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苦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最近,我总是想起她们。 有时,正吃饭;有时,正看电视;有时,临睡前,正躺在床铺。 突然,她们执拗地从我大脑某个角落蹦出;躺着、坐着、立着、跑着、唱着、舞着,出现在我眼前。 往回想想,掰着指头数数,我不见她们恰好二十年。 二十年来,我一直以为她们已被我锁进记忆的第十八层地狱,再不会逃出,打扰我生活。 没想到,二十年后,她们像执着的复仇者,居然打破十八层地狱的锁链,冲过层层阻碍,拼命从我记忆深处钻出,重新回到我生活中。 *** 二十年前,8月的最后一天,我背了铺盖卷,独自上路,前往离家120多里地的青山乡。 这次无奈,伤感的出行,把她们嵌入我的生活。 青山乡,是离绿原县城最远一个乡。地处县城西北角,背靠大山。两天才有一趟班车经过。由于地方偏僻,环境恶劣,被绿原人戏称为“西伯利亚”。 我去青山乡,是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班车早晨七点从县城“二运汽车站”准时出发。在晨风和满目苍凉的秋色中,走走停停,九点十七分左右,到达青山乡。 两个多小时行程,虽一直注目窗外的田野风光,但没一片风景流入我阴郁的记忆。 *** 我不知,常和吕霞一块散步那条田间小道,如今在不在了? 我记得,她那条红围巾,比那个秋天所有花朵都鲜艳;我还记得,她的歌声,像炉始终不熄的火,曾使那个寒冷的冬天,不那么寒冷。 那个为吕霞自杀的大男孩儿,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儿? 杨柳,曾说这辈子任何时候都愿意为我去死!现在,她是否还肯履行诺言? *** 当我听说被县教育局分到全县最偏远乡中的那一刻,心冷到极点。 不公正的待遇像个魔咒,总罩在我头上,就像佛主头顶那个光环。 之前十几天,我一直在为去不去报到挣扎。 和我一块毕业,回到绿原县的六位同学,虽也分到乡中学,但他们都分到了离家最近的乡。只有我一个,被分配到离家最远的青山乡。 人生的第一份工作,一开始就如此不公! 这难道就是我的命运! *** 从小学到大学,不公正的待遇似乎一直与我如影随行! 记得上小学第一天,我由二姐领着去报名。报完名,在教室外等班主任召集学生时,二姐上了趟厕所。期间,我听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尖着嗓子,站在一年级教室门口,喊学生站队。 我周围的学生突然向那老师潮水般涌去,我也随波逐流,挤向她那儿。 到跟前,才听她在喊:“一年级(1)班的学生,赶快过来站队。” 我分明记得二姐报完名,跟我说过,我的名报在一年级(2)班。我发现站错队,立刻从队伍里向外挤,准备离去。 那老师看我往外挤,几步冲来,一把抓住我肩膀,把我向队伍里推着嚷道:“说的站队,你又瞎跑甚!” 我在她有力手掌中挣扎:“我不是这个班的,我是一年级(2)班的!” “你叫甚?” “周春雨。” 那老师一手抓紧我不放,另一只手举起,在名单上看了几眼,没发现我名字,一声怒吼:“不是这个班的,你瞎站什么?” 第2章 无奈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随后,我感觉一股奇异力量,通过她那只手,传到肩膀。随即,我仿佛被如来神掌击中,蹬蹬蹬,急退四五步,四肢朝天,倒在地上。 “轰”一下,雷鸣般的笑声,冲天而起! 蒙羞的屈辱感,比屁股和腿搁到石头上的疼痛来的更迅猛;泪水瞬间罩住我视线。 我转动眼珠,让苦涩泪水,从喉管欢快淌过,沉入肚里。 那老师头也不回,重新站到教室门口台阶上:“一年级(1)班的,赶快站队,不是一年级(1)班的,赶快滚出去!” 在此起彼伏的笑声,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我从地上爬起,拐着腿,沮丧地垂着脑袋,慢慢离开人群,离开一年级教室,向学校大门挪去。 我想回家,离开这个被许多孩子向往,我也曾向往;那时那刻,却叫我憎恨的地方。 在被那老师推倒后,我完全可以选择反击,讨回我的尊严,尽管我反击的力量可能很小;但我本能地选择了忍受。 学龄前的无数次反抗,已使我形成一个固有认识:小孩对大人的反抗,多半儿没什么好结果! 何况,这次的大人,还是一种传说中非常厉害的大人:老师! 老师这种人,不知何时起,就成了小孩儿心里威严可怕的人物!哪怕他整天对你笑着,你还是从心底对他们胆寒!在小孩儿心里,他们似乎拥有某种能致人死地的魔法。 我走出校门没几步,二姐追上来。她拍打掉我身上尘土,苦口婆心把我劝回校园;才使我重新回到校园。 随后,不公正待遇,汹涌澎湃,向我扑面而来: 小学:我一直向往的红领巾,在我五年级,要毕业的时候,才终于被无可奈何的班主任最终批准挂在我已经毫无**的脖子上,这条红领巾,成就了班主任一项全班都是少先队员的荣誉;一次上课,一位学生拿捏着嗓子接了一句下音,大家一起轰笑,我也跟着笑,又成为唯一幸运儿,荣幸地被政治老师从四十八个学生中纠出,打了七八个耳光不说,还被赶出教室,不让上政治课,长达一个冬天---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中学:我是全班仅有四个没入团的学生;先后被语文、英语、数学老师,分别赶出教室,不让上课,总计时间,每科不下一学期,原因仅仅因为没完成他们留下的,每天需要花四五个小时才能写完的家庭作业;为此,我还分别被初中、高中班主任叫过数次家长,并不下四次通知家长领回家算了,理由如出一辙:你儿,根本不是念书的料---还有许多。 大学:班主任为实现全班都是团员的目标,让班内团书记替我写了份入团申请书,命令我签字,将我绑架入团;大学三年,我没拿过一次奖学金;没得过任何一项荣誉证;没机会参加任何一次在公众场合露脸的活动--- 命运,在我参加工作这件事情上,又如期而至! 几天前,大家还是地位平等的同学;一纸分配下来,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的老师。 而我,是这些老师中,等级最低的! “不想去,就和我一块儿在市场摆摊儿吧!”大哥的建议好几次让我心动。当时,大哥正在市场摆杂货摊,做买卖。收入比我要去当的那个老师,高的多。 “念了这么多年书,花了那么多钱,就为了能分配个工作,分配了工作不去干,却到街上摆摊,那书不都白念了吗?!”母亲说这话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第3章 面对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母亲的眼泪更有力量。我最终决定前去报到。 我这三年大学,是母亲用她微薄的工资支撑下来的。我不能让母亲三年的辛苦白白付出。 父亲六年前做了一次大手术,花光了家里全部积蓄。 四年前,父亲第二次住院,家里欠了四千元外债。 三年来,父亲又住了四次院,三姐也做了一次心脏病手术,尽管有大哥补贴,家里外债还是达到二万六千元。 当时,母亲一个月的工资是一百零五块。父亲每月的工资是一百一十二块。 每个月,母亲一领到工资,就把九十元寄给我,做生活费。剩下的十五元和父亲的一百一十二元,用来还债,给父亲治病,和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我三年大学的生活费,花掉了家里差不多一半儿的收入。 如此大的投入,最终换来的这份工作,就这么扔掉,无论母亲,还是我,都于心不忍! 我最终接受了母亲的意见!我不想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撒一把盐!尽管我很不愿去那个被绿原人描绘成“西伯利亚”的地方。 当班车在青山乡那条不足一百米的街道中间停下,我才不得不拂开纷乱的思绪,面对眼前的现实。 青山乡的街道是沙石路,顺路几十个店铺。街上冷冷清清,零星有几个人走动。 乘务从车顶找到装我铺盖卷那条麻袋,扔下来。我把沉重的麻袋提到离班车最近那个小卖铺门口,进去打问学校的方位。 学校离班车停的地方还有二里地,一条一丈宽的土路,通到学校。 是个好天,太阳很热情。我背着麻袋,走了不到一百米,就被它搞的汗流浃背。中间还歇了两回。 路上不断有人经过,有骑自行车的,有走的,还有赶驴车、马车、骡车的,偶尔也有骑摩托车,开小四轮拖拉机的。 这天是学校开学报名的日子,路上行人多半儿是学生,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送学生的家长。 这些学生和家长,也有不少带行李的,但他们的行李不是绑在自行车后架上,就是驮在驴车、马车、牛车、摩托车、拖拉机上。 只有我一个,背在自己肩背上。 所以,我在这些行人中,显得很特别,很惹眼。几乎所有经过我身边儿的人,都稀奇地回头看我几眼,发现不认识,又扭头走开。 长时间没下雨,土路积了很厚一层浮土,偶尔经过的摩托车,卷起一股龙卷风似的黄尘,很快把我装饰成了出土文物。 这一百来米路,不仅使我浑身冒汗,而且头上,脸上,衣服上,都蒙了一层土,嗓子眼儿,也有一股尘土味儿,久久不散。 我很想喝口水,可是忘了带水,只能忍着。 失落的情绪,沉重的麻袋,尘土飞扬的路面,狼狈的形象,干渴的咽喉,使我心情异常颓败;那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堆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 一路上,我好几次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有一刻,我甚至想转身回去,再不来这个鬼地方。 就在我走到快二百米,又一次停下休息,抬手抹汗时,从身边经过的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六十来岁的老汉。吁,一声,勒住缰绳,冲我笑着问:“后生,是中学的学生吧?把麻袋放我车上吧,我正要到中学送东西。” 这句话,仿佛一股清凉的泉水,突然流进我干渴的喉咙,令我浑身一振:“大爷,谢谢你啊!”我一边道谢,一边将麻袋提起来,放到马车上。 第4章 老汉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那一刻,我心里感到一种突然降临的解脱,鼻孔酸涩,咽了几口发苦的口水,没让泪水喷涌而出。 马车上,驮着几袋粮,两卷铺盖。 “大爷,你是送学生的家长吧?”我主动和老汉搭讪。 “是了,我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在中学念书,每学期开学,都得给他们送趟东西;上来吧,我坐这边儿,你坐那边儿;你是哪个年级的?”老汉招呼我坐上车,吆喝一声马,扭头问。 “我不是学生,我是今年大学毕业,新分配到这儿的老师。”我马上向老汉说明。 “是老师呀!长这么年轻!我以为是学生呢?家是哪的?”老汉摆动缰绳,操控着那匹身材高大的综红马。 “县城的。”回答这三个字时,我心里又涌起伤感的情绪。 “县城的,咋分到我们这儿来啦?我们这儿,多少年来,只听说,七八年前,从县城分来个叫马云杰的,二年前调回县党校去了,现在还当了什么主任;除了他,你这是第二个从县里分来的大学生呀!”