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大家的书评,快来砸我吧(⑉°з°)-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家嫡女》参加了磨铁app “全民评论季集赞赢大奖”活动,活动期是8.7-8.14。在此期间只要发布不少于30字的书评就能参与活动哦(´-ω-`)按照书评点赞排名,磨铁将发放500-2000阅读券不等,等于写书评就可以赢免费看文券,很划算的。 更详细的情况可以参看磨铁app上的活动公.告,大家都来参加吧~期待大家的各路书评,到底谁是最表女配,谁是最佳神助攻,还有文中其他配角的感情线,各路CP都是有可能的,我会认真考虑的,后期还有高段位绿茶上线,大家可以期待一下(ღ˘⌣˘ღ)《白家嫡女》期待大家的书评,快来砸我吧(⑉°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重生归来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这是如画亲手为王爷做的羹汤,王爷可别嫌弃妾身手笨。” “既然是如画的一片心意,本王自然不能辜负了。” 不,不能喝。 “那王爷快别忙了,来尝尝妾身的手艺吧。” “好,好,本王这就来。” 不可以,那汤有毒! 白嫣然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守在床边的素心迷迷糊糊的擦着眼睛看她。 “小姐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 白嫣然愣愣的看着从小陪着自己的丫头,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的衣衫已尽被汗透。她长长舒出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素心起身熟练的从煨着火的小炉子上给她倒热水,嘴里还唠叨着:“小姐自前些日子受了风发了好大一场热,之后就一直梦魇不断,也不知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病根,赶明还是让夫人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白嫣然接过水喝着,紊乱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听着素心的话她心中苦笑,其实这哪里是什么梦魇,不过是又想起了上辈子猫生的最后一刻。 白嫣然上辈子年纪轻轻死于非命,死后却莫名其妙附身成了安亲王季凌云身边的爱宠。稀里糊涂做了三年猫,除了看尽王府的各类秘辛,她还要眼睁睁看着兄长被害、母亲疯癫,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最后替季凌云喝了那碗有毒的汤,让他躲过一劫,也算是报答了多年前他的救命之恩。原以为那次该是真的结束了,却不想再睁眼竟然回到了自己十六岁这年。 如今兄长母亲康健,悲剧尚未发生,一切皆可扭转。 心中百转思绪只在眨眼之间,素心并未察觉到什么,小丫头又转了话题兴致勃勃的说起另一桩事来。 “小姐,过几日景州来的表少爷就要到了。听说这位表少爷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若是今年春试再取得功名那可就能做官了,只是不知他能不能考的中了。” 考取功名不易,寻常人考个三五载能中已是翘楚,哪怕一辈子落第亦是常事。是而榜上有名者已是人中龙凤,一举高中更是凤毛麟角。 但白嫣然知道宋世阳的确就是那凤毛麟角,今次打马游街的探花郎,御笔亲封的翰林院学士。也曾是八抬大轿满心欢喜迎娶自己的郎君,却不想最终娶回去的却是她的庶姐白悦妤。 自重生后的这半个月来她仍会时常梦见前世种种,彻骨的恨意让她夜不能寐。既然老天有眼让一切重新来过,那她绝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蹈覆辙! 外头响起三声鸡鸣,已是卯时了。今日是要去给祖母问安的日子,素心也不敢贪睡打着哈欠伺候白嫣然梳妆。 “让你盯着春华院,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素心闻言来了精神,凑到她耳边道:“大小姐那边没什么异常,倒是她的丫头莲心常常入夜时出去,赶着早膳前才回来。且来回都是从小门里偷摸着走的,怕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白嫣然挑起细长的眉,“你瞧清楚了,真是莲心?” 素心迟疑着说:“她每次都是天擦黑的时候偷偷摸摸走的,低着头倒也看不清脸,不过那衣服身量的确是莲心。” 白嫣然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语气却淡淡道:“左右是旁人的事,春华院那边也不归咱们管,你只记住管好自己的嘴,别给我和娘亲惹祸。” 主仆两人收拾好去了昭合院,父亲白宗林已经去上朝了,白嫣然进去的时候母亲齐氏正坐在榻边垂泪,见她进来忙擦干眼泪,眼睛却仍红肿,看来已经哭了一会儿。 “娘,你和爹爹又吵架了?” 如前世一般,爹爹和娘亲总是争吵不断。齐氏出自将门虎女,性急刚强,刀子嘴豆腐心,常常出力却不讨好,平白让白宗林更加宠爱“性情温柔”的姨娘赵氏。 齐氏别过脸去,一旁的孙妈妈快言快语道:“小姐,是这样的。大小姐如今也到了该说人家的年岁了,夫人便给寻了几个合适的好人家,她却眼高于顶一个也看不上,不知道一个庶女还想攀上哪根高枝? 夫人不过是说了她几句,赵氏就哭哭啼啼的到老爷面前添油加醋,还暗指夫人克扣春华院的用度让大小姐在外头没脸,老爷昨夜就发了好大的脾气,今早又来训斥了夫人一顿。” 齐氏也忍不住哭诉:“你爹竟然说我这个嫡母刻薄苛责!年前赵氏说要给悦妤丫头置办妆面,就从我这里另支走了三百两银子。年节时你爹要在朝中上下打点,又花掉了家中大半积蓄。 如今这年节才过,诺大一个府里处处都要用钱,就你爹那些俸禄哪里够,还不都是我用自己嫁妆里贴补进去的。他却这般不知好歹,由着那赵氏颠倒黑白……” 白嫣然听得直皱眉。前世她被娘亲保护的太好,性子天真烂漫,只当是母亲脾气刚硬才常常惹得父亲不快,却不想其中竟还有这样的事。 她蹙眉沉思片刻,忽而道:“娘亲,既然如此你索性将家中账目交到祖母那里,这样以后赵氏便不能从中挑事,你也能省省心养好身子。” 齐氏疑道:“我好好的养什么身子?” 白嫣然却笑道:“不,娘亲你病了,而且还要病的重一点,需将养的久一点,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将管家大权交到祖母手上。” 齐氏还没开口,一旁的孙妈妈已经急道:“这可怎么使得,赵姨娘是老夫人的亲戚,本就处处偏帮着赵姨娘,若是再把管家大权交出去,那夫人在这个家中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岂不是要任人宰割了?” 白氏也道:“是啊,嫣儿,这管家大权可不能交。你也知道,你爹的心都在惠心院,老夫人又一向不喜我这个儿媳,若是娘亲再没了管家大权,怕是你们都要跟着我受苦了。” 白嫣然安抚的拍着齐氏的手背,柔声道:“娘亲,我知你心中担心什么,但即便你将管家大权交出去也依旧是府中嫡母。祖母最是好面子,是绝做不出克扣用度这等小家子气的事来。且她一向最疼爱哥哥这个唯一的嫡孙,不会太过为难我们。” 见齐氏还是转不过弯来,她叹了口气。 “娘亲,你就听女儿一言。往后你不必再与赵姨娘争风吃醋,只管端稳嫡母的身份,那爹爹就不能奈你何,更不能再让一个妾氏整日作威作福。” 齐氏听女儿这般说,终于一咬牙,道:“好,那就听你的。我的嫣儿这般聪明伶俐,娘亲听你的总不会错。” 白嫣然松了口气,转头吩咐道:“孙妈妈,你去常青院告诉哥哥,让他不必来昭合院了,去祖母那儿问了安就自己回去,其他的不必多说。” 见孙妈妈出了门,白嫣然的眼中划过一抹冷厉。 “娘亲,改日我再给你寻一个得力的妈妈来。这孙妈妈虽是你从娘家带来的老人,但不够精明老辣,许多事上不能提点一二,总归是不中用的。” 白嫣然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又帮着她上了点脂粉将面上妆点的更加憔悴,这才扶着她不疾不徐的去了寿安院。 屋里人都已经来齐了,祖母周氏正乐呵受着赵姨娘和白悦妤的奉承,转头看到两人脸一下午就拉了下来。 白悦妤嫉妒的看着白嫣然耳朵上那对羊脂玉的耳坠,嘴里也不客气的道:“母亲和妹妹怎的这会儿才来?可让祖母一个长辈等了你们半晌。” 周氏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冷道:“来了,坐吧。” 赵姨娘也在一旁道:“是啊,昨夜老爷宿在妹妹的屋子里,妹妹也早早就来给老夫人问安了。姐姐这个清闲人却这会儿才姗姗来迟,看来是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啊。” 白嫣然紧紧按住母亲的手臂,才让齐氏忍住没有发作。她小心扶着白齐氏坐下,这才开口说话:“姨娘误会了,母亲从今早起身子就不爽利,方才我去的时候人都站不稳了,可为了给祖母问安又撑着过来了,这才多费了些时间,还请祖母体谅。” 众人这才发现齐氏的脸色非常难看,的确一脸病容。齐氏一向性子刚强,倒没人怀疑她是装病,周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不咸不淡的问道:“可有请过大夫来看?” 齐氏答道:“已经让人去请了胡大夫,老夫人不必担心。” 顿了顿,她想起女儿的嘱托,一狠心又接着道:“其实媳妇还有一事要劳烦老夫人。此次怕是我头风的老毛病又犯了,如今也是上了年纪,这头风一犯便头昏眼花神思不济,怕难主持府中中馈,还想劳烦老夫人代为管家,免得府中上下乱成一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赵姨娘与白悦妤先是一愣,继而便喜上眉梢,大约是想到以后要如何捞些好处。白嫣然心中冷笑,面上确是一派惆怅。 “祖母,娘亲此次是真病的不轻,孙女又还年轻难当重任,这才厚颜来劳烦老夫人。” 第二章:再见表哥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周氏显然也是心动,却还要端着架子,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既然如此,我一个老婆子再动动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总不能儿媳妇病中还要操心劳碌,难以安心养病,让人以为我们白家刻薄。” 回了昭合院让胡大夫给来开了几副温养滋补的方子,齐氏整日操劳府中事宜又常年肝火郁结,也的确是该好好调养身子。 白宗林下了朝听说齐氏病了还特地来瞧过,毕竟他这个夫人一向要强,竟然会连管家权都交出去,想必是真病的不轻。 齐氏难得得了夫君两句温言软语,顿时更觉得女儿说的没错,当即便直接“病的”下不了床了。吓得儿子白博仁午后得了消息便忙赶过来,被白嫣然好说歹说才放下心回去继续读书。 如今已是二月初,临近春闱会试,宋世阳进京赶考便是明日的船程。到了那日白宗林便携白博仁去码头迎接,车马赶着晚膳前正好回来。 彼时因为齐氏“病重”卧床,白嫣然便只得接手忙活这一场接风宴,忽听得一旁赵姨娘和白悦妤绵里藏针的挑剔话语骤止,转头便瞧见那一道陌生又熟悉的人影。 真真切切再见宋世阳,白嫣然只觉恍如隔世。 前世宋世阳高中之后,父亲欣慰之余更欲让两家亲上加亲,宋世阳便为自己求了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终是在母亲的劝说下点了头,忘却前缘安心嫁人。 而与白悦妤相好的秀才却再次名落孙山,两相对比之下,白悦妤自然不可能再瞧得上他。于是一个月之后的大婚之日自己被算计迷晕,白悦妤顶着红盖头与宋世阳拜了堂成了亲。 而自己醒来时却身在一家花楼柴房,妈妈让人破了她的身子绝了她逃跑的念头。白嫣然软弱一世,但最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却决然撞墙自尽。 前世种种如浮光掠影在脑中闪过,白嫣然的目光渐渐冰冷,敛目垂首退到一旁。 几人坐下寒暄,白宗林问起庶妹,宋世阳只叹了口气无奈道:“母亲的身子还是老样子,只是从前绣活做多了伤了眼睛,如今年岁大了便有些看不清。幸而这些年有舅舅时常照拂,不然我们孤儿寡母如何撑到今日。” 宋世阳的母亲白氏是白宗林远嫁的庶妹,白氏命苦,早年守寡,那宋家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幸而她膝下还有这么个儿子才没被送到尼姑庵里了却残生。 宋家兄嫂以白氏克夫为由,占了家产将她们母子赶了出去。母子二人在景州孤苦无依,全靠白氏一手绣活才将宋世阳养大,日子过得艰难,幸好有白宗林时不时接济才不至于让母子俩沦落街头。 如今宋世阳及冠之年便有功名在身,前途无量,席上自是一片和乐融洽。尤其是白博仁和宋世阳年岁相当,又要一同参加今次春闱,很快就熟络起来。 席罢上茶,两人已经开始高谈阔论,议起当今时事来。白嫣然坐在白博仁身边一言不发,倒是身旁的白悦妤时不时的插两句,一派天真烂漫小女儿家的模样缠着宋世阳问东问西。 宋世阳被她缠的没法,又不好当众拂了她的面子,索性便道车马劳顿想要早点休息。白宗林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是而白悦妤主动要带路时被他斥责没规矩,转而指了白嫣然去。 白嫣然敛眉垂目安静带路,一路无话。宋世阳跟在身后,看着前面白嫣然的窈窕身影略一晃神。 方才席间这位表妹倒是斯文腼腆,低着头也看不清楚容貌,如今这月色之下才瞧出是位姿容妍丽的清秀佳人,又难得是个和善文雅的性子,心神不免有些荡漾。 “这泰阳院与我兄长的常青院比邻,早已派人收拾妥当,表哥且安心在此住下吧。” 宋世阳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表妹费心了。” 白嫣然略一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宋世阳下意识唤道:“嫣然表妹?” 白嫣然疑惑转身,宋世阳笑道:“劳烦表妹许多,改日定当另谢。” 白嫣然淡淡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表哥早些休息吧。” 直至回到秋繁院,白嫣然掩在袖中的手仍在发颤。 方才那一幕与前世一般无二,她有过片刻的怔忡,甚至想要冲上去声嘶力竭的质问。 前世她在大婚之日被逼自尽,死后附在了一只猫身上。她费尽心思回到白府才知道,赵姨娘让人仿着她的笔记留下一封信,言明自己与那落第秀才情投意合相约私奔,如此方能让白悦妤代嫁一事名正言顺。 母亲与哥哥得知消息后无论如何也不肯信,直至出事前仍在四处派人寻她的音信。而宋世阳却信了,他默认了白悦妤代嫁,虽对她不甚亲热,但因着她腹中之子也甚为看重,从而让白悦妤依仗大学士夫人的名头将母兄逼入绝境。 虽然明知这绝非他本意,可白嫣然却不能不怨他。前世她为他凤冠霞帔以为可以托付终身,却也是他让她彻底寒了心断了情。今生一切重新来过,她对他却再没了当初的儿女情长。 可即便如此,也决不能让白悦妤再嫁给宋世阳,借势为非作歹伤害自己的亲人。 因着宋世阳的到来,今日又要去给祖母问安。齐氏这几日称病连床都没下,自然是来不了的,倒是赵姨娘竟然也没来,白嫣然心中诧异。 白宗林领着一众小辈给周氏问了安,虽然当年周氏嫌弃宋白氏孤儿寡母不愿接回白家,但如今对宋世阳自然是要高看一眼,态度尚算亲热,还问起留在景州的宋白氏。 白悦妤一向得祖母的偏爱,便与甚顾忌的插口道:“景州这江南水乡人杰地灵,方才出了表哥这等少年英才,只是不知何时悦妤也能去表哥家乡一游?” 宋世阳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上首的周氏已经开口斥道:“你还有没有规矩,一个姑娘家竟这般不知羞,还不滚回你的院子去,没的在这丢人现眼。” 白悦妤可从来没被这般难听的训过,顿时红了眼眶,期期艾艾的看向宋世阳。宋世阳眼观鼻鼻观心,只当看不见。 “哭哭哭,跟你那个败家娘一个德行,简直是个丧门星。” 白悦妤被骂的坐不住了,捂着帕子跑了出去。白宗林不曾想周氏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又顾忌着宋世阳在,尴尬道:“母亲这是怎么了?这好好的,怎么怎么骂起悦妤丫头了?” 周氏瞧了一眼宋世阳不好多言,却仍是余怒未消的骂道:“还不都是你惯的,这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白嫣然听出其中的门道,这才明白赵姨娘今日没来献殷勤的缘由,心中不禁冷笑。 当日母亲让人把账目交给祖母前她是查验过一遍的,尤其特地在前些日子的那三百两支出后写明了去处。如今祖母接过账目核算过后便该知道家中剩余已不富裕,赵姨娘另支走的那三百两就格外惹眼了。 从前赵姨娘的挥霍得由母亲从嫁妆里来填窟窿,跟爹爹抱怨两句怕是只会觉得她在挑拨是非,还要提防着赵姨娘倒打一耙。如今换了祖母来说自然就不一样了,爹爹只能老老实实听训。 好在有宋世阳在周氏也要顾忌儿子的脸面,很快便转了话题。但绕是如此也让白宗林气的不轻,原打算去惠心院的也不去了,回了昭合院用早膳。 回去后看见齐氏想起方才母亲所言,又想起从前嫡妻也提过几次赵氏的挥霍,自己却从没放在心上过,如今看来也不尽然都是在争风吃醋,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都没往惠心院去。 白宗林这般反常赵姨娘自然有些不安,便打发女儿去探探口风。但白悦妤这几日正忙着往泰阳院送糕点羹汤,随口就糊弄说是白宗林忙于朝事,赵姨娘便放心了。 可苦了宋世阳,他这几天本该好好温书,但白悦妤这一日日来的勤,身为客人又不好将主人家拒之门外,只得耐着性子陪白悦妤闲聊,平白耽误许多时间。 白嫣然知道后便也端了两盅参汤去了昭合院,先给正在书房处理朝物的白宗林送了一盅,白宗林自然受用,又问道另一盅是给谁的。 白嫣然道:“女儿想着哥哥这几日温书温的辛苦,便准备给哥哥也送一盅去。” 白宗林深以为然,都是过来人,知道这科考前自然是用功忙的废寝忘食的时候,是该送些补汤养着身子。 他想了想,又道:“那便让厨房给你表哥也送一碗,如此才算一视同仁,都是一家人,别因此生了嫌隙。” 白嫣然却笑道:“表哥那里就不必女儿费心了,姐姐可是每日都去给表哥送些汤水茶点,又怕表哥在府里待的闷,便留下陪着说说话,这一坐就是半日,这般待客之道表哥怎会心生嫌隙。” 白嫣然这话瞧着是夸白悦妤热情好客,但白宗林却听得直皱眉。 第三章:揭穿私情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你这话可当真?” 白嫣然道:“此事我是偶然听见泰阳院的丫头说的,想来是不会错的。” 白宗林顿时黑了脸,放下碗就往泰阳院去。一进泰阳院的门就听见里头白悦妤的说笑声,而后是宋世阳无奈的声音道:“表妹的心意我心领了,但府中一切用度皆已足够,以后就不劳烦表妹了。” 就听白悦妤委屈的说:“表哥怎的对我还如此见外,唤我悦妤就好。” “混账!” 白宗林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进去后都没脸去看宋世阳。 这一声爆喝把白悦妤也吓得不轻,怯怯的问道:“爹爹这是怎么了?” 白宗林黑着脸说:“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去。” 白悦妤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反而一脸羞涩道:“女儿这不是看表哥读书辛苦,特地来送些汤水。” “既然汤水已经送了,你还不走!” 白悦妤见父亲脸色实在不好看,只得委委屈屈的走了。 白宗林见宋世阳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禁脸上发烫,心中更加恼怒,压着火气关怀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白悦妤红着眼眶去了惠心院向赵姨娘哭诉,赵姨娘听罢前因后果点着她的脑门骂道:“你可真是糊涂啊!如今离春闱可没几日了,这考生们一个个都卯足了劲恨不得不吃不睡,你这个时候日日上门去叨扰,怪不得你爹爹要骂你。” 白悦妤虽然听出是怎么回事了,却仍是不服气道:“可表哥都没说什么,爹爹怎么就这般多管闲事。”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白宗林的怒喝:“我若再不管管,怕是你要将我们白家的脸都丢尽了。” 原来是白宗林出了泰阳院就径直来了惠心院,因他是一脸怒色丫头婆子们也不敢进来通报,这才让白宗林一进来就听到了白悦妤的话。 白悦妤向来被爹爹宠爱,哪里受过他这样的怒气,吓得直往赵姨娘身后躲。赵姨娘边迎了上去边示意她先出去,白悦妤趁机赶紧溜了。 赵姨娘先低眉顺眼的给白宗林斟茶顺气,而后才柔声细语道:“老爷消消气,妤儿还小不懂事,你这般疾言厉色都吓坏女儿了。” 白宗林素来就吃她这一套,虽然余怒未消,脸色却缓和下来。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若是宋阳因此受了影响落了榜,我要如何跟人家交代。” 赵姨娘笑道:“老爷这就说的是气话了,这学问是苦读数载得来的,哪里是妤儿三两日就能影响的。若他真落榜那也是常情,这宋家外甥若能及冠之年就一举高中,那才是宋家祖坟冒青烟了。” 白宗林叹道:“你说的也是,我这不是替我那苦命的庶妹着想,宋阳若能高中有个好前程,她也就能脱离苦海了。” 赵姨娘立刻道:“妾身知道老爷重情义,这才让妤儿多照拂表哥一些,谁知反倒弄巧成拙,老爷就别怪她了。” 眼看着白宗林总算气消,赵姨娘这才敢委屈道:“妾身都许久未见着老爷了,老爷这一来就是兴师问罪,真是吓坏妾身了。” 她说着便微微侧首露出几分小女儿娇态,老爷素来就喜欢她这般娇媚缠绵。果然,白宗林见到如此又想起从前年少时的青梅竹马,觉得赵姨娘一向善解人意,许是自己想多了,心便软了下来,夜里又宿在了惠心院。 好在白宗林这一顿训斥到底管用,总算让白悦妤安分下来,如此三日后就是三年一度的春闱会试了。 会试共考三场,每场三日。这三日中吃住都在考场那狭小的隔间中,是而每次考完一场白博仁与宋世阳皆是一脸疲惫不堪,回来后用了饭便倒头就睡。 如此周而复始九日后才算罢,两人也都清减了一圈。至此三年一度的春闱就考完了,一切只等下旬的放榜日方知结果。 但白嫣然已经知道宋世阳会高中一甲探花郎,而白悦妤的那位秀才意中人却会名落孙山,一蹶不振。届时白悦妤定然会转而纠缠宋世阳,所以白嫣然要在这之前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这夜原是白府再平常不过的一夜,谁也不知道这火是从哪里着起来的,听到人叫囔着“走水了”的时候大伙儿都慌了。 白宗林夜里宿在惠心院,听见动静忙披了件衣服出来,见火势在西边忙往寿安院去,幸好火势距离寿安院还远,周氏也只是虚惊一场。这时候宋世阳和白博仁都披着衣服出来了,不一会儿赵姨娘和白嫣然也一前一后过来了。 这会儿功夫家中下人们已经将火扑灭了,原是后院堆柴处不知怎的着了起来,虽看着火势凶猛却只损了半间柴房而已,离各位主子们的院落尚远,原是虚惊一场。 然而众人正松了口气之时,白宗林却突然道:“妤儿呢?怎么不见妤儿?” 赵姨娘一愣,这才发现今夜这般动静女儿竟没出来,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丫头许是睡死了,竟没出来看看,好在火已经灭了,就别让她跟着担惊受怕了。” 白嫣然却道:“姐姐素来不是贪睡之人,今夜家中不太平,我方才来时还特地去母亲那处看过,姨娘也还是让人去姐姐的院子看看吧,可别真出了什么事。” 赵姨娘暗里剜了她一眼,却也不敢再在白宗林面前推诿,便指了个丫头去春华院唤人,却不想那丫头一会儿回来,却是一脸惶恐不安。 “小姐好像不在屋子里,奴婢在门外叫了半天都没人应,那门又从里面锁着,奴婢没法子了只能先来回禀。” 赵姨娘一听慌了,忙往春华院去,白宗林紧随其后,剩下三人为只能跟着一道去。 到了春华院赵姨娘正在拍门,屋子里反锁着门分明有人在里面,却无论无何也不开门。院子里已经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赵姨娘身边的古妈妈急得骂道:“莲心呢?那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一个小丫头哆哆嗦嗦的出来回话,“莲心姐姐家中母亲病重,小姐特地恩准了她夜里可以回去,今日刚入了夜莲心姐姐便回去了。” 此情此景哪能不让人多想,白宗林急了,喊道:“来人,把门给我撞开!” 白博仁也怕庶妹真出了事,闻言上去一脚将门给踹开了,众人这才进了屋。屋里没点灯,但能隐约看见床上有人,古妈妈三两步上去替赵姨娘掀开了被子。 “妤儿,你怎么……” 赵姨娘的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因为床上躺着的不是白悦妤,而是本该已经回家了的丫头莲心。 莲心身上还穿着白悦妤的衣服,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颤声开口道:“老爷饶命,姨娘饶命,奴婢、奴婢都是听小姐的吩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事已至此,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白悦妤这是玩了一出李代桃僵,自己偷溜出去了。赵姨娘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古妈妈立刻咋呼起来,白宗林也是眼前一黑,幸而被身后的白博仁扶着才站稳。 “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打,不说实话就直接给我打死!” 莲心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被人架出去,立刻扬声道:“我说,我说……小姐是出去见林秀才了,奴婢、奴婢都是听小姐的吩咐……” 这时候赵姨娘已经被丫头们叫醒过来,一醒来正听见这话,突然就来了力气冲上去扯着莲心的头发,声音高亢尖锐的好似一只打鸣的公鸡。 “你个贱婢胡说八道什么!妤儿呢,你把妤儿怎么样了,是不是你将她藏了起来!” 她吼完转而去扯白宗林的袖子,“老爷,你别听这个贱婢胡说,肯定是这个丫头贼胆包天想要陷害妤儿!老爷你可千万别信了这些小贱蹄子的话,妤儿肯定是被人算计了。说,是谁指使你的……” 她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转而对着白嫣然张牙舞爪。 “是你!是你想要算计我的妤儿,你把妤儿怎么样了!” 赵姨娘像是疯了一样冲白嫣然扑过去,幸好有宋世阳挡在前面。白宗林忍无可忍的低吼:“够了!还不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她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谁能算计得了她!” 赵姨娘一窒,继而眼泪掉的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边哭边道:“如今妤儿吉凶未卜,老爷竟就开始诋毁自己的女儿了。老爷想想平素妤儿如何乖巧懂事,你就这般轻信了一个贱丫头的话,连父女之情都不顾忌了。” 白宗林烦躁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先让人将妤儿找回来再说是怎么回事。你说,小姐在什么地方?” 莲心抖得像筛子似的,闻言不住的摇头哭道:“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喊道:“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赵姨娘顿时来了精神冲出去,其他人自然也都跟出去。白嫣然看见古妈妈对着莲心虎视眈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四章:反咬一口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悦妤一进院子就见房中灯火通明,下人们跪了一院子,紧接着爹爹姨娘哥哥表哥都一一从自己房间出来,终于反应过来,身子一软坐在地上。 赵姨娘上去死死抓着白悦妤的手,尖声道:“妤儿,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白悦妤愣愣的看着赵姨娘,赵姨娘使劲冲她使眼色,嘴里不住的说:“我的妤儿受苦了,是不是莲心那个贱丫头将你骗了出去?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做出那等有辱门风之事。” 白悦妤心领神会,立刻变了脸,哭着往白宗林爬过去。 “爹爹,爹爹你要相信女儿,女儿是轻信了莲心那贱丫头的话才一时糊涂,还请爹爹饶了女儿这一次吧。” 白宗林看到一向疼爱的女儿这般狼狈模样不禁心软,别过脸去冷声道:“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他刚转身进门,屋里的莲心突然扑到他的脚边哭的肝肠寸断。 “老爷,老爷饶命,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收了二小姐的银子陷害大小姐,还请老爷饶了奴婢吧。” 莲心的突然改口让所有人的目光瞬时转到了白嫣然身上,白嫣然只冷冷的看着她,平静的说:“你说你是收了我的银子才陷害姐姐的?” 莲心突然疯了似的不住的对着她磕头,顷刻间额头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二小姐,奴婢对不住你,是奴婢对不住你。可如今已经东窗事发,纸里包不住火,奴婢也不能再继续替你做着昧着良心的事了。” 她这番言辞举动让在场人无不心中动摇,白宗林看过来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但白嫣然仍是一脸平静,不慌不忙的问:“你说你收了我的钱,那是收了多少钱?如今银子又在哪里?” 莲心的头死死叩在地上,血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地上,看起来甚是凄惨,一旁的古妈妈却是冷笑连连。 “二小姐知道奴婢家中母亲病重,急需银子吃药,就先给了奴婢二十两,说是事成之后还有重谢。那银子奴婢已经拿去给我娘看病抓药了,但奴婢也不是真正没心肝的东西,恕奴婢不能不说出实话还大小姐的清白。” 清白? 白嫣然淡淡道:“好。你既非要赖上我,说是听我指使,我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缘由让姐姐要偷偷摸摸与丫头换了衣服趁夜离家?” 白悦妤刚刚和缓的脸色瞬时又苍白如雪,她死死咬唇看着白嫣然,那目光似是能够吃人。 白宗林的声音沉冷如冰,道:“为父也想知道,你这一夜未归到底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白悦妤被白宗林那摄人的目光缩进赵姨娘怀中,只不住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宗林气的将桌上的茶盏掷了过去,厉声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今日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别怪我不顾念父女之情!” 赵姨娘还在那厢说道:“老爷,妤儿是个好孩子,定是被人算计一时着了道,你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冤枉了妤儿。” 这厢白悦妤被惊的浑身一颤,抬头见白嫣然的得意气焰,突然破釜沉舟般哭喊道:“女儿与林郎男未婚女未嫁,情投意合乃人之常情,爹爹何至于发这般脾气。”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赵姨娘想要捂住女儿的嘴已经晚了,见白宗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忙道:“老爷,妤儿年岁还小不懂事才被人蒙骗,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念在妾身当初难产,我们母女都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白宗林看着她,咬牙切齿道:“她还不如当初就死了算了!” 白悦妤把话说出来后反而没了方才的畏缩,这会儿闻言还倔强道:“我没错,我与林郎两情相悦有什么错?我们素来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今日是林郎得了自己高中的消息才特地约我出去相见,他已许诺他日金榜题名就来家中提亲,届时爹爹脸上不也有光嘛。” 白宗林简直气的够呛,脸色涨的通红。 “你做出这等败坏家门的丑事还说我脸上有光,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女儿来!我,我干脆今日就打死你一了百了,也省了家门清静。” 眼看着白宗林真要动手,赵姨娘挡在女儿面前声泪俱下。 “当年老爷曾许诺要娶妾身为妻,后来老爷子做主替你向齐家求了亲,但妾身对老爷一片情深义重,甘愿为妾,老爷又许诺要一生一世对妾身好,难道如今又要辜负了吗?” 她转身抱着白悦妤,“老爷今日若要打死妤儿,那便连妾身一起打死算了。是妾身福薄,当日生妤儿时伤了身子断了子孙缘,如今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护不住,那妾身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白宗林的手高高举起,可对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终是下不去手,闭眼长叹一声,终是拂袖而去。 春华院的风波因着赵姨娘这一场哭诉,只将白悦妤禁了足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事已至此,白宗林只得早做打算,好在打听过后得知那林家在俞城当地也算名门望族,书香世家。虽说家世单薄,但那林秀才年纪轻轻就有功名在身,此次若真能高中,倒也不算辱没了白家门楣。 且赵姨娘今日一早起就在昭合院外头跪着,这都小半日了,想起昨日她提起的种种过往,白宗林不免又开始心软。 白家子嗣缘薄,到了白宗林这里已经是三代单传,所以周氏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通房丫头才能最后坐上老太太的位置,只因她生了白家唯一的儿子,越往后日子就过的越风光。 那一年周氏带着十三岁的白宗林衣锦还乡,就住在赵氏的祖父家,两人孩子年岁相当自然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三年后赵氏又跟着祖母去白家小住了一段时日,正是春心萌动的年岁,青梅竹马就成了郎情妾意。 但白老爷子如何能让一个破落门户出来的女人做白家的主母,于是便有了和齐家的姻亲。只是齐氏虽然是明媒正娶的嫡妻,但白宗林的心却一直被赵氏抓得死死地,让齐氏吃了不少暗亏。 齐氏在床上躺了许多日子,忍不住“病好了许多”,被孙妈妈扶着在院子里溜达。正好瞧见门口跪着的赵姨娘,不禁觉得通体舒畅,神经气爽。 “你若要跪便在这里跪着,左右你那没脸面的女儿做出这等让家门蒙羞的丑事,老爷不罚你,你也该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赵姨娘心中狠极,何时起这个蠢笨女人竟然也能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才要张口抬头却见着窗户里面已经没了人影,赵姨娘眼中划过一抹喜色,转而露出凄然神色怯怯道:“夫人教训的是,妾身、妾身……” 话还没完,人就突然头一歪昏了过去。 白宗林就怕嫡妻趁机欺负了赵氏去,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忙出来了,却一出来就见到这一幕,忙过去扶起赵氏冲着白氏道:“你怎么就这么歹毒的心肠,明知她身子弱就不能少说两句嘛!” 说罢急急忙忙抱着人回了惠心院,倒把齐氏气的又躺下了。一进惠心院,不等白宗林差人去请大夫赵姨娘就醒过来了,对着白宗林期期艾艾一通哭诉,白宗林这夜就又宿在了惠心院。 这夜里赵姨娘的枕头风一吹,加之之前也有此打算,白宗林终于松口答应等林秀才高中之后来白府提亲之事。接下来的几日赵姨娘自然千依百顺的哄着白宗林,私下又托了关系去细查那林秀才,也是为女儿操碎了心。 眼看着赵姨娘又恢复了往日的春风得意,齐氏却真给气病了躺在床上,白嫣然倒也不慌不忙,因为她知道此事还不算完。 白博仁一向是操心的性子,这下子整日瞧着比白宗林还愁。倒是宋世阳还专程去秋繁院探望过白嫣然两回,白嫣然自然看得出他眼中如前世一般的情意,但心中却再无波澜。 日子流水般过着,眨眼就到了放榜那日。到了放榜这日,白宗林和齐氏急得在大堂里团团转,直到晌午才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陪着去看榜的小厮一路喊着“中了、中了”跑了进来。 齐氏一喜,继而急道:“中了?谁中了?” 小厮喘了口气,忙高声喜道:“都中了,少爷和表少爷都中了,表少爷可中了会元!” 这下子府里炸开了锅,白宗林喜不自胜,让人在门口热热闹闹的点了两挂鞭炮,又去寿安院给周氏报了喜。周氏也是喜上眉梢,嘴里直呼“祖宗保佑”。 会试高中者称贡士,头名称为会员。虽说这科举还有最后一遭殿试,但中了贡士就已经算是入了官门,只是官运如何还要看接下来的造化了。 前院震天响的鞭炮声,越发衬得春华院冷清。 赵姨娘和白悦妤母女两人都在等着林公子的消息,然而都等到了此刻却还是没有半点音讯,赵姨娘心下就跟油煎似的难熬。 “妤儿,那林公子会不会……” 第五章:蓄意刁蛮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赵姨娘的话被白悦妤打断,“不可能!林郎早就使了银子看过卷宗,不会有错的,他肯定中了。可能是家中正忙着庆贺忘了让人来说一声。” 她的话才落,门帘掀动门外进来一个人,两人都是眼前一亮,但见来人却是面色难看的白宗林,赵姨娘强颜欢笑迎了上去。 “老爷,你怎么来了?” 白宗林进来后却只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白悦妤沉声说:“方才博仁和宋阳专程看过,那皇榜上分明没有林盛的名字,他落榜了。” 白悦妤软倒在塌上,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是不是他们没看清,林郎他明明中了的。” 白宗林冷哼道:“事已至此,由不得你不信,总之我白家丢不起这个人。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待在家中,我和你娘会尽快给你寻个合适的好婆家,你就安心待嫁吧。” 事已至此,得了给白悦妤找婆家的吩咐,齐氏也不敢再装病,又风风火火的草办起来。 好在先前齐氏就已经给她相看过不少,没几日就列出个名册来。白宗林细细看过觉得尚算合适,便让她拿给白悦妤自己抉择。 齐氏虽然尽力尽责,心里却是不情愿的。一个庶女做出这等让家中蒙羞的丑事,若按族规来就该赶到乡下庄子里去自生自灭,自己却还要这般为她费心,尤其一想到她那个狐媚子姨娘,心里就更不痛快。 好在娘家嫂嫂张氏恰好给她送来一张永安候府赏春宴风帖子,总算让齐氏多了几分精神气。要知道这永安候府的帖子那可是千金难求,若非娘家父兄在朝中有脸面,嫂嫂也不能给她多要上一张。 这永安候府的夫人可是当今皇上的胞妹平乐公主,平乐公主大约是上了年纪闲来无事,素来无事最喜欢给小辈们搭桥牵线,说和姻缘,于是这平日各种明目的许多小宴实则便是相亲宴。 白嫣然这日晨起后就被齐氏带人好一顿梳妆打扮,原就是清丽娇俏的姑娘,这好好妆扮起来更是明艳夺目。收拾好母女两出门先去了齐家,这还是白嫣然重生后第一次来外祖家。 到了齐家男人们还在朝堂上忙碌,家中只有外祖母许氏和舅母张氏,去给外祖母请了安见时间还早,猎人便坐着说说话。白嫣然不经意间见到表姐齐思敏袖角沾着白色粉末,便悄悄将她叫了出去提醒。 到了外头齐思敏忙拍了面粉,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看着白嫣然道:“想来是我方才在灶房间不小心沾上的,幸得你提醒,若是待会儿让母亲发现了定然又要将我好一顿训斥。” 白嫣然奇道:“马上就要去赴宴了,你去灶房做什么?” 齐思敏满脸无奈,撇嘴道:“我才不想去什么赏春宴,去看那帮世家公子装腔作势的之乎者也,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倒不如蒸两屉点心吃来的实在。” 前世白嫣然和这位表姐没什么往来,倒不知她竟是这样一个妙人。 但前世她却因为一桩丑闻不得不嫁入建王府,将整个齐家也绑在了建王这条船上。待建王兵败后齐家自然也就成了乱臣贼子,连带着哥哥也被殃及池鱼。 话虽如此说,但母命难违,待时辰差不多了,两人还是只得跟着母亲上了自家马车往永宁王府去。到了永宁王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虽说这赏春宴的帖子极难得,并非一般人能被邀请,但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贵人了。 出了门便得撑死自家门面,两人只得规规矩矩,随着母亲与各位夫人问好寒暄,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好不容易挨到宴会开始方能在席间坐下。 方才做下,白嫣然便听得前座斜对面传来一声冷哼,抬头见是一位华服少女正盯着齐思敏看。恰好此刻平乐公主来了,那华服少女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姨母你怎么才来,月瑶等了你好久。” 这华服少女正是明珠郡主顾月瑶,已故的平阳公主之女。白嫣然认得她是因为前世她三天两头便往安王府跑,倒不知她和思敏有什么过节。 这赏春宴的席面是在廊桥上摆着的,廊边花草树木,廊下流水潺潺,倒也不负赏春之名。席上皆是女客,男客们则聚在桥头六角亭中卖弄学问。 待席散小姐们便会才母亲“赶”去府中四处走走,公子们便去邀自己中意的小姐一同踏青。若是小姐有意自然就能促成一段姻缘,若是无意只需找个借口婉拒,也省的彼此尴尬拘谨。 平乐公主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开席了,府上丫鬟开始一道道的布菜,竟还有一盘卷着各色时令蔬菜炸制的春卷。白嫣然只看到齐思敏眼前一亮,而后面前那一盘春卷却很快消失了。 张氏轻咳两声提醒女儿,这来永宁王府赴宴的哪个是真冲着这吃食来的。要知道那边亭中可是瞧得见这廊上的,所以这小姐们用膳时的举止也在公子们的考量里,如齐思敏这般正经吃席的大约是头一个。 齐思敏怕回去挨训接下来便不敢再放开了吃,但那筷子仍是没停过,待撤菜时她们这边桌子上空的最多。 顾月瑶适时发出一声嗤笑,目光挑衅的看过来。齐思敏吃饱喝足心情愉悦,对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不再理会了,将顾月瑶气的涨红了脸。 吃食撤下后换上了茶水,这茶水却不是好喝的,平乐公主笑吟吟道:“今日我这府中春.色佳人齐聚,如此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不如各位小姐们各展才艺,让我等饱饱眼福。谁若能拔得头筹,便将我去春酿下的一坛花.蜜作为奖赏,如何?” 公主发话,自然无人不应。且这原就是久例,是不少小姐身边的丫鬟手中都捧着琴棋书画的物什,就连素心怀里也抱着齐氏硬带来的箜篌。 众家小姐们还在互相观望时,顾月瑶已傲.然起身道:“来人,将我的九霄环佩取来。” 有小厮搬来桌椅,顾月瑶的丫鬟小心将怀里的古琴的安置妥当,竟是有备而来。很快廊中便响起阵阵悦耳琴音,顾月瑶善琴,又有九霄环佩这等名贵古琴在手,琴音自然不俗,众人不由凝神细听。 不过心思玲.珑之人心头转的却是另一个念头,这九霄环佩乃外邦进贡的千年古琴。箫贵妃娘娘素来最得盛宠,几番同皇上索要都未果,却不想皇上转手赐给了明珠郡主,如此看来明珠郡主果真甚得圣心。 一曲落,顾月瑶起身朝平乐公主微微福身,平乐公主欣慰笑道:“月瑶琴艺见长,怕是满京城都难有敌手。” 众人自然跟着好一通恭维,顾月瑶面上难掩得意之色,目光却不禁冲六角亭那边望去,收回目光时竟有些失落。 见明珠郡主起身,又有女子离席准备献艺,却见顾月瑶目光一转,朝白嫣然她们这厢看过来。白嫣然心头刚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听顾月瑶道:“曾听闻齐家小姐才色双绝,却一直未能领会,想来今日齐家小姐也不会扫了本郡主的薄面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齐思敏立时成为众矢之的,已经离席的蓝衣女子亦尴尬的立在原地,进退两难。就在齐思敏怔忡之际,白嫣然听见身旁两位小姐的窃窃私语。 “这齐家小姐素来寂寂无名,容貌也不过尔尔,何来这才色双绝的声名?” “想来是明珠郡主信口雌黄罢了,怕是她还记恨皇后娘娘曾有意将齐家小姐指给安王之事,所以才蓄意刁难。” “呀,竟还有这等事,那就怪不得了……” 明珠郡主倾心安王乃是人尽皆知之事,且她性子又一贯刁蛮,众人都当这齐家小姐今日怕是要颜面扫地了。 毕竟有明珠郡主的九霄环佩琴声珠玉在前,齐家小姐恐难以比肩,且她容色也逊于明珠郡主,如此一来才色双绝竟一个也站不住脚,怕是不到明日便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不过即便如此,众人仍是翘首以盼,心中猜疑这素来深居简出的齐家小姐到底有何拿手才艺。 然而张氏却已是心急如焚,别人不知,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 自己这个女儿文不成武不就,只精通一手好厨艺,也不知是要去做个厨子还是怎的。所以她今日来时特意没带乐器,却不想明珠郡主要强人所难得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 “怎么,齐家小姐这是瞧不起本郡主吗?” 齐思敏正手足无措之际,身旁的白嫣然起身悄悄握住她的手,而后不紧不慢道:“郡主息怒,姐姐只是性子腼腆,不善言辞。不过既然郡主赞姐姐一句才色双绝,姐姐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可姐姐今日未将趁手的琴拿来,不好与郡主的九霄环佩切磋。” 白嫣然此言便是说顾月瑶不过是仗着趁手的九霄环佩,即便赢了齐思敏也是胜之不武。 顾月瑶一时语塞,不等她开口,白嫣然已经接着道:“不过姐姐即便没有趁手的东西也无妨,姐姐歌声悦耳怡神,妹妹愿为姐姐抚琴,姐姐说可好?” 第六章:非比寻常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齐思敏虽不善才艺,却有把天生的好嗓子,只是歌伶低贱,是而良家女子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曲,所以周氏才未为女儿宣扬出去。 齐思敏原就不是拘谨的性子,此刻又有白嫣然相伴,自然不会畏畏缩缩。 白嫣然起身见方才那蓝衣女子仍站着,身旁丫鬟手里抱着一尾琵琶,便问道:“不知这位姐姐是哪家小姐?” 蓝衣女子面色微红,点头道:“我是蓝家嫡女蓝盈馨。” 白嫣然见她面色和善,便笑道:“妹妹白家嫡女嫣然,厚颜想请蓝家姐姐一同合奏,不知姐姐可愿意?” 蓝盈馨明白白嫣然的善意,展颜笑道:“既是白家妹妹所求,盈馨自然愿意。” 三人坐定,白嫣然指尖挑起箜篌琴弦,渐渐连音成曲。蓝盈馨的琵琶乐声也随之响起,融为一体,正是一首应景的《百花吟》。 箜篌琴声宛转圆润,琵琶乐声清脆明亮,齐思敏的歌声悠扬悦耳。三人合奏意外的和谐,竟让人心驰神往,神思恍惚。 “啪啪啪” 竟是六角亭中传来的掌声将众人惊醒,平乐公主亦是爽朗的抚掌笑道:“不错,不错。” 顾月瑶自从听到六角亭中的掌声时便脸色难看起来,此刻又见齐思敏暗中冲她吐舌头,气的当即跺脚拂袖而去,平乐公主不禁摇头轻叹。 素心这小丫头见白嫣然得了平乐公主的赞赏,高兴的跟得了个金元宝似的。张氏和齐氏喜笑颜开,齐思敏和蓝盈馨也难掩喜色,唯有白嫣然却仍是那副宠辱不惊的平淡神色,平乐公主心中暗暗点头。 之后各家小姐的才艺虽也各有千秋,但既如明珠郡主的琴声出彩,也不比白嫣然三人的合奏惊艳,于是头彩名副其实的落到了三人身上,平乐公主爽快的一人增了一罐花.蜜。 接下来就该席散,众家小姐去园中散心了。这永宁侯府园中山水景物多,供人赏景歇脚的亭子也多,皆不失为“偶遇”的好去处。 平乐公主找了个由头走后,眼看着席上人越来越少,蓝盈馨也没了人影,白嫣然与齐思敏对视一眼准备开溜。只是不巧,两人刚走出几步就被张氏察觉,张氏转头对着女儿瞪眼。 “敏儿,园子在前面,你要带着表妹去哪儿?” 齐氏也反应过来,急道:“人都在前面园子里,你们俩个往后头走什么?” 齐思敏心里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去胳膊就被扯住,一旁的白嫣然羞赧道:“嫣儿方才席间茶水用多了要去小恭,所以才让表姐陪我一起去。” 张氏觉得白嫣然素来老实,倒也没有疑心她的话,齐氏更不会怀疑女儿,两人顺利蒙混过关,连两个丫头都没带,只求图个清净。 到了后园一片安静祥和,虽没有前园的小桥流水假山奇石,但就胜在清静自在,两人都是松了口气,不禁相视而笑。 齐思敏歪着头俏皮道:“我素来以为表妹乖巧,不想竟与我想的这般不一样。” 白嫣然也笑道:“我从前也不知表姐竟有一手好厨艺,那花.蜜我得了也无用,我那罐便也借花献佛送给你,只记得做了点心要分我一些。” 齐思敏惊喜道:“真的?嫣然你可真好!” 两人的性子一个沉稳一个活泼,一个好动一个喜静,却意外的合得来。两人边走便说话,转过假山时齐思敏不妨撞进对面来人的怀里,顿时捂着额头呼痛。 白嫣然抬头,看清来人模样后目光一沉,下意识将齐思敏护在了身后。 “臣女参见建王殿下。” 建王季司宏一身宝蓝华服,唇红齿白面色和善,让人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好感。他冲白嫣然微微一笑,转而对齐思敏道:“你没事吧?” 齐思敏红着脸摇头,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公子竟是皇上最宠爱的建王殿下,忙跟着行礼道:“臣女无碍,方才无意间冒犯,还请殿下海涵。” 季司宏和善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齐小姐言重了,何来冒犯,本王倒是觉得这不失为一种缘分,不知本王有没有荣幸邀齐小姐一同游园?” 白嫣然暗暗捏了捏齐思敏的手,齐思敏立刻会意,轻咳两声无奈道:“殿下盛情本不该拒绝,只是臣女今日身子不适,恐怕只能辜负了。” 季司宏立刻皱眉,关切道:“齐小姐既然身子不适便不该强撑着,本王让人与姑母说一声,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若是此刻齐思敏被建王送回家,那么不出明日京城上下就会流言如沸,建王打的好算盘。 白嫣然再次上前挡在齐思敏面前,不卑不亢道:“男女有别,臣女会将表姐好生送回去的,就不劳烦殿下了。” 寂静了片刻,白嫣然听到头顶一声轻笑,那声音仍旧温和,却带着森冷的意味。 “可是你要跪在这里,又怎么送齐小姐回去?” 白嫣然抬头,看进一双如毒蛇般阴冷的眼睛里,她心中却是松了口气。幸而建王对思敏只是利用,若她们真是两情相悦自己倒难做了。 “不知臣女何故要被殿下罚跪?” 建王面上的笑意如旧,口中的话语却与那温柔神色截然相反。 “你出言不逊,顶撞本王,本王罚你在此跪上三个时辰又如何?” 齐思敏倒抽一口冷气,此刻她们脚下这是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若是白嫣然真在这里跪上三个时辰,怕是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殿下,嫣然她……” 季司宏似玩笑般道:“齐小姐却是为她求情,本王就让她再多跪三个时辰。” 齐思敏立刻住了口,焦急的看向白嫣然却不知该怎么办。白嫣然脑中转的飞快,她打定主意若是建王真强行将思敏带走,自己立刻就去平乐公主那里说思敏被人劫走,哪怕将事情闹大了也决不能让他得逞。 “三皇兄怎的还是这般不懂怜香惜玉?” 随着熟悉的话音落,一旁的林荫小道上走出两个锦衣男子,皆是俊美非凡,气宇轩昂。而落在后面的紫衣男子,前世白嫣然曾与他朝夕相伴三年,再熟悉不过。 建王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却在转瞬之间恢复如常,意味深长道:“五皇弟向来是个闲人,可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来赴宴?” 被他称为五皇弟的正是安王季凌云,与太子同是皇后所出的嫡次子,却一贯是个闲散风流的性子,此刻也直言不讳道:“皇弟见三皇兄难得来赴姑姑的宴,猜测皇兄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便拉着二皇兄来看热闹。” 他目光一转看向白嫣然,摇头道:“啧啧啧,不成想却看到三皇兄在这为难一个姑娘,这可就是皇兄你的不对了。” 建王唇边带笑,眼中却一片冰冷。 “我说五皇弟何时这么爱管闲事了,原来是看上了林家小姐。” 季凌云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转而对白嫣然道:“不曾想白小姐弹得一手好箜篌,不知本王能否请教一二?” 白嫣然压下心头的悸动含笑点头,建王的脸色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却道:“那本王就不打扰五皇弟的雅兴了,齐小姐,我们走吧?” 齐思敏已经看过建王方才变脸,此刻哪里愿意跟他走,正想着干脆闷头跑回去找娘亲,就听到太子季承煜终于开口。 “原来这位就是齐家小姐,前头齐夫人正在寻你,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建王的身体有意无意隔在两人之间,笑道:“太子殿下说的是,皇弟正要送齐小姐回去。” 季承煜微微眯眼,似笑非笑道:“本王方才来时正撞上你府上的丫鬟来寻人,说是建王府的红菱姑娘动了胎气。事关皇嗣,皇弟还是回去看看吧。” 建王一顿,终是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冷冷盯着季承煜道:“太子殿下说的是,那皇弟就先行告退了。只是皇弟要提醒太子殿下一句,别忘了父皇的忌讳,可别因小失大,本末倒置。” 季承煜淡淡道:“本王心里有数,三皇弟多虑了。” 终于挨到建王远去,白嫣然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一旁的季凌云笑道:“本王见你方才伶牙俐齿可厉害的很,怎的这会儿又知道害怕了?” 白嫣然向后两步拉开距离,才开口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可咬了人后也是会怕的。” 季凌云朗声笑道:“本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自比为兔子,白小姐果真不拘小节,非比寻常。” 白嫣然挑眉,毫不客气道:“恕臣女直言,这只能说明王爷见识短薄。” 说罢她拉着齐思敏对两人行了一礼,道:“今日多谢两位殿下解围,想来殿下都还有要事要忙,臣女们就不打扰了。” 待两人离开,季凌云叹道:“生的一副如花容貌,不想性子却这般泼辣,实在是……有趣的很。” 话落,他从地上拾起一方帕子,浅粉的帕子下角落着一个小小的“嫣”字。季凌云用指腹摩挲着,想起方才白嫣然看向建王时森冷的目光,唇边的笑意俞深。 眼看着季凌云毫不客气的将姑娘家的帕子收入怀中,季承煜揶揄道:“这世上竟也有能让安王瞧上眼的姑娘,这白小姐当真是非比寻常。” 第七章:自作自受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和齐思敏回了回廊,看到赵氏和齐氏正忙着与各家夫人们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到来,这才知道方才只是太子殿下为了助她们脱困随口一说。 倒是素心和水月两个丫头等的有些急了,素心在原地来回踱步,见到两人回来小丫头松了好大一口气。而水月早已去寻人,好在说话间也回来了,大约是真急了,脸色瞧着都不大对了。 这么一耽搁时间便差不多了,周氏和齐氏与平乐公主不算相熟,两个女儿又都形单影只,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干坐着,只得告辞回府。 回去后两人自然少不得要挨一通训,不过齐思敏得了两罐好花.蜜,白嫣然坏了建王好事,两人都未将这一通训斥放在心上。齐氏气的晚上睡前同白宗林抱怨,白宗林却沉默片刻后道:“既然嫣儿没有心思便先罢了,左右她年纪还小,等到妤儿出嫁再给她说亲也不迟。” 齐氏急道:“你就这么一个嫡女,可不能不将嫣儿的婚事放在心上。” 白宗林耐着性子说道:“下月殿试过后博仁就能入朝为官,到时我再为他打点一二。如此父兄都在朝为官,嫣儿岂不是身家更高,自然能找个更好的。” 齐氏一听言之有理,便也歇了心思。其实白宗林还有话未说,以宋世阳的资质说不定能得个一甲回来,若当真如此那便是前途无量,到时不妨再来个亲上加亲,嫣儿有个好归宿,也能给博仁多铺一条路。 齐氏和白宗林这厢为女儿打算,赵姨娘也是为了女儿不得闲。她生怕齐氏从中做诡害了白悦妤,自己忙着私下里四处打听,每日忙的陀螺似的转。 哪知白悦妤却一个都看不上,还整日在房中摔摔打打,赵姨娘怕她又惹怒了白宗林忙去安抚。一进房中就见莲心端着热茶跪在白悦妤身前,指尖已经烫的通红却不敢松手,赵姨娘眼中划过一抹阴冷。 白悦妤见了赵姨娘未语先泪,骂道:“这母夜叉就是作践我,这找的一个个的不是穷酸小户,就是那不得重用的庶子,女儿若嫁过去了下半辈子就毁了,姨娘你就这么看着女儿被那夜叉算计吗?” 赵姨娘心中也是发苦,却又不得不好言相劝。 “妤儿,姨娘明白你心里苦。以你的容貌才情自是不消说,可咱们白家本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你又是庶出的女儿。如今出了这等事,连你爹爹也不上心了,姨娘能有什么办法?” 白悦妤气的扬手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到了莲心的手臂上,她疼得“啊”了一声就不敢再出声了,只瑟缩成一团默默垂泪。 白悦妤全无察觉,只恨恨道:“若要嫁给那起子人去过苦日子,女儿宁愿嫁给林郎,至少下半辈子能锦衣玉食,女儿肯定过的不比在这府里的差!” 她从前就是打听清楚林盛的家世才敢豁出去,如今连身子都给了他,又怎么甘心去过苦日子。 赵姨娘却不敢苟同,她苦口婆心的劝道:“妤儿,你就听姨娘一句劝,那林盛不是个可托付的良人。且不说他未成婚家中便已有了两个妾氏,就他娘那个性子更不是个好相与的,曾有妾氏恃宠生娇竟被她生生刮花了脸!” 白悦妤听得浑身一颤,赵姨娘又道:“那林盛若是真心待你,即便落榜也该来回个话,且看你被关了这么多日,他可曾来府上给个交代?竟连让人来问候一声都没有,可见是个薄情之人。” 白悦妤的眼泪落了下来,从前她便知道林盛是个风.流性子,却以为自己能够像姨娘那般把男人的心攥在手里,不想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傻的。 赵姨娘好言相劝:“你就忘了林盛,等着姨娘给你挑个合心意的,保管不会让你嫁过去吃苦。” 白悦妤却是心如死灰,一手附上小.腹颤声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赵姨娘脸色骤变。 因着白博仁高中,昭合院里难得和乐融融了段时日。赵姨娘却又煞风景的来哭诉,暗指齐氏不将给白悦妤找婆家的事情放在心上时,尤其那日永安候府的赏春宴就没将白悦妤也带去。 白宗林不曾想她竟还有这般野心,气的直言道:“那永安候府是什么门户,那春宴帖子上明明白白写的是贵女,嫣儿是沾了外家的光才能去见见世面,把一个庶女带去是让人看我们白府的笑话的吗? 大约是事关颜面气狠了,白宗林难得说了句良心话。 “再说夫人给妤儿找的儿郎我也都是看过的,哪怕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就她如今这般也配得上她了,难不成她还想进宫当娘娘吗?” 白宗林素来爱惜脸面,如今白悦妤做出这般有辱门风之事自然再不得他喜欢了。此事他都不敢让周氏知道,就怕把老母亲给气出个好歹来,好在风声压的紧,否则他都没脸出门了。 赵姨娘暗暗咬牙,知道白宗林这是不准备为白悦妤打算了,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次日她便说娘家有事要回去一趟,周氏还在恼她从前挥霍导致账上亏空,只装聋作哑也不给些体己钱。 赵姨娘恨得咬牙也只能忍气吞声,也不似往日衣锦回乡般前呼后拥,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在夫家得宠,身边只带了最信任的古妈妈就默默走了,倒像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秋繁院里,白嫣然听罢莲心的话一言不发。指尖轻叩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得莲心胆战心惊。 白嫣然回过神来,冲素心使个眼色,小丫头上去扶起莲心。莲心却“啊”的叫了一声,吓得素心忙松了手,这才看到她手臂上好大一片红.肿,还在往外流脓,瞧着甚是可怖。 即便莲心不说白嫣然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她蹙眉叹道:“此事原不是你的过错,如今却要拿你来撒气,你心中必然也是委屈的。只是谁让你是仆她是主,要打要骂,甚至发卖了那也是你的命。” 莲心浑身一颤,顿时叩头如捣蒜。 “二小姐救命,求二小姐救命。当日奴婢是被古妈妈威胁才说出那等混账话,奴婢也是被逼无奈,求二小姐大.发慈悲救救奴婢吧。” 白嫣然淡淡道:“我知道你是被人威胁,只是当日.你虽反口攀咬了我,但你出卖主子之事却是板上钉钉。如今赵姨娘没将你发卖了,是因为春华院还需要人伺候,一旦姐姐出嫁,为了封口,你怕是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莲心跟着白悦妤多年,自然知道赵姨娘的手段,吓得面无人色,眼神却愈加坚定。 “奴婢从前对不住二小姐,今后愿尽心尽力将功补过,只求二小姐能大.发慈悲让奴婢回家尽孝。” 白嫣然面上这才露出一抹笑意,温声道:“我也不必你做什么,只消将春华院的消息递出来即可。你虽是春华院的丫头,可身契还在我娘手里,到底去留还要夫人点头才作数。等到姐姐安稳出嫁,我便还你自由之身,再给你一些银子拿去给你娘看病,也算是全了你的孝心。” 等莲心千恩万谢的走了,素心唾道:“大小姐可真不要脸,还未说亲呢竟连孩子都有了,这要在我们哪里可是要被侵猪笼的!” 上辈子白嫣然就怀疑了,前世白悦妤替婚在大婚之夜与宋世阳有了夫妻之实,宋世阳虽然因此接纳了她,但之后却再也没有碰过他,一直是独自谁在书房。 但白悦妤只那一夜就有了孩子,且无缘无故早产了两个月,可那孩子生的白胖康健根本不似早产儿。如今看来,上辈子被宋家捧在手心里的其实是林盛的孩子。 白嫣然简直都要佩服白悦妤和赵姨娘母女了,演了好一出偷梁换柱鱼目混珠。她们想要博个好前程,却要用自己的血来铺路,甚至连母亲和兄长都不放过,凭什么? 这一世,该让她们还债了。 马车出了京城一路往南,好歹赶在天黑前到了俞城。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有脸面的事,赵姨娘索性直接去了林家。 林家的长房媳妇王氏可是远近闻名的悍妇,刚成婚就将林老爷的两个通房丫头发卖了。奈何前后生了六个女儿只得了林盛这一个香火,偏林老爷子又是个花花肠子多的,王氏深觉男人靠不住,一心就指着唯一的儿子了。 林盛倒也争气,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可惜跟了林老爷子好女色的毛病,年纪稍大通晓人事后心思就没放在读书上,之后连考三次都落了榜。 如今科考的路子断了,林盛便只能等着吏部还不知猴年马月给指派到哪里去做个县官副使。虽说大小也是个官老爷,但还不知儿子会被外放到哪里,万一去个穷乡僻囊待一辈子,岂不是自毁前程? 偏偏家中一点门路也没有,银子使了不少却没个准信。王氏这整日里愁眉苦脸,她心里不疼快自然就闹得家中鸡犬不宁,林老爷和林盛都不堪其扰出去躲清闲了,下人来通传时便只有她去接待。 第八章:林家提亲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赵姨娘登门的时候王氏正趁着林老爷不在,整治他新看上的一个丫头。赵姨娘见那丫头肚子都大了,但王氏硬是不松口。所以那丫头白日里要做活,晚上还要被王氏整治,模样憔悴的竟像是病入膏肓。 王氏先前一听是京城来的贵客便忙让人请了进来,见到是个年纪相仿的妇人后还想不通,等弄清赵姨娘的来意后却是眼前一亮。心道真是瞌睡送枕头,正需要门路这门路就找上门来了。 王氏当即来了精神,好言好语的将赵姨娘安置下,又忙让人去把林老爷和林盛叫了回来。林老爷虽然在外面多情,但回了家却是夫人说一不敢说二,林盛也是欣喜若狂,不曾想当初以为是露水姻缘竟是给自己铺了一条路。 当晚林家的晚膳之丰盛可堪比过年,赵姨娘早趁着空在府中转了一圈,瞧出这林家当真有些家底。又想着到时候林盛带着白悦语出任,左右王氏的手也伸不过去管不着,再看林家这巴结模样,心下就有了底气。 席间王氏明里暗里的打探白家的底细,赵姨娘说的三分真三分假,只叫王氏乐开了花。而林盛原就是嘴上会哄人的,如今有利可图更是把赵姨娘哄的心里舒坦了,竟觉得自己不枉白走这一遭。 饭罢上茶,王氏给林盛使眼色,林盛立刻会意道:“不瞒夫人,晚辈原本是想着高中之后风风光光去将妤儿娶回来。可如今惭愧落榜,家中又无人脉,还不知会任命到哪里,就怕妤儿跟着我吃苦,实在是无颜见她。” 赵姨娘心里暗骂,若是当真这般为妤儿着想,就不该在成婚前碰她的身子,如今却来她面前装情种。只是心里虽这样想,却知道他说的也不错,若是林盛得不到个好去处,岂不是要让妤儿跟着他吃苦。 赵姨娘一咬牙,筹谋道:“此事你不必担心,我既然将女儿都托付给了你,自然要为你们打算。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赶紧去白家提亲,只要你成了妤儿的夫婿,那就是一家人,我自然能说动老爷替你周全。” 得了赵姨娘的许诺王氏和林盛都安了心,又和赵姨娘商量了许多提亲事宜,直到夜深了才散去。这一夜赵姨娘辗转反侧,王氏和林盛也是激动的睡不着。 次日送走了赵姨娘,母子俩就忙活开了,风风火火准备了三日终于将赵姨娘提出的聘礼都凑齐,这便大张旗鼓的去白府提亲了。 于是这日午后刚过,白府门前就停了几辆马车。从最前头的车里下来个穿银戴银的中年妇人,身旁还有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两人踌躇满志的敲开了白府的大门。 彼时春光正好,白嫣然正扶着祖母周氏在花园散步,自从齐氏将掌中账目交给婆婆后周氏瞧她便顺眼多了。尤其是与赵姨娘两相对比之下,一个挥霍败家,一个贴补嫁妆,高低立见。 而家中账目琐碎,白嫣然便帮着打理琐事,加之她有意逢迎,祖孙俩自然而然便亲厚了。正巧撞见下人慌慌张张的往里走,周氏便将人叫住问了,待听到说是有人上门来求亲自是惊了一跳。 毕竟这婚姻大事合该先请了媒人来说和,待双方都有意促成再派人上门提亲正式定下,这怎么突然就直接上门提亲了。 那下人可不懂这些,还乐呵呵道:“那郎君是由令尊领着来的,聘礼排场摆的可真不小,只是可那夫人听口音不似是京中人士,就不知是哪位官家夫人了?” 周氏听得直皱眉,即便是上门求亲也不该一介妇人上门,难道家中竟无其他尊长吗?她越想越不放心,索性让白嫣然扶着她一道去了。白嫣然冲素心使个眼色,小丫头立刻追着那要去传话的门房去了。 两人才进正堂,就见白宗林和齐氏的脸色难看的紧。白宗林不想周氏竟也来了,面上有些难堪,却也不好说什么,齐氏忙将上座让给了周氏,自己站到了白宗林身后去。 倒是那王氏一见白嫣然就喜上眉梢,亲热的上前道:“哎呦,这就是悦妤吧!果然生的好模样,不愧是官家出来的女儿,这气质就是不一样,也难怪我儿盛儿倾心不已,非你不娶。” 林盛甫一见到白嫣然也是眼前一亮,不得不说白家子孙都生的一副好样貌,便连白博仁也是仪表堂堂。 只是白悦妤模样随了赵姨娘,容貌艳丽,才勾的万花丛中过的林盛也曾真心动过娶妻的念头。而白嫣然则多了几分齐氏的端庄,容色清丽秀雅,自然更容易讨得长辈们的欢心。 王氏说着便要亲热的去拍白嫣然的手,却被白嫣然低头闪过,默不作声的站到了祖母周氏身后。 林盛本就是个好女色之徒,虽一贯喜欢白悦妤那般的风情美人,可如今见到白嫣然这般颜色美人也不禁失神,是而错过了一开始纠正王氏的机会,这会儿便有些尴尬了。 “母亲,她不是妤儿。” 周氏本是被王氏这么一出弄得云里雾里,如今又听林盛这般熟稔的唤白悦妤的小名,她这见识老辣的过来人自然反应过来了,脸上便即刻阴沉下来了。 王氏虽然闹了个笑话,但也厚脸皮惯了,转头就跟没事人一样又亲亲热热的对白宗林道:“不打紧,不打紧,我这不是都高兴糊涂了。亲家,你看这些聘礼可还上的了台面,若是……” 她的话还未尽,齐氏便已经忍不住喝道:“你叫谁亲家呢?这红口白牙的可不能胡说八道。” 王氏一愣,这才上下打量齐氏,疑道:“这位是?” 周氏冷哼道:“你既亲自上门来求亲,难道连府上主母都未认得吗?” 王氏面上一僵,这才反应过来那日上门的富贵妇人竟不是官家正室夫人,如此来说盛儿要娶的女人也不过是个贱命的庶女? 若是往日王氏自然是不肯给自己儿子求娶个庶女回去的,在她看来林盛哪怕是娶个公主当驸马都是使得的。只是如今为了林盛的前途,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只得陪着笑脸道:“这有什么打紧的,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同夫人结识。” 白宗林终于听不下去了,压着火道:“不必来日方长,这亲事我们不结,你快将这些东西都拿走吧。” 王氏和林盛傻了眼,这可跟那日的妇人说的不一样啊,王氏当即便起身失声喊道:“这、这怎么行,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林盛也跟着道:“是啊岳父,我可是和妤儿……” 白宗林将桌上茶盏挥落在地上,瓷器碎裂声顿时打断了林盛口中未尽之言,滚.烫的茶水溅到了王氏的鞋面上,惊的她连连后退。 白宗林恼怒道:“谁同你们说好了?我不管你们是谁,总之这门亲事我们白家不结,你们赶紧拿着东西给我滚出去!” 王氏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全是为了儿子的前程才伏低做小,如今被这般下了脸面立刻原形毕露,叉腰尖声喊道:“我家盛儿可是举人老爷,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若不是你家夫人上门来求娶,你还真当我们稀罕一个没脸面的庶女?!” 她这话落,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齐氏,齐氏慌忙摇头摆手,嘴里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今日方才头次见她。” 周氏心头梗一口气,因着是通房丫头出生抬得姨娘,从前少不得被人轻看,是而后来当了老夫人她便最是看重脸面。如今倒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泼皮妇人这般辱骂,她气的一拍桌子,震的杯中茶水都洒了大半。 “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让人拧了你去见官!” 这厢剑拔nu张,那厢惠心院的赵姨娘却才得了消息,又是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方姗姗来迟,赶巧这会儿才到。她向来保养得宜,半老徐娘却仍风韵犹存,与颜色迟暮的齐氏两张对比,也不怪白宗林偏宠。 赵姨娘原本心里打得好算盘,只消想法子说服老爷接了这聘礼,之后的事情便不难办了。可她一进门却见周氏竟也在场,心里一“咯噔”,尚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被王氏气势汹汹的指着道:“我可没胡说,就是她!” 瞬时数道目光如利箭般she了过来,赵姨娘顿时明白王氏的指认是何意,脸色霎时苍白如纸,心中暗骂蠢货,嘴唇嗫嚅着看向白宗林唤道:“老爷……” 忽的一个物什砸了过来,赵姨娘惊呼一声立刻有鲜血自额角流淌出来,直将她吓昏了过去。竟是周氏盛怒之下直接将茶盏砸了过去,好在那杯中热茶已经洒了,否则赵姨娘怕是要破相了。 接下来场面自是一片混乱,王氏和林盛母子被赶了出去,周氏得知来龙去脉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气的直说要把白悦妤送去尼姑庵,省的将家门脸面都丢尽了。 白宗林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将母亲安抚下来。转头赵姨娘又醒了,倒也不狡辩不闹腾,只跪在昭合院门前哭的肝肠寸断,那脸上还凝着血迹,看着好不凄惨。 此情此景,白宗林不禁忆起往事来。 第九章:准备婚嫁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此情此景,白宗林不禁忆起往事来。 当年白宗林与被姨祖母带来家中小住的赵氏情投意合,都是年轻气盛,加之赵氏主动投怀送抱,两人便尝了禁果,私定终身。却不料父亲知道后大为震怒,绝不同意他娶这般门户的女儿为妻。 白宗林一向孝顺懂事,见父亲头一次发这般大的火心里不是不怕,加之两人分开了一段时日,自己有被说了亲,白宗林便渐渐死了心。 却不想赵氏已经珠胎暗结,怀了他的骨肉,白宗林这才发了很要将人纳进门。也是赵氏不顾体面,就如今日这般跪在院子里,不住的磕头,直将额头都磕的头破血流才终于让父亲心软。 但妾氏越过正妻先生下孩子终是不妥,怕齐家那边知道了不会罢休,父亲便让赵氏打了孩子方能进门。所以后来即便赵氏没能生个儿子白宗林也从未轻看了她,便是念着这份歉疚才对庶女也一向疼爱有加,却不想养出个祸害来。 然而女儿再如何不成器,白宗林对赵氏却始终狠不下心来。他叹了口气,召来人道:“去将赵姨娘叫进来,记得别惊动了夫人。” 眼看着赵姨娘被人领进了书房,齐氏愤愤不平的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爹就是个不知好歹的,那个小贱人都做出这等让家门蒙羞的丑事了,到头来跪着哭两声你爹就又轻拿轻放了。” 对此白嫣然也感到意料之外,没想到父亲对赵姨娘当真宠爱,竟能放任她至此。 她柔声劝道:“娘亲,此事与你我无关,咱们就冷眼旁观,何苦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孙妈妈在一旁撇嘴道:“小姐你还是个闺阁女儿家,不懂怎么收拾这些狐媚子。依老奴看就该趁老爷不在的时候好好磋磨磋磨,不然她怕是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眼看着齐氏也是一脸跃跃欲试,白嫣然不禁头疼。娘亲本就是个有勇无谋的性子,身边还有这么个莽撞无脑的人撺掇着,怪不得从来都斗不过赵姨娘。 且这人若是忠勇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信不过的,继续留着岂不是养虎为患,必得找个时机将人打发走。 白嫣然沉着脸斥道:“愚蠢,逞一时痛快又有何用。爹爹总会回府,赵姨娘又惯会颠倒是非,到时候咱们有理也成了没理,反倒让爹爹更加怜惜她。” 齐氏愁眉苦脸的叹道:“我就怕那小贱人又施什么狐媚子手段,若说动你真爹应下这门亲事,那便是将白家的脸面都丢到了地上,怕是以后连你说亲都要被人轻看几分。” 白嫣然却笑道:“娘亲你多虑了,无论这亲事成与不成,爹爹和春华院那边都会想办法把私情捂严实了。即便姐姐被旁人轻看,但嫡庶有别,我又怎会与她混作一谈。” 齐氏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左右白悦妤做的丑事传不出去,那她想嫁到林家就让她嫁去。就算都是白家的女儿,她一个小小庶女又怎么和自己的嫣儿比。 “既然姐姐如此不择手段也要嫁过去,娘亲不妨帮她一把,让她求仁得仁,也省的留在家中整日闹得鸡犬不宁。” 这厢白嫣然劝服齐氏,那厢书房里赵姨娘正哭哭啼啼的诉说苦衷。 “妾身看着妤儿日日以泪洗面,总是想起老爷和妾身当年,实在是于心不忍,但又顾忌着老爷的颜面,便想着亲自去林家说个清楚,也好让妤儿死了心。 却不想去了才知道那林家儿郎对妤儿也是情深义重,自觉落榜无颜面对妤儿,一时想不开竟要出家当和尚去。” 白宗林想起从前自己与赵氏也是这般被父亲阻挠,若非自己后来铁了心怕是就要辜负了她,闻言不禁动容。 “此话当真?” 赵姨娘见他有所松动,立刻拭去眼泪见缝插针道:“妾身怎会欺瞒老爷,正是因为如此,妾身才会转了主意让他们上门来提亲,就是想着给有情人一个机会。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林家家世虽弱,但那儿郎却是个体面的读书人,难得又对妤儿一片痴心,家中双亲也都是实诚人,且看今日的聘礼也能看出她们的诚意,想必妤儿嫁过去不会薄待了她。” 见白宗林虽未开口附和,却也未出言反对,赵姨娘心知有戏,接着道:“为人父母操心了半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女能有个好前途。妾身福薄,只得了妤儿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一心为她的将来打算,难道老爷觉得妾身还会害了妤儿吗?” 白宗林沉思良久,终是叹息一声,无奈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便由她去吧,你是妤儿的生母,总不会害了她。 既已决心要嫁过去,自然是越快越好,只是林家到底拿不出手,所以这婚宴不必大办,只请来亲朋好友来小聚即可,剩下的你便自己看着办吧。” 赵姨娘得偿所愿,喜上眉梢,自然是又千娇百媚的缠着白宗林好话说尽,哄的他连晚膳都是在惠心院用的,夜里自然也没有再回昭合院。 次日下了朝,白宗林回昭合院用早膳,席上只夫妻二人默默用膳。白宗林心里装着事吃的食不知味,好不容易一顿早膳用罢,他又磨蹭许久才终于开口。 “林家提亲之事,你怎么看?” 齐氏想起女儿昨日的嘱托,忍住心中冲动压着声音道:“妾身虽是妤儿的嫡母,但到底她姨娘还在,这些事上我也不好太多插手。兹事体大,到底还要老爷拿主意才行。” 白宗林顿了顿,没想到齐氏竟想的这么开,沉吟片刻才又道:“既然如此,看在林家诚心诚意,妤儿又与那林家儿郎两厢情愿,我便允了这门婚事,夫人可又异议?” 齐氏忍住心中冷笑,叹道:“既然夫君已经决定了,妾身自然无异议。不知婚期定在何日?妾身也好早些准备起来。” 白宗林干咳一声,先前他满心以为齐氏知道后定会闹腾一场,便直接将婚宴交由赵氏准备了,不想齐氏却这般通情达理,反而让他有些愧疚。 白宗林亲昵的拍拍齐氏的手背,柔声道:“你这身子才好,就别为这些琐事伤神了。婚宴也不准备大办,只请些往日走的近的亲朋好友来喝杯喜酒,我便交给赵氏去办了,你只管养好身子不必劳碌。” 齐氏的笑容有些勉强,却还是时刻记着女儿的话,尽量伏低做小。 “是,多谢老爷这般替妾身着想。” 昭合院里和乐融融,春华院也难得有了喜气。赵姨娘一早等白宗林走了便去了春华院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白悦妤也是松了一口气,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又忙问道:“那替林郎周旋之事爹爹怎么说?” 赵姨娘笑道:“好孩子,你就安心吧,这些事小娘自然会替你打点妥当。你爹爹既然答应了婚事,便是顾忌着他的颜面也会为你们打算的,你就别操心了,且等着风风光光出嫁吧。” 白悦妤这才松了口气,这么久以来她这般筹谋想要嫁给林盛,就是为了让自己以后过上好日子。 原以为他定会高中让自己风风光光当个官夫人,却不想他竟然落了榜,如今情势逼人,她不得不嫁,却绝不愿意跟着他去吃苦。她都为了他吃了这么多苦,自然是去过好日子,一定要比白嫣然过的更好! 赵姨娘说的不错,白宗林打定主意让林盛做女婿后,便是为了他的颜面也不得不帮衬一二。今年出任的举人不少,这任地虽在吏部尚书手下只是寥寥几笔,但对其人来说却是天差地别。 这县吏空缺虽多,却完全不可相提并论,毕竟这富庶之地和穷乡僻壤的县衙又怎会一样? 白宗林虽只是个从四品的工部小吏,但为官多年在朝中到底有些人脉,这厚着脸皮使银子求人办事还是有些颜面的,给林盛寻了个县丞的差事,任地距京城不远,是个富饶丰足的风水宝地,是个不少人争得头破血流的美差。 白宗林这厢把事情办妥当了,林家那边自然对婚事更加上心了。 王氏的算盘打得精,虽然这娶回来的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但耐不住那小娘却是有本事的。如今盛儿娶了这样的香饽饽回来,上面就有人罩着了,那将来位置动一动当个真正的官老爷也未尝不可能。 因着白家希望早日成婚,又不欲大办,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便一次性过了。 周氏原本忙的风风火火,只是到了纳征时,按照习俗女方家本该给些回礼,周氏却打定主意装聋作哑。赵姨娘被那日一茶盏也给砸怕了,不敢往寿安院去,只得将自己的私己拿出来填上,总算是没有出丑。 婚期就定在二月底,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十日,新做一件体面的嫁衣肯定是来不及了,只得将现成的改改。 嫁衣改旧乃是忌讳,寓意不好。白悦妤因此好生闹腾了一场。奈何赵姨娘说的不错,她等的及这肚子也等不及,最后只得不忿作罢。 眼看着婚期一天天近了,白宗林也不好再拘着白悦妤。白悦妤终于解了禁足,又自觉得了个好姻缘,别提有多得意了。 第十章:补贴嫁妆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不得不说,王氏为了儿子的前程也是不惜血本,这六十四担聘礼可都是真材实料,怕是将林家的老底都翻出来了。 白家一个小官家,虽说从未缺过衣裳首饰,但要放在京城贵女们身边还是不够看的,白嫣然有齐氏的嫁妆贴补自然不同,但白悦妤一个庶女就没人贴补了,常常眼红白嫣然的好东西。 如今她好不容易也有了拿的出手的,自然免不了要去扬眉吐气,便借着去给嫡母问安的由头,打扮的花枝招展,专门挑着白嫣然也在昭合院的时候去的。到了昭合院门口正撞见宋世阳从里面出来,白悦妤见到他俊逸出尘的容貌心神一荡,唇边不自觉荡出一个亲热的笑意来。 “多日不见,表哥可好?” 宋世阳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才开口道:“一切都好,劳烦表妹挂念了。” 他说罢便急急要走,白悦妤忍不住道:“表哥这是嫌弃妤儿吗?怎么一见妤儿就要走?” 她这般说宋世阳只得停下,转身解释道:“表妹多疑了,我方才已经同舅母请了安,如今要回去看书了,还请表妹见谅。” 话落便落荒而逃,似是将她当做了什么洪水猛兽,气的白悦妤好一阵咬牙切齿,忽而又想到什么似的问一旁的丫头道:“表哥日日都来请安吗?” 那丫头年纪还小,一副憨样,傻乎乎的实诚答道:“倒也不是日日都来,大多是二小姐来请安的时候表少爷也会来坐坐。” 白悦妤不屑的撇嘴,心道果然如此,这宋世阳平日瞧着装的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还不是私下里和白嫣然勾搭在了一起,有什么资格瞧不起自己。 屋里齐氏原本正和女儿说笑,转头见到白悦妤这般盛装进来,摆明了就是来炫耀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倒是白嫣然神色如常,目光并未在那些华贵的衣裳首饰上多停留片刻。 “呀,姐姐来给夫人请安,没想到妹妹也在啊。” 白嫣然笑道:“是啊,不巧妹妹也在这里,还要累得姐姐给我也请安了。” 一般规律严苛的大家族中,无论长幼,庶出叫了嫡出的都是要请安行礼的。只是从前白宗林宠爱赵姨娘,连带着也偏宠白悦妤,白悦妤又虚长两岁,这礼节在白家便从来都是形同虚设。 所以现在白嫣然这么一提,白悦妤才想起这么回事,顿时脸色就变了。 “往日咱们姐妹都没这么生分,如今妹妹又何必突然苛责,莫非是在嫉妒姐姐嫁了个好郎君?” 白嫣然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一般。 “姐姐就放心吧,妹妹可万万没这样的心思。只是想着姐姐也是要嫁人的人了,到了夫家也不能让人觉得咱们白家没有礼数,嫡庶尊卑不分。毕竟姐姐嫁过去就是嫡妻,林家那两房妾氏也是要日日向姐姐请安的,姐姐也该早日习惯。” 白悦妤不想一段时日不见白嫣然竟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尤其是拿林盛家中那两个妾氏说事,竟将她说的哑口无言。 毕竟男子未娶妻便先有了妾氏已是不妥,而自己嫁到林家本就是下嫁,他竟还没有将那两房妾氏发卖了,分明就是被那两个狐媚子迷了心,竟连这点脸面都不给自己。 白悦妤越想越生气,尤其是白嫣然和齐氏讥笑的目光更刺的她生疼,白悦妤不情不愿的草草一福身,便怒气冲冲的转身就走。许是她的动作太大,头上戴的钗子太多,转身走了两步头上一个碧玉簪子竟忽的掉了下来,坠在地上便摔得粉碎。 白悦妤更觉难堪,反手一巴掌甩在身旁的莲心脸上。 “你这个废物,竟连个簪子都戴不好吗!” 莲心被打的一个趔趄,捂着脸颊嗫嚅道:“今日不是奴婢伺候小姐梳妆……” 白悦妤反手又是一巴掌,尖声道:“你个贱丫头竟然还敢还嘴,今日不许吃饭!” 白嫣然叹了口气,拔下头上一个莹润透亮的白玉簪子上前戴在了白悦妤头上,淡淡道:“一支簪子而已,姐姐何必这般动气。这支簪子便当是妹妹给姐姐添妆了,祝姐姐姻缘美满,百年好合。” 白悦妤虽然一时猜不透白嫣然是什么意思,却也看得出她这根玉簪可比自己方才碎了的那支要好,顿时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心情缓和不少。 “那就承妹妹吉言了。” 转头又对手足无措的莲心冷冷道:“还不快跟上,你这个贱丫头是不是又想偷懒!” 莲心畏畏缩缩的跟着白悦妤走了,走前还不忘回头感激的看向白嫣然。 齐氏在一旁心疼的说:“这样的好东西何必便宜了她,这丫头跟她那个姨娘一个性子,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呀,就是心太善,这样子以后可是要吃亏的。” 白嫣然淡淡一笑却不反驳,齐氏说的对,上辈子的她未经世事,性子善良软弱,顾念着姐妹之情对白悦妤处处忍让,最后却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按照前世的记忆,她这个姐夫林盛可是个短命鬼,不到半年后就会因夜里醉酒坠河淹死。届时以王氏的性格定然不会放过怀着林家唯一血脉的白悦妤,就让她这辈子都困在林家守寡,来偿还她前世做的孽吧。 白家虽然要嫁女儿,但府中除了惠心院和春华院外却并未有什么喜色,便连白宗林也无暇顾及过问,因为殿试就快要到了。 因着家中有两位贡士,白宗林自然是万分上心,每日下了朝便往常青园和泰阳院跑,简直分身乏术,哪里还记得家中有个女儿要出嫁。眼看着婚期近在眼前,赵姨娘不由急了。 自古女儿出嫁,除却夫家送来的聘礼还要随一份嫁妆出去。这嫁妆多少端看娘家对女儿的疼心,毕竟这是娘家和夫家共同的脸面,更是新嫁娘在夫家的底气,若是嫁妆少了嫁过去就会被夫家看不起。 按理说陪嫁的嫁妆本该比送来的聘礼要多,白悦妤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出女,林家送来六十四担聘礼可算是重聘,白家本该陪嫁更多,再不济也要与聘礼持平。 而这嫁妆自该是从府里的公账上出,如今管家的是周氏,但事到如今她却没有一丁半点的表示,这分明就是准备装糊涂蒙混过关。 前次回礼时赵姨娘尚能咬牙自己贴补,但这六十四担嫁妆光靠她的私己可拿不出来。即便是心中畏惧周氏,赵姨娘为只得去找白宗林哭诉。 白宗林听完也是眉头紧皱,之前母亲知道事情原委后就囔着要将白悦妤和赵姨娘赶出门去,虽说是气话,却也不难看出她老人家对此事的态度。自己却与林家结了亲家,她心中想必是憋着气的,这时候自己若再去提及此事,恐要伤了母子情分。 白宗林思虑片刻,决定将此事推给齐氏,毕竟这府中中馈本就是她的分内之事。 却不想一进屋子却闻到了一股药味,与端着空药碗出来的白嫣然撞个正着,白宗林不禁皱眉道:“这是又怎么了?” 白嫣然愁眉不展的给白宗林请了安,这才道:“娘亲身子不适,怕是头风病又发作了。方才疼得糊涂了,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里一个劲的说着对不住女儿,女儿瞧着不对忙让人去按着前次的方子煎了药。如今娘亲好不容易睡下了,父亲有事还是等下再说吧。” 白宗林默然,他自然知道齐氏心中的想法。这古来嫁娶家世门楣最是重要,如今妤儿嫁给林家,便是拖累了白家的地位,将来旁人考量嫣儿也是要看这些的,如此算来的确是亏待了嫣儿。 难得有心好生嘱咐了一番,白宗林自然再不能指使齐氏,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去了昭合院。 却不想一进昭合院也是一股子药味,他连周氏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拦下了。说是周氏自那日后便被气病了,如今身子不大好,怕过了病气给他所以不便相见。 白宗林知道周氏这是不愿见他,但事关母亲康寿,他也不能违逆,只得悻悻离开。 才出寿安院就见赵姨娘等在门口,白宗林头一次不想见到她。果然赵氏得知白宗林也没法说动周氏后又开始哭哭啼啼,白宗林本就心烦如此更是不耐,将赵氏训斥一顿后拂袖而去。 虽说如此,但此事事关白家体面,白宗林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 好在他一贯疼爱赵氏,因着赵氏没有娘家撑腰,便偷偷将祖产中几处良田铺子的地契给了他,想着若有万一能给她傍身。白宗林思来想去,只得咬牙将地契卖出去凑些银子。 因是地契,又卖的急,少不得要被人压价,只教白宗林和赵姨娘心如刀割,但总算是将嫁妆凑出来了。 白家这边遮遮掩掩不欲大办,林家却是恨不得敲锣打鼓,毕竟即便是庶女,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女儿,王氏自然是该万分得意的。 王氏手里捏着府中用度,又是花在唯一的儿子身上,自然是出手阔绰。林盛更是在俞城最好的酒楼大摆筵席宴请一众狐朋狗友,他定了好差事又娶了个靠山,双喜临门合该春风得意。 一众人羡慕嫉妒恨皆有之,席上不停有人打趣敬酒,林盛一应来者不拒,到了三更宴散时已是喝的烂醉如泥,在众人的调侃中被小厮扶上马车准备回府。 马车行至半路,林盛却闹腾着要出恭,小厮只得扶着他寻个僻静处解决。谁知林盛实在醉的厉害竟弄脏了靴子,少爷脾气上来死活让小厮脱了靴子不愿再穿。 小厮无奈,只是转头去寻马夫一道将林盛弄回马车,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林盛就不见了。这夜半三更风高月黑的,小厮和马夫都是惊的出了一身冷汗,互相推搡着四处寻人,却至天明都未寻到人。 二人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忙回去将事情说了带人来寻。 而这厢的白家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白悦妤已经梳妆打扮妥当,一身凤冠霞帔坐在镜前顾影自怜。赵姨娘脸上也撑着喜色,脚不沾地的主持着婚宴大小琐碎事宜。 眼看着宾客齐聚,吉时将至,却始终不见林家的花轿。 第十一章:红事白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王氏这头忙的只恨不得多长两只手,那小厮又支支吾吾没说清楚,她只当是林盛昨夜又宿在了哪个红颜知己那里。俞城距京城怎么着也有大半日路程,林盛本该一早就去迎亲才赶得上吉时,便不耐烦的遣了两个人随着一道去寻。 而这厢的白家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白悦妤梳妆打扮妥当,一身凤冠霞帔坐在镜前顾影自怜。赵姨娘脸上也满是喜色,脚不沾地的主持着婚宴大小琐碎事宜。 晌午过后宾客们陆续上门,时辰到了便热热闹闹的开了席。虽说心中万般不情愿,但齐氏生为嫡母,今日的场合免不了还是要出来和白宗林应酬。周氏则仍是称病不愿出面,想必是还没气消。 然而直至吉时将至,却始终不见林家的花轿,宾客间便渐渐喧哗起来。眼看着白宗林和齐氏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赵姨娘额间后背全是冷汗,急得站在门前望眼欲穿往巷口张望。 白悦妤一身大红嫁衣坐在镜前端详,想到日后自己在林家的快活日子便不禁得意。不枉她筹谋这么久,林家虽说家世弱了些,但非得如此她们才得捧着供着自己,往后自己的日子必定过的比夫人都阔绰。 就这般想着盼着,眼看着吉时已过,白悦妤终于坐不住了。几次三番打发人去看,却都没消息,她急得想摔东西,可一想到大婚之日不吉利又生生忍住了。 宾客们酒足饭饱,却迟迟不见新郎上门迎亲,私下里自然议论纷纷,都等着看今日这婚宴要如何收场。然而这一等又是个把时辰,眼看着暮色将至,众人热闹也不看了,撑不住纷纷回家去了。 这时候白宗林和齐氏面上的笑意已经撑不住了,赵氏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忙寻了个人快马加鞭去林家探消息。白博仁气不过,义愤填膺的要亲自去林家讲理,好歹被齐氏和白嫣然劝住了。 这一场婚宴自然是凉了,白家丢了天大的脸,还不知暗地里会被人编排成什么样。白宗林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齐氏在一旁长吁短叹的抹泪,白嫣然神色不明的陪在她身边。 赵姨娘则吓得连话都不敢搭,这时候春华院又有丫头来找她,说是白悦妤正在房里大发脾气。虽然丫头说的小声,可房中本就极静,其他人仍是能够听到。 白宗林拂袖将桌子上的物什全部扫到了地上,尖锐刺耳的响声将房中其他人都惊的一阵心悸。他怒冠冲天的咆哮道:“她还闹,她有什么资格闹腾!当初,当初知道她败坏家门的时候我就该把她打死算了,省的留到今天让家门蒙羞,让我这张老脸跟着都丢尽了!” 说罢他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房中一时落针可闻。 白宗林是个文人,家中人何曾见过他发这般大的火气,一时都被镇住了。 缓了片刻,赵姨娘心有余悸的直拍着胸口,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喊了声“我的妤儿”便急急追着去了。 眼见齐氏不放心要跟上去,白嫣然劝住她道:“眼下还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左右姐姐的事情咱们也插不上嘴,娘亲且同我在这里等消息吧。” 齐氏想起前两日白悦妤得意忘形的模样,再看眼前这个境况,不由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手背道:“也不怪你爹这般气性。白家如此失了脸面,娘只怕连累到你。” 白嫣然只浅笑摇头,心中也是疑惑不解。 却说白宗林怒气冲冲只往春华院去,自是无人敢拦一路畅通。进了屋内却见一地狼籍,莲心狼狈的跪在碎瓷片上,白悦妤手里的掸子毫不留情的抽打着。 “都是因为你个贱丫头,都是因为你!” 白宗林简直没眼看,这疯女儿竟然是自己的女儿,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住手!” 白悦妤转头见是白宗林,身子一抖掸子掉在地上,莲心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膝盖下的碎瓷片竟已经被血染红了大片。 白宗林气的吼道:“你看看自己做的好事,竟还有脸在这里闹得鸡飞狗跳,你知不知道你爹和白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白悦妤却似是收了天大的委屈,哭着道:“你就知道担心脸面!事到如今,女儿被人如此侮辱你也不管,只顾着你自己的脸面,难道不该先给女儿讨回公道吗?” 白宗林不想白悦妤竟还恶人先告状,身子气的直抖,指着白悦妤道:“讨回公道?你要我怎么去给你讨回公道?是你不知羞耻先跟人苟且厮混,要你小娘贴着脸面上门,还要你父亲从中给些好处,就是如此这般人家还是悔婚不愿娶你,事到如今难道要我拿着刀去逼着他来娶你吗?” 白悦妤突然捂着耳朵发出一声尖叫,而后状若疯癫的喊道:“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怎么做,以权压人也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好,反正我要嫁给林郎,我一定要当林家夫人过好日子!” 白宗林一时竟觉得疲惫不堪,心灰意冷。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赵姨娘终于赶了过来,进门就直接上去护在了白悦妤身前,抹着眼泪哭道:“老爷这是做什么?今日之事我的妤儿做错了什么,错的是他林家,老爷不去找林家算账却来教训女儿算什么!” 白宗林摇头喃喃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疯了。” 赵姨娘见白宗林如此,又软了身子过来道:“老爷可要给妤儿做主,妤儿可是他们亲自来求娶的,如今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让林家来登门谢罪八抬大轿把妤儿娶回去。” 白宗林默然看着他们母女俩半晌,终是苦笑道:“好,好,好,既然你们执意要嫁,嫁妆我赔了,婚宴我也办了,明日一早你便带上自己的嫁妆去林家吧。从此以后,无论你是荣华富贵还是家徒四壁,都与我白家无关,你好自为之吧。” 他的话落,门口突然响起白嫣然的声音。 “父亲此言差矣,姐姐恐怕嫁不了了。” 白悦妤目光如炬的看过来,白嫣然不为所动,只沉着脸对白宗林道:“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刚刚回来,说是林盛昨夜醉酒失足落了水,官府帮着寻了好久才将尸身打捞上来,林家也已经认领了。” 白悦妤待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白宗林也是身子一晃,愣了片刻又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白嫣然道:“林家门口已经换上了白灯笼,想来不会有错了。” 怪不得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白嫣然也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前世的林盛今年没能轮上任职,心灰意冷之下日日酗酒,半年后方才失足落水。今世他得了便宜有了个好差事,却因得意过了头反而早死了半年,当真是祸福难料。 “妤儿,妤儿……” 白悦妤闻言直接昏死了过去,赵姨娘立刻大呼小叫起来,白宗林听得头疼,连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走了。白嫣然看着那手忙脚乱的母女两人,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白宗林次日一一向昨日的宾客发了帖子,言明了林盛的死讯,总算替白家挽回了一些面子。众人纷纷回帖劝慰,心里却也嘀咕白悦妤的命当真不好,大婚前夜死了新郎,也是怪可怜的。 可怜的白悦妤次日醒来后又是好生闹了一通,最后和赵姨娘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事已至此,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念头,如今只能另想法子了。 白悦妤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焦急道:“不行,我得先把肚子里这个小孽障给打了,否则有了他我这下半辈子都要被毁了。” 赵姨娘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到底是过来人,便道:“妤儿你先别急,此事要不能随随便便用药,否则若是伤了身子以后再想有孕可就难了。你且安心等着,小娘给你寻一副稳妥的药来,保管不会让你伤了身子。” 此事定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去办的,要遮遮掩掩找个嘴巴严实又医术高明的大夫,求人办事更少不得要多给些“诚意”封口,总而言之手里没银子是绝对办不成事的。 然而之前为了凑嫁妆她手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不过好在赔的嫁妆和林家送来的聘礼都还在,想来他们也是没脸面来要回去的,权当是给妤儿的补偿了。 然而她没想到周氏手脚这么快,一问之下才得知嫁妆昨夜就被抬进了寿安院,难道竟是准备私吞了? 赵姨娘虽然一直把周氏当做靠山哄着供着,从前不敢有半句言语顶撞,但此刻却不得不去讨个公道了。于情于理,陪嫁时周氏这个祖母没有添妆已是不妥,此刻更没有将孙女嫁妆吞了的道理。 她气势汹汹的去了寿安院,可被周氏那么一瞪,长久以来的积威让她的气势大打折扣,又想起之前自己挨的那一下,便不自觉畏手畏脚起来,脸上堆着笑道:“妾身今日是为了妤儿的嫁妆来,听说昨夜被老夫人收了起来,不知是准备做何打算?” 第十二章:打马游街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周氏冷冷道:“你和你的好女儿让白家丢尽了脸面,那些个东西只当是折给家里的补贴,算是你们将功赎罪。怎么,你有意见?” 赵姨娘的连僵硬的如同抹了蜡油,硬是死死攥着帕子才忍住没破口大骂。 她竟然就说是“那些个东西”!白家父子两代为官,不过也就那些家底,如今这一百二十八担的嫁妆她竟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那些个东西”就准备赖下了。 赵姨娘一颗心如同被刀搅着一般痛,还得撑着笑低声下气道:“可其中一半的添妆都是妾身自己的私己,这总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氏打断,她冷冷的讥讽道:“你这个破落户出来的女儿,当年是大着肚子自己从偏门进来的,更别提带来什么陪嫁了,你哪来的私己?还不都是我白家的东西!” 周氏这一番话说的赵姨娘哑口无言,她含泪咬牙半晌,才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姨母这般糟蹋我,是半点也不顾亲戚情分了吗?” 周氏冷哼一声,不屑道:“以你的身份,若非我顾念亲戚情分哪里能进我白家的门,你可别不识好歹。” 赵姨娘几乎要破口而出,你不也是破落户出来的,甚至论起出身来,周氏还不如自己。 赵姨娘好歹进门就是良妾,而周氏从前是白家买来的丫头,后来生了唯一的儿子才从通房丫头被抬上了如今这老夫人的位置,锦衣玉食被人奉承了几年竟就忘了自己的出身。 不过这些话赵姨娘只敢在心里想想,却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白宗林是个孝子,虽说眼看着对自己情分深厚独宠多年,但若是自己当真敢忤逆老夫人,那肯定是讨不着好的。 权衡再三,赵姨娘不敢跟周氏撕破脸皮,只得哭哭啼啼的走了。 秋繁院里白嫣然听着素心打听来的消息,不禁弯了唇角。当初她特地安排让祖母撞见林家来提亲,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她算准了以祖母好脸面的性子,肯定是不愿给添妆陪嫁的。 她原本只是不想祖母和爹爹好面子,为了给白悦妤撑脸面紧了家里,日子难过,谁想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如今祖母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算是断了赵姨娘的命脉,且让她吃了哑巴亏还半句怨言也不能说,当初这管家大权交出去的可及时。 赵姨娘在周氏这里讨不着好,只得去白宗林那里哭诉。只是白宗林为了凑嫁妆连手里仅剩的一点祖产都卖了,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 且他也被最近这一连串白悦妤惹出来的事惹得麻烦,如今殿试在即,他忙着正事可没空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费神,只草草安慰了赵姨娘几句。 赵姨娘看出白宗林的敷衍,猜到他是因为妤儿迁怒了自己,也只得咬牙忍气吞声。 在这家中她既无娘家依靠,又无儿子傍身,自己和女儿的前程可就都靠着老爷的宠爱。如今妤儿又成了这样,她决不能再失去唯一的指望。 赵姨娘和白悦妤消停下来白家就是一片风平浪静,不过白嫣然知道以她们母子的性子定不会就这样消停下来。不过她也不慌,只等着见招拆招,毕竟她还攥着一个足以让白悦妤不能翻身的把柄。 三月初一,恩科殿选。 至辰时,今次过了春闱的三百名进士全部齐集在凝晖殿。辰时一刻,当今皇上文昭帝圣驾携太子与安王亲至,众人叩首接驾三呼万岁。 文昭帝说了一番勉励之语后宣布今次殿试考题,能一路到殿试之人皆已心如磐石,得了考题提笔便是浑然忘我全力一博。或鱼跃龙门青云直上,或庸庸碌碌营营苟苟且看今朝。 文昭帝本该坐镇高位监考,奈何前些日子不甚着了风寒,龙体抱恙。午膳时候太子便将其劝了回去,此次殿试便由二人代为监考。 此时时间已过半,季承煜与季凌云便四下巡视。 季凌云行至某处,忽见一人牌子上名字是白博仁,继而想到这位大约就是白家小姐的兄长,无声上前瞧了片刻,发觉此人虽有些才华却略为古板,与那不拘小节的白家小姐却是截然不同。 倒是他身侧的一位宋姓进士文采裴然,怕是有望挣得今次一甲,前途无量。再一瞧此人容貌,季凌云心中便笑,年纪轻轻博学多才,又生的这样一副俊俏模样,怕是不知要惹得多少少女怀春了。 直至暮时收卷,众进士们不吃不喝已整整坐了一日,此刻方如梦初醒般僵硬的起身。更有上了年纪的进士眼前一花险些栽倒,好在一旁侍候的公公们经验老道,早就防备着上前一步拖住了,这才没出岔子。 众人朝着二位行过礼后纷纷散去,宋世阳和白博仁一出门就瞧见了白家的马车。两人回去后用了一顿膳食后回房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死沉,实在是今日心身俱疲太过,此刻放松下来便直接脱力了。 这一觉睡得犹如神游天外,被唤醒时竟恍如隔世一般,而后随白宗林进了宫,与其他进士一同候在大殿外。 原来自昨日他们交卷后便有十数位考官连夜阅卷,再商议排出二三甲来。最后将共同推举的三人试卷呈上,由皇上定夺前三甲,在今日早朝时亲自授予官位,此乃无上荣耀。 这一切结果如前世一般,宋世阳得了探花郎入翰林院,年纪轻轻可谓前途无量。白博仁也堪堪得了二甲进士,具体官职还要之后再定,但也已经正式踏入官场。 按照往年惯例,新科一甲头三名需得绕着京城打马游街,宋世阳出了宫门便被披红挂彩请上了马,面上瞧着还有一丝窘迫。 虽说不是自己儿子,但到底是亲外甥,这血脉相连白宗林也有荣与焉,且这等给家门长脸面的事情自然让人欢喜,便携了一家老小在门口等着。 新科状元打马游街乃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尤其是年轻俊俏的探花郎更是为人称道,待宋世阳回府时身上落了不少香包手帕,都是年轻姑娘们投的见面礼。 白悦妤这几日都阴沉着脸郁郁寡欢,是而赵姨娘特地将她拖来想着沾沾喜气。白悦妤本是极不耐烦的,可看到宋世阳后却是一怔,继而一个念头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 如果当初要娶自己的人是表哥多好?如果自己能嫁给表哥那可就是探花郎夫人了,她岂不是要羡煞京城万千女子了! 且不说宋世阳如今如何风光,便是那容貌更是比林盛不知要强上多少,否则当初自己也不会每日巴巴的送上门去嘘寒问暖。 只是当日她虽属意宋世阳,却又嫌弃他家世贫寒,到底未当真放在心上。可如今他却是前途无量,自己若真能嫁过去那就是一朝麻雀变凤凰了,怎是一个小小林家能够比的了得。 直到回了春华院,白悦妤的眼前仍是方才宋世阳意气风发俊逸非凡的模样,她到了如今心仍是“砰砰”直跳不由自己。 她突然一把抓住赵姨娘的手,潮红着脸道:“小娘,小娘你一定要帮帮我。” 赵姨娘被她抓的生疼,忙挣脱了手,白悦妤却又凑了过来急道:“小娘你一定要帮帮女儿,女儿一定要嫁给表哥!” 赵姨娘愣了愣,而后脸色渐渐凝重下来,白悦妤接着道:“小娘一定要帮妤儿达成心愿,只要我嫁给表哥,小娘就再也不必为后半生发愁了,这个家里也再没人敢瞧不起我们母女,我一定会过的比所有人都好。” 赵姨娘缓缓点头,道:“你说得对,宋世阳乃是最好的夫婿人选,更重要的是咱们近水楼台,比旁人更得先机。” 白悦妤闻言却又阴沉着脸道:“可是表哥素来对我无意,如今恐怕和白嫣然那个贱丫头已经有一腿了,这可怎么办?” 赵姨娘却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只要咱们时机把握得当,此事不是不可能。” 白悦妤一听她有办法,当即喜出望外,忽而又嫌恶的捂着肚子道:“那小娘你找办法让我把肚子里这个孽障给除了,否则早晚要露馅。” 赵姨娘面上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拍着她的手道:“你先别急,说不定此事就要靠他了。” 屋外的莲心俯在门缝上听得心惊胆战,回头张望见四下无人,忙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遮遮掩掩的往秋繁院去。待将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说给白嫣然,她仍是心跳的厉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是说,她们准备将这孩子赖到表哥头上?” 莲心不住的点头,心有余悸道:“是奴婢亲耳听到的,赵姨娘说会找个合适的时机促成好事,之后就能将大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说成是表少爷的,如此还能逼着表少爷不得不娶了大小姐,一石二鸟。” 白嫣然没想到即使重活一世,一切都已不同,白悦妤和赵姨娘还是动了这个邪念。既然如此,就休怪她无情了。 第十三章:姻缘天定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忽而放松神色,向素心示意后上前扶起莲心道:“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一直为我探听春华院的消息,以后你就自由了。” 说着她接过素心手里的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正是莲心的身契,白嫣然当着莲心面将它扔进了火盆,顷刻间便化作灰烬。 而后又拿出一个钱袋子给她,道:“当日我答应过要让你回去尽孝,虽然如今姐姐嫁不成了,但我说话算数,你拿着这些银子回家去给你娘看病吧。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莲心被白悦妤折磨至今,没想到竟真有能平安回家的一日,当即激动的泪流满脸。 “任凭小姐吩咐,奴婢一定办成。” 白嫣然笑容轻快,道:“我要你去一趟俞城……” 春华院里赵姨娘和白悦妤打着宋世阳的算计,昭合院里白宗林也对齐氏说起自己先前的打算来,齐氏哪有不情愿的,连声道:“好,好,时阳是个好孩子,咱们又是亲上加亲,知根知底的再好不过。就是不知时阳心里是怎么想的?” 白宗林斜眼看她,道:“你当时阳这阵子为什么往昭合院跑的勤?” 齐氏下意识道:“这孩子向来重礼数……”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惊喜道:“你是说他对嫣然也有意思?” 白宗林无奈的摇头,他这夫人是个不解风情的实心眼,相比善解人意的赵氏常常让人感觉是在对牛弹琴。 “不然为何他十次来有八九回都能撞上嫣然?” 齐氏仍是有些不可置信,喃喃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呀,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白宗林心想你自是看不出来,“想来是嫣然守着男女之防不愿私下相会,时阳才这般迂回。” 齐氏道:“嫣然是正经的嫡出小姐,贤良淑德,自然不会做出那等有辱门风的丑事。” 白宗林只当听不出她话里有话,接着道:“虽说如此,但也不能因为守着规矩生分了。明日是女儿节,街上定然热闹,等时阳散了值便让她带着嫣儿去逛逛灯会,年轻人多相处相处就好了。” 齐氏记在心上,次日让人唤了白嫣然一道用早膳,含糊说了此事。有了前世的经历,白嫣然怎会看不出来其中含义,推脱之词在喉间滚了半晌,终是默默应了。 那边席上白宗林也正和宋世阳说了此事,宋时阳忍着激荡之情郑重应了,一旁的白博仁憨憨道:“父亲,时阳初入翰林院想必事忙,还是由我陪着小妹去吧。” 白宗林暗暗瞪了一眼这个同夫人一般不解风情的木头儿子,宋时阳窘迫的红着脸道:“不忙不忙,既然舅父托付,时阳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推脱。” 白博仁还欲再说什么,白宗林已经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只得把话咽了下去。他只是觉得时阳到底不如自己同嫣儿是亲兄妹,私下里走的近容易被人说闲话。 不同于宋时阳皇上亲赐入翰林院的风光,白博仁得了二甲进士出身,虽有白宗林在朝中活动,也只进了素来清闲清廉的礼部,正是在安王季凌云手下。 朝中六部,众所周知,礼部是个闲差,户部是个肥差,吏部工部是美差,兵部刑部乃是苦差。 安王季凌云掌管礼部,倒也与他的性子相符。在礼部当差除非遇上什么年节或科举、番邦之交,素日里当真是清闲,往往酉时一到就都各自散值了。 白博仁初来乍到与各位官僚不甚熟悉,散了值便自己孤身回去。到了门口方才看到家中马车,撞头却正好见季凌云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白博仁慌忙行礼,惶恐道:“下官参见王爷。” 季凌云亲自上前将人扶起,嘘寒问暖问了今日在礼部可还习惯等等,白博仁都一一慎言答了。客套话都说罢了,却仍不见季凌云让自己退下,白博仁只得开口道:“春寒料峭,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免得着了风寒。” 季凌云叹道:“许是府上车马出了岔子,本王还需再等等。” 白博仁闻言自然道:“王爷若是不嫌弃,还请屈就下官的车马,好让下官送王爷回府。” 季凌云笑容和善,道:“如此便劳烦白主事了。” 白博仁不想季凌云竟记得自己的官职,不由受宠若惊,更添了几分敬重。两人同乘,车厢狭窄,一路默默无言总是尴尬,季凌云主动开口道:“白主事急着回去,可是今夜佳人有约了?” 季凌云原就是这般性子,白博仁早先就听说过,此时却仍是有些窘迫。 “王爷说笑了,下官还未娶妻。” 季凌云心中笑道,此人果然是个迂腐性子,继而又不动声色的打听道:“白主事才是说笑了,这是闺阁女儿家的节日,家中若有未出阁的姐妹也可以陪同前去凑凑热闹。” 白博仁闹了笑话,更是囧的满脸通红,含糊道:“家中小妹有人陪同了,下官还是习惯在家待着清净。” 季凌云挑眉,得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再逗弄老实人,总算是安分到家。马车从王府掉头,白博仁长长松了口气,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父亲的打算了。平心而论,即便没有亲戚关系,以时阳的人品才华也是上上人选,他自然也是赞同的。 翰林院不比礼部,眼看着酉时已到却无人散值,宋时阳也不好最先离去。只得心不在焉的做着手里的事,好不容易熬到酉时末人走的差不多了,方才收拾东西回去。 回了白府收拾一番,宋时阳难得在衣装这些身外之物上花了心思,又特地装了些零碎银子在身上,防着待会儿给白嫣然买些喜欢的小物什。 白嫣然这头也是用了午膳就被齐氏拉着一件件的试衣服,若非时间紧怕是恨不得给她做一身簇新的穿上。好容易选定了衣裳,又在头饰上犯了难,一会儿觉得都好看,一会儿又哪个都不满意。 白嫣然闭上眼睛由着她折腾,心里却想着其他事情。赵姨娘是个手段不可小觑的,她既下定决心要破釜沉舟,想必很快就会有所动作,而莲心那厢一去一来还要花费些时间。看来这几日自己需得看好宋世阳这边,免得他被算计了。 宋时阳瞧见白嫣然时眼中满是惊艳,他一直知晓白嫣然生的貌美,可她素日打扮素净已是出水芙蓉之姿,今日这般盛装红妆更是光彩照人,明艳不可方物。 齐氏欢欢喜喜把两人凑对送上马车,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老爷说的果然不错,瞧刚才时阳对着嫣儿看的眼睛都直了,看来此事是要成了。 然而两人之间却并非齐氏想的那般顺遂,自上了马车宋时阳便一直伺机搭话,奈何白嫣然却似是心不在焉,几次三番起了话头却无人应,只得歇了心思。 好容易到了集市,虽说已近暮色天色暗淡,街上却越发热闹起来。 年轻男女独自往来或结伴而行者比比皆是,街道旁的小摊贩们也叫买的起劲,琳琅满目的各色吃食和小玩意,引得不少姑娘家驻足不前。 宋时阳一直瞧着白嫣然的神色,却见她似是对这些都不甚感兴趣,只得作罢并肩徐徐而行。前方不知谁家童子跑的欢实,只是没瞧见险些撞见白嫣然怀里,幸而宋时阳眼疾手快将她护在怀里。 白嫣然身子一僵,宋时阳自觉唐突忙将她放开,慌忙解释道:“我只是一时情急,并非有意,嫣然表妹还请勿怪。” 白嫣然挤出一个笑容来,淡淡道:“怎么会,嫣然还要多谢表哥。” 她只是因着今日熟悉的情景有些神思恍惚,就连方才淘气的小童竟也与前世一般无二,让她一时有些乱了心神。 宋时阳却只当她是女儿家的娇羞,鼓起勇气道:“我与表妹亲厚,以后表妹就唤我时阳罢。” 白嫣然默然片刻,点头道:“也好。” 宋时阳见她不觉唐突心下松了口气,又道:“那我可否也称表妹嫣然可好?” 白嫣然抬头,看进宋时阳那双满含情意的眼中。若是寻常怀春少女,大约都会如自己前世那般心中欢喜不已,能得这般才貌双全风翩翩公子倾心,是菩萨面前才能求来的好姻缘。 然而白嫣然虽已重活一世,如今仍是豆蔻年华,心却已然变了心境。每每看见宋时阳,前世种种就会如浮光掠影般从眼前掠过,让她心中思绪万千。 “……也好。” 两人随着人潮行至河边,才瞧见河中漂着不少河灯,河边也尽是叫卖各式河灯的小贩,不禁有些好奇。素心孩子心性,忍不住去向人请教,回来后便兴冲冲的拉着白嫣道:“原是这女儿节有摸灯结缘的说法,各人买了河灯写上名字放进河里,待一会儿去下流桥头随缘挑一盏河灯上来,便能借机与放灯人结识,促成一段姻缘。若是两人相互摸到对方的河灯,那就是天作之合了。” 白嫣然摇头笑道:“这怕是河灯小贩的主意罢了,哪里就是天作之合了。” 素心却执意道:“这一眼望去泱泱河灯少说也有千八百个,却偏偏让两人都恰好挑中,这不是老天爷的意思是什么?” 第十四章:天作之合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一旁的宋时阳也道:“既然来了不妨入乡随俗,我们也去放两盏河灯吧。” 既然宋世阳开口,白嫣然也不好再推拒,素心见状笑逐颜开的去给两人取了两盏河灯来,还附上从小摊贩处借来的笔墨,兴致勃勃的等两人题字。 白嫣然没这个心思,灯上只写了“嫣然”二字,转头见素心手里还提着个兔子灯笼,便笑道:“这个拿来我也帮你题了字,待会儿一道放进河里,说不定素心也能遇见个良人。” 前世白嫣然在大婚之日被算计,连累素心一起被卖进了花楼。这丫头年纪虽小性子也憨,却是个忠仆,舍了自己让白嫣然逃出去,最后竟被活活打死。今世白嫣然会好好护着这小丫头,到了年纪便给她寻个合适的婆家,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 素心被说的羞红了脸,讷讷任由白嫣然在她的灯上也给题了名字。却没想她去河里放了灯,回来时手里仍提着那个兔子灯笼,见白嫣然看过来挠了挠脸,一脸娇憨道:“奴婢年纪还小,还不想离开小姐,这河灯就提着手里玩个新鲜罢了。” 白嫣然无奈的摇了摇头,打趣道:“那你若是留成了老姑娘,将来可不许怨我。” 放了河灯三人又四处游玩,今夜这集上准时热闹,各路杂耍叫卖声不绝于耳,这一路逛着让人目不接暇。不过素心的一双眼睛可没空,她这一路上忙着伸长脖子盯着那两盏河灯,生怕被别人先抢了去。 今夜这般伶俐实则是得了齐氏的吩咐,一心想着为小姐促成这段好姻缘。 只是这路上人多,河里灯多,又大多都是河边那些小贩们相似的手艺,素心盯得眼花缭乱也只记住了大概的位置。因眼睛光顾着盯着河面了,不知不觉就落在了人后,一个不妨还与人兜头装在了一起。 “抱歉,姑娘你没事吧?” 素心吃痛的揉着额角抬头,见是个满身煞气的高大黑衣男子,一瞧便是个不好惹的,忙似个拨浪鼓般摇头道:“没事没事。” 说着从地上捡起兔子灯笼便一溜烟跑了,古方见状在身后唤道:“唉,姑娘你……” 话还未尽素心的身影已融入人群,他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另一只兔子灯笼,瞧着上面的“素心”二字有些发愣。 季凌云从旁的人群里走出来,瞧着古方手里自己特地给挑选的兔子灯笼不由心情愉悦,笑道:“怎么,觉得爷给你挑的这灯笼果然好看?” 古方冷冷瞟他一眼,淡淡道:“这不是我的,方才与人撞在一处弄混了。” 季凌云仔细去看,果然发现那灯上的字是个姑娘家的名字,不由兴味笑道:“看来你这木头也终于有姻缘了,这样你主子我也能放心了,不怕你将来独孤终老,无人送终。” 古方顿时就要将那手里的灯笼给扔了,季凌云忙道:“不可不可,前次你比剑输给我说好要答应我一件事,可不能半途而废言而无信。” 古方闻言顿时沉下脸,不忿道:“那是你使诈!” 季凌云笑得一脸得意,“兵不厌诈,输了就是输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呀。” 言罢转身就走,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古方无奈只得提着灯跟了上去,见季凌云神色悠然一双眼睛却四处张望,心中明了主子为何散了朝后突然要来这里。 “主子今夜是专程来放河灯的?” 季凌云脚步一顿,继而若无其事道:“你家主子我素来爱凑热闹,今日这般盛景怎能不来瞧瞧,错过可就要等明年了。” 古方点头,自顾自道:“看来白家小姐今日也会来了,怪不得主子遣了车马,反而搭乘白主事的马车回来,想来也是从他嘴里套的话。” 季凌云停步侧头瞧着古方,古方不动如山任他打量,仍是一派面无表情,心情却松快不少。 “今夜话这般多,看来是太清闲了,那便去河边瞧着,将白家小姐的河灯给我寻出来。” 宋世阳陪着白嫣然游了半条街,眼见着下游桥头已有不少人在捞河灯,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却又不好显得太过在意。好在素心一直心系此事,拉着白嫣然过去道:“小姐小姐,快摸灯吧,放心表少爷的河灯要被人摸走了。” 宋世阳闻言不禁赧然,偷眼去看,却见白嫣然神色如常,似是未听出素心方才言中之意,不禁心下黯然。 素心原是一直注意着两人的河灯,却不想方才一撞给跟丢了,这才急着过来,生怕有人坏了两人的姻缘一般。 “是这个吗?不是不是,还是那个……” 素心尤在纠结不已,前头一位容色清丽的女子已随手取来一盏河灯,转面一瞧,上头正是“宋世阳”的名字,不禁一愣。 一旁的丫头见状不禁拍手笑道:“这宋世阳可是今次的探花郎,如今更是翰林院学士。小姐竟能摸到他的河灯,看来小姐与宋学士有天定缘分。” 顾月瑶想起那日街上一睹马上探花郎的卓然风采,不禁也羞红了脸,嘴上却道:“许是同名之人罢了,你可别回去胡说。” 那丫头却已经忙着四下张望,嘴里笑道:“小姐先别急,奴婢瞧瞧宋学士在哪里,将人找来一问便知。” 不远处的宋世阳见白嫣然已经随手取了一盏河灯,也不好再犹豫不决,挑了一盏与白嫣然方才一样的河灯取了上来,拿到手里果然不是白嫣然的名字,不禁有些失落。 他随手将那河灯放在一旁,去看白嫣然取上来的那盏,见上面龙飞凤舞题着“凌云”二字。 白嫣然初瞧见时心头一震,前世她同宋世阳今夜来时白悦妤也跟了来,一路上缠着宋世阳说笑,气的自己不慎扭了脚,几人早些便打道回府了,自然也没能放河灯,更没有摸来河灯。 今生阴差阳错,竟摸到了他的灯。 望着灯上那熟悉的字,即便他有心遮掩没有写全名,但白嫣然前世在他身边三年,不知多少日夜俯在桌旁看他写字作画,自然能一眼认出他的字来,不想今夜他竟也来了。 “嫣然,怎么了?” 宋世阳见她半晌发忡不语,关切问道,白嫣然垂眸道:“无事,只是出来久了有些累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白嫣然这般说宋世阳自然无不应允,三人离开人群往回走,恰好被顾月瑶的丫头看见,立刻转头指给她看,欣喜道:“小姐你看,果然是宋学士,咱们这就拿着灯过去吧。” 顾月瑶原本也是一脸惊喜,转而却拉住丫头神色黯然道:“算了,宋学士身边已经有人,想来不便上前搅扰。” 丫头细看,却道:“那不是白家小姐吗?听说宋学士的母亲就是出自白家,算来两人该是表亲,许是一同结伴游玩也不一定。” 顾月瑶却摇头不语,相隔不远,她看得出宋世阳眼中的情意,他眼中只看得见身旁的女子,自己又何必凑过去讨人嫌呢。 她目光一转,突然看见方才宋世阳离开那处地上孤零零放着一盏河灯,瞧着有些眼熟。顾月瑶拨开人群走过去,将那被人遗弃的河灯拾起来,果然看见上面熟悉的名字。 顾月瑶 白嫣然三人坐上马车准备回府,素心有些意犹未尽,挑着窗帘往外头看,一眼望见方才撞到的那个黑衣男子竟下了水在河中张望,不知是不是也在找谁的河灯。 这般想着她又可惜自己的兔子灯笼方才撞在了地上,也不知有没有弄脏,她拿出帕子仔细擦拭,忽而惊诧的瞪圆了眼睛。 这灯上写的名字怎么突然变了,这“古方”是谁? 桥头的古方突然打了个喷嚏,如今虽已冰雪消融,但夜里河水仍是冷的刺骨。古方虽有内力护体,时间久了也还是会觉得冷,只是寻了这许久还是没看见白家小姐的河灯,主子怕是不会罢休。 古方叹了口气,幽幽望了一眼桥头的季凌云,又是长叹一声。季凌云撇了撇嘴,觉得这木头如今是越发油滑了,竟也会使苦肉计了。 “行了,上来吧,你若着了风寒还要浪费二两药钱,总归是不划算。” 才说罢垂手间袖中的一方粉色帕子却掉了出来,轻飘飘的落下河去,正好盖住游过的一盏河灯。季凌云身子一跃,已如梁上飞燕一般轻巧的将帕子连带河灯都取了上来。 他将帕子收进怀里,突然一顿,将那河灯上题的字凑近,“嫣然”二字印入眼中。 古方上来后就见自家主子笑得像是捡了个金元宝,竟还拍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道:“辛苦你了,回去记得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可别着了风寒。” 说罢就志得意满的提着灯往回走,古方跟上来奇道:“主子莫非当真捡了个金元宝?” 季凌云扬扬手里的河灯,笑道:“这可是多少金元宝都买不来的。” 古方反应过来,惊奇过后不禁嘟囔:“这白家小姐真该去庙里拜拜,怎么就被主子给瞧上了。” 第十五章:白家大乱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的那盏河灯被白嫣然提了一路,终究是没舍得扔掉。 前世在他身边做猫三年,看尽他藏在桀骜不羁下的运筹帷幄,看尽他一世春风得意的潇洒风流,白嫣然早已断了念头。即使重生归来,心中也不再存在妄念。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边月,她只是一颗不起眼的小小星子,终究不是一路人。 大约是被勾起了愁绪,这一夜辗转反侧的梦里尽是前世旧事,想起她总是借着猫宠的身份与他亲密,且以此沾沾自喜庆幸自己能够变作一只猫。然而如画的到来却让她彻底清醒过来,让她明白自己再得意再得宠也不过只是一只可有可无的猫宠。 这一夜睡得不安稳,早起便晚了些。记起昨日走时母亲齐氏的谆谆教导,到了这会儿她想必都等急了,白嫣然秋装妥当便去了昭合院。 却不想一进去竟撞见了赵姨娘,虽说妾氏本该每日来给夫人请安,但白家因着白宗林的偏宠从来就没这规矩。今日赵姨娘竟主动来伏低做小,怕是不怀好意。 赵姨娘一见白嫣然,眼中划过一抹冷色,脸上却笑得恭迎。 “说起来二小姐如今快十七岁了,也到了该说人家的年岁。听说这娘娘庙的姻缘求的最准,不如姐姐带着二小姐也去拜一拜娘娘,替二小姐求个好姻缘。” 齐氏闻言明显意动,白嫣然随机领悟,问道:“莫非姨娘要带姐姐去娘娘庙求姻缘吗?” 赵姨娘叹道:“虽说这求姻缘需得自己去拜才显的诚心,但妤儿如今还念着与那薄命人从前情分,不肯去,只得我代为前去了。这两日正是娘娘的仙诞,此时去求定是最灵验的,错过这两日可就要等到明年了。” 齐氏闻言终于拍板,道:“既然如此,那嫣儿你回去收拾收拾也同为娘一道去娘娘庙拜拜吧,总归是没坏处的。” 赵姨娘在一旁笑道:“是啊,是要收拾收拾。娘娘庙可不近,这一来一回今日怕是不成了,咱们要在庙里过一夜,不过如此方能显出诚心来。” 白嫣然乖顺的点头应下,心下却有了别的计算。回了春华院她目光便冷了下来,对素心道:“看来她们是准备今夜动手了。” 素心冷哼一声,“我就知道这个赵姨娘没那么好心,瞧着是替小姐打算,实则是想支开咱们好动手。不过小姐放心,泰阳院那边一直派人盯着呢,有一星半点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咱们。” 白嫣然点头,又喃喃道:“算起来最迟明日王氏也该到了,这出好戏咱们可不能错过了。” 赵姨娘眼见着齐氏点了头,自觉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忙又去春华院安排。 “妤儿放心,小娘已经说动夫人带着嫣然那个丫头一道去娘娘庙,今晚是回不来的,你可要好好把握时机。 一切都安排妥当,晚膳时泰阳院的一个小厮会给宋世阳下药,等入了夜再把人给扶过来。你可记得睡前嘴里含两口酒,如此等明日才能推脱说是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白悦妤兴奋的点头,眼中迸发出癫狂之色来。 “爹爹和那个母夜叉还一心想便宜了白嫣然那个贱人,凭她也配妄想表哥!” 赵姨娘安抚她道:“是是是,我的妤儿才貌出众不知比那个嫡出的要强多少倍,最好的自然该是你的。” 赵姨娘心里打着算盘,早早上了马车等着出发,等了片刻见齐氏上来后车就走了,忙问:“等一下,二小姐还没上来马车怎么就走了?” 齐氏不想她这般惦记着自己女儿,不禁也有些诧异,答道:“真是不巧,嫣儿月事来了,可禁不起这长途跋涉的,我便让她在家里歇着,我替她去求就是了。” 赵姨娘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忙道:“可这求姻缘还得自己拜过才好,这娘娘庙在山脚下,一路坐着马车也累不着几步,还是让二小姐亲自去吧。” 齐氏还没开口,一旁的孙妈妈便抢着道:“既然你一个小小妾氏都能替女儿去求,我们夫人自然能求的比你更好。” 齐氏也不耐烦道:“我都说了嫣儿身子不适,啰啰嗦嗦没准坏了诚心。” 事发突然,赵姨娘不免有些提心吊胆,但转念一想白嫣然不过是个和她娘一样好哄的蠢丫头,妤儿又素来机灵,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这才放下心来。 赵姨娘虽说被周氏算计的手头拮据,但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便变卖一两件首饰便是寻常人家不敢想的数目,她便以此收买了一个泰阳院的小厮。 计划的还算周详,毕竟身边侍候的人往饭食里下药是轻而易举之事。宋世阳自然也不会有所提防,用过晚膳片刻后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好不容易宽衣解带躺在床上后就直接不省人事了。 到了三更天,等院子里其他人都睡下了,那小厮又翻起来去把昏睡过去的宋世阳拖着往春华院去,只是他刚走半路就被人给撞破了。 是厨房的李婶子起夜出来就看见一双黑影,吓得差点没晕过去,一嗓子惊醒了合府上下。那小厮拖着宋世阳一个大男人本就走的吃力,一时跑不脱就被人给围住了,捆绑了去送到了白宗林面前。 白宗林一听府上小厮竟然绑了宋世阳,吓得差点魂都没了,还当自家混进来个马匪,惊的当即就要送官。那小厮本就是个收了钱办事的,一听要送官可不敢再瞒了,忙把事情原委给吐了个干净。 白宗林简直不敢置信,一向柔弱不能自理的赵氏竟然能如此胆大包天,竟能想出这等强买强卖的美人局来,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白嫣然和白博仁对视一眼,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等着父亲拿主意。 那小厮还在底下哭天抢地,说自己实在是穷的凑不齐聘礼娶不上媳妇才一时鬼迷心窍收了赵姨娘的钱。白宗林听得头一抽一抽的疼,最终只得威逼利诱了一番后把人打发走了。 打发了小厮,这头请来的孙大夫也到了,好在宋世阳只是被下了蒙汉药,孙被大夫用针灸扎了一针人就醒了。 宋世阳一醒来见众人都围着自己惊了一跳,白宗林实在没脸开口,白博仁也是难以启齿,最终还是白嫣然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宋世阳听罢也是脸色发白,他心中只有嫣然表妹,对悦妤表妹从未有过心思,却不想险些遭了她的算计,脸色自然不好看。 “舅舅明鉴,时阳心中只有……” 说着他看向白嫣然,却见她若无其事的垂眸不语,让他失落的收回目光,接着道:“总之时阳对悦妤表妹绝无男女私情,也绝不会娶她为妻,还请舅舅做主。” 白宗林尴尬道:“这个自然,你放心,舅舅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此事可大可小,好在宋世阳是自己人,此等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自然不欲人知。好在白家与孙大夫家中算是世交,彼此也都放心的下,经白宗林提点之后自然懂得装聋作哑。 此时已是夜半,再把人送回去天都亮了,白嫣然便让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安置孙大夫住下了。眼看着小女儿这般懂事,白宗林却又想起那个不省事的大女儿来,一脸风雨欲来之势去了春华院。 春华院里,白悦妤已经等的望眼欲穿,好不容易听见动静,忙去开门接应。却不想打开门见到的却是脸色阴沉的白宗林,顿时心头一凉,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白宗林竟是连门也不愿进了,父女两人隔门相望,白宗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问道:“此事是谁的主意?” 白悦妤深知事情败露,见爹爹脸色也知他不会轻易揭过了,事到如今能救自己的只有小娘,于是一狠心道:“是我,是我自己想的办法,小娘劝不过我,因我以死相逼才答应替我周全。我知道爹爹如今肯定……” 她的话还未尽,就被白宗林的一巴掌打的跌坐在地上,耳边是冷冷的斥责声:“既然你这般不知悔改,明日我就把你送去乡下庄子里去,我白宗林从今往后再没你这个女儿。” 说罢转身出了院子,吩咐家丁看好人,绝不准让她跑了。白悦妤这才慌了,她原以为爹爹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过是打骂一顿接着禁足,只要拖到小娘回来定能救她。却不想爹爹竟这般绝情,她心里又恨又怕。 家里出了这种事,白宗林这一夜就跟烙饼似的煎熬着,好不容易挨到鸡鸣时分才堪堪合眼,睡了没半个时辰就又起来上朝了。还特地等着宋世阳的马车走了才出来,实在是一时无颜面对这个外甥了。 昏昏沉沉上了个早朝,连朝堂上众人议论纷纷的是什么都没听清,好不容易头重脚轻的回了家,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又出事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 白宗林现在一听这“不好了”三个字就头疼,不禁拍桌吼道:“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简直不成体统。” 小厮定了定神,却也不知该如何明说,只得含糊道:“林家来人了,说是要找大小姐,正在前厅里闹呢,老爷你快去看看吧。” 第十六章:峰回路转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宗林又气又疑,冷声道:“林家还敢来闹,要不是他们那个短命鬼儿子,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白宗林说着就往前厅去,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王氏尖锐的哭喊声:“都怪那个丧门星,还没嫁过来就克死了我的盛儿,现在还想让我们林家断子孙路,没门!” 白宗林听得莫名,沉着脸踏进花厅,嘴里也不客气道:“林夫人还请慎言,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王氏叉腰喊道:“我说错了吗!当初就是那个小贱人勾引我家盛儿想进林家的门,要不是看在你这个岳父的份上我怎么会让一个庶女当林家的少夫人。结果大婚前夜我家盛儿就莫名其妙的去了,这不是她克死的是什么!” 一旁的林老爷也帮腔道:“就是!就是你女儿克死了我儿子,现在还想让我孙子也没了。我告诉你,她肚子里那是我们林家的香火,要是我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们拼了!” 王氏还在那里哭天喊地,白宗林却只觉头“嗡”的一声,四周的声音就都飘远了。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白嫣然在一旁唤他,白宗林才猛地清醒过来,对着白嫣然道:“她们刚才、刚才说什么?” 白嫣然垂眸,掩住眼中的冷意,温声道:“父亲先别急,也不能只听她们胡说八道的一面之词。正好孙大夫就在府里,只消让他给姐姐诊个脉一切就分明了,也好堵住她们的嘴。” 白宗林一阵神思恍惚,竟犹豫了片刻后才道:“也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厢闹翻了天,那厢的春华院里却是丝毫不知情。外面围的铁桶似的水泄不通,林家带人来闹的消息自然传不到白悦妤耳中。 等白嫣然带着几个老妈妈去时,白悦妤还当是赵姨娘回来了,来不及穿鞋便赤脚奔了出来。等她看清是白嫣然,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如今计划败露,她想嫁给表哥是没有指望了,如此一来必定是要便宜白嫣然了,所以白悦妤此刻见到白嫣然当真是恨得牙痒痒。 “你来干什么?如果是来看我的笑话,那你就得意的太早了。你且等着瞧吧,我绝不会输给你。” 白嫣然看着形容狼狈的白悦妤,目光冰冷的好似含着利刃,竟让白悦妤无端打了个寒颤。仿佛心领神会一般,她几乎是片刻间就想通了昨夜的计划错漏出在了哪里。 “是你!昨夜一定是你从中作梗,否则事情不会败露。” 白嫣然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平静的说:“姐姐先别忙着想昨夜的事了,如今林家可都找上门来了,说姐姐肚子里有她们林家的香火。正巧孙大夫就在府上,为了证明清白姐姐快随我去诊脉吧。” 白悦妤闻言脸色瞬时苍白如纸,仓皇摇头嚷道:“我不要诊脉,我不要看大夫,我不要诊脉……你们都别过来!” 她边说边退,最后干脆尖叫一声跑进了房间,插上房门躲了起来。白嫣然的目光冷若寒霜,对守在门口的家丁喝道:“老爷的命令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将大小姐请出来。” 一个胆大的家丁上前两脚踹开了房门,白嫣然带来的老妈妈们都是昭合院的,齐氏手底下的人自然没有惯着白悦妤的份,几个老妈妈进去没两下就把白悦妤揪了出来。 白悦妤又喊又叫简直如同疯魔了一样,但春华院里的下人个个都低着头,竟无一人出来护主。 从前白悦妤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春华院里的下人们都是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尤其是这段时间她被禁足,更是想着法拿下人们撒气,稍不顺眼就要动辄打骂。 尤其是莲心,她从前可是白悦妤身边的心腹,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底下人自然都寒了心,谁还会给她卖命。 将白悦妤“请”到了昭合院,孙大夫已经在候着了。 白宗林目光如炬的看着白悦妤,白悦妤没见着赵姨娘,又见白宗林这般神色立刻老实下来。但眼见着孙大夫过来仍是挣了挣,但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挣的过几个常年干粗活的老妈妈。 孙大夫上来搭着手腕略一诊脉,随即吃了一惊,又仔细诊了诊脉,终是对着白宗林点了点头。 白宗林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 他素来自诩书香世家,文人雅士,却不想竟教出这样一个女儿来,简直是家门不幸。待渐渐回过神来,怒不可遏的白宗林过去对着白悦妤就是一个巴掌。 白悦妤自知事情已经暴露,如今赵姨娘不在没人撑腰,只得捂着脸低声啜泣。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又惹得白宗林不高兴。 白宗林在房中来回踱步,一时也没了主意。 此事若林家不知,自家怎么处理都好说,可如今林家已经知道还找上门来了,无论白悦妤交不交出去,此事必定是捂不住了,白家的脸面当真是要被扔下地上让人踩了。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舍不得你这个好女儿吗?” 是周氏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白宗林上前欲扶却被周氏躲开了,他僵在原地神色尴尬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周氏坐在主位上,冷哼一声道:“白家都快翻了天,我怎么还能坐的住。” 见白宗林垂头丧气的模样,她又缓了语气道:“儿呀,不是为娘说你,此事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从知道这丫头做出那等有辱门风之事时,你就该把她送到乡下庄子里去自生自灭,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糟心事了。你呀,就是心太软,太容易被人拿捏。” 白宗林自觉惭愧,垂首诺诺道:“是,母亲教训的是,可事到如今……” 周氏打断他的话道:“事到如今,喜宴已经摆过了,她肚子里又怀着林家的种,这丫头就已经是林家的人了,自然是让她跟着回夫家去。生了孩子守一辈子寡,这就是她的命!” 白悦妤闻言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着膝行过去抱住白宗林的腿哭道:“爹爹,我不要嫁过去,我不要守一辈子寡,爹爹你救救我,救救女儿……” 到底是曾经疼爱有加的女儿,白宗林一时不忍心,不觉看向周氏。周氏面无表情,一双眼睛里闪着寒光。 “不是我们要把你往火坑里推,是你自己一步步往火坑里跳。怎么说你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即便是个庶出,也原该风风光光嫁出去,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是你自己贪心不足,不知羞耻,还连累白家门楣,你还有什么脸面哭!” 周氏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敲得“咣咣”作响,白宗林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他明白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更不是心软的时候。 他略一闭眼,沉声道:“是儿不孝,没教好女儿败坏了家门,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周氏点头,而后冲几个老妈妈道:“既然如此,就把大小姐带到前厅交给林家人吧,赶快把人打发走。” 白悦妤脸色煞白,死死抱着白宗林的腿喊着:“不要,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两个老妈妈过来一左一右抓着白悦妤的胳膊把她往外拖,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从娘娘庙回来的赵姨娘和齐氏。白悦妤立刻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竟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挣脱后扑进了赵姨娘怀里。 “小娘,小娘你救救我,祖母和爹爹要把我送到林家守一辈子寡,你快救救我。” 赵姨娘一进家门听说林家来人就觉得不妙,此刻再看见孙大夫便猜到白悦妤有身孕之事已经暴露了,心中也是一阵慌乱,立刻死死将白悦妤护在怀里,冲着白宗林道:“老爷,老爷你不能对我们的女儿,妤儿是年纪小受人蒙骗才铸下大错,你不能这么对她。” 齐氏一回来就见到家里这般阵势,当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站到了女儿身边。却见白嫣然蹙眉凝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嫣然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想什么。明明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顺利,她却总觉得心中不安,似乎自己还遗漏了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 一见赵姨娘,白宗林方才坚定的神色又动摇起来。周氏则气的将手里的拐杖都扔了,失态吼道:“你给我闭嘴,还不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如此恬不知耻简直同你当年一模一样。