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再入韩府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醒了?醒了醒了!太夫人,宝小姐醒了!” 韩从依迷迷糊糊,只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凄厉喊声响在耳畔。接着是通通踏踏的一阵脚步声,不多时,屋里便站满了老老少少的一家子人,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 “哎呦喂,真是个活祖宗哎!” 韩从依从迷蒙的眼缝里看见一个老太太,正坐在床边一脸纠结地俯身看着她。她的眉毛眼睛和满脸的皱纹拧在了一起,宛如一个打成了死结的大疙瘩。 韩从依顾不得去想自己这是在哪里,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控制不住的一歪头,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一个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一边忙不迭地收拾,一边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可还没等她眼泪落地,就听一声严厉的呵斥:“哭什么?怪不吉利的,你家姑娘这不是醒了吗?” “太夫人,小姐是被人推下水的,还请太夫人明察!”小丫鬟被太夫人这一声吓得一颤,哭得更起劲了,仿佛是一不做二不休似的决意要把事情说清楚。 谁知道,啪的一声脆响,让她的哭诉戛然而止,也让这屋里原本压抑的窃窃私语悄然噤声了。 “越发没有规矩了,轮到你这小蹄子在这胡沁,宝丫头醒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你们谁再嚼舌头小心我撕烂了你们的嘴!”老太太严厉的目光扫视着屋内,看着一众人低眉顺眼的这才又对这个丫头说:“好生照顾你家小姐,莫要生事!” 说完,老太太都没有再看韩从依一眼,径直起身离开了。她这一走,乌泱泱的人群就像好戏散场了一般,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遗憾也离开了。 只有韩从琪,一只脚都跨出门槛了,又折回身子来瞄了眼奄奄一息的韩从依,鄙夷的一声哼从鼻腔里挤出来,发出了怪异的响动。 “要我说,管他真的假的,都还不如趁势溺了的好,何苦再来遭罪呢!”她说着轻蔑的一笑,闪着婀娜的身姿也渐行渐远了。 小丫头抬着空洞的眼神看着潮水褪尽般空落落的屋子,这才失声痛哭起来。 “夫人,小素没有完成您的托付,顾不了宝小姐周全,不如干脆去下面找您当面给您谢罪吧。”小丫头呜咽着,声音像堵在石头后面的泉水,汩汩地就是流不畅快。 “小素……”韩从依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吓了一跳,虽然她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又重生了,又回到了她10岁那年落水的时刻,但听到这稚嫩的一声还是让她恍若隔世。 她居然重生了!就在祖母那脆生生的一巴掌响起的时候,韩从依的记忆像是被一道强光猛然照亮了一样,她那悲切又憋屈的一生就这么血淋淋地怼在了眼前。 也许是老天都看不过眼她的懦弱优柔,才给她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哦,她想起了沈楠铮,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抽搐的疼痛,眼泪忍不住扑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小姐不哭,您再哭坏了身子。”小素看着韩从依落泪,以为她是难过害怕,想劝解她却连自己都跟着痛哭起来。 多么没出息的主仆二人啊!韩从依打心底里感慨,原来的自己竟是这般软弱可欺。堂堂的礼部尚书家的嫡女千金,平白无故地在自家院子里落了水险些丢了性命,却凄惨惨的无人问津,只能主仆二人相顾泪千行。 “小扣子呢?”韩从依强撑着坐起来,有气无力地问。 “那鬼小子早没了影,多半是跑回琪小姐那屋了。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琪小姐平日争个吃穿,处处压姐儿一头也就罢了,竟然动了人命心思,何至于歹毒至此啊!要是夫人还在世……” 要是夫人还在世又能怎样呢?想起母亲,韩从依打了个冷颤。她的母亲作为当家主母,京城定贤伯爵家的嫡长女,不是一样因为过于柔顺、过于贤达而惨死在几个小娘手中吗?所以,她要是在,也只不过娘俩搂在一起抱头痛哭罢了。 前世哭够了,这辈子韩从依不要再哭哭啼啼的过日子了。而且……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沈楠铮那张如刻如琢的脸和那双静水流深的眸子,那是她前世的痛。 这一世,我定要热烈地奔向你!韩从依想着,身子不自觉的颤抖着。 “你去把小扣子找来,我有话问他。” “啊?宝小姐,你这……”小素闻言脸色煞白,让她去找韩从琪要小扣子,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她纵是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至于上赶着白白送死啊。 “小姐,你昏迷了好些日子才刚刚醒过来,咱们头等要紧的就是先把身子养好,可万万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子了。你饿吗?奴婢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小素这么一说,她这才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这一通肯定吐了不少,早就挂肠搜肚地吐干净了,不觉得饿才怪呢。但她眉头一皱,一脚踢开了被子,嘟起小嘴像是个斗气的孩子般叫嚷到:“吃什么吃?我可记得小扣子这个挨千刀的,等我去扒了他的皮回来再下酒吃!” 小素见状简直吓傻在了当地,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韩从依,愣怔着说不上话来,心里却慌得七上八下。这哪里是她熟悉的宝小姐?怎么溺了这一回水,人还变了性子了?! 门外有人听见动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边嗔怪着说:“您怎么起来了?小心再凉着!” “你来得正好,莲月,去把前年恒哥哥送我的那根马鞭找出来,快些着。” 莲月也惊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素,两人的表情像是被人点了穴,僵的都不知道做何反应。 韩从依见状,恨得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下来,鞋都不穿,光着脚就开始满屋子的翻箱倒柜,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絮叨着:“我记得收起来了,放哪儿了?” “宝小姐,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了?”莲月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要去抽死小扣子那个泼皮,他吃了豹子胆了,敢推我下水?!” “宝小姐,你且小声着些吧!”莲月吓得四下张望,现下这墙根窗边的指不定竖着多少只耳朵,支着多少双眼睛呢。她和小素把门窗都关紧了,这才又问到:“你看见他推你了?” 莲月问完自己都觉得失言,当时事情的经过她已经听小素说过无数回。在老太太那说过,在二小娘那说过,他们几个下人在一起的时候也说过,无非是小素被韩从琪身边的丫头佩儿支开了,而当时只有小扣子在小姐身边,她根本就没有亲眼看见小姐怎么落得水。 “当然了!你当我瞎啊!”韩从依怒目圆睁,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小孩子的幼稚。“哈,找到了!”她像是发现宝贝似的一声惊呼,高兴的将一只三尺有余的马鞭扬在了手里。 “走!”韩从依一声喝,既不穿鞋也不更衣更不梳洗,顶着一头乱麻似的头发迈步就向屋外走去。 小素反应得急,一把就抱住了她,愈发哭得悲切了:“小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呀小姐?” 第二章 重生后首秀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她怎么了?!”韩从琪那边早得了信儿,她刚用了晚饭,正在和佩儿絮絮叨叨说闲话,就听下人来传了话。 她这一声问与其是关切,倒不如说是不相信。韩从依那个死丫头,软弱的就和她死去的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说动手打人了,大气都没出过几声。可就是这悲悲切切的臭丫头却偏偏是韩家唯一的嫡女,烂棉花一样的堵住了她的路,她还撒不出气使不上劲。 韩从依的母亲,原来的当家主母秦雨柔,3年前就病逝了。这3年来都是她韩从琪的生母,蓉小娘掌管着家中中馈。虽然没有正式扶正,但蓉小娘为韩家生育了一儿一女,再依着老爷对二娘日渐盛浓的宠爱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倒是还有个媚小娘,呸!人如其名!那贱人坯子天生一副狐媚骨子,时不时的会把爹爹的魂儿勾了去,却还真没有入了她韩从琪的眼。就连带者媚小娘屋里的青哥儿、萱姐儿也差了她好几岁,自然是韩从琪看不上的。 所以说,她只需要静心等着,等着生母变成了嫡母,韩从琪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女,而韩从依,不过是在韩府讨闲饭的没人要的臭丫头罢了。 可她最烦的就是等,既然手到擒来的,何必又要装这一时三刻。 “你说的是韩从依?”韩从琪又问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没错,奴婢听得真真的,宝小姐就像个……呃,像个……泼妇。”小丫头都找不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韩从依的样子。 韩从琪噗嗤一声就笑起来,紧接着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谁?韩从依?泼妇?就她那两下子,那得把泼妇埋汰成什么样子。 “那就叫她来吧,我还没见过她泼妇起来是什么样子呢!”韩从琪愈发笑的得意了。 “小姐!”佩儿连忙唤了一声,想提醒韩从琪收敛些。毕竟事情真的是他们做下的,根本都不用细究就能弄清来龙去脉。做都做了,也仗着宝小姐在这屋里实在是没人待见的,他们讨了这便宜也就罢了。 前些日子,韩从依刚从水里捞上来,确实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当时蓉小娘闭起门来狠狠地训斥了他们,叫他们这些日子必得小心着些。若是宝小姐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惹上了官司怕是难以善了。 他们当然不把韩从依放在眼里,甚至巴不得她早死早清净,可她背后不是还有个伯爵府的外祖家嘛。秦雨柔死后,老爵爷和夫人几次登门想接回韩从依,也算是当作痛失爱女的慰藉,都被老夫人软硬兼施的拒绝了。到底是外祖家隔着亲,老爵爷也不好硬来,但韩从依如若横遭不测,他们也必不会轻饶了韩家。 佩儿心里门清儿,若真是捅了窟窿,她和小扣子必定是首当其冲拿去填窟窿的人。她们再怎么是琪小姐身边的人,也不会让她多眨一下眼睛。 “你慌什么?她还能把你怎么样了?!”韩从琪斜睨了一眼佩儿,眼角的余光让她瞬间噤了声。 答案来得倒是快,刚听见屋外一阵吵嚷,就听啪啪的两声脆响,小扣子的哭喊声已是绕梁不绝。 韩从琪一惊,赶忙出屋来看,就见小扣子脸上两道血印从下巴直到头顶,丝丝的血渗出来格外瘆人。 “主子,你要救救奴才啊,宝小姐也不知道怎么了,奴才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哪里冲撞了宝小姐,就这样不由分说的被招呼了两鞭子啊!” 啪!又是一声!直抽在小扣子的后背,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抽搐着蜷缩在了地上。 “你还敢犟嘴!”韩从依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倒是被小素硬拽着披了个外披,但是袖子撸起老高,露出一截白白的胳膊,真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来头。 韩从琪从没见过韩从依这样,加上多少有些心虚,忍不住着了慌。更何况她也不过比韩从依大了1岁,还是个将将11岁的孩子,被眼前这架势一唬,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喊到:“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 “把这厮给我绑了,扔湖里去!叫他也尝尝灌饱了水的滋味!”韩从依没有理会韩从琪,她满腔的怒火都在小扣子身上,眼睛里喷着能吃人的火。 “小姐救命啊!”小扣子一把抱住韩从琪的脚,吓得她直踢腾。 “你敢!”韩从琪也叫嚷起来:“我看谁敢动!” 果真是没人敢动的,别说这是在韩从琪的地盘儿,就是在她自己的园子只怕也没人敢出手绑了蓉小娘的人。 韩从依左顾右盼了一圈,见所有人都畏畏缩缩的蜷在墙边不敢过来,居然自己卷着袖子就冲小扣子而来。 小扣子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还是个逆来顺受好欺负的主儿,打架生事起来居然亲自上手。他此时像是看着个疯子般看着韩从依,惊恐两个字写满了整张脸。 韩从琪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小扣子自然不会撒手,他揪着韩从琪的衣角来回躲闪着,把韩从琪也扯得一阵踉跄,衣服也拧巴的不成个样子。 “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把这疯丫头拉开!”韩从琪一声怒喊,这才唤醒了一旁看热闹看傻了的下人,赶紧扑过来四五个人,三下五除二的就控制住了韩从依。 娇小的韩从依自然不是这些五大三粗的奴才们的对手,她又多日没有吃饭,身子也是虚的紧,也就是吊着一口怒气才闹腾了这么半天。这一来,她忽然觉得铺天的疲累席卷而来,竟然靠着众人晕了过去。 “哎?!”韩从琪一时不知该怎么应付,“你到我院子里打了人,你还晕过去了?!” “对不起,琪小姐,对不起,我们小姐溺了水刚醒,经不得这般折腾的,奴婢这就将小姐带回去。”小素和莲月一边求饶着一边从众人手中接过了韩从依,不顾韩从琪在身后的骂骂咧咧,逃命似的向着自己的院子飞奔回去。 好在韩从依身子轻的很,她俩一进院儿就命人四下紧闭了院门、屋门,生怕韩从琪回过味来再打将回来。 韩从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小素和莲月却吓得相拥而泣。 “你说,宝小姐会不会……”小素抽泣着,惊恐的眼睛都快拧巴成三角眼了,“我听人说,年久的池塘里都有水鬼,就等着抓那溺水的人,宝小姐这突然心性大变,会不会是……” 小素硬是没敢说出口,被莲月狠狠拍了一巴掌:“小姐病了昏了,你也昏了?这话也敢随便说出口?仔细让人听了去撕烂你的嘴!” “可是,你何曾见过宝小姐这个样子?是不是冤死的大夫人死不瞑目,借着宝小姐的身子还魂了?” 听小素越说越离谱,莲月赶紧捂紧了她的嘴,又狠狠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疼得小素直求饶。 “你要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就把这些话死死憋进心里去。”莲月的声音里也带着惊恐,可在这深不见底的大院里,谁又不是在惊恐中活着呢?莲月现在只担心,今夜怕是没个安稳了。 第三章 沈王府遭难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蓉小娘听着王妈妈的话,一双细柳似的眉毛生生拧成了死结儿。她刚伺候着老爷睡下了,这才得空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况。 “老奴瞧着,宝丫头那情况邪乎的很。”王妈妈压低了声音附在蓉小娘耳边说着。 “你是说,她中邪了?”蓉小娘的眼神里闪过几分恐慌,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里屋,仿佛在确认这话不会隔着帘子落进老爷的耳朵里。 “小姐现在在干什么?”蓉小娘最担心的还不是韩从依,而是突遭此番羞辱的韩从琪,定会不由分说的大闹一场。她那宝贝女儿,从来都是欺负别人的,尤其是这两年,自她开始主理家事后,那丫头更是目中无人了。 蓉小娘也时时规劝着韩从琪,要想日后真能当上嫡女,那便得从现在起时时刻刻的以一个嫡女的身份做派约束自己,但,唉!别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只怕这一箩筐一箩筐的大道理没一个字能近了她的身。 “琪小姐现下还蒙着呢,可不是,就是我老奴也反应不过来,平日多温顺的一个主儿,怎么说撒疯就撒疯呢?” 蓉小娘一眼扫过,王妈妈自觉失言,慌忙抽着自己的嘴巴,紧赶紧的说:“可见也是个烂肚肠的,日日装得跟个小绵羊似的,把阖府上下都骗了过去!” 蓉小娘耷着眉眼没有理她,心里盘算着,韩从依今个儿醒来的时候她正在老爷这边伺候晚饭,本来她也不打算理会她这个丫头的,可现在瞧着,老太太都亲去看了,自己明个儿一早怎么也过去瞄一眼,也好好当面看看是怎么个情况。 “行了,你且回去吧,看紧了琪姐儿,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王妈妈喏了一声正要离开,却和着急忙慌奔进来的护院小厮撞了个满怀,疼的她忍不住一声惊呼。 “干什么,这么心急火燎的?”蓉小娘噌的一下就起了身,满脸的怒容把花儿似的面容扯得狰狞。她极尽压着声音,生怕吵醒了刚入睡的老爷。 “沈家小王爷坠马了!”小厮气喘吁吁的说。 “什么?”蓉小娘也不由得拉高了音调。她意识到自己这一声的突兀却是已经晚了,韩中哲披着外衣挑着帘子已站在了门口。 “吵闹什么?!”韩中哲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烦怒。 “回老爷,沈家小王爷今个儿骑马去游猎从马上摔下来了,那马许是受了惊,一蹄子踩在小王爷的脑袋上,情况甚是厉害。现在宫里的陈太医和李太医都去郡王府了。” 韩中哲一愣,沉吟了半晌,表情更是阴晴不定的变换着。 蓉小娘在一旁看着,不知道这事儿是大是小,是好是坏。她平日偶尔听老爷说起,沈家如今是糟了官家厌弃的,叫她死了那份想打沈府主意的心。 蓉小娘再是个算计精明的人,也终究是个困在院落里的女人。她只知道郡王府根深叶大,祖上是开国功臣,一门子精武英烈,几代人都战功卓著,那沈小王爷沈楠铮据说是个玉一样的神仙人物。 