大哥?” 太子说道,“范大夫辛苦,待寡人犒赏你一杯”说得大家都欢笑起来。原来他拿的是“吴王”备注“犒赏范大夫立饮” “哎呀呀,怎么还是不中”我放下酒杯央求道,“好姐姐,你可是西施?” 长孙姐姐摇摇头亮出牙签,道:“大夫快拿酒来,老夫要痛饮一杯”我欢快地跑了过去,元吉问道,“二嫂可是伯嚭?” “正是”那签上写着“伯嚭”,注明:范大夫弹琴,奉酒太宰饮。 “琴已听得多了,就罚媚儿给我们唱一曲吧”皇上发话,尹妃赞道,“早就听闻媚儿唱得好曲子,今日终于有机会了。快快唱来,赏我们听听!” “贵妃羞煞我了” 张婕妤也帮衬道,“莫羞莫羞,酒令重于军令,你且依令行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我原也没那么怕羞,便不再推诿。 “苎萝村里柳絮飞,几家女儿织罗衣。谁家天香国色女,乱头粗服浣沙溪。一朝应诏入吴宫,珠衫汗湿怯晓风,忧嗟又经时。奇功就,霸图复,残月朦胧,寒雨萧萧,恨不如巢燕自由归。有血都成泪。” 第十四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苎萝村里柳絮飞,几家女儿织罗衣。谁家天香国色女,乱头粗服浣沙溪。一朝应诏入吴宫,珠衫汗湿怯晓风,忧嗟又经时。奇功就,霸图复,残月朦胧,寒雨萧萧,恨不如巢燕自由归。有血都成泪。” 众人沉醉在清脆的歌声里,元吉调笑道,“还未寻得西施,范大夫已经泣血,西施还不快快现身”大家又欢笑起来。 接着我又访了尹妃、张婕妤,连罚三四杯酒。还与太子妃划拳,娇声嚷嚷好不热闹,直看得皇上哈哈大笑。 我脸上绯红,问二哥,“美西施,可算找到你了?” 二哥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支牙签果然是“西施”,那小字道:歌一曲,劝范大夫饮。 “这可奇了,我从没听过二哥唱曲儿”元吉说道。 “妙啊”太子也说道,“今天一定要听听二弟的歌喉” 这么刚烈的二哥唱起歌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也很好奇。二哥见我期待的眼神竟然浮起浅笑,那笑容让人看了赏心悦目,如沐春风,我不由地别过眼去。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好!”我拍手称赞,灌下一杯。明明是一首豪迈的歌曲,竟听得一众宫女脸红起来,暗暗对二哥送着秋波。 张婕妤又道,“范大夫劳苦功高,西施还须拜谢范大夫才是”尹妃和太子妃又吃吃笑了起来。 语毕,二哥竟然真的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深深作下揖去,慌得我连忙回礼,一时间手忙脚乱又给二哥行礼又给二哥作揖,四周哄堂大笑起来。 尹妃笑得花枝乱颤,倒在皇上怀里说道,“皇上快看还有什么好玩的令儿,咱们再行一个,定要叫媚儿再得寻令才好” “贵妃娘娘又取笑我了”我已喝得两腮红彤彤,双眸水汪汪了。元吉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将一缕碎发别到我的耳后。我在袖子底下偷偷捏了一下他的手指,他紧紧回握住。 “这一对可人儿是分也分不开了么”张婕妤取笑道,“我听说齐王自从得了媚儿,便宠以专房把外面的美人儿都视作粪土了,也不出去玩乐,整天便待在王府里和美娇娘朝吟一句,暮下一局了” “我儿还有这等改变?” “可不是吗,我哥哥都说去找齐王喝酒都见不到人呢”尹妃附和道。 “父皇这回选了什么酒令?”我忙转移话题,张婕妤不饶地调笑道,“快看,妮子小脸儿红得像个苹果” “你别急,我们一会儿还有的乐呢”尹妃也说。 “这回可不定是我中了” “朕看这回还是媚儿得令”皇上说得笃定,我们依次抽了牙签。这回是“捉曹操令”,抽得“诸葛亮”的人要寻“曹操”。我看了一眼签面,倒吸一口气亮出牙签道,“怪哉,这令得了圣旨果然到我手里” 皇上放声大笑,众人都笑逐颜开。 “上一回是我寻,这回还是我,那会不会曹操也在二哥手里?” 二哥抽得“张辽”,下面注着“九拳”,我便和二哥三啊五啊的划起拳来,居然连输五拳,不禁掩面叹息。谁知时来运转,接下来二哥便连输四拳,总算少了一半酒水。我见太子耐人寻味的目光在我两脸上来回,便问道,“大哥定是曹操了?!” 张婕妤笑着说,“太子宽厚,怎么会是曹操呢?” 太子拿的是“马超”与我对饮一杯。我学着诸葛亮的样子,拿着袖口充作扇子摇了摇,嘴里念念有词,“曹操啊曹操,你还不快快下马投降,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众人又哄笑起来,元吉对我说,“孔明啊孔明,我便是曹操,你怎么不来捉我呢?” 我连忙过去攀住他的肩膀,拿过牙签一看,上面写着“赵子龙”又写“代捉曹操,对饮三杯”。我松了一口气,“这下可好了,有人来替我了”。三杯酒下肚,我们一起去捉曹操。 我想了想对元吉说,“曹操是有胡子的,父皇也是有胡子的” “父皇是曹操吗?”元吉问。 皇上点头肯定,张婕妤脸上微露尴尬之色,以袖掩面喝了一杯。“曹操”的签上写着“被获,饮酒三杯;一捉即获,罚酒五杯”。皇上连喝三杯,众人都亮出牙签,长孙姐姐是“黄忠”,太子妃是“关羽”,尹妃是“张飞”,我们各饮一杯庆功酒。 张婕妤拿的是“许褚”,许褚和马超是要猜十二拳的。张婕妤款款起身和太子连猜十二拳,没想到一拳都没赢。宫女斟上酒来,十二杯一字排在张婕妤面前,把她急得眉心紧锁,说不出话来。太子二话不说便开始一杯一杯地一齐倒下肚子里去。 我借着三分酒意戏谑道,“快看,马超投降到魏国去了!他帮着许褚吃酒呢!”张婕妤听了吃笑起来,众人其乐融融,唯独太子妃缄默不语。 后面又行了两轮,众人都有几分薄醉。皇上拉着我喝了三壶,酒宴终于接近尾声。张、尹妃扶着皇上离席,我们才陆续散去。 自那以后,皇上常常召我进宫喝酒,有时候是张婕妤和尹妃找我游戏。时间一久,我和后宫妃嫔们走得更近些,和长孙姐姐反而冷淡下来。加之元吉和太子之间热络,我们和秦王府的人甚少来往。 没多久,一群妃嫔们听说隋宫中奇珍异宝和田宅契券堆积如山,还有那三十六院房屋巧夺天工,装饰华美更是天下闻名,她们又嫌宫中无趣,便一齐向皇上央求了要去洛阳游玩。皇上有意迁都洛阳,便打发元吉带来御林军保护妃嫔们先行。 我正坐在房里浏览账目,采苹跑进来禀报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我刚起身,元吉已经跨进门来。我接了他的外衣问道,“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妃嫔们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自然比原计划回来得早”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到洛阳城的时候,二哥正在点收宫廷。张婕妤的意思是要直接住进隋宫里去,二哥却不答应,说宫中器物尚未查点清楚,一时不便移居” “二哥说的也有道理呀”我给他倒茶,元吉往下说,“结果二哥安排的别殿房屋狭小,居住局促,弄得妃嫔们人人怨恨,好不容易等到隋宫中收拾清楚了,大家进去一看不免大失所望。二哥已经把所有的珍奇玩物都收走了,只剩下几座空荡荡的高楼大院。” “二哥没有说法吗?” “怎么没有,张婕妤要看,二哥说珍宝器物还没有经过父皇过目,不可以擅自动用。张婕妤说大家只是观赏,不会动用。二哥说东西全部收藏在府库里,诸位贵妃若是要看,便到府库里赏玩” “那她们去了吗?” “当然去了,可是那些珍宝衣物全部锁在大箱子里,箱子上面还贴着秦王府的封条。妃嫔们吵嚷起来说要打开箱子来看,二哥却执意不肯,非要等到父皇过目之后才能拆开” “呀,那妃嫔们岂不是要恨死二哥了么” “可不是嘛”元吉放下茶杯,搂住我的腰肢笑道,“幸好这差事没落在我们头上” “这事还没完,妃嫔们一定会告诉父皇” 元吉点头道,“还有一事,张婕妤替她父亲求那上党的美田,谁知二哥已经把这美田赏给了淮安王李神通。两家的奴仆都去点收美田,一言不合便动手殴打起来。淮安王的庄丁打死了张家的奴仆,闹到官府官府都不敢管” “张婕妤求美田想必是父皇允了吧”我说道,“既是父皇允的,二哥怎敢抗旨呢?” “你不知道,父皇有谕旨在先,说:除内宫服玩财帛外,所有官爵田宅秦王得专权处决” “那···这事闹起来就看父皇怎么决断了” “父皇来到洛阳禁不住张婕妤一顿哭诉,便把二哥训了一顿,那美田依旧归张婕妤的父亲所有”元吉喝了一口茶。 我为二哥鸣不平道,“二哥好冤枉” 元吉把茶杯放下提醒我道,“你可别去抱不平,父皇最宠张、尹二妃,得罪他们对咱们没好处” “我知道”我想了想,说,“那我这几日还是不要进宫的好” 元吉轻哄道,“我下午要去见大哥,晚上早些回来陪你”他在我脸上亲了亲,又说,“你要是觉得府里太闷,就让家仆陪你上街逛逛” “嗯,我也正想带拳毛騧出去转转” 元吉轻笑出来,道,“拳毛騧也可怜,只能跟你身后散步” “没办法呀,京师人那么多,改天你带我去郊游,顺便让拳毛騧撒欢儿地跑一跑” “好”他答应道,动手解起衣服来。 “唔···大白天的”我按住他的手说。 “媚儿,为夫想你了”他脸上浮起坏笑,“都说小别胜新婚,我可等不到晚上···” 第十五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元吉去了东宫,我牵着拳毛騧在城里散步。 “王妃,咱们为什么不坐轿子?”采苹问道。 “因为王妃要带拳毛騧出来走走啊”淮安回答。 “可是王妃又不骑” “王妃是怕骑马扰民” “咦,王妃,你看前面是不是聚了好多人?”采苹眼尖地嚷道。 “那不是尹国丈的府邸吗”我心下疑惑,淮安指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说道,“好像是秦王府的人” 待我们走近了,听到不少叫骂声。淮安兴奋地说“好像有人打架”,他挤进去看了一眼,回头说“不好了,王府的人和国丈的人厮打起来了” 我连忙跑过去查看,原来是秦王府的兵士痛殴了尹府的奴仆。十多个尹府的奴仆横七竖八地倒在空地上奄奄一息,其余几人鼻青脸肿,抱头鼠窜溜进大门里去了。 秦王府兵士里为首的正是杜二公子——杜如晦,他见出了一口气便调转马头离开。这时有二十几个奴仆从尹府大门里拥出一个老人家来,那老头儿对杜如晦大声喝道:“站住!你们这班强盗,休想脱身!都给我捆绑起来!” 杜如晦听了勒住马头,厉声叱道:“你是哪来的老贼!?” 那老头儿听了,捋着花白胡子大笑道,“老夫便是当今尹国丈!你这妖魔小丑见了老夫竟然敢不下马行礼?!” 尹国丈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杜如晦听了怒发冲冠,喝令手下兵士上前把这老头儿揪住,他自己跳下马来拔出佩剑,手起剑落砍下了这尹国丈的两个中指。那尹国丈痛得死去活来,晕倒在地。杜如晦冷笑一声转身跳上马,扬长而去。 尹家的奴仆在尹国丈被割去手指的时候纷纷逃进大门去,连个影子都不见,此刻终于有人带了尹国舅赶来。尹国舅二话不说便要带人往秦王府追去,我连忙吩咐淮安快马去秦王府通报长孙姐姐。 “哎哟!”我一声娇呼,向采苹倒去。采苹扶着我焦急地呼唤,“王妃,王妃别吓奴婢” 尹国舅一听王妃这两个字,便不顾尹国丈还在昏厥当中向我关切过来。 “这是齐王妃”他喃喃道,忙问采苹,“王妃怎么了?” “我家王妃娇弱,见不得这种场面,看了血就晕厥过去了” 尹国舅动了恻隐之心,责怪道,“我素来知道王妃身娇体贵,又生得羞怯胆小,你们万万不该让她看见这种场面” 尹府的家奴此刻请大夫的请大夫,报官的报官,忙得一团糟。尹国舅主动揽下送我回府的活儿,一时也不去管尹国丈的死活。 “多谢国舅大人送王妃回府”采苹将尹国舅挡在门外道,“王妃需要休息,不宜招呼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哪里的话,我与你家王妃原本也是有缘,王妃千金之躯怕是吓得不轻,不等她转醒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已经派人通知王爷了,国舅大人不妨移步前厅等候” 尹国舅听说齐王要回来了,便不再坚持等在门外,叮嘱采苹说,“好好照顾你家王妃,务必转达我对她的关心”。 “奴婢遵命” 翌日,终于有消息传来,说是杜如晦五花大绑地坐在囚车里,由两个兵士抬着,跟着秦王进宫领罪。皇上龙颜大怒,要把秦王废为庶民,把杜如晦碎尸万段。幸好有裴寂、刘文静、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一班大臣为秦王求情,说秦王于皇家是父子,于国家是功臣,纵然不念父子之情,也要给功臣留一点颜面。如果因为一个妃父废了秦王的爵位,从此会让一班功臣人人寒心。皇上听了终于软下心肠,赦了秦王的罪,把杜如晦逐出京师,永不任用。 那一班行凶的兵士二十人,一起在尹府大门口斩首抵罪。到此,这件祸事总算告一段落。 *** 采苹捧着钱盒子跟在我的身后,还没走到门口,尹妃与张婕妤已经迎了出来,和颜悦色地说道,“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我歪着脖子打量她们俩,问,“妃子们是迎我来了,还是迎我这钱罐子来了呢?” 她们对视一眼,张婕妤打趣道,“看这小妮子越发泼辣起来了” “我要是能泼辣起来,一定将妃子们赢我的钱都赚回来” “瞧瞧,今天口气不小啊”尹妃笑说,“咱们可要小心荷包了” “妃子们可要手下留情”我求饶道,“我每次都是满头珠钗入宫来,输得精光回家去” “呵呵呵”尹妃笑得花枝乱颤,“媚儿有那么多宝物,还怕输不起么” “可不是,”张婕妤帮衬道,“齐王疼你疼到骨里了,难道还在乎这点小钱不成” “再多的钱财,还不都进了二位妃子的口袋吗?” “小丫头嘴厉害了” “我也就逞逞这口舌之快,一会儿樗蒲之戏(赌钱)就得输得我哟哭爹喊娘” 她们俩听了笑得愉快,头一局还让我赢了一点小钱。张婕妤道,“皇上又要去田猎了,齐王也要去吧” 我点头。 尹妃笑着说,“听闻齐王现在还对你宠以专房”我面上一红,卢子掉到了盘外,又要输掉一局。 “妃子使诈呀”我不依地嚷着。 她嫣然一笑,又问,“田猎一去月余,你守得住寂寞吗?” 我听得不明白,张婕妤笑道:“紫紫红红闹艳尘,人生能遇几回春。少年不做私情事,只恐春风也笑人。” “这会儿要深秋了呢”我眨眨眼睛。 “花开蛱蝶必双飞,灯畔鸳鸯讵独栖。红日半窗欢未足,共郎枕上听莺啼”尹妃也说了一首。 我更迷惑了,张婕妤又道,“奴爱风流欢有情,佳期约定在三更。忽闻窗外低低唉,不着红裙启户迎。” “夜探花影拂回廊,春色撩人思转狂。愿得郎心圆似月,清光常照阿奴床” 我看她们似是有话要说,又不便直说,便问,“妃子今儿个是找我吟诗作对来了吗?” 张婕妤吃吃笑着,尹妃拿着丝帕掩唇。 这时宫女进来禀报说秦王妃给妃子送雪梨膏来了。尹妃点头,宫女下去了,张婕妤不屑地说,“秦王真真可恶,要不是看在长孙氏谦卑有礼的份上,我是不愿见他们府上人的” “妹妹说的是”尹妃说道。 说话间,长孙姐姐已经来到跟前,婢女将一个精致的玉瓶捧上来,我闻到一阵清香,便问:“这就是雪梨膏吗?” 张婕妤笑道,“是啊,秦王妃能做上好的雪梨膏,你要不要?” “那怎么好意思”我连忙摆手。 “妹妹若是喜欢,我让人送一些过去”长孙姐姐说。 “姐姐,你来得正好”我拉她入座,道,“快来救救媚儿,媚儿快要输得连发带都没有了” 我跟长孙姐姐极有默契,上一局赢一点小钱,下一局便三四倍地输出去,叫张、尹二妃赢了个钵满盆盈。 日暮西山,我和长孙姐姐起身告辞。长孙姐姐说:“一会儿我差人将雪梨膏送到你府上” 我回道:“哪里需要那么麻烦,我正想跟姐姐借两本书看,顺便带一瓶雪梨膏回去” “妹妹想借什么书,我那里未必有” “姐姐肯定有,《列女传》和《女诫》,姐姐可有?” 长孙姐姐点头,张婕妤问道,“你都会诗词歌赋了,花前月下取悦夫君足矣,还看这些做什么?” “子曰:君子不可不学。既然君子都要学习,那我这个小女子只好跟上了” 尹妃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张婕妤则面有愠色。我和长孙姐姐走出后宫,她对我说:“妹妹,上次的事情还没好好谢你,今天反倒又得你相助了” “一家人哪里那么见外”我瞥见二哥站在宫外,看见我们正举步走来,便和姐姐告辞先行回府。 “你怎么避得这样急,难道四弟对你有什么交代不成?” 我怕她误会,便说,“姐姐和二哥说话,我不愿打搅” “一家人哪里那么见外”长孙姐姐拿我的话堵我,二哥来到跟前,我恭敬地行礼。 二哥两道目光直直地射在我的头顶,我站在长孙姐姐旁边有些手足无措,浑身不自在。 长孙姐姐笑道,“你二哥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 我急忙解释道,“姐姐不知道,我原来在二哥帐下做过小兵,所以一遇到二哥就像老鼠见了猫” 二哥牵起半个嘴角,柔声说道:“常见面就不怕了” “二哥说的是”我向他们行礼告别,“我怕元吉等久了,改日再去拜访姐姐”然后便上了马车回齐王府。 *** 我一回府,雪梨膏和书便到了。正靠在床上翻阅,元吉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来,一把将我抱起,吓得我好一声尖叫。一班家仆急匆匆地闻声而来,见了元吉又窃笑着四散而去。 “几时回来的?” “刚回来”他搂着我坐到床上,问:“媚儿在看什么书?” 我将书面给他看,他不屑地抢过去扔到了地上,问道:“哪个多嘴的在你耳边嚼舌根了吗,谁要你看这些” 第十六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我将书面给他看,他不屑地抢过去扔到了地上,问道:“哪个多嘴的在你耳边嚼舌根了吗,谁要你看这些” “我自己想看”我去将书拾起来拍了拍,“回头还要还给长孙姐姐的” “媚儿这样就很好,要是变成了乏善可陈的大家闺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哪有你这样的夫君?”我笑道。 “媚儿,这才是男子的真面目”他将书本阖上放到一边,拎起我的手说,“我有东西送给你” “是什么?”我扑到席上鹊悦地晃动着双足。 他将我的手按到他的胸口上,我娇笑着想要抽开,却摸到一样硬邦邦的东西,像是玉器。我问他,“藏了什么好东西?” “是给媚儿的礼物”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媚儿如果想得到,就要自己将它拿出来” “夫君以为我不敢么”我往他身上扑去,他顺势搂住我的身子,双手落在纤腰上。我趴在他的胸口动手解开他的上衣,只见里面一团锦帛包成一个圆柱形状,打开一段露出一支白玉做的萧。 他敞着领口问,“喜欢吗?” 我点点头,摸着光洁的箫身,上面刻了一个小字“珪”。拿到嘴边吹了一下,音色差强人意,但是心意让人欢喜。 “这是你做的吗?” 他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轻轻颔首。 “我很喜欢,谢谢夫君” “媚儿要怎样感谢我呢?”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坏笑摸样。 “你想怎么谢?” “为夫要去田猎一月有余,媚儿先慰藉慰藉我的相思之苦可好?” “还未启程何来相思之说···” “虽然还没启程,为夫却已经想念得紧了”他的眸色变深了,神情很认真。 我低低笑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一寸相思千万绪,叫人没个安排处。思郎念郎郎不知,情似海深,日夜相思无穷时” “媚儿···恰少年时,行欢乐事,不负韶光不负卿···” *** “王妃好些日子没有进宫了”采苹走在我身后说。 “大概是我前几天不小心得罪了张婕妤” “那今天王妃可要多加小心”采苹压低声音叮咛道,“我听说张婕妤很记仇的” “嗯”我们来到张婕妤的宫外,小黄门上前弯腰道:“婕妤有吩咐,王妃一人进去便可” 采苹退守门外,我缓步前行,纳闷那个小黄门竟然没有跟上来,也没有宫女为我带路。虽然我对这里熟悉,但是心下还是疑惑。不出须臾就走到了大门,除去门口有两个宫女守着,里面竟然没有人。 微风吹起帷帐,我觉得不太妥当,便想退到殿外让人通传,这时张婕妤的声音自内室传来,“齐王妃进来说话” “是”我步入内室,房里弥漫着甜甜的酒香,张婕妤杏眼迷蒙,正痴痴笑着。几缕发丝垂落香肩,粉腮嫣红,额间出了一层薄汗。 “婕妤好兴致,是找媚儿喝酒吗”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坐”纤指往身边的团子指了指。 我走近了,看见桌上放着两个酒杯,一壶佳酿,还有几样小菜,两副筷子都像是动过的。 “这是番邦的葡萄酒,你尝尝” “多谢婕妤” “这么客气做什么”她歪着身子靠在席上,问,“齐王出去有些时候了,你在王府过得还好么?” “多谢婕妤挂念,我在王府很好” “真的吗”她看起来不信,说,“齐王府里那么多女眷,一人倒一口酸醋就能把你淹死” “王爷管教有方,倒还不曾有人为难我” “那也是,专房之宠可不是人人都能享的”张婕妤说得有些怨怼,随即又展颜笑道,“光这么喝着多没意思,咱们来行酒令,一人说一句喝一杯” “说什么酒令?” “行一个‘女儿令’吧,就说女儿家的性情和举止”张婕妤仰头喝了一杯,说“女儿娇,满月兰香金衫袄” 我举杯说道,“女儿俏,云霓裳,细花腰。”三杯酒下肚,张婕妤媚眼如丝,叹道,“女儿悲,横卧乌龙作妒媒” 我不知为何牵起她的伤心事,便安慰道,“女儿美,喜得君王入秀闱” “这句不好,该罚···”张婕妤趴在桌子上喃喃。 我看她醉得厉害,便问,“我扶婕妤去歇息可好?” 她勉强抬手摇了摇,迷迷糊糊地嘱咐道,“给我拿条薄被来···咱们继续···”我叹了一口气去给她拿薄被,但见罗帏之后似有人影晃动,不觉停下脚步,低头思忖间又见布幔底下露出一双堇色靴子—— 太子!!! 我吃了一惊,连连后退几步逃出宫去··· 张婕妤与太子有私吗···我思来想去只能得出这个结论。那尹妃呢,那天她们吟的春闺诗是出于什么用意,这里面太子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我一连几天闷在房里百思不得其解。 清晨起床梳洗,采苹正在身边伺候,外面忽报太子来访,我一面整理仪容一面急忙遣采苹出去挡住太子的驾,让太子在外室稍等。正慌张间,忽觉门帘一晃,接着采苹急报“千岁来了!” 这时我正坐在镜子前面,就见太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身后。采苹拦驾不住跟在身后,我慌忙敛袖起身行礼,太子抢先一步扶住我的手臂说:“媚儿不必多礼” 我退开一步说,“请大哥移步前厅说话,我让下人们烹茶” 太子的眼光在我脸上溜了一圈,道“不急”说着就要上前,我又退开一步,他笑说:“媚儿的头花歪了” 我示意采苹过来,谁知太子竟用身形将她挡在身后,跨进一步将我的头花扶正。我的后腰抵在梳妆台上,脸上浮起一层怒气。 “媚儿怎么脸红了”太子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我愤然转身走到门边,他亦趋步而来。我跪在地上问:“不知弟媳哪里得罪了大哥,请大哥明示,不要如此戏耍弟媳” 太子皱眉问:“我与你说话,何来戏耍一说”他欲上前扶我起身,我又后退了一些,这时采苹也跟着跪在我的身后。太子狭长的丹凤眼似有怒气,嘴唇抿成一条线,既不说话也不动作。 我直视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半晌,他突然大笑一声说:“起来吧,我与你玩笑罢了” “弟媳不敢” “都说你是战场上的女英雄,难道胆子只有这么小吗” “那是弟媳一时侥幸,哪里能和大哥二哥等盖世英雄相提并论” “你且起来”他示意采苹扶我起身,“一家人说话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我们来到前厅落座,淮安奉上香茗。太子问:“我常听元吉说起你,你原来是在二弟帐下的,为什么又跟了四弟呢?” “我本来就是追随元吉去的,谁知道比他还早到数日,于是就在秦王帐下当了几天差” “你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依你看,二弟用兵何如?” 我想了想回答:“我一介女流不懂得什么兵法,我只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没有大唐战士们齐心协力,打仗是赢不了的。” 他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我又补充道:“元吉和二哥取得的胜利同大哥抵御突厥稳定后方,支援前线是分不开的。元吉说过,讨伐王世充时大哥镇守蒲州防御突厥;而后征战窦建德时,大哥北伐稽胡。如果没有大哥在后方阻挡突厥的侵犯,前方的战役万万不可能取胜,两者缺一不可。” “元吉倒是和你说了不少”他起身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太子走了,留给我满腹疑问。他说的放心,是对谁不放心,对我还是对元吉? 当皇上田猎回来之后,我将这件事情告诉元吉,元吉凝眉思忖之后问我:“媚儿,你相信我吗?” “你是我夫君,我当然相信。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搂过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不想把你卷进来,”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你要相信,我做的都是对我、对你、最好的选择” “我当然相信”我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他的温度、他的气味,让我觉得很安心。 元吉捏了一下我的鼻子,笑着说,“媚儿,真像小狗” 我愣了一下,似乎这句话还有一个人说过的··· “媚儿,中秋节,我带你出去玩儿可好?” “好啊”我兴奋得双眼发亮,可是···“咱们怎么去玩,你是齐王,百姓都认得你···” “为夫自有办法”他眨了眨眼睛。 到中秋节那天,他拿着两个面具来到我面前,说:“这样就没人能认出来了” 我拿着面具雀跃地问:“就我们两个人吗?” “带上拳毛騧吧···” “好啊”我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宠溺地看着我,我脸红起来,他搂住我的身子道:“还像个孩子,一点都没有要当娘亲的样子” 说到这里,我有点担忧起来,“元吉,我···” “不用担心”他亲了我的额头,安慰道,“多半···是为夫不够努力吧?” “哪有”我往他怀里躲去··· 第十七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不用担心”他亲了我的额头,安慰道,“多半···是为夫不够努力吧?” “哪有”我往他怀里躲去··· “不用躲了”他将面具套在我的脸上,然后给自己也带上面具。他向我伸出手,我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 一开门就见采苹呆愣愣地站在门外,手里的水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哈哈大笑,捧着面具一路跑到后院。元吉解了拳毛騧,我们从王府后门绕到京师大街上。 大户人家一般会在中秋摆设大香案拜月,圆饼、西瓜、苹果、葡萄等供品一应俱全,其中圆饼和西瓜绝对不能少,考究的人家还会把西瓜切成莲花的形状。街市的酒楼张灯结彩,丝竹箫管并作,人人争相登而赏月。 夜市人马杂沓,也有像我们一般带着面具的男女。许多酒楼都出售新启封的好酒,水果铺子堆满新鲜的佳果,街市之热闹一年之中少有。 “前面围了好多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想去看看吗?” 我摇摇头,“人太多了,容易走散” “那,媚儿在这里等我一下”元吉挤入人群,然后走回来对我说,“在玩套圈呢,有个别致的草编蚱蜢,套下来送给我的媚儿可好?” 我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便道“那我在这里等你” “千万别走开”元吉像个孩子一般窜进人群里面,人群中不时传来一阵阵起哄声。 正热闹的时候,远处隐约传来一声口哨,拳毛騧摆了摆头,马蹄儿踢踏起来。我狐疑地环视四周,没有看见任何打哨的人。我摸摸拳毛騧,它哼哼两声,趁我不备扭头往巷子里跑去。 “拳毛騧——”我呼唤道,它在巷子口停了下来。 我向它走去,快要抓到缰绳了,它又淘气地跑开了几尺,最后伫足在巷子的深处。 皎洁的月光下,拳毛騧温顺地垂着脖子,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它的身旁。一袭白袍在淡淡的夜色中透着朦朦胧胧的光辉,亦如他脸上银灰色的面具。他笑了,真奇怪,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就是知道他笑了。 他对我伸出手来,掌心里是缰绳···我一对上他的眼睛就有些晕晕乎乎找不着南北。 二哥···我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目光在面具后柔和了,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我像受了蛊惑一般,不知不觉地往他走去。 “媚儿——”这时巷口传来元吉的疾呼。 我回过神往巷口看去,再看那男子盯着巷口的眼神降了温度。 “媚儿”元吉的声音近了,当我再看巷子深处已不见那形似二哥的男子,拳毛騧就站在我面前,恍恍惚惚竟像做了一场梦。 “元吉——”我牵起拳毛騧往巷口走。 元吉上下检查着我有没有怎样,我笑着把缰绳交给他道,“拳毛騧该罚,差点害我迷路了” “王妃别生气,看在小王的面上饶了它吧”元吉举起一只草蚂蚱冲我得意地笑。 “果然很精致,不亏是王爷看中的东西” “说得好”元吉痞痞地抬起我的下巴,左右瞧了瞧道,“本王看中的,的确很精致” “王爷好不正经”我推开他的毛手。 元吉一声坏笑,搂着我说:“王妃不喜欢么?” “府里也在拜中秋,不用早些回去吗?”