来人,把这丫头给我带走,还有姨娘赵氏也打发到庄子里去!” 齐氏惊得差点跳起来,她盼了这么多年将赵氏打发走,没想到今儿竟是老太太开了这个口,一时心跳如鼓,惊喜交加。 白宗林还来不及开口,赵氏已经气急攻心身子一软昏了过去。这次可不是装的了,白宗林急得忙让孙大夫过去看看,哪知孙大夫的手一搭在脉上就是一惊,片刻后皱着眉头对白宗林道:“恭喜老爷,这位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白嫣然心头一沉,终于明白自己先前的不安了。 第十七章:死灰复燃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什么!?” 一旁齐氏的惊呼声头一个响了起来,白嫣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前世赵姨娘这一胎最终没能生下来,所以白嫣然一时竟忘了,如今的赵姨娘已经有了身孕。以爹爹对赵姨娘的宠爱,恐怕白悦妤此次又要逃过一劫。 果然,白宗林立刻又惊又喜的上前扶住赵姨娘。孙大夫拿出银针在赵姨娘指尖一扎,赵姨娘立刻悠悠转醒,醒来一眼看到白宗林立刻扯着他的袖子哭道:“老爷,老爷,你可不能害了妤儿,妤儿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白宗林忙安抚她道:“好好好,你先别哭,这还怀着身孕呢,千万别动了胎气。” 赵姨娘一顿,惊喜道:“老爷你说什么,你说妾身、妾身有身孕了?” 白宗林喜上眉梢,道:“孙大夫刚刚诊出来的,已经两个月了。” 赵姨娘简直欣喜若狂,她生白悦妤时伤了身子,这么多年一直再未能怀上孩子,本已死了这条心。没想到老天有眼,竟然在这个时候让她有了身孕,这下她们母女都有救了。 想到这里赵姨娘立刻捂着小腹神色痛苦,嘴里直道:“哎呦,哎呦,我的肚子好疼,是不是动了胎气。” 白宗林立刻紧张道:“快快快,孙大夫,你快瞧瞧内人是不是动了胎气了。” 孙大夫上前把脉,赵姨娘哭哭啼啼道:“老爷,妤儿可是妾身的心头肉,你要把妤儿送到林家去守一辈子寡,妾身这心如刀绞,怎能不动了胎气,还请老爷看在这孩子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孙大夫几度看着赵姨娘欲言又止,最终只对白宗林道:“白老爷,夫人这胎怀的辛苦,不宜大惊大悲,我再开个保胎的方子先吃着,平日里放松心情好生养着,或许……”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姨娘的哭声淹没了,赵姨娘如同得了免死金牌,愈加有恃无恐。 “老爷,你都听见大夫说的话了,妾身这把年纪还怀着身孕可不容易。你此时这般处置妤儿,根本就是置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于不顾,倒不如我现在就和妤儿一道去了的清净。” 说着母女二人便抱头痛哭起来,白宗林左右为难。 虽说他已有了白博仁这个出息的儿子,但白宗林一直觉得自己膝下子嗣单薄,如今又是宠爱的赵姨娘怀了身孕,怎能不让他喜出望外。 两张权衡之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就看在这个孩子来之不易的份上,此事且作罢,林家那边我去想办法。妤儿,自今日起你便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若是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可别怪爹爹无情!” 白悦妤此刻险些成了弃子,终于长了教训,闻言如负释重,立刻道:“谢谢爹爹,女儿知道了,女儿绝对再也不敢了。” 上座的周氏虽然不甚满意,但她同样一直对白宗林膝下单薄颇有微词。 如果赵姨娘这一胎是个男胎,那白家三代单传也总算是开枝散叶了,是而即便再看不惯赵姨娘的把戏,此刻也碍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忍下了。 孙大夫常年为白家看诊,也是知道一些其中内情的,此刻瞧着喜不自禁的白宗林不禁叹气。不过他到底是个外人,有些话不好说,只得默默退下去写方子去了。 白嫣然跟在他身后,一路到了四下无人处才将他叫住。 “孙大夫,我观你方才神色,赵姨娘这一胎……” 她凑近些许,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孙大夫面上神色,轻声问道:“这一胎,是否有些不妥?” 白宗林虽然改了口,但林家还在前厅闹着,赵姨娘和白悦妤心里都不踏实。白宗林思虑再三,凑到母亲周氏身边道:“母亲,如今情形你也看到了,赵氏腹中怀着孩儿的骨血,就念着这孩子的份上且再绕过妤儿丫头一次吧。” 周氏冷哼一声,却不做声了。白宗林知她这是同意了,心里松了口气,又道:“既然如此,为了安抚林家,先前林家送来的聘礼怕是要归还回去了。” 周氏怒道:“左右这白家是你做主,我这个老婆子不过是个老不死的。你要给就给,还来问我做甚。” 说罢也不要拐杖了,气冲冲的蹒跚拂袖而去。 白宗林心里发苦,可转头看着赵姨娘殷殷期盼的目光只得狠下心,暂且不去顾忌母亲那边,让人去寿安院抬了六十四担聘礼出来,尽数还给了林家。 但林家如今可是死了儿子,王氏和林老爷可就指着白悦妤肚子里这唯一的香火,哪里肯罢休。 “这聘礼当初是你们白家收下的,既然收了聘礼摆了喜宴这人就是我们林家的了,更不要说她肚子里还有着我们林家的骨肉。不把人交出来,休想把我们打发走,如若不然,咱们就是见官,让官老爷给评评理。” 赵姨娘和白悦妤躲在偏厅听着,不由心急如焚。此话也就王氏这个泼皮无赖能说的出口,这种事情哪里是能见官众目睽睽之下说的,一道上了台面那白家当真是颜面扫地,白悦妤更是没有活路了。 白宗林眉心一跳,这才见识到王氏的厉害,也恼怒道:“反正人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的,你也休想以此威胁,若真闹到官家那里你们林家也休想讨着好!” 王氏见来硬的不行,索性一拍大腿坐下地上开始号啕大哭。 “儿呀,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让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竟连你的一点骨血也保不住。娘对不住你,干脆和你一道去了算了,我的儿呀……” 白悦妤听着听着不禁怨念丛生,自己落到今日全怪这个短命的林盛,她可不准备为了他守一辈子寡。且林家如今这般纠缠说来也不是因为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肚子里有林盛的骨肉,既然如此,腹中这个孩子是绝不能留了…… 她咬了咬牙,狠心冲向外面。 前厅里正闹得鸡飞狗跳,一个小厮突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嘴里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投湖自尽了。” “什么!” 白家后园有个湖,里面种些莲花养些鱼儿,到了夏日甚是好看。那湖不大,但再小的胡还是能够淹死个人的。 不过白悦妤是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跳进去的,自然很快就有人下去救人,于是等白宗林和林家夫妇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被救上来了。 只是人虽然救上来了,但这么一通折腾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孙大夫刚开了安胎药转头又来瞧这个小产的,忙的团团转。 出了这等事白宗林心里也不好受,虽说之前是打定主意要和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断绝关系。但如今真逼得她跳了湖,心里却终究是不忍的,又有赵姨娘在一旁维护,不禁生出几分怜惜来。 眼看着白悦妤小产,孙子是没了指望,王氏也死了心。林老爷子还有两个庶子更是无所谓,两人又怕这白家把人被逼的跳湖的账算到自己头上来,干脆趁乱让人拿着聘礼跑了。 林家的事到此告一段落,白悦妤虽说又是跳湖又是小产好生受了折腾,但总算是逃过一劫。 加上赵姨娘这一胎怀的难得,白宗林开了口,以后府中的好东西都先紧着惠心院,千万不能委屈了赵姨娘和腹中的孩子,眼看着赵姨娘又春风得意起来。 夜里洗漱罢了,素心愤愤不平道:“咱们计划了这么久,大小姐作了这么多孽,难道就因为赵姨娘有了身孕就这么算了?” 白嫣然倒是一脸平静,从知道赵姨娘怀孕后她就料到了如今的结果。前世赵姨娘是半个月后才发现有了身孕,那时正值自己和宋世阳的婚事,赵姨娘却突然掉了孩子,还污蔑是母亲下的手。 母亲因此被父亲禁足,府中一切事宜都是赵姨娘和白悦妤打理,这才让她们钻了空子一手策划了替婚之事。 前世自己不识人心险恶,当真以为是母亲因为嫉妒下的手。但如今细细想来母亲岂是这样的人,更不说赵姨娘肯定有所防备,以母亲的手段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白嫣然看着镜子里自己年轻娇美的面容,脑中却是前世母亲被折磨的苍老憔悴的模样,眼中的冷厉如索命冤魂。 ““是啊,有赵姨娘在,姐姐就等同有护身符。要想将她连根拔起,就得先除去赵姨娘这颗大树。” 白家这一场风波过去,宋世阳自然不好继续住在府上。好在先前圣上便亲赐了一处宅子,这乃天大的荣光,不难看出圣上对这探花郎的看重,如今这宅子里也已归置妥当,便从白府搬到了新居。说来两家也不过隔的一条街,走着一柱香就到了。 以宋世阳的模样才情,自打马游街后不知京中多少媒婆盯着。如今搬了新居没两日,就已经有不少媒婆前来打探了,齐氏这厢就急了,催着白宗林将宋时阳和白嫣然之事提上日程。 此事说来简单,无非是门当户对,郎情妾意。这门当户对自然是无不妥,宋世阳这头显然也是对白嫣然早生情愫,白嫣然这边便由齐氏去说了。 第十八章:共嫁一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时阳的性子咱们都是清楚的,对你更是没得说,家中也只有你姑母一人,嫁过去也清净。更不消说他如今前途无量,你往后自是荣华富贵享不尽……” 齐氏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左耳进右耳出,白嫣然垂眸看似静静聆听,实则心中思绪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如今这一幕与前世何其相似。前世的自己只是个天真烂漫的闺阁小姐,虽然心中装着季凌云,但深觉两人云泥之别,从未敢做他想。而宋世阳对自己情意匪浅,又有父母做主,她便同意了这桩婚事。 不想这便噩梦的源头,大婚之日成了她的忌日,而罪魁祸首却顶着她的婚事活的逍遥快活,甚至连母亲和兄长都不放过。 然而人在做天在看,欠下的终要还。 “嫣儿,为娘的话你有没有在听,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白嫣然深吸一口气,露出惯常的温婉笑意来,羞涩低垂的眼中冷意却令人胆寒。 “女儿愚笨,一切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得知白嫣然点头后宋世阳喜不自禁,次日便过府将祖传玉佩送给了白嫣然,白嫣然亦回赠了一个亲手所绣的荷包。两人交换了定情信物,这婚事便算是定下了。 宋世阳幼年丧父,只母亲白氏将他拉扯大,如今宋世阳在朝为官定居京城,自然要将白氏接过来享清福。只是景州路途遥远,白氏又不慎着了春寒,暂时不宜舟车劳顿。两相商议后便决定等白氏来京后再过三媒六聘,正式商定迎亲嫁娶。 此事既然过了明路,白宗林和齐氏便不再遮遮掩掩,很快赵姨娘和白悦妤也得了消息。 自从赵姨娘诊出身孕后便愈发“娇气”起来,一开始是装模作样,卧床安胎引得白宗林怜惜。然而随着日子渐长,便成了三分真三分假,赵姨娘只当自己年纪大了,身子到底不如年轻时,反应大些也是应该的。 白悦妤如今日日侍奉榻前,生怕小娘的肚子有个三长两短,倒不是她多有孝心,而是明白小娘肚子里的可是她的救命稻草。只要小娘能给她生个弟弟出来,那她今后在白家才算真正有了依靠。 然而此时听得白嫣然和宋世阳的婚事,白悦妤心中就如同百爪挠心。若说她对宋世阳当真有多少情意也不尽然,到底宋世阳从一开始就对她避如蛇蝎,两人哪来亲近的机会。 她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这样一桩好婚事就被白嫣然占了去。 且她自己心中也明白,即便将来爹爹为自己打算,以自己的庶女身份,又有先前这些事,她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好姻亲了,更不说是宋世阳这般万里挑一的好夫婿。 她生来就被白嫣然压了一头,绝不甘心一辈子都低她一头。 赵姨娘看出女儿神色不对,劝慰道:“有小娘在,妤儿将来也定能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且安心吧。” 但白悦妤的神色却并未缓和,反而愈加阴沉。 “可绝不会嫁的比白嫣然更好了。” 她抬头看着赵姨娘,一字一字说:“小娘,我一定要嫁给表哥。” 赵姨娘笑容勉强,道:“我的好妤儿,宋家外甥和嫣然丫头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如今小娘也没有办法替你争过来。你便死了这心,外头的好儿郎多的是,咱们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白悦妤却紧紧抓着赵姨娘的手,神色坚定道:“小娘你帮帮我,我一定要嫁给表哥,即便、即便是做妾!只要能嫁给表哥,我定能如小娘一般紧紧抓住男人的心,就算白嫣然是正室又如何?不过是个和她娘一般的窝囊废,如何斗得过我。” 赵姨娘闻言却摇头道:“以后咱们可不能小瞧了嫣然这丫头,你有身孕之事知道的统共就那几人,能传出风声去的恐怕就是莲心那个死丫头了。我原以为莲心是自己跑了,不想竟是嫣然丫头给了身契打发走的。 她神色凝重,眼中惊疑不定。 “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此事才打发莲心丫头去林家透漏口风的?若当真如此,这丫头可不可小觑。” 白悦妤不屑的撇嘴道:“她若是知道早就告诉爹爹了,打发莲心怕是记恨着先前被污蔑之事。我看是莲心那贱丫头胆大包天,被我管教了几日就生出贼心来了,这等碎嘴的丫头可不能留着她在外头胡说八道!” 赵姨娘也蹙眉,眼中闪着寒光。 “你说得对,前日我就派人去她家找过,这丫头精着呢,做了亏心事就带着她那病秧子娘一道躲了起来,说是回乡下探亲去了。你放心,我已经派人盯着了,只要她一回来就绝对没有开口的机会。” 白悦妤冷笑连连,心中畅快了不少,转而却又不依不饶道:“我不管,小娘,你一定要帮帮我,你可不能有了弟弟就不管妤儿了。你一定要帮我同爹爹说,给表哥做妾室我也是情愿的。” 赵姨娘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这打算也算不错。 毕竟白家本就是小门小户,若非老爷于宋世阳有恩,两家又是亲戚,哪怕白嫣然是白家嫡女也配不上宋世阳这个探花郎。更不说妤儿只是个姨娘生的庶女,若想高攀就只有给人做妾的份。 且妤儿如今一心只有宋世阳,怕是其他小门小户的也看不上。且如今又是这般情形,到时候老爷多半是要下嫁,妤儿素来心高气傲又怎么肯? 思来想去,给宋世阳做妾室竟是最好的出路了。 打定主意,等白宗林来时便见赵姨娘坐在床边垂泪,被他瞧见还遮遮掩掩不欲人知。 白宗林立刻就心疼了,沉声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夫人又给你委屈受了?” 赵姨娘此次有了身孕最吃不消的就是齐氏,原以为多年夙愿终能成真,却不想这种时候赵姨娘竟有了身孕,若当真再生下个儿子,一朝翻身又不知要得意到几时。 这几日齐氏虽喜于白嫣然的婚事顺利,但对白宗林却阴阳怪气没个好脸色,所以如今见赵姨娘这副模样,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齐氏暗中给赵姨娘脸色看。 赵姨娘侧身拭泪,神色怅然,嘴里却道:“妾身不过是孕中多思,老爷不必担心。” 白宗林仍不放心道:“当真不是夫人给了你气受?若你真受了委屈只管说出来,老爷给你做主。你如今可怀着白家子孙,她是正室夫人,理应好生照拂你,断没有给你委屈受的道理。” 如今赵姨娘已怀胎三月,前日又请了孙大夫过府诊脉,白宗林特地细细问了,得知大约是个男胎,更是将赵氏这肚子里的老来子看的更重了。 赵姨娘摇头垂泪,叹道:“老爷别再问了,妾身自知没有管教好妤儿,让她年少无知被人诱哄着犯下许多错事,如今无颜再向老爷开口了。” 白宗林这下听出来了,原是因着白悦妤的事,神色不禁冷了下来。 虽说因着先前白悦妤跳河,白宗林心生愧疚怜惜。但他素来将脸面看的极重,白悦妤三番四次做出让白家没脸的事来,他自然不可能再如从前般疼爱这个庶女,如今只当家里养着个闲人罢了。 赵姨娘见状,索性趴在他肩上哭诉起来。 “妾身明白老爷的思量,可妤儿即便千错万错也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妾身怎能舍得。如今她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所遇非人,这才耽搁到了如今妹妹都要先出嫁了,姐姐却还待字闺中。” 见白宗林仍是不为所动,赵姨娘抚着小腹哀凄道:“老爷就当是为了妾身腹中的孩子着想,若有个声名不好的胞姐,将来旁人对他不免也低看几分。” 要眼看着白宗林神色松动,赵姨娘打铁趁热说道:“妾身也明白妤儿如今这般要说个好人家是为难老爷,可若是能同宋家外甥亲上加亲,想必他们也不会薄待了妤儿。且妤儿如今已经改过自新,说了不敢与嫡出的妹妹争,只求做个妾室安稳度日罢了。” 白宗林皱眉为难道:“这、这姐妹共侍一夫如何使得?传出去还当我白家要巴结时阳才这般作态,不行不行。” 赵姨娘闻言又开始委屈的抹泪,“妾身也是为了嫣然思量,宋家外甥如今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后宅里不能只一个夫人,总要多几个妾室为宋家开枝散叶。与其招来些不知心思深浅的外人,有妤儿在好歹亲姐妹同心同德,能够互相扶持。” 白宗林似有意动,当初他考量这门婚事除了为了女儿有个好归宿,也是盼望着结了姻亲时阳能够拉拔博仁一把,毕竟这才是白家的基业。 只是后宅之事难料,将来时阳平步青云往他后院里塞人的只会更多,将姐妹两人都嫁过去的确更加稳妥,将来两人无论谁生下长子都是与白家血脉相连的。 他沉吟片刻,也没一口应承下来,只含糊道:“你且先等等,此事还需与夫人再商量商量。” 赵姨娘心知白宗林这是同意了,暗喜之余还不忘道:“这是自然,不过夫人一向对妤儿视如己出,想来也会同意老爷的考量。” 第十九章:怒回娘家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宗林虽然嘴上说着回去同齐氏商量,但夫妻二十载,他怎会不知齐氏的性子。尤其事关她的一双儿女,定是不会同意,说不定还得闹个天翻地覆。 白宗林既应承下来,心中自是已经有了思量。说到底娶妻纳妾是时阳之事,只要时阳点头同意,齐氏为了这桩婚事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只是白宗林虽打的好算盘,却不料同宋世阳说后却直接被拒绝了。 宋世阳虽感念舅舅这么多年的照拂之恩,却对白悦妤这个表妹避之不及。毕竟她先是与人私相授受还怀了身孕,后又下药想要算计自己,但凡是个头脑清醒之人都不会将这等女子娶回去搅的家宅不宁。 “时阳对嫣然表妹情之所钟,一心求娶之。但对悦妤表妹却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且这姐妹同嫁一夫……更不愿因此让嫣然表妹心中介怀,还请舅舅见谅。” 白宗林也是男人,自然明白宋世阳的顾虑,便叹道:“时阳,舅舅知道你心中的顾虑,妤儿先前是做了许多糊涂事,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她毕竟还不及双十年岁,舅舅也要为她打算。 如今她已迷途知返,有倾心于你,你便只当可怜她,收进府里让她做个妾室安度余生。嫣儿那里我去说,姐妹两能相互扶持也是好的,嫣儿素来懂事心善,想来会同意的。” 白宗林如此情真意切,又这般委曲求全,毕竟从前受过舅舅大恩,宋世阳不禁左右为难,最终只得道:“还是先问过嫣儿吧,此事以她为重,我全听嫣儿的。” 得了这话白宗林便放下了一半的心,毕竟在他印象中嫡出的小女儿素来乖顺懂事。就连此次这婚姻大事也是全由父母拿主意,想来自己好生劝服定会同意,如此一来齐氏也就没话说了。 只是白宗林这心放的早了,如今的白嫣然可不会任人摆布。 从宋府回去后白宗林便去了秋繁院,他素来宠爱赵姨娘生的白悦妤,也看重白博仁这个唯一的嫡子,但对白悦妤这个正经嫡女却甚少过问。是而他突然来访,倒将素心吓了一跳,还当出了什么事。 白嫣然正在屋里头帮着核算府中账目,虽说如今管家之权交给了祖母周氏,但周氏毕竟年纪大了,这些个琐碎事宜便由白嫣然帮着打理。 初见白宗林来访,白嫣然也是始料未及,但听罢他所言心却渐渐凉了下来,一时竟有些怔忡。白宗林将来意说了,却半晌不见白嫣然反应,不禁皱眉道:“嫣儿,此事你怎么想?” 白嫣然抬头瞧着父亲,脑海中又浮现前世种种。前世齐家出事连累哥哥,母亲接连遭受打击一病不起,爹爹却听从赵姨娘的话迁怒母亲,对她不闻不问。 爹爹对赵姨娘的情分是白嫣然没有料到的,对自己和母亲的薄情更让她心寒。 “爹爹一心为姐姐打算,可否想过女儿的感受?姐姐从前做过什么事你不是不知道,你当真觉得她会从此收敛心性,严于律己吗?怕是她心中想着做个如她小娘一般的宠妾,得了夫君宠爱便能为所欲为,就如赵姨娘如今这般。” “闭嘴,你胡说八道什么!” 白宗林不想一向乖顺的女儿竟会如此出言顶撞,且她一个小辈竟当年议论起他的房中事来,简直是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你个孽障,反了你了,竟然教训你父亲来了。我看你是被你娘惯的不知天高地厚,刚理伦常了。我告诉你,此事你无论是否情愿都得同意,你现在就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白嫣然闭目,拭去颊边的两滴清泪,心中却无比平静。她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一言不发去了祠堂罚跪。 出了这等事,素心自然要跑去给齐氏通风报信。不一会儿齐氏便到了祠堂,见女儿果然被罚跪立刻心疼的红了眼眶,上前扶起她,神色坚毅道:“快起来吧,我的好女儿,你没做错任何事,不必在这里罚跪。” 她冷笑道:“既然你爹爹心里只有她那个不成器的女儿,那咱们也不必在这里讨嫌,跟娘走吧。” 白嫣然顺从的跟着齐氏出了白家坐上马车,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停在了齐家门前。门房自然认得自家小姐,高高兴兴将一行人迎了进去。齐思敏得知白嫣然来了喜不自胜,忙将人拉去了自己房里。 齐氏如何跟齐家人说的白嫣然不得而知,不过晚饭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时大家谁也没提白家的事,仿佛只是齐氏寻常带着女儿回娘家,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圆饭。 齐家祖父母是青梅竹马,年轻时祖父又一直征战沙场,后来腿受了伤才从战场上退下来。夫妻两人恩爱和睦,祖母又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府中并无妾氏通房,是官家少有的清净人家。 齐家老宅中平日里只住着祖父母和小舅舅一家,今日因为齐氏回来其他三个舅舅也携家眷一道回来吃饭,白嫣然也见到了平日难见的七个表哥。 因齐家这一辈只得了齐思敏这一个孙女,所以表哥们对白嫣然这个表妹也很疼爱。尤其齐思敏素来性子活泼,用母亲张氏的话来说就是没个女儿家的样子,所以几个表哥见了白嫣然这般文静秀丽的表妹当真是稀罕。 前世没有这遭事,白嫣然也没同齐氏一起回来小住,与这几个表哥也未有深交的机会,今世这么一遭倒是让白嫣然与几个表哥熟稔了起来。 几个小辈得了父母吩咐,得知表妹是在家里受了委屈才和姑姑回娘家,更是心疼她。一个个将收藏的宝贝都拿了出来献宝,使出浑身解数只为逗表妹一笑。 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春日难得好时光,几人相约去郊外放纸鸢。 这些人中就数齐思敏最开心了,她本是个脱跳的性子,偏偏如今已经到了说人的年纪,母亲张氏便约束她不许往外跑。这可憋坏了齐思敏,今日难得打着白嫣然的名头才能出来松快松快。 一行九人外加身旁伺候的丫鬟小厮,浩浩荡荡一行人到了城外荒野处,齐思敏便迫不及待的将几人的纸鸢都拿出来比较。因齐家有个扎纸鸢好手艺风的妈妈,所以几人的纸鸢都是自己描了花样拿去让她扎的。 如今摆出来一看,几个表哥的纸鸢不过都是些寻常模样。唯有白嫣然和齐思敏两人的是一对花蝶模样,描的惟妙惟肖,甚是精致惹眼,果然一拿出来就赛过了其他人。 看着齐思敏那傲娇模样,二表哥齐书恒有心逗她,笑道:“不用说,以你那丹青水平必是画不出这等花样的,想来是借了表妹的光,竟也不知羞还这般洋洋得意。” 齐思敏冲他吐吐舌头,挽着白嫣然的胳膊道:“还是表妹最好,我才不要和你们这些臭男人说话。走,嫣然,我们去那边放纸鸢。” 说着就拉着白嫣然去了远处,两人乘风起将纸鸢放飞了起来。不一会儿齐家几个表哥的纸鸢也都上了天,齐书恒有意将纸鸢飞得高,特地在齐思敏面前显摆。 齐思敏果然禁不起激将,立刻将纸鸢也放长了线,眼看着就要超过齐书恒的纸鸢了。忽然一阵疾风掠过,纸鸢断了线直直坠了下去栽进了远处的树林中。 齐思敏素来是个急性子,“啊”的一声便自己追了过去,白嫣然忙也跟了过去。身后的丫头们竟一时没跟上,等白嫣然发现前无齐思敏的身影,后不见跟过来的丫头们,且一时也辨不清林中方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迷路了。 白嫣然当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这个来找人的反而要给人添麻烦了。不过她倒也没有多担心,毕竟来时便瞧过这林子不大,也不是常有野兽出没的山林,想必顺着一处走定能走出去。 抬头望着日头仔细辨了半晌,白嫣然总算寻出个大致的方位,便小心往前走着。 只是这林子显然鲜有人至,连个像样的小径都没有,白嫣然走的甚是艰难,没一会儿精致的绣鞋和裙摆就招满了泥土,发髻也散了,别提多狼狈了。 好在她走了许久终于听到了人声,想来是齐家表哥带着下人门来寻人的,便忙往声源处走去。不想渐渐近了才发现竟不是齐家的人,而是个华服男子和两名黑衣人。 这林间竟有一处小小竹楼,那华服男子背对着她而立,对身旁的两个黑衣人吩咐着什么。这场面一见就不是要做什么好事,白嫣然不禁心跳加速,暗想自己大约是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事了。 眼看那三人还没发现自己,白嫣然忙蹑手蹑脚往回走。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那华服男子似乎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吓得白嫣然心跳都快停了,再顾不得其他,转身兜头乱跑。 白嫣然心乱如麻,自然没太注意脚底下。跑了许久才觉得安全了,却不想脚下突然一空,随即便跌进了一个深坑里,还不慎扭了脚。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二十章:英雄救美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坑不算深,大约是猎人设下的狩猎坑,不过一人多高。但四壁广滑,想要靠一人之力徒手爬上去是绝不可能的,尤其白嫣然还雪上加霜的崴了脚,除了等人来救之外别无他法。 好在她跑的已经够远了,想必方才之人应该不会追来了,如今只要等着齐家表哥们带人寻来了。 冷静下来,好奇心不由泛滥,白嫣然回想着方才那锦衣男子的背影,无端觉得有些眼熟,竟有些像是…… “季凌云!” 季凌云在上首笑吟吟的看着一身狼狈的白嫣然,悠然道:“本王与白小姐不过一面之缘,不想就这般熟稔了,见了本王竟直呼名讳。” 白嫣然从善如流的改口道:“臣女参见王爷,方才只是一时情急犯了忌讳,还请王爷海涵。” 季凌云挑眉道:“一时情急就直呼名讳,想来白小姐素日私下里也是这般对本王直呼其名的,莫非是因为……心中仰慕本王?” 白嫣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虽然素来知道这人对脸皮这等身外之物看的单薄,但还是低估了他,竟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王爷多虑了,臣女实在是无心之举。且臣女觉得眼下这个情形,王爷不是应该先施以援手再遑论其他吗?” 季凌云合上扇面,一敲掌心笑道:“白小姐说的是,本王最喜欢英雄救美。不过方才白小姐似乎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本王还在考虑,如今是该英雄救美还是杀人灭口?” 白嫣然咽了口口水,强颜欢笑道:“王爷说笑了,臣女是为了捡纸鸢才误入林中迷路,从未看到过什么,王爷莫非是认错人了?” 季凌云下巴抵在扇子上,面上笑意却未达眼中,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白嫣然看。 “本王可不喜欢说谎的女子,仰慕本王,或者看到了什么,白小姐总要承认一个吧?” 前世做猫三年,看惯了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原以为已经对这人甚为了解。不想重生后再见,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无耻还是了解的不够深。 脸面重要还是小命重要?白嫣然一咬牙,娇羞道:“其实、其实臣女的确一直暗中……仰慕王爷。” 季凌云眨了眨眼,方才周身凌厉气势徒然间散去,一双桃花眼中也盛满了笑意,看的白嫣然不由一阵心悸。 “既然如此,本王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说着他便朝白嫣然伸出了手,白嫣然刚松了口气准备将手交过去,就听他又道:“既然如此,本王便给你一个以身相许的机会,如何?” 白嫣然的手僵在半空中,而后慢慢的、慢慢的收了回来。季凌云危险的眯眼看她,白嫣然收了笑意,一脸正经严肃。 “臣女方才又想了想,已知与王爷云泥之别,合该早日断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所以王爷还是不必救我了,反正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寻我的,王爷还请以便。” 季凌云叹道:“你这人,就是想的太多了。本王既然决定要救你,那便一定会做到,不知你是准备让本王拉你上来,还是想让本王下去一道陪你?” 救人还能这般强买强卖的? 白嫣然无奈蹙眉,道:“王爷,臣女觉得你这般不大好。” 季凌云点头赞同,道:“本王最爱做些不太好之事,所以你是想要本王下去一道陪你?” 眼看着季凌云当真做出要下来的架势,白嫣然忙把手伸了出去,嘴里急道:“我要出去,要出去。” 冷不防季凌云伸手一拉,白嫣然只觉得身子一轻人就站在了地面上。只是欣喜之余却忘了自己还崴了脚,刚一走动下一刻身子就倒了下去,正正好将面前的季凌云压了个结结实实。 白嫣然的鼻尖恰好撞在他的下巴上,立时疼得泪眼模糊,头顶还传来男人调侃的声音。 “白小姐嘴上说着断了念头,如今却有主动投怀送抱,这般盛情本王怎能辜负,不如我们就……” 白嫣然吓得忙连滚带爬的起来,揉着鼻子看着季凌云甚是可惜的悠悠起身,不疾不徐的整理着衣装。待他看过来,白嫣然忙垂首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臣女多谢王爷今日救命之恩,只是外头家人们想必已经等急了,臣女需得速速回去,就先告退了。” 季凌云看着她这副如避洪水猛兽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微敛,道:“本王倒是想知道,你崴了脚,要如何速速回去?” 白嫣然咬牙走了两步,忍着疼得煞白的脸色,强撑着笑意道:“只是有些扭伤,如今似乎已经好多了,就不劳王爷挂心了。” 她说罢转身就走,听得身后亦响起脚步声,心中猜测季凌云这般心高气傲之人,应当是被自己气走了。却突然被人拦腰抱进了怀里,白嫣然惊的下意识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随即又反应过来不知所措的松开手。 “你、王爷还请放臣女下来,臣女可以自己走。” 季凌云道:“可本王非要抱着你走。” 白嫣然咬牙切齿道:“可若是被人瞧见,于王爷而言不过是添了一桩凤流逸事,于臣女而言却是灭顶之灾,还请王爷顾虑小女名声三思后行。” 季凌云垂眸看了她一眼,神色也冷了下来,手上却是一分不松。 “既然如此,你就将头埋起来藏好了,千万别被人看见。” 白嫣然被他的无赖镇住了,待反应过来不禁气狠了,低头攀上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原以为如此一来季凌云吃痛之下肯定得放手,却不料他吭都没吭一声,竟似无所觉一般只顾抱着她往前走。 白嫣然咬了半晌没见动静,这肩膀硬帮帮的还硌的她牙疼,只得无趣的松了口。 “到了。” 季凌云莫名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不待白嫣然反应过来就将她放了下来。白嫣然刚要开口询问,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寻她的声音,忙转身激动的回应。 很快便见到齐书恒带着几个小厮奔了过来,见到她后皆是松了口气。白嫣然也是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果然未见到季凌云的身影,否则齐书恒等人不会不先行礼。 “嫣然,你没事吧?” 白嫣然摇头道:“我没事,不过是刚才在林间迷了路,不慎跌了一跤扭伤了脚。” 齐书恒闻言立刻露出后背蹲下道:“那我背你回去,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白嫣然抬头见果真天色已晚,便小心翼翼的爬到了齐书恒的背上,一盏茶的功夫就除了森林。林子外头齐思敏已经急哭了,见到白嫣然立刻围了上去。 几人上了马车回府,车上齐思敏一个劲的道歉,白嫣然倒哄了她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脚踝处仍针扎似的疼着,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心乱如麻的想着方才之事。 此事回去后众人并未告诉家中长辈平添波折,只道是白嫣然放纸鸢时不慎崴了脚。请了大夫来看后开了方子热敷,至第二日就基本无碍了。 只是白嫣然的心却似被廖拨的春水,久久不能平静。 齐氏与白嫣然在齐家过的快活,白家府上日子却难过。 那日白宗林得知齐氏竟直接带着白嫣然回了娘家,自觉颜面无光,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甚至连休妻的话都说出来了。然而赵姨娘虽听着解气,心中却知这是绝不可能的。 白宗林是个一切以家族为重的刻板性子,与齐家的姻亲对白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他绝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休妻,此刻也不过都是气话罢了。 如此过了这些时日,要看齐家一点消息都没有,白宗林知道齐氏这次是铁了心要跟自己闹,怒火中烧之余也有几分心虚。 他就是知道齐氏对白嫣然这桩婚事的看重,方才想着先从女儿这厢下手,却不料女儿也是同齐氏一样的性子。如今成了这般情形,也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白宗林的为难白嫣然自然不会理会,她此次来齐家一来是为了表决心,二来也是为了齐思敏。 前世齐家之所以会被拖下来夺位之争的浑水,原因就是齐家嫡女齐思敏同建王的丑事被人当众撞破,齐家不得不将女儿嫁入建王府,因此被迫和建王绑在了一条船上。 如今白嫣然同齐思敏熟稔,实在不觉得以她的性子会做出与建王私通之事来。先前候府一试,白嫣然看出建王果然是有意接近齐思敏,想以此为踏板收买齐家,那么想来上辈子被人撞破之事也是他的手笔。 只是白嫣然还是想不明白,既然齐思敏并非出于自愿,前世建王又是如何设计了她的? 大约是想的入神了,白嫣然不知不觉竟走岔了路,无意间走到后花园的西边去了。如今处处春意盎然,唯独这处因地处偏僻已经被荒废多年,瞧着仍是荒凉。 白嫣然回过神来刚准备折回去,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苦苦央求道:“求求你们了,我已经全部按你们说的做了。当日赏春宴时通知殿下赶了过去,平日里也将小姐的消息都递出去,我一个丫头也只能做这些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放了我哥哥?” 第二十一章:替父纳妾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直到回到房中,白嫣然仍感觉心砰砰跳个不停。素心见她脸色实在难看,也是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被白嫣然一把握住手腕。 “素心,那日赏春宴上,我和思敏表姐离开后水月也走了吗?” 素心不防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思量片刻才道:“是啊,那天你和表小姐离开一会儿后水月担心你们就去寻了,结果不慎迷了路,后来你们回来后她才找了回来。” 白嫣然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脸色渐渐缓了过来。怪不得之前一直想不通,原来竟是思敏身边有个细作,里应外合才害了表姐。 既已知道,白嫣然片刻都不敢耽搁,当即悄悄去了外祖父母院中。两个老人家睡得早,这会儿已经准备躺下了,听闻白嫣然来访,都是不解,还是将人叫了进来。 待白嫣然将方才所闻所见道来,两人皆是神色凝重,白嫣然又道:“上次候府赏春宴上,我与思敏表姐在后园撞见建王殿下,他便执意玖缠要坏表姐清誉。幸而撞见太子殿下和安王殿下解围,不想那次并非巧合,而是他筹谋已久,竟早就买通了表姐身边的丫头,实非君子所为。” 外祖父齐昌平年轻时征战沙场,一身锐气未消,听得宝贝孙女竟被人这般算计,当即怒目圆瞪一拍桌子道:“好个建王殿下,竟把主意打到思敏头上,看我现在就去皇上那里告他一状。” 外祖母许氏斜他一眼,冷哼道:“你去皇上那里告状,可有什么证据?你还能拿咱们府里的丫头去指正一个皇子!” 白嫣然也道:“外祖母说的是,建王不惜使出如此下作手段无非是觊觎齐家的兵权,想借姻亲将齐家收入麾下,此事万不可闹到圣上面前,否则不好收场。” 她的话落房中一阵寂静,片刻后许氏才叹道:“我常担心你娘的性子在婆家要吃亏,不想却生下个心思灵珑的女儿来。” 她慈爱的拍着白嫣然的手背,笑道:“你一个女儿家竟能这般见微知著,若是生做个男儿身该是个何等人才。可惜了,若你表姐能有你三分心思,我和你舅母也不必整日替她操心了。” 齐昌平也道:“此事我和你祖母既已知道了,今后自会加倍小心,你不必再担心此事。此次嫣儿做得好,以后再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同外祖父母来说。记住,你也是我们齐家的孩子。” 在白家无论是祖母周氏或父亲那里她都未感受过这样的亲情,一时不禁红了眼眶,心中更加坚定要改变齐家前世的命运。 大约是心里头踏实了,这一夜白嫣然睡得格外香甜。一觉醒来已睡过了时辰,素心见她醒来在一旁兴奋的忙道:“小姐你可算醒了,今儿一早老爷就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同齐家老爷喝茶呢。” 白嫣然哑然,依那日白宗林怒气冲冲的样子,自己又和娘亲回了娘家,他该是怒发冲冠恨不得休妻弃女,怎么这才几日就低着头来接人了? 白嫣然料的不错,若是按白宗林的心思,除非齐氏自己灰头土脸的回来认错,否则她就领着女儿住在娘家算了,没了这母女两他反而觉得更自在。 但奈何他头上还有个母亲周氏,周氏到底多活了些年头,家宅中事看的更长远。白家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当年能给儿子攀上齐家这门婚事靠的还是白老爷子和齐家老爷的交情。 后来白老爷子早逝,周氏一个破落户出来的主母也挡不了事,白家全靠着这个亲家拉拔。尤其这几年齐家兵权更盛,白宗林有个这样的岳家才被人高看一眼,倒教他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是而即便周氏对这个儿媳也是诸多不满,但此次儿媳既铁了心,也只能让儿子去伏低做小先将人哄回来。且她到底也是白家唯一的孙子的生母,也要为白博仁多考量几分。 所以白宗林是被母亲逼着来的,但好在齐家人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先前虽然为妹妹和外甥愤愤不平,但到底人家是一家人,既然如今人来了也算是服了软,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姑爷。 白宗林难得来齐家门上一趟,不管是因着什么,总归是女婿上门,齐家自然要好歹招呼一顿午膳再让走。 瞧着其他人忙活,白嫣然却并未去前厅见父亲,而是去了外祖母许氏的房中。知道女儿用了午膳就要回去了,这会儿母女两人正在说话,白嫣然进去的时候两人都红着眼角。 齐氏见女儿来了忙笑道:“嫣儿快过来,再让外祖母看看,午后咱们就要回去了。” 许氏也道:“外祖母知你平日里不好来常住,但有空就常来和你思敏表姐玩,也能顺道来给我这个老婆子问个安。” 白嫣然自然笑着应了,她犹豫片刻,突然跪了下来,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嫣儿,你这是做什么行此大礼?” 白嫣然正色道:“孙女斗胆,想同外祖母要两个人。” 许氏道:“要人就要人,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白嫣然却面朝齐氏磕了两个头,而后抬头道:“不孝女愧对母亲,所以不敢起来。” 齐氏急道:“你这孩子是不是魇着了,这说的都是什么呀。” 倒是许氏看出些门道来,问道:“嫣儿,你且说说你要的是什么人?” 白嫣然沉声道:“孙女想问外祖母讨两个良家女子,带回去给爹爹做妾室。”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就连素心也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齐氏愣了片刻,惊疑不定的看着女儿半晌说不出话来。见母亲如此,白嫣然心里也不好受,附身叩首不再起来。 许久,许氏突然长叹一声,看着女儿齐氏摇头叹道:“你这个母亲做的好生糊涂,竟还要女儿来替你料理后宅之事。” 她起身上前亲自扶起白嫣然,握着她的手道:“苦了我的嫣儿,生在那样的家里,摊上个这样的父母,年纪轻轻就要思量许多,这会儿祖母倒是希望你能同思敏一样是个没心没肺的了。” 白嫣然知道许氏这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一时不知怎的竟委屈的落下泪来,诺诺唤道:“祖母……” 齐氏却还没反应过来,气的许氏指着她的额头骂道:“枉你执掌府中中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你府中祸事皆是由家中姨娘惹出来的吗?你看不住自家官人,管不住底下妾室,只能由着那不省事的姨娘闹腾。 嫣儿的意思是往你官人身边塞两个妾室,这样你只管当你的主母,那姨娘自有其他妾室对付。你便能腾出手来艹心儿女的婚事,也不必每每因此与官人伤了夫妻情分。” 齐氏这才回过味来,但一时仍有些不能释怀。当初她嫁过去没多久夫君就纳了赵氏进门,自此她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如今让他主动给夫君纳妾,她心中自是不情愿的。 “可是,这纳妾……” 许氏斜她一眼,道:“你是正室夫人,无论府里是一个妾室还是三个妾室都是一样,左右官人的心不在你身上,有人分宠总好过让那不省心的姨娘恃宠生娇整日作威作福。” 齐氏仍是犹豫不决,道:“可若是再将那些个不安分的带进府里,岂不是引狼入室。” 许氏真正替自己这个木头脑袋的女儿着急,“所以嫣儿才来求我这个外祖母,娘办事你还不放心?” 齐氏这才被说服,点头道:“那我就听娘的。” 齐家这一顿午膳自然丰盛,场面上也是一派和乐融融。用了午膳齐氏和白嫣然就跟着白宗林回了白府,白博仁得了信早早就等在门口,见到母亲和妹妹从车上下来他不禁母亲和妹妹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母亲和妹妹回了外祖家,他虽想去探望,但又怕父亲因此更加恼怒,难免又要迁怒到母亲身上,反倒是添乱。如今见父亲将母亲和妹妹接回来便放下心来,寻着机会与后面的白嫣然说话。 “时阳被派去鄢北赈灾了,他走前让我给你带话,说此事一切都听你的,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你且安心等他回来吧。” 白嫣然浅笑点头,心中却有疑惑。前世今春鄢北的确为发了洪灾,朝廷也派人去赈灾,但并非是宋世阳。不知今世是哪里出了岔子,此事竟变化成了这般。 此时的安王府中,太子季承煜正在与季凌云对弈,二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一时也看不出到底谁胜算更大。 眼看着季凌云的黑子落下就要将自己的白子围住了,突然开口道:“白家小姐与宋学士的婚事……” 季凌云的手一抖,黑衣从指尖掉下去落到了别处。季承煜露出笑意来,手中白子落下,吃掉了季凌云一枚黑子。抬头见季凌云正盯着自己,唇边的笑意不禁更甚。 “皇兄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白家小姐和宋学士已经交换了定情信物。本该等宋学士的母亲白氏来京就正式下聘商定婚事了,可有人却将宋学士派去鄢北赈灾,这是有意为之呢,还是有意为之呢?” 第二十二章:三妾争宠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闻言不答反问道:“那皇弟也想问问皇兄,知不知道近日母后又在物色太子妃人选了,不知皇兄是更中意左丞相的女儿呢?还是于太傅家的小姐?” 季承煜失笑摇头,指着季凌云道:“你就嘴硬吧,等白家小姐嫁作人妇,看你还有没有心思取笑我。” 季凌云望着被打乱的棋局发愣,也没了下棋的心思,索性扔了棋子道:“算了算了,我认输,不下了。” 季承煜也放下棋子道:“你这心思都不在棋局上了,的确也只能认输。” 季凌云闭目放松心情,叹道:“这女人,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又放心不下。” 白宗林将齐氏接回来,两人面上看着相敬如宾,家中谁也没再提让白悦妤给宋世阳做妾之事。赵姨娘被周氏训斥了一顿,瞧着也安分不少,但白嫣然深知以白悦妤的性子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赵姨娘这胎怀的折腾,原以为过了头三月该是能好过一点,却不想反应竟越来越大。正是这时,齐家老夫人许氏将女儿齐氏叫回去了一趟,齐氏待了半日再回来时便带回了两个花信年华的貌美女子。 齐氏将这两个女子带回白府后径直去了寿安院,见了周氏就先请罪道:“儿媳为人妇多年,老爷膝下却子嗣单薄,是儿媳无能。” 周氏何曾见过齐氏主动低头,一时拿不准她的心思,便没吭声。 齐氏接着道:“如今姨娘赵氏有了身孕没法侍候老爷,儿媳自知人老色衰,便尽心寻来两个良家女子,想替老爷纳为良妾。如此一来老爷身边能有人侍候,二来也可为白家多多开枝散叶,还请老夫人恩准。” 周氏不料齐氏竟能如此贤惠大度,略一思量只当是她回来后被白宗林冷落,想要讨好官人这才想到此事。但周氏早就嫌儿子膝下子嗣单薄,不过是白宗林为了赵姨娘一直不肯再纳妾才拖到现在。 尤其最近因着白悦妤的事,周氏对赵姨娘的不满到了极点,无奈她怀着身孕不能发作。但如今齐氏提出纳妾之事,她自然无不同意的理由,当即便应承下来。 “你能这般贤惠大度自然是好,既然如此我便替我儿做主答应了。” 齐氏扯着嘴角道:“儿媳多谢老夫人成全。” 她身后的唐氏和杨氏也跟着行礼道:“多些老夫人。” 周氏道:“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两人抬起头来,皆是生的一副好模样。唐氏俏丽杨氏温婉,那身子瞧着也都是好生养的,周氏不禁满意的点头。 用过晚膳周氏把白宗林叫来将此事说了,白宗林原想反对,但周氏已先开口堵住他的话。 她道:“你娘虽老了,但先前赵氏和她那个好女儿做下的丑事我可还没忘呢。如今赵氏怀着身孕我不好罚她,但你若真想让我气消,就别做出这副色令智昏的样子来。 你膝下如今只得了一子两女,即便加上赵氏那肚子里的也仍是子嗣单薄。你要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着为白家开枝散叶的重任,这些年你独宠赵氏为娘也没说什么,但你不能真为个女人昏了头!” 周氏如此疾言厉色,一顶开枝散叶的担子压下来,白宗林最终只得应下了。次日齐氏便张罗起来,府中立时热闹了。 因着先前白悦妤的婚宴过去才没多久,白宗林觉得面上不好看,也对此事不慎上心,索性就连府上待客都省了。只给唐氏、杨氏置办了几身衣裳首饰,挑了个吉时,两顶花轿伴着鞭炮声从白府侧门抬了进来。 虽说府上不待客,但到底是喜事,一家人合该聚在一起吃顿饭以示庆贺。就连周氏也难得出席,足以见得对此事上心,只有赵姨娘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来,不过大家都知道她到底是身子不适还是心里不舒服。 饭吃到一半,古妈妈急匆匆的过来了,见了白宗林便哭丧着脸道:“老爷,不好了,姨娘肚子疼得厉害,你快去看看吧。” 白悦妤立时接着道:“姨娘年纪大了这胎本就怀的辛苦,今日怕是心绪不稳动了胎气,爹爹你快去看看吧。” 白宗林闻言立刻紧张的起身欲走,上首的周氏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敲,冷声道:“不许去!” 白宗林为难道:“娘,赵氏她可能动了胎气,我必须得去看看。” 周氏恼道:“动了胎气不去请大夫来找你做甚,你是能把脉还是能开药?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天塌下来你也得给我去婚房睡下。赵氏那里我亲自去看,怎么,你还不放心为娘吗?” 周氏如此说,白宗林只得尊令,饭也没心情再吃了。眼看周氏随着古妈妈去了惠心院,他的心也放下不少。即便母亲再不喜欢赵氏,也不会对她腹中之子置之不理,想来赵氏不会有事了。 得了周氏吩咐的小厮还在外面眼巴巴的望着,等着白宗林择一位新纳的姨娘去处。白宗林还记挂着赵姨娘也无甚心思,随便选了个近的院子便去了。 贤兰院是杨氏的院子,白宗林进去后见杨氏头上还盖着盖头,竟几个时辰了还在等着自己来掀盖头,不觉心生愧疚,上前掀开了盖头。 盖头下面的杨氏一身红妆,眉目如画,娇羞的垂眸唤了一声“夫君”,看的白宗林不禁心神一荡。僵持片刻,杨氏起身道:“夫君劳累一日辛苦了,让妾身服侍你宽衣休息吧。” 杨氏不过春信之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虽容貌不及赵姨娘艳丽,却自有一股淡若菊兰的气质惹人怜爱。两人更衣解带各自被窝里躺下,美人在侧又名正言顺,即便是白宗林先前没有这心思,此刻不免也有些心猿意马。 片刻后杨氏的手悄悄伸进了白宗林的被窝,白宗林立刻掀开被子将人搂了过来…… 一夜春霄,次日杨氏和唐氏一起去给齐氏请安,齐氏瞧着面色憔悴像是没睡好,身旁的孙妈妈看着杨氏的目光更像是含着刀子。白嫣然过来时正好瞧见,不禁皱眉。 两人按照规矩给齐氏敬茶,齐氏喝了茶给了同样的赏赐,又随便说了两句“和睦相处”之类的场面话,就让孙妈妈扶着回去歇下了。 待齐氏一走,唐氏不禁撇嘴,转而又看向杨氏笑道:“姐姐真是好手段,听说今日老爷起晚了差点误了朝时。看不出姐姐瞧着性子冷,却还有这般本事,也难怪夫人昨夜睡不好了。” 杨氏面上笑意温婉,神色不变道:“妹妹说笑了,夫人没睡好想必是近来艹持婚事乏了。妹妹不必急,晨起时老爷说了今夜会去妹妹那里,妹妹且回去候着就是,可别再让老爷睡过了头,可不好向老夫人交代。” 杨氏口中的老夫人是指齐家老夫人许氏,她二人皆是许氏找来的,命门也捏在许氏手中,齐氏这才敢将人带进府中来。 杨氏是许氏家中远房亲戚家中的庶女,因家道中落婚事才耽搁到了现在。而唐氏则是齐家庄子里的丫头,虽生的貌美,但因父亲是个赌鬼才没人上门提亲。 唐氏没想到杨氏看着柔弱,却不是个好欺负的,碰了个软钉子只得自己忍着。 不过好在当夜白宗林果然来了揽月院,唐氏本就生的貌美,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着实让白宗林惊艳,这一夜自然又是良宵苦短。 白宗林原是个重情重诺的文人,所以这些年一直守着对赵姨娘的承诺没有纳妾,可他到底也是个男人。 自赵姨娘怀孕后他又与齐氏不睦,已经许久没有小意温存过了。这突然添了两个美人在侧,一时就没能把持住,竟一时望了赵姨娘,许久没去惠心院了。 赵姨娘那日原想着借腹中孩子将白宗林叫过来留他过夜,再说些情话哄哄他,最好让他别碰那两个女人。待她腾出些空来,有的是手段将那两个小贱蹄子赶走。 却不想等来的却是脸色不善的周氏,赵姨娘被周氏好生敲打了一番安分了几日。可眼看着白宗林喜新厌旧将自己抛之脑后,她要么还坐的住,这日便让人熬了汤亲自给白宗林送去。 赵姨娘在昭合院书房外面等着下人去通传,不想唐氏也带了吃食来书房献殷勤,两人竟是想到了一处。赵姨娘本就身子不爽利,此时见唐氏又年轻貌美,心里便不太痛快了。 “这昭合院的下人是怎么当差的,书房重地,竟也不管什么狐媚子都放进来。” 唐氏可是牙尖嘴利惯了的,那里会受这个气,当即便回嘴道:“呦,这就是赵姐姐吧?姐姐这怀着身孕该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养着才是,怎么还辛苦来给老爷送汤水,这些小事让妹妹来做就好了。毕竟姐姐这是老蚌怀珠,可要加倍小心。” “你!” 赵姨娘气的才刚开口,唐氏又嘴快说道:“姐姐的心意妹妹会告诉老爷的,只是姐姐还怀着身孕呢,给老爷送再多补汤也没用,到头来还是便宜了妹妹,这让妹妹怎么好意思。所以姐姐还是安心回去养胎吧,毕竟这可是姐姐唯一的依仗了。” 第二十三章:扬眉吐气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赵姨娘自进了白府,除却白老爷子还在的那几年伏低做小过,后来的这么些年都是顺风顺水,张扬得意。向来都是她给齐氏气受,自己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当即气的就要挥巴掌。 可唐氏那可是个人精,怎会吃这种亏,身子一闪就躲了过去。眼角余光见老爷从书房出来了,身子一软借势坐在了地上,声泪俱下的控诉着:“姐姐这是做什么?妹妹不过是念着你有身子好言相劝几句,姐姐何必就要打人,再怎么说妹妹也是老爷的人,即便是说错了什么也该老爷夫人管教,姐姐竟是连规矩都不懂了吗?” 白宗林原就是因着窗外的吵囔声引出来的,一出来就看见唐氏坐在地上一脸委屈,而赵氏则张牙舞爪余怒未消。当即便明白是这些日子自己宠着新纳的两个姨娘冷落了赵氏,惹得她不高兴冲唐氏撒气了。 白宗林虽觉得有些愧对赵氏,却更觉得赵氏当真不懂事,当着一院子下人的面动手成何体统。 “住手,吵吵囔囔的像什么样子!” 赵氏被唐氏这般辱骂,此刻又听白宗林申饬,顿时委屈的说道:“老爷你不知道这个贱人她……” 只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地上的唐氏也哭诉道:“老爷,妾身不过见姐姐有着身孕该在这儿候着辛苦,就好心提点了两句。可能是妾身嘴笨,说错了话惹得姐姐不高兴了。如今姐姐还怀着身孕呢,老爷千万不要责备姐姐,要怪就怪妾身吧。” 一个污言秽语,一个善解人意,高低立见。 白宗林怜惜的扶起唐氏,转而对着赵氏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语带责备道:“你如今还怀着身子呢,一点点小事就这般动怒,也不怕动了胎气。” 赵姨娘何曾被白宗林这般当众给过难堪,气的口不择言道:“是啊,妾身如今腹中还怀着老爷的骨肉呢,老爷就只顾护着那个小贱人。是妾身愚笨,竟当真以为老爷即便纳了新人也会对妾身恩宠如初,却不想这天下男人都是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有些事别人做的,可你却说不得。赵姨娘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她素日没少挑拨齐氏,齐氏性子鲁莽每每都会与白宗林吵嘴,如今轮到了自己却也不能免俗。 白宗林被当众揭短,立刻恼羞成怒,斥道:“我看你是仗着身孕恃宠生娇,半点规矩都不懂了。身子不方便就回去躺着,以后没事别出院子,省的三天两夜的请大夫。” 说罢拂袖而去,唐氏投给赵姨娘一个得意的眼神也跟了上去。徒留赵姨娘在原处气的浑身发抖,泪珠子成串的落下来,可那素来怜香惜玉之人却瞧不见了。 房中的孙妈妈放下窗子,齐氏面上难掩喜色,语气松快道:“没想到她赵氏也有今日,真真是让人畅快。” 孙妈妈却道:“那唐氏瞧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可也得防着点。” 齐氏一愣,面上的喜色也淡了些。 齐氏这厢扬眉吐气,赵姨娘气冲冲的回了惠心院,肚子却是越来越疼。起初她也没当回事,因着她这胎怀的本就为难,不想坐了一会儿这肚子不见好转,还疼的越来越厉害了。 赵姨娘实在疼得厉害,满床打滚,古妈妈突然指着床铺尖叫一声,赵姨娘忍着痛意看了一眼,竟看到床铺上有一块血迹。她伸手往自己身下一探,亦摸出一手血来,惊骇之下索性昏了过去。 古妈妈急了,兜头往外跑就要去找大夫,正好和进来的白悦妤撞了个正着。白悦妤见古妈妈如此神色心头一跳,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小娘出了什么事?” 古妈妈可算见到了主心骨,哭丧着脸说:“小姐,不好了,姨娘流血了,恐怕是……我这就让人去找孙大夫。” 白悦妤身子一颤,脑中却突然异样清明,她一把拉住古妈妈的胳膊,颤声道:“不、不能传出去,你亲自去找孙大夫,只说是动了胎气,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白悦妤再清楚不过,赵姨娘腹中之子就是她们母女唯一的靠山。尤其如今爹爹正宠着那两个新纳的姨娘,对姨娘的情分也大不如前,若是这时候姨娘再小产,那…… 白悦妤不敢去想后果,她不想被送到乡下庄子里去,那简直同杀了她没有两样!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去春华院将前孙大夫给自己小产后开的剩下的药找了出来,急急让人煎了给赵姨娘灌下去。果然赵姨娘身下的血很快止住了,想来是暂时无大碍了。 等孙大夫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用银针扎了两下后赵姨娘就悠悠转醒了。她醒来后头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小腹,神色仓惶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白悦妤忙道:“小娘别急,弟弟没事,还在你肚子里安稳待着呢。” 孙大夫点头道:“幸亏大小姐及时用药,孩子算是暂时保住了。” 赵姨娘刚松了口,突然又反应过来,不安道:“你说暂时保住了是什么意思?” 孙大夫犹豫不决,赵姨娘见状心头一沉,冲古妈妈使了个眼色。古妈妈的会意的从床头的匣子里摸出一块元宝塞进孙大夫手里,孙大夫忙推拒道:“姨娘会错意了,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赵姨娘沉着脸道:“那孙大夫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大夫不答反问,道:“敢问姨娘是否常年服用一些滋补药物?” 赵姨娘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她如今已近不惑之年,面上却光滑细嫩如少女,自然是暗中下了不少功夫的。 “我是一直都在喝一些滋补容颜的方子,这又什么问题吗?” 孙大夫叹道:“这些方子老朽也略知一二,其中一些草药虽是滋补的好东西,但女子常年服用却有损阴虚,不易有孕,即便有了身孕也难保住。” 他的话落房中一时极静,赵姨娘脸色苍白如纸,她忙道:“不会的,孙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只要你能保住我的孩子,多少银子我都给你,你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孙大夫又叹了一声,“头次替你诊脉时我便疑心这脉象太弱,所以再三嘱咐你要心平气和,好生静养。 给你开的方子也都是滋阴补阳之效,就是想尽量保住这个孩子。但你此次动了胎气已然有了小产的征兆,这孩子怕是保不住。” 白悦妤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赵姨娘也是面如死灰。 古妈妈还在道:“大夫,我家姨娘的孩子明明已经保住了,你怎么说生不下来呢?” 孙大夫耐心解释道:“如今姨娘怀胎才过三月已经有了滑胎之像,之后怕是会愈加凶险。即便是依着我的方子按时服用,也根本撑不到足月生产那日。” 见到几人皆是面如土色,孙大夫心中也不好受,他叹了口气转身就走。白悦妤不甘的咬着嘴唇,突然起身追了过去。 “孙大夫,且等等。” 孙大夫转身,见是白悦妤,疑道:“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白悦妤问道:“若是姨娘此后按照你的方子喝药,安心静养,最多能将孩子保到几时?” 孙大夫斟酌片刻,道:“按姨娘如今的情形,最多再两个月。” “只有两个月了?” 白悦妤喃喃自语,而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神色晦暗道:“既然如此,劳烦孙大夫开一副稳妥的滑胎药,若是姨娘实在坚持不住,索性一副药下去提前了了。只是此事还请孙大夫守住口风,不要向任何人透漏,哪怕是父亲。” 此后赵姨娘彻底安分下来,整日卧床养胎,倒真如白宗林所言连院门都不出了。如此一来唐氏越发得意,缠着白宗林夜夜宿在揽月院,连杨氏也不禁有些冷落。 杨氏尚还沉得住气,孙妈妈却整日在齐氏耳边唠叨,齐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又有人不住的灌耳旁风,不觉就放在了心上。 这日唐氏早起贪睡晚了,误了每日给齐氏请安的时辰,去的时候就见齐氏沉着脸,心中暗道不妙,忙恭顺的行礼道:“妾身给夫人请安,愿夫人康顺和乐,万事如意。” 孙妈妈冷哼道:“这个时辰才想起来给夫人请安,你这般不分尊卑,不将夫人放在眼里,夫人如何康顺和乐?” 唐氏见齐氏真动了气,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而后陪着笑脸道:“妾身有错,竟不慎误了给夫人请安的时辰,但绝非是因为不将夫人放在眼里,还请夫人明鉴。” 齐氏见唐氏如此诚心认错,想来不是如赵氏那般恃宠生娇,大约真是无心之过。她刚想开口责备两句便算了,身旁的孙妈妈却突然走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 她嘴里还骂道:“你这小贱蹄子就是不安分,狐媚了老爷还在这里巧言善变欺瞒夫人,同那赵氏一般都是欠管教的下贱东西,今日我便替夫人好好管教管教你!” 说罢扬手又要一巴掌打下来,唐氏恨得心中咬牙却不敢躲,毕竟这人是夫人身边的亲信,她的意思就是夫人的意思,心中却不免恼怒。 “住手!” 第二十四章:讨好白氏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进来后冷冷瞧了孙妈妈一眼,孙妈妈吓得手一抖,立时偃旗息鼓了。 白嫣然上前亲自扶起唐氏,歉疚道:“御下不严,让姨娘受委屈了。” 唐氏此刻被打的脸颊已经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虽说自己只是个妾室,但白嫣然到底是个小辈,她不自在的伸手捂着脸偏了偏头。 “二小姐这是折煞妾身了。” 白嫣然将她让到杨氏下首坐下,杨氏收起看热闹的心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嫡出的二小姐。 白嫣然安抚了唐氏,转身一巴掌甩在了孙妈妈脸上。孙妈妈被打懵了,跌坐在地上回不过神来。而后她上前站到了齐氏身后,看着还杵在地上的孙妈妈沉声道:“娘亲真是糊涂,这等自作主张不知规矩的下人还留着做甚?还是早些赶出去,省的给娘亲惹祸。” 齐氏为难道:“这……” 白嫣然放在她肩头的手轻轻捏了捏,齐氏虽不解,但也会意道:“方才我不过是想着训斥两句立立规矩,是孙妈妈自作主张了。” 孙妈妈闻言瞪大了眼睛,立刻冲着齐氏跪下哭喊道:“夫人,老奴是因为对你一片忠心才想着替你立威,你可不能忠奸不分啊!” 孙妈妈到底是齐氏陪嫁过来的亲信,齐氏不免心疼,刚想开口却被白嫣然抢先道:“何为忠?何为奸?为主子分忧解难是为忠,是非不分则为奸。方才娘亲还没有发话,你就敢越俎代庖,怎么,难道我白家竟由你一个下人来做主了吗?” 此言一出,齐氏也觉得这孙妈妈的确太厉害了些,自己这个主子还没发话她就敢动手打姨娘,看来是自己素日太惯着她了。 孙妈妈被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立时吓得面无人色,冲着齐氏磕头如捣蒜,嘴里不住的说:“老奴不敢了,方才是老奴方才一时糊涂,还请夫人念在老奴跟随多年的情分上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齐氏虽看着性子刚强,却是个软心肠的,到底还是念着往日情分,为难道:“既然如此,那就……” 白嫣然却再一次截断她的话头,冷声道:“那就罚你去院子里跪上两个时辰,给府里的下人们都提个醒,省的一个个仗着夫人心慈都没个规矩了。” 孙妈妈看向齐氏求救,她仗着是夫人陪嫁过来的亲信,在下人里是最得脸的,素日没少狐假虎威训斥府里的丫头婆子们。若是今日她在院子里这一跪,那以后还怎么在那些个丫头婆子们面前抬起头来。 齐氏明白女儿这是决心要给孙妈妈一个教训,故而也冷着脸无动于衷。 白嫣然冷冷道:“怎么,还要我叫人把你拉出去吗?” 孙妈妈见状,只得磨磨蹭蹭的出去了。她走到院子中央,一咬牙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脸上还印着个鲜红的掌印,旁人一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周遭的丫头婆子们虽都忙着手里的活,眼睛却都有意无意的看过来,少不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孙妈妈只觉臊得慌,连头都不敢抬,却觉得其他人肯定都在笑话自己,这老脸算是丢尽了。 眼看着孙妈妈这副模样,唐氏心头的怨气总算是散了。 齐氏开口道:“夫人也不是苛刻之人,只是这每日请安既是规矩,就都好好守着自己本分,否则别怪我容不下你们。行了,今日就都散了吧。” 待两人离开,齐氏拉着女儿的手道:“娘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唐氏的确有些手段,就怕时间久了又是个不安分的。” 白嫣然劝道:“娘,无论有什么手段都不过是个妾室。赵氏从前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父亲和祖母撑腰,且唐氏和杨氏的身契都在外祖母手里。 当初外祖母没有将身契给你,就是怕这两人动身契的念头。如今这身契捏在外祖母手中,即便是父亲也没法子要过来。只要捏着她们的身契,就不怕她们翻了天去。” 见齐氏仍是介怀,白嫣然正色道:“娘亲身为正室夫人自然是要管教妾室,只要捏着规矩不必手软,但也不可过于苛责,恩威兼施才能收服人心。” 齐氏点头道:“是娘亲糊涂了,还好有你在身边提点着。” 白嫣然想起孙妈妈,眼神不禁冷了下来。 “这些事情本该是娘亲身边的人替你打算,可孙妈妈不但不能帮你分担,反而这般性子还会坏事,娘亲以后可不能再由着她了。” 虽说如今与前世已然不同,白嫣然绝对不会让齐氏再落入前世的困境,但对孙妈妈这个前世的叛徒却不能掉以轻心。前世她能在齐氏落难时叛主,足以见得其心性,不是个可靠之人。 正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一定不能将此人留在娘亲身边。但白嫣然知道齐氏对孙妈妈的信任,所以此事还需得慢慢来。 有白嫣然让人盯着,孙妈妈结结实实跪了两个时辰才敢起来,一瘸一拐的回了齐氏身边当差。齐氏见她如此便许她今日不必当差,让她回去歇着了。 只是孙妈妈平日里人缘不好,回了屋子被其他人含沙射影的好生嘲笑了一顿,气的躲到园子里哭,正好撞见心事重重的白悦妤。 白悦妤本就心烦意乱,一见这狼狈模样的竟是夫人身边平日最得力的孙妈妈,不禁奇道:“孙妈妈这是怎么了?” 孙妈妈难堪的低头想要遮掩,含糊答道:“大小姐不必多管闲事,是老奴没做好差事罢了。” 白悦妤身边的丫头可心凑到她耳边将上午听到的闲话说了一遍,白悦妤听罢眼珠一转,继而愤愤不平的说:“怎么说孙妈妈也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夫人竟也这般不顾念旧情,当真是让人寒心。” 孙妈妈自然知道白悦妤这是在挑拨离间,故而一言不发。白悦妤见她不反驳,接着道:“孙妈妈在夫人身边多年竟落得这样的下场,恐怕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这话说到了孙妈妈的心坎里,她不禁委屈道:“老奴是一心为主,可小姐和夫人却偏帮着外人,老奴可真是冤枉死了……” 白悦妤心头一喜,上前拉着孙妈妈的手亲热的说:“孙妈妈可是夫人的陪嫁,平日也看不出有什么好的吃穿,孙妈妈却还这般忠心耿耿,连我都看不过去了。” 她说着将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翡翠镯子戴到了孙妈妈手上,孙妈妈看直了眼。齐氏自从嫁到白府执掌中馈,一直都是拿自己的嫁妆补贴府里,哪里这般大手笔打赏过下人。 这翡翠镯子虽说不是什么难得的好东西,但少说也值个十几两银子,这对孙妈妈这样的下人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孙妈妈虽觉得不该拿白悦妤的东西,但犹豫半天还是没舍得再脱下来。 虽说春华院和惠心院近日瞧着风平浪静,但白嫣然可不会对赵姨娘和白悦妤掉以轻心。 宋世阳去了鄢北赈灾,但他的母亲白氏正好这几日抵京。齐氏头几日就开始忙起来,毕竟如今这白氏不单是来回娘家的白家小姐,更是白嫣然的准婆婆,齐氏自然要多上心几分。 白氏的马车这日一早到了京城,在宋宅稍作休息,午后就到了白府,自是一派和乐融融。 齐氏让人准备了一大桌子菜,热情的招呼着。白氏却显得有些拘谨,她在景州这么多年一直看人眼色,艰难度日,如今骤然间身份水涨船高,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用了饭齐氏让白氏留在府里过夜,白氏时隔多年回家不禁感慨万分,便自己在府里四处走走看看。经过春华院时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琴声,正是自己素日最喜欢的曲子,不自觉就走近了驻足倾听。 一曲弹罢,白悦妤看过惊讶道:“姑母?” 白氏仔细一看,原是哥哥的庶女。她先前在饭桌上也见过白悦妤。但当时她只顾打量白嫣然,且看哥哥嫂嫂对这庶女似乎不喜,也就并未在意。 此刻再看,这丫头虽是庶女,但瞧着甚是知书达礼,与嫣儿一般生的一副好样貌,琴弹的也不错,不禁心生好感。 白悦妤神色羞赧道:“妤儿琴艺不佳,让姑母见笑了。” 白氏笑道:“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技艺已是难得,姑母又怎么会笑你。” 白悦妤闻言小心翼翼道:“听闻姑母弹的一手好琴,不知能不能为妤儿指点一二?实不相瞒,小娘如今因着有孕身子不爽,妤儿想着若有琴声舒缓能让小娘好受一点。” 见到白悦妤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同是庶女的白氏立刻生了同情心,慈爱道:“你这般有孝心,你小娘若知道了定然欣慰。” 而后一下午两人就在春华院里待着,白氏本就是个单纯性子,白悦妤又惯会奉承人,很快就将白氏哄的亲厚起来。离开时还特地嘱咐让她来日去宋宅做客,白悦妤心中狂喜,面上却是一副为难模样。 “还是算了吧,表哥和妹妹有婚约,将来妹妹是要嫁过去的与姑母成一家人的。但夫人和妹妹一向不喜欢我,妹妹之前还因表哥与我走的近了些就大发脾气,我、我还是不给姑母和表哥添麻烦了。” 第二十五章:混淆黑白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悦妤这话说的巧妙,白氏一听还当宋世阳对白悦妤也有什么心思,只是碍于白嫣然才作罢。且她也是知道嫂嫂齐氏的性子,又听得白悦妤这样说,便以为白嫣然也是那般强势的性子,心中不免有些不喜。 出了春华院,已近晚膳时候,孙妈妈奉命来请白氏过去用膳。临走前白悦妤对孙妈妈使了个眼色,孙妈妈暗暗点了点头。 白氏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路上便不住的探孙妈妈的口风,想从下人口中打听白嫣然的性子。孙妈妈正因为前日被罚跪之事对白嫣然记恨在心,此刻正让她逮着了报复的机会。 孙妈妈看着前后无人,拉着白氏到角落里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姑奶奶有所不知,这二小姐被夫人宠坏了,可是个厉害性子,老奴前几日只因一点小事就被二小姐打了一巴掌还当众罚跪。不说咱们这些下人了,就连大小姐也时常要忍气吞声。” 白氏蹙眉道:“你说的可当真?” 孙妈妈添油加醋道:“自然是真的!不瞒古奶奶,其实大小姐和表少爷也是两情相悦,大小姐甚至甘愿为妾室,老爷也是允了的。可二小姐一向跋扈惯了,一气之下干脆和夫人一道回了外祖家,还是前两日老爷亲自去接才回来的。” 白氏听罢心事重重,晚膳也没怎么用,齐氏询问只推脱说是水土不服。晚膳后齐氏嘱咐做了夜宵,特地让白嫣然给送去。 白嫣然自然明白齐氏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在白氏面前表现,便乖顺去了。只是她将羹汤送过去,白氏却待她异常冷淡,似乎不太喜欢她,白嫣然也不好留下来说话。 回去的路上素心不忿道:“这姑奶奶怎么这样,怎么说小姐也是她的准儿媳妇,她待你竟还不如大小姐亲厚呢。” 白嫣然疑道:“你说姑母和姐姐关系亲厚吗?” 素心撇嘴道:“中午奴婢经过春华院,见姑奶奶正在院子里和大小姐讨论琴艺,姑奶奶被大小姐哄的笑容满面,可对小姐却这般冷淡,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白嫣然露出讥讽的笑容,她就知道白悦妤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原是把主意打到了姑母这里。前世她便看出姑母是个性子软弱且轻信之人,怕是白悦妤说了什么让她对自己有了芥蒂才这般冷淡。 “无妨,此事你不要告诉母亲让她担心。到底这是表哥的婚事,只要表哥心里有我就好。” 素心闻言点头欣喜道:“也对,表少爷对小姐可是情深义重,有他护着小姐定然不会让小姐被人欺负的。” 次日白氏回了宋宅,一直唉声叹气。她本是个和善性子,从前又被婆家的姑嫂妯娌刁难多年,心中自然是有怨气的。如今听闻白嫣然也是个娇纵跋扈的性子,便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次日白悦妤就登门拜访了,白氏一个人正是寂寞,有白悦妤在身边奉承自然高兴。白悦妤一连往宋宅跑了几日,当真是拿出了全部心思哄着白氏开心,倒让赵姨娘有些不是滋味了。 自从她知道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后精气神就垮了下来,是女儿另有打算她才继续喝着保胎药,但这胎怀的当真为难人,她觉得自己都苍老了许多。 尤其看着年轻貌美的两个新纳的姨娘,赵姨娘不免心慌起来,责备白悦妤道:“你别光想着讨好姑奶奶,也为娘亲打算打算。如今孩子是指望不上了,你爹爹又被那两个狐媚子迷住了,你可不能不管小娘了?” 白悦妤得了白氏的欢心,且日日在她耳边吹风,让她对白嫣然愈加不喜,正是得意,听了赵姨娘的话便笑道:“姨娘放心,女儿都计划好了。爹爹可不知这孩子生不下来,所以你去给爹爹服个软,看在孩子的份上爹爹自然会对你恩宠如旧。你再替我说说话,只要女儿嫁过去再得了表哥的欢心,小娘还愁以后没有依靠吗?” 赵姨娘想想也是,如今儿子没了,只有靠女儿了,只有女儿嫁的好自己以后才算有个依靠了。 于是待夜里白宗林独自在书房时赵姨娘便特地打扮的素净去了,白宗林到底还是念着多年情分,见赵氏大着肚子一副憔悴柔弱模样又心软下来。 “还怀着身子呢,怎么不好好养着过来了?” 赵姨娘适时落下两滴情泪来,委屈道:“妾身还当老爷有了新人已经将妾身都忘了。” 白宗林有些心虚,这些日子他的确将赵姨娘抛之脑后,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来。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我不是念你怀着身子不舒服,才让你在院子里静养的。” 赵姨娘柔弱的依在白宗林怀中,怯怯说道:“妾身就知道老爷心中还念着往日情分,不会当真不管妾身的。” 两人你侬我侬说了会儿情话,赵姨娘便将话头引到正题上。 “前几日姑奶奶回府,妾身身子不适也没去迎迎,不想她却对妤儿甚是投缘,还叫妤儿去宋宅做客,瞧着倒比对二小姐还要亲热。” 白宗林奇道:“哦,真有其事?” 赵姨娘打量着他的神色接着道:“是真的,老爷你也知道妤儿一向讨人喜欢,姑奶奶会喜欢妤儿也是情理之中,若是能让妤儿日日伴在左右那便最好了。” 白宗林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你也知道夫人和嫣儿对此事甚是看重,之前就因此闹过一次,恐怕……” 赵姨娘哀求道:“老爷,妤儿可也是你的女儿,你不能不为她打算啊。且纳妾之事说到底是宋家的事,夫人和二小姐也不能全做主。如今姑奶奶这般喜欢妤儿,不如老爷去问问姑奶奶的意思,若是此事由姑奶奶开口提出来,那夫人和二小姐也就没法子了。” 白宗林看着赵姨娘隆起的小腹,半晌,终是叹道:“好吧,那我且再试试。” 白嫣然还不知赵姨娘竟又说动了白宗林,不过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此事无论谁点了头,只要宋世阳顾忌着她,白悦妤就进不了宋家的门。 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五月初六,一早起天就阴沉着。 白博仁如常寅时起用膳,而后和爹爹一起去衙门应卯。这一日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但白嫣然却知道今日是白博仁命中的一劫,所以她必要帮哥哥躲过这一劫。 卯时刚过,天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至辰时雨渐大,而白嫣然却在这时要出门。 大雨中车马不宜疾行,故而有的不快。马车路过一条街角时白嫣然掀开马车窗帘,果然看到那处有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跪在地上,凄风惨雨身影戚戚,看着好不可怜。 但白嫣然眼中却只有一片冷意,实在对这个叫祝柔芸的女子生不出半点同情之心来。 上辈子哥哥不得已冒雨回来取卷宗,路上见到一个弱女子冒雨卖身葬父的这般可怜模样,心生同情给了银子让她回去好生安置亡父,却就此被这女人缠上,害了哥哥一生。 哥哥本是仁义之人,出手相助不过是积德行善不求回报。可这祝柔芸却因见哥哥衣着谈吐不凡,故而起了攀附心思,以要为奴为婢报答哥哥大恩为借口死皮赖脸非要纠缠,最后哥哥无奈只得让她入白府为奴。 但这祝柔芸费尽心思岂是真的想做家奴,不久之后就寻得一个哥哥醉酒的时机爬上了床,还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哥哥不得已只得纳她为妾室,还因此耽误了一桩好姻缘。 非凡如此,但她却被白悦妤买通暗中勾结,将诬陷哥哥与建王勾结的罪证放在了哥哥书房中,致使哥哥身陷囹圄。此等心术不正且忘恩负义之人,这一世决不能让她再祸害哥哥! 眼看着祝柔芸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后,白嫣然冷冷一笑放下帘子。马车终于停在了宫门之外,主仆两人撑着伞下了马车,到了宫门前却被侍卫拦下了。 “皇宫重地,无令无诏不得入内。” 白嫣然柔声道:“我兄长白博仁乃是礼部主事,今辰他不慎将一册重要卷宗落在了家中,这才冒雨前来送还。我既不便入内,那就劳烦二位了。” 她说着素心便有眼色的上前掏出一锭银子塞过去,那两个侍卫见只是个寻常跑腿的差事就有这么多银子可拿,立刻喜上眉梢,其中一人冲另一人使了个眼色,而后对白嫣然道:“小姐客气了,不过小事一桩,我去去就回。” 白嫣然笑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眼看着那人进了皇城,白嫣然却并未离去,仍在宫门口冒雨站着。 那侍卫将卷宗护在怀里,熟门熟路的一溜烟跑到了礼部衙门贤文院,却与正出门来的安王碰个正着,不禁缩了缩脖子。他如今本该在宫门口当值,却来这贤文院跑腿,还正好让安王撞见,自然心虚。 “参见安王殿下。” 季凌云自己本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根本没有在意这些小事,只不过见那侍卫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随口问道:“起来吧,你怀里这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六章:同车而行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那侍卫只得把怀里的卷宗掏出来道:“属下方才在宫门口当值,白主事家中的小姐冒雨前来送还兄长遗落在家的卷宗,但她无令无诏又不得入宫。属下怕耽误了各位大人们的要紧事,这才进来跑一趟。” 季凌云挑了挑眉,问道:“白家小姐?那她现在可还在宫门前?” 侍卫虽不知安王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在的,小的刚才进来前她还在宫门口等着回话呢。” 季凌云唇边不自觉绽开笑意,好心情的拍了拍那侍卫的肩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别耽误了,快去吧。” 说罢他脚步轻快的出了门去,对等在门口的古方笑道:“今日主子心情好,赏你半日清闲,也不必备车马了,自己玩去吧,记得回来用晚膳就行。” 古方一阵愕然,还未做出反应,季凌云又略一思索,将身上今早提地穿上御寒的外衫也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而后满意道:“去吧,不必太想念你主子我。” 古方尚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季凌云已然接过他撑过来伞径自走了。想到白嫣然等在门口,季凌云脚下不禁快了几分,待到宫门口果然看见了白嫣然的窈窕身影,这才将嘴角的笑意收了起来。 见季凌云从里面出来,白嫣然先是惊讶,而后想到哥哥就是在季凌云手下当差,他从里面出来自是再寻常不过,便敛了心神恭谨行礼。 “臣女见过安王殿下。” 季凌云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神色颇为冷淡的道:“白小姐这是来寻白主事的?需要本王替你唤人去通传吗?” 白嫣然虽觉得两人之间身份天差地别,合该如此相处。但自重生之后几次遇见季凌云,他从来都是一副熟稔亲近模样,如今这般落差让她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多谢王爷,臣女只是前来给哥哥送样东西,如今东西已经送进去了,不必劳烦王爷。” 季凌云点了点头,而后站在原地再不发一言,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只消站在这里,白嫣然便不可能若无其事镇定自若,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动静,心中不免嘀咕。 这会儿功夫那侍卫已经走了一趟贤文院回来了,白嫣然得了回话心下放心,谢过侍卫之后略作犹豫,上前对一旁的季凌云道:“臣女事了,就先行告退了。” 季凌云回头看她,又看向她身后的马车,神色落寞道:“本王倒有些羡慕白主事了,还有白小姐这样的妹妹巴巴的冒雨来给送东西。本王虽贵为王爷,府中却是连个贴心人都没有,今日也不知是不是马车坏在了半路上,恐怕是要自己冒雨走回去了。” 白嫣然这才明白过来他方才竟是一直在等马车,目光微凝,笑道:“王爷说笑了,想来府中下人很快就来了,断不会让王爷冒雨走回去的,王爷不妨多等一会儿。” 她说罢转身就欲离去,季凌云却又是夸张的长叹一声,嘴里说道:“今日这风雨可真冷,也不知等的久了会不会着了风寒,真是让人头疼。” 见白嫣然脚步不停,他不得不扬声道:“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白小姐你说是不是?” 白嫣然终是不得不停了下来了,她转身看着季凌云,深吸一口气,笑道:“若是王爷不嫌弃马车简陋,臣女愿送王爷一程。” 季凌云笑吟吟的走过来道:“不嫌弃,当然不嫌弃。” 眼睁睁看着季凌云毫不客气的上了马车,素心见白嫣然愣在原地不动,不禁催促道:“小姐?” 白嫣然敛眸,也上了马车。 马车启程,车厢内三人对立而坐,气氛有些沉闷。不过季凌云很快打破沉寂,开口道:“最近候府的小宴上本王倒是瞧见了齐家小姐,怎么不见白小姐一同前往?” 白嫣然规矩答道:“小女才疏学浅,如何入得了公主的眼。” 她说的婉转,实则以白嫣然的家世上次能去候府小宴是沾了齐家的光,怎么可能次次都厚着脸皮跟着前去。 季凌云却道:“这就是谦虚之词了,上次白小姐弹的一手好箜篌,本王可是至今难忘。不过姑姑的小宴大多是相亲宴,白小姐不再赴宴,莫非是已经有了好姻缘?” 季凌云作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这话实则问的有些失礼了,但他既然如此厚着脸皮问了,白嫣然便不好不回答。 可白嫣然如今和宋世阳不过是交换了信物,毕竟还未正式下聘订婚,姑娘家也不好四处宣扬,便道:“并无此事,王爷多想了。” 其实白嫣然想说他多事了,但身份有别,有些话还需得忍着。季凌云似乎听出她语中未尽之言,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得寸进尺道:“当真如此吗?” 白嫣然也微眯起眼,反问道:“原来王爷最近勤于参加候府小宴。也对,王爷如今也到了该成婚的年岁,是该择一位王妃执掌府中中馈。只是以王爷的性子,此事怕是不易。” 季凌云眉头一挑,虚心求教道:“白小姐此言何意?” 白嫣然也笑吟吟的反问道:“王爷当真听不懂吗?” 素心在一旁为小姐竟敢当面嘲讽王爷捏了一把冷汗,悄悄去拽白嫣然的袖子。那厢季凌云点了点头,眼中笑意却愈深,悠悠道:“话虽如此,但如今白小姐未嫁,本王未娶,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早了。” 白嫣然猛地抬头,咬牙切齿的看向季凌云。季凌云笑意如旧,神色如常,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寻常问候。气的白嫣然转头看向窗外,不愿与他搭话。 正巧此时路过祝柔芸卖身葬父之处,白嫣然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给了她一锭银子,同祝柔芸说了些什么后就将她领走了。季凌云见她观望也看了过去,见状颇有兴味道:“咦,是三皇兄府上的官家?” 白嫣然诧异的回头,问道:“建王殿下?” 季凌云道:“的确是三皇兄府上的何管家,想来是见那姑娘模样不错就买回府中了。怎么,你识得那姑娘吗?” 白嫣然摇头,淡然道:“不过是来时瞧见觉得有些可怜,不想她竟最后去了建王殿下府上。” 季凌云意有所指道:“你如今瞧着人家可怜,他日说不定就一飞冲天了。” 白嫣然心中明了,建王此人与季凌云的声名在外不同,府中莺燕成群但一向捂的很紧。但白嫣然前世变猫后曾亲眼见过,他不禁好色成性且床地之间喜用一些腌渍手段,有时还会闹出人命来。 祝柔芸这一世没能赖上哥哥却进了建王府,对她而言那里的荣华富贵比白家更甚百倍,也算是求仁得仁。只是到底能不能享得了这荣华富贵那就要靠她自己了,毕竟路都是自己选的。 心思转念间白嫣然心中松了口气,既然这一世人进了建王府,那就断不会再和哥哥有什么干系了,此事算是了了。 她刚松了口气,雨天路滑,马车轱辘不知碾到了什么东西,突然颠簸了一下。白嫣然本就心不在焉毫无防备,这一下震的她身体不由自主向对面歪了过去,直直扑进季凌云怀里。 白嫣然兜头撞进季凌云怀里,鼻息间充斥着季凌云身上熟悉的味道,恍然间竟好似回到了前世化作猫被他搂在怀里的时候,微微怔忡才回过神慌忙退开来。 果然,一抬头就见到季凌云笑容满面,当真好似逗猫似的兴趣盎然。 “细细算来,白小姐这已经是第二次对本王投怀送抱了。本王一向甚解风情,不若就遂了你的愿,将就娶了你做安王妃,如何?” 白嫣然面上端着假笑,咬牙切齿的答:“不如何。王爷如此风流人物,何必如何将就委屈了自己?” 季凌云就喜欢看她这副被惹急了仿佛猫儿竖起爪子的模样,见状便越发来劲了,摆手道:“哎,不委屈不委屈,白小姐聪慧过人冰雪聪明,娶回去定能为本王打点好府中中馈,让本王少了后顾之忧,岂非快哉。” 白嫣然学着他的样子挑眉,笑道:“殿下若当真将臣女娶回去,恐怕明珠郡主能将安王府都拆了,届时王爷岂非是有后顾之忧,恐怕要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季凌云不想她竟连顾月瑶心悦自己之事都知道,一时竟无言以对。见她眉眼弯弯笑得得意,不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挥手间袖中不慎落下个轻飘飘的物什。 季凌云一怔,继而就要将地上的帕子捡起来,素心却是眼尖的叫道:“呀,这不是小姐的帕子吗?” 白嫣然原先没注意,如今一听这才细细去看,见果真是自己先前遗失的一方帕子,当时遍寻不得没想到竟然在他这里。想来该是那次赏春宴上落在了候府后园中,才被季凌云捡了去。 季凌云原已经将帕子捡了起来准备收进袖中,闻言一顿,继而举起帕子作恍然大悟状。 “原来这竟是白小姐的帕子,本王还当是谁人送的,不想竟是白小姐。也对,白小姐上次可是亲口承认暗恋本王已久,悄悄送给本王一方帕子也是情有可原。” 第二十七章:愤而悔婚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瞪着季凌云,当真是没见过比这人脸皮更厚之人,羞愤之下不假思索便否认道:“是丫头认错了,这不是臣女的帕子。” 素心被季凌云方才石破天惊之言给吓懵了,有些回不过神来,听到自家小姐矢口否认下意识反驳道:“奴婢没认错,这的确是小姐的帕子啊,你瞧那帕子下角还绣着小姐你的名字呢。” 白嫣然不想平日挺机灵的小丫头今日竟拆了自己的台,只得自己圆场。 “唔,方才没有细瞧,如今仔细一看果然是臣女先前不慎遗落的帕子。既是臣女之物,还请王爷物归原主。” 她说着伸手就去讨要,岂料季凌云闻言却将那方帕子又收进了袖中,笑吟吟道:“原来白小姐遗失的帕子上还绣了字,本王手里这方却是没有,看来不是果真白小姐的帕子。” 果然,这世上不可能再有比这人更厚颜无耻之徒了! 白嫣然脸上的笑意终于维持不住了,“王爷说笑了,这方帕子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总不会是王爷的帕子吧?王爷许是贵人事忙记岔了,不妨拿出来再仔细瞧瞧。” 季凌云的眼中盛满了笑意,老神在在道:“这方帕子的确不是本王的东西,不过本王一向被人仰慕惯了,收到的香包帕子不知凡几。但实不相瞒,本王恰恰十分钟爱这方帕子,时常拿在手中赏玩,是断不会认错的。” 白嫣然闻言脸上升腾起热潮,终是被这人的厚颜无耻堵的哑口无言。 不过他这般语气,让白嫣然又想起自己了前世为何而死。当时自己无意间撞破他的宠妾如画在羹汤中下毒,而季凌云却毫无所觉,若非自己抢先去喝了那碗毒羹,恐怕命丧黄泉之人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白嫣然的神色略有寂寥,垂眸正色道:“臣女与王爷几番结缘也算熟稔,故而斗胆一言。王爷并非寻常身份,纵然风流恣意,也该知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英雄难过美人关,古往今来多有英雄命丧红颜之手,王爷合该多加小心。” 车内的气氛陡转急下,素心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当真觉得自家小姐英勇无畏,这番话都能当着王爷的面说出来。 季凌云挑眉,“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倒是了解我。” 正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白府的马夫在外面拘谨的道:“王爷,小姐,安王府到了。” 季凌云意味深长的看了白嫣然一眼,似有不舍的叹了口气,道:“外面雨大,白小姐就不必下来了。” 说罢他就干脆利落的下了车,对马夫嘱咐道:“雨天路滑,路上慢些,好生将你家小姐送回去。” 马车一路踢踢踏踏回了白府,前边路口转角时正好错过府中的另一辆马车。那马车上坐的正是今日沐休的白宗林,马车载着他停在了宋宅门前。 守门的老奴自然识得白宗林,知晓两家关系亲近,也不必着人通报,乐呵呵将人引了进去。心中还道白家真是与老夫人亲厚,这些日子白家小姐日日来访,今日这白家老爷也来了。 自白氏从白府回来后的这数日,白悦妤一日不落日日早来晚归,简直不将自己当外人了。她惯会察言观色,白氏又是个性子温良的,一开始她还有些不惯与人这般亲近,但白悦妤一口一个“姑母”叫的亲热,她也不好冷漠以对。 且这些年在景州人人都道她克夫命不好,孤儿寡母日子又过的艰难,当真是举目无亲。如今虽然过上了好日子,但这空荡荡的宋宅仍是寂寥冷清,白悦妤的到来恰逢其时。 白宗林去时姑甥两人正谈笑风生,白悦妤一见白宗林来不禁心潮澎湃,大约猜出他今日的来意。果然不一会儿白宗林就将她支开了,白悦妤压抑着心中狂喜,躲在了外间屏风后偷听。 白宗林先开口道:“听说妤儿这丫头日日来府上叨扰,回去我定好好说教她。” 白氏忙道:“兄长可别这么说,我一个老妪也不方便四处走动,有妤儿来陪着我心中欢喜还来不及。且也是我邀她来的,哪里算是叨扰,兄长可千万别委屈了孩子。” 白宗林点头道:“如此说来,妤儿倒是一片孝心了。” 白氏笑道:“这是自然,我命苦,只得了时阳这么一个孩儿,一直羡慕哥哥嫂嫂能有两个女儿。如今妤儿这般贴心,哄的我每日饭都能多用一碗,我倒是沾了兄长的光了。” 白宗林也跟着笑,沉吟半晌,开口道:“虽说女儿家贴心,但到底女大不中留。如今妤儿也是说人的年纪,既然妹妹这般中意,不妨就将妤儿也讨来你府上,日后好生孝敬你。” 白氏一愣,错愕道:“这、这、这怎么使得,要嫁过来的不是嫣儿吗?” 白宗林道:“嫣儿自然是要嫁过来的,但妤儿也可以给时阳做个妾室。姐妹两共侍一夫,日后也好彼此有个照应,你说如何?” 白氏这些日子当真还想过如果时阳要娶的妤儿多好,她自己本是个软弱性子,从前就生怕将来时阳将来娶个厉害的夫人回来。 她都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熬到出头,不想下半辈子还要看儿媳妇的脸色,故而自上次从白府回来后心中一直藏着隐忧。此刻听得兄长此言难免心动,但又有所犹豫。 “此事嫂嫂和嫣儿可否知道?嫂嫂的脾气我也是知道的,不若还是先问过嫂嫂再说吧。” 白宗林一向最不喜的就是齐氏的性子,此刻听妹妹也这般说不禁心头火起,皱眉道:“她是将女儿嫁过来,又不是要从此做了你家的主。嫣儿也不过一个小辈,即便是嫁过来了,还能不让夫君纳妾?妹妹你才是府上的老夫人,此事是你府上之事,何必要看别人眼色。” 白氏听着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不说朝廷官员,就是寻常富贵人家,哪有夫君不纳妾的,更没有夫人不许纳妾的道理。既然如此,纳了妤儿岂不是更好? 白氏仍是犹豫不决,道:“可此事也要妤儿同意才行,她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怕是不愿给人做妾氏。” 她的话刚落,白悦妤已经按耐不住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双目含泪便跪在了白氏面前。 “姑母,实不相瞒,妤儿一心倾慕表哥,但妤儿自知身份卑微,不敢与表妹争,甘愿为奴为妾侍候表哥和妹妹,还请姑母成全。” 她这般低声下气,白氏怎好再推拒,只得叹道:“姑母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妾室进门需得正室夫人点头,若是将来嫣儿不肯……” 白宗林见事已成,心中的大石落地。 “无妨,你这边且先准备着,等将来嫣儿过了门你再提起此事,她一个新妇怎好因此事顶撞于你,否则岂非不贤不孝?此事你便全权做主,哪有她说话的份。” 白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从姑娘家时就对兄长言听计从,且此事她本就有意,又有兄长支持,自然无不同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主应下了。” 白悦妤喜得简直要落下泪来,当真是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兜兜转转,自己还是能嫁给表哥,至于白嫣然…… 白悦妤眼中划过一抹冷意,即便进门时她压了自己一头,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没了白嫣然这颗绊脚石,即便是以妾室入门照样可以被抬成正室夫人。 父女二人一同出了宋宅往白府回去,白悦妤低眉顺眼一副乖巧模样,白宗林即便对她心生嫌隙也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便嘱咐道:“如今既已得偿所愿,往后便安分守己。将来入了宋家的门尊卑不可忘,你们都是白家的女儿,姐妹之间万不可因争宠离心,需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互相帮衬方能家和万事兴。” 白悦妤乖巧应着,心中却是冷笑连连。如今着前途是自己拼力挣来的,来日如何也只能自己奋力一搏,白嫣然也好,爹爹也罢,都不过是她的垫脚石罢了。 古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白氏既然来了,白家便该正儿八经操办起来。白氏也收到宋世阳的家书,言道差事已了,即可准备动身,不出十日便可归家,让母亲不必担心。 还特地嘱咐将一切准备妥当,待他回来便早日过文定之礼。 白氏得信后自然喜上眉梢,只是想起白悦妤之事她又不禁蹙眉。时阳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也看得出对嫣儿情有所钟,才会特地交代,生怕他得知自己替他定下纳妾之事心下不喜。 但白氏又想起兄长所言,如今嫣儿未过门便能使得时阳如此挂心,将来进了门恐怕更是要威风当家做主。若是再给时阳吹吹枕头风,妤儿能不能进门就两说了。 思来想去,白氏又寻了一块与时阳送给嫣然那块相似的玉佩,将时阳的生辰八字附上,特地让人送去了春华院,却不想那送东西的下人在白府门口正好让齐氏撞个正着。 齐氏见着这宋宅下人脸生,一问之下得知是白氏特地让来给白悦妤送来的东西的,顿时心生不安。再打开一看见到盒中物什,当即气的不轻,直直便往宋宅去要讨个说法。 孙妈妈见情况不妙,趁着下人备车马的空档偷偷跑了一趟春华院,忙将此事告知了白悦妤。白悦妤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如今爹爹在宫中还未归来,家中无人能拦着齐氏,生怕她到白氏那里大闹一通坏了自己的好事。 齐氏这厢坐上马车怒气冲冲往宋宅去了,白悦妤却疯了一般也顾不得仪态,抄了近路往宋宅赶去,生怕晚去一步就会被齐氏掀了老底。 齐氏的马车到底快了一步,她气势冲冲的进了宋宅直冲白氏去。白氏一见她这般阵势吓得不轻,又不得不撑着笑脸招呼道:“嫂嫂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了?来人,快将好茶奉上。” 齐氏却全不理会她这副模样,将手中物什狠狠摔在桌上,面若寒霜道:“不必。我今日不是来同你讨茶水喝的,是来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见白氏脸色发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齐氏愈加火气,一拍桌子吼道:“宋白氏!我敬你是白家的姑奶奶,时阳又同嫣儿有姻亲,一向对你礼遇有加,你却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来?” 白氏辩道:“嫂嫂,你误会我了。” 齐氏冷笑道:“误会?这玉佩分明与时阳送给嫣儿的定情信物一般无二,你悄悄让人给春华院的那个贱丫头送去,还特地附上了时阳的生辰八字,打的还能是什么主意?” 也不怪齐氏这般敏感,之前她就因白悦妤想给宋世阳为妾之事大闹了一通,如今又撞见此事,难怪她不能不多想。 此时白悦妤也形容狼狈的赶了过来,一进门就听见齐氏这番厉声质问,眼看着白氏不支,她一咬牙走上前去。 “母亲,你误会了,妤儿……” 话还未尽齐氏便一记耳光抽了上去,她本就怒火中烧,白悦妤又适时凑了上来,这一下可半分情面都没留,直打的白悦妤扑在地上,唇边溢出一丝血迹来。 “你这贱丫头竟然还敢来!和你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的下贱胚子,不教训你就不知道安分守己。你说,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白悦妤从前仗着姨娘得宠,何曾怕过齐氏。但今时不同往日,且白氏还在一旁看着,白悦妤只得忍气吞声,做出一副可怜模样委屈道:“只因我是姨娘生的庶女,母亲便要这般辱我吗?可此事分明爹爹和姑母都已经同意,母亲有何身份不满?不说妹妹如今还未嫁过来,即便是妹妹做了当家主母,这宋宅的事也轮不到母亲来管。” 齐氏气的反手又是一巴掌,打的白悦妤好一阵头晕眼花。 她狠声道:“你果然是那个贱人的种,生的就是一副烂心烂肺的蛇蝎心肠。好好好,老爷是猪油蒙了心才犯糊涂,你的好姑母若是知道你从前做下的好事,看还敢不敢让你进门!” 说罢她转头对着白氏正欲开口,白悦妤心中一阵惶恐,头一歪就假作昏了过去,还正正倒在白氏怀里。白氏见白悦妤两边脸颊肿得老高,唇角还流淌着血,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忙喊着让人去找大夫来。 齐氏见状恨得咬牙切齿,还要再说道:“你还找什么大夫,一桶凉水泼下去她保管能醒过来,这样下作的手段她同她小娘学了个十成十。不过她可比她小娘还要厉害,你可不知道……” 白氏自己就是庶出女,又觉得嫂嫂齐氏和嫡出的白嫣然性子娇纵跋扈,因此对对白悦妤更多几分怜惜。如今见齐氏不光动手打的人昏了过去,还要污言秽语毁坏妤儿的闺誉,惊怒之下生出几分胆气来。 “够了!嫂嫂就是这样做嫡母的,庶女就能随意打骂吗?你给我出去,我府上不欢迎你这黑心烂肠之人!” 先前齐氏怒气冲冲让人备马的动静不小,素心正巧撞上,打听了之后就忙去通知了白嫣然。白嫣然又让人备马,这才赶来,远远的就听见了白氏的这一番话,眸中深色更冷。 齐氏当真是气的发抖,指着白氏骂道:“你这个不识好歹蠢笨无知的妇人,我从前算是瞎了眼,今后……” 正在这时,白嫣然走了进来,接着齐氏的话道:“今后我与表哥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说着她将那块定情玉佩仍在桌上,冷冷道:“这东西还给你们,从此男婚女嫁,再无干系。” 说罢她拉着犹还怒不可遏的齐氏转身就走,从头到尾看也没看躺在地上装晕的白悦妤一眼。 白悦妤不想事情能这般顺利,白嫣然这个蠢丫头竟然一气之下解了婚约。心中只觉得痛快极了,边装模作样的唉唉叫着悠悠转醒。 一醒来见白氏一脸惶恐不安,佯装不知期期艾艾道:“姑母,此事都是妤儿不好,不该强求和表哥的情分。夫人和妹妹一向对我和姨娘视为眼中钉,想来定是不肯成全妤儿的一片情意。妤儿不愿给姑母添麻烦,宁愿为了表哥终生不嫁!” 白氏本是惶恐不安的,因为她明白时阳对嫣儿的情意深厚,如今却因自己自作主张毁了婚事。但又听得妤儿此言,既感动她对时阳的情根深种,又后怕齐氏和白嫣然的泼辣性子。 心中又对白嫣然这般刚强性子实在不喜,心想这样的儿媳妇若进了门岂不是后宅永无宁日,说不得连自己也要被苛待,再三衡量后下定了决心。 “妤儿你不必怕,此事并非你之过,姑母一定给你做主,让你风风光光嫁进来!” 第二十八章:颠倒是非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昭合院里,白悦妤顶着一张狼狈面孔哭哭啼啼跪在地上,白宗林脸色难看的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拍桌子,冷声道:“夫人和二小姐呢!还没回来吗?” 有下人哆哆嗦嗦的上前答道:“回老爷,夫人和小姐自午后前后脚出门后就没再回来。” 赵姨娘挺着个肚子进来,颤巍巍就要跪下去,白宗林不耐烦摆摆手道:“你先起来,既然身子已经这么沉,不在房中好好养着怎么到这儿来了?” 赵姨娘用帕子按着眼角,一手下意识的抚着隆起的小腹凄凄婉婉道:“妾身自知给老爷惹了祸事,不敢不来请罪。” 说着她转头看向狼狈的白悦妤,却又狠声道:“但妤儿她何错之有,要被夫人打成这样,若是损伤了容貌,让她以后还如何嫁人。” 白宗林原本也是气的不轻,迁怒与白悦妤才对她的狼狈模样视而不见,如今被赵姨娘这一提点也不得不道:“你先下去敷些药粉,此事等夫人和嫣儿回来再议。” 白悦妤却猛地向前膝行几步,对着白宗林猛地磕了几个头,眼神中带着几分疯狂之色道:“爹爹,是妹妹自己当众悔婚,如今事已至此,姑母仍是答应让女儿嫁给表哥,还请爹爹看在家门荣耀,看在女儿一片痴心的份上让女儿嫁给表哥为妻!” 白宗林一时被她惊住没能说出话来,却从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为了家门荣耀?你一个庶女居然痴心妄想嫁给翰林院大学士为妻,那宋家若是真为了报恩将你娶回去,那我们白家的名声才是彻底臭了!” 白宗林起身迎了上去扶着周氏,尴尬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周氏看也不看他,依旧瞪着白悦妤冷笑道:“好一个一片痴心,当初你说对那林举人一片痴心求成全,我们白家豁出脸面倒贴着想将你嫁出去,却没成想那林举人是个短命鬼。林举人如今尸骨还未寒,你就又对着旁人一片痴心了,可见你这痴心值不得什么。” 白悦妤可没忘了上次祖母周氏玩将她打发到庄子里去自生自灭,若非小娘恰好有了身孕怕是自己当真难逃一劫。如今又被她揭穿了心思,当真是又惊又羞,蜷缩着身子成一团再不敢说话。 赵姨娘见了周氏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却也同样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周氏见她们一个两个都安分了,转头对着白宗林突然喝道:“你这个逆子,给我跪下!” 白宗林一愣,但见母亲如此疾言厉色,又想起昔年母亲还是个小小妾室,在这白府中身份卑微却竭尽全力护着自己,但又对他一向严厉,神话他不成器被父亲厌恶。 白宗林心头一酸,一言不发跪了下来。 周氏闭了闭眼,冷声道:“你自小聪慧伶俐,此次与宋家联姻亦是明智之举,是而即便是被人吹了耳边风要将妤丫头也塞进去,母亲也从未出面制止,因我以为你懂的分寸。可如今看来,你太让我失望了。” 事情成了如今这般局面,白宗林虽心中恼怒齐氏和白嫣然的肆意妄为,但心中却也知道此时是自己没有处理妥当,才让事情变成了如今这般局面,是而被周氏骂的垂头丧气。 周氏看了一眼远处挺着大肚子的赵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接着对白宗林道:“事已至此,当立下决断,断不能和宋家姻亲不成反成仇,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白宗林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却咬牙道:“可是嫣儿已经当众悔婚,齐氏又在宋家大闹了一通,如今……” 周氏冷哼一声道:“嫣儿为何当众悔婚?齐氏为何大闹宋家?还不都是你做出来的好事!事到如今闹成这样,是断不可能两个女儿一同嫁过去了,你只能舍其一。弃车保帅,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白悦妤听出周氏言中之意,心中惊恐交加,也顾不得害怕,扑过去跪在周氏脚边哀求道:“祖母,祖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和表哥情真意切,你若不让我嫁就是让我去死,那我、我只能以死明志了!” 她说着就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眼角余光却在看着赵姨娘,赵姨娘会意忙推了一把古妈妈上去拦着。 “大小姐,大小姐万不可以如此啊!你是白家的大小姐,老爷和姨娘的心头肉,你若当真自戗传出去旁人还当你是被人逼死了,这可怎么是好!” 这古妈妈不愧是赵姨娘的心腹,跟在赵姨娘身边多年将主子的含沙射影搬弄是非学了个十成十,一番话说的白宗林不得不开口制止道:“行了,都别闹了,此事、此事容我再想想。” 周氏却是冷哼一声,起身拄着拐杖盛气凌人的走到了白悦妤身边。她身旁的贺妈妈一把将装模作样的古妈妈扯开推搡开来,周氏一双眼睛精光大盛看着白悦妤道:“你撞吧,你这般有辱门风败坏家门的小贱蹄子死了倒也干净。早先你做出那些个不知羞耻的丑事来时就该将你打发掉的,也就没后来这么多糟心事了。 是你父亲一时心软留下了你,不想你竟还不知悔过又惹出这样的祸事来。如今还敢以死相逼,又是跟你那个小娘学来的好手段吧。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想嫁进宋家,不可能!你若真敢自戗,我就豁出这张脸面把你做的丑事都抖搂出去,我看谁还会为你说一句话,怕是都觉得你是羞愧自尽死了干净!” 周氏一番话说的白悦妤满心绝望,瘫坐在地上一片心灰意冷。白宗林也被母亲所威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正在这时,有下人急匆匆跑进来喊道:“夫人和二小姐回来了,夫人和二小姐回来了。” 白宗林猛地抬头,下意识的眉头紧皱。周氏抬着拐杖重重敲地,对着白宗林冷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定要让嫣儿回心转意安安分分嫁到宋家去。还有齐氏那里,到底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你就软下身子说两句好话,不怕她不识好歹。” 白悦妤闻言哭着几乎要昏过去,肿着眼睛心慌意乱的看向赵姨娘。赵姨娘左右衡量,远远瞧见齐氏带着白嫣然进了院子往厅堂走来,把心一狠,冲一旁的古妈妈使了个眼色。 古妈妈会意,悄悄拿出藏在怀里的一个小瓷瓶,倒出里面一粒小小的药丸塞进赵姨娘手里,赵姨娘借着旁人都没空注意这边,掩面悄悄将那粒药丸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眼看着齐氏拉着个脸被白嫣然扶着跨进门槛,赵姨娘突然快步走了过去“噗通”跪在齐氏脚边,哭着梨花带雨哀求道:“夫人,二小姐,你宽宏大量就给妤儿一条活路吧。二小姐你是嫡女,自然是要嫁进宋家当正妻的,妤儿自知卑微,不过是求个妾室之位,你怎么就不能容下她呢?” 白嫣然看着一副凄凄惨惨模样的赵姨娘,心中冷笑连连,这是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白嫣然居高临下蔑视着赵姨娘,朱唇轻启,吐出的话毫不留情。 “既然自知卑微,就不要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姐姐若只是个庶女那也罢了,可她做出的那些个丑事姑母不知道,可我没忘,表哥也还没忘呢,竟还痴心妄想攀上表哥,怎么就这般没脸没皮呢?” “你!” 白悦妤何时被这个她一向看不起的妹妹这般当众侮辱过,气的浑身发抖,简直恨不得上来撕了白嫣然的嘴。可一旁的齐氏那张阴沉的脸又让她畏缩不前,只能狠狠瞪着白嫣然。 赵姨娘眼中划过一抹阴鸷,扑上去抱住白嫣然的腿不依不饶的嚷道:“二小姐,你们姐妹一场,不能把她往绝路上逼啊!妤儿纵然有万般不对也是你的姐姐,血浓于水,你就算对她再看不起也不能不顾及姐妹之情啊! 妤儿她对宋公子一片痴心,你若是当真容不下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求求你就算是看在妾身这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就高抬贵手,给妤儿一条活路吧。” 赵姨娘这一番强词夺理之言惹得齐氏冷笑连连,又见她死死扒着白嫣然不放,恨得就想上前将她撕开。赵姨娘见状悄悄向她身后的孙妈妈递了个眼色,孙妈妈暗暗点头。 不过她虽然正在气头上,却也知道顾忌着赵姨娘的肚子,只想着上去将人拉开,嘴里喝道:“你这狐媚子惯会颠倒是非,你给我起来别污了嫣儿的脚!” 她本是只向前迈出了一步去扯赵姨娘的胳膊,却不想身子刚探出去,不妨身后有人猛地将她推了一把。齐氏身子不稳顺势往前扑去,身后的孙妈妈立刻大呼小叫道:“夫人,夫人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齐氏直直扑到了前面的赵姨娘身上,两人撞了个满怀,只觉得晕头转向。一阵兵荒马乱之际,耳边不知谁囔囔着:“姨娘。姨娘你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来人啊,快来人啊,我们姨娘小产了!” 第二十九章:将计就计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孙妈妈嘴里囔着就要跑来,却被白嫣然猛地抓住推到了地上。 白宗林已经惊的跑了过来,齐氏回过神来看着身下不住流血的赵姨娘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她急忙想去扶人,却被白宗林恨恨搡了一把,惊愕之余只剩手足无措。 白嫣然凉凉看了一眼混乱的场面,上前将吓得不轻的齐氏搀扶了起来。赵姨娘被白宗林搂在怀里已经哭的肝肠寸断,白宗林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声嘶力竭的喊道:“快去叫大夫,快点去啊!” 正在这时,冷眼旁观已久的白嫣然开口道:“刚才娘亲从宋宅出来气的头昏,特地去济安堂想请孙大夫来诊脉,孙大夫忙不过来便遣了小孙大夫过来问诊,如今就在门外候着,去将人请来就是。” 白宗林闻言恶狠狠的瞪了白嫣然母女两人一眼,继而边抱起血流不止的赵姨娘往里院去,边冲人喊道:“快去把小孙大夫请来!” 事发突然,却是有备而来。 上首的周氏阴沉着脸坐定没动,齐氏看着地上那一摊血心头窜上一阵凉意。她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看着赵姨娘如今这个情况恐怕孩子是保不住的,又想起方才白宗林的那个眼神,不禁胆战心惊。 白嫣然上前握住母亲颤抖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转身对素心道:“你亲自在这里看着孙妈妈,就让她跪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再找两个丫头去搜她的房间,有什么可疑的贵重物品都拿过来。” 孙妈妈一阵心惊肉跳,才要开口,却被白嫣然猛地甩了两个巴掌。看着白嫣然阴冷的眼神,终于安分了下来。 白嫣然扶着齐氏进去的时候小孙大夫刚刚诊完脉,对白宗林拱手道:“白老爷,这位夫人是因服用了特地配制的打胎药,一会儿就能顺利小产,不会对身子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白宗林一愣,齐氏更是惊的变了声调。 “你说什么?赵氏她、她是自己吃了打胎药!” 床上原本痛的几乎要昏过去的赵姨娘突然被惊醒过来,嘶声喊道:“你、你、你血口喷人!” 白悦妤也是惊的脸色煞白,指着小孙大夫逼问道:“我小娘肚子里的弟弟可是她的全部指望,她怎么可能不要这孩子。分明是夫人推搡才让我小娘不甚小产,你这般胡说八道,是收了夫人什么好处!” 齐氏正要反驳,白嫣然示意她不要开口。小孙大夫满脸错愕道:“大小姐,当初明明是你让爷爷……” 他的话还未说完,床上的赵姨娘冲着白宗林哭喊道:“老爷,老爷,妾身虽然知道夫人一向不喜欢我,却不想她竟这般心狠手辣,害了妾身的孩子还要买通大夫诬陷我。老爷,你可要给妾身做主啊!” 小孙大夫似是明白过来,脸色煞白,当即沉着脸从药箱最里面的匣子里掏出个精巧的镶玉金簪来,送到白宗林面前道:“这是上次大小姐来取打胎药时硬塞给我的东西,我一直等着哪日还回去,却不想今日竟撞上这种事。” 白宗林一见那金簪脸色愈加阴沉,因这支簪子是他从前送给赵氏的,时间久了后就不见她怎么戴了。但因是个好东西当时花了不少银子,所以他还有些印象,这的确是赵氏的东西。 白悦妤面上闪过一抹慌张,却很快反驳道:“这分明是小娘见你照顾的尽心,一时高兴赏你的,你竟颠倒黑白。” 这一番折腾,白宗林原本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又清醒了过来。之前为了给妤儿凑嫁妆,自己和赵氏连多年老底都搭进去了,他知道赵氏如今手头拮据,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可能随便拿出打赏人。 白宗林起身看向小孙大夫,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一五一十都说清楚。” 白悦妤还要开口,却被白宗林冷冷瞪了一眼,顿时噤若寒蝉,使劲给床上的赵姨娘使眼色。可赵姨娘这会儿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哀嚎连连,哪里还顾得上这边。 小孙大夫未有隐瞒,一五一十细细道来:“那日爷爷给这位夫人诊出喜脉的时候就发现她的胎像不稳,于是开的都是温补保胎的方子,让她定要好生静心安养。但有一日夫人身边的老奴急匆匆来找爷爷,说是这位夫人动了胎气。 爷爷来后发现竟已有流产之兆。细细诊脉后发觉是体内竟有阴毒淤积,一问才知这位夫人常年服用一些民间的养颜方子,这才吃坏了身子,损了子孙缘。” 说着他看了一眼床幔里的赵姨娘,神色复杂道:“爷爷告诉过这位夫人,此胎最多只能保到六个月,是绝不可能安然生产的。后来大小姐悄悄找到爷爷,说为了小娘身体着想求一副安稳的流产方子,爷爷感念她一片孝心特地制成了方便服用的药丸。 后来大小姐来取药时是我给她的,大小姐还百般嘱咐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更不要告诉老爷你,还硬是留下了这支金簪做封口之用,我生为医者本就不会随意泄露患者病症,但也不愿收人东西,便一直放在药箱里想着下次来看诊时还给大小姐。” 白悦妤“噗通”一声也跪在了白宗林面前,一脸委屈的说:“爹爹,你万不可听这个大夫所言,他是夫人和妹妹领回来的,肯定已经被她们收买了,他说的话你可千万不能信!” 白嫣然冷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可真好笑,小孙大夫是我和娘亲领回来的不假,但我们还能提前预料到赵姨娘会流产不成?我若当真这般神机妙算,又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留下话柄。” 白悦妤一时无言,但仍咬牙坚持着说辞。 “父亲,你别听她搬弄是非。父亲,小娘如今还躺在床上受尽折磨,你是最了解小娘的,她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来?” 白宗林绷着脸一言不发,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正在这时,素心悄悄过来附在白嫣然耳边低语两句,而后将一个粗陋的木匣子递给她。见白嫣然嘴角勾起冷笑,白悦妤突然一阵心慌意乱。 果不其然,白嫣然看着她开口道:“刚才常年混乱,旁人可能没注意,但我却看的清清楚楚。母亲本只是想去拉开赵姨娘。是孙妈妈在身后推了一把才和赵姨娘撞在了一处。 可孙妈妈是母亲的陪嫁亲信,我原还不知她为何要这样做。可突然想起和孙妈妈一个屋子的丫头提起过,孙妈妈最近突然得了不少了不得的赏赐,但却不是母亲赏的。这才让人去搜一搜,却发现了这些东西。” 白嫣然说着打开那普普通通做工粗陋的小木匣子,打开后里面竟真有几个好东西,一看就不是一个下人能置办的起的,定是主子赏的。而那个最显眼的玉镯和一对金耳坠,分明是白悦妤从前佩戴过的首饰,是谁赏给她不言而喻。 “姐姐,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吧?孙妈妈是我娘亲的陪嫁,平日里只在昭合院侍候夫人。不知她是怎么得了你的眼缘,竟让姐姐如此出手阔绰,一连赏了这些个东西?” 白悦妤脸上立时毫无血色,却仍是争辩道:“我和孙妈妈从未私下见过面,更未赏赐过她什么。我还疑心这些首饰哪里去了,怕是这老奴手脚不干净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白嫣然嗤笑,眼中净是嘲讽。 “姐姐这是一时不知怎么圆场了吧,孙妈妈日日在昭合院侍候,与姐姐的春华院离得可不近。她一个粗苯的老妇人,哪来的身手去姐姐院子里偷东西,且还一偷就是这些个。” 事已至此,白宗林哪里还能看不出白悦妤的强词夺理。他闭上眼睛,不去听耳边赵氏的痛苦哭嚎,转身拂袖而去。 白嫣然轻蔑的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白悦妤,扶着齐氏走了出去。 齐氏听着里头赵姨娘的惨叫,虽有几分同情,但心中更多的是痛快。毕竟如果没人揭穿赵氏风阴谋,那此事就成了自己之过。以老爷对这个老来子的看重,还不知自己会怎么样呢。 小孙大夫看着这母女二人,不禁叹了口气,这是害人不成反害己,都是报应呐。他起身摇头走了出去,齐氏对其连连道谢,言道多谢他的清廉高洁仗义执言替自己洗清了冤屈,听得小孙大夫连连摆手。 母女两人回到前厅时正闻茶盏碎裂声,抬头见是周氏脸色难看的摔了被子,想是白宗林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知,才惹得周氏这般大发雷霆。 见齐氏进来,白宗林的脸色略有些尴尬,周氏却缓和了脸色对她道:“赵氏的所作所为你也都知道了,这样的祸害断不能继续留在家里。此事让你受了委屈,赵氏要怎么处理就由你说了算,如何?” 齐氏眼前一亮,正要说话,却被身后的白嫣然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衣袖,这才反应过来一旁白宗林正虎视眈眈。她话头一转,叹道:“虽说赵氏心肠歹毒,但她毕竟是老爷的人,此事儿媳也不好决断,还是由老爷做主吧。” 第三十章:罪有应得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宗林不料齐氏竟也善解人意了一回,先前因她大闹宋宅的怒气也消了。只是即便齐氏说此事全由自己的做主,但他也不可能当真轻轻揭过,且上首母亲还在盯着他,看来是今日非要他给个交代了。 其实白宗对赵姨娘也是有怨气的,自己膝下子嗣单薄,只得了博仁这一个儿子,原已经断了指望。所以他对赵氏的这一胎看重异常,就连妤儿那些个丑事也都忍了下来,却不想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叹道:“赵氏虽是罪有应得,但她失了孩子也是可怜……” 周氏冷哼一声,将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冷声道:“她有什么好可怜的!若不是她不安分乱吃药,何至于连个孩子都怀不住。可怜了我的孙儿,摊上这么个黑心烂肠的姨娘,连来这世上看一眼都不能。” 周氏说着不禁伤心的落下两滴泪来,白宗林心中也是难过。思量片刻,他沉声道:“赵氏此番确实罪无可赦,便将她从此禁足在惠心院,任何人不得进出。” 此言便是只将赵姨娘禁足府中以示惩戒,而自己也不会再去惠心院临幸。只是话虽如此,但来日他若想去惠心院,谁又能拦着。 周氏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对那个赵氏还是念着旧情,可这到底是小辈们的事,她也不好管的太过,但却恨其不争,恼的连让人扶都不肯,自己气冲冲的拄着拐杖走了。 齐氏也心有不满,如果今日赵氏的诡计没有拆穿,那自己就成了因妒害命的毒妇,还不知会落到什么田地。如今赵氏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老爷却仍是对她这般维护。 一时间齐氏联想起从前的许多事来,竟是彻底寒了心。看来母亲说的话不错,老爷的心从来就不在她这里,与其整日与一个妾室争风吃醋落得难堪,不如端起架子好好当自己的正室夫人,至少能守住这个位置好好护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想通之后,齐氏也不再看白宗林,和白嫣然一道出去了。出了厅堂只见孙妈妈瑟瑟发抖的跪在院子里,见到齐氏出来跪着过去扑在了齐氏脚边,涕泪满面的嚎道:“夫人,老奴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听了大小姐的蛊惑,夫人看在老奴伺候了二十多年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白嫣然怕齐氏又心软,出声冷笑道:“是啊,你伺候了母亲二十多年,母亲何曾亏待过你,可到头来你竟然吃里扒外勾结外人算计主子,可见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齐氏方才在里间看着孙妈妈被证据确凿逼的现出原形时,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孙妈妈可是跟着她从齐府陪嫁过来的老人,在白家一直都是她最信任的人,自己从未对她有所隐瞒。 没想到二十多年的主仆情深,她竟然为了一点钱财就轻而易举背叛了自己,齐氏一时竟觉得比方才对白宗林还要心灰意冷。她深吸一口气,沉着脸说:“好,念在你到底侍候了我二十多年的份上,我就饶了你这一次,不送你去见官了。你即刻回去收拾了包袱回老家去,从此再不许到京城来!” 孙妈妈原想着齐氏最恨也不过是要赶她走,自己不顾脸面求求情,说不定还能继续留下来待在白家当差。毕竟到了她如今这把年纪去做别的差事,断没有如今的体面了,怕是只能做个最下等的粗使婆子。 却没想到齐氏竟还想着要送她去见官,吓得孙妈妈简直魂不附体。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内宅私事,往大了说自己是叛主的奴婢,要真上了公堂那可是要坐大牢的。 孙妈妈吓得再不敢胡思乱想,胡乱磕了几个头,直到齐氏走出老远口中还在不住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走出院子,白嫣然看向黯然伤神的母亲,虽为母亲心疼,但也替她高兴。 齐氏出阁前是家中独女,上头四个哥哥,可想而知从前在娘家被如何娇宠,也因此养的她直率不通人情世故的性子。嫁到白家后遇上个宠妾灭妻的夫君,一个满腹诡计的妾室,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头。 前世的白嫣然也是跟了母亲,同样养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最后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重生以后她虽算无遗漏,心中却仍为母亲担心,若是将来自己不在身边怕她又被人打算。 好在今次吃了这样的大亏,齐氏总算变得沉稳起来,有了主母风范,白嫣然心中宽慰。 她问:“母亲不许孙妈妈以后再回京,是怕她那张嘴不牢靠吗?” 齐氏点头,伤神的揉着额头道:“孙妈妈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知道咱们府里太多秘辛。虽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若是透漏出去总归是不好,还是她让走远点为好。” 白嫣然点头,看着母亲关切道:“母亲可是又头疼了?不如还是回去躺着歇息吧。” 齐氏转头看了看昭合院的院门,疲倦的摇头道:“如今赵氏还在里头,也不知那孩子……唉,那孩子也是可怜。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嫣儿,我甚至连这家里都不想待了,我……” 白嫣然拍拍她的胳膊,柔声宽慰道:“母亲,我知你如今心绪不稳。那咱们便先不在家里待了,我也许久未见到思敏表姐牵挂的紧,不若母亲和我一起回去看看外祖母吧。” 齐氏点了点头,叹道:“也是该回去一趟,孙妈妈到底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如今出了这等事,是该回去同母亲知会一声。” 让人给白宗林留了个话,母女两人一起出了白家往齐家去了。 如今已是五月初,春暖花开处处生机盎然。然则昨夜刚下过一场疾雨,街道两旁的地上处处可见积水成洼,行人们纷纷避着脚下小心行路。 齐氏此刻一腔愁肠,白嫣然也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突然间听见一阵尖锐的猫叫,随即马车陡然一阵晃动,车夫好容易才将被惊了的马止住。 齐氏惊的拍着胸口问:“怎么回事?” 那车夫晦气道:“不知从哪儿来的两只野猫突然窜了出来惊到了马,一只还在前面挡路,小的这就去把它赶走。” 白嫣然想起方才那声高昂的猫叫,想起一些旧事,不禁挑起车帘往外面看去。正好看到车夫驱着一只无力趴在马车前方的黄白花色猫儿,不由心中一动,立刻开口道:“素心,去将那猫儿抱过来。” 素心虽然不解,却也不多问,下车去将那半死不活的黄白猫儿抱了往车上去。白嫣然见到那猫儿软软趴在素心臂弯里,似是昏了过去,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当真惹人怜爱。 见白嫣然要将猫儿接过去,素心忙闪避道:“小姐且等一会儿,待奴婢将这猫儿擦一擦,免得弄脏了小姐的衣服。” 那猫儿生的骨瘦嶙峋,因着才下过雨又被大猫追着扑了很久,浑身脏兮兮的让人避之不及,素心也不知小姐为何看上了这只猫儿。 白嫣然见它这副模样微微蹙眉,却仍是伸手道:“给我吧,我来帮它擦。” 白嫣然接过小猫,拿出帕子细细替它擦拭许久,浪费了两方帕子才将脏兮兮的小猫理出个模样来。小猫似是有所感应,弱弱的咪呜了一声幽幽睁开了眼睛。 素心瞧着擦干净的小猫倒是能入眼了,尤其是醒来后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满是迷茫,让它瞧着愈加娇憨。顿时也忘了方才对它的那一点嫌弃,喜笑颜开道:“小姐,你是要将这猫儿带回去养吗?” 白嫣然轻轻抚着猫儿头顶柔顺的绒毛,语中含笑道:“嗯,这猫儿瞧着怪可怜,不妨就带回去养着吧。” 白嫣然虽是一时兴起想要养这只猫儿,但却并非只是见它可怜心生怜悯,更多的则是因为这只猫儿很像她前世附身的那只猫儿。 虽说这种黄白花色的猫儿随处可见,但这只猫儿的处境也与自己前世相似。前世自己大婚之夜决绝自尽,次日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街头一只无依无靠的流浪猫。 彼时她一番惊恐万状后只得无奈的接受了现实,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去看看,却没想到自己明明是无辜被掳走,却被人血口喷人说成是与人私奔,甚至还被赵姨娘拿出了“真凭实据”。 母亲和哥哥无论如何也不信她会做出这种事,当即便要去报官寻人。爹爹却听了赵姨娘的谗言,震怒之下不许将此事张扬出去,还亲自去了宋宅,说服了白氏和宋世阳,只当宋家要娶的从来都是白悦妤。 白嫣然拖着虚弱疲惫的身体奔波了一日,却只得来这样的结果,一时万念俱灰跌跌撞撞在街上游荡,最终又累又饿昏倒在一辆马车前。 但车上那人并未嫌她脏,反而兴致盎然的将她带回去洗净养了起来。那人正是季凌云,前世她们曾朝夕相处三年,他曾是她唯一的依靠,但他却从来不知是她。 第三十一章:王爷变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那猫儿似是累极了,只弱弱叫了那一声后就再无动作,只有些僵硬不适的乖乖缩在白嫣然怀里。但却无人知道,此刻这只猫儿的心里正翻涌着惊涛骇浪。 要知道入睡前他还是个人,等一觉醒来后竟变成了一只猫,也怪不得一向沉稳的季凌云彻底傻眼了。 他不敢置信世间竟有如此荒唐之事,深觉自己绝对是在梦中,然而下一刻扑过来的大猫就让他痛彻心扉的醒悟过来。 他,安王季凌云,真的变成了一只猫。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堂堂王爷沦为一只小奶猫后也要被老野猫欺负,此时不逃还能怎样? 但他一时没能适应猫儿的身体,眼看着马车冲过来却还是来不及扑了过去。好在那马儿受了惊收了蹄子,否则他就要横尸当街了。 眼看着那老野猫被车夫呼喝赶走,季凌云终于松了口气,顿觉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一时竟陷入半昏半醒。直到感觉有人将她抱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 那人温柔的用帕子擦拭着他的猫身,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柔声细语,让季凌云感觉到了一阵安心,舒服的情不自禁申吟了一声,挣扎着睁开眼睛向那人看去。 这一眼季凌云就呆住了,因为此刻将自己的抱在怀里的女子竟然是白嫣然! 季凌云下意识的就想将自己藏起来,千万别让白嫣然看到自己如今这副狼狈模样。可又转念间反应过来,如今自己这副模样就是母后都认不出来,更不用说白嫣然。 且如今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总不能变成这样流落在外,若是再遇上几回那老野猫,自己的一条小命说不定就交代了。所以无论如何来看,事到如今以猫身暂时待在白嫣然身边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想通之后季凌云就心安理得的窝在了白嫣然怀里,马车一路轻轻摇晃,让他原本就不甚清醒的头脑又昏昏欲睡起来,没一会儿季凌云就忍不住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是被白嫣然抱着下了马车吵醒的。他缩在白嫣然怀里,抬头往马车停下的那座宅子门前望去,连上面明晃晃的“齐府”二字才知白嫣然这是回外祖家探望了。 素心上去敲开了门,齐府的下人见是姑奶奶带着表小姐回来了,忙张罗着将人迎了进来。一个丫头过来看见白嫣然怀里抱着只半大的奶猫,贴心的上前道:“表小姐,这猫儿就让奴婢帮你照看吧。” 白嫣然也觉得抱着只猫儿见客有些不妥,颔首道:“也好”,说罢就要把怀里的猫儿递过去。 但季凌云如何舍得离开白嫣然温香软钰的怀抱,闻言立刻从飘飘然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从肉爪中伸出锋利的指甲,牢牢抓住了白嫣然的衣服,抬头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望着她。 果不其然,白嫣然感觉到它紧紧抓着自己衣服,低头又见到它依依不舍的眼神。想到它之前又是被大猫欺负,又是险些丧身马蹄,想必此刻心中惶恐不安,只有在自己怀中才能稍感宽慰。 身子一顿,转而又把手收了回来道:“不必了,这猫儿粘人的紧,我还是自己抱着吧。” 那丫头虽然很想抱抱这小猫儿,但也瞧出这猫儿对她的抗拒,只得黯然伤神。 白嫣然问道:“舅舅在家吗?” 那丫头立刻道:“老爷在家,奴婢这就带表小姐过去。” 眼看着白嫣然当真跟着那丫头去寻齐章安,季凌云不禁心中存疑。白嫣然一个闺阁女儿,不跟着母亲去见外祖母,或是同表姐齐思敏说话,却特地去找舅舅齐章安,难道是有什么事? 齐章安此事仍在书房处理朝事,听到通报白嫣然来找他也是心中疑虑,但仍是将人请了进来。舅甥两说了几句家常话,白嫣然便道出来意。 “舅舅,嫣儿此次实则是有一事相求。” 齐章安笑着点头,道:“好,舅舅答应你。” 白嫣然一愣,“舅舅不问我是何事就先答应了?” 齐章安的目光中带着慈爱,闻声道:“先前在候府赏春宴之事思敏已经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舅舅知道你与思敏不同,嫣儿是个聪慧沉稳的性子,你既然特地来找舅舅帮忙,想必也是正事,舅舅岂有不答应之理。” 白嫣然眼眶微红,想到父亲白宗林对自己和母亲的刻薄,又对比此刻舅舅的疼爱,当真心中滋味五味杂陈。 “那嫣儿就先谢过舅舅了。” 齐章安见她如此,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舅舅待你就如思敏一般,都是我们齐家的孩子,你有事只管说就是了。” 白嫣然点头笑颜如花,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济安堂的孙大夫与白家相熟,其孙孙明哲年纪轻轻就医术了得,如今已是医官。此前我欠了孙大夫一个人情,答应找人举荐孙明哲入太医院,这才来请舅舅帮这个忙。” 她怀里的季凌云暗暗将孙明哲的名字记在心上,心中已隐隐生出些敌意。 齐章安点头道:“确是小事一桩,我与人打个招呼就行,定替你办妥。” 又道:“好了,小姑娘家的整日操心这些事做甚,去同思敏说说话吧,她知道你来了可要高兴坏了。” 白嫣然从齐章安的院子出去就看到了匆匆而来的齐思敏,齐思敏看见白嫣然终于忍不住喜笑颜开的跑了过来,乐呵呵道:“嫣然嫣然,你总算来看我了,我在家都快闷死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低头却看到了白嫣然怀里的小奶猫,顿时眼前一亮欣喜道:“呀,好可爱的小猫儿。嫣然这是你养的吗?快给我抱抱!” 白嫣然见齐思敏这般兴奋,抬手准备将猫儿给她抱抱,却不料怀里的猫又故技重施牢牢勾住了白嫣然的衣服,把头深深埋进她怀里俨然一副抗拒的姿态。 齐思敏大为受伤,委屈的指着它道:“嫣然,你这猫儿也太没眼光了,难道看着竟像是坏人吗?” 白嫣然哭笑不得,只得解释:“这猫儿是我方才在街上捡的,被其他猫儿追着扑到我的马车前,想来受了不少惊吓。如今怕是还惊魂未定,所以才这般黏着我。” 齐思敏一听顿时又觉得可怜起来,伸手轻轻顺着它头顶的绒毛安抚道:“没事没事,以后有嫣然在再也没人会欺负你了。” 感觉到齐思敏的非礼,季凌云强忍着挥爪子冲动,把头更深埋进白嫣然的衣服里,深深嗅着她身上的清香来安慰自己。 两人许久未见,一路上边说话边一起往外祖母许氏的院子里去问安。其实大多都是齐思敏在说白嫣然听,季凌云只觉得这个齐思敏叽叽喳喳像个鸟雀似的能说个不停,实在聒噪,果然还是嫣然好。 行至半路,却见到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焦急的来回踱步。齐思敏这才想到什么,对白嫣然道:“二哥正巧今日也来给祖母请安,这段时间二哥往这里跑的可勤了,还常常跟我打探你的消息,这会儿见了你定然高兴。” 齐思敏性子娇憨,并未察觉出自己言语之中的不妥,白嫣然倒也没往心里去,但她怀里的季凌云却听得直皱眉(心里)。 两人到了近前,齐书恒转身看见白嫣然果然面露喜色。几人互相见过礼,齐书恒绝一犹豫,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齐思敏道:“思敏,我有重要的事要同嫣然单独说,你先去旁等一会儿。” 齐思敏嘴里嘀咕着“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但还是乖乖走到远些的地方去了。白嫣然见齐书恒这般郑重其事,知他定是有正事早说,不由也神色凝重起来。 “表哥有何事要对我说?” 齐书恒猛地抬头,一张俊脸已然涨的满脸通红,抬头注视着白嫣然秀美的面容,鼓足勇气开口道:“嫣然,方才在祖母那里我已经听姑姑说了,你同那个宋学士已经悔婚。既然如此,那你觉得、觉得我怎么样?” 白嫣然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明白齐书恒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愕然看着齐书恒,实在没想到他竟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齐书恒好容易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见白嫣然半晌不应,心头一沉,忍不住走近一步又道:“嫣然,你放心,我断不会负你,你嫁进齐家后也绝不会再有人给你委屈受,我……” 他说着就激动起来,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握白嫣然的手。白嫣然还来不及闪断,怀里就伸出一只爪子迅速挥了出去,疼的齐书恒收回手禁不住“啊”了一声。 白嫣然这才看清齐书恒的手背上竟有三道血痕,俨然是自己怀中这个小奶猫的杰作。 她没想到这小猫儿看着瘦弱胆怯却敢突然动手,但好在它尚小爪子也不够锋利,齐书恒手背上才只浅浅破了皮,但它这般胡乱抓人肯定是不对的。但她此刻也顾不得责怪这小奶猫,急道:“都流血了,表哥还是赶快去上些药吧。” 齐书恒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一点小伤而已。是我失礼唐突了,还请表妹勿怪才好。” 第三十二章:一只醋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齐书恒的话落,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沉寂下来。见齐书恒笑容苦涩,白嫣然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表哥于嫣然来说是亲人,嫣然从未想过其他,希望今后还是如此。” 齐书恒这下彻底是死心了,他静默片刻,强颜欢笑道:“那是自然,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兄妹情意是不会变的。” 继而垂首道:“我出来时辰也不短了,就先回去,你……自己好生珍重。” 白嫣然含笑颔首,并未挽留。 看着齐书恒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季凌云得意的甜甜爪子,随即又嫌弃的呸了两口。 齐思敏走过来疑道:“你们这是说什么了?表哥怎么突然就走了?” 白嫣然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只道:“许是突然想起有急事。我们也走吧,别让外祖母久等了。” 两人去了许氏那儿,齐氏和母亲许氏、嫂嫂张氏皆是静默无言,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见着两人进来又都忙扬起笑意来,白嫣然上前给祖母问安,许氏亲昵的拉着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不用担心,以嫣然的容貌性子将来定能嫁得如意郎君。” 白嫣然含羞启唇道:“外祖母说的是,嫣然明白。” 齐思敏却是个大咧咧的,闻言笑道:“这是自然,那宋学士如今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这可不就是如意郎君了。” 季凌云在白嫣然怀里听得醋意满满,恨不得也给齐思敏来一爪子。 张氏一直给女儿使眼色,奈何齐思敏是个全然没眼色的,索性拉过女儿一通嘀咕。只见齐思敏的脸色从惊讶到愤怒,听罢挽起袖子义愤填膺道:“一个小小妾室和庶女也太猖狂了,嫣然你别怕,我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祖母许氏气的一拍桌子,吼道:“若是去将人打一顿就能讨回公道,咱们齐家是没人了让你去吗?” 齐思敏慢慢放下手,仍是气呼呼的,囔道:“那就放任嫣然这样被一个姨娘和庶姐欺负,生生错过这么好的姻缘吗?” 白嫣然却摇头道:“家中的姨娘和庶姐我并未放在心上,若只是她们还翻不出花浪来。只是可惜我那姑母是个糊涂性子,表哥又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若我当真嫁过去,将来怕是矛盾重重,时日久了恐生怨怼。” 许氏也点头道:“嫣然说得对,有个这样的婆母,这宋家的门还是不入的好。” 当年若非齐白两家的老爷子私交甚好,以齐家的家世怎会将唯一的掌上明珠下嫁到白家,可谁知却是嫁错了人。 白宗林就不必说了,一心都在那个妾室身上。又摊上周氏这样的婆母,不但不正家风,反而对齐氏处处刁难。但凡周氏这个婆母对齐氏稍有维护,齐氏这些年就不会过的这般艰难。 季凌云这才听出来,原来嫣然和宋世阳的婚约已经做罢了! 季凌云正喜不自禁,就听许氏转而又对张氏和齐氏道:“如今嫣然和思敏都还待字闺中,你们两位做母亲的可要手脚快些,免的这乘龙快婿都被别家占去了。” 齐思敏羞恼跺脚道:“祖母,思敏还小,还不想嫁人呢!” 几人都笑了,张氏道:“还小呢,再不嫁你就成老姑娘了。” 齐氏也拉着白嫣然的手道:“嫣儿你放心,娘亲一定给你找个真正的如意郎君,让我的嫣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季凌云可恨自己现在是只猫,不然此刻不正是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母女两人又在齐家说了会儿话,就赶在晚膳前回去了。