以前瞧着她们琪儿是攀不上这门高枝儿,但现在沈家这凤凰从梧桐树上落了下来,而老爷现在又盛眷正浓,倘若日后她扶正了,琪儿也是礼部尚书大人堂堂的嫡女,怎么就不能念上一念? 况且,她也是有私心的。以自己的出身想要扶正,这其中的艰难无异于痴人说梦。但,琪儿若是攀上了沈家,那母凭女贵也不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到最后,自己成了尚书大人的夫人不说,女儿也成了郡王妃,每每算盘打到这里蓉小娘都不知道笑开花了多少回。 “老爷,莫要着凉了。宫里资历最深的两位太医都去了,沈小王爷定能无恙的。” 蓉小娘说着给韩中哲拉了拉外衣,不想却被一把推开了手,还落了句不耐烦的埋怨:“闭嘴,你个妇人家懂个屁。” 蓉小娘愣愣地立在当地,眼看着韩中哲大步离开去了书房,心里的酱菜铺子也被打翻了个七零八落。 当着这么多下人面,老爷就这样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的吗? “叫韩冲到我书房来!”韩中哲浑厚的声音渐行渐远,蓉小娘一颗心也跌落下来。她看了眼王妈妈吩咐道:“你在沈府不是有相熟的人吗?且去打听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妈妈应声领了差事,出门便看见佩儿风一样的向着这边跑来。她心一沉,晓得琪姐儿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果然,知女莫若母,刚才蓉小娘才安点着她要看住琪姐儿,就这一打岔的功夫,那边不知道又闹出什么动静来。 王妈妈凭着多年在府里摸爬滚打的经验,就当是没有看见佩儿,赶紧从一旁的小路绕出去了。日后蓉小娘要责怪下人看管小姐不周,这板子也落不到她身上。 不一阵,蓉小娘便像是脚踩着风火轮般急急地向着韩从依的院子赶去,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啐到:“这死丫头,就不能收收性子,成日的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谁也不许去惊动老太太!”蓉小娘铁青着脸,平日里娇弱惯的,此时却是脚下步步生风。 可刚进院子,就听见老太太身边的常妈妈在厉声训斥:“还不把两姐儿拉开!平日里养着你们这些个丫头小厮,不知规劝着自家的哥儿姐儿,还拱着火的生事不是?” 蓉小娘心一沉,暗骂也不知道是哪个耳报神,这么心急火燎的招了老太太来。她心里忍不住盘算,平日里琪姐儿是纵得厉害了,有的没的压着依姐儿,许是把这丫头欺负狠了,兔子急了也咬人不是? 她是知道老太太的,只图个耳根子清净。韩从依是没了依靠的飘萍,只要捱到她及笄嫁了人,便和韩家再没有半分关系。当然,能指着她攀一门亲家也是好的,若不能,安安稳稳打发了就是阿弥陀佛。 “老祖宗您先顺顺气儿,毕竟还是孩子们吗,淘气也是难免的。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过来给祖母陪个不是?” 蓉小娘听着这吴侬软语就知道是三房那个狐媚子,她心里一阵暗啐,心说这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轮到她上赶着来这里摆姿态。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心中这般想着,蓉小娘便打定了主意,要拿出主母的姿态好好训斥琪姐儿一番,也叫老太太瞧着自个儿的胸量和能耐。当然了,既然三房的不请自来,那就一并也拎一拎自个儿的身份地位。 她稳了稳脚步,理了理鬓发,挑开帘子正待端起姿态喊一声韩从琪,却被眼前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得僵在了原地。 第四章 不疯魔不成活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韩从依像骑马似的骑在韩从琪身上,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一手拿着马鞭甩在她的身上,嘴里还不停的叫嚷着:“好玩好玩!” 也不知是被抽疼还是抽傻了,韩从琪除了屈辱的哭喊竟然挣脱不了,愣是被韩从依死死地压在身下。 “干什么你?!”蓉小娘见状哪还有半分庄重矜持,什么老太太尚在场,什么装大娘子的气派,统统都抛在了脑后。她一个猛扑直冲着韩从依而去,却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小鞭子不偏不倚地扫在她伸长的胳膊上,惊得她一阵痉挛。 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蓉小娘居然被打了,下人们吓得都不敢吱声,就连韩从琪都停止了哭喊。 媚小娘先是一愣,忍不住拿出帕子捂住了嘴,倒像是被这一出惊着了,以防自己喊出声来。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帕子下捂着的是怎样拼命恨忍着的笑意。 蓉小娘也是傻愣了片刻,仿佛这一鞭子抽得不是自己似的。这是在做梦,这肯定是在做梦,这么离谱的事情说破了天都不可能真的发生,更不可能是韩从依这个软柿子。 但这愣怔也就维持了片刻,那火辣辣的刺痛警醒着她,这从天而降的屈辱是真真儿的啊! “老太太,您可都瞧见了,您要给我们娘俩做主啊!”她凄厉地哭起来,身子一瘫匍匐在老太太脚边。 这才是她二娘的看家本事嘛!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使起来甭说有多得心应手了。 老太太嫌恶地看了眼蓉小娘,心想你现在瞧着我了,瞧你那进门的架势还以为是哪个大牌的主母呢。她沉着脸没有应声,就见常妈妈一把拉住了蓉小娘,说到:“仔细别伤着老太太,您还是赶紧拉开自己的姐儿吧。” 蓉小娘愣了一愣,泪眼婆娑地看着老太太,见她老人家此刻脸色阴沉的吓人,这才连滚带爬的扑到韩从依身边,一把将她从韩从琪身上推了下去。 幸好莲月和小素在一边护的快,不然这猛劲儿的一推定叫韩从依摔个结实。 “啊!我还要玩,还要玩!”韩从依吓了一跳,手里还紧攥着韩从琪的头发,更加使劲的一通拉扯,生生的从韩从琪头上扯下一大块来。 韩从琪撕心裂肺的喊起来,捂着火辣辣生疼的头皮蜷缩在地,什么钗缳啊、簪花啊都像狂风刮倒的树杈,狼狈而又狰狞。蓉小娘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娘两个更是抱头痛哭,这阵仗倒像是家里给谁发丧一般。 “哭哭哭!我还在这儿呢!”老太太的气不打一处来,恨地拍起了桌角,“愈发地没个体统了,看看你们哪有一点点高门闺秀的样子?!不指望你们兄友弟恭、姊妹和顺,最起码的体面都顾不全吗?” “老祖宗,您且顺顺气,不过是孩子们打闹,劝解两句就好了。您刚喝了药又被抖擞这一阵子,仔细伤了神。”媚小娘搀着老太太,轻轻地抚拍着她的后背,眼角眉梢都是恭顺。 “打闹?”老太太的语气更加尖利了几分,凌厉的目光像是两柄锥子剜在荣小娘的心头:“本来宝姐儿折腾了这一回,好歹是没事了,哪怕就算是图个喜气,这事我也就不大追究了。可看看你们,没完没了的作,今儿个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怕是不能善了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祖母,韩从依这是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生生地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她自己走路不长眼睛落了水,还想赖到我的人身上!赖就罢了,竟然还不由分说的上门打人!我不过是想向她讨要个公道,竟要受这等屈辱!” 韩从琪支棱着身子嘴里连珠炮似的哭诉起来,压根儿不理会蓉小娘又是拽她衣服又是使眼色的。 “你快些闭嘴吧!”蓉小娘心里一咯噔,怎么都没防住韩从琪这张不带脑子的嘴:“宝姐儿本就是嫡女,身份贵重,别说是奴才了,就是教训你我两句也是应当的,你且受着就是,平日里对你的教养都成耳旁风了吗?” 这话说得嘤嘤切切,却是字字如刀枪。老太太是何等心机深沉的人,哪里听不出她这话里话外的挤兑。别说是老太太,就是一旁的韩从依心里也忍不住嗤笑一声。 老太太愈发沉了脸,蓉小娘却收不住口:“琪姐儿好歹也是长姐,平日里教育弟弟妹妹是严苛了些,这还不是因为尊着祖母、父亲的训诫,时时警醒自己要识得长姐这两个字的分量。纵使有什么错漏,姐妹们也该好言相劝,怎么能……怎么能跟个粗鄙村妇似的做出如此不堪的举动。” 蓉小娘的路不是别人堵绝的,都是她自己针尖般的心胸和眼力见儿把自己作死的。看着她这副蠢而不自知还张牙舞爪的样子,韩从依都有几分懒得理会她了。 “你既这般识得道理,就好好教养着琪姐儿,教她也识得才好。你也回去跟着一并反思,倘若掌家之事繁重,分了你教养哥儿姐儿的心思,那我这把老骨头可也跟着成了罪人。” 老太太这话说得不急不缓,却字字重锤砸在蓉小娘心口,叫他顿时噤了声。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怎么都成了她的错? “孩子们知道错了。您瞧,宝姐儿这脸色煞白煞白的,刚刚醒过来就受了这一通惊吓,也是怪可怜的。今个儿天色也晚了,老祖宗回去好好睡一睡,天一亮,孩子们也过了气儿了,又是你好我好了!” 媚小娘没给蓉小娘丝毫接话的机会,伸手便搀住了老太太。“你这药性该起了,我扶您回去歇着吧。要不,李大夫又该埋怨您太多操心、不听话了。” 媚小娘吴侬软语却有四两拨千斤的力道,韩从依倚着莲月的肩头,从余光里斜睨着她脸上如蛇蝎盘桓般的笑纹,忍不住的一阵反胃。 原来她以为害死母亲的是张牙舞爪的蓉小娘,如今再见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羔羊,她才看清前世的自己是多么软弱而又愚蠢。 “爹爹。”韩从依嘴里嘟囔了一句。 “什么?”这一声来得不明所以,大家的目光忽的都落在了韩从依的身上。 “爹爹。”韩从依愣怔着神色,又拉高了声调,扭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她这一下没来由的,让众人都有些寒颤,却听见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跑来。 “老夫人,老爷连夜进宫了。” 老太太一下凛了神色,急忙起身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王府的小王爷下午坠了马,刚才又来急报,说……”小厮说着环顾了周围一圈,这才发现这屋子里乌泱泱的满是人。 “说什么?!”蓉小娘也不顾此时的狼狈,又全然忘了老太太还在,再次支棱起来。 “说人怕是不行了。” 第五章 人设立得稳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老太太的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不是因为沈楠铮突然坠马,也不是因为韩中哲火急火燎地入了宫,而是韩从依的反应。 这丫头从醒来后就性子大改,她也听过一两嘴下人们议论,说一贯温顺的宝小姐就像是中了邪六亲不认的。本来她还没当事儿,这些下人丫鬟的就喜欢空穴来风、搬弄是非。但是,刚才韩从依的反应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老太太想着她刚才的表情,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今夜闹也闹够了,各房领了各自的人回去,今日之事我若再听见半分议论,定打发了赶出去!”她打发了小厮,沉着脸看着这一屋子人,话语里带着三分厌倦七分威严。 老太太既发了话没人敢不从的,她看了眼蓉小娘,撇了撇嘴角说到:“从今个儿起,好好教养琪姐儿,今日这事该如何处置了断你若想不清楚,便不要出那园子半步。” 蓉小娘换做平日定是要辩白的,但是现在她的心思都被刚才那小厮的话分了去,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 沈楠铮不行了? 虽然蓉小娘不懂什么朝堂争斗、国策更迭,但她听韩中哲说过,曾经功勋煌煌的沈家如今是入不了这位新皇的眼,不仅收权收兵、缩钱缩人,而且要不是沈老王爷沈衡战死边疆,估计沈家都保不住这郡王的封号。如今的王爷沈霆啸虽承袭封号却辞去了兵务,只在礼部,也就是韩中哲的眼皮子底下谋个闲差,成了好好王爷。 但沈楠铮是个例外,这个沈家一脉单传的独苗从一出世就自带高光,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京城所有人的目光。如今他年方13岁,不仅仪表堂堂,更是才俊过人,实在是个龙章凤质的神仙人物。即便是沈家落寞如斯,仍挡不住深闺里的小姐们对他丝丝念想。 更何况,坊间传言沈家能留下郡王的名号,除了沈老王爷的威仪,就是因为官家对他偏爱有加的缘故。有他在,翻覆风云何愁不是顷刻之间? 蓉小娘曾细细盘算过,沈王府虽一时遭难,但沈家树大根深还枝繁叶茂,若不是从天上落了下来,怎么也轮不到她们这些凡夫念想。她可不是那些安于眼前、只见芝麻的穷门小妾,若不敢搏一回怎么能改了命?! 所以她多方留意着沈家尤其是沈楠铮的情况,甚至暗暗庆幸沈家这一遭难替她挡掉了多少心存妄念的人家。可是,如今沈楠铮却不行了,那她的全盘谋划岂不打了水漂?! “凭什么只关我!”韩从琪压根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的轻重缓急,听到只有自己被关了禁闭,瞬间就炸了毛。 老太太只给了常妈妈一个眼色,便是凌厉的一巴掌脆生生的响在了韩从琪脸上。瞬时,一道道血红的印子就让她白皙的小脸鼓胀了起来。 老太太连头都没转,在媚小娘的搀扶下向屋外走去,临到门口斜睨了韩从依一眼,淡淡的说到:“一会儿让李大夫再过来瞧瞧,伺候你们小姐好生养着。” 莲月和小素连连称喏,就看这一屋子人又一次像潮水般褪去了,只留下满屋子的狼藉。莲月的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惹得小素也红了眼眶。 韩从依折腾了一天确实也乏了,主仆三人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垮下来,干脆就这样依着床挤坐在地上。 “所幸琪姐儿被罚了禁闭,好歹咱们也能自静些时日了。”小素瞪着大眼睛,看着案头的烛火散着昏昏沉沉的光,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瞧着琪姐儿刚才的样子了没?” 她这不说不打紧,一说莲月也跟着痴笑起来。平日里颐指气使的琪小姐哪里受过这份气、这份辱?不过,话说回来,她若不是自己个儿登门来找不痛快,又可至于此? 一想到一个二房小娘的庶女竟然这样登堂入室地质问挑衅,更觉得宝小姐凄凉了。莲月不禁揽住了韩从依的肩头,委屈到:“夫人是把宝小姐当做心头宝来待的,所以才一直被叫做了宝小姐,如今这名字听来多么讽刺啊。” 小素听着兀自叹息起来,又抽了抽鼻子一横心说:“现在只有你和我了,夫人将宝小姐托付给咱俩,咱们只能舍了命的护小姐周全。只是……” 韩从依听她俩言来语去,眼里闪起了盈盈的泪光,她俩不过是两个卑微如泥的婢女,就算再加上她这个拖累,三条命,多么不值当啊! “呦!你们这也太不当心了!” 李大夫的身影从门里转过来,看着三人的模样忍不住一声低呼:“小姐落水本就寒气入骨,怎好在地上坐着。你们两个妮子,怎么这般粗心马虎?!” 韩从依心里一紧,李大夫来得好生快啊。祖母离开不过片刻的功夫,可见是差了人急步通报来得。祖母终于察觉到异样了,她不禁浅浅的弯了嘴角。 莲月和小素也没料到,还以为老太太随口一说,怎么也等到天亮了。可不是呢,以前他们小姐有个病啊痛啊的,别说是隔天,就是隔个好几天都未必有人问一句的。 “还以为李大夫随着父亲去沈府了。”韩从依懒懒的应了声,任由小素她们搀着躺回了床上。 “用不着,沈王府那边宫里指了最好的太医在呢。”李大夫一边放了药箱,一边搭话到。 “如何能与李大夫比呢!稍后您看完了我这边也去母亲屋里看看吧,我今儿个一天没见着她人,想必她也是被沈家这档子乱事拴住了,她可是最最热心肠又惯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韩从依半闭着眼睛,话说得有气无力,却像一阵惊雷炸响在了屋里。李大夫本来挂着笑的脸瞬间凝固了,再看莲月和小素都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般僵在原地。 一时间,这屋子里安静的吓人,三个人连气息都不知道该如何出了。李大夫最先反应过来,他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嗓子,伸出手搭在了韩从依的脉搏上。 身后的小素和莲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外力掐着脖子,不由自主地伸得老长,直勾勾地盯着李大夫的反应。 就这稍事的功夫,韩从依已然睡着了。李大夫的眉头紧了又松,脸色白了又红,又翻开韩从依的眼皮查看了,这才犹疑地退了出来。 他把二人引到屋外,细细询问了韩从依醒来后的表现和吃食,最后开了两副镇惊安神的方子,一再嘱托切勿让她受惊扰,其他的话便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小素扑通一声跪倒在李大夫脚边,头磕在地上就像砸进土里的泪珠,滚烫而又绝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央求。 “放心,小姐受惊受寒,有些许的反常也是难免,只是你们切不可大意,记住按时吃上药,好好调养段时日就好了。” 小素一个劲儿的点头,莲月连忙扶起她,这才送走了李大夫。 “你听见小姐刚才说什么了?你也听见了,对不对?”小素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莲月。 “嘘——”莲月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探身进屋看见韩从依睡着这才拉着小素去了廊下。 韩从依微微眨了眨眼睛,一抹月色从窗棂透进来,让她想起了前世某个片段。那也是这样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沈楠铮一边看着兵书一边喃喃自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谓上善。” 第六章 障眼法中法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怎么样?”老太太喝了安神的汤药,半闭着眼睛,斜靠在床榻上。 常妈妈仔细地给她整了整被角,打发了小丫头们都下去了,这才说到:“奴婢瞧着不像是装的。” 老太太轻叹了一口气:“李大夫回来了?” “是,说是宝小姐受惊过度再加上寒气入骨,难免入侵了些许邪气,他已开了安神的方子,且将养几日看看。” “依你看呢?” “老奴哪能看出来?李大夫一贯是可靠的,他的诊脉当然不会错。只是……”常妈妈恭顺地应着。 “越老越滑头了,尽学些个藏藏掖掖的毛病。怎么?胆子小了,话也不敢说了?”