我把玩着手里的草编蚂蚱问他。 “让他们等去吧”元吉不以为意地说,“今晚咱们风流快活才好” 我期期艾艾道“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妾愁。妾似眉山常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 “好呀小妖精,究竟是谁没良心”元吉挠着我的腰肢,我往角落躲去,又被他捉回怀里。 “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说出这般话语来?” “我是替她们说的”我娇嗔道。 元吉不再玩笑,认真地问我,“是不是乳母她们又为难你了?” “没有”我揉开他的眉心道,“你别多想,是我良心发现了” “媚儿舍得把我推出去么?” “前些天,我听见别院有人在唱:盼郎君,草尽红心,动愁吟···将心比心,我不舍也要舍,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唱红颜未老恩先断了···” “胡说!”元吉捧着我的脸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媚儿了” “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李元吉呀” “媚儿···既然你开口,我便去别院调济。你要记住,你是王妃,别让她们骑到你的头上了”元吉在我耳边叮嘱道,“务必珍重。” “元吉,又要征战了吗?”听他的口气像是分别在即。 “窦建德故将范愿等人在漳南拥戴刘黑闼聚众造反,二哥自请统兵讨之。父皇尚在犹豫当中,但是以二哥的分析,此战迟早开打。等刘黑闼再扩大势力,父皇必然下旨征讨” “我悔了” “悔什么?”元吉掀起唇角坏笑。 “我没那么大度”我小声说,“早知道你又要征战,我就···就···把你···困在···” “媚儿说什么,为夫快听不见了” “···什么都没说” “真的吗···”元吉在我耳边呵气道,“媚儿···你就把为夫捆在···吧” *** 武德四年十二月,唐皇李渊命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统率大军征讨刘黑闼。大军出发之前,我将拳毛騧带到秦王府,让它跟着二哥去了战场。 武德五年正月,刘黑闼自称汉东王,改元天造,定都洺水。秦王李世民率大军进至获嘉,刘黑闼放弃相州;李世民进军肥乡,大败刘黑闼弟刘十善的军队。 二月,刘黑闼引兵还攻洺水,被唐将秦叔宝大败。 三月,世民与罗艺于洺水之南安营,刘黑闼多次挑战,世民坚壁不出,另派兵断绝刘黑闼的粮道。双方在洺水附近相持了二月有余,各有胜负。刘黑闼夜袭李世勣兵营,世民引兵来救,被刘黑闼包围。在危急之时,尉迟敬德率壮士犯围而入,将世民救出重围。 “世民估计刘黑闼粮尽必来决战,便在洺水上游截断水流,准备水淹敌军”长孙姐姐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望着我。 “哎呀,好姐姐,接着说呀” 她笑了笑道,“世民说得没错,你果然很喜欢打仗” “冤枉呀,我只是喜欢听他们用兵而已”我催着她往下讲,“然后呢?” “刘黑闼率步骑两万南渡洺水与唐军输死决战,唐军决堤放水,河水大至,深丈余,刘黑闼见势不能支,便抛下部下逃走了。唐军斩首万余级,溺死数千人”长孙姐姐推了推我问,“媚儿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姐姐继续说” “六月,世民率大军讨伐徐圆朗,平定叛乱···”长孙姐姐又停了下来,问,“媚儿,你在想元吉?” 我面上一红,被说中心事。 “难怪听得心不在焉”她轻笑道,“我说来说去都没有说到四弟” “他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能这样想最好”她握住我的手说,“元吉很好,会平安回来” 我点点头问:“听说二哥就快回来了?” “是啊,到时候你可以亲自问问四弟的消息” 我知道部将们都是怎么传元吉的,说他总是畏敌不敢进,但是于我而言,他的谨慎小心却是再好不过。若是像他堂弟——李道玄,疯狂崇拜二哥,当初打窦建德时,便效仿二哥一头扎进敌营,结果被乱箭射成了刺猬,仍然力战不退,虽然得到了二哥赏识,我可无法苟同。 “媚儿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了吗?” “姐姐,我想起道玄那小子了” “道玄?”长孙姐姐说,“他现在是河北道行军总管,部众三万人,镇守前线。” “说得威风,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呢” “媚儿,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二哥投军那会儿才十六” “是是,二哥是英雄,谁也没否认呀,姐姐急什么” “还说我急,心急的不是媚儿么”长孙姐姐指着书案上的诗词道。 “是啊,我盼他早日回来,难道姐姐不是?”我厚着脸皮道。 “王妃,陈氏来给秦王妃请安”采苹在门外说。 “带她进来吧”我扶长孙姐姐坐下,她问我,“你在府上可有人为难你?” “为难倒说不上,就是不理我罢了” “你才是齐王妃,该有的架势一样都不能少”长孙姐姐劝道。 “姐姐,我现在乐得清静何必管那么多” 她戳了一下我的额头嘱咐道,“你自己上心些,总没有坏处” 正说着,陈氏进来了,长孙姐姐便不再劝诫。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长孙姐姐便回了秦王府,说是二哥三天后抵京。 第十八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别来半载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王妃,你又在想王爷了?” “就你多嘴” “我又没跟你说话,你才多嘴”采苹不依不饶地回敬淮安。 “王妃写的字,又没叫你念” “我们女儿家说话,你出去”采苹凶巴巴地将淮安推了出去。 “采苹,你跟淮安···” “王妃,你可别乱点鸳鸯!” “我都还没说完,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呢?” 采苹俏脸一红背过身去,问:“这是王妃做给王爷的衣服吧,怎么不让人送到洺水呢?” 她又将诗签拾起来说:“还可以把书信也一块儿送过去” 我叹了一口气道,“行军在外,最忌讳动摇军心。哪个兵士没有家人,要是牵肠挂肚还怎么安心杀敌?” “王爷那么宠王妃,说不定边塞寂寞日夜思念王妃呢” “小丫头刚才还装羞,这会儿一点也不害臊呀?” 正嬉闹间,外面有丫鬟禀报道:“王妃,秦王殿下抵京了,秦王妃请您过去说话” “知道了”我出了书房,已经有马车等在门口。车夫是府里的,上面坐着一个陌生面孔,他对我行礼说是秦王府的下人。皮肤晒得黝黑,果然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我略略点头,跟采苹登上马车。 马车未行多远便停了下来,采苹回来说前面有人闹事出了人命,正等官府的人过来处理,车夫问是否可以绕行,我自然点头同意。马车驶过巷子,路边清静下来,车夫突然将车停了下来闯入车内捂住采苹的口鼻将她迷晕了,我双眼一黑亦失去知觉··· *** 虎口上火辣辣的痛,我努力睁开眼睛,仍是一片漆黑。动了动才发现手脚都被捆绑了,嘴里塞了一团布。 眼睛上蒙了东西,我干脆佯装未醒仔细地聆听周围的动静。 半晌,终于有两个丫鬟进来,她们瞧了瞧我的样子,小声嘀咕起来。 “她怎么还没醒?” “爷说了,药效明晚才会退呢” “下手这么重呀?” “你懂什么,这次这个肯定来头不小” “我听说···”丫鬟压低了嗓音说,“秦王府在找人,她该不会是···吧?” “嘘——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 “咱们要这么守着她醒吗” “要是离了出了差池,你担得起么?” “环儿姐,你说她生得什么样,能让爷那么心心念念的呀” “哼,还不就是狐媚样” “那是,我也不信会有人比环儿姐好看” “嘘——好像有人过来了” “吱呀”门开了,走进来一男一女。一股香气拂过,我心中一动,似乎在哪里闻过的··· 那男人说道:“都退下吧”我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她还没醒?” “你放心,下了十足的蒙汗药” “胎记处理了吗?”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处理掉”是尹国舅?! “脸上呢,你不会怜香惜玉舍不得吧?” “怎么会呢”尹国舅说得有些心虚,那女人不依不饶地说,“我要看了才相信” 尹国舅将我脸上的纱布揭开,那女人倒吸一口气,突然尖笑道:“好啊,毁得好” “你放心,她这个样貌恁谁都认不出来的” “要是毒哑了更好”那女人咬牙切齿地说。 “她都这样了,你还担心她会回去找齐王吗”尹国舅讨好地说,“换成是我哪里还有脸出去见人”。她是陈氏!! “她活该” “这看也看了,保不定她什么时候醒过来···” “我走便是,”陈氏不屑地说道,“一个个都对她鬼迷心窍” 陈氏走了,尹国舅吩咐下人送她出府,自己折回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摸着我的手臂轻声诉说“这么绝色的美人儿,我怎么舍得毁掉呢,我的心肝宝儿,可算把你盼来了” 他又取来水盆,在我脸上一阵擦拭,喃喃道“可人儿,你越发艳丽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解了我身上的捆绑,拿了嘴里的布团,然后开始脱去我的衣服,我正焦急,索性他没有脱去我的内衫和衬裙。 不一会儿,他出去吩咐了几声,那两个丫鬟又回来了。那小的一声惊呼道:“环儿姐,爷怎么脱了她的衣服呀?” “这样她就跑不掉了” “外面那么多人守着,她怎么跑得出去” “爷是想让她走不出房门”环儿点了蜡烛,凑近我面前瞧了瞧。那小丫鬟也靠过来,疑惑地说:“这姑娘我似是见过的···” “在哪里?” “一时想不起来了···”她打了个哈欠,问,“咱们真要守在房里吗” “你想走就走,后果自己担着”那小丫鬟被她说得不敢怠慢,一晚上迷迷糊糊地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翌日,尹国舅听说佳人醒了急匆匆地赶到房里,一掀床帐就见我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他轻声哄骗道:“可人儿莫怕,这里没人会伤你” “···尹大人?” “是我,”他热切地想要爬上褥子,我戒备地盯着他,他屏退下人诉起衷情来:“可人儿,自从见过你之后,我一日不曾忘怀。你我本是有情的,怪就怪那齐王横刀夺爱,如今好了,你我二人再无阻碍···美人,你莫哭,王爷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你且宽心,收起眼泪” 我只是哭个不停,他又安慰道:“我知道你胆小,有我在万万没人敢伤害你了” 他信誓旦旦,却又责问“你的眼泪流个不停,难道还想回去齐王府?” 我哭得晕厥过去,一整天滴水不进油米不沾,只是以泪洗面,把个尹国舅急得团团转。那环儿本就不愿在我跟前伺候,便建议把采苹放在我的屋里讨了尹国舅的欢心。 我见了采苹果然不哭了,只是主仆二人终日郁郁寡欢。那环儿便又献计弄来一班乐女在我跟前吹奏,尹国舅见她上次的建言有用,便又赏了她金银安排下去。 “可人儿,她们奏的不合你心意吗” 采苹回说:“小姐原来也是喜欢音乐的,不想这几日遭到如此大变故,惊吓总是难免” 尹国舅觉得她言之有理,便和她商量起来,“我素知你家小姐羞怯可怜,也真心怜惜她,只是不知道如何让她宽心” 采苹告诉他,“大人若是真心,不妨给小姐彩衣装扮,让她在府里自由走动。总是这般跟犯人一样关着,就是爽朗的姑娘也会闷出病来。” 尹国舅犹豫片刻,说,“这也不是不行” “再有,小姐喜欢乐器,大人不妨投其所好” “这个好说”尹国舅又安排下去。但他终究不放心,总是让环儿两个丫鬟跟在我的身后,而且采苹不能与我一同出房门。 我和采苹吃得极少,勉强维生而已,那饭菜都是下了药的,我们岂会不知道,只是逃不出去无计可施。环儿以为我还在伤心,她又想讨得好处,就常常说笑给我解闷。她说的大都也是道听途说的街头趣闻,这座大院的女眷几乎足不出户,只有少数几个厨娘能接触到送菜的伙计,我和采苹根本插翅难飞。是以,尹国舅才会耐心开导,等我回心转意。 “夫人猜猜,昨儿说的采花贼,是不是又去偷香了?”环儿给我打着扇子问。 采苹替我回答道:“环儿姐,你这么说肯定是了” “不错,那采花贼呀又去迷·奸人家小姐,但是这回却让小姐看见了,还闹到了官府”环儿故作神秘地问道,“你们猜猜那采花贼是什么下场?” “肯定是官府就地正法了呀” “非也,谁知那小姐竟然一味维护采花贼”环儿鄙夷地说,“便是那些惨遭毒手的姑娘们,竟无一人出来指证” “这种羞人答答的事体让姑娘家如何开口”我轻声道,环儿受宠若惊地欢喜道,“夫人说话了,这可是天大的喜讯,我去告诉爷” “你等等”我叫住她,“话还没说完呢,你说的那个采花贼是不是在这附近?” 采苹接着问:“是啊,咱们这里守卫安不安全呀?” “夫人放心,咱们府里内外侍卫两百多号人,夜晚又有五班侍卫巡岗,其中咱们这里又数守卫最严密的,那采花贼就是变成苍蝇也飞不进来” “是吗”采苹松了一口气,走到环儿身边低语,“环儿姐,夫人有支心爱的玉箫,若是能从爷那里求回来夫人肯定开心,到时候你我必定有赏” 环儿给她一个“我明白”的眼神,转身离去。 我不以为事情会那么顺利,到了傍晚,环儿竟然真的取回我的玉箫。我刚吹完一首大风歌,尹国舅便醉眼腥红地破门而入。他一把揪住环儿的头发将她拉扯在地,怒骂道“该死的贱婢!”又夺了我的玉箫,命人架了采苹出去。采苹顽抗,被打得头破血流。 “竟耍这种手段”尹国舅扔了玉箫,一把扯过我的手腕将我扔到席上。我吃痛地坐起身子,他肥大的身躯已压了上来。 “不要——” “你叫吧,没人能闯进来”他又是口咬又是手抓,雪白的肌肤上渗出一道道血痕,我的手被他按在头顶,手腕上破了皮火辣辣地灼烧。 “不!”我挣扎着,眼泪涌上眼眶。他像疯了一般,看到鲜红的血来越觉痛快,嘶啦几声衣物破碎,皮肤上浮起道道红印。 他压住我的双腿,单手解去裤腰,我越发反抗只听嘎啦一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手腕脱臼了。 “放开我——” 第十九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放开我——” “马上就好,小心肝”他掰过我的脸,在下唇上一阵啃噬,我咬紧牙关,唇上一阵疼痛,流出一道血来··· 元吉,你在哪里··· “爷,不好了,老太爷的院子走水了!” “他娘的”尹国舅咒骂一声,东边火光冲天。他胡乱披一件衣服起身,束缚住我的手脚,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可人儿,我马上回来” 我缩成一团,突然有人劈门而入。