马车才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吵囔声,两人下了马车,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在白府门前叫嚷着:“我姐姐可是白家的夫人,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信不信我让我姐姐把你们都拉下去打板子!” 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人闻言都是一愣,季凌云把头从白嫣然怀里探出来,也好奇的看过去,他可不记得齐家哪来这么个人。 素心上前呵斥道:“哪里来的泼皮无赖胡说八道,我们家夫人就在这里,你竟敢冒充夫人的兄弟,信不信送你去见官!” 男人转过身来,生的贼眉鼠目透露着几分精明,但面上浮肿双目混浊,又似是风尘仆仆一路奔波,实在不像是什么正经人,也难怪下人们不让他进门了。 他一听素心的呵斥下意识的一缩脖子,随即又回过神来看向当中的齐氏,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底气不足嗫嚅着说:“我姐姐真是这白府的二夫人,叫赵生莲,我是他弟弟赵盛天。” 几人这才明白这人的身份,素心呸道:“什么二夫人,赵姨娘不过是府中的一个妾室而已,我们白府只有一位正室夫人,就是你眼前这位。” 齐氏冷冷瞥了他一眼,虽然这人满口胡言,但到底是赵姨娘的亲戚,都找上门来了也不好当真拒之门外。一众人走进大门后,齐氏冷冷对旁吩咐道:“先将人带去洗漱出个人样再带来见我,记住把人看好了别到处乱跑。” 过了这半日,等齐氏再回昭合院时里面已经安静下来了。 据说赵姨娘疼了足足三个时辰才将那孩子生出来,是个已经长全乎的男孩,只可惜已经胎死腹中多日。老爷只看了一眼就走了,只让把赵姨娘挪回惠心院后再没过问,都这会儿人还没回来。 齐氏听得口中直道“作孽”,因着这孩子不能入祖坟,齐氏便命人将那可怜的孩子厚葬,又着人去寺庙捐点香火钱给这孩子做场法事超度,希望他来世能投胎去个好人家。 齐氏还在因那孩子长吁短叹,底下人就沐浴更衣后的赵盛天领了上来。那赵盛天进来的时候还边东张西望边嘴里发出“啧啧”声,混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等被下人领到了齐氏面前,赵盛天抖着肩膀吊儿郎当的说:“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姐姐姐夫呢?怎么没出来招待我。” 齐氏眉头一跳,压着火气冷冷道:“老爷出去了,你先留下用晚膳,明天就能见着老爷了。至于赵氏,她刚刚小产,如今还在自己院子里静养,你要想去看看就去吧。” 赵盛天闻言失声喊道:“我姐姐怀孕了?小产了!” 他眼珠子一转,随即指着齐氏的鼻子就骂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老妖婆害了我姐姐和外甥!”嘴里骂着,人干脆躺在了地上开始哭嚎。 “我苦命的姐姐啊!一人在这里也没个娘家人,被人欺负成了这样都没人给你撑腰,你们这些黑心烂肠的东西,简直不是人,是畜牲……” 这一番撒泼打滚干的行云流水,看的齐氏简直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气的不轻,指着人骂道:“把这个泼皮无赖给我扔出去,不许他再踏进白家一步!” 两个小厮上来把赵盛天扯开,一直拖到大门口扔出去。 赵盛天顺着门前的台阶滚了下去,不过他倒是有经验的护住了头,也不过滚了一身灰。赵盛天站起来冲着白府狠狠唾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的囔囔了一会儿。见白府的大门始终紧闭,觉得自己平白浪费口水才停了下来。 其实赵盛天刚才突然发难不过是想着借机讨些好处,毕竟姐姐生不生的跟他没多大关系,反正生的也不是他们赵家的香火。却没想到这个老妖婆这么厉害,看来姐夫是真不在家。 赵盛天这次来京城投奔赵姨娘其实是来躲债的,他欠了一堆赌债,家里砸锅卖铁也实在还不起。赌坊扬言要剁了他的两只手,他娘只得让他跑来找远在京城的姐姐。 一来先躲一躲,二来也只能指望这个在大官家当姨娘的姐姐来帮他还赌债了。 赵盛天常听他娘炫耀姐姐在白家比正室夫人还得宠,所以赵盛天觉得刚才那个老妖婆敢这么嚣张是因为姐夫不在家。他就等到姐夫回来,到时候有了撑腰的人他肯定要让姐姐给他出口恶气。 回来后白嫣然就回了自己的秋繁院,对昭合院的这一场闹剧一无所知。她这会儿正小心翼翼把怀里的小奶猫放在绒布垫子上,听到它睡梦中无意识的小呼噜,嘴角的笑意更加轻柔。 素心见她当真喜欢这只猫儿,问道:“小姐,既然要养这只猫儿,那就给它取个名字吧。” 白嫣然一愣,脱口而出道:“小花。” 素心无语的看着自家小姐,白嫣然却似是颇为满意,点头道:“对,就叫小花吧。” 前世白嫣然就是附身在这样一只黄白花色的小猫儿身上,被季凌云捡回去后随口取了这个名字,如今觉得倒也不错。 她轻轻拍拍小奶猫的头,柔声道:“以后小花就住在这里,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季凌云在秋繁院睡得正香,而此时的安王府却炸开了锅。 安王昨日还和太子在府中谈事,至深夜送走太子后就睡下了。结果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都没起,古方这才察觉不对,却发现主子虽然呼吸平稳,却怎么也叫不醒,竟是陷入昏迷醒不来了。 第二十三章:人心惶惶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当今元和帝已过天命之年,膝下共六子四女,最小的六皇子和四公主是一对龙凤胎,而今不过垂鬓之年。其他五位皇子中,大皇子尚在襁褓便不幸早夭,四皇子生来便是天残。 再余下正当壮年的三位皇子,二皇子与五皇子皆是皇后所出嫡子,三皇子与早夭的大皇子是岚贵妃所出。是而三人素来不睦,尤其是自前些年二皇子被授太子宝印入主东宫后,建王的野心更是昭然若揭。 这些年明面上争抢功劳暗地里拉拢人脉,建王行径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元和帝念在与岚贵妃的少时情谊,对建王的所作所为只旁敲侧击敲打过两次,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并未让建王有所收敛,反而私下手段越来越多,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此次季凌云突然昏迷不醒,事出古怪,季承煜几乎立刻就怀疑到了建王身上。思来想去,既然安王府都能被人渗透,自己的太子府也不见得当真固若金汤,如今看来只有宫中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季承煜掩人耳目悄无声息的将季凌云带进了宫里,皇后佟氏早就召集了一众太医候着。将人交给母后,季承煜立刻戒严安王府上下,彻底封锁内外消息,誓要彻查此事。 这一夜无论是安王府还是凤仪宫都是一片人心惶惶,而正主却在软垫上睡得香甜,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季凌云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中陈设,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来,察觉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不禁扶额。 昨日他本来是怕被白嫣然责备才装睡的,没想到后来真的睡了过去。大约是这具猫身实在太过虚弱,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 他原本是准备趁夜溜回王府去看看的,毕竟他如今这具身体太弱小,一个不慎就可能丢了小命。如今天已经大亮,外头街道上肯定又是一派车水马龙混杂,还是等今夜再去吧。 前一刻季凌云还在懊恼,后一刻他感觉到一双柔荑将自己抱了起来,然后就落进了一个柔软馨香的怀抱里,顿时陶醉其中忘了方才的苦恼。 白嫣然坐在梳妆台前指尖顺着怀里猫儿的绒毛,听着素心的话不禁蹙眉。 “你说娘亲昨日将那人赶出去了?” 素心撇嘴道:“这种满口胡言乱语的无赖,自然是要赶出去的,只可惜夫人心善没赏他一顿板子。” 白嫣然又问:“那爹爹昨日回来可有说什么?” 素心顿了顿,凑近小声道:“老爷昨日出去喝了大酒,近子时才被人扶回来的,这会儿怕是酒还没醒呢。” 白嫣然垂眸,嘴角却遮掩不住的勾起一丝讥笑。不想父亲对赵氏当真用情颇深,竟会去借酒消愁,若是不趁机彻底断了赵氏的路,难保她将来不会死灰复燃。 “你找人好生盯着这个赵盛天,此人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别叫他惹了祸事将来还要连累咱们。” 素心应下下去了,却没片刻就又回来了,脸色也是难看的很。 “怎么了?” 素心似是心里憋着气,话说的咬牙切齿:“也不必找人盯着赵盛天了,他如今就大摇大摆的在咱们府里,还闯进了惠心院,可威风着呢。” 白嫣然疑道:“是爹爹将他带进来的?” 素心摇头,气呼呼道:“是姑奶奶今早来府里,在门口正撞上守了一夜的赵盛天。姑奶奶一听是赵姨娘的弟弟,当即就将人带进来了,还带进了惠心院,可真是古道心肠。” 也不怪小丫头要将话说的阴阳怪气,本来白嫣然和宋世阳这是一桩金玉良缘,只等着白氏来后操持婚事。却不料这白氏被白悦妤迷了心窍,竟是好赖不分,让事情闹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白嫣然倒是心平气和,大抵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白氏是怎样的心性,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足为奇。 “姑母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你可知道她是来做什么?” 素心“哼”道:“肯定是这会儿反应过来后悔了,来跟夫人低头认错的呗!” 素心猜的不错,昨日出了这样的事,白氏慌的六神无主。尤其是时阳近日就要归家,信上还迫不及待要准备婚事,却不想自己竟将婚事都搞砸了。她这一夜辗转反侧,决定今日来给嫂嫂认个错,哄着嫣儿回心转意才好。 到了白府门口却被一个男人拦住了,白氏吓了一跳,一问之下才知此人竟是赵姨娘的弟弟,便也没多想就将人带了进来。 赵盛天昨夜打了个盹没逮到醉酒回来的白宗林,只当他一夜未归,这会儿虽然好不容易进来了却也怕撞上齐氏又被赶出去,于是撺掇白氏带他去找赵姨娘。 “这位夫人一看就是菩萨心肠,就发发善心让我们姐弟团聚。你可不知道,这府上的夫人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畜牲不如的东西,竟然害得我姐姐小产,怕我追问昨日还将我赶了出去。夫人若不带我去找我姐姐,恐怕她被生生折磨死了都没人知道。” 白氏惊的倒抽一口气,这才知道赵姨娘竟然小产了,她一向知道齐氏手段冷硬,却没想到齐氏竟会把气撒在赵姨娘身上,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忌了。 白氏自觉有愧,便带着赵盛天去了惠心院。到了惠心院门口竟还有人把守,白氏更是又信了几分,呵退小厮带着赵盛天进去了。负责看守的小厮是得了白宗林的命令,这会儿出了事自然也是去找他。 却说往日热闹的惠心院此时彻底沉寂下来了,赵姨娘身边除了一个古妈妈侍奉汤药,其他的丫头婆子见势不对都缩在了屋子里,也懒得出来干活还要挨骂。 赵盛天可没看出来这些,他只觉得这大官家果然不一样,就连一个妾室都能自己住这么大的一个院子,看来他姐姐果然得宠。他也不管白氏了,三两步跨进里屋扬声喊道:“姐,姐,我是盛天,我来看你了。” 床榻上赵姨娘正由着古妈妈一勺一勺喂着汤药,闻言不可置信的看过去,见到赵盛天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盛天,你、你怎么来了?” 赵盛天进了里屋,一双眼睛先滴溜溜的四处看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免有些扫兴,又听赵姨娘这么问就不高兴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可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你可不能自己吃香喝辣的就忘了家里人!” 赵姨娘忙道:“你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高兴糊涂了。只是你要来怎么也没早点捎个信,我让人去接你不是更好。” 赵盛天闻言这才高兴了点,含糊道:“有点急事就来了,姐你先别问了。” 两人说话间白氏也进了里屋,古妈妈一见她忙道:“是姑奶奶来看我们姨娘了。” 赵姨娘忙撑起身子,果真见是白氏,也是眼前一亮。白氏见赵姨娘脸色苍白如纸,模样憔悴的不成样子,一时有些不忍,上前道:“既然身子不舒服,你就先别起来了。女人小产是最伤身子的,你可要好好补一补。” 赵姨娘何等精明,一听白氏这话就知她定是不清楚其中内情的,计上心头,顷刻间便红了眼眶。 “劳姑奶奶挂心了,是妾身福薄,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白氏听了似是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一旁的古妈妈看了赵姨娘的眼色,也哭道:“姑奶奶,如今这家里可就你这么一个热心人了,其他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 昨日我们姨娘知道夫人因为大小姐的事去你府上大闹了一通,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就跟夫人和二小姐赔罪,没想到被二小姐夹枪带棒的羞辱了一通,夫人更是直接动手推的姨娘小产了。 她们还买通了大夫,非要说是姨娘自己喝了药才小产的。天地良心,我们姨娘盼小少爷盼了多少年,这孩子怀到现在可是我们姨娘拿命换来的,怎么可能不要这孩子! 可恨老爷也被夫人和二小姐骗了过去,现在还将我们姨娘禁足了。姑奶奶,现在可只有你能救救我们姨娘了。 白氏听得只拍心口,没想到昨日白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听到此处只觉得赵姨娘当真可怜,心中更是愧疚难安,却更威慑于齐氏的手段。 “这、这到底是白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 赵姨娘突然紧紧握住白氏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攥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般。 “这个孩子妾身只恨自己福薄,怨不得旁人。但如今妾身就只这妤儿一个女儿了,妤儿又一心都是宋公子。就算妾身求求你了,你就成全妤儿吧,让她进府当个妾室,就当是收留一只猫儿狗儿,给她一条活路吧!” 白氏被赵姨娘如此恳求有心应承,但事到如今也明白嫂嫂和嫣儿对妤儿的不喜,一时左右为难。 “这、这、这还要问过嫂嫂和嫣儿才行。”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白嫣然神色平静的走了进来,淡淡道:“姐姐的婚事只消问过父亲母亲即可,嫣儿就不多管闲事了。” 第三十四章:重蹈覆辙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赵姨娘的眼中划过一抹怨毒,口中却是期期艾艾道:“二小姐这是何必,你和妤儿到底是姐妹,为何就不能大度一点接纳她呢?这男人三妻四妾乃人之常情,你连亲姐妹都容不下,旁人就更不必说了,莫不是要做个好妒成性的悍妇!” 她面上一副凄凄婉婉的可怜模样,说出的一番话却是绵里藏针。白嫣然自然知道她的用意,却忍不住一声冷笑,道:“母亲的确大度,所以当年答应将你纳进了门,结果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一日舒坦日子。姐姐将姨娘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我可不敢再重蹈母亲当年的覆辙。” 白氏听得直皱眉,见赵氏一脸难堪不禁为其不平道:“嫣儿你是小辈,怎可当面议论长辈的是非。” 白嫣然看向白氏,微微躬身,有礼而疏离。 “这是我府中的家事,让姑母见笑了。姑母是府上贵客,理应先去拜访父亲母亲,如此未经通报随意走动也是不妥,不妨先随我去昭合院吧。” 白氏被说的面上一红,她虽是生在白家,但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便是回娘家也该按照礼节来。她也是方才被赵盛天的三言两语给急糊涂了,如今想来的确是有诸多不妥。 她起身,也不敢去看赵姨娘的神色,只低声道:“那我先去见过兄长和嫂嫂,你且好好养着身子罢。” 赵姨娘默不作声,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白嫣然,直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恨恨收回目光。 赵盛天昨日在门口被唬住了,也知道白嫣然不是个软柿子,方才才忍着没有冲过来,这会儿等人走了立刻骂骂咧咧。 “这丫头白长了一张俏脸,这么一副夜叉性子,将来哪个男人娶回去能消瘦的了,合该当个老姑婆!” 赵姨娘不愿在弟弟面前跌了脸面,不想再提起此事,转了个话头道:“别管那个贱丫头了,弟弟远道而来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如今到了姐姐这里就放心住下吧,吃住上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跟古妈妈提,不用跟姐姐客气。” 赵盛天也将心思转了过来,理所当然道:“看姐姐说的,我当然不会跟姐姐客气。” 他谄笑道:“其实我这次不光是来看看姐姐,还是想让姐姐救救急,就是这个……嘿嘿,你也知道,就是又欠了点钱,这回追债的实在逼得紧,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来投靠姐姐。” 赵姨娘的脸色一僵,见到亲人的喜色渐渐从脸上褪去。古妈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脸上却还要撑着笑。 “盛天公子,其实我们姨娘最近日子也不好过。夫人和二小姐实在是欺人太甚,害的我们姨娘小产还被老爷禁足了,姨娘又刚小产还要养身子,实在是没有……” 赵盛天不耐烦的摆摆手,横了古妈妈一眼,道:“去去去,我和我姐姐说话,你一个下人来掺和什么,一边去。” 古妈妈是赵姨娘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哪里被人这么当着脸面说过,当即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赵姨娘脸上也不好看,只能让古妈妈先下去了。 等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人,赵盛天更是无所顾忌了。 “姐,你可不能不管我,这次那些人发了话了,要是我再还上钱就要剁了我的一只手。咱们赵家可就我这一个独苗,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赵姨娘脸色一沉,问道:“你这次又欠了多少钱?” 赵盛天一见有戏,忙伸出一只手比了比,赵姨娘脸色难看的说:“五百两?” 赵盛天一咬牙,说:“五千两!” 赵姨娘惊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道:“多少?五千两!你、你、你就算把我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 赵盛天却“哼哼”两声,满不在乎道:“这些钱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肯定凑不齐,但姐夫可是朝廷大官,姐夫不是最疼你吗?你就哄哄他,吹吹枕头风,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赵姨娘简直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说这些话,气的直言道:“老爷一年的俸禄也才几百两银子,别说我没这个本事,就是我真的把府里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也填不满你这个天大的窟窿。” 赵盛天显然觉得这是赵姨娘的推脱之词,火气也上来了,拔高了声调喊道:“你倒是说的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年头哪个当官的背地里不收银子,我就不信姐夫还能是个两袖清风的,肯定私下里也收了不少银子。我是看出来了,姐姐这是拿我当外人呢!” 赵盛天重重“哼”了一声,厉声道:“我来之前娘可是说了,你要是敢忘恩负义见死不救,断了我们赵家的香火,爹娘可不认你!” 赵姨娘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赵盛天吼道:“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赵盛天在家里从来都是被捧着惯着的,原以为只要到了京城见到赵氏一切就都能解决了,没想到到头来却闹成这样,当即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囔道:“滚就滚,我还不稀罕在你这个破地方待!” 赵姨娘这厢吵吵囔囔,昭合院里也是一团乱。 白氏带着赵盛天闯进去后,惠心院的看守就忙去禀告了白宗林。白宗林宿醉醒来头疼的厉害,好在齐氏早就让人熬了浓浓的醒酒汤,一碗下去总算是好受不少。 夫妻两人正相顾无言,白嫣然就带着白氏过来了。齐氏坐着动也没动,白宗林勉强露出个笑来,白嫣然将人让座,命人奉茶,然后一如既往站到了齐氏身后。 白宗林问道:“妹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白氏瞧着甚是局促难安,眼睛偷偷瞄向冷着脸的齐氏,闻言勉强笑道:“这不是昨日在我府上因为一些误会闹得和嫂嫂不欢而散,所以妹妹今日特地来给兄长嫂嫂请罪。” 白宗林宿醉的脑袋这才渐渐回神,想起昨日除了赵氏小产,还发生了一件事,不过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厢脑袋里才转过这个念头,就听身旁的齐氏冷声道:“请罪不敢当,我也不记得有什么误会。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昨日是宋夫人把我从你府上给赶出来的。当时咱们话也都说清楚了,以后嫣儿和令郎就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胡闹!” 白宗林一拍桌子,黑着脸道:“嫣儿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妹妹都上门来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齐氏本就不是好性子的,这口气又憋了许久,也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比他更响。 “我想怎么样?我还想问你怎么样!本来好好的一桩姻缘,你非要将那个不三不四的丫头也扯进来。既然你铁了心要将她嫁过去,那嫣儿就如了你们的愿,干脆连正室夫人的位置也让出去,就不知道她一个破瓜之身能不能坐的住。” 见白氏的脸色骤变,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白宗林脸上一热,想不到齐氏竟不顾忌家丑外扬什么都往外说,恼羞成怒道:“你这个毒妇胡说八道什么!我看就是你教坏了嫣儿,才让她跟你一样好妒成性,难不成将来还让夫君守着她一个人不成!” 齐氏气的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白嫣然扶着肩膀替她顺气,抬头与白宗林直视,神色冷漠中带着几分傲然,声音不卑不亢。 “爹爹说的对,嫣然不求嫁入王孙候府攀龙附凤,只愿得一人心,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否则宁愿一生不嫁!”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就连窝在窗口看热闹的季凌云也愣住了。 白宗林最先反应过来,气的扬手就要打过去,却被齐氏拦在了身前,白宗林指着她道:“你还护着这个不孝女!你没听见她刚才说什么的都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倒好,竟然还想自己做主。” 齐氏虽然从前也不知道女儿竟是这个打算,但眼下也顾不上这些,总要先护着女儿不能受了欺负。 “你这会儿倒是想起你是嫣儿的爹了,我还当你只记得春华院那个败坏家门的丫头,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嫡女。嫣儿长到这么大你疼过她几次,这会儿记起要当爹了。” 她柳眉倒竖,斩钉截铁道:“我告诉你,只要是个家世清白对嫣儿一心一意的好儿郎,嫣儿的婚事就让她自己做主了!你不是心里只有春华院的那个丫头吗,那就把她嫁到宋家去吧。时阳可不眼瞎,就看你的好妹妹能不能做了这个主。” 说罢拉着白嫣然就走,气的白宗林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昏了过去。白氏早就被吓得脸色发白,这会儿忙过去扶着白宗林,一声都不敢吭。 见白宗林脸色缓和了些,白氏这才敢开口道:“兄长,这时阳可没几日就要回来了,可眼下这局面……这、这可怎么办?” 白宗林也怕等时阳回来后一气之下作罢,这婚约对白家百利而无一害,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可眼下齐氏和嫣儿的态度…… 第三十五章:小命不保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见白宗林沉着脸不说话,白氏讷讷道:“要不然,妤儿就算了吧。毕竟时阳看上的是嫣儿,其他的不妨以后再说。” 白宗林知道她这是听了齐氏方才的话心里起了疑心,但这会儿他对赵氏心有怨怼,也不想再管妤儿丫头了,便点头道:“那就这样吧。” “砰!” “谁?” 外头一个小丫头正手忙脚乱的收拾撒了一地的零碎物什,白宗林只略扫了一眼就没再注意,白氏倒是觉得这丫头有些眼熟,但又看不清正脸,便也没再。 那丫头低着头忙收了东西就出了昭合院,一直走到春华院门前左右看了看才推门走了进去。院子里白悦妤正焦急的等着,一见她就忙扑过去问:“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姑母是不是来和爹爹说我的婚事的?” 这丫头正是莲心走后被分配到白悦妤身边的贴身丫头可心,因着之前莲心叛主的前车之鉴,这回赵姨娘净捡着老实本分的丫头挑,最后挑中了最胆小敦厚的可心。 可心头一次做偷听这种事,这会儿还觉得心砰砰跳着不停,缓了缓才道:“是,姑奶奶是同老爷说起婚事了。” 白悦妤眼前一亮,如释负重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姑母那么喜欢我,她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可心蹙眉道:“不是的,姑奶奶跟老爷说表少爷看上的是二小姐,小姐的事以后的再说。” 白悦妤只觉从阳春三月瞬息之间跌到了寒冬腊月,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姑母不可能这么对我,她明明很讨厌白嫣然那个贱人,怎么可能要她不要我。” 秋繁院中,齐氏想到此处也是有些坐不住,踌躇不决的拉着女儿的手道:“嫣儿,虽说为娘只盼你能嫁个真心待你的如意郎君,不望你攀什么高枝。但若是妤儿丫头真成了宋家主母,那将来定是要处处压你一头,你可要想好了。” 白嫣然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笑意,道:“娘亲放心吧,白悦妤绝对嫁不进宋家。” 齐氏只当她是宽慰自己,叹道:“你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平素最好面子,赵氏和妤儿丫头就是惯会逢迎才讨他欢心。如今我们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你姑母那边又一心向着妤儿丫头,说不得还真能让那丫头如愿。” 白嫣然摇头,笑道:“其一,娘亲怕是不了解姑母的性子,姑母的确喜欢姐姐不喜我,所以才起了让姐姐也进门的心思。但她素来是个软弱性子,夫死从子,表哥就是她的主心骨。说到底,她不敢,也做不了表哥的主。 其二,且不说如今爹爹与赵姨娘已心生嫌隙,即便是他从前再宠爱赵姨娘,但对爹爹来说白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能把两个女儿都嫁过去最好,但若只能选一个,自然是正室夫人更有利,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齐氏又道:“那若是时阳同意妤儿丫头进门呢?” 白嫣然微微眯眼,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冷意。 “若是从前,爹爹豁出脸面去求,表哥看在爹爹多年照拂的份上,即便知道白悦妤从前做的那些丑事,的确可能权当报恩将人迎进府里养着。 可表哥倾心于我执意求娶,原本已是顺理成章。如今他离开不过短短数日,白悦妤就闹出这么多动静来,而我又因此恼怒之下悔婚。表哥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是断不会再容下她了。” 齐氏听得一愣一愣,素心也是渐渐才回过神来,惊呼道:“怪不得先前小姐明知道大小姐日日往外跑还不让我同夫人说,难道是从那时候就想到了后面这些?” 白嫣然眨了眨眼睛,褪去眸中冷意,笑道:“你这小丫头想的倒好,你家小姐我又不是能掐会算,哪里就能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虽说是走一步看一步,但以她这两世来对白悦妤的了解,几乎可以预见白悦妤的所作所为。她所做的不过是放任其自掘坟墓,等到时机成熟再推波助澜,水到渠成。 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不是嫁给表哥,而是让白悦妤决不能嫁进宋家。 明明白嫣然面上笑意吟吟甚是好看,但季凌云却不知为何无端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的半日,季凌云借着猫身的便利在白府逛了个遍,将府中秘辛打探了个七七八八,却并未听到任何有关自己的消息。好歹自己是个王爷,如今出了这种事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流出来,除非消息是被人刻意封锁了,就是不知这人是敌是友。 好不容易等到夜幕降临,季凌云等着床上的人呼吸平稳后才缓缓起身,猫爪子上的肉垫走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跃上了床头,看着枕上娇颜忍不住渐渐低头凑近,再凑近…… 亲上了! 白嫣然似是感觉到了唇上的异样,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季凌云呼吸猛地一窒,转头跳下床几步从未关的窗子里窜了出去,跃上墙头在习习夜风中狂奔半晌,终于将脸上的热意散去。 夜里的街道冷冷清清,果真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安王府。季凌云看着眼前熟悉的朱红大门心中不禁一阵感慨,这几日发生在自己身上之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如今自己魂魄附身在这只猫身上,还不知他的身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季凌云绕着王府外墙跑了三圈,头一次发现王府的围墙这么高大,没有外力借助以他的“实力”想要跳上去简直难如登天。眼看着时间渐渐流逝,季凌云仰天长叹一声,一咬牙低头钻进了墙角的狗洞。 一进王府季凌云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这偌大的王府竟连一个守卫都没有。他立时警觉起来,并未急着去自己的院落,而是先去了古方的霜定阁。果不其然,古方并不在自己的院子里。 霜定阁比邻季凌云所住的吟风轩,这短短一段路让季凌云心惊肉跳。出乎意料的,吟风轩的灯火竟还亮着,季凌云小心翼翼的跃上窗口,心中闪过思绪万千,已经做好了面对任何情况的准备,但看到房中情形后还是不禁一愣。 “谁!” 房中床上空空如也,古方提剑坐在桌前闭目养神,几乎是察觉到异样的瞬间就起身拔剑对准了窗口。 季凌云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不在房中,反而是古方严阵以待守在这里,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但是这话听到古方耳朵里只有一连串的“喵喵喵喵喵”,所以他只是一愣,继而收剑回鞘转身又坐了回去。季凌云也反应过来,跳下窗急得在房中团团转,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古方交流。 古方见这小小一只奶猫也不怕生,自己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连孩童都常常被吓哭,这小猫儿竟还一直围着自己,以为它是饿的狠了想要吃的,便从怀中掏出干粮掰下一块放在它面前。 “吃吧,小东西。” 季凌云:“……!” 古方只见那小奶猫半晌没有动静,以为它还不明白,伸手在它毛茸茸的头顶顺了一把,示意它可以去吃地上的食物。不料那小奶猫突然扬起爪子就是狠狠扑了过来。 下一刻,古方收回手时手背上已经多了几道血淋淋的印子。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他惊愕的看着瞬间炸毛的猫儿,刚才还软萌可爱的小奶猫此刻周身气场凌厉,状若疯癫。 “这猫不会有疯症吧?” 随着这声嘀咕,下一刻季凌云被揪着脖子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喵喵喵喵!” 季凌云就地打了两个滚,爬起来后在院子里骂了半天,奈何古方不动如山完全没有出来看看的意思,窗户也被彻底关上连条缝都没留。 眼看着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季凌云只能愤然离去,心中狠狠给古方添了一笔。 这会儿起的早的小贩们已经在街上开始支摊了,季凌云穿梭在稀稀拉拉的行人中往白府赶,还特地绕开曾被野猫追赶的街道,一心想着赶在白嫣然发现前赶回去。 却不想刚溜进后院,冷不防一只大手捏着脖子把他提溜了起来,凑到了一张贼眉鼠眼的脸前,不是赵盛天是哪个? 赵盛天虽说昨日同赵姨娘吵了一架,话说的狠,但他身无分文在京城又没有其他亲朋好友能投靠,转头还是得回来。这会儿起了个大早正想着怎么哄着赵姨娘要钱,正好眼尖的看到了急吼吼撞上来的季凌云。 他盯着这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奶猫,自言自语道:“这哪儿来的猫儿?怎么这么瘦,再肥点烤着吃正好。” 季凌云被掐着脖子呼吸不畅,下意识的四肢胡乱扑腾,赵盛天的脸就近在咫尺,立时遭了殃。 “啊!” 赵盛天不妨这小奶猫爪子这么锋利,吃痛盛怒之下一把将手里的小东西狠狠扔了出去。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立刻抹到了一手血,气的红着眼睛又朝季凌云走了过来。 “你个畜牲东西,大爷我今天不把你烤了吃了,我就跟你姓!” 第三十六章:心生邪念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这一下摔得头昏眼花。耳边传来赵盛天的吼声,有心逃跑却是浑身酸痛无力。眼看着那双大手就要抓住自己,千钧一发之际传来一声呵斥。 “你在干什么!”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轻柔地将它抱了起来,季凌云心中松了口气,立刻软软窝在白嫣然怀里。素心叉腰站在前面,气呼呼的瞪着赵盛天。赵盛天下意识的一缩头,随即脸上一疼又反应过来,顿时有了底气,无赖的囔道:“原来这是你们养的猫,我还没去找你们呢。这畜牲把我的脸都抓成这样的,我还不能出出气了,你们可得陪我医药费。” 素心呸道:“小花平日最乖巧了,要不是你先招惹它怎么会搭理你。我告诉你,小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没你好果子吃!” 乖巧的季凌云:“……” 季凌云闻言立刻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呜”声,引得白嫣然不住的给他顺毛安抚,季凌云不禁轻轻晃了晃脑袋。 赵盛天也知道自己刚才下手不轻,生怕这小奶猫不禁摔真死了自己可就麻烦了,嘴里骂骂咧咧就走了。 素心气的在他身后哼道:“这都什么人呀,真是和赵姨娘一家子,都是蛮不讲理的人。” 季凌云被白嫣然抱回秋繁院,怜惜它又受了伤,怕它不肯好好在自己的小窝里待着,白嫣然索性将它放在自己床上。又让素心盛来半碗鱼片粥,亲自一勺一勺喂它吃了下去。 季凌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白嫣然的照顾,又忙活了一夜,吃饱喝足后就安心的睡了过去。 哄着小猫睡下,白嫣然放下纱帐往外间去,犹豫许久的素心这才开口,说道:“小姐,方才老爷和夫人又吵起来了,夫人气的早膳也不用,昭合院那边的婆子让你过去劝劝。” 白嫣然道:“可是又因为我的婚事?” 素心点头,撇嘴道:“姑奶奶这会儿倒是知道轻重了,不再提起纳大小姐为妾之事来。老爷一心想着同表少爷结姻亲,哪里肯就这么罢休,这不就又和夫人吵起来了。” 说话间她打量着白嫣然的神色,试探道:“其实姑奶奶做的这些表少爷定是都不知道的,如今姑奶奶也不敢再胡乱插手了,老爷也熄了这心思。等表少爷回来了,不如小姐好好与他说道说道,或许还有转圆的余地。” 白嫣然神色平静,摇头道:“姑母从前便不喜欢我,经此一事心中必然更怀芥蒂。我若是嫁过去,姑母便是婆母,往后要日日朝夕相处。纵然我此次可以同表哥说道,难道日后次次都要如此吗?” 素心急道:“可毕竟小姐要嫁的人是表少爷,而表少爷对小姐也是一心一意的,就因为这些人推了这样称心的婚事,总是不值当的。” 白嫣然默然垂眸,她又何尝不知道,可终究有心结难以释怀。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在记恨前世的宋世阳,记恨他的轻信和放任,将自己从前对他的情意一点点粉碎,直到今生都无法彻底原谅。 “称心未必能如意。父亲那边,你去传话让唐氏和杨氏多劝着点,至于这桩婚事……且看以后造化如何吧。” 素心见白嫣然神色郁郁,忙又转了话头,道:“表小姐不是约了小姐午后听戏嘛,小姐还没挑要穿哪件衣裳呢。” 却说白嫣然她们走后,赵盛天自认倒霉回了惠心院,却正好撞上在门口徘徊的白宗林,顿时眼前一亮。岂料白宗林一瞧见他转身就走,但赵盛天也立刻追了上去。 “姐夫,姐夫,你慢点走,等等我!” 白宗林原本是想就白悦妤之事同赵姨娘说一声,可到了惠心院门口又不想进去,正犹豫不决却看到了赵盛天。 赵姨娘嫁进白家这么多年,两人又是亲戚,白宗林也是知道这个赵盛天的为人,所以这几日都躲着他,不成想还是被他逮到了。 说来两人也是亲上加亲,白宗林不好摆架子,只得转身应付道:“原来是盛天,怎么,找我有事?” 不想赵盛天刚才那两嗓子连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古妈妈从门缝里一看果真是老爷,立刻去告诉了赵姨娘。赵姨娘也是喜出望外,顾不得自己还在坐小月子,就让古妈妈搀着出来了。 院门一开,四目相对,赵姨娘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老爷总算是肯来看妾身了,我还当老爷嫌我人老花黄,已经彻底厌弃妾身了。” 白宗林见她这副模样,心头就先软了三分,无奈道:“你这身子还没养好,出来干什么。” 赵姨娘哭的好不委屈,“妾身见不到老爷,如何能安心养好身子。只盼老爷念着从前情分,多来看看妾身,妾身也就知足了。” 这些日子赵姨娘算是想清楚了,妤儿是个不中用的,如今孩子的指望也没了,她们母女两唯一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老爷,所以她用尽手段也要重新夺回老爷的宠爱。 这么多年,赵姨娘早就摸清楚了白宗林的软肋,他是个念旧情的人,否则也不会因为儿时的一点情意这么多年一直接济白氏。所以赵姨娘此刻只口不提小产之事,只说起从前情分,就是想着让他念起自己从前的好来。 赵盛天却在这头囔道:“姐夫,当初你可是死乞白赖非要让我姐进门的。现在倒好,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连我姐被人害的小产了都不管,这事我可一定要讨个说法!” 白宗林此时最不愿提及的就是赵氏的这一胎,原本他对这孩子倾注了多少希望,如今就有多恼怒,更不消说赵盛天还在这口口声声的要讨个说法。 赵姨娘一听就心知不妙,忙频频给弟弟使眼色,但赵盛天哪里还顾得了她,只想着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来钱的地方。 白宗林压着火气问道:“你想怎么讨个说法?” 赵盛天还当是自己撞了大运,立刻伸出五根手指嘿嘿笑道:“好说好说,毕竟都是一家人,只要姐夫你给够这个数,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宗林这才知道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顿时火气更甚,扬声吼道:“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再不许踏进家门一步!” 赵姨娘脸色也是难看的紧,虽说她也埋怨弟弟搅局,但到底还是心疼这个自小就没吃过苦的弟弟,有心替他说话。 “老爷,盛天他只是一时情急……” 白宗林却再不听她多言,拂袖而去。 赵盛天又一次被从白府扔了出去,这下他总算是认清现状了,看来姐姐现在是真的失宠了,靠不住了,这可怎么办? 古妈妈偷偷从后门溜出来,不情不愿的拿出一个荷包递过去,赵盛天忙一把抢过来,结果打开一看又气的黑了脸。 “就这么几锭碎银子,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古妈妈脸色比他更黑,冷冷道:“我们姨娘现在手头本就不宽裕,眼下就只有这些了,你先拿着找个地方住下,等着我们姨娘的信吧。” 说罢也不管赵盛天嘴里还囔囔什么,转身就进去了。赵盛天将钱袋子收好骂骂咧咧的走了,折腾到这会儿他也饿了,到底顾忌着怀里没多少银子,随便找了个小店要了碗面。 等面的这个功夫他一转头就看见了个熟人,正是领着下人采买的白氏。这白氏穿金戴银显然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身旁婆子掏出来的钱袋子一看就沉甸甸的,几人坐的马车更是气派。 赵盛天想起之前在白家听下人们说起过,这个白氏是个寡妇,唯一的儿子也正好不在家,这么说来大宅子里可不就剩她一个老妇。他想着不禁有些心痒,面也顾不上吃,跟着白氏的马车一直到了宋宅。 绕着宋宅晃了两圈,正好后墙外面有颗歪脖子树,踩着蹬两下就能跳进去。赵盛天踩好了点,就等着晚上进去看看,能不能趁黑摸点值钱的东西出来。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他常干,路子熟的很。 赵盛天转头从宋宅这条巷子出来,迎面又在街上看见早上那只猫儿一闪而过…,还当是自己眼花了。 原来是白嫣然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季凌云正好睡醒了,他正想着要怎么去太子府上一趟,一听白嫣然正好要去附近的戏院,便死皮赖脸要跟着去。 季凌云四肢并用,指甲全部挂着白嫣然的衣服,一副可怜兮兮生怕被丢下的模样。 白嫣然也怕留它一个人在家又自己乱跑,便将他也一道带去了。却不想马车行到半路,怀里的猫儿突然一跃跳了出去,惊的她忙叫停下车追了过去。 季凌云对太子府的路再熟悉不过,几下就从热闹的街市跑到了寂静的太子府邸,绕着墙角走了半圈成功从一个狗洞里钻了进去。他一进去就直奔书房,一只猫儿谁也没对他防备,竟真让它直直闯进了书房。 季凌云所料不错,这个时候季承煜正在书房处理公事,却不妨一只小奶猫突然从窗户跃了进来。尚还来不及反应,这猫儿就自顾自跳上了书桌,刚写好的字上顿时多了几个泥脚印。 第三十七章:兄弟相认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承煜黑了脸,任谁焦头烂额了数日心情都不会太好。 季凌云也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踮起脚尖走到一旁,这才看清季承煜写的是一个“静”字。以他对皇兄的了解,看来他近日的确心绪烦躁,才需以此反省。 眼看着季承煜放下笔就要叫人进来将自己赶走,季凌云忙“喵喵”乱叫,直惹得季承煜更加心烦。正在这时他看到旁边未干的砚台,立刻计上心头,忙用猫爪沾了墨汁在纸上写字。 “来人……” 季承煜喊了一声,再转头看过来后却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 门口的侍卫应声进来,行了一礼后问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季凌云急得看着季承煜“喵喵”直叫,季承煜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侍卫心中都不禁泛起嘀咕,才摆摆手沉声道:“无事,你们下去吧,站的远一些,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搅本王。” 两个侍卫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只得复又关上门出去了。 房中的季承煜定定的看着纸上的“皇兄”二字,目光又移到那猫儿侵染墨汁的爪子,犹豫半晌才迟疑的开口道:“你是……凌云?” 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觉得自己大约是这些时日忙糊涂了,竟生出这样荒谬的念头来。却见那猫儿不住的狂点头,眼中尽是欣喜若狂,季承煜一时语塞。 季凌云见皇兄一点就通,欣喜之余忙用爪子沾墨又写下几个字。 身体在何处 季承煜仍在神思恍惚中,怔怔道:“在宫里母后殿中。” 季凌云一听自己的身体没事,顿时心中大石放下了大半。季承煜抿唇,缓缓伸手去摸季凌云,季凌云乖乖任他摸着,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尾巴。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季凌云摇了摇头,又沾着墨汁写道:醒来就是如此。季承煜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自己恍然仍在梦中,叹道:“怪不得太医院亦束手无策,原来你竟不是中了毒,而是……变成了这样。” 季凌云又忙写下:身体如何,季承煜看着他如今这副模样,摇头道:“自前日起就一直昏睡不醒,无论是灌药还是施针都毫无作用,只能先用汤药吊着。如今看来,你需要的不是太医。” 见季凌云眼前一亮,季承煜道:“此事蹊跷,怕不是意外。你且安心,听闻广元观里有位得道高人,据说是已是半仙之身,想必寻他开定能看出其中门道来。” 季凌云忙点头,闻言彻底安了心。他就知道皇兄最是可靠,如今就等皇兄将那得道高人请来就行。 季承煜也知他这几日定是提心吊胆,安慰道:“从广元观来回需三日路途,待会儿我交代一番后即刻启程亲自去请,定然将人给请来。” 见季凌云如今这副模样却要像模像样的正襟危坐,季承煜不由失笑道:“这几日你都去哪儿了,怎么今日才来找我?之后你就安心待在这里……” 话音未落,屋外便传来邹管家的声音道:“殿下,齐家小姐和白家小姐突然来访,不知殿下是否要见一见?” 原来是方才白嫣然和齐思敏追了过来,好在齐思敏有底子脚步快,看到了季凌云钻进太子府。等白嫣然来后两人等了片刻,始终不见猫儿自己再出来,只得自己进来讨要。 季承煜尚在愣神,桌子上的季凌云已经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便奔了出去,季承煜忙也追了出去。他跟着季凌云一路到了前厅,一进去厅中的两个少女就忙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季承煜收敛神色,淡淡点头但:“平身。” 再一抬眼去看,季凌云竟已安稳待在了白嫣然怀里,而白嫣然正拿着帕子替他细细擦拭沾染墨汁的爪子,不禁问道:“他……这猫儿……” 白嫣然歉然道:“这是臣女豢养的猫儿,这猫儿还小,今日在马车中受了惊,胡乱冲撞跑进了殿下府上,还请殿下恕罪。” 季承煜这便猜到了季凌云这几日的去向,温声道:“原来如此,不过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是这只猫儿甚得本王的眼缘,不知白小姐是否愿意割爱,本王定当重谢。”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惊的看向季承煜,就连一向泰然的邹管家都难免失了沉稳。白嫣然尚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她怀里的猫儿已经使出绝招,四只爪子牢牢抓在她的衣服上,还将头深深埋进去以示决心。 季承煜嘴角一抽,齐思敏见气氛一时尴尬,开口解围道:“这小奶猫的确灵慧可爱,我也眼馋的很,特地向人讨要了两只,殿下若是喜欢,改天我送来一只给殿下,如何?” 季承煜见季凌云打定主意不留下来,只得随他去,嘴里道:“不必劳烦齐小姐,本王不过随口一问,既然这猫儿不肯留下,那本王也不做这个坏人,只是以后需得知道分寸,万不可再胡来了。” 几人只当他是在指这猫儿今日乱跑之事,季凌云却听出皇兄的言下之意是让自己这几日老实点别惹事,暗中轻轻点了点头。 眼看着几人离去,季承煜不禁摇头叹道:“这凌云真是……” 话虽如此说着,他心下却是轻快不少。 原先以为凌云身中奇毒无药可解,如今虽然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但总算有了头绪,倒是比先前要好办。他压下心中思绪,对邹管家将府中事宜交代一番后,就清点了一队亲信即刻出发。 季凌云这头得了皇兄的保证,也是放下心来,此刻正安心窝在白嫣然怀里。马车停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两个小姐下了车,直直进了烟水阁。 这烟水阁是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当下最时兴的花式。齐思敏最近频频被母亲许氏拉去参加各色相亲宴,便寻了借口出来买首饰,怕许氏跟来唠叨还特地拉着白嫣然一道。 姑娘家都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季凌云窝在白嫣然怀里听着两人说话,大约实在是不感兴趣,竟然听着听着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似乎又回到了马车上,身体跟着轻微摇晃,总归是还在熟悉的怀抱中,季凌云很是安心,很快又睡了过去。 直到他感觉肚子有些饿了,迷迷糊糊的抖抖耳朵,听到耳边素心的声音道:“小姐今日也累了,不妨沐浴一番再睡”,然后是白嫣然的省心道:“也好”。 耳边一阵悉悉索索声,季凌云想着“沐浴”二字慢慢睁开眼睛,却因眼前看到的景象猛地睁开了眼睛,又突然转身就跑。 正在给白嫣然宽衣的素心一愣,疑道:“这猫儿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季凌云出了房间一路窜上屋顶,在习习夜风中冷静了片刻,方才觉得心浮气躁的心绪平静下来。 眼睛不由自主往下面望去,耳边似乎能够听见屋内有人入水时的声响。眼前不禁浮现方才看到的曼妙身姿,只觉鼻间一热,一抬爪,见血了。 季凌云无语望青天,决定好好待在这里冷静冷静,决不能让白嫣然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夏季夜风习习,猫儿这一身毛本如今就怕热,在这屋顶吹吹风也是好的。 季凌云脑子里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出事不是意外。但五皇兄虽素来手段不怎么光明,却也从未听说过他与这些神神鬼鬼有何干系,莫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心中思绪万千,周遭却是一片万籁俱寂。夜渐渐深了,白日的喧嚣都沉寂下来,只余夜的静谧。季凌云还在高处看过夜里的京城,一时心中颇多感慨。 突然,邻街不远处亮起一簇不寻常的火光来,季凌云略一犹豫,还是跳下屋顶寻了过去。他才刚到那处街头,身旁就有一个惊慌失措的熟悉人影匆匆掠过,还有一个小小的物什掉落在季凌云身旁。 那人惊慌之际并未察觉到,似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一般逃走了。季凌云借着月光看去,是一只金镶玉的耳坠,绝不是那人该有的东西。 不远处的宅子中某间厢房已经烧了起来,季凌云也顾不得在注意这些细节,忙窜进那家宅子,寻着火势找了过去。 见起火的是一间厢房,里面却没有人呼救,季凌云感觉奇怪,从后窗跃进去,一眼就看见床上躺着个人。可火已经烧着了半间屋子,床上那人竟还毫无所觉的睡着。 季凌云再凑近一看,心下不禁一沉。 床上的人哪里是谁的太沉,分明已经是个死人了。季凌云再联想起方才见到惊慌逃跑的赵盛天,以及从他怀里掉下来的那只金耳坠,大约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季凌云心下冷笑,这个赵盛天真是胆大包天,入室劫财还杀人灭口,看来不必等自己回到身体里后找他算账,他已经给自己寻了条死路。 这会儿功夫府上的下人们也被越来越大的火势惊醒,纷纷前来救火,外面还有不少人尖声喊着“老夫人”,却无一人敢进来救人。 季凌云上去探了探,见这老妇人已然断了气息,叹了口气,又从窗口跃了出去融进夜色中。 第三十八章:白氏惨死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宋宅的这一场大火烧了大半夜,等火被扑灭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唯一在的主子意外离世,府中下人都没了章法,还是老管家派人给白家去了消息。 白宗林站在白氏被白布掩盖的遗体前久久未动,眼眶微红,身后是跪了一地的宋家下人。许久,他才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前日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 老管家战战兢兢的出来回话,道:“半夜老夫人的院子不知怎么突然起了火,老奴赶来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院子里其他人都惊的跑出来了,只有老夫人……” 老管家羞愧的接着道:“老夫人有心悸的旧疾,这几日又心事重重,便夜夜睡前吩咐人点着安神香。许是因此睡的太沉,才一直没跑出来,等火被扑灭,我们才在榻上发现老夫人的遗体。” 白宗林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才道:“我亲自给时阳去信让他赶回来,你们赶紧准备后事吧。” 老管家得了吩咐,开始有条不紊的交代起来,其他人也都各自忙活开,只有白氏这一处院子瞬时变得冷冷清清。 即便是前日生了嫌隙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但如今白氏出了这种事,四下里举目再无其他亲眷,齐氏这个嫂嫂只得当仁不让的操持起后事来。 白嫣然初闻噩耗也是不可置信,此事前世根本没有发生过,她也不知这一世白氏竟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只有白悦妤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然后竟笑了出来。 “活该,都是报应!谁让她言而无信,先前言之凿凿会让我进府,转头就在背地里和爹爹说不要我,这就是她的报应!” 一旁的可心听得眉头拧成了一团,却也不敢开口去触她的霉头,只得默默走开不去理会状若疯癫的白悦妤。 消息传到赵姨娘耳朵里时她先是一惊,继而愁眉不展道:“姑奶奶是妤儿嫁入宋宅唯一的依仗,如今姑奶奶没了,妤儿怕是也没指望了,看来妤儿还得另有打算。” 古妈妈也道:“是啊,请能想到这姑奶奶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赵姨娘撇嘴道:“这天干物燥的,想来是府上的下人没用心伺候。说来这姑奶奶也真是命不好,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好不容易等到儿子有了出息,还没享几天福就去了。看来八字太轻,降不住这福报。” 古妈妈安慰道:“就是就是,不像怎么大小姐八字硬,将来必是个享福的命。” 赵姨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道:“说到八字,当年那老道士不是说秋繁院那丫头的八字最硬,可那又有什么用?如今姑奶奶去了,宋家儿郎按例要守孝三年不得婚嫁,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等的了这三年。” 白家众人心思各异,然则收到噩耗的宋世阳却是实实在在的备受打击,连夜奔波片刻不息。人本就已经在半路上往回赶了,如此不眠不休次日暮时便赶着宵禁回了宋家。 宋世阳看着家门上高高挂着的白灯笼,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一头从马上栽下去。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下马上前去敲门,开门的下人一见是少爷回来了,一时不知是该喜该悲。 宋世阳也无暇去顾及他,跌跌撞撞只往灵堂去。眼看着那未盖棺的棺材,宋世阳只觉得这一步步犹如千斤重,待走到棺前看到里面人狼狈的遗容,终是忍不住双膝跪地,悲戚喊道:“娘!” 代为守灵的白博仁在一旁想要安慰,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白宗林和齐氏忙了一日方才回去喘口气,这会儿得知宋世阳回来又匆匆赶来,见此情景都不由红了眼眶。 白宗林上前安慰道:“时阳,人死不能复生,你娘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愿你太过哀伤。” 宋世阳摇头,泪如雨下。 “舅舅,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过是离开了数日,我娘她怎么就……” 虽然白宗林在去信中阐明了事情始末,但宋世阳却始终不能相信,走时还好好的人偏偏在他要回来前就这么没了。 但事已至此,说再多又有何用。 皇上得知此事特地派人前来吊唁,足以见得对宋世阳的器重。又降旨道宋卿乃朝廷栋梁,三年丁忧可免,夺情准其半月丧假。如此殊荣,宋世阳亦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他换上孝衣,一言不发守在灵前,任凭白博仁如何规劝也不肯挪步去歇息片刻或者用膳。 到了次日陆续有人上门来吊唁,白氏在京城原是没什么人脉的,所以来的都是白家的旧交,更多也是来卖宋世阳的面子,倒也不算太冷清。 白宗林和齐氏忙着招待往来奔丧之人,白嫣然见宋世阳形容憔悴不堪,心中不忍,却也知道这道坎只能由他自己迈过去。 只是宋世阳先前就忙着赶路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又在灵堂守了一日两夜,至第三日夜里终是受不住昏了过去。白宗林忙让下人把他抬回房中休息,又让白博仁接着代为守灵,总算让宋世阳休息了一夜。 只是这一夜宋世阳也睡的不慎安稳,梦里总是听见母亲哭声,天刚蒙蒙亮就哭着醒过来了。他猛地惊醒后只得恍如隔世,突然听见一声猫叫,这才发现脚下竟然站着一只猫儿。 更奇怪的是这只猫儿冲他叫了两声后往门口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继续冲他叫。宋世阳愣了愣,因为他觉得这猫儿竟是在叫自己跟他走。 他正苦笑自己果然神思恍惚,那猫儿却去而复返一只爪子扯上他的衣摆,竟然真的拉着他往外走。宋世阳一时回不过神,不知不觉真的跟他走了出去。此时四下万籁俱寂,醒来的人都守在灵堂前,倒也没人注意到他这诡异的行径。 那猫儿走的快,走一段路就停下来回头看他,似是在等着宋世阳跟上来。宋世阳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这猫儿是知道什么要引他去看,心下一紧似是魔障了一般,脚下不禁加快步子紧紧跟着。 季凌云引着宋世阳一路到了宋宅后墙处,然后停在前夜赵盛天遗落耳坠处。宋世阳果然一眼认出地上的金耳坠是母亲白氏之物,指尖猛地颤抖起来,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匆匆拿着耳坠回了宋宅去找老管家质问。 季凌云点了点头,深觉这宋世阳果真是孺子可教。放心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宋世阳找到老管家,得知这对耳坠的确是白氏出事前夜所戴。伺候的丫头为说是侍候白氏睡下前亲手摘下来放到首饰匣子里的,那么这个耳坠是怎么出现在宋家后墙外面的呢? 既然白氏都点了香睡下了,是绝不可能半夜穿戴整齐再出去的,更不可能去宋家后墙这样的偏僻地方,所以这东西是有人带出去不慎遗落在后墙,那么这个人的目的可想而知。 之前白氏的厢房尽数被大火焚烧,自然无人知道首饰匣子里的首饰是被人盗走了,还是被火烧没了。但如今看来既然有人在大火之前进来行窃,那么白氏的死因和突然起火的缘由就值得令人深究了。 宋世阳当即报案,京兆尹知他是如今皇上面前的红人自然不敢不上心,仵作前来验尸也格外仔细,半晌得出结论,白氏是死后才遭遇火焚。也就是说白氏是被人所害死于非命,后贼人才放火想要毁尸灭迹。 得知真相,宋世阳心中悲愤难平,想到母亲生前所受痛哭,恨不得手刃了那贼人。 京兆尹办案手法老练,很快顺着首饰被盗的线索在当铺找到了线索,再顺藤摸瓜,最终在京城最大的赌坊中找到了赌红了眼的赵盛天。 当日正好是白氏下葬之日,白家众人齐聚,得知真凶时齐齐吃了一惊。 人赃俱获,赵盛天即便是想抵赖也不能,且此案如今连皇上都颇为关注,京兆尹自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赵盛天又是个没骨气的,没受几下刑就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那日他踩好了点,夜里便轻车熟路的摸进了宋宅,原本只是想要小偷小摸换点银子,却不妨白氏那夜心悸发作的厉害,即便是点了香半夜也还是惊醒了。 彼时赵盛天收获颇丰正兴高采烈准备满载而归,冷不防被白氏撞见了,偏偏白氏又是见过他知道他身份的,赵盛天怕她叫来人忙上去捂住她的嘴。 可白氏原本就心悸难忍,见贼人是赵盛天又惊又怒,偏偏赵盛天怕她挣扎叫来其他人,一直死死捂着她的嘴不松。却不想没一会儿白氏的身子就软了,一探气息发现人居然已经死了。 赵盛天彻底慌了神,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放火毁尸灭迹,于是将白氏拖回床上假做入睡模样,又用烛火引燃床幔纱帐。眼看火势着了起来,他才匆匆带着赃物从后墙逃逸。 白氏点了安神香,府中下人又无人进去救人,这些都很好的掩盖了此事的破绽,险些就让赵盛天蒙混了过去。也是所有人都没想过白氏之死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毕竟白氏一个深闺妇人,谁又能想到她会在自己家中被人杀害。 第三十九章:蛮不讲理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证据确凿,赵盛天也已亲口承认犯罪实情,京兆尹当机立断判决其死刑,七日后执行。 消息传回赵家,赵母险些哭死过去,当即和丈夫连夜赶往京城。这夫妻二人昼夜不停赶路,三日后一到京城就直奔白家,却被毫不留情的拦在了门外。 起初两人还在门外苦苦哀求,毕竟无论是周氏还是赵氏都和她们是亲戚关系,所以这一路上两人合计着自己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无权无势,所以想让白家给赵盛天出头去求个情。 却不想死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家的姑奶奶,更遑论以宋世阳如今的身份白家怎会为了一个赵盛天与之交恶。不说旁人,周氏就头一个不愿意。而赵姨娘那边也被白宗林再三严令隐瞒,她又被禁足,是而尚且还不知情。 见白家始终大门紧闭,这夫妻二人悲愤交加转而开始破口大骂,直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白家人身上,却不想惨死的正是白家的女儿,而她们却是凶手的至亲,这又是何来的道理? 白宗林深知赵家夫妇为人,更明白她们为了赵盛天这唯一的香火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却又顾忌着赵姨娘不能动粗。只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等赵盛天斩首后一切尘埃落定。 外面的赵家夫妇还在叫骂,齐氏气的不轻,白嫣然倒是心平气和,还有闲心抱着猫儿同素心说闲话。 “自从赵姨娘被禁足,姐姐也安分了许多,一直老老实实待在春华院。” 素心不以为然道:“大小姐如今可没靠山了,自然要老实一点省的再惹了祸事没人管她。” 白嫣然却是了解白悦妤,除非永远不能翻身,否则她是绝对不会安分守己的。 “也该让姐姐知道此事,到底是舅甥一场,姐姐纵然不能去送一送,也该哭一哭尽尽孝。” 素心虽不知小姐为何要这样说,但她向来对白嫣然言听计从,也不多问就下去办事了。怀里的季凌云若有所思的看着唇角含笑的白嫣然,只等着看戏。 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尤其是赵家夫妇还在大门外叫骂,所以倒也不必素心特地做什么,只消等可心去厨房取午膳时与人说起这桩闲话来,她听了自会去告诉自己的主子。 可心是个老实人,全然没有察觉到异样,心里揣着事情匆匆回了春华院。 白悦妤这几日心弦一直紧绷着,毕竟她算计了嫁给宋世阳这么久,到头来却成了如今这般局面。整日执拗的将白氏送来的那块玉佩拿在手里,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下人们察觉出白悦妤的处境,她素日本也没结下什么善缘,如今这春华院的下人们都懒懒散散不成规矩,否则也不必拿膳食这样的琐碎事都要可心这个贴身丫鬟去做。 可心心事重重的回来了,见白悦妤食不知味的用着午膳,心思却仍在那块玉佩上,不禁开口劝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小姐就忘了表少爷吧,怕是以后表少爷连小姐的面都不愿意见了。” 白悦妤沉着脸,呵斥道:“你这贱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表哥心里是有我的!” 可心有些瑟缩,但还是不忍她日日抱着这般空想苦等,脱口而出道:“小姐的舅舅是害了姑奶奶的凶手,表少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小姐进门的!” 如今府中唯一还不知此事的人就唯有还在禁足的赵姨娘了,午膳方才用了两口她就吃不下了,蹙眉同古妈妈道:“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心口一直跳的厉害。” 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可去看过盛天,他这几日可还安分?” 古妈妈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却很快佯装无奈道:“姨娘就放心吧,盛天少爷能出什么事,左不过是等不到银子发发脾气罢了。姨娘如今的头等大事是好好养着身子,只要你的身子好了定能重新夺回老爷的宠爱,一切困境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赵姨娘闻言略略心安,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由看了过去,却见是白悦妤脸色煞白的冲了过来。 “妤儿,你这是……” 白悦妤疯魔一般冲过来抓着赵姨娘的肩膀嘶声吼道:“舅舅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害死姑母!表哥如今定是不愿再娶我了。都怪舅舅,都怪小娘你!” 赵姨娘一听白悦妤说“舅舅”二字就是心头一跳,待听罢似是明白了什么,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古妈妈在一旁无措道:“小姐,小姐你怎么能将此事说出来,姨娘她还在做小月子呢……” 赵姨娘一听反应过来了,气的一拍桌子吼道:“古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盛天他怎么了?” 古妈妈见瞒不过去,只得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说了,赵姨娘听闻赵盛天被判死刑当即身子就软了,又听爹娘此刻就在门外,立刻起身就要去见,被古妈妈忙拉住了。 “姨娘,姨娘你可千万不能去。此事已是无力回天,莫说老爷和老夫人都不准备管,即便是老爷去求情那宋大人又如何肯放过杀母仇人。 姨娘你如今已是身陷困境,万不可再趟进这浑水里。既然老爷特地下令让人瞒着你,姨娘就权当不知,只等时机过了再去好生安抚娘家人,也可免受责备。” 古妈妈早就看不惯赵盛天的蛮横无理,真心觉得他落得如此下场实属自作孽不可活,所以当初老爷嘱咐她对赵姨娘隐瞒此事后便绝口不提。但她虽一心为赵姨娘着想,却终究不是赵姨娘。 赵姨娘一把推开她,红着眼睛吼道:“你这个贱婢知道什么?盛天是我弟弟,是我们赵家唯一的香火,他是万万不能有事的。即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也定要救他,你给我让开!” 古妈妈拗不过赵姨娘,眼看着赵姨娘跌跌撞撞的走了,白悦妤却只顾着哭自己,急得一拍大腿追了过去。 虽说门口的小厮奉命看守着赵姨娘,但赵姨娘到底是主子,她若当真死活要冲出去他们也不敢拦。赵姨娘出了惠心院直直去了白府大门,见使唤不动看门的小厮,便自己动手将门栓取下打开了大门。 赵家夫妇这会儿已经哭累也骂累了,原是对白家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除了白家他们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求情。 突然听见大门打开,就见许久未见的女儿从里面出来。赵母先是一愣,继而对冲过来要扶自己的赵姨娘身上狠狠打了两下,骂道:“你这个死丫头早干嘛去了?我让盛天来找你是让你救他的,你却连人都看不好让他闯下了如此大祸,如今你弟弟就要被斩首了你知道吗!” 赵姨娘身上挨了两下虽疼却不敢躲,眼中泪水涟涟,也不禁哭道:“女儿一直被禁足,也是方才知道盛天出事了。” 赵母推开她自己站起来,恨得咬牙切齿道:“你现在知道有什么用!你那个夫君和婆婆根本就是铁石心肠的畜牲,怕得罪人根本不敢给你弟弟求情,你是不是也准备眼睁睁看着你弟弟去死,你说呀!” 赵姨娘连连摇头,被母亲逼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追出来的古妈妈见赵姨娘这副狼狈模样忙上前搀扶,忍不住道:“盛天公子害死的可是白家的姑奶奶,白家怎么可能去求情,怕是连我们姨娘也要受牵连了。” 赵母一窒,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只恶狠狠的对着女儿道:“好啊,我就知道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就一心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根本毫不顾忌自己弟弟的死活。我告诉你,你若是不能将盛天救出来,我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一直沉默的赵父突然来了精神,上来一把抓着赵姨娘的胳膊就拉着她往白府里面走,嘴里囔道:“白老爷不是自小就中意你。你也一直很得宠吗?走,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找你夫君求情,他要是不同意我们就把你带回去!” 赵母也似是有了底气,擦干眼泪扯着女儿的另一只胳膊往里面走,嘴里附和道:“就是,你们二十多年的夫妻情深,我就不信他真能狠下心肠来,无论如何也一定要保住盛天的命!” 赵姨娘被爹娘拖着去找白宗林,府中下人也不敢再拦,三人刚进昭合院就见白宗林正匆匆出来。赵家夫妇顿时来了精神,丢下赵姨娘上去跪在白宗林面前哭道:“白老爷,盛天怎么说也是你的小舅子,你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求求你救救他吧。” 白宗林怒道:“他杀的是我妹妹,你们竟还想让我给他求情!” 赵母嘟囔道:“又不是一母同胞,不过是个庶妹。盛天可是我们赵家唯一的香火,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要了我们老两口的命,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白宗林简直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她们道:“赵盛天入室行窃杀人灭口证据确凿,而且他杀的还是翰林院学士之母,连皇上都亲自过问了,是绝不可能轻饶的!你们要是再胡搅蛮缠,休要怪我不客气。” 第四十章:情深缘浅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宗林说着看向被赵家夫妇拉进来后就一直瘫坐在地上的赵姨娘,沉着脸对下人吼道:“还不把赵姨娘带回去!” 赵母立刻拦在女儿前面,大叫道:“你要是不救盛天,莲儿我们就带走了!” 白宗林一愣,赵姨娘已经哭着扑过来抓着他的胳膊。 “老爷,你就看在和妾身多年的情份上救救盛天吧。” 白宗林怒目圆瞪看着她:“你也想让我去给赵盛天求情?” 赵姨娘避开他的眼神,哭的肝肠寸断。 “妾身也不想让老爷为难,可是爹娘就弟弟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盛天真的被斩首,她们定然不会再让妾身留在老爷身边了。老爷只当是为了妾身,让宋学士开恩饶了盛天一命吧。” 白宗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周氏冷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一个妾室,既然入了白家的门就是白家的人,除非老爷不要你,否则我看谁能把你带走!” 众人闻声看去,白嫣然正扶着周氏走进来,白宗林皱眉看着白嫣然,似是责怪她将周氏带来。周氏冷哼道:“你别怪嫣儿丫头,动静闹得这么大,我在寿安院都听见了。” 白宗林尴尬道:“母亲,你年事大了就别为这些琐事忧心了,儿子处理的过来。” 周氏坐在上首,并不理会他,而是看着赵姨娘冷笑道:“你的好弟弟做下劫财杀人的恶事来,害的还是我们白家的姑奶奶,你竟还有脸给他求情?” 赵姨娘不得不对上周氏,心中满是怨毒,嘴上却唯唯诺诺道:“老夫人,盛天也是你的外甥,你是了解他的,他没那个胆子也并非真正穷凶极恶之人,他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 赵父也忙在一旁符合,周氏看也不看他,一拍桌子吼道:“我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赵母闻言指着周氏骂道:“你一个爬床的丫头,如今飞上枝头就忘了本,生出来的也是个黑心烂肠的,我呸,都是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周氏脸色骤变,扬声喊道:“来人,把这个乡野泼妇给我赶出去,赶出去!” 周氏如今当了老夫人,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从前的出身,尤其是被人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扯出来,简直恨不得上去撕了赵母的嘴。 眼看着下人们要来拉扯赵母,赵姨娘忙护在母亲身前,气的周氏吼道:“把这个不知轻重吃里扒外的贱人也一起扔出去!” 下人们都看向白宗林,一时不敢对赵姨娘动手,周氏冲儿子吼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护着这个贱人!” 白宗林也最是看重见面,此刻母子二人K皆被当面辱骂自然脸色难看。他看着赵姨娘,沉声道:“赵氏,你现在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今后无论赵家人做过什么都跟你没关系。否则,你就真的跟她们回去吧。” 赵姨娘一愣,一旁的赵母已经掐着她的胳膊尖声道:“你个死丫头要是敢走,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古妈妈忙拉住赵姨娘的另一只胳膊,大惊失色道:“姨娘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一走可就再回不来了,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大小姐想想。” 白嫣然看着眼前这一出好戏,开口道:“没听到老夫人的话吗?还不快把外人赶出去!” 赵姨娘眼看着父母被人生生拖走,又看着上首冷眼旁观的白宗林,当真想一狠心扭头跟着走,却又实在舍不下女儿和这白府的好日子。远处母亲的叫骂声渐渐远了,赵姨娘却觉得仍在这院子里在自己心里回荡。 她觉得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笑自己不自量力。她也知道是盛天做错了事,可盛天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赵家唯一的香火,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被斩首。 白宗林松了口气,再次道:“还不把赵姨娘送回惠心院!” 古妈妈忙拉着赵姨娘走了,周氏冷哼一声,指着白宗林道:“你呀你,就载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说罢气呼呼的走了,白嫣然也随之而去,却是径直去了昭合院。昭合院里齐氏正在房中坐立难安,见了女儿回来忙问:“你爹没有一时糊涂松口吧?” 白嫣然笑道:“娘亲多虑了,爹爹纵然再宠爱赵姨娘,也不会触这个霉头,而且有祖母在,赵姨娘翻不出什么花浪来。” 齐氏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罢,她又欲言又止,白嫣然怎:“娘亲还有何忧虑?” 齐氏叹道:“时阳也是可怜,幼年丧父,这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如今连母亲也去了,一时接受不了,已经整整三日水米未进了,任谁劝也不听。即便没有婚约,你们也是表兄妹,你去劝劝说不定他能听进去几分,别熬垮了身子。” 白嫣然点头,神色平静道:“娘亲说的是,那我便去劝劝表哥。” 季凌云从刚才就一直尾随白嫣然看热闹,这会儿听到她要去见宋世阳,立刻蹦出来在门口拦住了白嫣然,趴在她的绣鞋上死活不起来,白嫣然无法只得抱着他一道去了厨房。 白嫣然挽起衣袖,亲自下厨准备了几道清淡的小菜白粥,用食盒装着去了宋宅一趟。白氏已经下葬,只是府中仍是一片素净,府中下人们路过老爷的厢房时都会下意识放缓脚步。 白嫣然去时宋世阳正坐在房中发愣,连有人进来都未察觉,直到白嫣然开口唤他才如梦初醒。宋世阳抬头见是白嫣然眼中神色一亮,继而又暗淡下去。 “嫣…然表妹,你怎么来了?” 白嫣然淡淡一笑,道:“母亲有些担心你,让我来看看。” 宋世阳默了默,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你呢?” 白嫣然神色如常,平静道:“我自然也是担心表哥的。听说表哥为了姑母的丧事废寝忘食,所以特地下厨备了几道清淡的小菜,表哥多少用一些吧。” 看着白嫣然在桌上布菜,宋世阳眼眶一热,拿起筷子默默吃了几口,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我从来不知你还擅厨艺……一如我也从来都猜不透你的心思。” 他抬头看着白嫣然,声音沙哑。 “管家吴伯已经将这段日子所发生之事都一一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是母亲糊涂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白嫣然摇头道:“逝者已去,是非恩怨皆是前尘往事,不必再提了。” 宋世阳点头,道:“如此也好。如今我有孝期在身,三年不得婚娶,我们的婚约作罢也不会耽搁表妹,你……” 他抬头看着白嫣然,神色中浮现几许迷茫。 “嫣然,我自初次见你便心生爱慕,你却一直对我甚为冷淡,哪怕是后来我们已经谈婚论嫁,我也从未感受到你的心意。即便你从未有过任何逾矩,可我却总是觉得……你心中已经有了别人,对吗?” 她怀里的季凌云明显察觉到白嫣然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白嫣然神色如常,摇头道:“表哥多虑了,我们之间只是缘分未到。即便是不能做夫妻,嫣然也希望表哥能过的好,姑母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不希望表哥继续萎靡不振,只当是为了让姑母放心,也请表哥振作起来。” 宋世阳慢慢闭上眼睛,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从宋家出来白嫣然的神色有些恍惚,宋世阳方才所言一直在耳边回荡。 你心中已经有了别人,是吗? 白嫣然八岁那年中秋,皇上特许百官携妻女入宫参加夜宴,白嫣然随着母亲入宫赴宴,却因贪玩跑出去不慎落水,是也不过才堪堪十岁的季凌云正好路过将她救了起来。 白嫣然虽然被人救起,却哭的更凶了,因为她的衣服都湿了,回到宴上肯定要被娘亲骂。季凌云被她哭的没法,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一身与她身量相仿的衣服让她换上,这才哄着她回去宴上母亲那里。 当然,换了一身衣服齐氏自然能看得出来,所以回去仍是挨了一顿骂,她也因此知道那个救了自己的好看哥哥是皇后嫡出的五皇子季凌云,是自己根本高攀不起的贵人。 后来她们再次相见已经是多年之后,两人都变了模样,季凌云更是早已忘了当年那个狼狈的小女孩。他待她客气疏离,她对他恭谨有礼,她们之间委实天差地别,白嫣然将那份情意藏在心中,从未敢作它想。 但许是宋世阳对自己一腔情意,所以能够察觉出些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端倪。如果是这样,如果前世他也一直察觉到自己心中另有所属,那么他会轻易相信自己在大婚之日与人私奔的谣传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一直是自己误会他了。 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只能说她们之间当真缘分太浅。 回到房中,白嫣然不自觉想起季凌云来,想起今生她们之间莫名多出的几次相遇,想起他对自己的温柔笑意,心绪有些烦乱。 她默默打开梳妆台下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盏河灯来,季凌云好奇的凑过去,看到灯上的名字赫然是“凌云”二字。 第四十一章:接连有喜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看到自己题字的河灯在白嫣然这里,想起当日自己也拿到了她的河灯,顿时兴奋的绕着河灯转圈,尾巴摇的不亦乐乎。 他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可惜季凌云尾巴甩的太欢快,一个不小心打在了河灯上。纸糊的灯可禁不住这一下,立时就破了一个口子。 季凌云的动作一僵,白嫣然也愣住了。 当夜,季凌云被从白嫣然的床上赶了下来。 自从他之前跑出去险些被赵盛天吃了,白嫣然担心他乱跑将他放在了床上睡了一夜后,季凌云就厚着脸皮赶不走了,夜夜温香软钰同床共枕。 乐极生悲,说的大抵就是如此。 季凌云凄凄惨惨又在软垫上窝了一夜,次日起来连早膳都没用几口,惹得素心直道:“是小姐太娇惯着这只猫儿了,你瞧瞧它,日日非沐浴不不肯睡,用膳需得让人喂,如今就连猫窝也睡不得了。这哪里是养了只猫儿,简直是供了个祖宗。” 白嫣然因着昨日之事心中仍有些郁郁,倒也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否则她若细细想想,就能记起自己前世养在季凌云身边同样的模样来。 用过早膳白嫣然照例去昭合院看看母亲,却正巧在前厅碰上了来请安的唐氏和杨氏。原是齐氏昨日被白家这一闹,又想起白嫣然和宋世阳被搅黄的婚事心里不痛快,起的迟了些这问安便耽搁的晚了。 两人见是白嫣然都笑着打招呼,白嫣然面上也是一派笑颜。这两位姨娘进府时间也不短了,时日一长便能看出两位的心性来。 唐氏性子泼辣虽有些手段却都是表面上的厉害,杨氏瞧着不争不抢却是心里头有算计的。两人初进府自然心思都在老爷身上,看住白宗林没被赵氏的枕头风睡糊涂了,这才让赵氏安生了好一段时日。 这时候齐氏也出来了,瞧着脸色果真有些不好。两人齐齐起身问安,唐氏讨巧的说:“夫人可要养好身子,妾身们可就指着夫人呢。要说这赵氏跟着老爷这么久了,却尽做出这让府里都跟着没脸面的事来,不说夫人头疼,就连妾身这几日也跟着寝食难安,可真真是个祸害。” 唐氏一向说话耿直,她如今正得宠,即便是在白宗林面前也敢直言不讳。齐氏听着虽觉得她嘴皮子厉害,但到底也解气,便道:“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让大夫来瞧瞧,老爷这些日子心里不舒坦,就指着你们能开解开解。” 唐氏笑容甜美,娇嗔道:“妾身多谢夫人挂怀,大约也是这天太热吃不下东西,若再熬了那苦汁子就更没胃口了。” 她身边的丫头语心也是个快言快语的,闻言道:“夫人说的是,姨娘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我们姨娘这几日早起都觉得头晕,整日里也困倦的很,约莫是受了暑气。但姨娘怕喝药,硬是不让奴婢去找大夫,夫人劝劝我们姨娘吧。” 杨氏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立时转头向唐氏望去。齐氏是生养过一对儿女的,闻言瞬时心中会意,不禁笑道:“是该请个大夫来诊诊脉,你进府时间也不短了,老爷爷又一向宠你,说不得家里还能添桩喜事。” 唐氏一愣,她向来身子好没将这些小病小灾的放在心上。但她心思玲龙,闻言立刻会意,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复,惊喜道:“夫人的意思是,妾身这是有了?” 齐氏问她:“你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唐氏还没答话,语心已经抢着道:“上次见红是前个月初的事了,这个月初本该来信的,奴婢还以为是姨娘身子不爽利才推迟了。” 齐氏眉目舒展,点头道:“看来八九不离十了”,说罢她就立刻遣人去请孙大夫来。 等人的这会儿功夫唐氏简直是坐立难安,虽说夫人说是八九不离十,但大夫没说话那就不是准信,急得她恨不得跑去医馆诊脉。她下座的杨氏虽瞧着面色如常,只是桌上的茶水却再一口未动,想来心思也系在上面。 下人们得了令赶着马车去将孙大夫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就来了。人一来唐氏心里反而有些慌了,她进门的时候年纪就不小了,自然更是着急能有个孩子,就怕今日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齐氏可没给她思前想后的功夫,一见孙大夫就道:“这是我家中姨娘唐氏,这几日身子不太爽利,孙大夫快给瞧瞧。” 孙大夫闻言就去诊脉,又问了几句,而后便道:“恭喜这位夫人,夫人这是喜脉,已经一个多月了。” 唐氏立刻喜笑颜开,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复乐的合不拢嘴。 齐氏也笑得宽慰,如今她的一双儿女都这么大了,即便是妾室生下男孩也不会动摇白博仁嫡长子的地位,所以她对府中添丁这样的喜事是全然是喜闻乐见的。 众人都是喜上眉梢,白嫣然瞧着杨氏虽也跟着道贺,神色间却有些落寞,心中一动,对孙大夫道:“有劳孙大夫也替杨姨娘诊诊脉,开几副汤药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杨氏抬头看向白嫣然感激一笑,孙大夫便也去给杨氏诊脉,搭上脉却是一愣,继而也问了方才问唐氏一样的问题,众人纷纷侧目,杨氏也有些紧张。 孙大夫又细细诊了一会儿脉,就在众人都以为杨氏有疾时他却舒然一笑,而后笑道:“恭喜这位夫人,这位夫人也有喜了。” 众人都是一愣,就连杨氏自己也不禁疑道:“大夫不会诊错了吧?妾身前些才……平日里也并无任何不适,与唐妹妹全然不同。” 孙大夫却道:“老夫行医三十余载,如夫人这般怀胎的妇人虽少见却也见过几个。夫人如今怀胎亦一月有余,孕中仍有*水是气血失调,需得好生调养。再则夫人孕中无不适之症倒是好事,可免受许多怀胎之苦。” 杨氏惊喜道:“这么说,我真的有喜了!” 孙大夫笑道:“千真万确。” 家里接连有喜,齐氏给了孙大夫赏钱才让人好生送走。白嫣然见孙大夫目光有意无意瞥向自己,便不动声色的跟着出去送人。待到无人之处,孙大夫对着白嫣然郑重的一作揖,道:“明哲入太医院之事老朽还要多谢白小姐。” 白嫣然笑道:“此事我与孙大夫早有约定,投桃报李,不必如此客气。” 孙大夫却道:“此为大恩,老朽不敢忘恩,往后小姐若有吩咐只管交代” 白嫣然一怔,继而明白了孙大夫的意思,失笑摇头道:“先前赵氏图谋不轨在先,我为求自保才将计就计。如今家中两位姨娘皆是安分守己之人,我更不可能残害手足,孙大夫只管尽医者本分,调理好两位姨娘的身子即可。” 孙大夫面上有些发紧,心中却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小姐说的是,是老朽糊涂了。” 果不其然,白宗林回来听到这两桩喜事也不禁喜出望外,先前他盼着赵姨娘腹中之子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中大为失望,却只当是自己子孙缘薄。如今两位妾室都有了身孕,让他欣喜之余不禁也质疑自己多年来是否太糊涂。 只是这消息传到惠心院里无异于雪上加霜,赵氏听着窗子外面丫头们的议论声,恨得指甲刺进肉里亦毫无所觉。古妈妈呵斥下人们的声音传来,而来她端着汤药进来时挤出了个笑脸。 “姨娘,该喝药了。” 赵氏却扬手一把掀了药碗,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喝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我都这把年纪往后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可那两个小贱人却偏偏这时候一个个的都有了身孕。老爷肯定高兴坏了吧?怕是很快就要将我彻底忘了。” 古妈妈从未见过赵氏如此,从前即便是如何受气也能忍而不发,如今怕是当真受不住了,只得劝道:“只要姨娘养好身子,老爷念着往日情分……” 赵姨娘打断她的话,冷哼道:“他若当真念着往日情分,就不会对盛天见死不救,还将我爹娘赶出府去,叫府里头的人都怎么看我?他分明是已经厌弃我了!” 她眸中闪过一抹阴冷,沉声道:“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当夜,白宗林在书房处理公务至夜深,精神有些不济,正好有惠心院的丫头送来素日喜食的羹汤,说是赵姨娘特地亲手做的。白宗林这才想起还在小月子的赵氏,吃着羹汤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却不想一碗羹汤还未用完,他便感到一阵眩晕,手中汤碗摔落,人便瘫坐在椅子上昏睡过去,直至次日天明才被下人唤醒。 白宗林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头疼欲裂,渐渐想起昨夜之事心中一紧,抬头一看果真见墙上那副高山流水图似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忙打发了下人出去后去瞧,那画背后暗格里的东西果真不见了。 这个暗格除了被赵氏无意间撞见过一次,就连母亲周氏和夫人齐氏都不知道,再加上昨夜那碗羹汤就是惠心院的丫头送来的,是谁趁他昏睡将东西取走了已不必再想。 可赵氏为何要这样做? 第四十二章:威胁反目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宗林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心中一时不知是惊是怒,往惠心院去的脚步却不停。 直到进了里屋看着躺在床上的赵氏,白宗林心中尤还带着侥幸,但转念一想若是那些东西被别人拿走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一时矛盾重重。 赵姨娘穿戴齐静静躺在床上,甚至面上还上了妆。但是她先是小产,小月子里又没做好,整日里更是心事重重,此刻憔悴之下显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态来,远不及从前的娇媚动人来。 白宗林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赵氏心中五味陈杂,却从她过于平静的神色中察觉出了什么,脸色不禁沉了下去。 “昨夜送到我书房的羹汤是你亲手做的?” 赵姨娘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这二十多年来视作依靠的男人,突然发觉从他身上早已找不到当初的影子来,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不过是随口一说,哄老爷高兴的话罢了。妾身本就不善厨艺,如今身子不适更没那心思,老爷还当真了。” 白宗林一时竟无言以对,赵姨娘又幽幽道:“不过那羹汤中的迷药的确是妾身亲手下的,暗格里的东西也是妾身亲手取走的,并无旁人知晓此事,老爷放心吧。” 白宗林却是听得心头一紧,质问道:“东西现在在哪里?” 赵姨娘冷笑道:“妾身知道老爷一醒来就找来,自然不会留在身边。妾身趁夜将东西交给了一个可信之人,让她替妾身代为保管几日。老爷放心,她胆子小,妾身嘱咐过,她不敢打开来看。” 白宗林一瞬不瞬的看着床上的女人,心头涌上阵阵寒意。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姨娘也收了笑意,冷冷的看着他道:“妾身想要什么老爷当真不知道吗?只要盛天能安然无恙回来,那些东西自然会完完整整的回到老爷手里。” 白宗林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赵姨娘骂道:“你、你!这么多年来我待你不薄,你居然为了一个畜牲威胁我!” 赵姨娘也失声吼道:“盛天是我弟弟,是我们赵家唯一的香火!老爷如今有闲心来责怪妾身,不如去求求宋学士。盛天只剩下三天时间了,如果盛天被处斩,老爷暗格里的东西就会被送到大理寺去,到时候恐怖老爷也要自身难保了。” 白宗林身子一晃,看着赵姨娘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掐死她。他咬牙切齿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东西到底在哪里?” 见赵姨娘冷着脸不开口,白宗林闭了闭眼,声音中带着无尽倦意。 “你为了救赵盛天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就没为自己以后想想,为妤儿想想吗?” 赵姨娘神色一僵,却仍是冷着脸道:“反正妾身如今已经是残花败柳,怎么比得上两位怀着身孕的新姨娘,与其被老爷厌弃被所有人糟践,还不如给盛天换一条活路。 至于妤儿,她虽是妾身肚子里出来的,却是个不争气的,否则妾身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孤立无援之境。反正她是老爷的亲骨肉,任凭老爷处置。” 白宗林怒不可揭的几步上前钳住赵姨娘的脖子,神色中多了几分狠辣与惊慌。 “你可知那盒子里是什么东西?若是那些东西泄露出去,即便白家填进去也不够,怕是整个京城都要动一动,你我更是死无全尸,还会累及亲眷!” 见赵姨娘面露惊慌,白宗林又软了声音道:“念在你我多年情分,只要你将东西赶紧还回来,我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姨娘跟在白宗林身边二十多年从未见过他如今惊惶,心知他所言定是不虚。但事已至此,她已无退路,只能强自镇定道:“既然那盒子里的东西这么重要,想必值得来换盛天一命,老爷不必在这吓唬妾身,还是赶紧去想办法吧。” 白宗林不想她竟这般冥顽不灵,紧紧盯了她片刻,只得恨恨拂袖而去。 窗台上看热闹的季凌云也跟着离去,却并未回秋繁院,而是顺着后墙的狗洞出了白府。不想才从狗洞钻出去就撞到了一双眼熟的靴子上,他仰头去看,古方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古方扭曲着脸,慢慢蹲下来,试探着道:“主子?” 正准备装不熟若无其事离开的季凌云猫身一僵,心道古方出现在此果真不是巧合,恐怕是皇兄不放心自己让他来守着,看来他如今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了。 季凌云沉默片刻,突然抬起爪子冲古方招了招手,古方从那动作中找到了些许熟悉感,乖乖把头凑了过去。 季凌云把带着软绵绵肉垫的爪子放在了古方的喉咙上,然后眸中精光一闪,藏在肉垫中的锋利指甲突然伸了出来,堪堪刺在古方的喉间。季凌云抬起一双圆滚滚的猫眼,古方从中看到了威胁的意味。 季凌云用凶恶(自以为)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古方,亏的古方跟在季凌云身边多年,当即会意道:“主子放心,方才之事属下绝对不会透漏出去!” 季凌云这才收起锋利的指甲,傲娇的抬头挺胸,却继续对着古方抖了抖爪子。 古方思索片刻,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了过去,却收到季凌云一个鄙视的眼神。古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太子殿下临走之前的嘱咐,忙从怀中掏出纸砚和两个小瓷瓶来。 他打开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点黑色粉末在砚台上,又从另一个瓷瓶中倒出清水合成墨汁,最后再把纸张平铺在季凌云面前。季凌云叹了口气,伸出右前爪蘸上墨汁在纸上写字。 季凌云回到秋繁院的时候正是午饭时候,白嫣然见到他松了口气,将它抱进怀里点着鼻尖道:“你这小东西气性倒不小,不过是将你赶下床,就又自己跑了出去,也不怕真被人吃了。” 季凌云撒娇的蹭蹭她的掌心,惹得白嫣然一阵娇笑。素心这时候却脸色不大好看的走了进来,白嫣然收了笑意问道:“不是去取午膳吗?这又怎么了?” 素心凑近道:“刚才奴婢在厨房碰上赶车的王伯,听王伯说老爷方才去了宋家一趟,坐了不到一刻钟就悻悻出来了,表少爷竟也没有出来送人,该不会是……” 宋世阳向来敬重这个多年来雪中送炭的舅舅,更不说此次白氏的丧事都是白宗林和齐氏一手操办。白宗林登门却只待了一刻钟且没人出来相送,这不得不让白嫣然疑心白宗林此去宋家的用意。 “爹爹应该不会这么糊涂。” 素心撇了撇嘴,又道:“奴婢本来也是这么想,可府里都传遍了,说是昨夜赵姨娘往书房送了一道羹汤,老爷今晨一起就匆匆去了惠心院,在里面待了好一阵才出来,没一会儿就去了宋宅。” 白嫣然直觉事情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此事连皇上都过问了,京兆尹也已经定案,爹爹不可能为了赵姨娘冒这般的大不韪。” 话虽如此说,但白嫣然也隐隐心中不安。自前世她便知道赵姨娘这个女人不简单,今世即便自己依仗未卜先知之便多次让她措手不及,她却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死灰复燃。 起来想去,白嫣然决定去探探口风,便准备去昭合院一道用膳。去了昭合院却只有母亲齐氏一个人用膳,一问之下才知白宗林回来后连唐氏让人来请也没去,而是径自去了常青园,也不知在同哥哥说些什么。 白嫣然探了探母亲的口风,齐氏果真懵然不知,却也并未听白宗林提起赵姨娘,似乎并不准备解开她的禁足,看着倒不像是被赵姨娘说动的样子。 陪着母亲用了午膳,出了昭合院白嫣然脸上闲适的笑意荡然无存,眉心紧蹙思索着什么。看着白嫣然忧心忡忡的样子,季凌云有些心疼。 素心知道事情的严重,乖乖在一旁候着,片刻后,白嫣然才道:“看来只能去一趟宋家了。” 两家只隔着一条街,不一会儿就到了宋宅,门房一见是白嫣然眼中闪过一抹讶色,却恭敬的将人迎了进来。 “表哥在家吗?” 那下人边领着白嫣然往宋世阳的院落走,边支支吾吾道:“老爷在家,只是现在可能……” 他的话还未落院落已近在眼前,宋世阳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滚出去,以后不许再踏进宋家一步!” 白嫣然一愣,她记忆中的宋世阳一直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即便是心中恼怒也不会这般口出恶言。 然而下一刻夹杂着哭声的一声“表哥”让白嫣然顿时了然,她踏进院门,果真一眼就见到跪在地上的白悦妤。 白悦妤哭的肝肠寸断,浑然没有注意到来人,捧着手里的玉佩声泪俱下道:“表哥,赵盛天这个恶人的确该千刀万剐,可妤儿是无辜的,你就算再恼怒也不能罔顾姑母的遗愿。这块玉佩是姑母给我的信物,姑母答应过让妤儿入府为妾,表哥不能如此不孝!” 第四十三章:为非作歹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讽刺,前世白悦妤算计了自己怀着身孕嫁入宋家后过的何等风光,而自己却无声无息含冤枉死。今生风水轮流转,轮到白悦妤落到如此狼狈境地。 “姐姐不在家中静思己过,却厚颜无耻来纠缠表哥,当真是一点脸面也不顾了。” 白悦妤身子一僵,随即盛着怨毒的眼神看向走近的白嫣然。 “你既已当众悔婚,还来这里干什么?” 白嫣然轻笑,眼中满是轻蔑。 “即便我与表哥没有婚约,但仍有兄妹之情,不似姐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姑母不知姐姐从前做过的好事,受你蒙骗心生怜悯,如今姑母被贼人所害尸骨未寒,姐姐就急着来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实在令人不齿。” 宋世阳越发面沉如水,白悦妤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心知宋世阳被白嫣然这一席话点拨是断不可能容下自己了。她看着高高在上的白嫣然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猛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冲着白嫣然的面门扑了过去。 事发突然,谁也没料到看着柔弱的白悦妤会突然动手,就连白嫣然也愣住了。只听怀中的猫儿发出一声低厉的吼声,而后只觉怀中一轻就见小奶猫冲着白悦妤的脸扑了过去。 “啊!” 白悦妤捂着脸上的道道血痕发出凄厉的尖叫,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手中的金簪也掉落在地。宋世阳这才回过神来挡在白嫣然面前,眼中满是冷意喝道:“来人,把这个疯女人送回白家,再不许她踏足宋家一步!” 两个小厮忙上来制住白悦妤,白悦妤已知容貌被毁心中恨意更甚,被人拖走时嘴里仍在叫囔着:“白嫣然你这个贱人,你竟敢毁我的容貌,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我会让你百倍千倍的奉还!” 这时候的季凌云已经重归白嫣然怀中,闻言冷冷的盯着白悦妤,眸中闪过杀意。宋世阳转头看着白嫣然仍是惊魂未定,方才白悦妤是拼尽全力扑过来的,若当真让她得逞,白嫣然怕是要容貌尽毁。 “不若我同你一起回去告知舅舅,绝不能再放任白悦妤发疯了。” 白嫣然也是心有余悸,却摇头道:“表哥不必忧心,我回去后会告知爹爹将姐姐禁足。这段时日想必你也没能好好休息,脸色憔悴成这般模样,且去安心睡一觉吧。” 宋世阳心想舅舅也不会再容忍白悦妤了,便也不再坚持。他眸中神色更冷,摇头道:“杀害母亲的凶手一日不伏法,我就一日不能安枕。” 白嫣然道:“京兆尹已经判了赵盛天斩立决,三日后即可行刑,表哥可以安心了。” 宋世阳眉间稍展,点了点头。见他如此白嫣然心中了然,看来爹爹早些时候来宋家是为了白悦妤而来,大约是劝不动白悦妤才羞恼离去,并非是为赵盛天求情碰壁。 从宋家离开白嫣然松了口气,此事如今已成定局,爹爹若当真昏了头来求情,怕是要伤了多年来的舅甥之情。 回了白府齐氏正在门口张望着,一见白嫣然忙迎了上去,左右细看问道:“嫣儿你没事吧?” 原是白悦妤被宋家下人送回来惊动了齐氏,一问之下才知白悦妤差点伤了白嫣然,这才忧心忡忡等在门口。 白嫣然心头一暖,揽着齐氏的胳膊道:“娘亲不必担心,嫣儿没事。不知爹爹要如何处理白悦妤?” 齐氏闻言冷哼一声道:“她敢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你爹自然饶不了她,这会儿正大发雷霆要把她送到庄子里去。” 白嫣然一愣,没想到爹爹此次竟会这般雷厉风行,不禁问道:“那赵姨娘那边?” 齐氏也有些疑惑,道:“你爹爹特地让人给惠心院递了话,但赵氏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 白嫣然见母亲的面色知道她是疑心赵氏卧病不起,白嫣然冲一旁的素心使了个眼色,素心会心离去。 齐氏道:“嫣儿你不必怕,不管此次你爹爹如何打算,娘亲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母女两人到了昭合院前厅,果真一进门就能听见白悦妤的哭声哀求。 “求求爹爹,求求爹爹别把我送到庄子里去,妤儿不敢了,妤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齐氏和白嫣然进门时白宗林听到动静豁然抬头,见是她们眸中神色又暗淡下去,这一切细微神色变化都被白嫣然看在眼里。 齐氏虽说刚才还恨不得生生撕了白悦妤,但这会儿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忍,便只冷冷在一旁看着并不说话。 白宗林似是怒意更甚,指着白悦妤道:“你和你那个娘果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黑心烂肠的畜牲,竟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下得去手!” 白嫣然闻言一怔,从中听出蹊跷来。 白宗林接着道:“来人,把大小姐带回去关在院子里,明日一早就送到乡下庄子里去!” 白嫣然垂眸,眼睁睁看着白悦妤苦苦哀求白宗林却始终无动于衷。等人被强行带下去,厅堂中一时寂静,白宗林缓缓坐下,神色憔悴竟似突然之间苍老了许多。 他看也不看两人,只疲倦的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此事我会给嫣儿一个公道的。” 齐氏还有些发懵,出了前厅站在院子里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这时候素心也回来了,对两人道:“赵姨娘的院子如今被围的水泄不通,我搬出小姐和夫人来都没能进去,只探出口风说是老爷今晨派的人,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嫣然眸中神色变了变,问齐氏道:“娘,方才爹爹和哥哥说了什么?” 齐氏叹道:“我问过博仁他只说是朝堂上的要事,然后就神色凝重匆匆出府了,想来确实是有朝堂上的要事。” 白嫣然点头道:“娘亲这些日子来操持姑母的丧事辛苦了,还是快去歇息吧。” 哄着齐氏回去了,白嫣然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素心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老爷不是说要将大小姐送到庄子里去,这样她就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了,小姐还不高兴吗?” 白嫣然却摇头道:“此事蹊跷,怕是其中另有内情。爹爹是工部郎中,哥哥是礼部郎中,他们二人能议论什么朝堂上的要事,怕多半是不欲为外人所知之事。且我总觉得,此事与赵姨娘有关。” 她怀中的季凌云不禁目露赞赏之色,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远处一声口哨声,他精神一震猛地从白嫣然怀里跳出去,一溜烟从墙角窜到了外面。 季凌云出去,果真看见古方好整以暇等在那里,一见他出来迅左右张望后将季凌云抱了起来,低声道:“咱们的人已经找到人了,是从前伺候赵生莲的一个老妈妈,后来因为家里琐事回去带孙子了,家就住在城北。因为当日赵生莲待她不薄,所以昨夜带着东西去找她又给了一大笔银子,她便答应了所有要求。” 见小奶猫点了点头,古方按捺着想要伸手摸头的冲动接着道:“此刻东西已经在未惊动人的情况下到了我们手上,里面的东西也已经在去查了,虽还不知其中详情,但已知与建王殿下有关,不知主子要怎么处置?” 季凌云一愣,他没想到一个小小工部郎中手中竟会有建王的把柄,且从昨日他对赵氏的言辞之中来看,这个把柄还不小,若是置之不理让她们送到大理寺,那便可以不脏了自己的手。但是…… 他想起白嫣然,若是白家出事,皇兄又不太京城,以他如今的状态根本没法护着白嫣然。几乎是顷刻之间,季凌云便下定了决心,他摇了摇头,伸出爪子指了指身后的白府。 古方疑道:“主子的意思是将东西送还白府?” 见季凌云点头,他默然片刻,似是明白了季凌云的顾虑,点头道:“属下明白了,会想办法让人将东西送回白府。” 话刚说到这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娇喝:“把你怀里的猫放下!” 一人一猫抬头,就见白嫣然和素心找了过来,两人有了前车之鉴一见古方抱着季凌云瞬时脸色一变,素心更是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这是我家小姐养的猫儿,你快还给我们。” 古方略有迟疑,见怀里的季凌云冲着白嫣然叫了一声,便小心翼翼的将它递了过去。交出去之前终于忍不住伸手在它头上摸了一把,气的季凌云立刻炸毛伸出爪子就向古方挥去。 素心接过小奶猫这才抬头看向古方,这一看之下顿时被古方面上的凶煞之气吓了一跳,忙受惊的抱着猫儿小跑回了白嫣然身边。 季凌云回到白嫣然怀里立刻收其爪子,自己寻了个合适的位置老老实实待着,还闲适的下意识摇了摇尾巴,看的古方嘴角一抽。 他抬头对上虎视眈眈的主仆两人,只得开口解释道:“我并无它意,只是见这小猫儿生的可爱忍不住抱了抱,并无恶意。” 白嫣然前世曾在季凌云身边三年,自然清楚古方的为人。她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安王殿下近日可还好?” 第四十四章:善恶有报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白嫣然,见她眸中神色轻柔,似是丝丝情意绵绵,不觉心神一荡。 古方却是一顿,全然不料白嫣然会有此一问,下意识的往她怀里的季凌云看去,却见季凌云傻愣愣的抬头看着白嫣然,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他,只得答道:“看到白小姐挂心,我家主子一切安好,只是近日有要务处理不在京中,待王爷回来我一定将白小姐的问候带到。” 白嫣然微微蹙眉,随即神色如常道:“那就劳烦了。” 两人之间算不得相熟,这两句话已是客套了。 白嫣然抱着猫儿往回走,直到转过拐角,素心回头见那个高大的身影仍在原地望着她们,不禁吓得缩了缩脖子。她快步跟上自家小姐,却发现白嫣然似是心事重重,进门时还险些被门槛绊着。 白嫣然方才突然出言询问季凌云,实则是想起了前世之事。 前世大约就是这几日皇上为季凌云和明珠郡主赐婚,季凌云虽对顾月瑶与成婚一事都无甚兴趣,但被皇后三天两头叫去宫里,最终只得头疼的应了。 可她明明记得前世今时的季凌云并未离开京城,也不知这其中是出了什么变故,白嫣然心中无端感到不安。 白嫣然前脚踏进家门,就听门前马车响动。兄长白博仁匆匆从马车上下来,脸上难掩焦虑,竟险些未看到白嫣然径自走过去。 “哥哥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般魂不守舍?” 白博仁猛地回神,见是白嫣然,紧皱的眉头微松,勉强露出笑容道:“没事,只是公务上有些琐碎之事。对了,爹爹在家吧?” 白嫣然心中一动,答道:“爹爹在家,只是不知是在惠心院还是书房。” 白博仁闻言一怔,继而匆匆往惠心院而去,却不见身后的白嫣然微微眯起眼睛。 白博仁去了惠心院问了看门的小厮,转头又往书房去了,白宗林果真正在书房中焦急的来回踱步。一见白博仁进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 白博仁脸色难看,摇头道:“赵氏夫妇这几日都在衙门门前闹,今日也不例外,想必并不知道此事。且我也去她们落脚的客栈问过,昨夜并未有人去寻过她们,想必东西不在他们那里。” 白宗林气的一拍桌子,半晌无言。 原来今晨从惠心院出来后白宗林思虑再三,心知宋世阳是绝不可能放过赵盛天这个杀母凶手,即便是自己豁出老脸去求情恐怕也是行不通的,反而会让他起疑心。 所以他明白此路不通,只能先稳住赵氏,而后想办法在三日之期先将东西找回来。毕竟赵氏不过一介深闺妇人,在京中又无娘家背景,想来要将东西找出来并非难事。 此事他不好动手打草惊蛇,只得对儿子白博仁委以重任让他去寻人。却不想忙活了一上午却是毫无所获,赵氏身边的人都一一查过了,如今已全无头绪。 沉默片刻,白宗林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沉声道:“若是当真东窗事发,你定要先一步将罪证送去大理寺以示清白,如此才能保住我们白家的基业。” 白博仁猛地抬头,声音不禁有些发颤。 “父亲,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让你如此忌惮。” 白宗林摇了摇头,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但要切记,此事牵连甚广,我们白家在其中犹如海中一叶扁舟,沉浮全不由己,你定要想办法撇清关系从中抽身,万不可优柔寡断毁了祖宗基业!” 白博仁被父亲语中的凄凉震慑,半晌才讷讷道:“事情并未就会到如此地步,父亲不妨再从赵氏那里入手,你们毕竟多年情分,她若知晓事情轻重想必不会再一意孤行。” 白宗林冷笑恨声道:“可笑我从前竟从未看出她的真心来,她如今已是丧心病狂,竟连自己的亲女都不顾。为父方才所言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你说的对,若是实在没法子,便只能从她下手了。” 白博仁怔了怔,竟是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有小厮在外面禀报,道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有很重要的东西要归还。父子二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想到了丢失之物,虽心中觉得不太可能,却又忍不住心生侥幸。 待将人带进来,见是个畏畏缩缩的高瘦青年,明明生的五官端正,却偏偏身形佝偻眼神躲闪,很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但白宗林和白博仁父子二人却并未太过关注他的模样,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他怀中的盒子上。 白博仁并未见过那盒子的模样,白宗林却是不禁上前一步,又惊又喜道:“这是……” 那男子似是受惊一般缩了缩脖子,而后又手忙脚乱的将上了锁的盒子呈给白宗林,细声细气的说:“草民宋天安,家母孟氏曾在府中当差,后因家中变故离开。昨夜半夜三更家母的旧主,府中的姨娘赵氏突然来访。 赵氏将这个盒子委托给家母,言明若她未来取走,便在三日后两这盒子悄悄送到大理寺。草民深觉此事不妥,便前来归还此物,还有赵氏留给家母的银两也一并奉还。” 白宗林接过盒子,细细看过后确定上面的锁并未被损坏,这才安心,冲白博仁点了点头。白博仁到底是年轻,心中大喜过望,又将自己的钱袋也解下来一并给了宋天安。 “此事乃家中姨娘因争风吃醋无中生有,多谢宋公子明是非晓大义,否则恐要酿成大祸。这些银两不足以表达我心中感激之情,还请宋公子一定要收下。” 趁两人这个功夫,白宗林忙悄悄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整整齐齐一个不少,这才真正放下心来。那宋天安见白博仁出手这般大方似是心动,欲拒还迎一番后终是收了银两回去,两方皆大欢喜。 父子二人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盒子,皆是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虽说是虚惊一场,但白宗林却终于下定决心。 三日后赵盛天于菜市场被斩立决,听着派去的小厮回禀后,白宗林再次去了惠心院。赵姨娘见到他眼中一亮,脱口而出道:“盛天可是无事了?” 白宗林冷冷的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东西我早已寻回,赵盛天如今已是身首异处,你父亲因妨碍公务被带走了,听说你母亲当场哭昏了过去,如今怕是还在街头躺着。” 赵姨娘的脸色随着白宗林的每句话愈加苍白一分,听罢已是毫无血色,眼中神采尽散。 白宗林定定的看着她,问道:“赵氏,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赵姨娘缓缓抬头看着他,凄然笑道:“妾身没什么好说的,也不后悔这么做。事到如今,要杀要剐都凭老爷吩咐。” 白宗林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良久,转身离去,行至门口沉声道:“你收拾收拾,明日我会让人将你和妤儿送到庄子里去,以后都不必再回来了。” 赵姨娘猛地一僵,颤声道:“妤儿可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老爷竟要如此绝情吗!” 白宗林猛地回头,咬牙切齿道:“我若能早些察觉你的蛇蝎心肠,不将妤儿放在你身边养着或许她会是个好孩子。可怜她有你这么个娘,受你连累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怪得了谁!” 见着白宗林离去,古妈妈这才敢探头进来,见赵姨娘满脸泪痕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是赵姨娘的心腹,如今姨娘是不成了,那她在白家也待不下去了。 “姨娘,老奴帮你收拾收拾,好歹多带些吃穿,以后怕是……” 赵姨娘却充耳不闻,已是心如死灰。良久,她艰涩的开口道:“古妈妈,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就将你的身契给你,你拿着剩下的钱回家安享晚年吧。” 白悦妤被关进自己的院子里,她知道这次爹爹是来真的,疯了一样的拍着门板哭嚎,直说要见赵姨娘,这已经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了。但春华院的大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住,守门的小厮根本不理会她。 白悦妤又哭又喊折腾了大半日,简直如同疯魔。其他丫头婆子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只有可心是个实诚的,一直在旁边劝着,直到白悦妤哭昏过去又手忙脚乱的将人拖进屋子里放好。 白悦妤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非常荒谬的梦。梦里的一切明明那么真实,却又与现实截然相反,让她想要沉溺梦境不愿醒来。 但梦总有醒来的时候,正当白悦妤梦到自己成了风光无限的宋夫人,还帮着娘亲料理了齐氏和白博仁,将白家也牢牢握在手中时,却突然被一阵吵嚷声惊醒。 她睁开眼睛,一切美好的幻境就此消失,眼前是可心惊慌的模样。白悦妤想起自己今日就要被送到乡下去了,正惶惶不安时就听见可心说:“小姐节哀,姨娘昨夜……去了。” 第四十五章:见微知著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赵姨娘是自尽的,夜深人静时悬梁自尽。 白悦妤跑进惠心院的时候白宗林红着眼眶站在院子里,见到她来沉默的偏过头去。白悦妤这才终于相信,脚下一软人险些摔在地上,全靠可心费劲的撑着她。 “爹爹,我小娘她……” 白宗林沉声道:“你进去看看吧……别被吓着。” 这时候赵姨娘尸首已经被放下来安置妥当了,这短短几步路白悦妤走的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进了门,她下意识的往床上看去,床上空着,地上却多了一个覆着白布的人,一个死人。 “小娘!” 白悦妤凄然叫着扑过去,一把掀开白布,随即吓得面无人色往后跌去。 吊死之人死相极其狰狞可怖,也不怪乎方才白宗林要特地提醒她。但到底是自己小娘的尸身,白悦妤惊骇过后心中又渐渐升起悲痛之情,声音更加凄厉的哭嚎起来。 门外的白宗林听得不忍,抬脚往门外走去,这时古妈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手里的一封信呈给了白宗林。 “这是昨夜姨娘交给老奴的,说是悔过书,让老奴今日一早交给老爷,没成想姨娘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说着她也红了眼眶,打量着白宗林的神色道:“其实我们姨娘早就后悔了,她跟老奴说就算老爷真救不了人她也不会真让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姨娘说自己是个不孝女,远嫁京城不能照拂父母,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弟弟,但她心里最在乎其实还是老爷。” 见白宗林神色动容,古妈妈“噗通”跪在了地上,怀里颇有份量的钱袋子让她狠下了心,惴惴道:“姨娘不愿连累老奴,给了身契让我回家过清闲日子。但老奴知道姨娘最放心不下的是大小姐,所以斗胆求老爷看在和姨娘多年情分上,给大小姐一条活路吧,否则姨娘死不瞑目啊!” 白宗林哀痛的闭上了眼睛,久久不发一言,终是失魂落魄的出了惠心院。 古妈妈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起来,一抬头却对上白嫣然沉如古水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已经洞悉一切,骇的她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白嫣然面上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移开目光看向里屋,听着里面传来白悦妤悲痛的嚎哭声,她淡淡道:“既然赵姨娘一片爱女之心,以死替姐姐换来一条活路,此事我就不再追究。至于你……” 她转头再次看向忐忑不安的古妈妈,半晌才道:“送了自己主子上路,恐怕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古妈妈心下大乱,几乎不敢去看白嫣然的眼睛,她不知何时起这个草包二小姐竟变得如此精明,甚至精明让人害怕。 她哆哆嗦嗦的颤声道:“老奴、老奴不知道二小姐在说什么。” 白嫣然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轻轻顺着怀中猫儿头顶的绒毛,冷声道:“算了,你不过是一把刀,既然如今持刀之人已死,我就权当这笔债还清了。” 直到白嫣然走出老远,古妈妈才觉得呼吸顺畅了。她急匆匆的回房去收拾包袱,决定等赵姨娘一下葬她就赶紧离开白府。 离开喧哗纷乱的惠心院,白嫣然始终面沉如水,直到季凌云忍不住蹭了蹭她的掌心,白嫣然才如梦初醒,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一旁的素心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唏嘘道:“先前小姐还疑心赵姨娘是不是又惹是生非了,不想她却突然自尽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赵盛天连累,得知老爷要将她送去庄子里才一时想不开。” 白嫣然眸中有精光一闪而过,徐徐道:“自赵盛天认罪后爹爹也一直对赵氏百般维护,即便是之前将赵家夫妇赶出去也没有为难赵姨娘,断不可能突然因赵盛天之事就要将她送到庄子里去。” 素心想了想,道:“也是,要连累早就被累了,可老爷为何突然发作?” 白嫣然眯起眼睛,道:“据说昨日有个陌生男人拿着东西上门求见爹爹,离开的时候却是空着手走的,而爹爹兄长见过此人后也不在忙碌奔波,似是困境迎刃而解。 接着爹爹去了一趟惠心院后就说要将赵姨娘送走,而那个盒子却再没人见过。” 白嫣然猜测道:“会不会那个盒子是爹爹某样重要的东西,却被赵姨娘当做把柄藏了起来。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又被人送回爹爹手上,爹爹这才因此恼怒要将赵姨娘送走。” 素心听得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道:“这、这若是真的,那赵姨娘的胆子也太大了!” 白嫣然冷笑道:“从前无论赵姨娘做了多么荒谬之事爹爹都能原谅她,即便是两位新姨娘也始终比不上爹爹对赵姨娘的多年情分,赵姨娘更是由此依仗为所欲为。 此次爹爹却突然狠下心来要将人送走,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来。” 季凌云看着白嫣然目露欣赏之色,见微知著,一叶知秋,果真是个聪慧伶俐的女子。 素心震惊过后,又道:“那听小姐方才对古妈妈所言,难道赵姨娘要自尽古妈妈竟是知道的?” 白嫣然看着怀里乖巧的猫儿,脸色缓和许多,沉声道:“自然是知道的,否则是谁教她说那些话的。” 素心回过神来后咋舌道:“小姐的意思是,赵姨娘是为了保住大小姐才自尽的?” “大约是,但也不全是。赵氏素来心高气傲,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还要被送到庄子里去磋磨,如何能受得了,索性弃车保帅为姐姐博一条生路。” 素心转而忿忿道:“那听刚才小姐之言,是想放过大小姐?” 白嫣然淡然道:“事已至此,爹爹多半是心软了,我又何必要枉作小人,不过是留在府里多张嘴罢了。可她若仍是不安分,就休怪我不顾念最后的姐妹之情了。” 白嫣然的眼中透着冷意,看的素心有些揪心,她怀中的季凌云却勾起了嘴角,伸头又没骨气的往她掌心里蹭去。 果然不出白嫣然所料,白宗林到底还是心软了,厚葬了赵姨娘后绝口再不提要将白悦妤送到庄子里去之事,齐氏恼怒了一阵也被白嫣然劝服了。 此时爹爹还沉浸在伤怀中,即便是死前还对赵氏怀恨在心,但如今人去后反而念起从前许多好来,连带着对白悦妤也维护起来。此刻若娘亲提起此事,不必多想也知定是好一顿争吵。 赵氏之死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唯一收益之人就是白悦妤。但周氏也发话了,对外宣称白家大小姐得了隐疾不宜见人,只当是府里养了个吃白食。 对此白宗林不置一词,大约他心中也是同样想法,但白悦妤可不这么想。 起初的悲痛过后,得知自己不必被送到庄子里去时白悦妤自然喜不自禁,甚至心中闪过“幸亏小娘死了”的念头。 但她却没想到自己痛失小娘,也不过是换来留下来被关在府里。一想到自己往后余生都要被囚禁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白悦妤就觉得自己一定会疯了的。 但如今小娘已经不在了,白悦妤没人可以出主意,突然就想起了小娘的心腹古妈妈。古妈妈跟在小娘身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也常常能给小娘出主意,岂不是也能替自己分忧。 这么想着白悦妤忙让可心悄悄将古妈妈叫来,古妈妈原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准备明日一早就走,却不想被白悦妤趁夜叫去了春华院。 一见古妈妈白悦妤便急不可待的开口道:“古妈妈,你一直跟在我小娘身边,对我而言就如同亲人一般。如今小娘去了,以后这府中就只剩下我们相依为命了。” 古妈妈虽然动容,却还是道:“小姐言重了,老奴可万万担不起。虽然老奴也想继续伺候小姐,但是老奴老了,不中用了。姨娘临走之前将身契给了老奴,老奴准备明日就回老家去,还望小姐以后多保重。” 白悦妤不想还有这么回事,顿时慌了神,急急抓住古妈妈的手道:“古妈妈你别走,如今我身边无一个可用之人,你可不能不管我。” 古妈妈将手抽了出来,干笑道:“大小姐这是哪儿的话,前日若不是老奴斗胆跟老爷进言,恐怕如今小姐已经被送到庄子里去了。老奴已经尽力了,以后就要靠小姐自己了。” 白悦妤这才知道此事还有古妈妈的一份功劳,她越发觉得古妈妈果然有用,更舍不得放过她了。 “原来如此,那我更要多谢古妈妈的大恩。不如妈妈再留下来一段时间,也好让我好好报答你。” 白悦妤说着冲可心使了个眼色,见可心像个木头似的呆立着不动,只得开口道:“快去将我妆匣子里的那只金镯子取来。” 可心闻言忙去取东西,见白悦妤也没注意,古妈妈不禁偷偷张望过去。 就见可心也不知避讳,直愣愣走到梳妆台前蹲下打开暗格,取出一个木匣子来打开翻找。那木匣子瞧着沉甸甸的,看的古妈妈不禁咽了口口水。 第四十六章:蓝颜知己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等看到可心拿着一只份量不轻的金镯子过来,古妈妈立时看直了眼睛。白悦妤没有错过她变化的神色,忍痛将金镯子套上了古妈妈的胳膊。 古妈妈看着那金镯子的成色极好,心里欢喜的厉害,嘴里说着“使不得使不得,老奴受不起”,手上却对那沉甸甸的大金镯子爱不释手。白悦妤想到自己如今孤立无援,想要收买人心就得下血本,只能忍痛割爱。 “妈妈说的这是哪里话,妈妈侍候我小娘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也是看着妤儿长大的,如今更是对我有大恩。以后也还要妈妈多多指点妤儿,这点东西实在不算什么,权当是我孝敬妈妈的。” 不得不说白悦妤这奉承人的手段同赵姨娘学了个十成十,当初也是靠着这一手将白宗林和白氏哄的服服帖帖。古妈妈虽然畏惧白嫣然,更不想再淌白家这趟浑水,但被白悦妤这么一通逢迎顿时飘飘然。 且她跟在赵姨娘身边这些年,虽说赵姨娘没亏待过她,但也没存下什么家底,就这么回去,怕是要被家里那个不孝子嫌弃。 看这大小姐如今虽然落魄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那妆匣子看着沉甸甸的,里面怕有不少好东西。要是她能多带点值钱的东西回去,以后的日子也能过的舒坦。 反正如今身契捏在自己手里,她想走随时就能走,若是有个万一自己就走为上计。古妈妈打定主意,这才笑道:“好好好,既然大小姐这么看重老奴,老奴也不好再推辞,就留下再伺候大小姐一段时日。” 赵姨娘之死很快被两位姨娘的有孕的喜气冲散,白宗林虽说伤心了几日,可有两位姨娘整日在眼前晃悠,又都怀着金贵的白家子嗣,很快他就再顾不得去感怀旧人了。 没了赵姨娘这个心头大患,白嫣然着实也松快不少。春华院里也老老实实,似乎是没了赵姨娘这个靠山也知道收敛了。 最舒心的莫过于齐氏了,如今家宅安宁,婆婆对她不再挑三拣四,两个姨娘也都服服帖帖。没了赵姨娘的挑拨离间,她和白宗林之间也称得上夫妻和睦,唯一让她发愁的,就是膝下这一双儿女的婚事。 如今白博仁已到及冠之年,白嫣然也早已及笈,是该找婆家的年纪了。之前是被乱糟糟一堆事都给耽搁了,如今齐氏又来了精气神,风风火火的忙开了。 虽说这回又兄长做伴,但首当其冲的仍旧是白嫣然。白博仁到底是男子,如今又有个官职在身,齐氏倒是不愁找儿媳妇,还准备端着架子好好挑一挑。 对这个女儿,齐氏就不放心多了。到底女儿不能一直养在身边,是要嫁去婆家过一辈子的,要是这婆家没挑好,那就是害了女儿一辈子。 白嫣然由着娘亲去忙活,自个儿却对婚事丝毫不上心。 前世她曾幻想过与心中之人两情相悦,也曾憧憬过和宋世阳举案齐眉,可到头来大婚之日却成了她的忌日,后来发生的种种更是让她心灰意冷。 重生一世,她只想护着自己的亲人过安稳的日子,至于婚嫁之事,一切随缘吧。 白嫣然淡定的很,季凌云却坐不住了,眼巴巴等着皇兄的消息。按理说广元寺来回不过三日路程,如今皇兄去了这都七八日了还没回来,季凌云不禁又有些担心。 趁着白嫣然没注意,季凌云又悄悄从墙洞溜了出去,再次一头撞上了那双熟悉的靴子。季凌云抬头看着面无表情古方,古方默默后退一步。 季凌云傲娇的迈着猫步走到了他面前,纡尊降贵的抬起猫爪,古方会意的将他抱了起来。季凌云神色严肃的又伸出爪子指向西面,正是广元寺的方向。 古方心中也一直记挂此事,自然明白季凌云的意思,他摇头沉声道:“太子殿下那边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不过太子殿下此去所带之人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想必不会有事的。” 季凌云点头,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本身此事就颇为蹊跷,且幕后之人能对自己使用此等非常人手段,难保皇兄会遇上什么事。只是如今他这副模样自身都难保,实在是无能为力。 “你、你怎么又来了?” 两人正沉默间,却是被素心撞了个正着。她此刻是一个人,见到古方便有些胆怯不敢过去。古方一愣,感觉到怀里的季凌云动了动,便弯腰将他放下,季凌云转头又从墙洞钻了回去。 素心松了口气,也准备悄悄溜走了,却听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道:“我叫古方,是安王身边的侍卫,不是什么恶人。” 素心那日听小姐与这人说话就知道了他的来历,只是一见他模样总忍不住害怕,方才见他对那猫儿动作温柔,此刻说话也甚是和善,便鼓起勇气道:“我叫素心,是白家二小姐身边的侍女。” 古方点头,道了句“我知道”便转身离去。素心愣了愣,也转身回了白府。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古方”这个奇怪的名字,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不光是名字,就连这个男人她也隐约有种熟悉感,但自己怎会认识安王府的人。 “古方、古方……” 行过木桥,无意间扫过下面潺潺流水,素心脑中灵光一现,猛地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和名字了。女儿节那日自己不慎撞到的那人,可不就是古方,两人写着名字的河灯也不小心拿错了,所以自己才觉得这个名字熟悉。 素心想起古方提着那盏兔子灯笼,不禁心中偷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样一个男人居然喜欢可爱的兔子灯笼和小奶猫,想来真不是什么恶人。 素心回去见季凌云已经窝在了白嫣然怀里,一副天真乖巧模样。白嫣然挑了刺把嫩白的鱼肉喂到它嘴边,它才懒洋洋的将炖的鲜美的鱼肉吃下去,明明是只猫儿却十足的老爷模样。 白嫣然专心喂着怀里的猫儿,开口问道:“怎么样?看到可心去哪里了吗?” 素心顿时来了精神,道:“小姐绝对猜不到可心去了哪里!” 白嫣然淡淡道:“是当铺吗?” 素心不可置信道:“小姐怎么会猜到?” 白嫣然笑道:“姐姐如今过的甚是拮据,却还要收买古妈妈留下替她做事,可不是要拿首饰去换些银子用。” 素心蹙眉道:“大小姐如今已被禁足,她还能做什么?” 白嫣然找到:“我这姐姐素来就不是安分之人,她怎么受得了在府中被关一辈子,怕是如今正忙着给自己找出路呢。” 白嫣然猜的不错,白悦妤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关在府里孤独终老,既然如今已经没人替她打算,她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了。 从前赵姨娘在时虽说得宠稳稳压着齐氏,但到底败在了家世上,又只有白悦妤这么一个女儿,自幼便对她寄予厚望,幼时请过不少老师教习琴棋书画,只盼她能多几分才情钓个乘龙快婿回来。 只是白悦妤一向被赵姨娘娇宠,是个吃不得苦的性子,如今也就琴艺尚能拿的出手。当初也是靠着一手琴艺勾来了林盛,如今林盛早已被她抛之脑后,白悦妤再次来到两人当初结识之地——扶摇阁。 扶摇阁原本是个茶楼,因着店主是个好舞文弄墨之人,生意做的却不怎么样,便时常在茶楼中设宴雅集。 久而久之有了些名气,不少文人墨客纷纷慕名而来,竟还出了不少红榜高中的风云人物。店家索性改名扶摇阁,意为“扶摇直上”,成了京中文人雅士们的聚集地,后来也有为京中才女专设的高台,女子也可轻纱遮面上台一展才艺。 白悦妤不过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小庶女,如今又被家中禁足,总不能自己张罗亲事,只得打这扶摇阁的主意。 要想进这扶摇阁可不便宜,还需得有几分墨水,所以平日里来的多半都是世家公子。只不过会常来此消磨时间的大多是郁郁不得志或家世不显之人,但白悦妤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 好在如今没了赵姨娘,白宗林也不再护着她,白悦妤很快就被府中众人遗忘。春华院的下人们散的很快,没几日就只剩下可心和古妈妈了,倒也方便白悦妤金蝉脱壳。 可心是个实心眼,每日里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白悦妤便和古妈妈商量此事。古妈妈到底在白家多年,还是有些门道的,白日里白家后门守门的只有个老婆子,轻易就被古妈妈支开了,白悦妤做贼似的从后门出了白府。 之后的半个月白悦妤又去了几次扶摇阁,她身姿窈窕模样生的也不错,又弹的一手好琴,很快引来几个“蓝颜知己”。只是白悦妤很快摸清了这几人家世,心中实在看不上,便只不冷不热的敷衍着。 直到这日她一去扶摇阁便察觉到了古怪的气氛,悄悄给伙计塞了银两打听,这才得知今日扶摇阁里来了个大人物——建王殿下。 白悦妤眼前一亮,直觉自己一直在等的机会来了! 第四十七章:欲拒还迎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扶摇阁因着近年来名声大噪,偶尔也会引来一些天潢贵溃驻足,由此自然更加引得文人雅士们前来一展才学。毕竟每年高中红榜者万里挑一,若是能被哪位大人物看中引为幕僚,便是一步登天了。 是而今日建王殿下的到来虽让众人大喜过望,却也并未觉得突兀,只不过这劲头自然要比往日更甚。 底下一众士子们卖力的舞文弄墨,二楼上头建王的包厢里却始终没有动静,众人不禁偃旗息鼓,白悦妤这才等到机会上台。只不过她手方才抚上琴弦,包厢却突然从里面打开,季司宏面色冷峻的走下楼来。 白悦妤看着气宇轩昂的高贵男子心头狂跳,眼看着建王径直下楼就要离去,白悦妤忙收敛心神拨弦弹琴。众人皆对季司宏恭敬行礼,寂静的大堂中渺渺琴音骤然响起,季司宏果真停下脚步回身望去。 白悦妤心中一喜,只装做全然不知,手下越发卖力。这一曲《梅花三弄》极尽白悦妤平身所学,竟是破解从前凝滞之处,超出她平日技艺,也成功让季司宏对她提起兴趣。 一曲终了,白悦妤松了口气,不禁悄悄往台下季司宏那处望去,却正好对上他兴味盎然的目光。她忙收回目光,羞涩略一福身便要匆匆下台。 虽说当今民风开放,但未婚配的妙龄女子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仍是不妥,是而在扶摇阁登台献艺的女子皆是以轻纱遮面,留得一个体面。 白悦妤虽打着欲拒还迎的算盘,但又真怕建王对自己失去兴趣,又怕他转头寻不到自己。脚下边慌乱的往台下走,指尖假装无意间扯开面纱,露出自己姣好的面容,惹来一阵赞扬声后复又急忙着遮住。 季司宏看着女子匆匆离去的背影,虽做的一派纯情模样,那双眼睛看着自己时却恨不得带着钩子,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虽说有些扫兴,不过季司宏觉得这样更好,也能省去许多麻烦。他招了招手,招来手下一人吩咐了几句后复又大步离去。 白悦妤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心知多半是建王派来打探自己身份之人,心中喜不自禁,脚步放的越发慢了,生怕身后之人跟丢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回了白府,那人眼看着白悦妤进了白府的后门后再未出来,等了一会儿后便回去交差了。他并未注意到墙头那只普普通通的猫儿,却不知道那只猫儿正是他家主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季凌云本来正懒洋洋的在墙头晒太阳,顺便等着古方打听消息回来,却不想竟意外看到了这一幕,认出跟踪白悦妤之人是建王身边之人。且他看白悦妤的举止神情分明是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神情却并不慌乱。 季凌云正琢磨着此事,古方便匆匆而来,面上神色难得带着笑意。季凌云精神一振,果然听得古方说道:“太子殿下带着云安大师回来了,让主子今夜一定要去太子府上一趟。” 季凌云激动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圈,险些从墙头跌落下来,立时就将方才心中思量抛到了九霄云外。 辗转一日好不容易等入了夜,待白嫣然入睡,窝在枕边的季凌云睁开眼睛,默默打量着白嫣然纯真的睡颜,心下万般不舍,最终在她唇角印下一吻,心中暗道:等我来娶你。 季凌云一跃跳上半开的窗口,转头最后不舍的看了一眼,而后静静融入夜色之中。 出了白府,古方已然等在墙边,熟练的抱起季凌云提起轻功往太子府去。 一人一猫熟门熟路的从太子府的后门而入,门边早有季承煜的心腹红鸢候着,见到二人略略点头算是招呼,而后便一言不发的挑着无人的偏僻小路,将人带去了云安大师的院落,。 屋里灯火通明,古方抱着季凌云进去后就见除了季承煜还有一位不惑之年的青袍道人。旁人只觉这云安大师仙风道骨,季凌云却是一见便被他那双通透灵慧的眼睛瞧得甚不自在,仿佛正在被人肆意窥探内心深处一般。 云安道人察觉到季凌云的不安,微微点头笑道:“安王殿下不必担心,如今情形虽有些麻烦,但尚不算棘手,待时机一到殿下便可回到自己肉身之中。” 季承煜不由喜形于色,道:“大师此言可当真?那时机又是什么?” 季凌云也是激动不已,连声喵喵,听得云安大师忍俊不禁。 “两位殿下稍安,听贫道细细道来。” 提起正事,云安道人正色道:“安王殿下所中术法名曰摄灵术,是将活人灵识离体之术。不知是施术之人原本就未打算下杀手,还是途中生了变故,让殿下灵识附在了这只猫身上,但好在有惊无险。 只是如今殿下的灵识在这只猫身上呆久了,肉身多日魂魄离体虽未有损,但恐已自发封闭五感,不能引魂自行归体了。” 见季承煜神色骤变,云安道人接着道:“但此事也并非无解,只肖寻到与安王殿下八字契合的未婚女子,以己身纯阴之体引来魂魄,再由贫道施唤灵术将殿下灵识引回肉身即可。”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云安道人走到桌前提笔蘸墨,写下一个生辰八字交给季承煜道:“这便是与安王殿下契合的生辰八字。不过唤灵术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不单要寻到此人,时间需等到半月后的极阴之日,贫道还要布下阵法,方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季凌云心中一喜,这么说来自己还可有半月时日能待在白嫣然身边。季承煜听罢点了点头,却道:“既然如此,那凌云你便留在……” 他的话还未落,季凌云已然伸出爪子指使古方往门外走去,古方冲季承煜行礼告退。