老太太的声音懒懒地,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奴婢瞧着今儿个宝小姐着实有些反常,也不似中邪了那般疯疯癫癫的,倒是清醒机敏得很。若真是像那些丫头小厮们胡沁的,说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该是这般模样。” 常妈妈说得煞有介事,字字都说到了老太太心坎里。韩从依的神情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给我仔细着,再有人烂嚼舌根子说些有的没的,不必回我,直接打发了便是。” “是!”常妈妈应着。 “太夫人,李大夫在门口,说是不放心,再来请个脉。”小丫头软声通报。 老太太向常妈妈递了个眼色,常妈妈心领神会地去迎李大夫了,待引他进门便识相得退了出去,关上了屋门。 李大夫倒是不急不缓,不动声色地给老太太把脉相面,待一切都妥当了,这才缓声说到:“还是老祖宗福泽深厚,虽忧心了这几日身子骨倒没有损伤,甚好甚好。” “哪有什么福泽,不过是仰仗着你妙手仁心罢了。我这一把老骨头算是托付给你了,现在这小辈们不省心,恐也得让你操劳。”老太太也看似不温不火的说到。 李大夫当然知道老太太不过是客气几句,她现下耐着性子只为了听他好好说说宝姑娘的事情。 “哥儿姐儿们自然有老祖宗您庇佑着,就说宝姑娘不慎遭了意外,这不也硬朗朗的?这几日我多留心着宝姑娘,晨昏两次去请脉问药,相信不多时她就会痊愈了。” 老太太一顿,一双鹰眼沉沉地勾着他,半晌没有言语,末了才说:“有这个必要?” 李大夫也是一顿,似乎在掂量着接下来这些话能说透几分。“宝小姐本就是受惊受寒双重侵扰,精神虚弱、淫邪入侵也是在所难免,但往往这类病症都伴有高烧、昏睡、妄诞等症状,可宝小姐却并无明显征兆,除了虚弱些,反倒和常人无异。” “你是说……她的反常是装出来的?”老太太一语切中命门。 “倒也未必,但若不是故意为之,便是精神受到了致命损伤,使得性情大改。但这种转变只会短暂维持,只怕……长久不了。”李大夫说着声音兀自压低了许多。 老太太不再说话,这长久不了究竟是指病症不长久还是命数不长久,似乎没有说透的必要。 月影忽然西沉,仿佛一个昏昏沉沉打盹的人终于支撑不住了,耷拉了脑袋。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静中。一抹暗影忽的罩上窗棂,将老太太本就忽明忽暗的面容彻底拖拽到了黑暗里。 “就按你说的,晨昏两次,且好好观察一阵再看。”她终于开口了。 “是。” 李大夫又交代了几句老太太的饮食,方才告退。常妈妈送走了李大夫,转身进来看见老太太略显愣怔的神情,便把挂在嘴角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说。”老太太眼皮有些沉,心里却明镜儿似的愈发亮了。 “听说蓉小娘打发了人去沈府探信儿。”常妈妈跟着说到。 “啐!她也是想算的得了失心疯了!”老太太忽得睁开眼,忍不住啐了一口,“什么时候也改不了那下贱胚子的毛病,惯是拎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以为沈王府落了架就轮的到她?” 常妈妈笑笑:“她有多少斤两,那还不是老祖宗您给的?都怪老奴多嘴,搅了您好睡,您且歇了心睡下吧,今个儿可够折腾的。” 老太太哪还睡得着?常妈妈这话说得无心,她却是听出了万般意味。家中主母已缺位多年,要说从前韩中哲一门心思谋划着事业前程,顾不得这许多情长理短之事,但现在仕途已是顺遂,那些个高门大户、旧宠新贵没少打探他床帏的事,眼巴巴的要塞一个主母进来呢。 世事就是这样轮回,想当年他们韩家也是这样一心谋划着秦家。那时候韩家不过是个外放的小官,京城、皇家这些字眼都只是虚渺的一个词语而已。直到儿子韩中哲中了进士,他们才举家来到这勾勾圈圈的皇城里谋发展。 在这里没有个托付,没有个靠山,怎么能进了核心?于是秦家便自然而然的入了韩中哲的眼。秦家老太爷是定贤伯爵,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女,便是秦雨柔,教养的甚是温良恭顺、端肃稳重。 虽然求娶的人家甚多,但秦家还是选中了身份地位略逊一筹的韩中哲。对于此,老太太是颇为得意的。说什么韩家的今天是借了秦家的势,秦家当初还不是看中了韩中哲指日可待的荣华?彼此都有计较,何必争个高下? 所以,他们不亏欠秦家的,更不亏欠秦雨柔的,怪都怪她太执拗。至于她后来的死嘛……老太太紧闭了双眼,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哪里经得住深扒?烂吧,要烂就烂透,最好死死地封在往事里,永不见天日才好。 “主君可回来了?”老太太悠悠地问。 “还没有,听说沈家那边已是乱了套,两位太医从头到尾都是神色凝重、甚少言语,可见情况不妙。老爷和好几位大人都连夜进了宫。”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曾经对韩中哲耳提面命,既然沈王爷自甘屈就,他就万不可咄咄逼人。这本是官家与沈家的恩怨,千万莫要把自己架到火堆上烤。但儿大不由娘,又何况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听得进去一个高门内院老婆子的絮絮叨叨。 “明天一早,看主君回来了,叫他来我房里回话。” “是。” 老太太的眼皮渐渐沉了,恍恍惚惚间她仿佛看见秦雨柔临死时的样子,听见她说:“今日我去,必留一魂一魄,且看你韩家如何高台起高台落。” 老太太一惊,又想到李大夫刚才所言,难道秦雨柔终是不放心她的女儿,要带走她了吗?这样恍恍惚惚想着,药性到底是起来了,像一只手拖拽着她,将她拖入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七章 一波未平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这一觉不知睡了有多久,再睁开眼时只觉得窗棂已经压不住日头了,阳光呼啦啦地从每一个缝隙里倾泻而入。 “此事莫要再提,万不可再去叨扰老太太。”一声严厉低沉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将老太太从须臾的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一听韩中哲说话的音调,她就知道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这一天天的,净是不让人省心啊! 老太太轻哼了一声,挪动着身子想要坐起来,惊动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您醒啦?”小丫鬟脆生生的问到,赶紧地扶着她坐好。 这一下廊下的声音也停了,仿佛在甄别屋里的动静般。 “出什么事了?”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冲着屋外问到。 一阵快步的脚步声响起,常妈妈已是带着负责盥洗的小丫头进来了。 “您醒了?您这一觉可好睡,老爷已经下朝回来了。”常妈妈边说边伺候着老太太洗漱。 “说吧,又是哪房出幺蛾子了?”老太太梳拢齐整了,慢步走进了外间。 韩中哲立在屋外,不急不缓的应声到:“哪有的事?不过是听说昨夜里几个姐儿们玩闹惊扰了母亲,叫下人们警醒着,别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叨扰您。” 老太太斜睨了常妈妈一眼,只见她赶紧偏过头,假意没有看到老太太的目光。她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等早饭都准备好了,这才打发了下人,只留下韩中哲一起用饭。 “昨夜在宫里一切可平顺?” 韩中哲刚把一勺粥送入口中,听这一问差点呛了口。 “都是例行公事没有什么平顺不平顺的。沈家这事来得急又突然,不过是向官家报个备罢了。” 老太太顿了一顿,看着韩中哲的眼色都重了几分。沈家出事不去沈家,而是急匆匆地进宫面圣,这里面若没有文章,她老太婆这一辈子算是白过了。但她到底没发作,依旧稳稳地问:“那官家作何反应?” 韩中哲清了清嗓子,昨晚的一幕又鲜活地跳至眼前。他清楚地记得官家脸上那阴晴不定的神情,更记得老师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张。 拿下沈家分明是官家的主意,沈楠铮是沈家最后的希望,这一点小火苗灭了那沈家这擎天大厦不也就从根儿上崩塌了吗? “把太医院的人都调去,保不住那孩子就不要回来见朕。”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韩中哲看不透。 “倒没什么,只是让太医院留心着。”韩中哲故作轻松地说。 “那就好,官家到底是念旧情的,你也要体谅官家的这份心意。” 韩中哲心里的鼓敲得通通响,母亲这话明显是在敲打他,但事情哪有这样简单?官场、恩宠,哪里会像这后院里的婆婆妈妈般,今日吵,明日打,后日就能说说笑笑。那动辄都是数十条甚至成千上万条的性命啊。旧情,哼,还有旧情吗? “母亲说的是。所幸沈家那孩子是个幸运的,也是官家一片诚心护佑,受了那样重的伤最后到底保住了性命。” “老祖宗,求老祖宗救命啊!”廊下忽然传来了喧闹声,一个女婢哭诉的声音凄厉地响起。 常妈妈急步出屋,就见蓉小娘院子里的佩儿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匍匐在地,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乞求着:“老祖宗救命啊!” 常妈妈正待厉声训斥,便听老太太沉了声音问道:“一大早的,何事吵闹啊?” 佩儿闻声,趁常妈妈一个分神,便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子,径直趴在了老太太脚边。 “老祖宗,主君,佩儿求求您了,救救佩儿吧!二娘要佩儿的性命,佩儿实在没活路了这才来求老祖宗开恩啊!”佩儿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半点也顾不得说话的场合和分寸了。 “哪来的这没规矩的丫头,拖下去!如今是谁教养这些婆子女使,竟由得她这般口无遮拦了?还不来人?!”韩中哲把碗筷一扔,脸色沉得能吃人。 常妈妈领了命,紧赶紧的来扶佩儿,却听老太太不急不缓地说到:“且起来慢着说,大清早的,成什么体统!” 佩儿一不做二不休,顺着老太太的话赶紧说到:“昨个儿蓉小娘让奴婢端了碗汤药给小扣子,说是他无端被宝小姐打了也是可怜。奴婢不知那汤药里下了药,小扣子喝下去没多久就昏过去了,接着就被扔到了湖底。” 佩儿说得嘤嘤切切,韩中哲却听得怒火中烧。他一大早就听过此事,原本不想让老太太知道的,可眼瞧着竟然瞒不住了。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腌臜事儿,竟也拿来在此聒噪?! “满口胡沁,我尚书府是何等的清静之地会有这等腌臜事儿?不过一个下人不慎落水,竟被你等这搬弄是非之人以讹传讹,还跑到这里来污了老祖宗的耳朵,看来不好好整肃是不行了!” 老太太眼皮一沉,轻哼了一声打断了韩中哲的怒气。她微抬了下巴,示意佩儿继续说。 “主君明鉴,就是给奴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胡言乱语啊。只是——只是——”佩儿说着泣不成声。 “老祖宗既然允你,你便一五一十地说来。”常妈妈轻拍了拍佩儿的后背。 “琪小姐说,小扣子是奴婢害死的,让奴婢趁着天黑把他的尸首埋了,要不然,要不然就……老祖宗救命啊,佩儿不想死。” 老太太早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定是昨儿个训斥了蓉小娘几句,让她把依姐儿的事处理妥当,她便想了这么个一了百了的法子。这个蠢材,人人都说她心眼灵透,大概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蒙住了主君的心,竟然这样肆无忌惮。 “主君也在,日日主理的都是朝堂大事,今个儿也恰逢时候该拾掇拾掇你这后院了。” 韩中哲眼一闭,心里暗啐了一句,沉着脸说到:“是,母亲教训的是。常妈妈,这些女使丫鬟可有主管婆子?” “是,”常妈妈看了老太太一眼,回复到:“现在院里是蓉小娘掌家,老太太这一边是我负责起居照顾的,园子里便是蓉小娘屋里的赵妈妈负责。” “那就把人交给这个赵妈妈,让她好好问问再好生管教。主家养着这些人不是让他们吃干饭的,若干不了这差事就趁早打发了!这等琐事也要主家亲办,养你们何用?!” 韩中哲说着一抖衣衫便要起身,佩儿却猝不及防地一把抱住了韩中哲的腿,以命抢地哭求到:“老爷这是送佩儿去死啊!那赵婆子本就是蓉小娘的人,佩儿回去哪还有活路?主君,主君您明察啊!” 韩中哲嫌恶地一脚就踹了她,佩儿那柔弱的身躯哪经得住一个大男人如此用力,霎时就像一个布娃娃般被甩开去,狠狠地撞到了门框上。可佩儿顾不得疼,拼了命的像丧家犬般又连爬带滚地爬了回来。死命地拽住韩中哲的裤脚就是不撒手。 “你这泼奴,竟敢要挟主家,还不给我拉下去!?” 韩中哲几乎是暴怒了,老太太见状冷冷地发话到:“快些住手吧,主君既发了话,哪有不给你公道的道理?” 她顿了一顿,又冲着韩中哲说到:“一个管家婆子不过是遵照着主子的命令办事,出了事只拿干活的来填埋这算什么道理?家事就如国事,岂可因琐碎便想躲懒推搪?更何况如今出了人命,小不治则乱中庭,主君可是要等着事情闹上公堂?!” 韩中哲心中好生懊恼,一顿早饭窝了一肚子火气,但到底是不敢公然忤逆母亲,只好忍着性子回应到:“母亲教训的是,孩儿只想着母亲劳累数日,受不得这许多杂事烦扰,倒是孩儿思虑浅薄,没有母亲这般深思远谋了。” 老太太这才缓了神色,传令将一干人等都唤了过来。 第八章 鹬蚌相争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韩从依这边,不知是李大夫开得方子起了效,还是身子虚弱脱了力,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四夜,再睁眼时已是好几日后的傍晚了。滚烫的残阳挡不住的从窗户里挤进来,拢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扑闪着大眼睛,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韩家,是她前世的闺阁。 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仿佛这院子里没有人气儿一般。韩从依不禁微笑起来,这是多么熟悉的感觉啊。阖府上下,甚至下人们都没有把她这个嫡女放在眼里,大家连在她面前装一装都懒得了,才不需要勤勉的起早贪黑。 跟着她这样不受偏爱的主子,这些奴才们也不知道是好命还是苦命。 “小素。”韩从依唤了一声。说实话,她还是有几分适应不了自己这稚嫩的声音。 无人应答。 这个懒丫头,韩从依依然挂着笑,想起前世这丫头为了救自己竟生生地舍了性命,就觉得心头一阵亏欠。 “小素!”韩从依加重了声音。 不多时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娇俏的身影闪进来,正是莲月那略带苍白的面容。 “宝小姐,你醒了?!”莲月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韩从依看着她,仿佛恍若隔世般,竟然有些湿了眼眶。她微微转过脸去,假意打了个喷嚏,趁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才沉了脸说到:“这院子里的人都哪里去了?已经如此没有规矩了吗?” 莲月果然心一惊,可还是试探着问:“小姐身子不舒服,都是怕搅扰了您休息,这才都打发地远了些,去忙各自的了。我这就去打了洗脸水来,伺候您起身。” “嗯,不用了。”韩从依嘟着嘴,似是在生气又似是在撒娇,“我先去母亲那,耽误了给她请安,她该责罚我没规矩了。”她说着竟然不梳洗不更衣,就这般抬腿就要走。 莲月原本还抱着几分侥幸,以为小姐歇息够了就能恢复往昔了,可这一瞧确是没救了,扑通一声赶紧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韩从依被吓了一跳,但她心里却有一万个心疼,真想一把扶起莲月来。但她不能这么做,即便是在她最亲近、最信任的莲月和小素面前,她也不能露了马脚。她还有重要的事情非完成不可呢。 “小姐肚子不饿吗?小厨房现下正做着你最爱吃的红枣羹,今个儿还特意蒸了牛乳蜜糕,就想着小姐好几日没有吃东西了,得好好补一补。”莲月的眼神里满是祈求,生怕韩从依再突然爆了性子。 咕噜噜,韩从依的肚皮适时应景儿的配合起来。她仿佛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其实饿得都前心贴后背了。 “牛乳蜜糕?”韩从依问到。 “对对对!奴婢这就去拿!”莲月紧赶紧的起身就往外跑,生怕韩从依又变卦了似的。她一边闪身出门一边低头抹了把眼泪,即便是从背影,也能看出她的焦急和忧虑。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响起了,听着也知道是小素那个急性子。她端着水盆探身进来,看见韩从依竟然光着脚站在地上,忍不住一声惊呼。 “呀!仔细凉着了!” 她慌忙拿了绣鞋跪在韩从依脚边,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竟然哆哆嗦嗦的穿不上。 韩从依知道,小素是从来都不怕她的。前世他们三个人几乎是相依为命,虽然拘着规矩,但要比那些亲姐妹还要亲近。此刻她的反应,应该是前几日的折腾给她留下了阴影,她害怕韩从依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宝小姐了。 唉!韩从依打心里发出一声轻叹。然后她嘴一嘟,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自己穿了起来。 小素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滚落下来。韩从依却咧着嘴笑到:“从今儿个起我再瞧着你哭,就罚你……”她忽然顿住了,似乎是没想好该怎么处罚她,“罚你抄书!对,哭一次抄一本!” 小素是最不喜欢舞文弄墨的,韩从依记得自己曾经给了她一只上好的狼毫笔,却被她拿去厨房刷油用了。 果然她闻言一愣,头摇得直像拨浪鼓。赶紧的照顾着韩从依梳洗完毕。 “把这个装在食盒里,我要拿去给祖母也尝尝!”韩从依吃饱喝足,一擦小嘴,就又要出门。 “老太太近日个身子不爽利,免了哥儿姐儿的请安,您怎么忘了?”莲月和小素对视一眼,打了个慌说到。 “对对对!”小素也跟着赶紧帮腔。 韩从依看着二人,忽然噗嗤一笑,压根儿不理会她俩,抬脚就往外走。“你们两个懒丫头,祖母最是喜欢热闹的人,嘴上说不喜欢我们去闹腾她,其实心里欢喜的很。” “小姐”,见实在拦不住了,莲月忽的跪下,一把就抱住了韩从依的腿。 小素也紧赶紧跪着,却一个不稳撞在了桌角,疼的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她赶紧捂住胳膊,不想还是被韩从依抢先一步拉起了袖子。 两道血淋淋的印记像是怪兽狰狞的嘴脸,就这么热辣辣、明晃晃的怼在韩从依面前,她不禁低呼了一声。 “呀,你这是……怎么搞的?”韩从依惊呼到。 小素看看莲月,又看看韩从依,终于忍不住吐露了实情。 “小姐还不知道吧?蓉小娘为了摆脱和小姐落水的干系,生生害死了小扣子,佩儿怕牵连到自己逃到了老太太屋里求活命。老太太和主君怕扯上人命官司,便严令调查此事。奴婢也被叫去问话,被赵妈妈抽了好几鞭子。” “嘘——你怎么还敢胡吣?!仔细让老祖宗听见了,再抽你几鞭子。小扣子是自知有罪、畏罪自杀,你可谨记了!”莲月赶忙捂住了小素的嘴。 韩从依却一双圆目瞪着更加溜圆,仿佛听不懂她这一通叽里咕噜似的,她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忽的问到:“就打了你一个人吗?” “可不是,奴婢……”小素泣不成声,韩从依却心知肚明。当然只抽她一个人,谁让她背后没有主子呢! “小姐,你足足昏睡了三天,这三天院子里就跟翻天覆地一般。”莲月拉住韩从依,小心的安顿到:“你可谨记了,如今这院子里是媚小娘当家,二房被夺了掌家权,佩儿也被调到了老太太屋里伺候。小扣子的事,包括姑娘你落水的事是万万不能再提了。今后,咱们要更加的谨言慎行才好。” 看着莲月满面的愁容,韩从依忍不住拂了拂她面颊上垂下的发丝。佩儿本就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别说蓉小娘到死都不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就是这韩家上下谁能看透半分老太太的心思。掌家人?老太太这是换了个玩偶吗? “我怎么会睡那么久?”韩从依忽的问到。 第九章 热闹不够 麻烦来凑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莲月都不及应答,门口便传来了李大夫的声音。 “可是宝小姐醒了?” 莲月和小素赶忙收敛了神色,三下五除二将屋子又恢复成往昔的模样,这才迎了李大夫进屋。 “又要烦劳李大夫了。”韩从依笑嘻嘻的坐在床沿上,双手撑着床边,一双脚不安分的踢腾着,宛若三岁的顽皮孩童。 “李大夫可是从祖母那儿来?她近日可安好?” “好,嗯,宝小姐这神色看着可大好了,几时醒的?可吃了些什么东西?” 李大夫一一问了韩从依的情况,听莲月一一回应了,又重新调整了药方。“这里加了一味龙骨,明日你且去我的药房里重新抓了药,伙计自然知道。” 莲月郑重地点点头,脸颊却是泛起了两朵浅浅的红晕。韩从依看在眼里,心底却不由得一阵感伤。 李大夫的药铺里主管抓药配药的大伙计正是莲月的远房表哥,两人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无奈莲月年幼时家里遭了灾,实在养活不下去了就被卖到韩家做了丫头,后来又跟着韩家辗转到了京城。本以为这点儿时的记忆就此消散了,却不想她表哥是个痴情的,竟边学着医药的手艺边寻到了京城来。 韩从依从前见过这人一半次,是个忠厚老实的,莲月若能与他长相依,便也是一份和美的人家。只是…… 前世里,在韩从依出阁之前,小素为了救她被韩从琪生生的逼死了,剩下莲月孤身一人,为了护她周全硬是不肯嫁出去,随着她陪嫁到了沈府。那时的自己多蠢呐,那么好的日子硬是活不出光彩,竟连累她也跟着自己郁郁寡欢,终是病逝了。 既然有这一世,还她们幸福便是韩从依的第一信念。小素是个憨直的,韩从依心里早就为她有了打算。莲月既然有自己的归属,她就定当为她谋定了这份幸福。 “哦!”韩从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拢住心神,一下就跳下来,拉过小素的胳膊伸在了李大夫面前。小素想要挣开,却被韩从依攥得紧紧的。 “看!”韩从依鼓着腮帮子,冲李大夫说到。 “李大夫是给主子们问诊的,奴婢怎敢造次?”小素又试着想要抽身,韩从依却干脆把整个胳膊都夹在了怀里。 李大夫看了眼小素的伤势,又看看韩从依嘟嘴顾腮的样子,一边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一边说到:“医者仁心,在大夫眼里只有病人,没有主人”。 他小心的从里面倒出一点粉末状的东西在纸上,包好了交给了莲月说到:“用水细细的调匀了,调制浓稠状,然后敷在伤口上,便可消肿止痛了。切记,两日内不得见水。” “谢李大夫,谢李大夫。”莲月一边接过来,一边忙不迭的致谢。她冲着小素使了个眼色,掩饰不住的满脸欣喜。她们这等下人,若不是主子恩赏,哪里用得上如此名贵的药膏。 “这么一点点,哪里够用?!”韩从依看着李大夫小小翼翼的样子,竟有些不依不饶了。 “哎,这可是上好的创伤药。你们不知吧,便是那沈……咳咳,便是那征战沙场的军士,用了我这药也保管药到病除的。不仅消肿止痛,还能祛疤养颜呢。今个儿,你可有福喽!”李大夫说着,便要将药瓶塞进药箱的小格子里。 韩从依一把便抢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塞进了衣袖里,笑着叫嚷到:“李大夫医者仁心,小素还不快快跪谢。” “哎,使不得使不得啊!”李大夫差点就急了眼,却不好真的从韩从依手里抢,硬是眼睁睁地看着韩从依犯浑耍赖。 “如此瞧来,宝小姐当真是好了。”没办法,李大夫只有苦着脸嘟囔到,“不过,该施针还要施针,你们且扶着小姐躺下吧。” “不要!”这下轮到韩从依变了脸,“我不要扎针。” 李大夫定了定神,又细细地观察了韩从依片刻,忽然学着韩从依的样子沉了脸说到:“你若不听话,那药便还我!要不,我就去你母亲那告状。” 韩从依的小脸肉眼可见的皱巴起来,活脱脱一副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的神情。 “小姐乖,李大夫施针一点都不疼的,小姐最勇敢了是不是?”莲月赶紧过来扶住韩从依,眼里却已泛起了泪花。 韩从依不再执拗,顺从的靠在躺椅上,眼见着一包粗细不一、大小不等的银针寒光闪闪的铺展开来,她的眼睛也愈发瞪得溜圆了。 李大夫思忖了片刻,看看银针又看看韩从依,抽出一根不算最粗却是最长的银针,直冲着额心而来。眼看就要触碰到眉心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针尖沿着鼻梁一路向下,直到下巴中心的承浆穴。 韩从依的小眼神一路跟着针尖的轨迹移动,差点就成了斗鸡眼。她看着大夫专注的神色,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忽然,她紧绷的神经再也受不了,趁人不备从躺椅上跳了起来,逃命似的向门口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说:“哈哈,我才没有那么傻呢,乖乖等你扎?” 屋里的人压根就没来得及反应,三个人均是愣在了当地,眼睁睁看着韩从依一溜烟跑出了院子。近日来她们尽管早已领教了小姐的反常,但绝没有到适应如常的地步,这才每每被她突如其来的“疯魔”打得措手不及。 还是李大夫最先反应过来,却早已是气急败坏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只剩断断续续的“追,快去追”这样的只言片语在嗓子里打转。 莲月和小素追出去哪还见半分韩从依的身影,二人吓得身子都软了,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声呼叫是万万不能的,求人帮忙也是痴人说梦。二人只能压抑住心底的慌乱与惊惧,不动声色地在府里各处搜寻。 不过须臾的功夫,两人吊着的小心脏就落了地,因为她们听到后花园里传来了惊魂的一声尖叫。那声音凄厉的宛如大白天见了鬼。 莲月本能地就意识到一定是和韩从依有关,拉着小素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顺着声音跑去。刚转过花园入口的假山,就看见韩从依和媚小娘都蜷缩在地上,明娟正扶着媚小娘,一瘫鲜血从她们身下流了出来。 “救命啊,快来人啊!”明娟还在不停的哭喊,媚小娘已是晕倒在她怀里。小素牙关都抖了起来,和莲月对视一眼便直奔韩从依扑将而去。 “怎么会这样?!”莲月此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惧,赶紧问到。 “三娘和我在花园走得好好的,宝小姐就发疯般的蹿出直奔三娘而来,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结果就生生地被撞成了这样。”明娟也带着哭腔,而且她的肩膀也蹭破了,丝丝的血印从衣服里渗出来。 想必韩从依跑得又快又急,她只顾着躲李大夫了,一定没有看路这才撞上了媚小娘。这力道也着实大了些,竟撞得如此惨烈! “快瞧瞧,三娘伤着哪了?”莲月紧着问,就听小素一声惊呼:“呀!” 众人看去,只见汩汩的鲜血从韩从依额头流出来,整个面庞都是血染的猩红。大家都是蜗居深宅的柔弱女子,哪里见过这般阵势,皆是乱了阵脚。 “李大夫……快去,快……”莲月的声音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她拼命地翻身起来,踉踉跄跄地向着来时路奔去。 第十章 大幕徐徐开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韩从依呆呆地坐在角落,看着自己的屋子里再一次挤满了人。媚小娘尽管只有一点擦伤却昏迷不醒,明娟死死地拖住李大夫哭声震天,下人们跑来跑去惊慌失措……她这院子此时就像个大戏台子,各是粉墨登场,只因为“看戏”的人中有个核心人物——韩中哲。 没错,韩中哲终于被惊动了。 韩从依重生后,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但他进屋后只扫了眼韩从依一眼,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媚小娘身上。当然,他想不放都不行,明娟可是得了媚小娘真传的,这等博爱怜、诉委屈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韩从依隔着满脸的血渍,看父亲的目光都带着一层暗红色的光影,她一时觉得恍惚,仿佛又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和那个冰冷决绝的男人。母亲当时看他的眼光应该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吧? “小姐,小姐,你忍着点啊。”莲月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用娟帕为韩从依擦拭着污渍。她不会明娟那一套,明明是自家的小姐伤势最重,她哭诉的声音却是最轻最低。 “小娘并无大碍,只是冲撞得猛了有些眩晕而已,略略休息便可,不打紧的。”李大夫边说着边从人群中抽身出来,就要来给韩从依看诊。 明娟一把攥住李大夫的衣角,哭得痛彻心扉:“大夫,您再仔细瞧瞧,若无事怎么会昏迷不醒?” 李大夫浅浅一笑并未回应,想要从明娟手里扯出衣服来,却发现她抓得愈发紧了,最后干脆跪下来,匍匐在李大夫脚边。 “求你了李大夫,再好好瞧瞧。我家小娘本就身子虚弱,前日个照顾小少爷还熬了整宿,她怕惊动大家,总是不肯多说,其实自己的身子早就一身毛病了,哪里经得住这般冲撞啊!” “青哥儿又怎么了?”韩中哲终于上钩了,虽是皱着眉头,但语气却关切了不少。 “回老爷话,前日个小少爷温书晚了些着了风寒,小娘不让奴婢告您,说是男儿家自小就要以老爷为榜样,既要学得了圣贤,更要能经得住风雨,但她是小少爷的亲娘啊,嘴上说着心里怎么放得下,便整夜的陪在小少爷身边亲自看护他。小娘身子弱,有什么病痛总是自己扛着,生怕给大家添了麻烦。” 明娟的哭诉时而断断续续,时而呜咽缠绵,讲到重点处又带着三分欲言又止,真真是节奏分明、疏密有度。 韩从依忍不住都笑了,这等水平除了日日耳濡目染的浸润,若没有练习过几回只怕都出不来如此的效果。 韩中哲轻叹一声,正要吩咐李大夫再为媚小娘看诊一番,可李大夫已是得了空抽出身,来到了韩从依这边。 “嘶——”这一声凉气倒抽,让在场的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也着实堵住了韩中哲的嘴。 “快去打些井水来,多找些帕子浸在里面,越凉越好,快!”李大夫语气明显加重了,急切的吩咐着小素。 “宝小姐,可能听见老夫说话?”李大夫一边紧张的检查着韩从依,一边拉高了声音问到。 这一句问话着实反常,韩中哲不由得心下一紧,自然也跟过去查看情况。形势发生了一边倒,明娟此时孤落落地跪着倒有些悻悻了。 韩从依眼神涣散地看着李大夫,嘴里嘟嘟哝哝的不知说了句什么。李大夫又唤了一声,凑得更近了些,却还是没听清她说什么。 “其他人退开些,给小姐腾出写空间,莲月你扶着小姐躺下……”李大夫说着回头看了眼霸占了床铺的媚小娘,又看了眼韩中哲,忽的打住了话头。“就在这个榻上吧,且慢着些。” 韩中哲不是傻子,李大夫这一顿一叹,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意味。别说这一次伤,就是韩从依在家里的处境他也不是全然不知。但,他就是打心底里的不愿去看更不愿去管罢了。 她身上秦雨柔的印记太深了,活脱脱的就是秦雨柔再生。每次一看见这张脸,他就想起秦家对他的怨怼。说他靠秦家起势,却只把秦雨柔当垫脚石,说他忘恩负义,河还没过完就开始拆桥。不拆桥怎么办呢?人生路不就是翻山过桥,难不成要守在这桥上一辈子? 该忘了就要忘了,该过去的也要过去,人一样,桥也一样。他还有下一座桥再等着他呢,怎么可能再回头? 一晃神的功夫,小素已经拿着冰帕子进来了,按照李大夫的吩咐给韩从依仔仔细细的擦拭了,这才好看清伤口是哪里。 李大夫检查地格外仔细,一边看一边唤着韩从依。“宝小姐,你若听见老夫叫你就点点头。” 韩从依微微地点了点下巴,嘴里还是在嘟囔着什么。 李大夫又凑近了些,只听见一声如蚊蝇般的低喃:“您瞧我这效果怎么样?” “我的药,很贵的。”李大夫沉沉地压了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说什么?”韩中哲追问到。 “听不清,许是些意识不清的胡话吧。”李大夫神色凝重的回应到,“宝小姐先前落水的病症就没有清了,这下只怕……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了。” “混账东西!你们是怎么看顾主子的?!一天天的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那个事儿,搅扰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这等奴才,留你们何用?!”韩中哲忽然没来由的发了火,吓得一屋子的人跪了一地。 “老爷,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您看三娘那里是不是找人先把她扶回去?宝小姐这情况要危急一些,需要腾出地方来才好救治。” “老爷……”一声娇弱的声音恰逢其时地响起,媚小娘半睁半闭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却还能控制地盈盈不落。 “大夫说得话,奴家都听见了。我不打紧的,明娟,来扶我起来……我这就回屋去,老爷也别心急,依姐儿不会有事的。” 媚小娘说着就要起身,却是一个不稳又倒了下去。韩中哲赶紧上来扶起她,软了声音说到:“大夫说了,你没事,李大夫的医术大家是信得过的,你且回去好生休息,晚些我过去看你。”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媚小娘的脸颊滚落下来,她却是带着浅浅的笑,这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懂事的心疼。 “宝小姐!” 韩从依的身体忽然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不识趣地打破了这郎情妾意的氛围。 李大夫不知何时手上已多了几枚银针,几针下去,这才稳住了症状。 “那就有劳李大夫,晚些时候还请李大夫详细说下情况。”韩中哲看着韩从依,只见她直挺挺地躺着,一双大眼睛黯淡无光,就像……他的心忽然一动,又像是吓到了自己似的,赶紧回过神来,大步离开了。 第十一章 最强外援入场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下次用药省着点,这么多血,怎么说得清来源?” 屋里没人了,莲月和小素也被安点着该抓药的抓药,该收拾的收拾。就连屋里那些看不见的眼睛耳朵也被李大夫以诊疗之名隔绝开来。 此时的李大夫还是一副老人的容貌,身形却舒展开来,仿佛突然注入了返老还童的神药,整个人都散发着和他的外貌不相称的活力。 他从韩从依手里拿走那瓶被她抢走的小药瓶,眯起一只眼看着瓶子里空空如也的光景,忍不住一阵摇头。 韩从依像看变戏法一般看着他,虽然知道他“少扮老装”的秘密,但亲眼看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谁能想到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儿,竟是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作为京城叫得上名号的大夫,若是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肯定能把京城的天炸出一个窟窿。 韩从依当然知道李大夫的秘密,但仍然不确切他这么做的目的。只听说有人为了青春永驻不择手段,还未曾见过有人甘愿扮作老者行走世间。不过,对于大夫这个行当,年龄确实是个优势。越是鹤发童颜的老者,反而越给人一种医道深厚、经验丰富的感觉。 若不是重生再来,韩从依也会毫无例外的这样认为。 她本意并没有想动用李大夫这步棋,他这人太深沉、太冷峻,身上背负的秘密太多也太沉重,她怕自己驾驭不了。原本,以她在韩府的处境,根本就不会用到李大夫这样的大能,韩从依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不去招惹他,却没想到他会主动示好。 前几日祖母让他亲自来给自己做检查,韩从依就知道自己的反常引起了祖母的怀疑。装病这种事情,在高门大院里太稀松平常了。不是用来争宠就是用来避祸,常在这些府邸行走的大夫们哪个不晓得其中的关节。 但,李大夫不一样。 李大夫本名李济睿,并不是什么医者仁心的大善人。他在京城开有一家医馆,本人行走在多个大宅门里,都是扎根常驻的大夫。能做到如此游刃有余,他手上沾染的秘密自然不计其数。 他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慈眉善目,韩从依对此心知肚明。她甚至一度怀疑过母亲的死也和他有脱不了的干系,对他的憎恨和恐惧才那样深切的烙在前世的心底。 所以当他来给自己看诊的时候,韩从依就知道,她落水又疯魔的事情不但没有引起祖母的怜爱,反而给了老太太除掉她这个累赘的绝佳理由。思母心切、郁郁而终,还有比这个更绝妙的吗? “我可以把你送出韩府,送去你外祖母家,你可愿意?”当李大夫的深邃的目光深深地注入韩从依的眼底,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仿佛除了这个没有更好的选择。 但她的心底却在疯狂的窃喜。李大夫这个强劲外援的意外“反转”加速了她原本的计划,她当即就决定将计就计,让李大夫来做那个救自己于水火的真神。 但她依然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个人的力量悬殊,她知道他为什么帮自己,但她需要给自己再加一道筹码,毕竟跟魔王打交道,不由得她不多一个心眼。 