我惊恐地抬眼看去,那蒙面人大步来到席子前眸中杀气毕露。 “二哥···?” 二哥半眯星眸,仔细地检查我的手腕,“媚儿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解地抬眼看去,那一片墨黑的磁石里盈满柔情··· 柔情?我不懂。 “嘎啦!”痛!!我懂了。 手腕复位了,二哥将我打横抱起,一跃出墙。尹府正鸡飞狗跳,淮安在外面接应,马车疾驰而去,采苹一见我便失声痛哭“该死!该死!那个禽兽,王妃受苦了···天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没有好肉了。他们不得好死!” 尹国舅丢了宝贝,尹府没敢声张,只在私底下四处搜寻。尹国舅也不敢告诉陈氏实情,所以齐王府那边无话。我不愿回王府,也不愿见任何人,二哥便将我安置在别院养伤。许多天之后淮安才敢在我面前提起尹府的事情,他说那之后尹国舅拿府里的丫鬟女仆出气,个个被他折磨得不死不活,首当其冲的就是环儿。 原来环儿去取玉箫的时候并未得到尹国舅的同意,她求功心切所以自作主张拿了玉箫到我跟前。 尹国舅让家奴将她剥得一丝不挂,擎着皮鞭尽力往她肌肉上抽去,一鞭一条血痕,打得皮开肉绽。直到她实在挨不住惨死在地,又命人用草席一卷弃尸荒野。那尸体从后院运出去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但是尹府财大势大,仗着宫里有个得宠的娘娘,死的又是内院的奴才,便无人声张,就算官府也管他不着。 未过几日,尹国舅将府里的二百个丫鬟都玩弄腻了,依旧出去寻欢作乐。淮安想要替我报仇,我怕他冲动丢了性命,就将他留在院里不许出门。那张、尹二妃的厉害,连二哥都在皇帝跟前吃过亏,他这么贸然寻仇绝不会有好下场。 我虽然面上依旧说笑,心底却没有一刻安稳。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生出许多恐惧,总觉得窗外有人,天边有火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睁着眼睛挨到天明。采苹正睡得熟,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外面月光正好,我惊讶地发现二哥斜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待走近了才发现他竟是睡着的。 二哥长得极好,大理石一般的肌肤竟不见沙场上的磨砺,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下一双星眸总让人无法逼视,浓密的睫毛投下两片淡淡的阴影,此刻,英挺的鼻梁下两片薄薄的嘴唇隐隐带着笑意··· 不知道二哥梦见什么笑得如此回味。我将长衫披到他身上,刚伸出手就觉一阵天旋地转被二哥拦腰兜住,差点跌倒在地。 “二哥···”我的嗓子有些发干。 “媚儿?”他扶我站好,问,“你怎么出来了” “我想看看月光···”我总是不敢看他的眼睛,难道二哥每晚都守在这里吗? 二哥轻咳一声,我忙说:“夜凉易得风寒,二哥快回去歇息吧” “不妨事,我也睡不着便在这里赏月” “二哥···”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今天别说是这点皮肉伤,便是被他玷污了也万万不会轻生,所以,你不用担心了,战事要紧” “小乌龟···”二哥叹了一口气,大手罩在我的头顶“想哭就哭出来吧” 大都督···我咬着下唇,将眼泪统统逼回去。 夜色里,一高一低两个身影,静默无语··· *** 八月,刘黑闼借助突厥的部队卷土重来,旬日间尽复故土。 “二哥,听说前线吃紧···” “小乌龟,大都督老了···” “乱说!二哥英勇神武,还是个贵族之家的翩翩公子,哪里老了?” “是吗”二哥笑了一笑,笑得颠倒众生。 我别过眼去,二哥低声说,“小乌龟,替我研墨” “是,大都督”我看他下笔迅速,运墨如飞,不禁赞叹道,“二哥好笔法!”不出片刻,几匹栩栩如生的骏马跃然纸上。“大都督竟然还会作画?” “秘、密”二哥扬起一个嘴角。 我心底折服,对二哥的敬佩之情又加深几分。再看那几匹骏马呈飞奔之姿,蹄下尘土飞扬,好不俊逸! “这是拳毛騧!” “是,”二哥微笑,我再细看,惊喜地发现“还有飒露紫、青雉、什伐赤,这是···” “特勒骠”二哥落笔写道:应策腾空,承声半汉;天险摧敌,乘危济难。 “我听过这个故事,先生说过宋金刚兵锋甚锐,秦王李世民勇猛冲入敌阵,一昼夜接战数十回合,连打了八个硬仗,建立功绩。当时二哥的坐骑便是特勒骠?” 二哥点头,将笔交给我。 我给青雉写了赞语:足轻电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戎衣。 二哥抿唇,大手落在我的头上说:“知我者小乌龟” 再看飒露紫,记得在取洛阳的邙山一战中,二哥有一次乘着飒露紫,亲自试探对方的虚实,偕同数十骑冲出阵地与敌交锋,随从的诸骑均失散,只有丘行恭跟从。年少气盛的大都督杀得性起,与后方失去联系,被敌人团团包围。突然间,王世充追至,流矢射中了“飒露紫”前胸,危急关头,幸好丘行恭赶来营救,他回身张弓四射,箭不虚发,又跳下马来,给飒露紫拨箭,并且把自己的坐骑让给二哥,然后又执刀徒步冲杀,斩数人,两人突阵而归。 “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我将笔还给二哥,问“这可是你的飒露紫?” 二哥颔首,提笔给拳毛騧写道:月精按辔,天驷横行。孤矢载戢,氛埃廓清。 “战况壮烈,拳毛騧身中九箭倒地,媚儿心里会不会怪我?” 我轻轻摇头,“拳毛騧是勇士,死得其所” “我辈亦然,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二哥的声音中透着悲伤,这样的二哥极其少见。 “二哥···”我咬咬下唇,开口,“前线需要二哥,二哥真的无需再挂心我了” “是么”二哥长手一捞,从我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问:“这是什么?” 我不回答,他拱起一道眉毛说:“蒙汗药”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这个呢?” 我下意识地捂住后腰,我藏了一把匕首,什么都逃不过二哥的眼睛。 “媚儿”二哥上前一步,我急忙挡住他的眼睛说“我保证我不会轻生” 他皱眉,拉下我的手问,“媚儿,你怕我?” “···不是” 二哥等着我的回答,我只好坦白道:“二哥莫恼,只是···我就是没办法看你的眼睛···” “为什么?” “···我看着二哥的眼睛就没办法思考···” 二哥明显一怔,随即赏我一枚被取悦的笑容,大手拨乱我的头发道“小乌龟,真是小乌龟” 我却一头雾水。不明白。 *** 十月,刘黑闼再度夺回了夏国原有的疆域,皇上命齐王元吉为领军大将军进行征讨。 “谋士都在传,齐王畏惧刘黑闼兵强,不敢进···” “嘘——你小声点”采苹警告淮安。 我并未熟睡,他们两人的悄悄话悉数落进我的耳朵。 “秦王若是去了,王爷又未返回,不知道王妃该怎么办?”采苹犯难的声音幽幽响起。 淮安安慰道:“你放心,我家王爷不会走” “你又如何晓得?” “王爷夜夜守在门外,你还猜不出他的心意么” “话虽如此,可王妃终究是齐王妃呀” 我辗转一回,他们静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其实前几天有传来消息,小王爷效仿秦王带着轻骑冲入敌营,牺牲了。王爷万分伤心,但是你看王爷在王妃面前哪里有表露半分?” 采苹默默摇头。 淮安说,“所以,王爷舍不得” 我嘤咛一声坐起身,采苹眼尖连忙跑进来服侍。我问淮安“哪个小王爷没了?” 淮安摸摸脑袋道“是河北道行军总管——李道玄” 元吉他们的小堂弟!果然还是出事了。 “小王爷自小仰慕秦王,十五岁便跟在王爷身边南征北战···” 我知道,李道玄处处效仿二哥。尤其是二哥每次深入敌阵,突出重围让他羡慕不已。当日虎牢大战,他便模仿二哥一头扎进敌营,结果人受伤马死掉仍是勇进不退。二哥当即把他护在身边,每每委以重任、奖励坐骑,这些无疑又鼓励了他继续效仿的行为。只是,他只看到二哥骁勇的一面,而忽略了二哥韬略的一面,加上没有二哥在身边约束他··· “主将冲锋杀敌,副将在做什么?” “据说副将史万宝在后方严阵以待,等主将诱敌前来···” “胡闹,副将把主将当诱饵,前方输兵,后边看戏,军心不统一这不是让将士们白白送死吗”我问他,“史万宝打赢了吗?” “主将被杀,唐军大骇,兵士崩溃史万宝逃归” “如今前线主帅是谁?” “齐王” “秦王还在这里吗?”我问淮安。 淮安回答“王爷在书房” 我匆匆来到书房,二哥正闭目养神。他见我兴冲冲走来,又见淮安跟在身后,大抵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元吉不会贸然行动”他宽慰道。 第二十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元吉不会贸然行动”他宽慰道。 “二哥,你去此战必胜” “你这么有把握?”二哥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 “二哥是常胜将军,冲锋陷阵这么多年,被逼入绝境有很多次,但从没被流矢和刀剑伤过” 二哥半眯了眼睛,问道“你在担心元吉?” “记得唐军攻打王世充时,各地不战而降。原因就是二哥一举围了洛阳城,兵势浩大,军心盛锐。如今史万宝败北,刘黑闼必然军心大振,只怕窦建德旧部纷纷响应,各地人心思叛” “元吉懂得诛心的道理,他已宣布大赦···” “二哥为什么不愿去救”我有些动怒地打断他,二哥端详我一会儿抿唇不语。淮安小心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气冲冲回到房间,采苹劝道,“王妃不该生气” “是呀,王爷才是该生气的”淮安帮腔。 “王妃,你冷静想想,秦王岂是那样的人?” 我看他们一眼,心底已有几分悔意,他们继续劝说:“洺水一战,王爷已经痛失一名大将——罗士信,如今又刚没了小王爷,一个是挚友,一个是堂弟,王妃真的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自知理亏,听他往下说,“王妃亲历过战场,知道秦王总是以少战众,千难万险中身先士卒,岂是贪生怕死,见死不救的人?” “···你们让我静一静” 采苹和淮安对视一眼,退出房间。我在房里坐立难安,终于等到采苹睡下,披了衣服打开·房门。二哥仍然守在门外,月光下一抹修长的身影,让我想起巷子里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我走到二哥身边,仰头看他的侧脸。二哥转过脸来,我又低下头去。 “二哥,白天是我一时情急,说话不知轻重,你别放在心上···”我很羞愧,二哥的大手落在我的头顶柔声唤了一句“小乌龟···” 二哥肯定在笑我,我的头埋得更低了,咕哝道“都说关心则乱,二哥别跟我一般计较吧···” “关心则乱···”二哥别具深意地重复道。 我偷偷打量他的神色,神仙一样英明神武的二哥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太子会去解围”二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耐心解释道,“太子已经向父皇请命东征,所以,不需要我去了。刘黑闼能够东山再起,究其一点是旧部仍然忠诚于他。这是因为前次破敌之后,刘黑闼被擒获的旧部被尽数斩杀,未俘获的受到通缉,妻子儿女因之入狱。为今之计,若是武力镇·压加上安定人心,那么刘黑闼就可以不攻自破”。 *** 十一月,皇上派太子李建成东征,统帅各路兵马。 武德六年正月,刘黑闼被所署饶州刺史诸葛德威捉拿,送交太子李建成,被太子处死。太子与齐王凯旋而归。 “王妃,王爷来了!”采苹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哥来了有什么好稀奇的。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我立刻起身出门解马飞奔,从别院一直奔到郊外··· 我在跑什么? 我自己也不甚清楚,冷风吹得青丝凌乱,双颊刺痛,我慢慢驱马来到河边,河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蹲在地上,拿出玉箫迷茫地看着··· 身后有马蹄声追随而来,二哥“吁——”了一声下马。 “小乌龟,又躲起来了”二哥声音里颇有几分无奈。 我只低头不语,他突然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玉箫要往远处扔去,我连忙起身抢夺,无奈身高相差太大,我踮起脚尖只能够到他的手臂,“二哥,还我” “既然看了伤心,不如扔掉算了”二哥拱起一道眉毛。 “我没伤心,我只是···”担心··· “只是什么?”二哥低下头来,口中呼出白色的雾气。 “反正还我”我又伸手去抢,二哥单手举着玉箫,另一只手稳住我的腰部。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一手抓着他的胸襟,一手握在他的手臂,整个人挂在二哥身上。二哥眼里闪着莫名的光彩,我一把将他推开,生气道“二哥欺负人” 他朗声一笑,从背后递来玉箫,俯身在我耳边低问:“小乌龟,生气了?” 我知道二哥的用意,闷闷地回答,“不生气···” “二哥给你赔礼”他递过来一把小巧的弯刀,我被他逗乐了,二哥直直地望着我,眼睛里有小小的火花跳动,我挡住他的眼睛说“大都督使诈,真会调戏姑娘家” 二哥一愣退开一步,俊脸露出不解的神色,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更加愉快起来,这样的二哥真是难得一见。 二哥送的弯刀不算精致,但是刀刃锋利,握在手里大小刚好。我摸着泛白的牛皮套子,上面有四个模糊的小字“济世···民?” “济世救民” “二哥的名字?”我睁大了眼睛,二哥颇富兴味地弯起嘴角。 “无功不受禄”我将二哥的弯刀塞回去,二哥顺手拿了我的匕首说,“一物换一物” “还我”我连忙起身去夺,马上又意识到会撞到二哥身上,背过身去红了两只耳朵。“小、乌、龟”二哥用玉箫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吃痛地瞪着他。 “媚儿···”二哥神情专注,我又做了缩头乌龟拿手捂住眼睛说,“我知道我任性了” 二哥握拳低笑,道“我想说的是···你怎么驾驭‘白蹄乌’的?” “白蹄乌?”我回首观望那匹毛色纯黑,四蹄俱白的骏马。 “白蹄乌是匹烈马,曾经摔断驯马师的脊梁骨” “······”我不知道它如此危险。 “···你不知道?” 我冲他扮个鬼脸,起身走向白蹄乌,白蹄乌昂首挺立气宇轩昂,像极了他的主人。我抿唇一笑,握拳、扯缰绳、翻身上马,二哥坐于另一匹,我低头自问:若是他介意···怎么办··· 二哥宽慰道“媚儿,若是他介意,我便···” “二哥”我扬起额头冲他微笑,“你永远是我的好二哥!” 