季承煜只得无奈摇头,对这个弟弟向来束手无策,只是他眼中的温情在转身面对云安道人时已荡然无存,眸中浮上寒芒。 “凌云之事本王便全权托付给云安大师了,不只是要凌云平安康健,本王还需大师将幕后之人也寻出来。胆敢伤害本王的胞弟,此人决不能姑息!” 古方将季凌云又送回白家外墙处,眼看着季凌云毫不迟疑就要进去,他略做迟疑,开口道:“王爷不在府中的这段时日明珠郡主已经来过三回了,都被属下以王爷不在京中的借口搪塞了,怕是下一次便没有这般好糊弄了。所以属下请示,是否要将实情告知明珠郡主?” 季凌云微微眯眼,直觉古方素日并非多管闲事之人,断不该有此一问。古方被他盯着不甚自在,只得据实相告道:“王爷出事之前皇后娘娘曾向属下透漏口风,皇上有意为你和明珠郡主指婚。若非王爷出事,如今恐怕此事已成定局。” 见季凌云不屑的撇过头去,古方无奈道:“此事皇后娘娘也是欣然同意的,所以才提前同属下透漏口风,想让王爷早作准备。待他日王爷回归本体,此事便会提起,王爷与这白家小姐还是莫要太过亲近的好。” 古方跟随季凌云多年,自是知道他待明珠郡主只有兄妹之情,对这白家小姐才是另眼相看。 只是白家小姐家世不显,是断断坐不上安王妃之位的,即便是主子再钟情也至多只能做个侧妃。如今明珠郡主才是安王妃的不二人选,所以古方这才出言提醒季凌云莫要失了分寸。 季凌云冲他嫌恶的摇了摇尾巴,转身跃下墙头回了秋繁院。白嫣然仍在梦中,秀眉却因梦魇不安的紧蹙,看的季凌云也跟着揪心。 白嫣然已经许久未梦到前世之事,今夜不知为何却再度梦魇。此次的梦境甚是古怪,断断续续零零碎碎。 先是从她八岁进宫落水被季凌云所救时的情形,而后骤然转变至自己前世与宋世阳的大婚之日。她被逼无奈决绝自尽,与此同时耳边不住的有人低沉吟唱着什么,即便是梦境白嫣然也能感觉到那痛彻心扉的蚀骨之痛。 那吟唱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那吟唱声骤止。白嫣然只觉得身体一轻,随即不由自主的坠入无尽黑暗,耳边似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 “错了错了,她不是……八字契合……正好身死,挡了一劫……” 再醒来自己便成了路边一只无处可归的猫儿,若非遇到季凌云收留,恐怕连那偷来的三年时间都没有。 在安王府的那三年间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白嫣然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一张张脸,一桩桩事,最后定格在季凌云伸手要去喝那碗毒汤之时。 白嫣然心中百感交集,想要扑上去抢先尝一口,好让他知晓那汤中有毒,身体却重如千金动弹不得,心急如焚下脱口而出急道:“季凌云”! 季凌云还在痴痴看着白嫣然秀丽的容颜,心下想着方才古方所说之事,猛地听见白嫣然呼唤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喵”的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后心下一喜。 第四十八章:狼狈为奸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猛地从梦中惊醒,怔怔出神半晌才回过神缓缓舒出一口气。 “喵~” 耳边传来一声猫叫,她循声看去,只见小花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见自己望来便凑过来熟练的窝在她的怀中。 白嫣然心中一暖,感到无言的安慰,不由抱着猫儿与自己额头相抵,浅笑道:“小花,还好有你在身边陪着,我觉得安心多了。” 季凌云在她手里素来万般乖巧,闻言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毕竟自己十日后便要离开了,到时嫣儿肯定要因此伤心,且回去后她们便不能如今这般朝夕相对,自己还要应付父皇母后的赐婚,想到这里季凌云便已经开始头疼了。 白嫣然不知怀中猫儿心中的愁肠,尚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喃喃自语道:“方才的梦境甚是古怪,也不知他如今可好。” 季凌云在白家偷得浮生闲时,季承煜却忙的脚不沾地。原本他身为储君肩上就担着不少政务,从前还有季凌云可以分忧解难,如今却是反而还要为了他奔波劳碌。 且寻找与季凌云八字契合之人一事已迫在眉睫,虽有云安大师再三保证,但魂魄离体日久恐生变故。若是错过十日之后,下次极阴之日便要等到三个月后,实在让人不放心。 十日之期要在普天之下寻到八字契合的未婚女子,实属大海捞针。即便是季承煜不惜一切代价寻人,三日过去后仍是一无所获,不禁心急如焚。再三思量,季承煜还是决定入宫见一趟母后。 当今皇后佟氏乃是元和帝登基后由太后做主挑选的,是为稳定朝局让昭合帝坐稳皇位,帝后之间虽相敬如宾,却到底少了夫妻之情。 而岚贵妃与元和帝乃是少时夫妻,更是从前元和帝还未登基时唯一的侧妃。只因着家世薄弱才未能位及正妃,但多年来一直荣宠不衰,若非大皇子不幸早夭,当今太子之位上坐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如今因着建王地下里动作频频,元和帝却被岚贵妃所惑一直对其听之任之,惹得帝后之间生了嫌隙。 此次季凌云之事涉及鬼神之事,季承煜原本并不打算告知父皇母后平添烦忧。但如今事态严重,寻人之事还需多方助力,且又要掩人耳目,只得求助父皇母后。 觐见元和帝之前季承煜先去了一趟凤仪宫询问季凌云身体的状况,见母后神色间难掩憔悴,担忧之色溢于言表,便先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阐明如今已寻到季凌云在一处安全之所,不必太过忧心。 佟氏虽觉荒谬,但也知承煜必不会拿此事同自己玩笑。且凌云如今的状况的确闻所未闻,连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由不得人不信。 听罢季承煜的打算,佟氏沉吟片刻后却道:“寻人之事交给母后即可,不必惊动你父皇。此事虽如今还未水落石出,但敢对凌云下手总归和建王母子脱不了干系,惊动你父皇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难保不会再横生枝节。” 季承煜也觉有理,父皇对岚贵妃太过宠爱,以至于才会放纵建王至此。此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便要在父皇察觉包庇之前将证据确凿呈上,让他无从抵赖。 佟家百年望族,在京中势力盘根错节,佟氏寻人渠道要比季承煜宽广,季承煜便放下心来一心追查幕后之人。 他此去路上花费诸多时日乃是因被人追杀,追杀之人倒只是寻常死士,是建王的一贯手段,但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先前季承煜还疑心此事是否当真与建王有关,如今看来是八九不离十。 这厢的季凌云心宽的没再将事情放在心上,反正有皇兄担着天塌不下来。这是他陪伴白嫣然的最后一段时日,自然不能浪费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她身上。若非偶然间看到鬼鬼祟祟的白悦妤,季凌云几乎要忘了前次之事。 此刻已是暮时时分,府中人皆已用过晚膳后歇下,白府后门已然落锁。但白悦妤竟从袖子里拿出钥匙轻而易举开了锁,而后掩上门悄无声息的出了白府。 季凌云想到白悦妤向来不安分的性子,且对白嫣然的妒恨之意昭然若揭。自己不久就要离开白家,不免有些放心不下,便悄悄尾随其后。 白悦妤穿戴斗篷遮面,因是偷溜出来身边也未带着丫头,独自一人避人耳目行了许久,方才熟门熟路的进了一间宅子。季凌云绕着那宅子走了几圈,才好不容易借着墙外的桂花树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季凌云就知道这间宅子如今的主人是谁了,因守在门外之人正是季司宏的心腹刘宗。看来上次他并未认错人,白悦妤竟真的与季司宏厮混在了一起。 不过季凌云肯定季司宏定然不知白悦妤并非清白之身,否则以他的性子如何能容下一个不洁的女子。不知这白悦妤是如何蒙混过关的,倒还算有几分手腕。 不过以季凌云对他这个三皇兄的了解,他对白悦妤不过是图个新鲜,他虽一向好美色,却极怕这些麻烦。如今白悦妤恐怕还做着进建王府的美梦,就不知将来东窗事发白宗林还会不会对她顾念父女之情。 听着里面两人的调情话,季凌云只觉无趣,正准备离去,却突然听到白嫣然的名字,不禁顿住脚步。 “本王记得你那个妹妹,她可是与齐家小姐交好?” 白悦妤不悦道:“好好的,提白嫣然干什么,王爷莫不是也看上那个小贱人了?” 季司宏笑道:“怎么会,有妤儿在,本王眼里怎么还看得见其他人。” 白悦妤不依不饶道:“王爷这不是当着我的面就惦记着齐家小姐吗,可见这话不过是哄妤儿的。” 季司宏沉默片刻,收了笑意沉声道:“这齐家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她是齐家的掌上明珠,若能将她娶回去就相当于得到了齐家的兵权。就冲着这一点,本王对她势在必得。” 白悦妤似乎察觉到季司宏的心绪不佳,娇声谄媚道:“王爷这是什么话,你能看上齐家小姐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王爷这般说可是想看妤儿吃醋?” 季司宏果真被她哄的笑道:“若这齐家小姐也能像妤儿这般知情识趣,本王也就不必头疼了。” 白悦妤试探道:“怎么,这齐家小姐竟然这般不识抬举吗?” 季司宏随意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块上好的玉佩,边拿在手中把玩着边道:“只要这齐家小姐落到本王手里,本王有的是法子让齐家不得不将女儿送到本王府上。只是这齐家将女儿护的紧,本王没法子将人带出来,所以此事还需借助你的一臂之力。” 白悦妤眼珠子转了转,娇媚笑道:“王爷这是寻妤儿开心呢,连王爷都做不到的事,妤儿一个小小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季司宏邪笑道:“这齐家对本王有防备,对你那个妹妹却未设防。你们姐妹一家人,妤儿一向冰雪聪明,想必定能有法子将人约出来。” 他俩手里的玉佩放到白悦妤手中,沉声道:“只要妤儿能助本王一臂之力,这建王府的通行玉佩就送给你,到时候本王再让人收拾一个院子出来,妤儿就能时常去王府陪着本王了。” 白悦妤眼前一亮,心中激荡不已。她费尽心思讨好了建王这么久,不正是想进建王府,原以为以建王的性子还需得另外使些手段,不想竟这么快就让她等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白悦妤将那玉佩爱不释手的握在手中,笑逐颜开道:“既然王爷都开口了,妤儿定然尽力一试,决不让王爷失望。” “妤儿果然善解人意,来让本王好好疼你……” 屋里的两人各自得偿所愿笑逐颜开,屋外的季凌云却是听得心头一沉。原以为不过是白悦妤赖上了季司宏,却不想季司宏也是另有目的,他竟还没对齐家的兵权死心。 季凌云知晓此事的重要性,当即便想去告知皇兄早做防范,绝对不能让季司宏得逞。此事不但干系着齐家小姐的安危,一直保持中立的齐家一旦倒戈更会牵动如今局势。 季凌云跳下窗户准备离开,却因心不在焉落地时不慎带倒花盆发出响动来。 “谁!” 话还未落,刘宗的剑光已然杀到。若是平日季凌云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可如今他只是个猫儿,怎能躲的过这寒光凛冽的一剑,即便已极力避开却仍是被剑气所伤,背后顿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喵!” 刘宗一剑出手才看清不过是个猫儿,随即便收了剑任由那猫儿痛呼一声狼狈逃窜。 季凌云踉踉跄跄的走在夜间寂静的街道上,行走间每一步都会牵扯到背后的伤口,献血顺流而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季凌云好不容易强撑着到了太子府的后门处,终是眼前一黑倒在了门外。意识模糊之际,季凌云只觉骤然一轻,似乎摆脱了身体的束缚,轻飘飘的不知要去往何处。 第四十九章:八字契合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意识模糊之际,季凌云只觉得自己如置云端,浑身轻飘无力,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好似魂魄正在被重新洗涤一般,脑中思绪混乱不堪,却让他突然想起一件幼时之事来。 十岁那年皇祖母大寿,正逢胶着的战事捷报连连,各地丰收喜讯不断,父皇欣慰之余大办寿宴,京中六品官职以上官员皆可携妻女家眷前往赴宴。 母后与皇兄都忙的团团转,季凌云素来不喜欢这等规矩颇多的场面,遂偷偷在宫中游荡偷闲。因着盛宴今日宫中格外空旷,走了许久都不见一个太监宫女,颇为无趣。 正意兴阑珊之时,不妨突然听到一阵惊呼与拍水声,待季凌云赶去只见水面余波荡漾,湖中一个小小人影坠了下去,他还尚来不及多想就跳下湖去救人。 季凌云水性不说多好,不过是个湖中救个半大孩子还是绰绰有余。待将人拖上案,才看清是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女娃,约莫着同三皇妹一般年纪,想来是随着父母来给皇祖母贺寿的那位大人家的小姐。 白嫣然幸得季凌云救的及时,上岸后呼吸顺畅,咳了一阵将不慎喝进去的两口湖水吐出来就好了。只不过她一回过神来,见自己浑身尽湿的狼狈模样就大哭了起来。 季凌云自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浑性子,却是因为有个爱哭的二皇姐所以最怕人哭。他一听白嫣然哭就觉得头疼,反正人已无大碍,忙不迭就要遁走。却不想被白嫣然揪住了衣服,走也走不得。 “呜呜呜,完蛋了,我把衣服都弄湿了,回去要被娘亲骂死了,呜呜呜,怎么办?” 季凌云无奈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帮你想办法找件衣服换上,你快别哭了。” 白嫣然闻言当即止了哭声,抽抽噎噎的看着季凌云问:“你说的是真的?” 季凌云松了口气,也顾不得自己也浑身湿漉漉的难受,拉着她就去了三皇妹季灵希的住所,成功借来一套衣服让人给白嫣然换上,又重新梳妆打扮露出原本粉雕玉琢的模样来。 趁着这会儿功夫季凌云也已换上了干爽衣衫,心中暗想幸亏灵希这会儿不在,否则以她的性子定要刨根问底好不麻烦。 转头见白嫣然被老嬷嬷领过来,生的水灵可爱甚是讨喜,便上前道:“你是谁家的小姐?我送你去找你母亲,以后可不要再乱跑了。” 白嫣然一边好奇的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四处打量,一边乖巧的答道:“我是白家的女儿,我爹爹是工部员外郎。” 季凌云点了点头,心想既是个五品的工部小吏家眷,那席位多半是在偏殿外围。 白嫣然走在季凌云身后,见路上偶尔遇到宫女太监都对他恭敬行礼问安,便拿眼偷瞧他问道:“那大哥哥你是谁?” 季凌云有心逗她,便笑道:“我叫季凌云,你可要记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将来一定要好生报答我。” 见白嫣然一张俏丽的小脸非要绷着做出郑重其事模样来,季凌云忍俊不禁的将人领到了偏殿。白嫣然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正焦急左顾右盼的母亲齐氏,来不及和季凌云再多说一句就忙跑了过去。 季凌云放下心来正准备回去,却被二皇兄抓了个正着,遂被带进了主殿给皇祖母贺寿。此后一直被迫端坐在下方不能四处走动,也没能抽空再去逗逗白嫣然,没两日他便将此人此事都抛之脑后了。 此后数年匆匆略过,等他们二人经年再见,自己早已忘了当年那个蒙自己所救的小女娃,白嫣然似乎也忘了要报自己的救命之恩。 若非永乐侯府后园见她对上三皇兄也毫不畏惧,对其生出一分窥探之心,恐怕之后数年两人之间也仍是形同陌路。既然造化使然,缘分久缠,季凌云断没有错过的道理,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紧紧抓住的。 季凌云沉浸在自己虚虚渺渺的思绪中,却不知外面已经乱了套。 原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之中,季承煜方才觉得能喘口气,冷不防红鸢就将这半死不活的猫儿捧了回来,惊的季承煜也险些魂魄离体。 好在云安道人就在府上,当即封闭了季凌云的五识,将他的魂魄暂时困于那猫儿体内。一边催促季承煜尽快找到八字契合之人,待后日极阴之日时立刻开始唤灵术。 宫里的皇后佟氏得知消息也险些乱了分寸,一时间京城暗中涌起一阵八字风波。不少人冲着那不菲的赏赐假冒八字,虽说皆被云安大师一眼看穿,却也为寻人增加了不少难度。 这些暗波流转白嫣然自然不会知晓,只不过她的日子也并无多少惬意。实是因为许氏给女儿齐思敏寻了个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两家皆对彼此非常满意,只要等齐思敏点头,这桩婚事就能定下了。 齐氏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下自是更加坐不住了。因着白嫣然对那些个各种名目的相亲小宴避之不及,所以日日拿了一叠画册来给女儿看,直看的白嫣然头昏眼花叫苦不迭。 倒也不是白嫣然如此心高气傲眼光高,只是有了前世的前车之鉴,她深觉姻缘一事定要深思熟虑,最重要的并非家世官职如何,而是其人品与心性。更重要的是对方于这桩婚事的态度,白嫣然可怕自己也遇上个爹爹和赵氏之流稀里糊涂的嫁过去。 她对事慎之又慎,不愿仓促之中草草定下,更觉姻缘一事需得看缘分。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若是没有半分缘分强扭在一起,难保不会生出一对怨偶来。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据实告知齐氏的,齐氏即便自己深受其害,却仍是信奉门当户对才是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统。 白嫣然无法,只得将这火引到哥哥白博仁身上去。偷偷塞了一方陌生帕子到白博仁怀中,果真让齐氏以为白博仁暗中有了上不得台面的相好,生怕他做出如白宗林当年一般的糊涂事,暂且顾不得女儿忙着相看儿媳妇去了。 倒是苦了白博仁受这无妄之灾,但死道友不死贫道,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季凌云的消失的确让白嫣然伤神了一阵,她与素心在白府四周寻过几日均是无果,最终只得黯然放弃。素心见她难过便劝其再收养一只,白嫣然却是摇头不语。 主仆二人正进门,却见齐氏满面春风的将一个小匣子客客气气的交于一个陌生的下人,转头见了女儿便笑道:“嫣儿回来了,快到娘亲这儿来。” 见母亲这般高兴,白嫣然不解道:“方才那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小厮?瞧着甚是眼生。” 齐氏拉着女儿的手笑道:“你自然瞧着眼生,那是永安侯府的下人。” 白嫣然一怔,疑道:“永安侯府的下人来咱们家为何?母亲刚才交给他的是什么东西?” 齐氏笑颜愈发明朗,拍拍白嫣然的手笑得得意道:“要说我的嫣儿就是命好呢,上次你在赏春宴上大出风头,连长平公主都对你赞赏有加。近日公主又要设宴,便将你也想到了,这才派人来送帖子。 这次的宴会以天女节为题,是而要小心勿要让八字相冲之人冲庄了天女娘娘,所以方才为娘将你的生辰八字交给那小厮一并带去。” 说到此处不禁激动道:“听说此次长平公主很是大手笔,几乎满京城的适龄女子都收到了邀约,咱们可不能被人比了下去。要给你做两身时下最时兴的衣服,再去挑些上好的首饰,这几天你可要少吃一些,别养的太过园润……” 听着母亲在一旁絮絮叨叨,白嫣然面上乖乖巧巧,心中却早已神游天外。她可不记得前世有过此事,长平公主虽说喜好牵线搭桥,但如此郑重未免有失生份,也不知今生是发生了何种变故才生出此事来。 白嫣然却是不知,这些以长平公主相亲宴为名要来的生辰八字,最终尽数送到了皇后的凤仪宫。 佟氏已经多日未能安眠,眼下泛着脂粉也难以遮掩的淡淡青色,待打开某个木匣子看到里面的生辰八字呈上后,佟氏险些失了仪态激动的起身问道:“这是哪家小姐的生辰八字?” 很快有人上前答话,道:“回禀皇后娘娘,此乃工部郎中白宗林的嫡女白嫣然的生辰八字。” 佟氏因着从未听说过的陌生名字一怔,继而很快便道:“快将这白家小姐的生辰八字送到太子府上去让大师瞧一瞧,切记速去速回,本宫等着回话。” 次日一早,白嫣然陪着齐氏在昭合院用早膳,听着齐氏絮絮叨叨念叨着适龄的年轻才俊,白嫣然左耳进右耳出,心中却是想着自己的小算盘。 正在此时有下人慌忙跑来,齐氏斥道:“这般莽撞成何体统!” 那下人却顾不得被训斥忙开口道:“夫人小姐快去前厅吧,皇后娘娘的懿旨来了!” 第五十章:魂魄归体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齐氏愣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那下人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道:“前厅来了位宫里头来的公公,说是来带着皇后娘娘的懿旨,老爷已经前去招呼了,但那公公非要小姐前去接旨。” 齐氏看向女儿,白嫣然也是一脸莫名,但母女两人也不敢耽搁。到了前厅果真见白宗林恭恭敬敬的招呼着一位身着宫服的老太监,那老太监神色甚是倨傲,待见了白嫣然却露出笑脸来。 “咱家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来带白家小姐入宫面见皇后娘娘的,既然白家小姐来了,那咱们就动身吧,皇后娘娘可还等着呢。” 齐氏看向白宗林,却见白宗林也是满脸疑惑,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白嫣然拦住了。白嫣然前世跟在季凌云身边三年,曾见过这位谢公公,知道他的确是皇后佟氏身边的心腹。既然此事是真非假,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既然爹爹这会儿功夫都还没问出谢公公的来意来,那么多半是不好宣之于口的秘辛,再问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虽不知自己为何会被牵扯其中,但她问心无愧便不必自乱阵脚。 随着谢公公出门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车上谢公公笑眯眯的一言不发,心中却对白嫣然的处变不惊心生赞赏。马车到了宫门前,谢公公对侍卫亮了亮腰牌便顺利将白嫣然带了进去。 他带着白嫣然在阡陌交错的宫中小道上七拐八弯,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凤仪宫,这才松了口气将人带了进去。进了内殿后白嫣然便收起悄悄四处打量的目光,低眉敛目的跟在谢公公身后。 “皇后娘娘,白家小姐带来了。” 白嫣然并未抬头,眼下余光只看得见上首女子华贵的衣摆和一双金丝缀玉精致绣鞋,心知此人就是太子与季凌云的生母,当今昭合帝的皇后佟氏了。 “臣女白嫣然,拜见皇后娘娘。” 白嫣然能够感觉到佟氏打量的目光,而后响起她柔和中带着不可忽视威严的声音。 “来,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白嫣然也实在猜不透她的用意,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是涓滴不漏,神色恭谨淡然的上前行至佟氏身边,这才看清佟氏的模样。 佟氏容貌清丽有余而美艳不足,因久居上位而多了几分威严和冷峻。她如今已过不惑之年,虽保养得宜不显老态,但眼角的细纹仍然暴露了她的真实年岁。 佟氏见白嫣然虽面上神色平淡,捏在身前的一双手却不由紧握,心中不禁一软,拍着她的手背道:“你不必紧张,本宫只是想见见你。” 见白嫣然略放松神色,她又接着道:“你可知本宫寻你前来的缘由?” 白嫣然老实摇头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女不知。” 佟氏叹了口气,突然起身往里间走去,并未白嫣然道:“你跟我来。” 白嫣然不明所以,默默跟了上去,直到随她进了凤仪宫偏殿一处有侍卫把守的房间,佟氏这才停下脚步,看向纱幔遮掩的卧榻,白嫣然隐约可见那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有太医聚精会神的守在床前,见佟氏进来忙行礼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安王殿下一切安好。” 白嫣然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躺在床上之人竟是季凌云,不禁脱口而出道:“殿下他……” 话出口才觉不妥,当即收声咽下了后面的疑惑。且不说太医守在身侧,只以常理看推测,自己与皇后进门季凌云却仍躺在床上毫无动静,足以说明他如今人已昏迷,否则怎会如此失礼。 果然,皇后叹了口气,沉声道:“我儿已昏迷半月有余,全靠太医吊着一口气,如何能够算是安好。” 白嫣然心头又是一惊,喃喃道:“数日前我曾遇见殿下身边的古方侍卫,古方侍卫只说殿下是去外地办事,原来是生了大病。” 佟氏挥退太医,走上前掀开纱幔露出床上的季凌云,慈爱的抚着他的鬓发点头道:“凌云此次病的古怪,虽未伤及性命却一直昏迷不醒,药石枉然,为怕有心人趁虚而入,这才另作它说掩人耳目。” 白嫣然不自觉走近,看着季凌云苍白消瘦的面容不禁蹙眉。前世并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这时的安王府应该正在准备他和明珠郡主的婚事,今生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 白嫣然福身,道:“虽不知此事臣女能够帮上什么忙,但愿尽一份微薄之力,希望安王殿下能早日康复。” 白嫣然有自知之明,皇后娘娘突然这般另眼相看绝不可能是因自己突然入了她的眼。且还将这般机密之事告知自己,显然是因此事与自己有关。 佟氏点头,称赞道:“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此次凌云能否得救全看白小姐了。” 白嫣然垂首道:“皇后娘娘折煞臣女了,有何需要单凭吩咐。” 齐氏在家中等的心急如焚,最后也没将女儿等回来,而是又等来了一道皇后娘娘的口谕。说因白嫣然甚有慧根讨了皇后娘娘的欢心,遂将她留在身边一日替自己摘抄佛经,明日再派人将她送回来。 皇后娘娘素来礼佛,从前也有过召见明珠郡主或娘家外甥蓝莹馨进宫摘抄佛经,但明珠郡主和蓝莹馨都是自家人,与白嫣然可截然不同。 齐氏忧心女儿,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难免东想西想,白宗林却是若有所思。 午夜子时,安王府。 季凌云的身体被安置在自己的床上,此处是最具季凌云自身气息之处,也是他的魂魄最不会抗拒之处。小奶猫也被放置在床头,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纸朱砂描绘的符咒,让它与季凌云一样安静的陷入沉睡中。 房中突兀的摆着一面屏风,隔开了同样昏睡之中的白嫣然。为了防止变故发生,她已提前饮下安神汤沉沉睡去,也就没有看到她四处苦寻的小花就在与自己一个屏风之隔的地方。 云安大师沐浴着莹亮月色静静站在院中,等待着时辰到来,乌云蔽月,天地间骤然蒙上一层黑雾,万籁俱寂。 云安大师走进房中,口中念念有词,走到白嫣然身边以银针扎破她的指尖,指尖血一滴一滴落进底下的白瓷小碗。 房中突然刮起一阵阴风,门窗骤然破开,云安大师口中念词越来越急,紧闭的眼前掠过无数冤魂厉鬼,他却无动于衷不动如山。 直至咒语念完,房中法阵亮起莹亮白光,霎时间孤魂野鬼逃之夭夭,云安大师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他上前用纱布替白嫣然包住指尖伤口,而后拿起盛血的小碗走向屏风另一边。 床上的一人一猫面上皆露挣扎之色,云安大师以指蘸上碗中血,分别点上一人一猫的额头。几乎是骤然间季凌云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睡眼迷蒙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之人。 “你……”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就脱力一般又昏睡过去。云安大师却是松了口气,伸手探上季凌云的额头,笑着点了点头。 他又去看那只小奶猫,它额头上贴着的符咒已经自行掉落,此刻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睡得正香。 云安大师撤去法阵,走出吟风轩,皇后佟氏与季承煜、古方等人皆焦急的等在院外。一见云安大师出来,佟氏上前一步急道:“大师,凌云他怎么样了?” 云安大师微微颔首,笑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王爷的魂魄已经安然无恙归体,只是此术消耗了王爷太多心力,恐怕会睡上几日,待他醒来就一切如初了。” 几人这便安下心来,佟氏和古方进去看季凌云,季承煜则留下对云安道人道:“此次多亏大师施以援手,救回凌云,本王感激不尽。只是幕后之人一日不找出来,难保他不会再次出手,还要劳烦大师尽快将此人找出来,本王定当重谢。” 云安大师笑眯了眼,点头笑道:“好说好说,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吩咐,贫道自然无不从之理。” 大约是那碗安神汤的效用,白嫣然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到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晒在脸上,这才将她唤醒。她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有片刻怔忡,随即回过神来缓缓起身。 从屋中摆设来看这大约是安王府的一处厢房,白嫣然只记得昨日入夜前她进了吟风轩,躺在屏风旁的矮塌上饮下安神汤,片刻之后便沉沉睡去,也不知季凌云如今可是安好。 察觉到指尖的异样,白嫣然这才发现自己指尖抱着纱布,解开发现不过是个刺破的针眼,料想昨夜应该就是由此取血的。 她方才穿上鞋袜,屋外候着的丫头们便鱼贯而入,侍候白嫣然穿衣、洗漱、梳妆。白嫣然心中惦记季凌云,便让人唤来古方询问,古方恭敬答道:“王爷已经安好了,只是如今还未醒来,大师说王爷怕是会睡个两三日,白小姐若是想见王爷一面,不如留在府中两三日。” 白嫣然得知季凌云无碍便放下心来,摇头道:“不必了,家中父母还在等着我回去,便不打扰了。” 第五十一章:必有后福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是被面上一阵瘙痒湿漉的感觉惊醒的,意识稍有恢复,便只觉整个人好似大病了一场劫后余生,浑身一点力气也无,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艰难的睁开眼睛,一团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印入眼里,惊的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人猛地坐了起来,却又后继无力跌坐回去。 身上的小东西也被他惊了一跳,从他身上掉了下去。 季凌云这才看清那原是一只甚是眼熟的小奶猫,他尚还不及细想,守在门外的古方已然听见响动冲了进来,一眼看见季凌云醒来难得喜形于色。 “王爷醒了!” 季凌云也猛地反应过来,激动的看着自己熟悉的双手,喃喃道:“终于换回来了。” 他转头去看那只正捉着自己尾巴玩的小奶猫,心道怪不得方才觉得这猫儿眼熟,好歹这身体自己还暂住过一段时日,能不熟悉吗。 古方出去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皇后佟氏、季承煜和云安道人。佟氏纵然素日威严沉稳,此刻也不禁红了眼眶,上前抓着皇儿的手不住的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季承煜阴沉多日的面色也终于缓和下来,云安道人上前指尖触及他的额前,细细探了探后收回手点头道:“王爷已无大碍了。” 季承煜微微颔首,道:“劳烦大师了。” 佟氏顾忌着外人在场,微微侧首拭去眼角的泪水。云安道人见此处没自己什么事,也就识趣的不在这里碍眼,默默退了出去。 季凌云拉着母后的手露出如往日一般的随性笑意,道:“我这条命可硬着呢,母后无需挂心。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皇儿肯定福寿延绵,好生赖在母后身边讨嫌。” 佟氏被他逗笑,拍着他的额头摇头道:“你这孩子,但凡有点精气神就又没个正形了。” 季承煜在一旁劝道:“母后,你以后多日未能好好歇息了,眼下凌云已经无大碍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息,别累坏了身子。” 季凌云这才瞧清母后面上难掩憔悴之色,眼下有着脂粉也难以遮掩的青色,不禁也是心疼,也道:“是啊,母后,你就回宫好好歇息吧,等我大好了就进宫给你和父皇请安。” 佟氏到底上了年纪,为了皇儿也已多日没能真正合眼,身体的确有些熬不住了,便嘱咐了几句后回宫了。 眼下房中只剩下三人,古方见太子殿下似是与主子有话要说,方才准备退下,就见季凌云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直看的他一阵头皮发麻,忙指天发誓定将这段时日的所有回忆全部忘记,绝不再提。 季凌云这才冷哼一声,让他退下了。 季承煜摇头失笑,道:“你这真是不知让我怎么说你,古方这般心如止水的性子也能被你逼成这般。” 季凌云哼哼道:“若非遇到我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主子,就他那个脾气迟早要郁郁而终。” 说笑罢,季承煜正色道:“此次之事已经有些眉目了,此去广元寺半路劫杀之人的确是建王府出来的死士,但从那些死士身上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背后施咒的术士也还没有查出来,一时还抓不住建王那边确实的证据。” 季凌云也皱眉道:“此事虽说与建王绝逃不了关系,但其中有太多蹊跷之处。其一,建王出手万不该这般手下留情,即便是一开始出了岔子,后来这么长时间也完全可以再做补救,他既已经下手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季承煜点头,但:“你说的有道理。” 季凌云又道:“其二,若幕后主使真是建王,他既然连这般阴损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就该一击致命对皇兄你下手才对。对我出手不但打草惊蛇,且并不能动摇皇兄的储君之位,这根本于情理不通。” 季承煜道:“这一点我也早已想到,所以我猜此事主使者另有其人,建王是见有利可图才半途入伙。只是此人既并未对你下杀手,可见与你并非死敌。却要冒这般大不韪做出此事,此人身份为何你可有眉目?” 季凌云揉了揉眉心,叹道:“以我这般性子若说得罪了什么人那是有的,但除了三皇兄与岚贵妃外的死敌却是没有。而在这其中又能做出此事之人,我一时还真想不到是谁。” 季承煜也没指望他真能猜出来,点头道:“行了,此事有云安大师相助,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遭此一劫,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那日你奄奄一息倒在后门外,可真将我吓坏了,若非云安大师救助及时,你此次可真要做个冤死鬼了。” 听到此处季凌云脑中猛地想起那日之事,忙道:“我那日原是见那白家庶女白悦妤举止鬼祟才悄悄尾随,不想竟见她和建王纠缠在一起,且我还听到建王让白悦妤将齐思敏引出来。我一时情急不慎惊动了刘宗,这才被他所伤。” 他难得正色道:“看来建王竟还在打着齐家的主意,皇兄可要早做防范。” 季承煜面上神色凝重,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点头道:“你且安心养伤,此事我已有打算。” 季凌云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奈何此次当真是吃了苦头,身子的确需得好好养一养。 整日闲来无事,他便又开始惦记齐氏给白嫣然相亲之事,生怕一个不察又冒出个什么表哥来,从前的宋世阳和齐书恒就是前车之鉴。便招来古方让他盯着白家那边,关于白嫣然之事要事无巨细前来禀报。 古方犹豫片刻,道:“主子有所不知,此次主子能够安好还要多亏了白小姐。若非白小姐恰好是与主子八字契合之人,主子还不知能不能这般顺利醒来。” 季凌云眼前一亮,惊喜道:“嫣儿是与我八字契合之人!此话当真?” 古方因着自家主子这脱口而出“嫣儿”的厚脸皮抽了抽嘴角,道:“此事乃大师所言,属下不敢欺瞒。” 见季凌云喜不自禁,他有出言提醒道:“主子若是当真对白家小姐有情,将来纳为侧妃也好。只是如今主子大好,怕是下次入宫皇上皇后就会提起赐婚之事,主子还得早做打算。” 季凌云不悦道挑眉看他,道:“你何时见过你家主子任人摆布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怎能任凭一道圣旨就定下相伴本王一生之人。本王之妻,自然得是本王钟爱之人,本王钟爱之人,自然不能受半点委屈。” 顿了顿,季凌云勾起一边嘴角笑得别有深意。 “况且……” 他忽而转了语气,对古方笑道:“你去悄悄将云安大师请来,本王有要事要与大师商议。” 季凌云醒来后府中自然是皆大欢喜,白嫣然回去后齐氏与白宗林却是心下复杂。 两人原以为白嫣然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送回来时该是风光无限。齐氏已经在打算着等个合适的时机同皇后娘娘提一提赐婚之事,皇后娘娘赐婚自然是样样都胜过自己的眼界。 白宗林也是差不多打算,不管因何女儿得了皇后娘娘另眼相看,与自己和白府都是有益无害。若能因此给女儿寻个得力的婆家,将来白府也是多一份助力。 两人算盘打得好,却不想女儿前日悄无声息的走了,今日又是悄无声息的被送回来了。 齐氏拉着女儿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惊疑不定道:“嫣儿,你就这么……回来了?” 白嫣然笑道:“娘亲这是哪里话,女儿回来了不好吗?” 齐氏道:“你这孩子,为娘是问你在宫里这一日一夜都做了什么?” 白嫣然垂眸道:“女儿一直在替皇后娘娘抄佛经,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这会儿还有些头晕。” 齐氏见白嫣然的确脸色有些憔悴,立时忘了方才的心思,心疼道:“原来如此,那你快回去歇着吧。” 白宗林忙开口问道:“那皇后娘娘可有说,为何要独独召你进宫抄写佛经?” 历经前后两世,白嫣然自然清楚此刻父亲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是她并不准备拿自己的婚事和下半生去做白府前途的筹码。 白嫣然摇头,道:“女儿连皇后娘娘的面都没见到,只是由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来传话,说是听闻女儿素来性子娴静,替皇后娘娘抄写佛经正是适宜,也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 白宗林闻言皱眉,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自然能从这寥寥数语中听出其中深意来,惊觉女儿此次进宫看似是福气,实则竟是让皇后娘娘不喜才召进宫略惩小诫。 他心下不快,便又问:“那你可记得……” 话还未完,便被齐氏不快的打断道:“女儿累了一日,你就不能先让她歇一歇,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从前也没见你如何关心女儿。” 一席话说的白宗林哑口无言,他又想起自己从前看重的另一个女儿来,相比之下嫣儿已经省心太多了,便再缄口不言。却不料次日一早宫里送来了好些赏赐,这下倒让白宗林吃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第五十二章:终身大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那唤灵术虽说瞧着只取了白嫣然小半盏指尖血,实则却是心头精血已做引魂之用。 绕是白嫣然从前日入夜一觉睡到了次日,回白家前又服下了云安道人特地调制的凝神护心的丹药,仍是觉得浑身疲乏的厉害。到家不过与父母说了一会儿话,回房后却是再次累得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终于转醒。 素心见她这般异常的嗜睡,不放心便一直守在床边,见白嫣然终于醒来松了口气。 “小姐,你可算是醒来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要以为你是昏过去了。” 白嫣然起身下床活动身子,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极是舒畅,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神采奕奕。 见白嫣然恢复如常,素心侍候她穿衣洗漱,嘴里嘟囔着:“也不知小姐这一遭进宫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抄了一日的佛经,回来倒像是丢了半条命。原以为是受了罚,转头宫里又来了赏赐,当真是焉知非福。” 白嫣然一顿,开口问道:“宫里送来赏赐了?” 素心点头,应道:“是啊,今个儿一早那位谢公公又来了,说是皇后娘娘对小姐抄写的佛经甚是满意,还带来一大堆的赏赐,奴婢瞧着个个都非凡品,如今老爷和夫人可都笑开了花,连老夫人都惊动了呢。” 白嫣然笑着打趣道:“你这丫头见过几个宝贝,自然瞧着个个都是好东西,于皇后娘娘而言不过是库房里积灰的东西,高兴了随手给的赏赐罢了。” 话虽如此,白嫣然却是知道皇后娘娘赏的定然都是好东西。 这些赏赐一来自然是感谢自己对季凌云的相救之恩,二来也算是封口费,毕竟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若是流传出去难免为季凌云惹来麻烦。 白嫣然想起那日见到季凌云面色苍白如纸躺在床上的模样,心头泛起阵阵针扎似的刺痛。历领前世那变作猫儿陪伴在他身边的三年,白嫣然原以为自己已然心满意足,亦对他死了心了。 却不想重生一世,一切皆以偏离了前世的发展,这一世她们之间莫名多了几次交集。尤其想起林中那日,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他亦抱着自己送到安全之处方才悄无声息的离去。 原就是一腔情意,面对他这样的柔情,怎能不让她动心。只是身份悬殊,姻缘天定,他与她终是只能形同陌路。 这厢白嫣然满心惆怅,那厢季凌云却是心花怒放,笑得颇不怀好意的盯着对面的云安道人,直看的云安道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爷若有事只管吩咐,贫道自然无不尽力。” 季凌云笑吟吟道:“大师果然是个通透人,怪不得会得皇兄器重。” 云安大师洒脱一笑,不以为然道:“能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是贫道的荣幸,贫道虽是方外之人,却一心贪恋红尘,能用一身修为换来半生安逸,有何不可?” 季凌云笑道:“大师果真是有大智大慧之人,与本王甚有眼缘。不说皇兄,本王对大师也是一颗诚诚爱才之心。” 见季凌云如此客气,云安大师心中明了他所求之事绝非小事,遂谨慎道:“王爷不妨有事直说,只要不违背天理伦常,贫道定当竭尽全力。” 季凌云见他如此笑容越发深邃,招手示意云安道人凑近,这才正色道:“大师不必如此紧张,本王又岂是那般丧心病狂之人。不过实不相瞒,本王确正有一事相求,事关本王的终身大事,还请大师莫要推辞才好。” 云安道人原见如此气氛心中霎时间闪过无数想法,却偏偏不想会听见这般答案,愣了片刻才怔忡道:“王爷莫不是想让贫道卜算姻缘?” 季凌云摆手道:“本王的姻缘本王心中自有定数,只不过想请大师帮个小忙,助本王心想事成,抱得佳人归。” 他说着示意云安道人附耳过来,对他这般那般的耳语了一阵,只见云安道人面上神色变幻莫测甚是好看,好半晌才咬牙点了点头。 季凌云在府中这一养病半月,皇后佟氏原是放下心来在凤仪宫等着皇儿养好身子来请安,终是等不住又自行出宫来探望。 佟氏到了安王府见季凌云并无大碍,面上神色却是蔫蔫,也不似往日神采飞扬,竟似是修养半月还没缓过劲来。太医诊脉过后只道安王殿下身子康健如常,却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季凌云挥退太医,私下里同佟氏道:“母后,你就为难太医了,皇儿这原就非病灶所起,太医自然瞧不出什么来。” 佟氏闻言大惊,急道:“当日云安大师不是说你醒来后便能一切如常吗?如今怎的还落下了病根?” 季凌云苦笑道:“此事倒也不能怪云安大师,当初云安大师便与皇儿提过此事,只是皇儿撒母后担心便瞒着你。” 听他这般说,佟氏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季凌云接着道:“毕竟皇儿这一遭劫难非同寻常,能够侥幸捡回一条命已是福泽深厚。只是这灵识受损,阳盛有亏,免不得日后会恶疾缠身,虽不至于要了皇儿性命,却也再难如从前那般生龙活虎。” 见佟氏听得一脸揪心,季凌云虽也有些心疼母后,但一想到若是此计不成,赐婚之事便要大难临头,便狠下心来下了最后一剂猛药。 “怕是、怕是会子孙缘薄,早登极乐。” 这一剂药着实太猛了,佟氏惊的倒抽了一口气,瞬时红了眼眶。季凌云于心不忍,又忙转而安抚道:“母后不必忧心,这不过是最坏的打算,有云安大师在身边替皇儿调养,必不会让皇儿落得如此下场,母后你就放心吧。” 皇儿的后半生要落得如此不堪,佟氏怎能放下心来。见季凌云不过是同自己说了这么会儿话便又累得睡了过去,心中越发没底,忙摆驾又去了太子府上。 佟氏到了太子府直直便去了云安道人的住所,直惊的云安道人险些打翻了紫砂炉,忙行礼问安。佟氏却顾不得这些虚礼,挥退左右便直言问道:“我儿这病根可有解决之法?” 云安道人略做犹豫,开口道:“王爷如今魂魄受阴煞之气搅扰不得安宁,贫道自然会尽力替王爷好生调养身子,定能让王爷少受苦楚。” 听得出他话语中并无多少底气,惹得佟氏大为不满。 “云安大师,你乃得道高人,半仙之身,难道当真就没有其他一劳永逸的法子吗?” 见云安道人面露踌躇之色,佟氏心头雪亮,不慌不忙的追问道:“大师不必顾忌太多,若有其他法子不妨直言不讳,说出来本宫才好掂量是否可行。若是当真不可行之法,本宫也断不会强求。” 云安道人这才道:“倒有一个法子算得上是一劳永逸,便是让王爷娶一位命火旺盛的女子冲调王爷身上的阴煞之气。这般女子往往是前世积德,今生方才命盘硬实且生带福祉,还要与王爷八字契合,方能护持王爷一生喜乐安康。” 他叹道:“只是素来姻缘天定,若是只为解救王爷便平白坏人姻缘,难免过于阴损,恐有伤天和。” 佟氏的心思却已经转到了别处,她若有所思道:“命火旺盛、八字契合……这八字契合之人已经有眉目了,但本宫要如何得知这命火是否旺盛?” 云安道人见劝不住,只得答道:“这便要观其面相,这命火旺盛之人乌发浓密,眼明心亮,最重要的是心口处定有一颗红痣,此乃福祉印记,绝不会错。” 佟氏点头,道:“既然如此,此事便再不劳大师费心,大师只管尽力为我儿调养剩下之事便交由本宫来做,即便是伤也伤的是本宫的天和,与大师无关。” 佟氏走后云安道人长长吁出一口气,顿觉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口中喃喃道:“果然诳语说不得,说不得”。正说着却见门口突然多了一人,不是本该卧床昏睡的季凌云又是哪个? 季凌云笑得甚是和蔼可亲,半真半假的对他做了一辑,道:“方才大师与母后之言本王都尽数听到了,多谢大师成人之美,此恩本王定当铭记于心。” 云安道人忙还礼,含笑道:“王爷客气了,贫道只是遵命行事。太子殿下早有吩咐,若是王爷来了让你去他的书房一趟。” 季凌云身子一僵,眼睛微眯。 “此事你告知皇兄了?” 云安道人似是毫无所觉,理所当然道:“贫道乃是太子殿下门下客卿,此事干系重大贫道不敢擅自做主,自然要问过太子殿下。” 季凌云心中暗骂“老狐狸”,面上却是笑意不变,点头道:“那大师先歇着,本王这就去找皇兄了。”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书房,季承煜正埋首于堆的小山似的公务中,听得响动连头也没抬,开口问道:“方才底下人来报,说母后找了大师一趟来去匆匆,竟连我都未见,看来你的计谋成功了。” 季凌云听出他话中深意,不禁摸了摸鼻子。 “此事我做的的确有些不妥,平白让母后伤神,以后定然不会了。单为情之所起,我知皇兄定是能够理解的。” 季承煜动作一顿,淡淡答道:“不能。” 第五十三章:下旨赐婚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被皇兄一句噎到无语,叹道:“皇兄你这副油盐不进的性子,皇弟可真替我那未来嫂嫂忧心,哪个女人嫁给你不得闷出病来。” 季承煜也不恼,语气不变,似是议论公务般一板一眼道:“我若娶太子妃自然是要性子沉静端庄的,难不成娶个如你这般不让人省心的?” 季凌云心知他是气恼自己先前不肯留下,非要待在白府结果险些出事丢了小命,只得收了笑脸正色道:“凌云知错了,任凭皇兄责罚。” 季承煜停笔看他,见季凌云一脸郑重其事,面上气色却仍是不及从前,只得叹了口气。 “你呀你,素日玩世不恭也就罢了,总归还有分寸,不想事关自身安危却是这般胡闹,你可有想过我和母后?” 季承煜自幼便性子沉稳,又居储君之位多年,更加养的不动如山,素来喜行不怒于色。能惹得他这般疾言厉色,季凌云知他是真的恼了,遂忙不迭的赔罪。 “是是是,此次之事确是我欠缺考量,日后我凡事必三思而后行,绝不再鲁莽行事,让皇兄和母后替我忧心。” 季承煜知他生来就是这般脾性,只得无奈摇头。季凌云见他面色稍霁,心思又转到了先前之事上,面上堆笑道:“皇兄是最了解我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与其劳烦你和母后耳提面醒,日日挂心,不妨让人日日就近看住我,岂不是省心多了。” 季承煜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不显,只不咸不淡道:“言之有理,那依你看何人适合担此重任?” 季凌云已然知道皇兄心如明镜,主动上前替之研墨,笑意吟吟道:“自然是能让我心甘情愿被之管束之人,皇兄你说呢?” 季承煜见季凌云这副模样,便想起幼时他坏了牙被母后责罚,便总缠着自己要糖吃的情形。唇边不禁溢出几分笑意来,笑骂道:“你这滑头算盘打的真是好,怎么,怕我从中阻拦?” 季承煜心中无奈,道:“如今也不必以你的婚事换取什么利益,左右这是你的私事,那白家小姐虽说家世薄弱了些,却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官家小姐,配你这不着调的王爷也算合宜。你且放宽心,此事我不拦着你。” 得了季承煜的保证季凌云便放下心来,此招虽看似荒唐,但有先前之事为辅,如今母后最是忧心自己的安危,凡事皆以此为重。 虽她从前最是看重门当户对,所以才对顾月瑶青睐有加,但如今为了自己怕是也顾不得那些虚荣,定能说服父皇转而为自己和白嫣然赐婚。 季凌云所料不错,佟氏回宫后再三思量,为母心慈,怎能忍受皇儿后半生凄苦,便也不再固执什么门当户对。如此到了次日午后,白嫣然再次被皇后娘娘的懿旨召见。 虽说白嫣然对自己再次入宫的缘由一知半解,但也由不得她做主,只得随着谢公公再次入了宫。到了凤仪宫她并未见到皇后佟氏,只佟氏身边得力的谷月姑姑前来传话。 那谷月姑姑对她倒很是客气,恭敬行礼后道:“白小姐,我家娘娘想替安王殿下抄经百遍祈福,如今经书抄了大半人却累倒了。安王殿下此事不便为外人知,奴婢便斗胆做主让谢公公将你唤来,希望你能将剩下的十卷经书抄了,如此娘娘也能安心修养。” 白嫣然闻言点头道:“能为皇后娘娘和安王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臣女不胜欢喜。” 谷月姑姑领着她往凤仪宫的偏殿去,却是直直进了一间浴房,对上白嫣然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皇后娘娘一心向佛,对抄经祈福一事甚是虔诚,抄经前必要沐浴焚香,还请白小姐也一并遵循。” 白嫣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进了浴房绕过屏风,浴池中早已备好氤氲热水,有侍女上前来替她宽衣解带。谷月姑姑便垂眸敛神候在一旁,眼看着白嫣然的外衣层层剥落,待最后一件肚兜也褪去后,心口的一颗红痣甚是抢眼。 白嫣然简单沐浴过后,待重新穿戴整齐才发觉谷月姑姑已经不见了。她微一愣神,已有另一名宫女恭敬道:“白小姐,谷月姑姑吩咐奴婢带你去厢房。” 白嫣然随之而去,到了厢房里面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她收敛心思,宁心静气开始抄写经书,一入神便忘了时辰,这一抄便是两个时辰,待放下笔时方觉手腕已是酸痛的厉害。 她方才活动着手腕,门外候着的宫女已经进来手脚利落的整理好桌子,便引着她去了正殿见皇后娘娘。佟氏的面色瞧着确是有些憔悴,看着白嫣然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却也是极客气的,亲热道:“白小姐如今也是二八年岁了,可有定亲?” 白嫣然不想佟氏竟会问起此事,倒也无甚可隐瞒的,老实摇头道:“没有。” 佟氏点了点头,又问:“那可有心上人了?” 白嫣然面色绯红,又是摇头。佟氏点了点头,笑道:“你不必觉得羞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宫与你甚是投缘,便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顿了顿,她又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上心了,见有合适之人便替你留意着,如何?” 这让白嫣然能如何说,自是只能谢恩了。 赶着宫禁出了宫,这一路在马车上白嫣然一直在想皇后今日此举之意。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白嫣然总觉得皇后对自己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回去自然又是被齐氏一通询问,此次当真是去抄写经书,却引来齐氏的质疑。 “嫣儿,你同为娘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想为皇后娘娘抄经之人不知凡几,咱们家既不算高门显贵,又不与佟家交好,你怎么就突然入了皇后娘娘的眼,一而再的召你入宫伴驾?” 白嫣然一时语塞,齐氏并非聪明人,然则事关女儿便不得不多几分心思。白宗林在一旁道:“无论因何,嫣儿能入皇后娘娘的眼是她的福气,你怎的还这副模样?” 齐氏却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我这不是怕嫣儿哪日不慎出了岔子要被责罚。” 白嫣然安抚道:“娘亲放心,皇后娘娘日理万机,不过是一时兴起才召了女儿两回,哪里还会让女儿常伴左右。怕今日便是最后一次了,想来过段时日就将女儿忘了。” 齐氏也觉言之有理,便放下心来,白宗林却是微微侧目,但也并未说什么。 食不知味的用过晚膳,素心伺候白嫣然梳洗准备睡下,小丫头突然一拍脑门道:“等了小姐半日,奴婢险些将正事忘了。今日有丫头悄悄来告诉奴婢,说是昨夜夜半起夜,看到大小姐悄悄从后门回来,竟是昨夜胆大包天在外夜宿,也不知是再在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白嫣然一怔,自赵姨娘死后白悦妤安分了许久,自己这厢又被其他事缠住了心神,一时竟将她忘了。 不过白嫣然也未觉得有多惊诧,她这个姐姐素来就不是能安分守己的性子。若白悦妤当真老老实实被关,白嫣然才会觉得奇怪。 “守门的老婆子可没这胆子放她出去,定是她想法子拿到了后门的钥匙。她自己可没这本事,看来这古妈妈当真得力,就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思了。” 和赵姨娘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白嫣然对赵氏身边最得力的古妈妈也算了解一二,此人有几分精明,却并非是个愚忠之人。 从前她对赵氏忠心耿耿,一来是见赵氏风光,二来也是赵氏有手腕。但如今白悦妤可什么都没有,若说古妈妈是顾念旧主情意,不怕连累跟随白悦妤,白嫣然是断然不信的,想来是被许了钱财好处才替白悦妤做事。 素心问道:“那是否要将古妈妈逐出去?反正她如今也不是府里头的人了,不过是仗着老爷顾念旧情赖着不走罢了。” 白嫣然摇头,不以为然道:“算了,白悦妤不是个本分人,即便没有古妈妈她也安分不下来,别打草惊蛇了。你派人盯着,看看她在与什么人往来,别给家里惹来祸事。” 素心点头应下,替白嫣然灭了烛火便也下去歇下了。白嫣然躺在床上缓缓舒出一口气,只觉今日着实是心累。 她并未将皇后娘娘今日之言据实说出,实是她也对皇后娘娘的心思捉摸不透。反正如何心思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的,索性静观其变。或许只是皇后娘娘一时兴起,她若说出来反而徒增烦恼,便只当没这回事。 白嫣然方才打定主意,三日后来到白府的一道赐婚圣旨便如晴天霹雳,将她的淡然处之击了个粉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白家嫡女品行端庄,恭谨端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皇后与朕躬闻之甚悦。 今皇五子安王年已逾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白家嫡女待宇闺中,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安王为正妃,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第五十四章:成人之美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道赐婚圣旨毫不意外的在京城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今皇上膝下四位皇子正值适婚之龄,除却四皇子生而天残算作下下人选,三皇子建王已娶了一位侧妃,太子殿下与同样嫡出的安王殿下自然是上上人选。 明珠郡主倾慕安王殿下多年,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先前已有风声传出,说是皇上有意成全替两人赐婚,虽说不少官家小姐们免不了黯然伤神,但以明珠郡主的家世和容貌与安王殿下也算般配。 却不料突然杀出个寂寂无名的白嫣然,一时间这个名字成了众人口中的热议,羡慕嫉妒看笑话的都有。一番发听后得知,这白嫣然容貌尚可,家世不显,更无任何才情盛名,实在不知是如何入了皇上的眼。 最受打击的莫过于顾月瑶,原本先前舅舅已经暗示要为自己和表哥赐婚,就连皇后娘娘也是一向喜欢自己。可赐婚圣旨一出,顾月瑶进宫却接连碰壁。 她去了尚德殿被告知皇上正在召见朝臣议政,再去一向连通报都不必的凤仪宫,却被拦下说是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宜见人。顾月瑶怔忡的站在凤仪宫门外,慢慢红了眼眶。 皇后娘娘可以称病不出,元和帝却是不能。顾月瑶在尚德殿外守了整整一日,期间朝臣们进进出出暗中指指点点,她也全然不在乎,只倔强的杵在门口谁劝也不听。 今日也的确是政务繁忙,济安连着阴雨半月,昨日辰时终于不堪重负发了大水。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朝廷上下都忙着应对赈灾之策,元和帝自然闲不下来。他一直忙到晚膳时候,被太监总管德安进来提醒才发觉已经这么晚了。 他随口问道:“月瑶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德安打量着皇上的神色,为难道:“奴才已经劝了一日了,明珠郡主还在门口候着呢,连移步偏殿都不肯。奴才让人给遮着日头,好在是没中了暑气。” 元和帝皱眉道:“月瑶竟在门外候了整整一日?胡闹!” 说罢他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自小脾气就倔,像极了阿宁的性子。也不怪她想不通,先前我才给她透漏过口风,转头却给那白家之女赐了婚,以月瑶的性子如何肯罢休。” 德安小心翼翼道:“此事也怪不得皇上,皇上不必太过自责。” 元和帝语带不满道:“皇后如今上了年纪人也跟着糊涂了,凌云不过是大病一场就让她跟着神神叨叨,非要说那小门小户出来的白家之女与凌云八字契合,能庇佑皇儿康健顺遂,非缠着朕给赐了婚。” 元和帝未说尽然,他并不知季凌云是中了邪术魂魄离体,只道是被人下毒方才药石枉然。那日佟氏为了让昭合帝改变主意,隐约透漏口风此事与建王有关。 即便是皇后不说,元和帝也有此猜想,毕竟对季凌云恨之入骨又有手段下毒之人寥寥无几,且还要有这个胆量,当真是除了建王不作他想。为了安抚皇后,元和帝这才顺了她的意给下了赐婚圣旨。 此事再往后说就不是德安一个奴才能听下去的了,他忙不动声色的转开话头,道:“方才梓晨宫派人过来请皇上去用膳,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元和帝眉目略微舒展,颔首道:“也好,就去看看贵妃吧。” 德安刚要下去安排,又为难的问道:“那明珠郡主那里……” 元和帝不耐烦道:“你想法子让她回去,别再闹腾了,赐婚圣旨已经下了,朕金口玉言是绝不可能收回的。你……好生安慰她一番,改日朕再给她赐些东西,她总会想通的。” 德安领命出去,出了尚德殿,顾月瑶正殷殷期盼的看着他,德安上前行了礼,道:“郡主,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你还是赶紧回吧。” 顾月瑶咬唇,固执道:“都这个时辰了舅舅还是没时间见我吗?” 德安走近一步,小声道:“郡主,不瞒你说,此事是皇后娘娘求到了皇上面前,虽然先前皇上有意成全你的一片心意,但毕竟皇后娘娘是安王殿下的生母,皇上也是无奈,只得改变主意下旨赐婚。” 顾月瑶脸色煞白,摇头道:“不可能,皇后娘娘一向喜欢我,当初赐婚之事还是她主动向舅舅提及的,怎么会……” 德安眼中划过一抹深意,又道:“此事奴才原不该跟你嚼舌根的,只是……唉,你也知道,皇后娘娘一向礼佛,前几日也不知从何处听说安王殿下流年不利,需得娶一位八字契合的王妃庇佑,所以这才看中了白家小姐。” 见顾月瑶身子已是摇摇欲坠,他忙将人扶住,低垂的眼中满是讥笑,嘴里却道:“如今木已成舟,一切晚矣,郡主还是想开些吧。这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既然安王殿下没这个福气……” 话还未尽,顾月瑶已经抽回手臂失魂落魄而去。德安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袖,面无表情的去准备轿撵了。 圣驾到了梓晨宫不必人通传,岚贵妃已经打扮的花枝招展候在门口了,元和帝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下了轿撵上去扶起岚贵妃怜惜道:“虽说已是暑夏,日头落了山还是有些寒气。你身子本就不好,何必一直在外头候着?” 岚贵妃无限风情的瞥了元和帝一眼,嗔笑道:“妾身也才出来接驾,怎么就这么娇贵了。” 两人一同入了梓晨宫,屋内已然备好了一桌子菜,岚贵妃自己用的少,便赶走了布菜的太监自己再让殷切伺候。 一顿饭吃罢,宫女们鱼贯而入收拾桌子,元和帝移至榻上小几饮茶凝神,岚贵妃见他神色舒展试探着开口道:“方才让桂枝去德尚殿,才知明珠郡主今日竟在外头候了一日,想必是为了安王赐婚之事吧?” 元和帝叹了口气,道:“正是此事。月瑶你也是知道的,自小就喜欢凌云,朕原也有意成人之美,却不想……” 岚贵妃自然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才会说起此事,只是这会儿却要明知故问道:“妾身记得皇上一向喜欢郡主,郡主对安王殿下一片痴心连妾身都不禁动容,皇上何不成人之美?” 元和帝张了张口,随即烦躁道:“你不必再说了,如今圣旨已下,月瑶也不是嫁不出去,她早晚会想通的。” 岚贵妃笑道:“这是自然,明珠郡主才貌双全,乃是京城名门世家中的翘楚,若非一心等着安王殿下,怕是公主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如今既然安王殿下已经娶了王妃,明珠郡主自然是不能为侧室的,看来两人是有缘无分了。” 提起此事元和帝心中又是一阵不满,先前皇后提及时元和帝原是想着以那白家之女的家世,做个安王侧妃已是抬举,与月瑶的王妃之位并不冲突。但皇后却执意要为那白家之女求正妃之位,说是不能亏待了人家。 实则皇后也是深思熟虑,一来是怕心不诚不能为季凌云带来庇佑,二来也是深知顾月瑶的性子是断断容不下旁人的。到时候安王府必定是一片鸡飞狗跳,反倒两败俱伤。 岚贵妃见元和帝神色就知他是心中对皇后不满,趁热打铁道:“妾身也不怕皇上笑话,其实司宏心中一直是有郡主的,但从前郡主满心都是安王殿下,他也不好表露出来。如今既然郡主与安王殿下无缘,皇上不若将郡主许给司宏成就一段良缘,也能不让郡主难堪。” 元和帝不想还有这么一出,旁人不知,但他却是知道自己这个三皇儿私底下的性子。元和帝原也是准备给顾月瑶另行赐婚的,但若此人是季司宏又不免有些犹豫。 “月瑶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此事还需问问她的意思。且她如今还拧着性子,怕是不肯,待过些日子朕再和她说吧。” 岚贵妃笑道:“那妾身可就等皇上的好消息了,想必司宏若是知道了定然会高兴坏了。” 两人这厢做着各自的打算,顾月瑶失魂落魄出了宫,一咬牙让马车去了安王府。 此时正是霞光万道,各家房上袅袅炊烟尽是人间烟火,顾月瑶却仿佛独自走在荆棘丛中。她敲开安王府的大门。不顾门房惊诧的神色直直走了进去。 季凌云已用过晚膳正在湖边喂鱼,瞧着神色甚是不错,冷不防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惊的她手里的鱼食全部倒进了湖里,一群各色鱼儿争相围来。 “凌云哥哥,你不要娶别的女人好不好,月瑶才该是你的王妃,你不能娶别人,我不许你娶别人!” 季凌云心中喟叹,温声道:“月瑶,你先放开我。” 顾月瑶红着眼眶摇头,耍赖道:“我不放我不放,反正我是绝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 季凌云挣来她的怀抱,转身看着顾月瑶正色道:“月瑶,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我若对你有意早就去父皇面前求娶了,又何须等到今日才有这一道赐婚圣旨?” 第五十五章:回天乏力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顾月瑶眼中积蓄的泪水突然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她不住的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们才不是什么兄妹,你明明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我才不要当你的妹妹!” 季凌云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只能把你当妹妹。月瑶,你已经长大了,也该懂事了。” 顾月瑶猛地捂着耳朵不住摇头,哭喊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懂事,我只想嫁给你,明明我才该是你的王妃!” 季凌云皱眉,神色严肃。 “月瑶,我不想对你说重话,但有件事情你必须明白。无论有没有嫣儿,我都不会娶你,我从未想过要娶你。” “啊!” 顾月瑶终于崩溃的大叫起来,身子却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哭的肝肠寸断。季凌云看的不忍心,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月瑶。” 水蓝衣衫的温润青年脚步急促的走来,他行动间步履蹒跚,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的左脚有异,似是比之右脚矮上寸许,落地时脚步声更加沉闷。 顾月瑶的身子一僵,那青年已经走近,却只是手足无措的站在她身后。 季凌云一怔,开口唤道:“四皇兄,你怎么来了?” 原来此人正是当今四皇子宁王季钰仁,季钰仁本就出身不显,生母只是个贵人,又生来天残,自然也不得元和帝喜爱,及冠之年册封为宁王后便再不闻不问。 不过季钰仁自来就是个温润性子,嫌少与人争执或发生争抢,与其他几位皇子公主都相处不错。顾月瑶因幼年丧母,得元和帝怜悯常年久居宫中,与这位性子温和的表哥也是情同兄妹。 顾月瑶似是终于哭够了,她缓缓起身,好不容易止住了抽噎,用那双哭的红肿眼睛看着季凌云问道:“凌云哥哥,你真的会娶那个女人吗?” 见季凌云点头,她惨淡一笑,跌跌撞撞的转身离去。季钰仁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季凌云,点了点头,便不放心的跟在顾月瑶身后一道离去。 周遭下人们一个个低眉敛目,大气都不敢出,简直恨不得变成木头桩子。季凌云长长叹了口气,神色威严沉声道:“今日之事若是透漏出去一星半点的风声,休怪本王不客气。” 安王府这边好歹没几个敢上门的,白府那边就不一样了。 酝酿了一日,次日起白家就彻底热闹起来了,甭管往日认识不认识的,但凡能沾亲带故的都来拜会了。一个个都想瞧瞧这白嫣然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能笼络皇后娘娘的心,将明珠郡主都挤下去坐上了安王妃的位置。 但齐氏如何会让她们搅扰女儿,吩咐白嫣然待在秋繁院,自己在前厅待客,任凭旁人怎么明示暗示都一律挡了回去。可即便是躲在秋繁院里闭门不出,白嫣然依旧心绪不稳。 齐思敏进秋繁院的时候已是午后,房中燥热,白嫣然正在树下石桌前握着书卷发愣。齐思敏摆手示意素心不要声响,自己悄悄走到白嫣然身后,猛地一拍她的肩膀。 白嫣然本就是神游天外,果真被惊的浑身一颤,手中书卷掉了下去。她猛地起身看向身后,见是笑容满面的齐思敏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下次再这么作弄我,我可要同舅母告状了。” 齐思敏笑嘻嘻的微微福身,口中道:“安王妃息怒,小女再也不敢了。” 白嫣然俏脸一红,作势要去挠她的腰侧。齐思敏最是怕痒,立刻讨扰道:“不要,我不说不说了。” 白嫣然见她惊的连连后退,这才作罢。 “你何时来的?我竟浑然不知。” 齐思敏坐在一旁,笑得促狭。 “想的这般出神,可是在念着那位玉树临风的安王殿下?” 白嫣然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神色中多了几分迷茫。 “这赐婚圣旨来的蹊跷,我着实心中不安。” 齐思敏正色道:“这有什么蹊跷的,除了家世不显,嫣儿你才情容貌哪里也不比那明珠郡主差,尤其是这性子更是胜那个骄纵刁蛮的顾月瑶数倍。皇后娘娘先前召你入宫见过两次,两相比较自然是你更适合当儿媳妇呀。” 白嫣然有时真羡慕齐思敏这单纯通透的性子,齐思敏见她仍是愁眉不展,又道:“如今圣旨已下,不可更改,你便安安心心等着当安王妃就是了。还是说,你很讨厌那位安王殿下?” 白嫣然默然摇头,半晌才道:“我与他不过寥寥数面之缘,如今这圣旨一下,恐怕他心中也是无奈。” 虽然今生季凌云缕缕有出人意料之举,或许心中对自己当真有几分情意可白嫣然分明记得前世他对赐婚之事甚是抵触。季凌云素来恣意潇洒,最是不喜被人束缚。 前世他虽被迫娶了顾月瑶,却素来晾在一旁爱搭不理,甚至从未碰过她,反而对那来路不明的宠妾如画有几分真心。想来以他的性子,定是对这桩强行塞给他的婚事心中不满,继而对顾月瑶愈加不喜。 今生被赐婚之人成了自己,尚且没有顾月瑶与之自小青梅竹马的情意,想必自己入府后的日子会过的更加艰难。 齐思敏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安王殿下的传言,虽心中觉得她说的有理,却只得安慰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已是无力回天,何必想太多庸人自扰之。不如好好珍惜剩下当姑娘的时间,等你成了安王妃可就没如今这闲散日子了。” 白嫣然笑道:“你说的也是,左右是束手无策,我也不再杞人忧天了。” 齐思敏点头道:“是啊是啊,我近日又研究出一种点心,不妨我做给你吃,保证让你忘却这些烦心事。” 齐思敏陪着白嫣然用过晚膳方才依依不舍风回去了,齐氏在前厅应付了一日,直坐的腰酸背痛,快要入睡消失了一日的白宗林才一身酒气回来,不禁心头火起。 “家里出了这般大事,老爷却是整日不见人影,难道有什么事比女儿的婚事还要重要?” 白宗林人情着实不错,醉意阑珊的道:“如今自然是嫣儿的婚事最为重要,今日我是被一众同僚拉去吃酒了。席间还有许多我从前连面都见不着的大人,如今却都一一来同我敬酒,我这可是沾了嫣儿的光啊……” 说罢他便胡乱脱了衣衫倒在床上,丫头忙上来收拾妥当方才下去。齐氏躺在白宗林身旁,听着夫君轻轻的鼾声,却心事重重始终无法入睡。 整个白家都沉浸在洋洋喜气当中,即便是可心有心隐瞒,白悦妤还是得知了此事,气的将最后一套茶盏都给摔了。古妈妈吓了一跳忙躲到了一旁,可心无奈上前收拾一地狼籍。 “这怎么可能,她白嫣然算个什么东西,凭她也配当王妃,皇上是瞎了眼吗?” 古妈妈拍着胸口道:“我的大小姐呀,这等狂悖之言可不能说,你是不要命了吗?” 白悦妤冷哼一声,却到底没有再说话。她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心中充满了恶毒的怨念。 她自出生就低了白嫣然一截,便自小就想着有朝一日要压过白嫣然一头,替自己和小娘争气。虽说过程曲折,但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入了建王府,只要哄着建王给自己撑腰,那白嫣然便不得不对自己低头。 却不想她竟这么好命,居然被赐婚要做王妃了! 这让白悦妤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她思路片刻,对可心道:“今晚你看好院门,我要出去一趟。” 可心张了张嘴,见白悦妤神色晦暗,只得默默应了。 白悦妤趁着夜色出了白府,远远的见那宅子前面挂着红灯笼,心中一喜脚步加快到了近前,按照约定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后,是建王的心腹刘宗前来开的门。刘宗自然认得白悦妤,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将人领了进去。 到了门口白悦妤被门口的守卫拦下,刘宗先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领着一位鬓发微乱的女子走了出来。 白悦妤盯着那女子表情有些扭曲,那女子也猜到了白悦妤的身份,拢了拢轻薄的衣衫,露出颈间的暧昧痕迹来,嗤笑着不屑离去。白悦妤攥紧了拳头,直到刘宗出来让她进去才慢慢调整情绪,扬起娇媚的笑意走了进去。 房中充斥着一股情事过后的味道,白悦妤对此自然不陌上。季司宏衣衫大敞的坐在榻上,显然并不遮掩,见了白悦妤只慵懒的招手道:“妤儿来了,快过来。” 白悦妤忍下心头的恶心,强颜欢笑走了过去依在季司宏身上。 “几日不见,妤儿思念王爷的紧,王爷可有想妤儿?” 季司宏随口道:“这是自然,妤儿乖巧懂事,本王自然喜欢。” 白悦妤笑着搂上他的脖子,轻轻冲他耳边吹气,声音娇媚,眼中却是满满的的恶毒。 “那妤儿被人欺负,王爷可要为妤儿做主。” 季司宏长长的“哦”了一声,不咸不淡道:“怎么,有谁能欺负了你?” 白悦妤委屈道:“王爷难道不知我那个好妹妹就要当王妃了吗?那小贱人害我至此,王爷可要替妤儿做主。” 第五十六章:情深错付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安王赐婚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人尽皆知,季司宏自然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 得知此事后他又惊又喜,惊的是疑心这不合常理的举动又是安王和太子的阴谋诡计。然而从母妃那里得到消息后他便只剩下喜了,喜的是皇后的愚蠢让安王和太子失了公主府的势力。 安王与公主府结下梁子,却娶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吏之女,如此有利无害之事,季司宏自然是喜闻乐见,如今听白悦妤这般说不禁有些烦躁,不耐烦道:“这婚事是父皇亲自下旨赐婚,难道还要本王为了你去抗旨不成?” 白悦妤自然知道想要毁了这桩婚事不容易,但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那妹妹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从前就和表哥宋学士眉来眼去,若不是表哥要为姑母守孝三年不能嫁娶,她早就入了宋家的门。如今姑母尸骨未寒,这小贱人转头就攀上了高枝,你说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安王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季司宏眸色一沉,紧紧抓住了白悦妤的手腕,厉声道:“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若是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他阴冷的目光让白悦妤不禁打了个寒颤,季司宏警告道:“收起你那些心思,本王不管你们姐妹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这桩婚事对本王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决不允许 出现任何差池。” 以明珠郡主对季凌云的一片痴心,这桩婚事要是黄了,保不准她还会不计前嫌嫁进安王府,那如今的局面就又要变了。 白悦妤虽心有不甘,心中却怕极了季司宏,只得隐忍。她眼珠子一转,转而又笑吟吟的附了过去道:“既然如此,那妾身就盼着王爷早日将妾身脱离苦海。先前王爷提过的那件事,如今正是好时机……” 即便已经过去一日,瞧着母亲齐氏忙里忙外的张罗着三日后的纳征之礼,白嫣然依旧觉得不可置信。 因着是皇上赐婚,所以前头的纳采、问名、纳吉三礼就都免了,佟氏那里早有白嫣然的生辰八字,如今已送去了礼部占卜择定婚期。白博仁偷偷回来同白嫣然透漏口风,说是皇后娘娘特地嘱咐择最近的良辰吉时,恐怕就是三月之后。 对于这桩婚事白博仁倒是没什么特地的看法,既不似白宗林只看重这门姻亲带来的好处,也不似齐氏一般担心女儿被人看轻。在他看来妹妹的才貌性情皆是上品,足以配得上王妃之位。 且他身在礼部为官,对安王自有看法,觉得此人不似外界谣传那般桀骜不驯,风流不羁,不过是为人行事潇洒恣意,难免惹人闲话。只是安王看上去倒不像是会奉旨成婚之人,也不知是否会生出变故来。 白博仁说罢又将白嫣然拉到角落里,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轻声道:“今日时阳托我带话,说想私下里见你一面,约你今夜子时在后门处相见,你……可要见他?” 白嫣然想了想,道:“既然表哥有话要说,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便见一见吧。” 白博仁点了点头,吩咐道:“那你今夜晚些再睡,到了子时我将你带去见他。” 到了夜半子时,秋繁院里的下人们都睡下了,白博仁打着灯笼悄悄敲开了白嫣然的门。夜里有风,素心给白嫣然罩上一件外衫,三人悄无声息的出了秋繁院到了后门。 白博仁从母亲齐氏那里哄来了后门的钥匙,轻而易举开了门,灯笼外外面一照,果真见门口黑暗里站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白博仁惊了一跳,道:“时阳,你怎么不打一盏灯笼,险些惊得我喊出来。” 宋世阳的目光落在白嫣然身上,苦笑道:“我怕被巡夜的人看到说不清楚,便没有打灯摸黑过来的。” 白博仁点了点头,将灯笼递过去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快点说罢,如今的确是该避一避嫌的。” 说罢将自己和素心关在了门里,白嫣然和宋世阳两人站在门外。 沉默片刻,宋世阳艰涩的开口道:“对于这桩婚事,表妹心中是如何想法?” 白嫣然垂眸避开他的灼灼目光,淡淡道:“皇上亲自赐婚乃无上荣耀,且还是王妃之位,嫣儿已经别无他求。” 宋世阳禁不住上前一步,情绪有些激动。 “可皇上赐婚未必是你心中所愿,我知你不是贪图王妃之位之人,你若不愿便只管说出来!” 白嫣然蹙眉,抬头看着宋世阳,沉声道:“我愿意如何?不愿又如何?何为圣旨,君无戏言!莫不是要我为了这桩婚事抗旨,拖累家中满门吗?” 宋世阳眼中迸射出热切,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你若是心中不愿,我便去求皇上改变心意,将你赐婚给我。” 白嫣然一怔,全然没有料到他心中会是这般想法。 “你、你怎么会……” 宋世阳打断她的话,深情道:“嫣儿,我心中一直有你。只是先前母亲做下许多糊涂事,我又有孝期在身,心中有愧不愿耽搁你才说出那番话。你若是心之所向我绝不会说出今日这番话,可你既然不愿我便是舍弃前途也要争一争!” 这一番话的确令人动容,但白嫣然心中除了愧疚却再无其他波澜。 “表哥,你无需为了我如此。” 她对上宋世阳热忱的目光,清清楚楚道:“我对你从来只有兄妹之意,并无男女之情。” 宋世阳一愣,脸色瞬时变得苍白。他的嘴唇抖了抖,却听白嫣然接着道:“从前是为遵循父母之命,我知表哥对我好,便想着若是嫁给表哥也能一世安稳。却不想你们之间终究是有缘无分,如今木已成舟,我更不愿连累表哥,今日这般话我只当没听过,还请表哥……珍重。” 说罢她转身推门进去,一时不妨暴露了趴在门口偷听的白博仁和素心。两人不禁有些尴尬,白嫣然面上却是毫无波澜,直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白博仁看着门外失魂落魄的宋世阳,叹了口气,掩门重新落锁。 主仆两人回了秋繁院,院子里一片寂静,这一趟来回并未惊动任何人,进了屋子素心便替她宽衣,几番欲言又止。 白嫣然知她心中所想,却不想再提,转而问道:“春华院那边可有派人盯着?” 素心一愣,一拍额头道:“奴婢想着此事需得找外人来做,一时还未寻到合适之人,昨日又出了这样的大事,一时竟给忙忘了。” 白嫣然点头道:“你顾虑的对,尽快找个手脚利落的,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前世白悦妤替嫁嫁进了宋家,成了大学士夫人,自然守着她好不容易抢来的荣华富贵,便也没有后来与建王勾搭在一起之事,白嫣然难免有些放松,却不想竟会因此险些害了齐思敏。 三日后安王府的聘礼送到了白府,这一日白府门前热闹非凡。看热闹的老百姓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感叹这皇家出手就是气派,这聘礼称得上是十里红妆了。 与此同时,人群中却不知是谁传了出来,说这白家小姐是因为命好,八字硬,正好与安王八字契合,这才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能跃上枝头变凤凰当王妃。 原本大家就对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议论纷纷,这则谣言一出来就被迅速疯传,想来不出明日就会京城人尽皆知了。 而此时的白家对这一切尚且浑然不知,这大喜的日子自然是上下一片和乐融融。即便是齐氏先前还忧心忡忡,如今见聘礼就知安王府对这桩婚事的重视,也是喜不自禁。 如今唐氏和杨氏都已经显怀了,两人挺着个肚子不方便操持,便跟在齐氏身后说着吉祥话,哄的齐氏更是合不拢嘴。 两人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心,白家子嗣单薄,无论她们肚子里是男是女都是白家血脉,有个王妃姐姐将来自然也能沾光。 本来这婚嫁是该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今日这纳征之礼后的请期之礼也由礼部代劳。正如白博仁所言,婚期果然定在了三月后,王府那边只等着到时迎娶新娘。 今日的白府格外热闹,一片喜气洋洋,白宗林和白博仁在招待前头几桌白家的亲朋好友,更要好生招待来送聘礼的王府之人,连周氏也打扮的精神得体出来迎客。 不过白嫣然自是不必出面的,她有些心神不宁的修剪花枝,反而一不小心刺破了指尖,殷红的血珠一下子落了下来,惹得素心连连惊呼。 见白嫣然心绪不稳,她叹道:“明日小姐就该随着夫人去置办衣裳首饰了,小姐这般心不在焉的,让旁人看到了还不知要传什么闲话呢?如今就已经传的不像话了……” 最后一句素心说的含糊,面上隐着忿忿之色,白嫣然心神不宁倒是没听清楚。 这一日的白家着实热闹,白家能攀上这样的好姻缘可谓是光宗耀祖了,白家亲眷们自然也跟着受用,这一顿酒吃的尽兴,直到暮色将至才全部散去。 家中这般忙乱,自然没人顾着春华院,白悦妤便趁乱带着古妈妈逃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竹篮打水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昨日王府浩浩荡荡将聘礼送到了白家,半个京城的人都看了好一场热闹,与此同时有关这场婚事的流言也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京城。 一早用过早膳,齐氏便领着白嫣然外出去置办衣裳首饰。齐氏心疼女儿,又是要嫁去王府,自然不肯让女儿在穿戴上落了下乘,便径直领着女儿去了京城最好的花容阁准备裁几身衣裳。 花容阁的老板娘还不到半老徐娘的年岁,生的一副美艳样貌,打扮的却极是素净。据说是个嫁过去没多久就死了夫君的刮妇,被婆家赶出来后自立门户开了一间小铺子,却越做越大成了如今京城最好的裁衣铺子,也算是个奇女子。 老板娘一见齐氏和白嫣然就是会心一笑,柔声道:“想必白夫人是领着白小姐来裁剪新衣的,既然是喜事,那便由妾身亲自来给白小姐量身裁制,也好沾沾喜气。” 这老板娘能将裁衣铺子做的风生水起自然有一手好针线功夫,只是这针线活费神费眼睛,自从铺子做大后她便只管设计新的花样,具体的裁制活儿都是底下的绣娘来做,今日这般算是给足了面子。 齐氏自然面露喜色,白嫣然也笑着道了声谢,两人便随着老板娘去了里间量身。 能来花容阁裁衣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外间几个夫人小姐本来正随便逛着看新出的衣裳花样,自齐氏和白嫣然进来后便都有意无意瞧着两人,等人一进去便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齐府门前,车上的古妈妈看着气魄的齐府大门颇有些发怵,但一想到那沉甸甸的银子便只得咬牙下了马车。她上前叫门,让门房将齐思敏叫出来,说是白家小姐有要事来寻人。 门房自然知道白嫣然与自家小姐交好,便也不敢耽搁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齐思敏便出来了,她原本还嘀咕白嫣然怎会今日来寻自己,且为何到了门前却不进来。 到了门口只见一个老婆子上来就拉着自己的手哭嚎道:“小姐快救救我家小姐吧,她此刻就在望月楼,正想不开闹着要投湖,你快随我去劝劝吧。” 齐思敏听得心中一阵惊疑,却是不大相信的。她狐疑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老婆子,质问道:“我之前从未见过你,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古妈妈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的鎏金簪子来,对齐思敏道:“这是我家小姐常戴的簪子,小姐一定识得。” 齐思敏见着那簪子确实有些眼熟,似乎的确见过白嫣然戴过,她却不知这是从前白嫣然“送”给白悦妤的,早已易了主。 齐思敏对她的身份信了几分,却仍是疑道:“可前两日我去看嫣然时她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古妈妈心中暗骂齐思敏多事,面上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嘴里说道:“今日我家夫人本是带着小姐去置办衣裳首饰的,路过望月楼便进去歇歇脚,哪知让小姐听了堂中那些碎嘴婆娘们的闲言碎语,委屈之下便想不开要跳湖。” 齐思敏听她这话将信将疑,问道:“什么闲言碎语,我怎么不知道?” 古妈妈骂道:“还不是那些说小姐是八字与安王整合契合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才能被皇上赐婚的,还说我家小姐是冲喜王妃。夫人劝不下来,想起齐家小姐与我家小姐最是交好,便让老奴来接小姐去劝劝我家小姐。” 齐思敏这才想起方才见娘亲好生训斥了府中嘴碎的下人们一顿,似乎也提及了什么“八字”“冲喜”,不想说的竟是嫣儿。她心中一紧,既是恼怒这些是非的口舌,又怕嫣嫣然表妹真的一时羞愤想不开,便急道:“那我们快去吧,可别真出了什么事!” 说罢转头对门房道:“你同娘亲说一声,我去看看嫣然表妹,很快回来让她不必担心。” 说罢齐思敏就拉着古妈妈往马车上去,那车夫头低的很低,待两人上车也不等说话便催马启程。马车在街道上疾驰,白悦妤心急如焚,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古妈妈神色有异,满心都在替白嫣然担忧。 马车好不容易到了望月楼,这望月楼虽建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背后却比邻城中运河,大厅是用膳之处,二楼三楼的包厢皆是可临窗赏景的厢房,是富贵闲散人游玩的一个好去处。 待马车停住,齐思敏便直奔大堂,拉住门口的小二问道:“白家夫人和小姐在哪间包厢?” 小二愣了愣,古妈妈追上来给他使眼色,他回过神来忙道:“就在三楼左手的第一间,小的这就给你带路。” 小二领着齐思敏上楼,古妈妈做贼心虚的左右张望着跟了上去,那马夫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看着几人上了楼,这才放心回身守在马车上。与此同时,坐在大堂角落的一个男人起身放下碎银子匆匆出了大堂。 齐思敏被领上三楼,并未察觉到今日这望月楼的三楼有些不同寻常的寂静。小二亲眼看着她进了门给古妈妈使了一个眼色,古妈妈跟着进去将房门关了起来,那小二也不去做事了就守在门口,紧张的打量着楼下往来的客人。 齐思敏一进门并未看到想象中乱糟糟的场面,却见厢房的窗户大开着,吓了她一跳,随即听见一阵女子的啜泣声。她忙转过纱帐往里间的榻上看去,果真看见一个身形相似的女子正掩面垂泪。 齐思敏松了口气,虽疑心姑母和其他丫头婆子们去了哪里,却也顾不得其他,忙上前去劝慰道:“嫣然,你可吓死我了……”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那女子近前,方才感觉到一股怪异,猛地从身后伸出一只捏着帕子的手捂住了她的口鼻。齐思敏闻到了一股怪异的香味,尚还来不及挣扎便只觉得身子瘫软了下来。 意识模糊之际,榻上的女子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却并不是她以为的那张脸。齐思敏脑中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嫣然表妹根本不在望月楼。 然而已经晚了,下一刻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白悦妤看着昏倒在地上的齐思敏面露嫉妒之色,自己想尽办法也不过能进建王府当个无名无份的小小妾室。这个齐家小姐生了个好人家便能让建王想方设法娶回去,这人和人当真是不同命的。 想到今日建王得手,以后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主母。不仅白嫣然在身份上压了自己一头,甚至她的闺中好友更是成了自己的主母,白悦妤心中就满是不忿。 她起身冷冷的看着齐思敏,对古妈妈道:“将人放在床上,咱们该走了。” 古妈妈见白悦妤全然没有搭把手的意思,暗自嘟囔,只得自己费力将人拖上了床。白悦妤见状转身去把桌上的香炉揭开,将里面早已备好的香点上了。 那浓烈香味瞬时从香炉的镂空空隙中扑了出来,白悦妤不知为何却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她只当是这香太过厉害,忙掩住口鼻领着古妈妈走了。 两人出了厢房,那小二还守在门口。白悦妤知道他是季司宏的人,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话,领着古妈妈转身就下了楼,出了大厅直直上了齐思敏来时的那辆马车。 车夫驾着马车将白悦妤送到了季司宏的那间宅子,季司宏一见白悦妤进来就迎上来问道:“怎么样?” 白悦妤娇媚笑道:“王爷这是不放心妾身吗?放心,那齐家小姐这会儿正在望月楼歇着呢,门口有人守着,房中还点着那香,王爷这会儿过去正是时候。” 季司宏脸上露出笑意,捏着白悦妤的下巴道:“好好好,妤儿可真能干。你且先在这里住几日,来日我便让人将你接进府里好好疼你。” 说罢他便整整衣衫,迫不及待的出门去了。白悦妤的笑容在他身后扭曲,一双眼中满是怨毒。 季司宏方才出门准备坐上马车,却见心腹刘宗匆匆赶来,一见他就急道:“王爷,不好了,张贤礼主动去大理寺投案,如今已经被大理寺关押了!” 季司宏面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双目阴鸷。 “你看清楚了,真是张贤礼?” 刘宗点头道:“他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去大理寺投案的,有很多人亲眼看见,咱们的人传回来消息,的确是张贤礼。” 见季司宏犹豫,刘宗急道:“王爷,咱们得赶紧回去商议对策,若是张贤礼真吐露出来什么,那可是……” 接下去的话他不敢说,季司宏却是心知肚明。他心头一沉,想到左右齐思敏人已经在自己手里,也不可能凭空消失,不急在这一会儿,眼下还是张贤礼之事更为紧急,便让车夫调转马头往建王府去了。 望月楼那守门的小二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主子来,隐约听见里面有些动静也不敢进去看。 心中正焦急,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不疾不徐的走了上来,他心中一喜,然而待看清上楼之人后却是瞬间脸色煞白。 第五十八章:情之所起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自从被季凌云提醒之后季承煜就一直派人盯着齐思敏的动向,无论季司宏准备利用谁如何动手,只要看住齐思敏就不怕他的明枪暗箭。 盯梢的人每日事无巨细将齐思敏之事呈上来,起初季承煜只是匆匆一瞥,没有发现异样即可。可渐渐的他开始对这个女人的日常感起兴趣,每日将那份送齐府送来的信函当做闲暇之乐。 齐家三代武将,便是儿媳许氏亦是齐老将军的部下之女,齐思敏着实是个将门之女。却因是家中独女被太过娇惯,没学的一身好武艺,对琴棋书画也不甚感兴趣,反而整日里围着灶台转,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如今齐思敏已是适婚之龄,白家表妹都已经被赐婚给安王,三月之后便是婚期,许氏自然更加急着想把女儿嫁出去。一边四处张罗着合适的佳婿人选,一边逼着女儿恶补琴棋书画女红管账,生怕被人看出齐思敏光鲜表面下的草包内里。 齐思敏也忙,一边忙着想方设法赶跑各路相亲对象,一边忙里偷闲在琴棋书画女红管账之余往小厨房跑。据说跟她相过亲的男子见了她转头就走,据说吃过她做的东西之人都赞不绝口心心念念。 季承煜看了半月信函心中实在好奇,对红鸢下令,让她悄悄潜入齐府取一些齐思敏做的吃食来。当时红鸢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神色着实可笑,但见季承煜一脸正色只得收起惊愕默默去了。 红鸢最善易容之术,随便将自己伴做一个寻常的齐府下人,轻松溜进齐思敏的小厨房,带出一碟刚出炉的奶提糕放在了季承煜的书桌上。 彼时季承煜正埋头公务之中,只略略点头示意并未其他动作。红鸢看了眼一切如常的主子,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季承煜虽喜甜食,却并非沉溺口腹之欲之人,他方才用过午膳,如今一心都扑在波云诡局的政务当中。这桩桩件件看似稀松平常的奏折,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一个不慎便可能落入陷阱身陷囹圄。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站的高却不稳,随时都有可能万劫不复,所以他素来将谨慎小心刻在骨子里。可此刻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奶香味,让他不由自主心绪不稳,只得放下笔。 季承煜看了那精致小巧的奶提糕片刻,捻起一块放进了嘴里,而后他便愣住了。 奶提糕不算多稀罕少见的点心,他喜好甜食自然吃过,但相比较他手里这一块,即便是宫中最善糕点的御厨手艺也要逊色三分。那奶香浓郁,甜度适宜,口感软糯,几乎是入口即化。 季承煜忍不住将那一小蝶奶提糕一口气吃尽了,心中对这个与众不同的齐家小姐大为改观。一个人无论在哪一方面能登峰造极都不失为一种本事,对于有本事之人季承煜一向都会高看一眼。 虽然对齐思敏的手艺念念不忘,但季承煜也不好再让红鸢去做这种事,只是之后的日子却一度食欲不振,惊的府中厨娘惶恐不安,唯恐自己那日就被赶出度去了。 季凌云这变猫一趟倒也并非全然虚度,除了得知建王对齐思敏的不择手段之外,还得知了一个被藏的很深的户部秘辛,正好让季承煜可以将季司宏打个措手不及。 当年季司宏利用掌管户部的职权之便,大肆在淮余、绍安等富庶之地加征税收,中饱私囊。此举虽是胆大包天,但山高皇帝远倒也不失富贵险中求,季司宏因此敛财不少,用此暗中养了不少死士。 但不想碰上两年天灾,尤其是淮余和绍安两地灾情最是严重,再加上高额征税一时间民不聊生,绍安知府谭有为上奏折减免赋税,开仓赈灾。 这道折子若是呈到元和帝面前,季司宏的所作所为就都大白天下了,但这道折子却被拦了下来,悄悄送到了季司宏手里。随后不出几日,谭有为未能等到圣裁便去见了阎王。 谭有为与淮余知府张贤礼从前乃同同窗,后来更是同期进士,淮余、绍安两地比邻,两人的关系自然愈加亲厚。谭有为出事之后张贤礼便察觉到了其中不同寻常之处。 他再三思量,决定铤而走险进京面圣,当面呈情,自然再次遭到季司宏的人马追杀,几经周折而后不知所踪。 淮余、绍安两地正是灾情严重之事,两地却接连失了父母官,可想而知如何混乱。 连知府都摆不平,底下人自然不敢再出头,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饿殍遍地,人心浮动,最终灾民无可奈何之下揭竿而起,事情终是闹到了圣前。 元和帝一向自诩当今太平盛世,却不想竟还有百姓揭竿而起之举,虽然暴乱很快被镇压,却无异于打了元和帝一个耳光,响亮至极。季承煜深知此事轻重,自请前去赈灾兼调查此事,但季司宏也同样当朝请命。 当时季承煜刚刚被立为储君,元和帝对建王与岚贵妃心怀愧疚,便将这个差事交给了季司宏。季司宏本就是罪魁祸首,此去不过是嫁祸于人欲盖弥彰,加征赋税之事被推倒了谭有为与张贤礼身上。 谭有为被定为畏罪自尽,张贤礼则畏罪潜逃,季司宏将其他罪证抹了个干干净净,即便是季承煜发觉其中不同寻常也已无力回天。 为了撇干净关系,季司宏还在户部寻了个替死鬼大义灭亲,却不想这一举动寒了下属之心。白宗林等一众虽未沾手但却知情的户部官员,生怕来日自己也被推出去顶罪,便私下收集了不少罪证已做保命之用。 再三商议,这些罪证被分成三份交给三人保管,白宗林藏在书房的便是其中一份。 当日季凌云虽怕白家牵连其中将东西还了回去,但该知道的东西还是都知道了,季承煜回京后便开始着人四处找寻张贤礼的下落。 齐思敏出事前三日张贤礼方才被秘密接到京城,这三日季承煜一直在准备此事。张贤礼是此案唯一的人证,他也自知将当年之事从实道出才能有一线生机,但又怕建王只手遮天。如今有太子暗中撑腰,他自然多了几分胜算,但季承煜却不便在此事中露面,所以这几日一直在安排此事。 自齐思敏被骗上马车之时盯梢之人就将消息传了回去。季承煜再三思量,便让张贤礼即刻去大理寺投案,缠住季司宏不得分声,而后自己去了望月楼。 其实在他之前的思量中,若是齐思敏失声于季司宏,齐家得知此事个中缘由后必定勃然大怒,以齐老将军的性子和对这唯一孙女的疼爱,定会闹到圣前要个公道。彼时再让张贤礼出面捅出当年旧案实情,火上浇油,即便是父皇也不能再包庇半分。 但事到如今,季承煜想起当日在候府后院不知所措的女子,想起曾说要送自己小猫儿之人,想起那一小蝶让他念念不忘的奶提糕,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得到季司宏回府的动向,季承煜亲自去了望月楼。门口的小二只被他一个眼神就吓跑了,季承煜想到此事到底传出去不好听,便让许全守在门口自己进去了。 一进门季承煜就闻到了一股异香,他尚且反应过来,便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嘤宁声。季承煜一愣,脚步一转,便看到了里间从床上滚落在地的齐思敏。 他心头一跳,忙上前去探她的鼻息,却发觉她此刻呼吸有异,面色嫣红,煞是古怪。就在季承煜尚在怔忡之际,齐思敏睁开了迷蒙的眼睛,突然伸出双手搂在季承煜的颈间整个人凑了上来。 季承煜只觉得齐思敏身上烫的厉害,那紧贴自己的嫣红脸颊更是让他也跟着热了起来。偏偏齐思敏还在无意识的磨蹭着,嘴里不知小声嘀咕着什么,似睡似醒全然没有意识。 季承煜猛地看向那已经燃尽的香炉,反应过来自己闻到的香味是什么东西了。他有心将齐思敏松开,无奈齐思敏此刻已经被那香折磨的不轻,抓住季承煜就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实在不肯松手。 甚至察觉到季承煜的打算,她索性将腿也缠了上去,只觉得这人身上好生清凉,若是自己放过他那就要被活活灼烧至死了,所以她绝对不会放手! 季承煜一个不妨险些被齐思敏也拉到地上,他一咬牙干脆将人抱了起来放到了船上,可他却因为齐思敏的钳制不得不躬身弯腰定在原地。 季承煜的目光不得不放在了齐思敏身上,那嫣红的小脸,秀丽的眉眼,水润的红唇斗近在咫尺。他觉得大约是自己也吸入了那香味的缘由,竟也有些情不自禁,只想低头吻上去。 季承煜用尽所有定力克制自己,一开口却发现不知何时声音已然沙哑。 “齐思敏,醒醒,快醒醒!” 齐思敏只觉得耳边吵杂的厉害,她烦躁的摇头表示抗议,那声音却不依不饶的一直吵嚷着。她此刻脑子半是糊涂半是清醒,有心想要堵住身前这人的嘴,但又怕自己一松手他就跑了。 闹心无奈之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抬头用自己的唇堵了上去。果然,终于安静了。 第五十九章:血气方刚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承煜如今年过二十有四,不说生在帝王之家,即便是寻常富贵人家也早已妻妾成群。但除却三皇子季司宏娶了一个侧妃,剩下的四位皇子皆是未婚之身。 四皇子季钰仁生而天残,家世不显又不得元和帝重视,婚事的确不好说。五皇子季凌云则天生一副不羁性子,对成婚一事避之不及。而季承煜和季司宏的婚事拖延至今,则是渊源颇深。 季承煜被立为太子多年,身为储君,迎娶的乃是日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家世、性情、容貌皆要多番考量。放眼朝中文武百官,家中适龄女子不计其数,但能列入太子妃候选人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 此事最上心之人自然是皇后,再三思量后最中意的还是自己的外甥女蓝盈馨。 蓝盈馨不只是皇后的外甥女,更是蓝老太师的孙女,家世样貌自不必说。且因着幼年丧母,父亲又是个不像样的,自幼便被蓝老太师带在身边教养,那性子更是端庄沉稳,在佟氏看来是最适合的太子妃人选。 奈何落花无意,流水也无情。 季承煜与蓝盈馨是表兄妹,自幼相识。佟氏怜惜妹妹遗孤,便时常将蓝盈馨接到宫中陪伴自己小住,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佟氏本想着两人有自幼的情意相伴,原以为该是顺理成章的。 却不想蓝盈馨本就是个娴静性子,季承煜又性子沉闷,两人长大后反而生分不及幼时亲近了。几番试探下来,两人皆是无意,佟氏念及自己和元和帝这数十年夫妻离心,终是不忍再强求。 之后佟氏也撮合过其他合适的官家千金,季承煜对此不置可否,却也并未对哪家千金高看一眼。加之元和帝对此事一直态度模糊,佟氏也怕贸然联姻惹来元和帝的忌惮,反而因小失大,便也不再提及。 而季司宏多年来处处和季承煜较劲,在婚事上也存着同样的心思。生怕自己落了下风一直观望,除却为了拉拢母妃母家娶了表妹为侧妃,几次元和帝有意赐婚都被推辞过去,渐渐元和帝在岚贵妃的耳边风下也随之去了。 事到如今,季司宏打着齐思敏的主意,季承煜虽半路拦截却从未想过趁人之危。但没想到,他反倒被人占了便宜。 那软绵绵的唇贴上来片刻,方才坚持不住力道松懈下来,齐思敏再度身子软倒躺了回去,睡梦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还砸吧了两下。 季承煜呆愣的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子,唇上还残留着那陌生的温度,酥&&麻,让他心头一颤。齐思敏却似乎满意如今的状态了,整个人在那香的作用下无意识的紧紧抱着季承煜,甚是安分乖巧。 齐思敏脸色潮朝红,呼吸涿热,她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闺阁女儿家,即便是因那香深受其害,却除了紧抱着眼前的人缓解体内异样的燥热,全然没有其他主意。 但那香的作用缺越来越烈,她忍不住发出难捱的低喘,抱着季承煜的身体也扭动的越发厉害。季承煜显然明白她如今的异状皆是因为那香,却也一时想不出好法子来,因而一动不敢动,整个人却越来越紧绷。 齐思敏只觉得身上火烧火燎,折磨的她脑中一片浆糊。想起方才那异样的感觉,她遵循内心将嫣红的嫩唇朝着前面凑了过去。 季承煜虽然洁身自好,却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此折腾还怎能心如止水。只是他如今已别无他法,只想着挨过一时,等那香的作用过去。却不想只一个晃神,齐思敏的唇却突然贴上他的颈间,还要命的吸了一下。 季承煜的眸中闪过一丝狰狞,他猛地发力将人压再了身吓。却不妨齐思敏此刻全无防备,头“咚”一下子磕到瓷枕上,整个人身子一软彻底昏睡过去了。 季承煜的动作一僵,他闭上眼睛缓缓呼吸了几大口气,再睁开眼睛时里面已是一片清明。齐思敏的手随着意识全无软软的松开了,季承煜终于得以站直身体,他转身站在大开的窗前吹了一会儿风。 直到门外的许全见他进来时间太久没有动静,打开门唤了一声,季承煜才缓缓关上了窗户。他转身走回床边,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齐思敏身上,上前一把将人抱起往楼下走去。 许全一惊,下意识脱口道:“主子,不是应该通知齐家……” 季承煜的视线扫过来,他猛地收口不敢再发一言。季承煜抱紧了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沉声道:“将方才门口那人一并带上,送去齐府。” 齐思敏这一觉睡得实在不安稳,只觉得浑身酸痛,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耳边传来母亲张氏欣喜的声音:“醒了醒了,思敏醒了。” 齐思敏的意识修炼清晰,转头看去,却见母亲张氏、祖母许氏甚至姑母齐氏和嫣然表妹都在她的房中。一看到白嫣然,齐思敏猛地想起什么,忙问道:“嫣然,你没事吧?之前你……” 话说到这里她又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女子并非白嫣然,又醒悟过来白嫣然应当是并未出事,自己从头到尾都被人给诓了。 白嫣然声音中带着哭腔,道:“我没事,思敏,你感觉怎么样了?” 齐思敏这才察觉房中众人皆红着眼眶,她心头一惊,这才想起为自己担忧,声音颤抖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张氏忍不住拍了她的额头一下,而后又将她整个人紧紧搂在了怀中,破涕为笑道:“你这孩子真是、真是差点吓死娘亲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就……”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齐家老太太许氏见孙女醒来松了口气,此刻见齐思敏仍是一副懵懂模样,不禁沉下脸接着张氏的话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失声于贼人了!” 齐思敏的身子一僵,脑中突然闪过一些朦胧的画面,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察觉到身上异样的酸楚,这才后怕起来。张氏见她如此不免心疼,忙安抚的抚着她的鬓发道:“没事了没事了,还好有贵人相救,否则你让娘亲如何是好?” 齐思敏此刻心乱如麻,她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愣愣的说道:“我、我……有个老妈妈说嫣然出事了,我一时情急就跟她走了。到了望月楼,我一进房中就被人迷昏了,再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此刻也明白是自己的莽撞让歹人钻了空子,险些酿成大祸。 齐氏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嫣儿没事,是白悦妤那个丫头竟然和建王勾结在了一起,竟敢对你下手。可恨她如今不知躲在何处,掘地三尺也定要将这个贱人寻出来严惩!” 许氏冷冷道:“建王原是准备将你生米煮成熟饭,逼我们齐家就范将你嫁过去,届时我们齐家便不得不站在他身后,淌一趟夺嫡之争的浑水。” 老太太郑重其事的看着齐思敏,厉声道:“你以为你只是差点失了身?你可知你是险些将整个齐家都拉下水!” 齐思敏何时见过祖母这般疾言厉色,又这么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整个人浑身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其他人也都被镇住了,房中一时鸦雀无声。 许氏守了许久,此刻腿脚有些麻痹,颤巍巍的站起身,深深看着齐思敏道:“你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该为自己为家族多多考虑。日后莫要再这般鲁莽,需知你的一举一动皆牵连着阖族的命运,凡事需得三思而后行。” 齐氏扶着母亲许氏出去了,张氏也叹了口气,道:“思敏,今次多亏了太子殿下及时将你解救出来,可是……” 话到此处,看着女儿一脸懵懂无知,她却不忍心再说下去,只得叹了口气,道:“我去厨房看看,让人给你送些吃食来,你先好生歇着吧。” 待张氏也出去后,房中便只剩下了齐思敏和白嫣然。白嫣然面色神色缓和下来,走到床边坐在齐思敏身边,见她红了眼眶安慰道:“好了,已经没事了。” 齐思敏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抱着白嫣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白嫣然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心中对白悦妤的恨意更甚,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 齐思敏抽抽噎噎道:“嫣然,我、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只是一听你出事就慌了,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大胆,我不是故意的。” 白嫣然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我明白,不怪你,是他们心思歹毒让人防不胜防。” 齐思敏止住哭声,点头道:“好在太子殿下相救,他可真是个好人。” 白嫣然的嘴张了张,虽有些不忍心打破齐思敏的天真烂漫,却想到事已至此,她若仍是这般懵懂无知怕是要吃更大的亏。便徐徐道:“太子殿下施以援手固然令人动容,但他在望月楼众目睽睽之下将你从楼上抱下来,又亲自一路送回来,恐怕他……” 此事更稳妥的法子当是通知齐家去接人,季承煜却光天化日之下将人抱着送回来了,恐怕季承煜打的是与季司宏一样的主意! 第六十章:威逼利诱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怎么样?可有打听到王爷的消息?” 一见古妈妈鬼鬼祟祟的身影回来,白悦妤就忙上去问。古妈妈出去一趟似是做贼,险些就回不来了,说话的口气也是冲得很。 “能打听出来什么消息?我一进城就见墙上贴着老奴和小姐的画像,说是老奴帮着小姐偷盗家中财物与人私奔。若非我反应的快装作痴傻蒙混过去,说不定就被人扭送到官府去了。” 白悦妤做那件事之前就已经想到了齐家会找她的麻烦,故而这些日子一直躲在这宅子中不敢露面。不说如何面对白家众人,一想到齐家三代武将,那一个个必是凶神恶煞之徒,白悦妤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忙拉着古妈妈的胳膊又问道:“那你是没见到王爷吗?” 白悦妤虽做事之前便料到了如今的结果,所以留在府里的可心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当时她一心想着只要替季司宏办成了事,自己就能避入建王府,也就不必怕什么白家齐家。 却不想自那日季司宏连同手下侍卫一道带走后就再没了踪影,根本是将她扔在这宅子里不闻不问了。她和古妈妈在这里躲了几日风头,眼看着厨房的米粮都吃尽了才冒险让古妈妈出去了一趟。 提及此处古妈妈更是来气,道:“奴婢在建王府门前拍了白天门却被人轰了出来,那门房说王爷日理万机哪有空理什么白小姐黑小姐,依我看王爷这是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 心中最坏的打算得到印证,白悦妤身子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忙扶着桌子才站稳。古妈妈撇了撇嘴也不去扶她,不经意间拢了拢袖口,提着手里的米蔬往厨房走去,嘴里嘟囔着:“依老奴看小姐还是莫言再想进王府的白日梦了,你收拾收拾家底看看咱们还能过活几日。外面风声紧,老奴连肉都没敢买,只买了一些米蔬,也够咱们吃个七八日……” 白悦妤心中一片茫然无措,她不知如今季司宏正被张贤礼将当年之事捅破出去忙的焦头烂额,自然无暇顾及她。 眼下就算是季司宏想起她,怕也是恼怒居多。那日他被张贤礼之事绊住了脚,转而让齐思敏被太子救走,留在望月楼的人也被齐家打的只剩下一口气扔在王府门前。 这一番苦心算计到头来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与齐家姻亲拉拢不成反倒是结了仇,此刻对白悦妤正是迁怒,哪里还会将她接近府里讨嫌。 白悦妤哭了一个下午,腹中饥饿,两人自昨日就断了粮,此刻也顾不得这从前她根本看不上的素菜,忍不住吃了两大碗才觉得踏实了。古妈妈在一旁扒拉着碗里的白饭并不吃菜,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悦妤吃罢又思及从前小娘在时自己也算是锦衣玉食,如今却过的这般凄苦,不禁又是悲从中来泪水涟涟。哭了一会儿她脑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竟是难得一夜好梦,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这宅子里静的可怕,白悦妤醒来后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口干舌燥,却是连唤了几声“古妈妈”也不见有人来递水。 她一边心中暗骂古妈妈,一边不得已自己下床准备去先水喝,却突然发现床头的隔板被人打开了,里面装着银票首饰的木匣子不见了! 白悦妤心头一惊,又不死心的将床翻了个遍,慌慌张张下床连鞋子也顾不得穿,疯子似的四处寻古妈妈的人影,终是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 古妈妈原就是个识时务的,想当初赵氏一死自知在白家再待下去也讨不着好就准备走人,是被白悦妤利诱才留了下来。 后来冒险敢将齐思敏骗去,也是打着跟白悦妤进王府鸡犬升天的算盘,不想如今落到这部田地。眼看着还要被白悦妤连累,她哪里会肯,自然是忙着脚底抹油,临走之前还不忘趁火打劫。 白悦妤这下当真是走投无路了,素日守着的那木匣子就是她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平日里碎银子都是交给古妈妈维持生计。如今古妈妈这一招釜底抽薪竟是将她洗劫一空,眼看着季司宏是言而无信将自己抛之脑后了,待家中那点子米粮吃完她该怎么办? 齐家这厢和白家四处搜寻白悦妤和古妈妈,那厢张氏就被皇后娘娘召进了宫中,坐了好半日才赶在宵禁前被送了回来。 家中老小都在花厅等着信,齐思敏也不例外,却听张氏落座后望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有意给思敏和太子殿下赐婚。”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齐思敏头一个跳了起来:“我不嫁人!” 上首的祖母许氏也叹了口气,问道:“皇后娘娘可是提及了那日之事?” 张氏神色复杂,点头道:“是,皇后娘娘说那日太子殿下虽是救人心切,却行事莽撞,坏了思敏清誉,故而太子殿下主动提及此事请皇后娘娘做主。” 齐思敏咬唇,面色露出几分羞愤之色。 “太子殿下即是救人心切,即便是……也不打紧,不必非要负责任。反正、反正我是不嫁他的!” 说罢转身跑开,一溜烟没了人影。 齐章安摇头苦笑道:“思敏原就是个孩子心性,哪里看得出这其中关窍,如今却要身陷这场风波之中,怕是……” 张氏不禁红了眼眶,凄凄道:“思敏心思纯良,不善心计,我就怕她将来嫁去婆家要吃亏,这才左挑右捡耽搁到了现在,却不想是害了她。都说一入侯门似海深,思敏若是嫁入太子府,那必是要被人算计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厅中一时寂静,半晌,老爷子齐昌平缓缓开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思敏是我们齐家的女儿,无论将来嫁于谁,有咱们齐家上下护着,总不会叫她吃亏的!” 齐思敏回房后便一直来回踱步,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丫头喜乐被她绕的头晕,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快停下歇歇吧,左右你就是走上一天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省点子力气,说不定老爷和老太爷有法子呢?” 齐思敏懊悔的直敲脑袋,口中喃喃道:“早知道就多读点书了,我若是能如嫣然表妹一般聪明定能想出法子来。” 喜乐心想这聪不聪明的也不光是多读点书就能决定的,只是见着小姐这般焦虑也不好说出来,只得道:“那不如明日小姐去问问表小姐?” 齐思敏眼前一亮,随即又摇头道:“嫣然如今因着婚事和京中流言已是不胜其烦,我还是莫要再去给她平添烦恼了,此事还是要靠我自己想办法。” 喜乐眨了眨眼睛,道:“那小姐想出什么办法了?” 齐思敏终于停下脚步,目光坚毅,右手成拳“啪”的打上左掌,沉声一字一句道:“威、逼、利、诱。”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齐府看管后门的小厮正揉着眼睛开了后门,就听身后传来喜乐的声音:“唉,你,对,就是你。昨日小姐的钗子约莫着就是丢到了这附近,小姐这会儿正发脾气呢,你快一道来帮我找找。” 那小厮一听是小姐的事,哪敢耽搁,忙上去帮着找那不存在的钗子。 趁着他低头的空档,喜乐在背后悄悄冲齐思敏打手势,藏在角落里齐思敏背着个不小的包袱蹑手蹑脚的挪到了后门处,悄无声息的打开后门偷偷跑了出去。 小厮似乎听到了关门的声响,下意识的想要转头看去,却被喜乐呵斥住,只得继续埋头苦找。喜乐悄悄松了口气,心中却是对自家小姐此去不抱什么希望。 再说齐思敏偷溜出了家门,便忙不迭一溜烟跑到了太子府想要见季承煜。却不想她为了不惹人注目换了身喜乐的丫头衣服,背上又背着个不小的包袱,看起来却是怪异的很,门房哪肯放她进去。 齐思敏和门房纠缠许久,好不容易赶上许全出来这才将她带了进去。许全深知季承煜对齐思敏的看重,可不敢拿乔,直接将人带到了书房门外便进去通报。 彼时红鸢正在同季承煜通报追查之事,却见主子听到齐思敏来访后先是一怔,继而竟然面露出淡淡笑意来。红鸾心中莫名闪过一抹慌乱,被挥退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有异。她出去的时候正好与进来的齐思敏擦肩而过,她不甘的看着那资质并不出挑的女子,却连质问一句的立场都没有。 齐思敏被请进去后许全也退了出来,书房中便只剩下齐思敏和季承煜两人。齐思敏似是这才想起拘谨,行了一礼后被让到了一旁坐下看茶,一时竟有些不敢去看季承煜的神色。 季承煜却并不与她生疏,神色甚是自然熟稔的开口问道:“暑气正盛,你怎么过来了?” 齐思敏咽了口口水,干巴巴的道:“我是来寻你的。” 齐思敏来干嘛?自然是来威逼利诱的! 第六十一章:羊入虎口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齐思敏其实说了一句废话,说罢她就后悔了。 关于这个险些想破了脑袋,好不容易灵光一现的好点子,齐思敏真心觉得自己其实是大智若愚。她记不清从前是自哪本杂记里看到的这样一句话,世间再棘手之事解决之法,不过威逼利诱四字而已。 齐思敏对此深以为然,并且学以致用,用到了如今这件她人生中最棘手之事。 只是话说的虽好,但她着实没胆量去同皇后娘娘威逼利诱,两相比较之下只能选择太子殿下了。毕竟这到底说来是太子殿下的婚事,只要能说服太子殿下,自己也就能解脱了。 这位太子殿下到了如今这个年纪都未曾娶妻纳妾,眼光定是极高的,对于此事心中怕也是极不情愿的。既然如此,自己说服他想必是十拿九稳。 稳住心神,齐思敏目光灼灼的抬头看向季承煜。季承煜一直站在书桌后并未停笔,此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愣,搁下笔墨,负手走向齐思敏。 眼看着季承煜高大的身躯欺近,齐思敏的目光追随着他,不自觉头越仰越高,直至全然被笼罩在男人的身影下。 齐思敏心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深知这种事情万万不能丢了气势,便猛地站了起来,在季承煜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伸手将背后沉甸甸的包袱解了下来,气势十足的放在了桌上。 那“叮叮当当”的金玉撞击声传入齐思敏耳中,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碎声。 季承煜不明所以的看向她,齐思敏深吸一口气,打开包袱露出里面明晃晃的金银珠宝,一脸肉痛道:“这是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平日的体己、过年的压岁钱,全部都在这里了。” 季承煜心中不解,面上却仍是一派淡然沉稳,问道:“这是……?” 齐思敏神色真挚道:“这是谢礼,多谢太子殿下前日的相救之恩。” 虽说威逼利诱,威逼在前,利诱在后。但还有俗语说得好,先礼后兵,所以若能用利诱解决此事还是不要威逼的好。 季承煜直直看进齐思敏的眼中,并不费神就明白了她语中的未尽之言。他眼中神色几番变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心中霎那间闪过无数思绪,却一时竟没有应对之策。 见季承煜许久沉吟不语,齐思敏以为他是嫌少,咬着下唇嗫嚅道:“这些已经是我倾尽所有了,就连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都偷偷拿出来了。” 季承煜的目光不自觉被齐思敏轻咬的下唇吸引,不禁想起那日她主动吻上来的触感…… 他移开目光,轻咳两声,思绪平稳下来。 “既然你连嫁妆都拿出来了,本王如何能拒绝?” 齐思敏不想他竟这么好说话,试探问道:“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收下了?” 见季承煜点头,齐思敏心中的大石落地,顿觉整个人松快了不少,起身便要告辞。季承煜却已经开口道:“听闻你做糕点的手艺不错,正巧眼下本王想用些闲食,不知今日是否能有这个口福?” 齐思敏愣了愣,脱口而出道:“不知太子殿下是从何处听说的?” 张氏觉得女儿不喜琴棋书画醉心厨艺之事上不得台面,一向不许家里人外传,齐思敏不禁奇怪不过几面之缘的季承煜是怎么知道的。 季承煜四两拨千斤,淡淡道:“大约是听母后提起过,一时也记不清了。” 齐思敏一想到威严的皇后娘娘心里就发怵,也不再往下问。心想自己那些积蓄对太子殿下来说想必是不会看在眼里的,既然是来道谢的,自然是该拿出些诚意。 她撸起袖子,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想吃什么?” 季承煜见她瞬时神采奕奕,眸中含笑道:“就做几道你拿手的吧。” 说罢唤了许全进来带齐思敏去厨房,许全一时不知主子心中打算,生怕齐思敏在厨房不慎伤了自己,手头又有事脱不开身再旁跟着。恰好见到红鸾,便让她过来盯着。 有了许全的吩咐,得知是主子的意思,灶间的几个厨娘都小心翼翼的给齐思敏打下手。齐思敏在灶间一向是如鱼得水,很快便全身心的投入忘了自己是在太子府。 她将会用到的东西一一清点出来,因着季承煜喜欢吃糕点,皇后还专门赏了一个擅做糕点的御厨,用具用料自然是一应俱全,让齐思敏甚是满意。 她这才想起问道:“不知太子殿下素日用糕点喜食甜口还是咸口?” 不等那做糕点的厨娘说话,一旁的红鸾已经抢先开口道:“咸口。” 那厨娘诧异的看向红鸾,对上她冰冷的眼神后瑟缩不语。齐思敏对此全无所觉,点了点头,心里列出个单子,便兴冲冲的忙活开了。 齐思敏离开后季承煜便回到书桌前继续处理政务,只是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瞟向那包袱,似有猫爪挠心般勾缠,让他缕缕出神。 不多会儿功夫许全进来了,一眼看见桌子上的一包袱金银珠宝一时有些傻眼。 “这、这是……” 他心想不知这是哪个没脑子的,这送礼也送的太不像样了。 许全脑袋里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他家主子道:“嫁妆。” 许全甩了甩脑袋,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不等他再问,季承煜已经岔开话题问道:“你这般神色匆匆,可是大理寺那边有进展了?” 许全想起正事,顿时将这些琐事抛之脑后,面带喜色道:“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张贤礼已经将事情始末全都吐露出来了,事关重大,大理寺丞不敢欺瞒,已经匆匆进宫面圣去了。” 季承煜定住心神,正色道:“派去绍安的人有回信了吗?” 许全摇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谭有为之死颇为蹊跷,只恨当日咱们伸手不及,又时隔多年,如今什么线索都没了。不过咱们的人也不算白跑一趟,说动了谭有为的夫人进京告御状,定然要将此事掀起轩然大波。” 季承煜却是皱眉,沉声道:“父皇一向对建王有心袒护,无论是张贤礼的证词还是谭夫人的冤屈,都不能算作是确实的证据。” 许全眼中精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要说确实的物证,倒也不是没有,只是……” 季承煜缓缓点了点头,喃喃道:“看来,是要从户部下手了。” 正在这时门被人轻轻叩了两下,红鸾在外面道:“主子,齐小姐来了。” 下一刻就见齐思敏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三碟各色糕点和一碗羹汤,那香味儿直钻人鼻间,许全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齐思敏嘻嘻笑道:“左右殿下用不完,灶间还剩下不少,你们若是喜欢便去吃罢。” 季承煜紧绷的面色缓和几分,对两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许全拉着不太情愿的红鸾出去了,齐思敏笑逐颜开的将吃食一一摆在书房的小几上,满脸期待的看着季承煜。季承煜净了净手,款款落座,提筷品尝。 如意酥、藕粉糕、艾窝窝,最后喝了一口清甜的莲子银耳羹。不说如意酥和艾窝窝用的馅料原就是咸口,即便是藕粉糕和莲子银耳羹也是少糖,味道清甜。 齐思敏见他一一用过,不禁期待的问:“怎么样?好吃吗?我知你喜咸口少糖,所以都是咸香清甜的口味,你觉得如何?” 季承煜搅着羹汤的手一顿,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怎知我喜咸口?” 齐思敏毫无心计的答道:“是红鸾姑娘告诉我的,她日日跟在你身边总不会错的。” 季承煜不置可否,手中的筷子却是不停,很快将几碟糕点用了个干净,连那碗莲子银耳羹也喝了个安静。 见他这般捧场,齐思敏不禁心情大好,话不经大脑便说道:“既然太子殿下这般喜欢我的手艺,以后我研制出新的点心都给你送来一份如何?” 齐思敏素来喜欢在这吃食上下功夫,研制出的新菜谱都可以出书了。只是苦于身份束缚没有用武之地,虽然每次出锅府上众人都是赞不绝口,但她总疑心她们不过是哄着自己。 难得有这样一个不会哄着自己,又真心欣赏她厨艺之人,齐思敏生出几分知音之心,不免有些激动。 季承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如此岂非太过劳烦?” 齐思敏摆手道:“不劳烦不劳烦,反正齐府与太子府相距不远。” 季承煜指尖点着桌子,低声呢喃道:“虽说相距不远,但若能更近一些就更好了……” 齐思敏并未听清,疑道:“什么?” 季承煜看着她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齐思敏是被许全客客气气送回齐府的,由于齐思敏是偷跑出来的,所以到了齐府近前齐思敏就下了马车。 她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了进去,心想自己这一趟门没有白出,自觉和季承煜有了交情,还达成了协议,终于能再多两年安分日子了。 不想她抬头就撞见了怒气冲冲的母亲张氏,一旁还站着无奈的白嫣然。齐思敏一看张氏那双冒火的眼睛就是心中一紧,双手揪着耳朵就乖乖跪下了。 “娘,我错了。” 第六十二章:烫手山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用手帕包着冰块给齐思敏敷着手心,齐思敏伸开被张氏打的红肿的手心“嘶嘶”直抽气。喜乐在一旁看的揪心,垂头丧气的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没能保住小姐。” 白嫣然知道齐家是怕再有之前水月那般心思之人,所以后来选了喜乐这般憨厚性子的丫头放在齐思敏身边,便替她解围道:“说来也是我来的不凑巧,否则舅母也不会发现姐姐不在府中。” 齐思敏浑不在意道:“没事,娘亲手下留情,不舍得真打疼我。小时候她下手可比这重多了,这伤明天就消下去了。” 白嫣然也叹道:“舅母是真气急了才动了家法,姐姐你也真是,前次险些出了事,怎么又自己偷跑出去了?不怪舅母要生这么大的气。” 齐思敏被她数落却是笑道:“嫣然你若是知道我去做了什么,保管也觉得我这顿打挨得不亏。” 白嫣然闻言好奇道:“你去做了什么?” 齐思敏得意洋洋道:“我去了太子府一趟,将事情都解决了。” 白嫣然惊诧的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解决?怎么解决的?” 齐思敏遂将自己“威逼利诱”的计划,及之后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白嫣然听罢脸色甚是古怪,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齐思敏。 齐思敏兀自沉浸其中,浑然不觉,兴冲冲的问道:“不过嫣然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了?不是该忙着准备嫁妆吗?” 面对齐思敏的揶揄,白嫣然淡定道:“还有两个多月呢,不急,我是怕你在家里闷坏了特地来看看你。” 齐思敏见她如此神色,实在没有半分即将婚嫁女子的羞涩与憧憬,不禁迟疑道:“你是不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心中不痛快?” 见她垂眸不语,齐思敏忙安慰道:“嫣然你别听那些风言风语,总有那起子人喜欢背后嚼人舌根,你不必往心里去。” 白嫣然轻笑道:“那些话我并未往心里去,只不过空穴不来风,事出必有因,总不会我莫名其妙便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这场婚事原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生在帝王家,安王殿下也是身不由己。” 旁人不知其中缘由,白嫣然却是清楚自己为何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 齐思敏听她这一番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她,只得气鼓鼓道:“我看这话定是明珠郡主传出来了,不然何以她前脚刚从宫里头出来,后脚流言就满天飞了。” 对此白嫣然倒是有些意外,前世顾月瑶顺利被赐婚嫁进安王府为正妃,却因心思单纯毫无心机被府中几个妾室处处算计。但她素来性情耿直,即便是吃了不少亏也改不了这脾性,不想今生竟是转了性子。 忆起前世种种,白嫣然不禁有些心神不宁,与齐思敏说了会儿话,眼看着近午膳时候便回去了。一路上白嫣然都是魂不守舍,思绪不禁想起了想起了前世种种。 前世自己被季凌云捡回王府后不久便是他的大婚之日,即便顾月瑶如愿成了安王妃,却并未能够称心如意。 新婚不久,季凌云就宠幸了自小侍候的丫头柳杏儿提了妾室,而后不久又将花魁舒月赎身带回王府为妾。这接连纳妾无疑是分毫不顾及顾月瑶的体面,两人隔阂越深,最后还是皇后娘娘从中调解才算平息。 不想才安生了没几日,又来了个如画,彻底将安王府搅成了一滩浑水。若说季凌云对柳杏儿是念着情分,对舒月是受人所托,顾月瑶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如画则彻底让顾月瑶方寸大乱。 不得不说,无论是绝色容貌还是才情心计,如画都当之无愧能让世间任何男子为之着迷。也不怪即便是万花丛中过的季凌云也被迷了眼,未能看清这红颜之后的歹毒。 若非前世白嫣然化作一只猫儿让人毫无防备,她也未必就能慧眼如炬。 然而世事无常,前世她尚能冷眼旁观,今生却成了她手里的烫手山芋。 白嫣然心中百转千回,刚从车上下来,却见白博仁神色准备匆匆出门,不禁疑道:“哥哥,你回来用过午膳了吗?怎么又要出去了?” 白博仁在礼部任主事一职,不过是个六品小吏,平日若非节庆婚丧之事素来甚是清闲,应卯后抄抄文书午膳时候便能回来了。不过近来随着安王的婚事,礼部也忙了起来,倒是许久不曾见他回来的这般早了。 白博仁似是被吓了一跳猛地转头,见是白嫣然才松了口气,忙用衣袖擦拭额间惊出的冷汗,倒将白嫣然也吓了一跳。 “哥哥,你脸色这般难看,莫不是中了暑气?” 白博仁笑道:“无事,我不过是急着回来拿东西,这便就要走了,你先回去吧。” 说着,他又倾身凑近道:“这几日街上不太平,妹妹无事就别出门了,即便出门也要多带几个人跟着。” 对上白博仁意味深长的眼神,白嫣然若有所思。京城天子脚下,岂有街上不太平的道理,恐怕是另有所指。白博仁一向晓得他这个妹妹冰雪聪明,这些提点便足够了,他握紧袖中的东西便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因为季凌云养伤,礼部事宜一律由人送到安王府上。 这等小事自然是他们这些小吏去跑腿,不过如今无人敢劳烦白博仁这个安王的小舅子,今日是白博仁主动请命。旁人只当他要同安王这个未来姐夫热络,自然不会同他抢。 白博仁心中打的却不是这个算盘,事情始末还要追溯到昨夜与白宗林的一番长谈。 这几日一则对建王不利的消息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消息是从大理寺传出来的,如今追本溯源已无可查证,皇上那里也没有动静。可耐不住此事太过令人震惊,众人私下里不免议论纷纷。 季司宏自张贤礼主动到大理寺投案时就知大势已去,后又有季承煜趁机将齐思敏救走,不得不让他疑心这两件事情之间的关联,否则这时机也太过巧合。 如今流言纷纷,季司宏心知张贤礼多半已经开口。虽说父皇那里并未召见,但却一改常态冷落母妃多日,不由得他不心慌。 季司宏召集心腹商议此事,觉得倒也并非就到了山重水尽之地。毕竟此事时隔多年难以查证,张贤礼又是待罪之身片面之词不可尽信,只要再没有其他证据倒也不足为虑。 只是如今东窗事发,为了平息此事,少不得要推出去一个替死鬼。此事恐怕还有太子在背后推波助澜,季司宏也要敲打敲打底下的人不要胡乱说话,毕竟当初之事不少人隐隐都是知道点风声的。 如今户部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就像当年那个被推出去顶罪的同僚一般死的不明不白。当初几个深知内情掖藏证据之人一合计,决定先下手为强,借白宗林经由安王之手将东西交到太子手中。 只是如今建王的眼睛盯得紧,未免打草惊蛇,白宗林便将此事托付给儿子白博仁,借着职务之便将东西悄无声息的送到安王手中。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白博仁将奏折送到书房后被季凌云留下来看茶。即便抛开姻亲关系,白博仁在季凌云手下当差已有小半年,对这个声名在外的上司有些了解,心中已有几分把握。 季凌云甚是熟稔的问道:“不知嫣儿最近如何?” 听着“嫣儿”这个亲密的称呼,白博仁刚送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干咳两声后神色尴尬道:“家妹甚好,劳烦王爷记挂。” 季凌云点头道:“那便好。可惜先前送聘时母后拦着我不许去,算来本王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嫣儿了。” 白博仁嘴角有些抽搐,努力镇定道:“理法在前,王爷的确不宜前去。” 季凌云叹了口气,语气惆怅道:“我知父皇贸然赐婚嫣儿心中定是惶惶不安,大婚之日还要两个多月,若是能与嫣儿见一面说说话就好了。” 白博仁越听越觉得不对,皱眉道:“听王爷此言,与家妹似是相识?” 季凌云挑了挑眉,语带得意道:“也是,这种事情嫣儿怎好同你说,不过我与嫣儿可不只是相识。” 白博仁忍住了继续问下去的冲动,他相信嫣然绝非悦妤那般不知轻重的女子。不过事到如今,两人从前如何倒也不怎么重要,左右再过两个月妹妹就要嫁进来了。 他斟酌片刻,心念自己有求于人,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实不相瞒,三日后家母欲带着家妹去娘娘庙求姻缘,王爷若是有话要与家妹说。不妨那日去娘娘庙走一遭,如此也不算违背理法。” 季凌云眼中精光乍现,笑吟吟的拱手道:“如此,便先多谢兄长成全了。” 白博仁又是咳了两声,“王爷折煞下官了,实不相瞒,下官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送走白博仁,季凌云勾唇看着手中的账本。古方走过来问道:“这便是建王当年在淮余、绍安等地擅自征税的账目?” 季凌云点头,将账本交给他。 “你将东西送到太子府上,尽量不要让人察觉。” 顿了顿,笑颜灿灿道:“另外准备一下,后日本王要去娘娘庙拜姻缘。” 第六十三章:良辰美景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自古以来帝王多疑乃是惯例,元和帝自然也不例外。他对建王一向放纵,除却是因为对岚贵妃的宠爱,其中也有扶持压制太子的缘由。 虽说国不可无储君,但若是储君之位太过稳固,难免让在位君王觉得屁股底下的龙椅坐的不太安稳。 岚贵妃是个工于心计的女子,便是看清了元和帝这点难以明说的心思,借机处处挑拨帝后离心,从而让自己和建王站稳脚跟,打压太子。皇后佟氏这两年也算渐渐回过神来,开始懂得遮掩锋芒。 然而即便是岚贵妃再巧舌如簧,也去不掉元和帝心头的疑影。毕竟季司宏此举着实胆大包天,竟敢借由掌管户部之便,私下征收赋税。这可并非寻常的贪污受贿,往重了说此乃大逆不道! 又一次去德尚殿碰了个软钉子后,岚贵妃终于再难以维持面上的沉着冷静。她的步子越走越急,最后气的一把甩开桂枝姑姑搀扶的手。桂枝姑姑挥退身后跟着的一众宫人,见其他人都离得远了才开口道:“娘娘何故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岚贵妃眼中一片冰冷,哼道:“还不都是我那个好皇儿惹出的一堆烂摊子,此次皇上是真动了气,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桂枝姑姑面色如常,劝道:“娘娘不必如此忧心,如今虽有人证指认王爷,但那人是朝廷的通缉要犯,一面之词算不得数。” 岚贵妃的声音越发阴冷,道:“若当真只是一面之词还好,就怕是东窗事发。事到如今他都没进宫来找我哭诉,此事十有八九是真。这个蠢货,事情做了就做了,竟连善后都做不好,闹得如今满城风雨。” 她说到这里眯起眼睛,似是在思索什么。桂枝姑姑会意,也道:“娘娘也觉得这火烧的太快,太猛,像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岚贵妃的面色渐渐凝重,“如此看来,太子应当是功不可没。既然是他出手,必定不会只是如此,恐怕他手里还握着底牌,此事恐怕难以善了。” 她侧首,冷冷道:“建王府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桂枝姑姑摇头,道:“还没有,恐怕正忙的焦头烂额。只是王爷的动作有些大,惹得流言越长越烈,怕是要坏事。” 岚贵妃失望的摇头,道:“这孩子是我自小放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大的,怎的连我的半分沉稳心计都没学到,果真是……” 桂枝姑姑谨慎的左右张望一番,似乎生怕被人听见。岚贵妃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非察觉有何不妥,又问道:“事到如今,眼看着情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你可有什么法子?” 桂枝姑姑上前一步,耳语道:“此事拖不得,最好快刀斩乱麻,否则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岚贵妃蹙眉,犹豫道:“可是如今动手太过显眼,难免让皇上起疑。” 桂枝姑姑坚持道:“皇上如今只是起疑心,若真拖到太子拿出切实证据来可就是板上钉钉了。只要最关键的人证没了,此事就是死无对证,皇上疑心再重也只是疑心。日子久了,不怕皇上不念着与娘娘的旧情。” 岚贵妃思忖片刻,缓缓点头道:“你说得对,只要死无对证,一切就还有峰回路转的余地。此次太子也是心急,做的太过明显,这点倒是可以利用……” 皇权斗争的波涛汹涌并未影响到白嫣然,左右她如今还不是安王妃,自然也不必操这个心。 这一日天光甚好,风和日丽,白家的马车晃晃悠悠载着夫人小姐往城外的娘娘庙去。一路上齐氏虽然强颜欢笑,却难掩眼中忧心忡忡,白嫣然知她心中所想,故意问道:“娘亲整日愁眉不展,可是舍不得女儿嫁人?” 齐氏拉着女儿的手,勉强笑道:“好不容易将你从襁褓婴孩养到如今这般亭亭玉立,心中自然是舍不得,只是女儿家到了年纪哪有不嫁人的,你能有这么一门好亲事娘亲替你高兴还来不及。” 白嫣然顺势伏在母亲的肩头,温声道:“日子好坏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娘亲你放心,无论立于何地,女儿总不会委屈了自己。” 齐氏拍着她的手背,心中感慨万千,还是没忍住叹道:“话虽如此,但那安王原就不是个安生性子。如今京城又是流言纷纷,说是皇后娘娘觉得你与安王八字契合才让皇上给赐了婚,还不知那安王心里是什么打算。” 白嫣然宽慰她道:“无论他心里是什么打算都无妨,他若当真不愿娶我,索性悔婚我也清净。若是他也拗不过还是得娶了我,那我便是明媒正娶的安王妃,日子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齐氏也知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毫无用处,只得道:“唉,这可真是祸福难料。只盼今日去娘娘庙能求个好签,保佑你能顺顺当当嫁过去,安王若是真要悔婚……” 剩下的话她说不下去了,但白嫣然心中自然明白。