老汉扭头望了我一眼,回忆地说。 “是吗?以前还分来一个呀?我以为我是第一个呢!”从老汉这句话里,我似乎找到一丝安慰和希望。 “反正,我再没听说过有其他人;这里环境不像县城!你来这儿,可要吃点苦啦!不过,教书咋也比农民种地强的多!先教着吧,以后有机会,也和马云杰一样,再想办法往城里调吧!”老汉似乎体会到了我的伤感,这样安慰我。 “等以后再说吧!你在哪儿住呀?”我不想让老汉总问我的事儿,有意引开话题。 “红峰的。” “红峰在哪儿?离这儿远吗?” “北面,离山最近那个大队,有二十来里地吧;你顺我手指的方向看,就那个山头下面,那个山头比周围山头都红一些?看到了吗?” “看到了,就那个顶比两边儿都矮一些的山头,对吧?” “我们就在那座山前面住,你当了师,我们村的娃,肯定有你教的,礼拜天,不回家,让他们带你去,去了,上我那儿,我给你做好吃的,到了我们村,你就打问赵满喜,一问,大家都知道我。” “行,到时候,我一定去看你!你这两个孙子,念初一,还是初二呀?” 我和老汉一路拉着话,顺土路,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个红砖围起来的大院儿。 学校门口挂着一个白底红字,油漆剥落,字迹模糊的牌,上面写着:绿原县青山乡中学。 生锈的铁大门敞开着,校园里的喇叭,正播运动员进行曲。学生、家长、老师在校园里来往穿梭,一片忙乱景象。 校园有几排高大的柳树和杨树,显示出校园建成的年代已经不短。 校门北面,有排红砖房,每间房门上都订块儿白底红字的小牌儿,是办公室。 校门北面,四排教室。两排是崭新的红砖房;两排是下半截蓝砖,上半截土坯的旧房。 “满喜哥又来送孙子啦!你这个孙子我咋没见过?”老汉把马车赶到办公室前,还没停下,办公室门口站的一个男老师就向老汉打招呼。 那男老师满脸横肉,小眼睛,短发不足一寸,外貌酷似古代的刽子手;口里叨根自卷的喇叭筒,喷着烟雾,笑眯眯打量着我。 第5章 马四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马四,又开学啦?这回,我除了送孙子,还给你们送来一个老师!看见没?这就是今年从县城新分配到咱们学校的老师;楞那儿干甚!还不快点儿过来帮新来的老师把铺盖拿回去!”老汉向那样子凶悍的老师挥舞着手里的马鞭喊。 “你就是周春雨?”马四向马车跟前走来,从马四身后办公室里,立刻拥出二男一女,口里说着:“新分配的老师来了,看看新分配的老师。” “我是周春雨,你是马老师?你咋知道我名字的?”我主动向马四伸出手,与他那只有力的大手握了一下。 “早听说今年从县里分来个叫周春雨的老师,今天早晨,我们还一块儿谈论,到现在还没来报到,估计不来了!每年开学都说有新老师分过来,每年都没见来报到的;我们都以为今年和往年一样,又只是个传说,没想到你又来啦!走,先把铺盖放我办公室,我领你见校长去。” 我和老汉告了别,跟马四一块儿把铺盖舁进办公室。马四让我和他一块儿把铺盖放到办公室一张空床上。 “马四,我看小周就是和你一个办公室办公啦!你们办公室,办公桌空着一个,床也空着一个。”后面跟进的一位男老师插话。 这位,瘦高个,眼睛大而圆,头发挺长,梳的纹丝不乱,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喜来,你还真说对啦,再找这么好个地方,别处还真没有!走,小周,咱们找校长去。” 此时,门口已聚了六七位教师,从门口和窗玻璃向里看,都想看看传说中的这位新分配的老师,究竟长什么样儿。 “让开!让开!好人不把当门道!”马四对挡在门口的老师大声吆喝;他分明是把当地一句常用语“好狗不把当门道”有意改造了一下。 “马四,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咋说话呢!不会说话,找块膏药把嘴贴上,不要一张嘴,熏得人跟前都挨不过去!” “马四,你不就给新老师提了一下铺盖么,至于这么激动,满嘴喷粪!” 马四在几个女老师语言反击中经过门口,胳膊和后背被几个女老师捅了几拳;屁股和后腿上,也挨了几脚。 马四缩了缩身,加快脚步,狼狈地从门口那群老师中间穿过,回头笑着对我说:“这帮老婆,跟群母夜叉一样!” 话被后面女老师听到,又招来一片笑骂。 校长办公室在最东边儿。门敞开着。里面坐位秃顶男人,头顶有几根像被火烤焦的黄毛,后脑勺披挂一圈儿黑黄短发。 正有几个家长,围在他跟前,和他说着什么。 “刘校长,这就是今年新分配到咱们学校的那个老师,周春雨。”马四走到秃头男人跟前,拍了一下他的肩。 秃头男人立刻扭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我;站起身,向我伸出手:“欢迎,欢迎,我正还思谋到学区一趟,让他们跟教育局问一下,你究竟来还是不来;来了就好,你先坐沙发上等会儿,我和他们把话说完。” 我握了握校长伸过来的手:“你先忙,我等会儿。”从口袋里掏出盒烟,给刘校长递了一根,又给马四递了一根。 第6章 校长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马四从刘校长桌上拿起火柴,先给刘校长点上,再给我和他点。 马四吐出口里的烟雾,闪烁着贼亮的小眼睛对我说:“你就先坐沙发上等会儿吧,我先回办公室了。” 我把马四送出校长办公室,回来,坐到墙边儿那个三人沙发上,一边儿抽烟,一边儿等刘校长忙完他的事儿。 我抽完两根烟,刘校长跟前还有一个家长;这时,又进来一个年龄二十四五,矮胖,大眼睛,戴眼镜的男老师,和刘校长商议老师分课的事儿。 当刘校长得知初一还差一个数学老师时,扭头问我:“小周,你学什么专业的?” “历史。” “历史谁都能代,干脆,你教初一数学吧。”刘校长翻着他一双薄薄的眼皮,吐了口烟,决断道。 “我学历史的,教数学,怕教不了?专业也不对口。”我宛转地提醒他,心里对他这种随意的安排很不满意。 “你是个大学毕业生!连初一数学也教不了!瞎扯!行,就这样定了!周春雨,教初一(1)班(2)班数学课。”刘校长没给我留任何商量的余地,武断地做了最后决定。 “周春雨是不是连初一(1)班的班主任也兼上?”矮胖老师乘机又建议道;这小子纯粹是落井下石!听了这句话,我恨得牙根发痒!忍不住想跳起来,抽他一个大嘴巴。 “小周,你再当个班主任吧?”刘校长又用商量的口气跟我说。 “我刚上班,没当过,我行吗?”我再次宛言推辞。 “我看行!初一的小娃娃,好管!再说,你又是男的,住校,有时间,有精力,没问题,就这么定了!二平,就这么写上吧。”刘校长又用不容置辩的口气做了决定。 那时,我才听出,他前面那种跟我商量的口气,只不过是他做决定的一个说话程序;而并不是真的征求我的意见。 “那我就写上了,周春雨,当初一(1)班主任,任初一(1)(2)班的数学课。”矮胖老师一边儿在笔记本上写,一边嘴里念叨。我感觉他的语气里有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小周,这是李二平,是咱们中学的教务主任,课程上有什么问题,以后你就找他。”刘校长给我递了根烟,向我介绍;脸上明显有种完成一件大事儿后的轻松。 我给他把烟点着,他吐出口里那团烟雾,扭头对李二平吩咐:“二平,你一会儿把小周领到你那儿,把课给他交代一下。” “行。”李二平继续在笔记本上写字。刘校长又转回身,和那最后一个家长拉话。 我看刘校长没给李二平递烟,以为忘了;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根递向李二平:“李主任,抽只烟。” 李二平抬头笑眯眯看了我一眼:“我从来也不抽烟。” 我只好把烟重新装回盒,放进口袋。 李二平写完,站起身,笑眯眯看着我:“周春雨,跟我走吧。” 我跟刘校长打了声招呼,随李二平出来,进了校长室旁边儿的教导处。 李二平始终笑眯眯和我说话,向我交代了一天要做的工作。最后,将说话中间顺手填好的两张课程表交给我。 李二平和我一块儿回到马四办公室,马四正和三个老师坐在一张床铺上打牌。周围还围了两个老师看。 六个人每人抽着一只烟,门窗虽然都开着,家里还是烟雾弥漫,像着了火。 第7章 忙乱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马四,你们办公室哪张桌子空着?给咱们新来的老师用。”李二平进屋,四处看着问。 “就那个,李琴走了一直都空着,小周就用那个吧。”马四指了一下东边儿那张桌子,低头打出一张牌。 “这张床空着,是吧?”李二平拍了拍那张桌子,进一步确认。 “是了,小周在这儿办公,就住那张床吧;那张床结实一些。”马四嘴里叼着烟,又指了指那张办公桌旁边儿的床,接着看他手里的牌。 “周春雨,你就住这张床,在这张办公桌办公。一会儿,你去总务处领课本、教参、黑水、笔、班主任工作笔记还有教室的清扫工具。”李二平又对我交代。 “总务处在哪儿?”我问。 “这间办公室往西,最西边儿那个,门上有牌;还有什么事儿不清楚,你随时过去找我问,也可以问马四他们;你先给学生报一会儿名,十一点,到会议室开全体教师会。”李二平很耐心地向我说明。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领。”我回道。 “对了,刚才忘给你拿学生注册花名表了,你跟我来拿一下。”李二平走到门口,转过身来,笑着对我说。 他的笑,始终给我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我跟李二平回到教导处,拿了学生注册花名表和复写纸出来,路过自己办公室,进去,把东西放下;转身去总务处。 总务主任杨东方是个五十多岁,瘦干的大个儿老头,戴副大黑框老光镜。写字时,从镜子里看;看人,瞅东西时,从镜框上面看。 听说我是新来的,老头很热心,一口气,就把我在他那儿该领的东西全拿齐了。甚至还给了我几样李二平没提到的东西,像铅笔刀、糨糊、信纸等。 从总务处出来,我看到办公室门口围了好几个学生和家长。刚进门,打牌的马四就对那些学生和家长喊:“初一(1)班的班主任,周老师来啦!你们回来报名吧。” 门口几位家长和学生,立刻挤进屋,围到我跟前。 马四他们几个,也不管学生和家长进进出出,照样打他们的牌。有的家长给学生报完名,还站在他们后面,一边儿和他们拉话,一边儿看他们打牌。 接下来,我开始第一天紧张的工作:给学生注册,清扫卫生,领课本、作业本,安排座位,还开了一个全体教师会。 开全体教师会时,我才知道,这所学校一共有三十五名教师,九个班,470多名学生。 会议室在办公室那排房最西边儿。前面三张桌子,三把椅子,坐了刘校长和李二平。老师们全坐在和学生一样的凳子上,没有桌子。 会后,学校安排全体教师到办公室后面食堂吃饭。 食堂是由一间旧教室从中间分成两间改造成的。一半儿是厨房,一半儿是餐厅。中间墙上留一个门,一个窗。窗上装个活动窗口。饭菜由厨师盛好,每人一份,由活动窗口递出。 餐厅饭桌,是由两张特制长条桌,拼到一块儿的大桌子,能坐二三十人。桌上黄漆剥落很厉害,没漆的地方被油污浸得发黑。桌子周围摆了一圈儿凳子。 三十几个围在桌子四周吃饭,说笑,感觉很像绿林好汉的聚义厅。 第8章 吃饭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这天,食堂饭菜是炖羊肉,馒头。 校长在会议最后,曾特别强调:“今天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按照惯例,学校仍然为大家安排了一顿好饭。” 在办公室给学生注册时,我向马四打听过教师的吃饭问题。