二哥竟能看穿我的心事··· “驾!” *** 乳母与陈氏被元吉遣回老家,从此齐王府里再没有这两个人出现。不仅后院的女眷少了,前院的护卫也作了不少变动。元吉经常将我带在身边,便是出入东宫,我也跟随左右。 “元吉,晚上会见到二哥他们吗”我在马车里问。 “媚儿,今晚是给大哥庆功,不会有秦王府的人”我见他似乎不愿提起二哥,便换了话题问“你们是怎么降服刘黑闼部众的?” 元吉告诉我,“大哥手下有个厉害的冼马叫魏征,他建议大哥采用‘诛心’的策略,眼下大赦无人相信,不如释放汉东军的俘虏加以安抚劝慰,放他们回去,这么一来刘黑闼可不攻自破” 此人的思量竟跟二哥不谋而合! “媚儿”元吉刮了一下我的鼻梁道,“一听兵法就来劲儿了?” “这人好厉害” 元吉点头道,“也是他劝大哥向父皇请求率军东征的” “是吗” “他认为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太子是因为年长位居东宫,没有大功镇服内海。现在刘黑闼只是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太子带大军前往,势如拉朽,如此一来,既可以取得功名,又可以结纳山东豪杰,才能自安啊···媚儿,你怎么皱鼻子?” “此人似有离间之嫌” “呵呵,就算他不说,也会有人说,何况不管说与不说,二哥对大哥的威胁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相信二哥会有谋逆之心” 元吉握着我的手叮嘱道,“我知道这次二哥帮了你,你便替他说起好话了。切记,今后在东宫里决不能做这样的言论。二哥在武德四年就开始锐意经籍,开文学馆以待四方之士,天下刚一平定,他就转武为文,聪明如你,猜猜他是什么用意?” “这也是那个魏征说的么?” “你也看出了二哥的真正意图是吗?” “秦王府的文人学士,狼虎猛将们我也曾见过的,都是刚正忠直之士” “媚儿,我近来常想你这十九年究竟是如何过来的”他抬起我的下巴,“时而很是天真,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所以你将我带在身边了?” 元吉略点一下头,我们走在东宫的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个三十上下的青年男子,他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停住脚步向元吉行礼。宴会开始之后,那双眼睛时不时地往我脸上探来,我原本也习惯了男子的注目,但是他的眼神却很特别,不像是平常倾慕的意思。 我问元吉那人是谁,元吉说他便是魏征。席上歌舞升平,你劝一杯,我敬一盏,太子与幕僚和乐融融。酒过三巡,舞姬们纷纷退下,大臣们说起正事来了。于是,我辞了元吉到后院找太子妃闲话家常。 “媚儿,好些天没见到你”太子妃看上去有些憔悴,我关心地询问她“太子妃近来安好?怎么气色不佳呢?” “无妨,有些体虚罢了”太子妃摇摇头,“媚儿有没有听说京师里的怪事儿?” “什么怪事,太子妃说来听听” “据说京师前阵子出了采花贼,飞檐走壁武艺高强,专挑大户人家的后院下手” 第二十一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想是那采花贼也闻着大户人家的花香了” “这也不怪,怪就怪在他入了房间窥得容貌,却没有做出下流的事体来”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真让你给说中了,还有一桩,尹国舅的事情”太子妃看了看左右说道,“男人寻花问柳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加上尹国舅是什么人,京师谁敢招惹他,竟然让人打了一身伤回来险些命丧黄泉呢,这一躺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了” “怕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我不以为然道。 太子妃接着说:“怪就怪在这事传到宫里,尹德妃并没有说话。以往别说是她娘家人,就算是她娘家的下人受了委屈,那人都要吃官司的” “知道是谁做的吗?” “查不出来”太子妃疑惑地说,“报了官了,没有消息。” 正说话间,有个小黄门走进门来禀报道,“尹妃娘娘赐了两个贡梨,请齐王妃划分” “怪了,”太子妃问他,“你家娘娘怎的吩咐?” “娘娘交代务必要太子及列席诸位恩泽均享”那小黄门也答得老练,想来是尹妃跟前伺候的人。 “庆功宴上许多人,这两个贡梨要如何分得均匀?”太子妃担忧地反问他。 “你且将梨端到前面去,有太子和诸位大臣作证,一定让你家娘娘满意”我轻拍太子妃的手背让她放心。 小黄门走后,太子妃低低啜泣起来,“她是欺人太甚,非要闹得人人避我不急方能快意,真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我心下微讶,听她此言,不止是张婕妤,连那尹德妃也跟太子走到一路去了吗。 “太子妃不用担心”我拿出手绢为她拭泪,“娘娘这次是冲着我来的,估计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此话怎讲,她让人端着两个梨子过来,不是要我们分离么” “尹妃的原话是要我与太子府分梨,并没有提到太子妃呀” 太子妃惊讶地抬起头来,刚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担心起来,“媚儿,不如去求太子解围,他若是说话她・・・还是肯听的・・・” “太子妃放心,我有主意的” 太子妃不放心地跟着我来到前厅,太子一脸神色莫测的表情,元吉眉间有些焦虑。一帮大臣更是神态各异,有凝眉思索的,有暗暗担忧的,自然也有看好戏的。 小黄门上前催促道,“还请王妃分梨,奴家好回去复命” “自然,”我对一个婢女招招手吩咐下去:“让厨子将这两个贡梨细细捣碎,煮一锅梨汁奉上来太子爷与列位共享,务必估好水量,切莫辜负了娘娘恩泽均沾的意思” 语毕,元吉露出坏笑的表情,太子妃重重舒了一口气。太子依旧神色莫测,魏征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我问小黄门,“你可以回去复命了吧?” 他连连点头,行礼的时候多了几分恭敬道:“奴才告退”。 **** “夫君何烦忧,但坐独自愁・・・” “媚儿?”元吉抬起头来。 “夫君愁眉不展,是有什么烦心事”我与他并排坐下,问他“是不是我得罪了尹妃,让你为难了?” “不是,媚儿不要多想” “那是什么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杀人放火的事情媚儿也要帮忙吗”元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将我搂到身前。 “或许我帮不上忙,但夫君说出来肯定会好受一些” “魏征向太子建言,秦王之事宜早做谋划” “如何谋划?” “不日父皇便会御驾宜君仁寿宫,我和二哥随同,太子留守东宫”元吉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大哥希望我在途中动手” 什么?!我担忧地望着他,“万万不可,且不说兄弟情分,一来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这事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二来二哥武艺高强,身边更是能人辈出,若将计就计反过来谋算你亦无不可;三来这本是大哥与二哥之间的矛盾,何必你来动手,徒惹祸端?” 元吉沉思片刻道,“媚儿说的有道理,如果早和媚儿商量,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太子和秦王・・・只有你死我活的下场吗?” “媚儿,大哥在朝堂上有宰相裴寂等一干大臣支持,在后宫又有尹妃、张婕妤帮衬,加上东宫谋士数众,壮士两千,安危之计,决在今岁呀” 元吉见我不答话,便问“媚儿不想二哥有事?” “我不想秦王府有事”我对他说实话,“秦王府对我有恩” 元吉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幅心肠怎么做得了大事” “难道做大事就要蒙昧良心六亲不认么”我嘀咕道,“我只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 元吉又想说些什么,门外有人禀报道“太子请王爷过去商议要事” 我在元吉走后,去了秦王府。长孙姐姐迎出门来,笑说“妹妹好久没回来了,正巧今天王爷和众将还说起你” “不知道又说了我什么坏话” “哪里,能说起妹妹的自然都是好话”长孙姐姐与我往后院走去,我在回廊上瞥见书宝正拉弓射箭,便问姐姐“书宝在府上,我能去看看他们骑马射箭吗?” 长孙姐姐没奈何道,“没见过像你这么好动的女孩儿” 我开心地往他们跑去,采苹和淮安连忙跟上,“王妃当心一些” 他们这么一喊引来众人侧目,二哥下马往我走来,尉迟敬德在马上喊道“小乌龟,来找尉迟爷爷比酒么?”书宝回过头去,拉弓、射箭、箭中靶心。 “书宝怎么不理我?”我来到书宝的马下,书宝趾高气扬地坐于马上,拿两个鼻孔对着我。 “小乌龟,你过了俺这关可没过秦琼那关呗”尉迟敬德喊道,“这小子还为你嫁给齐王别扭着呢”他的话让一班人大笑,书宝脸上闪过恼怒,两片红云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 “那・・・我若赢了书宝,书宝就别再气我了吧?”我讨好地看着骄傲的秦大将军。 “那敢情好啊,俺们又有乐子看了”尉迟敬德喊道。 书宝长腿一蹬,调过马头问“怎么比?” “书宝那一箭射得极好,我的箭若是也能中靶心,书宝就做我的兄长好吗?” 书宝点头,我又说,“这得找个众人信服的裁判,不如二哥来决断吧” 二哥有趣地扬起眉毛,我对他说“只要箭在靶心便算我赢了,不求与书宝一般正中红心,书宝同意吗?” 书宝目测了一下距离,一口答应,我扬起一抹狡黠的笑,二哥将缰绳交到我手上,我摸摸白蹄乌道“看来‘白蹄乌’是二哥的爱马” 二哥低声说“最近开始钟爱” 我上的马去,二哥递过来弓箭,我装模作样地拉弓引箭,瞄了瞄靶心,众人屏息拭目以待。这时,我对书宝粲然一笑,扔掉弓一夹马肚子飞奔向箭靶,一阵尘烟后箭在靶心,众人目瞪口呆。 二哥忍住笑,板着脸宣布“小乌龟胜” “使诈啊”尉迟敬德嚷着。 “兵不厌诈嘛,”我对他们说“说好了箭在靶心即可,没说要百步穿杨呀。书宝可是一字一句确认过后同意的” “小人”书宝咬牙切齿。 我点头道“我是。比的就是谁更小人,贤兄可输得心服口服?” 书宝终于哭笑不得地说“乌龟妹妹,天下无双” “瞧你满脸灰尘,这不晓得的定以为秦王府让你做苦力了,”长孙姐姐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说,“快随我去洗洗” 我们刚到内院,就见一众奴仆神色慌张地跑进跑出。一个丫鬟过来焦急地禀报道“王妃,两位小王爷不见了” “定是他们调皮,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长孙姐姐很镇定,“派人仔细地搜查” “房间里都找过了,还没找到人” “那去前院,假山,阁楼这些地方仔细找”长孙姐姐吩咐下去,我让淮安和采苹也去帮忙。 “姐姐,你先去忙,我去花园找找” 长孙姐姐虽然冷静,心底到底担心,便往库房找去。我循着人少的地方往假山后找去,假山旁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仆从在那儿搜寻。我正想离开,却瞥见假山上似乎挂着一张彩纸。拿到手上才发现,这应该是纸鸠的碎片。 急忙往湖里看去,一池荷叶间好像有小孩的身影! “快来人!”我大呼一声,纵身跃入水中。青雀(秦王嫡二子)离得较近,小小的身子还在沉浮间,我将他托上水面,再吸一口气往水底潜去,身上的衣物太沉,我将外衣脱去,浮上来巡视一圈不见承乾(秦王嫡长子)的影子。 孩子落水想来不会游去太远才对,我再次往湖底找去,莲藕间似有一团黑影。我往他游去,扯了一下竟然无法拖动,在水底细看,那荷茎与纸鸠的线及承乾的脚踝缠绕在一起。 我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深吸一口气拿出弯刀去切断他腿间的缠绕,终于孩子与荷叶脱离,承乾已经五岁,我拽着他颇为废力。岸上似有人头晃动,我将孩子用力一托撑不住往水里滑去,岸上有人用力抓住了我的手,我心头一宽便没入水底・・・ 一股药味弥漫鼻间,我难受地咳了一声。 “媚儿”二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承乾呢,他们怎样?”我惊慌地起身,二哥扶我坐好,柔声说“他们没事” 我松开二哥的衣襟,手下一片湿漉漉的触感,再看二哥的衣袍湿了一大片,不禁问“二哥抱我回来的?” 第二十二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我松开二哥的衣襟,手下一片湿漉漉的触感,再看二哥的衣袍湿了一大片,不禁问“二哥抱我回来的?” “是”二哥有趣地端详我逐渐通红的脸,我别过脸,他轻咳一声道“我去换身衣服” “二哥···”我叫住他,“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二哥拱起一道眉毛,“你刚救了我的孩子,现在问能不能?” 我严肃地看着他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二哥能饶过元吉” 二哥注视着我的表情问“媚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不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二哥承诺道“他是我的胞弟,我绝不会害他性命” 我放心了,又听二哥问道“你不为自己求吗” “夫妻本是同命鸟,他若无虞,我便安好” “母亲,什么是同命鸟?”青雀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长孙姐姐带着青雀走进来,轻拍青雀的后背道“还不快谢谢你姨娘” “青雀跪谢姨娘救命之恩” “使不得,”我连忙扶他起来,看他胖嘟嘟白嫩嫩的小脸,忍不住亲了一下,“姨娘见了青雀喜欢都来不及,哪里还要你谢” 青雀的小脸泛起一层红晕,嘟着嘴说“青雀也喜欢姨娘,姨娘以后要常来陪青雀玩儿” “好”我满口答应。 青雀突然忸怩起来,问道,“青雀将来可以娶姨娘吗?” 这一问让我们都愣住了,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问他“等你长成少年,姨娘都成老婆婆了” “姨娘成了老婆婆我也喜欢”没想到他还挺固执。 