所以她戳穿了他“少扮老装”的秘密,他当时的眼神她至今心有余悸,要说那不是杀意,她就不知道什么才是了。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 “不可能!什么时候?” “母亲下葬的那晚。” …… 李大夫愣了,杀意退了,母亲是他的软肋,更是自己无形的保护神。 在母亲下葬的当晚,人已消散、夜已深重,韩从依要不是蜷缩在母亲的墓碑后睡着了,也不会见到李大夫当时的疯狂。那是他唯一一次让自己疯狂,自此之后他就把自己埋在更深的面具之下。 只是那时的自己不懂,竟以为他是来毁灭自己杀人的证据。若不是经历了两世,上天给了她一双能够“回头看”的火眼金睛,她怎么都不会察觉李大夫心底暗涌的情愫。 “我在你的额头开了一个伤口,放心,不会留疤。”就在韩从依思绪翻涌的功夫,只觉得额头一凉,就像一道寒光闪过,李大夫已经手脚麻利的给她做着处理了。 韩从依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她暗戳戳地埋怨。 “疼吗?”听着韩从依又是吸凉气又是咬牙关的过激反应,李大夫一脸惊讶地问到。 别说,他这么一问倒把韩从依问愣了,她邹邹额头、摇摇脑袋努力感知着那个伤口的存在,还真是不疼。 “药已经上好了,不会有感觉的。最多是有点丑,过几天自然就消散了。” “我其实……”韩从依咽了下口水,接着说到:“我其实想说,说不清楚来源不是才更有趣吗?” 李大夫神色一凛,一脸严肃地看向韩从依:“我们的目的是送你出府,而不是把你弄成个怪物。若真是朝着鬼上身的方向演,能帮你的就不是我,而是个道士了。” 李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配在这张沧桑的脸上莫名的有种喜感,韩从依顾不得眼前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李济睿忽然觉得恍如隔世,仿佛又看见了秦雨柔那温柔的面容,竟有些看得愣怔了。 故人从未离去,只是不忍想起。 “你的纯真是刻在骨子里的,如论怎么装饰隐藏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韩从依愣了一愣,哼笑了一声:“经历过我这般遭遇,怎么还会有十岁的纯真?李大夫,纯真可爱可能让我在这人间地狱活下去?” 李大夫的温柔只一刻,忽的又恢复了那份疏离,只见他略一整理,便又将自己装回了那个老朽的躯壳里。 “我忘了,你已经完全不是之前那个温婉柔弱的你了。你根本不是个十岁的孩子,而是……三十七岁。既然要反击,那你母亲失去的理当由你来背负。” “药抓回来了!”莲月气喘吁吁地进屋来,一看见韩从依额头那明显的伤痕,忍不住惊呼起来:“这……这……李大夫,您要想想办法,小姐还未出阁,不能留下疤痕啊!” 李济睿斜眼瞥了眼那狰狞的伤口,嘴角轻轻一撇,并未正面回应莲月的乞求。 “你们要操心的可不是这个伤疤呦!” 他拉长了腔调,背起自己的医箱,也不理会莲月的疑虑和忧愁,径自向屋外走去。 “哦,药可是青山抓的?”李大夫忽然回身问到。 “正是,药方也交给了他。”莲月赶紧答到。见李大夫直直地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其中有味药材卖完了,表哥……呃……抓药的伙计还特意跑到回春堂买的。” 看着莲月微微泛红的面颊,韩从依心底不禁一喜。回春堂药铺是外祖母家常去的药铺,这样一来,自己受伤的消息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传到外祖母耳朵里。 难道,李济睿还专门递了什么消息过去吗?这样想着,韩从依再看李大夫,却丝毫看不出他眼底的运筹帷幄。只见他有些疲惫地嘱咐到:“有劳莲月姑娘还是按时辰把那药熬上,让小姐早晚两次膳后服用。” 说着,不等莲月回应,他便跨出了门槛,还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老爷还等着,哎呀,也罢,还是先去趟老祖宗那吧,她也该用药了。” 第十二章 风物长宜放眼量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小素的伤怎么样了?你刚才去药房,可有替她拿了些消肿祛疤的药来?唉,李大夫的药……可惜了,都被我撞撒了,白白抢了他一回。” 刚才这一阵闹腾把小素受伤的事情也打断了,现在好不容易静下来,韩从依才得空又问起她的情况。 “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顾得上小素?我们做奴婢的,受伤是经常的事情,过几日可不就好了。要不是你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哪里会遭这般罪?小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夫人走得时候一再警醒着咱们要活得小心些、谨慎些,可小姐最近接二连三的祸事不断。此番,媚小娘刚刚掌家就在咱们这里受了伤,奴婢只怕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啊。” 莲月说得情真意切,韩从依忍不住挽住了她的衣袖,“真是个糊涂的丫头。” “小姐……奴婢不懂……” “去准备些东西,咱们就去瞧瞧这位新掌家人。” “现在?”莲月有些着急了:“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呢!” “你不是说咱们要活得谨小慎微、求全自保嘛!”韩从依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的无辜相。 “这……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呀。更何况,媚小娘那厢此时肯定围了不少人,小姐如此这般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莲月越说越焦急了。 “就是人多才去啊,快些着,叫上小素一起。” 哼,若再迟些,媚小娘胳膊上的擦伤就该好了。韩从依心里暗笑一声。 媚小娘的院子离韩从依的院子颇有一段距离,需得绕过花园才能过去。这中间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从二房的院子门前过,要不就多走几步,绕过二房走个远路。 韩从依当然不会舍近求远,刚走到二房院门口,就听见看门的婆子口无遮拦的议论:“哼,果然是狐媚子,咱们小姐方才去找老爷求情都扑了个空,说是老爷一直在三房守着。听说啊,被宝小姐撞了个正着,撞得还不轻呢,该!” “哎,你说这宝小姐最近是邪性啊,谁沾谁倒霉。” 小素听着气白了脸,就要进去和她们理论,再是柔弱的也不能被这些下人随意污糟。 韩从依却只是笑笑,忽然灵机一动,一下从门廊跳了进去,生生地吓了两个老婆子魂飞魄散。 “哈!”韩从依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嬉皮笑脸地提着裙子问到:“琪姐姐怎么了?我正要去媚小娘那里呢,唤她一起去,快去通报了。” 两个婆子脸色惊得又白又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了。韩从依看着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小姐莫要胡闹!二房这一院子是被老祖宗关了禁闭的,如何能与你一起去?!”莲月赶忙拦着。 “禁闭?你不听那两个婆子说,她刚才还去找父亲了。这是禁闭着谁?” 莲月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就听见院里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叫骂,什么杀人凶手了,什么妖孽缠身了,简直是不堪入耳。三人即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韩从琪那气急败坏的样子。 “琪小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竟然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这样口无遮拦,也难怪老祖宗会取了二房的掌家权呢。”小素没好气地嘟囔一声,被莲月紧推了一把。 “琪姐姐可是在说我?”韩从依大声回应到,一边提了衣裙向里屋走去。“我正要去媚小娘那里,听说她新近得了掌家权,姐姐若有冤屈不妨和新掌家人好好说道,她是个绵善的,想来能替姐姐做主呢!” “呸!”韩从琪挑开门帘,人却没有出来,只露出半个身子斜瞅着韩从依。一见到韩从依脑门上包扎得醒目的娟帕,她喷涌在嘴边的话也落了下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前只是落魄,如今更是丑陋了,这般样子怎好让人知道你是韩家的女儿?怎的,如今是连颜面也不要了,竟然这般堂而皇之的出来见人?!” “是依姐儿来了。”蓉小娘忽的从韩从琪身后出来,一把拉开了她这不成体统的闺女。 “呦,怎的又伤着了?如今可没有小扣子什么的害你了,怎么还是这般不小心呢?!哦,是媚小娘吧?对对对,这可得和老祖宗说道说道。”蓉小娘话里话外的挤兑着,半点都不把韩从依放在眼里。 这娘俩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神态语气都是复刻一般。韩从依仿佛又看见前世,蓉小娘为韩从琪谋划沈王府的小算盘落空后,为了不像自己的娘亲那样给人做小,不惜嫁给了当时还是一介穷苦书生的柳勤安。 其实,韩从琪的打算还是蛮好的。柳勤安才学颇高,考个进士应该不是什么难题,再加上父亲相助,谋个一官半职,以后的日子倒也顺遂。 无奈世事无常,这柳勤安自打娶了韩从琪之后,便无心读书,曾经所有的辛苦付出瞬间都抛在了脑后,只想着靠韩家的家势为自己谋得便宜。一来二去,不仅耗干了自己,也熬干了父亲对韩从琪的疼爱之心。 被娘家抛弃的韩从琪,日子落回了尘埃里。守着不成器又不甘心的丈夫,活成了乡野村妇。 这一世,不知道自己的改变会不会让所有的事情都偏离原来的轨迹。但依着韩从琪这样的性子,料想再是怎样的机缘都不会结出善果了。 “也是,这不正唤了琪姐姐一起去呢。要不哪天媚小娘也好端端的没了,岂不怪哉?!”韩从依笑得明媚灿烂,更是把韩从琪气得七窍生烟。蓉小娘摁住就要跳将起来的女儿,一步迈到了韩从琪跟前。 “风物长宜放眼量,宝姑娘是个读书识礼的,这般道理不会不懂。”蓉小娘攥住了韩从依的胳膊,五个指头使劲地握着都要掐进她的皮肉里,“人可不能做那墙头草,被一时的风向迷了眼。” “二娘教训的是。那,琪姐姐可要一起去?”韩从依根本不接话茬,仍旧在自说自话。 “韩从依,你少在我这里装傻!要拍那个狐狸精的马屁,你自己去!”韩从琪到底是忍不住了,嫡女,她可是未来的嫡女!为什么绊脚石这么多?还一个个的又臭又硬。 韩从依耷拉下脸来,委屈巴巴地嘟起了嘴。她看看蓉小娘又看看气急败坏的韩从琪,眼底都闪起了泪花。 “老祖宗曾说,琪姐姐有一天可能会是我们韩家的嫡闺女,叫孙女多和姐姐亲近些……”韩从依越说越委屈,蓉小娘和韩从琪却惊得张大了嘴。 真的?!老祖宗说的?! 她正要问什么,韩从依却转身悻悻地走了,一副霜打了的蔫头耷脑的样子。 “娘,你可听见了?你觉得是真的吗?”韩从琪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不管真假,切莫声张。”蓉小娘心底七上八下的,以往都是她自己瞎想瞎猜,如今却从别人嘴里真真的听见,她想不心动都难。但,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不是别人给自己挖坑呢? 第十三章 传闻中的父亲大人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从二房院里出来,一路走着,莲月的心里也一路打着鼓。小姐刚才说得话她可是听得真真的,不用细想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句信口雌黄。可,小姐是故意的!?莲月越想越觉得心跳得厉害,可又摸不准小姐的用意。 小素也是嘟着嘴,明显是有些生气了,却和莲月的心思大不相同。拐过花园的小径,小素忽然停了脚步,待韩从依察觉了回头才看见小素气鼓鼓的样子。 “怎么了?” “小姐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以后不兴你再说那样的话!” “什么话?”韩从依一时都愣怔了。 “就是什么琪小姐会做嫡女那样的话,呸呸呸,韩府就只有一个嫡女,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就是小姐你!” 小素说着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吧嗒下来,莲月听着也忍不住抽起了鼻子。但她只黯然了片刻,便搂着小素的胳膊摇晃到:“老爷还年轻终究会娶新夫人,至于咱们小姐嘛,也终究会出阁,成为别人家的主母,嫡女嘛,哪怕让琪小姐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又和咱们姑娘有什么相干?” 小素和韩从依皆是一愣,接着都哈哈大笑起来。莲月赶忙制止了二人,提醒到毕竟是在花园里,人多眼杂的,不好如此放肆。 可这警醒到底是迟了,韩中哲已经黑着脸从旁边的小道走了过来。 “究竟是何事,让你在祖母忧心、二娘禁闭、三娘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开心?” 韩中哲沉着的脸像是乌云压顶,小素和莲月已是赶紧的低头垂手退到了一边。 “父亲安好!”韩从依看见眼前这个男人,心底的憎恶犹如决堤的洪水滔滔翻滚,但她却带着无比甜蜜的笑撒娇似的唤了一声。 韩中哲一惊,完全没有料到韩从依是这个反应。她不是应该怯懦的认错然后赶紧退开吗?怎么还迎上了笑脸? “我正要去看三娘,刚才莽撞了,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父亲是从三娘那里来吗?她可好些了?” 韩从依连珠炮似的一连串说到,直接把韩中哲说了个目瞪口呆。这真的是韩从依吗?是那个远远的见着他大气都不敢出的丫头? “哼,自己作下的孽自己去看便是,也好亲眼看看自己酿下的祸。”韩中哲一甩衣袖就要离开,但他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上下打量着韩从依,“以后,莫要多出你那院子。” 即便是知道父女一场尚不如路人,但真的当面感受来自亲生父亲的厌弃还是觉得那样心疼。 “不要,”韩从依娇滴滴的应着:“娘亲还答应带依儿去放风筝呢,父亲难不成忘记了?” 这一次韩中哲没有愣怔,一个猛烈的巴掌山呼海啸般落在了韩从依的面颊上,直打得她一个趔趄。 “你若再在这里装神弄鬼,仔细我把你送进宗祠里!” 说什么骨肉血亲,说什么血浓于水?韩从依额头的伤那般刺目,却仍然入不了韩中哲的眼。父亲不爱,祖母不疼,人人都说幸亏是有个嫡女的名分还能让她苟活残喘,可如今这名分也不过是扼杀她的锁链罢了。 “父亲不疼惜依儿了,父亲不要依儿了!娘啊——”韩从依干脆席地而坐,咧着嘴哭嚎起来。 看着如此不成体统的样子,韩中哲的胡须就要支棱起来。“滚回你的院子里,莫要再让我瞧着你。”他说话时牙关都咬得咯嘣响。 “明明就是父亲忘了,还耍赖,齐家姐姐可以作证的,上次游园会她还说要和依儿一起扎风筝、放风筝呢!” 韩中哲明显一顿,韩从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提到的齐家姐姐和游园会却是真的。不过,那是年前的事了,当今大学士齐正途,也就是自己的老师,在年前办过一次春日宴,邀请了京城官宦人家以及家眷们一起游园玩耍。老师的掌上明珠齐慧怡虽然和韩从依相差了不少年岁,但两人似乎颇是投缘,在一起说了不少话。 他的这一顿明晃晃地落在韩从依眼里,自己的父亲在动什么鬼心思,她看得再清楚不过。 “老爷,大相公还候着您呢。”韩忠不动声色的近前一步回禀到,拉回了韩中哲忽然飘远的思绪。他一甩袖,鼻子里一声闷哼,仿佛是甩掉韩从依这个累赘般,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父亲不要走,依儿要爹爹……” 韩从依哭着起身就要追,仿佛一个3岁的孩童,追着要父母的爱怜。 “宝小姐且回吧,老爷还有要事在身。”韩忠一步便挡在了韩从依面前。 “小姐,奴婢扶您回去。”莲月和小素也赶紧一左一右地扶助了韩从依。 韩中哲已经走远了,只有一个像山一样的背影,横亘在韩从依眼前。 “小姐……”小素害怕地浑身都在发抖。 韩从依长出了一口气,忽的脸色一变,倒像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了:“走吧。” “去……哪儿?”小素和莲月面面相觑。 “媚小娘那儿啊。”韩从依拂去脸上垂下的一缕发丝,指尖还能感受到面颊上的滚烫。 她人还没到了三房门口,自己在花园这一通遭遇已是传遍了府里的每个犄角旮旯。三房的院门紧紧闭着,守门的婆子用硕大的身躯把院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还推说媚小娘服了药睡下了,让韩从依打哪来回哪去。 “也罢,三娘自歇着吧,正好我也许久没见着青哥儿、萱姐儿了,那我先去学堂瞅瞅他们,稍后再过来。”韩从依不急不恼地说着。 “哎——宝小姐,莫怪老奴多嘴,您一个大家闺秀怎么瞧不出个眉高眼低啊!人家摆明了躲着您的晦气,您怎么好意思一直往人跟前凑?”守门婆子见堵不住韩从依,便仗着是府里的老人竟然如此不顾面皮的数落起来。这韩从依在韩家的地位,倒是血淋淋的醒目了。 “呸!你一个粗使婆子,竟然敢说主家晦气?!仔细我告了老祖宗去,看不扒了你一层皮!”小素气不过,一步上前对着老婆子吹胡子瞪眼起来。 谁料,面对小素这样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片子,老婆子都懒得动嘴,直接伸手一推,一把就将小素推了个四仰八叉。 “你是哪尊大神,能轮到你在老祖宗跟前聒噪?!” 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素,老婆子卷起袖子举起拳头在她脸前晃了一晃,那架势甭提有多洋洋得意了。可这一下,门口也露出空子来,韩从依呲溜一下趁势便钻了进去。 第十四章 太极过招第一式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你抓不着我,哎,抓不着!”韩从依笑着跳着,兀自掀开了媚小娘屋里的帘子,猝不及防地闯了进去。 回过神来的婆子也是急急地追进来,一边粗声大嗓的叫唤着:“宝小姐,怎的没羞没臊竟戏耍我老婆子?!” 媚小娘根本没防备,正由明娟给她梳妆。毕竟躺了好一阵,妆容都乱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明娟手一抖,一只岫玉的兰花簪子竟生生地落了地,碎成了三截。 “呀!宝小姐你——”明娟脸色惨白,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当真是碎碎平安呢,瞧三娘刚才摔得那样重,此刻竟大好了!”韩从依没心没肺的嬉笑着,给媚小娘见了礼。 “老奴该死,竟然没防住宝小姐。”这时的婆子已改了先前张牙舞爪的模样,一副摇尾乞怜的可怜样儿。 “宝小姐快些回去吧,我家小娘身子弱受不得再多惊吓了,要不是她刚掌了家,大小一堆事支应着,哪能起得身来?!奴婢求求宝小姐了,也心疼心疼我们小娘不易吧。” 明娟一边收拾着簪子的残尸,一边没好气的抱怨着。 “休得胡说,愈发纵得你们没有规矩了。我平日个是怎么训导你们的,前院儿的教训还不够警醒吗?”媚小娘忽然声色一沉,一个眉眼便打发了那婆子出去。 她转着婀娜的腰肢,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慢慢地站起身来,拉过韩从依的手轻拍到:“宝丫头莫要见怪,这小妮子平日里闲适惯了,哪里经得过这等忙乱,一时忙晕了头这才信口胡吣的。”媚小娘脸色转变的到快,喜怒嗔痴的面具是顺手拈来。 “还是三娘好,总是这么温柔和善,怪不得祖母和爹爹都喜欢的紧呢。”韩从依干脆拉住了媚小娘的手,撒娇似的摇着。 媚小娘只觉喉头有些发紧,那些关于韩从依性子大变的传言呼啦啦地就涌进了耳朵里。曾经一向高冷与世隔绝的韩从依如今竟然这般小女儿家模样,她觉得一阵寒意从指尖蔓延到了全身。 “三娘是觉得冷吗?怎么还打了个寒颤?”韩从依心底暗笑,却一脸无辜的问到。 “无妨,就是有些发虚。”媚小娘拿起娟帕捂着胸口,趁势抽回了手。 “奴婢就说您还得卧床歇着,采买的事情是着急些,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晌。”明娟可真是训练有素啊,这察言观色、见缝插针的本领没有些天赋还真是学不来。 “三娘这是要出门子?可也正巧,我来除了给三娘赔礼道歉,也是有桩要紧的事要借明娟姐姐一用呢!”韩从依满眼含笑地看着明娟。 “要奴婢?使不得使不得,”明娟连缘由都没有问,便一个劲儿的摆起手来:“莫说我家小娘身体还虚弱着,就是康康健健的出门去也少不了我在身边伺候着。采买可都是些杂活累活,离不了跑腿的人。” “明娟姐姐说笑了,三娘对院里的人一向调教有方,就连祖母都是亲口夸赞的。虽然明娟姐姐最是得力,但采买这等出力气的事,倒也不需得姐姐亲自去呢。对了,小素是个勤快的,手脚利索,有把子力气,尽管随三娘指派去。”韩从依一张小嘴巴巴的,就如同快要熟透的脆枣,说出来的话是又脆又甜。 “小素谨遵三娘吩咐,明娟姐姐放心,定不会让三娘有半分劳累。”小素识趣地赶紧施礼应答。 明娟眉眼一搭,斜睨的目光落在小素身上,脸色竟带了几分不快。要不是主子不愿落了宝小姐的面皮,她才不会耗费力气和这些“废柴”浪费唇舌。 “哪里就需要劳顿小素姑娘?”媚小娘笑着打岔到:“采买虽杂却也细,我是个蠢笨的,刚刚管起这家事就接了采买这档子差事,尤其是老太太专门交代的事项,若没有明娟左右打点着,我还真怕自己会搞砸了,误了老祖宗和主君一片信任。” “嗯……那可怎么办?”韩从依忽然变了脸,“父亲晚些就会来问风筝的事,明娟若不能来,那……” 韩从依说着在地上打起了转,又可怜巴巴地望向莲月,一副求助的表情。 “小姐莫急,明娟这边也是正事,若是主君责问,实话实说就是,主君定能体谅的。” 韩从依心中一喜,暗想这两个丫头还真是上道,倒不是一味怯懦着不敢发声。 媚小娘这边和明娟来回对着眼色,心里已打定了主意。这是明摆着拿她当傻子吗?在这院里韩从依是什么地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主君会与她搭话?嘁,还不是看着她掌家了,这才巴巴的求个好来。 不过,像二房那样粗野不堪,不顾面皮当场撕破脸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干的。对于这不讨喜不得势的“过气”闺女,左右她也碍不着自己的事儿,好言好语地打发了便是。 “奴婢到有个法子!”莲月脸色一喜,忽的说到:“小姐可以和三娘一起出门子啊,一来外面有很多时兴的风筝样式,也许能有个新图样供小姐借鉴也说不得;二来又不耽误三娘采买的事,岂不是两厢周全?” 韩从依像得了个大喜讯般,又是拍手又是跳脚,直说:“这个好这个好,那三娘咱们别耽误了,赶紧的吧。” 媚小娘的脸色绷不住的一沉,仿佛打了一层蜡一般,忍不住一阵咳嗽。明娟赶紧又是递娟帕又是端茶水,嘴里还埋怨着:“就是老爷在也没有说了这好一会子话,您还是听大夫的,再多歇歇吧。” “不妨事的,咳咳……咳咳咳……”媚小娘轻呷了一口水顺了气,这才倦怠的说到:“私心里说,我倒是愿意和依姐儿一起出去逛逛瞧瞧,可宝小姐是金枝玉叶,又是带着伤病的,我就是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般不知轻重的事情啊。” “宝小姐,如果是为了做风筝,倒不如听奴婢一句,原先琪小姐身边的佩儿姑娘,哦,就是现下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可是咱府里一等一心灵手巧的。逢年过节我们在一起扎灯笼的时候,就数她扎得好呢,宝小姐倒不如去请上一请。” 终于上钩了。费了这么大劲,兜了这么大圈,终于还是把佩儿推出来了。 韩从依看着明娟,看着她自以为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的得意嘴脸,嚯的起身说到:“对呀!瞧我糊涂的,我这就去和祖母说。今个儿且就放了你去和三娘采买,若那边说不成你是定定推不脱的。” 韩从依说着跳起来就走,却听见媚小娘忽然问了一声:“一直说话,倒忘了问依姐儿一句,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扎风筝了?” “哦,是齐家大姐姐约好的。” 第十五章 知子莫若母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媚小娘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抓了一把,猛地一抽。 “可是大学士府的二小姐,齐慧怡?” “对对对,爹爹现在正在齐府呢。” 媚小娘明知故问,韩从依一脸无辜,末了还惊呼了一声,“哎呀,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去祖母那。” 说着就像一阵风一般呼啦啦地跑出了院子,惹得莲月和小素在身后一顿猛追。 “这齐小姐可有什么古怪?”见媚小娘忽然陷入了沉思,明娟忍不住问到。 媚小娘摇摇头,神思却分明地飘远了。明娟识趣地不再多话,却听媚小娘说到:“一会儿你留心着,看佩儿是否过依姐儿那了,如若是,你便晚些找个理由也过去。” 明娟不明白这反转如何来得这般快,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嘴上却不敢有半分怠慢。她忽然灵机一动,从偏门溜出了院子,一路跟踪着韩从依三人,到底是要看看她闹得哪一出。 只见三人走了没多久,正要拐上去老太太院子的小路时忽然停住了。莲月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了一通什么,似乎是在劝阻她不要去老太太那里,但不成想却说恼了韩从依。她先是生气的辩了几句,接着就不由分说地甩开了二人,提着裙角就向老太太的方向蹿了过去。 因为距离太远了,明娟听不见她们说话的内容。只看着主仆三人像唱大戏般,夸张得你追我赶、你堵我拦。正好李大夫从老太太那屋出来,不知说了什么,这才彻底拦住了韩从依的去路。 明娟悄悄地从原路退回,看样子韩从依今儿个是找不着佩儿了,心想着自己也能躲过这一遭,暗暗松了一口气。 “您是说沈王府?爹爹不是去齐家了吗?”韩从依刚从李济睿口中得知,老太太服了药已是歇下了,而他得了老爷传话,此时正要匆匆地赶往沈家。 “这我就不知了,来人催的急,我先行告辞。”李大夫不敢耽搁,略一施礼便要急急离开。 “是父亲派人来传话,唤您去的吗?”韩从依看着李大夫的背影唤了一声。李济睿边走边回头,冲着她摆了摆手。 一抹浅浅的笑在韩从依嘴角漾开,李济睿是何等精明的人,断不会看不清眼前的情势。 如今沈楠铮卧床也有数日了,官家亲指的御医几乎日夜住在沈府,耗尽了平生所学才勉强保下他一条命来,就这在官家跟前已是大功一件。 对,到此为止就是大功一件。 韩从依在心底回望着前世的路,忽然发现明白这个道理的不只是沈楠铮,还有皇上,甚至还有御医。至于父亲嘛…… “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莲月近前一步说到。 “去给祖母问个安再回也不迟。” “是。” 莲月平静的应诺,韩从依看着她,轻轻的在她手背上一拍,仿佛有千言万语不必说破一般。 到了祖母院里,常妈妈回应到老祖宗确实刚用了药睡了,说李大夫专门交代,老太太最近神思太累,需要多多静养,就免了哥儿姐儿的晨昏定省,让韩从依也以照顾自己的身子为上,多多修养为好。 韩从依礼貌又客气地答谢了常妈妈,问了几句祖母的情况便不多留,末了才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今个儿晚了,明早还请常妈妈回了祖母,说齐家二小姐置办祈福会,依儿和她约好了要扎风筝放飞祈福,想着跟祖母讨个福字放在风筝里,能为祖母也求个如意吉祥。” 又和常妈妈寒暄了两句,韩从依这才离去。 “老奴倒也糊涂了,宝小姐这不也瞧着好端端的吗?”送别了韩从依,常妈妈转身进屋,回了老太太话。 天色虽然还亮着,但老太太屋里已点起了烛火。映着盈盈的烛光,她正专心致志地修剪着一盆盆栽。 “她这般‘好端端’可正常?”老太太不以为意的问到。 “这……这可是把老奴问着了。经您这么一说,是有些不太合宝小姐一贯的做派。”常妈妈寻思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真的也不怕,假的也无妨,就怕这似假还真的,反而让人无从应对。”李大夫的话在老太太心里扎了根,这些日子派他亲自给韩从依诊疗,就是想让他探探这个丫头忽然的古怪是真是假。可一向稳准狠的他,几次回话都是模棱两可。 就拿他刚才说的来看,什么叫不妨给韩从依换个环境?难不成他在暗示这里真的有邪气?能是谁呢?偌大的韩府心有不甘的何止一个秦雨柔?不过是活人借着死人装神弄鬼罢了。 “秦氏的忌日可是快到了?”老太太依旧手不离花,有一句没一句的问。 “是,算日子应该就在下月初了。” “嗯,她若再问便回她,我老婆子岁数大了,不在意这些个,她不若为她的娘亲祈福求安吧。” “宝小姐似乎……认为那秦氏还活着。” 老太太闻言,忽的把手中的剪刀一扔,冷笑了一声:“活着不更需要祈福了嘛。” “是”常妈妈赶紧应诺,见老太太带了怒气,再不敢多言语。她哪里知道,老太太气得不是秦雨柔,而是韩从依话里提到的“齐姐姐”。 如今这小妮子也知道抬出齐家来压她了。哼,都是些个眼力浅的,以为找个有权有势的靠山就能保自己太平,殊不知,那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的资政殿大学士齐正途,是辅佐新皇登基的无二功臣,如今正是盛眷加身、风光无两。韩中哲来京城谋事时曾机缘巧合到齐府拜会,得到了齐正途的一二点拨,从此便以师生相称。在新皇登基后,急需破旧制、开新局,韩中哲便跟着齐正途成了改革派的先锋人物。 齐正途膝下有三儿两女,均已成年,其中尚未婚配的就是这个嫡亲的也是最小的闺女齐慧怡。这便是韩从依口中的齐家大姐姐。 齐慧怡年18岁,早已过了及笄的年龄,在一众高门千金中算得是大龄未婚待嫁女。以着齐家的家势门第,女儿自然是不愁嫁的,来求娶之人也是络绎不绝。 但偏偏这齐姑娘脾气怪得很,任多少说亲的人家踏破了门槛就是不肯点头。齐大学士一向娇宠这个宝贝女儿,纵然也是急得抓心挠肺,却也不愿违逆女儿的心意半分。 坊间也曾传言说她自小有个青梅竹马的知心人,本已暗许终生,那人却不幸在从军途中早亡。这姑娘打那时起便守着心上人,再无意他人。不过这都是传言,更何况还是这等有辱姑娘家名节的胡言乱语。但无论怎样,齐小姐高龄未婚却是不争的事实。 老太太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怕这齐家金贵会和他们韩家的牵扯越来越深。说不准哪天她便会成了韩家的当家主母。韩中哲的小心思再怎么捂得严严实实,也抵不过知子莫若母啊。 第十六章 沈小王爷的命运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沈楠铮躺在床榻上,松散无光的眼神里看着一张张脸走马灯似的切换着。从家人、大夫、朋友到朝中一个个叫得上来叫不上来的人,他都看了个遍。 原本除了家人也没有多少人关注他的状况,可自从官家来了之后,他这里就“门庭若市”了。他就像个番邦运来的稀奇玩意儿一样,被一拨又一拨的“客官”观赏品评。还好,不能把玩,他忍不住暗暗庆幸。 躺了这么多天,积累了这么多垂直仰视的经验,他得出一个重要结论,那就是不要俯视,因为俯视的时候脸会变大,连鼻孔都会变大,就连美女都不能例外。 就像此刻眼前的这一位,明明有张精致的小脸,搭配着无与伦比的小巧五官,可从沈楠铮的角度看来总觉得她那双眼珠子会掉下来,嗯,还有鼻涕,呃—— “世伯莫要忧心,小公子尚年少,身体骨骼都在生长期,不过是些时日的问题,定会好起来的。”说话的正是齐慧怡。齐正途和韩中哲正相约了要来沈府探望,恰好在园子里遇着,她便请求了一起来。 “托齐姑娘吉言,如今小儿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多亏了官家洪福庇佑,几位太医又殚精竭虑,这才算是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可是……”沈楠铮的母亲,段夫人,曾经也是跟随沈王爷去过边关经过战场的铁娘子,自从儿子出了这档子事后,整个人都消瘦萎靡了不少,可还要强打着精神,招呼每日来访的客人。 沈王爷心疼地拍拍夫人,多少宽心安慰的话语都藏在这小小的动作中了。他本是行伍出身不善言辞,如今自己也是五内俱焚,更加变得沉默寡言。只凭着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情深彼此体谅、彼此支持。 “李大夫也看过,可有一丝转机?”韩中哲看向身后素手而立的李济睿问到。 李济睿摇摇头,拱手到:“陈、李两位太医是我辈中的翘楚,如今亲眼见过才知道公子伤情的凶险,能保命定是两位太医拼命所为。恕草民无能,但刚才齐姑娘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公子年少正值成长期,也许将来有奇迹也未可知。” 韩中哲意味深长的看向齐正途。他明白,老师不顾御医的忌讳,特意唤了李济睿来沈府,才不是什么广求名医的好意,他分明是要来探个虚实。 沈楠铮这趟落马实在太蹊跷了,偏偏在官家修改兵制的关键时期。沈家一门虽然已被移出军方,沈王爷沈霆啸也是扔掉了长枪端起了书本,可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却根深蒂固。 沈楠铮是他们的王牌,年少之姿却自有大将风采,即便现在很多兵士依然唤他少将军。现如今,这张王牌却折在了自己的手上,怎能不让人生疑? 兵者,诡道也。不能不防。 “李大夫所言甚是,天之道,总是祸福相依。世侄今日遭难,未必见得就是祸事,来日定有柳暗花明之日。”齐正途一套官话,不同的人总是听出不同的玄机。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客套了几句便以不多叨扰为由准备离开。齐慧怡这时拿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风筝,只有平常风筝的一半不到,多是用来做装饰摆设的,很是雅致。 “这是我母亲的一点心意,特意嘱咐了让我带来。下月初我们筹备着办个放风筝祈福的游园会,母亲知道夫人近日操劳忧心,到时候未必能来,便亲自做了这个送给小王爷,得愿小王爷今日受困未能展翅,他日乘风必上九天。” 齐慧怡说得彬彬有礼,一番话情真意切,直落在了段夫人的心坎里。她不禁多留意了这姑娘两眼,才发觉竟不似坊间编排的那样是个古怪脾气的大小姐,反倒是仪容清丽、举止端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嗯,就是比铮儿年长几岁,如若年龄差距再小些……段夫人一时胡思乱想起来,却猛然发现儿子现在的困境岂是年龄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比。这样想着,愈发觉得心底疼痛难忍,一行清泪忍不住滑落下来。 韩中哲在一旁看得分明,脸上却只挂着一层淡然疏离的微笑。倒是齐正途,听罢女儿的话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又不痛不痒地宽慰了几句,一众人便出了沈府。 齐、韩二人自是还有要事相商,李济睿要回自己的药铺,齐慧怡有自己的车轿等着,如此四人便向着三个方向分散了。 李济睿此时终于独自一人了,可以静下心来仔细回想刚才的事情。沈楠铮的症状明明白白,但他却有些看不清里面的文章。他忽然没来由的想起韩从依,甚至想到他自己,忍不住一阵慨叹。 “李大夫何事烦忧?”一声娇柔的声音响起,李济睿差点吓得跳了脚。 “齐小姐!你……”他边说边左右张望着,一时不明白明明是亲眼看着这姑娘坐车轿走的,怎么跟变戏法似的又出现了。 “我有一事想请教李大夫,不知您可介意与小女一同走一程?” “呵呵,我一介老朽有什么顾虑,倒是齐小姐芳华正盛不惧这来来往往的可谓人言吗?” “就是来来往往才无需多虑啊。”齐慧怡说着笑起来,是那种温婉的,从容不迫的笑。 李济睿曾见过这样的笑,虽然身处那样促狭的环境中,她却总是像一朵晨风中的白莲般从容的笑着。 “不知齐小姐所为何事?” “我刚才见李大夫说起小公子的病情时神色颇有几分犹疑,不知您究竟为何忧心啊。” 李济睿心下一动,不想小小的表情变化竟逃不过这个女子的眼睛,他忍不住暗暗赞叹齐慧怡的心细如发。 “这……齐小姐定是多虑了。老朽医术浅薄,对小王爷的病症并无回天之力,若有一丝犹豫,也是想到命运难测心中难免悲悯。” 齐慧怡看着李济睿,笑得更深了些:“做大夫的总喜欢把病人的病情说得严重些,我倒是觉得这是行医之人最让人敬佩的严谨之处。” “齐小姐蕙质兰心,不给病患以及病患亲属虚假的希望,未尝不是一种仁慈。” “那您还说小王爷有发生奇迹的可能呢。”齐慧怡忽然睁大了眼睛,似乎很是希望这个奇迹成真一样。 “老夫不知齐小姐缘何对小王爷的病情如此上心,但小姐是聪慧之人,老朽就倚老卖老说句不当说的话。” 李济睿假装并未看到齐慧怡略有泛红的面颊,反而沉了声音严肃地说到:“您也说小王爷正值成长期,随着骨骼的成长病痛更够痊愈也未可知。但恐怕,这种成长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而是更加凶险的关卡。” 齐慧怡几乎僵住了,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她愣怔怔地盯着李济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然,只是一种可能而已,我们还是要相信会有奇迹,您说呢?” 第十七章 如此天伦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究竟是现实的残酷还是命运的无情,齐慧怡有些看不清楚了。同样看不清的还有在梦境中辗转反侧的韩从依。 “我这辈子就是个废人了,你若不愿,便是和离也无妨,只是韩家你是回不去了,你可有能安身的地方?”沈楠铮半躺在榻椅上,不论春夏秋冬总是披着一张毛毯,他顺着韩从依凭栏眺望的目光也向外看去,是一只灰雀在枝头欢快的跳跃。 不不,不是灰雀,是一只灰雀图样的风筝挂在枝头,迎风翻飞。