他告诉我,平时吃饭,都先去总务处领饭票,打饭时,把饭票交给食堂管理员(管理员,就是那个总务主任),一般每份饭二毛到五毛。吃好饭,贵一点儿,像炖羊肉是一块,炖鸡、鱼、猪骨头是八毛。学校安排的饭菜,不要钱。 住校的老师有十来个。不住校的老师,平时不想回家做饭,也可以在学校打饭吃。 学校每天做两顿饭,由于学校实行一放学,早晨九点上课,下午四点放学。所以,上午三节课后,安排四十分钟的午饭时间,吃完饭,接着上课。下午饭,通常在五点半到六点。 下午放学,跑校老师都回家了。马四也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自己。这时,我才感觉特别累。 点燃一根烟,头靠被子,躺在床上,望着顶棚;这时,才有时间想我自己的事情。 不知不觉,有了睡意。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敲窗玻璃;眼开眼,看到窗外一个二十来岁皮肤黝黑的瘦女子,手罩在窗玻璃上向里看。 认出是住我隔壁的女老师。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后来才知道她叫王燕,是学校团支部书记,兼音乐老师。 我从床上坐起,向门口走着,顺口问她:“有事儿吗?” “你咋还不去吃饭?快去吃饭吧,我都吃完了,去的迟了,大师傅就走了。” “下午吃什么饭?”我拉开门。 “土豆片儿炒豆腐。”王燕微微笑着回答。 我转身回办公室,从抽屉里找到中午在食堂领的饭票,去吃饭。 食堂餐厅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人的名字我都是后来知道的。男的教英语,叫赵喜来;女的教语文,叫杨柳。 我打了饭,坐到桌边儿。 “小周,第一天教书,感觉怎么样?”赵喜来问。 “挺好,就是事儿多。” “主要是班主任事儿多,我们不当班主任,就没你那么多事儿。” “你家住哪儿?” “县城?” “县城咋分到了这儿?没活动活动?” “没人帮我活动;我们家亲戚朋友里,没一个当官的,也没一个有钱的;你们两位的家都是哪儿的?” “我们都是本地人。”赵喜来回道。 “你们守家在地的,挺好!” 我和赵喜来拉话时,杨柳一直低头吃饭,没插嘴。她吃的很慢。送进一口菜,或一口馒头,就抬起头,东看西看慢慢嚼,好半天,才动第二口。我吃完了,她都没吃完。 看她神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她刚刚和男朋友分手,心情不好。四天后,她跳了学校旁边儿那条渠。如果不是恰好被我看到,及时把她救上来,就死了。 那天,我上完两节数学课,想出去转转,看看学校周围环境;就溜达到学校东边儿渠坝上,渠边儿空气很清爽,也安静。 我顺渠坝走出很远,又踅回来。绿原城边儿也有条渠,离我家不远。小时候,我常在渠里玩儿水。 在学校跟前,渠上有座桥。远远的,我就看到桥上站个人,近了,看出是个女人。以为是站桥上看水的。 第9章 杨柳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离桥还有四五十米时,那女人突然从桥上落入渠中。我虽没看到她是主动跳下去,还是失足落水;但感觉不对劲,本能地抬脚向前飞奔。 因为我看到女人落水时,全身还穿着衣服呢!所以,我第一反映是:女人不小心落水了! 我一边儿跑,一边儿脱衣服。幸好,我溜达的方向,是渠下游。当我跑到离桥三十来米远,纵身跳下水,奋力向渠中间游。 凭多年玩水经验,我知道落水女人会向我处的位置,顺流往下飘,我提前下水,可以在渠中间等着她。 果然,快游到渠中心时,我看到女人在离我五六米的地方飘起来,手在水里扑腾着,并传来几声呛水的咳嗽。随后,又沉了下去。 显然,她并不会水! 我朝女人沉下去,顺水飘的方向,猛游几下,拦在前面,两腿和手臂同时向两边儿张开,在水下划动。 感觉女人经过我身边,碰到我的腿;就立刻钻进水,伸手抓住她衣服。使劲儿向对岸游。 我向对岸游,是因为对岸那边,水浅。渠一共二十来米宽,地势的原因,一边儿水深,一边儿水浅。通常,从水浅地方下渠,差不多走到三分之一,水才能没过我脖子。 所以,我只向前游四五米,就踩着了底。女人已晕过去,我拉她时,没感觉到一点儿挣扎。 我把女人的头,托出水面,踩着渠底,快速拖上岸。 上岸后,我将女人背朝上,肚皮朝下,放我腿上;让她头朝下;然后,用手拍打后背;让她肚里灌进的水倒出来。 倒出水后,女人还不醒。我又把她翻过来,一只手捏住鼻孔,嘴对在她嘴上,给她做人工呼吸,另一只手同时挤压她胸脯。 做了七八次,女人突然一阵剧烈咳嗽。我把她扶坐起来,再帮她锤背,让口鼻里的泥沙,伴随咳嗽出来。 女人咳嗽了一阵,吐了几口,擤了几次鼻涕,终于缓过劲儿,披散着头发,两手使劲儿把我一推,差点儿将我推倒,同时恨恨地抱怨:“谁让你多管闲事!” 一顿拳头扑天盖地向我打来;一边儿打,一边儿哭着,嘴里不停吼叫那句话:“谁让你多管闲事!” 刚开始,她把我打蒙了!脸,肩膀,胸脯分别挨了好几下;然后,我本能地向后仰面倒地,再一滚;躲开她拳头挥舞的距离。 这样,她虽再打不着我,但仍然把拳头向前面空气打了好一会儿,才筋疲力尽垂下,半盘腿,嚎啕大哭;嘴里报怨:“我真笨,咋就死也死不了!死一回,咋就这么费劲儿!” “死不了,就活着呗!活的好好的,你咋就想到要死啦?”我坐在地上,笑着劝她。 “用你管啦!你滚远点儿!多管闲事的东西!没你多管闲事儿,我现在早死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死我的,又不关你事儿,你捞我干甚!” “我捞你,你就死不了呗!”我挪到她跟前,想好好劝劝她:“你年纪轻轻的,不好好活着,咋就老想死呢!” “我偏死!用你管了!”女人突然起身,又向渠里扑去。 第10章 要死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我伸手,没拉住。“噗嗵”一声,她又落渠里了。我赶快跟着跳进渠。这边儿水浅,一入水,也就齐腰深。 她是肚皮向下爬着扑进去的。幸亏穿着衣服,如果不穿衣服,被水一拍,恐怕要疼个半死。 我将她拉起,从后面抱住,往上拽。她挣扎着,四肢乱舞,拍打的水花四溅。 “求求你啦!千万别死,你死了,我这辈子良心会过不去的!”我大声劝她。 “放开我,你这头驴;我死,跟你有甚关系,你非要拦着我;你这头猪!赶快放开我!”女人拼命挣扎着,对我恶语相伤。 我把她拖到岸边儿水更浅的地方,力气消耗很大;再没劲儿把她拖上岸,就干脆从后面抱着,背靠岸堤,坐在水里,呼呼喘粗气,任她扑腾。 她扑腾累了,就捂着脸大哭,哭一会儿,缓过来,再挣扎几下,再用手拍前面水面。 不管她怎么挣扎,我只是抱她不动。因为,我觉得,那样才能确保她安全。我担心,一放手,她再扑进湍急的渠水深处,到那时,我再没力气救她上来。 她折腾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消停,背靠我身上,像被剔了骨的一大团肉。 “今天有我在这里,你肯定死不了;别费力气啦!你为什么要死?跟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看你值不值得死!我觉得,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挺不容易的,就这么轻易死了,实在可惜!” 我乘她不再闹腾,尽力劝导,以打消她寻死的意念;当时,我不知道这些话管用不管用,但我必须这么做。 “咱们先说你跳渠这件事儿,你敢跳下来,说明你很勇敢!我过去也好多次想死,拭了几次,都没你这么大勇气,全都放弃了。” “有一次,我想用刀抹脖子,偷了家里十块钱,买了把杀猪刀;一个人跑到野外,把刀架在脖子上;当刀子那股冰凉贴在我脖子上时,我突然想:如果一刀下去,当时死不了,那得多疼呀!越想越怕,就没死成;后来,我爸知道我偷了家里十块钱,拿红柳棍把我狠狠抽了一顿,打得我腿拐了好几天。” “还有一次,想喝老鼠药,药都买好了,怕味道不好,倒了杯红糖水,突然想起以前见过一个喝老鼠药死的人,肚疼好一会儿才死,那个疼不是一般的疼,疼得身子都扭歪了,在地上直打滚儿,还拿头撞墙,手指见什么抓什么,用牙齿啃地上的土;越想越害怕;最后,还是放弃了。” “还有一次,也像你这样,准备跳渠去死,可是,跳进去,呛了两口水,肺像被撕裂一样难受,我实在受不了,赶快游上了岸。” “与你比较,你比我有勇气。我怕死,你不怕!反过来想想,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你受的那些委屈!想想你受的委屈,能有多大点儿事儿!在家里,无非和父母伴了几句嘴,或者被他们抽了几下;她们是父母,我们是子女,长辈抽你两下,骂你几句,都是应该的,过后想想,有什么呀?” “在外面,无非和别人发生一点儿小冲突,人和人活着,谁和谁不发生点儿冲突,许多冲突,当时看着好像是件天大的事儿,过后再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第11章 苦劝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再就是找对象失恋啦!失恋算什么!不就一个外人,来到你身边儿,和你坐了坐,聊了几句天,然后转身就走了。走了就走了,走了张三,不还有李四么。为他把自己弄死,一点儿价值也没有。天下这么大,他不是非你不娶,你也不是非他不嫁!过去,你没见过他的时候,不照样活的挺好!所以,他走了以后,你照样可以活的很好!他走了,说明他不懂得欣赏你,为一个不懂得你,不欣赏你的傻瓜去死,那不是比傻瓜还傻瓜的大傻瓜吗!” 当我说到这儿的时候,女子突然抽泣起来,身体在我怀里不停颤抖。这使我猜到了她自杀的一些端倪。于是,我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你可能为这段感情,投入了很多东西。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还要抛弃你,说明什么?说明他这人不值得你爱。” “其实,找对象,就和我们买东西差不多。有时能买对,有时就会买错。买错,多半儿都是买上了假冒伪劣产品。” “真的,谁还没有看走眼,投错资的时候,买错衣服,大不了扔了,重买一件儿。这个店没有,说不定别的店还有更好的呢!” “我跟你说,你今天遇到的事儿,我也曾经遇到过,就在前一个月,我在大学谈了两年的女朋友宣布和我分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难受死了!说实话,我又一次想去死,可我只是想了想,没打针,没吃药,没上吊,没跳渠,因为,我想通了。她不找我,说不定她找个更差的,整天收拾她,在外边儿混小三,让她一辈子不得安生;我自己说不定找个更好的,知道疼我,爱我,一辈子对我亲。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我越来越觉得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 “咱们再从另外的角度想,人活在这世上,并不是一个人活着,我们是和别人一块儿活着,特别是和我们的亲人一块儿活着。父母把我们生下来,辛辛苦苦养活这么大?突然间,你跳河死了,让他们多伤心!” “你小时候,总养鸡过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吧?