话虽如此说,但若季凌云当真抗旨悔婚也不愿娶她,那么无论是因何而故,她都会沦为一个笑柄,更不可能再有什么好姻缘了。 不过白嫣然倒不觉得季凌云会抗旨悔婚,前世在他身边三年,白嫣然自觉对他算是了解一二。 季凌云虽说不愿被婚事束缚,但也明白不可能当真一生不娶,前世被皇后几番劝说后即便不愿也还是与顾月瑶成了婚。今生有了先前那场风波,无论是为了以后着想还是单纯为了感激,季凌云都不大可能让自己难堪。 母女两人各怀心事,倒也不觉路途漫漫。等到了娘娘庙时清晨的凉意已经散去,暑气慢慢升了上来。好在娘娘庙建在山脚下,比之城中还是清凉许多。 非年非节,娘娘庙中虽然香火不断,但人也算不得多。母女两人在大殿前虔诚参拜,佛前不知供了什么香甚是清幽好闻,让人心旷神怡。参拜罢了,齐氏便满怀期望的看着白嫣然手里的签桶。 白嫣然心中叹息,她倒也不是对此嗤之以鼻。毕竟她原就是个重生之人,对鬼神之说更多几分信服,只是心想因缘造化如何能全部依仗一支签文,故而只是想让母亲求个心安。 心胸思绪还未完,就听得“啪嗒”一声已经从签桶里掉出个签文来,齐氏激动的从地上捡起来,拿在手上随着候在一旁的小沙弥去找大师解签了。 今日香客原就不多,以齐氏的性子定然要缠着大师询问良久。白嫣然正觉无趣,就见面前走过的小沙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铺着开的正盛的洁白花朵,擦肩而过时那幽幽花香甚是好闻,正是方才在前殿闻到的香味。 白嫣然还未开口,素心已经叫住那小沙弥问道:“敢问这位小师父,不知你手上这是什么花?花香甚是好闻。” 那小沙弥也不觉得突兀,客客气气的答道:“这是从后山木芙蓉花林中的落花,小僧觉得就此凋零可惜,便想着花香供在前殿,也算普及众生。花开不易,施主若是有心,可自去后园赏花。” 素心兴冲冲道:“小姐,去吧去吧,我也去拾一些木芙蓉花,送去给表小姐做芙蓉花糕,定然好吃!” 白嫣然点着小丫头的额头笑道:“你这贪吃的性子倒是与表姐一模一样,不若你去侍候表姐,定然能日日肚皮滚圆。” 小丫头笑嘻嘻的保住白嫣然的胳膊,“奴婢对小姐一片忠心,是要陪着小姐一辈子的。” 白嫣然打趣道:“你这小滑头还想赖一辈子?过两年我便将你许个人家打发出去。” 主仆两人说笑着往后园走去,果真见到一片纯白花海。花树不过与人齐顶高,伸手便能触到随风摇曳的木芙蓉花,两人一时沉溺美景之中忘了说话。 其实前世白嫣然是见过娘娘庙这木芙蓉花海的,那时如画刚入王府不久,正逢木芙蓉花开的正好,季凌云为了讨如画欢心也曾劳师动众来赏花,顺道也将自己这只爱宠一并带来。 尤还记得季凌云以笛声想和,如画在花海中的那一舞惊艳绝伦,惹得季凌云不住叫好。可惜舒月是个乐姬,不善舞艺,只得在旁生生咬碎了一口银牙,走到一旁去生闷气。后来如画假做被她推搡伤了脚踝,舒月也只得百口莫辩。 这般连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手的女子着实不可小觑,前世白嫣然尚能作壁上观。时移世易,今生最好能阻止此女入府,她没忘了最后如画那碗毒汤可是冲着季凌云去的,此人绝非善类。 正是想的入神,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笛声,白嫣然转头看去,就见季凌云正手持长笛向她走来。眼中笑意盈盈,眸光灿若星辰。 刹那间仿佛斗转星移,前世今生交汇,他仍是那个恣意潇洒的翩翩公子,而自己终于从他怀中的猫儿变成了眼前人。 “如此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不如嫣儿一舞助兴如何?” 第六十四章:撩拨春心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是会跳舞的,这点是季凌云化作猫儿时无意间听素心提起的。 只是白嫣然自知不若如画舞艺惊艳,如画显然是被精心调交出来的,那身若游龙宛若惊鸿的舞艺不知苦练了多久,自己那不过闲时打发时间的技艺自然不可相较。 于是她诚实的答道:“臣女跳的不好,不愿扰了王爷的雅兴。” 季凌云挑了挑眉,手上动作不停,脚下也是越走越近,笛声轻扬幽远,声声入人心。一曲罢了,他伸手摘下一朵雪白的木芙蓉花簪在白嫣然鬓边,笑意如旧。 “跳的不好也无妨,我来教你。” 白嫣然尚且还未反应过来,季凌云已经自背后握住了她的手,那截碧玉长笛落到了白嫣然手中。身后之人握住她的手挥着长笛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竟是以笛代剑舞起了剑。 白嫣然是知道季凌云的武功高深,是自年少时便拜在一个威名赫赫的江湖游侠门下,得了一身亲传的不俗武艺。只是他素日是个闲散惯了的性子,身边又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古方,是而此事倒是鲜为人知。 白嫣然也同所有坐井观天的闺阁小姐一般,对于这只能在话本子里听一听的江湖武学甚是好奇。身子随着季凌云的动作被带动,只觉得这平平无奇的一招一式都变得神秘莫测,不由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倒是连羞涩都忘了。 最后一剑正对着身旁的花树丛中劈出,瞬时剑气震荡,抖落满树簌簌落花,白嫣然竟觉一时被迷了眼。待眼前清明,才察觉到两人现下离得极近,呼吸可闻。 白嫣然收敛气息,往后退了两步,发觉后背已经抵在了树干上,偏偏季凌云还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她不由自主红了脸,却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开口道:“王爷。” 她一声本是含着劝告意味,却听得季凌云皱眉,他忽的再次凑近,两人四目相对,白嫣然只觉得自己呼吸乱做了一团。 “我你之间何须这般生分?我唤你嫣儿,你该唤我凌云,嗯?” 最后这一声尾声悠长,颇带着不由分说的意味。白嫣然盯着两人之间只相隔寸许的唇齿,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略做思量便改口道:“凌云。” 季凌云这才满意的再度展颜,下一刻却突然倾身凑近,两唇相贴,温软契合。 正在窃笑的素心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一旁的古方也略微不大自在,却见那小丫头咬着下唇,又慢慢将指缝露出点空隙来,继续偷偷瞧着远处的两人。 古方:“……”所以她到底是想看还是不想看? 季凌云看着白嫣然因为惊诧陡然瞪的滚圆的眼睛,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甜蜜,也不愿真吓到她,便忍着更深一步的冲动准备撤离。 只是当了一段时间猫儿,有些习性竟一时改不过来,分开时下意识伸出舌头轻轻甜了甜,直教白嫣然如遭雷击,掩唇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凌云。 季凌云直起身,笑颜灿灿,神色如常的替她拂去发间肩头的落花,笑道:“不想我们竟能在此处相遇,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说是不是?” 古方:“……”是谁老谋深算,昨日就住在庙里等着人来的? 白嫣然自然不知其中缘由,绕是她活了两世,与人这般亲昵却还是头一遭,尤其还是自己藏在心里的那人,此刻脑中已经乱作一团,闻言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季凌云也不恼,接着问道:“婚期还有两个多月,我想着将王府修葺一番,焕然一新添添喜气,你可有什么特地要吩咐的?” 白嫣然盯着脚尖,讷讷道:“什么、什么吩咐?” 季凌云自然亲昵的问道:“你若是喜欢听戏,我便让人在后院搭个戏台,你若是喜欢莲池,便让人在院中的湖里栽满荷花,你若是喜欢逗鱼,便再养些各色锦鲤。总归不日后你便是安王妃了,这王府是要住一辈子的,自然要让你住的舒心。” 听到此处白嫣然心头一紧,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明知不该说出口,却还是问道:“你……当真要娶我?” 季凌云也学着她眨了眨眼睛,正色道:“我怎么不愿娶你。外面那些流言你莫要往心里去,大婚之日我便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去娶你,等着我。” 那样真挚深情的眼神,即便是加上前世朝夕相伴的那三年,即便是对着宠爱至深的如画,白嫣然也从未在季凌云身上见过,他怎么会…… “嫣儿,嫣儿?” 远处传来齐氏的呼唤,想来是她解完签文转头不见女儿寻了来。白嫣然面上一红,推了推季凌云强自镇定道:“你、你先走吧,让娘亲看见不好。” 听着齐氏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季凌云笑容中多了几分狡诈,道:“你亲我一口我便走。” 眼看着角门里已经露出齐氏的一片衣角,白嫣然气急也顾不得沉稳端庄了,一脚踩在季凌云脚背上。季凌云毫无防备,被踩了个正着,身形不稳就被白嫣然推到了树后。 “嫣儿,原来你在这里,让娘亲好找。” 听着齐氏的脚步渐近,季凌云忙缩在树后藏好。 齐氏看了一眼素心身旁那高大魁梧的黑衣男子,明明面无表情,却无端让人感到一股肃杀之意,齐氏不禁心生警觉,上前拉着女儿的手问道:“这位是?” 白嫣然忙道:“这位公子是来问路的。” 齐氏疑道:“问路?” 素心也反应过来,赶小鸡似的对古方挥手道:“是啊,路都讲给你了,还不快走。” 古方略一点头,转身往花海林中走去。齐氏见他离去才放下心来,嗔怪道:“你这孩子,方才唤了你半天都不应一声。” 白嫣然不自在道:“想是方才赏花入了神,一时没有听见。娘,签文可是已经解了?” 白嫣然说着便拉着母亲往前院去,齐氏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忘了这茬喜上眉梢道:“是个上上签,大师说了,是天作良缘,必定会和和美美子孙满堂。” 待到母女两人的说话声都听不见了,季凌云这才从树后走出来,古方也从林中折返,一脸讥笑的看着一家主子略显狼狈的模样。 季凌云挑了挑眉,哼道:“如此偷偷摸摸也另有一番晴趣,如你这般的木头疙瘩自然不会明白。” 马车再度晃晃悠悠往回赶,也不知那签文上写了什么,大师又是如何解了签,反正是将齐氏哄的似是吃了颗定心丸,白嫣然也是松了口气。想到此处,她不免又想起方才林中的情形来,脸上又浮现两许嫣红。 齐氏见了忙问:“嫣儿,你瞧着热的脸都红了,可是中了暑气?” 白嫣然做贼心虚的掩住了唇,尴尬道:“无事,回去喝碗冰镇的梅子汤便好了。” 说罢怕母亲还要再说什么,她忙掀开车帷装作兴致盎然的瞧着车外,果真齐氏见状便不再多说什么。 此时马车已经进城,她们晨起走的早,路上也没耽搁,如今好歹赶着城门宵禁回来了。街上各色行人匆匆,小贩们正稀稀落落收着摊子,随处可见袅袅炊烟,人间烟火。 白嫣然看的出神,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然而待她再要细看,却已一闪而逝不见了踪影。马车驶过,白嫣然紧紧盯着原来那处,人流往来川行,早已无人滞留原地,白嫣然一时也不确定方才是不是自己瞧错了。 毕竟记忆中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白悦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全无官家小姐的模样,反而像是逃难来的流民。 白嫣然没有看错,方才那形容狼狈的女子的确是白悦妤。 齐思敏险些被人算计,齐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只是建王那头没有确实的把柄,但白悦妤这个帮凶却是可以开刀的,是而齐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白悦妤,久而久之建王的那处宅子也不安全了。白悦妤深知落到齐家手中自己定然讨不到好,见宅子附近有人探查就吓得忙不迭跑了。 只是她家底都被古妈妈卷走了,身无分文,如今更是连一处遮风挡雨之处都没有了。街头还贴着她的画像,白悦妤生怕被人便将自己弄的蓬头垢面,就这么在城中流落了几日,食不果腹,衣衫褴褛。 白悦妤自打出生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从前无论落于何种境地,至少衣食无忧。原以为这遭铤而走险能够一朝飞上枝头,不想却落得如此境地。 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在街上游荡,浑然不知自己险些暴漏。即便是白嫣然如今站在眼前她也未必能认得出,实在是已经两三日颗米未进,饿得头昏眼花。 突然,她闻到了一阵粥米香味,瞧见不远处人头攒动似是在争抢什么,有个老乞丐匆匆自她身旁跑过去,嘴里叫道:“小孙大夫医者仁心,又在施粥了,大家快来啊!” 白悦妤一听有人给吃的,饿的发昏哪里还顾得上脸皮。只是那处已经吵吵囔囔聚了不少人,她如何能挤的进去,反而在推推搡搡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柳暗花明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悦妤再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屋舍里,外间声响嘈杂,鼻端尽是有些刺鼻的草药味。 白悦妤还没全然回过神来,就见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端着碗走了进来,她隐隐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就这么愣愣的看着。 孙明哲转过身来见她醒来似是松了口气,温声道:“你醒了?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白悦妤转头一看,见他端来的正是一碗白粥。此刻她腹中已是饥肠辘辘,顾不得其他,忙坐起来端着碗一阵狼吞虎咽,竟觉得这一碗寡淡的白粥是如此香甜。 一碗白粥下肚虽然并未满足,但腹中充实了不少,这才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孙明哲见状心中更是怜悯,放柔了声调道:“你是因多日未进食才饿昏了过去,所以一时不能多食,更不能食油腥之物。尤其是你如今的身子,该更加小心才是。” 白悦妤隐隐觉得他话中有话,但她这会儿已经想起这人是谁了,可不正是当初和白嫣然同气连枝的那个大夫,心中满是防备。她想着约莫是因为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才没被认出来,自然不敢多留,混了碗白粥下肚就准备走人。 不想孙明哲却将她拦下了,白悦妤顿时心生警惕,就听孙明哲问道:“不知这位夫人家住哪里?你如今身子不方便,还是让你官人来接吧。” 白悦妤一愣,反问道:“夫人?官人?” 孙明哲不知她为何如此质疑,不解道:“夫人你如今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身子孱弱,还是让你官人来将你接回去吧。” 白悦妤猛地睁大眼睛,心头涌上一阵狂喜,她激动的拉着孙明哲的胳膊道:“你说我有了身孕,可是真的!” 孙明哲也不嫌弃她一身狼狈,好脾气的道:“在下虽医术浅薄,但寻常喜脉是断不会诊错的,夫人的确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往后该更加小心才是。” 白悦妤喜出望外的抚摸着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是了,她近来常常恶心犯困,月事也推迟了,与前次怀胎一模一样。只是最近事情太多。她一事竟未能察觉其中异常。 她摸着自己肚子里尚未成型的孩子,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浮木。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简直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白悦妤知道季司宏虽然不将女人当回事,却极是看重子嗣,凭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季司宏定不会不管她的。 心中打定主意,白悦妤随口编了个借口糊弄过去,趁着孙明哲被唤去外间坐诊的时候偷偷溜走了,还不忘将人放在案头做药钱的两锭碎银子也一并顺走了。 白悦妤拿着银子找了间成衣铺子,掌柜的原本已经准备关门了,白悦妤形容狼狈却还挑三拣四,惹得掌柜险些将她赶出去。 毕竟白悦妤从前也是丰衣足食的官家小姐,自然看不上这般做工普通用料将就耐穿的衣服,只可惜她偷来的那点碎银子也只能来此处买衣服了。 挑挑拣拣半个时辰,她不顾掌柜的白眼将自己收拾妥当,趁着夜色将至赶到了建王府。 这是白悦妤第一次来建王府,那阔气的朱门高墙,门前威武的两尊石狮子,看的她心头不住战栗。这可是王府,自己终于能住进去了。 只是不巧此时正是晚膳时候,府上一派忙碌,门房见她衣着朴素便懒得搭理,只不耐烦的将她轰走。 若非白悦妤将当初建王给她的那块玉佩拿出来,门房定然不会让她进来。待白悦妤说出来意,门房一听她腹中怀着王爷的子嗣也不敢再拿乔,忙进去通报。 季司宏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喘口气,便去了如今正得宠的祝柔芸那里用膳。这用膳自然只是个由头,两人正你侬我侬情意渐浓时突然被人打断,季司宏自然恼怒。 “哪里来的不三不四的人就要见本王,我看你是没长脑子是不是?” 那门房见他动怒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解释道:“可是、可是那个女人说,说她怀了王爷的骨肉。” 此言一出,季司宏一愣,一旁的祝柔芸顿时变了脸色。季司宏回过神来,收敛怒意问道:“你方才说她叫什么名字?” 门房忙道:“她说她叫白悦妤,是白家的大小姐。” 季司宏喃喃道:“原来是她。”说罢起身便往外走去,祝柔芸不甘心的咬唇跟了过去。 待门房将白悦妤带到王府花厅,就见季司宏身旁除了一个貌美女子,还有一位老大夫候着。白悦妤一见到季司宏,眼泪便落了下来,端的一副楚楚可怜,但季司宏对此视而不见,只忍着不耐问道:“你说你有了身孕?” 白悦妤点头,难掩面上喜色:“妾身原不敢来叨扰王爷,却发觉自己有了身孕,这可是王爷的骨肉,妾身不敢不来禀报王爷。” 季司宏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怒来,只道:“那便让王老给你诊诊脉,开些安胎药养着。”说罢他使了个眼色,那老大夫便上去把脉,片刻后对着季司宏点头道:“不错,这位夫人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属下这就给夫人开几副安胎药。” 季司宏闻言面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来,起身上前亲自扶起白悦妤,喜道:“既然如此,你便在府上好好养胎,若是能给本王生个儿子,你便是王府的功臣!” 白悦妤见一旁的女子看来的眼神不善,心中颇为不屑。她之前就打听清楚了,季司宏虽然妾室无数,但这么多年来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只要自己能够一举得男,即便是那位宋侧妃也不敢招惹自己,更遑论旁人。 只能说天意弄人,白嫣然回去后越想心中越不安。白悦妤前世兴风作浪的手段还历历在目,她就像是一条毒蛇,平日里伏低做小,蛰伏脚下并不引人注目,可一旦寻到机会就会狠狠咬一口,让人不得不防。 次日天明后她让人给齐家递了个消息,齐家的人立刻便去寻人了。哪怕是再晚个半日,齐家的人必能找到白悦妤,只可惜如今人已经进了建王府。 得到齐家的回复白嫣然心下稍安,正闲来无事烹茶,正好便宜了难得登门的兄长白博仁。兄妹两人对坐品茶,白嫣然问道:“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喝茶了?” 白博仁揉了揉眉心,露出几许疲乏之色,笑道:“近来为了你与安王殿下的大婚礼部都忙昏头了,今日难得休沐,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白嫣然猜不出哥哥的来意,便等着他开口。白博仁略做思量,道:“此事爹爹原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日后你嫁去安王府也总归是要知道的,不若我来告诉你。” 白嫣然愣了愣,疑道:“此事与安王殿下有关?” 白博仁点头,道:“你应当知道安王殿下与太子殿下同是皇后娘娘所出,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而关于建王殿下,你知道多少?” 白嫣然蹙眉片刻,道:“我只知道建王殿下乃是后宫岚贵妃娘娘所出,深得皇上宠爱,其他的便不得而知了。” 白博仁道:“你一个闺阁小姐不知朝中之事也是正常,只不过这位建王殿下很有野心,与太子殿下和安王殿下都是不睦。” 白嫣然点头,自然明白他暗指的是什么。白博仁见她会意,接着道:“建王殿下执掌户部,爹爹便在底下当差,因此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之事。近来朝中动荡,建王殿下有心找个替罪羔羊,爹爹为了自保将私下藏匿的一些证据经由我手交给了安王殿下,前日我匆匆出门便是去办此事的。” 白嫣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白博仁替她斟上一杯茶,徐徐道:“事关朝堂中事,多说与你也无益。只是你就快要成为安王妃,咱们白家便与安王、太子甚至是皇后一脉绑在了一起,也成了建王的眼中钉。 白家式微,父兄官职低微,无权无势,不能成为你的靠山。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家中不求你能挣来多少荣耀,只求你日后平安喜乐,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白博仁说着将手放在白嫣然发间,轻轻揉了揉她的鬓发,就像小时候哄她不哭时那样。白嫣然心中动容,郑重点头笑道:“兄长放心,嫣儿记住了。” 送走白博仁,白嫣然仍坐在树下独自烹茶,素心一个转身回来却发现茶都沸了良久,眼看着茶汤就要老了,她忙熄了小炉。白嫣然这才回神,却也没有动作,只静静看着素心忙碌。 “小姐,你怎么了?是少爷刚才说了什么吗?” 白嫣然摇了摇头,突然问道:“素心,你说安王殿下昨日为何会在娘娘庙?” 素心虽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此事,却也笑道:“王爷总不会也是去求姻缘的,想来是不知从哪里打听了小姐的行踪,才专门去见小姐的。” 白嫣然垂眸,点头道:“想来也是,他素来看似桀骜不羁实则深谋远虑,突然转了性子应该也是想清楚了其中关节,自觉愧对于我吧。” 第六十六章:独善其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若说原淮余知府张贤礼的凿凿证词激起了风涛骇浪,那么原绍安知府谭有为的遗孀进京告御状就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事到如今,虽然皇上并未直接问责建王,但百官心知肚明,皇上绝不可能当真浑不在意。每日早朝站在太子身后的建王似乎成了一个摆设,后宫岚贵妃被冷落的消息也很快传了出来。 就连百官都明白的道理季司宏不可能不明白,只是岚贵妃传话让他不要轻举妄妄动,季承煜与季凌云也沉住气,所有人都在等着元和帝最后的决定,却不想最终被召进宫的人却是一向被众人遗忘的宁王季钰仁。 不说旁人,就连季钰仁自己都是始料未及,直到站在德尚殿仍然有种身在梦中的恍惚之感。 元和帝将这个因腿疾连早朝都免了的皇儿叫进宫,却只是赐坐赏茶关怀起了家常,季钰仁面上难掩惊喜之色,元和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朕今日将你召进宫,实则也是为了你三皇兄之事。此事你应该也略有耳闻吧?” 季钰仁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似乎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这个……” 元和帝叹了口气,道:“朕知道此事传的满城风雨,你听到些消息也不足为奇。” 季钰仁这才打量着元和帝的神色,起身跪地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儿臣虽与三皇兄平日往来不多,但相信三皇兄并非传言中人,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还请父皇再三斟酌。” 元和帝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片刻后,方才移开目光沉声道:“朕自然是相信自己的皇儿,只是此事牵连甚广,需得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正是因为知道你与建王素日往来不多,所以此事朕准备交由你去办,你觉得如何?” 季钰仁猛地抬头,似是回不过神来。 “父皇、父皇,儿臣、儿臣……” 元和帝面沉如水,起身拍了拍季钰仁的肩膀,打断他道:“此事事关皇家声誉,不便交由其他人去办,太子与安王又素来与建王不睦,恐难以令人信服。此事唯有你能委以重任,你可不要让父皇失望。” 季钰仁张了张嘴,最终垂首敛目点头道:“儿臣明白,定然竭尽所能,不让父皇失望。” 元和帝这才面色稍缓,点头道:“你难得进宫一趟,顺道去瞧瞧如贵人吧。” 季钰仁走出德尚殿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陈恒已经等候许久,虽心急如焚,但宫中四处都是耳目也不便多问,等出宫上了马车他方才开口道:“不知皇上召见主子所为何事?主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季钰仁原本平和如常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沉声道:“父皇让本王去调查建王当年在绍安、淮余一带强征赋税一案。” 陈恒一愣,随即面带怒色道:“平日里宫里对主子不闻不问,如今却将这烫手山芋交给主子,这般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怎的不交给太子和安王?” 季钰仁冷冷看他一眼,“你糊涂了,以太子和安王与建王的关系,若将此事交给他们,建王一派如何能愿意。” 陈恒自知失言,却仍是愤愤不平道:“主子隐忍多年对朝堂之事不闻不问,如今却要夹在太子与建王一派中,日后哪里还能有安生日子。” 季钰仁微微怔忡,若有所思。 陈恒又道:“那么此事主子心中可有计较了?” 季钰仁轻笑,笑容却甚是凉薄。 “事关建王,父皇怎会当真交由我来决断,我不过是他的一把刀而已,方便做他不便做之事罢了。” 陈恒疑道:“主子的意思是,此事皇上心中已有定论?” 季钰仁冷道:“我母妃已经近半年不曾侍琴,前日却突然被传去伴驾,方才我去芳菲阁时殿中还有不少皇后的赏赐。若非父皇同皇后透漏口风,皇后何以知晓早做打算。” 他叹了口气,口气无不讥讽道:“母妃对这其中缘由全然不知情,还喜出望外的跟我说父皇有意提一提她的位份。可笑母妃当年诞下皇子也只得了个贵人位份,如今却能升至嫔位,父皇还真是大方。” 陈恒沉默片刻,才接着道:“那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季钰仁深吸一口气,收敛神色,淡淡道:“先回府,明日去一趟大理寺见一见张贤礼和谭夫人。既然父皇已经布好了局,咱们就按部就班走下去,总归这火烧不到我身上,让他们自己斗去吧。” 季钰仁前脚出宫,后脚消息就传到了太子府。彼时季承煜正在和季凌云下棋,棋盘上黑白子胶着,旗鼓相当。许全匆匆而来,也不避讳季凌云,道:“宫里的人传来消息,皇上将建王一案交由宁王查办。” 季凌云挑了挑眉,颇为意外道:“母后那边得到的风声居然是真的,父皇此举,难道是打算包庇建王?” 谁都知道宁王是个和事佬,建王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将此事交由他去查,能查出个什么来? 季承煜收下动作不停,白子稳稳落下,棋局瞬息万变。 “如今就下定论为时尚早,不妨再等等,看看建王府的反应。” 季凌云点头道:“左右咱们手里还捏着证据,不由得父皇想要息事宁人。” 他说着手下一个不留神,黑子从指尖跌落,不由傻眼。一子错,满盘皆输。季承煜不紧不慢的放下一子,胜负已分。 “你输了。” 季凌云郁闷道:“不算不算,重来。” 季承煜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你陪我去一趟齐家。” 季凌云还在郁闷的看着棋局,随口问道:“去齐家做什么?” 季承煜放下茶杯,眼中含笑。 “提亲。” 季承煜所说的提亲自然不是正经的纳采之礼,只是有了先前之事,季承煜欲在求赐婚之前先去齐家知会一声。 太子来访,齐家着实未能料到。不过齐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齐家其他男人都还在朝未归,便由齐昌平亲自前去陪客。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安王殿下。” 季承煜亲自上前扶起,道:“齐老将军快快请起。” 三人坐定看茶,季承煜开门见山道:“本王欲求皇上为本王与思敏赐婚,不知齐家有何思量,本王一定尽力而为。” 齐昌平心头一沉,目光直直对上季承煜的眼睛,沉声道:“若老臣说齐家女儿不入候门,太子殿下可愿打消这个念头?” 季承煜面色如常,不卑不亢答道:“本王,不愿。” “为何?” 季承煜毫不迟疑的答道:“因为本王心悦思敏。” 齐昌平一愣,一旁的季凌云也挑了挑眉。 齐昌平看着季承煜面上神色,一时竟难分真假,片刻后,他叹道:“思敏素来性子天真单纯,是被自小娇养惯了,实在非合适的太子妃人选,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季承煜嘴边露出一丝浅浅笑意,道:“太子妃乃是本王正妻,不必合适,本王合意就好。” 季凌云也开口道:“齐老将军,本王知道你心中思虑,疼惜孙女。只是齐家何等家世,先前建王几次三番所作所为,想必齐家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身为齐家独女,齐小姐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季承煜起身,郑重对着齐昌平行了一礼。 “本王可向齐老将军许诺,无论何时何地定会护思敏周全,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齐昌平怔怔的看着季承煜腕间的珊瑚手串,若他没有老眼昏花,那分明是思敏的东西。从前她爱若珍宝,章安向她索要都不愿给瞧上一瞧,还被章安取笑了一番。而如今,这手串却戴在季承煜的手腕上。 齐昌平着实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慌忙还礼。 “既然、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便去问过思敏的意思吧。左右这是她的婚事,总要她自己点头才行。” 季承煜被领到了齐家后院的一处凉亭中,齐思敏面前的桌上是三碟精致的点心,她正一勺一勺用着碗里的冰镇酸梅汤,一边同喜乐道:“也不知嫣然何时才来,若是时候早些我们还能去茶楼听会儿说书。” 喜乐眼尖,见到有人往这边来,忙道:“小姐小姐,有人来了。” 齐思敏立刻喜形于色,起身去迎。 “嫣然,你总算来……太子殿下!” 齐思敏看清来人后惊了一跳,而后忙行礼道:“父兄皆还未归,太子殿下若有急事,我这就派人去唤祖父。” 季承煜道:“本王方才已经见过齐老将军了,现下是专程来见你的。” 齐思敏疑道:“不知太子殿下有合适吩咐?” 季承煜看着她片刻,道:“本王记得,你曾说过要送两只猫儿给我,不知如今还作数吗?” 齐思敏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太子殿下前来,就是来问臣女讨要两只猫儿的?” 季承煜点头,继而摇头,唇边含了浅浅笑意。 “顺便再来讨要一个人。” “谁?” “你。” 第六十七章:上门求亲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喜乐虽然跟在齐思敏身边时间还不长,但已经深知自家小姐的性子,觉得太子殿下这般含蓄的说法自家小姐恐怕是听不懂的。 随即果真就听见齐思敏惊疑不定道:“殿下是想……将我讨去太子府做厨娘?” 齐思敏着实震惊,虽然那日便看出季承煜对自己的厨艺十分欣赏,却不想他竟能追到家里来。 一向沉稳端庄的太子殿下也难得噎了噎,大约也是明白了自己的说法太过隐晦,便开门见山道:“不是做厨娘,是做太子妃,如何?” 齐思敏愣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长长的“啊”了一声。然后面上迅速染上两抹嫣红,一双眼睛简直不知该往哪里看了。 “你、你怎么突然、突然……” 季承煜心知她所问为何,语中含笑答道:“我都收了你的嫁妆,怎好还不上门来求亲?” 齐思敏脸涨的通红,羞愤道:“那明明、明明是谢礼!” 季承煜悠悠道:“本王不缺钱财,只缺个王妃。如此大恩,正好以身相许。” 齐思敏头都快要垂到胸口了,季承煜默默又逼近一步,微微倾身在她耳边低声道:“齐老将军那边已经松口了,只要你点头,我即刻便进宫求父皇赐婚。不过此事倒也不急,我一向很有耐心,你若今日还未想好,我便明日再来,你若明日还不点头,我后日还会再来,你可以慢慢想。” 虽然季承煜说话时语气沉稳,一本正经的模样,但齐思敏仍被他这番近乎无赖的话语惊到了,抬头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季承煜竟然赞同的点头道:“之前我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齐思敏一时竟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心一狠闭着眼睛道:“我、我不想当太……”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季承煜打断了,他直起身神色如常道:“看来你还没有想好,那我明日再来。” 齐思敏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季承煜道:“那我便先回去了,听闻你的奶提糕做的不错,明日做给我吃吧。要多些糖,我喜甜。” 齐思敏就这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季承煜离去,连行礼都忘了。喜乐这才敢上前道:“小姐,你怎么了?” 齐思敏抓着喜乐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对她道:“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喜乐依言轻轻捏了一把,齐思敏如释重负道:“果真是做梦,一点也不疼。” 说罢她就转身往回走,却不妨没看清脚下的路,顿时摔得呲牙咧嘴。 “啊啊,好疼好疼,居然不是梦,是真的!” 于是白嫣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满心惆怅魂不守舍的齐思敏,一旁的喜乐也是满腹心事,这主仆两人看起来仿佛就要大祸临头了一般。 直到喜乐忍不住推了自家小姐一把,才终于唤醒了魂游天外的齐思敏,她看着白嫣然叹道:“嫣然啊,我可能时日无多了。” 一句话将白嫣然惊了一跳,还当她是害了什么病,一问之下得知方才之事才松了口气。 “太子府又不是狼窝虎穴,什么叫做时日无多?” 齐思敏仍是叹道:“反正我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太子殿下这么一出,即便我能躲过太子府,母亲也肯定不敢再将我留在家中,必然会忙着将我尽快嫁出去。” 说罢她悲从中来,抱着白嫣然哭道:“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太子殿下为什么非要同我过不去啊?” 白嫣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实则她心中对此事却并未感到惊诧。之前建王设局,太子殿下将人救出并未私下让齐家来接人,反而自己明目张胆将人送了回来,白嫣然便猜测他也同建王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外祖父是跟着先帝征战沙场的肱骨之臣,如今虽然已经退位兵马大元帅,但手里仍然握着兵权,膝下四子也都身在朝堂。 齐家势大,手握兵权。这些年虽然一直保持中立,对于夺嫡之争置身事外,但身在朝堂,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独善其身的。自从建王将主意打到齐思敏身上后,事情便由不得齐家做主了。 建王想要将齐家拉拢到麾下,太子自然也想,如今建王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和齐家结了怨。无论齐家如何打算,只要不能如建王之意将女儿嫁过去,将来若当真让建王得势,自然会将齐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是而齐家如今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经是别无选择。 齐昌平最终还是松了口,恐怕也是因为心中明了,齐家如今已经和建王结了怨,实在不该再得罪太子。且与建王相比,太子已然算得上是个良人了,只是齐思敏这般心性,也的确不宜嫁入候门。 其实结合前世种种,齐思敏嫁入太子府实则是最好的选择。但在白嫣然的私心里,却希望这位心思纯良的表姐能够远离这些权谋是非,就这样简单快乐的活一世,只是世事往往不尽人意。 相比较齐思敏的烦躁,季承煜着实淡定,只是被季凌云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的有些不适。闭目养神片刻,又无奈的开口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季凌云“啧啧”两声道:“我只是从未见过皇兄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一时心中万千感慨罢了。” 季承煜神色如常道:“如今国泰民安,除却各地镇守边关的兵马,朝中一半兵马都在齐昌平手中。且齐昌平是太祖旧部,忠心耿耿,深得父皇倚重,也不怪乎建王会如此不择手段想要拉拢齐家。” 季凌云笑得意味深长,“皇兄这是想说,你想娶齐家小姐也是因为看上了齐家之势?” 他摇头道:“若是因为如此,那我便不得不劝一劝皇兄了。你方才也说了,齐家手握兵权又深得父皇倚重,与齐家联姻太过惹眼,反而可能会让父皇有所忌惮,得不偿失。” 季承煜仍是神色淡漠,道:“无妨。” 季凌云点了点头,又道:“且齐家小姐的性子我也略知一二,委实不是母仪天下的最佳人选” 季承煜神色不变,还道:“无妨。” 季凌云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还要再言,季承煜便已经开口道:“今晨宁王去了大理寺,我便让人将那些证据送去了大理寺,最迟明日便会有结果。你派人多盯着点建王,瞧瞧他那边有什么动静。” 季凌云虽然觉得兄长这话头转的有些生硬,却也知道见好就收,识相的不再刨根问底。两人刚回太子府,红鸢就禀报宁王方才进宫的消息,想来是将证据呈去给皇上了。 季凌云告辞,季承煜将人送走了又回了书房处理公务,发觉红鸢仍跟在自己身后,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 红鸢咬了咬牙,问道:“主子方才是是去了齐家?” 季承煜手下的动作一顿,搁笔抬头静静的看着红鸢。红鸢在那目光的威压下额上冒出了冷汗,她突然跪了下去,开口道:“属下只是、只是关心主子,事关重大,主子……” 季承煜打断她的话头,冷漠的开口:“你一向负责情报和暗杀,这些并非你该插手之事,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听到最后一句话,红鸢的身子一颤,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 “属下、属下明白了。” 她蹒跚起身,倒退几步转身准备退下去,许全正好进来撞见这一幕,不禁有些怔忡和尴尬。 季承煜转而对许全道:“你来的正好,明日便将母后赏赐的御厨遣走,一个连本王的口味都不清楚的厨娘,留有何用。” 红鸢的身形一个踉跄,脚下步子愈急,转瞬间不见了人影。许全知晓其中前因后果,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只恭谨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季承煜点了点头,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提笔继续批阅公务,嘴里边问道:“观你神色匆匆,可是大理寺那边又有了什么消息?” 许全摇头,面色凝重道:“方才接到消息,两个多月前有人在京中见过一位女冠。据说此人法力高深,当时一个乞儿染了重病奄奄一息,竟半日之内就被女冠救了回来。 只是当时破庙中都是一群乞丐,他们说的话自然没人信,直到近日咱们的人才确定的确出现过这样一位女冠,时间正好是安王殿下出事的三日后。” 季承煜眼中染上冷意,手中的笔不停,一笔一划重重落下。 “打探出她的行踪了吗?” 许全叹道:“次日那位女冠就离京去游厉了,行踪难定。不过咱们的人已经顺着画像去打探她在京中时的行踪了,女冠这般惹眼的打扮,不怕一点线索也寻不到。” 季承煜点头,道:“吩咐下去,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一有消息速来回禀。还有,你去将云安大师请来,说我有要事相商。” 发生在季凌云身上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但季承煜仍然心有余悸,此事一定要追查到底! 第六十八章:妙音娘子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转眼已是夏末,暑气总算是过去了。 白家仍是整日里忙忙碌碌,如今家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姐。还是要嫁入王府做王妃,不说准备繁琐的嫁妆了,就连家中的花草山水,家庭院楼阁都得重新修葺一番。 祖母周氏到底年纪大了,身子也不怎么好,尤其每年酷暑寒冬都不好受。 自从当了家她也算是知道儿媳齐氏这些年的不容易了,又被亡人赵氏和白悦妤闹腾了这么久,只觉心力交瘁。前段日子盛夏时不甚着了风寒,便借故将管家之权和府中账目又交还给了齐氏。 齐氏原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从前是为了治治赵氏才听女儿的话将管家大权交了出去。如今赵氏没了,她便有些闲不住,也就半推半就的接过来了,再加上操持女儿的婚事,整日里忙的团团转。 白博仁身在礼部,自然跟着不得闲。白宗林也跟着沾了光,如今日日都各种邀约,不过他是半辈子在官场里打滚过来的,自然知道什么饭能吃什么饭不能吃。 若说府中还有什么人闲着,那便是养胎的唐氏和杨氏了。过了头三个月,两位姨娘的肚子就一天天大了起来。 尤其是唐氏的肚子,简直就跟吹了气似的,明明每日吃了就吐,整个人似是害了一场大病,整个人却圆了一圈,连身量都没了。 杨氏却是个特例,唐氏只是反应比寻常孕妇大了些,杨氏则是毫无反应。除了嗜睡和胃口大开,气色好了不少,肚子却只冒了个尖,也全然没有寻常孕妇的不适之症,每每让唐氏艳羡不已。 白嫣然既要帮着齐氏分担内务,又要日日去祖母周氏跟前侍奉汤药。大约是年纪大了,身子底薄,周氏这小小的风寒却缠绵了半月之久还未痊愈,身边总要有人看顾一二。 日子就这么流水似的过着,直到有一日听说圣旨去了齐家,皇上给太子和齐思敏赐了婚,她才抽出空来往齐家去了一趟。 她去时来宣旨的公公才走不久,院子里还摆放着皇上皇后的赏赐。张氏张罗着下人一一分类往各处放好,见是白嫣然来了,面上露出几分笑容来,道:“嫣然来的正好,去同思敏说说话吧,她这些日子总念叨你呢。” 白嫣然同张氏见过礼,也不必人领着,径自去了齐思敏的院落。齐思敏正坐在外间的桌子前,桌子上是一个小木箱子,里面放着一堆乱七八槽的金银财宝,连田契房契都有。 “嫣然,你来了。” 难得齐思敏也有这般没精打采的时候,见了白嫣然也只是露出一个苦笑来。 “这些是什么?” 齐思敏叹道:“这是我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都在这里了。” 白嫣然身后的素心吓了一跳,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小声道:“表小姐,你莫不是准备收拾东西要逃婚吧?” 齐思敏哭笑不得,道:“你这小丫头想什么呢?这是我从前拿去给太子殿下的谢礼,如今他全都还了回来。只除了一个珊瑚手串,那日我见他戴在手腕间,似乎是挺喜欢的,看来是不打算还给我了。” 白嫣然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笑道:“你和喜乐出去转转吧,我和思敏说会儿体力话。” 喜乐看了看齐思敏,便同素心一道出去了,两个小丫头走到门口时已经说起昨日剩下的糕点了。 白嫣然在旁坐下,随手拨弄着盒子里的一个海棠步摇,问道:“你想好了?” 齐思敏挠了挠脸,略微忐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自那日后太子日日登门,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找我吃糕说笑,每次都不会空着手来,总带着小玩意给我,看着是真用了心。” 白嫣然诧异道:“所以你就答应了?” 齐思敏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当真觉得我们不合适,我更不适合做太子妃,做皇……我原想着等他不耐烦了便罢了。直到前日无意间听到父亲和祖父说话,突然间明白这场婚事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事,更是关乎整个齐家。” 她有些烦躁的拨弄着箱子里的一把金裸子,闷声道:“反正我总归是要嫁人的,也没有旁的非嫁不可之人,又能保住家中安宁,那么嫁给太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像你从前说过的,左右我都会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总不会叫人欺负我了去,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白嫣然不禁想起前世顾月瑶在安王府中的种种,白家不过小门小户都有赵姨娘这样的人,更遑论太子府,甚至是将来的后宫,以齐思敏的性子怕是难免要吃大亏。 齐思敏倒是一贯的想的开,很快振奋起来,兴冲冲对白嫣然道:“如今只是赐婚,还未过六礼商定婚期,等到时候我也不便出门了。趁着如今娘亲还不管我,我们出去转转吧,听说留香居的厨子又研制出了新的糕点,咱们去尝尝。” 正是午后,来留香居喝茶听曲的人不少。茶楼新请来一位乐姬,素手芊芊绕梁三日,且这乐姬来历成谜,好些公子哥儿都未能从茶楼老板嘴里打听出来芳名,便给取了个妙音娘子的混名。 虽然妙音娘子素日以轻纱遮面,却仍能从眉眼中看出是位美人,惹得不少公子哥儿来捧场,竟渐渐声名在外,成了一时美谈。两人到时大堂中已然满座,就连二楼包厢也只剩下最后一间,险些就要白跑一趟了。 入了包厢,只听一旁的包厢中传来阵阵窃窃私语,看来人还不少,想来也是几位千金来凑个热闹听琴的。两人对视一眼,都对那位妙音娘子有些好奇,且白嫣然方才上楼时匆匆一瞥,竟莫名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 两人听了会儿琴声,这妙音娘子果真琴艺不俗。楼下一阵叫好声,还有茶楼伙计端着托盘呈上客人的打赏,那妙音娘子却是看也不看,似对那些个黄白之物不甚在意,只低头信手拨弄琴弦。 齐思敏兴致盎然道:“听说这位妙音娘子是个家道中落的大家小姐,如今来这茶楼卖艺,却是一副不甚在意钱财的模样。如若如此,她何不去扶摇阁寻求知音?” 糕点便上来了,齐思敏也将心思收了回来,边吃边琢磨着这糕点的用料配方。正在这时托着托盘的伙计上了二楼,白嫣然让素心放下了一锭银子做打赏。 伙计又在一旁的包厢门前站定,也有丫头出来放了打赏,随即却道:“我家郡主欣赏妙音娘子的琴艺,想见一见她,你去将那妙音娘子请上来吧。” 那语气甚是倨傲,伙计顿时苦了脸,赔笑道:“这位姑娘,不是小的怠慢,只是这妙音娘子有规矩,从不单独见客。且她同我们茶楼也没有签订契约,老板也差遣不动,这个怕是、怕是……” 那丫头原以为自家郡主都这般纡尊降贵了,妙音娘子合该上来千恩万谢,不想竟被推辞了,听着身后包厢里隐隐传来的笑声,顿时涨红了脸骂道:“你这个蠢人,我家郡主怎能是一般人,你下去同那妙音娘子说清楚,让她快些上来,我们郡主还等着呢。” 素心原本放了银子就该回包厢里,此刻却不由守在门边看起了热闹。就见那伙计下去苦哈哈的陪着笑同妙音娘子说了什么,那妙音娘子微微抬头朝这里看了看,随即竟真的起身上楼了。 素心听见一旁包厢的丫头似是松了口气,面上换上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那妙音娘子上了楼往这边走来,素心不由也好奇的打量着她。随着走近素心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不似寻常的脂粉香味浓郁,那香味清淡冷冽甚是好闻。 就在妙音娘子走近,旁边包厢的丫头已经准备打开包厢门时,那妙音娘子突然停住步子,转身看着素心问道:“你家小姐可是白家小姐?” 素心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一旁包厢的已经丫头急道:“妙音娘子,是我家郡主请你上来的,莫要弄错了。” 妙音娘子却是看也不看她,充耳不闻的又问了一遍。 “包厢里的可是白家小姐?” 素心看了看那脸色难看的丫头,迟疑着点了点头。妙音娘子道了声“打扰了”,便径自推门进去了。 门板薄,包厢里人都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妙音娘子推门进来的时候白嫣然和齐思敏都已经站了起来,齐齐往门口看去。妙音娘子推门而入,却半分没有不请自来的拘泥,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道:“奴家见过两位小姐。” 齐思敏开口问道:“请你上来的隔壁包厢的人,你为何要来找嫣然?” 白嫣然也正盯着她的眉目细细打量,总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妙音娘子的声音也极是好听,想必嗓音也是不俗,面对如此质问仍是不疾不徐。 “奴家早就听闻白家小姐与安王殿下的美谈,心中倾慕,故而前来结好,还请二位小姐不要嫌弃奴家卑微之身。” 白嫣然淡淡道:“妙音娘子认得我是谁,我却还未见过娘子真容,何来嫌弃之说。” 第六十九章:前世故人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就在方才妙音娘子开口之后,听着那略熟悉的柔润嗓音,白嫣然脑中闪过一道人影,只是心中并不能确定。毕竟按照前世来说,她应该明年春日时才会来到京城,也并不该以这种方式出现。 妙音娘子闻言也不再多言便摘下了耳际的面纱,一旁的齐思敏顿时看直了眼睛,眼中满是惊艳之色。白嫣然的心头却是一沉,眼前之人居然真的是舒月! 房中一时寂静,还不等有人再开口,包厢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素心转头就见是方才隔壁包厢出来的丫头,此刻正一脸鄙夷的推开了房门,后面的四位女子不请自来鱼贯而入。 “我说是谁这般张扬跋扈,半点也不给明珠郡主的面子,原来是两位王妃啊。” 冲进来的四人中走在最前面是位紫衫女子,一张嘴就是冷嘲热讽。一旁唇边一点媒婆痣的粉衣女子与之默契十足,立刻装模作样的草草福了一礼,阴阳怪气的说道:“臣女给太子妃、安王妃请安。” 左侧的绿衣女子神色倨傲,模样生的还算清秀,只是面上脂粉上的太多,口脂鲜艳,让人瞧着很是别扭。她盯着齐思敏冷冷开口道:“如今还未嫁入王府呢,就先紧着仗势欺人,这样的人将来怎么母仪天下?” 落在三人最后面的顾月瑶倒是并未开口,瞧了一眼已经再度轻纱遮面的舒月后就只冷冷看着白嫣然。白嫣然的目光却是放在那绿衣女子身上,她知道此女是于太傅的女儿于姗姗,也是前世的太子妃。 齐思敏原就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性子,此刻更是忍不住道:“你们这是胡搅蛮缠,明明是你们蛮横无理吓到了妙音娘子,她才来我们房中避一避,怎么就成我们仗势欺人了!” 白嫣然并未与之在此争长短,只沉声道:“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赐婚的是皇上,自然也是经过皇后娘娘的首肯,莫非你是对圣意有所不满?还是觉得自己比皇后娘娘更加清楚该如何母仪天下?” 于姗姗面露惶恐之色,忙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言混淆是非,含血喷人。” 紫衫女子冷哼道:“白家小姐果然好心思,想必背地里手段也不遑多让,否则以你的家世如何能够做安王妃。只是你别得意的太早,即便你靠着腌渍手段嫁入王府,也不过就是个空摆设,安王殿下是绝不会看上你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 齐思敏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叉腰骂道:“蓝媛馨你闭嘴,那也好过你整日追在安王殿下身后,结果到头来连进王府当个妾室殿下都不要你。” 蓝媛馨被人揭了短处,顿时恼羞成怒,理智全无,抬手就要给齐思敏一个巴掌。齐思敏虽然是个将门之女,却自小怕吃苦又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此刻竟是反应不及。 眼看着就要生生挨这一巴掌了,她忙惊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却突然听得“啪”的一声清脆响声,猛地睁眼却见蓝媛馨正愣愣的捂着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而白嫣然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自己面前,正缓缓收回手。 蓝媛馨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嫣然尖声喊道:“你竟敢打我!” 白嫣然面色冷峻道:“对太子妃不敬,这一巴掌不过是小惩大诫,让你清醒清醒。” 齐家势大,齐思敏又是赐婚钦点的未来太子妃,蓝媛馨也是一时气昏了头才会出手,此刻心中也是一阵后怕。然而白嫣然的这一巴掌却也让她怒火更甚,简直恨不得扑过去咬人。 是顾月瑶使了个眼色,她身后的两个丫头上去死死拉住了蓝媛馨才让她没有发作。而顾月瑶也终于有了动作,她几步上前与白嫣然正视,冷声道:“白小姐好大的威风,你如今还不是安王妃,一个六品小吏的女儿,凭什么打人?” 白嫣然也与她对视,不卑不亢的说道:“除了郡主,大家都是并无品级的官家小姐,谁都没有教训旁人的资格。只是当她想要打旁人时,就该想到自己也会被打。” 白嫣然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就差没说她是自找的了,但此言却也没错,若要细究起来的确是蓝媛馨先要动手,只是没有白嫣然的动作快。 顾月瑶一时无言,只能冷冷瞪着白嫣然,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身旁的蓝媛馨还在奋力挣扎,声音尖锐的骂道:“顾月瑶你放开我,你没胆子收拾这个贱女人就让我来,我可不怕她!” 话刚落,顾月瑶眸中闪过一道冷意,突然扬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另一边脸上,蓝媛馨都被打懵了,愣了片刻后才疯了似的想要冲过去,声嘶力竭的吼道:“顾月瑶你个贱人,你凭什么打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成郡主了,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后面的话她再未能说出口,因为在顾月瑶的眼神示意之下她被捂住了嘴。蓝媛馨的丫头也是个泼辣性子,硬是挤进来要去护主,却被顾月瑶身边的丫头揪着头发扯出了包厢,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别说齐思敏和白嫣然,就是于姗姗和那位粉衣女子也是难掩面上惊愕之色。 顾月瑶虽说是朝廷亲封的郡主,但谁都知道她的身份尴尬。她的生母宁安公主早逝,顾侯爷随即便如愿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顾月瑶自小几乎是在宫里长大的,与顾侯爷并不亲近,更不必说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妹了。 所以顾月瑶虽性子冷傲,却也并非飞扬跋扈。她没有母亲,更没有父兄撑腰,即便是如蓝家旁支的蓝媛馨都能不将她放在眼里,她也不愿去得罪这些人。 粉衣女子回过神来立时扬声叫道:“郡主,蓝姐姐做了什么你竟出手打她!” 顾月瑶目光如炬,恶狠狠的看着她。 “就凭她对本郡主不敬!左锦云,你一个小小庶女,也配同本郡主说话?” 左锦云是左丞相家中庶女,因着姨娘得宠一应吃穿用度都与嫡出无异,生平最恨旁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尤其是如今众目睽睽已下被当众羞辱,更是气的浑身发抖。 她指着顾月瑶“你、你、你……”了半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狠狠推开身后的丫头拂袖而去。 正在场面僵持之际,包厢里又有人走了进来,此人锦衣玉带,面若冠玉,只是行走间左脚有些微的不自在,看得出是有疾在身。 此人正是四皇子季钰仁,他一走进来除了顾月瑶众人纷纷行礼,他一眼扫过房中众人后温声说了句:“起来吧,不必拘礼”,便看向顾月瑶柔声问道:“月瑶,怎么回事,我来时见左小姐忿忿离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月瑶阴沉着脸没有答话,蓝媛馨此时终于挣脱了束缚讥讽道:“明珠郡主好大的威武,难不成左妹妹还要留下来也等着郡主赏一个耳光吗?” 季钰仁看到她两颊明显的掌印一愣,蓝媛馨忙抬起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一双眼睛怨毒的看过顾月瑶和白嫣然,阴鸷道:“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两个巴掌,我总有一日会加倍还回去。” 说罢她便径自离去,于姗姗看了看房中诸位,也默默随之离去,房中一时空旷下来。 季钰仁小心翼翼道:“月瑶,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顾月瑶目光扫过白嫣然和齐思敏二人,一言不发便转身离去。季钰仁似乎松了口气,冲着二人微微点了点头,也跟着走了,余下白嫣然和齐思敏面面相觑。 一直被晾在角落里的舒月此刻上前几步,开口道:“不曾想奴家随心之举给两位小姐带来这么多麻烦,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齐思敏正想摆手说不关你的事,白嫣然已经冷冷说道:“祸水东引,借刀杀人,舒月姑娘这一记用的好,心中应该万分得意才是。” 舒月猛地抬头,眼中是来不及掩饰的惊愕和怨毒。白嫣然嘴角的冷笑似乎是在讥讽她的不自量力,而她实在想不通白嫣然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更没想到她竟能一眼看穿自己。 “虽不知白小姐从何处得知奴家的贱名,但你说的话奴家却实在是听不懂。” 白嫣然转身坐回桌前,不紧不慢的替自己和齐思敏斟了一杯茶,才状若漫不经心道:“红水苑的舒月姑娘乃是绍安头牌乐姬,我曾有幸见过姑娘的画像。那画卷画的甚是传神,惟妙惟肖,是而我方才一眼便认出了姑娘。至于我说的那些话……” 白嫣然淡然的目光陡然间变得锐利,仿佛剖开层层伪装直直看进了舒月的心里,让她心尖蓦地一颤。 “你有没有做过,自己心中清楚。舒月姑娘的确冰雪聪明,但也别将旁人当做傻子。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走吧,我委实不愿见你。” 舒月的手腕实则已经非常了得,前世若非来了个更厉害的如画,说不定舒月能够在安王府一直独得恩宠下去。只是如今自己已然有了防备,就断不会任她摆布。 第七十章:来者不善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自舒月难堪离去后,房中便再度陷入寂静之中。白嫣然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齐思敏则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齐思敏打破尴尬说道:“真没想到这位被京中一众公子哥儿们追捧的妙音娘子,竟是从绍安来的一位乐姬。也不知她如今恢复清白之身,又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合该是重新来过,却不知为何还要来这留香居卖艺?” 白嫣然眸中闪过冷意,淡淡道:“红水苑是官家教司坊,里面的舞姬乐姬都是戴罪之身,并非用钱财便可以赎身,想来她应当是逃出来的。” 齐思敏掩唇惊呼出声,随即又道:“若是如此,她合该更加小心谨慎才是,怎的反而这般抛头露面,就不怕被人发现身份吗?” 白嫣然面上摇头只道不知,实则心中明了。 舒月的身世白嫣然前世便知晓,她乃是谭夫人的亲侄女。其父林浩原是南省巡抚,却因为其为人过于正值,几次三番得罪了南阳总督廖广天,被胡乱按了个罪名落得满门抄斩。 舒月因当年年纪还小躲过一劫,送进了红水苑成了乐姬。这些年舒月一直得谭有为夫妇暗中照应,此行谭夫人是报了死志进京告御状的,便想法子冒险让舒月逃了出来。 谭夫人原是想要让她远走高飞去过平淡日子,却不想舒月执意要来京城。如今谭夫人身在大理寺,案情胶着前途未卜,舒月却每日在这留香居抚琴卖艺,丝毫看不出替谭夫人忧心。 若前世白嫣然只是隐隐有几分猜测,那么此刻她已经能够确认舒月的来意了。舒月执意要来京城,并非是因为担心谭夫人,而是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季凌云来的! 那么她今日这番作为就不难理解了,分明是处心积虑挑拨是非,坐山观虎斗。 想到此处,白嫣然长长舒出一口气,心头的烦闷却是半分不减。今生许多事都已经与前世不同,白嫣然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闹了这么一出,两人自然也没了听琴吃糕的心思。却不想待她们下楼,一旁的包厢门也打开了,里头出来个探头探脑的丫头,目送着白嫣然几人上了马车离去才又掩上房门,进去同她的主子道:“姨娘,她们都走了。” 屋子里坐在桌前一边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边怡然自得用着茶点的女人不是白悦妤是谁? 白悦妤如今怀着身孕,一时成了建王的心头宠,吃穿用度一律都堪比侧妃不说,今日更是闹腾着出来转转。她正巧是在顾月瑶来之后,白嫣然来之前来的,平白听了好大一场热闹,此刻自然心情愉悦。 她的丫头采青是个聪敏伶俐惯会看人眼色的,见白悦妤神清气爽,立刻便道:“都说女儿折腾儿子疼人,奴婢瞧着姨娘这般模样,肚子里保准是个小世子!” 白悦妤笑容越发明媚,一边摸着自己的金贵肚子,一边嘴里却还要说着:“如今还小,能看出什么来?你整日里净哄我开心。” 采青见她这副模样,自然说的更卖力。 “奴婢哪里敢瞎说,王府上下谁不知道王爷整日盼着姨娘生个小世子出来,整日里什么好东西不是都往咱们院子里送,谁都看得出来王爷有多看重姨娘和肚子里的小世子。 姨娘要真生下个小世子,那可就是咱们王爷的长子。宋侧妃身子羸弱是个不能生养的,连还能活几年都说不准,自然挡不了姨娘的道,到时候还得给姨娘让路。” 白悦妤被捧的心花怒放,喜滋滋的说道:“那是自然,连王老都说我这脉象沉稳像是个男胎。这孩子可是皇嗣,龙子龙孙,那是上辈子的福气才能怀上的。 宋侧妃可怜见的没这个福气,宋姨娘就是个勾栏院里出来的狐媚子,王爷为了让她进门都给冠了宋侧妃的姓,那也是个福薄的,拼了命就生了个女儿,活该被王爷冷落。” 采青忙道:“那可是,这样的福气姨娘可是王府里头一份,如今可不是连宋侧妃都得给你三分薄面。今个儿姨娘想要出来逛逛,虽说于理不合,但侧妃最后还不是准了。如今小世子还在你肚子里呢,等将来小世子出生,还不是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悦妤如今在建王府当真是春风得意,虽然建王府里的莺莺燕燕不少,但除了正得宠的祝柔芸和生了个女儿的红菱,其他人白悦妤根本不放在眼里。 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就连宋侧妃都得敬她三分,祝柔芸和宋红菱更是缕缕败退。如今建王府里白悦妤是头一份的风光,建王一心盼着她能生出个小世子来,对她自然也是百依百顺,不禁让白悦妤有些得意忘形。 王府里的内眷本不能随意出来走动,可白悦妤仗着身孕,说在王府待的烦闷非要出来转转。宋侧妃一向身子羸弱,常常三天两头的汤药不断,碰上盛气凌人的白悦妤,真是想拦都拦不住。 白悦妤不想来最近京中风头正劲的留香居稍坐坐,也能正好赶上这样一出好戏,让她心头舒畅了不少。 虽说白嫣然走了大运能让皇后娘娘看上眼,赐婚成了安王妃。可她的身世摆在那里,不说明珠郡主,安王那么多的风流债就够她喝上一壶了,还不知这安王妃能不能坐的住呢。 若是她没有听错,方才被白嫣然掌掴的那个女人是蓝老太师蓝家的女儿,虽说只是个蓝家旁支,但蓝家还是皇后娘娘母家佟家的亲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白悦妤脸色有些扭曲,对采青招了招手,冷笑道:“方才之事,你想法子传出去,最好传的人尽皆知。” 采青当即会意,问道:“不知姨娘想怎么传?” 白悦妤满意的看着他,觉得这王府果真是什么都好,丫头都比白家的聪明伶俐。当初若是可心能有采青这般伶俐,自己何须处处依仗古妈妈,险些在阴沟里栽了船。 “自然是实话实说,我的好妹妹可是一心想着当安王妃,如今人还没嫁过去就学会狐假虎威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该教教她规矩。” 采青当即会意道:“姨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说了。不过咱们出来有半日了,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王爷回来知道担心就不好了。” 白悦妤搭着她的手起身,道:“那就回去吧,今日出来一趟果真是让人心情舒畅不少。” 说着两人便出了包厢,介于齐家还在寻人,白悦妤当众露面时便带着帷帽,行动时不太方便,全靠身旁的采青引路。 采青自是不敢不小心,奈何刚到楼下时正巧碰上舒月离去,一众人都随之往门口挤。人群一下子哄闹起来,采青一时顾及不及被人群冲散。白悦妤心下一慌,不知被谁推了个踉跄跌坐在地,只觉得一阵腹痛如绞。 等人群都追出了门去,采青这才寻了过来,一见这情形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便扑了过去忙问道:“姨娘,姨娘你没事吧?你这肚子没事吧?” 白悦妤摸着自己的肚子也是又疼又惊,颤声道:“我、我肚子疼,快、快去找大夫。” 采青见她虽疼得冷汗涔涔,身下却还没有血迹,这才觉得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忙将人搀扶起来说道:“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府,回府去让王老看看,王老肯定有法子。” 白悦妤撑着站起来,只觉得腹中传来阵阵隐痛,让她心慌意乱,却还记得死死捏着采青的手道:“不、不行,不能让王老看,此事不能让王爷知道,否则这孩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接下去的话她没有说尽,采青却是不禁打了个寒颤。也是颤声问道:“那、那怎么办,也不能不看大夫啊。” 白悦妤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她一咬牙,道:“你扶我上车,去济安堂。” 不过短短两月之间,安王与太子相继被赐婚。若是往日,建王府也该有了动静,可如今别说上门攀亲,一个个都恨不得与建王划清界限。反倒是一向被忽视的宁王,因此次被皇上委以重任出了一场风头。 季钰仁进宫次日就去了大理寺,提审了张贤礼和谭夫人,以他对自己这个三皇兄的了解,基本已经可以确认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如此,时过境迁,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撼动一位皇子的。 大理寺已经派人去淮余和绍安打探,但事到如今哪里还能留下什么证据线索。季钰仁倒也不急,左右他只是把刀,想杀人的不是他。他便拖着,拖到建王或太子先耐不性子,证据自然会自己送上门来。 季钰仁不是傻子,甚至聪慧不输任何一位身体健全的皇子。他自然看得出其中蹊跷,无论是事过多年突然来投案的张贤礼,还是风烛之年却进宫告御状的谭夫人,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指使,怎么会这般巧合? 果然,不出几日,就有人将证据送到了大理寺。季钰仁细细看过当年卷宗,嘴角勾起意义不明的笑容,不紧不慢的让人备车进宫。 看来京城的天,要变了。 第七十一章:盘根错节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夏末秋初,放晴了许久的天际终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德安站在廊下看着遮天蔽日的雨幕,心中越发不安。宁王神色匆匆捧着一卷东西进去已经一个时辰了,不知道到底和皇上说了什么,他犹豫着是不是该进去瞧瞧。 毕竟宁王面圣也只有为着建王之事了,如今建王殿下出事,贵妃娘娘使不上劲,日日往自己这里送东西,就是盼着他能探听出皇上的心思来。只是如今皇上显然是在气头上,他也不敢轻易进去搅扰。 正在犹豫之际,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破碎声,德安身子一抖,忙不迭躬身小跑进去。一进德尚殿内就见宁王跪在地上,面前是摔的七零八落的茶盏,足以见得皇上方才生了多大的气。 德安招了招手,外面进来两个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太监,小太监蹑手蹑脚的用手将地上的碎片一点点捡了起来。而后德安接过一旁宫女重新奉上的茶水,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案上。 就在这低头的瞬间,在元和帝的目光不能及之处,他飞快的瞟了一眼桌子上凌乱的卷宗,顿时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 “皇上,喝口茶降降火,万事以龙体为重。” 元和帝冷笑道:“朕的好儿子巴不得朕早点死,如今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就敢这么胆大包天了,朕要是一死恐怕他就要造反了!” 德安顿时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便一个劲的给底下的宁王使眼色。毕竟元和帝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真气的恨了怕是真的要出事。 季钰仁沉声道:“事过境迁,如今这份卷宗到底是真是假还未可知,或许三皇兄是被人诬陷……” 元和帝再次将新换上的茶盏打落在地,声音冰冷道:“诬陷?他若当真清白,谁能诬陷得了他!怕就怕,他早已生了反心……” 德安听得心头一跳,他打小就跟着元和帝,是元和帝身边的老人了,对元和帝甚是了解。自古以来帝王最是疑心,也最不能忍受皇子有造反之心,元和帝为不例外。就在刚刚那短短的一句话中,德安听出了杀意。 他力持镇定的将两个小太监又叫过来将地下收拾干净,这次没敢将茶水再摆到手边,放在了案几那头。而后招了招手,将其他一众侍候的宫人都带了出去。 一出德尚殿,德安松了口气,转头急急对自己的徒弟福生道:“你看着点里面,若是皇上叫人就先进去顶着,我这闹肚子实在受不了。你可警醒机灵着点,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要真出了事师傅也保不了你。” 说罢就匆匆没了人影,福生生的一副憨厚模样,如今看着更是呆傻,愣愣的看了德安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喃喃道:“看来师傅是真急糊涂了,茅房不在那边。” 德安一口气跑到了梓晨宫,一把推开门口拦住他的宫女冲了进去,好不容易见到岚贵妃,腿一软就直接跪在了她脚边,急得声音都变调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宁王刚才拿着证据去面圣了,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说建王殿下有反心……” 他这话一出口,岚贵妃就一拍桌子起身道:“胡说!” 德安苦着脸道:“我的贵妃娘娘唉,这可不是老奴说的,是皇上的金口玉言。你要是再不想想办法,怕是建王殿下就保不住了!” 岚贵妃也慌了神,一旁的桂枝姑姑问道:“到底是什么证据?明明昨日皇上还松了口说今晚要来梓晨宫用膳,怎么突然就给建王殿下定了罪?” 德安摇头道:“老奴就偷看了一眼知道那是一卷卷宗,上面都是好些年前户部的账目,老奴也不清楚其中关窍,但那些卷宗最后都有建王殿下的亲自批阅。” 岚贵妃身子一晃,险些昏过去。她咬牙道:“看来是当年的账目被翻出来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当初让他烧了卷宗库再让过手的小吏顶罪,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让人留下了把柄。” 她气不过一甩手,桌上的糕点瓜果落了一地。德安往后退了退,起身急道:“宁王还在尚德殿没有出来,老奴不能出来太久,这就赶着回去了。娘娘可要赶紧想办法,要是等皇上下了圣旨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德安又火急火燎的走了,原本其他侍候的宫女早在德安进来时就被桂枝姑姑挥退出去了,此刻屋中就只剩下了主仆两人。 桂枝姑姑见岚贵妃闭目久久不语,心中也是焦虑,开口道:“娘娘,咱们该怎么办?” 岚贵妃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已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余一片冰冷和眼底深处的疲态。 “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事到如今我能有什么办法?总归我没有显赫的母家,不会被皇上忌惮,皇上念着情分不会对我怎么样。至于他,我已经不想管了……” 桂枝姑姑叹道:“娘娘别说气话了。” 岚贵妃愣了愣,突然轻声道:“你说我当初若是没有执意……就算是个公主,好歹也是个贴心的女儿……” 桂枝姑姑伸手虚虚掩住她的嘴,警觉的左右看了看,才皱眉道:“娘娘,此事你不该再提起,更不能后悔。只能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直到带进棺材里。” 岚贵妃凄然一笑,狠狠闭上眼睛,有一滴清泪顺着眼角划过,落进风中。 “你说得对,我不该提……只是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她……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沉默片刻,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然没有了其他多余的情绪。 “皇上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本宫心里一清二楚,即便是他怀疑司宏有造反之心也不会轻易发落,否则正满朝上下谁能与太子抗衡?相比司宏,太子虽是他一手栽培的储君,却更是他的心腹大患。 张贤礼、谭夫人,还有如今这份卷宗,都出现的太过蹊跷。如今皇上是被气昏了头,咱们得让他冷静冷静,只消静下心来细想就不难看出背后太子的手笔。只要皇上忌惮太子更甚,司宏就能保下来。” 桂枝姑姑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岚贵妃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沉声道:“物证如今就在皇上眼前,可物证不会说话,信与不信全在皇上一念之间。只要没了人证,皇上定然会疑心。” 桂枝姑姑蹙眉道:“可咱们在大理寺没什么能用得上的人,否则也不会拖到如今这个境地。” 岚贵妃看着自己娇艳嫣红的指甲,冷笑道:“宁王想要置身事外,本宫又怎会让他如意,他可还有把柄在本宫手里呢。” 正如岚贵妃所言,即便是当时气恨了,生出想要赐死这个孽子的冲动,但是冲动过后他又冷静下来。 朝中的局势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初元和帝年少登基根基不稳,不得不立佟家的女儿为后稳固朝局,但佟家势大,又与蓝老太师蓝家是姻亲,于太傅又是蓝老太师的学生,关系盘根错节。 左丞相是他登基后一手扶持上来的,只是在朝中根基浅薄,即便身居要位却身份尴尬。既没有蓝老太师的威望,也不及于太傅的左右逢源,唯一让他满意的是人还算安分。 除比之下,他的心腹就只有手握重兵的齐昌平,但在朝中的这些风起云涌中兵权派不上用场。而如今太子与齐家结亲元和帝虽不太情愿,但又恐齐家与其他家族联姻生出异心反而更麻烦。 只是如此一来,太子的底牌太多,若是建王再倒下,难保有人不会动了心思。 斟酌再三,元和帝沉声道:“你先回去准备准备,朕明日亲去一趟大理寺,提审张贤礼和谭夫人。” 宁王的眼皮动了动,恭谨应道:“儿臣明白了。” 满朝文武都在关注宁王和大理寺的动向,太子府自然是最快的消息。证据是季承煜让人不留痕迹送到大理寺的,他自然是最清楚季钰仁为何匆匆入宫。 季凌云得到消息赶来,见季承煜仍是神色自若,随即了然道:“宁王进宫,是皇兄将证据送过去了?” 见季承煜点头,季凌云松了口气,坐下端起奉上的新茶喝了一口,才开口道:“皇兄觉得事到如今父皇会如何处置?” 季承煜笔下不停,待批完一本奏折才沉声道:“小惩大诫,罪不至死。” 季凌云嗤笑一声,浑不在意的说道:“看来皇兄同我想的一样,除非等到皇兄登基,否则建王殿下的命可长着呢。” 季承煜皱眉看她一眼,声音略沉。 “凌云,慎言。” 季凌云不置可否,转而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虽说当年之事建王是主谋,但他远在京城,总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却能将事情瞒的这么好。若非碰上天灾引发暴乱,此事还不知会继续多久。这般手段,以建王一人之力远远不够,恐怕当地还有帮凶。” 季承煜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淮余、绍安等地隶属南阳,南阳总督廖广天可不是好惹的。建王在他的辖地强征赋税,他却一直没有动静……”在 第七十二章:心腹大患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谁人都知江南富庶,鱼米之乡,通商要道,连带着当地大小官员都养的油光水亮,其中尤以南阳总督廖广天为甚。 南阳总督一职当真是个油水富裕的差事,这差事太抢手,自然盯着眼红的人就多,廖广天其人能坐稳这位置也是个不可小觑的。尤其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廖广天已经是南阳当之无愧的地头蛇。 建王显然还没有在南阳只手遮天的本事,更没有在廖广天眼皮子底下捞钱而不被发现的手腕。所以可以确定,廖广天即便不是同谋,也定然是被建王收买了。 以季凌云对这个声名显赫的南阳总督的了解来看,前者的可能更大。 他微微眯了眯眼,冷笑道:“当年廖广天的折子没能递到父皇面前,反而被建王察觉打草惊蛇,想来也有廖广天的手笔。说不好廖广天之死和这些年一直追杀张贤礼的幕后之人,到底是建王还是廖广天。” 季承煜颔首道:“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但无论是张贤礼还是廖夫人,都未在言辞之中提及过廖广天。若廖广天当真是同谋,即便廖夫人不知详情,张贤礼也该清楚,不该只字不提。” 季凌云也是不解,只得道:“看来咱们该想法子去见一见这个张贤礼,我总觉得他知道的应该比说出来的更多。” 季承煜点头,道:“等明日父皇提审过后,也许见到父皇他会放下顾虑知无不言。” 季钰仁回了大理寺后传达皇上口谕,御驾亲临,大理寺上下自然是一阵兵荒马乱,消息不胫而走。季承煜和季凌云能收到消息,季司宏和岚贵妃那边自然也能收到消息。 白家到底牵涉其中,白宗林和白博仁自然也对此事万分关注。心不在焉的用过晚膳,父子两人都是食不知味,白嫣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心中略略思量,也想到了如今京中的盛事。 建王近年来越发张扬,其心思已是路人皆知。只是如今皇上身体康健,太子根基稳固,建王除了母子得宠外也并无其他依靠,自然谁也不会没脑子的站错队。 如今建王又曝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举,众人纷纷猜测建王与岚贵妃母子恐怕要凉。白嫣然却是心中明白,建王不会这么快倒台,除非皇上病重,否则建王只要不造反皇上就不会对他下死手。 季凌云曾说过,太子之位难在中庸,既不能平庸难以服众,更不能威望压过皇上。但有建王和岚贵妃母子在,太子之位注定坐不安稳。 但皇上其实心如明镜,建王不过是他用来制衡太子的一枚棋子,更是用来破开当朝权贵的一把刀。而刀的下场只有一个,无用时弃之如敝。 所以前世皇上身体衰败后便开始收网,借由建王之手除掉了齐家和朝中半数与建王有往来之人,肃清朝堂。 次年新帝登基,开设科考广纳贤才,便是削弱了蓝老太师和于太傅的羽翼。左相根基不稳,根本不足为虑,如此一来朝堂之上的派系被打乱成散,这才是身居高位的九五之尊想要看到的。 而在这场腥风血雨之中,白家不过是一叶浮舟,势单力薄,唯有谨小慎微方能全身而退。 饭后父子两人前后脚进了书房密探,白嫣然的心绪也不由凝重起来。 舒月的提前到来实在让人意外,前世廖夫人大仇得报后生无可恋,将舒月托付给季凌云后便自尽了。 前世的舒月并未离开红水苑,季凌云派人前去打探她的消息,却得知红水苑的老板逼迫舒月接客。季凌云无奈之下将人悄悄救了出来,舒月以身相许入了安王府。 而今生舒月已经到了京城,且前日之事便可看出她在针对自己。 关于舒月执意入王府的动机,白嫣然前世就有过怀疑。因为她曾无意间透漏,季凌云曾去过绍安红水苑听她一曲,从此舒月便一直念念不忘。 而今不知为何她竟直接随着谭夫人进京了,但能看出她的确已经动了入安王府的心思,才会特地针对自己。这般心思深沉的女人,最好能避则避,白嫣然心中思量着如何阻止舒月入王府。 谭夫人心存死志,自己如何防的住,且舒月狡诈狡猾,难保不会想别的法子赖上季凌云。最好能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否则实在麻烦。 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当日在留香居她谎称是凭着曾经看过的一副画像认出了舒月的身份,此言虽是谎话,但这画像的画师确有其人。 此人名曰左承安,且非寂寂无名之辈,乃是左丞相最看重的庶子,亦是左锦云一母同胞的兄长。 因着左丞相的正妻只育了一女,所以庶出的长子左承安自然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与嫡出无异。却不料将左承安养成了个书生性子,不爱权势爱笔墨,尤其笔下丹青更是一绝。 一年前左承安曾游山玩水挥毫泼墨,途径绍安听闻舒月姑娘的天籁之音便去红水苑听琴,自此对舒月念念不忘。 舒月待在红水苑卖艺自然并非心甘情愿,只是她乃戴罪之身,即便有再多钱财也不能替自己赎身。只盼能遇到个有权有势的“知己”,想法子为自己谋一个自由之身,这便看上了左承安。 只是不想左承安虽然背后当真有权有势,却是个榆木脑袋。任凭舒月如何明示暗示都做不出徇私枉法之事,最后郁郁离去。 左承安回京后相思成疾,便开始将相思之情寄于笔墨,却不想被家中下人偷出去贩卖。 所以京中有几副舒月的画像流传,前世白嫣然生前的确曾经见过,只是当时不知其中深意,后来变成猫儿见到舒月时才明白。 既然如今舒月已经是自由之身,左承安又对她情深义重,自己倒是可以从中推波助澜。 左承安自诩文人雅士,虽然并未考取什么功名,丹青却是京中一绝。且他是左相独子,旁人自然更多几分逢迎,便有了个丹青圣手的雅名。 左承安有文人傲骨,且不缺黄白之物,所以他的画作或增友人或者自己收录,并不外传,是而有市无价。这才有府中下人铤而走险偷画,致使几副舒月的丹青流落在外。 京城东街繁华,客人多是京中的达官显贵们。南街便热闹多了,贩夫走卒鱼龙混杂,各色店铺琳琅满目,醉仙斋便是其中一家古董字画铺子。 前世白嫣然便是无意间在醉仙斋中看到了舒月的丹青,如今再度踏足醉仙斋,放眼望去一切都与前世无异,就连掌柜的说辞都与前世一般无二。 “小姐真是有眼光,本店各类古玩字画齐全,无论小姐是想自己把玩还是拿去送人都再合适不过。” 前世白嫣然是为了给兄长送生辰礼所以细细挑选了一番,今次不必这般啰嗦,她装若随意的翻看着,渐渐走近角落的字画架子,随手将最下面的一副画卷挑了出来。 掌柜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上前赔笑道:“小姐若是想找字画老朽这就领你去里间看看,这外间的不过是些寻常画作,真正的好东西老朽可不舍得放在这里。” 白嫣然展开画作,里面正是舒月的丹青画像。因着这副丹青左承安只想着留作念想,并不准备送人,所以落款只有“舒月”二字,并无左承安的署名。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副丹青圣手的画作并未能卖个好价钱,反而砸在了掌柜手里。只是掌柜的知道这副画来历不明,也不敢随意出手,生怕给自己惹来麻烦。 白嫣然对掌柜的话充耳不闻,似笑非笑道:“掌柜的好大的口气,丹青圣手笔下一画千金,若这都是寻常画作,不知掌柜的这里还有什么名家真迹?” 醉仙斋掌柜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强颜欢笑道:“小姐这是折煞老朽了,人人皆知丹青圣手的画作从不外传,醉仙斋怎么会有丹青圣手的画作。” 白嫣然将画卷细细收好,看着掌柜冷道:“是啊,左公子的私作怎么会在醉仙斋寄卖,当真让人费解,莫不是掌柜的你与左公子相熟,这才得他增画?” 掌柜汗如雨下,哆哆嗦嗦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旁的素心喝道:“听闻前些日子丞相府有下人胆大包天偷了左公子的画去贱卖,不想掌柜的也是胆大包天,竟敢收下这样来历不明的画作。本朝律法,包庇者以同谋论处,掌柜的就不怕挨板子吗?” 掌柜的知道这是碰上硬茬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讨扰道:“还请小姐大人大量,饶了小的这一回,小的再也不敢了。醉仙斋的东西随小姐挑,或者你将这副丹青带走也可,只求小姐大法慈悲饶了小老儿这一回。” 白嫣然却将手里的画重新放下,淡淡道:“我也并非冥顽不灵之人,既然掌柜的已经知错,也不必来收买于我,只将这画物归原主即可。” 掌柜的一愣,小心翼翼问道:“小姐的意思是让小的将画还会丞相府?” 白嫣然唇边终于露出一抹浅笑,道:“我要你将画亲自送还到左公子手中,并且告诉他,你在京中见到了这画中女子。” 第七十三章:突生惊变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德安慌慌张张的走进德尚殿,在元和帝的眼神示意下猛地顿住脚步,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才哆哆嗦嗦道:“皇、皇上,张贤礼,死了。” 元和帝猛地抬头,一双略带混浊的眼中猛地迸发出精光,冷冷的盯着德安,德安腿肚子一软,直接跪下了。 “你说什么?” 德安低下头去,沉声道:“皇上,张贤礼昨夜在狱中服毒自尽了,等发现的时候都人已经凉透了。” 元和帝手中的笔猛地一掷,冷声道:“去传宁王来见朕……” 话还未落,门口已经传来福安的声音,轻声道:“皇上,宁王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 德安头也不抬,识趣的自觉起身退着出去了。退到门口转身时他抬头,正好看见季钰仁一言不发的跪在了地上。 德安嘴角勾起一个隐晦的讥笑,转身出了德尚殿。 “张贤礼之死是儿臣失职,儿臣罪该万死,还让父皇责罚。” 头刚抬起,桌上的镇纸便直直擦着他的额间掠过,尖锐的乌木棱角划破额间,留下一道半指宽的血印子。伤口不深,只堪堪划破皮肤,鲜血却瞬间涌了出来,与乌黑的墨汁混合,瞧着甚是狼狈。 “你的确失职,也确实罪该万死!” 季钰仁只在最初微微闭了闭眼睛,随即便睁开眼睛默默受着,任由血水和墨迹染了半张脸。 “还请父皇责罚。” 这一下子砸出去,元和帝的怒气也消减了不少,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贤礼既然主动来投案,又怎么会在案情尚未明朗之际服毒自尽?且刚好,就在朕准备亲自提审他的前一日。” 说到这里元和帝的目光陡然阴沉下来,一字一句的说:“朕问你,张贤礼是到底是畏罪自尽,还是被人灭口?” 季钰仁猛地抬头,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瑟缩了一下,随即便不顾额上的伤忙叩首道:“儿臣不知,儿臣知道的全部都告诉父皇了。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分隐瞒!” 元和帝目光犀利的扫过季钰仁,良久,才收回目光叹道:“罢了,朕料你也不敢,起来吧。” 季钰仁这才艰难的起身,他原本就腿脚不便,直立行走间还好说,跪起间则要狼狈许多,好不容易才独自起身站稳。元和帝看的心中不忍,皱眉道:“此事先不要声张,该查的继续查。不是还有一个廖夫人吗?务必看好,若是再出了岔子,朕决不轻饶!你下去吧。” 季钰仁走出德尚殿,陈恒就在门口焦急的等着,一见主子这副狼狈模样顿时心急如焚。季钰仁摆了摆手,淡淡道:“先回府。”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陈恒一边用帕子捂着那道血口子,一边咬牙道:“皇上明知张贤礼之死不简单,却还是拿主子撒气。这要是换了建王或者太子,甚至是安王,绝对能毫发无损。” 季钰仁嗤笑一声,道:“如今张贤礼死了,谭夫人到底知道的不多,虽说还有那份卷宗,可卷宗是誊抄的,算不得铁证。眼下虽看着人证物证俱全,实则父皇心中已经起疑了。 先前张贤礼主动投案指认建王,眼看着就能面圣沉冤得雪,他却突然死了。以父皇的多疑,多半不会觉得张贤礼是被人灭口,而是怕露出马脚畏罪自尽。” 陈恒愣道:“主子的意思是皇上怀疑太子殿下?” 季钰仁不甚在意道:“建王愚蠢浮躁,成不了气候,却有个能干的母妃。岚贵妃这一招棋走的妙,怪不得能盛宠多年,想是已经能将父皇的心思摸得七七八八了。这一点上皇后就要甘拜下风了,所以才与父皇夫妻离心。” 陈恒忧心道:“主子,岚贵妃知道了咱们的事,以后会不会……” 季钰仁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是啊,都怪我一时心慈手软没有赶尽杀绝,后来不得不借助建王之手,才让岚贵妃抓住了把柄,留下后患无穷。” 陈恒叹道:“主子你这又是何必。” 季钰仁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而空洞。他低声喃喃自语道:“是啊,何必呢……” 岚贵妃这一手釜底抽薪当真让人措手不及,眼下建王正是众矢之的,不料他竟能在大理寺中,众目睽睽之下毒杀张贤礼这个重要人证。 如此一来,反倒是太子更惹人生疑,毕竟此案谁都看得出来背后有人在推手。原以为看着太子掌握了确凿证据揭发建王,如今张贤礼在皇上亲审前被毒杀,反而像是欲盖弥彰死无对证。 一时间不仅太子有嫌疑,连带着大理寺卿杨巩也备受怀疑。毕竟谁人都知杨巩乃是太子一派的拥趸,所以皇上才让宁王介入此案,便是怕杨巩怀有私心。 杨巩素来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这般性子在朝中是吃不开的,他又是通过科举出仕的寒门子弟,没有背景靠山。初入官场时磕的鼻青脸肿,险些丢了性命。 是季承煜念在其为人忠正,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力保其一路做到大理寺卿的位置。所以说杨巩是太子的拥趸者也可,但他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即便是季承煜让他去毒杀张贤礼,他也是万万不会做的,因为他所拥趸的是心中的明主,并非某一个人。但他心中赤诚无人可证,也就无法证明自己和太子殿下的清白。 季凌云也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洗漱过后连早膳都未来得及用就到了太子府。太子府上倒是一派风平浪静,只是撞见许全时能瞧见他眼中难掩的焦虑。 季承煜正在用早膳,桌上的膳食不多,口味清淡偏甜。他吃的慢条斯理,只以眼神示意,季凌云便也毫不客气的坐下一道用了。 食不言,寝不语。季凌云自然知道皇兄的脾性,只得一道默不作声,微乱的心绪竟也渐渐平复下来。 早膳用罢,漱过口,季凌云才终于能开口,道:“大理寺不是衙门大牢,张贤礼又是重要人证,层层重兵把守。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将其毒杀,必定是有内鬼。咱们的人都建王的手都伸不进大理寺内部,至多安插几个眼线,能动手的只能是身居高位之人。” 季承煜的面色凝重下来,他点头,道:“绝不会是杨巩。” 季凌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一敲桌面发出清脆响声。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只能是宁王了。” 季承煜没再点头,而是叹了口气。 “我想不出他为何要与建王勾结,他是个聪明人,更不会是愿意卷入这些纷争之人,我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先前云安大师所言。云安大师无法反查出施术之人,断言此人法力高深世间罕见,后得知是位女冠后便推断出此人身份,乃是陵川一位不出世的隐世高人。 当时因无法证明这样的隐世高人为何会听从建王驱使,所以暂时未能定论。后来也查到那位女冠曾在京城郊外的农庄落脚,但这所农庄与建王并无干系,所以暂且搁置。 然而此时,季承煜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宁王的生母如贵人便是陵川知府之女,当年元和帝登基后选秀充实后宫才被选入宫中。 因为家世薄弱也不得元和帝宠爱,后来更是诞下一位天残的皇子,所以这些年一直寂寂无名埋没深宫之中。 心思转念间,他已有了打算,开口仍是不疾不徐,道:“张贤礼之死虽在意料之外,倒也并非全然都是坏事。如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总该有个收场,父皇不会让皇家闹出这样的丑闻,无论如何最后也会把建王摘出来。 只要有那卷宗在,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谭有为和张贤礼便可沉冤得雪。” 季凌云无奈点头,“如此一来,南阳总督廖广天就该倒霉了。不过古方亲自去了南阳一趟,这廖广天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笔账他背的不怨。”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叹道:“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看来三皇兄是又要躲过一劫了,想想真是不甘心啊。” 说罢季凌云转身往门外去,嘴里道:“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我且回去好好歇几日,剩下的事就靠皇兄了。我将古方先借给你,他明日就该回来了,想必会带来不少好东西。” 待了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又悠悠驶回安王府。安王府门前此刻正有个窈窕身影徘徊,她面上覆着轻纱,一双秋水般的眼中神色复杂,但最多的是怀念和渴望。 “王爷,舒月回来了。” 正在这时马车转过拐角,往王府门口驶来。车夫一时不察门口有人,急忙收紧缰绳,马车险险停在舒月面前,却仍是吓的她惊呼出声,跌坐在地。 季凌云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车夫忙道:“这位姑娘站在门口,小的一时不察险些伤了人,还请王爷责罚。” 季凌云摆摆手,上前温声道:“这位姑娘不要紧吧?需不需要让府上大夫诊一诊脉?” 舒月死死捏住指甲,才让自己的心绪平稳下来。眨眼间她眼中便蓄满了泪水,抬头看向季凌云时已是一副柔弱可欺,惹人怜爱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轻轻摘下面纱,露出自己姣好的面容来,羞怯的垂眸柔声道:“奴家舒月,是特地来找王爷的。” 第七十四章:棋高一着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一旁的车夫面露惊艳之色,季凌云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异色。舒月垂首敛目做娇羞状,实则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季凌云神色不变,道:“原来是舒月姑娘,不知姑娘找本王有何事?” 舒月心头一松,随后又难掩惆怅。三年前红水苑的惊鸿一瞥,一曲琴音,看来他如今已是全然忘却了。这样也好,自己如今已是自由之身,与红水苑那等地方再无牵扯也是好事。 舒月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泪珠瞬时滚落。她突然跪了下去,哭的梨花带雨。 “实不相瞒,谭夫人正是奴家的姑母,姑母此次进京告御状,生怕奴家留在淮余被牵连,便将奴家一道带来京城。今日一早奴家听闻张大人的噩耗,实在忧心姑母安危,这才厚颜来求见王爷。” 季凌云面露惊讶之色,忙上前虚扶,舒月顺势起身,脚下一个不稳就要跌进季凌云怀中。季凌云手臂猛地收力将人扶稳,舒月只得讪讪站直了身体。 “原来是谭夫人的至亲,姑娘有此担忧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此案是由宁王督办,姑娘怎么找到本王这里来了?” 舒月神色一僵,随即垂首敛目,轻声道:“当初姑母同我说过,是安王殿下说动她进京告御状。奴家知道王爷是仁善之人才敢冒险前来,还请王爷不要怪罪舒月多事。” 季凌云嘴角的笑意渐冷,语气仍是温和,他有意无意看了墙角一眼,递给舒月一方锦帕拭泪。 “怎么会,舒月姑娘一片孝心难能可贵。姑娘还请放心,张大人之事只是一个意外,谭夫人断断不会有事。姑娘且回去等着消息,自能与姑母团聚。” 舒月点了点头,接过帕子拭去颊上湿意,柔声细语道:“那就一切拜托殿下了,舒月福薄,如今姑母已是奴家唯一的亲人了。若是连姑母都不在了,那舒月就真成了孤家寡人,无依无靠,还不如跟着姑母一道去了,免得受人欺凌。” 季凌云一脸怜惜之色,唤道:“阿五,你将舒月姑娘好生送回去,路上仔细着些。” 舒月盈盈谢过上了马车,未了,又掀开车帘含羞带怯的看着季凌云道:“多谢王爷体恤,奴家感激不尽。” 马车远去,季凌云面上神色悉数淡去。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从墙根处的老树后走出来,一道看向马车驶去的背影,戏谑道:“初次相见三言两语就能勾得美人芳心暗许,王爷果真好本事。” 季凌云斜他一眼,问道:“连夜赶路回来也不进府就守在墙角偷听,看来你还是太闲了。我看你也不必进去了,直接去太子府上吧,想必皇兄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古方忙道:“我哪里来的这等闲心,不过是正好撞见你同美人情意绵绵,我也不好上前打扰。” 季凌云似笑非笑道:“她是红水苑的舒月姑娘,三年前咱们在淮余听过她的琴声,这般绝色姿容你竟也忘了?” 古方一愣,然后老实摇头。 “忘了。” 随即他又疑道:“既然你记得她,为何方才不说?” 季凌云略略勾唇,露出一抹讥笑。 “不过是无意多见过一面罢了,就能让她费尽心思前来相认,那双眼睛恨不得勾了我的魂,我可对这种女人没什么兴趣。” 古方也露出一抹轻笑,“是啊,主子一向只对白家小姐有兴趣。” 季凌云用手中折扇一敲他的额头,嘴角的笑意却暖了几分。 “叫王妃。” 顿了顿,他又道:“嫣儿大约是我迄今为止最看不透的女子了。” 古方道:“所以你才对她另眼相看,乃至越陷越深,情有独钟?” 季凌云摇头,道:“不完全是。这世上神秘之人之事数不胜数,我又不是三岁顽童,将心思全放在这上面。只是她……不一样。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只觉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自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她不同,她仿佛与我有着很深的羁绊,就好似天造地设,注定前世今生的纠缠。” 他的话落,古方已经转身走进了王府。季凌云对着他的背影摇头,怒其不争的“啧啧”道:“这个榆木脑袋,怕是连根情丝都没有。我就等着你瞧上哪个姑娘,尝尝求而不得欲哭无泪的滋味。” 主仆两人这厢说着风凉话,那厢安王府的马车绕过半个京城停在了一处半新不旧的客栈门前。阿五抬头又确认了一遍,客栈的牌匾上的确写着“悦来客栈”,这才冲车里道:“姑娘,悦来客栈到了。” 舒月掀帘下车,面上已经再度用轻纱遮住了,但那双眼中若有似无的媚意仍是让阿五面上一红。见舒月下车,阿五忍不住道:“姑娘……一直就住在这里吗?” 舒月似是有些难堪,垂眸道:“舒月一介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能有片瓦遮身已是大幸,不敢奢求再多。” 言罢还不忘客气的谢过阿五,而后匆匆进了客栈。外面的马车走了,客栈里“噼噼啪啪”打着算盘的老板娘在柜台后面不咸不淡的问道:“不知这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舒月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淡淡道:“住店。” 老板娘顿时露出了笑脸,只是她的手还未伸过去,舒月已经又将银子收了回去,老板娘顿时看直了眼。 舒月冷冷道:“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已经在店中住了十日有余,盘缠我会一并付给你。记住,别让人说漏了嘴。” 被老板娘亲自领进了房间,舒月看着房中老旧的陈设直皱眉。 她自幼是官家小姐,即便是后来被送到红水苑,也因着容貌脱俗一直是被当做头牌豢养,衣食用度比幼时也不差多少,当真是今遭头一次住在这种地方。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得不忍了。今日她是一时心急鲁莽行事,没有思虑周全。不想会被安王府的马车送回来,于是心思转念间便想到了一出苦肉计,想起这么一处破破烂烂的小店。 她来京城这么久,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安王,只得在留香居抚琴想着引他前来相认。却不想安王如今竟这么安分,连来留香居喝茶也不肯了,随着婚期临近,让她不由心焦起来。 她自红水苑逃出来,自然将自己这些年的积蓄都一并卷走了,自入京便买了一处宅子安顿下来了。只是如今既要使苦肉计,便不得不委屈一阵了,不过未免万一,她还是要多做些打算。 思虑一番,她又起身下楼,老板娘脸上堆满了笑,亲热的招呼道:“姑娘这是要出去啊?要不要先用点东西?” 舒月连敷衍都懒得装,面无表情的说:“店中可有马车?” 老板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笑道:“有是有的,店里跑堂的会驾车,姑娘若是需要我这就去叫他备车,只是这钱得另算。” 舒月有些不耐烦的又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她,老板娘立刻接住喜笑颜开的往后院走去。看这小破客栈就知道马车也好不到哪里去,跑堂的马夫也是个半吊子,颠的舒月险些将胃里的苦水都倒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留香居,如今正是午时,留香居里客座满堂,说书先生的一段故事刚好收尾,博得满堂彩。正在这时有人转头瞧见舒月,顿时叫道:“妙音娘子来了!” 留香居的掌柜闻声过来,见果真是舒月顿时大为欣喜,忙上前恭敬道:“娘子来的正好,客官们都等了你半天了。这不,我也是没法子才找来个说书的顶上,但哪里比得上你的天籁之音。你请你请,瞧,琴都给你摆好了。” 整日闲来无事在茶馆里消遣的自然都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们。听了半天老头子的故事,自然是美人佳音更合心意,顿时掌声如雷。 舒月也不在意掌柜的那副脸面,反正她的目的原就不是那点赏银。她未去细看堂中众人,也就并未看到人群中那熟悉的面孔。 舒月上台,伙计们果然已经手脚麻利的给她摆好了琴,她便施施然上去抚琴一曲。她这十年间日夜苦练,即便是心不在焉也不会有分毫差错,底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舒月心一横,起身时假做不慎崴了脚,面纱在慌乱间飘落,露出那张绝色容颜来。底下一众公子哥儿们都看傻了眼,坐在最前面的于启林最先冲上去关怀道:“娘子这是怎么了?没事吧?要不要在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底下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 “舒月!”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就是舒月都愣住了。她转头看去,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瘦削男人站在人群之中,神色激动的看着自己,随即拨开人群上台就要过来。 于启林反应过来,挡在身前不大高兴的说道:“左承安,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名字舒月才记得这人来,只是左承安与一年前相比实在消瘦憔悴了许多,不关乎她没能一眼认出来。 左承安心神激荡不已,朝思暮想了一年的人就近在眼前,他怎能不激动。也顾不得平日的彬彬有礼,绕开于启林一把握住舒月的手热切的说道:“舒月,你、你竟来了京城,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就知道、知道你对我定然也是情深不寿,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二楼包厢里,素心关上窗户缝,转头看向正看着杂记的白嫣然笑嘻嘻道:“小姐真是神机妙算,妙音娘子果真自己露出真容,教左公子认了出来。” 第七十五章:红颜祸水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若说这两天京城最热闹的笑话,就是左丞相家的独苗和于太傅家中的幼子在留香居当众打了起来,起因居然是为了一个乐姬。自古红颜多祸水,不怪乎一时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妙音娘子舒月”的名头一时胜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一个当众卖艺的乐姬勾的两家公子大打出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女人就是个狐狸精。 舒月原想着露个面,将自己柔弱无依靠卖艺维生的消息想法子传到安王耳朵里,定然要抢在安王大婚之前住进安王府,近水楼台先得月。 却不想半路杀出个左承安,又有个没脑子的于启林跟着搅和,如今闹得沸沸扬扬,还不知要怎么收场。 事情闹成这样,于家和左家脸上都挂不住,两个混账东西被好生训斥了一顿,又各自在府中禁足,免得出去丢人现眼。 至于红颜祸水舒月也好不到哪里去,原先是留香居供祖宗似的哄着留人,如今却是生怕惹上麻烦赶瘟神似的往外轰。 舒月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当即扬长而去,心想等我将来成了安王宠妾定要你这小小茶楼好看。虽然这样想着,但她心里实则也有几分忐忑。如今自己名誉受损,也不知安王心中会如何看待。 眼下已是秋初,婚期只剩不到一月的时间,白家上下已是严阵以待。 齐氏每日里仍是忙的脚不沾地,其实该安排的都已安排妥当。只是她一想到一手养大的女儿再过不久就要嫁去别人家过日子,心中难免忧愁烦闷兼顾,只得让自己忙起来免得分神。 就连白宗林和白博仁也是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忙的焦头烂额。 白博仁是因着礼部既要忙着安王大婚事宜,又要准备太子下聘过礼。如今礼部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用,也顾不得他是安王殿下的准小舅子,白博仁自然也不会推拒自己分内之事。 白宗林则是因为牵扯建王一案,整个户部上下如今都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一个个都似打了鸡血,风风火火忙的不知所谓。如今这个风口浪尖上什么都难说,总归不能让人逮着半分把柄。 老太太周氏虽说风寒好了,但却落下了咳疾,整日里人咳的昏昏沉沉。孙大夫没少来,老太太也另请了其他京中名医来看过,都说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久病伤身亏虚,多喝些滋补汤药即可。 其实孙大夫早就私下里同白嫣然透过口风,老太太这是病但也算不得病。她如今已到了古稀之年,人老体虚,身子开始不爽利也是常事。 就好比灯芯烧到底下最后一截,也会开始晃晃悠悠,不知何时就会湮灭。凡人生老病死乃是天理伦常,老太太今后好生养着尽孝就是了,也没其他的法子。 如此一来,府中当真就只剩下白嫣然一个闲人。 说她是闲人也不为过,此刻刚刚用过早膳,她便坐在桌前手执一本杂记看着。这本杂记似乎颇得她的胃口,一连数日都不曾离手,如今已然翻到了最后一页。 厨房里已经不做夏日里的解暑汤饮了,素心端来的是一碗银耳百合莲子汤。都是秋季里润肺祛燥的好东西,更是夫人特地交代的,滋养容颜好让小姐容光焕发的穿上凤冠霞帔。 看完最后一段,白嫣然合上杂记,这才拿起汤匙慢慢搅动着碗里的吃食,心里却还惦记着方才书上的东西。她突然来了思绪,对素心道:“去将棋盘拿来,我要下会儿棋。” 自重生归来,白嫣然闲来无事最喜欢做的就是自己同自己下棋。这还是她前世做猫时同季凌云学的,从前只觉得他孤芳自赏,如今才知这自己与自己博弈的趣味。 人面对一件事时脑中思绪万千,最终却只会择出一个认为最合适的法子去应对。但结果是否真如人意,往往要盖棺定论时方才知晓。 就好比棋盘上两方对弈,你来我往,落子无悔。瞬息万变。而如果是自己同自己对弈,就好比将自己分身二人,黑白子各着一路棋术,实力相当,端看谁的路数更胜一筹。 相当于自己在和自己较劲,更像是将自己当做敌人试炼。 小小一碗羹汤很快用完,素心也已将棋盘和棋瓮归置妥当。如今秋日里虽秋风舒爽,但早晚都有寒露,所以棋局摆在了屋子里靠窗的小塌上。 白嫣然临窗独坐,捻起一枚黑子落下,落针可闻的屋子里响起“啪嗒”的落子声。 因为她不喜欢身边太多人侍候,所以平日里无事时屋里就只留素心侍候。 此刻小丫头手里描着花样,时不时又闲不下来的支着头往窗外看。那双眼睛清澈透亮,仿若没有一丝杂质的琉璃。 白嫣然抓着白子的手一顿,突然开口道:“素心,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对付舒月吗?” 小丫头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就答道:“肯定是因为那个舒月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嫣然莞尔,白子缓缓落下。 “你怎么知道?” 素心理所当然道:“不是小姐说的吗?素心不及小姐聪明,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所以也就不去想了,小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反正素心知道小姐是个好人,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 白嫣然失笑,“你这小丫头。” 说罢她便不再多言,手中的动作仍是不疾不徐,每一棋落子都是深谋远虑,尽力而为,棋盘上黑白两子很快各自占了半壁江山。 黑子激进,以雷霆之势,势不可挡。白子谨慎,在暗中蛰伏见机行事,防不胜防。两方纠缠难分胜负,棋局陷入胶着。 白嫣然叹了口气,起身看着窗外暖融融的秋阳道:“唔,日头正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张贤礼之死彻底扭转了局面,将建王从死局中拖了出来。谭夫人到底只是一介妇道人家,所知不多,虽有心却无力。拖了几日,皇上以宁王和杨巩办事不利为由罚了两人半年俸禄。 虽说此案之后交由刑部继续追查,但谁都看得出皇上这是有意大事化小。毕竟牵扯上了两位皇子,其中一位还是储君,实在不宜让事态蔓延。 如此一来谭夫人这个人证便有些尴尬了,但皇上念在她是一心为夫的忠贞壮举,特地免去她的责罚,准其回乡安度晚年。 谭夫人是季凌云亲自送走的,她虽瞧着消瘦了几分精神却还不错,想来在大理寺中也没受什么为难。 此次进京她原是抱着死志也要还亡夫一个清白,却不料却是白来一遭,多年来的心结未能解开,因此有些心灰意冷。 她勉强笑道:“虽说亡夫未能沉冤得雪,但老身还是要谢过殿下。” 说着她便跪下结结实实叩了三叩,季凌云有心要去扶她,却被避开。她又道:“老身与亡夫一生无儿无女,当年亡夫出事前将老身送回乡下避难,这些年来老身一直孑然一身,心中却有个记挂。 舒月这孩子自幼家道中落吃了不少苦,如今好不容易得还自由之身,不愿离开京城。往后还请王爷关照一二,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老身实在是不放心。” 季凌云点头,笑道:“本王尽力而为。” 他上前扶起谭夫人,在她耳边轻声道:“谭夫人不必泄气,此事本王和太子殿下定然会追查到底。谭大人和张大人都是为民请命的好官,皇上也绝不会让他们继续蒙冤。” 谭夫人猛地抬头,看见季凌云眼中的坚定,似是明白了什么,激动的微微颤身,不住的点头道:“好好好。” 谭夫人的家乡在江南水乡,走水路更方便。目送谭夫人的船只远去,季凌云脑中正盘算着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就见舒月一身狼狈匆匆而来。 “姑母、姑母她已经走了?” 季凌云点了点头,道:“谭夫人等了姑娘一会儿,只是船家还得赶路,只得走了。” 舒月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戚戚然落下泪来。这一身狼狈,又哭的这样可怜,很快便引起码头上其他人的指指点点,季凌云只得将人请上了马车。 直到上了马车也不见季凌云多问一句,舒月只得开口道:“奴家这副模样实在狼狈,让王爷看笑话了。” 季凌云风度颇佳道:“姑娘哪里话,一时失仪罢了。” 舒月面露愤然之色,转而又凄楚道:“奴家只是一介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不过是卖弄琴艺维持生计,却无端惹来一场祸事。方才左小姐和于小姐不由分说冲进客栈要拿奴家撒气,否则奴家怎会连姑母离开也不及想送。” 说着她似是难堪的微微侧首,却恰好露出微乱发髻下,颈上被掩住的一道血口子。雪白皮肤上那一道渗血的伤口瞧着甚是触目惊心,而那道伤口原本是直直冲着她的脸去的! 见季凌云仍是不语,舒月抬起一双朦胧泪眼看着他道:“舒月可指天发誓,我与左公子之间清清白白,更不识得那位于公子,舒月绝不是那般自轻自贱不知廉耻的女子,王爷可信我?” 第七十六章:关我何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迎着舒月凄苦中又暗含期待的神色,季凌云皱眉,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关本王何事?” 接下来的回程中马车里彻底安静下来了,季凌云闭目养神,舒月垂眸不语,一路无话。 眼看着马车拐进悦来客栈那条狭窄的巷子,舒月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她知道今日姑母走时季凌云定会前来相送,所以早起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谁知于启林和左承安好不容易安分下来,于姗姗和左锦云却咽不下这口气。 一边觉得哥哥干的混账事连累自己也被人看了笑话,一边又迁怒那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舒月在悦来客栈歇脚,领着人就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舒月虽说从前也是受制于人,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被人捧着的。又恼怒左承安和于启林的不识抬举惹了麻烦,还觉得自己一腔委屈没处诉说,自然不会在于姗姗和左锦云面前服软。 于姗姗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直接把人按着跪在了地下,左锦云看着少言寡语却是个心狠手辣的,提议划花了舒月的脸让她彻底安分守己。 那钗子的利刃是直接冲着舒月的脸去的,若非左承安及时赶到,她说不定就真的毁容了! 趁着左承安缠住两人,舒月才逮着空跑了出来,也顾不得模样狼狈就往码头去。见不见得到姑母倒是不打紧,重要的是见到季凌云,才能有机会挽回自己的声誉。 只是眼下季凌云无动于衷,而于姗姗和左锦云也不知走了没有。 想到这里舒月的身子下意识一颤,但在看向季凌云时又沉着下来。无论如何,她绝对不甘心错过季凌云,可向来对男人无往不利的美人计却没用,眼下除了苦肉计她一时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马蹄声渐弱,直至马车停在客栈门前。季凌云仍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下车相送的意思。舒月面上闪过不甘,露出娇怯模样柔声道:“今日虽未能见到姑母最后一面,但见到王爷奴家便安心了。如今姑母走了,舒月在京中举目无亲,只识得王爷,是而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左小姐和于小姐再来兴师问罪,能不能请王爷施以援手,庇护一二?”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又是出自这般绝色佳人之口,外面的阿五听得于心不忍,心中窜起豪气万丈,恨不得替王爷应下来。 季凌云却是一脸漠然,不疾不徐的开口道:“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为何还要提起?” 外头的阿五听得目瞪口呆,车里的舒月也是不可置信。她素来知道自己生的貌美,更懂得如何利用美貌达成自己的目的,生平还是头一回在一个男人手里一再受挫。 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季凌云,那个万花丛中过的季凌云。 即便舒月城府再深,此刻也有些受不住了。她羞红了脸急急下了马车,却不妨仓惶之下脚下没有站稳,一个不慎跌坐在地。 这一幕看在外人眼里就像舒月是被人从马车里推了下来,尤其是落在守在门口的左承安眼中。 还不等阿五去扶,左承安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人扶起后焦急的问道:“舒月,快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 舒月一见来人面色就冷了下来,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左承安已经将她护在身后,对着马车厉声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行凶,我定要你、要你……” 他的话还未尽,季凌云已经掀帘往外看来,左承安的后半句咽了回去,干巴巴的行了一礼。 “草民,草民见过安王殿下。” 季凌云点头,看着左承安不咸不淡的问道:“左公子怎么在这里?” 季凌云的“威名赫赫”左承安早有所耳闻,结合方才所见,他自以为明白了什么,忙道:“我与舒月从前在绍安时便相熟,如今她只身来到京城,我自然不放心来瞧瞧。” 季凌云意味深长的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的目光扫过垂首不语的舒月,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恭祝二位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说罢也不等两人有所反应,阿五已经在他的示意下驾着马车走了。 左承安对着远去的马车发了会儿愣,回过神来的时候舒月已经转身走进客栈,左承安忙追了上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舒月一言不发进了房间,还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舒月,我知道你心中怨我,今日之事是我不好,没能管住锦云让你受了惊。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定然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舒月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有心想要说些什么,转念又想到季凌云的油盐不进。张了张嘴,最终只道:“你先回去吧,我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左承安哪里还敢有异,只得道:“那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后失魂落魄的离去。 季凌云的马车从窄巷里驶出去,不紧不慢的赶回王府,在经过云水桥时却被叫停了。 阿五眼看着自家主子突然下车,还笑眯眯的让自己不必等他先回去。再三确认后,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走了。 季凌云一改方才的沉着冷静,兴致勃勃的借着河水整了整衣衫,也不顾已是秋初,风度翩翩的摇着扇子走上云水桥。 此处正是护城河的一支分流,河中有零星船只穿梭其中,河上有云水桥供行人往来。此刻桥上正有一窈窕女子遥遥望着河面,暖阳之下身上仿若镀了一层金光,更显容貌秀丽清雅,正是白嫣然。 季凌云似是闲庭信步,上前后惊讶道:“正巧,嫣儿也在这里。” 白嫣然转身盈盈福身行礼,一旁的素心忍不住偷笑。 小姐特地让人给左公子报信指路,而后便在这里等着安王殿下。是而方才安王殿下的所作所为两人都尽收眼底,此刻她便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季凌云忙上前一步将人扶起,一双桃花眼中笑意吟吟。 “嫣儿,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 凑得近了,白嫣然闻到他身上浅浅的胭脂香味,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眯起眼睛笑意更深。 “观殿下神清气爽,想来是有喜事,不知王爷为何来此?” 季凌云干咳两声,避重就轻答道:“有个相熟之人住在附近,顺道将人送了回来。” 白嫣然点头道:“唔,看来王爷的这位相熟之人品味不俗,这蝶花香香味绵长,是上好的香料。” 季凌云又是一阵干咳,偷瞄白嫣然的神色,见她神色淡然不分喜怒,心中暗叫糟糕。在白嫣然身边做猫一段时日,季凌云知道她如此神色多半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忙道:“此人的确是个女子,正是谭夫人的外甥女,今早我将谭夫人送走只是顺道将她送回来,嫣儿你信我,我与她绝无其他干系。” 白嫣然怡然点头,道:“嗯,我信。” 季凌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一肚子的长篇大论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憋了回去。半晌,才试探道:“那你不生气了?” 白嫣然答非所问:“殿下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有时间同我走走。” 佳人相约,岂能辜负! 季凌云连连点头,走过桥头时他突然问道:“今年女儿家这云水桥边热闹非凡,满河花灯甚为壮观,嫣儿可还记得?” 白嫣然只点了点头,并不多言。季凌云只得又道:“不知嫣儿有没有来放一盏灯?说起来我倒是捡到一盏与你同名的灯。” 白嫣然转头看他,正色道:“那还真是巧,其实……” 季凌云忙问:“其实怎么了?” 白嫣然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其实我那日并未放过河灯。” 季凌云:“……” 他不死心的又道:“是吗?我那日倒是跟着一道凑了个热闹,就是不知我的那盏灯被谁捡了去。” 白嫣然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是啊,是谁呢?” 季凌云:“……” 走下云水桥,沿河岸边各色店铺琳琅满目,白嫣然就近便进了一间成衣铺子,目光扫了一圈,指着一件墨色长衫对季凌云道:“你觉得这件如何?” 季凌云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掌柜的八面玲珑,立刻边将长衫取下边对白嫣然笑道:“这位娘子真是好眼光,这件长衫穿在你家夫君身上定然将他衬得更加气宇轩昂,玉树临风,保准让其他夫人都艳羡不已。” 季凌云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欣然接过掌柜手里的衣服往里间去,却听背后的白嫣然不紧不慢道:“掌柜的看错了,这是我阿弟,吃得多,长的高罢了。” 季凌云:“……” 默默换了长衫出来,白嫣然满意的点头,对掌柜的道:“就要这件了。” 转头示意素心去付钱,季凌云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只听那掌柜边接过银子边嘀咕道:“还真是姐弟啊。” 季凌云只觉怀里的钱袋沉甸甸的,他疑道:“不是嫣儿你要看衣裳吗?” 白嫣然摇头,毫不留恋的转身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我闻不惯蝶花香”。 第七十七章:以大欺小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京城的繁华热闹白日里一览无遗,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只不过那墨衣男子俊逸非凡格外惹眼,若有大姑娘小媳妇路过时忍不住多看两眼,那人就会笑意吟吟的望过来,让人羞红了脸。 季凌云此刻心花怒放,所以面上惯有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心。 懵懵懂懂出了成衣铺子走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回过味来嫣儿特地给他买衣服的缘由,自然心神荡漾,这会儿整个人都还有些飘飘然。 街边不少胭脂水粉裁缝首饰铺子,白嫣然却似是全然不感兴趣,但是对岸边支着小摊叫卖的各种小玩意兴致勃勃,一会儿捏个泥人,一会儿买个木雕,最后还从旧书摊上挑了几本杂记。 季凌云这会儿回过神来,自然是抢着给钱,只是这些东西实在也花不了什么银子,让他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遗憾。 约莫是临近午膳,街上的往来行人越发步履匆匆,季凌云也心不在焉的想着还去哪里用膳,冷不防一个小身影风一般的跑了过来,不偏不倚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季凌云毫无防备,虽然及时身子一偏卸了大半的力,还是被撞的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循着“哎呦”一声,季凌云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跌坐在地上。 半长的头发规矩的在脑后梳了个髻,只是如今已是碎发四散,还沾着些许草灰。这孩子身上虽然衣衫褴褛,却浆洗的很干净,方能让人分辨出他原来不是没人管的乞儿。 此刻见那孩子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他开口道:“你……” 只是季凌云的话才出口就被那孩子打断了,他手脚利落的爬了起来,双手叉腰对着季凌云骂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不长眼睛!你肯定是故意的!看我年纪小就想欺负我是不是!” 他这连珠炮似的一通话让人根本来不及插嘴,季凌云只觉得好笑,也不知眼前这瘦小的孩子方才是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他有心逗逗那孩子,便走上前道:“你这小童好不讲理,明明是你撞了过来,这会儿还要胡搅蛮缠。” 那孩子随着他的逼近忙往后退,惊惶叫道:“你、你、你别过来,你才不讲道理以小欺大。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叫人来,你给我等着别跑!” 他后退着就想开溜,却被素心一把提溜住了后领。孩子一愣之后开始剧烈挣扎,但他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手里没什么劲,挣扎了半天后渐渐开始慌了。 “你、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了,祖母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白嫣然走到他面前缓缓矮身与之平视,然后伸手。那孩子身子一僵,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再不发一言。 白嫣然淡淡道:“你若是不将钱袋还回来,便不必回家吃饭了,大牢里也是管饭的。” 季凌云一愣,伸手一抹腰际,顿时黑了脸。那孩子似是被白嫣然的话吓住了,嘴唇一个哆嗦,默不作声将藏在怀里的一个钱袋掏了出来,正是季凌云的钱袋。 白嫣然将那钱袋接过来,那孩子的眼神便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她一顿,问道:“你知道这是偷窃吗?” 那孩子脸上原本倔强的神色猛地垮了下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住唇硬是没有哭出来。 他声音细若蚊鸣的说道:“对不起,我、我不该拿的,祖母若是知道了……” 他忍不住哽咽了两声,又很快忍住了。将头埋的很低,满脸羞愧的说:“我、我以后不会再偷了,你们放了我吧,祖母还在家等我,我若是不回去她会着急的。” 这时候季凌云也走了过来,与白嫣然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孩子行窃似是真的另有缘由。无论是她方才那用力过猛的一撞,还是事后太过虚张声势,都能看出她于此道的确没什么经验。 季凌云惦着手中钱袋,挑眉道:“你这小童胃口倒大,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吗?” 他弯腰看着那孩子,似笑非笑道:“你若能说的出来,我便将这钱袋给你,如何?” 那孩子咽了口口水,盯着季凌云看了片刻,大约觉得自己左右是不吃亏的,狠了狠心猜:“一百两?!” 季凌云一阵无语,白嫣然微微蹙眉,问道:“你要这钱想做什么?” 孩子抿了抿唇,飞快转头看了还在揪着自己衣领的素心一眼,素心冲他瞪着眼睛,他又把头埋了回去,那一直忍着的眼泪就这么突然掉了下来。 孩子似是终于忍不住了,突然间号啕大哭起来,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纷纷侧目,素心也惊了一跳,忙松了手。那孩子顺着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顾不得站起来哭的撕心裂肺。 她含混不清的说:“祖母不行了,我、想给祖母买个棺材,让她风风光光的走,要不然下辈子也投不到个好人家。” 素心是个实心肠的,刚才气的最狠的是她,这会儿跟着红了眼眶的也是她。 “那你父母呢?就让你一个孩子出来偷钱给祖母安葬后事?” 孩子哭的更厉害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没见过她们,我是祖母带大的,但是祖母一直生病,又没钱看病……” 素心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白嫣然无奈摇头,放缓了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抽抽搭搭的说:“我叫、彤儿。” 白嫣然定定的看着彤儿,说道:“彤儿,你现在带我们去见你祖母,说不定她还能救回来。” 那孩子闻言哭声骤止,用袖子擦干朦胧的泪眼,不可置信又满怀期待的问:“真、真的吗?” 季凌云故意道:“你若是再哭一会儿,说不定就没救了。” 那孩子听到这话一骨碌坐了起来,使劲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的在前面领路。 三人跟着彤儿瘦小的身影穿梭在破旧的窄巷里,原本就狭窄的小巷里随处堆着杂物,还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泔水味。这里与方才繁华的街道相隔不远,却是天差地别。 几人被彤儿领着七拐八拐人都要被绕晕了,好不容易等她停步在一处院子门前,整了整衣衫鬓发推门走了进去,脸上甚至带了一丝难掩激动的笑意。 “祖母,我回来了。” 三人随她进去,这小小的院子里空空荡荡,墙角的老树都已经枯死了。但除却几片枯叶院中却是难得干净整洁。 三人原本都在院中等着,不敢直接进去。却听屋里突然传来彤儿的一声尖叫,紧接着是她带着哭腔喊道:“祖母,祖母你怎么了?快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季凌云冲了进去,一眼就见到一个两鬓斑白的妇人躺在地上,脸色晦暗毫无生气,身边针线绣布散了一地。 彤儿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哀求的看着季凌云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祖母。我、我给你做牛做马,一定报你的大恩大德!” 亏得季凌云是个练家子,否则迟一会儿就可以直接去棺材铺子了。 济安堂里,孙大夫和孙明哲忙进忙出,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对季凌云和白嫣然道:“多亏王爷仁心,这老妇人捡回了一条命。虽然她原没什么顽疾,却一直没能好好吃药休息,硬是将身子拖垮了,得好生养一段日子。” 彤儿一听祖母没事了就箭一样冲到了里间,里头的孙明哲刚收了银针,见她要往老妇人身上扑,忙喊道:“唉唉,别,你祖母身子还虚,可受不住你这一下。” 彤儿闻言忙停下,眼巴巴的看着孙明哲。孙明哲不禁放柔了声音道:“放心,你祖母已经无大碍了,只需接下来按时喝药,卧床修养。医馆后院有间闲置的屋子,收拾一番可以让你祖母暂住进去养病,也省的你们来回奔波拿药看诊。” 彤儿原本松了口气,听到后半句却又低下了头,一路从脸红到了耳根。 “可是我、我没钱,我们都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否则祖母也不会硬撑着还要起来做绣活……” 孙明哲叹了口气,摸了摸彤儿的头,道:“你是个好孩子,放心吧,安王殿下留了足够的银子给你祖母看病,你只管好生照顾祖母,其他的等祖母病好了再说。” 彤儿张了张嘴,想起祖母一直以来的训诫,可转头看着祖母苍白的面色,她还是点了点头。孙明哲叹了口气,转身掀帘出去了。 他刚出里间,就见门口一个熟悉的女人正鬼鬼祟祟的看过来,见到他眼前一亮。孙明哲左右看了看,方才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可是夫人的身子……” 这女人正是采青,不由分说扯着孙明哲的袖子便往旁边的巷子里去。 “孙大夫,我家姨娘不太舒服,特地来找你问诊。” 巷子里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夫被使唤走了,里面坐着的正是已经显怀的白悦妤。 她如今虽怀着身孕身形稍显笨拙,但在建王府过的不知有多滋润,一身华服环佩叮当,正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 可真到了如今,却又莫名觉得心慌意乱,唯有每次见到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时才会觉得心安,因此总是稍有动静就忍不住来找她。 却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了跟着来寻孙明哲的素心眼中…… 第七十八章:意外发现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唐氏和杨氏两人的身子愈重,眼看着那肚子一天天隆起。 杨氏倒还好,体质特殊,除了因为嗜吃嗜睡略丰腴了些。唐氏则是遭了大罪,虽说过了夏日的暑气好歹能吃点东西下去,但那脸色着实难看的很,瞧着倒似生了一场大病。 白嫣然听说过宫里有专门给各位娘娘开的方子,能让孕中女子好受许多。如今孙明哲入了太医院,白嫣然便想着让他打听打听。 却不想转眼间孙明哲便不见了人影,彤儿也只道他刚出去。还是素心眼尖看见了个人影跟了出去,却不知竟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虽说她只在车帘掀开的刹那看了一眼,但白悦妤的模样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素心因为惊愕愣在了原地,在采青张望的时候下意识的避开了。白嫣然也跟了过来,看到素心这副做贼模样奇道:“不是说看到小孙大夫了吗?” 素心手忙脚乱的将白嫣然也拽了回来,惊疑不定的说:“我刚才看到孙大夫上了那辆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是大小姐!” 白嫣然的面色如常,眼神却冷了下来。她微微眯眼看向不远处的马车和车旁鬼鬼祟祟的丫头,沉声道:“你看清楚了吗?” 素心也是一脸莫名,点头道:“看的清清楚楚,的确就是大小姐。可她怎么来找小孙大夫?小孙大夫明知道她的身份又为什么会见她?” 白嫣然垂眸思虑片刻,道:“此事不宜声张,你先回府去寻个脚程快的人来,待会儿跟着马车看她一直藏在何处。” 素心点头,领命去了。 白嫣然转身回了济安堂,就见彤儿正跪在季凌云身前不肯起来,季凌云无奈道:“你小身板能干什么?将你带回王府还不够给我添乱。” 彤儿涨红了脸,却还是嘴硬的说道:“谁说我没用,我会洗衣捡柴收拾屋子,祖母说我聪明,做饭学一学也就会了,我肯定不会添乱的。” 季凌云挑眉道:“你一个男人,不想着读书习武,整日里就想着洗衣做饭?” 彤儿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表情凶狠的看着季凌云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果真没长眼睛,哪里看出我是个男人了!” 不说季凌云,就连白嫣然也是一愣。 “你、你是女童?” 大约是季凌云将惊诧之色表现的太过明显,彤儿恼羞成怒的转身跑了。白嫣然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季凌云怔怔的看着她,莫名也跟着露出傻笑,反正他素来脸皮不薄,浑不在意的凑过来搭话:“唉,我是真没看出来她哪里像个女娃。不过能博嫣儿一笑,我这笑话闹的也算值了。” 白嫣然看着他,又想起前世他招蜂引蝶时的油腔滑调,微微眯眼,突然倾身凑近。 季凌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白嫣然越凑越近,那张水润的红唇也越来越近。他想起从前自己猫身时偷亲的触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正心猿意马之际,只见那张红唇开开合合,吐出一句话来。 “你脸上沾到灰尘了。” 说着手帕也跟着过来一本正经的擦拭过季凌云脸上某处,然后白嫣然就又回身站定,一脸无辜的问道:“殿下,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季凌云干笑两声,视线游移,道:“无妨,方才走的太急,有点累了。” 白嫣然点头,道:“原来如此,今日的确要多亏殿下,那殿下便早日回去歇息吧。” 季凌云当打发阿五先走就是料到了如今,忙道:“也好。只是我原想着随处走走就让马夫先回去了,眼下只能劳烦嫣儿送我一程了。” 白嫣然一个大家小姐这样远的路自然是乘车出门,只是先前两人逛街时一直在远处跟着。 季凌云打的就是蹭车的主意,他心中甚至想着要不要同舒月学学,也在车上“不小心”扑到白嫣然怀里。 白嫣然点头道:“这是自然。” 说着她便吩咐白家车夫送季凌云回府,季凌云听着不对,问道:“怎么,你不同我一道吗?” 白嫣然自然而然道:“我还有事要请教小孙大夫,不便拖累殿下一起耽搁。” 季凌云:“……” 季凌云走了没一会儿孙明哲回来了,他微皱着眉,心中想着事情,直到被白嫣然叫住才如梦初醒。 “小孙大夫。” 孙明哲猛地回过神来,看到白嫣然时面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慌张,随即神色如常道:“白小姐有何吩咐?” 白嫣然打量他片刻,看的孙明哲额上都冒出些许冷汗,她才突然一笑,神色如常道:“小孙大夫瞧着脸色不太好看,可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旁人若是病了尽可以来找小孙大夫,小孙大夫若是病了可怎么办?” 就是这么一句看似寻常的问候,不知为何却让孙明哲心中一跳,勉强维持着笑意。 “多谢白小姐关心,不知小姐寻我有何事?” 白嫣然仍是如常笑意,道:“不是什么大事,小孙大夫应当也知道我家中两个姨娘都有了身孕,唐姨娘因此食不下咽,面色憔悴,我瞧着心中不忍。想起从前听过宫中有专于此道的秘方,想请小孙大夫帮我问问。” 孙明哲似是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的确并非什么难事。明日我去太医院当值,得了方子便配好药让人送去府上。” 白嫣然点头道谢,而后似是漫不经心道:“说起来小孙大夫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心怡的姑娘了?” 两人年纪相仿,又并无亲故关系,其实白嫣然突然这样问是很失礼,且有些轻佻的。但白嫣然却有这样的端庄沉稳的气质,叫人如何也不会觉得她轻佻失礼。 孙明哲一愣过后闹了个大红脸,一旁的孙大夫这会儿正好忙完了,闻言笑呵呵的插嘴道:“呵呵,白小姐别看明哲年纪还小,自小就同表妹青梅竹马。 眼看着孩子们都长大了,如今明哲又进了太医院安定下来,年前两家就把婚事定下了,赶在明年年前就把婚事办了,到时候一定请老爷夫人和小姐来喝喜酒。” 白嫣然看着孙明哲羞涩中难掩的温柔笑意,心下定了心神,笑道:“这是自然,到时候小孙大夫可别忘了给我发帖子。” 孙明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寻了个借口便去后院配药了。白嫣然坐在堂前喝茶等着马车,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店中的伙计从后院拿了药包出来,她随口问道:“小孙大夫难得回来也不休息,这配的又是什么药?” 