我笑着对姐姐说“将来定是个多情公子,可惜呀,青雀,姨娘已经嫁给你小叔叔了” “恨不相逢未嫁时”青雀皱起小眉头,红艳艳的小嘴好不可爱。 “这句不是这样用,去看你大哥”二哥一把抱起青雀大步往屋外走去。我望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好生羡慕,“若是我和元吉也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长孙姐姐宽慰道“你们年轻,无需着急” “承乾没有大碍吧” “已经醒了,只是脚踝受损,大夫说需要静养数月。幸亏你发现得早,不然恐怕···” “吉人自有天相,姐姐不要太过担心。姐姐,书宝还在府上吗?” “还在,我让他过来” “不,我该回府了,出去见他” 我与书宝并肩走在路上,我问他“书宝,你是良将还是忠将?” 书宝回答:“我最初是隋将来护儿的部将,后随张须陀讨伐李密,归于裴仁基部下,又随裴仁基投降李密,李密失败后投降王世充,因为不满王世充而投唐,被皇上分配在秦王帐下。我自认每战必先,常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算得上是良将,至于忠将···”书宝笑了一笑,“若是忠于隋朝我应该以身殉国才对” “所以你自认是良将而非忠将咯?” “小乌龟,有话直说”书宝站在我面前。 “书宝,你忠于秦王吗”我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问“就像杜如晦、房玄龄他们一般?” “房谋杜断,他们是秦王府的军师主干”书宝坦荡地告诉我“我,忠于大唐百姓” 我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兄弟始终是兄弟,他们再怎么厌恶,到底都有相似的地方。书宝,不管是太子还是秦王,他们都善于‘笼络人心’,如果你不参与便是再好不过了” “呵呵,媚儿,难得你还会为我·操心” “你于我如同手足,怎能不操心”我笑笑。 “那你可知齐王贿赂过我和尉迟以及段志宏?”书宝的表情完全没有玩笑的意思,我皱眉问“那你们有收吗?” “自然是拒绝了”书宝盯着我的脸,我笑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将计就计吗,大都督的拿手绝活呀” “媚儿,你果然与众不同。秦王知道后,便吩咐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尽管收下。不收,反而让他们加强了戒心” “书宝,你和我说这些,是不是不妥···?” “小乌龟,就像你说的,我要是置身事外不管谁败谁成都可以性命无虞,而你亦然” “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乌龟,秦王对你不一般”书宝言尽于此,与我分手道别。 *** 皇上前往宜君仁智宫避暑,世民、元吉皆随行前往,而太子建成留守京师。太子妃召我去东宫陪伴,我在东宫门口与两名官员擦身而过,看他们行色匆匆似有要事缠身。 我正思索间,太子令我上前说话,我推说“不好让太子妃久等” 太子却说“无妨,她等一刻也是等,等两刻也是等。我问你,你上次的办法是怎么想出来的?” “太子说的是什么办法?” “就是你分梨的办法”太子颇感兴趣地说道,“若你是个男儿,有此才智必能做一番大事业” “太子谬赞,那法子并不是我自己想的,只是隐约记得有人这么做过所以依样画葫芦而已” “活学活用亦是才能啊”太子似乎还有话要说,他上前一步问,“大唐女儿不输豪杰,女子亦可作为的。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助元吉一臂之力?” “太子说的我不懂,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帮他什么呢?” “都说你们鹣鲽情深,从元吉为了你弑杀乳母可见一斑呐···” 元吉杀了乳母?! 太子不理会我的惊讶,自顾自地说下去,“···既然能够性命相托,那么举手之劳自然不在话下吧,我思虑再三,这个人选非你不可” 我尚未平复心绪,太子又抛出一个令人震惊的计谋“美人计,媚儿应该听说过” “美人计?” “对,就是美人计”太子点头道,“你与秦王府熟识,他们对你没有戒心,你若假意与他相好,那么秦王府的机密便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假意相好,探囊取物···我往后退去,“太子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秦王又岂会因为一个女子而迷失心智” “不,你当得起”太子跨前一步道“你没发现只要有你在场,二弟一双眸子便只贪恋地望着你,从头到尾像瞧不够似的” “太子怕是看错了,秦王·刚烈正直岂会做这种苟合的事情” “刚烈正直?”太子突然不屑地笑了一声,道“他越是装得道貌岸然,心底便越是渴望这种事情。长孙氏太过端庄贤淑,哪个男人不爱妩媚风流?你当他府里的三妻四妾都是摆设么,再说,你当真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吗。你没想过元吉为什么会在洺水之战时徘徊,就是因为他送信告诉元吉你出了事情故意扰乱他的意志,明知道元吉性急却故意激他动手杀人,他可不是什么心地纯良之辈” 太子咄咄逼人,看来非要问出个答案来,我问他“此事元吉怎么说?” “元吉向来支持我,自然不会有二话” “如果我不同意呢” “没有你,我们一样能成事。只不过,元吉要冒点风险罢了”太子拂袖离去,留我伫立在原地。 太子虽然赏识人才,但是在识人善用,招纳人才上却输二哥一等。真要较量起来,两者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听他的口气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但是如果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又何必让我去勾·引二哥。他太小看二哥了,若输了便输在轻敌上。 只是···太子若是输了,元吉会是什么结果?刚才他说“元吉要冒点风险”,我又记起元吉与我说的话“大哥希望我在途中动手”“安危之计,决在今岁”······不好!元吉千万不能贸然行事! “媚儿,你怎么了?”太子妃推着我的手。 “太子妃,我刚才与两个官人擦肩而过,看着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人” “东宫来往的官员不少,我也不知你说的是谁”太子妃想了想说,“不过这两日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来得勤,或许是他们。你对官员还会留心?” “那倒没有,许是哪里见过,随口问问” “媚儿,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别是中暑了吧”太子妃关切道“若不是别院都被那班壮士占去了,我们也到郊外小住” “什么人还能占了太子的别院?” “别提了,他们男人就知道比武布阵,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几百号武士养在别院里,成天比试武功吆喝呐喊的”太子妃愁道“前儿个才因‘长林兵’的事情受了父皇的谴责,一点也不受教” 太子私自招募两千多人为东宫卫士,号称“长林兵”分别驻守东宫的左右长林门,后来又使令可达志从燕王李艺发幽州突骑三百置于东宫诸坊,欲以补东宫长上,结果被人告发。太子因此受到皇上的谴责,可达志被流放到隽州。此事我也有所耳闻,现如今太子又蓄养勇士,意图为何? 我不敢深想,快马加鞭赶往仁寿宫,元吉切勿轻举妄动才好··· “什么人,擅闯行宫” “我是齐王府的人,要见齐王殿下”我将令牌交给护卫,后者确认之后命人带我去找齐王。 我们路过一处树林,只听马声嘶鸣,一阵马蹄蹦腾之响传来。 我往声音来处看去,空地上一匹高头大马嘶鸣不断,前后蹬腿昂扬,拼命将身上的驯马师摔下马去。 “你在这里等等,我进去通传”我愣愣地答应着,为那驯马师捏了一把冷汗。再看他身手矫健,一把抓住马鬃毛不放,任凭那桀骜不驯的马儿跃身折腾却不能将他摆脱。 林间的阳光落在他俊朗的眉宇之间,神色清明眼神坚毅,待我看清他的相貌不禁倒吸一口气——是二哥! 那马儿一个纵身几乎直立,二哥的双腿已经甩在空中,我惊惧地捂住嘴巴,二哥却镇定地抓着马鬃毛稳稳落回马背上,“马蹄子磨得差不多了,该上铁蹄了!”说着还拍了一下马脖子。 那马儿终于屈服,不再反抗。二哥意气风发地坐于马上,微微一笑如冰雪消融。 第二十三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那马儿终于屈服,不再反抗。二哥意气风发地坐于马上,微微一笑如冰雪消融。 “不愧是秦王殿下”我由衷赞叹。 二哥回过神来俊眸一亮“媚儿”他翻身下马,朝我走来道“你怎么这幅打扮?” 我看看自己一身宫中女官的打扮笑道“这么穿着行动才方便呀” 二哥打量我一遍,赞道“你这幅模样倒很俊俏” “二哥过奖了,不及秦王殿下十分之一”我笑嘻嘻的,二哥突然俯下身来,我一时不察竟红了脸站在原地,他在我耳边轻声交代“媚儿,不要回头” 他这么一说,我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只见元吉不悦地站在后面。 “元吉”我快步向他跑去,一时也顾不上细想刚才二哥的行为。 “媚儿,你怎么来了”元吉搂过我的肩膀,我想对二哥告辞,元吉却抚着我的侧脸不让我回头。我暗叫不妙,他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我被元吉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回头瞪了二哥一眼,二哥却莫名地开怀一笑。 元吉一路无语,我觑着他的神色解释,“刚才我在等你的时候正好见着二哥驯马,便和他说了几句,没什么的・・・本来真的没什么的,怎么说起来反倒像是有什么了・・・?” 元吉听见我自言自语,终于转身面对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担心你”我望着他的眼睛说,“我来之前去过东宫,听说太子蓄养了很多勇士,而且看到来往东宫的官员行色匆匆的样子・・・” “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可是我担心啊,你之前说・・・”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二哥?”我的手被他握得发疼。 “你怎么会这样问”我不解地看着他,“我自然是担心你,元吉,太子还说了一件事情,你是不是也知道?” “什么事?”元吉皱眉,我心下已有几分了解,“他说的美人计・・・” “你可愿意?”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我读着他的脸色却分不清是怒是喜。 我吃痛地甩开他的手说“我不愿意!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生气了,元吉却高兴起来。他拉我坐回席上,又是搂又是抱,又是好言宽慰,我也不好板着一副面孔了,又和他有说有笑。 不一会儿,元吉便说有事要与父皇商议,留我在房中独坐。我正无聊之间,听得门外通传“陛下召齐王妃过去说话” 我问他“可知是什么事情?” 那小黄门低头走路,只说“王妃过去便知道了” 我在门下看见三双靴子,除了皇上和元吉,还有二哥了。三人正襟危坐,张婕妤陪在父皇身边。我行礼之后,父皇问“下午秦王驯马,你可在身边?” “我正好路过,看了一会儿” “可有听秦王说过什么话?” “我和秦王打过招呼,不知道陛下问的是哪一句?” 张婕妤抢白道“那我帮你回忆回忆,秦王跌下马时说‘我有天命,方为天下主,岂有浪死!’这句话你还记得吧” 我一怔,再看皇上满面怒容,元吉与张婕妤信心满满的样子,二哥就跪在我身旁,他身上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想来这是对质了,我不敢看二哥,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你还记得吧”张婕妤再次追问。 我看了一眼父皇,低头咬了一下下唇回答“下午秦王驯马时惊险万分,我当时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哪里还能听见秦王说过什么” “你!”张婕妤怒目而视,“真没用。” 皇上似有倦容,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听口气仍是怒气未消。 当晚,元吉沉默一宿,只拿一个背影对我。我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或许我不该来的,不该自找麻烦。 “王妃,不好了”有个小黄门急匆匆地跑过来。 “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尔朱焕、桥公山二人到陛下那里告密,说太子派杨文干举兵谋反,准备内外相应。陛下闻知后大怒,亲笔诏书召太子前来仁智宫。现在陛下正与秦王殿下密议,张婕妤派我来找齐王商议” “你快带路”元吉已经出得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去。 *** “尔朱焕、桥公山二人到陛下那里告密,说太子派杨文干举兵谋反,准备内外相应。陛下闻知后大怒,亲笔诏书召太子前来仁智宫。现在陛下正与秦王殿下密议,张婕妤派我来找齐王商议” “你快带路”元吉速速披衣出得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去。 不久,太子轻车简从率十余名骑兵到达仁智宫磕头认罪,皇上余怒未消,命人将太子看守起来,饲以麦饭。同时派司农卿宇文颖到庆州急招杨文干来仁寿宫,杨文干得知缘由索性起兵造反,皇上派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与灵州都督杨师道率兵进击。 “皇上又派秦王前往讨贼,允诺秦王功成而返便封秦王为太子” “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被你知道了?” 淮安不顾采苹的讥讽,一本正经地说“这事已不是秘密” 采苹看他说得认真,也点头道,“这事我在宫人之间也有耳闻” “废太子是动荡国家的大事,岂会这般不严密”我问他“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的消息千真万确”淮安肯定地说“我与秦王府还有门下当值的守卫关系甚好,据传皇上还说自己不能效仿隋文帝自诛其子,当封建成为蜀王。