你花了那么多辛苦伺候它吃喝,陪它玩儿,突然有一天,它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病死的也好,吃东西噎死的也好,总之,死啦!你伤心吗?你很伤心。小猫小狗才养了几天,你就难受成那样,将心比心,你父母养你二十多年,要比你难受多少倍?照你这么做的话,他们该自杀十次。” “男朋友不和你好啦,就跳渠自杀,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他离你而去,你应该高兴才是,幸亏还没结婚,他就看上了别的女人;这要是结了婚,再看上别的女人,那才惨啦!” “再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容易吗?真不容易。你看宇宙有多大!地球与茫茫宇宙相比,是那么小;地球存在了46亿年,才进化出人,人又经过二三百万年的进化,才变成我们今天的人。” “今天我们每个人,来到世界上,也都不容易!是非常偶然的。世界有五六十亿人,中国有十几亿人,得正好是我们父母相遇到一块儿,并结为夫妻,又正好在那个时间,我们的父亲把我们的一部分送进我们母亲体内,才有机会孕育出我们。” 第12章 转机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我们父亲送进母亲体内的精子有几亿个,几亿个精子里,只有属于我们的那一个,幸运地和母亲排出的那唯一一个卵子接合;才有了我们最初的生命。” “然后,我们要在母亲体内孕育九个多月,九个多月里,母亲挺着大肚子,要干家务,农活儿,养家糊口。” “我们生下后,她还要细心照顾,时刻担心,别生病了,别出什么意外,别让猫抓了,别让狗咬了,别让老鼠啃啦----” “行啦!行啦!别说了!我不死了,还不行吗!”女子突然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 “真不死啦?”我向她确认。 “说不死啦,就不死啦!我骗你干什么!周春雨,我今天遇到你,真倒霉!” “你认得我?你是谁?”我大吃一惊。 “我是杨柳。” “哪个杨柳?”我仍没反映过来。 “就赵喜来旁边儿办公室那个。” 我这才想起那个看上去有点儿憔悴,神色一直不太正常的女老师。 我来这所学校,一共才三天多一点儿,除了几个常见面,有过交往的老师已经完全认住,大多数还印象不深。 杨柳,我吃饭时,见过二次,路上遇到一回,一共见过三面,还没说过话。除了感觉她脸色有点儿偏白,没血色,长得不错,但具体长什么样儿,还是模糊的。 所以,今天从水里把她救出来,一直就没认出。 “原来是你呀!那我更不能让你死啦!你要真死了,我这辈子黑锅是背定啦!” “我又不是因为你才死的,跟你有甚关系!你背得什么黑锅!?就是真有人背黑锅,也轮不到你!” “我们是同事!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跳渠,见死不救,以后学校的人咋看我!我还咋有脸在这所学校教书!所以,姐,你千万不能死,你看,我好不容易才念了个大学,刚分配了个工作,我爸冠心病、脑血栓,卧病在床两年多了,为给他治病,我家欠了二万多外债,等我挣钱给他老人家看病还债呢!你今天死了,我没脸再上班儿,我这份工作就算丢了!我工作丢了,就挣不到给我爸看病的钱,他老人家没钱治病,他的命也就保不住啦,所以,姐,你一定要发发善心,做一回观世音菩萨,千万不能死。” 杨柳“噗哧”笑了一声:“你还懒上我啦!” “你的命和我爸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我只能懒上你,没别的办法。”我立刻顺着她的话说。 “行,姐答应你,今天不死啦!”杨柳眼睛盯着我看了一眼,突然咯咯咯地笑了几声,低下了头。 “以后也不能死!”我再次强调。 “以后,跟你和你爸都没关系啦,你管我死不死啦。” “我费这么大劲儿把你救下来,又这么苦口婆心劝你,到现在,我力气使完了,唾沫星子也费完了,口干舌燥,我容易吗?你绝不能让我今天的辛苦白下了!” “你把我放开吧。” “我怕放开你,你又往渠中间跑。” “我说了不死,就不死啦,不死啦,我跑渠中间干什么!” “真的?” “真的。” 第13章 缘故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不骗我吧?我经常被人骗,骗怕啦!” “不骗你,我从来也不骗人。” ‘你要骗我怎么办?你发誓真不骗我!发誓你真不死了!” “我发誓,我要骗你是小狗!我要再去死是小猪!行了吧?” 我松开手,她从我腿上滑进水里,水流很急,她站不住,跌跌撞撞向下游飘。我赶快一把拉住她,一直拉到岸边儿。让她先揪住岸边儿一簇草。等我爬上岸,再把她拽上去。 那天,我俩坐在渠边儿,说了大半天话,直到下午放学后,才回校园。 她问我在水里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我问她什么话? 她说我爸生病,家里欠那么多债,我为还债来教书? 我说真的。接下来给她讲了我父亲几次生病和住院的情况。 她又问我,我一个多月前被女朋友甩了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也说是真的。又跟她讲了我们的恋爱和分手。她听我讲的情真意切,也把她的故事讲给我听。 原来,杨柳念大学时,交往了一个男朋友,两人关系特别好。毕业分配,两人没分到一块儿。 杨柳回了自己家乡这所乡中学,男朋友分配回了临县,他们家乡那所乡中学。 两人毕业时,就说好,不论分配成什么样儿,将来都要结婚,哪怕一直两地生活,也要结婚。 结婚后,再想办法调动工作。如果工作实在调动不了,其中一个,就辞掉工作,到对方学校去当代课教师。 毕业二年来,两人一直书信往来,互相都到对方工作的地方看过。不想,几个月前,杨柳发现男朋友给她写信越来越少。往往她去三四封信,才回一封。 过去,他们基本上一个星期要通两封信。 半个月前,男朋友来信,突然向她提出分手。杨柳写信问为什么?男朋友回信,他不想再这样两地分着,一年见不了三次面了。而且,他在那儿重谈了一个女朋友,也劝杨柳就在当地找一个吧。 杨柳不死心,亲自去了一趟。才知道,男朋友新找的女朋友,是乡长的女儿。两人把婚也订了。而且,男朋友的工作也被乡长调到了乡政府,当了秘书兼通讯员。 杨柳只好一个人回来。回来后,越想越难受,越想越伤心。今天一个人出来转,想散散心,走到桥头,突然心麻烦的不行,就从桥上跳了下去。 和我说了大半天话,杨柳的情绪明显稳定下来。特别是知道了我比她更倒霉的个人经历,历经磨难的家庭环境后,居然还同情心大发地安慰起了我。 那天回去时,她要求我对谁也不要提及她跳河的事情。我指天发誓,绝不告诉任何人。 因为我和杨柳有了这么一段奇异的经历,关系一下子拉得很近。 但第一天在餐厅遇到杨柳,看到她吃饭那种漫不经心,眼中无人的神情时,她给我留下的,却是一种不好相处的印象。 所以,我也懒的过多关注她,感觉她长的不错,并没仔细去记她的容貌。 第14章 夸耀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第二、三天路上遇到,也没在意看她。这直接导致,第四天,我把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她,从水里救起来,也没认出是她。 我吃到半个馒头时,杨柳突然把手里攥的一块儿馒头丢进菜碗,站起身,向餐厅外面走去。 赵喜来,早已吃完,菜碗里倒了半碗开水,一边儿喝,一边儿和我拉话。看杨柳起身,急忙问:“还剩多半碗,杨柳你咋不吃了?” 杨柳头也没回,淡淡地回一句:“吃饱啦!” “小周,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过我办公室来坐。”赵喜来立刻起身,对我说了句,快步向餐厅外走去。 一出餐厅门,就问前面的杨柳:“杨柳,我咋发现你最近饭量越来越少了,人也瘦了不少,人是铁,饭是钢,吃饭是革命的本钱,你吃不好,有气无力的,咋给学生上课呀!” 没听到杨柳回答,两人一前一后,从窗口消失了。 “小周,我们这儿的饭菜,吃习惯吗?”总务主任数完伙食票,从里屋出来,端杯浓浓的砖茶,坐在我对面。 “挺好的!油挺大。”我夸奖道。 “油大,菜香;你看出来没?山药和豆腐,都用油炸过的。”杨东方喝了口浓茶,向我夸耀。 “看出来啦!这菜,挺合我口味。”看着菜碗底处黄澄澄的油,我嗓子里有股腻腻的感觉堵着,但不想得罪他,只好违心地说着好话。 “咱们这儿的菜,顿顿都有肉;每年,学校养两三头大猪,每头能杀二三百斤,都补贴了小食堂老师的伙食;学校只象征性收点儿钱,像今天的饭菜,只成本,就得一块,才收老师们三毛钱。” “三毛钱,这么一份菜,确实不贵!我们念大学时,学校一份清炖豆腐,就六毛钱;你看,咱们这菜里又有肉,又有土豆,还有粉条。”我起身找了个空碗,将菜碗里的油倒出去。 “这豆腐,是咱们学校自己做的!学校有个专门的豆腐房;自己做,成本低,不像你们大学,豆腐都是跟人家买的。” “我还没见过怎么做豆腐呢!豆腐房在哪了?哪天我去看看。”我好奇地问。 “咱们食堂后面那个单独的屋子;屋子旁边,就是猪圈;咱们学校的猪,吃的可好了!一般农村人,大半年给猪吃的都是草和菜,每顿只给挖半碗麸子和糠,伴在草和菜里喂;咱们学校的猪,吃的全是粮食,除了豆腐渣,就是食堂的剩饭;每年,膘长得可好了!” “学校又做豆腐,又养猪,副业搞得挺好!”我又赞扬了一句。 “咱们学校还有二十多亩地呢!每年种点儿山药,种点儿葵花,也有不少收入。现在学校不是都让搞勤工俭学么,这二十多亩地,就是乡里专门划给学校搞勤工俭学的;我这个总务主任兼勤工俭学办主任,每年在这上面,可要花不少精力!”杨东方滔滔不绝地继续发表演说。 “我看,咱们学校,数你贡献最大!”我实在忍不住,直接夸奖他了。 “可不敢这么说!学校,还是以教学为主,我们搞后勤工作的,就是为教学服务的,我们后勤工作贡献再大,也没搞教学工作的贡献大;娃娃来学校,都是学文化,学知识的,又不是来学种地,学吃饭,睡觉的!”他倒很有自知之明! “说的也是。”我附和。 “不过,现在这后勤工作也越来越难搞了;前两天,听学区张区长从县教育局开会回来说,从这学期开始,勤工俭学工作力度要加大;新局长上台,要烧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听说就要从勤工俭学动手。 第15章 局长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我听说咱们教育局新任局长,原来是咱们这个乡的乡长,是不是?”我引导着他的话题。 “咋不是!郭金平么!在咱们这儿当了六年乡长;郭金平以前是个小学老师,当了四五年,调到县委又当了三四年秘书,后来,升成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干了六七年;出来当了咱们乡的乡长;听说,他这回当这个教育局长,就因为当过四五年老师这个背景。” “我就想不明白,教育上有那么多整天干教育工作的,就没个当局长的人才?咋偏偏选个乡干部当教育局长!”我不解其意地问,心中充斥着不满。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么!你别说,这当过乡干部的人,抓经济的脑子就是比教育上的人强!