那伙计知道白家与孙大夫交情匪浅,且白嫣然又是个貌美和善的女子,憨厚的挠挠脑袋毫无防备道:“是啊,小孙大夫最是孝顺,虽然进宫里当了太医,一回来还是来帮着孙大夫看诊。这是小孙大夫亲自配的药,似乎是给一位夫人的保胎药。” 白嫣然心头一动,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回到白府时正是午膳时候,素心就等在秋繁院门口,但见白嫣然面色疲惫又没说什么,等着她用过膳才开口道:“小姐绝对猜不到,大小姐的马车最后去了哪里!” 白嫣然喝了口茶,淡淡道:“是建王府吧?” 素心张了张口,继而叹道:“小姐果真神机妙算。” 白嫣然道:“从前一直没能想到此处,只是没有料到白悦妤竟然正好有了身孕。否则以建王的心性,当日没有迁怒于她已是大发慈悲,绝不可能将人带回府惹麻烦。” 素心吃惊道:“大小姐竟然、竟然又有了身孕。” 半晌,她也不知该用如何口气,讷讷道:“还真是有子孙缘,只是这孩子也是可怜,有个这样的母亲。” 白嫣然却讥讽道:“白悦妤可不这么认为,皇上看重子嗣,如今其他几位皇子都还没有成亲,建王怕是想钻这个空子,生个皇孙去讨皇上的欢心。” 素心不屑道:“大小姐可不是明媒正娶嫁进王府的,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姨娘,即便真生下个皇子也不过是庶出,怎么登风上台面。” 白嫣然笑的别有深意,道:“建王可是诸位皇子中唯一娶了侧妃的,只要这孩子到了侧妃名下,那就是正经的皇孙了。” 素心愣住了。 而此时的建王府中却是一片鸡飞狗跳,白悦妤的院落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丫头们手里端着的水盆里都是一片鲜红。宋侧妃被人扶着不过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腿发软,险些站不稳。 她脸色苍白,急道:“到底怎么样了?王老怎么还不出来回话?” 一旁坐着的季司宏虽然同样脸色难看,却压抑着起身扶过她道:“你身子不好,还是坐着等吧。放心,她腹中的孩子一直康健,有王老在,不会有什么事的。等这孩子出生就过到你的名下,到时候这就是你的孩子了。” 宋侧妃担忧的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里面的王老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就先跪下叩了两个响头,脸色难看的对季司宏说:“王爷,孩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季司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冷声道:“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吓得一个哆嗦,身子又伏低了几分,颤声说道:“还请王爷明鉴,白姨娘她、她应当是误食了什么阴损之物才会突然小产的。” 第七十九章:百口莫辩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虽说元和帝之后放过了季司宏,但到底在他心头扎了一根刺。皇上撤了建王的户部尚书一职,季司宏如今停职禁足,虽说逃过一劫,心中焦虑却不减反增。 如今白悦妤腹中之子被他寄予厚望,王老细细诊过脉,说十有八九是个皇孙。母妃也因此才对他有了点好脸色,还说过两日要来府上看看,这对季司宏来说更是莫大的欣喜。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候,白悦妤的身孕居然出了意外,怪不得季司宏要勃然大怒。 “给我查,一定给我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头白悦妤凄厉的哭喊声让人闻之不忍,季司宏却只余气急败坏,全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下人们在季司宏的滔天怒火下很快手脚麻利,按照王老所言将白姨娘方才所食之物一一呈上。 王老同样胆战心惊,小心翼翼查验过去。终于在一只甜汤碗底里查出了不对,颤颤巍巍的向季司宏回禀道:“启禀王爷,这、这甜汤里被人掺了夹竹桃粉末,应当就是致使白姨娘小产的缘由了。” 王老面上难掩惧色,眼中却藏着惶恐。这甜汤里的确掺了少量的夹竹桃粉,但只有很少的份量,按理来说应当不至于致人小产。 却不知白悦妤本就动了胎气,一直暗中由孙明哲帮其保胎,哪里禁得住这雪上加霜。这也是下毒之人始料未及的,所以原本打算细水流长神不知鬼不觉,却突然就暴露了。 只是对王老而言,若非找不到有人蓄意暗害的确凿证据,便是他这个大夫医术不精护持不周。那害死皇孙的罪名可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了,所以王老虽然一时弄不清其中缘由,却只能硬着头皮糊弄。 季司宏不疑有他,立刻面色阴沉下来。若问题是出在其他方面还好,可既然毒是掺在膳食里,那就只能是王府里的人动的手了。 他面若寒霜,冷声道:“去将厨房里的一干人等全部带过来,本王要亲自审问。还有,将各位姨娘也都一一请来,若有推脱的也不必留情面,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胆大包天竟敢谋害皇孙!” 王爷亲令,谁敢不从。 不一会儿从厨娘到灶间的烧火丫头,凡是厨房里的人都被带到了季司宏面前。十几位花枝招展的女子也都前后脚被“请来”,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事情闹成这样,大家自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个个噤若寒蝉。 “这碗甜汤,是谁做的?”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惨白着脸哆哆嗦嗦的走出来,颤声道:“是、是奴婢。” 季司宏的一双眼睛阴寒如毒蛇,冷冷的盯着她道:“里面的夹竹桃粉也是你下的?” 小丫头虽然不知道这夹竹桃粉是什么,但也能听出王爷的语气不对来。随即她便明白了过来,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头摇的好似拨浪鼓。 “不是我,不是我,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得了采青姐姐的吩咐,说白姨娘自有了身孕后便越发喜甜,让奴婢早些做了甜汤赶在午膳前给白姨娘送去。” 她身旁一个年纪稍小的丫头忙接口道:“启禀王爷,当时汤还在灶上炖着芝容姐姐就又被指使去给小姐送糕点。宋姨娘身边的妈妈说小姐正闹呢,芝容姐姐怕去晚了怪罪就忙去了。” 那叫芝容的丫头点头道:“确实如此,小姐闹得厉害不肯好好吃糕,奴婢便耽误了一会儿。” 宋侧妃蹙眉问道:“这么说来,当时芝容走了你还一直守在灶间?” 那小丫头倒是还算镇定,虽然身子有些抖,还是点头道:“奴婢一直在灶间看着火候,后来等芝容姐姐回来将甜汤盛好,却又要忙着准备午膳,便由奴婢将那甜汤给宋姨娘送了过去。” 季司宏甚是看重白悦妤腹中之子,也知道自己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白悦妤身边近身伺候的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绝对没有问题。 季司宏的目光如利刃,阴鸷的看着两人沉声道:“这么说来,下毒之人就在你们两人之中了。” 小丫头也终于受不住跪了下来,“还请王爷明鉴,奴婢们都是贱命一条,感念王府收留大恩,是万万不敢害皇孙的。” 季司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如那小丫头所言,这两人都不过是灶间帮厨的丫头,身家性命都在自己手里,为何要豁出命去害皇孙。 站在季司宏身旁的祝柔芸突然道:“这两个丫头的确没什么缘由要害小世子,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你说是不是,宋姨娘?” 红菱闻言猛地抬头,狠狠瞪着祝柔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柔芸嗤笑,道:“府中谁人不知最不待见白姨娘,最不愿看小世子出世的人就是宋姨娘。你当初也是满心期待想生个小世子,结果只生了个女儿,还因此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自然心中有怨气。 又恰好是你将芝容叫去后,她经手的甜汤就害的白姨娘小产,这怎么看都不像只是巧合吧?” 芝容听出祝柔芸的言外之意,惶惶不安的不住磕头辩解,红菱也是直接跪了下去,委屈的红了眼眶。 “还请王爷明查,妾身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明白这切身之痛,是万万不会下此狠手的。” 祝柔芸面露讥讽之色,还未再开口,却见那伶牙俐齿的小丫头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祝柔芸心头没由来的一跳,就见那小丫头突然又开口道:“奴婢,奴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奴婢在路上还遇上了祝姨娘身边的灵儿姐姐,她曾掀开食盒看过里面的甜汤。” 祝柔芸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季司宏沉声道:“去将人带来。” 祝柔芸心中无端升起不详的预感,片刻功夫就有两个小厮拧着一个瘦小丫头过来,其中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小厮手中还拿着个淌水的小瓷瓶。 “王爷,我们去的时候就见这丫头往湖里扔东西,小的赶忙下去捞了上来。” 王老接过打开嗅了嗅,又小心的尝了一滴,点头道:“这正是夹竹桃粉。” 季司宏的声音阴沉而冰冷,一字一字道:“祝柔芸。” 安王婚期将近,安王府也忙碌起来。皇后虽然不便时常出宫,但该打理的都一并打理妥当了。与此同时,太子府那边也正视开始过礼,送聘那日齐家当真是热闹非凡。 太子这边都有了着落,佟氏越发惦记自己那没娘操心的外甥女来,便让人将蓝盈馨召进宫来。谁知蓝媛馨却是个没脸皮的,硬是一道跟来了。 虽然很是看不上这蓝媛馨和她那个娘,但佟氏也不好为难一个小辈,便只是不冷不热的客气招呼着。 蓝媛馨却似是全然没有看出自己不受人待见,脸上那甜腻的笑容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才是皇后的亲外甥。 佟氏实在烦她,便道:“前两日不是听说蓝小姐抱恙,连平乐公主的秋辞宴都没参加。你若身子不适,还是回去歇着吧。” 蓝媛馨闻言笑容一僵,不自在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也不知是谁将她那日被白嫣然掌掴之事传了出去,脸上的红印未消,人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她自然得寻个托词在家养着。 蓝媛馨原是极好强之人,不愿将这种事说出去让人看轻,但如今已然传的人尽皆知。她一咬牙,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层水雾,期期艾艾道:“其实、其实臣女并非真的身体抱恙,只是那日在留香居不知说错什么惹怒了白小姐,白小姐一气之下打了臣女一巴掌。臣女是伤了脸不便见人,才谎称抱恙,还请皇后娘娘体恤。” 佟氏和蓝盈馨对视一眼,眼中俱是诧异。但凡见过白嫣然之人都不认为她会是无故动手伤人之人,但蓝媛馨也不敢对佟氏撒这样一戳就破的谎,一时都是惊疑不定。 片刻后,佟氏淡淡道:“你们这些小辈之间的恩恩怨怨本宫懒得管,你若是不服只管去寻她理论,本宫也不会偏帮着她。” 先不提白嫣然曾经对季凌云有恩,更是马上就要成儿媳妇。但就佟氏对蓝媛馨的了解,此人娇纵蛮横,且又一直倾心季凌云,她这话不可全信,更是懒得管。 佟氏如此说显然是不打算深究此事,蓝媛馨咬了咬牙,只得忍气吞声。只是心中却是思绪万千,尤其是看向蓝盈馨时眼中藏着显而易见的怨怼。 佟氏此次将蓝盈馨叫进宫,是想商量她的婚事。蓝盈馨已是二九年华,实在算不得小姑娘了,若是如此家世,年过二十还未成婚可就要成京城里的笑话了,不怪佟氏要着急。 “盈盈,姨娘知道你素来淡泊,但着婚姻大事可不能不放在心上,你可有心上人了?” 蓝盈馨摇头,无奈道:“皇后娘娘,臣女不愿嫁人,只想一直陪在祖父身边尽孝。” 佟氏拍着她的手道:“你这傻孩子,你能嫁给好人家就是最大的孝顺了。你若心里没有人选,姨娘便做主给你在京城才俊公子中挑一个合适之人,请皇上赐婚如何?” 蓝媛馨在一旁看的眼红,蓝盈馨却仍是摇头婉拒。佟氏自顾自的说道:“这于家三公子和丞相之子就算了,其他京中名门公子虽多,却也难得能有个往往出挑的,还得你们性子合得来……这宋学士倒是个样貌才学和脾性都好的,只是这家世略单薄了些。” 蓝盈馨心头一动,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却悄悄红了双颊,这一切都落入了正嫉妒的看着她的蓝媛馨眼中。 第八十章:婚期在即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婚期在即,白家越发忙碌起来。大婚当日的嫁衣是宫中技艺最好的绣娘们日夜赶工出来的。即便这婚期仓促,嫁衣却丝毫没有马虎,金银丝线打底,珠串翡玉为饰。 更不说那凤冠顶上颗颗莹润饱满的珍珠,这一身凤冠霞帔不知是用多少金银珠宝堆砌出来的。 自古就有新娘亲手绣嫁衣的风俗,不过但凡有些家世的人家哪里舍得女儿受这样的苦,大多是让绣娘赶制的差不多了留下一些针脚让新娘收尾,不过是图个彩头罢了。 唐氏得了孙明哲送来的方子,果真症状稍缓,面色瞧着都好了不少。她又有心同白嫣然讨好,便巴巴的拿了东西来道谢,正巧来秋繁院门口碰上了同样带着东西来的杨氏。 两人同时进门,家世相当,眼下又都有了身孕,难免心里有些计较。 不过唐氏是个泼辣性子,喜欢出风头,又惯会耍娇哄人,常常哄的白宗林百依百顺。杨氏则性子沉稳和善,无论是主母齐氏、婆婆周氏还是白嫣然那里都打理的稳当妥帖。 此时恰好两人在秋繁院门口撞上了,唐氏眉角一抽,杨氏已经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和善道:“正巧,妹妹也来了。” 唐氏笑容得意,道:“要说小姐就是菩萨心肠,见我孕中被折腾的厉害,特地托人带了宫中秘方来为我调理身子。要说这宫里头的就是好东西,才用了两日便觉得舒服多了,我自然要来好生谢过小姐。” 杨氏神色如常,浅浅笑道:“妹妹说的极是,我也是想着小姐就要出嫁了,平日多受小姐照拂,特来聊表心意。” 唐氏往她身后妈妈莫慈手中的狭长盒子上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趾高气昂的领着丫头语心的率先走了进去。莫慈无奈的摇头,低声道:“唐姨娘这性子真是……” 杨氏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一言不发随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白嫣然落下最后一针后断了线,素心忙将那熠熠生辉的嫁衣撑开看着,眉开眼笑的打趣道:“小姐本就生的貌美,大婚之日再穿上这身嫁衣,定能让安王殿下看痴了眼。” 白嫣然面上一红,佯怒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嘴上便没遮没拦的,好啊,我看你是思春了,干脆将你也一道嫁出去罢了。” 素心忙讨扰道:“素心才不嫁人,我要守着小姐伺候一辈子。” 主仆两人正笑闹间唐氏和杨氏前后脚进了门,帘子一掀就听唐氏笑道:“听说今日小姐的嫁衣送来了,也让妾身开开眼,沾沾小姐的喜气。” 素心眼下已经很有大丫头的样子了,一见人来便忙收敛笑闹,让人给给两位不宜饮茶的姨娘奉上甜汤,又将那嫁衣献宝似的捧着供人看。 唐氏和杨氏都不禁赞叹,唐氏嘴里不住的“啧啧”,满脸艳羡。 杨氏则有些感慨,大约是想到自己当初只是个姨娘,老爷还不怎么上心,连个正经凤冠霞帔都没有,只一身红衣两件首饰妆扮,连轿子都是从侧门抬进来的。 看过嫁衣,唐氏便说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让语心将那捧着的盒子放在了桌上打开,只说自己没什么好东西,便亲手给将来的小世子做了两件小衣。 盒子那两件精致的小肚兜用的是极好的料子,各绣着“锦鲤戏水”和“花好月圆”的吉祥图腾。那针线功夫当真极好,图腾栩栩如生,上面还缀着金丝珠串,虽算不得有多名贵,却也能拿的出手。 白嫣然接过东西拿在手里细看,惊叹道:“不想姨娘竟还有这一手好绣活,着实不比宫里的绣娘差。” 唐氏得意道:“我娘原就是宫里绣坊出来的,我躲懒蠢笨,才学了她五分手艺,只望小姐不嫌弃就好。” 白嫣然笑道:“姨娘有心了,眼下怀着身子还这般费神,嫣然怎能不领情。” 唐氏显然很受用,眼角扫过莫慈手中的盒子,挑起眼尾笑道:“不知姐姐拿了什么东西来?” 唐氏家境贫寒,杨氏家道中落,两人半斤八两,平日里的月钱虽然富裕,却还要省出来救济家中,日子都过得紧巴。如今唐氏还有这一手绣工能来撑台面,就不知杨氏能有什么拿的出手了。 杨氏似是并未听出唐氏语气中的不怀好意,只起身亲自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一副字画缓缓展开。唐氏凑过去看,只觉得这一副字写的不错,其它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连那纸张都老旧了。 她掩唇笑道:“素日里听老爷说过,姐姐也算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舞文弄墨不在话下。这幅字写的是不错,但拿出来送人难免有些寒酸了。” 话落,却见白嫣然眼中一亮,面急急上前看着那字画惊喜道:“这、这不是前朝那位名家的传世之作吧?” 杨氏的目光淡淡扫过唐氏,却让她感觉似是被人当众打了一记耳光,一口气憋的脸色通红。 “小姐果真好眼力,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字画是当年我父亲生辰时一位友人所赠,确是真迹,父亲一直小心珍藏。后来我进府时父亲便给了我,可惜我却不是很懂这些,平白让明珠蒙尘,今日赠予小姐也算让它重见天日了。” 白嫣然面露欣喜之色,却又有些踌躇。 “这般名贵的字画,我怎好平白收下。姨娘这礼太过贵重,嫣然不能收。” 杨氏摇头笑道:“若无伯乐欣赏,千里马与平常马匹也无从分辨。同理,这字画若是在我手中,实在是辱没了它的价值,唯有在小姐这样懂得欣赏之人的手中,它才算是一副珍宝,还请小姐不要推拒。” 眼看着白嫣然推拒不过,满心欢喜的小心收下字画,唐氏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匆匆寻了个借口便走了,留下还在滔滔不绝的两人。 唐氏越走越急,走出秋繁院老远还是梗着一口气。语心忙着将人扶住小心脚下,嘴里急道:“姨娘慢些,你可还怀着身子,总要顾及肚子里的小祖宗。” 唐氏停了步,气的甩开她的手扶着肚子冷笑道:“我道这姓杨的是个什么好东西,原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平日里装的多清高纯良,连夫人都对她另眼相看,今日看来还是个厉害角色,连自己的嫁妆都能拿出来巴结送人,我从前当真是小看她了。” 语心忙安抚道:“管她什么心思,总归老爷是往咱们揽月院跑的更勤。且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思都不在老爷身上,哪里就更看重杨姨娘了,还不都是一碗水端平。” 她觑着唐氏的神色,接着道:“杨姨娘也是个蠢的,今日这般费心讨好小姐有什么用,总归小姐没几日就要嫁人了。王府的高枝咱们也攀不起,还不是要老老实实在府里头过日子。” 她伸手轻轻摸摸唐氏圆了一圈的肚子,意味深长道:“咱们最重要的,还是肚子里这个小祖宗争气。” 唐氏原就是这般,性子来的快去的也快,在语心的劝说下脸色很快好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肚子冷笑道:“你说得对,且让那个贱人得意一回吧。到底小姐再金贵也做不了几日这府里的主了,往后的日子总归还是要看我这肚子争不争气。” 语心心里松了口气,忙道:“正是这理,姨娘自从有了身孕就开始嗜酸,那杨姨娘却偏喜甜食。老人们都说酸儿辣女,咱们姨娘这肚子一看就是个小少爷,你就等着以后享清福吧。” 一番话将唐氏哄的服服帖帖,怪不得这么多丫头妈妈里能拔得头筹成为唐氏身边最信任的丫头。 唐氏心里松了口气,想起另一件事来,露出笑意道:“明天你着人将我院子里最好的厢房收拾出来,如今我月份大了,娘亲非要过来伺候我坐月子,我说眼下还早,她不放心非要早早的过来,真是添麻烦。” 语心哪里听不出她语中的深意,恭维道:“唐夫人这还不是心疼小姐,当娘的就是舍不得女儿吃苦,何况是姨娘这般争气的女儿,唐夫人肯定是时时记挂在心上的。” 白家这般的热闹白悦妤是感受不到的,小产后她生生痛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四下里一片寂静,她就像是被人彻底遗忘了。 她回过神来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这才发觉之前种种当真不是噩梦一场,当即悲愤交加痛哭失声。好一会儿才见采青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药碗。 “姨娘,王老说你如今身子虚弱,小产本就伤身,可不能再哭了,仔细伤了身子同那宋姨娘一样落下病根。” 白悦妤闻言恨恨道:“是不是红鸢那个贱人害了我,是不是她害了我的孩儿!” 采青愤愤不平道:“是祝姨娘!毒药都从她身边的灵儿身上搜出来了,她还一个劲的汗冤。那灵儿没挨几板子下去就都招了,她还嘴硬,装模作样哭天抹泪的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偏生王爷就吃她这一套,竟也没有发落她。眼下人还装模作样跪在王爷的院子里,灵儿已经被打死了,她更是死无对证不肯承认,这种贱人就该一道被打死!” 白悦妤止了哭声,眼神阴鸷如怨鬼。 “祝柔芸这个贱人害死了我儿,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但眼下更重要的是笼络住王爷的心,决不能让别的狐狸精们钻了空子。” 第八十一章:其罪当诛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济安水患重灾,沿岸各地亦受波及,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受灾各州郡急报雪花般涌进德尚殿。元和帝忙于灾情,分身乏术,对建王一案难免有所疏漏。 历时两个月,几经周折。疏通河道,安置灾民,灾情总算稳定下来,朝中上下无不松了口气,元和帝也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了。 捷报传来的翌日,此次治灾功臣宋世阳便被传诏回京。百官私下里无不议论纷纷,宋学士此次回京怕是要更加官升一级。 这宋学士原就年纪轻轻入了翰林院,前次鄢北赈灾后直接官升至六品侍读郎,与状元郎同级,往后必是更加前途无量。 宋世阳却没有这等心思,天灾过后一眼望去济安等地满目疮痍。屋舍尽失,良田尽毁,虽说眼下有朝廷的救济能管温饱,但眼下才入秋,等到了冬日里天寒地冻才最是难熬。 最重要的是今年的收成尽毁,即便朝廷可以减免赋税,但百姓们要如何撑到来年秋日丰收? 宋世阳白日里在受灾各地视察,夜里挑灯夜读找寻解决之法。如此在路上拖沓半月方才回京,人已经瘦的脱了形,却是精神矍铄风骨更甚。 果真如群臣所料,皇上得知此次赈灾详情后龙心大悦。宋世阳不仅升至从五品侍读学士,更兼任正三品户部侍郎,足以看出皇上对其器重之心。 散朝后皇上又在德尚殿召见,宋世阳也是有备而来,将自己这些日子所得呈了上去。元和帝翻来看后眼前一亮,而后殿中一时只余纸张翻动声。 良久,元和帝放在手中奏折,叹道:“有宋卿在,实乃百姓之幸。” 如此高赞,宋世阳忙叩首谢恩道:“微臣出身贫寒,能有今日全靠陛下垂青,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以报皇恩。” 元和帝自然心身愉悦,亲自上前将人扶起,笑道:“是朕慧眼识人,爱卿乃是栋梁之材。竟能想到灾民赈工、借贷良种之法,可解数万百姓之困,也可彻底解决灾后重建之急,记大功一件!” 宋世阳谦虚道:“前次皇上派遣微臣去鄢北治洪涝,微臣方才蒙此初衷,此次济安水灾更甚,才令微臣下定决心重推灾后重建之策。只是此法并非微臣所创,乃是从沿岸各府异志中寻到了法子,微臣不过抄录编纂,不敢居功。” 元和帝惊讶道:“哦,这是哪位贤臣想出的良策,从前怎么竟从未听过?” 宋世阳突然再度下跪,道:“微臣请罪,此人乃是被革职查办的南省巡抚林浩。” 元和帝愣怔片刻,沉声道:“起来吧,朕恕你无罪。” 宋世阳起身静默立在一旁,元和帝缓缓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南省巡抚,林浩,可惜了。” 宋世阳观其神色,开口道:“陛下,微臣看到此法后不禁去查阅此人卷宗,林浩生前曾官至南省巡抚,麾下治隶一直优异,往来商客如云,百姓安居乐业,但却不得南阳总督重视。 十年前南省各地亦发了水患,林浩身先士卒,亲率将士前线抗洪方才力挽狂澜。据当地亲历百姓所说,林浩因带病出阵险些被卷入河中,命悬一线仍是亲力亲为。 微臣以为,如此爱民如子的官吏,不会做出贪污赈灾银两之事。且此案记录不详,只寥寥几句搪瓷头尾,其间许多破绽不说,就连林浩的证词也颇有蹊跷,从笔迹来看,画押之字并非其亲笔。” 元和帝“哐”的一把将桌安拍的一震,外头的德安往里头瞧了瞧,却不敢进去触霉头。正好瞧见自己那傻头傻脑的徒弟福安,便让他去备了茶水进去探探口风,福安全然没心眼便听吩咐去了。 元和帝早就对南阳总督廖广天的一众行径略有耳闻,此刻再听宋世阳所言还有何不明白,当即变了脸色。沉寂片刻后,他复又落座,看向宋世阳道:“你去济安数日,对京中进来之事怕是有些不明。朕那个不争气的三皇儿,前些日子闹出一桩丑闻来,是数年前在淮余、绍安等地贪污之事。” 宋世阳面带讶色,沉吟片刻,方才道:“淮余、绍安两地是南阳重地,建王殿下此举,怕是南阳总督有所察觉,此案是否就是他所为?” 元和帝摆了摆手,冷笑道:“廖广天的手伸不到京城来,此事朕自有计较。如今建王已经革职闭府思过,朕不打算深究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朕在意的是,廖广天在此事中是什么角色?” 宋世阳一愣,惊道:“陛下的意思是,怀疑廖广天参与了此案?” 元和帝点头,眸中神色狠戾。 “廖广天身为南阳总督,不会连建王在辖地内如此大的动静都无知无觉。他若只是收了些好处视而不见还好,若是胆大包天竟敢怂恿皇子犯上作乱,那便是有了谋逆之心,其罪当诛!” 殿中气氛一时凝固,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福安端着茶水躬身进来添茶,算是稍作缓解。元和帝舒出口气,端起茶水啜了一口,静下心来对宋世阳赐坐看茶。 “宋卿以为如何?” 元和帝的声音不重,却莫名让人心头一紧。福安退身出去的时候看到宋世阳起身,郑重其事的说道:“谋逆之臣,确实其罪当诛。” 掩门垂帘,里头的声音顿时消失在了一门之隔处。德安见人出来,忙把福安拉到角落里问话:“怎么样,你可听见皇上同宋大人说什么了?” 福安一脸憨厚老实,毫不避讳的答道:“皇上问及宋大人的治水之策,还说要重赏,宋大人一直在推辞。” 德安傻眼道:“就这些,没了?” 福安挠了挠头,道:“没了,我进去添了茶水就出来了,没敢多待。” 德安恨铁不成钢的戳着他的脑袋骂道:“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在宫里侍奉多少年了,还是这般没出息。这么怕见圣颜,以后怎么在殿前伺候?我看你还是回冷宫呆着去吧。” 福安的嘴唇嗫嚅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德安看不得他这般模样,却又不放心的追问道:“你再想想,皇上和宋大人真的再没提及其他,有没有说起建王殿下或者南阳之事?” 福安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德安忍不住踹他一脚,转身不知又忙什么去了。背后一直缩头当乌龟的福安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阴冷的盯着福安的背影。 从德尚殿出来,宋世阳便去了户部就任。白宗林与其他三位主事一同在前向宋世阳见礼,宋世阳也只能受了。 眼下建王出事,连累原先的一位心腹侍郎也跟着革职查办,只剩下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侍郎。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要将户部交给宋世阳的意思,老侍郎自然不会不自量力去抢这个风头。 户部前些日子被查了个底朝天,老侍郎原就是个事事不做主的软骨头,方能躲过此劫,眼下案上已经堆了许多公务。如今有了主心骨,户部上下似是也跟着活了起来,这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 等宋世阳终于忙罢,已是日暮西沉。 他脑子里还装着公务,赶着下钥出了宫门,方才想起自己忘了让小厮来户部接人。正想着不若就走回去算了,却见一辆眼熟的马车驶了过来,里头的人掀开车帘,正是白宗林。 自从白氏的丧事过后,宋世阳已经许久不去白府了。 一来总会想起白氏之死来,总归是白府的姨娘赵氏惹出的祸端,心中总有芥蒂。二来与白嫣然的婚事作罢,总归是不如从前自在了,也得避着嫌。 只是到底还是亲戚,宋世阳自小得舅舅多年照拂,就连母亲去时他浑浑噩噩,一并丧事也是舅舅舅母全然操心,实在没有疏远的道理,便上了马车一道去了白府, 家里得了消息,花厅里众人都还等着并未用膳。等两人进来,白博仁当即起身迎了上去,拍拍宋世阳的背道:“好小子,做的不错。” 两人因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一直有所往来,倒不觉得生疏。只是白博仁起身,一旁的白嫣然便露了出来,自然而然也起身招呼道:“多日不见,表哥消瘦了许多,想来是吃了不少苦。” 陷在济安的水深火热中数日,宋世阳分不出心神去想其他。可是眼下再见,他的心仍是忍不住的隐痛,一时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齐氏看出异常来,忙上前引着人在白宗林下首坐下,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话都待会儿再说,先吃饭。唉,时阳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了,瞧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来来,快多吃点。” 一桌子好菜都是他喜欢的,宋世阳却是吃的索然无味,心乱如麻。 用过饭后白宗林与白博仁有心同他议论朝政,但见他眼下一片乌青,知他定是这些日子未能睡过一个好觉,没说几句早早便放他去睡了。 再躺在泰阳院的床上,宋世阳心中概慨良多,不由想起从前许多事来。原以为会是一夜辗转反侧,不想这些日子实在太过疲累,竟是倒头就睡下了,一夜无梦。 第八十二章:流言如虎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用过饭后白宗林与白博仁有心同宋世阳议论近来朝事,但见他眼下一片乌青,知他定是这些日子未能睡过一个好觉,没说几句早早便放他去睡了。 再次被下人领进泰阳院,宋世阳心中概慨颇多,不由想起自己进京赶考时的那个春日,许多往事纷至沓来。原以为会是一夜辗转难眠,不想这些日子实在太过疲累,竟是倒头就睡下了,一夜无梦。 一觉醒来,天光明媚。 白家父子两人都早已去了衙门,宋世阳今日沐休,用过早膳想起昨日齐氏提起外祖母病缠卧榻多日,便想着去寿安院拜会。 一进寿安院便是一阵药味扑鼻而来,周氏撑着精神坐起来,虽有些咳疾,但身子并无大碍。只是精神不济,说了会儿话便乏了,宋世阳识趣的告辞了。 出了寿安院,不远处的丫头们手里做着扫洒之事,嘴上也不闲着,聚在一处嚼舌根。 “听寿安院的妈妈说,大夫说了咱们老太太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唉,这个年纪,儿孙孝顺,算是善终了。” “要说咱们小姐这婚期近了也好,要是再拖上几个月,说不定就得撞上孝期,那可就麻烦了。” “谁说不是呢,宋大人这不就是被孝期所累,要不然那媒人还不得把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哎你说当初老爷夫人还有意将小姐说给宋大人呢,要是姑奶奶还在,咱们小姐可就做不成王妃了。” “嘘,这话你也敢说,不怕被夫人听见把你赶出去……” 宋世阳脚下发力走出一段路,远远将那些闲言碎语甩在了身后,心头却仍是如被针扎一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楚。 “表哥?” 前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宋世阳猛地抬头,正撞上白嫣然带着关切的目光,心中似是魔障了一般,不断回荡着一个念头。 若是当初他再果决一些,若是当初他不急着将母亲接来,若是当初他早些看清白悦妤…… 可这世上哪来的后悔药,何来的早知当初。或许他们当真是有缘无分,才落得如今情深缘浅。 “你脸色怎的这般难看,不若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宋世阳摇了摇头,看着渐渐走近的白嫣然,突然问道:“嫣然,你后悔吗?” 他也不知自己这没头没脑的问了什么,是问可有后悔没能嫁给他,还是问可有后悔答应嫁给安王。 白嫣然却能体会这般怅然心思,她摇了摇头,淡淡道:“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后悔二字,所谓后悔,便是已经错过。既然已经错过,又何必徒劳留恋?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往前走的,所求所愿,不过是合眼之前回首往事,对得起无悔二字。” 她微微勾唇,眸中浅笑嫣然。 “表哥,我早已非昔日的我,你也不是当初的你。如今我已有了前路归途,你也该望望别处的风景了。” 素心从后面寻过来,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宋世阳,对白嫣然道:“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白嫣然对宋世阳微一颔首,带着素心出了白府。马车一路走街道上越来越荒凉,很快就到了马车难以前进的逼仄小巷,主仆两人只得弃车步行。 好在白嫣然记性不错,只一回便记住了彤儿家的路,素心则在后头跟的晕头转向,心里好生佩服。 等到了彤儿家前去敲门,没两声就听脚步声跑了出来,却谨慎的并不直接开门,而是隔着门问人。待听到是素心和白嫣然来了,彤儿欢喜的开了门迎人。 彤儿此时的发髻梳的整整齐齐,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虽然不是先前那件,却同样浆洗的发白,看得出祖孙两人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领着两人进了屋里,彤儿冲着床上做绣活的老妇人跑了过去,笑着说道:“祖母,白小姐来了,你看这个仙子一样的人就是白小姐。” 床上的老妇两鬓斑白,已是天命之年,精神头瞧着却不错,尤其一双眼睛精神矍铄,竟是还在病中也闲不下手里的绣活。 她听了彤儿的话转头看过来,接着便要起身下床,被白嫣然忙上前止住了。 “彤儿祖母,你身子还没好,千万小心养着。” 老妇看着白嫣然叹了口气:“老婆子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小姐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实在是惭愧。” 白嫣然替她重新盖上被子,温声道:“你这是哪里话,如今彤儿还小,你还得看着她长大孝顺你呢。” 老妇看着被素心用糕哄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彤儿,眼眶便湿了。 “是啊,彤儿是个苦命的孩子,自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爹娘。如今我这把老骨头还得撑着,否则留下她一个小丫头可怎么活。” 白嫣然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济安堂好生养病,身子好了才能看护好彤儿。” 白嫣然前日去了济安堂才知道,彤儿的祖母醒来后得知事情原委便不愿再待在济安堂,执意回了自己这小院子。 孙明哲说她上了年纪又一直操劳身子亏空,若不好好养段时日恐难痊愈,她才又跑了这一趟。 老妇面露惶恐,道:“我一个粗野妇人,幸得贵人相救才捡回一条命,实在不敢再劳烦。且我听那大夫所言,当日亲自送我看诊竟是位王爷,老婆子着实吓了一跳。” 白嫣然温声道:“当时情况紧急,正巧安王殿下与我一道,便背着你去了济安堂,后来也是殿下替你付了看病的银两。此举于殿下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不必挂怀,你且安心养病为重。” 老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点头应下。白嫣然看到她手边的绣活不觉惊讶,道:“你这绣活当真精致,同宫里的绣娘比也不遑多让了。” 老妇放在被子上的手指下意识的收紧,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小姐谬赞了,老婆子不过是做了数十年的绣活糊口罢了,哪里能跟宫里头的比。” 白嫣然想到方才妇人所言,自彤儿出身她便没了儿子。一个老妇带这个襁褓婴儿,恐怕这些年都是靠这一针一线糊口度日养活祖孙两人,心下感慨怜悯。 临走时彤儿板着小脸郑重其事的对白嫣然道:“祖母自小教导我有恩必报,无功不受禄。等祖母身子好了不必我照顾,我便去伺候小姐报恩。” 白嫣然看着这副小大人的模样,揉了揉她的头没有说话。 马蹄声哒哒哒哒,越往南走便越是喧嚣起来。 路过望月楼时里面热闹依旧,只是高台上的人早已不是名动京城的妙音娘子,而是另换了歌舞助兴,底下的人也都看的津津有味,当真都是喜新厌旧的。 白嫣然想着去看看齐思敏,便让素心去打包些点心带去。小丫头欢喜的去了,不一会儿却气鼓鼓的回来了,白嫣然不禁问道:“怎么了?莫不是今日那糕早早就卖完了?” 素心摇头,低头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都说三人成虎,人云亦云,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白嫣然不及打趣小丫头竟还学了两个成语,便听她忿忿道:“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传出来的浑话,说小姐和表少爷都定了亲,却因着表少爷的孝期才毁了婚,如今又使尽手段攀上了安王殿下这根高枝……” 说到最后小丫头气的说不下去了,白嫣然的笑意也收了起来,神色如常,眼神却是冰冷。 “望月楼是什么地方,突然间就传的人尽皆知,还说的这般有鼻子有眼,看来是有人刻意而为之了。” 小丫头气的不轻,骂道:“这人好歹毒的心肠,眼下婚期在即,表少爷又风头正盛,可不是人人都爱听的闲话。” 白嫣然蹙眉道:“虽不知背后之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但还是要早做打算,回去后你好生打听打听,看看这闲话最先是从哪里出来的。” 素心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百姓们议论纷纷不知在说些什么。白嫣然也不由好奇的掀开帷帘看过去,只见街上不知是何人的仪仗这般张扬,竟然堪比皇上出巡。 心中才闪过这个念头,就见轿撵上坐着个风韵犹存的华服美貌女子,正是岚贵妃。白嫣然心头一动,想起这条街正是赶往建王府的路,想必岚贵妃这是要去建王府。 素知岚贵妃一向张扬,却不想不过是出宫去趟王府,依仗却竟比皇后的还大。这早已出了礼制,也不知是皇上默许还是她肆意妄为。 周遭百姓们指指点点,白嫣然隐约听见了“宠妾灭妻”的字眼。 岚贵妃自然不会顾忌这些个平头百姓们,她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做皇后母仪天下。此事元和帝失言在前,于是其他方面尽量迁就,才让岚贵妃越发不成体统。 此时到了建王府门前,建王早早得了消息带着宋侧妃在门口接驾,岚贵妃却是看也不看,径自走了进去。 待在花厅坐定屏退左右,岚贵妃放下茶盏狠狠一拍桌子,沉着脸骂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自己的手脚都善后不干净,如今竟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没有皇孙去讨皇上欢心,我看你还要被禁足到几时!” 第八十三章:多事之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宋侧妃一惊,还未开口就先咳了出来,纤瘦的身子跟着轻颤,季司宏忙上前抚着她的背,柔声细语的安抚着。 宋氏暗里觑见岚贵妃不耐的神色,拍拍季司宏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岚贵妃原就不喜欢这病怏怏的宋氏,当初季司宏有心将其立为正妃,被岚贵妃呵斥在梓晨宫跪了半日。若不是看在她父亲宋都尉手里有几分兵权,怕是连这个侧妃的名分都没有。 岚贵妃没有母家背景,便十分重视建王妃的家世。只是太子和安王两个皇后嫡出的皇子都没有娶妃,有些家世的女儿家自然不甘心错过,家世稍弱愿意屈就建王的岚贵妃又看不上,才一直拖到了如今。 当初红鸢有孕,因为是楼里的女子传出去很是不好听,岚贵妃让季司宏将人处理了。季司宏怜惜宋氏身子弱不宜有孕,便想着红鸢若是生了长子过继给宋氏,这样即便将来自己娶了正妃也不好为难她。 为此还将红鸢入了宋家的族谱,冠了宋姓,算是作为补偿。却不想红鸢最后生了个女儿,又哭着去求宋氏不要让她们骨肉分离。宋氏心软,此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白悦妤有孕,王老断言十有八九是个男胎,季司宏便又起了过继给宋氏的心思,到头来却又是一场空。 如今看着宋氏这副没几日活头,季司宏又满心满眼护着的模样,岚贵妃火气更甚。 “宋氏,宏儿没有迎娶正妃,府里只你一个侧妃,理当是你代为执掌府中内务,你却连王爷的子嗣都保不住,此事无论如何你都难辞其咎!” 宋氏也不辩解,恭顺的跪下认错。 “是妾身无能,还请母妃责罚。” 季司宏虽然一向对母妃为首是从,却也舍不得宋氏受苦,当即便道:“母妃,此事不怪她,是府中一个姨娘争风吃醋暗中下毒,实在防不胜防,怪不得旁人。” 岚贵妃满腔怒火正没处发,闻言便道:“那不安分的贱蹄子呢,可还活着?” 宋氏接口道:“回母妃,虽说祝姨娘身边的灵儿认罪是受祝姨娘指使下毒,但灵儿已被活活打死,祝姨娘又抵死不认,一直跪在外面申冤,妾身想着是否当真另有隐情,所以……” 岚贵妃冷冷暼她一眼,“胆敢犯下这等杀头之罪,她自然不会痛快承认。就是因着你这般心慈手软,这些个贱蹄子才敢这么胆大包天,连皇嗣都胆敢谋害。来人,她既然嘴硬,那就掌嘴,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祝柔芸原就跪在院子里,方才进来时岚贵妃也看到了,只看那妖妖调调的狐媚子样就觉得不是个好东西,哪里还管什么冤枉不冤枉。 下人们得了令自然不会手软,祝柔芸惊惶的挣扎了两下,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响亮的巴掌声和痛苦的哀嚎。宋氏听得于心不忍,扭过头去。 那巴掌声听得响亮,打的人都费力,更不说受的人了。不一会儿就只听得见巴掌声,祝柔芸连哀嚎声都没有了,岚贵妃这才叫停,让将人带过来。 祝柔芸是被两个婆子拖过来的,她原就在院子里回了半日,如今又受了这么一顿打,待两个婆子松手她就直接伏在了地上。双颊红肿不堪,却仍是开口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岚贵妃冷哼一声,道:“到了如今还不说实话,我看你这条舌头也没什么用,不若拔了吧。” 话落身旁的桂枝姑姑就上前捏着祝柔芸的下巴,自有宫人寻了把小刀来。祝柔芸惊的左右闪躲,无意间露出了耳后乱发下的两颗小小红痣。 桂枝姑姑的动作猛地一僵,随即回头去看岚贵妃。岚贵妃不耐的蹙眉,却见桂枝姑姑手下微微用力,露出祝柔芸耳后的胎记来。 岚贵妃猛地站了起来,指尖难以抑制的微微发颤,愕然的看着祝柔芸狼狈不堪的模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宋氏实在于心不忍,求情道:“母妃,或许宋姨娘当真是被冤枉的也未可知,还望母妃饶她一次,从轻发落吧。” 桂枝姑姑回身走到岚贵妃身边,握着她的胳膊微微用力,岚贵妃回过神来,顺势坐了回去。深宫沉浮数十载,她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稳住心神道:“宋侧妃所言不错,能够重罚之下仍不改口,本宫且信你一回。既然已经那下毒的丫头已经被打死,侧妃又替你求情,那此事就算作罢了,你、你下去吧。” 顿了顿,她忍不住又说了句:“回去让大夫瞧瞧,好生养着吧。” 宋氏松了口气,祝柔芸自觉捡回一条命忙叩首谢恩。只有季司宏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母妃,不明白她今日为何这样好说话。 岚贵妃只在建王府稍坐片刻便走了,仪杖再度浩浩荡荡回宫,待一回到梓晨宫桂枝姑姑便屏退左右。岚贵妃终于支撑不住,脚下踉跄不稳,竟然已是红了眼眶。 “怎么会这样,她竟然、竟然成了宏儿府里的姨娘。” 桂枝姑姑默默上前将人扶到榻上坐下,也是叹道:“都是命啊,不想当年亲自送走的孩子又回到了咱们眼皮子底下,娘娘,这……” 桂枝姑姑是想问如今该怎么安置祝柔芸,岚贵妃却是已经听不下去了,一把握住桂枝姑姑手,力气大的惊人。 “你说得对,这就是命。当年我怕自己后悔连她被送去哪里都不敢问,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自己出现了。这是老天待我不薄,让我好生补偿自己的女儿!” 话落,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眼神中满是怨恨,恨声道:“若不是当年皇后害死我的隆儿,我又何至于要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要送走。” 元和帝与岚贵妃是少时夫妻,登基前便有了长子季威隆。当年还是皇子的元和帝并不出众,在上头三位皇兄的夺嫡之争中根本排不上号。却不想到头来争得头破血流的三位皇子一死一残,最后的那个逼宫兵败贬为庶人,这才让元和帝捡了天大的便宜。 奈何仓促上位的元和帝根基不稳,先帝为替元和帝拉拢佟家,亲自指婚佟氏为皇后。岚贵妃这个原本该名正言顺为后的正妃只得屈居贵妃之位,连带着季威隆这个皇长子也成了皇庶子。 待到季承煜这个皇嫡子出生,便出现了嫡子非长子的尴尬局面。元和帝对岚贵妃心中有愧,有心补偿在长子身上,久而久之,“皇上欲立大皇子为储君的谣言便传的沸沸扬扬。 岚贵妃与皇后之位无缘,自然是满心不甘,便盯着太子之位不放。私下里联络了一些朝臣为季威隆上谏,佟家更不会坐以待毙,一时间群臣激愤,百官各持己见,朝堂乱作一团。 前朝朝臣们闹腾,后宫里的岚贵妃和皇后也在暗地里较着劲,扰的元和帝不胜其烦,倒是让如美人钻了空子得宠了一阵子。 然而就在局势胶着之际,季威隆却意外落水溺毙了。虽然无论如何都找不出破绽来,但岚贵妃死都不信这真的只是个意外,她咬定此事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怕冲撞了立储大典,大皇子的丧事并未大张旗鼓,甚至元和帝都没有去送最后一程。岚贵妃如同被枉死的厉鬼附身,满心都是复仇。 岚贵妃当年意外早产,生产时吃尽了苦头险些一尸两命。虽说最终母子平安,身子却收了折腾不宜再有孕。但她不死心的试尽了各种方子,再加上元和帝宠爱,竟真的再度有了身孕,岚贵妃发誓要把失去的太子之位抢回来。 虽然死了一位皇子,但那一年宫里却是喜事连连,如美人和皇后也接连有了身孕。已故的大皇子很快被众人遗忘,但岚贵妃从不曾忘。 岚贵妃不敢大意,这一胎是她全部的希望,但临盆前她找了几个太医诊脉都说看不出男女。她心中不安,悄悄让桂枝姑姑做了两手准备,不想她竟真的生了个公主。 虽说是自己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但岚贵妃已经被自己逼上了绝路,一狠心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而祝柔芸就是那个被换掉的真公主。 这些年岚贵妃时常会想起自己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儿,心中总是酸涩悔恨却无处诉说。如今再见,她只觉得这是老天开眼,将女儿又送回了自己身边。 桂枝姑姑见她这般神色,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顿了顿又道:“要不要老奴去查查……她是怎么进的建王府?” 此事太过巧合,桂枝姑姑的本意是谨慎为上。岚贵妃却是会错了意,含泪应道:“对对,是该去打探打探,也不知她当年寄养的人家如何,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桂枝姑姑知道岚贵妃此时已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头,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 当真是个多事之秋,安王的大婚将近,京城上下茶余饭后都会提及两句,无外乎是说这场赐婚门不当户不对。 实在是安王此人行事乖张又风鎏不羁的声名远播,才让众人对安王妃之位到底花落谁家一直颇为好奇。 明珠郡主顾月瑶、左丞相之女左锦云和蓝家小姐蓝媛馨原都是热门人选。却不想半路杀出个名不见经传的白嫣然,让众人对这位准安王妃越发好奇起来。 前是仗势欺人一言不合就掌掴蓝家小姐的传言,后又有水性杨花悔婚青梅竹马表哥转而攀上安王的谣言,众人不管其中几分真假,都听得津津有味。 流言甚嚣其上,最后竟传到了宫里佟氏的耳朵里。 第八十四章:始料未及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关于白嫣然和宋世阳悔婚之事的前因后果,季凌云自然一清二楚,毕竟当初他就化身小奶猫一直陪在白嫣然身边。 但是他清楚,佟氏却不清楚。 佟氏当初对白嫣然的印象不错,所以后来听过云安大师之言后,她很快便打定主意去让皇上赐婚了。 事后她打听过白家嫡女,只知是个聪慧婉约的大家闺秀,其他便没有太过在意。如今这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佟氏心中一时也有些摇摆,便将季凌云召进宫来。 季凌云也猜的出佟氏突然召见所为何,所以不等佟氏问起,他便主动开口道:“母后,有一事儿臣想着说于你知道也好,免得母后听见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言碎语跟着忧心。” 佟氏点头,道:“好,你说罢。” 季凌云便道:“母后应当知道父皇眼下很是看重的宋世阳宋学士,当初殿试时便是我和皇兄监考。当时我便注意到了此人,观其策论便可看出绝非池中之物,所以有心拉拢。 嫣儿的兄长白博仁也是同年进士,后来进了礼部在我手底下做事,是个勤勉律己之人,与宋世阳又是表亲,我便也多几分照拂。因此,对白家从前之事我也有所耳闻。” 佟氏听到此处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如常问道:“那宋世阳同白家小姐曾有婚约之事可是真的?” 季凌云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才道:“宋世阳与白宗林这个舅舅一向亲厚,与嫣儿是表兄妹,所以白宗林夫妇有心将嫣儿许给宋世阳,宋世阳当时也是情愿的。 但嫣儿的庶姐也同样瞧上了宋世阳,趁着宋世阳去鄢北赈灾时讨好宋世阳的母亲白氏。白氏被她哄的昏了头,私下做主要将她聘给宋世阳为妾。” 说到这里季凌云叹了口气,道:“说到嫣儿的庶姐,便不得不说起她的生母姨娘赵氏,与白宗林是青梅竹马,因为身份上不得台面,后来是有了身孕才进了白家的门。 赵氏深得白宗林欢心又有些手腕,所以一直压着主母一头,嫣儿的庶姐也是个心机深重的女人。嫣儿的母亲怎么会允许自己的苦楚落到女儿身上,所以一怒之下便毁了婚。” 佟氏听到这里果真眉头紧蹙,面露轻蔑之色。季凌云故意将白家的私事抖搂出来,就是知道母后定然会理解齐氏。他前面半真半假铺垫了半天,都只是为了让母后相信。 说起来佟氏实则与齐氏无异,白宗林有个赵姨娘,元和帝也有个岚贵妃。无所谓到底谁是谁非,只是立场不同,自然心境也不同,佟氏最是能够明白齐氏的顾忌。 佟氏眉目间舒缓开来,“如此说来,在宋世阳守孝之前这婚约就已经做罢了?” 季凌云道:“儿臣方才摇头,是因为两家只是交换了信物,并未真正缔结婚约,说不上悔婚。不过当时宋世阳从鄢北赶回来,得知前因后果后心怀愧意,主动提及此事作罢。” 佟氏叹道:“如此说来,白家小姐过得也不容易。” 佟氏的确想到了自己相似的遭遇,这些年来不是不因为皇上对岚贵妃母子的偏宠而心冷。有时真心痛恨这个皇后之位,但有时又忍不住庆幸。 当年立储风波的紧要关头时大皇子发生意外,佟氏知道满朝文武甚至皇上都认定是她下的手,更不说岚贵妃更是恨不得将她抽皮扒筋。 若非有这个皇后之位,她绝对护不住自己和两个孩子。 这些年来岚贵妃和建王母子一直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皇上又态度不明。佟氏早已忘却了从前那些对夫妻之情儿女情长的期盼,全心全意坐稳这个皇后之位。 大约是勾起了这些陈年旧事,佟氏觉得有些心累,摆了摆手道:“罢了,到底是你要娶的王妃,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母后有些乏了,你去忙了。” 季凌云出宫后便直接去了太子府上,前些日子古方回来后就直接去了太子府,他今日正好一道去瞧瞧。 季凌云进了太子府也不必小厮引路,自己熟门熟路的往里面走,半路上正好撞见在湖边垂钓的云安大师,不禁兴致勃勃的凑了过去。 “大师今日好兴致,不知收获几何?” 他这话多是调侃,太子府这湖里红黄白各色锦鲤养了浩浩一群,又养的膘肥体壮毫无心机,实在是没什么难度。却不想往那鱼篓里一瞟,却是空空如也。 季凌云看着像模像样的云安大师,一时无言。 云安大师却是浑不在意,丝毫不见焦虑之色,放下垂竿起身行了一礼,笑眯眯道:“多日未见,王爷满面春风,看来是已得偿所愿了。” 季凌云也拱手作揖,道:“还要多谢大师成全,大婚之日大师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云安大师对此避而不答,只道:“既然王爷春风得意,想必也不在乎当日对王爷施术之人了?” 季凌云眯了眯眼,笑意淡了下来。 “大师此言,莫不是查出背后之人了?” 云安大师仍是笑意如常,就像个和颜悦色的寻常老者。 “即便王爷不来,太子殿下很快也会为了此事让人去寻你。贫道特地在此恭候,是想同王爷多说一句。” 季凌云“哦”了一声便不发一言,云安大师道:“贫道修行百年,原不该插手凡尘俗事,无奈看透却难看破。贫道只想劝王爷一句,万事皆有因果,有因才有果,有果皆有因。” 季凌云挑眉道:“大师的意思是本王还该感谢此人?” 云安大师笑道:“是非黑白只在人心,只看王爷怎么理解。” 他倾身凑近,眸中冷光乍现。 “本王更加好奇,大师此举目的为何?” 云安大师不卑不亢,直视季凌云探究的目光。 “只是因为……心生怜悯,此人也算与贫道有些机缘,前世求而不得,今生变数已生,贫道也想他能有个善终。” 对于他口中的前世今生季凌云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修道之人大多有些神神叨叨。他微微颔首,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大师在这湖边垂钓本该轻而易举,为何还会一无所获?” 云安大师示意他去看垂竿,只见那垂竿的钓线下并不是钓钩,而是一颗小石子。 “……” 进了书房,季承煜手中动作不停,只道:“你来的正好,先坐吧。” 许全进来奉茶,却不见古方,季凌云道:“我家那个木头不会是追着红鸢美人去了吧?” 许全笑道:“王爷说笑了,古方是同红鸢去查探钱侍郎了。” 季凌云问:“是户部那个被查办的钱侍郎?” 这时候季承煜也放下笔,对许全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接口道:“就是他,此人算是建王在户部的心腹,此次父皇将他推了出去以保建王。虽说大理寺还在细查,但他绝没有活路可走。 古方带回来的消息,建王不便离京,当年之事大多是这个钱侍郎从中周旋。若还有廖广天参与此事的证据,一定就在他这里,所以我派古方和红鸢去探探此人的底。” 季凌云点头,还未开口说什么就听季承煜又道:“但我今日想同你说的并非此事,施术害你的背后之人找到了,是季钰仁。” 季承煜毫不拖泥带水,季凌云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说背后施术之人……不是三皇兄,是四皇兄?” 季承煜点头,神色如常,眼神却冷了下来。 “当初去寻云安大师在半路拦我之人的确是建王的人马,但女冠背后之人却是宁王。但我想建王并不知情此事,否则当日不会那般风平浪静,看来是宁王利用了建王与我之间的嫌隙。” 季凌云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季钰仁对他下手之事上,疑惑道:“四皇兄为何要对我下手?” 季承煜淡淡道:“明珠郡主倾心于你之事众人皆知,而宁王心悦明珠郡主。” 这个答案当真是季凌云始料未及的,他细细回想,四皇子的确对月瑶一向照顾有加。 但因为月瑶自小与他们一道来宫里长大,又得父皇宠爱,众人皆对她多几分兄妹之情,而四皇兄一向又是个温和性子,竟谁也没有看出他的真正心思。 季凌云突然想起赐婚那日,月瑶来安王府大闹,四皇子尾随而来,临走看自己时那复杂的眼神。 他张了张口,问道:“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直接要了我的命?云安大师不是说那位女冠修为了得,总不会是出了岔子了?” 季承煜拍拍他的手,道:“此事,只能去问四皇弟了。” 季凌云摇了摇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初张贤礼在大理寺重重看管下死于非命。咱们曾百思不得其解建王如何得手,甚至让父皇从杨巩疑心到了你身上。如今看来,或许四皇兄也在里面插了一脚。” 季承煜缓缓点头,神色冷峻道:“若是如此,那宁王咱们也得多几分防备了。” 季凌云神色缓和下来,露出几分笑意来。 “不说这些了,本王的大婚之日在即,不知皇兄准备送什么大礼?” 季承煜叹道:“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季凌云笑得春风得意,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后日祭天大典,还请皇兄帮个小忙。” 第八十五章:祭天大典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按照旧历,每年春耕秋收之际都需举行祭天大典,祈求风调雨顺。 如此重要的祭典,主持祭天之人自然有是讲究,历来都是皇上亲自主持,次之也需得是太子替之。元和帝这几年身子越发的不好,自前年开始这祭天大典就由季承煜主持了,今年也不例外。 所谓祭天大典,实则就是在皇宫西门处的祭天台上三拜九叩,点烽烟,分朱果,礼毕。 因为百姓坚信皇家乃是龙脉,皇上更是真龙天子,定于常人不同,能与神灵沟通,所以可以祭天祈福,庇佑万民。 而后祭天台上的烽火需燃足三天三夜,三十六个时辰不能间断,如此才足够虔诚,方能打动神灵。 不知是有所顾忌,还是岚贵妃的枕头风起了作用,连还在禁足中的建王也被元和帝特赦参加。 无论内里如何,至少季司宏携着宋侧妃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仍是撑着那副不可一世的气势。 如此盛宴,普天同庆,百官携家眷同往,百姓们争相同乐,好不热闹。 白嫣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她与母亲同乘晃晃悠悠到了宫门口。今天实在热闹,寻常不过两刻钟的车程今日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到了皇宫,递了帖子被宫人领到设宴的凌霄阁时里面已是人声鼎沸。 因着今日人数众多,所以男女分席设宴。凌霄阁中都是家中女眷,由皇后娘娘坐镇设宴。男客们则在比邻的乾坤阁中,与凌霄阁只相隔一池湖水,湖中有亭,亭边有径,连接两岸。 此刻还未开席,皇后娘娘已经同平乐公主在上首端坐。各位夫人们尚能端着架子坐在席间小声交谈,众家小姐们则有些坐不住,三三两两聚在一道说笑。 齐思敏很快找了过来,白嫣然也同她一起到了外面透气。她回首望去,只有顾月瑶面沉如水端坐在平乐公主身旁,连素日围在身边的左锦云、蓝媛馨等人也不在。 无端的,她轻轻叹了口气。 齐思敏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去湖边,想要去那湖中亭看看,说是湖里养着外番进贡来的银色锦鲤,着实稀罕。 却不妨有小太监站在小径前不住的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这小径上有些板子松动了,奴才们这些日子忙起来给忘了,实在不宜前行,还请各位小姐们移驾别处吧。” 看来打这主意的人还不少,却是不巧很。齐思敏有些失望,嘴里嘀咕着早知道就不来了,白嫣然安慰她道:“今日的祭天大典宫里的御膳房定然也花了不少心思,你就不想尝尝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齐思敏果真眼前一亮,顿时将银色锦鲤之事抛之脑后。两人沿着湖边走,见白嫣然有些出神,齐思敏又转了话头揶揄道:“七日后就是大婚之日了,怎么样,准安王妃可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白嫣然的脸色微微泛红,轻轻摇了摇头,眸中却有几分忐忑,呢喃道:“只剩七日了。” 齐思敏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还在调侃道:“我的婚期在明年春日,若是你们动作快的话,说不定到时我都已经有小外甥了。” 白嫣然羞赧道:“你再这般胡说八道我可不理你了。” 齐思敏立时讨饶,却见白嫣然羞赧过后秀眉紧蹙,神色有几分恍惚,她这才疑心道:“嫣然,你、是不是……有些担忧?” 说起来白嫣然当真有些不好意思,前世她也凤冠霞帔坐着花轿准备拜堂成亲。 大约是那时所嫁之人是宋世阳,两人相熟相知,宋世阳有对自己一往情深,所以成婚之前白嫣然虽然心中也有些不安。却也只是对即将离家的不舍。 但今世阴差阳错,她竟要嫁给季凌云,那个她念了数十年的人,竟然七日后就要成为自己的夫婿了。 前世的大婚之日就是白嫣然的噩梦开始,更让她送了命。今生这场婚事更是她心中不安,总觉得这更像是一场梦,梦醒或许她还是那只跟在他身旁的猫儿,一切只是她的臆想。 “思敏,你觉得……算了。” 白嫣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些什么了,齐思敏却是看出来了,眨了眨眼睛问道:“嫣然,你不会是想悔婚吧?” 齐思敏理解的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说实话,自从答应太子殿下后我日日都在想着悔婚。一会儿怕嫁过去得面对一堆姨娘妾室勾心斗角,一会儿又怕同太子殿下相处不好劳心伤神,还怕要生孩子,听说好疼好疼。” 她说了长长一段,停下喘了口气突然换了语气,无奈道:“可是后来我就想通了,反正总归是要嫁人的,无论嫁了谁都要面对这些问题。就像你那日说的,即便有万般不好,总归我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总不会让自己难过的。” 齐思敏看着白嫣然,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安慰我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怎么轮到自己就不行了。” 白嫣然有口难言,因为她知道前世的发展。若是齐思敏不嫁给太子殿下建王不会甘心。 与其被建王将整个齐家都拉下水,不若同太子结盟,不但能够保住齐家。且季承煜此人也是个难得贤明之人,不会薄待了齐思敏。 但她与季凌云不同,季凌云 前世虽说娶了王妃还有三房妾室,白嫣然却始终看不出他的心思到底如何。 他对顾月瑶并无男女之情,只是相敬如宾。对舒月更想红颜知己,却未动情。对柳杏儿只有维护之意,全无情爱。而对如画,虽瞧着宠爱万分,但白嫣然从未在他眼中看到情意。 前世白嫣然化作猫儿陪在季凌云身边三年,冷眼旁观这四个女人为了的到他勾心斗角,却只觉得悲哀。 人总是觊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可有时明知即便倾尽全力也难以企及,却还是不甘心。 其实当初如画的那一碗毒汤也是她的解脱,否则她还不知要在那羁绊中煎熬多久。她对宋世阳的冷漠心灰意冷,更对季凌云的薄情黯然伤神。 重生之后,她曾想过躲过如旧嫁给宋世阳,但当婚事真的作罢时她心中实则是松了口气的。那一刻她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不愿的。 可她也从未想过嫁给季凌云。从被赐婚至今,她仍是只觉恍然如梦。随着婚期渐渐临近,她心中越发焦灼不安。 最终,她只是略弯唇角,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些。快要开宴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往回去,并未察觉到旁边树后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宫人,待两人走后转身淹没在人群之中。 此刻的祭天台上一切照常进行,季承煜身穿蛟龙吉服拾阶而上,三拜九叩,底下礼乐震天,宫内墙外百官百姓跪了一地,都等着烽烟燃起,举天同庆。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季承煜吹着火折子扔进烽烟鼎中。鼎种盛着上好的烽烟,上头还淋了火油,本该一点即着。 但燃烧的火折子被扔进去后只迸发出几点火星,而后直到火折子燃尽,烽烟都没有着起来。 季承煜的脸色微沉,底下众人看不见高台之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不见烽烟燃起难免有些躁动。 一旁的许全额上骤然冒出冷汗,他指尖微颤想要伸手去够鼎中那已经熄灭的火折子。不待季承煜制止,鼎中突然火光大盛,随即烽烟冲天燃起。 祭台上供奉着的朱果被撒下去,百姓们一阵哄抢。唯有云安大师从人群中逆流而出,隐入街巷之中。 祭天之后,宫宴开席。丝竹管乐,歌舞升平。美酒佳肴,觥筹交错。 佟氏大约也知道自己在这儿众人难免约束,开席后不一会儿就借口不胜酒力遁了。她走后气氛骤然轻松,夫人小姐们各自三五成群聚在一处。 齐氏同张氏在一处说话,说到女儿的婚事便停不下来。齐思敏这会儿吃的有些撑了,也嫌这里人声嘈杂,拉着白嫣然往外面去。 左锦云远远的看到两人,与在旁的蓝媛馨使了个眼色,手里拿着一杯酒水看准了便直直走了过去。 只要她将酒水撒到白嫣然身上,再假意替她擦拭时掉出袖子里的情信,蓝媛馨就会赶过来捡起大声念出来,定要将脏水泼到白嫣然身上。 到时候白嫣然有口难辩,再加之近来白嫣然与宋世阳的流言如沸,众人自然心里都会明了这份情信是出自谁手。众目睽睽之下,看她还如何要脸! 左锦云想的正好,眼看着白嫣然就在近在咫尺,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宫人的身影。左锦云收势不及,与她撞了个满怀,不仅手中的酒杯掉了,连袖中的情信也落了出来。 见有人跌倒,众人纷纷看过来,那宫人忙爬起来笨手笨脚的去扶左锦云。正在这时一只小手捡起了那张信笺,那八九岁不知谁家的小姐,打开信笺却不识得几个字,便去问身旁的妈妈。 那妈妈看了一眼后烫手山芋似的扔到了地上,板着脸道:“淫诗秽词,不堪入目。” 此刻那信笺大开,众目睽睽之下左锦云有口难言,羞愤之下逃也似的遁了。蓝媛馨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白嫣然,追着左锦云去了。 白嫣然微微眯眼,看着蓝媛馨的背影,又看向那低眉敛目的宫人,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笛声。 第八十六章:焕然新生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笛声悠扬,初时殿中声音嘈杂众人还未察觉,渐渐外头喧闹起来。里面的人注意到了,还当是皇后娘娘安排的歌舞助兴,便也纷纷往外去看。 白嫣然和齐思敏本就走到了门口,此刻一见有热闹,齐思敏顿时精神大震,硬是拉着白嫣然冲到了最前面。 有人在湖中亭里,一身白衣俊逸非凡,手持长笛横于唇边。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瞧得那身姿挺拔如松,长身玉立,端的一副书中翩翩公子模样,便惹得一众小姐们心头小鹿乱撞。 白嫣然注意到那位挡在小径前的公公已经不见了,又听得这笛声莫名有些耳熟,再看那人更觉几分眼熟,心头一阵悸动。 笛声婉转动听,声声入耳仿佛敲打在人的心弦上。 殿中还有不少自持身份端坐席前之人,顾月瑶原也没什么兴趣,周遭之人往来谈笑,她却径自沉浸在思绪之中。直到那笛声入耳,她才如梦初醒,起身往殿外走去。 齐思敏已经听出此曲的由来,嘴里不禁轻声跟着哼唱了两句。 “佳人入我心,我心照明月。不见长相思,悠悠月难眠。见时才相思,盈盈入梦来……” 齐思敏的声色清亮,此刻却更多几分柔情婉转,一旁也有上了年纪的夫人听了出来,掩唇笑道:“这是先祖当年向皇后求爱时所做的《君心照》,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吹给心上人听呢。” 正说着,头顶突然垂下一幅幅画卷。众人都惊了一跳,这才惊觉方才头顶的树梢上一直悬着画卷,此刻有宫人们一起打开,一张张美人图便印入众人眼中。 初始只觉这一幅幅上的女子虽然神态各异,却都长的是同样的模样,画的竟是同一个人。 再来便是惊诧于作画之人,画中女子一颦一笑间的风情皆铺于纸上,惊鸿一瞥,栩栩如生。都说左相的公子是京中有名的丹青圣手,但此人的画技绝不逊色于左承安。 而后惊艳过去,众人这才看出些许端倪来。目光纷纷往白嫣然身上看去,四下里一片嘈嘈窃窃私语声。顾月瑶似有所觉,咬着下唇看向厅中那人。 正是此时,厅中之人转过身缓缓走来,四周齐齐一阵抽气声。 有人惊呼出声,“是安王殿下!” “不想安王殿下的笛子竟吹得这么好。” 这声音中满含春心萌动的娇羞,身边立时有人接口,语气中不乏酸意。 “而且还这般有心,白家小姐当真是有福了。” 说话间季凌云已越走越近,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白嫣然,周遭人自发让开一条道来,齐思敏与素心一道在旁掩唇偷笑。白嫣然的睫羽轻颤,抬眸便对上季凌云热烈的目光。 一曲终了,尾音悠长。 此刻两人之间只隔着几步之遥,季凌云的脚步顿住,然后冲着白嫣然伸出了一只手,眼中含笑灿若星辰。白嫣然也展颜粲然一笑,缓缓走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中。 既然天不亡我,涅槃重生,何不争个焕然新生! 双手交握,彼此皆是心跳如鼓,她心头的不安与彷徨却渐渐沉淀下来。 白嫣然心想,这个人是我的了。 季凌云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嫣儿,你笑起来真好看。” 两人往湖中亭里去,亭上连着阶梯,已经备着一艘小船了。 古方同素心都被留在了亭子里,季凌云先上了船,而后伸手去接白嫣然时使了个坏,白嫣然就身形不稳的跌进了他怀中。 白嫣然双颊羞得绯红,又听见季凌云低声闷笑。还不待她发作,季凌云已经识相的后退一步将人放了下来,白嫣然脑中闪过一丝恍惚,突然想到了一桩旧事。 前头的宫人缓缓摇着船桨,小船在阵阵涟漪中晃晃悠悠驶离湖中亭,也远离了这一场喧嚣。 碧波荡漾,水光潋滟。 季凌云替两人各斟了一杯酒,笑道:“这是朱果酿,寻常女子略饮两杯也不碍事。” 白嫣然浅浅喝了一口,果真入口尽是果香绵甜,几乎不觉酒水的辛辣。放下酒杯再看桌上几盘糕点,也全是自己素日喜欢的,不禁微怔。 “那些画……你何时画的?” 季凌云笑意吟吟,支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白嫣然,越看越觉看不够。 “想你的时候。” 那些画中的自己太过真实,或坐或立,或笑或恼,仿佛都是季凌云亲眼所见。白嫣然心中微觉诧异,却也不及深想。 这湖连着城中的护城河,幽幽穿梭在众多亭台楼阁之中,却也只在诺大的皇宫中偏居一隅。 小船渐渐驶离两岸的凌霄阁与乾坤阁,迎面而来的是皇宫的沉寂冷肃,但在季凌云的口中却成了一桩桩的童年趣事。 “你看那棵歪脖树,皇兄说就是因为我小时候总躺在上面才压成这样的。” “有一回灵希学我藏在上面,等二皇姐找过来时突然跳下来吓她。结果二皇姐被吓哭了,灵希也不小心崴了脚,两人一起大哭起来。” “原先我寝宫的池子里也养着鱼,后来每次生病我都把药偷偷倒进去,结果池里的鱼都死了,就没再养了。” “有一次我将母后的凤印偷去玩,结果不小心弄丢了,吓得我藏在那边的假山洞里,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凤印倒是很快就找到了,满宫上下却寻了我一整夜。” 白嫣然原本紧绷的心弦也渐渐放松下来,小船驶过一道弯,一旁连着个不大的莲池,她突然指着那莲池开口道:“那这里,你还记得吗?” 季凌云一愣,随即笑道:“这里?这里我可不常来。” 白嫣然伸手进湖水里轻轻拨动,有银鲤被吸引过来,好奇的绕着她的指尖转圈却不敢凑近。 她仿若漫不经心道:“幼时太后寿宴,我同母后一道进宫赴宴,结果贪玩不慎跌进这莲池里。还好有人将我救了上来,还带我去换了一身衣裳。 那时年幼,以为换了干净的衣裳就能瞒过母亲,可公主那岂是寻常衣裳,结果我还是被母亲发现了。然后我才从母亲那里得知,救我的人是五皇子。” 那银鲤似是终于放下心来,摇着尾巴凑了过来,银色鱼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季凌云突然凑了过去伸手将那一汪鱼水和她的手一道捧住。鱼儿尤还不知,欢快的在白嫣然指尖轻触,那一点酥氧仿佛直接勾在了白嫣然的心尖上。 她的手被裹在另一双宽大的手掌中,侧头看去,正好让季凌云得逞。他的唇恰到好处的贴了上来,动作轻柔的辗转允西,仿佛她就是那只易惊的银鲤。 白嫣然的指尖轻颤,银鲤受惊游了出去。季凌的手却仍握着她的不放,直到两唇分开,才气息不稳的说道:“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爱哭包,早知如此我就该早些让你以身报恩。” 白嫣然也被吻的头晕目眩,觉得方才那杯朱果酿这会儿跟着上了头,脑中一团浆糊,喃喃道:“你当年可没有如今这般无赖。” 季凌云见她眼神迷离,又凑近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嗯,那真是可惜了。” 季凌云带着白嫣然走的潇洒,却不想留下多少伤心人,也许羞愤早退的左锦云还算是幸运的,不必像顾月瑶和蓝媛馨这般黯然伤神。 宋氏也看的艳羡,这世上哪有女子不盼着夫君对自己用心。虽说王爷对自己也算一片情深,却依旧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纳姨娘,她也只能故作大度。 宋氏身子不好,尤其不适应这般吵闹,今日是因着祭天大典才勉强撑到现在,此刻便让妈妈扶着回去了。 祭天大典要热闹一天一夜,夜里还有满天烟火才是好看,此刻街上也是人头攒动,宋氏在马车里都开始昏昏欲睡了才到了建王府。 她刚下车,冷不防一个女人扑了上来,抓着她的胳膊红着眼睛哀求道:“夫人,求你帮我在王爷面前求求情吧。我爹爹对王爷忠心耿耿,王爷不能就这样不管他啊!” 身旁的妈妈一通呵斥,那才十七八岁的女子却仍是不想松手,直到府里头的小厮听到动静忙过来把她拉开,刘宗出来呵斥道:“王爷念在你父亲的份上不计较,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再敢来王府门口胡搅蛮缠,信不信把你也送到牢里头去!” 唬完那女子刘宗又转头对宋氏问道:“侧妃你没受惊吧?” 宋氏起初的确惊了一跳,此刻缓了过来,见那女子发髻散乱,泪痕犹在,不禁心生怜悯,问道:“她是……” 刘宗犹豫了一瞬,说道:“她是户部的钱侍郎之女,钱侍郎获罪入狱,王爷不便沾手搭救,此女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王府,便一直守在门口。” 宋氏叹了口气,虽说有些于心不忍,但她更不忍心让王爷为难,只得硬着心肠视而不见。 光天化日之下不便做些什么,刘宗眼神阴鸷的看了一眼钱婉儿,带着人转身回府。钱婉儿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上,一张清秀的脸上哭的梨花带雨。 爹爹突然被抓,府里人心惶惶,母亲本就病的只剩下一口气。大家都说爹爹回不来了,一双弟妹整日哭的眼睛红仲。若是爹爹真的回不来了她该怎么办? 一双精致的绣鞋出现在她眼前,钱宛儿忙抬头去看,见是一个妆容精致的漂亮妇人被丫头扶着,趾高气昂的看着自己问:“你就是钱侍郎的女儿?” 第八十七章:我见犹怜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小叫花子,还说你这不是偷的,分明就是偷的。” “我没有,这是有人送给我的,我不是叫花子,我也没有……没有再偷过东西了。” “哈,你们看,她自己都承认偷过东西了,她就是个偷东西的小叫花子!” 白嫣然一下马车就看到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的彤儿,女孩仍是当日那副打扮,发髻一丝不苟清爽的束在脑后,身上的衣服也是四处缝着补丁。 只是她此刻形容狼狈,膝盖处的衣服都被蹭破了,却一直护着手里的一串糖葫芦,就这么被其他孩子推搡的跌跌撞撞。 “你们这群泼猴,想要讨打是不是!” 素心小丫头气的双手叉腰吼了一声,那群孩子一见彤儿有人撑腰都跑的飞快,转眼就淹没在人群中没了踪影。 彤儿见到她们将眼睛里的泪水又憋了回去,红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白嫣然掏出手帕,躬身替她擦去脸上沾到的灰。彤儿眨了眨眼睛,两滴清泪还是掉了下来,她委屈巴巴道:“我真的没有偷糖葫芦,早上有个夫人突然晕在了前面,我去医馆帮她找了大夫,糖葫芦就是夫人醒后送给我的。” 顿了顿,她的小脑袋又低了几分,小声道:“上次偷钱袋的事情被祖母知道后很生气,祖母已经说过我了,彤儿绝对不会再偷东西了,否则、否则就会永远长不高的。” 白嫣然只是微笑点头,道:“我相信你。” 彤儿偷眼看了看她,这才略微放松身体。白嫣然牵着她的手往济安堂里走,问道:“你祖母的身体可好些了?” 彤儿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来,连连点头道:“孙大夫的医术好,祖母的身子已经都好了,孙大夫都说我们明日就能回家了。祖母也急着回家,说要多做些绣活还清你们的银两。” 白嫣然笑而不语,只随着彤儿一道进了济安堂。此刻已是正午,济安堂里人不算多,但伙计说孙大夫去出外诊了,小孙大夫这几日一直不见踪影,今日也是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进了后院,就见彤儿的祖母正帮着伙计一同晾晒院中的草药。彤儿松开白嫣然的手跑了过去,举着糖葫芦献宝的说:“祖母祖母,这个糖葫芦给你吃。” 彤儿的祖母邹氏看到彤儿的模样愣了愣,随即皱眉呵斥道:“你这孩子都多大了,怎么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这是又去哪里淘了,连衣服都破了。” 她并没有去看那串来之不易的糖葫芦,只蹲下来看着彤儿破了洞的裤子,似乎是在苦恼要怎么缝补。 彤儿扁了扁嘴,不死心的说:“祖母你先尝一尝糖葫芦好不好,这是我专门拿来给你的。” 邹氏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糖葫芦,眉头却是皱得更紧,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严厉。 “这是哪里来的?你哪来的钱买糖葫芦,不会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但白嫣然却听出其中的怀疑,上前解释道:“彤儿说这是她帮了一位夫人得到的谢礼。” 邹氏这才看到不远处的两人,一时也顾不得糖葫芦的来历了,忙拍拍手上的碎屑拘谨的问道:“白小姐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孙大夫的吗?” 白嫣然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彤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她刚才被别的孩子说是偷来的糖葫芦,衣服也是被人推倒时蹭破的,却一直护着糖葫芦,那般宝贝,原来是拿来送给你的。” 邹氏怔怔的看着彤儿,彤儿有些委屈又小心翼翼道:“祖母每天都要喝那么多苦药,彤儿想让祖母尝尝甜甜的糖葫芦,想让祖母高兴一点。所以那位夫人问我想要什么的时候,我说想要一串糖葫芦。” 邹氏顿时红了眼眶,搂着彤儿不住的摸着她的发旋,半晌才平复心绪说了句:“好孩子,好孩子。” 说罢邹氏有些不好意思的避开白嫣然,背过去摸了摸湿润的眼角,转过头来后对彤儿柔声道:“好孩子,祖母不喜欢吃糖葫芦,你自己去吃吧。” 看着素心又跑去逗彤儿,两人说笑着跑远了,白嫣然对邹氏道:“其实我今日是专程来找你的,还不知该怎么称呼?” 邹氏不太自在的扯了扯衣角,低声道:“老身邹氏,小姐随便唤吧。” 白嫣然颔首道:“邹家婶婶,听彤儿说你家中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剩你和彤儿相依为命了。” 邹氏身子一僵,只默默点了点头。白嫣然叹了口气,道:“我无意要揭人伤疤,只是彤儿如今也不小,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总不能一直这般让人当做小叫花子。而且邹家婶婶你身子也不好,靠做绣活只能让你们祖孙俩勉强温饱,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邹氏神色窘迫,但还是道:“小姐放心,老身就是当牛做马也定会还上这些日子看病的银两。” 白嫣然摇头道:“我早就说过了,此事于安王殿下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也并不需要你当牛做马还钱报恩。 我方才所言也并无此意,只是萍水相逢皆是缘分。我又喜欢彤儿那孩子,所以想问邹家婶婶愿不愿意随我回白家做事?” 见邹氏怔忡,白嫣然接着道:“我父亲是户部主事,哥哥也在朝为官,并不算什么高门显贵,但家中也需得几十仆从。 母亲那里正好缺一个妈妈帮着打理家中事物,我便想到了你。到时候彤儿也可以一道吃住在府里,但不算作家中下人,等将来长大了去留自由她自己决定,如何?” 邹氏想着不好一口回绝,也怕白嫣然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得道:“老身多谢小姐一番好意,但我、我还得回去想想。” 白嫣然也不恼,从之前邹氏执意回家就能看出她的抵触,若是今日能够一口答应才是奇怪,所以她只道:“好,过两日我去家中拜访,到时候你再答复我也不迟。” 邹氏还来不及推拒,就听一旁的伙计叫道:“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白嫣然转头就见孙明哲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抬头看见白嫣然时愣了愣,随即眼中亮起光来。他几乎是冲了过来,对着白嫣然突然行了一个大礼,涨红了脸道:“白小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白小姐帮我寻个人。” 白嫣然说要回去的时候彤儿还颇为不舍,素心也摸着小丫头的脸颊道:“好好照顾自己和祖母,以后遇到人多打不过就跑,你一个小丫头要机灵点,别让自己吃亏。” 两人从前厅出了济安堂,迎面正好两个夫人来问诊,目光若有似无的一直粘在白嫣然身上。 等白嫣然走后两人便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说起昨日安王在宫中的大手笔。一直以来安王殿下被迫成亲的谣言不攻自破,关于季凌云的风鎏韵事自然更添一笔。 如此谈资自然不只是在百官家中内部交流,不过短短一日已是京中上下人人皆知,舒月自然也知道了。 这些日子她不禁要饱受流言蜚语,还有个不知好歹的左承安日日来纠缠,让她不胜其扰。 憋着一口气,舒月始终没有住回自己买的宅子,还一直待在那个小破客栈里。如今左承安也在一旁的房间住下,她更是连门都懒得出了,日日在房中不是发愣就是抚琴解闷。 眼看着婚期逼近,她更是心浮气躁。好不容易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就又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即气的脸色发白,连迎面过来的马车都险些没能避开,亏的左承安忙将她拉开。 舒月虽有些惊魂未定,但看着一脸急切的左承安,一个念头突然涌了上来,她放软身子倒在了左承安怀中。 左承安果真急得六神无主,抱起舒月急得像个无头苍蝇,舒月在他怀中“虚弱”的说:“左公子不必忧心,奴家这心疾是生来就有的,也不妨事。只是近来心绪郁结才有些不适,回去歇一歇就无碍了。” 左承安将人带回客栈已是浑身大汗淋漓,见舒月仍是神色蔫蔫,又急得满头大汗。 “要不我还是请个大夫来吧,京中有不少名医,说不定能有办法根治你的心疾呢。” 舒月摇了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美人落泪当真是我见犹怜。 “奴家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治,即便再高明的大夫也不管用。只是……算了,左公子还是不要管我了,舒月本就是孤苦伶仃的命,何必连累旁人。” 左承安果然上道,立刻问道:“舒月你有何心结不妨跟我说,说不定我能有法子帮你。” 舒月含情脉脉的看他一眼,随即又撇过头去,婉拒道:“不,左公子,我不能拖累你,还是算了吧。” 左承安恨不得刨心为证,焦急表明心意。 “舒月你千万别这样说,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只要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最后舒月敌不过左承安的真情流露,只得说道:“当年你走后,我在红水苑曾遭歹人胁迫险些失身,幸而得安王殿下所救。若当真让那歹人得手,舒月定然宁死不屈!” 左承安本就对当年未能将舒月救出之事耿耿于怀,此时再听当时惊险,心中更是懊悔万分。 舒月观其神色,接着道:“当日的救命之恩舒月一直牢记在心,只愿来日当牛做马也要报王爷大恩。只是舒月身份卑微,王爷心存偏见也是情理之中,如今只求能当面向王爷道一声谢也好。” 左承安万万没想到舒月的心结竟是这个,他心中自然不愿舒月与安王这般的人流人物扯上关系,只是看见舒月眼中的期盼与憔悴的模样,最终还是一咬牙,道:“好,你且安心养着身子,此事就交给我。” 第八十八章:有备而来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祭天大典的烽烟长存,三十六个时辰后方才能熄灭。 皇上这两日又犯了老毛病,那日勉强撑着在祭天大典的宴席上露了个面,这几日头风发作干脆连早朝都免了。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挂心着祭台的烽烟。 祭天大典之所以指定由皇上或者太子才能主持,一则是认为只有皇上或者储君才是真龙之身,才能与神灵沟通。 二则也是因为民间迷信祭天烽火乃是天人两界传递信息的媒介。烽火长燃,乃是天神庇佑。反之若是烽火熄灭,则预示天神不满祭天之人德行有亏。 无论王公大臣们自己信不信,反正百姓们是深信 在说黄巾军先锋李虎,在扫荡官军的过程中进展顺利,却莫名其妙地接到报告,连续放生了几起袭击事件,据说是一股报号“李天王”的土匪所为,但是却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一道钢铁箭矢破空而来,飞入了黑猩王那大张着的巨口之中,黑猩王虽然防御力强横,但那只是指它的表层,体内的防御力还是差一些的,那钢铁箭矢仿佛一根鱼刺般卡进了黑猩王的喉咙之中,痛的它发出了一阵叫声。 走出公园的凌霄来到门口,震风道人穿着道袍,嘴上叼着烟,有些焦虑的等待。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大厅一人虽然有些猜测但还是不敢相信。 放眼望去,只见那大船足有百丈长短,十余丈高,船头雕刻有一只巨大的龙头,船身布满了异常繁杂的阵法花纹,只装饰得金碧辉煌、富贵逼人。 陈七见到他不感觉奇怪,直呼其为老怪物,很显然,是知道他是谁的。 林青玄又放出了自己的神识,细细查看,却发现在莲花台上被切割成了四道的神识,又已经恢复成了原状,依然是天衣无缝的完整一道。 听着各色求饶与哭叫声,狄冲霄打个哈哈,带着人去了狱守屋,为新任狱官佐吏薛凤羽新挑了一间屋子,稍后将一个坏消息告诉了她。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空更暗,仿佛石雕一样的黑影才开始行动,他向墙边走去,整个仿佛人没有一点重量,天鹅绒般的羊毛地毯没有一跟细绒被压弯。 得到旗令,十四圣帅分做四组,依旧是指天四圣天打头,各带灵将魂兵,再一次发动人海车轮战,生死不计,能不能打中狄冲霄也不管,只要能耗去狄冲霄神光就行。 燕赤霞低声叹息一声,却是没有接过曹子诺手上的六壬课,他咬破手指,却是飞速在掌心画出一个太极。 他们再次聚集在乔芸芸的海景别墅旁边“请愿”,要求开放“海禁”,重新让他们出海捕鱼。 可是秦远看似随意的几十针扎下来,他已经两年没有知觉的腿,忽然有了一丝灼热和酸麻。 身为我的英灵,应该不管距离多远,都会有着感应,但自从进入这个乐园之塔后,这种感应被彻底的切断了,我完全无法知道金发御姐在什么地方。 陆璐的手握紧鼠标,嘴角不易察觉地一弯,然后故作认真地玩起游戏来。王柏就在她一旁指导,有时候见她反应迟钝,就忍不住会伸手去帮她按键盘放技能,两人的手臂好几次都贴在一起他都没发觉。 狄舒夜轻叹一声,那四星子竟然也同时轻叹一声,两人的轻叹声叠加起来,居然在这寂静的屋子中极为响亮,响亮的有点刺耳。 当然,这也足够将王云留下来了。现在看到李芸也在这里,就知道是宣布王云留在梦醒唱片公司的消息。 云峥喝了一杯酒之后道:“不可能陛下,微臣注定是要封王的,咱们大宋可没有给皇帝娶一个有强大力量的皇后的习惯。 第八十九章:德行有亏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电光火石间,季承煜的目光扫过与季凌云对视。两人一母同胞亲如手足,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是同舟共济,很多方面可谓是心意相通,只一个眼神就能会意。 季凌云一个错身让开路来,半眯着眼一错不错看着季司宏,直到对方趾高气昂的踏上几级台阶,季凌云也跟着往上去。 季司宏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无不讥讽道:“原来安王殿下竟也有这样的心思,平日里装的清心寡欲,怎么,如今装不下去了?” 季凌云不以为然道:“既然建王殿下都敢来一试,我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建王殿下怕我不成?” 季司宏嗤笑一声,嘴角的嘲弄更甚。他身后季凌云的目光陡然一沉,目光在季司宏身上四处搜寻,最终盯在他的右手袖口中。 众目睽睽之下,三人依次登上祭台。高台之上的地方并不大,即便除了祭坛之外再无它物,挤下三个大男人也显得拥挤。 毕竟祭台圣地,往往只有皇上或者太子主持祭礼才能上来,原本也并非容纳三人之地。 季凌云跟上来自然不是真的为了点烽烟,只是此刻看着祭坛里的木柴,季凌云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相信皇兄既然排查过沾手祭礼之人却查不出什么来,那就说明木柴没有问题,那为何烽烟会熄灭?又是什么人能将火油掉包? 他侧首看去,只见季司宏眼中难掩激动之色,显然是信心十足。今日种种异常都能看出此事与季司宏脱不了干系,既然他费尽心思布局,此刻又巴巴赶来,定是有解决之法。 思及此,季凌云抢在季司宏开口前道:“两位皇兄若是不急,先让皇弟一试如何?” 他的话虽如此说着,目光却是看向季司宏。季司宏只当他是想要抢着占便宜,心下不屑,就听季凌云又道:“此事突然,皇弟没有准备,不知能否向三皇兄一借火折子?” 季凌云自然不信什么太子德行有亏的鬼话,如此他心中已然明了,定然是季司宏,不,季司宏没有这样的手腕,定然是岚贵妃在其中动了手脚。 眼下还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但季司宏如此有恃无恐,解决之法定然就藏在他身上。 季司宏似是看出他的打算,志得意满的笑道:“难得五皇弟张口,又不是什么名贵东西,皇兄哪能这般小气。” 说着他便抬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递了过去,季凌云伸手接过,也不在意他话中的冷嘲热讽,仔细打量了一番手中做工精巧的火折子。 似乎是终于相信这个火折子并无不妥,季凌云打开盖子吹了口气,眼看着火折子的小筒中燃起微微火焰,伸手一把扔进了祭坛中。 祭坛中的木柴明显有被烧过的痕迹,这些特制的木柴是由上好的松木干柴与柔韧的红柳湿木混合制成。 干柴用以引燃,湿木用以捂烟,东西是从内务府出来的,内务府又是母后的心腹,本就不该出问题。 为了防止烧头不够,祭台中的这些木柴上还会浇上火油,所以以防万一会准备加倍的木柴。祭坛中的这些木柴份量,若是放在寻常能燃上七八日都不止。 但是此刻,木柴上的火油不知被换成了何物,竟起了反作用。 祭天大典当日皇兄点燃了烽火,但今日却仍是湮灭。而如今自己扔下火折子,竟连一点火星都未能燃起,那火折子竟然烧了片刻后自行熄灭了。 季承煜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是惊讶还是早有所料。不过季司宏眼中的嘲讽却是一目了然,季凌云却似是毫无所觉,对这个结果不以为然,只嘴里叹道:“看来老天也觉得皇弟我合该是个闲散人,倒也不错。” 说着他伸手去捡祭坛里那个熄灭了的火折子,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轻易藏下一块木柴。季凌云拿着火折子凑到季司宏面前,说道:“多谢三皇兄慷慨解囊,既然如此,那下一个就由三皇兄来吧。” 听到此处,季司宏不由握紧了袖带中的纸包,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在宽袖的遮掩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纸包里的东西撒在木柴上,就听季凌云突然又扬声道:“二皇兄,你说如何?” 季司宏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向一旁的季承煜看去。他一向没把这个不着调的安王放在眼里,他的全部防备都放在季承煜身上。 然而就在这一刻,有一只手突然握着他的右臂一抬,然后另一手指尖在他袖中一探,夹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来。 方才掏火折子时季凌云就发现季司宏的动作小心,袖袋微沉,显然是很小心里面藏的东西。 季司宏的脸色霎时一白,下意识伸手就要夺回来,却被季承煜钳住了另一只手动弹不得。然而他此刻来不及抓住季承煜这个难得的把柄,只顾对着季凌云怒目而视。 “季凌云你好大的胆子,把东西还给我。” 季凌云将那纸包凑到鼻间嗅了嗅,眼神冷冽道:“这句话该我说才是,季司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蓄意破坏祭天大典,你以为自己长了几个脑袋。” 季司宏身子一抖,尽力挣开了两人的束缚,他指尖轻颤,虚张声势的冷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堂堂皇嫡子,竟这般不知礼数,连皇兄的私物都公然抢掠,其它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太子殿下一向大公无私,今日怎么对着胞弟这般行径都不闻不问,莫不是心慈手软了?” 季承煜并不理会他的乱叫,只对着季凌云伸手,季凌云防备着季司宏将那纸包递到了季承煜手上。 季司宏虽有心想要夺回来,但他知道季凌云的身手,即便是刘宗也不一定能从他手机将东西抢回来。更何况自己此刻以一对二,毫无胜算,只得眼睁睁看着东西到了季承煜手中。 季承煜打开纸包看了看,抬头目光沉沉看了季承煜一眼,看的季承煜心头一紧,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季承煜一句话也没说,但季司宏直觉他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 三人在祭台上耽搁了这么久却一直没能点燃烽烟,不但宋都尉及礼部众人和太子的心腹一众心急如焚,底下或跪或站的百姓们更是忧心忡忡,个个伸着脖子往上头看。 只是祭台高铸,高台之上的人能将底下众人尽收眼底,底下之人却难看清台上详情。 所以底下众人只能看到三人在台上略有争执,却看不清到底什么情况,其他人也不敢上台去看,场面一时僵持。 此刻人赃并获,只要两人扭着季司宏,将罪证拿去元和帝面前,再加上宋都尉的反常举动,即便是有岚贵妃求情,季司宏蓄意破坏祭天大典的罪名也是逃不掉的, 季承煜已经想到了自己的下场,他甚至都想到了要将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不能牵连母妃。 然而下一刻,就见季承煜打开纸包将里面的黄色粉末撒在木柴之上。季凌云还来不及阻止,就见季承煜干脆利落的掏出火折子点燃,然后毫不犹豫的扔进了祭坛中。 下一刻,火折子碰到黄色粉末的瞬间即燃,一瞬间明亮的火光之后暗淡下去,冲天的烽烟却冉冉升起。 底下的百姓们瞬时高呼“神灵庇佑”,有的甚至喜极而泣,奔走相告。季承煜目光扫过百姓们,却再不看季司宏一眼,转身走下祭台。 季凌云对着季承煜冷笑一声,也一言不发的走了,只剩季司宏僵在原地很久。直到看着季承煜和季凌云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开,他才神色冷硬的走下祭台。 宋都尉还带着人等在原地,季承煜却看也不看他,径直上马车回了王府。宋都尉僵在原地片刻,对身边一个亲信道:“你赶在建王殿下回府之前去王府给侧妃报个信,告诉她王爷今日心情不好,让她小心应对,千万别触了霉头。” 宋都尉虽手里有些兵马,但并非是个野心旺盛之人,自知以自己的本事和人脉坐到这个都尉已经是祖上烧香了,原本委实不愿掺和进夺嫡之争中去。 无奈独女自小身子娇弱,原本夫妻二人发愁女儿嫁不好。却不想被建王看上了,虽说是高攀,但他却着实高兴不起来。若非女儿执意要嫁,他准备辞官卸任也要推了这门婚事。 到了如今这步境地,唉,都是命啊。 虽说提前一刻钟得了消息,但宋氏也只来得及让人备好晚膳迎在门口。 果真见王爷下车时冷着一张脸,好在季司宏对她素来是收敛性子的,耐着性子用了点膳食后去了书房,方才阴沉下脸色发起脾气来。 听着书房里的响动,刘宗绷着脸守在门口一动不动。下午他虽然被别的事缠身没能跟着同去,但此刻看主子的模样也知道事情肯定搞砸了。 他皱眉思索片刻,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片刻后,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却又猛地抬头喝道:“谁!” 第九十章:恍然大悟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刘宗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却见竟是不久前才小产的白姨娘,身后还跟着个端着托盘的丫头。那丫头似是有些羞怯,半个身子都藏在了白姨娘身后。 刘宗之所以注意到那丫头,一则是因为这丫头似乎不是白姨娘平日带在身边的那个,二来则是因为这丫头打扮的太过出挑,有些不合常理。 白悦妤娇笑道:“刘侍卫多虑了,不过是妾身见王爷辛苦来送些羹汤来。” 刘宗知道主子先前对这女人的看重不过是冲着她腹中之子,如今自然不比从前,尤其主子今日这般心情,恐怕不愿见到这些女人。 他好心劝道:“真是不巧,王爷今日心情不好,主子的脾气白姨娘也是知道的,还是不要进去搅扰了巴,免得被迁怒。” 白悦妤闻言却是甜甜一笑,侧身露出身后身子轻颤的女子,柔声道:“那妾身就不进去了,只让这丫头将东西送进去。” 刘宗这才看清那丫头模样清秀,娇弱可人,正是主子喜欢的模样。他看的一愣,脱口而出道:“她不是……” 白悦妤截住他的话头道:“刘侍卫既然知道王爷的心情不好,何不想法子让王爷高兴高兴呢?你就信我一回,王爷会喜欢的。” 刘宗将信将疑,虽然心下有些犹豫,但也拿不定主意。就听白悦妤又道:“不过是让这丫头进去送个吃食,王爷不喜欢就让她出来了,左右也没什么损失。咱们王府里这样的事情还少吗?刘侍卫何必小题大做。” 刘宗一听心道也是,自家主子虽不沉溺于美色,却最是喜新厌旧,府里这十几房姨娘不都是这样来的吗。只是因为今日这女人有些特殊,所以他才略有犹豫。 “好吧,那你进去,机灵着点,看王爷若是不高兴就赶紧自己滚出来。” 那丫头一张脸色惨白,身子颤的越发厉害,一言不发钉在原地。白悦妤上前挡住刘宗的目光,状若理着那丫头的发髻,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两句。 女子将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埋着头端着托盘一步步走了进去。书房的门在她进去后被重新掩上,那通红的眼眶就像一只走入虎口的羊。 刘宗和白悦妤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片刻后只听里面一阵落地碎裂声,女人的惊呼声一闪而过,随即归于平静,那丫头也没有再出来。 刘宗面无表情的冲白悦妤点了点头,白悦妤笑着转身离去。出了院子就见采青等在门口,见主子出来往她身后望了望,诧异中混着艳羡道:“王爷还真收了她,主子,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白悦妤瞧着心情很是不错,懒洋洋的抬手遮着太阳道:“先回去歇着吧,我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采青一愣,心想主子不是说要赶着在王爷还没忘了她之前争宠,所以忙着把这位钱姑娘送上了王爷的塌,如今怎么又不急了? 只是白悦妤素来不是好脾气的主,她也不敢多问,只得小心翼翼的跟着往回院子。 两人穿过回廊时正好看到祝柔芸院子里的丫头端着膳食回院子,白悦妤刚才还好好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贱人,如今王爷连见都不愿见她一面了,她怎么还能这么逍遥快活!” 王府的下人们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精,见人得势了削尖了脑袋凑单面前的多,等人失势了墙倒众人推的更多。 按理来说祝柔芸虽然最后没被王爷问罪,但谁都看得出王爷对她动了怒,祝柔芸显然是已经失宠了。 按照府里这些人的一贯作风,她能有些残羹冷饭裹腹就不错了,竟然还能吃的比她还好,由不得白悦妤不惊诧。 采青一撇嘴,愤愤不平的说道:“姨娘这些日子在屋里头养着身子不知道,这个祝姨娘不知道又使了什么手段,不单逃过一劫,还让岚贵妃对她刮目相看。 就这些日子,宫里让姑姑过来看了两回,每次都带着不少好东西,现在府里头都知道祝姨娘得了岚贵妃的青睐,自然个个上赶着巴结。” 白悦妤脸色铁青,恨恨道:“她害死了我孩儿一条性命,竟就想这么算了,我绝不甘心。采青,你等着瞧,总有一日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建王恼羞成怒回府,太子府上气氛也并不轻松。 这么缓了一路,季凌云已经明白季承煜这么做的缘由和顾虑了。可即便如此,仍旧憋着一口气,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两人前后脚进了书房,守在门口的红鸢也跟了进来,书房里的氛围一时有些凝重。 片刻后,许全进来禀报,呈上季凌云从祭坛里拿来的那块木柴,说道:“这木柴并无不妥,上贡给内务府的松树本身就有问题。” 季凌云敲着桌子的手指骤停,许全借着道:“这制作烽烟的松树是要制成干木的,有人将松树沁泡在混着凌霜粉的水中,这样制成的松树干木上就覆了一层凌霜粉。而凌霜粉拒火,遇火油则化水,寻常火更是烧不着。” 季凌云冷笑,道:“凌霜粉唯有火石制成的硫硝粉可解,所以季司宏随身带着硫硝粉,才会那般踌躇满志,觉得自己一定能够点燃烽烟。” 红鸢也道:“属下得了主子的消息便即刻让人去查了,给宫里上贡松树的是凌川陈家,往年祭天的松木也都是选用陈家的贡品。” 说到这里红鸢顿了顿,才接着说道:“陈家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属下又细查之后发现这个陈家乃是如贵人母亲的娘家。” 一直保持缄默的季承煜终于开口,看着季凌云道:“凌云,此事你怎么看?” 季凌云也是默然片刻,而后才道:“若不知从前害我之人是四皇兄,我定然以为是建王母子借刀杀人祸水东引。但是如今,皇兄,我也不清楚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自嘲,季承煜示意两人下去,待房中只剩兄弟二人才道:“凌云,我知你因今日之事心中不满。但我今日并非对季司宏心慈手软,只因我与他不同,他可以为了权谋之争置百姓民心于不顾。 但我不同,我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所以我不行,我肩上担负着太多,所以要顾忌的也更多,我不能放任自流,拿百姓和民心冒险。” 半晌,季凌云舒出一口气来,他揉着眉心道:“我明白皇兄的为难,也理解你的良苦用心。只是,此次就这样轻易放过建王和岚贵妃,恐怕会让其气焰高涨,往后越发肆无忌惮。” 季承煜闭了闭眼睛,转身看着书桌背后的一副画。那是一片荒野,寥寥几笔便能画出空寂凄凉之感,而在那荒野尽头却有一座高楼。 高处不胜寒,却也只能独立品尝。 “你应该知道父皇为何对建王格外宽容放纵,不仅是因为岚贵妃,更是为了牵制我,就如同父皇一手扶持左丞相来牵制于太傅一般。” 季承煜转身再看向季凌云时已是神色如常,他沉声道:“所以队服建王和岚贵妃,若不能一击致命,便还需隐忍等待时机。” 夜色以深,季凌云从书房里出来时就见古方像根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门口等着。许全也候在一旁,见两人出来心下松了口气,忙道:“已经过了晚膳时候,主子和安王殿下怕是已经饿了,厨房早已备好膳食,还请两位移步花厅用膳。” 季凌云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晚膳就不必了,忙了一日当真乏了。皇兄不必送了,我先回去睡了,天大的事也等到明日再说吧。” 季承煜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随他去了。 古方同季承煜见过礼便随季凌云回去了,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季凌云淡淡问道:“太子殿下交代你的事都做完了?” 古方点头,答道:“南阳到底是廖广天的底盘,属下贸然前去,打探到的消息有限,这几日已经连同红鸾姑娘查到了一些线索。太子殿下说其他的就交给红鸾姑娘,让我虽主子回去打点王爷的婚事。” 季凌云点了点头,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方才也困顿不堪荡然无存。 他敲了敲车厢,突然道:“阿五,停车。” 等马车停下,不待古方反应他便下了马车道:“你先同阿五回去吧,本王想一个人走一走。” 阿五见季凌云神色有异,也并无醉态,便不敢置喙。身后很快想起马车轱辘声,季凌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突然顿住脚步,转身道:“本王不是说了想要一个人走走吗?” 古方的声音一如往日毫无情绪起伏,“古方是王爷的贴身侍卫,自当随身守卫。” 季凌云挑了挑眉,摇头道:“也不知本王当初是怎么瞎了眼,竟然挑中了你这个木头。” 说罢他便继续前行,身后古方难以察觉的脚步声也如影随形。月光皎洁,将季凌云的影子拉的跟长,也很淡薄。脚步不紧不慢,当真是闲庭信步,他状若漫不经心的问道:“古方,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也知道不少宫中秘辛。依你之见,父皇他……如何?” 顿了顿,他又道:“今夜你所言不会再传入第三个人耳中,今夜过后本王也会权当是一场梦。所以你想说什么就说,本王恕你无罪。” 良久,身后才传来古方无波无澜的声音。 “陛下是个明君。” 只短短六个字,让季凌云愣在当场,而后恍然大悟。 第九十一章:尊卑有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元和帝此次头风发作的来势汹汹,一连三日都未能上朝。到了第四日佟氏终于坐不住了,只是仪仗到了尚德殿却被岚贵妃拦下了。 两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无声的对视片刻,佟氏微微敛容,不动声色的垂眸摸着自己华贵的琳琅护甲。岚贵妃咬牙,不甚情愿的微微福身行礼,态度极其敷衍,佟氏倒也已经习惯了,不甚在意的样子。 “皇上昨夜被头风发作折腾了一晚上,方才服了药好不容易睡下。臣妾知道皇后娘娘是这几日没能见到皇上挂念的紧,但一切应当以龙体为重,皇后娘娘还是不要进去搅扰皇上安眠了。” 岚贵妃向来伶牙俐齿,这话听着是为皇上着想,暗里却在嘲讽皇后,听得谷月姑姑真想上去给她一巴掌,教教她何为尊卑。 帝后感情不和在后宫中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这么些年来岚贵妃盛宠不衰,屡屡以下犯上皇上都多番维护,让其越发肆意张扬。 皇后对皇上,似乎除了这个名分以及背后的势力牵连,再加上太子和安王这两个皇嫡子外就再没什么意义,皇后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帝后二人就这么貌合神离,相敬如宾。 此次皇上头风发作的厉害,皇后只开始时同太医一起来过,后来这些日子除了让人送来些东西表示关心,就再没来看过一次。 皇上也是如此,召过岚贵妃和舒妃侍疾,其他几个平日里得宠的嫔妃来探望也都说了会儿话。连一向不打眼的如贵人都见了,却偏偏没有提起过皇后。 所以岚贵妃此刻所言,对皇后而言可谓是字字珠玑了。 佟氏盯着岚贵妃,突然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岚贵妃一愣,就见佟氏突然又冷下脸道:“岚贵妃所言不错,一切当以龙体为重。既然如此,往后岚贵妃就不必再来侍疾了。” 说罢佟氏便示意门口的小太监开门,德安虽有心想拦一拦,奈何对上佟氏的目光心头发怵,愣是僵在原地没敢再有动作。 岚贵妃猛地回头,怨毒的说道:“你凭什么……” 佟氏脚步没停,似是不耐与她多费时间,不等岚贵妃说完后半句便打断她的话道:“因为你是嫔妃,而本宫是皇后。” 说话间人已经进了里间,岚贵妃僵在外面身子气的发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了,尊卑有别,后宫尤其如此。只是这些年来皇上对她素来纵容,皇后也在一次次前车之鉴中学会收敛锋芒,似乎转了性子,让她渐渐忘记了这个身为后宫之主的女人从来都不好惹。 皇后的底气来自于她身后强势的母家背景,来自于她有一个被立为储君的儿子,更来自于她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 岚贵妃一瞬间有些心慌,但随即又被不甘与怒火取代。因为她想到这个皇后之位原本该是自己的,被立为储君的原本也该是自己的隆儿。 她和皇后相差的不过是一个强势的母家,但这也并非全然都是好处,否则皇上也不会对皇后和太子心存猜忌。 桂枝姑姑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岚贵妃阴沉着脸出了德尚殿,她才忧心忡忡的问道:“娘娘,皇后突然发难是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但岚贵妃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嗤笑一声道:“怕什么,反正证据已经被太子殿下自己烧了,如今本宫可没什么好怕的。最多让他查到如贵人那一家子蠢货身上,与咱们何干?” 京城的水向来深不见底,底下暗流涌动,面上却仍是一派风平浪静。 婚期只剩几日准备时间,齐氏越发坐不住。虽说什么都准备好了,她却总是觉得仿佛遗漏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急得嘴上都长了燎泡。 白嫣然出去一趟就将邹氏和彤儿带了回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事女儿是提前和她通了气的,只是那日听说人家并不情愿,却不想转眼就将人说服直接带回来了。 齐氏原本心地就不坏,又听了女儿说过前因后果,自然对邹氏祖孙俩心生怜悯。随便说了两句就让邹氏带着彤儿下去休息,说她身子才好过两日再起来做事。 等人走了齐氏再问,白嫣然就道:“这邹家婶婶应当是心里有什么顾忌,原是不肯想要回绝的,只是我们说话时被彤儿听了去。小丫头这些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过多了,又与我亲近,便缠着祖母想要答应。 邹家婶婶虽说性子有些执拗,但对彤儿这个自小没了爹娘的孙女如何不疼爱。一开始还板着脸教训孩子,后来见彤儿哭了就没法子了,只得答应下来。” 齐氏点了点头,但见一旁的素心竟也红着眼眶,惊诧的看过去,素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彤儿这小丫头虽然看着年纪还小,却是个聪明懂事的。既感念小姐大恩,又担心祖母的病情,偷偷同我说愿意把自己卖进府里。 被邹氏听到了祖孙两人抱着哭了一场,邹氏这才答应下来,我、我看着没留神也跟着哭了一会儿。” 齐氏哭笑不得,却也对彤儿这小丫头多了几分喜爱。 安顿好邹氏祖孙俩,白嫣然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主仆两人回到院子,素心小丫头看着心情不错,还说一会儿要去找彤儿玩。白嫣然在旁听着突然道:“你方才在邹家突然哭,是不是也想起家里人了?你若是想家了便回去看看,左右你家离这儿也不远,坐着马车来回也就一日脚程。” 白嫣然记得素心的母亲早逝,家中却还有父亲和弟妹的。不料小丫头的兴致却并不高,只低着头做着手里的事边道:“不了,我娘亲去的早,后来爹爹娶了同村的寡妇,又生了弟弟和妹妹,那寡妇还带着原本的女儿,家里四个孩子日子过得紧人呀太子巴。” 说到这她顿了顿,声音放的更低。 “后来碰上个灾年,为了换银子让家里吃饱爹爹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我心里还是怨他。 平日里继母和姐姐对我呼来喝去他不闻不问也就算了,真到了要卖儿女的时候想到了我。我不是家里最大的女孩,还是他的亲身骨肉,他却舍得下去。” 小丫头最后的声音近乎于呢喃,“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家的人了,我爹都不要我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她抬头看着白嫣然,一双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瞧见白嫣然鬓发有一处微乱,便顺手拿起梳子边理边道:“后来我们一群人被牙婆带到京城贱卖,我和大丫、也就是语心那时候年纪还小,本来被一家花楼的老鸨看上想买回去养着。幸好后来被府里的周管家买回来,才不至于沦落到风尘之地清白不保。” 前世白嫣然未曾提及过此事,也就不曾听素心说起过这些竟不知每天跟在身边的小丫头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身世。她一时心疼不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素心小丫头似是从开始的低落中走了出来,看着白嫣然笑道:“来了府里我才知道周管家为什么买我们两个小丫头,原来是小姐缺个年纪相仿能玩的来的贴身丫头。 后来周管家就给我们另取了名字叫到小姐面前,小姐选了我,我就决定一辈子都跟着小姐了。” 白嫣然捉住她的手亲昵的拍了拍,从镜子里看着小丫头亭亭玉立的模样,笑着说:“那是自然,小姐我可没打算放过你,等将来给你在京城寻个好人家,你成了婚咱们也能常见。” 小丫头撇嘴,大约是又想说不嫁人之类的话,被白嫣然起身点着额间故作正色训道:“小丫头不许顶嘴。不是说要去找彤儿吗?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你去帮着安顿安顿吧。” 素心立时就被转移了心思,笑嘻嘻的出去了。白嫣然笑着摇了摇头,片刻后却见小丫头又掀帘子进来道:“小姐,小孙大夫来给两个姨娘诊脉,这会儿就守在门口,说是想问问托小姐打听的事有没有消息。” 孙明哲如今已是太医院的肄业生,虽说还不算正式医官,每旬只七日去宫里头当值,但济安堂原就够他们祖孙俩忙的了。 白嫣然知道孙明哲特地来白府,给两位姨娘诊个平安脉是假,等不及想要知道钱婉儿的消息恐怕才是真的。她叹了口气,却也知道此事是瞒不住的,孙明哲早晚是要知的。 孙明哲一个外男子自然不好进白嫣然的院子,两人便在院子一处亭子里说话。看着明显消瘦的孙明哲,白嫣然一时有些不忍,但在他无声催促的目光下只得开口道:“我也是昨日才得到钱姑娘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同你说。”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孙明哲便迫不及待问道:“婉儿在哪儿?她过得好吗?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白嫣然顿了顿才道:“她如今人在建王府,大约过的还不错。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虽然不清楚其中详情,但也能猜个大概,她应该……也是身不由己。” 孙明哲似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喃喃道:“我知道婉儿每日都去建王府门前守着,想要找建王求情搭救钱叔叔,但是她怎么会在……”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的脸色突然煞白,嘴唇抖了两下再没能发出声音来。 白嫣然叹了口气,道:“她如今已经是建王府的钱姨娘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第九十二章:落子无悔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看着孙明哲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白嫣然有些于心不忍,却也只是无可奈何。 她大约能够猜到钱姑娘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为了如今身陷囹圄的父亲。 钱侍郎原是个寒门士子,当初中举也不过是个三甲进士,能够在户部捞个芝麻大点的京官还是拿出所有积蓄打点过的。 后来突然飞升,不过是摸准了季司宏的心思,入了建王殿下的眼。只是这种人季司宏见得多了去了,虽说是心腹,也不过是个随时能推出去替罪的弃子。 白嫣然心中唏嘘,这钱姑娘虽是一片孝心,却未免太过冲动,半分不了解建王的为人就将自己折了进去。 于季司宏而言钱婉儿不过是个一时新鲜的女人,他当初既然将钱侍郎推出去如今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将人捞回来的,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钱婉儿这步棋走的着实不太高明,但落子无悔,一子落错已是满盘皆输。 白嫣然叹了口气,就见一旁的素心勾着头张望着什么,嘴里说着:“刚才好像是邹妈妈来过,大约是来同小姐道谢的,见你同小孙大夫说话就先走了。” 白嫣然点了点头,也没多想什么。 白嫣然所料不错,次日钱侍郎就在狱中畏罪自尽。 至死他也没敢多说什么,因为明白自己在劫难逃。为了少遭点罪,也为了让家里人好过一点,最终一头撞死在了牢狱中。 钱婉儿人在建王府,得知消息的那日已是父亲出殡之日。宋侧妃心软,让人将她送回去送父亲最后一程,然而回了钱家却是另一番光景。 平日父亲最宠爱的姨娘趁着她母亲病重,老管家手忙脚乱打理后事,竟然伙同奸夫卷了家里大多数钱财跑了,却扔下了她那个还在襁褓的庶弟。 眼看着钱家就要到了,心思活络的下人们也都生怕受到牵连,个个拿了体己就跑了,老管家拦也拦不住。如今只留下一个满目疮痍的钱府,和四个幼弟幼妹跟一堆烂摊子。 钱婉儿没急着回王府,忙完父亲的后事又要照顾病重的母亲。父亲的灵堂前空空如也,连个开吊唁的人都没有,钱家俨然已经成了一摊烂泥,谁也不愿意凑过来沾一身污。 过了头七被王府的马车接回去时,钱婉儿心中藏着满腔恨意。即是对一手害死父亲的季司宏,也是对将自己推近火坑的白悦妤,她袖子里藏着匕首,满腔悲愤与仇恨欲发泄。 然而不巧,宋侧妃身子不舒服,季司宏去了她的院子不见人,钱婉儿便先去找了白悦妤。 彼时白悦妤心情还不错,虽说如今不能仗着身孕去济安堂找孙明哲,但采青可以出去打听点消息。 得知孙明哲已经知道了钱婉儿的消息,白悦妤心情莫名愉悦,连带着对钱婉儿都是一副好脸色。 这副模样落到此刻的钱婉儿眼中自然更加刺眼,她闭上眼睛抓着匕首就向白悦妤刺去。 只是她一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大家小姐哪里懂得这个,又是闭着眼睛,刀刃意料之中的刺歪了。 白悦妤没有防备,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随着胳膊上的痛苦一起来的是飞溅的血花。采青惊呼一声下意识的躲远了,白悦妤也惊的魂飞魄散,狼狈的四处躲闪。 直到采青在白悦妤的呵斥下从身后抱住了钱婉儿,钱婉儿的力气自然不比从小干活的采青,这场闹剧才算结束了。 白悦妤心有余悸的看着状若疯癫的钱婉儿,惊魂未定的抢过了她手里的匕首,这才定下心来,然后狠狠给了钱婉儿一巴掌,骂道:“居然敢在王府动刀,你是想死吗!” 谁知钱婉儿却不怕,只恶狠狠的瞪着她,红着眼眶道:“你骗我,你明明说只要我、只要我成了王爷的人,王爷顾念情分定然不会不管我父亲。可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悦妤冷冷的打断道:“你父亲是在牢里畏罪自尽的,而且死后还能安葬,也没有连累家里人。若不是王爷知会下去,你以为这样的滔天大罪你们钱家能逃的掉?” 钱婉儿原就是个性情温婉的官家小姐,哪里明白其中腌渍,否则当初也不会被白悦妤三言两语就哄的将身子给了季司宏。如今听得此言,一时也分不清是真是假怔在原地。 白悦妤见她如此心中松了口气,神色冷傲的接着道:“想来钱侍郎也是为了家里人着想,他身上的罪可不轻,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总要为活着的人打算,与其在大牢里受尽折磨,倒不如死了干净,还能不连累家家里人。” 钱婉儿想到父亲又是心痛如绞,却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 人人都说她父亲罪大恶极,是死有余辜,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为父亲辩驳。纵然父亲的确不是什么好官,纵然父亲生前对她并不好,可那到底是她父亲。 如今父亲一死,钱家也散了。 白悦妤还在她耳边道:“如今人死灯灭,此事就算揭过了。但你母亲还卧病在床,还有一群弟妹等着你养活。今后你就好好伺候王爷,只要哄的王爷高兴了,你们一家子自然吃穿不愁。” 钱婉儿的心一路沉了下去,因为白悦妤说的没错,如今她已经是家里唯一的支撑,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母亲和弟妹们又要怎么办? 待采青放手,钱婉儿好似被抽到了魂魄般跌坐在地,眼中再没有了昔日的神采。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敢去奢望其他了。 建王之案拖了太久,尽管最后含糊不清就结了案,但皇上金口玉言自然不容置喙。 自建王受了罚众人便知此事是要不了了之,一个小小户部侍郎之死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尤其是安王殿下的大婚在即,彻底被淹没在了其中。 要说如今最受关注的当属安王府和白家,白家有齐氏这个主母上下打点。安王府则全赖老管家朱永鞍前马后,当真是忙的焦头烂额,偏偏他家王爷还是个忒不省心的。 “这些个角落里都擦干净了,王爷的大婚之日来的可都是贵客,都给我绷紧你们的皮仔细着点。” “这、这、这,这些花都快开败了,怎么还在这儿摆着呢,还不快让花房送新鲜的来。” “我的天爷,这鸡鸭怎么都没人看管,要是让这些畜牲跑到前头去,你们就把地都给我舔一遍!” 朱永腆着大肚子在府里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袖口都被额上的汗湿了,还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满意。心想这些个粗手笨脚的下人们就是欠打,要是用马鞭狠狠抽几下就都勤快了。 关着鸡鸭的棚子就在马骝旁边,一听他的声音,有个在马骝旁躲懒睡大觉的年轻人被惊醒了,忙不迭的跑过来道:“朱管家你怎么来了?哎呦,这些畜牲们臭气熏天的,你快这边请,可别熏着你了。” 朱永正好也累了,一屁股坐在不远处树荫下的石凳上,年轻人立刻殷勤的奉上茶水。朱永只喝了一口就“呸”的吐了出来,骂道:“大生你个兔崽子,这什么刷锅水也敢拿来给我喝,你是活腻了吧!” 名叫大生的年轻男人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倒是长的端正,就是身上一股子痞气瞧着不像老实人。 大生接住朱永摔过来的杯子,嬉皮笑脸的说道:“朱管家息怒,小的就是个赶车的,屋子里自然就只有这些个粗茶。哪比的你受王爷器重,自然什么好东西都赏到你屋里去了。” 朱永听到这话气顺了不少,又开始吹嘘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从前在佟家的老人,王爷建府后皇后娘娘特地拨到王府当管家的,自然是王爷最信任的心腹。 你别看古方那个闷葫芦成天跟在王爷屁股后面转,其实王爷有什么事不都还是仪仗我。不然你看成婚这么大的事,就把古方支出去了这么多日,明摆着是不信任他不让他插手。” 大生是个机灵鬼,自然是赶忙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是那是,说到王爷的心腹自然第一个就是你。你跟了王爷多久,古方侍卫才来几年,自然不能同你比。” 他眼珠子转了转,放下杯子坐在一旁边给扇着风边道:“朱管家你做事王爷自然是放心的,你又何必挑挑拣拣的。” 朱永冷哼一声,过了会儿才道:“你不知道,咱们这个王妃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出来的,却是个有手腕的,要不然怎么能让咱们王爷心甘情愿的成婚。”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示意大生凑过来听,而后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你没听见外面那些疯言疯语吗?一会儿是狐假虎威打了蓝家小姐,一会儿又是为了攀高枝悔婚的。 就这么个女人,偏偏咱们王爷就跟中了邪似的,还宝贝的不得了,吩咐我好好操办,务必要让王妃满意。” 见大生很上道的不住点头,朱永满意的坐直了身子,装模作样的叹道:“这王妃怕不是个好相处的,咱们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大婚之日府里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万一王妃找起麻烦来可不是扣月钱这么简单的,一顿板子是肯定少不了的。” 见大生瑟缩的缩了缩脖子,眼里却全然是蠢蠢欲动,朱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第九十三章:恪守本分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元和帝的头风拖了这许多日终于过去了,佟氏总算松了口气。 后日就是凌云的大婚之日了,虽说婚期是早早就定下的,但若是此时大婚,难免有人会揪着“孝道”二字做文章。 元和帝是个躺不住的,这头风原就是老毛病了,自己的身子他心里清楚。能从床上起来就坐到了书桌前,处理这些日子堆积的奏折。 德安来回的折腾,一会儿让人把窗子关了免得皇上着了风,一会儿又吩咐御膳房给皇上备着汤水,忙的脚不沾地,生怕元和帝看不出他的忠心来。 元和帝原就身子还虚着,被他这来来去去晃的眼花,便道:“后日就是凌云大婚了,你去库房替朕挑个合适的贺礼。” 德安一愣,随即半真半假的推辞道:“这、这可怎么使得,老奴哪里敢做这个主,皇上这是折煞老奴了。” 元和帝手上拿着奏折,眼皮也没撩一下,只淡淡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你一向最清楚朕的心思,你挑的定然合朕的心意。” 德安这才压着欢喜去了,自觉皇上这话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最清楚皇上心思的。 瞧瞧,皇上果真因皇后自作主张不让岚贵妃侍疾之事不悦了,连带着对安王大婚之事都不上心,连贺礼都让自己去挑。自然,这也说明自己果然受皇上器重。 德安心满意足的去库房挑贺礼了,还想着顺路去岚贵妃那里透个底,贵妃娘娘一高兴自然少不了赏赐,这果然是个好差事。 福安维持着面上木讷的神色,眼看着德安笑眯眯的出了德尚殿,便进了里间不声不响的站在元和帝身边侍候。元和帝看罢手里的奏折,提笔在上面批了个“阅”字,这才疲倦的揉着眉心。 他问:“岚贵妃那里怎么样了?” 福安面上憨厚的神色褪去,明明还是同样的眉眼,但此刻气质骤变,竟能从那张脸上看出刀锋般的凌厉来。 “贵妃娘娘来了几次都被皇后娘娘的吩咐挡在了门外,师父试探着给皇上传了几次话没什么用后就老实了,这几日也没往梓晨宫去。岚贵妃似乎有些慌了神,这几日总在梓晨宫里发脾气。” 元和帝闻言放下手,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就这么闭目养神了片刻才道:“从前一些小打小闹朕还能惯着她,此次竟将主意打到了祭天大典上,险些酿出祸端来,也该让她长长记性,知道什么事不能做。” 顿了顿,他露出一丝浅笑道:“太子此次做的不错,果然有储君之风。” 元和帝睁开眼睛,指了指看着书桌上的几摞奏折叹道:“历经此事,太子是越发沉稳谨慎了。虽说这几日代朕监国,但这些朝臣们的奏折却还是原封不动的送到了朕这里,当真是谨慎过了头。” 福安原是一直装聋作哑有问才答,此刻却打破冰封般的沉默答道:“这不正是皇上希望看到的吗?” 元和帝似笑非笑的暼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再说什么,就见福安突然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元和帝也跟着看过去,虽然什么都没能察觉,却再缄口不言。过了一会儿门口的小太监才进来通报。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元和帝点头,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佟氏是带着中午的汤药一起来的,按着规矩行了礼后便亲自端着药碗过来道:“听说皇上午膳没用几口,想必是整日喝这苦汁子没胃口。只是良药苦口还是得喝,舒妃听说后特地煲了甜汤就候在门外,一会儿皇上再喝点甜汤,想必晚膳也能多用几口。” 元和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接过佟氏手里的药碗一口喝尽了,果真苦的微皱了皱眉,漱了口才觉得好些了。 他不冷不热的问道:“皇后素来忙于后宫琐事,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佟氏只当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淡然自若道:“妾身知道皇上肯定政务缠身,怕是忘了后日就是凌云的大婚之日,所以多嘴问一句,后日皇上可要与妾身一道去安王府?” 元和帝闻言正巧不轻不重的咳了两声,福安忙替他抚着胸口疏解。佟氏却连步子都没往前迈一步,只钉在原地神色如常的看着。 果然,等元和帝缓了口气便道:“朕身子不适,就不去了。朕会让人送去一份贺礼,你替就朕多喝两杯吧。” 佟氏神色不变的点了点头,似是早有所料。又说了这几日后宫的几件琐事,却只字未提不准岚贵妃来侍疾之事。见元和帝兴致缺缺,她识相的寻了个借口告退了。 出了德尚殿,舒妃果真带着甜汤眼巴巴的等在门口,见佟氏出来她忙低头恭敬道:“皇后娘娘不必顾及妾身,该同皇上多说会儿话才是,妾身候在外面也是应当的。” 佟氏不欲多言,目光扫过舒妃年轻娇俏又打扮鲜亮的模样,露出一抹淡笑道:“皇上病中苦闷,如今虽已痊愈,但一时也不便进后宫。皇上素来喜欢你,这段日子你多花点心思,下次将六皇子和四公主一道带来,有她们陪着解闷皇上定然高兴。” 舒妃明白过来其中意思自是喜不自禁,忙笑逐颜开应道:“妾身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说罢她又自觉自己表现的太过露骨,忙又补充道:“六皇子和四公主前几日还说想念皇后娘娘了,只是妾身见皇后娘娘这段日子为了安王殿下的婚事操持,便不敢去搅扰。” 佟氏笑着点头,意有所指道:“舒妃有心了,本宫就是喜欢六皇子和四公主这般恪守本分的好孩子。” 舒妃放下心来,就听佟氏又道:“今早围场那边送来些上好的皮毛料子,你待会儿去内务府给六皇子和四公主挑几块去裁冬衣。小孩子不禁冷,早些备着冬日里才穿的暖和。” 舒妃连连点头,一直目送佟氏走出德尚殿才欣喜的进了内殿。 出了德尚殿,谢公公感慨道:“舒妃这些年对皇后娘娘也算是忠心耿耿,有她在,总能分去一些圣宠,不至于叫岚贵妃独宠,也是一步好棋。” 谷月姑姑道:“舒妃是皇后娘娘母家一个偏远旁支出来的,家世不显,若非皇后娘娘举荐哪里能入宫。且她父兄都在佟家手底下做事,她哪里敢不忠。 也不想想当年她怀着双生子成了岚贵妃的眼中钉,若非皇后娘娘庇护,她哪来的命生下一对龙凤胎来。不是冲着六皇子和四公主皇上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怕就成了又一个如贵人。” 说到这里她又叹道:“如贵人也是个可怜人,原就是宫女出生。当年皇后娘娘帮了她一把,也算是得宠了一段日子,又有了身孕,只可惜生下宁王是个天残不得皇上喜爱,如贵人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 谢公公打量着一言不发的佟氏,突然问道:“岚贵妃被禁步德尚殿,娘娘又有心抬举舒妃争宠,莫不是想趁机打压岚贵妃?” 佟氏任由她们左一言右一语,始终神色淡淡,此刻闻言也是波澜不惊道:“岚贵妃若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打压,本宫何至于跟她斗了这么多年。不过是给她添添堵,让她老实一阵子罢了。凌云大婚在即,本宫可无暇分出神来对付她。” 日落日出,又是新的一日。 安王府里今日依旧是热闹非凡,明日就是王爷大婚,其他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厨房却是今日才正式忙碌起来。可以预见直到明日大婚结束,安王府的厨娘才能歇口气。 许多菜肴要从今日就开始做准备了,饶是如此也还是忙不过来。到了下午厨娘苦着脸跟朱永要人,说还要三五个手脚利落能在灶间帮忙的丫头婆子,否则就是今晚不眠不休也赶不及。 朱永原就是最焦头烂额的那个,此刻一听更是急得团团转。 “都这会儿功夫了你才跟我要人,我上哪里给你找人去?” 厨房的单大娘也是个泼辣性子,叉着腰道:“这我不管,谁让说好早上送来的东西下午才到,这不是耽误功夫吗?要不然我这儿时间怎么会来不及,你要是找不来人,明日席上的菜可就不够了。” 婚宴上的菜色可都是有定数的,何况王爷还很是看重此事,绝对不能在这里出岔子。朱永一咬牙,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借人。” 与安王殿下最交好的自然就是太子殿下,但朱永没这个胆子,只得回佟家去借人。 只是佟家离得远,这一来一回怎么着也得一个时辰,朱永又实在走不开,便让大生驾着马车拿着他的书信去佟家借人。 大生得了令就驾着马车去了,只是马车在半路先拐到了一座宅子前,让门房往里面递了个消息,随即也不敢耽搁就忙往佟家去了。 佟家的老管家看了朱永的信得知来龙去脉,心里骂着朱永不中用,就忙把灶间的三个丫头和一个婆子都支出来让他带回王府了。 大生接了人,回去时又驾着马车拐到了来时递消息的那座宅子,这回他接上了一个美貌丫头上了马车,同佟家的下人一道带回了王府。 第九十四章:兵行险招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这一路上车里的几个丫头婆子都忍不住打量那个后来的丫头。 一来是因为这丫头生的着实貌美,二来则是因为她即便穿着同她们差不多的粗布衣裳,但那矜持的模样还是难掩傲气,这娇滴滴的一个人可真不像个丫头。 她当然不是被人使唤来去的丫头,舒月扫过车中的几人眼中难掩轻蔑。她身子绷的笔直,就坐在马车门口处,似是生怕被这些个粗鄙女人沾染上俗气。 不过这些丫头婆子都是女人,见到再好看的女人也就图个稀罕多看两眼,转头就聚在一起说嘴起安王大婚之事来。 舒月听得心中越发烦闷,脸色更是难看的紧,只可惜马车里可没有左承安,无人在意她的脸色是否好看。 马车好不容易停在王府后门,舒月一刻钟都不愿再同这些嘴碎的女人待在一处。马车一停她就忙不迭的掀开帘子下了车,却险些摔个踉跄。 还是大生眼疾手快将人给扶住了,他一个正值年轻气盛的少年,哪怕只是无意间扶了姑娘家一下也不禁红了脸。何况还是一个长的这般好看的姑娘,更是一时讷讷愣在原地。 直到被人一把甩开手他才回过神来,抬头就对上舒月嫌恶的目光,顿时一个透心凉。 他想起这是左公子特地交代的人,看着也不像是自己能肖想的人,心里那最后一点旖旎也散了个干净。 因为朱管家之前吩咐过,所以府中守卫对他带来的几个女人并未留心,大生顺利带着舒月混进了王府。 那几个从佟家借来的丫头婆子被大生托人带去了厨房,舒月则低着头躲在他身后。 此时府中一片忙乱,倒也没人注意到她。待其他人都走了,大生才松了口气。若不是左公子曾有恩于他,他也不敢冒这样的险往府里带个不知底细的人进来。 他才准备对舒月嘱咐几句,却见舒月已经熟门熟路的钻进小路眨眼就没了人影。 舒月对王府一清二楚,毕竟上辈子在这里生活了三年。 若非后来被如画那个贱人污蔑给王爷下毒,叫顾月瑶逮着机会将她送进牢里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她本该是长长久久的陪着王爷的。 好在老天开眼,让她重新活了过来,回到了自己进王府前半年时。 舒月在红水苑虽然过的也不差,但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还是更贪恋王府里安逸的好日子。 更何况如今她自认通晓未来之事,只要再加以利用拔掉如画和柳杏儿这两个眼中钉。王爷又一向对顾月瑶不冷不热,到时候自己岂不就是独宠了。 舒月日日等着姑母进京告御状一并将自己带走,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却发现一切竟与前世有些不同了。 王爷要娶的王妃不是顾月瑶,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嫣然打乱了她的如意算盘。尤其听说王爷还对这个女人有几分心思,舒月更加不安,思来想去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日日在留香居卖艺,就是等着与王爷“偶遇”,抢在迎娶王妃前进门,好先抓住王爷的心。 却不想这招行不通,王爷竟转了性子,自己的“才名”勾来了一众世家公子,连左承安都找来了,却没能招来一向爱凑热闹的王爷。 且他不但再不曾来留香居,就算后来自己费尽心机送上门去都巍然不动,活像是坐怀不乱,这让舒月真慌了神。 她有心从白嫣然那里下手,曾引着顾月瑶同其争锋相对,原想着坐山观虎斗,却不想那女人竟能一眼看出了自己的算盘,让舒月更加忌惮, 事到如今,那女人当上王妃之后肯定会想方子不让自己进门,舒月只能兵行险招。总算左承安还有点用,能让自己进王府,之后的事情就只能全靠自己了。 舒月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带,那里面藏着一个小纸包。纸包里的好东西可是费了她不少心思才买到的。听说只要入口一丁点,就能让男人失去神智为所欲为。 想到这里舒月又红了脸,眸中神色却是更加坚定。她深知王爷的为人,看似风流不羁却最是重情重义,只要自己失身于他,王爷定然会将她收进府里给个名分。 舒月猜测王爷这会儿大概人在书房,便穿过小径饶了半个后院到了吟风轩,果真远远瞧见素来随侍王爷左右的古方侍卫就守在书房门口。 这么来回一折腾已过申时,几个借来的丫头婆子进了厨房总算让单大娘喘了口气。不过待她抬头一看日头又是一拍大腿,竟险些误了王爷的晚膳。 好在灶间还炖着银耳羹,好歹能添一添肚子不至于叫王爷饿着,便忙拿出碗来盛了一盅。不过这会儿也找不到个闲人,便叫起个帮厨的婆子让快送去。 婆子心里还记挂着自己手头的活,一路风风火火就往吟风轩去,到了门口却被个脸生的丫头拦住了,说要替自己送进去。 婆子疑心道:“我怎么从前从未见过你,你是咱们府上的丫头吗?” 舒月强撑着笑道:“我是今日才进府的,朱管家说府上办喜事让我过来帮手。” 那婆子见她还识得朱管家,也就不疑有它,将食盒给了她便回去忙自己的事了。舒月手里捏着食盒自是欣喜万分,只觉得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她寻了个角落打开藏在腰带里的小纸包,小心翼翼用指甲挑了一点暗红色的粉末弹进银耳羹里,再用汤匙搅拌两下便看不出异样了。 她低着头提着食盒往书房里去,却在门口被古方拦住了,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若非了解此人,舒月都要以为他是看上自己了。 不过前世侍奉了王爷三年,对这个王爷的心腹也算有几分了解。知道此人正如王爷所说就是木头一根,管你高矮胖瘦美丑,于他而言只分对王爷有利或者不利之人。 舒月主动开口解释道:“奴婢是灶间的烧火丫头,从前没来过吟风轩,古方侍卫可能不识得我。” 见古方沉默不语,她又接着道:“今日府里头忙乱作一团,平日给王爷送膳的巧儿姐姐这会儿也寻不到人了。单大娘说午膳可能要耽搁一会儿,怕王爷饿着,便让奴婢先送一碗银耳羹过来。” 又是僵持片刻,古方才开口道:“打开我看看。” 舒月打开食盒,里面果真只有一碗银耳羹。 古方又扫过舒月的眉眼,他倒不是觉得这丫头生的多好看才多看两眼,只是总觉得这张脸好似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大约真是府里的烧火丫头罢。 好不容易糊弄过了古方,舒月心里松了口气,终于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的季凌云早就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隐约听见两人的交谈,知道是厨房来送吃食了,便头也不抬的道:“先搁在一旁吧。” 说话间他手里的笔也不停,桌上还堆着十数张帖子,都是墨迹未干晾在一旁。 虽说赐婚之事满城皆知,安王殿下的大婚旁人自然是抢破了头也要来贺一贺的。只是有些人还需季凌云亲自写了帖子让人递去,否则就是他失礼了。 季凌云手下奋笔疾书,全神贯注到全然没有察觉到其他,直到最后一笔落下,这才放下笔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 看着这一张张喜帖,他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一一收起装进早就备好的信封里,随口喊道:“古方。” 守在门外的古方立刻进来了,他诧异的看了一圈在杵在桌前的舒月,却也没说什么,只上前拿起那一摞帖子听着季凌云的吩咐。 