怎么会有人用灰雀这种图案?这么灰不溜秋的毫不起眼的小东西,能承起人们怎样的心愿?韩从依想要看看它里面装着的祈福字条,可它挂在高高处,她再怎么伸长了手臂就是够不着。 “小姐……小姐……” 有人在唤她?韩从依低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赫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树上。啊,她心中一慌,身子忽然一抖,抱着树干的手一下抓脱了。 她都要触到风筝的尾翼了,就差一点点,再一点点—— 啊!韩从依从树上坠落下来,猛地惊醒了。 “小姐!”真的有人在唤她。 韩从依好不容易让自己回过神来,心脏却依旧砰砰地跳个不停。 “什么时辰了?”她含混着嘟囔到。 “已是辰时了。”莲月一边扶了她起身一边回到,“刚才老祖宗屋里来传话,让你醒了就去她屋里用早饭,老爷也在呢。” 说最后那半句话时,莲月压低了声音。 “我哪里是醒了,是被你唤醒的才对。”韩从依已然从刚才的梦境中完全清醒过来,却又佯装困倦一头栽回了被窝里。 “哎呀,您可快些着吧,老太太那边都来问第二回了。”莲月也顾不得了,不由分说地拉着韩从依就要把她拖拽起来。 老祖宗亲自来唤,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别说是夫人不在了以后,就是尚是当家主母的时候,老太太和韩从依也鲜少亲近。只不过以前是疏离,后来就是直白白的嫌恶了。 小素也麻溜地伺候着韩从依梳洗完毕,挑了件淡粉色的袄裙等待她换装。 韩从依从铜镜里看着自己稚嫩的面庞,额发上一只桃花簪更映衬着她的年少清丽。她忍不住甜甜的一笑,对小素说到:“这哪里像是去和祖母问安?倒像是来了哪位神仙公子要去相看。” 小素一愣,忍不住推了韩从依一把,脸色却飞起了红霞:“小姐怎的说些没羞臊的胡话,仔细老祖宗听了掐你的皮肉。” 韩从依反倒咯咯的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把那簪子替下了,换了只不打眼的素银簪花,还顺手把拢着齐齐整整的头发揉了松散。 “奴婢把这袄裙也换了吧。”莲月轻轻推了一把目瞪口呆的小素,转身从衣橱里挑了件略洗发白的青绿色裙衫,在韩从依身上比量了下,“这个倒是素净的很。” 韩从依浅浅一笑,这才换了装,又对小素说到:“老祖宗那莲月和我去就行,你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得留在家完成。” “啥?”小素瞪大了眼睛。 “瞧着咱院里那颗大树了没?”韩从依一抬下巴,指向院里的方向,“把咱院里这些婆子、女使、小厮的都唤起来,我要在那树上打个秋千。” “啊?——”小素的嘴张得有多大,声调拉得就有多长。这院子里除了她和莲月,剩下的那些哪是奴才?分明就是主子嘛!平日里他们不欺负她就算好的了,还要让她去指派他们干活? “小姐,您——您可别拿奴婢寻开心了。”小素的脸拉得老长,几乎都要扯出哭腔来。 韩从依笑着拍拍她的肩:“等我回来,要看着他们都动起来哦!”说着便和莲月一起出了门子。 “这下可有小素头疼的。”莲月一步一回头,既忍不住笑心下又不免担忧着。可她一转念,一想到老太太忽然破天荒的唤小姐,竟有种前途未卜的感觉,不禁赶紧收稳了心神。 韩从依还没进院子,就见常妈妈在门口迎着。韩从依回头看向莲月,瞬时耷拉了脸,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就像是刚被人生拉硬拽的从被窝里拖出来一样。 “我们还是回去吧,祖母定是知道我没有乖乖扎针要责罚与我了。” 莲月瞅了眼常妈妈,一边作势赶紧拦住了韩从依,一边提高了嗓门说到:“要去的,到了老祖宗跟前好好认错就是,可不兴再胡闹了。” “不要不要!”韩从依干脆拱在莲月怀里,用力地向外推着她。 “哎呦,宝小姐,你可算是来了,老祖宗和主君一大早就在等你呢,还不赶快进屋啊。”常妈妈喜笑着赶紧近前来。 韩从依的小脸煞白,直愣愣地看着常妈妈:“爹爹也在?去不得去不得——” 韩从依作势又要跑,却听见前面一声闷雷似的声音,只见韩中哲已然背着手沉着脸站在了门口,厉声到:“还不进来,要祖母来请你不成?” 韩从依鼓起了腮帮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乖乖地跟在身后进了屋。老太太已是坐在了桌前,还是那般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笑浮在脸上。 “来了就坐吧,菜都凉了。”她扫了眼韩从依的装扮,不禁有些沉了脸。 韩从依左瞧瞧右瞧瞧,看着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这才露出笑脸来:“呀,有莲蓉糕,可是沁香园的师傅做的?”她直勾勾地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 “这是主君下朝特意带回来的,老祖宗知道小姐爱吃莲蓉,专门嘱咐给你留着。瞧,那还给你准备了一小盒,待会子走得时候好带上。”常妈妈一边递了一块给韩从依一边说到。 韩从依开心的直拍手,还回过头去冲着莲月一个劲的眨眼睛。 “都动筷吧。”老太太缓缓地说了一声。 一顿饭,静悄悄的,下人们来回布菜的声音愈发显得这屋子促狭的紧。原本是至亲的祖孙三人,倒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般疏离。 终于把这如鲠在喉的一餐饭进行完了,韩中哲才一边起身一边若无其事的开口:“昨个在齐府提到游园会的事,你答应人家要同去扎风筝了?” “呃——”韩从依的筷子堵在小嘴里,略带惊慌的看着父亲,不知该如何应答。 “既答应了人家就言而有信,我韩府的家教都被你丢光了吗?!” “哦,”韩从依送了一口气,又咔擦咔擦地咀嚼起食物来,“这个,怕是弄不成了。” 韩中哲一瞪眼,看她塞得满满当当的嘴巴嘟囔到:“昨个儿我去问明娟,她说媚小娘刚掌家需要人,她脱不开身;哦,对了,她说让我找佩儿,嗯——我找不到。而且,父亲也不让我出院子了,所以,算了,弄不成。” 韩中哲压抑着一口气憋着劲缓缓地吐出来,一直没有言声的老太太这时开了口:“去吧,甭管他明娟佩儿的,都让她们去你那玩会儿子,你爹爹所得对,言出必行是我们韩家的家教,不能落了地。” “真的?!”韩从依惊叫起来,又是喜又是惊,都不知道是该先跳起来还是该先吃掉手里的美食。 老太太皱了皱眉,冲着常妈妈一努嘴:“去,把李大夫唤进来吧。” 韩从依忽得僵住了,嘴里含着的一块乳糕也掉在了地上。 第十八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韩从依逃跑的路线被堵了个严严实实,无奈之下她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李济睿,头摇得直像拨浪鼓。 莲月紧紧地抱住韩从依,也是吓得不轻,一个劲儿的向着老太太讨饶:“小姐这般害怕扎针,强求也不是办法,上次就是因为害怕逃跑才误撞了媚小娘。老祖宗费心再想想别的法子。小姐本来就……这再吓出个长短了可如何是好。” “糊涂的丫头,依姐儿的病来得凶险,若不下狠心快治狠治,没的再耽误了。”老太太疾言厉色,向李济睿使了个眼色。 李济睿手里的银针闪着寒光,根根分明,韩从依趁着他准备的功夫,忽的一脚踹翻了桌子,挣脱了莲月跳到了床榻上。清晨为了通风,窗户都是开着的,韩从依想都不想就在众人的惊呼中翻身跳出了窗外。 “反了,反了,这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韩中哲气得吹胡子瞪眼,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幕能发生在家规严谨的自家府院内。“还不给我绑了回来!” 话音刚落,韩冲一个箭步就奔到了屋外,三两步便堵住了韩从依的逃命路线。无奈碍着身份,他只敢拦截却不敢真的动手碰她,一时间两人就像再玩起了猫鼠一般。 原本惊慌失措的韩从依此刻玩性大起,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倒是轮到韩冲手足无措了。 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的老太太和韩中哲,心中各是百般滋味。 “你可曾听说,近来府里那些个闲言碎语?”老太太冷冷的说。 “母亲是指……”韩中哲应着,目光落在韩从依身上。 “如若你这嫡亲的闺女当真是疯魔了,你准备如何啊?” 韩中哲一惊,陷入了沉默之中。 疯子?他韩中哲的女儿是个疯子?这般丑事若是传扬出去,那他韩府的名声将落至何处?哪些想要把女儿许配给他续弦的人家该如何思量计较?尤其是—— “母亲竟也信那些个下人的污糟烂话吗?依姐儿若是病了,医治便是,好与不好自有大夫定论。”韩中哲稳下心神来。 “哎?秦夫人怎么来了?”李济睿忽然冲着韩从依身后喊了一声,引得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只这一瞬间,两枚银针便精准的落在了她脖子后方的风池穴上。 韩从依来不及呼出声来,本能的想要拔掉那银针,却觉得一阵晕眩,李济睿顺势扶住她,就随着她的动作让她席地而坐,另两枚银针也稳稳地的落进了太阳穴。 韩从依像是着了魔法般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乖乖地听任李大夫给她施针问脉。半柱香的功夫,所有的银针都取了下来,韩从依却石化般还是一动不动。 “小姐!”莲月这才敢扑过来,跪在地上紧紧地搂住了韩从依。 “老夫此法只能治标不能及里,且每次施针看似有效却都有损伤,正所谓祛病一千伤神八百,长此以往,究竟结果如何,老朽也不敢妄下定论。” “李大夫是京城屈指可数的妙医圣手,老夫相信小女在您手中定能安然无恙。”韩中哲似乎有些不由分说,李济睿不由得看向了老太太。 “我懂你的意思,不就是要让她出府换个环境嘛。在这府里这么多人照应着还顾不了周全,出去就能有生机了?”老太太颇有几分厌烦。 “倘若有一丝生机,也未尝不可试啊。”李济睿略略躬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的闪烁起来,她意味深长地盯着李济睿,像要看到他的骨子里去。 “出去?嗯,只要是对依姐儿诊疗有帮助的,倒也不是不能考虑。”韩中哲若有所思的说。 说话间,韩从依突然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活了过来。 她有些愣怔的四下看看,又看看自己,似乎一时回不过神来自己为何这般情境。 “且扶了你家小姐回去休息吧,以后莫要再阻挠李大夫诊疗了。”老太太冲着院里说到。 莲月扶了韩从依起身,她晃晃悠悠地看着一院子人,忽然又拉住了莲月,喃喃到:“莲蓉糕,我的莲蓉糕。” 说着她又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手指向李济睿:“下次不许拿母亲来诓我。” 李济睿笑着点点头,拱手向韩从依施礼到:“无奈之举,还请宝小姐见谅。只要宝小姐不躲着老朽,下次施针便没有这许多麻烦。” “还有下次?”韩从依皱起了眉头,整张小脸也拧巴在了一起,“快走,快走,以后祖母唤我吃饭都不能来了,祖母和李大夫是一伙的,惯是欺负依儿。” “瞧宝小姐又说些淘气话,老祖宗不是惦记着您快快好起来嘛。”常妈妈一脸带笑,递过了包好的莲蓉糕。 “老夫也告退了,还有些药需得向宝小姐交代清楚。”李大夫说着便随韩从依一同出了院门。 三人一路无话,走了没多久就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莲月姑娘——”是佩儿追赶了上来。 “老祖宗说宝小姐要扎风筝,这几日让我帮衬着,看看宝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我和你一起扶着。” 佩儿脸上带着笑,却也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心虚。莲月看看韩从依,见她还是那般有些神思游离,便也不多说话,只冲着佩儿点点头,示意她扶好了小姐。 莲月心中暗暗地涌动着,她开始确信这一切都是宝小姐有意而为。她终于是要反击了吗?一股暖流在她心底泛开,这幽暗无光的日子忽然有了一丝亮光。 “李大夫,恕女婢多嘴,依着小姐现在的状况去扎风筝什么的,会不会太过劳累对身体不利啊?”莲月问到。 “那倒不会,有些事情做反而对宝小姐的情况有利,老夫倒觉得不仅要扎风筝,多去外面活动活动放放风筝,也未尝不是好事。” 莲月这话分明是要问给佩儿听的,老祖宗的人嘛,怎么会只带了手来,而没有带着眼睛耳朵呢? “奴婢也要好好学着扎一个。李大夫这般劳心救治我家小姐,奴婢无以为报,唯有诚心诚意为您祈求平安康健。” “呵呵呵,莲月姑娘有心了,这是老朽的本分。”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院子,可眼前的一幕犹如兵临城下,让所有人都惊呆在了原地。 第十九章 挖个坑埋点土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与其说是院子里进了贼,不如说是进了强盗,整个院落就跟打劫现场似的。东西扔了一地,人也一个个的人仰马翻,尤其是小素,明显的势单力薄,被一群“强盗”围攻着毫无招架之力。 再看门口的这四人,“目瞪口呆”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展示她们的神情了。先是莲月,又是惊又是怒,连韩从依都顾不得扶,一步窜进了院里,把小素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再是佩儿,嘴巴简直咧上了天,不知道是觉得好笑还是好玩儿,她忍不住斜睨着韩从依,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院子的下人竟然嚣张地如此明目张胆。 李济睿也是,先是一愣,继而邪魅一笑,甚至忍不住暗戳戳地杵了韩从依一把。那眼神,才不是一个庄重老者的风范,而是暴露他本性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人意外的还得是韩从依。她绕着院子环顾了片刻,最后走到小素跟前,看着这个衣衫也凌乱了,头发也炸毛了的丫头,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这笑不是癫狂,不是愤怒,而是真的像个婴儿般遇到好笑事情时的天真与纯粹。 小素都快哭出来了,天知道这一早上她都经历了什么。可韩从依还笑,笑得如此前仰后合,她不禁生气起来。 “宝姑娘,你倒说说看,老婆子我整天的都快忙死了,这丫头还撺掇着出幺蛾子,要扎什么秋千?您瞧瞧这一院子,吃喝拉撒,忙进忙外,哪里有个闲人?哪还有片刻的空闲?没的折腾这劳什子!”厨房里总管的王婆子率先开了口,一看就是领头的。 这也难怪,这王婆子可是老太太屋里的人,秦夫人在世的时候便被老太太指了来这院子里管事。夫人尚且避让她三分,更不用说如今无依无靠的韩从依了。 “就是就是,小姐也要体谅我们这些下人才是。”一个叫红梅的小丫头也跟着帮腔。她甩着脸说完了还嘴里嘟囔着:“若主子担事些,我们也不至于有的没的什么杂活累活都干。” “是我要折腾的。”韩从依也不忍着,脆生生的说到。她拉过小素,拢了拢她的头发,又忍不住一通笑:“别说,这样还挺别致的。莲月,去找我那个芙蓉的簪花来给她插上,哈哈哈哈。” 莲月笑起来,狠狠地压住心底的怒火,不去理会这些凶神恶煞。她引开了小素去收拾,还一个劲儿的说着:“让佩儿姐姐见笑了,你先和小姐进屋,稍等我收拾出来,专门腾出个做风筝的地儿来。李大夫,真是抱歉,还得劳您多等一会儿。” 李济睿摆摆手,示意莲月自去忙。此时他忽然来了兴致,要看看韩从依如何摆平眼前的乱局。 “今个儿我要打个秋千,吃喝拉撒、忙进忙出的没有功夫,那就不吃喝拉撒,谁也不许进进出出。” 韩从依的声音像脆枣,叮铃铃的好听还格外的甜。她这哪里是训斥,分明是小孩子着了气在撒娇。 “哎——”王婆子被堵了话头,正要反驳,韩从依却拉起了长腔:“哎——李大夫和佩儿也不许进出哦。” “一时半会儿还行,若迟了,怕是耽误了给老太太请脉。”李济睿一脸含笑,乐得给她打个配合。 “奴婢倒是不急,老祖宗反正交代了,这几日就专门伺候小姐扎风筝。只是,怕老祖宗问询无法及时给回话呢。”佩儿也是笑脸盈盈,都等着看这热闹如何继续。 佩儿其实心下慌乱的紧。韩从依落水之时是她唤了小素离开,才小扣子单独和韩从依留在池塘边。虽说都是韩从琪的主使,但她也有逃不脱的干系。 如今小扣子死了,她也从韩从琪身边跑回了老太太屋里,在老太太的压制下这事儿几乎是不了了之了,但谁能料到韩从依却落下了半疯半魔的病症,以致行事大改、性子乖张。她能拿着皮鞭上门抽小扣子,难道就不能抽自己吗?以她现在的样子,难不成还会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更何况,佩儿打心底里认为,偏就叫她来这里一定是韩从依故意的。这府里会扎风筝的何止她一人,再是媚小娘有心无意的把她推出来,韩从依若没有其他意图,为何就拉定了她? 所以,她告诫自己要极尽可能的顺着她,自己也好尽早脱身。 “哦,祖母……”韩从依嘟起了嘴,打量着一院子嚣张跋扈的婆子女使,忽然灵光一闪冲着佩儿说到:“那就得劳顿佩儿姐姐了。佩儿姐姐是祖母屋里的,这扎秋千的活计就交于你统管,且瞧瞧是哪个厉害的敢误了祖母的事儿!” 韩从依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很是满意,拍着双手自顾自的回了屋子。佩儿却像遭了晴天霹雳,一时不知该怎么应付这局面。 李济睿佯装苦脸一个劲地摇头,无奈苦笑到:“得了,佩儿姑娘就紧赶着些,老夫这还有一堆事呢,都是人命关天啊。” 怎么就成了自己的事儿了?佩儿有些慌神,不理解怎么就一句话的功夫,形势就来了个地覆天翻。 “奴婢是来陪小姐扎风筝的,也不会打秋千啊。”她好不容易找着个托辞,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又不用佩儿姐姐亲自动手,这不这一院子的人尽着姐姐调派。”莲月抬了做风筝的桌子出来,又凑近了对佩儿耳语到:“姐姐尽管放心,且顺着小姐来吧。” 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口脆生生的响起一个声音:“宝小姐可在吗?三娘叫奴婢来瞧瞧,可有什么活计需要奴婢打下手的?” 明娟活脱脱地和媚小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神态,本是一张绽开的笑脸进门,却也被眼前的阵势吓得一声低呼。 “呀,许是奴婢来得不巧?” “可巧!”佩儿和莲月几乎异口同声,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这下轮到这些下人们摸不着头脑了,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平日里一向贵足不踏贱地的大丫鬟们,怎么巴巴地自己个儿上赶着来这呢?这是要变天? 明娟也不禁愣了神,这俩人的神态怎么看都是一副饿狼见了绵羊的样子。 “你这饵料下得够足啊。”李济睿一边给韩从依换着药,一边低声说着:“仔细请神容易送神难哦。” “哎呀,疼,疼!”韩从依这两天浑身上下大伤落小伤,得亏李大夫有独门的创伤药,要不还指不定落下多少疤呢。 “干嘛要送走?”韩从依龇牙咧嘴地看看铜镜又看看李济睿,“该是他们想法子把咱们送走才对。” 