而且胆子大,有魄力;郭金平上任后,一出手,就比前任局长大气;你知道郭局长上任干的第一件大事儿是什么?”杨东方往他的茶杯里续了点儿水。 “是什么?”我问。 “把教育局前任局长坐的那辆破吉普车卖了五千块钱,花三十万买了辆日本进口三菱越野车;那车,开起来真气派!同时,听说,还要在教育局开两家工厂,一家校服加工厂,一家印刷厂;专门生产学生的校服和作业本;全县有多少学生?这两家工厂要是生产起来,一年少说也挣百八十万!开辆三十万的车,算什么呀!” “是不算什么!他可真会挣钱!”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么!学校发展,靠的就是学生。” “我听说,郭局长还准备干一件大事儿。”杨东方突然压低声音。 “什么大事儿?”我放下筷子,故作兴趣浓厚地问。 “在教育局成立一个购销公司,他准备让绿原县所有乡级中小学的学生,今年秋天,每名学生向学校上交一百斤籽瓜子,将来由这个购销公司统一经营;购销公司先把货收回去,等卖了以后,每斤截留二毛钱,余下的钱,如数退还给学生家长,这两毛钱,就做了学生家长对教育的支援了。” “这要实行起来,也挣不少钱吧?” “我大致算了一下,只咱们这个乡,是全县人口最少的乡,根据学生人数计算,能收二十多万斤;一斤挣二毛,就干挣4万多;全县一共二十六个乡,百分之九十,都比咱们乡学生多;就保守点儿,以咱们乡学生人数算,也挣一百零四万,实际恐怕有一百五六十万不止。” “真是不少!怪不得郭局长一上任,就买三十多万的车开呢!”我故作惊讶的感叹。 “那是!”杨东方喝一口茶,撇了一下嘴唇。 “不过,这事儿真要干起来,家长们多半儿肯定不愿意,还不知道能干成,干不成!”我也喝了口茶,有所担心地说。 “我看多半儿能干成,家长们为了娃娃能好好读书,担心娃娃在学校受老师气,一家损失二十来块钱,也不是多大数目,也就忍了;为二十来块钱,得罪老师,不值!另外,郭金平在政府当了多年办公室秘书、副主任,伺候了多少县长,上面有人给撑腰,就是有人反映,也能摆平。”杨东方认真地分析道。 “有道理。”我表示认可。 “我听说,这次县里调整干部,有好几个人争这个教育局长呢!最后,还不是落在郭金平手里啦!当领导,除了拼钱,就是拼后台;郭金平后台硬啦!”杨东方又补充道。 第16章 思索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说话中间,我已把饭吃完。又坐着跟杨东方说了一会儿闲话,从餐厅出来,回了办公室。 刚吃饱饭,又忙乱了一天,很累,懒得动,就躺在床上抽烟;外面传来学生来来去去的吵嚷声,使我感觉不那么孤寂。 天色渐渐变得暗淡时,传来急促的敲铃声;时间已到了住校生上晚自习的时候。上午开会,听李二平说,住校生晚自习,由住校老师和家住校园跟前的老师轮着看管,并要排张晚自习值勤表,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值勤表还没排出来,先临时指定了几个人看;没有我,所以,我不用去教室。 校园安静下来后,我打开灯,躺在床上看《毛。-。东选集》。这次来学校报到,我只带了两本书。一本是《毛。-。东选集》,一本是托尔斯泰的《复活》。 《毛。-。东选集》里的第一篇文章是“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在小资产阶级那一段里,我找到了自己的阶级地位“小资产阶级。如自耕农,手工业主,小知识阶层―学生界、中小学教员、小员司、小事务员、小律师,小商人等都属于这一类。” 按这个说法,我过去的身份是学生,现在是教员;这说明我过去是,现在还是小资产阶级。 我做学生时,一直穷的叮当响,靠父母微薄工资收入支助,维持生存,一点儿属于自己的资产也没有,怎么能成了小资产阶级?难道那时候的学生,像教师一样,国家给挣钱?如果给挣钱,应该算;如果不给挣,他们也应该和我一样,靠父母养活生存,也不应该是有点儿资产的小资产阶级。如今,当了教师,有工资,有点儿资产了,成了小资产阶级,还说得过去。 我想找到合理的解释,可惜,著作里只分析了前两种:自耕农和手工业主。再连一句也没提及学生和教员的情况。 再往后看,我发现,我父母应该属于无产阶级。也就是产业工人。因为,我母亲是地毯厂的工人,父亲是五金厂的工人。 联想我自己,又发现不对头。因为,我上班的工资是七十八块钱;母亲一个月的工资是一百零五块。父亲每月的工资是一百一十二块。 父母工资都比我高,他们是无产的无产阶级,而我却是有产的小资产阶级。 可见,拿当时毛。-。东对学生和教员的阶级定位,套用现在的中国实际,并不合适。 回顾看过的资料和书籍,我知道,当时中国教员的收入也是有天壤之别的,知名大学教授,比无名小学教员,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所以,中国的知识分子,从来就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其群体内部的经济地位,足可以跨越绝大多数阶级成分。 我把那篇文章看了二遍,知道毛。-。东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是揭示当时中国革命的动力问题。是从经济地位和思想倾向两个方面,分析革命大风暴到来时,哪些人会做咋样的选择。 如果我处在当时的环境下,我会做怎样的选择呢? 我合上书,熄了灯,想着上面问题,脱衣躺进被子,点燃一根烟。 我想:作为贫困,负债累累家庭一名成员,我肯定想选择革命,因为,通过革命,可以改变现状;但作为有稳定收入的教师,我又不忍失去这份工作,失去这份收入。 从前一种情况看,我应该属于无产阶级,但从后一种情况看,我又属于小资产阶级。 最后,我不知可否地沉入梦乡,结束了参加工作的第一天生活。 第17章 上降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第二天凌晨,我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急促的起床铃吵醒。 穿衣、洗漱完毕,我点燃一根烟,坐在办公桌前,看学生注册花名。班里一共注册了三十九名学生。男生二十二,女生十七。男生明显比女生多。可能跟农村在生育上重男轻女有关。 三十九名学生,家庭住址分布在青山乡的六个大队。在家长工作性质和单位那一栏里,绝大多数都是农民,只有二个,写的特别,一个写的是“窑头”。一个写的是书记。 写“窑头”的,是个叫高明泽的男孩儿;写书记的,是个叫刘秋月的女孩儿。两人的家庭住址都在“红峰大队”。这使我想起送我来学校的那个老汉,赵满喜。 想起赵满喜,我心里立刻涌起一股暖流;很想看看这两个孩子究竟是谁?长得什么样儿。并问问他们是不是认识那个自称“红峰”那儿,谁也认识他的赵满喜。 我在两孩子的名字前,用笔做了个标记。 然后,我打开初一数学课本和一个崭新的教案本,开始备我当老师的第一节课。 第一节内容,是认识数,特别是正数和负数。当我看到课本上那个表示正数和负数的经典图例时,心里忍不住笑了。因为,那副图使我想起我读初一,上这节课时一件趣事儿。 当时,我们的数学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在黑板上照书上的样子,画了一个温度计。然后,画了个向下的箭头,向同学们提问:“温度计的水银柱,向下运动,我们通常叫什么?” 同学们齐声回答:“下降!” 接着,他又画了个向上的箭头:下面,我单独叫位同学,王朝阳,刚才同学们说了,温度计的水银柱向下运动,叫下降;那么,向上运动,叫什么? 王朝阳是我同桌儿,站起身,声音豁亮而自信地回答:“上降!” 教室里“轰”一下暴发出一片欢笑。面部表情一向如死人脸的班主任,也把脸笑变了型。 从那以后,王朝阳就有了一个著名的外号:上降(将)。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初一数学的第一节课,还是老样子,没一点儿变化。 我回忆着当年上那节课时的情节,花了一个多小时,写出了第一篇教案。 中间,听到生活指导组织学生跑了二十来分钟早操。 九点左右,跑校的老师陆续来了学校。我办公室里另外一位老师,周峰,也到了。他是个瘦高个,差不多比我高半头。满脸粗硬黑须,从脸上冒出来,像刚割过的麦田。看得出,至少有三天,没剃胡子。 他一进门,先和我握手,打招呼。然后,接住我递向他的烟,一屁股坐到对面办公桌上,和我拉话。 没说几句话,从门外又进来两个老师,一个矮胖,白净;叫刘永河,物理老师;一个赤红脸,中等身材,小眯缝眼;数学老师,叫马存贵。 两人一进屋,就冲周峰嚷:“二峰,听说你前两天去相亲了,这回怎么样?对上相了吗?” “对上个鸟!永河,你那儿有片片吗?昨天晚上耍了一黑夜,刚下摊子,烫一口,提提神,要不,讲课中间,就敢睡着了!”周峰跳下地,伸手去摸刘永河的衣袋。 我这才知道,周峰眼里布满血丝,不是眼睛发液,而是一晚上没睡。 第18章 周峰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刘永河从衣袋里摸出一块乳白色,如一块橡皮的片状物,递给周峰:“战果怎么样?” 周峰接了:“还行吧!搞了两条烟钱。”从口袋里掏出张十块钱,几下卷成一个吸管儿,又从身下马四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一个电烙铁,将插头插入身后墙上。 “一会儿,烫完了,打会儿扑克儿?”马存贵坐到马四床上,顺手拿起床上扔着的扑克牌,在手里搓着,洗了几把牌。 周峰将电烙铁对在那块儿白色的片片上,一股青烟冒出,立刻被周峰用吸管一口长气吸入口中。 然后,拿起桌上水杯,大大咽了一口白开水,这才张开嘴,把肚里憋的青烟痛痛快快放出来:“真他妈舒服!人也不够,等一会儿马四来了,再打吧。” “这儿不是有小周么!”马存贵从上面搓出两张牌,摔在铺上:“出个对儿对儿!” “你讲点儿道德,行吗?人家小周刚从大学出来,你教人家点儿好,行不?别没几天,就把人家影响的和你一样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周峰又深吸一口青烟,冲马存贵说。 “爱吃点儿、爱喝点儿、爱赌点儿,我承认;上嫖的事儿,我可从没干过!二峰,听说你干过,有没有这回事儿?”马存贵用一副很感兴趣的眼神望向周峰。 “有呀!我要没干过,郭金平哪儿来的?”周峰将一口水咽下,借着呼出的白烟说。 “郭金平原来是你的私生子呀!”刘永河插话。 “当年,要不是我把最好那颗种子播在他妈肚里,他妈能生下这么好个儿!这个龟儿子,当了官,就不认我这个老子啦!为转正的事儿,找了他三趟,每次见面,都说过几天就办,他老子我一直熬到今天,也没动静!再没动静,老子就不干这个破代课老师了,回家种地去。”周峰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 一年后,周峰果然辞掉了代课老师这份工作,娶了媳妇,回家种地去了。 “我看,政府迟早会给你们解决的,不然,大家看到没盼头,全回家了,书谁教呀?”刘永河接话。 “老五,听说你们家老六也要回来啦?是不是?”马存贵转移了话题。 “是了。”刘永河坐到我铺上,将手里折扇甩开,扇了几下。 “咋没见来报到?”马存贵又问。 “他还有点儿事儿,处理完了,就回来。” “老六学什么专业的?”周峰吐出嘴里一团白烟问。 “历史专业。” “听说老六找了个好对象?外夫是个当官的。”马存贵问。 “是个乡长。” “还是老六有出息!这小子将来差不了!”马存贵用羡慕的口气说。 “老六比我们弟兄几个都强!” “马四来啦!给,赶快放起,要不然,这小子几口就给你吸完了!”周峰将片片递给刘永河,猛喝一口水,把烟雾吐出来,用手在嘴跟前扇了几下;又一把将电烙铁拽下,扔到办公桌下,吸管揣进衣袋。 刘永河将片片装起,用手里折扇帮周峰将空中烟雾扇开。 “谁烫片片啦?”马四一进门,就吸溜着鼻子问。 “马四,三缺一,就等你了,打会儿牌。”马存贵打岔。 “谁的片片?拿出来让咱也吸溜两口,提提神;二峰,肯定是你的,你看你鼻毛上还有白粉粉了!”马四盯着周峰的鼻孔,挨过去,摸周峰口袋。 周峰让他摸,没躲,也没阻拦:“我打了一黑夜麻将,一早,在麻将摊子上烫的;你这家伙!长了个狗鼻子,啥也能闻见!” “打牌!打牌!先打片片,五局两片儿,打出来,我去跑腿,我今天的课在最后两节,有的是时间。”马四从周峰身边走开,坐到床上,将鞋磴脱,盘腿坐上去,从马存贵手里抢过牌,胡乱洗了两把,在床上抹开,自己抢先抓了一张。 第19章 打牌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刘永河和周峰立刻凑过去,四个人咋咋胡胡玩儿起了牌。 五局打完,刘永河与高峰输了,一人出了二块钱。马四拿着四块钱,骑上他那辆破自行车,到附近村里买片片去了。 马四的位置立刻由一直站旁边看牌,瘦小枯干的李俊顶了。他们接着玩了十局,输赢是一条十块钱的烟。 几个打牌和看牌的人,都抽烟。而且是一根接一根地抽。所以,整个办公室,始终都烟雾弥漫。等马四买回片片,烟雾中,又加入了片片的味道。 整个上午,牌一直在打。有课的,放下牌退出来去上课,没课的立刻又顶进去。打牌的规矩基本相同:五局,二个片片;十局一条烟。 片片买回来,大家共享。剩下的,被人明的,或暗的揣进口袋,准备回去单独享用。烟买回来,规矩是赢家每人拿三盒,输家每人拿二盒;但事实是除一两盒被揣起,准备回去抽外,其余都被众人分享掉了。 所以,一直到吃中午饭,整个办公室都有烟抽,都有片片烫。人来人往,像个市场。 我上午第二节和第三节去上课,其余的时间都在看他们打牌。 中午,吃完饭,离下午上课还有半个多小时。我先将办公室地上乱扔的烟头扫进簸箕。然后,躺在自己床上睡了一觉。马四和周峰两个人挤在另外一张床上睡。 马四下午第一节有课,躺了没一会儿,上课铃就响了,他口里嘀咕一句:“他妈的,连个觉也不让好好睡!”提了书和教案上课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周峰两人,一直睡到第一节课下了,李二平进来通知事儿,才起床。 李二平通知的事儿是:明天上午,教育局教研室的领导要来学校检查工作,可能要听课;所以,明天上午凡是有课的老师,都要精心准备一节课,接受上级领导的检查。 “检查个鸟!我看又是解馋来啦!”周峰躺床上,吐着烟雾,愤愤不平地接了一句。 “没办法,人家要来,咱们就得接待。”李二平笑眯眯地回道。 “是所有人都听,还是只听一部分人的?”我问。 “说不定听谁的!这就和抓奖一样,看各人的运气啦!”李二平笑眯眯,拍拍我的后背,转身又到别的办公室通知去了。 我打开课本,看到明天该讲的内容是:数轴。书上的定义是:一条规定了正方向,长度单位和原点的直线,叫数轴;原点左面的,是负数,右面的是正数。 一句话的事儿,这有什么好讲的!我心里嘀咕了一句,将课本推到一边儿,从办公桌中间抽屉里拿出《复活》,走到床边儿,躺上去,看起来。 没想到,我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却给我后面的工作埋下了隐患。这件事,给我的经验是:再小的事情,也是个事情!是个事情,就应该认真对待,认真准备,认真做,而且尽力做好,除非你不做! 《复活》,我已经看过两遍,所以,并没从第一页开始看,而是随手打开一页。那页,写的是聂赫留朵夫要把他名下拥有的土地,无偿分给农民,想让自己从一个靠土地剥削农民生存的大地主,变成一个无土地的自由择业者。 大多数人,将拥有众多财产,作为人生最大追求;作为人生幸福的标杆;可是,聂赫留朵夫却为自己拥有众多财产感到难受,良心倍受折磨;宁愿放弃财产,获得灵魂的安慰。 第20章 家长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这种行为,不论在那个时代,还是今天,都是一个异类。 失去土地,他就不再拥有地主身份;这意味着他将脱离地主阶级这个群体,成为一个打工者。 看了没几页,办公室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大嗓门,打问初一(1)班班主任。我从床上坐起,看到窗子外面走来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 我走到办公桌前,把《复活》放进抽屉。 那两个人已推门进来:“谁是初一(1)班的班主任?” 听说是我,两人立刻将双手递过来,跟我握手,说他们是我班内两个学生的家长。 又高又瘦那个,是高明泽家长;又矮又胖那个,是刘秋月家长。 他们一说,我心里马上冒出一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由于早晨看花名册时留意到这两个人,一个是窑头的儿子,一个是书记的女儿。所以,上午上数学课,有意叫这两个学生分别回答了一个问题。 高明泽,和他爸一样,是个很瘦的大个儿;小眼睛,言行中透出一股朴实和精明。回答问题,语速很快,思路清晰,明显脑子很好使。 刘秋月,微胖,个子中等偏上,皮肤偏黑,长着一双又大又圆的大眼睛,睫毛很长,模样挺好看,回答问题也很干脆,声音响亮,像个爽快人。 两人先问两学生在校表现。我说才来一天半,看不出什么;观察两人情形,都挺聪明的。随后,告诉他们,今天上课,我还提问了两个人,都表现不错。 然后,两人向我介绍两孩子在小学的情况。 高明泽在小学时,是班长。学习一向很好,这次小升初考试,全年级第一,全乡第二。刘秋月,是班内的少先队大队长。学习在全年级,也没下过前五名。 然后,两人又讲了一些两孩子在小学突出表现的故事。很快,一节课就过去了。 最后,两人一再邀请我跟他们一起出去坐坐。我推辞不过,只好在最后一节课上到十分钟左右的时候,随他们走出校园。 两人把我带到乡街上一家饭馆。他们跟饭馆老板很熟,称兄道弟的。要了四五个凉菜,一瓶白酒,又让老板炖一条鱼,炒三四个菜。 三人一边儿喝酒吃菜,一边儿闲谈。 高明泽的父亲高浩月,说话最多。他说他是个外地人,十八年前,独自流浪到红峰,是刘秋月父亲收留了他,帮他在红峰落了户,后来又分了地,娶了媳妇,生了娃。 由于关系处的好,他们一次喝完酒,磕头做了八拜之交的兄弟。 谈他开砖窑的创业史,充满艰辛,好几次,都是刘秋月父亲帮他度过难关的。 高明泽和刘秋月出生的时间,只差十七天,当年两家怀了孩子,常开玩笑,要给他们两个订个娃娃亲! 刘秋月父亲,刘国柱,并不谈自己的事儿,只是中间插一两句,不是夸刘浩月能干,就是夸那两个孩子聪明伶俐。 我听多,说少。第一次接触,我也不想跟两个陌生人谈我自己的事儿。 中间吃了炒菜,吃了鱼。不知不觉,三人喝完了两瓶五十二度的白酒。 第21章 王燕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他们还要开第三瓶,我不让开,起身告辞要回学校。他们挽留不住,就把我送出饭馆。 以前,我虽也喝过几次白酒,但都没喝这么多。从饭馆出来,我走路有点儿摇晃。两人要把我送回学校,我推辞了。 我和两人摆摆手,转身向学校方向走。他们回屋结账,还是接着再喝,我不知道。 我一路昏昏沉沉,摇摇晃晃走着,心里有种被人抬举后的满足感。口里不由自主地嘀咕:“对,就让这俩小东西当班长和团书记!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我想往哪儿种,就往哪儿种!就是我说了算!我想让谁当,就让谁当!” 说这话时,我根本没意识到,我也只不过是教育局长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一棵苗,他想把我种在哪儿,就种在哪儿!所以,他把我种在了绿原县的“西伯利亚”。 路走了一半儿,胃里翻江倒海,喷薄欲出。赶快蹲到路边儿,让胃里的东西一泻而出。吐尽了,才感觉神清眼明。只是头疼欲裂。 回到办公室,人去室空。独自上床,躺下去,没一会儿,呼呼睡去。 睡梦中,听到有人敲窗玻璃,睁开眼睛,看到王燕正用手使劲儿敲打玻璃,向里张望。看我抬起头,才停止敲打:“周春雨,你咋睡的这么沉!快去吃饭吧!杨总管让我喊你去吃饭,再不去,他们就关门回家呀!” 我起身,拉开门,笑着对为我着急的王燕说:“王老师,我不饿,今天不吃了!” “你喝酒啦?跟谁喝的?没听说你们今天喝酒呀!”王燕惊讶地看着我的脸。 “下午来了两个家长,硬拉我去喝酒,我就跟他们去了。”我照实说。 “看你脸和脖子红成什么样儿!你要难受,再躺着吧,我去告诉杨总管一声,让他们别等你啦!”王燕转身向办公室后面的食堂去了。 我回屋重新躺在床上。如此一折腾,全没了睡意。点燃一根烟,抽着看顶棚,数顶棚上爬着的苍蝇。数到三十二只时,门被王燕推开了。 王燕手里拿着一袋茶叶:“我听说喝茶解酒,给你泡一杯;一看你就不是喝酒的料,人家能喝酒的人,越喝,脸越白,你看你,脸红脖子粗的!喝不成,以后就别硬喝!”听她那带着几分责备的口气,好像我媳妇儿似的。 王燕把茶叶倒一些在我杯里,提起暖壶,发现里面没水,又补充道:“水也没有,看你们这日子过的!我去帮你打一壶吧!” “我自己打吧!”我不好意思让她帮我打水,因为水房在食堂旁边儿,离办公室还挺远的;连忙起身,要抢过她手里的壶。 “你还是躺着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王燕抢先开门出去了,路过窗外时,冲我嘿嘿一乐;样子带着几分孩子的调皮。 王燕的热情使我始终阴郁的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几天以后,我才从赵喜来嘴里知道,王燕这位可爱的好同事,居然只比我早来一学期;而且来了没几天,就成了学校团委书记。 说到王燕时,我正和赵喜来坐在办公室前面树荫里下象棋,消磨时光。 话题转到王燕,是因为当时王燕儿头上包块儿白毛巾,从办公室出来倒洗头水。 “王燕今年多大?就当了团委书记。”我问。 “好像二十一。” “比我还小两岁,肯定有特殊关系吧?她是校长的亲戚?”我问。 “当时,王燕来学校报到,是乡长亲自开车送来的;传说王燕是县里某个大领导的亲戚,而且,那个领导和乡长有特殊关系;团委经常和乡里打交道,所以,校长就让她当了团委书记。”赵喜来解释道。 第22章 交流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我说呢!学校这么多干了多年的老师,偏偏让她一个新来的当了团委书记!原来是校长拍乡长马屁!”我恍然大悟地说。 “听说,王燕是学音乐的,可她好像什么都不会!歌唱的不好,键盘也不会弹,真不知道她那音乐都是咋学的!”赵喜来进一步说明。 “这就对了!王燕有那么大的后台,要不是她自己不行,会跑到我们这‘西伯利亚’来上班?”我自以为是地解释道。 “听说,王燕在这儿呆不长!”赵喜来又转换了话题。 “为什么?”我追问。 “王燕只是来这儿过度一下,最多呆上一二年,就要调回县里去;县里好多领导安排子女亲戚上班都这样,先放到乡里呆一二年,当个通讯员,卫生员,代课教师什么的,然后,找机会再调回县里的机关上班儿。”