待古方出去,季凌云这才察觉到屋里还有人,他看向那个似是羞怯的头都不敢抬的丫头,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舒月将头埋的很低,鬓发遮掩下看不清容貌,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单大娘说让奴婢等着把碗筷收回去,免得污了王爷的书房。” 季凌云心情大好,便笑道:“你这丫头也真是个实心眼。你先去忙吧,本王这会儿不饿,你一会儿再来收拾。” 舒月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她怕再多说几句会让王爷起疑,只得依言出了书房守在门口。 好在这会儿已经古方走了,书房门前没人守着,一会儿察觉到里面不对她就直接进去,一样也能水到渠成。 舒月的算盘打的好,只是左等右等半晌,没等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却等来了王爷的贴身侍女柳杏儿。 她咬牙暗恨这个贱婢不识抬举来坏自己的好事,便想上去将人拦下来,不想这时候身后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哎,你,那边的丫头。对,就是你,你过来。” 朱永手头正一堆事忙的焦头烂额,偏偏花房那群没长脑子的下人又出了岔子,大喜的日子竟然将白芍摆了出来。 虽说白色的芍药花稀罕,但这大喜的日子岂能露了白煞风景! 朱永又急又气,也没看清这丫头的模样,迎面就将一盆白芍塞进人怀里,嘴里还骂道:“你把这花还回花房去,告诉他们要是再敢把白花摆出来给我哭丧,我就把他们都赶出府去,听到没!” 舒月生怕被朱永看出来,只得捧着花尽量遮住脸,点了点头便匆匆往花房那里去了。 她原想着走两步扔了花便回来,朱永肯定也不会守在原地等着自己。却不想朱永是走了,但吟风轩的守卫却不让她进去了。 舒月只得拿出借口道:“两位大哥行个方便,我方才给王爷送了吃食,碗筷还没有收拾呢,就这么回去是要被单大娘骂的。” 然而两人对她的楚楚可怜视而不见,其中一个瘦高个儿不屑道:“杏儿姑娘刚刚进去了,王爷那里你就不必操心了,只管去做自己的事吧。” 他们日日守着王爷的吟风轩,看多了这样想方设法接近王爷的女人,尤其是这样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心比天高的丫头,自然能看出她眼里别样的意味来。 舒月却是听得心头“咯噔”一声,因为听这人言下之意,竟是说柳杏儿这会儿还没出来。 都这会儿功夫了,那碗银耳羹肯定已经进了王爷的肚子,那岂不是要白白便宜了柳杏儿! 第九十五章:悲欢离合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安王府里一片忙乱,唯一还闲着的大概就剩柳杏儿了。 柳杏儿是自小在宫中就侍候季凌云的宫女,后来季凌云到了年纪出宫建府,佟氏放心不下皇儿,不但亲自去佟家派了朱永到王府做管家,将柳杏儿也一道拨来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季凌云已到了适婚之龄,柳杏儿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虽不及白嫣然的娴雅清丽,也不比舒月的美艳动人,但也算清秀可人的小家碧玉,别有一番风韵。 很多大户人家的少爷的帖身丫头都是自小跟在身边的,当初挑选时就要性子敦厚贴心,模样周正又不会太过艳丽的。 一般而言帖身丫头就是默认的通房丫头,在成婚之前教会少爷通人事,也免得有些浪荡子弟小小年纪不学好,出去寻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厮混惹出祸端来。 民间尚且如此,宫里头自然更甚,只不过当初季承煜的帖身丫头是从“夜枭”里挑选的红鸾。 如此以一敌百的下属季承煜自然不可能屈才只做通房之用。而他又素来不喜公私不分,所以便省去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而季司宏的帖身丫头早早就爬上了主子的床,而后又因不满足姨娘之位,竟然给宋氏使绊子,险些害的宋氏丢了性命,在季司宏盛怒之下白白丢了性命。 到了季凌云这里则又不一样。 柳杏儿原想着主子自小就是风鎏性子,虽不往府里头带人回来,但红颜知己遍布京中各花楼。 她以为自己也会被收做通房,却不想一来二去她都快等成了老姑娘,主子也没这意思。眼看着王爷就要迎娶王妃进门了,柳杏儿一边替主子高兴,一边又忍不住委屈伤心。 季凌云还当她是着了风寒,特地让她歇着不必糙持府里这些琐事,柳杏儿却是愈加心烦。 主子虽看着和气,实则是不喜与人亲近的,所以一般帖身事务都是由她亲自打点。 想到今后娶了王妃这些就轮不到自己了,柳杏儿强打起精神,决定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日。 她去了书房准备侍奉笔墨,却见季凌云已经将笔搁在一旁闭目养神,嘴角还擒着一丝笑意,显然心情不错。 柳杏儿想起主子对准王妃的喜爱,心下又是一酸,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强颜欢笑道:“明日就要大婚了,半夜里就要起来准备,主子不若早些休息吧。” 季凌云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喃喃自语道:“的确是该养精蓄锐……” 抬头却对上柳杏儿微红的眼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只做不知,状若无意道:“说起来杏儿你只比我小一岁,也到了该许人家的年纪了。你若是愿意,我便留心给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柳杏儿便“噗通”跪了下去,含泪凄然道:“杏儿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主子不要赶杏儿走,杏儿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在主子身边伺候一辈子。” 说话间一张小脸哭的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季凌云这下真是无奈,叹了口气上前将人扶起道:“你这丫头真是……赶紧起来吧,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好容易哄着柳杏儿起来了,季凌云转头看见桌上的银耳羹,便道:“快别哭了,哭多了可要变丑,不若喝点银耳羹补一补。” 见柳杏儿总算止了哭,他才又道:“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古来常理。你自小跟着我,我真心将你当妹妹看待,如今我都成婚了,自然也要为你着想……” 哪知柳杏儿听到这里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的落,季凌云不敢再说,忙端起银耳羹来塞进她手里,头疼的说:“好好好,此事暂且不提了,你先吃东西,我突然想起还有些杂务没有处理。” 说罢季凌云又转身回到书桌后,拿起不知什么时候堆积的奏折看了起来。柳杏儿见状也不好再哭,生怕吵到主子办正事,便魂不守舍的端着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安王府里忙忙乱乱,白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唐氏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下人们忙的脚不沾地,扶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感慨道:“虽说二小姐争气当了个王妃,但到底入了别人的家的门,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府里今日还这般热闹,明日女儿走了也就跟着空了,怪不得都说养女一场空,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语心可不敢似唐氏这般出言无状,便转了话头奉承道:“姨娘可别这么说,过两日老夫人就要来府上小住了,这不就是享姨娘的福气嘛。等将来姨娘再生个小少爷,就等着娶个儿媳妇进门一道孝顺你。” 唐氏被哄的喜笑颜开,点着语心的额头娇嗔道:“就你嘴甜,小丫头整日里说话也没个顾忌。” 语心笑嘻嘻道:“奴婢这是实话实说,姨娘这是天生的享福命,连带着老夫人也能沾沾福气,可不就是福星。” 唐氏张嘴还要再说什么,不经意间转头,却看见了不远处贤兰院门口同样挺着肚子的杨氏,上扬的嘴角顿时垮了下去。 语心察言观色,跟着转头去看,就见杨姨娘和莫慈妈妈也在笑着说话。这原也没什么不对,但她知道自家姨娘素来事事都要压过杨姨娘一头,两人前后有孕之事让她格外恼火。 语心不过是个多了几分机灵的小丫头,让她去对杨姨娘干点什么是没那个胆子的,但不值钱的嘴上功夫却是张口就来。 “姨娘何必同她置气,平白伤了身子可划不来。左右咱们的小少爷是占了便宜,就算杨姨娘也生个小少爷那也没前头的稀罕,将来一辈子都是要低上一头的。 而且看你这园润的身量,将来生下来的小少爷定然也是白胖壮实惹人喜爱。再看杨姨娘那身子骨,即便将来真生下个小少爷也是个瘦皮猴,肯定不比咱们少爷讨喜。” 其实原本唐氏是有些嫉妒的,自己这整日里折腾的吃了就吐,没几口东西能进肚子,身量却比从前足足胖了一圈,衣服都得全部新裁。 反观杨氏,该吃吃该睡睡,惬意自在的让人恨的牙痒,却偏偏还是那副弱柳扶风的纤纤身量,着实让人眼红。但此刻再听语心这么一说,唐氏顿时就释然了。 说到底她们这些女人要想在府里立住脚,还是得有儿子傍身才行。依她看从前那位得宠的赵氏就是吃了没有儿子的亏,否则最后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大胖小子,再想想杨氏将来生个瘦弱的病秧子,唐氏便彻底放下心来,也不在意自己园润的身量了。 白家不算什么大家族,几代人丁凋零,平日里即便是几个姑奶奶也往来不多。但如今可不一样了,白府搭上了安王府的姻亲,往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寻声而来。 按照习俗,婚期前日午后白家就要开席宴请亲眷,俗称辞祖酒。次日大婚当日再大摆筵席招待所有宾客,这辞祖酒就有些不请自来的人。 几个姑奶奶自嫁出去后就真似泼出去的水,与白家淡的就剩个姓氏了,连寻常相识互送时节礼的交情都没有。 如今大约是有些拉不下这脸皮,想寻个由头好看一些,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周氏身子不好,便一窝蜂的都来探病了。 对此周氏心里门清,但一来她从前对这些便宜女儿没什么好脸色,自然也对她们没什么指望。二来这上门探病自然要拿些东西的,周氏是个眼皮子浅的,拿人手短乐的陪她们“母女情深”。 如此一来,几个姑奶奶拖家带口顺理成章坐在了辞祖酒的席间。白宗林和白博仁也各请了交好,齐家是齐章安带着张氏一道来了。 辞祖酒热热闹闹摆了几桌,连周氏都难得出来见客,前院的喧闹一直持续到暮色将至还未散去。 白嫣然只开始去前院坐了一会儿。原该是要敬酒的,只是她素来酒量不佳,如今更是今非昔比,众人自然不会勉强,敬酒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虽说心下已定,但到底明日就要离家,白嫣然难免有些心绪不佳。一盘棋局僵持不下,棋子捏在手里迟迟未能落下,直到去长青院时手里还握着那枚黑子。 白嫣然心神不宁,对白博仁唤自己过去也没多想什么,只当兄长是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却不想到了之后看见院中不止坐着白博仁,还有另一个熟悉的人。 宋时阳起身看过去,面色依旧温润,身形也依旧消瘦,神色间却不复当初的青涩,已多了几分沉稳。 白嫣然的脚步一顿,怔在原地。白博仁视线看过两人,而后起身迎了过去,轻声对白嫣然道:“时阳说有话要同你说,我想着有什么事如今是该说清楚。院子里其他人我都支出去了,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也帮我劝劝时阳,让他想开一点。” 见白嫣然点头,白博仁进了里屋关上了门,素心也站在远处没有跟过来。宋时阳的目光从白嫣然脸上挪开,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的情愫,露出惯常的温和笑意来。 “今日冒昧前来是想提前恭贺你大婚之喜,嫣然,愿你今后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第九十六章:大婚之日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恍然之间,白嫣然似乎看到了前世的重影。 前世她们最后一次相见是在大婚前三日,因为她心中忐忑不安,所以宋时阳托了哥哥暗中与她见了一面,他为了安抚她也曾说过几乎相同的话。 “嫣然,我定会护你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然而在那个绝望的夜里她无数次呼唤他,奇迹却始终没有发生。明知道不该怨他,但临死之前一寸寸的心灰意冷直至万念俱灰,再到决绝赴死,怎能不怨。 “你……” 宋时阳不知她心中万千思绪,以为她是疑惑自己所言,便道:“我有急务在身,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你的喜酒我恐怕来不及喝了,所以提前来恭贺一声。”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支鎏金蝴蝶簪,簪子末端是两只翩翩飞蝶,意喻比翼双非。那蝴蝶模样描的着实精致,蝶翼上镶着蓝色翡翠,霎时别致夺目。 宋时阳脸上闪过一抹赧然之色,随即笑意中多了几分苦涩,他道:“这簪子是我当时自鄢北赈灾归途中买的,当时一见便十分钟爱,想着买回去送给你定然能让你高兴。 可这簪子着实要价不菲,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积蓄也还是不够,最后抵押了祖传玉佩才将它买了下来。 只是不曾想我不过是去了短短数日,回来已是物是人非,这簪子便被我一直收着,如今便送给你做大婚贺礼吧。” 白嫣然的目光从簪子移开,并没有伸手去接,却道:“既是如此贵重的簪子,表哥不若留给未来嫂嫂吧,也算没有辜负这比翼双非的好兆头。” 宋时阳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 “嫣然,你我之间定要如此生分吗?” 白嫣然淡笑道:“表哥这是哪里话,你我既是表亲,自然要比旁人亲近。” 宋时阳心中泛起阵阵隐痛,明白了白嫣然话中未尽之意。如今她们之间只是表兄妹而已,也不过只比旁人多几分亲近罢了。 他闭了闭眼,开口道:“嫣然,我有时在想,你当真曾有过心悦于我吗?” 白嫣然闻言面色如常,隐在袖中的指尖却突然揪紧。她抬头对上宋时阳的目光,正色道:“往事已矣,无论是否都该放下了。时阳,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对你倾心以待,只是那人并不是我。” 宋时阳如何看不出她眼中的闪烁,他豁然转身,哑声道:“其实公务并没有那么急,明日喝了你的喜酒再走也来得及。但我怕自己会酒后失态,更怕会做出让你为难之事,所以……” 话只说到这里便没有接下去的必要了,宋时阳也突然没有了方才的一腔孤勇,他走的很急,最后几乎是快步追了出去。 马车等在后门,他逃也似的上了马车,好似身后追着什么洪水猛兽。其实没有,没有任何人在他身后,他始终都是独自一人。 素心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望着宋时阳离去的背影满是疑惑,却识相的没有开口,只凑过头打量着那支鎏金蝴蝶簪,小心翼翼的摸着上头少见的蓝色翡翠。 “小姐,这簪子怎么办?” 白嫣然看向不知有意无意被遗落在桌上的簪子,叹道:“你先收起来吧,总有能还回去的那一日。” 白博仁从里屋出来,见状摸了摸她的发髻,笑道:“好了,你可别叹气,若是被母亲看到以为我欺负了你,兄长可要挨罚了。” 白博仁性子肖似白宗林,素来沉稳内敛,纵然自小疼爱妹妹也鲜少表露出这般亲昵的姿态来。见白嫣然被逗的展颜,他才正色道:“嫣儿,安王府不是寻常人家,你以后的路注定走的要比旁人更艰辛些。这些日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还没嫁过去呢就已经风言风语不断,今后怕是也难安生。 我答应时阳之托让你们见一面也是有自己的私心,我想着说清楚让他彻底死心,如此对你才是最好。” 自接下赐婚圣旨那日她便已经料到了这一切,也早已做好准备应对。然而此刻听到兄长所言,却是感觉心头一酸,强忍着才没有红了眼眶。 “我知道了,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被欺负了去的。” 一路走回秋繁院,白嫣然心中渐渐释怀。今生一切既已重新来过,前世种种也该放下了,曾经刻骨的爱恨嗔痴,如今都已是前尘往事,过眼云烟可。 秋繁院里的石桌上还摆着那盘棋局,她走近,落下手里那枚方才犹豫不决的黑子,一切云遮雾绕全部散去,原本僵持的棋局豁然开朗。 或许胜负犹未可知,但已知前路在何方。 前院的辞祖酒散席时已过辰时,齐氏带着特地让厨房备着的金丝肉羹来了秋繁院,果真见屋里还亮着灯。 进了屋就见女儿坐在梳妆台前发愣,齐氏突然眼眶一红,低头拭了拭眼角,再抬头时已是面带笑意。 “嫣儿,我听说你今日晚膳用的少,母亲特地早早让厨房用小火煨着金丝肉羹,想着你睡前用一点。明日不到卯时就要起来忙活,到时就更没胃口了。” 白嫣然还坐在凳子上,闻言伸手搂住齐氏的腰,闷声道:“还记得我小时候生病不想吃东西,母亲便亲手做金丝肉羹给我吃。后来我长大了不常生病,金丝肉羹便也不常吃了。” 齐氏一下下摸着女儿顺滑的乌发,感慨道:“是啊,总觉得你被我抱在怀里哄睡的日子也没过去多久,可一转眼就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娘亲既盼着你早些长大,又想你慢些长,多留在身边几年。” 白嫣然想到前世母亲的惨状,不由抱得更紧,语气中难得带了几分孩子气道:“那我就不嫁人了,一辈子都陪着娘亲。” 齐氏被她逗乐了,母女两人坐在一处,点着白嫣然的眉心笑道:“你呀,净说胡话,哪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爹娘总要走在你前面,可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世间。如今你嫁了人,将来再有了儿女,代代相传,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闻着齐氏怀中熟悉好闻的味道,白嫣然的心渐渐定了下来,她闭上眼睛,轻声呢喃仿如自言自语道:“我不会白来这一遭的。” 寅时刚过,白嫣然便被素心叫起来了,这小丫头素来贪睡,今日这么早起竟还这么精神奕奕也是难得。 小丫头穿着新裁的衣裳,髻上还簪着一朵刚从庭院里摘下的月季,越发衬得喜气洋洋。她半拖半拉的将白嫣然拉起来,连声道:“小姐,该起了。两刻钟前夫人就说你该起了,是奴婢看你昨夜歇得晚才让你多睡了一会儿,若是再不起可真要迟了。” 白嫣然自小就有一个毛病,刚被叫起时要迷糊好一会儿回神。此刻她双眼惺忪任由素心拉着在床边坐下,又愣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彻底清醒过来。 素心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趁着这会儿功夫收拾了被褥,这时才将绞干的帕巾递过来,熟练的伺候着白嫣然洗漱罢,而后向外间道:“齐小姐进来吧,我家小姐已经醒了。” 白嫣然诧异的看过去,就见齐思敏正笑盈盈的推门而入,对着白嫣然打趣道:“新娘子怎的这般没精打采,莫不是害了相思症吧?” 说罢躲过白嫣然伸过来作势要拧她的手,站到了梳妆镜后看着镜子里的白嫣然道:“嫣然你就放心吧,我保准让你成为全京城最美的新娘。” 喜乐在旁也是乐呵呵,道:“我家小姐昨夜也是辗转难眠,夜过半才好不容易睡下。今日不到寅时就起了,是一路催着马车过来的。” 女子出嫁时的妆容都是出自自己或者身边的丫头之手,也有些让关系好的手帕交和姐妹来上妆。齐思敏早就盯上了这差事,白嫣然便顺势托付给了她。 见白嫣然这般配合,齐思敏兴冲冲撸起袖子,拿着脂粉便往白嫣然面上湊,看的素心有些担惊受怕,白嫣然倒是淡然处之。 一上手便知齐思敏果然是个懂行的,手上的动作轻柔,匀称的将脂粉细细密密扑了一层,越发显得白嫣然肤若凝脂。 她嘴里还闲不住道:“开面后果真更好上妆,脂粉都爱往日服帖。嫣然,听说开面会有些痛,你昨日开面时觉得疼吗?” 白嫣然此刻不便多言,便只道:“嗯,很疼。” 齐思敏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将来出嫁时也要开面,便想问的更清楚些,于是又问:“有多疼?” 白嫣然察觉到她的心思,想起方才被她打趣,唇角略弯,眼也不眨的道:“我都疼哭了。” 齐思敏的手一抖,险些将手里的脂粉扔了,笑容有些勉强道:“那、那看来的确很疼。” 大约是被吓狠了,接下来齐思敏没有再絮叨,专心致志的给白嫣然上妆。画眉、点胭脂、涂口脂,原就清丽的女子如今更添几分娇媚动人,齐思敏都忍不住得意的自夸起来。 几人正说笑着,又有人推门进来,竟是外祖母许氏来了。白嫣然忙起身过去搀老妇人,嘴里说着:“外祖母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快坐着歇歇吧。” 许氏亲昵的拍拍她的手背,笑道:“趁着外祖母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今日便来给你上头。” 第九十七章:过关斩将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有头又有尾,万事皆如意。” 许氏手执新梳,一下下从头到尾替白嫣然上头。每梳一下,她嘴里便唱出一句应和的说法来,面容慈祥又专注,就好似在佛前参拜时一般。 白嫣然嘴角的笑意浅淡却温柔,眼眶却悄悄红了。给新娘上头之人很有讲究,需得是夫妻和睦、子孙圆满、无病无灾且品行高洁的十全老人,最好还得是家中长辈。 原本这差事该是祖母周氏来接,奈何周氏近来身子不适,昨日在辞祖酒上强撑了一阵,今日精神便又不济,如今还在昏昏沉沉睡着。 于是便又托付给了舅母张氏,不料许氏得知后主动揽过这个差事,今日早早就来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让人暖心,也让白嫣然愈加安心。 梳罢许氏将白嫣然的一头青丝盘成了髻,意喻今后便是妇人之身,再不能如从前般青丝长瀑,做女儿家妆扮了。 最后一步,便是穿戴凤冠霞帔。 头戴凤冠以金凤为形,玉石连缀,顶镶明珠,华贵夺目。内穿红袄,足登绣履,腰系流苏飘带,下着绣花彩裙,肩披锦缎,这便是霞帔了。 这一身是宫里最好的绣娘和匠人日夜赶工所制,直至昨日才全部送到府上,无一处不精巧华贵,抵的过世间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嫁衣。 白嫣然任由素心替她穿上层层嫁衣,许氏稳稳当当将那顶价值连城的凤冠戴在她的头上,而后退后几步细细打量,笑逐颜开道:“好,好,好,好个美娇娘。” 这厢新娘已经穿戴整齐,那厢季凌云却是衣衫不整才从房里出来。古方站在门口,正与面前的朱永对峙。朱永一见季凌云便扬声叫道:“王爷你可算起了,再耽搁可就要误了吉时。如此紧要之事,古方侍卫却死活拦着不让老奴进去唤你,险些坏了大事。” 季凌云对大婚如何看重朱永心知肚明,是而如今才借题发挥。 他自认为此次古方这般任意妄为绝对是触了王爷的霉头,话落果真见季凌云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朱永的嘴角已经翘了起来,却不想季凌云揉了揉眉心后只道:“我知道了,你将一切都备好,我随后就来。” 言下之意竟是全然没有责怪古方之意,朱永的嘴角僵住,一时竟愣愣看着季凌云没能回过神,然而这一看他才察觉出不对来。 喜服昨日一早就送到了房中,但王爷身上竟还穿着昨日的衣衫,且衣衫凌乱,发冠散乱,竟似一夜未眠,怎么瞧都不寻常。 朱永嘴上应着,身子却一点移步的打算都没有,反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往屋子里瞧,恨不得将头凑过去看个清楚。 季凌云的脸色一沉,还未开口说话,屋子里却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唤道:“主子……” 朱永突然想起这几日柳杏儿都已风寒为由在房中休息,而她作为帖身丫头一直都是住在吟风轩里,所以实则这几日两人郎情妾意同处一室,难不成已经…… 想到这里朱永精神一震,不等季凌云再催促,便脚下生风般飞快跑了。 季凌云又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待他再回房时屏风后泡在浴桶里的柳杏儿已经哆哆嗦嗦换了衣裳出来了,一见季凌云便羞愤欲死的跪在了他面前。 “奴婢、奴婢不知怎么了,是奴婢……不知廉耻,连累主子也跟着受累……” 她的话说到这里便只余难以抑制的哭声,季凌云面色冷峻却未有责备之意,闻言道:“不是你的错,是你吃的那碗银耳羹里被人下了药。原该是冲着我来的,却无端让你跟着受累,说来是我之过。” 柳杏儿又是委屈又是羞愤,已经哭到抽噎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的摇头。季凌云接着道:“如今药性已解,此事我并未声张,也绝不会让旁人知晓坏你声誉。你且安心回房睡一觉,醒来便一切如初,只当从未有过此事吧。” 柳杏儿心中最后一丝期待也无,她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好不容易进了自己屋子便背抵着门跌坐在了地上。 她哭的实在伤心,泪如雨下,当真是水做的人儿,都这样哭了一夜竟还能哭的出来。 柳杏儿并非只是委屈自己这一场无妄之灾,更是哭自己心中那难以明言的伤心和失意。 昨日她喝了那碗银耳羹没一会儿便觉得身子发惹,难受的厉害。一开始还勉强压制着,但很快一波波热潮袭来让她无从抵抗,面红耳赤,身子发软的几乎站不住。 当季凌云探过来时她身子一软便倒在了他怀中,陌生的感觉让她渐渐有些神志,做出许多不知羞耻之事来,让她羞愧难当之余又有些隐秘的期待。 但等柳杏儿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和衣泡在可浴桶中,桶中尽是彻骨的冷水,却敌不过她身体的燥惹。 她看着主子俊美无俦的面容,想到即将入门的王妃,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她咬着唇,装作神志不清将自己尽湿毕露的身子贴了过去。 然后季凌云只是身子一僵,随即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去,而后绕到了屏风之后再未靠近一步。 热浪袭来,柳杏儿抑制不住发出阵阵轻喘和低泣。她心中一遍遍叫着那个名字,迷离的目光隔着屏风看向那个身影,他却始终岿然不动。 如此反反复复折磨了她一夜,直到精疲力尽时方才觉得那燥惹退去。但柳杏儿的泪水却仍是止不住的落下,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会这般伤心。 天边泛起朝霞,绚烂的霞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柳杏儿觉得这光格外刺眼,又是成串的泪珠落了下来。 昨夜已经过去,今日便是主子的大婚之日。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主子若对自己有丝毫情意,昨夜便不会是如此,也许她真的该死心了。 季凌云对柳杏儿这个自小照顾自己的丫头自然不同于寻常下人,若是平日她受了这般委屈季凌云定是要去哄一哄的,但如今他却没这个心思和时间。 季凌云洗漱一番换上喜服,便又是那个人模狗样的翩翩公子,踌躇满志的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赶着吉时去迎娶他的王妃。 一路敲锣打鼓,喜乐震天,引得半个京城的百姓驻足围观,就这么一路敲敲打打绕了半个京城到了白家。 季凌云利落的下了马,白家大门门扉紧闭,白宗林和齐氏携着一众家眷已经等在了门口。虽说这是女婿,但谁也不敢真放肆将他当做小辈对待。 一般到了这里该有个“拦门”的习俗,指新娘的兄弟出题考考新郎,需得应答出来才能进门娶走新娘。白家唯一的男嗣便是白博仁,如今正等在秋繁院门口,大门处便只得齐家的几个表哥上阵了。 齐家一众小辈们如今都到了年纪,纷纷被父亲叔伯扔到各处历练,奈何齐家祖上三辈都没出过一个文人。此刻一群少年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傻眼了。 最后还是齐书恒一咬牙,开口道:“今日我们不斗文,来比武。安王殿下若能从我手下走过三招便算过关,让你顺利娶走嫣然表妹。” 齐书恒心头憋着一口气,想让季凌云吃了苦头,好让他有所忌惮,不敢不对嫣然表妹好。但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今日是嫣然表妹的大喜日子,若是伤了新郎还不是让嫣然表妹难做。 他心里这么想着,看向季凌云的目光便越发不善。而季凌云只是看着他略一挑眉,便痛快地答应道:“也好。” 白宗林在一旁有些不悦,也是生怕齐家的小子下手没个轻重,若是伤了安王殿下可怎么是好。不待他说点什么,就见齐书恒摆了个扎实的起手式,对季凌云道:“来吧。” 身旁一众齐家兄弟见他竟是来真的,纷纷暗中给他使眼色,齐书恒权当看不见,眼睛紧盯着季凌云。 然而即便是他全神贯注,竟然没能看清季凌云到底是何时出的手,等回过神来时那一拳已近在咫尺。齐书恒只得转势双臂交错护在胸口。 临到近处,季凌云化拳为掌,但那力道仍是震的齐书恒禁不住后退几步,被人拦住才堪堪停了下来。众人皆是大惊,就听季凌云淡定的说了句:“承让。” 这下众人都是心中明了,看来传闻有问,据说只会招蜂引蝶的安王殿下竟然还有这般好身手,当真是深不可测。 齐家一众子弟更是大为惊诧,要知道齐书恒的身手已是齐家小辈中的佼佼者,竟在季凌云手下一招落败,纷纷对其刮目相看。 周遭百姓更是不吝热闹,纷纷拍手叫好。 齐书恒的脸色涨的通红,却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心知方才季凌云已是手下留情给他留了情面,当即抱拳道:“不敢当,王爷好身手,在下佩服。” 季凌云面上宠辱不惊,实则心中大为痛快。当初无奈自己化作猫身只能给他一爪子,如今恢复人身齐书恒自己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白宗林忙乐呵呵的命人开门,季凌云顺利进了白家大门,留下声后一个心碎的少年郎。 进了白家大门,季凌云不必人引路便径直找到了阔别已久的秋繁院。这次门前不复方才的声势浩大,只白博仁一人站在门口,看到季凌云后悠悠行了一礼,道:“安王殿下,久等了。” 第九十八章:拜堂成亲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王爷解了齐家少爷们的题,已经进门了,这会儿正往秋繁院来呢。” 素心跑的有些急,又有些紧张兴奋,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齐思敏在一旁笑道:“错了错了,素心,如今你可该改口叫姑爷了。” 素心点头,干脆的改口道:“姑爷如今正在少爷拦在门口,怕是一会儿就该进来了,咱们该去外间拦着了。” 喜婆闻言忙仔细给白嫣然搭上盖头,齐思敏则兴致勃勃的拉着素心和喜乐两个小丫头气势汹汹的边往外走边道:“快走快走,难得今日有机会能为难为难安王殿下,来日你们小姐怕是就要心疼了。” 这是民间惯来的习俗,从大门到院门再到屋门,每一扇门便是一道坎来为难新郎,到了最里间的这扇门便由新娘的姐妹或手帕交来拦了。 这习俗一来是大喜的日子图个热闹,二来也是意为让新郎深知娶到新娘不易,故而要更加珍惜。 白嫣然倒也不恼,只在身后摇头叹道:“明年春日太子殿下大婚,想必也是热闹得很。” 齐思敏想到此处缩了缩脖子,干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哪里会真为难安王殿下。” 说罢做贼似的轻手轻脚掩上房门出去了,方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惹得两个丫头抿嘴偷笑。 外头白博仁看着单枪匹马季凌云笑道:“安王殿下连个陪客都没带只身前来,看来是文武双全艺高人胆大了。” 白博仁显然是听说了外头齐家兄弟比的是武,他自然是要斗文的,是而才来了这么一句。 季凌云心知肚明,嘴上只道:“好说好说,舅兄可要手下留情。”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实是因为出了昨日之事季凌云不放心府里,便将古方留下看着。有因不放心朱永所以留下皇兄在府中接待客人,这两位都脱不开身,其他人也没有带着的必要,季凌云便只得单刀赴会了。 白博仁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便出题了,还请王爷……说出舍妹的生辰八字。” 这话头着实转的突兀,不说季凌云,围着看热闹的众人都是一愣。季凌云很快回过神来,白博仁这是试探自己是否当真只因八字契合之说娶妻。 他略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俞深,答道:“不知。” 白博仁定定看了看他,笑道:“看来王爷是答不出这题,进不去这门了。” 白宗林在人群在干咳了几声,也不好前来阻拦,齐氏过来将人往前院拉,嘴里骂道:“前头这么多客人干坐着,你还在此处磨蹭什么。博仁是嫣儿的兄长,难道还会害了她不成!” 白宗林忧心忡忡的走了,季凌云却是不慌不忙,对着白博仁一欠身说道:“实不相瞒,我对嫣儿实则早已一见钟情,却因不知芳名只得苦苦相思,寝食难安时便以丹青付诸相思之情。” 他这么一说围观众人都想起祭天大典上那一幅幅丹青画作,暗道原是这么来的。实则季凌云这话半真半假,那一幅幅丹青的确是为了寄托相思之情不假,却是定亲之后的事情了。 季凌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一流,就听他又道:“幸而我与嫣儿是天作之合,无意间让我知晓了嫣儿的身份,当即便去向母后求娶,于是父皇才下了赐婚圣旨。” 唬的众人晕头转向,季凌云接着道:“还请舅兄看在我与嫣儿两情相悦不易的份上,高抬贵手再给我一次机会。” 季凌云将架子放的这么低,又一口一个“舅兄”叫的亲热,加之回答的令季凌云满意,白博仁便有意放水,道:“既然如此,若安王殿下能猜出嫣儿最擅长什么才艺,我便放行。” 季凌云立刻便答道:“嫣儿最善的是棋艺。” 毕竟曾做猫与之朝夕相处,季凌云知道白嫣然虽弹的一手好箜篌素日却不常弹,诗书字画皆通却不钟爱。倒是常见她摆着棋局独自对弈,往往便能打发一下午时间。 季凌云曾因被忽视不满,故作懵懂扒着棋盘上叫唤,无意间瞥见棋盘上黑白子厮杀一片,竟是一只手下两种棋路,叹为观止,由此便可知其棋艺精湛。 白博仁面露诧异之色,原以为自家妹妹素来不喜张扬,也就曾在候府小宴上露出一手箜篌,季凌云定会答是箜篌,还需得猜个几回才能答对,不想竟是真的知道。 见白博仁不语,季凌云迫不及待一抱拳便侧身推门而入,众人也纷纷跟着涌到了屋子门口,而后便止步于此等着看好戏。 季凌云推门进去,果真看见准嫂嫂带着两个丫头挡在门前。他招了招手,立刻有王府的小厮上前递上托盘,季凌云揭开托盘上盖着的布巾,露出里面各色金玉的钗镯耳坠等首饰。 齐思敏想到方才嫣然表妹之言,决定接受这个贿赂,遂细细挑了一对精美的翡翠耳坠。见两个丫头束手束脚不敢动弹,便挑着两个金镯子一人一个给套在了腕间。 拿人手短,三人识相的挪开步子,季凌云在门外众人的哄闹声中推开最后一扇门,终于见到了坐在榻上的美娇娘。 他一步步走过去,因为实在等了太久,过程太过艰难,他几乎都要以为眼前这美好的一幕是梦境了。 “嫣儿” 季凌云说着便想去握白嫣然的一双柔荑,却冷不防从旁出现一个老妇人挡在了他身前,慢悠悠道:“吉时已到,新娘该上轿了,劳烦王爷在前头带路。” 于是季凌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过关斩将才好不容易见到的新娘,被舅兄扶着往外走。而他则被众人围着,王府的下人们拿出早就备好的花生桂圆等物向人群抛洒。 新郎若是碰上爱闹的岳家,此刻还得走一步吟一句诗方才能顺利带走新娘,季凌云如今这般轻松的已是庆幸,然而此刻他心头仍是忍不住的悲凉。 此时上了花轿,回府拜堂成亲,季凌云知道等着自己的便是一杯杯的敬酒寒暄,不折腾到入夜怕是不会放过自己,入洞房那要等到何时啊! 白嫣然头上蒙着盖头看不清路,只得被人领着,不由心生几分忐忑,白博仁在旁与她轻声道:“今日一别,来日再见你便是安王妃,但也永远都是我白家的女儿。你在安王府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委屈也不必忍,你若事事顺心自然是好,若是过的不如意便回家,家里不差你一双碗筷。” 白嫣然盖头下的眼眶红了,两滴清泪落了下来。白博仁的步子一顿,长出一口气,将她的手交给了喜婆,叹道:“去吧,” 喜婆便引着白嫣然往花轿走去。白嫣然察觉到其中变化顿住,低声问一旁的素心道:“爹爹和娘亲呢?怎么不来送送我。” 素心回头往看热闹的人群张望了一眼,也有些失落,答道:“老爷一会儿也要跟着去王府的,夫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喜婆在一旁插嘴道:“小姐不必伤心,三日后便要回门,到时自可与爹娘团聚。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这般的好姻缘,可该高兴才是。” 白嫣然又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素心在旁催促道:“小姐,前头安王殿下一直在看,你若是再不上花轿他怕是就要过来抢人了。” 白嫣然叹息,只得被素心和喜婆一左一右搀扶着上了花轿。喜婆拖着长长的调子喊了句“起轿”,轿夫们便齐齐一抬花桥,稳稳当当朝前走去。 花轿走后看热闹的宾客们纷纷散去,街上几个小童跟在后面,踩着一地鞭炮碎屑又唱又跳。齐氏从门后红着眼睛出来,白宗林跟在身旁搂了搂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女儿这是去过好日子了,咱们该高兴才是。”话虽如此说着,但他面上也多了几分惆怅。 从白家大门出来,新郎上了高头大马,新娘进了八抬大轿,又这么一路敲敲打打绕了半个京城到了安王府,喜乐才算是停了。 王府门前迎客的正是当朝太子殿下,堂内还坐着皇后娘娘,是而宾客们个个正襟危坐,即便是新郎迎亲回来都不曾喧哗,只是一双双眼睛自然都是看过来的。 有不少夫人带着小姐来吃席的,看着一身红衣越发衬得丰神俊朗的安王,手里的帕子搅的更紧,直恨不得扒了那身凤冠霞帔自己顶上去拜堂。 其中最甚者,便是蓝媛馨、左锦云和混迹其中丫头打扮的舒月了。 两人到了堂前,手中各被塞了红绸的一头,而后对着上首的皇后佟氏和白宗林拜了天地。 喜婆在一旁高声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桌上有个油头粉面的小生也学着拖长了调子接口喊道:“送入洞房。” 众人忍不住一阵哄笑,见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皆是面露笑意,方觉得自在了些。加之朱永四处敬酒招呼,便纷纷放开了开始吃菜喝酒,有了几分喜宴的模样。 白嫣然被送入洞房,季凌云则果真如他所想被一众世家公子们堵着敬酒。实在是季凌云素来风鎏自在惯了,再加之虽身份贵重却不自持身份,遂与各家公子们都有些交情。 往日这些世家公子们没少受安王殿下的气,要怪就怪这安王殿下不但是嫡出的皇子,太子殿下的胞弟,更兼模样俊还生性风鎏。 凡是京城子弟,有几个没经历过偷偷爱慕的小姐却仰慕安王殿下的伤心事,于是逮着今日这个大好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第九十九章:洞房花烛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舒月远远的看着意气风发的季凌云,恨得几乎将唇咬出血来。她不知昨夜吟风轩内的详情,远远的守了一夜,只当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误打误撞便宜柳杏儿被季凌云宠幸了。 如此一来,她自然更不甘心,连柳杏儿那样粗鄙蠢笨的女人都能爬上季凌云的床,自己哪里比不上她。但她转头一想,心中又有了主意,低头匆匆穿过人群往后院去。 此刻白嫣然正坐在新修葺出来的玲珑小筑中,这是季凌云替二人准备的新房,与吟风轩相隔不远,背靠后院竹林,更为宽敞也更幽静。 而舒月步履匆匆的走过的玲珑小筑进了吟风轩,此时府中下人们不是忙着待客便是跟着躲懒去前院吃酒,除了玲珑小筑连吟风轩门口的守卫也没了人影。 舒月左右张望一番后走了进去,径自到了柳杏儿的门前敲门。柳杏儿正哭累了趴在桌上睡着,迷迷糊糊听见敲门声问道:“谁?” 舒月捏着嗓子喊道:“杏儿姐姐,府里人手不够,大家伙手里头都忙着事。王妃那里要人,王爷指了你去伺候,快去吧,别让王妃久等了。” 她说罢听着里头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转身便要走,却在回头的刹那骤然变脸。 她的身后,高大冷峻的黑衣男子正无声无息的盯着她。舒月心头一跳险些叫出来,里头的柳杏儿已经匆忙开门出来了,看到男子也是惊讶的唤道:“古方侍卫,你怎么在这里,王爷……” 说到此处她原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色更显苍白,古方的目光始终冷冷的盯着面前的舒月,只对她淡淡道:“王爷让你好生歇着,今日不必做事。” 说罢上前一把扯过舒月的胳膊就走,舒月明白过来自己中了圈套,也知道若是别人还好,落到古方手里再巧舌如簧也是无用功,却还是忍不住挣扎道:“你、你做什么,快放开我,我还要紧着去做事,不然单大娘要骂了……” 古方对她的狡辩充耳不闻,只冷冷道:“有什么话等会儿去同王爷说,眼下给我老实点,否则我就打晕了你扔到柴房里去。” 柳杏儿看的目瞪口呆,一时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不远处一道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你放开她!” 左承安自昨日舒月走后就一直寝食难安,一夜未眠,也不知舒月出了什么岔子竟是一夜未归。 好不容易熬到今日来了安王府,寻了半日方才看到人影,便一路跟了过来。 此刻见状,左承安只当是古方欲对舒月行不轨之事,忙冲过来夺过舒月的胳膊将人护在身后,冷着脸斥道:“安王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吗?青天白日便对女子拉拉扯扯心怀不轨,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古方认出左承安的身份来才任由他将人夺走,随即突然也认出了舒月来。怪不得他觉得眼熟,原来竟是那位曾找上门来红水苑歌姬,只是不曾想她竟与左丞相家的公子扯上了关系。 古方眉头皱成了“川”字,开口解释道:“此人昨日混进王府在王爷的吃食里下了情药,今日又图谋不轨被我当场抓了现行,左公子小心着了她的道……” 古方的话被愤怒的左承安打断,他怒斥道:“一派胡言!舒月虽曾迫不得已沦落风尘之地,但却出淤泥而不染,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子,你勿要血口喷人毁她清誉。” 古方实在不知这左承安怎么瞎成这样,有些不耐的说道:“她是否清白待王爷一审便知,左公子勿要被奸人蒙蔽。” 左承安转头去看舒月,却见她泪水涟涟模样楚楚可怜,当即将人护的更紧转头对古方怒目而视。 “不知舒月一介柔弱女子到底哪里得罪了你,竟要遭到如此诋毁。今日你若不同舒月赔礼道歉,即便闹到安王殿下面前我也要讨一个公道。” 正僵持之际,又有人走进院中开口道:“今日是安王大喜的日子,左公子不知受了什么冤屈竟要大闹喜宴。” 几人抬头看去,竟是太子殿下季承煜。左承安脸色有些难看,也觉自己方才那话说的有些过了,忙行过礼后嗫嚅道:“这、这大约是个误会,在下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还请殿下勿怪。” 季承煜仍是神色淡淡,闻言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便作罢。只是此处是安王府后院,左公子不好逗留太久,还是去前厅喝酒吧。” 左承安脸上一红,自知无约擅闯人家后院是自己理亏,尤其舒月更是他找了人偷偷塞进来的,便也不再执着让古方赔礼道歉,匆匆拉着舒月走了。 古方有心想要说什么,却见季承煜摇了摇头,遂也不再追究。季承煜揉了揉酸胀的额间,对古方道:“前院实在吵得我头疼,你去替你家主子挡两杯酒吧,否则他今日可要醉的一塌糊涂了。” 两人前后脚离去,只留柳杏儿僵在门里久久未能回神。也不怪她如此,女子给男人夏药这样的事她从前闻所未闻,此刻方才清楚事情始末,更是难以置信。 然而并没有人在意她的情绪,古方去了前厅,果真见一众世家公子围着自家主子灌酒。虽然季凌云一向酒量颇佳,但也架不住这样的车轮战,眼下便有些脚步虚浮了。 古方站在远处好生欣赏了一会儿自家主子难得狼狈的模样,才不紧不慢的上前架着季凌云替他接过旁人敬来的酒。 但凡与季凌云还算相熟的都知道安王身边这个如影随形的侍卫,古方素来不苟言笑身手深不可测,且是安王最得力的心腹,不宜轻易得罪。 此刻古方上来默不作声就接过三杯酒一口气饮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目光冷冽,虽然并无其他意味,但这些素日胆大包天的世家子弟们竟都莫名有些发怵。 加之季凌云不断摆手只道喝不下了,见新郎官已经显露醉态,众人也不敢太过怕真坏了事,这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了季凌云。 季承煜后脚跟过来看看,见季凌云似是已醉成烂泥软倒在古方肩上,由着他将自己望后院带去,脚下步子却分毫不差,不禁摇头失笑。 转头正好瞧见前桌某个趁着母亲与旁座闲聊吃的不亦乐乎之人。 季承煜挑了挑眉,见齐思敏似是吃饱喝足,试探着矮了身子往后一躲,继而悄无声息的偷偷遁了。 那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动作看来已是个老手,季承煜挑了挑眉,眸中带了几分轻浅笑意,不紧不慢的跟了过去。 齐思敏一路从前厅往后院走去,只是到了一处路口她却犯了难。季承煜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而是只静静站在不远处,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好在齐思敏没有耽搁太久,很快逮到了一个路过的丫头,打听过后往右边的小径走去。季承煜一路跟着她到了厨房,齐思敏进去不一会儿出来手里便多了个食盒。 而后齐思敏提着食盒又往里头走,后院里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环绕,各种小径阡陌交错连接。季承煜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偏,一时也拿不准她是不是准备寻个没人搅扰之处接着吃。 就见齐思敏最终止步在后院墙边,开始左右张望。不说今日王爷大婚下人们都在前厅忙着,此刻已近日落西山,即便是素日里此地此刻也是无人问津,她自然寻不到人问路。 直到此时季承煜才能确定她是迷了路,便闲庭信步一般走了过去。齐思敏听到脚步声顿时松了口气,转身看去却见来人竟是季承煜,一时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接着欣喜。 “真巧,太子殿下也来这里散步。” 季承煜看着明显有些不大自在的齐思敏,淡淡道:“不算巧,本王是见你似有要翻墙离去之意,特来告知你只管正大光明将这些吃食拿回去就好,不必如此麻烦。” 齐思敏挠了挠脸颊,红着脸闷声道:“其实,我是怕嫣然表妹此刻还饿着,便想着去给她送些吃食。只是不曾想王府的后院弯弯绕绕太多,我不慎走岔了路才到了此处。” 她觑着季承煜的神色,露出乖巧的笑容问道:“既然如今有太子殿下在,是否能请太子殿下行行方便带个路?” 季承煜却暼向她手里的食盒,问道:“你准备了些什么东西?” 齐思敏顿了顿,揭开食盒答道:“都是些从王府厨房里的点心,用时方便也不会花了妆容。” 季承煜扫了一眼,莫名说道:“不如你做的好。” 齐思敏一愣,随即笑容多了几分真心,道:“多谢太子殿下赏识,若是殿下能帮忙带路,回去我便做些点心让人送去太子府。” 季承煜唇角微扬,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齐思敏忙跟了过去。行至半路,突然听见一阵女子呜咽声,还不待二人细细分辨,就听又一男子的声音说道:“好了,媛儿你别哭了,你这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这声音中难掩轻浮之意,实在很好辨认,毕竟方才拜堂时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喊了一声,让人着实印象深刻,正是那打扮的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 第一百章:爱恨嗔痴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女子还在骂道:“启林哥哥,你说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女人,她凭什么能嫁给安王殿下?而我却连上赶着做妾都不成!” “媛儿你别伤心了,你这般貌若天仙都看不见,是他没眼光。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你何必芳心错付给一个不知好歹之人……” 听到此处季承煜和齐思敏便明白了其中内情,也不好再偷听下去,便相对无言默默离开。才转过一个弯,绕过一簇花丛,却是又碰上了一人。 于姗姗见到季承煜时眼前一亮,下意识便昂首挺胸,露出一身华服钗环,生怕自己露怯。 她虽还想力持矜持,但嘴角却不觉高扬,被过多脂粉遮掩的面容看着便愈加怪异。尤其口脂又过于鲜艳,此刻这般天色,猛地一见实在有些骇人。 “太子殿下,你……” 她的话才说到此处,就见到了跟在季承煜身后的齐思敏,笑容蓦地一收,更是吓了齐思敏一跳。 于姗姗维持着一贯的端庄娴雅,声音却难掩不悦,尖锐道:“原来齐家小姐也在此处,只是你到底还是外人,怎能擅自闯入王府后院?” 话落见两人齐齐看过来,才想起自己也是擅闯后院,忙又向季承煜解释道:“还请太子殿下明鉴,臣女是来寻我家兄长的。哥哥的小厮说他方才来后院醒酒,我怕哥哥喝醉了失态方才寻了过来,绝无冒犯之意。” 闻言季承煜与齐思敏对视一眼,心道看来方才的男子的确是于太傅的长子于启林无疑了。 只是此人不久前才为了妙音娘子与左承安在留香居大打出手,这才过去多久就又另寻了新欢,看来此人在外的花名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此事于启林做的出他们却不好直言,季承煜便含糊道:“方才在前面不远处似乎听见了于公子与一名女子的说话声,只是不知此刻还在不在了。” 于姗姗自然知道自家兄长的性子,却也不好家丑外扬,便勉强遮掩道:“想来是家兄迷了路,向王府的丫头问路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便赶紧去看看,多谢太子殿下指点。” 她怕自家兄长当真在此做出什么丑事来,让自己也跟着受累,也顾不得同季承煜多说几句话便匆匆去了。 齐思敏突然有些同情于姗姗了,亲母早逝,又摊上这样的兄长,想必日子也是难过。 两人又走了没一会儿便见到了前面几座院落,不少下人往来穿梭,可见是寻对了地方。 齐思敏对季承煜一福身,笑道:“今日还要多谢太子殿下,眼下我随便寻个人指路即可。太子殿下应当还有要事要忙,臣女就不再打扰太子殿下了。” 季承煜挑了挑眉,似是对她这么快就过河拆桥有些不满。 齐思敏笑意吟吟,只当看不出来。心中正在忐忑,就见季承煜点了点头,道:“我才记起,方才我从前厅出来时就见凌云已经回了后院,想来此刻已经进了新房,你这吃食怕是送不成了。” 齐思敏愣了愣,突然红了脸,讷讷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不去了罢。” 不待季承煜再说什么,她便一拍腿故作恍然状,道:“遭了,方才出来时也没同母亲支会一声,连丫头也没带,如今母亲怕是已经等急了。总之今日还要多谢太子殿下,臣女这就回去了。” 她的话落季承煜便猛地栖身凑过来,齐思敏脸色涨的更红,微张着嘴一时愣在当场。季承煜的目光停在那微张的水润红唇上,不禁想到了曾经揉软的触感。 他的目光略做停留便又扫过,伸手从齐思敏发间摘下一朵花瓣,淡淡道:“好了,应当是方才从树下走过时沾上的。” 齐思敏这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紧张中又略带期待的心情,当真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那我走了。” 齐思敏说罢埋头便要绕过季承煜,胳膊却被一只手抓住,感觉到他再度附身,而后额间便落下了一个吻。 “小心,别再迷了路。” 齐思敏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挣开人慌慌张张就跑了,却仿佛还能听见身后季承煜低沉的笑声 许全干咳两声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出来,季承煜霎时收敛笑意,问道:“怎么了?” 许全答道:“宋侧妃身子不适,建王提前离席,如今正准备回府。皇后娘娘让属下来告知,她也准备回宫了。” 季承煜点了点头,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道:“母后喜静,一向不喜欢太过喧闹,若非忌惮建王也不会坐这么久。” 提到建王,他便又想起祭天大典之事。虽说后来揭穿了季司宏再度点燃了烽烟,但民间还是难免有些流言蜚语,想必父皇也听说了。 眼下宫里贵妃被打压,建王也被禁足府中,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顿了顿,他又问道:“建王府最近怎么样?” 建王府最近怎么样?那可真是热闹不输安王府。 祝柔芸得了岚贵妃的赏识,红菱整日抱着女儿巴结宋侧妃,两人私下里争锋相对,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对方。 白悦妤将钱婉儿献给季司宏,正巧近来季司宏被禁足在府里,钱姨娘成了府里的新宠,连带着白姨娘也翻了身。 如今可谓是三方争奇斗艳,今个你在花园起舞,明日我唱两首小曲,后日她再焚香弹琴,手段层出不穷。 唯一老实本分的大约就是钱婉儿了,她原就不是有心机之人,对建王原也并无心思,权当买身给了王府保住一家人过活罢了。 只是她在府里浑浑噩噩,外头的孙明哲却是心急如焚。即便相信白嫣然不会骗他,但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他人微言轻,既不能开口要人,也进不得建王府。便想趁着安王大婚建王不在府上之日想法子能与人见一面,他在建王府唯一熟识之人便是白悦妤了。 前日他趁着采青出府时让她给白悦妤递了话,说自己今日戌时在王府后门处等她。今日府中众人皆知季司宏带着宋氏去了安王府,便都早早安分睡下了。 临近戌时,白悦妤坐在镜前细细描眉涂唇,又起身笑着问采青自己这身衣裳如何,好似个要与情郎幽会的少女。 采青嘴上一通夸赞,心里却不住犯嘀咕。但深知白悦妤的脾气,她可不敢说什么,只求别出什么事连累了自己。 采青早就买通了后门的守卫,守卫只当是采青约了情郎在后门相见,怪笑着收了银子便也不再多事。主仆二人掩过众人耳目,偷偷从后门出去,就见一个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白悦妤心中一荡,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嘴里的“明郎”还未说出口,孙明哲已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见到她时先是一愣,而后颔首道:“多谢白姨娘冒险前来,在下感激不尽。” 白悦妤娇声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孙明哲皱了皱眉,隐约觉得这语气太过亲密,此刻却也无暇去计较,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是想同白姨娘打听一个人,不知府上可有一位……姓钱的女子。” 白悦妤热切的心骤然冷了下来,声音不复方才的温柔,明知故问道:“你说的可是近来正得宠的钱姨娘?怎么,孙大夫与钱姨娘莫不是旧识?” 见孙明哲脸色煞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白悦妤气愤之余又觉畅快,接着道:“若是如此那倒是巧了,听说钱姨娘也是大家闺秀,所以王爷格外宠爱,近来夜夜都宿在她那里,惹得其他姨娘都眼红不已。” 大约是心里早已明白,孙明哲即便仍是不能接受,却还保持着清明。他对白悦妤道:“既然如此,能不能劳烦白姨娘,让她与我见一面,我有话要同她说。” 白悦妤暗暗咬牙,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孙大夫这是在为难我,此事若是让王爷知道了,钱姨娘正得宠是不怕,可我却要遭殃了,孙大夫舍得吗?” 孙明哲脑子发胀,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胡乱点了点头,道:“那就算了,我再另想办法。白姨娘回去吧,今日……多谢你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看着孙明哲失魂落魄的背影,白悦妤冲动之下追上前去从背后将人搂住,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说道:“明哲,钱婉儿对不住你,你别再想她了,想想我吧,我定然一心一意对你好。” 采青惊了一跳,忙左右张望,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孙明哲反应更大,几乎是烫手般挣开了白悦妤,转身疾退几步方才愕然道:“你、你、你怎会有如此想法,我对你从无僭越之举,也无龌龊心思,还望白姨娘好自为之。” 说罢便落荒而逃,留白悦妤在原地咬牙切齿。月亮升了起来,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像个张牙舞爪的鬼魅,她恼羞成怒的恨恨道:“明郎,早晚有一日你要来求我!” 此时不过月上树梢,夜还很长。 安王府里此刻宾客陆续散去,只余下人们在收拾残局。朱永来看了一圈,转而又不放心的晃到了玲珑小筑院前。 只是玲珑小筑门扉紧闭,门前的守卫同朱永问了声好便不再多言,显然是得了季凌云的命令不欲将人放进来。 朱永讨了个没趣,绕过正门行至侧墙的一座假山处,张望了下四下无人,便“哼哧哼哧”爬上了最矮的那块,踮着脚往院子里看。 主屋里灯火通明,却什么都看不到,倒是看到几个小厮将浴桶和热水抬了进去。朱永不禁撇了撇嘴,心道这王妃果真是个狐媚子,看来自己以后可要万分小心了。 第一百零一章:安王妃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小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去厨房给你拿点东西来?” 白嫣然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床前,答道:“这盖头需得等到王爷亲自来掀,你若是饿了便自己先去吃点东西吧。” 素心揉了揉自己发瘪的肚子,狠心道:“不了,初来乍到,素心要时时刻刻陪着小姐。” 白嫣然轻笑,也不再说话。素心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受不住,又想着自己早上好歹还垫了两块点心,小姐却是滴水未进,不禁有些着急。 “王爷怎么还不来?咱们不会要等到子时半夜吧?” 白嫣然倒是稳如泰山,只道:“大婚之日多半如此,你若累了就先歇一会儿。” 素心坚定的摇了摇头,誓要与小姐同甘共苦。 只是她的一片忠心虽是日月可鉴,奈何肚子却不争气,只得从旁边的小几上摸出茶水来喝。大约是真饿得很了,不知不觉一壶茶水就下了肚。 又这么等了片刻,素心怀疑自家小姐是不是已经坐着睡着了,突然听见白嫣然问道:“你怎么了?” “啊?” 素心不想小姐隔着盖头都察觉出了自己的异样,忍了忍终是忍不住,涨红了脸小声道:“方才茶水喝多了,我想小解。” 饥饿尚且能以忠心忍耐,但小解是真的忍不住啊,素心都觉得自己眼前已经开始发红了,再忍下去就要尿裤子了。 白嫣然叹道:“你这丫头……还不快去。” 素心也顾不得要时刻守护小姐的一片丹心了,忙不迭的捂着肚子冲了出去。片刻后推门声响起,白嫣然诧异道:“这么快要回来了?” 话落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因为她听出门口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且随之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她心头一跳,就听见了季凌云的声音道:“王妃这是再怪本王来的太迟吗?” 白嫣然方才下意识以为来人是去而复返的素心,所以问时语气惊诧。然而落入季凌云耳中,则成了另一个意思。 季凌云摆了摆手,示意古方不必跟进来,便自己进门随手关上了门。此刻他眼睛清明脚步沉稳,哪里还有方才醉的一塌糊涂的模样。 季凌云行至白嫣然面前,目光落在她绞着帕子的手上,轻笑道:“是本王不好,让王妃久等了。” 此刻季凌云靠近,那酒气更是让人微醺,白嫣然说道:“王爷,你醉了。”季凌云躬身双手慢慢掀开盖头,白嫣然便对上了一张笑意吟吟的俊颜。 季凌云眸中灿若星辰,却又分明没有半分迷蒙醉意,白嫣然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将酒洒在了衣服上。 “嗯,本王醉了,王妃待要如何?” 那语气含笑亲昵,无端生出莫名暧昧来。白嫣然力持镇定,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她舒出一口气,答道:“既然如此,还请王爷先行沐浴更衣,否则今夜就要委屈王爷宿在外间的榻上了。” 季凌云的俊美笑颜一僵,而后他似是明白过来,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 奈何他如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被熏了个透,自己是闻不出什么名堂的。但也大约能够猜到自己如今定是酒气冲天,也不怪王妃要嫌弃他。 于是新郎官乖乖让人烧水送来沐浴,决定确定今晚的住处之前都老实安分一点。却不料白嫣然却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递了过来与他交杯而饮。 看着今日格外动人心魄的白嫣然,季凌云心头似有百爪挠心,奈何那淡淡目光扫过来,也只得偃旗息鼓乖乖等着。 这会儿功夫素心也好了,小丫头一回来就见几个下人往房里抬浴桶和热水,忙上前道:“你们先等等,我家小姐还没说要沐浴。” 然而人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她这才看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木头桩子,素心一眼便认出这是安王身边的侍卫,顿时瞪大了眼睛道:“你、你……” 她的话还没问出口,古方已经答道:“是王爷要沐浴,你不必进去侍候了。” 就在这愣神间下人们又从房里出来,小心的关上门后悄然退下。素心一时情急,下意识便道:“你别拦着我,我家小姐还在里面。” 古方点头,面无表情的答道:“我知道,我家王爷也在里面。” 素心顿时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古方顿了顿,问道:“此处不必守着了,你……” 素心打断他的话,义正言辞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守着小姐!” 那模样活像里头一有动静就会冲进去,然而话落她的肚子却又不争气的“咕噜噜”响了起来,素心的小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古方有些想笑,扯了扯嘴角又忍了回去,说道:“眼下主子还在沐浴,一时半刻恐怕好不了,不若我们先去用些东西,不然要如何守这一夜。” 素心想了想也对,便随之一道去了,走时还惦记着待会儿给主子也带一些吃食回来。 古方说的不错,季凌云这澡的确一时半刻洗不好,只因他不是一个人洗的。 话说方才季凌云装模作样去了屏风后宽衣入浴,白嫣然便趁着这会儿功夫将一身繁琐的凤冠霞帔悉数解下,换上了舒适贴身的中衣。 白嫣然方才松了口气,就听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凌乱水声,继而再没了声响。她愣了愣,心道莫不是酒劲这才上头,季凌云不会烂醉之下淹进了桶里吧? “王爷?王爷?” 唤了两声始终无人应答,白嫣然再顾不得其他,快步绕过屏风。果真就见季凌云整个人沉在桶里,依稀可见水里的一双眼睛紧闭着,看来果真是醉糊涂了。 白嫣然上前撩袖往桶里探去,想要将人唤醒。却不妨手被另一只湿淋淋的大手握住,而后一个借力,眼前一花她便也被扯进了浴桶里。 白嫣然惊魂未定,就见季凌云从水里探出头来,一双眼睛明亮又狡黠,哪里的半点醉意,竟分明是装的! 那人还得寸进尺的在她耳边道:“娘子,以后记得叫夫君。” 白嫣然张口欲言,却被那人的唇堵了个正着,一只手已经伸进她的衣服里裹着温水四处作乱。白嫣然顿时没了力气,只能任人鱼肉,全无招架之力。 这个澡的确洗了很久,总之白嫣然终于睡过去时已经彻底忘了时辰,只依稀看见案上的大红喜烛已所剩不多。 迷迷糊糊间,身旁似乎有人动了动,白嫣然只当是素心,便含糊道:“今日有些乏,再让我睡一会儿。” 说着她便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儿,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继而身后有人搂着贴了过来。 白嫣然这才想起自己已为人妇,身后这人就是昨夜折腾了她半宿的罪魁祸首。只是实在太过困倦,还来不及羞涩气恼,她就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秋日的盛阳透过窗棂映出一室静谧。床上只剩下她一人,白嫣然看着陌生的屋子有些失神,身上的酸痛提醒着她如今的处境。 “小姐醒了吗?奴婢进来了。” 素心听见里面细微声响推门而入,看到白嫣然露在被子外面的身子后又忙将门掩住,红着脸上前替她取来衣衫穿上。 白嫣然低头才瞧见自己身上星星点点的印记,方才知道小丫头为何脸红成这样。她羞赧只余又是甜蜜,两世为人,这是她的第一次,而那人正是她的心上人,如何能不欢喜。 穿上衣服,素心朝外头喊了句“进来吧”,便有四个丫头端着东西进来伺候白嫣然洗漱。罢了她坐在梳妆镜前由着素心替她梳妆,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四个丫头。 她的目光在几人面上扫过,淡淡道:“辛苦你们候到这个时辰了。” 最前面的丫头模样最俊,颊上一颗美人痣,目光却是清亮,闻言回话道:“王妃折煞奴婢们了,奴婢几人是朱管家特地拨来伺候王妃的,这些都是应当做的。” 白嫣然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答道:“奴婢朱玲,是跟着我爹过来的家生子,有什么事王妃只管吩咐奴婢去做就好。” 她身旁的丫头虽样貌稍逊,却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脆生生的接着道:“奴婢春沂,是前年入府的,往后还请王妃多包涵。” 素心皱眉看着春沂,撇了撇嘴没说话。 春沂旁边站着的丫头身材高瘦,一看就是个手脚利落的,神色却有些局促,说话时还有些磕磕巴巴。 “奴、奴婢阿阮,是去年才、才被朱管家招进来的,王妃若不嫌弃、嫌弃奴婢粗鄙,尽管使唤就行。” 见白嫣然颔首,她似是松了口气,复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面。 站在最后的丫头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比素心还小,长着讨喜的圆脸大眼睛,只是身子有些过于单薄。 小丫头看着也是个性子活泼的,自进了屋里人虽然老实站着,一双眼睛却滴溜溜的一直往白嫣然身上瞧。 可如今白嫣然看过来,她却又缩着脖子,小声道:“奴婢在家中排行第八,王妃唤我小八就好,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小八虽然不聪明,但一定老实听话,只求王妃千万不要罚我饿肚子。” 第一百零二章:四大丫头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小八的话落就被身旁的阿阮悄悄拽了拽袖子,她眨了眨眼睛还有些不明白,便悄悄侧头看过去,自以为小声问道:“阿阮姐姐,怎么了?” 她的声音其实的确很小,只是眼下房里一片安静,再小的声音房中众人也都听得见。阿阮偷瞟了白嫣然一眼,忙摇了摇头不再动作。 素心今日是头一次给白嫣然盘发梳妇人发髻,一时有些手生不得其道。她心下本就烦躁,又听了小八这番话,便没好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知道的还当我家小姐是个凶神恶煞的夜叉。” 小八这才明白过来,忙摇头如拨浪鼓说道:“没有没有,不是我说的。” 白嫣然觉得她这话倒有些意思,还不待她细问,朱玲便走了过来拿起另一支木梳盘发,一双巧手很快将发髻梳的差不多了,而后放下梳子看着素心笑道:“我手拙,姐姐看我这样梳可还好?” 素心又弄了两下终于将小姐的头发梳好,顿时松了口气。她知道朱玲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她也不是拿乔之人,便直爽道:“梳的很好,多谢你了。” 顿了顿,她边挑着合适的头饰往发髻上打扮,边有些脸红道:“我年纪不大,你们唤我素心就可,以后大家在一起做事,不必这般客气,只要好好伺候小姐,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白嫣然看了看几人的反应,朱玲已经又退了回去与其他三人一道站着,她笑着点头称是,阿阮与小八也忙点头,只有那春沂抬着下巴撇了撇嘴。 白嫣然看着镜中打扮妥当的自己淡淡一笑,道:“你们下去吧,有事我会唤你们的。” 几人便又端着东西鱼贯而出,等人一走素心便有些不忿道:“小姐你瞧那个春沂,一个下人还端着小姐架子,也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被招进来做事的!” 白嫣然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而后走到桌前坐下道:“那春沂的一双手比朱玲这个管家之女的都要细嫩,哪里会是素日做活伺候人的,恐怕有些来历。” 素心却惊诧道:“小姐你说朱玲是府里头管家的女儿?王府的管家好像是姓朱,可小姐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朱管家的女儿?” 白嫣然拇指与食指间摩挲,心里头转着万千思绪,面上却是淡然自若,答道:“她方才说自己是跟着父亲的家生子,王府里应该没几个是从别府过来的。我恰好听说过王府的朱管家是皇后娘娘特地从佟家拨来的,所以猜测朱玲应该就是朱管家的女儿。” 素心赞同的点头,继而啧啧道:“这朱管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让女儿也跟着来王府为奴,难道就不顾忌女儿的名声吗?” 王府不比寻常人家,能在王府做管家肯定不会被亏待了,朱永却还让女儿也入府为奴。 这若是在穷苦人家或许觉得能有个活计糊口是好事,可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又怎么会看上为奴为婢的女子,传出去都不好听。 白嫣然想的却是其他,前世顾月瑶嫁入王府,身为郡主自有排场,自己便带了四个丫头来贴身侍候。但朱永还是按例特地拨来了四个丫头,却不是如今这几人。 看来朱永并非是挑着得力的丫头来伺候,而是看人下菜碟。联想到前世朱玲的下场,白嫣然大抵清楚了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因着朱玲素心对这管家朱永没什么好印象,对他的安排更是不满,还在絮叨道:“这朱管家做事真是不当心,朱玲和阿阮也就算了,这春沂和小八一看就不是能干的,怎么也往咱们这里塞,真是不长脑子。” 白嫣然唇边擒着一丝冷笑,说道:“这你就错怪朱管家了,这四人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阿阮老实本分,小八不谙世事,春沂显然更是个不好相与的。如此一来,虽看着有四个丫头却只朱玲一个能得重用,这便是他的目的了。” 素心愣了愣,撇嘴道:“这朱管家真是贪心,自己都做了管家还不够,还想着女儿也成了王妃身边的心腹,莫不是将王府当成自己家了。” 白嫣然心道朱永可不止这点心思,只是想到朱玲此人,到底没有说出来,转而问道:“今早王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素心答道:“王爷走了有半个时辰了,是太子府派人来传的,说是太子殿下与王爷有要事商议。王爷便让我们别吵醒小姐,让你安心睡到自然醒。” 白嫣然想到自己半睡半醒间那句“让我再睡一会儿”,不禁抿唇轻笑,又嘱咐道:“我知道了,以后你可不能任由我躲懒了。如今毕竟不是在家当小姐了,身为王妃总要有些样子,否则难以在下人们面前立威。” 素心点了点头,又窃笑着说道:“王爷与王妃新婚燕尔,大家自然明白。王爷这是宠爱小姐,哪里轮到旁人说三道四。” 白嫣然难得板起脸训道:“此处是王府,不比从前在咱们府里,事事皆要谨言慎行,万不可托大,知道了吗?” 素心忙吓得一缩脖子答道:“奴婢知道了。” 见她这副模样白嫣然又有些心软,原本还欲再说几句的话便咽了回去,只道:“你记在心里便好,行了,让人传膳吧。” 素心忙点头推门出去,才准备让人去传膳,却见几个丫头已经端着吃食候在门口了。见素心面露疑色,前头的丫头便道:“朱玲姐姐说王妃已经醒了,让咱们候在门外等着传膳,如今可是王妃要传膳了?” 素心被抢了活计,又想起朱管家的打算,心里头便有些不舒服,只是想到方才白嫣然的话没说什么,只撇了撇嘴侧身示意她们将吃食送进去。 此刻太子府中的季凌云想到家中娇妻便有些走神,季承煜敲了敲桌子无奈道:“昨日你才大婚,今日一早便将你寻来是有些不妥,但你既然已经来了,能不能专心一点。” 季凌云这才放下手里端了很久的茶盏,叹道:“既然父皇已经有所警觉,特地派了宋时阳秘密奔赴南省调查。那如今心慌的该是季司宏和岚贵妃,咱们就等着在背后抽冷刀子,皇兄何必着急?” 季承煜却摇了摇头,正色道:“前次古方去南省走了一趟查出些东西,回来后我又让人着人顺藤摸瓜细查了查。廖广天此人不可小觑,南省的水比咱们想的要深,与京城的牵扯恐怕不止建王一个。”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紧锁起来,说道:“你还记得前段日子,惹得左丞相和于太傅之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妙音娘子吗? 此女原是南省巡抚林浩之女,其父林浩只因不愿与廖广天之流为伍,便被安了贪污受贿的名头满门抄斩。 林浩并非无名小卒,一省巡抚定下如此重罪是要一五一十上报朝廷,由三省夺情后再呈给父皇定夺,皇上亲自批注方能处置。 但我查阅卷宗时发现此案缺少确实证据和口供,若是父皇看到定然会有质疑,但卷宗上却全无记载。我甚至怀疑,这道奏折到底有没有经过父皇之手。” 季凌云闻言暗暗心惊,也定下心来,指尖轻叩桌面,思索片刻后道:“如此说来,宋时阳此去南阳之行乃是凶险万分。父皇原就用人谨慎,无论是左丞相和还是宋时阳都是毫无背景的寒门子弟,尤其如今出了这等事,父皇只会更加多疑。 虽说不打草惊蛇是好,但如此一来若有个风吹草动宋时阳怕是难以全身而退。皇兄惜才,想来是舍不得的。” 季承煜笑道:“你说的不错,宋世阳是个难得为民请命的栋梁之材,本王还真舍不得。所以想借古方一用,一来让他暗中保护宋时阳的安危,二来将他查到的东西不动声色送到宋时阳面前。” 季凌云点头道:“如此也好,反正我近来也用不到古方,还嫌他这块木头碍事。倒是皇兄你身边一定不能缺人,无论何时许全和红菱必要有一人护在你身边。” 季凌云习得一身武艺,与古方和红菱都不相上下,所以季承煜才放心将古方从他身边调走。 季承煜则不同,因自小就被当做储君培养,学的皆是帝王之术,虽有些功夫防身却并不精通武艺。 季承煜斜了他一眼,道:“啰嗦。” 见季凌云笑而不语,季承煜又道:“行了,我就不留你用午膳了。明日与弟妹进宫问安时记得去看看灵希,前次我入宫时她还同我问起你。” 季凌云起身道:“好,我知道了。” 季承煜想了想又道:“从宫里出来你们还要去白家归宁,记得让人早些将归宁礼备好。我这里有些好茶,走时你捎一些明日拿去白家,想来白郎中会喜欢的。” 说罢便吩咐人去库房里找茶叶,如此耽搁一番,等季凌云回府正好赶到饭点。菜刚上齐,下人们便又添了一副碗筷,两人第一次同桌而食,彼此感觉都有些微妙。 两人都不喜欢身边太多人侍候,所以用膳的时候只留了素心在旁布菜。春沂在门外望穿秋水,好不容易等到饭菜撤下去,便忙端着茶水扭着腰身进去了。 季凌云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抬头对着春沂吩咐:“你……” 看到春沂的容貌时季凌云愣了愣,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紧,而后接着说道:“你去告诉朱永,让他带着府上所有人来玲珑小筑,本王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三章:王爷撑腰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不管朱永心里到底怎么想,当着季凌云的面他自然不敢造次。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安王府上下七十三口就都聚在了玲珑小筑的院子里。 朱永站在前厅里,对着上座的白嫣然与季凌云二人道:“府中上下都到齐了,不知王爷王妃有什么吩咐?” 季凌云沉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将大家叫来给王妃认个熟脸,免得以后王妃执掌府中中馈有所不便。” 众人井然有序,显然平日里训练有素。此刻院中众人分了四列,都是跟着自己的顶头上司排的队。 单大娘身后是厨房的一众人,上了年纪的郑伯管着花房和马骝,面善的慧娘管教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各处的小厮们则是朱永自己管着。 账房先生裴堂是季凌云亲自聘来的,便只认季凌云一人,素日朱永要格外支出银两还得季凌云通了气才能拿到手。侍卫们则直接听古方的令,也不受朱永的管辖。 眼下这乌泱泱一群人都挤在这儿,有胆子小的连头都不敢抬,白嫣然只能记个大概。不过眼下记住各个管事就够用了,其余的慢慢来,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见白嫣然点头示意,季凌云又道:“今日便算是都见过了,以后府中一切皆由王妃说了算。你们待她当如待我一般,若有欺上瞒下、阴奉阳违者,本王可容不下。” 原本朱永的脸上就是端着假笑,此刻连笑都装不出来了,便僵着脸抱手做出一副忠仆模样钉在原地。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于是季凌云打了一棒子后又给了颗糖,放缓口气道:“但你们老实本分做事,本王和王妃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这几日为忙着本王的大婚,你们也用了心思,便都多结三个月的月钱,算是王妃给你们的赏赐。” 此言一出自然个个露出欣喜神色来,齐齐谢恩道:“多谢王爷、王妃赏赐。” 季凌云转头去看白嫣然,白嫣然会意开口道:“我从前在娘家时也学着打理过府中杂事,知道事情千头万绪总有疏漏,你们用心做事,出了岔子也不必怕丢了差事。 但正如王爷所言,若是胆敢欺上瞒下、阴奉阳违,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自然,差事若做的好我也会看在眼里,咱们赏罚分明,日子能过成什么样都看自个儿,明白了吗?” 众人互相看看,以眼神交流,而后齐齐答道:“明白了。” 白嫣然点头,淡淡道:“那就都散了,去忙自己的差事吧。” 朱永不动声色的往白嫣然随侍在身侧的朱玲处看了一眼,朱玲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似是并未察觉,朱永这才带着众人散去。 将事情都了了,季凌云这才有空与白嫣然单独说会儿话,便问道:“眼下时辰还早,娘子准备做什么?” 白嫣然反问道:“王爷不是才从太子府上回来,不必处理公务吗?” 季凌云笑道:“舅兄在礼部任职,娘子应当知道,素日无礼无祭不年不节的时候礼部都清闲的很。 且我尚才大婚,皇兄体谅也不会派公务给我,所以这几日我只管陪着娘子。娘子不必拘束,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使唤谁就使唤谁,包括我也听你的。” 季凌云还记得做猫时跟在白嫣然身边,看着他的嫣儿被不知所谓的姨娘和庶姐欺负,偏偏岳父昏了头,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今日季凌云才急着给白嫣然在王府撑腰,就是生怕她在王府受一点委屈。 无论这是否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白嫣然还是很受用,笑着暼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左右闲来无事,咱们便下两盘棋吧。” 白嫣然听素心说了季凌云在秋繁院前答出自己最善棋艺之事,虽不知他是哪里打听到的,但眼下却有心同他对弈几局。 常言道人生如棋,棋盘不动,棋子不变,却能生出万千种变化来,只因人心多变。有时人便如其棋,从棋局中便能看出其人的心思与品性。 季凌云欣然同意,说道:“前次宫宴上见你喜欢那银鲤,我便同母后讨了些来,不如将棋盘设在柳心亭,也可顺便瞧瞧银鲤。” 出了玲珑小筑穿过假山从中的小径,再往东面的回廊中走一会儿便上了柳心亭。柳心亭依水而建,亭下是碧波荡漾,湖边是杨柳依依,便得了柳心亭之名。 两人坐定,随行而来的朱玲和春沂便奉了茶水点心在旁,阿阮与小八留在了玲珑小筑打理琐事。 素心是白嫣然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小丫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王妃的亲信。这等琐碎杂事一律再不必她操心,只管听白嫣然的吩咐做事。 大约是早上碰了个软钉子,春沂这会儿倒是老实下来了,同朱玲一道规规矩矩站在一旁随侍。只是仍管不住她那双眼睛,时不时便往季凌云身上瞟一眼,也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便有人将季凌云惯用的白玉棋盘拿了过来,这棋盘以黑檀做底,黑曜石磨成的黑子,白子便是颗颗温润的白玉雕琢而成,异常名贵。 必乃外番进贡之物,元和帝又赏赐给了季凌云。御赐之物自然更加珍贵,所以寻常下人都碰不得,一般是由随侍季凌云的柳杏儿收着。 方才季凌云说让人摆棋盘,便有丫头忙去吟风轩唤了柳杏儿,所以此刻端着棋盘来的正是整整一日一夜未曾出过放门的柳杏儿。 来前柳杏儿虽曾梳洗过,但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却是一时半刻消不去的,她一走近亭中众人便都注意到了。尤其是春沂,更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白嫣然自然也看到了柳杏儿的模样,她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想到前世柳杏儿是在季凌云醉酒之时意外得了宠幸,这才被纳了姨娘。 但如今看来,柳杏儿竟是从来心里就有季凌云,还是说…… 大约是前世顾月瑶性子跋扈,底下的丫头们都怕她,所以如柳杏儿和春沂等人都不敢造次,甚至前世白嫣然都并未注意到春沂此人。 看来是今生换了自己,一无家世背景,二来不比顾月瑶“凶名在外”,这些人便将她当成了软柿子。 季凌云看到柳杏儿的模样也是一怔,继而若无其事的拿过装有黑子的棋瓮,笑着对白嫣然道:“娘子,你先来。” 白嫣然颔首,捻起白子欲落下,忽而又顿住,含笑道:“王爷,只对弈无趣,不若咱们博个彩头吧。” 季凌云自然答应,兴致勃勃的问道:“什么彩头?” 白嫣然略沉思片刻,便道:“一个心愿如何?输了的人便欠了赢家一诺。” 季凌云微眯眼看着白嫣然,意味深长的问道:“什么心愿都可以?” 不知为何,被这般目光看着白嫣然面上便浮上了绯红,不由想起昨夜情到浓时,他一遍遍让自己喊“夫君”之事来。 所以今日听着他毫不避讳的一口一个“娘子”,“夫君”二字她却唤不出来,只规规矩矩的喊着“王爷”。 白嫣然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白玉棋子上,这玉当真是好玉,秋日里竟也触手温润,原是难得的暖玉。 “只要不违背道义礼法,且的确做得到即可。” 季凌云点头,看着白嫣然落下第一枚白子,便毫不犹豫的执黑子紧追其后。就这么你来我往,黑白棋子交错,很快便占了半壁棋盘,两人竟是难分仲伯,不相上下。 白嫣然发现季凌云的棋路虽看着大开大合,不拘小节,实则每一子落下的都是恰到好处,待她回过神来时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险些落入陷阱。 好在白嫣然从未轻看了季凌云,一开始便小心谨慎,这才及时得以脱身。白嫣然手中的白子掉了个头,果断换了棋路。 季凌云有些可惜的“啧啧”了两声,眼中却全然尽是欣赏之意,看的他身旁的柳杏儿心头一酸,险些又要落下来泪来。 对面的素心无意间抬头看到她又红了眼眶惊了一跳,有些搞不清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小丫头不通棋艺,最多会数子判输赢。她原想在外头给自家小姐撑撑面子,但忍到如今还是禁不住被湖中游水的银鲤吸引了注意。 前次宫宴上白嫣然未能带随侍丫头去,所以素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稀罕东西,一时便被迷了眼。 她身子越来越探出去,想要凑近些看的更清楚些。 却不妨从哪里突然飞来一块小石子,脚尖踩上去才觉不对,想要站稳身子却是已经不能,整个人便往湖里头载去。 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电光火石间一道黑色身影闪了进来。素心原已闭上眼睛屏息等着落水了,却不妨身后有人硬生生将她扯了回去,跌进一个壮阔的怀抱中。 白嫣然起身惊魂未定唤道:“素心!” 季凌云见人无事,倒是笑道:“古方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正好赶上英雄救美。” 素心小脸一红,忙从古方的怀里退了出来,脚底正好再度踩上那颗石子。她忙挪开脚低头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寻常的小石子,而是花坛里才有的鹅卵石,怪不得这般滑溜。 素心直觉有蹊跷,便趁着揉脚的功夫掩住袖子将鹅卵石收了起来。而后起身不好意思的对白嫣然道:“小姐不必担心,奴婢方才脚下不慎滑了一下,幸而古方侍卫及时相救,多谢了。” 最后一句是对着古方说的,季凌云打趣道:“是啊,还真是及时。” 虚惊一场,他复又转头去看棋局,该到白嫣然落子了。可季凌云并未看到哪里新多了白子,反而自己的黑子却少了一枚。 他看过去,正好见到白嫣然将手中白子落在自己少了黑子之处,抬头巧笑嫣然的对自己说道:“王爷输了,妾身赢了。” 第一百零四章:甘拜下风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古方来找季凌云自是有要事,正好棋盘上胜负已分,输了棋的王爷心情却甚佳,临走之前还对王妃意味深长道:“娘子果然棋艺精湛,为夫甘拜下风。” 白嫣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即便面上端的四平八稳,却还是不禁红了耳尖,垂眸正经答道:“是王爷承让。” 季凌云挑了挑眉,似乎是在说白嫣然得了便宜还卖乖。 季凌云走后素心上前问道:“小姐,这棋还下吗?” 比起与人对弈,白嫣然其实更喜欢自己独奕。但她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先前只是不愿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此刻已有些坐不住了,便起身道:“将棋盘收了吧,我有些乏了。” 柳杏儿便上前来收拾棋盘,小心的一颗颗将黑白棋子归置回两个棋瓮里,嘴里便念念有词的数着。白嫣然转身的动作一顿,问道:“听说你是从前在宫里便侍候王爷的老人了?” 柳杏儿身子一颤,忙躬身行礼答道:“回禀王妃,奴婢确是跟着主子从宫里出来的。” 白嫣然见她惊的面色煞白,微眯了眯眼,露出轻笑道:“不必紧张,我不过随口一问。想着你应当最是了解王爷的喜好和口味,想让厨房晚膳备些王爷爱吃的菜色。” 柳杏儿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答道:“主子素来喜食爽脆咸辛之物,且王妃的一片心意主子定然欣喜。” 白嫣然点了点头,前世跟在季凌云身边三年,自然知晓他的口味。见柳杏儿已乱了心神,想必也不会记得方才数到了哪里,这才放心转身离去。 刚进玲珑小筑的院子就听里头小八气呼呼的囔道:“你们不许这样说阿阮姐姐,阿阮姐姐识文断字知书达礼,若不是岳夫子病重怎会委身来做下人,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白嫣然踏进门里就见小八将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阿阮护在身后,气势汹汹的同面前的几个婆子理论。那几个粗使婆子也不是好惹的,叉着腰骂回去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这阮丫头别看平日里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都快二十岁了还未许人家,谁知道是有什么毛病。 这会儿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朱管家把她分到了王妃身边侍候,长了眼睛都能看出她心里头是什么打算。这是年纪大了嫁不出去,准备赖在府里头当个姨娘了呗!” 阿阮性子软和不多话,虽说做事利索,但进府时间晚没什么资历,却能平白到王妃身边做侍女。 一众不甘心的丫头婆子私下里便议论纷纷,见她好欺负如今竟当面冷嘲热讽起来,这才激的小八同她们吵了起来。 小八气的快要七窍生烟,还待再要还嘴,阿阮却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看向立在院中往这边看的白嫣然。 小八顿时收了声,那几个婆子还待乘胜追击再骂几句,素心已扬声道:“王妃面前吵吵囔囔成何体统,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了!” 几个婆子转头见了冷着脸的白嫣然也吓得噤了声,待彻底静下来,白嫣然的目光扫过众人,这才冷冷道:“看来你们是没将早上我和王爷所言放在心上了,不好好做事,青天白日的就在这里耍嘴皮子,我一时还当是在市井之中呢。” 几个婆子忙跪地讨扰,小八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也同阿阮一道跪了下去。白嫣然转身往前厅去,边说道:“所有人扣三个月月钱,小八和阿阮多扣三个月月钱。若再有下次,王府便留不得你们了。” 闻言几人都是灰头土脸,尤其是阿阮脸上更是没了血色。小八有心想要辩解几句,抬头却见素心冲她打手势,便拉着失魂落魄的阿阮一道跟着进了前厅。 外头几个婆子互相看了看,都是有些没趣,心里更是肉痛,也都悻悻散了去做事。只其中那个最是膀大腰圆的婆子趁着旁人没注意,偷偷溜出了院门。 前厅里白嫣然落座,随口打发走了朱玲和春沂,又让关了门,只留素心候在身旁。小八同阿阮则垂头丧气的站在她面前,等着听数落。 白嫣然喝了口茶,脸色缓了下来,看着两人道:“我知道这罚的是重了些,只是我今日头一遭上任,你们两个身为我的大丫头便公然犯了忌讳。 府里上下都看着呢,所以我必得重罚,如此才能服众。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八羞愧的红了脸低下头去,阿阮则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哽咽道:“王妃明鉴,阿阮绝对没有那些龌龊心思。阿阮自知自己粗手笨脚,原是够不上来伺候王妃的,只是朱管家既然吩咐了,奴婢不敢不从。 阿阮今日若是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白嫣然亲自上前去将人扶了起来,边拿着帕子替她拭泪边道:“我知道你所言不虚,也相信你绝非那种不堪之人,否则我也不会将你留在院子里。” 府里拨过来的这四个大丫头是白嫣然自己分配的,小八和阿阮打理院中琐事,朱玲和春沂则跟在身旁随侍。 众人原以为她是嫌阿阮和小八搬不上台面才留下做活,将朱玲和春沂两个拿的出手的带在身边。 如今看来却是截然相反,竟是因为信任小八和阿阮才将二人留下,对朱玲和春沂有疑心才将人带在身旁看着。 阿阮虽性子太过软弱,却并非愚笨之人,听罢一想便明白了其中深意,这才止了哭声。 白嫣然又转头看向小八,道:“你虽年纪小却是个性子泼辣的,这样也好,以后便多护着点阿阮。 往后院子里的琐事我便一并交给你们二人打理了,有什么不懂得便来问素心,她若不懂会来问我。 只是朱玲和春沂不得插手,就连朱管家那里也不必怕,只要你们占着理,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 这下小八也听出来了,王妃这是防备朱玲和春沂,要将自己和阿阮姐姐当做心腹培养。小丫头机灵着呢,忙也跪了下来拉着阿阮给白嫣然磕头,嘴里说道:“多谢太子妃赏识,我们定然不辜负太子妃所托。” 白嫣然笑了笑,复又坐了回去,说道:“都起来吧,我素来不喜欢听虚话,只看能不能言出必行。你们扣的半年月钱从我的体己里补给你们,悄悄从素心这里拿了别声张,别让旁人知晓了去。” 阿阮这会儿情绪平复下来,羞愧之下脸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闻言忙摇头。小八也道:“我与阿阮姐姐今日的确做错了事,不该给王妃添乱,你罚我们是应该的,怎能再要你的银钱。” 白嫣然叹道:“你们俩,一个是秀才的女儿,一个小小年纪,若非实在不得已怎会入府为奴,这月钱家里该是等着救急用的。今日之事也是我连累了你们,怎好让你们真的遭罪。” 素心最先反应过来,说道:“小姐的意思,那几个婆子是故意同她们两个吵得?” 白嫣然下意识的摩挲指尖,淡淡道:“早上王爷与我才发了话,怎会这么快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撞了上来,还偏巧就是我院子里的大丫头,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小八点头道:“也是,从前她们最多让阿阮姐姐跑跑腿帮她们做点活,的确不曾这般当面出言辱骂。方才我们好好做着活她们几个便过来找茬,分明就是故意的。” 白嫣然点头,道:“行了,去做好自己手底下的活,其他的不必你们操心,只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说罢便同素心回了房,躺在床上白嫣然才觉得放松了下来。今晨起来她便觉得浑身不爽利,尤其是一双腿酸痛的厉害,好在方才一直坐着,否则还不一定能撑到现在。 素心边替她放下帷帽,边不忿道:“这朱永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小八和阿阮也就算了,好歹都还算老实人,也是能用的。 但这朱玲和春沂分明是有异心,咱们不光得防着外头的狐媚子,还得防着自己院子里的,这是让人连觉都睡不踏实。” 白嫣然心里正想着事情,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外头的狐媚子?” 素心道:“就那个舒月,从前不也是冲着王爷来的嘛。” 白嫣然一愣,这些日子忙着婚事,她竟将舒月给忘了,也是许久没有再见到此人,她一时大意了。按照前世自己对舒月的了解,她可不是会轻易善罢甘休之人。 素心这头已经换了话头,问道:“小姐,既然你明知道朱玲和春沂有问题,为何还要将她们留下,干脆寻个由头赶出去不就行了?” 白嫣然疲倦的闭目养神,答道:“赶去哪里?赶出府去?朱玲是朱管家的女儿,也是府里的老人,春沂恐怕也有些来头,不然朱永也不会特地将她塞进来。我初来乍到便莫名将这两人赶出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若只是赶出玲珑小筑更是不必,既然朱永有心要给我使绊子,与其不知他如何出手,还不如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好歹有个准备。” 素心不甘心的嘟囔道:“人人都说小姐是撞了大运才能嫁进王府,我却觉得这王府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说朱玲和春沂,我看王爷身边那个柳杏儿也很是奇怪。王爷大婚这般大的喜事,她却一直哭丧着脸,也不知是存的什么心思。” 白嫣然迷迷糊糊听着她的絮叨,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素心说到这里却想起一件事来,从袖带里掏出方才害自己险些跌进湖里的鹅卵石来,掀开帷帽对白嫣然道:“小姐,你看这个……” 她这才发现白嫣然已经睡着了,只得将东西又收了回去,暂且搁下此事。 第一百零五章:入宫觐见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原只是想着和衣小憩片刻,只摘了头饰连发髻都未散,却不想这一觉醒来发觉已是夜深人静,房中只余少许夜色透过窗棂照进来。 白嫣然懵了片刻,而后一惊便要起身,不料才稍有动静锢在腰间的手便是一紧,身后拥着她入睡之人也随之被惊醒了。 黑暗中白嫣然与季凌云默然相视片刻,季凌云忍不住勾唇笑了出来。 他做猫时曾多少个日夜与白嫣然“同床共枕”,自然知道她睡醒时迷糊的习惯,只觉她这般模样实在惹人怜爱的很,干脆俯身亲了上去,将人又压回了床上。 片刻后分开时两人都是气息不稳,白嫣然羞涩的撇开头去,季凌云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如曾经做猫儿时一般嗅着她身上的清香。 “你睡醒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白嫣然有些僵硬,又莫名感觉些许噪热,她轻声道:“素心这丫头竟也不叫醒我,让王爷看笑话了。” 季凌云抬头看着她,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儿,说道:“是我让她别扰你的,想必昨夜累坏你,是该让你多睡一会儿。” 想到这里她羞涩只余不禁又有些恼怒,冷冷暼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好不要脸,昨夜欺负人的是他,如今来做好人的也是他,哪有这样的道理。 白嫣然也不去看他,只力持镇定答道:“还好。” 却不想这一眼映入季凌云眼中却是风情万千,昨夜春宵一刻千金,他本就是食髓知味。原想着明日有的忙碌,今夜便安分一点,却因这一眼又溃不成军。 季凌云深吸一口气,凑到白嫣然耳边道:“娘子此言,可是再暗示夫君昨夜不够卖力?” “并、并非此意,王爷误会了。” 指尖突然碰触到一个温润的物什,他捏到眼前一看,正是今日对弈之时白嫣然趁乱拿走的黑子。也正是这枚突然消失的黑子让自己输了棋局,欠下了一个承诺。 “娘子,不知此物你要作何解释?” 白嫣然知道白日里是季凌云有意让着自己才不予追究,自然也明白此刻他亦是再逗弄自己,便索性搂着他的颈主动吻了上去。 安王大人顿时被王妃的美色所迷,被白嫣然趁机又将那枚黑子取回,藏在了枕下。随即,她也无暇分神再去顾及这些琐事了。 虽说昨夜又是漏夜才歇下,但今日可不能马虎,白嫣然早早便起来梳妆打扮,穿上了进宫面圣的华贵朝服。季凌云也不似往日那般随性,正正经经穿戴朝服。 大婚第三日俗称回门之日,民间自来便有“新妇三日回门”的说法,是指新妇携夫婿回娘家认门。到了皇家更有“三日回朝”的礼法,意指正式面见皇上皇后,亦是皇家对王妃的认可。 一撇准备妥当,临走时便见春沂特地装扮一新,虽老老实实候在一旁,眼中却难掩期许。 王妃进宫身边只一个随侍未免太过寒酸,需得再挑个大丫头跟着。白嫣然的目光扫过去,却没看见朱玲,便问道:“朱玲去哪儿了?” 春沂与她一个屋,忙答道:“回禀王妃,朱玲姐姐今早不知怎么吃坏了肚子,这会儿怕是来不了。” 白嫣然眯了眯眼,看来春沂对此次入宫之行是志在必得了,否则朱玲这般素来谨慎的丫头怎么会这么巧,偏偏今日吃坏了肚子。 她淡淡说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便由你和素心同我一道进宫吧。” 春沂忙不迭的答应了,欢欢喜喜的跟在身后一道出门。 季凌云已经等在外头了,见到跟在身后的春沂便是眉头一皱,却是眨眼间便恢复如常。他冲着白嫣然伸手,白嫣然嫣然一笑,将手放进了他的掌中。 今日赶车的还是阿五,王府的马车虽多,马夫也养着四五个,但季凌云每次出门一般都是阿五赶车。 今早阿五来马骝套马的时候大生特地过来攀谈了两句,想从他这里套话。 实在是那日他将舒月带进来后人便没了音讯,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没了。大生既怕她犯了蠢已经叫王爷身边的古方侍卫给“处置”了,又怕自己辜负了左公子所托要被连累。 这两日大生寝食难安人都瘦了一圈,整日在府里四处转悠,还去朱管家那里打听过口风,却都一无所获。可他又不敢冒险去找左公子,只得想法子从王爷的身边人嘴里套话。 却不想这阿五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嘴却严实的很。大生见说了半天也没听到几句话,觉得这人当真是个呆头呆脑的闷葫芦,这才悻悻放过他。 大生走后,一直埋头做事的阿五这才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 其实大生全然是想多了,季凌云并不完全信任朱永,所以绕过了他只让古方暗中去查。 季凌云只当是舒月趁乱混进来的,并未想到府中还有人接应,这才漏了大生这条鱼。 昨日古方来寻季凌云正是为了此事,当日正巧被季承煜撞见,他回去再三衡量后决定先不动舒月。 用一个女人就能牵制住左承安,继而再牵制住左相,自然是笔划算的买卖。 马车晃晃悠悠往皇宫赶路,季凌云的脑中闪过这些念头,很快又归于沉寂。 看在曾经答应过谭夫人的份上,也看她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季凌云此次暂且可以放过舒月。但若再有下次,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季凌云一直都记得从前便是因为有白悦妤从中作梗,才搅黄了嫣儿和宋时阳的婚事。有这个前车之鉴,季凌云深知白嫣然果决的性子,实在不敢冒险,更不能容忍。 想到这里他不由伸手去握白嫣然的手,却发现面上端的四平八稳的安王妃手心却已被汗湿,不由失笑又怜惜,索性伸臂一揽将人圈进了怀里。 “王爷!” 白嫣然低声惊呼,瞪着眼睛看季凌云。季凌云对她的怒视视而不见,反而笑道:“今日头次进宫,母后和父皇那里按例都会有些赏赐,你可知道这些赏赐的意义为何?” 白嫣然倒一时真被他考住了,摇头道:“不知。” 季凌云一本正经道:“因为从宫里出来后我便要陪你回门了,这些便是用来贿赂岳父岳母的。否则他们若是又舍不得了,不放你同我回去,我岂不是要孤枕难眠,郁郁而终了。” 这人便是有这样睁眼睛说瞎话,偏生还能一本正经的模样,叫人又好气又好笑。白嫣然又瞪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季凌云握着她的手,张开五指挤了进去与她十指相扣。笑意收敛,却莫名多了几分温柔意味。 “娘子别怕,你这般好,我又这么喜欢你,父皇和母后定然也会喜欢你。毕竟我愿意娶妻也是件极不容易的事,他们心里指不定还想着终于有个不开眼的收了我呢。” 白嫣然被他这么一闹,彻底放松下来,索性枕在他的脸上闭上了眼睛,听着季凌云闲扯。 “待会儿见了父皇母后咱们再去琉璃宫看看灵希,她可对你这个皇嫂好奇的很。 那小丫头可缠人了,小时候便最是缠我,总跟着我闯祸,害我被父皇母后骂。今日没时间,改日让她来府上找你,正好也可以给你解解闷……” 因是家事,所以并未去德尚殿,而是直接去皇后的凤仪宫。一路上两个丫头都有些好奇,素心只管低头不敢乱看,春沂则大着胆子四处张望,也不知在看什么。 到了凤仪宫谷月姑姑已经等在了门口,一见季凌云便笑着道:“皇后娘娘已经在里头等着了,王爷王妃快进去吧。” 如今晨起早时已有了秋日的寒气,下了车后季凌云便一直将白嫣然的手暖在手里,白嫣然被握了一路也未反应过来。 此时被谷月姑姑一看,她方才察觉不妥,忙抽了手规规矩矩的端着。谷月姑姑只笑盈盈的看着她,倒也并未看出不喜来。 两人进了前厅,佟氏果真已经梳妆妥当在等着了,见了两人进来受了礼后便忙赐座,而后吩咐谷月姑姑去请皇上来。 “母后如今气色越发好看了,儿臣瞧着都快要将嫣儿都比下去了。” 佟氏虽知道这幼子最是会哄人,仍是忍不住乐开了花,嗔怪道:“你这嘴上整日尽是些胡说八道的,从前我还总有些担心。往后有王妃照看着,我也能安心不少。” 白嫣然笑道:“母后说的是,儿臣记下了。” 季凌云叹道:“那母后可算是找对人了。” 三人说笑一会儿,气氛和乐融融,没等到元和帝来,却等来面色不虞的谷月姑姑回禀道:“眼下岚贵妃正在德尚殿伴驾,德安硬是拦着不让奴才进去通禀,实在欺人太甚!” 第一百零六章:灵希公主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佟氏面上的笑意一收,又神色如常道:“无妨,昨日我特地同陛下提过此事,陛下应当记得,过会儿想起便会来了。” 白嫣然垂眸不语,面上淡然自若,恍若未闻。 季凌云则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谷月姑姑怎的还是这般大的气性。左右只是按着礼法入宫觐见,反正我和嫣儿也想来见见母后,父皇那里见不见的也不打紧。” 两人在凤仪宫与佟氏说话,倒也自在亲近。期间舒妃让人送来一些赏赐,大约是以为皇上也在,顾忌着没有亲自过来。 白嫣然记得前世听季凌云提起过,舒妃原就是佟家旁支出身,选秀入了宫,虽样貌可人但也并非倾城绝色之姿,放在宫中不过尔尔。 入宫时她因家世不显不过是个才人,元和帝宠幸了一阵后便抛之脑后,还因与皇后的表亲被岚贵妃整治。若非她有福气诞下一对龙凤胎,怕是皇后也保不住她。 元和帝本就子嗣单薄,一下子便添了六皇子和四公主。不单是老来得子,更是龙凤呈祥之兆,舒妃这才母凭子贵封了妃位,对皇后也是越发巴结。 就这般等了一个时辰,元和帝身边的大太监德安才笑眯眯的带了赏赐来。言道元和帝政务繁忙难以抽身,所以便不见了,只让将按例的赏赐带来。 打发走了显然不怀好意的德安,房中有片刻的寂静,而后佟氏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也再不留你们了。灵希那丫头已经闹腾好几日了,趁着时间还早,你们去琉璃宫坐坐吧。” 说罢她又朝谷月姑姑示意,谷月姑姑领进来数个手捧物什的宫女。其中两个宫女走上前来,手上捧着的绸缎首饰甚是名贵,样式花色却太过素净。 佟氏道:“白夫人能教出这样的好女儿来,本宫该好好谢过她才是。这不过是些绵薄心意,你们便替我带给白夫人吧。” 白嫣然谢过恩,与季凌云一道被谷月姑姑送了出来。因着三人是在殿内说话,所以一众随侍都被留在了门外。然而此刻出来,却只剩下了素心一人。 白嫣然面色当即一沉,问道:“春沂去哪儿了?” 素心瞧着脸色也不大好看,凑到白嫣然耳边道:“小姐同王爷进去后没一会儿春沂就说闹肚子,不等我寻个宫人给她引路便自己跑了,谁知这一去就没了人影。” 说着她看向季凌云道:“后来古方侍卫也不知去做什么了,便只剩我一人候在这里。” 说话间古方正好回来了,春沂却仍是不见踪影。 季凌云看向古方,古方不易察觉的微微点头,季凌云眸色一沉,继而又神色如常道:“无妨,我让宫人去寻人,咱们先去琉璃宫吧,灵希肯定已经等急了。” 白嫣然虽心中有疑,却也知事情轻重。 两人往琉璃宫去,灵希公主果真已经等不及了,亲自在琉璃宫门前等着两人,远远的看见季凌云便不顾身旁姑姑的教导跑了过去。 “五皇兄,你可算是来了。想必这位就是王妃嫂嫂了吧?” 灵希公主今岁芳龄十三,正是含苞待放的年岁,模样清秀灵动,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如琥珀般清澈明亮,让人心生好感。 她似模似样的作揖行礼,笑颜灿灿道:“灵希见过五嫂嫂,多谢嫂嫂替天行道,收了五皇兄这个祸害,解救了不知多少京中小姐于水火。” 季凌云闻言忙去看白嫣然的神色,又转头板着脸对灵希道:“你这小丫头可别胡说,我素来洁身自好,绝非外界谣传的那般处处留情。不过是生的玉树临风,兼之风流倜傥,才惹来这些个眼红污蔑的谣言。” 见到季凌云板着脸灵希原本还真有些打怵,听到后面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便不再理会这不着调的皇兄,转而去挽着新嫂嫂的手臂调侃道:“我原以为皇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看来竟也还有能治的了你的人,以后你若再欺负我我便告诉嫂嫂,让嫂嫂替我教训你。” 季凌云摇头叹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枉我自小疼你,以后可别再指望求:我带你出宫去玩。” 白嫣然前世并未与灵希公主有过接触,此刻见到这王爷公主两人如寻常人家兄妹一般的相处,不禁心中一暖,心中对灵希公主更是亲近。 然而想到此处她便又想到了灵希公主前世的结局,不由心中一紧。 前世大约半年后会有外番使臣前来求娶公主和亲,大公主早已嫁作人妇,二公主又常年病缠卧榻,便只剩灵希公主最是合适。 而灵希公主的母妃早逝,元和帝也并不如何看重,此事便就这么定下了。待季凌云知道时圣旨已下,覆水难收。 季凌云与瞒着自己的季承煜大吵一架,或者说是季凌云对季承煜大发脾气。这是白嫣然第一次见到季凌云如此失态,更是第一次见他对季承煜这般不敬。 季凌云对季承煜这个一母同胞的皇兄,甚至比对元和帝都要看重。 或者说正是因为元和帝对岚贵妃母子的偏宠,和对皇后母子的漠视,让季凌云将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寄托在了季承煜身上。 季承煜对季凌云来说是如兄如父,季承煜对季凌云亦是兄弟情深,但这并不代表他对灵希公主亦能如此看重。 以一位公主的婚事换取边境数十年的和平,这在任何一个上位者看来都是非常值得的交易,季承煜和元和帝显然都是这般打算的。 而身为皇家公主,也早该有这个觉悟,所以季承煜并不觉得这桩婚事有何不妥,只是顾忌季凌云的脾性才刻意隐瞒。 虽然季凌云与季承煜大闹一场,但事情已成定局。后来灵希公主甚至曾漏夜来访安王府,反而劝说季凌云看开此事,季凌云最终也只能无奈作罢。 一个月后使团回去时带走了和亲的灵希公主,虽然据说灵希公主要嫁的那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也还不及而立之年,可说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但背井离乡远嫁异族他乡,身在异乡始终为异客,可想而知是如何的心酸,不到两年便传来灵希公主郁郁而终香消玉殒的消息。 听闻消息的那日季凌云彻夜饮酒,大醉三日。 前世白嫣然自身都难保,与灵希公主也不过安王府那一面之缘,听闻噩耗也不过唏嘘一场,更多的是担忧季凌云的身子。 灵希公主身边的姑姑这时候也跟了过来,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灵希公主。灵希吐了吐舌头,扯着姑姑的袖子撒娇道:“我的好桑从姑姑,难得今日五皇兄带嫂嫂来,你就不要这般约束着我了。我保证,明日开始便学着做个端庄娴雅的公主。” 桑从姑姑木着脸道:“这话从公主五岁时就对我说过,这么多年了也不见这个明日到底是何日。” 话虽这么说着,但桑从姑姑自小照顾丧母的灵希公主,早已将她当做孙儿般爱护。所以才会对她这般严厉,想着能讨皇上宠爱,灵希公主的好日子才会长久。 此刻听她此言,嘴上虽说的不客气,却也软和下来,不再时刻跟在后面提点,当真放任她叽叽喳喳手舞足蹈,全无皇家公主的仪态。 几人进了琉璃宫,宫人们忙来奉上茶水,三人说些闲话趣事,很是轻松自在。 灵希公主突然想起一事,看着白嫣然笑道:“那日皇兄与我说了我才知道,原来嫂嫂就是曾经那位被皇兄带来我宫里借衣裳穿的女童,果真是缘分天定。” 她摇头晃脑的说道:“怪不得嫂嫂这般倒霉要嫁给皇兄,原是要报当年的救命之恩。啧啧,这可真是亏大了。” 白嫣然也是这才想起,原来前世自己生前也与灵希公主有过交集。只是当日灵希不在自己宫里,所以二人的相见便延续到了自己死后变猫时,看来这也是缘分天定。 灵希公主虽然爱玩闹,但显然也是知道分寸的。她献宝似的将小厨房里做的点心都摆了上来,又忍不住自己吃了大半,便意犹未尽的放过二人了。 白嫣然莫名觉得,灵希公主与齐思敏大约也会很合得来。 灵希公主依依不舍的送二人出了琉璃宫。此刻已近午膳时分,白家那边等着她们回门,此刻定然已备好了午膳等着,两人不再耽搁便出宫去。 出了琉璃宫古方才说道:“派去找春沂的宫人都回来了,说是凤仪宫附近并未看到她,想必去了更远些的地方。” 白嫣然总觉得古方这话里有话,季凌云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不以为然。白嫣然直觉季凌云应当是清楚春沂的行踪与目的,便也不再担心。 不想她们一行人到了宫门口,远远的素心便道:“咦,那不是春沂吗?” 几人抬头看去,果真见春沂正站在宫门处。走近了才发觉她正在出神,连几人走近都未察觉。 白嫣然蹙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春沂猛地回神,抬头看到白嫣然与季凌云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垂下头去答道:“奴婢方才不慎在宫里迷了路,又不敢同宫人打听怕坏了规矩,便自己一个人四处摸索,没能寻回凤仪宫,却找来了宫门口,便想着在此处等着王爷王妃也是一样的。” 她这话显然前后矛盾,先说怕坏了规矩连宫人都不敢搭话询问,却又敢在诺大的皇宫里四处乱转,竟就这么从凤仪宫绕过半个皇宫到了宫门口。 但白嫣然也不揭穿她,只道:“以后小心些,若是去错了地方犯了忌讳当心真丢了性命。” 春沂撇了撇嘴,只当白嫣然是在吓唬她,并未听出这话中之意。倒是季凌云听了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白嫣然。 几人刚出了宫门,白嫣然向素心使了个眼色,素心便会意的又悄悄转身同那宫门口的守卫问了些什么,而后才跟在白嫣然身后一道上了马车。 第一百零七章:新妇回门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小姐姑爷回门是白家的大事,除了越发病重的祖母周氏,就连两个大着肚子的姨娘也来凑热闹。 安王府准备的回门礼就不说了,还有太子赏的贡品新茶,皇后赏的绸缎首饰,真真是让人眼红。 唐氏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想就算是个女儿也不错,将来飞上枝头当了凤凰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当然这也不过是一时的想法罢了,唐氏转头看到同样怀着身孕的杨氏,自然还是想处处压她一头的。 用了午膳白宗林与白博仁父子同季凌云喝茶聊天,白嫣然便同母亲齐氏和两个姨娘说说话。 素心则跑去找彤儿,小丫头看到素心也很是高兴,忙不迭将手里的果子递了过来,欢欢喜喜的让素心吃。 素心看着彤儿真心为她高兴,邹氏如今成了齐氏身边的妈妈,齐氏头一件事便是先让人给小丫头裁了两身衣服。 小丫头如今穿着簇新合身的衣服,头发挽了一个小髻,终于有了女孩子的模样。 素心原本很不放心,邹氏祖孙虽说是白嫣然亲自带回来的,但邹氏一进府便顶了邹氏身边妈妈的位置,府里难免有人不服,她担心连累彤儿也被人排挤。 却不想邹氏是个好手腕的,她入府时正是白家最忙乱的时候,邹氏顶上齐氏身边妈妈的位置后便没闲着,帮着齐氏将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点妥当了。 邹氏年岁放在那里,气质沉稳,又的确做事妥当,没几日便坐稳了夫人身边得力妈妈的位置,如今在白家也算是能说得上话了。 而彤儿自小混迹在市井中,最是懂得人情世故,精的像只小猴儿,很快便在白府混开了,素心的担心全然是多余的。 彤儿又缠着她问王府好不好,是不是很大很漂亮。素心可觉得白家比王府要好多了,但又不好同她细说,便随口提了两句敷衍小孩子。 那厢的白嫣然也在面对着同样的问题,问的人正是担忧女儿的齐氏。 这才成婚第三日,新婚燕尔,哪里会有什么不好。而且就算真有什么龌龊,女儿家多半也不会就这么说出来,左右也不过是让娘家人跟着忧心罢了 唐氏心里这般想着,嘴里自然不会蠢到说出来,但她不说话却不代表旁人不说,只听一旁的杨氏柔声说道:“夫人这是哪里话,王爷对王妃的一片情深人尽皆知,哪里舍得让王妃受委屈。” 齐氏虽知道这是宽慰自己的话,却还是听得心花怒放,忧思稍解,对杨氏和颜悦色道:“这便是做母亲的心思了,总是要多忧多思些。等将来你肚子里这孩儿出来,你便也明白了我今日的心绪。” 杨氏笑道:“夫人说的是,妾身也想要个同小姐一般聪明伶俐又有福气的女儿呢。” 唐氏看的不忿,心中暗骂杨氏虚伪。心里巴不得生个儿子,却在夫人和小姐这里装清高表忠心,当真是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好不要脸。 唐氏虽也想去表个忠心,但她真怕自己这一说就把肚子里的儿子给说没了,便牢牢闭上了嘴,心头火气只能憋着。 白嫣然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做任何反应。 反正唐氏和杨氏肚子里的孩子与白博仁年岁相差太远,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反而是两个姨娘为了孩子的前途得更加忠心巴结齐氏,这便是白嫣然的目的了。 她看着杨氏笑道:“姨娘这肚子该有七个多月了吧?这么算来,再过两个月就该生了。” 杨氏还未说话,一旁的唐氏便插嘴道:“是啊,到时候就知道到底是儿是女了。不过妹妹希望姐姐能够如愿以偿,再给老爷添个乖巧有福气的小姐。” 唐氏说这话时冷嘲热讽的口气太过明显,明显是不怀好意。就连杨氏身旁的妈妈莫慈都冷下脸来,杨氏却不以为意,只摸着自己突起的肚子笑得温柔。 “这孩子整日里懒懒的也不爱动弹,还不知两个月后他愿不愿意出来呢。” 齐氏有些看不过去唐氏这当众给人难堪的跋扈性子,便故意说道:“当年我怀博仁时他也是这般懒懒的不爱动,嫣儿才是整日里在里头翻江倒海,说不定你肚子里的正是嫣儿的弟弟呢。” 唐氏闻言脸色却难看起来,之后便只是强颜欢笑,几人又说了些什么她根本没往心里去。直到被身后的语心搀扶起身,这才发觉杨氏已经走了。 白嫣然婚后回门自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同母亲说的,唐氏也不想在这里碍眼,便随之告辞。 出了门唐氏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更是毫不掩饰。语心给她倒了水递过来时反手一甩,那一杯热水便悉数撒到了语心胳膊上。中国库 语心惊呼一声。要知道唐氏如今怀着身子,又是到了秋日里,那茶水可都是热的,如今她胳膊上肯定已经红了一片。 见唐氏冷冷的看过来,语心只得强忍着痛楚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 唐氏冷哼道:“怎么了?你没听夫人方才说的话吗?分明是明里暗里指杨氏那个贱人怀的是个男孩,我这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她竟这般瞧不上我!”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说的便是唐氏这般了。 唐氏自怀了身孕便被折磨的不轻,有了白嫣然让人带来的方子总算能吃个安稳饭,但如今随着月份大了却开始整日整夜的睡不好,气色更是难看的紧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腰间居然长了不少恶心的斑纹,且她无论问多少人,都说这斑纹一旦有了会越长越多,直到生了孩子才算停,且就算生完孩子也不会彻底消失。 唐氏素来最得意也最爱惜的就是她的容貌,原就被这一胎折腾的不轻,又受了这般打击,再听齐氏的话一刺激,当即便受不住了。 语心这才回过神来,唐氏竟是因为方才齐氏那几句无意之言气成这样,忙劝道:“姨娘别慌,这女人怀身子每个人都不一样,哪里有个准头,夫人不过是安慰杨姨娘罢了。咱们再等两个月,等姨娘生个小少爷出来,自然没人再会看轻你了。” 唐氏尤还气不过,还要大发脾气,这时她的母亲段氏正好进来。 老太太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毕竟比唐氏要多些为人处世的经验,知道谢宅院里身边的心腹丫头可要拉拢好,否则容易祸起萧墙,便示意语心出去自己来安抚唐氏。 语心这才松了口气,出了屋子却没回房,而是扯着主子遮住伤处,装作若无其事的出了院子。 她不想回房让那些丫头婆子看笑话,想当初她一跃成为唐姨娘的随侍丫头时何等风光,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如今这副狼狈模样。 语心实在觉得委屈,胳膊上被烫到的地方又实在痛的厉害,忍不住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哭了起来。她越哭越伤心,对周遭毫无所觉,直到眼前有人递过来一块帕子才惊觉有人来了。 语心慌忙擦了眼泪抬头看去,见竟是跟着小姐从王府里来的丫头,顿时觉得脸有些上挂不住,却又松了口气。这要是被府里头的人看到了,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闲话。 “我、我只是想我娘了,没有旁的事。” 春沂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呀,只是见你胳膊上似乎有烫伤,要不要去医馆瞧瞧?” 春沂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这是我方才不慎被热水烫到了,没事的。我们这些下人哪有这么娇气,医馆里的药都金贵,待会儿我去厨房要点香油涂一涂就行,不打紧的。” 春沂闻言若有所思,笑而不语,语心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转了话头问道:“小姐应当在昭合院同夫人说话,你怎么在这里?” 春沂无辜道:“我方才出来小解,结果不小心迷了路,寻些哭声过来就正好看到了你。” 语心背过身去理了理自己,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带你回去吧。只是、只是方才的事……” 春沂会意道:“你放心,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回到王府也没人识得你,我何必要嚼这舌根。” 语心这才放下心来,道:“那就多谢了。” 春沂边走边道:“我名唤春沂,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妹妹你呢?” 语心年纪不大,所以春沂这声妹妹也不算占她便宜,语心感激她愿意替自己守口如瓶,便也答道:“我叫语心,是府里唐姨娘身边的随侍丫头。” 春沂眸中精光一闪,笑道:“那你可真是好福气,唐姨娘将来若生个小公子地位自然就不同了,你岂不是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语心叹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生男生女不到瓜熟蒂落之日谁又能说得准呢。 府里头另一位杨姨娘的临盆之期也差不远,偏生我们姨娘又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若生下的不是个小公子,我们这些下人可就……唉。” 大约是被春沂方才的话打动,语心这些日子的一肚子苦水无处倾泻,春沂又是别府的丫头,没有那么多顾虑,语心不知不觉就与她发起了牢骚。 春沂没有丝毫不耐烦,静静听着语心的抱怨,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诡异的意味。她轻飘飘的说道:“是啊,若真是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第一百零八章:花名在外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大约是回到熟悉的娘家。让白嫣然放松了心神,一时竟忘了防备春沂。 此刻她正同齐氏说着体己话,不过分开短短三日,母女两人之间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也或许是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往后再不能如从前般日日相见,心中便多了许多要说的话。 “说来哥哥也早已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倒是我这个妹妹先嫁了出去,哥哥反而落在了后面。” 齐氏叹道:“是啊,好在如今民风开放,不计较这些。若是放在前朝,可是万万没有这般道理的,妹妹若要出嫁,至少也得兄长有了婚约才成。” 白嫣然打趣道:“看母亲这神色,怎么倒是有些遗憾?” 齐氏无奈道:“博仁这孩子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让人省心。可这什么都好,就是自己的主意太大了,连婚姻大事也这般任性妄为。他竟说此生若非遇到为之倾心之人,宁肯一生不娶,这可怎么行!” 听到此处白嫣然不禁想起前世来,前世哥哥被祝柔芸纠缠不休,大约也被磨灭了心志,听从母亲的安排定下了一门婚事。 那的确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姑娘,性子也是难得温婉娴静,与哥哥的确是良配,却是被祝柔芸与赵氏联手搅黄了。再后来不久哥哥被诬陷入狱,枉死狱中。 白嫣然劝道:“你也说了,哥哥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也从未让你操心过,再说这婚姻大事到底也要哥哥自己点头才算数。 哥哥又非那般不着调的纨绔子弟,娘亲何不放宽心。以哥哥的人品才学,难不成还怕找不到嫂嫂吗?” 齐氏最是拿白嫣然没法子,也最是能听进去她的话,想了想觉得女儿说的话也有道理,便道:“既然连你也这般说,那我就放宽心了。唉,都说儿大不由娘,老话果然有道理。” 白嫣然笑道:“哥哥都这么大了,娘亲就别再操心了。倒是两位姨娘的临盆之期将近,娘亲可要早早做好准备,毕竟这也是白家的血脉,爹爹肯定是看重的。” 自从赵氏去后白宗林着实萎靡了一段时日,但到底斯人已去,日子久了从前的爱恨情仇也就都淡了。 如今长子入朝为官,女儿嫁入王妃,即将又要添两个老来子,那点惆怅便渐渐被冲的丝毫不剩了,如此一来夫妻之间反倒是相敬如宾。 齐氏应道:“这是自然,稳婆已经说好了,孙大夫到时候也会来候着以防万一。你这孩子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操心这些琐事,如今我有邹妈妈帮衬,你就放心家里吧,多把心思放在王府里。”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试探道:“方才我见你带来的那个丫头模样生的倒是不错,莫非王府里都是这般姿容艳丽的女子?” 白嫣然自然能听出齐氏真正想问的,季凌云从前花名在外,当初赐婚时齐氏还不太情愿。如今又见了春沂,大约是以为安王府也如建王府里一般莺莺燕燕成群。 白嫣然从容一笑,说道:“母亲想到哪里去了,春沂这丫头的确模样生的不错,她入府也有两年了,若是王爷有心思也不会等到现在。 母亲放心,王爷绝非外面谣传的那般不堪,也不是胡作非为之人,安王府里清清静静,除了王爷便只我一个主子。” 齐氏这才放下心来,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外头已是日头偏西,两人这便告辞回了王府。 折腾了一日,昨夜又没睡好,白嫣然已是困顿不堪,竟在马车一摇一晃间险些睡着了。好在一头栽进了对面人的怀中,倒是正中了季凌云的下怀。 白嫣然面上一红,难得显露些许慌乱。 “你、你放我下来。” 季凌云怀抱娇妻,心里正美滋滋的,自然是不肯,他理直气壮的说道:“不放。” 白嫣然咬唇,羞恼道:“你,这……青天白日的,若是被人看见可怎么好?” 季凌云挑眉道:“你我已结为夫妻,有何不可?” 不待白嫣然开口,他又道:“且咱们在马车里,谁人能看见?” 季凌云说这话时眼神扫过坐在车厢门口的素心和古方,古方当即会意,叫停马车,而后拉着脸红的素心一道下了马车。 白嫣然仍在发忡,季凌云已得意的凑近了道:“娘子,如今四下无人,为夫是不是可以做些见不得人之事了?” 马车里一片旖旎,被迫下车的两人间气氛却有些诡异。 因着人多,且备的礼更多,所以另又备了一辆马车跟在后头。来时是两个丫头与主子一道乘着前头的马车,古方则在后面马车里看着东西。 回来时后面的马车空了下来,古方便也放心,一声不响的上了前面的马车。素心自然是要跟着白嫣然的,所以就变成了春沂被挤到了后面的马车里独乘。 如今前车容不下旁人,素心随古方下车时原以为两人是要乘后头的马车回府。却见古方冲后车车夫摇了摇头,那马车便丢下两人跟着前车而去了。 素心回过神来,就见古方冲自己点了点头,而后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素心忙小跑着追上去,问道:“古方侍卫,咱们这是去哪儿?” 古方诧异的看了素心一眼,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何有此一问。 “回府。” 素心一哽,压着火气又问:“那为何我们不乘马车,要走回去?” 古方言简意赅的答道:“不好。”16 “哈!” 素心虽说是个丫头,但却是小姐的随侍丫头,每日做的也就是照顾小姐的衣食起居,没什么粗活累活。 如今离王府还有三条街,天又眼看着就要黑了,就这么赶回去简直是要了她的半条小命! 素心气势汹汹的挡在古方面前,叉腰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觉得乘马车不好,所以想要走着回府,还顺带连累了我?” 素心决定如果古方说是,那自己就、就、就再也不理他了, 古方却是沉默片刻,开口道:“那辆马车里的,不是好人。” 素心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说春沂不是好人,所以才不想乘那辆马车,但这也太简而言之了吧,这谁能听得出来。 不过她很快抓住了重点,想起先前小姐说过春沂的来历怕是不简单,有心想要从古方这里打听,便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春沂她怎么了?” 古方定定的看了素心片刻,而后又垂下目光面无表情道:“春沂是两年前旁人送进府里的歌姬,王爷并未碰过她,但也不好驳了面子,便留她在府中做事。” 白家虽是小门小户没见过这种事,但人在京城自然也听说过一些,当即明白其中的深意。 想也是,安王是皇后嫡子,更是太子胞弟,自然多的是人上赶着来巴结。且王爷从前又声名在外,旁人以歌舞姬的名头送美人是再寻常不过了。 素心“哦”了一声,心下了然,怪不得春沂半点没有个丫头模样,一身风尘味不说,只那双芊芊细手就不是个惯常做活的丫头该有的。 素心挠了挠脸颊,让开身去,古方便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向前走去。古方身高腿长,步子迈的又大有急,素心只得小跑着跟上去,很快便喘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古方的步子似乎慢了些,素心总算不必跑 也勉强能跟上了,两人便这么沉默的一前一后走着。 暮色降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素心有些怕黑,此刻也顾不得古方的凶神恶煞了,越靠越近,最后胆大包天的拉住了古方的一片袖角。 古方身子一顿,却没有转头看过来,素心便没事人一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因怕古方抽走袖子手里攥的越发的紧。 但最终古方什么也没说,只是越发放慢了步子,素心手里抓着东西也安下心来,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王府。 看到了王府大门,素心松了口气,默默放开了手里的袖角。古方却突然转过身来,惊了素心一跳,以为他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我、我、我……” 素心还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古方说道:“小心春沂,她不简单。” 就这么短短八个字,素心琢磨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白嫣然听了以后很快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 素心疑道:“小姐你又知道什么了?” 原本被季凌云抱了一路,白嫣然以为今夜又会是漏夜而眠。不料回了房两人只说了会儿话,待古方来后季凌云便与他去了书房,所以此刻房中只剩了这主仆二人。 白嫣然答道:“王爷虽没与我说,但我看得出来,春沂并非普通歌姬那般简单。应当是那些权贵豢养的细作,擅长以色惑人,专门送入他人府中做探听消息的耳目。” 素心一惊,结巴道:“那、那王爷知道吗?” 白嫣然笑道:“既然我都能看得出来,王爷自然更加清楚。” 素心不解道:“既然如此,那王爷为何还留她在府里,岂不是养虎为患?” 白嫣然摇头道:“王爷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既然不说,咱们就权当不知道。只是你以后小心警醒着些,别着了她的道。” 白家虽说从前也有赵姨娘与夫人明争暗斗,但比起王府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素心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难免有些紧张。 她替白嫣然梳洗罢,正好王爷回来了,便识趣的出了门去,在看到隐在阴影处的人时险些叫了出来。 “啊……” 看清来人是古方后惊呼声又咽了回去,素心还当他是来寻季凌云的,便道:“王爷与王妃已经歇下了,你有什么事还是待明日再说吧。” 古方却摇了摇头,道:“我是来找你的。” 素心疑道:“找我?” 古方点头,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冷淡道:“明日我要离开一段时日,你在府里自己多保重,遇人遇事多留个心眼。尤其是对朱永和春沂,更要加倍小心。” 说罢他一点头转身就走,徒留素心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古方走了 第一百零九章:执掌中馈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新婚三日过,次日季凌云便一早起来上朝了。 白嫣然也缓了过来,一早起来同季凌云一道用了早膳,而后开始着手王府里千头万绪的琐事。 送走季凌云,白嫣然转头看着素心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一早上起来就似吃了火药一般,可是谁惹到你了?” 早上众人正是忙碌,阿阮和小八忙着院子里的琐事,春沂素来是混水摸鱼,这会儿也不知又躲懒去了哪里,只余朱玲和素心在房中侍候。 素心闻言对着朱玲冷哼一声,道:“小姐不若问问朱玲,她可是心知肚明。” 白嫣然诧异的看向朱玲,朱玲一愣,对着素心赔笑道:“素心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真的听不懂。” 素心终于忍不住气哼哼道:“你父亲做的好事你会不知道?我还纳闷小八原也不是胆小之人,怎么那日初见时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还有这些日子底下的丫头婆子见了我都是避如蛇蝎,我连个搭话的人都找不着。原是朱管家干的好事,小姐还没嫁进来就被说成了个夜叉,难怪连带我也不受人待见。” 原是素心今日一早替白嫣然去找账房先生裴堂,却无意间听到几个丫头私下里议论白嫣然,提及她昨日严惩自己的大丫头,还道王妃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云云。 素心原是听得义愤填膺,不料才短短一日这流言蜚语就跟长了腿似的传遍了王府。 还有人添油加醋提及从前白嫣然掌掴蓝家小姐之事,只将白嫣然说成了个整日打骂下人出气的夜叉。 不想到了末了,却听一个丫头说道:“那是自然,这些话我原是从朱管家那里打听来的,朱管家是跟在王爷身边的人,自然是听到过些风声,消息肯定假不了。” 素心说罢直直瞪着朱玲,毫不客气的问道:“你只说,我说的这些是否属实?你又是否早就知道了?” 朱玲沉默片刻,突然跪了下去,答道:“是真的,我也的确早就知道。” 不等素心开口,朱玲便又道:“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我知道父亲做的不对,可难道要我在王妃面前大义灭亲吗?” 素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房中一时沉默。 白嫣然淡淡道:“素心,你去慧娘那里将府中丫头的名册取来,还有郑伯和朱管家那里的也一并拿来。” 素心撇了撇嘴不满的看着朱玲,转身出去做事了。 朱玲沉默的垂眸敛目,白嫣然说道:“你起来说话吧。” 朱玲起身,仍是不言不语,似乎无话可话。 白嫣然叹道:“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朱管家的心思我进府头一日就有所察觉,我若是真疑心你心怀不轨便不会留你在身边。” 朱玲猛地抬头,竟是已经委屈的红了眼眶。白嫣然却又道:“但你应当也明白,我不会重用你。就像你即便与朱管家并不是一条心,但仍然不能改变你与他的父女关系。” 半晌,朱玲吸了吸鼻子,应道:“我知道,王妃能够信我,奴婢已经感激涕零,再不敢做他求。我不会帮他做任何对王妃不利之事,但也不愿对付他,还请王妃见谅。” 白嫣然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与朱管家不过是有些误会罢了。我虽是府里的主母,但朱管家亦是劳苦功高的老人了,我怎会去对付他?” 朱玲一时有些愣怔,白嫣然却道:“今日素心所言你不要放在心上,她素来就是这般心直口快的性子,回来后我说说她,定然不会让她为难你。 你也不要想太多,只尽心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也不必为了避嫌与朱管家生分了。左右你们是父女,也不好让人说闲话。” 朱玲也出去做事,白嫣然闲来无事便看着窗外发愣。 比起白府,王府显然要热闹许多,虽说如今府里的正经主子也就两位,但王府该有的规制不能少,丫头婆子们一早上起来便忙个不停。 便是如今已不太平,若是将来再多几个姨娘…… 没过一会儿素心便带着两本册子回来了,还道:“裴先生现下不在府里,原来裴先生在京城有房产,离王府也不远,所以不住在府中。每日只在府中待四个时辰,据说这是王爷特许的。” 说着她神神秘秘的凑过来道:“但是小姐你知道吗?裴先生的月钱竟然比朱管家还要高,这也是王爷特许的。而且据说他还未成婚,也不知每日这么急着回家做什么。”536文学 白嫣然点头,而后问道:“那朱管家在京城可有房产?” 素心撇嘴,点头道:“自然也是有的,据说朱管家从前在佟家就很得力,所以才能到王府来做管家,王爷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他。 听说他的原配也是佟家的一个妈妈,却没跟着他来王府,而是留在了旧主身边。朱管家原也不是什么好人,外头一直养着几房外室。 朱管家在府里也有个欢好,是府里的一个丫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比朱玲也大不了几岁,竟这般想不开跟了朱永。” 见素心讲的津津有味,白嫣然好笑道:“你哪里听来的这么多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就说的头头是道。” 素心答道:“这些都是小八告诉我的,她来府里也两三年了,自然知道一些事情。” 白嫣然心道原来如此,又突然问道:“那小八可有说过她是怎么进的府里?” 素心一愣,竟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般府里若是有小姐少爷长成,才会特地寻些年纪相仿的丫头小厮从小跟在身边。若非如此,同样的价钱,又何必要找年纪太小做事没个准头的。 小八如今十三岁就已经在府里待了两三年,那她岂不是十岁就入府了,这的确有些奇怪。 素心一拍脑袋,道:“是啊,我竟忘了问了。” 白嫣然似是早已知道答道,已经自己去翻从慧娘那里拿来的名册了,翻了一遍竟没有看到小八的名字,大约便明白了。小八应该不是府里招进来的丫头,没有签身契,自然不在这本名册里。 看来她猜的不错,小八会被安排到自己身边应当不是朱永的意思,不是朱永,能做到此事的就只有慧娘了,小八应当与慧娘有些干系。 倒也不是多打紧的事,白嫣然将其暂且搁下,仔仔细细翻看起府中下人们的名册来。才翻了一半,素心却突然脸色不大好看的进来道:“小姐,朱管家来了。” 白嫣然有些诧异,朱永不似这般沉不住气之人,不知如今突然来访是什么心思。 将人请进来,朱永仍是那副笑脸,给白嫣然见了礼后向后抬了抬手,立即便有几个小厮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来,在朱永的示意下将箱子放下打开。 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箱子金银玉饰,一箱子古玩字画,另有些东西单独装在小箱子里,显然是更加名贵怕损坏了的。 朱永又呈上一个账目,笑眯眯的解释道:“这是王爷王妃大婚之时收到的贺礼,详细的老奴都记在了这本账目上。 既然如今王妃接手府中中馈,迟早要熟悉这些人情往来,老奴便想着这些贺礼干脆交由王妃打理,以后各家走动备礼时王妃心里也好有个底。” 白嫣然笑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就烦请朱管家干脆将库房的钥匙也一并拿来。我整理好后将东西放进库房,也顺便熟悉熟悉库房,以后走动备礼的时候也好心里有个底。”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朱永哑口无言,不想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以为能让白嫣然焦头烂额忙一阵子,自己也好做些准备,不想她竟反应这么快。 朱永磨磨蹭蹭,说道:“这个不急,库房钥匙这般贵重之物老奴哪敢带在身上,一直都是藏在房中的。且这钥匙一共有两把,缺一把都打不开库房的门,另一把在裴先生那里,此事不若等裴先生来了再议。” 他的话刚落,就听身后有人边跨进门槛边道:“我没什么意见,库房的钥匙就在这里,王妃拿去便是。” 朱永黑着脸回头,果真看见裴堂那副让人生厌的脸,强撑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裴堂却看也不看他,掏出怀里的一串钥匙取下其中一个交给素心,素心拿去放在桌上,而后三人都齐齐看向朱永。 朱永嘴角抽了抽,也不好再推辞,只得道:“钥匙就在房中,既然王妃急着要,那老奴这就回去取。” 见白嫣然丝毫没有客气两句的意思,朱永只得一咬牙转身走了。 看着朱永出了玲珑小筑,裴堂不屑的“啧啧”了两声,骂道:“老狐狸。” 说罢转身看向白嫣然时却笑了起来,竟也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句:“小狐狸。” 素心一愣,随即呵斥道:“你、你竟这般同王妃说话,你……” 裴堂也不看她,只对白嫣然道:“是啊,我竟这般对王妃出言不逊,王妃是不是也要扣我的月钱了?” 喜欢重生嫡女:独宠悍妻请大家收藏:()重生嫡女:独宠悍妻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不清不楚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裴堂的面上带笑,一双眼睛里却是精光乍现。白嫣然也不恼,竟起身恭敬说道:“裴先生说笑了,王爷既然信任你将王府的账目都交由你管,可见裴先生是个可信之人。你年纪与我外祖父差不多,教训两句也是应该的。” 裴堂想了想,说道:“你外祖父?说的可是齐昌平那个老东西?” 素心这次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白嫣然却答道:“正是,先生认识我外祖父?” 裴堂叹道:“算是熟识吧,不过多年未见,也不知那老家伙还记不记得我了。” 