蜀兵脆弱,他日苟能辅助秦王,便要秦王成全他,如果不能,则秦王取之易矣” “这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王妃是说这事表面上是一回事,背地里可能又是另一回事?”采苹跟我多年,了解我的想法。 我点头,对淮安嘱咐道“眼下虽然太子位岌岌可危,但是嫔妃们与裴寂封德彝等重臣都是支持太子的,不管你是否还向着秦王府,作为齐王府的人,平常说话行动都要小心些” “是”淮安点头,“我去将书送回秦王妃” 我叹了一口气,采苹问“王妃最近常常叹息,是为了王爷吧” 我不接话,她又说“王爷最近都宿在别处,不知王妃和王爷为了什么事情闹别扭,但长久下去总是不好,不如王妃先服个软?” “你说得对”我正准备沐浴,外面有人传话“王爷说今晚宿在王美人处,让王妃不必等候” “王妃,要不要我去请王爷过来?” “不用了” 红颜未老恩先断,冷落清秋月长明・・・不过是昨日的海誓山盟,今日便成空了?我苦笑一声摇头轻叹: 花极始知红更艳,情到浓时情转薄, 一曲悠悠付明月,朗星常照阿谁边。 吹罢箫声独留余音袅袅,回头已不见采苹陪伴在我左右,只有梧桐树下一抹高大的身影。 “我尚未消气”他趾高气扬地自树下走出。 一抹浅笑慢慢浮上嘴角,我低头又吹了一曲。他走过来抬起我的下巴,我缓缓往他脸上看去,不过月余,他竟消瘦许多。我别过眼去,不愿想他是因为耽误女色而消磨了精力。 他在我身边坐下,幽幽开口道“突厥屡次侵入关中,有人建议焚烧长安而迁都” “陛下怎么说?” “父皇赞成,如此一来则胡寇自息”他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月,“太子和我也都赞成,唯独秦王劝谏说‘戎狄为患,自古有之。陛下以圣武龙兴光复中夏,百万精兵所征无敌,奈何因为胡寇扰乱边境遽迁都以避之,岂不被四方所羞而贻笑百世? 当年霍去病不过是汉廷的一个将士,犹怀消灭匈奴的大志,何况儿臣忝备藩维,难道还不能守护大唐子民?!愿陛下假数年之期,我一定取颉利的头颅献于宫阙之下!’ 父皇深感欣慰,命秦王和齐王率兵出豳州抵御突厥。” “又要出征了・・・”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突然转过脸来坏笑道“媚儿还会为我写思妇诗吗” “夫君不生气了?” “媚儿若为我作曲,我便不气了”他笑容依旧,却显得有些苦涩。我猜测是分别在即,难得他流露出难舍的情绪,不觉心肠就软了几分。 “愁堆解笑眉,泪染相思带,此去千万里,殷勤频致语。 重擎白玉萧,牢牢抚君怀。离别后,更深无人诉,夜莺长啼,独欢悲・・・” 元吉抚着下巴摇头道,“这首不好,我若不来和解,你又作何感想?” 我凝眉思索,幽幽开口嗫嚅: “人隔千里路悠悠,明月如钩,泪长流。长门寒灯光不明,独坐孤零,夜未尽。欲待遥问终无凭,暗藏痴心,忍把旧梦重觅,何处寻?” “好”元吉拿过纸笔,双手竟有些发抖。我拿过笔写下相思曲,递给他。见他小心地收入怀中,忍不住笑出声来“从没见过夫君如此小心对待” 他捂着胸口低喃“这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以后你便知道了”元吉起身,我惊讶地问他“这么晚了不歇息吗?” “谁说我今晚要住这里”他不以为然地回答,我心里被扎了一下,不知道作何反应“我以为你不气了・・・” 元吉拥着我戏谑道“知道心痛了,你欠我的。我不想再来一个尹国丈,你自己小心。” 我睁大了眼睛,原来他这些日子对我不理不睬又宿在别处竟是为我打算? “媚儿,我在你这里藏了一个秘密”元吉眨眨眼,嘴角上钩。 “是什么?” “等你找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第二十四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说来说去,这男人的嘴终究比不过女人的嘴”淮安在滴水檐下愤愤不平。 “你又听来什么消息?”说起来淮安的小道消息比起婢女来多出许多。 “秦王讨伐杨文干时,嫔妃们以及封德彝都为太子说情,惹得皇上又改变了主意,只是责怪太子不该‘兄弟不睦’,归罪于一干臣子,任凭秦王如何劳苦功高,改立太子一事便不了了之了” “淮安”我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人急忙上前听候差遣。 “王妃,我们还在找呢”淮安说。元吉已经从抵御突厥的战场上回来了,但是他说的秘密我却还没找到。 “我知道你对朝政感兴趣,但是有些话不能轻易宣之于口” “我知道”淮安摸摸脑袋道,“我不在人前说的” 采苹提醒道,“王妃是怕你说惯了,在外面口无遮拦,小心祸从口出” “王妃放心,这些话我只敢和采苹嘀咕” 我点点头,询问“酒水都已经备好了吗?” “王妃放心,有王爷亲自盯着,出不了差错”采苹回答。 是夜,元吉请太子与二哥到齐王府宴饮。席间有太子妃和长孙姐姐相陪,丝竹管弦舞姬翩翩。 太子的身后坐着魏征和薛万彻,二哥的身后坐着房玄龄和程知节,皆是一文一武两位幕僚。说是家宴,却处处硝烟弥漫。 “今日是庆贺二弟凯旋,不如媚儿为二弟舞柘枝让我们也借光欣赏一曲”太子嘴上在笑,那笑却没有到眼底。 我看向元吉,他不置一词只是低头喝酒。长孙姐姐别有深意地瞧了我一眼,只有太子妃单纯地赞和道“好啊,久闻齐王妃舞艺超群,今天总能一偿心愿吧” “既然是为二哥庆贺,总不好拂了太子的美意”我缓缓步入中央,“舞姬已经跳过柘枝舞,不如元吉为我击鼓,我来舞剑可好?” “那倒新鲜”长孙姐姐微笑。 鼓声响起,我提起两柄长剑,既不揽衣也不挽袖,轻盈盈步若浮云。初起时,鼓声一击一落,剑锋一往一来,宛如蜻蜓点水,燕子穿柳,尽显美人优雅姿态。鼓声徐徐加快,舞姿渐渐加紧,看不见来去踪影。 记得初学舞剑,只见那舞娘上下盘旋,两方宝剑寒森森地宛似两条白龙,飞天遁地,人也不见,剑也不见,只觉得冷风飕飕,寒光闪闪,一团雪在庭心中翻飞。 我与音桦都看怔了,口中不绝地称妙。那套技法我们学了个十成十,待鼓声渐歇,徐徐把剑收住,恰似雪堆消尽,忽现出一个美人的身影来。 舞罢袅袅娉娉,两靥飞霞,宝剑的寒气下越显女子柔美可怜。 “夫君敲得好鼓,媚儿献丑了”我向元吉行了一礼,又对长孙姐姐和二哥盈盈一拜退下席去。 “冰雪姿容,英雄技艺,非得仙骨,不能至此”长孙姐姐的赞美之词从里面传来,我将宝剑交给仆从快步离去。 我又任性了,不理会众人追随的目光,不去想太子阴险的诡计,不想猜二哥莫名的情谊,不明白元吉难懂的心思・・・风起时脸上透凉,不觉中滚下两行清泪来・・・ “媚儿,你不信我”元吉在枕边叹息。 我背对着他,佯装入眠。 “媚儿,我说过,我做的都是对你、对我最好的选择”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晋阳起兵之时,大哥救过我的性命,我不能背叛他” 你不能背叛他,却可以背叛我,我心里难过却无法问出口。枉我自以为嫁了良婿,到头来是自欺欺人。表面上最风光的是帝王家,背地里最荒唐的也是帝王家。天下间难得痴情人,万不该轻易嫁与富贵公子,惟富贵人中最是无情。 “呵,你在乱想什么?”不知何时元吉翻身躺到了我的前面,“不过是献艺而已,不要小题大做了” “你明知我不愿的”我又背过身去。 元吉也有些恼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太子终究是太子,他是明日的皇上,你应该懂得其中的利害” “我不懂,他已经是太子了,何须如此算计?” “上次本可兵不血刃地解决二哥,是你搅了计划,如今倒闹起脾气”我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却忍不住呛声“这也怪我,那太子用人不当被人告发又去怪谁?” “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元吉掰过我的身子。我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你认为是我去告发的?” “谁知道你和秦王都说些什么”元吉放开我说,“他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又倾心于你,你也三番四次替他解围,若说没动一点心思鬼才相信!” 他居然说出这番话来,我一气之下掀开被褥下地。 “你去哪?” “不用你管” “是我太纵容你了”他怒发冲冠,一把扯住我的手腕。 “你放开”我挣得手腕生疼。 “休想”元吉长臂一带,便将我禁锢在怀里不能动弹。我被他攥得死紧,他不顾我的挣扎压下身子,狠狠地咬着身下的肌肤。 “你一辈子都休想摆脱我”他的怒气熨烫着雪颈,声音里带着颤抖。 嘴唇磨破了,长舌霸道地撬开贝齿,我推拒着他,却换来更疯狂的掠夺。双手被他按在头顶,身躯没有一丝间隙,长腿用力一顶,好疼! 我又羞又怒,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禁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一点一滴的细吻从颈间攀沿而上,热唇哆嗦着吻去眼角的泪水・・・ 元吉在害怕・・・? 我止住眼泪,缓缓抬头,深邃的眼底掠过一抹狼狈。 我眨了眨眼睛,确定没有看错,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怜爱地抚过他的眉毛低喃“我心里只有你,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 *** 只要不打仗,不是元吉去东宫,便是太子访齐王。我对太子多少有些怨怼,见了更觉忿恨,所以他们在后园谈话,我便一头躲进书房不出去了。 平淮既淼淼,晓雾复霏霏。淮甸未分色,泱漭共晨辉。晴霞转孤屿,锦帆出长圻。潮鱼时跃浪,沙禽鸣欲飞。会待高秋晚,愁因逝水归。 心里有气,下笔都恨不得力透纸背。采苹未觉有异,反而好奇地问“这是王妃做的新诗?” “不是,这是隋炀帝的《早渡淮》” “我说呢,这小子盯着诗都瞧出神了”采苹往淮安的方向努努嘴。 果然淮安正盯着墨汁发呆,我问他“淮安的名字是因为生于淮水人家吗?” 淮安回过神来,摸摸脑袋答“是,就在汴口” “王妃何不把这诗赏了他,看他眼馋的”采苹对淮安总是不依不饶,“就看在他今日生辰的份上” “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惊讶地看着脸色发窘的淮安。 “是” “瞧我总是没心没肺的”我问他,“我也不知道该赠你什么,不如你自己说一样” “这・・・”淮安欲言又止。 “不如,放你回家几日?”我建议道,谁知淮安突然跪了下来请求道“我父母早亡,只愿长久侍候在王妃身旁。今日斗胆向王妃请求一件事情” “你快起来”我连忙扶他起身道“你跟着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好了” “我、我想・・・”淮安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想请王妃带我到郊外看红叶” 我和采苹对视一眼,扑哧笑道“这有何难,你去向王爷报备一声” “真的?”淮安的眼睛里星光闪闪。 “去吧,小心王妃改主意”采苹催着他,淮安利落地闪身出门。 “王妃最近气色不大好”采苹走在一旁叮咛。 “是吗”我慵慵懒懒地伏在马背上昏昏欲睡。 “是不是叫大夫瞧瞧?” “不用,淮安呢?”我往身后张望了一下,只见淮安骑着一匹老马东张西望,晃晃悠悠地离了好长一段路。 “王妃你看他,着实好笑”采苹被他的窘样逗乐了。 “好容易出门一趟,怎么不选一匹好马?” “谁知道呀”采苹狡猾地笑道“我去逗逗那个呆子” 采苹飞快地往淮安跑去,追风仰着头哒啦哒啦地迈着轻盈的步子,“我就知道你想跑”我轻拍它的脖子,追风立刻足下生风,欢快地向前跃去。 信马由缰,走走停停。采苹和淮安的身影变成两个小小的黑点在夕阳的余晖里相印成趣,金黄的枫叶正打在我的花钿上,我拨开花枝挥着缰绳浅声吟唱道: “秋日红枫乍熟时,侍儿相引看红枝。回头索取黄金弹,绕树藏身打雀儿” 唱罢,忽闻树后传来低低的闷笑声。 声音悦耳,有几分熟稔。我好奇地探出身子询问“是谁?” 黝黑的厚嘴唇,白晃晃的大门牙,两只大眼珠子像黑色的琉璃球,一身油光发亮的黑皮毛配上四只白色的大马蹄――白蹄乌! 顺着马背看去,马主人一张能让女儿家脸红心跳的英气面孔在余晖下温润如玉,灼灼其华。我忽然想起那日月光下巷子里的男子,戴着釉彩面具,穿着一袭白袍,真是质如皎月,气若幽兰。 二哥扬起一枚浅笑,白阳皓雪不过如此・・・ “媚儿”低低哑哑的呼唤朝我伸出手来。 第二十五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媚儿”低低哑哑的呼唤朝我伸出手来。 我看了看左右,将手里的枫叶递给他。二哥突然朗声大笑,我不解地眨眨眼,难道不是枫叶吗?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算得上是情诗了吧? 二哥长臂一捞,我便稳稳落于他身前。 “二哥,于礼不和”暮然回神匆忙下马,白蹄乌呼哧一声,我落地不稳险些扭伤脚踝,二哥眼疾手快地将我扶好。 “果然在此” 我心底一颤,惶恐地往马儿身后看去。追风背后现出两个高大的身形来——太子和元吉! 元吉的唇形抿成一条线,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不,你听我解释···我虚软地追了几步,便被飞扬的尘土迷了双眼。 “元吉定是误会了”太子对二哥说,“他正在气头上,不如我送媚儿回去的好,等他气消了再帮你们澄清” 二哥面色不善,正要开口回绝,我先一步谢过太子道“如此便有劳太子送媚儿一程” 分明是太子怂恿元吉前来“捉奸”,哪里还能指望他会“好心”地替我们澄清误会。不知道这次又是玩什么诡计,想到此处,我恨得牙痒痒,真是越看越面目可憎。 萧萧飒飒西风送晚,黯黯一轮落日伴红霞。我与太子并行,一路无话。 齐王府近在眼前,太子终于打破沉默道“等元吉下定决心,事成之后本宫必然为你解释” 假如我真是私会二哥,又何必跟你报备。这么简单的道理,元吉怎么会想不明白,怕只怕关心则乱。眼下太子虽占着优势,但屡屡如此行事,必定殃及池鱼。 回到王府,淮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道“是我糊涂,害王妃名誉有损” 我叹了一口气“你先起来说话” 淮安倔强地匍匐在地上,我告诉他“太子有心离间,误会只是早晚的事情。我只问你,秦王为什么会在那里?” “这···”淮安犹犹豫豫终于坦白道,“王妃莫要不信,我家王爷确实欢喜王妃,真心实意···” 我不耐地打断他问“这么说,你们事先安排好了?” “是”淮安僵硬地抵在地上。 “糊涂”正好给了太子借题发挥的机会,可是···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东西,我却没抓住。 这一面我在气恼淮安糊涂,那一面元吉正恨我不忠。我咬着下唇掀帘入榻,轻声呼唤“元吉···” 元吉闭目凝思置若不闻。 “我要是真去私会,又怎么会向你报备呢”我耐心分析,谁知他霍地起身怒目而视道“你未料到我和太子会去查看而已” “你···”我安抚他坐下,问他“难道你不知道太子的用意吗?