赵喜来回道。 “有那么好的后台,这是迟早的事儿!”我附和。 没想到我们这话说了才一个多星期,王燕果然就从青山乡中学走了!只是走的地方不是县里的机关,而是她自己的家。 王燕打回水,给我冲了一杯茶;我坐起身陪她说话。 “咱们学校一共有多少个老师?”我找话问。 “好像三十七八个。”王燕回道。 “一个年级三个班,一共有多少学生呀?” “一个班四十多个,一共四百多学生。” “全校九个班的音乐全你一个人教?” “初三不开音乐课,我只教初一和初二,一共六个班。” “一个星期多少节课呀?” “一个班一星期安排一节课,一共六节课。” “这么看,你的课也不多,我带两个班数学,一个班五节,还十节课呢!另外,还有班主任;你不当班主任的吧?” “当的了,初二(1)班的班主任;听说你是绿原街上的,当初分配的时候,就没跑跑,分得离县城近一点儿?”王燕把话题又转到我身上。 这种貌似关心,同情的探问,其实隐藏着重重杀机。中国人的谈话,常常带有窥探别人**的味道。回答这样的问题,如果没经验,有时候就会为自己将来制造隐患。 这个问题,两天来,已被这里的老师问过好多遍,他们一问这个问题,我就觉得头大。当时,我也是一个没经验的人,所以,回答的都是实话。 “我们家,我们家的亲戚、朋友里,没一个人在机关上班的;教育局的人,一个也不认识,你说我这事儿咋跑?所以,就只好由着人家意愿,被发配到这儿来啦!” “你自己没去找找?” “找啦,教育局人事办的人说,这是教育局开会研究决定的,没办法改变了;这里缺人,只能把我安排到这儿;就这样,把我打发啦!” 那时候,我很傻!以为开会研究决定的事儿,通常都是无法改变的事情!后来我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句托辞!其实,开会研究决定的事儿,大部分都可以有例外!只要你找对了人! “我听说,送钱也管用。”王燕又热情地帮我出主意;这是真正的同情,发自真心的帮助。 “我们家穷得叮当响,现在还欠人家二万多外债呢!哪有富裕钱送他们;先就这样吧,先干着,哪天干得烦了,我辞职做小买卖去!反正,我也不爱教这个破书!”我用破罐子破摔的口气回道。 “不爱教,你上大学还读师专?”王燕不解地问;这是一种真正不懂的提问。 “你以为我爱读师专呀!是我考大学时,分数考的低,除了师专,没其他学校可报,没办法,只好读它了;我们班,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不爱这一行。”我说这话时,带着十足的情绪和无奈。当时的专科,除了师专,没有别的专业。 “也是,老话说,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教师待遇低,工作还累,主要是闹心,我这才干了一学期,就烦啦!”王燕用她仅有的一学期经验,证明教师这活儿的没意思。 第23章 叙旧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你教音乐,每天领他们唱歌,跳舞,又没考试负担,你累什么呀?”这句话,是我拿自己教的数学和她教的音乐比较之后,发自内心的反问。人常常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而会忽视别人内心真正的感受。 “主要是看不到什么前途!要不是我爸逼我来,我才不来呢!我宁愿在村里种地。”王燕的回答明显和我的问话不在一条思路上。 “你家也是农村种地的?”我问,我的好奇心也不失时机冒出来了;可见,窥探别人**,是人的一种本能。 “是了,这个学校的老师全是,就你一个街上的。” “看来我很特殊!”我自嘲地说,心里却为自己是唯一的街上的,产生了一丝阿q式的优越感。 “是了,大家说到你,都很同情!” 王燕这个话,让我心中一阵酸楚。我又点燃一根烟,转移话题:“你们家有几个口人?” “连我爸妈,一共五口,我是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 “你弟弟最小,是吧?” “是了,你咋知道的?” “这种家庭我见过挺多,为要一个儿子,上面会生一群女子,叫什么引弟、招弟、拉弟、拽弟,你们家不是也这么叫吧?” “不是,只有我三妹子,叫引弟。”王燕笑了笑。 这时,赵满喜推门进来:“没打扰你们说话吧?小周,会下象棋吧?咱俩下几盘。” “没打扰,我们只是说点儿闲话;会下。”我接话道。 “你们下,我先回去啦!”王燕站起身,向外走。 “再坐会儿吧,一块儿下两盘。”我挽留道。 “我不会下,我还有几件衣服要洗。”王燕推门出去了。 “王燕和你说什么啦?看你们俩聊的挺热闹。”赵满喜在我床上放下棋盘,接住我递给他的烟。 “聊些工作上的事儿,我有点儿事情不明白,向她请教请教。”我掩饰地回道。 “她懂什么呀!一个初中生!你一个堂堂大专毕业生,你向他请教!”赵喜来明显看不起王燕。 “能者为师嘛!她有许多方面,还是值得我学习的!明天教育局来检查工作,听说要听课,你准备好啦?我还没准备呢,心里没底。”我及时转移话题。 “准备好啦!每学期开学都来一趟;只是来听听课,完成一下他们的工作任务,下来解解馋,又不是来吃人!”赵喜来用过来人的口气回应。 赵喜来说的这句话,我当时没太在意,许多年后,再想起来,却又别有一种滋味儿,心里不由感叹:“他们不仅是解解馋,而且也吃人!” 有这种感叹,已是我离开这所学校八年之后了! 那天,我和李二平在地区首府,河西城里偶遇,两人坐在一家小饭店喝酒。 多年没见,坐在一块儿叙旧。各自谈起自己几年间的经历,以及过去学校的人和事儿。 当时,李二平跟学校请了病假,在河西城包了一家文具店。我也恰好和学校请了假,在河西城一家幼儿园应聘当园长。 那几年,由于老师工资待遇低,许多老师就跟学校请假,办理停薪留职。 这是件两全齐美的事儿。 学校把停薪留职正式老师的工资全扣下,用这份工资的一半儿,雇个临时的代课老师,剩下那一半儿工资,就由校长随意挪作它用:吃点儿,喝点儿,贪点儿。 在学校经费普遍紧张的情况下,校长恨不得正式教师们全停薪留职了,他们好雇临时代课教师。所以,只要哪个教师请停薪留职的假,心里乐的像吃了十瓶蜂蜜,二话不说,表示同意。 停薪留职的老师,获得个自由身,出去多吃点儿苦,受点儿累,操点儿心,做点儿小买卖,打个高工资的工,过种比教师更体面一点儿的生活,也心满意足。 当时,我和李二平都属这种。 第24章 喝死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我是离家太远,迫于无奈,心里不平衡,离校出走。 李二平,年纪轻轻,放下大有前途的教导主任不当,也出来跑单帮,可见,教师待遇窘迫到何种程度。 坐下,喝了没两杯,李二平就跟我聊起了刘永河。 原来,李二平请假后,刘永河就被刘启明提为教导主任。想想,这也理所当然。 一则,刘永河和刘启明,本来就是叔伯亲戚;虽是远房,那也是亲戚;亲戚肯定和外人不一样。 二则,刘永河是青山乡中学文凭最硬的:全日制四年师范本科毕业生。学校虽还有几个本科生,那都是后来读的函授,成人本科。与刘永河的相比,含金量不是一个级别。 当然,关键还是第三,刘永河是个挺会来事儿的人!平时笑呵呵一副老好人模样,私底下却和刘启明走的很近。 当年,刘永河大学毕业时,绿原县几个中学,小学的教师里,像他这种全日制四年师范本科毕业生,数不出二十个。 但由于像我一样,没有门路,被随意打发到了绿原四中。绿原四中,离城六十里,看名字,像直属县中学,但实际情况,只是一个规模比较大的乡中学而已。 他几次找教育局,以文凭不错为由,要求回城。但都被顶回。后来,他自暴自弃,又以回家照顾多病父母,支持边远教学为由,提出回号称“西伯利亚”的家乡,青山乡中学任教,被欣然同意。 十个月前,教育局换了位新局长。据传闻:为当局长花了不少钱。上任后的第一把火,便是将全县二十七个乡中的十三个乡中学校长免职。 然后,通过民主推荐,组织考核,局党委集中,新换了九个乡中学校长。剩下四个,恢复留用。传闻:不论新任的,还是留用的,都向局长送了钱;少则五千,多则一到二万不等;上任不到一个月,当局长花的钱基本回收,还有节余。 第二把火,就是号召全县乡中学教师,参加乡中学副校长竞聘,考试费,每人交二百元。据说:有六百人参加了这场考试;共收考务费:十二万。 在当时,正式教师月工资平均只有一百五十元。 刘永河就在这次考试中,以自己绝对的实力,当了青山乡的副校长。 就在一个月前,新学期开学第三天,教育局来学校检查工作。 那天,校长刘启明母亲突发急性胆囊炎,他亲自护送,到县医院治病。学校由新任副校长刘永河主持工作,负责接待工作。 听了课,看了档案材料,汇报,总结完毕,到了饭点儿;杀了二只羊,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叫了几个能歌善舞,模样不错的女老师作陪,招待教育局领导。 宴席上,教育局一行十人,轮番向刘永河敬酒,祝贺他新任副校长;局级领导向他敬酒,刘永河哪敢不喝;结果,一来二去,刘永河同志因饮酒过量,引起脑出血;还在酒席上,头一歪,就颠倒在地,再没起来;光荣为党的教育事业,献出了自己年仅三十二岁的生命。只留下六岁的孤儿,三十一岁的寡母,相依为命。 刘永河同志,如此这般地为陪教育局这帮“解馋团”,吃死喝死后,教育局为表达对刘永河同志的敬意,特意为他召开了追悼会;追认他为先进教师,教育战线上的优秀基层领导干部!发放了对家属的慰问金! 第25章 检查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我和赵满喜下了三四盘棋,酒劲儿又汹涌起来,坐着难受;我说头疼了,要睡一会儿;赵满喜就拿了棋盘回去了。 睡到床上,没再起来,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起床铃响起。 这天,因为教育局领导要下来视察工作,校园里一片忙乱景象。大家各呆各屋,也不来我们办公室打扑克了。 我也利用一大早的时间,看了几遍课本,完成了教案,到教室安排学生清扫了教室卫生和环境卫生;并通知学生教育局要进班听课的事儿,让他们都有个心理准备。 教育局领导第二节听我的数学课。他们共九个人,三个人一组,分了三组,从第二节课,听到第四节课下了。又查看了一节课的档案。然后,用一节课的时间,分三组,对听的课进行指导性评论。最后一节课,再进行全校总结汇总,提出意见和建议。 听我数学课的,是教育局教研室主任,据说他先前是中学一位数学老师,后来才调到教育局的;去年刚从上海学某学校,学回一种先进的数学教学模式,正在全县推广。 那天,他们那组三个人给我那节数学课评课时,他就提到那种教学模式;说我的教学方法,根本不符合那种先进的教学模式,给我提出了一大堆改进教学的方法。 他的否定和批评,使我心里很恼火;心想:“我学历史的,教数学只不过是临时几天,你这也不对,那也没味儿,有本事,你跟校长说,把我的数学课改成历史;你再听了拭拭!” 其实,刚教书二天,我不论教数学,还是教历史,从一个教学多年的教师角度看,由于教学经验不足,专门挑毛病,肯定能给你找出一大堆来。 而那人,偏偏就是一个喜欢通过给别人挑一大堆毛病,来证明他自己那一套正确的人! 通过二十年的教师经历,以我现在的眼光回顾那个人对我的评课方式,我可以断定,他自己教书,也不会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老师。 因为,他没有做一名优秀教师,最基本的能力:移情的能力。 也就是,他也许知道,但并不真正懂得换位思考!