第二十章 顶雷,就要老字号的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我只负责把你安全地送出韩府,你若计划什么危险的事情,我可救不了你。”李济睿神色严肃地看着韩从依。 韩从依也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一双大眼睛澄澈无比,李济睿反倒更不安心了。 “奴婢给宝小姐请安。”莲月引着明娟进了屋,来回韩从依的话,“昨个采买回来的迟了,今个儿一早三娘就念叨着,让奴婢赶紧过来瞧瞧有没有误了小姐的事儿。” 韩从依没有言声。她专注地看着自己额头的那道伤痕,镜子高高低低、前前后后的转了又转,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小姐放心,按时把药用上,不出几日就会消了的。只是,以后再不可莽撞了。”李济睿说到。 韩从依一嘟嘴,忽得抬眼看向明娟,眼神里的怨念倒叫明娟一时心慌起来。 “今天院里大小的事都问佩儿,不是定好的吗?”韩从依有些不耐烦,没有理会明娟眼里的惊诧,接着又说:“扎风筝的材料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按照您吩咐都放在院里了。”莲月回应到。 “老夫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打扰了,小姐切忌莫要过于劳累。”李济睿收拾好自己的小药箱就要离开。 “哎——”韩从依一下就从榻椅上跳了下来,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你怕是出不去这院子。” “咳,宝小姐莫要胡闹。齐府那边还等着老夫呢。”李济睿皱起了眉头,一声叹息。 “是齐姐姐吗?” “正是。” “那也不行。” “这——” 韩从依说着走到了门口,瞧着院里还是烂摊子一堆,说到:“您看,秋千还没扎好,谁也不许进出。” “怎么不许进出啊?刚才明娟姑娘不就大摇大摆的随便出入吗?”一个小婢女喊了一声。 “媚小娘如今掌家,明娟姑娘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咱们比得了吗?”另一个也帮腔。 韩从依不急不恼也不接话,挑挑眉毛看着佩儿。那意思是铁了心把这一摊子推给她了。 这不明摆着让自己去得罪人吗?佩儿正觉得骑虎难下,明娟到底没忍住接了话茬:“奴婢不知,如今这院里是佩儿姐姐主事了吗?” 也难怪明娟生气,这迎着笑脸刚进门子就没头没脸的挨了这么一通挤兑,换谁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敢在宝姑娘面前造次。说到底还是宝小姐性子好,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最是善解人意、温柔谦恭,能来这院里伺候的都是上辈子修了福、积了德的。” 韩从依嘿嘿地笑起来,转脸便沉了脸冲着一院人喊到:“你们可听仔细了,佩儿姑娘说你们一个个欺软怕硬的,明摆着是看着我好欺负才这般懒散。今儿个,趁着佩儿在,这扎秋千的活儿,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功夫,若扎不好,且等着祖母一个个发落你们。” 佩儿的脸吊着比烟袋子还长,却被韩从依的话堵着硬是开不了口。要说一个秋千着实没什么难的,难就难在她是个“外人”,这轻重实在不好拿捏。更何况,她扫了眼这乌泱泱的一地人,这哪儿是仆人?分明一个个的都是主子。 就说那王婆子是老太太屋里的,红梅是蓉小娘屋里的,其他的她虽不敢确定,但摆明了不是韩从依自己的人。她若训错了、用差了,指不定一溜烟儿的小报告就打到各个院子去了,自己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她心里小算盘打得紧,但无奈事情就赶到了这节骨眼上,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着实让她犯了难。 “明娟姑娘也是来扎风筝的吧?要不你瞧,待我把这院子里扎秋千的活计处理好了,再请妹妹回来,也不耽误妹妹这许多功夫。”佩儿软了身段,知道若不处理了眼前明娟的事,接下来什么都别想办成。 明娟的脸色掉得老长,若不是知道韩从依一向管不住这些下人,还真以为他们这是串通一气来挤兑她呢。“是,佩儿姑娘的话谁敢不听呢?” “辛苦你顺带把院门关上。”韩从依又补了一刀。 明娟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扫了眼满院子的人,气鼓鼓地走了,再不像来时那般婀娜摇曳。 “宝姑娘,倘若齐府上门来追问,到时候再惊动了主君和老太太,这不是无端地惹祸嘛。”李济睿作势也要走,“急得”连连拱手求饶。 “李大夫还是要问佩儿姐姐的,宝小姐不都说了吗,这里她做主!” 明娟临走都不忘酸讽挖苦一下,直叫佩儿心下连连叫苦。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拼死求了老太太不来淌这趟浑水呢。 “李大夫稍安勿躁,奴婢去给您沏些茶水来,打个秋千不费什么功夫的。”莲月赶紧过来打圆场,又冲着佩儿使了个眼色:“不费功夫哈?” 佩儿哭笑不得,真是气得都要笑了。她本是耐着性子的,时刻警醒着自己这里不是自家的院子,切莫越了规矩,给人落了把柄。但眼瞅着自己是脱不了身了,没准一整日的功夫都会耗在这里,不免就有些急火攻心。 “大家也听着了,都是有要事在身的,莫说是李大夫、老祖宗那里事情紧急,就是咱们各位也是这院里顶梁柱的,大事小事都容不得耽搁。要我说咱们就麻溜的各自分工打好这秋千,也别在这费这嘴皮子功夫可好?”佩儿到底是在蓉小娘跟前当过大丫头的人,真正端起架子来,还颇有几分管事的风范。 “怎么个分工?”王婆子撇着嘴问到。 “这几个年富力强的小厮就负责搭架子,小丫头们负责准备长绳、坐板等材料,王妈妈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帮衬着做些茶水、果子什么的,也好让大家伙累了的时候歇口气。” “嚯,好大的口气啊,我们平日个伺候小姐主子也就罢了,怎的还得伺候小厮丫鬟啊?你直接说给你准备着不就完了?” “你——” 佩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本来念在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老人儿,面子还是要给够的,怎奈人家倚老卖老,压根儿不把她放在眼里。 忽的,叮铃嘡啷一通响,韩从依一脚踢翻了桌台,小脸黑得能吃人。她一声大喊到:“我要秋千——” 好嘛,这一嗓子估计大半个府宅都听了个真切。 第二十一章 若有真心可托付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倒不是因为韩从依的一声“河东狮吼”,而是主君站在了门口。他身后跟着的还有媚小娘、明娟、韩冲和一个齐府的下人。 莲月下意识的拉了韩从依的衣角一把,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意外。老爷几乎就没来过他这个嫡亲女儿的院子,他们父女见面不是老太太的屋里,就是去老太太屋里的路上,说话拢共也不会超过两三句,像这样主动寻到门上的,除了梦里绝无可能。 梦里?若有,也只是前世的梦里。这一世,韩从依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断了自己对父亲的念想。 李大夫一看见齐府的人,赶紧起身过去了,向着韩中哲一拱手到:“老夫先行一步。” 韩中哲略一欠身算是答礼,给李大夫让开了路。但他依然一言不发,脸色如乌云压顶。 韩从依也不说话,既不上前迎接,也不主动搭话,就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等着看他怎么收拾这局面。 韩中哲扫了眼院子里的人,好家伙,许久不来都不知道女儿这院子比他那里都热闹,竟然有这许多奴才。 “还有谁?”他压抑着怒火开了口,“都唤出来。” 片刻的功夫,院子里便整整齐齐地站满了人,除了莲月和小素竟有4个老妈子8个丫头6个小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大的排场。 韩中哲如鹰隼般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他都不认识。什么老太太的、二房三房的,他一向不愿意多管后宅的琐事,更不知道一个韩从依身边值得这么安插这么多“密探”。 哼,他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他打量着韩从依身上那件还未换下来的青绿色袄裙,早上她刚进老太太屋的时候,他便看见了这身装束,当时就觉得不痛快,这分明是在做脸给他看。现下看着这“奢华版”的人员配置,更觉得她这身装穷哭弱的行头刺眼扎心。 但,他什么都没说,不是压抑着怒火强力隐忍,而是觉得连一声训斥都有些浪费唇舌。 韩从依的心还是觉得痛,即便再重生一百次一千次,又怎么可能坦然面对亲身父亲对自己的厌弃?哪怕这个人薄情寡义、功利阴毒?! “如今你掌家,便由你来发落吧。”韩中哲偏了下头,分明是说与媚小娘听。 “这……都打发了吗?宝姑娘身边可不能没有趁手的人儿。”媚小娘拿娟帕轻抚着口鼻,眉眼里满是关切。 韩从依心里一通鄙夷,这俩人言来语去明显是串通好的,还非要来个“现场演绎”。 “那且登记了名册,暂时领到后院吧。宝姑娘一来需要静养,二来还有游园会的事情需要专心应对,不妨清静些时日。”媚小娘娟帕轻轻一抖,明娟便有模有样的拿出了纸笔,那神色间的得意别提有多明显了。 这可是立竿见影,下人们虽然变了脸,却也只敢低声交头接耳。廊上站着的佩儿、莲月和小素则是一言不敢多发。 “奴婢们若都走了,宝小姐的秋千便无人搭架了,不若让奴婢们完了这差事,再自行向三娘报到吧?”王婆子自以为是惯了,以为自己说得合情合理,却没有掂量清楚眼前的情势。 韩中哲压根就不接话茬,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王婆子讪讪地觉得自讨了没趣,还想要辩解几句,就觉呼啦一声山呼海啸,自己的面颊已是鼓起了打包。 这可不是平日里那些婆子女使的手,而是韩冲那粗壮汉子的巴掌。这一巴掌不仅直接打晕了王婆子,也当即打醒了那些仍然看不清情势的人。 “刚才齐府的人捎来口信,是齐姑娘问你安好的。明个儿我正好要去,用过早饭后你在门口等我,坐我车一起去,也算当面给人家答礼。”韩中哲走到韩从依面前,话语冰冷的像是命令。 韩从依一抬眼,正好看见媚小娘眼底闪过的不屑,心想她千算万算抬了韩中哲一起来看热闹,到底是没算到竟然还有这一出。 韩从依点点头,像个犯错被抓现行的孩子,又被父亲的严厉惊吓着了,只敢乖乖地听任安排。 “待会儿韩冲带入给你打秋千,你只管做那风筝,别一天天疯疯癫癫的晃荡。” 韩从依还是点点头,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莲月身后躲。 “昨个儿出门子采买,想起宝丫头扎风筝的事儿,特意选了些纸材竹骨,你来瞧瞧?”媚小娘轻轻一招手,明娟赶紧把一大包纸品递了过来。 “宝丫头昨个唤明娟帮忙,也是我一时摔晕了脑子有些糊涂,若当时就让明娟过来了,这不会有这许多啰嗦。还是我蠢笨,没有管事的经验,到底是思虑不够周全。” 媚小娘一手扶在韩中哲的臂弯上,盈盈的目光里能掐出水来。韩中哲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算是安抚,媚小娘脸色更娇羞了。 媚小娘就是这样,总把身段放得很低,不似蓉小娘,处处都要争一分,生怕别人轻看了自己。 也更不似母亲,韩从依忍不住想。母亲总是很独立,带着清冷与孤傲,这等媚主的事她是断然做不出来的。以前韩从依不懂这些,在和沈楠铮的短暂婚姻中她也是以母亲的言行为模板,后来她才慢慢懂了,所谓的独立不过是自我保护的铠甲罢了。 若有真心可托付,谁愿青灯伴孤影? “人都打发了,人手确实也不够,明娟这几日就在这里伺候着,你有什么打杂跑腿的活计尽管指派了她做。”媚小娘冲着明娟使了个眼色,明娟便笑盈盈地上前行礼了。 韩从依还是不说话,向莲月身后躲得更紧了。她把头顶在莲月的后背,活脱脱一个吓坏了的孩子。 看着韩从依这幅模样,韩中哲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印象中的韩从依应该是个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女孩子,怎么如今看来就像个娇宠无度、缺家少教的村野丫头。 韩中哲伸手想要把韩从依拉出来,可他还没碰到她,就听见一声委屈的哭喊。一开始还是没憋住的小声抽泣,接着便是再也忍不住的痛哭流涕。 “你——”韩中哲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要娘亲!”韩从依哭得愈发委屈了,粉嘟嘟的小嘴巴嘟着,像个找妈妈的婴孩。 韩中哲伸出的手都在抖,莲月虽惊慌失措却紧紧地护住了韩从依,生怕他那手变成了铁巴掌招呼在小姐身上。 “拉进去,明天早上之前不许出来!”这是韩中哲能做到的最极致的忍耐了。他那只手终于变成了一根伸出的食指,就像枯朽的巫师那根指头一样,就要戳进韩从依的眼睛里。 “老爷,消消气……”媚小娘作势要劝,却听一声炸雷。 “拉进去!” 第二十二章 好梦由来不愿醒 - 病弱王爷娇憨妻 - 贪睡喵猫 又一次不欢而散,但这次散得却更彻底。 韩从依这个小院第一次只有她们主仆三人,静悄悄地让人不由得心颤。 小素拉了一张席子铺在廊下,从厨房里翻出些吃的拼凑了一桌晚餐,再加上莲月熬得枣茶,清甜的香味顿时冲散了院里的阴霾。 “就咱仨,管它什么规矩!”韩从依不由分说拉了二人和自己席地而坐,同餐同饮。 “瞧那月牙儿!”韩从依指着天边尚未完全升起的月亮。 “那是月亮?”小素眯起眼睛仔细瞅了瞅,“好可怜。” “啊?”韩从依和莲月忍不住同时看向她。 “就像咱们一样,惨白瘦弱又孤单。” 三人都不说话了,只看着缓缓游移的云朵将那单薄的身影完全遮住了。 “你说,他们几个去哪了?”小素忽然问到,眼睛并没有离开天空。 “从哪来回哪去吧,都是有主的人,媚小娘还敢无声无息的打发了他们?”莲月应到。 “回得去吗?小扣子不就是现打下的样子?”小素有些伤感起来:“我猜,今后有段日子咱们都不会看见他们,或者,就再也看不见了。” 小素是个憨直的,却也是个至纯至善之人。以往她受这些婆子女使的气最多,常常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要把这些狗奴才撕成十八瓣儿。可如今,看着她们落架遭难了,她却没有抚手相庆,反而由人及己、睹物思怀起来。 韩从依浅浅一笑,只捡了块桃酥扔进了嘴里。沈楠铮有时一边看兵书一边吃核桃时,便喜欢这样随手一扔把核桃丢进嘴里。 这当然又是犯了大家闺秀忌讳的,但她一个半疯半癫的病人,又有什么不妥? “瞧您,再把自己呛着了。”莲月半嗔半笑,把一整块桃酥递给韩从依,让她好好拿着。 今个儿面对老爷的狂怒,小姐的瑟瑟发抖是真的还是装的她不得而知,但当时自己已是吓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她一回想到刚才的一幕仍然觉得心有余悸,但小姐却已完全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了。 “小姐明天还要陪老爷去齐府吗?”莲月问到。 “不去。” 莲月和小素忽得一下就坐直了,直勾勾地看着韩从依。 就见她把嘴里的食物细细嚼了都咽了,又喝了口枣茶顺顺气,这才接了一句说:“能行吗?” 二人这才回过魂儿来,差点就给气笑了。 “我最近老有一种感觉,觉得打小姐醒来后这些日子就是一个梦。这梦鸡飞狗跳的,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爽快。我有时想让这梦醒来,可有时又害怕醒来,一睁眼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小素今个儿看来是要把感叹进行到底了。也难怪,曾经这院子里多憋屈啊,自由自在的说说话都是奢望。 “别感怀了傻丫头,赶紧吃,要不一会儿忙乱起来了,你可又得饿着肚子。”韩从依抓起一个果子扔在了小素额心。 “哎呦,啥?”小素正要把果子塞进嘴里,这才反应过来。 “你听。”韩从依支棱起了耳朵。 “听啥?”小素也学着她的样子,两只耳朵竖得像兔子。 “别说话,仔细听。”韩从依连身子都支棱起来了。 “啥?”小素和莲月面面相觑。 “宝小姐,小的遵了老爷的命令来给小姐架秋千。”一声浑厚的声音响起,直把三人吓了个撂蹦儿。 韩从依虽然早有预料,但猛然听到还是和她二人一样惊得不轻。 “小姐,若没有其他吩咐,小的就叫人开始了。”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韩中哲的贴身侍从韩冲,他为人一向沉稳冷峻、不苟言笑,看见主仆三人如此模样也丝毫没有表露半分异样。 韩从依可以不当紧,但莲月和小素可不能,它俩一认出了韩冲赶忙就起身整理。若没有外人在,她们偶尔越些规矩倒也无妨,但当着外人面,尤其还是老爷跟前一顶一的侍从,可不好仗着主子的疼爱纵了自己,要不然还不知道惹出什么麻烦呢。 韩从依点点头,神色颇有些困倦,懒懒地应道:“我可不要那逗三岁娃娃的摇椅,瞧着那棵树没?我要的是搭在那棵大树上的高高的秋千。” “是。” 韩冲领了命,三下五除二便分派好了任务。上树、扎绳、打板、定架,在这些人手中就像拼装个小玩意儿那般简单。 小素看得直愣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出了多少个感叹词儿,“瞧瞧,多简单的一件事啊,可咱们就是拉锯扯锯了大半晌还什么都做不成,你说气人不气人?” 莲月已是扶了韩从依进屋,听见小素的话不由得轻轻一笑。但她很快收敛了笑容,看见韩从依倚在窗台上独自望月的背影,一种落寞的情绪渐渐袭上了心头。 照老爷的脾气,他是断然不会答应给小姐打球千的,更别说还亲自派了人来。他没有当场一把火烧了这些家伙什儿,都算是极尽隐忍了。可……莲月有些看不懂了。 “小姐,奴婢有一事,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莲月轻声说到。 “可是这秋千的事儿?” “嗯——倒也不完全是,是今个儿所有的事都很怪。先是老太太没来由地唤您吃早饭,又是老爷破天荒的居然差人给您扎风筝,还有明天,一想到明天你会和老爷一起出门,我总感觉心慌慌的。” “对啊,我也感觉心慌慌的,有种要被人卖了的感觉。”韩从依故作惆怅的说。 “瞧您,又说胡话!”莲月一下沉了脸。 “是你起头的!”韩从依也学着她的样子,刚才那一本正经的感怀顷刻间没了踪影。 “明个儿奴婢和您一起,有什么事也有人照应。” “你不是真怕爹爹出门就把我卖了吧?!要不直接把我扔了?”韩从依笑弯了眼睛,“那家里就剩小素一个人了,你瞧——你得看着她,还得看着家。” “哇!这就好了?”门口传来小素的声音,她呼得一下跑了进来:“快来看!” 小素拉起韩从依和莲月就往外走,韩冲正踩在踏板上试着秋千的安全性。他身形灵巧,两下就把秋千蹬得飞起,一袭墨色衣衫翻飞在风中,宛若一只飞燕凌空展翅。不待秋千落稳,他便纵身跃下,不偏不倚地跳在了韩从依面前。 “已经扎好了,小姐可试试。” 韩从依开心地拍起手来,迫不及待地一边向风筝跑去一边说:“你来推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