前儿个说的‘美人计’,今儿个不是‘借刀杀人’么?” 元吉的睫毛颤了一下,口吻不善地质问我“你敢说你对二哥没有一点心思?” “没有”我答得果断。 “没有?你们在仁智宫那日喜笑颜颜,郎情妾意好不亲密,都是我亲眼所见。二哥喜好书法、游猎,你也爱好笔墨、骑射,好个志趣相投,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去仁智宫是寻你,兴趣爱好乃天性使然,你这是强词夺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扬起一抹讥诮的笑,“那这是什么,不是二哥送的定情信物?” 我看着他手里的弯刀,一时语塞,这是···定情信物吗··· 下巴上一阵疼痛,我皱眉看向元吉,他已怒火中烧“痛吗,会有我心痛吗?” “我不知道二哥的意思,但是我对他真的没有···” 元吉用力一推,我便跌在榻上,只觉胃里一阵翻滚有些头晕目眩,慢慢聚焦,瞧见深邃的双眸中担忧与心疼一闪而过,尚未来得及捕捉又被他晃得五脏六腑天旋地转,我抓住他的手腕“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媚儿”元吉焦急地唤着我。 我双目朦胧,舌上苦涩。勉力牵起微笑,告诉他“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向来活泼健康,好端端的怎么会虚成这样?!”说着便要往外走,“我去叫大夫” 我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元吉,我们有孩子了” 元吉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呆在当场。随即埋首掌心,似乎陷入挣扎一般。 我不解地望着他问,“你不高兴吗,已经三个月了,我很欢喜。一直想找个好时机告诉你,可是最近总是争吵···唔···” 有力的臂膀圈成一方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元吉轻声低喃道“媚儿,到底是我自私了” “元吉,以后我不去秦王府了,也不见秦王。我们不吵了,一双两好地过日子好吗?” “好···” *** “王妃——”采苹一声惊呼,飞奔而来。 我连忙下马,将缰绳抛给淮安,淮安一张俊脸立刻崩塌。 “交给你了”我俏皮地笑笑,闪身逃离。回头见采苹正揪着淮安的耳朵训斥“让你看着王妃,竟然去骑马,万一有个好歹你要如何交代···” 淮安送来哀怨的一瞥,我咧嘴一笑“委屈你了”。若不是采苹看得太紧,我定是走马驱驰游猎玩耍去了。好容易觑着采苹去炖补汤儿,淮安哪里能磨过我的三寸不烂之舌。 “你呀”元吉刮了一下我的鼻梁。 “夫君莫怪,孩儿安好” 元吉宠溺地抚着我的肚子说“将来必定如你娘亲一般淘气” 孩子突然动了一下,我乐了笑说“定是反驳爹爹的评语” “不论男女,跟着娘亲学文” 我补充道“跟着爹爹习武” “太平盛世,武不如文”元吉收回左手,将我揽到身边。 “游牧民族尚武好战,边境之患古已有之。纵然汉武帝大败匈奴,尤留后患,遑论如今大唐军队只是浅击辄止。” “你说的也有道理,眼下大唐根基未稳,不如汉武帝累世经营,国力雄厚可大举北伐”元吉顿了一顿,突然话题一转,笑道“我猜是个男孩儿” “夫君何以见得?” “直觉” “我倒希望是个女孩儿,文文静静撒娇撒憨的惹人怜爱” “就像媚儿一般吗”元吉坏笑道,“李家儿女能骑善射,女儿家亦不输男儿,媚儿的希望怕要落空了。” “嗯···若像平阳昭公主(元吉胞姐)一般倒也未尝不可啊”我思索道“功盖天下,不让须眉。” 元吉直摇头说“那可不好,驸马爷的面子往哪里摆?” “柴绍将军谋略出众,善于以少胜多,消灭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都有他一份功劳。三姐儿与他举案齐眉,相得益彰” 元吉颇为怪异地觑了我一眼道,“个中滋味怕只有驸马爷自己知道” “父皇有十九个女儿,唯独三姐儿是军功女将,以军礼出殡的女子,史上仅此一人而已” “夫人城北走降氐,娘子关前高义旗。今日关头成独笑,可无巾帼赠男儿。三姐儿若在,今日我们兄弟或有转机”元吉变了语调,问我“媚儿不求长久安泰吗?” “先生曾经问过我,是知天命来得有趣,还是乐天命来的有趣?我说自然未知来得有意思。如果庸庸碌碌了此残生,不如轰轰烈烈绚烂一季” 元吉伫立在我面前,将耳边的青丝绾到耳后道,“这可是你的心里话?” 我点头,他叹息一声,“记得当初你小心翼翼避开锋芒,深居简出若非万不得已此生不与我相认,现在却说愿意像烟花一般绚烂而逝,我李元吉,何德何能得妻如此?”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夫妻本是同命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 元吉阻止我说下去,粗糙的手指勾出一条锦绳,下端坠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符,“当日,我故意将这个‘假兵符’落在你房里,想试探你到底是不是真心” “我知道,我不怕你试” 他勾起一抹笑,将平安符塞回衣服底下嘱托道“一会儿你若不愿见太子,便早些回去,我让车夫随时候着” “好”我握着他的双手道“贺喜齐王殿下得胜班师” “二哥才是主帅”元吉忽地住了口,自从我不再提起二哥,反倒是他说得多些。他捏捏我的手道,“再说,又非卫青、霍去病北击匈奴一般的大胜仗,不值一提” “元狩四年,卫青、霍去病两路大军北击匈奴,封狼居胥,登临瀚海,歼敌九万可谓丰功伟绩。但是,出塞击敌的官私马匹凡十四万而回来的却不满三万,损失超过十一万,汉家天下因此元气大伤,虽胜犹败。 战国时的赵国,北有强胡之敌,内与六国交兵,养老长幼,种树以时,仓廪常实,歼匈奴十万余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使匈奴不敢进犯。 媚儿以为,齐王与秦王从大局出发抵御突厥,有此风采。” 元吉闻言若有所思,接口道:“史书称霍去病少而侍中,贵不省士。其从军,上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蹋鞠也。” 第二十六章 - 珪梦清欢 - 云鹄 元吉闻言若有所思,接口道:“史书称霍去病少而侍中,贵不省士。其从军,上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蹋鞠也。” “对,霍去病、李广利不爱惜士卒兵士,但我军的将领身先士卒体恤部下・・・”为何脑海中浮现大都督的身影・・・罚做火头军、罚洗衣服・・・优雅地吞食焦饭・・・“真像小狗”・・・于万敌从中如入无人之境・・・ “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元吉说起当时的另一位将领――李广,“二哥常说将军当如李广” 二哥刚烈的性子倒与李广有几分相似,我想到此处不禁莞尔。 说话间已到东宫,元吉一边接受行礼,一边说“可惜汉武帝用人有些失策,一味任用椒房之亲,如李广利之辈。卫青、霍去病尚算勇将,但李广等宿将却一再被冷落,李广最终愤愧自杀,令人扼腕。” “是啊”我又想起了二哥,秦王任人唯贤,手下皆是降将无一嫡系・・・话锋一转道“比如秦始皇嬴政用人便大相径庭,‘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所以秦才能灭六国,而蒙恬亦能以较小的代价大败匈奴,‘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聊得正欢,却听元吉喟叹“媚儿,这番话曾出于二哥之口” 我一愣,下意识便往旁的看去,只见长孙姐姐和太子妃谈笑,远处太子正不疾不徐地走来。 “若是乏了就早些回去”元吉叮嘱后往太子走去,太子身后立着魏征,依旧目光如炬。 我在太子妃身旁入席,太子妃欢笑道“可算来了,你一有孕便不出门了吗,都不来找我了” “太子妃莫怪,我身子不便不好出门” “我可听说你在府上还常常骑马呢” “整天闷着难受,只在马上坐一坐过过瘾罢了”我的目光已在案上的果盘里打转。 长孙姐姐说:“媚儿怀得甚是好看,只腹部多了半球,别的一点不变”。 “可不是吗,我瞧着像五个月”太子妃道。 “六个月了”我细细看着果盘,又瞅瞅四座,长孙姐姐笑问“妹妹可是饿了?” 我脸红地点头道,“路上就饿了” “我让他们拿些点心过来”太子妃说道,我拦住她说“不如我自己去膳房找找,他们拿的未必合我心意。你们先说话,我去去便回” 太子妃吩咐一个宫女带我去了膳房,我在膳房绕了一圈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是那日替尹妃送来梨子的小黄门。 “你手上的是什么?” 小黄门答:“回禀王妃,这是尹府新酿的葡萄酒,娘娘吩咐送来太子府” “是吗”我瞧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便问“是晚宴的庆功酒吗” “这个・・・小奴不知”他红了脸又道,“王妃有孕在身不宜饮酒” “瞧你急的”我见他有趣,便抓过酒壶闻了闻,他差点伸手抢回去,攥着衣袖急得额间冒汗。 我递回去,他松了一口气。见我作势不还,他便急急抢去护在身前。 “真有趣”我笑道,小黄门喘吁吁地退去一步求饶“王妃休要戏弄小奴” “去吧,我不逗你了”我挥挥手,他忙连酒壶儿一起抱走。 “喂,你还落下一壶”我喊道,他头也不回地逃了。我举起一模一样的壶子嗅了嗅,怪哉,有些不一样吧? 我瞥一眼暮色,对宫女说“扶我回去吧” “可有寻着喜欢的?”太子妃看我两手空空的问。 “东宫的点心再好始终没有自家厨子了解我的口味”我向太子妃和长孙姐姐告辞回府。 长孙姐姐嘱咐道:“好生照顾自己,你二哥・・・和我都很挂怀” “是,姐姐替我向二哥问好” “他一会儿便到了,你何不再坐一会儿?” “我能等,孩子也不能等呀”我笑了一笑带着采苹和淮安回府。 *** “王妃还是上车妥当一些” “良辰美景不好辜负,你们一左一右,寸步莫离” “那应该走东面,离王府近些” “淮安,这是西宫(秦王府)到东宫的必经之路?” “是”淮安和采苹对视一眼,不再多话。 须臾,一众人马与我们的马车相遇,驾车的人认出我来回头禀报了一声,接着从车上步下气度非凡的秦王殿下。 “媚儿,怎么不坐车?” “夜色如水,正好散步”我抬起头凝视他如墨的眸子道:“姐姐说,二哥风寒未好甚为担心,到了东宫,二哥切勿饮酒,饮酒伤身,切莫让姐姐担忧” 二哥微微蹙眉,答应“好” “切莫饮酒,二哥切记”我叮嘱再三,才不放心地坐上马车回府。 是夜,秦王在东宫饮酒,饮后心痛,口吐鲜血。淮安王李神通将其带回西宫并且禀奏陛下,陛下到西宫探视秦王的病情,得知在东宫饮酒所致之后久久没有言语,次日敕令太子“秦王素不能饮,自今往后不准夜饮”。 我因腰痛常常夜不能寐,又怕惊扰元吉,便忍着难受装眠。谁知元吉并未入眠,正生着闷气。 “怎么了?” 元吉枕着双臂叹道,“大哥否认下毒,近臣都怀疑是我做的,我又何其冤枉!二哥果然狠辣,居然以身涉险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这件事・・・恐怕另有主谋” “何以见得?”元吉翻身询问。 “你想,如果自己投毒一着不慎便会七窍流血而亡,纵然抢救及时保不定留下什么后遗症,兵行险招也不是这样行法” “那就是大哥所为?” “也不是,东宫设宴,秦王在东宫中毒,此事太过明显,如此简单的话,太子之前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不错,大哥另有计谋”元吉忽道,“难道你也怀疑是我?” “当然不是”我支起身,将那日撞见小黄门的事情说给他听,“尹妃就算帮着太子也是使些小心思,日夜鼓吹秦王的坏话罢了,量她还没胆擅自谋害秦王・・・” “你的意思是・・・”元吉皱眉低喃。 “我不敢说” 元吉突然拍腿大笑,道“如此甚好,我就怕父皇举棋不定!”说罢,披衣奔出门外,低低地吩咐下去。 我思虑片刻,踱到门后细听,元吉招来一个门客指示道“明日一早你就上书告密: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悦,视其志趣,恐不复来。” 皇上有心偏袒太子,元吉便因势利导。 夜饮一事皇上似有几分懊悔,眼见太子与秦王矛盾日深,同居京师恐怕迟早要酿成大祸,不如破国为家,遣秦王还行台居洛阳,自陕以东皆为秦王所属,建天子旌旗如西汉梁孝王故事。 “秦王若至洛阳,有土地甲兵,不好制服,不如将他留在长安,则一匹夫,取之易矣”魏征如是说。 太子从善如流,派近臣向皇上陈说利害,皇上又改变了主意。秦王尚未采取行动,太子、元吉可谓步步紧逼。不过三月时间,尉迟敬德被诬陷下狱,多亏秦王一再请柬才得以释放,免去一死。 接着,秦王的另一心腹猛将程知节(程咬金)遭到诬陷,从秦王府调离出任康州刺史。 然后,大臣们对房玄龄、杜如晦大肆攻击,皇上将两人驱逐出秦王府,责令归第不准私下见秦王。 “嘘――你小声一点,要是让王妃听见了又要烦心”采苹捂着淮安的嘴巴。 “王妃素来与秦将军交好,要是知道齐王要动秦将军定然担心” “你真听见王爷说的是秦将军吗?”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淮安压低了声音道“乳母随我去抱小王子的时候,桌上有一份名单,上面写着尉迟敬德等等,还有秦叔宝的名字” “只是名单而已,未必就是・・・”采苹的声音听不真切,只听淮安接着道“看他们这串动作,还会难猜吗” 二哥有功于天下,且性情刚烈,若一再挫抑,恐怕不胜忧愤或有不测之疾。太子虽然步步为营,表面上节节胜利,但是每一步棋子不难揣测,不似二哥向来雷厉风行,只怕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看王妃总是面带忧色,是不是・・・”淮安小心地揣度道。 这时承熠一声啼哭,惊得两人连忙起身看顾。 “乳母呢”我掀帘而出。 “我去叫”淮安撒腿跑去,采苹检查了孩子并无不妥,只是睡醒了哭闹。 我取出白玉箫低低吹奏几声,果然哭声渐止,熠儿睁着一双碧波一般的眸子憨憨笑着。 “这才三个月不到,小王子越发像王妃了”采苹抱着承熠说,“才吹这么两三声,看他睁大了眼儿,撑大了小嘴,怔怔地听着真是讨喜” “可不是吗”乳母匆匆走来,接过孩子道,“小王子真是玉雪可念,一身花肤雪貌酷似王妃,就连性子都比一般孩子聪明乖巧,终日没有哭吵的时候,偶尔吵嚷起来只消王妃拿着玉箫吹个几下便止了哭声” 熠儿在乳母怀里好奇地张望,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我瞧,我怜爱不过抱在怀里又亲又哄。正逗弄得不亦乐乎,只见熠儿盯着门口粉唇一咧,憨孜孜地笑着。不消说,肯定是瞅着他的王爷爹爹了。 元吉大步走来,宠溺地摸着孩子头上的细发。 “王妃赶紧再生一个,我们这么多人都等着抱呢”乳母打趣道,我与元吉会心一笑。 众人抿唇匿笑,退出门外。 元吉拥着我坐在榻上,我推开他嗔道“日头正高呢”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