我刚教书二天的教学背景知识,和他当时教学多年的教学背景知识,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而他却拿他的眼光,他的背景知识,来要求我,当然,他看到我的,就肯定是一大堆毛病。 由此推断,他自己在教学中,也多半儿可能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经常站在他的角度,而不会是站在学生的角度,为那个先进的模式,去安排和设计他的教学内容和选择恰当的教学方式。 他的学生要是听不懂,就会像批评我一样,批评学生,最后,证明他是正确的,聪明的,学生是不正确的,是笨蛋。 同时,他也不通晓人性。没意识到,任何人都喜欢鼓励,肯定,赞扬;而绝对不喜欢批评。 而他一上来,就对我的教学一顿狠批。他一批我,我人坐在他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脑子里却开始想其他事情。 所以,他跟我说的那一大堆东西,我一句也没往脑子里进。 一个通晓人性,有移情能力的人,跟人谈完话,应该是让对方更有信心和决心把正干的工作干好,而不是越不想干! 我本来就不喜欢教书这个职业,被他这么一批,我对干这个工作,更没兴趣了。 更要命的是,他不仅在评课的时候批了我,而且,在开总结会的时候,把我课讲的不行的信息,传递给了校长和学区的领导。 这最终导致后来那件对我造成更大伤害事件的发生。 第26章 醉态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那天,为招待教育局领导和学区领导,学校杀了两只羊,准备了二件儿白酒,二十捆啤酒。 教育局领导走后,学校和学区的男的,多一半儿都喝醉了! 校园里到处都是东倒西歪,鬼影一样晃来晃去的男老师。 那天,我也喝多了,出了酒,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半夜二点钟,才醒来。 出去,在院儿里,树下,撒了泡尿;回来,喝了一大缸水,再躺下,咋也睡不着了。头疼欲裂。 想看会儿书,也看不进去;索性起床,到院子里转了几圈儿;再回来,更没了睡意,就拿出毛笔和墨水,在旧作业本上,写起毛的那篇《沁园春。雪》。 把一瓶红黑水和一瓶蓝墨水全写完,才又有了一点儿睡意,重新躺在床上,渐渐睡着。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我从不安的睡梦里醒来;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惶惶不安,好像身体里什么东西丢掉了。 后来,我发现,我每次喝完酒,都会产生这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回想昨天一切,我有种恍如做梦的感觉。 我知道,那都是喝醉酒的后遗症。 上课之前,我一直在校园外边儿的田野漫步,从五点半,一直走到八点半钟,才疲惫不堪晃荡回校园。 这天早晨一上班儿,大家又聚到我们办公室开始打扑克,赢烟和片片。因为昨天喝了酒,这天的话题就多半儿围绕昨天教育局检查团(老师们都习惯叫他们解馋团)和喝酒后几个醉鬼闹出的笑话。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才知道几乎每一次大型喝酒后,都会留下一两个经典的趣事儿,被大家每次喝酒时提起,作为谈资。 昨天创造趣事儿的,是郭东。郭东是生物老师,昨晚,喝酒后,跑到后院儿猪圈里,躺着睡觉,被做豆腐兼喂猪的老陈看到,才叫出来。 这天,大家见了郭东,就和他开玩笑,问他是什么时候看上那头老母猪的!搞的郭东一整天都不好意思。 那天,第三节课时,我第一次见到学区的区长张强胜。他是来找校长刘启明谈事儿的。谈完事儿,就直接来我们办公室了。 张强胜是个身材胖胖的人,小眯缝眼,肿眼泡!年龄只有三十一岁,但看上去,却有四十出头。 “一进校园就听见你们这儿红火的了!怎么样?今天又把谁收拾了?”张强胜一进门,就大声问。 “张片儿,今天咋有空来看我们了?”马四抢先和张强胜接话。 绿原县的人,习惯把学区的区长叫成学区片长,简称片儿;在当地人的头脑里,他们是管着一片儿教育的人。就如有的地方把管着一片儿区域的民警,叫做片警一样。 “我找刘启明谈点儿事儿,远远儿的就听你们这边儿吵闹!平常我哪有你们这么多空闲时候!”张强胜接过李俊递给他的一只烟,顺便对在李俊打火机上点着。 “张片儿,你先当一会儿观众啊!我打完这一局,就给你让位置!”刘永河接着招呼张强胜。 “不急,你们先打,谁有片片了,让我烫一口;昨天喝多了,今天一起来就不精神。”张强胜看着刘永河手里的牌问。 “张片儿,我这儿有了!我办公桌中间那个抽屉里有电烙铁了;郭东,你给张片儿找找。”马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烫了半截儿的片片,递给张强胜。 第27章 片长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这么大个片长!以后能不能把这些东西自己备着,别老吸我们的!让我们也有机会沾沾你的光!”周峰甩出一张牌,笑嘻嘻地望着张强胜。 “二峰,你眼睛咋红成那样儿;昨晚是不是没干好事儿?一晚上没睡?”张强胜接过郭东插好电的电烙铁。 “二峰找不下对象,一晚上愁的失眠了!张片儿,把你小姨子介绍给二峰做老婆吧!让他晚上有个摸的东西。”马存贵嘿嘿笑着说。 “我那小姨子丑的像个老母猪,二峰这么俊的小伙子能看上她了?马存贵,把你那个小姨子介绍给二峰,他肯定能看上;那女子,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张强胜说完,把电烙铁和纸筒对在片片上,猛吸一口。 “张片儿,你可不能瞎说,那么好的小姨子,马存贵还准备留着做二房了,哪舍得给二峰介绍!”马四接了话茬,与马存贵开玩笑。 “郭东喜欢老母猪!二峰看不上你小姨子,张片儿介绍给郭东吧!”刘永河同时接了一句。 众人的话题立刻又转到郭东昨晚喝多了酒睡猪圈的事儿上。 张强胜吸完片片,接了刘永河的牌,打了一局,一共十把牌,口袋里装了赢到的三盒烟,说以后有时间再过来玩儿。笑呵呵地走了。 就在这天最后一节课,我班里的学生出了件大事儿:班长杨浩用一把杀羊刀把刘军捅了。 事情的起因是学校安排我们班劳动。劳动任务是两个;一个是打扫后院儿的猪圈,一个是用树铲捅树枝。劳动时间是最后两节课。 捅树枝,需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我就安排班长杨浩带六个男生去干。因为只有一个树铲,安排六个人,有的捅,有的收拾捅下的树枝,有的可以中间休息一会儿。 这活儿,农村孩子在家常干。因为家家都养几只羊,经常需要捅树枝喂。学校桶树枝,不是为了喂羊,而是那些树枝长得太茂盛,影响美观。捅下的树枝,一般都会被家里养羊,又住在附近的老师用小车,或者自行车弄回去喂羊。 收拾猪圈是个大工程,那七八头大大小小的猪,一个假期拉了许多粪;有一部分还残留在猪圈里,有一部分被老孙铲到猪圈墙外。 活儿也分二部分。那些已经铲到猪圈外的,要翻动一下,往开摊摊,进一步晾晒干燥;准备将来用车拉到学校那块儿地,做肥料。那些还在猪圈里的,需要从猪圈里铲出来,堆在猪圈外,让它们初步干燥。 我给男生分配的任务是把猪圈里的铲出来;给女生分配的任务是把外面那些摊开晾晒。 猪圈工程量大,人也多,我就一直盯着他们干活儿;没去看那几个捅树枝的。结果,那几个就出事儿。 刘军是个大个子,才初一的学生,身高差不多就有一米八以上。而且长得又胖又大。 杨浩中等个子,身高一米七左右。身体虽像一般农村男孩儿一样结实。但与刘军相比,差距悬殊的多。 两人最初是因为干活儿多少发生争执;然后就互相对骂,最后就动手了。杨浩被刘军捅了两拳,脑子发热,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随身带着的杀羊刀,照着刘军就捅了过去。 第28章 刀子 - 疯狂的男教师 - 苏平 刀子捅在刘军大臂上,从这边儿,穿过另一边儿!可见杨浩当时那股子狠劲儿! 冒出的血,立刻把两个孩子吓坏了!斗殴随之结束,演变为救死扶伤。 一个学生飞跑来,向我报告;其余四个,带着刘军向乡卫生院飞奔。只剩下杨浩手提血淋淋的刀子,傻瓜一样站在那里发呆。 路上,一个孩子急中生智;脱下背心,一边儿跑,一边儿帮刘军扎紧伤口;以减少伤口出血量。 等我跑到卫生院,卫生院的郭二柱,已开始帮刘军处理伤口。 我问郭二柱情况怎样? 他说:“现在只能先处理一下,把刀口缝上,打一针防破伤风的针;输点儿液。你们最好赶快联系家长,去县医院看看,那里条件好,拍个片子,再好好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伤到神经。” 我赶快赶回学校,向校长刘启明汇报情况。 一进校长室,看到杨浩也在。我把医院的情况跟刘启明说了一下。刘启明说:“我已经把电话打到他们住的大队部,让他们通知双方家长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赶到。双方家长来了,让他们自己商量的处理吧;你现在把他带回去,让他详细写一份事情的经过,好好教育教育。” 我见校长介入处理这件事,心里一块儿石头落了地。答应着,带杨浩回我办公室。 一般到下午,老师们都不怎么打牌;有课的,去上课;没课的,都在睡觉,等放学到学校食堂吃饭回家。 今天,因为我们班学生打架动刀子的事儿,惊动了大家。大家都在忙着议论这个事儿,更没有打牌的了。 所以,我带杨浩回办公室的时候,只有周峰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 我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让杨浩爬在靠窗子的那张办公桌上写事情发生的经过。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抽烟。 杨浩写完情况,我刚看完。外面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声音一路响到办公室门口。 “我爸来了!”杨浩探头向窗外看了一眼说,脸上明显出现惊慌的表情。 “去把你爸叫进来。”我吩咐杨浩。 杨浩拉开门,叫了一声:“爸!周老师在这儿了!” 我把两人打架的情况,根据杨浩写的情况,向杨浩的父亲做了简单介绍,让他赶快去乡卫生院去看看刘军家长到了没有,如果到了,他们一块儿带刘军到县医院看病,不管怎么样,不要把孩子的病耽误了;等病看完了,哪天一块儿回学校商量解决后续问题。 同时,我又安顿杨浩家长:“事儿已经出了,打架不管谁有理,最终的结果是杨浩用刀子把刘军捅了;所以,你就主动点儿,过去给人家说点儿好话,陪个礼,道个歉,让对方心理好受些,将来事情也好解决!对杨浩,你也别打骂;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后悔莫及!你让他自己反省就行了!这几天,我再开导开导他。” 杨浩父亲带着杨浩走后,我心里感觉空落落的;点着烟刚吸两口,马四等一群老师都从别的办公室拥过来,向我打听事情的经过。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