他又看向白嫣然,挑了挑眉,那动作竟与季凌云如出一辙,他问道:“你这丫头倒是不寻常,还是说凌云都已经告诉你了?” 白嫣然摇头笑道:“王爷并未与我说过什么,只是王爷连佟家来的朱管家都不放心,却能放心将府中账目都交由先生打理,可见对先生的倚重。” 裴堂见她还站着,便径自坐在了下首,白嫣然这才也一道坐下了。 裴堂说道:“凌云这小子虽看着不着调,却是个最重情义的。我曾在国子监授课,教过他两年,后来在官场上遇到些变故被摘了乌纱帽,便被他请来做了王府的账房先生。” 他说的轻飘飘,素心却是听的咋舌。能入国子监给皇子授课的岂是泛泛之辈,譬如当今位高权重的于太傅便曾是国子监的博士,还有蓝老太师当年也曾在国子监任职。 似是当真已不在意当年往事,裴堂摆了摆手又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莫要再提。今日我来是将府中账目交接给你的,我见你是个有担当的,交给你我也放心。 老夫在京城里住了这么多年也厌烦了,如今将此事交给你后便了无牵挂,就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此事倒是让白嫣然始料未及,她问道:“先生这般打算王爷可知道?” 前世白嫣然便知道了裴堂的身份,所以方才听他所言才能镇定自若。而且她还知道裴堂并未细说,季凌云之所以将他聘来做王府的账房先生,是怕有人会对他不利。 只是前世裴堂也并未提及过要出门远游之事,让白嫣然有些措手不及。 裴堂捋着胡子一瞪眼睛,说道:“老夫我又不是他的学生,他还能管到我头上来!” “先生觉得我管不着吗?” 接话的正是刚刚下朝的季凌云,白嫣然抬头看到外面的天色才知已经这个时辰了。她起身迎了上去,季凌云却顺势牵着她的手一道站在了裴堂面前。 “先生准备去哪儿?怎么去?多久回来?” 裴堂瞪着他不说话,季凌云便笑了,挑眉问道:“先生不会什么都没想好,就准备只身上路吧?” 裴堂抬头挺胸,冷哼道:“哪又如何?想当年我……” 季凌云毫不犹豫的打断他道:“那是当年,先生年轻力盛,自然无所顾忌。但如今你已过天命之年,哪里还能这般胡闹。” 这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气的裴堂吹胡子瞪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季凌云转头看了看白嫣然,突然又放缓声音对裴堂道:“先生不若再留些日子,等着喝了我儿的满月酒再走也不迟。” 这话听得厅中几人都是一愣,白嫣然回过神来红着脸嗔怪道:“先生面前你也这般信口雌黄。” 季凌云却道:“娘子怎么知道现下你腹中就没有孩儿?就算眼下还没有也快了,先生就再留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嫣儿还没有身孕,你再走我定然不拦着你。” 裴堂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自在惯了,若非当年无意间入了国子监做了博士,也不会被卷进佟家与于太傅之间的纷争中。 所说到他唯一的牵挂,便是对季凌云这个学生了。两人亦师亦友,亦是多年忘年之交,裴堂被他这么一说倒真有些心动,犹豫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等三个月,你小子可不能出尔反尔。” 季凌云立即道:“这是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裴堂蔫蔫的点了点头,把账目往季凌云怀里一塞,不大痛快的说:“既然你来了账目就交给你了,我这个老头子老眼昏花就不在这儿误事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留下季凌云哭笑不得。 两人刚才坐下,磨磨蹭蹭的朱永终于拿着库房钥匙来了。 他一见季凌云也在,面色先是一僵,继而眼珠子一转,恭恭敬敬将钥匙亲自放到了桌上,嘴里还道:“王妃忙于府中琐事,这点小事还是交由老奴来做就好。” 季凌云果然开口问道:“这可是库房的钥匙?” 不等白嫣然开口,朱永便抢着答道:“这正是库房的钥匙,王妃勤勉,今日便将裴先生和老奴这里的库房钥匙都要了去。依老奴之间,钥匙还是放在老奴这的好,免得到时候老奴用时还需来劳烦王妃。”听书包 白嫣然眯了眯眼,这下却不急着开口了,只笑盈盈的看向季凌云。季凌云自然也听得出朱永的言外之意,是指白嫣然野心太过,大权独揽。 他不甚在意的道:“既然是王妃之意,那便如此吧。你来王妃这里拿,总比让王妃去你那里取的好。” 一句话堵的朱永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白嫣然又接着道:“我还有一事要请教朱管家,府里所有人都在这名册里了吗?” 起先白嫣然只是因为小八起了疑心,所以让素心去将慧娘那里的名册拿来。后来又想了想,干脆将郑伯和朱永这里的一道要来,只粗略一扫便看出了端倪。 慧娘和郑伯那里的名册中写着自己手底下的人,朱永那里有两本名册,一本同样是他手底下管着的小厮名录。 另一本则是下人们进府签了身契后的造册记载,每个人名字后面都有签字画押,里面却没有小八,甚至少了很多人。 不顾朱管家难看的脸色,白嫣然将三本名录放在一处,又挑出朱永的那本名册放在另一处,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三本是府里下人的名录,这一本是下人们的身契造册,但这两个名册之间人数差了很多,朱管家要怎么解释?” 白嫣然这一席话连季凌云都愣住了,随即脸色便沉了下来,目光犀利的看着朱永,朱永额上瞬时冒出了冷汗,忙跪下辩解道:“王爷息怒,此事老奴可以解释。” 白嫣然还在一旁神色如常,笑盈盈道:“朱管家说吧,我和王爷洗耳恭听。” 朱永心中暗骂一声,嘴上忙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初王爷出宫建府,府中一切百废待兴,皇后娘娘将管家之权交给老奴,老奴心中着实惶恐……” 季凌云冷着脸敲了敲桌子,道:“说重点。” 朱永这人平日里打惯了官腔,一说起话来便有些收不住。他尴尬的擦了擦额上的汗,接着道:“当时府中缺人手,这一时半刻的也寻不到合适的人,老奴便斗胆回佟家借了些人手。 老夫人疼爱王爷,说是不必还了,只管拿去用就是,所以就将人留下一直在府里做事了。老奴也不好再去问老夫人要身契,便就……” 白嫣然接口道:“便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将人留下了。” 不等朱永反驳,白嫣然又道。“只是我有一个疑惑,这些人每日吃住做事在王府,每月领着王府的月钱,身契却在佟家,这到底算是谁的人?” 谁的人?自然是朱永的人。 朱永不是傻子,他为何要将这些下人稀里糊涂的留下,自然是因为这些人与他同样是从佟家出来的,且是跟着他来王府的。 这些人虽看着与其他人一样都是在王府做事,身契却不在王府,并不算是王府的人,而是朱永的人,他在安王府的心腹。 朱永不知白嫣然是否是明白这道理才明知故问,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朱永脑子转的飞快,嘴里答道:“既然老夫人将人给了王爷,那自然是王爷的人。身契在佟家与在王府其实并无二致,相信皇后娘娘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让老奴将人留下了。” 这么大的事,自然不是朱永一个管家能够决定的。 只是他当初耍了个心眼,寻了个王爷公务繁忙的借口直接去问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然对自己的母亲不疑有它,当即便让他将人留下了。 此时朱永将皇后娘娘搬出来,更是想搓一搓白嫣然的锐气,让她知道自己背后的靠山。 果然,白嫣然听闻皇后娘娘的名头便不再多言,但他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不怕得罪皇后娘娘的。 季凌云不咸不淡的说道:“既是母后将人留下的,那就留下吧。” 朱永还来不及欣喜,就听王爷接着道:“既然朱管家这么喜欢往宫里跑,那我便去同母后说一声,让朱管家入宫去凤仪宫侍候着,也省得你来回奔波麻烦。” 在宫里侍候主子的,除了宫女就只有净了身的公公,朱永的脸色当即大变,不住叩首讨扰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一会儿朱永的额前就渗出了鲜血,可见是真害怕了。白嫣然安抚的拍了拍季凌云的手背,淡淡道:“朱管家起来吧,王爷这是同你说笑呢。” 朱永抬头紧张的看着季凌云,季凌云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朱永又忙磕头谢恩,对着白嫣然千恩万谢。 白嫣然轻啜了口茶,淡淡道:“王府里头规矩大,这般糊里糊涂的用人不妥。只是这也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王爷直接将人送回去也不好。 所以还要劳烦朱管家再跑一趟老东家那里,好言相说将人送回去,再每个人多发半年月钱做打赏,可别教老夫人与王爷心中生了嫌隙。” 朱永心中叫苦不迭,却知道自己眼下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另有乾坤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朱永愁容满面出去了,迎面正碰上进来奉茶的朱玲,正好将气撒在她身上,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朱玲垂眸敛目做着手里的活计,只当没看见。只是她也知道避讳,见了季凌云在内,送了茶水进去后便不再多留。 回了自己屋子朱玲发忡了片刻,又想起了远在佟家的娘亲。半晌才回过神来,发觉春沂不在院子里做事,也不在房中,不知又去了哪里。 朱永一脸晦气的出了玲珑小筑,路上正好撞上缪雨与一个丫头打扮的在廊下的角落里说话。缪雨抬头见了他,便打发走那丫头扭着腰过来了。 只是眼下他心头压着块大石头,即便四下无人也没那个心思,倒是缪雨笑盈盈的搂上来问道:“朱管家这是怎么了?” 朱永哼哼两声,烦躁道:“别提了,真是晦气。” 缪雨又柳若无骨的贴了上来,嬉笑道:“瞧你这是刚从玲珑小筑出来吧,怎么,又在王妃那里吃瘪了?” 朱永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屑道:“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真眼皮子浅,连老夫人也敢叫板,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缪雨跟了朱永一年多,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老夫人是指佟家老夫人,心里更是好奇,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永遂将方才之事道出,缪雨听罢却是笑了出来,朱永不悦道:“你这女人,都这时候了还笑得出来。先不说老夫人那里怎么交待,闹了这么一出颜面扫地,以后我还怎么管着府里上下。” 缪雨道:“你这是糊涂了,既然当初是皇后娘娘将人留下来的,那如今要把人送走自然也该去知会皇后娘娘一声才对。 到时候有皇后娘娘在,甭管这人送不送走,只要皇后娘娘给你撑腰,这面子里子不就都有了。” 朱永闻言却瞪了她一眼,骂道:“你们这些女人果真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王爷原本就因此事不高兴,我若再去捅到皇后娘娘那里,王爷岂能轻饶了我!” 他不耐烦的将缪雨推开,嘟嘟囔囔的走了。他身后缪雨脸上谄媚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一片冰冷。 玲珑小筑里白嫣然和季凌云也正说起此事,季凌云摆了摆手道:“朱永没这么蠢,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犯我的忌讳。只是即便朱永不说,母后恐怕还是会知道。” 白嫣然略一思索便了然道:“佟老夫人与皇后娘娘是母女,她的话皇后娘娘自然是能听进去的。” 季凌云面露嘲讽之色,说道:“恐怕正是因为母后最听外祖母的话,所以当年才让母后入了宫,更加貌美的姨母则嫁进了蓝家。” 提及此事白嫣然便不好插嘴了,季凌云却对她毫不设防,索性摊开了说,道:“其实父皇这么些年冷落母后,未尝没有警示佟家的意思。” 当年太皇在位时正值乱世,蓝老太师、齐老将军与忠勇侯都是跟着太皇定国安邦的国之栋梁,个个委以重任。 只是待天下安定,太皇日渐老迈,新帝根基不稳,老臣权势愈盛,国之弊端便显露无遗。 蓝老太师出身江南大家,自小声名远播,十七岁一举中的状元郎,乃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他入了朝堂后又兼任国子监博士,授课数载学生无数,清正廉洁,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民间都极有声望。 齐家世代从军入伍,到了齐老将军这里更是带的一手好兵,在太皇麾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平定战事后太皇有意为其封侯,齐老将军再三婉拒绝不肯受才最终作罢。然其治下的三十万大军犹在,便是最大的底气。 忠勇侯则与前两位不同,佟家是开国后亲封的头一位侯爵,真正的高门显贵,与京城各世家间关系紧密,根基庞大。 这些侯爵、伯爵、子爵,都是祖上立过汗马功劳才能让子孙蒙荫。如此代代相传,势力盘根错节,让人不敢小觑。 这三股势力盘踞朝堂,先祖在时尚能成为手中之剑。而新帝登基后就用的不那么得心应手了,反而容易被锋刃所伤。 当年的元和帝一无朝中人脉,二无党羽门客,三无功绩声望,自然压不住一众功高震主的老臣。 所以皇后之位的人选便格外重要,谁能借机扶摇直上,谁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就看这个皇后之位花落谁家了。 而就在这时恰逢忠勇侯旧疾复发,命不久矣,佟家自然要乱上一乱,这样的佟家变成了最佳人选。 当年佟家有二女正值适婚之龄,若论样貌才情妹妹皆是拔尖,却不想妹妹最后嫁进了蓝家,反而是略显平庸的姐姐入宫为后。爱上文学网 白嫣然听懂了其中深意,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 当年前忠勇侯走的突然,佟老夫人一介妇道人家却能稳住大局,可见并非不谙世事的妇人。她执意让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大女儿入宫,想必一开始就是另有谋划。 大乱过后佟氏为后,佟家渐渐收敛锋芒,看似安分守己,却有佟老夫人牵着皇后这根线。只要后位不废,储君之位不变,佟家就不会倒。 只是佟老夫人好算计,元和帝却也不是傻子。这些年皇上冷落中宫,盛宠岚贵妃,对建王更是放纵,大肆提拔左相,想必也有做给佟家看的意思。 白嫣然原就是聪慧之人,又有前世的记忆,很快就从季凌云这寥寥两句中猜出他的言下之意,却也只能道:“人非草木,孰能不被七情六欲所扰。” 季凌云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言,随手拿起朱永拿来的贺礼单子翻看起来,似乎不欲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白嫣然便也拿起账目看了起来。 以裴堂之能屈居王府做个账房先生委实是大材小用,白嫣然对他自然也无疑心,账目不过是过过眼。然而就这么粗略一扫,白嫣然便看出些名堂来。 她将账目往季凌云面前凑,指着其中一笔流水上的注释问道:“这‘田禾’是何意?” 季凌云抬眼看着白嫣然,问道:“娘子可知道城中一座名为留香居的茶楼?” 白嫣然点头,就听季凌云接着道:“其实这留香居是我的产业,只是不便放在明面上,所以账目上都是用此代称。” 白嫣然又指着另一处“月貌”问道:“那这又是什么铺子?” 季凌云老实答道:“花容阁。” 如此一来,白嫣然大约便能摸到诀窍,之后竟连蒙带猜将其他暗语猜了个七七八八。心道怪不得方才裴先生临走之前让王爷与自己对账,原是里面另有乾坤。 对应之后白嫣然再看过去,发现这些铺子涉猎甚广,且都是大手笔。寻常百姓实难承担的起花费,都是些京中高官显贵们的常去处。 想到此处白嫣然便猜出了季凌云开设这些铺子的真正用意,大约是做收集情报之用。 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确是从民间更好入手。怪不得季凌云不放心将账目交给朱永,怕也是在防着佟家。 白嫣然从前在白家便跟着管账,又有季凌云提点,看出王府的账目有明暗之分,此刻上了手不知不觉便入了神。 待回过神来,她才发觉季凌云正支着下巴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己。见白嫣然看过来,季凌云越发笑得不怀好意,说道:“这账目如此繁琐,娘子还是不要沾手的好。为了将先生留下来,为夫可要争气些。” 素心一个小丫头听得面红耳赤,故作忙碌模样出去了。白嫣然却故作听不懂他语中深意,只起身去看摆在厅里的几个箱子。 她随手翻出几样东西报出名字,季凌云便念出礼单上的送礼之人,念罢还会再说上几句远近.亲疏,很快便一一对上了号。 白嫣然道:“很快便是中秋了,届时人情往来更不可少。王爷不若留下一些喜欢的另放起来,其他的到时候我便借花献佛送出去了。” 季凌云却笑道:“都是些身外之物,除了宫里头赏赐的,其他的东西全凭娘子做主。” 只看这一场婚宴收到的贺礼,便可以想到库房中还有多少珍藏宝物。季凌云又一贯补肾在乎,想必少一两个小玩意他也不清楚,怪不得朱永这般不情愿交出钥匙。 朱永远比自己想的要更贪心,那就势必更不会轻易放权,想必他很快就会想法子回击。 只是朱永奸诈,前有在下人中散布谣言,后又设计借阿阮与人争执,由此便可看出他做事谨慎,善在人后搬弄是非,不知这次他又要借谁做刀。 正这么想着素心领着一人进来了,却是红着眼睛的柳杏儿。柳杏儿进来便跪在二人面前哭了起来,素心一脸的莫名其妙,走到白嫣然身边小声道:“奴婢出去就见她跪在院子门口哭,怎么劝她既不起来也不说话,想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不好,便将她带了进来。” 白嫣然点头,转而去看季凌云的面色,就见季凌云皱眉道:“杏儿,你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杏儿一听哭的更委屈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季凌云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嫣然开口道:“你既哭的这般伤心定是有委屈,只是你若不说我与王爷如何知道,又如何替你做主?” 柳杏儿这才渐渐止了哭声,却突然对着白嫣然磕了三个响头,哀求道:“求王妃不要赶杏儿走,杏儿不能离开主子,求王妃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人云亦云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大厅中只余柳杏儿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白嫣然不动如山,既不呵斥也不辩驳,且示意素心也不要出头。 季凌云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白嫣然的神色,却见她也正好看过来,虽是神色不变,面上没了惯常的笑容。 季凌云顿时正襟危坐,看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柳杏儿正色道:“杏儿,你自小跟着我从宫里到王府,怎的还是这般不懂规矩。王妃若当真替你打算,自会叫你叫来说。若是王妃并未明说,任凭旁人如何揣测都做不得数,明白了吗?” 杏儿又抽噎了两声,奈何这会儿脑子里一片浆糊,实在是没听明白,只得羞愧的低下头去。 季凌云只得又道:“王妃执掌王府中馈,你的去留当由王妃做主,你何不问问王妃再来求情。” 柳杏儿却摇了摇头,咬了咬唇倔强的说道:“奴婢自小服侍主子,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奴婢绝不离开王府。” 柳杏儿这话说的相当清楚明白了,白嫣然眯了眯眼,起身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任凭王爷做主,臣妾就不多嘴了。” 不等季凌云动作,朱玲便进来道:“王妃,齐家小姐来了。” 季凌云只得将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眼睁睁看着白嫣然离开。他又坐回椅子里,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你是从何人处听说王妃要赶你出府的?” 柳杏儿这才有些回过味来,眼巴巴的问道:“莫非、莫非没有要赶我走?” 面对这个自小跟着侍候自己的丫头,季凌云自然是有些情分的,且这丫头心思单纯,只是被人利用,他也不忍心苛责,只得缓了脸色叮嘱道:“你且记得,王府里也并非人人可信,今后你所听所闻自己心中要有决断,不可受人摆布,人云亦云。你若再听有人诋毁污蔑王妃只管来告诉我,记住了吗?” 柳杏儿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小丫头,若非当初有幸被分到了五皇子身边侍候,这般的性子怕是在皇宫里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知道自己是被人逛了,又被季凌云一番敲打,柳杏儿羞愧不已,默默点头应下,心中不禁对一向要好的缪雨生出几分埋怨来。 白嫣然进了花厅,齐思敏便迎了上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道:“臣女给王妃请安。” 喜乐是个实心眼的,不明所以也紧张的忙跟着行礼。素心惊了一跳,白嫣然倒是一派淡然,说道:“喜乐,你家小姐这是还没睡醒吧。” 齐思敏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上前亲热的挽着白嫣然的手臂笑道:“你如今好歹也是王妃了,出门前娘亲特地叮嘱让我不要忘了规矩,礼多人不怪嘛。” 正说着一只花白的小奶猫儿窜了出来,亲热的蹭着白嫣然的脚尖,白嫣然伸手去捉它却又一溜烟的跑了。 白嫣然诧异道:“这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 齐思敏笑道:“你还记得呀,这两只小奶猫虽是兄妹俩,却一个喜静爱吃爱睡,一个好动整日里跑的没影。方才一个不注意便让它随着马车跟了过来,不必管它,待会儿它还会自己跟回去的。” 说罢两人便一道坐下,桌上还放着齐思敏带来的食盒,里面尽是各色点心,一看就是出自齐思敏之手。 齐思敏边将点心一碟蝶摆出来,边道:“前日我就想来看你了,结果娘亲知道后说我没规矩,硬生生又让我多等了两日。喏,都是你爱吃的,我一早起来就钻进厨房忙到了现在,可要记得姐姐对你的这份心意以后报答我。” 白嫣然捻起一块云片糕送进嘴里,顿觉口齿生香,用完一块后才笑道:“这是自然,等你嫁进太子府我定然也会时常去探望嫂嫂的。” 齐思敏佯怒道:“好你个小没良心的,又取笑我。” 白嫣然笑着抬头看向门口,突然诧异唤道:“太子殿下。” 齐思敏猛地起身,结巴道:“我、我、我还有事,先、先走了。” 说罢她头也不抬就要溜,却听几人都笑了出来,抬头一看哪里有季承煜的人影。这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便扑上去挠白嫣然的腰侧,白嫣然忙连连讨扰这才作罢。 两人喝茶吃点心说了会儿话,白嫣然便带齐思敏去王府里头转转。 两人在前头走着,素心与喜乐在后头说话,白嫣然这才问道:“方才两个丫头在我便没问,这会儿可该老实交代了。” 齐思敏眼神躲闪,问道:“交代什么?” 白嫣然笑得意味深长,“说说你与太子殿下怎么了?从前你虽也不大喜欢提及这桩婚事,却也没有今日这般的反应,难不成是你又对太子殿下做了什么?”小桃中文 白嫣然这个“又”字自然指的是葱烧齐思敏自己上门“送嫁妆”之事,齐思敏想起此事仍是愤愤不平,只觉季承煜果然始终如一的狡猾。 从前就这么指黑说白,前次又是这般撩拨自己,肯定不是个好人。 被齐思敏暗骂不是好人的季承煜此刻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许全在一旁道:“主子大约是方才在德尚殿外站的久了,着了风寒,属下让安王府的厨娘熬碗姜汤来。” 两人往安王府里走着,门房自然识得太子殿下,只行了礼也不必通报便将人往里面引。 季承煜面色如常,却能从紧抿的嘴唇看出心情不大好。他摆了摆手道:“本王正当壮年,不过是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不必这般大惊小怪。” 话虽如此,但此时已入深秋,尤其是晨起后寒气逼人。季承煜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虽说没什么大碍,脸色却也冻的发白,着实不怎么好受。 门房领着两人往书房去,路上看见朱永正点着一排下人训话。季承煜见这些人眼熟,分明就是安王府的下人,却都个个背着行囊,便诧异的问道:“这些人是犯了什么事要被赶出去?” 门房日日在王府守门,自然知道太子殿下与自家王爷兄友弟恭,也不敢瞒,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说罢正好到了玲珑小筑院前,门房道:“如今王爷与王妃一同住在玲珑小筑,书房也从吟风轩挪了过来。” 季承煜点头,许全示意门房可以走了,两人便进了玲珑小筑。此刻白嫣然不在院中,古方也不在府里,春沂一向是在各处躲懒,朱玲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王爷在书房里,奴婢这便为太子殿下引路。” 季承煜颔首,朱玲便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在前头引路。 季承煜突然道:“听说朱永正将佟府来的下人都遣回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朱玲惊的面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将话说出来。 “奴婢、奴婢是王妃的大丫头,王妃并未遣奴婢走。” 季承煜似是不过随口一问,闻言只淡淡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直接进了面前的书房。倒是身后的许全有些不忍,见季承煜已经进去了便道:“你去做事吧,不必进来侍候了。” 朱玲感激的抬头看了许全一眼,胡乱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 季承煜进了书房就见季凌云正皱眉看着礼部的奏折,神色颇有些不耐烦,见了季承煜进来也不行礼,直接将奏折扔回桌上无奈道:“礼部这些老古董,每年中秋夜宴上都是那些陈词滥调。我不过提议今年多场烟花助兴,便一个个洋洋洒洒的引经据典,也不知到底放个烟花与天象又何干系? 上次祭天大典的宴上若非皇兄,怕是我连挂几副丹青都做不得主。这些人整日咬文嚼字,不嫌写的手疼,我都看的头疼,全是废话。” 礼部素来如此,祖制礼法摆在那里,余下的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否则元和帝也不会放心将一个礼部交给他打典。 季承煜却不接茬,反而顺着祭天大典之事说起。 “方才散了朝后父皇将我召去德尚殿,说起了前次祭天大典上烽烟湮灭之事。虽说后来烽烟再度燃起,但到底民心有所不安,的确是我出了疏漏。” 说到正事季凌云也正色起来,说道:“那皇兄可有提及建王的嫌疑?” 季承煜摇头,答道:“后来我让人顺着凌霄粉去查,也只查到如贵人的兄长身上,之后的线索便断了,没有能够证明季司宏和岚贵妃与此事有关的证据。 如贵人暴露的太过容易,我反而怀疑此事她与宁王是否真的知情,亦或只是岚贵妃和季司宏的替罪羔羊。若是如此,反而不能如她们所愿。” 许全素来沉稳,此时却有些沉不住气,不忿道:“可主子难道就吃了这个哑巴亏?皇上显然是生了大气,才会让主子在门外罚站了两个时辰,岚贵妃此刻怕是正得意。” 季承煜略一皱眉,许全便再缄口不言。季凌云这才知道季承煜被罚站之事,上前一探果真觉察他手背冰凉,皱眉道:“我让人生两个炭盆来,可别着了风寒。” 季承煜才要拒绝,抬头却正好看见一只猫儿正爬上窗子。那猫儿窜进屋里在几人面前转了一圈,然而停在了季承煜的鞋面上,蹭着自己毛绒绒的小脸。 许全清楚的看到自家主子一尘不染的鞋面上粘上了几根猫毛,惊的忙要去将那不知死活的猫儿拿走。 就见季承煜已经伸手将猫儿抱在了怀里,竟还露出淡淡笑意道:“不必了,就用它暖手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又一只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齐思敏素来就不是能藏的住话的性子,此时被白嫣然一问,略做犹豫便将那日之事说了出来。 白嫣然在一旁乐不可支,齐思敏看了诺大的园子嘟囔道:“王府这么大,四处的假山小径又相差无几,我那日头一遭来。不小心迷了路也是正常。” 白嫣然牵着她在一处亭子里坐下,戏谑道:“如今在王府里就要迷路,待将来进了太子府可要怎么办?” 齐思敏闻言叹了口气,眼巴巴的看着白嫣然道:“我也在发愁,现在母亲整日里让我学着打理府里的琐事。还说如今只是在自己家里,等将来到了诺大的太子府,上上下下的眼睛都盯着我等我拿主意。 可这大到府里的账目,小到花圃里种什么花,什么都要学都要懂,真是光想想就累的慌。也就今日来看你还能偷个清闲,我要等用了晚膳再回去。” 白嫣然在一旁笑而不语,不忍心告诉她这只是太子妃要做的其中一部分,身为太子妃不止要制内,更要御外,一应人情往来都要通透妥帖。 若是底下还有妾室,那更是不知还要费多少心思制衡。更不论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为后,要管的便是整个后宫,那才是真正终日不得闲。 前世于姗姗为太子正妃,太子登基后顺利封为皇后,但同时晋封的还有云家嫡女左微语为琼贵妃。 不难看出这是新帝为了制衡左丞相和于太傅的手段,但明知如此皇后与琼贵妃仍是争得你死我活。 即便今生太子妃换了人,但即便是齐家嫡女,也不可能独占后宫。皇上的后宫怎么可能只有皇后没有嫔妃,而这个后位才是最难坐的。 姐妹俩说这话的这会儿功夫,书房里的兄弟两人也说着家事。 正事说罢,季承煜说起朱永之事,季凌云提起此事便烦躁的揉了揉眉心,说道:“也是我大意了,将府中守卫和一应账目交给古方和裴先生后便不大过问府中琐事,不想竟让朱永钻了这个空子。” 季承煜沉吟片刻,说道:“太子府上的人都是从东宫里带出来的,他们插不进钉子,便将人都往你这里的塞。 的确是该有个王妃替你管着府里,也能一并将这些细作揪出来,否则我也不放心。” 季凌云笑道:“皇兄多虑了,这些藏头鼠辈不过在背地里听听墙角,哪里能真伤到我。” 季承煜却正色道:“当初云安大师曾提及过,你所中之术需得以贴身之物施术。从前我只当是被他们钻了空子捡到了什么东西,如今看来却可能是府里头的人干的。” 季凌云闻言也收了面上笑意,脸色凝重道:“也就是说,我的府里还有宁王的探子。且此人还能在不知不觉间拿走我的贴身之物,绝非寻常德丫头小厮。” 书房里的气氛骤然凝重,季承煜怀里的猫儿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突然挣脱他的怀抱跳了下去。 但此次它但并未翻窗离去,而是径直走到了门前,又转过头来冲着季承煜“喵呜”叫了两声,那帮它开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屋中三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它,看着这般有灵性的猫儿都想起了从前季凌云的那段经历。许全是季承煜的心腹,与他一道将云安大师带回来,自然也知道其中缘由。 三人僵持片刻,一时心中涌起了同样的念头,宁肯错杀不能错放。季承煜当真前去替它开了门,小花猫儿高兴的钻了出去,季承煜紧随其后。 一路随它来到了前厅,就见那猫儿躲在桌子下面急得团团转,见了跟过来的季承煜又是“喵呜”几声。 季承煜走近,看清猫儿是在围着桌上的食盒叫,这才明白这猫儿原是肚子饿了过来寻吃的。慢了一步的季凌云和许全也是怔了怔,而后面面相觑。 季承煜心中好笑,松了口气,打开食盒取了一块点心喂给它,猫儿摇着尾巴吃的不亦乐乎,说罢舔了舔爪子转身就跑了。 季凌云在一旁坐下,好笑的自嘲道:“不想我也有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一日。” 说罢他见那点心看着不错,也取了一块放进嘴里,发觉味道当真不错,便对季承煜道:“这点心着实味道不错,从前并未吃过,大约是新聘的厨娘,皇兄也来一块压压惊。” 季承煜本就爱吃甜食,见这点心竟能让季凌云如此夸赞,好奇之下也尝了一口。随即他的动作一顿,又将余下的半块都送进了嘴里,咽下去后对过来奉茶的丫头问道:“这点心可是从齐家送来的?” 那丫头讶异道:“正是,方才齐家小姐来找王妃时亲自带来的。”世纪 季凌云一拍额头,戏谑笑道:“方才我竟将这一茬忘了,先前齐家小姐的确来寻嫣儿了,此刻大约是在园子里。正好到了午膳时候,我让人去唤她们来用膳。” 他的话落季承煜已经往外走去,嘴里道:“不必了,我亲自去。” 眼看着季承煜的背影很快消息,季凌云对一旁的许全“啧啧”道:“瞧瞧皇兄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可不像素日沉稳内敛的太子殿下。” 许全可不敢同他一起调侃太子殿下,只得默不作声装木头。季凌云无趣的撇了撇嘴,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笑非笑道:“真想不到太子殿下也有动心的一日,实属难得,你就回去告诉红鸢美人,让她死了心吧,可千万别做什么蠢事。” 许全神色一凛,面上四平八稳,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就连自己这个日日与红鸢和主子相处之人,都是前段时日因红鸢为难齐家小姐才看出她的心思。不想季凌云竟能看出红鸢的心思来,还能这般一针见血的看出问题来。 面对许全惊讶的目光,季凌云只淡淡一笑,他不会说出其实皇兄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不便说出来口,所以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正是因为季承煜看出红鸢的性子和心思,所以他既是当真心悦齐思敏,便不可能将红鸢放在后宅里,红鸢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适得其反。 后院里的白嫣然与齐思敏可不知道这些,两人这会儿已经转了话题,齐思敏说起了京城这两日的一则流言来。 济安堂的小孙大夫不知怎么的医死了人,那死了丈夫的妇人日日在济安堂门前哭闹。如今闹得沸沸扬扬,怕是孙明哲在太医院的差事也保不住了。 齐思敏道:“我见你家似乎与济安堂的孙大夫有些交情,当初小孙大夫能进太医院还是你让爹爹去找的人脉,所以我才特意与你说起。” 白嫣然点头道:“小孙大夫的医术和品行我都信得过,我不信他当真会做出这种事来,其中必定有什么冤屈。” 齐思敏笑道:“嫣儿你莫不是真的能掐会算吧?这你也知道了。没错,虽然不少人见那妇人哭的伤心都信以为真,以为是小孙大夫一时失手才出了人命。 但也有人说那妇人的丈夫沉疴多年需得慢慢调养,但他急着出工做活,便又去吃了神棍包治百病的神药。 那神药原虽治不了病但也不是毒药,却不想药性相冲,那男子病了多年又身子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命呜呼了。” 齐思敏叹道:“那妇人也是可怜,神棍见死了人便连夜跑了,她如今连给丈夫置办后事的银钱都没有,便赖在济安堂不肯走。” 白嫣然却道:“且不说她恩将仇报,明知不是小孙大夫之过却殃及贤能医者。她若真的只是想要些银两给丈夫置办后事,小孙大夫又怎会不给,由着她撒泼败坏自己和济安堂的声誉。” 齐思敏愣了愣,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那妇人是在借机勒索?” 白嫣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蹙眉道:“此事我总觉得不简单。” 先是钱姑娘进了建王府,如今小孙大夫又出了这种事,想到之前所见,白悦妤又正好就在建王府,白嫣然不得不多了个心眼。 她道:“思敏,安王府耳目众多,我不便自己出手,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白嫣然刚嘱咐完,抬头就见亭子外头扑蝶的两个丫头突然顿住,恭恭敬敬的对着不远处行了一礼。而后就见那处书丛后转过来一人,正朝着亭子走来。 白嫣然起身,诧异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齐思敏背对着这边,闻言不但不起身,反而翻了个白眼不满道:“嫣然你怎么又来了,别说太子殿下没来,就算他真来了我也不怕。” 生怕白嫣然逮着这个机会往后又笑话自己,齐思敏放出狠话,故作过不在意轻描淡写道:“其实我与太子殿下都定了亲,迟早都是夫妻,亲近一些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在意。” 看着白嫣然复杂的神色,齐思敏觉得自己总算扳回一城。却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道:“是吗。” 齐思敏只觉得浑身冰凉,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承煜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掀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才算不辜负了你这心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耳听为虚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齐思敏在安王府用了午膳便匆匆离去,等上了马车她才揉着肚子委屈的抱怨道:“方才桌上的菜色不错,只可惜我没尝出什么味道来,真是暴殄天物,实属不该。” 喜乐在一旁笑呵呵道:“太子殿下一直给小姐夹菜,小姐肯定是高兴坏了才没尝出味道来。” 齐思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就是因为他一直盯着,才害得我暴殄天物啊。” 她掀开布帘看着外面,转头对外头的车夫道:“从前面的巷子里拐进去。” 喜乐也探头往外望了望,随即会意道:“这是去王记包子铺的路,小姐想吃王记的包子了?” 齐思敏点头道:“好久没吃王记包子了,待会儿你去买一屉来。” 喜乐习以为常的应下,待马车停在更深的窄巷前便下车去了。 这边的巷子里都是人间烟火气,还有几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美食铺子,王记包子铺便是其中之一。只是窄巷太窄,马车到了外面的巷子便进不去了,也不好挡在路上,马夫便将马车驱到一旁停着。 齐思敏正百无聊赖的在车里等着,想起方才自己在季承煜面前的失言便羞赧不已。好在太子殿下在人前还要脸面,没有揪着自己非要“不负”。 饶是如此,齐思敏此刻一想起方才的情形还是悔的直想撞墙。 她心里正一团乱麻,也没听到后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直到听见两人的交谈中一直提起孙明哲的名字才回过神来,而后定下心来凑过去偷听。 马车后头的两人大约以为车里是空的,因此才寻了这处遮遮掩掩的做些见不得人之事。 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道:“你做的很好,再闹个两日差不多就该收场了。” 妇人犹豫道:“可是、可是他们真的会拿出一千两银子吗?我、我其实想着只要一百两,我和女儿下半辈子就能过活了。毕竟、毕竟也并非真是那大夫的错,听说、听说他连差事都要丢了,我、我……” 先前的那个声音不耐烦道:“你懂什么,若不将事情闹大他们怎么会做这个冤大头,你若还想要银子就老老实实听吩咐。至于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一切都有我们姨娘,你只管拿了钱就赶紧走人。” 妇人忙唯唯诺诺的应道:“只要等我拿到银子就立刻带着女儿回老家,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京城了。” 年轻的丫头似乎松了口气,又不放心的嘱咐了那妇人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齐思敏偷偷掀开布帘看过去,只看到一个丫头打扮的年轻女子。而那面色憔悴的妇人正是那位死了丈夫,如今日日跪在济安堂门前哭诉的可怜妇人。 果真耳听为虚,不可轻信人言。 齐思敏心道嫣然表妹果真是料事如神,还真让她猜中了。这妇人明知她丈夫之死并非孙明哲之过,却将这脏水泼了出去,还以此要挟敲诈银两。 济安堂在京城开设多年,是老字号了,孙家多少有些家底,一千两虽多,但孙大夫也该能拿得出来。 但齐思敏却是知道的,即便孙明哲过了会试得了举荐资格,但每年各地方上有多少得了举荐的医者,哪里是能都进太医院的。 先前为了让孙明哲顺利进太医院,不光要靠父亲的人脉。孙家也要在其中各处关节打点,才能让孙明哲在太医院谋个好差事,也是为了以后的晋升着想。 如此一来,孙家即便是没有倾家荡产,也是元气大伤。听说孙大夫近来忙着去各地出诊,济安堂反而是孙明哲时常坐诊。 孙家花费如此力气才让孙明哲进了太医院,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孙明哲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也难保了。 孙家若是能拿银子平息此事定然是愿意的,只怕是孙家真的拿不出来,此刻怕是正急得团团转。 想到此处齐思敏越发气闷,既觉得这的可怜妇人不知好歹,又觉得那幕后挑唆之人更是可恶。也不知是与孙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使出如此下作手段。 想起白嫣然所托,齐思敏更是不能袖手旁观。一路上都在想着此事,连带着一直惦记的王记包子也没心思吃了,倒让喜乐忧心不已。 经过济安堂时齐思敏特地看了一眼,果真见素日门庭若市的医馆如今却是门可罗雀。有那妇人闹得这么一出,以讹传讹,如今谁还敢来济安堂问诊。 就在齐家的马车拐过街角时,济安堂里出来一个形容憔悴的高瘦男子,正是孙明哲。 他看那妇人并未在前几日那处跪着哭诉,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感想,趁着旁人还未注意到他,转身又进了济安堂内。 钱家妹妹之事他还未能放下,如今又惹出这样的事端来,不但自己的差事保不住了,还连累了医馆。这几日爷爷四处奔走借钱,不过几日便两鬓斑白如霜。欧欧电子书 孙明哲浑浑噩噩的站在空空荡荡的大堂里,一时竟觉走投无路。 孙明哲痛苦绝望之际,钱婉儿在建王府也是举步维艰。 她是新人,模样性子又对王爷的胃口,也很是得宠了一阵。然而季司宏从来就不是长情之人,且钱婉儿既不愿也不会争宠,渐渐便失宠了。 只是她得宠时虽不张扬,但失宠后仍是成了众矢之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加之她性子又软,竟是连身边的大丫头也跑了,一时成了建王府的笑柄。 如今的建王府里除却宋侧妃,便是唯一给王爷诞下血脉的宋姨娘,和独得贵妃娘娘青睐的祝姨娘最是斗的厉害。 曾仗着身孕盛宠一时的白姨娘也成了昨日黄花,不过这白姨娘手段频频,竟也能偶尔勾了王爷的魂去,不至于在王府里过得太惨。 只是就连下人们提起白姨娘面上都难掩不屑,毕竟一个官家出身的小姐,虽说不是正经嫡出,但竟落得与青楼女子一般钻研房中术留住王爷,实在让人不齿。 不过王府里虽然从来不缺热闹可看,但今日却是老实的很,下人们也一个个埋头做事生怕出了半分差错。 一个丫头小心翼翼的奉了茶后从花厅出来,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走远了才敢与几个姐妹说话,心有余悸道:“贵妃娘娘当真是倾城之色,从前我还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但也不知为何,那双眼睛一看过来我就脚下发软,险些就要打翻了茶盏。” 几个丫头笑着奚落了她几句,有人又道:“也不怪姐姐胆小,我看王爷和侧妃对贵妃娘娘也是怕得很,从来不敢忤逆,我看咱们这建王府的家还是贵妃娘娘说了算。” 几人闻言忙斥责道:“芝兰你快车说了,不要命了!” “就是就是,你这小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小心祸从口中。” “你这丫头可真敢说,若是让何管家听见了你就等死吧。” 被几人唤作芝兰的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一副天真烂漫模样,她见状吐了吐舌头忙讨扰道:“好姐姐们,我不过是随口胡说的,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奉茶的丫头年纪最大,拍拍芝兰的发旋道:“你这小丫头,该让芝容好好教教你。你可多向你姐姐学学,免得日后真闯了祸可没人能救的了你。” 见她说的郑重,芝兰后怕的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多言。倒是另一个丫头又起了话头,道:“不过芝兰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你看祝姨娘自从得了贵妃娘娘青睐,连王爷也不得不对她宠着惯着。 如今祝姨娘可扬眉吐气了,一应用度份例都与侧妃一般,听说这也是贵妃娘娘特地交代的,王爷也不能说什么。” 几人又将话头转到了风头正劲的祝姨娘身上,另一个丫头也插嘴道:“也不知这祝姨娘到底怎么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睐,我看贵妃娘娘对她可比对王爷这个亲儿子还要亲热呢?” “就是就是,你们可不知道贵妃娘娘这段日子赏赐了多少好东西。我前日无意间亲眼所见,那可真是不得了……” 听着几人叽叽喳喳说着真真假假的消息,落在人后面上始终挂着笑意的芝兰若有所思,那双清澈的眼中满是与她年纪不符的深沉。 此刻的花厅中,岚贵妃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目光始终没有放在从跪在地上的宋氏身上。季司宏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违抗母妃,干脆一咬牙也在宋氏身旁跪了下来。 “母妃,宋侧妃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你今日一来便让她跪下认错。她身子弱你也是知道的,入了秋地上凉,她在这么跪下去肯定要着了风寒。” 岚贵妃冷冷的暼着他,终于开口道:“她做错了什么?她做的错事还少吗!作为侧妃,她一来不能替皇家开枝散叶,二来管不住府里连个姨娘的孩子都保不住,三来更不能替你分忧解难。 你倒是说说,她除了占着个侧妃之位还能做什么!” 宋氏本就脸皮薄,此刻被当面兜头一通数落,立刻便委屈羞愧的落了泪。 季司宏心疼不已,只是还不待他开口替宋氏辩驳两句,就听岚贵妃又道:“今日我来便是告诉你,正妃人选我已经替你挑好了。你若不愿,我便去回皇上,说宋氏善妒无德、病弱无子,让皇上做主将她休了去!” “母妃!” 眼看着宋氏的身子抖得如风中残烛,季司宏愤怒的低吼,岚贵妃却是一拍桌子响声振天,同样低吼道:“将事情变成如今这个局面,你还有什么资格同我置气!我若再不为你打算,难道眼睁睁看着皇后与太子得意,等着将来为人鱼肉吗!” 宋氏本就身子羸弱不堪,此刻又羞又愧,又急又怕,竟是突然呕出一口血来当即昏了过去。下人们忙要过来扶人,岚贵妃却是冷冷看了过来,道:“不中用的东西,我看谁敢扶她!” 季司宏心知母妃这是铁了心要用结亲挽回如今的局面,闭了闭眼睛,最终仍是只得妥协。 他冷冷的问道:“母妃想让我娶谁?” 岚贵妃这才满意的舒出一口气来,神色倨傲的答道:“顾侯爷与宁安公主之女,明珠郡主——顾月瑶。” 第一百一十五章:心照不宣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秋日烈阳焱焱,晒得人脸颊发烫。 这会儿刚用过午膳,主子们正在小憩,大约是不会用膳食的。厨房里的丫头婆子们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一处磕着瓜子说闲话。 自从府里添了王妃,那可真是热闹多了,下人们茶余饭后再也不缺谈资了。 身量富态的厨娘一掀围裙挤进了矮桌前,也伸手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还能空出嘴来边道:“要我说朱管家也是活该,谁让他从前专横跋扈惯了,仗着咱们王爷不管事整日在府里作威作福,眼下总算有人能收拾他了。” 一旁立马就有人接口道:“虽说看着解气,但我觉得朱管家可不会就这么老实了,你可别忘了他背后靠着哪尊大佛。” 厨娘撇了撇嘴,也不敢再说什么,便又道:“丢了这么大的脸,他怎么着也得收敛收敛,没看这几日都不见他往花房跑了吗?这是找小浪蹄子的心思都没了。” 缪雨和朱管家的龌龊是王府里人人皆知的秘辛,厨娘的话一出众人面上都是意味深长的讥笑。 巧儿原是一边听着,一边手里还不得闲的做着针线活。她与缪雨恰好是同屋住着,一向又关系不错,便忍不住替她辩驳两句道:“缪雨姐姐也是可怜人,家里要给哥哥娶妻便把她卖了换聘礼,她又生的貌美,被朱管家瞧上了也是身不由己。” 厨娘不屑道:“你就是个实心眼,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我可没看出来她哪有什么身不由己,两人都是一路货色。你们一个屋里住着,你可小心点,别被她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巧儿不是擅与人争辩的性子,只是默默低头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心里却替缪雨不平。 厨娘有张闲不下来的嘴,平日里也最是喜欢听闲话嚼舌根,说罢朱永又将话头转到了朱玲身上。 “哎,你们都不知道吧,虽然王妃对朱管家下手毫不留情,对朱玲那丫头却是器重的很。 听说那库房的钥匙她连自己陪嫁带来的丫头都没给,就给了朱玲让她收着,也不知这丫头是要么把王妃哄的晕头转向了的。” “真的?朱管家手脚可不干净,也不知朱玲有没有这毛病。” “朱玲这丫头心地不错,跟朱管家不一样,总不至于这么狼心狗肺吧?” “你怎么知道就真不一样呢,说不定是装的,人家到底是父女,还能比跟王妃亲?” 几人说的正热火朝天,有人走进来了都没发现,突然就听有人吼道:“一个个都太闲了是不是?都给老娘干活去,谁再敢说这些有的没的,就给我去腌臭豆腐!” 众人一见是单大娘,顿时惊做鸟兽散。 厨房里的议论停了,素心却还在想着此事。她见白嫣然虽安静躺在床上,指尖却还在无意识的摩挲,似是还未入睡,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你为何要将库房钥匙这等贵重之物交给朱玲保管?你就不怕她监守自盗?” 白嫣然睁开眼睛,果真是毫无睡意,只是在闭目养神。 “自嫁进来第二日朱玲便来了玲珑小筑,你与她一同做事也有些日子了,觉得她为人品性如何?” 素心顿了顿,答道:“朱玲其人的确不错,做事井井有条,待人进退有度。但只她姓朱这一条,我便不信她,父女连心,我不信她当真与朱永没有丝毫勾结,说不定这就是她用来接近小姐的幌子。” 白嫣然的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漫不经心道:“到底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素心很快会意道:“小姐的意思是,你将库房钥匙特地交给朱玲,就是为了试探她的忠心?” 白嫣然默认,又道:“你说得对,我相信朱玲并非与朱永是一丘之貉。但她们到底是父女,我只是要弄清楚,朱玲能不能迈过这一关。” 素心点了点头,知道小姐心中有数,便也放下心来。 白嫣然却又想到了旁的事,问道:“人找到了吗?” 素心知道她问的是那个卖假药的神棍,摇了摇头道:“今早少爷还让人过来知会了一声,还是杳无音讯,说不定那神棍已经出了京城,这人海茫茫哪里还找得到。” 见白嫣然神色不愉,素心又道:“小姐似乎对小孙大夫的事很上心,莫不是这小孙大夫当真医术高明如华佗在世?” 白嫣然叹道:“我并非是对孙明哲另眼相看,而是因为我怀疑此事正是白悦妤在背后所为。” 素心惊呼道:“大小姐?” 说罢她也想到当初亲眼所见孙明哲与白悦妤在马车里会面,又不解道:“大小姐如今人在建王府,那日见她穿戴不俗,如今该是称心如意才是,为何又要陷害小孙大夫?” 白嫣然蹙眉道:“不止是此事,我总觉得钱姑娘入建王府之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前世自己并未察觉到当初赵姨娘的计谋,孙大夫碍于情面并未将事情说破,后来赵姨娘顺利将小产之事嫁祸给了母亲。 孙大夫因此心中有愧,母亲后来积郁成疾时他时常惦记去问诊。因此白嫣然记得前世孙明哲因未能进入太医院,但与钱婉儿自小情投意合,两人顺利成婚,并未生出这些波折。 虽说今生因建王一案牵连到了钱侍郎,但她总觉得钱婉儿入建王府之事太过蹊跷。只是不知白悦妤又是出于各种目的,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想到此处白嫣然一怔,继而若有所思。 王府里头的闲话总是说不完,从主子到下人总有话说,丫头婆子们闲来无事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嚼舌根。 从厨房管事单大娘那早死了的丈夫,到家里穷的娶不上媳妇的马夫大生。甭管是真是假,反正没传到那人耳朵里便由得胡诌,反正大家听过也就忘了。 不过今日倒有些不同,舌根还是要嚼的,但大家却不似以往那般明目张胆,聚在一处磕着瓜子说的热火朝天。 反倒是一个个心照不宣的用眼神示意,偶尔有还懵懂不知的,也只是凑到那人耳边小声耳语。那人听了便也是一脸震惊紧张,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到一个早晨,王府里的下人们便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今日的安王府格外安静,一个个老实规矩的过了头。 柳杏儿如常一早从厨房拿了王爷王妃的早膳往玲珑小筑去,自从王爷搬去了玲珑小筑,却并未提及让她一道搬过去,吟风轩便只剩下柳杏儿守着了。 如今下人们都往玲珑小筑跑,从前的吟风轩冷清下来,柳杏儿觉得自己就如同被废弃的吟风轩。 只是王爷只要在府里,吃住便同王妃在一处。王妃那有四个大丫头,王爷的一应琐事便被一并代劳,柳杏儿反而无用武之地。 可她素来都是随侍王爷的丫头,旁人也不会让她去做其他的活计。柳杏儿在吟风轩憋了几日便忍不住了,索性抢了巧儿的活计,守着一日三餐送去玲珑小筑。 旁人不知其中内情,还当她是从前王爷最看重的丫头,可柳杏儿却觉得王爷已经不喜自己了。如此寝食难安,短短几日人便瘦了一圈,脸色也难看的很。 所以此刻一路上被人明里暗里的偷窥,柳杏儿只当是自己的脸色太过难看,并未想太多。进了玲珑小筑,却发现就连阿阮、小八等人看她的目光也有所不同。 柳杏儿性子木讷,且又一向觉得自己是从宫里陪着主子到王府的随侍丫头,同旁人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一向与府里的丫头婆子也不怎么亲近。 此刻虽心里泛着嘀咕,却也不好贸然凑过去问个清楚。 她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揉着发红的手心松了口气,遂一层层揭开,将里面的小菜点心都摆出来。 最下面一层放着两碗甜羹,柳杏儿拿出来时正巧听见后头传来脚步声,手里一滑不慎将碗打翻,才出锅的甜羹便悉数淋在了她手上。 季凌云正好进来瞧见这一幕,忙上前查看一番,而后对跟在后头进来素心道:“你快带她下去将手侵在冷水里,两刻钟后再覆上药粉。” 素心这才看清柳杏儿的模样,也是一惊,转头见白嫣然颔首,忙听吩咐将人带下去了。 朱玲闻声进来看看,忙着人将桌子地上打翻的甜羹收拾了,又赶紧让人去又取了一碗来。此时素心不在,朱玲便并未离去,而是在旁侍候布菜。 春沂一早起来便抱着扬琴去后花园练琴了,这会儿回来见着朱玲在里面侍候,不屑的撇了撇嘴。又听见下人们议论柳杏儿烫伤了手,似乎还伤的不轻,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花厅里白嫣然与季凌云用罢了早膳,季凌云便准备去上朝了,临走前又想起什么对白嫣然道:“明日宫里有中秋夜宴,到时我怕是无暇顾及你,你若是觉得无趣,便叫齐家小姐陪你一道。” 白嫣然自然知道这等宴上季凌云定然是忙于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便笑道:“王爷是不是忘了还有灵希公主?” 季凌云却道:“桑从姑姑一向人前管她最严,到时怕是早早就离席了。且齐家小姐也该早些适应,明年中秋夜宴便该是她陪母后一同草办了。” 白嫣然笑着看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带着戏谑的意味。 “只是因为这个缘由?” 季凌云挑了挑眉,也笑道:“娘子冰雪聪明,自然能猜到我的用意。” 说罢他便突然凑近在白嫣然唇上偷了个香,而后直起身朗声笑道:“娘子若能成人之美,我便向皇兄替你讨个人情来,如何?” 白嫣然微红了脸,却力持镇定,应道:“那便一言为定。” 第一百一十六章:中秋夜宴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八月十五中秋日,万家灯火团圆时。 宫里的中秋夜宴最是热闹,王公贵胄,在京朝官,京城里的贵人们难得齐聚一堂。 据说是当年太后还在时皇上为了图个热闹,便每年中秋夜宴广邀群臣同乐。天子一片孝心,旁人哪有不应之理,自然纷纷携家带口赴宴。 即便后来太后仙逝,但这俨然已是约定俗成,而今每年中秋夜宴都是人头攒动。 素日待客的凌霄阁与乾坤阁两座偏殿中,今日都是四品及以下官员与其家眷,王公贵胄和天子近臣们都在前头的太和宫。整座宫殿今日都安排的满满当当,人声鼎沸。 白嫣然与季凌云自然是被引到太和宫正殿前座的,她们到时离开宴已不足一刻钟,季承煜、季司宏和季钰仁早已到齐。除却皇上皇后,其余宾客基本都已按位落座。 季钰仁也不知是被有意安排还是无心之失,席位竟坐在了廊柱后面,整个人都隐在其后,周遭冷冷清清,也无人前来攀谈。 他倒也不以为然,只悠哉自在的自斟独酌。身旁没有侍女侍候,只站着个一身劲装的侍卫。 与之相比季司宏身边虽也只有一个侍卫随侍,好歹还有几个心腹官员前来敬酒。左相更是与之谈笑风生,不少有心人都从中嗅出了点什么,目光频频在太子和建王之间徘徊。 最热闹的当属太子座前,即便季承煜从头到尾都是一张瞧不出喜怒的冷脸,也挡不住前赴后继前来敬酒的人。 历来皇上最是忌讳皇子与朝臣私下往来,暗地里的党羽门生是一回事,明面上自然都是清清白白。 即便是一腔赤诚,也不能贸然前去表露忠心,所以不少人都是借着今日这等良机或投诚或试探。这一杯杯酒喝的并非酒水,而是人心,所以不得不喝。 人人皆知安王与太子殿下手足情深,季凌云也不推脱,安顿好白嫣然便朝季承煜那边去了。 白嫣然今日带着素心和朱玲一道赴宴,此刻坐在席上才发觉殿中虽人头攒动,自己周遭却是四下空座。皇后与公主还未至,其他王爷也并未有王妃出席,可不就只她一个人了。 白嫣然示意素心低头,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一番,素心便转身出门去了。朱玲虽有些好奇,却也不敢松懈,今日是她头次进宫,生怕出了岔子让王爷王妃丢了颜面。 不一会儿素心便回来了,一道还领着齐思敏来了。 齐家自齐老将军下虽都入朝为官,却并无高官厚禄,几个子孙或在兵部或在禁军中任职历练。 长子齐章安也不过是兵部四品小吏,齐思敏随其父来赴宴,便被安排在了凌霄阁中,此刻跟着素心方能进来。 齐思敏一来便先看向席间吃食,规规矩矩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坐下与白嫣然咬耳朵。直道嫣然表妹果然讲义气,这太和宫的吃食果真非凌霄阁中可比云云。 白嫣然但笑不语,也不说破。 片刻后开席,帝后亲至,远远的见了仪仗便有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皇上、皇后驾到……” 元和帝与皇后佟氏并肩而来,六皇子与四公主还小不宜出席,便只芍晗公主与灵希公主。只是不曾想皇后身后还跟着个明珠郡主,皇上身旁更是带着岚贵妃。 众人行罢礼起身看清,一时都有些面面相觑。 今日中秋夜宴,明珠郡主不同其父顾候在一处,却是同皇后娘娘一道来赴宴。再加之明珠郡主痴恋安王之事在京城也算不得秘辛,由不得众人不多想。 这么想的大多是爱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一众朝臣们看的则是皇上那边。 建王一案虽说为了保全皇家体面并未深究,但从建王被夺职闭门思过却能看出皇上的震怒。听说连带着岚贵妃也吃了挂落,近来倒是舒妃娘娘在后宫春风得意。 但今日宫里这中秋宴是家宴,所以公主皇子可以赴宴,皇后娘娘自然也得主持大局。但岚贵妃一个后宫妃嫔却也能跟着皇上出席,足以见得皇上对其的盛宠。 官场里沉浮这么多年,百官心里头雪亮。只要建王没到想不开通敌卖国、逼宫夺位的地步,那岚贵妃不倒,建王就有借势东山再起的机会。 那么左相今日对建王的态度边更值得让人琢磨了,毕竟人人皆知,左相是皇上登基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肱骨之臣,最得利的心腹。 左相虽不及于太傅和蓝老太师之贤能,但却是个极有分寸之人。 皇上扶持左相是为与于太傅制衡,而非是成为另一个心腹大患。所以即便岚贵妃多次拉拢,左相也始终不为所动,显然是不想掺和进夺嫡之争中,只一心当个忠君之臣。 那么今日左相突然公然对建王示好,是否是受了皇上的授意?皇上此举是否代表着什么更深的含义? 这宴才开席,群臣心中已是七上八下,哪里还吃得下酒菜。61文库 待皇上皇后一众落座,众人这才起身,就听元和帝又道:“今日是家宴,众卿家不必拘礼。” 众人忙又齐齐谢恩:“多谢皇上。” 佟氏示意开席,立即便有一溜烟的宫人前来撤下用来打发时间的点心零嘴。另有一群宫人鱼贯而入,奉上一道道美酒佳肴,人虽多,却并不忙活,可见训练有素。 齐思敏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用帕子藏了两块点心,却被对座的灵希公主看了个正着,不由抿唇偷笑,齐思敏便大大方方的回了她一个笑容。 灵希只觉得这女子当真有趣,却又久居宫中不认得人,便转头去看一旁的白嫣然,却见白嫣然正神色复杂的看着上首。 灵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正是帝后所在的主座。只当白嫣然是在介意皇后将顾月瑶带在身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悻悻的收回目光。 但白嫣然看的其实并不是皇后佟氏和顾月瑶,而是元和帝。 前世今生,白嫣然是第一次亲眼得见圣颜。这个万人之上的男人身上除却威严,便是上位者的锐利锋芒。 若是仔细去看,便能看出元和帝身上难掩的老态和病气,但那双眼睛却仍如鹰隼般凌厉精悍。 白嫣然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天下之主竟也会被情所迷。为了一个岚贵妃,放纵建王结党营私,扰乱朝纲,挑起夺嫡之争,实在是不该。 前世白嫣然化作猫身陪在季凌云身边三年,除却回去看看母亲兄长,其他时间都安安分分的待在安王府里。 季凌云每每做事都喜将她带在身边,白嫣然便也知道了许多秘辛。但对于时候夺嫡之争的那段日子,白嫣然却并不清楚。 因为那时季凌云总是来去匆匆忙的分身乏术,自然没心思逗猫。她只知道建王逼宫功败,与岚贵妃母子被当场诛杀。 元和帝病重弥留之际传诏,将皇位交给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季承煜,皇上病逝,新帝继位,待季凌云再回府时一切已是尘埃落定。 那时的白嫣然却再顾不得这许多其他,就连季凌云的反常也没空去理会。 因为随着建王兵败,齐家头一个被株连,很快白家也被牵连其中。 哥哥被人诬陷入狱冤死,母亲受不了打击病重疯癫。白嫣然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无奈自己无能为力。后来替季凌云喝下那碗毒汤,其实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但那时的她即便经历了死后化猫这样的奇事,也没想过自己竟还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重生归来,她让赵氏和白悦妤自食苦果,将齐思敏和齐家从建王的阴谋中救出,又阴差阳错顶了顾月瑶做了安王妃。 如今于家、齐家、顾候都已牵扯其中,一切都与前世截然不同,这已然改变了整个朝堂局势,只不知这些变化会不会影响最后的结局。 宴开席,皇上与众人饮下第一杯酒,随即便可随意。话虽如此,但众人哪里真能自在随意,不过看着歌舞与旁座敬酒吃菜,只不知几人尝出了这其中滋味。 几位皇子公主轮番去上首敬酒,两位公主无所顾忌,携伴上前说了两句讨巧的祝词,只矜持的抿了一口杯中酒。元和帝缓了神色,给了不少赏赐,两位公主谢恩退下。 而后便轮到了四位皇子,季钰仁腿脚不良于行,也不受元和帝重视,一向是落在人后的。 季承煜和季凌云的目光都放在季司宏身上,不知他今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未出这个风头。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向元和帝座下席上的岚贵妃,心中警惕。 见佟氏以眼神示意,季承煜与季凌云两人结伴前去敬酒。元和帝面上无波无澜,拿起宫人斟了一半的酒杯喝了一口,也不多做言语。 佟氏在一旁朝着灵希公主旁席上的顾月瑶道:“月瑶,你也一道上来敬一杯酒吧。” 顾月瑶原本自赴宴后便一直垂眸敛目,此刻闻言方才抬眸看了过来。她的目光在季凌云身上一掠而过,依言起身接过宫人递来的酒杯上前。 顾月瑶端着酒杯走近,站在季承煜身边,恭恭敬敬行礼道:“月瑶敬皇上、皇后娘娘一杯,愿皇上与皇后娘娘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几人闻言都是一震,前头的皇子公主的祝词都是譬如“福寿安康、万事如意”,顾月瑶此言倒似是意有所指。 元和帝怔忡过后神色变的有些微妙,佟氏却是笑道:“你这孩子自小就是这般贴心,只是这话该我来说才是。” 说着她目光看向季凌云,话却是对着顾月瑶说的。 “本宫知道你的心思,皇上也有意成全你的一片情意。本宫便厚颜问一句,月瑶,你可愿为安王平妃?” 第一百一十七章:两度拒婚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所谓平妃,乃是明媒正娶,位在侧妃之上,与正妃平起平坐。 虽从前也有此先例,此言一出大殿里仍是一时极静。但若细细去听,仍能听见如虫鸣般的悉悉索索议论声。 季凌云先是一愣,继而下意识便要回头往白嫣然那里看去。然而还未及他动作,季承煜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将他定在了原处。 佟氏还在上首对顾月瑶道:“你不必顾及凌云,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此事由不得他做主。” 顾月瑶闻言却并未露出欣喜之色,反而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往顾候席间看去,果真见到父亲一脸平静。身旁的继母郭氏垂眸敛目,嘴角却勾起一抹讥笑。 顾月瑶突然觉得很可笑,难怪近来父亲对自己难得和颜悦色,还主动提及临近母亲忌日,让她去母亲生前的梓宫小住几日,原来等的就是今日这一出。 所谓平妃,即便再位同正妃,也仍是妾室。她的母亲是皇室公主,她是堂堂郡主,怎能为人妾室! 佟氏的话已然再明了不过,这是不顾忌季凌云的心思执意要让顾月瑶嫁入安王府了。 齐思敏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就见白嫣然神色如常,只是面色着实过于苍白,望着季凌云背影的目光深不可测。 而季凌云似乎有所感应,他的背脊僵硬,肩上皇兄的手掌越发用力,似乎想要将他心头的不满压制下去。 最终,季凌云仍然挣脱了那只手,他躬身行礼,开口道:“母后,儿臣……” 他的话还未尽,就听一旁的顾月瑶说道:“皇后娘娘,臣女不愿。” 季凌云心头一松,余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元和帝和佟氏都是一愣,似乎全然没有想过顾月瑶竟会拒绝此事。佟氏回过神来后勉强一笑,说道:“月瑶,你不必担心嫣儿那里。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更何况凌云身在皇家贵为皇子,总不能府里只一个王妃侍奉。 你若愿意,本宫亲自给你添妆,保准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绝不逊于正妃。往后府里你与王妃平起平坐,也无人会对你指手画脚。” 顾月瑶静静听着,近来愈加消瘦的身形站在高台之上显得愈加萧索。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下颌微扬,目光沉静。 “臣女多谢皇上、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但臣女贵为郡主,怎可与人为妾?臣女即便一生不嫁,也绝不能让九泉之下的母亲蒙羞。” 元和帝被这般当面拂了面子当即便有些不悦,但到底是自小疼惜的外甥,也不好当场发作。 佟氏更是尴尬,讪讪道:“你这孩子……” 一旁的岚贵妃突然插口道:“这便是皇后娘娘的不对了,皇上怜惜郡主年幼失母,素来对郡主疼爱有加。皇后娘娘却来这般糟践郡主,还要问过皇上愿不愿意呢。” 岚贵妃此言算是多少替元和帝挽回了一点颜面,元和帝当即便顺着台阶道:“既然如此,皇后,那此事便作罢了。” 听到皇上金口玉言,齐思敏总算是松了口气,暗中拍了拍白嫣然的手背。 同样松了口气的还有廊柱后的季钰仁。 自皇后开口提及此事,他垂在身侧的手便紧握成拳,此刻方才缓缓松开。一双黑瞳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始终望着高台之上的那抹倩影。 皇上发了话,佟氏只得强颜欢笑点了点头,再不发一言。元和帝此举好似此事净是佟氏一人的主意,强求季凌云坐享齐人之福。 但底下群臣心中却是门清,皇后既然敢当众提及婚事,顾候必定也是已经同意的。顾候乃是皇上的心腹,不难猜出这实则是皇上的意思。 但皇上既然有意遮掩,自然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纷纷装聋作哑。 然而有人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直默默看戏的季司宏突然起身,端起酒杯上前来敬酒。 “儿臣祝愿父皇龙体康泰,福寿绵长。愿我大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元和帝面色缓和下来,目光扫过季凌云,对季司宏道:“宏儿有心了。” 岚贵妃也自席间起身,与季司宏站在一处,对着元和帝盈盈行了一礼,语笑嫣然道:“皇上说的是,宏儿虽不及太子殿下与安王殿下劳苦功高,百官拥戴,但也心系百姓,想要为皇上分忧。 只是宏儿自小性子鲁莽,容易受人蛊惑犯下祸事,这段时日他在府中思过已经认清错处,一心想要将功补过。” 元和帝看了看岚贵妃,转头又对季司宏道:“你母妃说的可是真的?”520 季司宏忙应道:“父皇明鉴,儿臣知道错了,绝不敢再犯。” 见元和帝满意的点头,岚贵妃却话头一转,又道:“虽说宏儿有这心是好的,但臣妾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想同皇上求个恩典,给宏儿求娶一位贤良淑德的正妃,以后也好管着他,万不可再做出蠢事来。” 季凌云听到此处突然心中生出不详之感来,季承煜亦是如此,两人对视一眼,察觉到岚贵妃今日定是有所图谋。 元和帝早就有意为季司宏赐婚,是岚贵妃一再推辞才拖延至今,如今听到岚贵妃主动提及,不由好奇道:“哦,贵妃这是看上哪家的女儿了?” 岚贵妃转身看向一旁的顾月瑶,笑道:“实不相瞒,宏儿早已对明珠郡主情有所钟,只是顾及京中流言蜚语不好开口。 如今既然亲耳听见明珠郡主对安王殿下无意,臣妾便斗胆向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成全宏儿的一片痴心。” 元和帝微微皱眉,缄口不语。季司宏跪下叩首,嘴里说道:“儿臣自知不比安王殿下贵重,但胜在对郡主情深义重,绝不会让郡主受半点委屈,还请父皇成全。” 佟氏面上神色变了几变,而后看向顾月瑶,一时之间,顾月瑶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隐在廊柱之后的季钰仁呼吸一窒,几乎就要按捺不住起身,却又咬牙生生忍住,一张温文尔雅的俊颜上多了几分极不相符的狰狞之色。 众目睽睽之下顾月瑶也跪了下去,她抬头对上元和帝的目光,开口不卑不亢道:“臣女何德何能,能得贵妃娘娘和建王殿下的赏识。但恕臣女不知好歹,要辜负娘娘和殿下的一番心意了。” 哗然声起,明珠郡主接连拒婚两位皇子,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元和帝虽原也不欲同意这桩婚事,但顾月瑶这般不留情面的拒绝,难免面上有些过不去。他沉着脸道:“月瑶,你如今也已到适婚之龄,既然都瞧不上朕的两位皇儿,可是心中已有所属?” 顾月瑶毫不迟疑的摇头,答道:“臣女只是生怕如母亲当年一般所托非人,红颜薄命,所以宁肯长伴青灯古佛,也不愿随波逐流。” 顾候在与宁安公主婚前便与青梅竹马的表妹情投意合,奈何公主决意倾心顾候,先皇又最是宠爱这个女儿,便罔顾臣子意愿下旨赐婚。 念及整个顾家,顾候不敢抗旨,却对宁安公主避如蛇蝎,大婚之日便让新娘独守空房。若非一次酒后意外,也不会有了明珠郡主。 宁安公主原以为自己有了身孕顾候便会回心转意,不料却发现顾候将表妹养在了外头的宅子里,日夜不归与其厮守,独留自己守着空荡荡的候府。 宁安公主原就身子羸弱不适,得知真相后愈加郁郁寡欢。临近生产,又得知那外室也已有了身孕,更是惊怒之下早产,留下明珠郡主便撒手人寰。 然而丧期才过,顾候便明媒正娶将大着肚子的外室迎娶进门,半年后诞下一子,三年后又诞下一女。而顾月瑶常年养在宫里,与顾候更是父女情分淡薄。 这些陈年旧事虽是京中人人皆知,但此刻就这么被顾月瑶搬上台面,顾候仍是变了脸色,好不容易才压下火气,脸色却是黑如锅底,难看的紧。 元和帝也是大为不悦,平乐公主见状忙劝道:“皇兄息怒,月瑶这孩子素来性子执拗,你也是知道的,别与她一个晚辈一般计较。再说这婚姻大事女儿家总要多多打算,回去后我再与她细说。” 平乐公主是元和帝的胞姐,自小对元和帝疼爱照拂,所以她既然开口,元和帝即便再不愿也不会驳了她的面子,微微颔首算是揭过了。 季承煜与季凌云也默默退下。 佟氏举杯,众人共饮一杯下肚,又有新的舞姬上来献艺。丝竹乐声响起,气氛总算又活络起来。 闹了这么一出,倒是无人再来拉着季凌云寒暄敬酒了。齐思敏见状与白嫣然说了一声便匆匆离去,并未瞧见对座的灵希公主频频投来的目光。 一旁的桑从姑姑见灵希公主左顾右盼,半分没有公主仪态,叹了口气。左右今日皇上也无心注意到这里,便道:“公主,酒也敬了,此处多有外臣,不合规矩,咱们这便回去吧。” 灵希公主不满道:“怎么才来就要走了,我还想同皇兄皇嫂说说话呢。” 桑从姑姑道:“此处可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公主若想与安王殿下、王妃亲近,改日直接去安王府拜访就是。且芍晗公主早已离席,咱们也该走了。” 灵希公主转头去看,果真见那席间已是空空如也,不由嘟囔道:“二皇姐真是无趣,何必走的这么早,反正回去也是无事可做。” 说罢对上桑从姑姑不赞同的眼神,她只得起身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便走了。” 灵希公主上前与元和帝和佟氏打了招呼,便带着桑从姑姑走了。 出了太和宫,她又想起方才与皇嫂坐在一处的女子,眼珠子转了转。悄悄伸手取下一只耳坠握在手里,转头对桑从姑姑惊慌道:“姑姑,我的一只耳坠好像落在席间了,你快替我去找找。” 公主的贴身之物若是被其他男子捡到,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来。桑从姑姑也不放心随便交给宫人去找,嘱咐了灵希公主两句便匆匆回了太和宫。 见计谋得逞,灵希公主将耳坠随意丢在一旁的花丛里,便熟门熟路的往凌霄殿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宫夜相遇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家虽说出了个王妃,但毕竟官职摆在那里,即便是皇后也不好坏了规矩将人请在太和宫。便将席位安排在凌霄阁上首,与齐章安夫妇比邻。 齐氏随白宗林在上首坐定,不消片刻白宗林便没了人影,隐在一众官员间推杯换盏。好在嫂嫂张氏就在一旁,两人说着话倒也不觉难熬。 只是不一会儿却见素心过来带走了齐思敏,说是白嫣然想与她说会儿话。齐氏面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想着一会儿若能见到女儿一面也是好的。 不曾想开席片刻后齐思敏便神色郁郁的回来了,她自然不会将方才太和宫之事说出来让跟着忧心。但齐氏那里好糊弄,白博仁却能看出异样来。 酒过三巡,趁着无人无人注意,白博仁悄悄出了凌霄阁,往前头的太和宫去,灵希公主也正是此时摆脱可桑从姑姑往凌霄阁来。 夜色茫茫,两人又都是神色匆匆,不曾想在长廊上碰了个正着。 “哎呦”一声,灵希揉着额角跌坐在地,心里暗叫倒霉,只盼着对方没见过自己。 “你没事吧?” 听到一道温和的男人声音,灵希借着揉额角的动作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悄悄从指缝间偷看来人。只见那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灯火之中越发映衬出他眉目俊朗,气质温润,正神色关切的望着自己。 灵希俏脸一红,确认从没见过此人,便放下遮住小脸的手迎上白博仁的目光。乍然看见灵希精致的容貌,白博仁也是一怔,继而忙垂眸敛目,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 “是在下唐突,多有得罪,还请小姐见谅。” 灵希忙从地上起来,却发现自己方才走的急,撞的狠了,竟连绣鞋也不知掉到了何处,忙将只着足衣的脚往裙摆下藏。 她尴尬道:“公子不必介怀,也是我鲁莽,才会没看清前头有人。” 白博仁并未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闻言这才注意到灵希并未带着照明之物,便将灯笼往前一伸递了过去,意将这灯笼赠予她。 却不想灯笼向前一照,便照出地上的一只绣鞋。白博仁一愣,继而去看灵溪的脚,果真见她藏在裙摆下的一只脚上失了绣鞋。 灵希简直羞愤欲死,心想若是被桑从姑姑知道自己竟在一个外男面前失了绣鞋,怕是要罚自己抄一辈子的《女则》。 女儿家的内衫和足衣这等贴身之物是不好露在人前的,白博仁面上也有些发热。 他略定了定神,上前两步将那绣鞋捡起放在了灵希面前,而后微微颔首便要离去,灵希却忙穿了绣鞋又叫住他道:“你、你要去哪里?” 白博仁略一犹豫,便老实答道:“我要去太和宫寻人,不知小姐是要去何处?” 灵希也毫不隐瞒的说:“我也是要去寻人的,你可知道兵部齐侍郎的席位在何处?” 白博仁一愣,问道:“你要寻齐家小姐?你与她相熟?” 灵希却不老实答话了,狡黠的摇头道:“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你只管告诉我人在何处就是。” 白博仁见她似乎是从太和宫里出来的,猜测大约是哪家与思敏相熟的小姐,更是不大放心,便道:“罢了,人就在凌霄阁,我送你过去吧,等你见到了人我再走。” 灵希其实正是此意,自是欣然同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灵希感觉着夜间微凉的风吹过面颊,身后有人提着灯笼替她照路,一时竟觉得这份静谧悠然格外让人留恋。 与此同时,桑从姑姑在席间寻了一圈没找到耳坠,突然起了疑心。她出门去问守在太和宫门口的宫人,果真得知灵希公主走的并非是回琉璃宫的路,反而是往凌霄阁与乾坤阁去了。 桑从姑姑顿时急得团团转,又不敢贸然前去寻人,便回去告知安王殿下。 白嫣然听罢说道:“这么说来,灵希公主应当是猜出了思敏的身份,所以去了凌霄阁。” 见季凌云丝毫不以为然,桑从姑姑急道:“还请安王殿下快快派人去寻,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怕是对公主的闺誉有损。” 季凌云点头道:“姑姑说的是,本王这就让人去凌霄阁。” 说罢桑从姑姑就见安王殿下起身去了太子殿下处,耳语片刻,太子殿下便寻了个空脱身出了太和宫。 季凌云回来对桑从姑姑道:“姑姑不必担心,已经有人去寻灵希了。” 桑从姑姑呆了呆,半晌没说出话来。 话说灵希这边,白博仁将人引到了凌霄阁外,灵希一见守门的宫人便突然藏在了他前后,还拿着袖子遮遮掩掩妄想挡住自己的面容。 奈何门前高高悬着两盏宫灯,将门前一片照的亮如白昼。今夜在此守门的是宫中禁军,日日在宫里各处巡逻,哪有不识得宫里两位公主的道理。 “末将见过二公主。” 门口两名的禁军齐齐跪了下来,倒将白博仁惊了一跳,却听身后女子不情不愿的开口道:“起来吧。” “谢公主。” 两人起身,看也不看白博仁,只对灵希道:“不知公主有何贵干,只是今夜这凌霄阁正在正在宴请朝臣及其亲眷,人流如织,唯恐冲撞了公主。” 灵希端起架子,正色道:“本宫只是来寻人的,见了人片刻就走,不必大惊小怪。”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没有让开,生怕灵希公主要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是要担责的。 “还请公主三思。” 见这两人还不让开,灵希气恼道:“你、你们……” 白博仁这时也回过神来,忙也躬身行礼道:“公主息怒,两位大人说得对,里面人多难免冲突,公主千金之躯还是莫要进去的好。既然公主要寻人,不若下官替你进去通传。” 灵希蹙眉看着骤然疏离的白博仁,心中无端愈加气恼,赌气转身就走。白博仁一愣,忙下意识的提着灯笼追了上去。 走出一段路,灵希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转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白博仁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白博仁不动声色的又往后退了两步,恭敬答道:“夜里路黑,公主行路不便,微臣提灯送你一程。” 灵希见他规规矩矩的看着地面,连抬头多看自己一眼也不肯,索性大着胆子细细打量着这个男人。平心而论,这人的样貌不比五皇兄俊美,不比二皇兄英挺,更不及探花郎的玉树临风,但也算得仪表堂堂,沉稳内敛的性子更让人莫名安心。 “你叫什么名字?” 白博仁踌躇片刻,还是答道:“微臣礼部主事,白博仁。” 灵希顿了顿,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五皇嫂的兄长。” 白博仁点头,应道:“舍妹正是安王妃,原来与公主是相识。” 灵希笑盈盈道:“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去安王府能再见到你吗?” 白博仁一怔,抬头看了过去,就见灵希双颊微红,一双眼睛却灿若星辰。灵希见他望来忙转过身去,口是心非道:“我、我不过随口一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迈开步子便往前走,身后的白博仁提着灯笼又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了太和宫门前的灯笼,前头亦是一派热闹喧嚣,白博仁便驻步不前。 待灵希见到候在门前的桑从姑姑,再转身去看时,后面已经没有了那个人影。桑从姑姑松了口气,道:“公主这是去哪儿了?太子殿下如今正去凌霄阁寻你呢。” 此刻的季承煜正站在凌霄阁门前,三人走的并非同一条路,所以并未撞见。 于是守在凌霄阁门前的禁军前脚送走了灵希公主,后脚就又见到了太子殿下,也不知是该说幸或不幸了。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季凌云颔首,问道:“你们方才可有见过什么人?” 两人心想今日守在此处不知见过多少人,太子殿下这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人反应过来,答道:“回禀太子殿下,方才灵希公主来过此处,但随即就离开了。” 另一人也明白过来,补充道:“是礼部主事白大人提灯送公主回去的。” 话刚说罢,身后便有脚步声渐近,季承煜转身就见白博仁到了近前行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季承煜颔首道:“起来吧。灵希已经回去了?” 白博仁点头应道:“微臣方才出来透气正巧碰上公主,见公主身边未带随侍,便送了公主一程,见着公主到了太和宫才回来的。” 季承煜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白博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正在这时里面又出来一个人,对白博仁说道:“博仁哥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齐思敏说话时只见一人背对自己站在白博仁面前,此刻那人闻言回头竟是季承煜,不禁脱口而出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博仁在一旁干咳一声,提醒道:“思敏。” 齐思敏这才回过神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见季承煜望着自己不说话,只得又去看白博仁。 白博仁只好猜测道:“方才灵希公主来凌霄阁寻过你,太子殿下应当是不放心来寻灵希公主的。” 齐思敏诧异道:“灵希公主?” 她想起方才席间白嫣然说起过,灵希公主性子纯良活泼,只是身旁姑姑管的太严,平日闷在宫里难以结识。 “她为何特地来寻我?” 季承煜终于开了口,答道:“她一直对哪家小姐会成为太子妃很是好奇,大约正是因此才想见见你。” 齐思敏挠了挠脸颊,讷讷道:“原来如此。” 季承煜看着她迟疑片刻,开口道:“你可愿陪我走走?” 第一百一十九章:人心易变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齐思敏豁然抬头看向季承煜,明明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木头脸,她却无端竟能感觉到那沉静表象下的压抑,拒绝的话又被吞了回去,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白博仁看了看二人,识相的告退进去。 季承煜在前面带路,齐思敏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半晌无言。 走到湖边看见长廊,齐思敏想到祭天大典那日安王在此以笛声表明心意引来嫣然,那一幅幅丹青俱是倾诉相思之情。她替嫣然表妹欣慰之余,不禁也有些失落。 这世上女儿家谁不想能得一人心,相伴到白头。 然而自己的婚事却无关风月,与眼前这个将要共度一生风男人也并无情意,大约自己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坐稳储君之位的筹码。 齐思敏想的入神,不曾注意前面的人已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还直愣愣的往前走,直到鼻尖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才反应过来。 不等齐思敏反应,季承煜已经双臂一环,将人拥进了怀里。齐思敏面上一红,想到自己方才此举,季承煜大约以为自己是在投怀送抱,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齐思敏能够感觉到季承煜将头埋在自己颈间,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片刻后,季承煜叹了口气,松开怀抱看着她,有些艰难的问道:“你……是否并非心甘情愿嫁给我?” 齐思敏不想他突然问起此事,想了想才摇头道:“你很好,我只是、只是不太想做太子妃。” 两人目光相对,季凌云突然笑了,松了口气道:“说得对,若是能够选择,我也不想做太子。” 只这一句话,齐思敏却突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男人。即便她素来不关注朝中之事,但也听过一些传闻,知道即便是太子殿下也并非能够事事顺心如意。 她试探道:“你今晚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季承煜揉了揉眉心,唇边含着浅淡的温柔笑意,答道:“嗯,原本是很不好,但如今看到你,又觉得好些了。” 齐思敏咬了咬唇,悄悄伸手去扯他的袖子,道:“那我再陪你走走,你若想说什么我便听着,听罢今晚睡一觉,明日起了我就全都忘了。” 她扯着季承煜的袖子往长廊上走,却被他反手捉住,两手交握,手中的温度在夜里显得格外温暖,齐思敏没有挣开,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 远处的湖中亭隐在茫茫夜色中,这条长廊仿佛没有了尽头,可以永远走下去。 几声响动,随之天空中突然迸发出一片灿烂光亮,齐思敏惊喜的叫道:“是烟花!” 季凌云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将烟花挤到了中秋夜宴的安排中,此刻正趁乱牵着娘子的手邀功,不想竟也顺便造福了皇兄。 璀璨烟花之下,齐思敏看的目不转睛,喃喃道:“真漂亮。” 季承煜的目光却看着她,赞同道:“嗯,的确很美。” 齐思敏回头看他,双颊如染红霞,在季承煜凑过来时默默闭上了眼睛。能够听到彼此呼吸交错,感受到唇落下时的灼热,心尖阵阵的颤栗。 两张唇若即若离,终于分开时还听见他说:“这些可不许忘。” 宫宴散去时已是子夜时分,元和帝疲倦的揉着眉心,德安在旁劝道:“皇上这便回去歇着吧,你的龙体才是最重要的。” 元和帝睁开眼睛看着老态龙钟的德安,神色如常道:“朕今日还有些折子没有批完,你先去歇着吧。” 德安惊的将喉咙里的呵欠咽了回去,忙道:“皇上这是折煞老奴了,皇上还没歇下,老奴怎么敢睡。” 元和帝摆了摆手道:“你是从皇子时便跟着朕的老人了,没这么多讲究,困了就下去睡吧,随便让人过来守着就是。” 德安闻言又是感动又是欢喜,“老奴多谢皇上隆恩。不瞒皇上,老奴的确是老了,熬不住了,就让奴才的徒弟福安进来侍奉皇上,若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还请皇上见谅。” 送走已是呵欠连天的德安,福安悄无声息的进来站在一旁。元和帝批了最后一本奏折才终于搁下笔,看着候在身侧的福安戏谑道:“德安倒真把你看做徒弟,方才还嘱咐朕多担待你。他对你这般情深义重,将来你可会下不去杀手?” 福安面无表情的答道:“属下是夜枭处的人,只有皇上一个主子,也只会听命于皇上行事。” 元和帝面上的笑意顿失,沉声道:“你说的真好,朕的夜枭本该就是如你这样的,可惜有人却变了。”000文学 沉默片刻,福安问道:“皇上说的可是桂枝?” 元和帝冷声道:“朕将她放在岚贵妃身边是为了监视岚贵妃,她倒真将自己当做忠仆了。 前次祭天大典岚贵妃动的手脚不说,此次岚贵妃欲为建王求娶月瑶之事她不可能当真一无所知。” 福安道:“判主之人,该杀。” 元和帝点头,淡淡道:“那你就去把她杀了吧,” 福安点头应下,好似是再平常不过之事。他似是又想起什么,说道:“方才属下看到太子殿下与齐家小姐在湖中亭举止亲密,太子殿下对这位齐家小姐似乎情有独钟。” 元和帝诧异道:“当真?” 福安点头,元和帝思忖片刻笑道:“如此也好,齐家的女儿总是让人放心的。好在佟家香火单薄,这一代并未有与太子年岁相仿的女儿,只一个佟文光领着工部侍郎的差事在太子手底下做事,否则这太子妃之位又是一场事端。” 顿了顿,他又语带惆怅道:“帝王宫中能留真情到几时,如今情深不寿,又怎抵得过人心易变。初入宫时,从前的岚贵妃也是个没有心机的娇憨性子,可如今……” 岁月蹉跎,早已物是人非。都说人心易变,到底变的是谁? 中秋佳节,四处可见关门歇业的铺子。待三日后处处开张迎客,便有人发现济安堂门前哭丧的妇人不见了,一打听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 中秋前日午后,不少铺子都提前关了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节。济安堂门前却呼啦啦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捕快上来便冲身后的衙役道:“来人,将这刁妇给我带走!” 那妇人一见这阵势顿时吓得腿脚发软,瘫坐在地,哭嚎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民妇的丈夫被这医馆的庸医害死,大人怎么反而来抓民妇?” 周遭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议论纷纷道:“听说这孙家在朝中有些门路,才能把这医死人的孙明哲塞进太医院,这该不会是买通了京兆衙门,要草菅人命吧?” 捕快早就得了吩咐,此刻见时机正好,立刻扬声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刁妇,你丈夫暴毙乃是因为私下吃了假药,怎可诬陷济安堂。那卖假药的神棍已经招供了,此刻便带你回去对质,你可还有话说?” 妇人不曾想那跑了的神棍竟真还能被抓回来判罪,当真是大快人心。可如此一来她便不能从济安堂索要银两,这叫她和女儿以后可怎么活。 想到此处,妇人定了定神,眼珠子一转便要矢口否认,就听那捕快又道:“那神棍还说,你夫君买不起药还欠他不少银子呢。” 妇人闻言心头火起,气急之下脱口而出道:“他血口喷人!他那假药竟敢卖一两银子一副,我们身上总共就剩下三两银子,全部都给了他,不想夫君才喝完三副药就……” 此刻她才察觉到周遭众人看过来的眼神已经变了,妇人自知失言,已经交代了个清楚,顿时丧眉搭眼不敢再说了。 在周遭的议论纷纷中,妇人被衙役们带走了。等孙大夫闻讯出来,看热闹的人群都已唏嘘散去,他只来得及对那捕快连连作揖。 那捕快凑近了说道:“孙大夫不必谢我,你这是有贵人相助。实话跟你说吧,那卖假药的神棍早就跑的没影了,我这不过是诈一诈这刁妇,她果然就全都招了。” 说着他油滑的拍拍孙大夫的肩膀,笑眯眯道:“小孙大夫有贵人相助,将来必定步步高升,你也不必担心受怕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妇人进了衙门很快便全部招供,但她根本没见过白悦妤,只见过采青几面,对其来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衙门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只得将妇人按例打了板子就放了。 消息传回齐思敏那里,齐思敏自然万分欣喜,虽说没能找到那真正害人的神棍,但这诈人的法子还是她想出来的,好歹最终还了孙明哲的清白。 却不知她这副模样看尽张氏眼中,却是另一副模样了。喜乐也在旁道:“小姐今日这般高兴,想必是因昨夜与太子殿下在一处有关。” 张氏也是同样的想法,却不比喜乐这般乐观,反而叹道:“思敏性子单纯,想来已是情根深种,只怕她将来……” 思来想去,张氏还是将女儿叫到跟前来,语重心长道:“思敏,你应当知道,太子府上与家里不同。不说太子殿下,朝中官员又有几个是如你祖父和父亲一般一生不纳妾的。 更不必说太子殿下是储君,太子府的后院也好,将来的后宫为好,都不可能空着。但无论人多人少,你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要有容人之量,也得御下有方,不能让胖坏了规矩。” 张氏说着说着就歪到了别处,自己心里一团乱麻,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说些什么,齐思敏却应道:“娘亲放心,姑母家的事我也都是知道的。女儿早就想好了,左右这婚事也不是你情我愿,不过是太子为了拉拢我们齐家。 左不过就是他做他的太子,我做我的太子妃,自然相安无事。” 许氏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第一百二十章:东窗事发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日上三竿,屋里头终于传来动静,守在门前的素心和朱玲都松了口气,这才推门进去侍候。 季凌云正蹑手蹑脚的穿着外衫,对进来的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这才发觉帷帽内的白嫣然竟还未醒,便听命又悄悄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后季凌云穿戴整齐出来,神清气爽的对两人道:“且让王妃好好歇息吧,你们别去扰她,有什么事都等她睡醒后再说。”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皆是面色发红。素心知道小姐素来不是贪睡的性子,更何况是在王府里,可想而知昨夜有“多累”了。 一旁有侍卫早已等候多时,此刻终于见到季凌云,忙呈上信件道:“是古方侍卫长传来的消息,今日一早便到了。” 季凌云面上轻松惬意的神色顿收,点头接过信件展开匆匆一掠,顿时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往书房去了。 等他走后,床上的白嫣然突然睁开眼睛,眼里哪有半分迷蒙睡意。 她素来浅眠,其实方才季凌云起身时便被惊醒了,只是回想起昨夜种种,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季凌云,只得继续闭上眼睛装睡。 素心猜的不错,昨夜白嫣然的确是被累坏了。 在宫宴上时还好,待散了宴,坐在马车上两人独处时气氛便有些微妙。 佟氏此举可谓将两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季凌云可还清楚记得白嫣然当初之言,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平妃一事母后并未问过我的意思,我也是那时才知道母后的打算,即便没有月瑶拒婚,我也不会同意的。” 见白嫣然径自垂眸敛目,恍若浑不在意,他挑眉道:“但若是我当真要娶平妃,娘子会待如何?” 白嫣然抬眸看过来,眸中一片清明沉稳,她神色如常答道:“若是王爷的心意,臣妾自然不敢不从。但若王爷真有此意,臣妾愿求得一纸休书,自请下堂去,将正妃之位拱手让人,也不必让王爷为难了。” 季凌云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眯起眼紧盯着她面上丝毫的神情变化,语调轻慢仿若玩笑道:“娘子难道就未想过劝一劝我吗?还是说王妃之位对娘子而言就是这般无足轻重?” 素心和朱玲两个丫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白嫣然却勾唇浅浅一笑,仿若讥讽又似自嘲。 “若是如此都不能让王爷回心转意,那么臣妾也只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而后马车里再一路无话,两个丫头看着季凌云的面色如常,只当这件事算是揭过了,若不知道这人到了榻上却是一夜疯狂。 两人都多少饮了些酒,香甜的酒气氤氲之下仿佛都失了神志。白嫣然心头万千思绪,也在酒劲助兴之下极是配合,勾的季凌云愈加欲罢不能。 忆起昨夜种种,白嫣然躺在床上闭了闭眼睛,这才蓄起力气缓缓起身,看着一片狼狈的床铺脸上发烫。过了片刻才定下神来,唤道:“来人。” 素心和朱玲闻声忙推门而入,见白嫣然已起,忙上前侍候穿衣洗漱。白嫣然不想让朱玲看到这些,便唤了素心来收拾床铺,自己坐在镜前让朱玲来梳妆。 朱玲心思玲珑,便只做不知,上前替白嫣然先将发髻梳好,待上妆时却犯了难。 白嫣然看着镜中自己颈间显眼的一片红斑也是赧然,若是夏日还可推脱是蚊虫,偏生如今已经到了秋日里。 朱玲双颊微红,轻声道:“不若用妆粉稍作遮掩,奴婢再帮你将衣襟竖高一些,应当就看不出来了。” 见白嫣然点头,朱玲便取了妆粉来细细晕在颈间那处。要做遮掩,自然需得涂的稍厚一些,朱玲也是个能耐下性子的,便就这么一层一层的将雪白的妆粉晕开。 白嫣然用的妆粉只是上好的,并无浓郁香味,只一股淡淡清香。虽然素日里都是素心替白嫣然梳妆,但朱玲曾经收拾妆台时闻到过这妆粉香味。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日这妆粉的香味似乎变了。她又细细看了看,里头并未有胭脂或香粉不慎掺进来。又怕只是自己弄错了,便也并未声张。 梳妆罢了,素心也已将床铺收拾妥当,便问道:“小姐可要用些早膳?” 白嫣然看着外头天色问道:“如今几时了?” 素心答道:“已经午时了。” 见白嫣然点头,朱玲出去唤丫头拿早膳来,不一会儿厨房的巧儿便将早膳送来了。素心随口问道:“今日怎么不是杏儿姑娘来了?” 巧儿眸中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柔柔笑道:“杏儿姐姐这会儿该是去忙旁的事了,奴婢来也是一样的。”作 素心点头应和,接过食盒进了花厅将吃食摆桌。白嫣然问道:“可有去唤王爷?” 素心答道:“朱玲方才去了,王爷这会儿正在书房忙公务,说让小姐先用不必等他。” 白嫣然点了点头,却道:“那便让人再备点吃食送去,总不能让王爷空着肚子做事。” 素心点头,亲自去办了。等白嫣然用了早膳素心也正好回来,见小丫头脸色不大好看,白嫣然摇头好笑道:“你这是又听说了什么?怎么每次出去回来都要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素心没忍住气呼呼道:“小姐,这次可不是我小肚鸡肠,实在是那个柳杏儿,她、她根本就是没安好心。我说今日怎么没来送膳,原来是去了书房在王爷面前献殷勤。 你可知道奴婢方才去送膳时看到了什么?那柳杏儿竟然借着给王爷添衣的功夫贴了上去。若不是被奴婢正好撞见,还不知那狐媚子要抱到几时!” 白嫣然转着茶盏的手一顿,神色间越发冷淡,啜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她是王爷的随侍丫头,跟在王爷身边侍候也是应当,送膳原就不是她该做的活,以后还是让巧儿做吧。” 素心不忿道:“可她竟、竟还……” 一旁的朱玲扯了扯她的袖子,素心这才注意到白嫣然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顿时收了口。 白嫣然却又缓和了面色道:“如今天的确是一日比一日凉了,也是我的疏忽,竟忘了提点你们给王爷添衣。” 素心见她这般也改了口,强颜欢笑道:“许是奴婢看错了也不一定,添衣时难免玩靠的近些,的确容易让人看错。” 朱玲见素心这般却是咬了咬唇,突然跪下道:“奴婢有罪,还请王妃责罚。” 白嫣然将小八和阿阮分去打理院子里的琐事,一则是因为这两人底细清白,是可用之人,二则也是看中两人的性子正好互补。 阿阮做事细心沉稳,却有些木讷不知变通。小八则截然相反,性子机灵聪慧,但年纪还小,难免有些不知分寸。 两人一起做事正是能够取长补短,又得了王妃委以重任,自然全心全意做事,素来也得白嫣然的赏识,今日却是个例外。 素心去唤人时面色着实有些难看,阿阮和小八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打鼓。素心虽是王妃带来的陪嫁随侍,却素来不端架子,一向是个好说话的随和性子。 起初因为那些谣言众人都以为王妃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心中惴惴之余难免不大亲近。 后来日子一长大家也看出来了,王妃重规矩却不是严苛之人。加之有阿阮和小八替之说话,素心也与府里的丫头熟络起来,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做事也有了干劲。 见此刻素心面色严肃,两人一路忐忑进了里间,却见朱玲正跪在地上垂头丧气,不禁更是吃惊。 白嫣然面上倒是一派平静,看不出喜怒来,见两人来了也是如常语气说话,问道:“朱玲说关于柳杏儿的谣言府里头都传遍了,你们二人可曾听说过?” 两人闻言却是齐齐色变,竟也同朱玲一般跪下了。白嫣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道:“看来是真的了,你们听说的是什么?” 阿阮的头埋的更低,小八看了看一旁的朱玲,又抬头看着王妃小心翼翼的答道:“府里头素来闲话多,都是些整日闲着嚼舌根的长舌妇,奴婢听罢也没往心里去。府里头谁人看不出王爷对王妃一片情深,王妃也别信了那些流言蜚语。” 素心在旁黑着脸道:“王妃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见素心是真生气了,小八心里叫苦不迭。虽不知这流言到底是真是假,但自己若听了闲话便贸然去王妃那里进谗言,那成了什么人了? 且不说王妃如何看自己,她以后要怎么在府里做人,谁人还敢与她交好?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也是瞒不住的,总归已经里外不是人,好在前头还有个朱玲顶着。 小八正待开口,一旁的阿阮却先出了声。 “其实奴婢也听说了,只是未往心里去。 是有人谣传大婚前夜杏儿姑娘在王爷房里留宿,且王爷还让人备了沐浴的水。杏儿姑娘留到早上才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回了自己房中,又歇到了第二日才出门。” 见白嫣然不说话,小八也道:“随侍丫头在房中守夜乃是常事,要水许是王爷自己沐浴。 至于说柳杏儿第二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从房里出来更是没人看见,那日府里忙乱一片,更没人注意她有没有出门。 奴婢们都当这又是哪个短命鬼在嚼舌根,便没往心里去,更没想着禀报王妃,是奴婢们失职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断了念想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玲珑小筑的书房里季凌云的眉头越皱越深,片刻后才舒展眉心闭目养神,指尖不疾不徐的敲着桌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杏儿立在一旁,心中惴惴不安。方才王爷没有注意,王妃身边的随侍丫头素心却是看得清楚,素心看过来的眼神颇为不善,定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 不知她回去会不会告诉王妃?王妃知道了会不会责罚自己?王爷还会不会护着自己? 柳杏儿手里的帕子绞的越来越紧,心头突突乱跳,身上一阵火热一阵冰冷,不知自己到底实在期待还是害怕。 “杏儿?” 柳杏儿身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惊慌抬头看去,就见季凌云狐疑的看着自己,说道:“你是不是着了风寒?怎的这么没精神。” 柳杏儿忙摇头道:“奴婢只是昨夜没睡好,不打紧。” 季凌云点头,随口道:“你若是身子不舒服便回去歇着吧,本王这里不需要人侍候。” 柳杏儿咬唇,眼中蒙上一层了水雾,轻声道:“主子别赶奴婢走,杏儿虽然粗手笨脚,但一心都是为主子着想,还请主子看在奴婢的一片忠心不要嫌弃奴婢。” 季凌云无奈的叹气道:“随你吧。本王只是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家里早就没了人,婚姻大事便由本王替你做主,你若是有意中人……” 话才说到这里柳杏儿便跪了下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哭求道:“求求主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留在主子身边侍奉。” 见季凌云不语,柳杏儿又道:“若这是王妃的意思,奴婢便去求王妃。奴婢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求王妃高抬贵手,留奴婢在主子身边侍候,否则离了主子,奴婢可要怎么活……” 季凌云皱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并非是王妃的意思,只是本王为你着想罢了。你若是不愿自然没人逼你,你先起来说话。” 听到此处柳杏儿才止了眼泪,抽抽搭搭的站了起来,模样可怜,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季凌云有些不悦,但也知道这丫头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并非对柳杏儿的心思没有半分察觉,所以才未提及让柳杏儿搬去玲珑小筑,便是想着让她自己淡了这心思。 若是其他女子,季凌云自然有的是法子让人知难而退。 但柳杏儿是自小侍候自己的丫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比不上灵希,但在自己心里与寻常下人却是不同的。 季凌云早有打算,只等柳杏儿到了适婚之龄就将她收为义妹,寻一门好亲事,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然而随着柳杏儿年龄渐长,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却有了变倾慕之意。 季凌云原想着是她年纪还小不懂事,只做不知。可如今看来,却是得早做打算了。 想到这里,他起身道:“罢了,也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你先去做事,此事以后再说吧。” 柳杏儿低着头出去了,季凌云的思绪又放回了桌上的信件上。 古方此行再去南阳原只是为了暗中协助保护宋时阳,然而到了如今,事情的发展却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了。 南阳的水远比较他们想到的更深,宋时阳到南阳不到一月,却误打误撞知道了不少事情。虽说收获匪浅,却也已然引起了廖广天的注意,如今看来他的身份暴露只是早晚的问题。 到了那时,廖广天一定不会让宋时阳活着回京。南阳是廖广天的天下,古方即便武功再了得也终究只有一人,双拳难敌四脚,恐难保全两人。 然而此时再贸然派人去南阳无异于打草惊蛇,恐怕宋时阳会死的更快。 季凌云的手一顿,缓缓睁开眼睛,眸中寒光冽冽。 除了季司宏,京城里定然还有人与廖广天勾结,否则前次古方去南阳时不会只查到一些皮毛。 显然那次廖广天提前已经得到了消息,才会早有准备,只半真半假让古方寻到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回来交差。 想到这里季凌云一怔,他突然有些怀疑父皇私下派宋时阳去南阳的目的,是否真的只是调查建王一案,还是他早已有所察觉。 虽然父皇在岚贵妃和季司宏之事上屡屡犯糊涂,但不可否认他的帝王之术一向了得,能将从先祖手上接下但烂摊子整治到如今这般,不可能不对南阳有所防备。 季凌云怀疑林浩其实是父皇派去南阳的探子,他也正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才被廖广天灭口。或许正是林浩之死让父皇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便发作,才一直隐忍至今。163 细思极恐,若一切真如自己所想,那么当初张贤礼之死就大有文章了。 当初他们查到了季钰仁身上,认定是季钰仁与岚贵妃达成了某种协议,利用职务之便杀人灭口,但这其中却有个疏漏。 若是季钰仁一开始便要灭口就不必等到父皇要见张贤礼才下手,如此实在太过冒险。那就只能是岚贵妃得知父皇要见张贤礼,所以情急之下才找到季钰仁让他杀人灭口。 那么岚贵妃是从何处及时得到消息?父皇当真对岚贵妃这般毫无防备吗? 还是说父皇是在借机试探,或者想用张贤礼之死欲盖弥彰,免得打草惊蛇,再派宋时阳去暗中调查。 季凌云越想越深,奈何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只能等到古方回来再做他想。 “王爷,午膳时间了,王妃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季凌云从思绪中抽离,拿出火折子将古方的来信烧尽才起身出去。他见屋外等着的丫头竟然并非素心或者朱玲,而是一向躲懒的春沂,心中微讶。 到了花厅,白嫣然果然已经等着了,朱玲、阿阮和小八三个丫头竟然都在一旁规规矩矩的候着。素心不知去了何处,却是春沂来布菜。 季凌云隐约察觉到什么,但见白嫣然不动声色,便也只当不知。 用过膳后春沂将桌子收拾进食盒交给等在门外的巧儿,他这才发觉来用膳的不是柳杏儿。 白嫣然看出他的疑惑,状若无意道:“杏儿是你的随侍丫头,这原就不是她的差事,下人们之间也需分工明确,还是不要逾越的好。” 季凌云若有所思的勾唇一笑,并不答话。 这时候素心却领着柳杏儿来了,待进了花厅素心便默不作声的站到了白嫣然身后,柳杏儿站在众人面前颇有些手足无措,更不敢去看白嫣然。 季凌云含笑看向白嫣然,似是明白了眼前这阵势。白嫣然也浅笑看过来,说道:“若非听人说起从前都是巧儿来送膳,我倒忘了杏儿原是王爷的随侍丫头,做这些粗活实在是委屈她了。 所以今日特地将她叫过来,想同同王爷商议,总不该叫王爷的随侍丫头做厨房丫头的活计,让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没规矩。” 柳杏儿原就心里有鬼,方才去厨房取膳食又被告知王妃的吩咐,此刻正是六神无主,闻言忙道:“多谢王妃体谅,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只要能为王爷王妃做事就好,不拘什么活计的。 白嫣然面上笑意吟吟,说出口的话却让柳杏儿面色发白。 “话虽如此,但你到底是跟着王爷从宫里出来的随侍丫头,自然与旁的下人不同,我和王爷都要为你打算。 如今你也到了适婚之龄,听说你家中早已无人,那便由我和王爷替你把关,寻一门好亲事。” 虽然王妃并未明说,但柳杏儿知道她定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才要打发自己走。她不敢去求白嫣然,便跪在季凌云面前哭道:“主子,奴婢不想嫁人,奴婢一心侍候主子,求主子替奴婢同王妃求求情,不要赶奴婢走……” 一旁的素心忍不住插口道:“杏儿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王妃只说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怎么叫你说的竟好似是要将你往火坑里推似的。 且王妃只说给你寻一门亲事,也没说你嫁了人就不能回府了。到时候杏儿姐姐继续回来侍候王爷就是了,想必王爷也是乐见其成的。” 柳杏儿抬头看着季凌云不住摇头,季凌云神色如常,似是没有看出柳杏儿眼中的哀求,只道:“素心说的有理,你自小跟着本王侍候,等嫁了人想再回来侍候自然可以,本王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人之常情,本王也不能因此误了你的终生,你总归是要嫁人的。 放心吧,本王和王妃定然会给你挑个好亲事,也算圆了你我多年的主仆之情。” 柳杏儿听不出季凌云话中的言外之意,却也已经是泪如雨下,伤心欲绝。她知道只要王爷点头,那此事便算是定下了,她一个下人还能怎么样。 朱玲和小八上前扶起柳杏儿,朱玲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春沂僵硬的面色,语重心长的劝道:“杏儿姐姐这是做什么?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婚事能得主子亲自做主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也就杏儿姐姐是王爷的随侍丫头才有这个福气,其他人可是想求都求不来的。” 小八也会意的接口道:“是啊是啊,我们这些丫头哪有杏儿姐姐的福气,还不知什么时候办砸了差事就要被赶出府去了。 下人犯了忌讳,被活活打死的也比比皆是。我们可都羡慕杏儿姐姐呢,将来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那才是好日子,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嫁人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人生如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柳杏儿哭的实在凄惨,是被朱玲和小八扶着回屋的,一路上看到的下人们不少,俱是议论纷纷。 有人瞧见方才素心带着柳杏儿去了玲珑小筑,再联想到最近府里盛传的流言,就明白过来王妃这是出手整治柳杏儿了,都有些看好戏的心思。 但又不见柳杏儿哪里受了伤,进去没半个时辰便又出来了,也不像是受了什么折腾,不知她怎么就哭成了个泪人,便纷纷去同朱玲和小八打听。 朱玲和小八明白白嫣然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缘由,正是为了杀鸡儆猴。便半推半就,就将王爷王妃要为柳杏儿做主赐婚的消息传了出去,众人一阵无语。 有主子做主赐婚,能找个家底殷实的不说,还能得一笔丰厚的添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且如今还未将人家定下来,又不是要拿她去堵了瘸子病痨家里的窟窿,至于哭成这样吗?如此一来,谁人还看不出柳杏儿的心思,自然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屑。 既然是王爷做主,那意思就是再清楚不过了,王爷对柳杏儿没这心思,反倒是一个丫头痴心妄想着爬床当姨娘,自然让人轻看。 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说那流言根本就是柳杏儿自己传出来的。 “不会。” 白嫣然坐在窗前,小几上摆着棋盘,她一人守着黑白两子独奕,听了素心的话想也不想便否定了。 “先前我特地叫来小八和阿阮询问,发现大家听到的流言都是一模一样的,柳杏儿不可能自己四处散播而不被人察觉。 若是从她口中说出去被旁人听了去再以讹传讹,难免添油加醋,不会说的都一模一样。除非是有人特地在府里四处传播,弄得人尽皆知。” 素心的眼珠子转了转,道:“小姐等着,我这就去打听打听,这些流言一开始都是从何人处听说的。” 白嫣然难得见小丫头对事情这么上心,便也不去管她,由着她折腾。 素心出去后不一会儿朱玲便进来添茶,白嫣然思索良久落下一子,随口问道:“春沂如今在何处?” 朱玲抿唇偷笑,答道:“春沂被吓着了,想必会老实好一阵子,方才我让她去将小姐的衣物拿去洗,将她支到了院子里。” 白嫣然浅笑点头,抬头看她问道:“你会下棋吗?” 朱玲犹豫片刻羞赧答道:“略懂,但不敢在王妃面前班门弄斧。” 白嫣然将黑子棋瓮推了过去,道:“我一个人下久了也是无趣,左右不计较输赢,你只管陪我打发时间。” 朱玲便依言听命坐了下来,见棋盘上黑白子交织如网,纠缠不清,犹豫良久才落下一子。 白嫣然面色不变,也随之落下一子。朱玲看不出其中深意,又是踌躇半晌才落子,白嫣然亦然。 不知不觉间两人你来我往,竟将这盘残局下了一个时辰。朱玲终是不敌,被自己逼进了死角,只得弃子认输,羞赧道:“奴婢棋艺不佳,让王妃看笑话了。” 白嫣然看着两人的棋局似是出神,喃喃道:“有常言道:‘人生便如这棋局’,此言倒也有些道理,一个人的出生不可更改,但今后的际遇却是自己遇到的。 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就好比落下的每一枚棋子,都会改变今后的路,也会落入不同的境地。” 朱玲听出白嫣然的言外之意,收起其他心思正色听着。 白嫣然看了这许久,终于抬手拾起三枚黑子,转而落在了其他地方,整个棋局顿时发生了变化,黑子起死回生。 朱玲愣愣看着,白嫣然则抬头看她,说道:“你的棋艺的确不佳,却很有天赋,能看出心思缜密且聪慧。但你却习惯了一种棋路,难以打破固有思维,跳不出自己设下的陷阱,反而最后困死了自己。” 见朱玲面色发白,不敢与自己对视,白嫣然知道她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最后语重心长说道:“人活一世不易,但求问心无愧。既无愧于他人,也无愧于自己,才算不白活了这一世。” 朱玲深吸一口气,跪下叩首,郑重道:“奴婢多谢王妃教诲,定将铭记,受教于心。” 白嫣然起身将她扶起来,说道:“起来吧,将棋盘收拾了。明日你挑两个人手将库房理一理,重新整理成册拿给我看。”17 朱玲眼眶微红,答道:“奴婢定当用心做事,不负王妃的信任。” 她收拾了棋局,又添了茶水,见王妃倚在榻上看书,便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擦了擦眼角,朱玲转身时正好看见不远处春沂做活的身影,犹豫片刻,转身去了小八那里。 素心有时会因朱永之事对朱玲甩脸子,其他人却是不敢。不说朱玲是朱管家的女儿,就连王妃都对她异常看重,旁人自然不敢轻慢。 小八又是个逢人笑脸相迎的性子,见了朱玲过来便问道:“朱玲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朱玲将她带到偏僻处,小声问道:“我且问你一事,你好生想想王爷王妃去宫里赴中秋夜宴时,可有人悄悄进过屋子?” 妆粉之事这几日一直困扰着朱玲,她母亲会调香,她便也学过一星半点,对香料的香味比旁人更为敏锐。 今日早上她又借着收拾妆台机会闻了闻,确定妆粉的味道的确是变了,不是自己想多了。 她思来想去,素日那屋子里都有人在,即便王妃不在,她们几个丫头也正好都去做活,也有丫头婆子来回走动在院子里做事。 有人若想进去做些手脚,也只能是趁着中秋那夜。王爷王妃进宫赴宴,其他下人们也都聚在一处吃喝,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小八见她脸色凝重,不敢玩笑,蹙眉思索半晌摇头答道:“王爷王妃的屋子素来是你们几个大丫头收拾的,平日里都没人进去,更不说没人的时候。 那日你和素心姐姐陪着王爷王妃入宫,大家伙也都聚在院子里庆贺,待到听说马车回来了才都散去。” 朱玲不死心的问道:“那期间便没人离席吗?” 小八挠了挠头,为难道:“那日大家伙高兴,又不必侍候主子,便都喝了点酒,我也不大记得有没有人离席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顿,说道:“啊,我记起来了,春沂姐姐就坐在我旁边,期间出去了一会儿,我只当她是去方便了,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但有些奇怪,她回来坐下的时候我隐约问到了她身上有脂粉香味。也不知是不是去见了什么人,还这么会儿功夫还特地抹了香粉。” 朱玲闻言心中大骇,不想自己的猜测竟然成了真,那日唯独春沂留下便出了事,果真与她逃不了干系。 想到春沂此人,再联想到她这般偷偷摸摸在妆粉里掺东西,可想而知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心头一阵狂跳,不知自己是该先去质问春沂,还是直接去同王妃说。 小八只当那日春沂是去会情哥哥了,才特地擦了香粉,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朱玲见她一脸好奇忙嘱咐道:“此事关系重大,只是如今我不方便同你细说,你只记得千万别同旁人提起此事,更不能在春沂面前露出马脚。” 见小八应下,朱玲这才匆匆离去,再见到院子里春沂的身影只觉得一阵心头发寒。 春沂来府里两年,当初是被人送来讨好王爷的乐姬,弹的一手好扬琴,样貌不俗风情万千。原是一心想着爬上王爷的塌,却不想被王爷贬去花房,一待就是两年。 春沂不是府里买来的下人,没有签身契,原是随时可以走的但她即便日日躲懒却也从未动过离开王府的念头。 朱玲原以为她是贪恋王府的安逸日子,毕竟这世上有几个女子不是身不由己。比起被人当做礼品送来送去,在王府里寻个差事安稳度日自然更好。 但这显然只是自己的想法,正如王妃所说,自己总是画地为牢,将旁人想做了自己,想错了春沂的心思。 她一个日日在府里待着的丫头,是从哪里寻来去上好的妆粉一般的药粉?且竟这般工于心计,能悄无声息混进了王妃的妆粉里,哪里能是一般人。 朱玲自小在佟家长大,佟家这般的豪门大家里腌渍事数不胜数,她自小看的也不少,自然不是同小八那般天真的性子,遇事想的更多。 想清楚其中厉害,朱玲去而复返,匆匆进了王妃的屋子,不想这会儿素心已经回来,她进去时正听见素心说道:“就是那个缪雨和大生!缪雨是朱管家的人,大生更是自佟府的下人走后就成了朱管家的心腹。他们明显就是得了朱管家的命令,才敢四处散播流言,分明又是那姓朱的背后耍阴招!” 朱玲正好开门进来,素心此刻见了她自然没好脸色,白嫣然却发觉她脸色不对,蹙眉问道:“怎么了?何时让你这般慌张!” 朱玲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去梳妆台抽屉里取出那盒妆粉呈到白嫣然面前,喘了口气说道:“王妃,这妆粉里被人掺了东西。奴婢方才同小八打听过,应该是春沂做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担惊受怕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天越发冷了,德尚殿里已经生起了炭盆。德安上了年纪,最是怕冷,一早起便缩在屋子里,不愿出去喝西北风。 福安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的站在门口冲德安招了招手,德安不悦的皱眉,见皇上忙于政务没有察觉,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待小心翼翼的掩上门,德安沉下脸训斥道:“你师父我还没死呢,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福安低眉顺眼的听训,德安又骂了两句,一阵风吹来,才缩着脖子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福安面带惊恐之色答道:“梓晨宫出事了,桂枝姑姑……被人从井里捞上来了。” 德安一惊,愕然道:“什么叫从井里捞上来?那人……” 福安点头答道:“今晨桂枝姑姑一直没起,岚贵妃见日头高了便让人去唤,才发现人根本不在屋里,问了一圈才知今早起谁也没见着人。 梓晨宫附近都找了个遍,最后才在冷宫那边的一口井里找到了。人昨个儿晚上就没了,这会儿都已经凉了。” 德安莫名心中忐忑,不安的嘟囔道:“不应该啊,桂枝姑姑怎么会半夜跑到那晦气地方去?她那么个得力人,又怎么会失足落到井里?” 福安擦了擦额上的汗,一脸为难道:“岚贵妃也是这么说的,这会儿正在梓晨宫大闹呢,皇后去了都没用,师父你看,是不是要禀报皇上?” 德安一拍傻徒弟的脑袋,骂道:“说你没脑子还真是个不长脑子的,这又不是喜事,没见今日皇上心情都不好吗?还一早赶着去报丧,是嫌你师父命太长了吧!” 德安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宫里头的宫女太监都归他管。 如今死了人,若是意外还好,要真有什么旁的事他自然是头一份要吃挂落的。况且还有一个不依不饶的岚贵妃,这会儿自然头疼。 德安决定先去梓晨宫瞧瞧,嘱咐了福安两句便匆匆去了。福安静静看着德安的背影消失,接过路过宫女手里的茶水,憨厚笑道:“我带进去就好了,忙活了一早上,姐姐去歇一会儿吧。” 进了里间,元和帝已经放在奏折正在闭目养神。听着一声门响,进来的脚步声却几不可闻,便知来人是福安,眼也不睁说道:“事情办成了?” 福安将茶水放在桌上,沉声道:“人死了,但尸体有些蹊跷。” 元和帝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静静看着福安,福安接着道:“桂枝在夜枭中虽然不算一流高手,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昨夜我趁其不备一招得手,只当她是畏罪赴死,遂将尸首扔进了井里。 但今早我在人群外面看了一眼,那尸身在井里泡了一夜,竟丝毫没有肿胀,肤色红润,仍是生前模样。属下怀疑,桂枝是中了某种剧毒。” 元和帝抬眼看他,不咸不淡的问道:“若是你,中了毒便会听命于他人吗?” 那一眼威势摄人,福安跪下俯首,答道:“属下不敢。” 元和帝移开目光,看着窗外晦暗不明的天色叹道:“当初岚贵妃入宫不久朕就将桂枝派去了她身边。一晃眼二十多年了,岚贵妃一向器重她,桂枝若生出了些别的心思也是情有可原。” 话到这里他语气陡然一凛,暗藏杀机。 “但夜枭是朕手中最得利的刀剑,刀剑岂能有情。生了情分,就已经是罪无可恕。” 福安的身子一颤,闭了闭眼睛,答道:“属下明白。” 元和帝点了点头,神色渐渐恢复如常,又道:“既然事有蹊跷,就查下去,绝不能让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宫里素来是没有秘密的,高大巍峨的宫墙也挡不住风言风语。 太子府上季凌云和季承煜正在议论南阳之事,许全匆匆进来说了桂枝之死,两人皆是一脸诧异。 季承煜沉吟片刻,道:“让红菱去探听确实的消息,本王要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 许全领命退下,季凌云玩味道:“皇兄怎么断定,她不是失足落井?” 季承煜暼了他一眼,答道:“她若能死的这般轻易,就不会活到今天了。” 众所周知,桂枝姑姑是岚贵妃的心腹,知道岚贵妃的所有秘辛,也是岚贵妃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季凌云点头应道:“皇兄说的是,宫里想杀桂枝的人应该不少,可她还能活到今天,如今却又突然死了。皇兄觉得,宫里谁有这个手腕?” 见季承煜盯着自己,季凌云又吐出一句:“反正母后是做不到的。” 季承煜疲倦的闭上眼睛,面上难得浮现几分犹豫不决。来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眼下千头万绪,实在不宜再生事端,还是先解决廖广天之患。” 季凌云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只怕咱们忙到最后又是一场空,平白替他人做了嫁衣。” 季司宏因先前之事眼下在朝中的声势大减,若是顺利将廖广天绳之于法,罪状公之于众,季司宏定会趁机脱罪。 季承煜不疾不徐道:“即便让他脱罪,论德行,论才能,论出身,论声望,季司宏可有一条及得上本王?” 季凌云回过神来闷笑半晌,拱手作揖道:“皇兄说得对,是皇弟杞人忧天了。” 回到安王府已是华灯初上,阿五停下马车,嘀咕道:“这马车怎么还停在这里?” 季凌云下了马车,也看到一辆府里的马车停在前面,车夫不在,想来是接了什么人来府里,还等着将人送回去。 一进玲珑小筑就见小八在旁,见了季凌云忧心忡忡道:“王爷可算是回来了,下午王妃身子不适请了济安堂的大夫来,人这会儿还未送走,也不知王妃到底怎么了。” 季凌云闻言直奔寝室,果真见到济安堂的孙大夫候在外间,白嫣然则坐在一旁出神,身旁素心和朱玲两个丫头面色凝重。 见了季凌云,两个丫头竟都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孙大夫忙起身行礼道:“草民参见安王殿下。” 季凌云三两步走到白嫣然身边,握着她的手道:“怎么了?可是哪里身子不适?” 此刻他方才发现,看似镇定自若的白嫣然实则指尖正在微微发颤。此刻望着自己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看的他心尖一颤,心疼不已。 季凌云索性将人揽进怀里,看向孙大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朱玲答道:“奴婢前几日替王妃上妆,发现王妃妆台上的妆粉味道有些不对。因为奴婢的跟着阿娘学过调香,虽只学得一点皮毛,但对脂粉香味比常人更敏锐。 当时奴婢不敢确定,直到昨日收拾妆台时又闻了闻,发现里面的确掺了别的东西。看是看不出来的,但妆粉的香味却变了些许。” 素心接着道:“朱玲告诉我们后小姐就让奴婢去将孙大夫接来,孙大夫说这妆粉里的确掺了东西。 但因只是妆粉并非入口之物,发现的又及时没用几日,所以看不出小姐的身子有什么不适。” 孙大夫面色也是凝重,答道:“实在惭愧,草民年轻时也曾四处游历,见过不少奇花异草。后又回京在医馆问诊二十余载,却看不出这妆粉里掺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季凌云闻言面色阴沉,对孙大夫道:“有劳了。此事不宜外传,本王希望你知道分寸。” 孙大夫行礼,答道:“草民明白,定将守口如瓶,绝不吐露半分。” 季凌云点头,让素心好生将孙大夫送了回去。又嘱咐朱玲若是旁人问起,只说王妃偶感风寒身子不适。 待其他人都退下,季凌云低头在白嫣然额上印下一吻,柔声道:“让你受惊了。” 白嫣然侧头依在季凌云怀中,听着他强健沉稳的心跳,紧绷的心神才慢慢放松下来。 “你放心,本王定将此事差个水落石出,绝不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白嫣然闭了闭眼睛,说道:“平日里除了这几个丫头旁人进不来这屋子,除了素心,即便是其他几个丫头也没机会单独在妆粉里做手脚,只能是有人趁着中秋夜宴那时屋里没人偷偷溜进来的。 朱玲问过小八,中秋那夜下人们都在院子里吃酒,小八说春沂曾离席片刻,回来时身上有脂粉味。王爷觉得会是她吗?” 季凌云的眸色染上寒光,声音冰冷,道:“是岚贵妃。” 白嫣然明白过来,问道:“春沂是岚贵妃的人?” 季凌云点头道:“从她一开始被送进府里我就知道她不是寻常乐姬,后来果真查出那送人的官员不过是个幌子,她背后真正的主子是岚贵妃。” 白嫣然突然想起那次进宫时春沂离开凤仪宫,一直到她们离宫前不久才等在宫门口,期间几个时辰都不知所踪。 素心都能从守卫口中问出话来,季凌云不可能真信了春沂的话,却并不在意,原来是早就知道了她的去处。 “所以你将计就计,将人留在了府里,却让她徒劳无功,又不甘心离开,就这么耗了两年。” 季凌云冷笑道:“她既然上赶着将人送来,我自然没有让她全身而退的道理。没有春沂也还会有别的探子送进来,明处的总比躲在暗处的好。” 顿了顿,他沉声道:“但如今看来,是留她不得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你能如何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守卫进去拿人的时候春沂已经歇下了,身上只着中衣,细细打理着那把闲置的扬琴。她进府两年,除却被送来那日,这一手琴艺便再没了用武之地。 王爷没将人收进房里。却打发去做丫头,府里头的人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虽说顾忌着她的来历,却也都不屑与之相交。 连朱永也只将人打发去最清闲的花房,对她整日里躲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这么个烫手山芋能安分守己就好。 即便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卖身为奴的,也总是清白人家,自然对这样的烟花女子要轻看一眼。再加之春沂性子也傲,更是个难相处的。 以至于人被守卫带走,一众已经歇下的下人们纷纷听见声响出来看热闹,竟没一个替她担心。 春沂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快就暴露了,却也并未多有惊慌,很快便定下心思,她的死不认罪也在白嫣然的意料之中。 小八的话并不能证明那日春沂就进过寝室,妆粉里的东西如今也还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人证物证俱不全,的确不能给她定罪。 春沂打的好算盘,却忘了算计一点,那就是自己的身份。 “王妃分明是见奴婢貌美心生妒忌,生怕奴婢抢了你在王爷面前的风头,这才血口喷人捏造是非,奴婢不服!” 季凌云正襟危坐喝着茶水,看也不看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春沂。素心在一旁气的牙关发颤,那小模样是真恨不得扑上去咬人。 白嫣然巍然不动,掀起眼皮看了做戏的春沂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一个下人,不服又怎样?我说你有罪,你就是罪人。莫说没冤枉了你,即便是欲加之罪,你能如何?” 春沂傻眼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嫣然,转头又去看一脸淡定的季凌云,脸色变的煞白。 她终于明白自己小瞧了白嫣然,一咬牙扑到了季凌云脚边,哭道:“王爷,奴婢是冤枉的,求王爷看在梁大人的份上替奴婢做主。” 季凌云不紧不慢道:“你的主子不是岚贵妃吗?梁大人可不知道你的真实来历。” 春沂愕然抬头看去,面上已然毫无血色,只见季凌云冷冷的看着自己道:“我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原是没准备现在就动你,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眼下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二是我把你送去极牢,让里面的罗刹官来问你。” 极牢隶属大理寺,是专门用来审问犯人的刑狱。因为被送到极牢的都是大理寺和各司衙门牢里撬不开嘴的硬骨头,所以里面刑讯逼供的手段花样百出,令人闻风丧胆。 春沂闻言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仓皇道:“我说、我说。妆粉里的药的确是我下的,是我趁中秋那夜没人注意偷偷潜进去做的手脚。” 季凌云眸中杀意一掠而过,问道:“是什么药?” 春沂老实答道:“是让女子不孕的阴寒之物,我原想着只要王妃迟迟没有身孕,王爷定会急着纳妾,那我就有机会了。” 季凌云目光凌厉的盯着春沂,沉声道:“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春沂摇了摇头,失魂落魄的答道:“我不知道,是有人给我的。自从我来到王府却没能得到重用后,贵妃娘娘就不再联络我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成了弃子。 但三个月前却又突然接到了消息,贵妃娘娘让我想法子混到王妃身边,我便拿了银子贿赂朱管家,如愿成了王妃身边的大丫头。 之后每月初一十五我都会去附近的假山洞里看看,有什么消息她都会放在那里。中秋那日一早我便得到那包药粉,便趁屋里没人偷偷进去混到了妆粉里。” 季凌云与白嫣然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处,三个月前正是下旨赐婚不久之后,看来岚贵妃从那时就开始打白嫣然的主意了。 春沂不住的磕头,额头很快破了皮,殷红的血留了出来,衬得一张脸越发苍白。 “奴婢原是梁大人府上的乐姬,被献给王爷的前不久贵妃娘娘突然让人找到了奴婢,说是帮奴婢安置好了家里人,让奴婢全心全意为贵妃娘娘做事。 奴婢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贵妃娘娘手里,奴婢不敢不从。进府两年奴婢什么都没做过,其他的也什么都不知道,还请王爷饶了奴婢一条贱命吧。” 白嫣然转头去看季凌云,见他神色冷淡,丝毫不为所动,对身后的两个守卫吩咐道:“把人带下去看好了,别走漏了消息。” 季凌云早就知道春沂嘴里不会有什么消息,她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扔掉的弃子,真正棘手的是隐藏在春沂身后的人。 此事不便走漏风声,春沂被看管在王府偏远的一个院落,素日连扫撒的丫头婆子都不会去,也不会引人注意。 这一夜季凌云紧紧拥着白嫣然入睡,白嫣然亦无意识的躲在季凌云的怀中,如此才能安心入眠。 次日对外只说是春沂手脚不干净,人赃并获被赶出了王府。但众人私下里都是议论纷纷,说春沂是爬上了王爷的床才被王妃逐出了王府,连朱永也深以为然,对白嫣然更是忌惮。科源 这样的事情在高门大户中屡见不鲜,不过一上午,午膳过后热议就退却了不少,众人转而又说起柳杏儿的婆家来。 季凌云早有打算,办起事来自然是雷厉风行。留香居郝掌柜的小儿子郝仁贵比柳杏儿大个六岁,人长的斯文白净,性子腼腆,据说还是个读书人。 郝掌柜家几代人里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人,阖家寄予厚望能考个功名光宗耀祖。然而郝仁贵屡屡落榜,连亲事也耽搁了,这才终于死心决定先成家再立业。 留香居茶楼在京城颇负盛名,每日里银子流水似的哗啦啦进,家底颇丰。郝仁贵又最得郝掌柜器重,想要嫁过来的姑娘能从望月楼排到留香居。 若非柳杏儿是跟了安王多年的大丫头,得安王殿下看重,将来据说还会赔上一大笔嫁妆,否则柳杏儿还真入不了郝掌柜的眼。 季凌云从前常去留香居坐坐,柳杏儿随侍,与郝仁贵也见过几次。郝掌柜把这事一说,郝仁贵想着柳杏儿柳若扶风的性情模样,便红着脸答应了。 柳杏儿这厢已是心如死灰,索性破罐子破摔,全由季凌云做主了。 府里头的丫头婆子们议论纷纷,都是羡慕不已。 以郝家的家底,柳杏儿嫁过去就是少奶奶。在这些卖生为奴才能让一家子填饱肚子的下人们眼里,这可不是麻雀变凤凰了吗。 秋日里的午后日头还算暖和,白嫣然身边只带着素心在府里闲逛。 这个时辰下人们刚用过午膳稍作歇息,正是人多嘴杂嚼舌根的时候。主仆两人静悄悄的穿过回廊,站在假山后听着前头丫头婆子们的闲言碎语。 “快别说了,慧娘来了。” 不知哪个眼尖的小声提醒了一句,“嗡嗡”声渐渐平息。而后一个面容祥和的妇人走了过来,她目光扫视一圈,声音不疾不徐,温和亲切,却自有一股威严气质。 “口舌易惹是非,自己把好分寸,别落得个祸从口出的下场。 近来府里头事多,都做好自己手头的活计,若有偷奸耍滑者,阴奉阳违者,更或者那些个心思不纯之人,王府是容不下的。” 慧娘的话即是在说春沂,也是暗指柳杏儿。叫人听得心头一紧,却又什么错处都挑不出来,也是个有心思的。 白嫣然从假山后走出来,众人忙纷纷严阵以待。慧娘却是从容不迫,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白嫣然点了点头,仔细打量着慧娘。慧娘还未到不惑之年,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穿戴朴素,瞧着就像府里寻常做活的婆子。 但身上那沉静从容的气质却让人难以忽略,模样也是好的,想必年轻时也是个清秀佳人。只是岁月催人老,慧娘两鬓已有了丝丝白发,平添几分沧桑。 “不知慧管事可有闲暇同本王妃走一走?” 慧娘面容柔和,目光沉静,即便是此刻突然受到邀约也只怔忡了一瞬,随即便恭谨道:“王妃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自然无不从命,王妃先请。” 余下一众丫头婆子们大气也不敢出,只偷瞟着慧娘管事跟在王妃身后而去。 安王府曾是前朝某位公主的府邸,府中院落不多,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却比比皆是。想必那位公主于此之上很是花费了一道心思了,端的一派富丽堂皇。 后来季凌云出宫建府,元和帝便赏赐了这座宅子,皇后又着人修整一番焕然一新。少了几分华而不实,多了几许高贵典雅。 三人穿过回廊行至柳心亭,正巧有银鲤跃出水面,白嫣然不禁驻足观赏,慧娘便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 白嫣然来了兴致,打发素心去取些鱼食来。闲来无事,仿佛随口问道:“慧管事来王府几年了?” 慧娘答道:“回禀王妃,奴婢是四年前二月里来的王府,幸得王爷抬举,做了府里的管事,如今家里的日子都好过了。” 白嫣然点了点头,道:“一来便做了管事,看来的确很得王爷器重。所以慧管事投桃报李,将小八送到我身边,提醒佟家下人之事?” 慧娘的身子一顿,终于抬头看向白嫣然,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王妃果然聪慧过人,奴婢拜服。” 白嫣然淡然受之,又问道:“既然你早知朱永有私心,何不直接禀报王爷,反而要等到如今才来提点我?” 第一百二十五章:光宗耀祖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同慧娘在府里走了一圈,白嫣然回了玲珑小筑小憩片刻。就这么会儿的功夫,竟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前世记忆,建王逼宫兵败被当场格杀,建王府一众人等全部发落,神情憔悴的齐思敏茫然的被人戴上镣铐,推推搡搡从被抄家的建王府带出去。 齐家虽没有参与宫变,但季司宏正是借着齐家女婿的便利策反了京中巡防营的兵马,皇上震怒之余惊觉齐家在军中的威信,更不可能姑息。 齐家被牵连,哥哥也被白悦妤和祝柔芸陷害,最终冤死狱中。母亲一把年纪,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双儿女或死或下落不明,受了打击一病不起。 饶是如此赵氏还嫌不够,她想要白家主母的位置,可爹爹到底顾及多年结发夫妻,也愧对于未曾搭救的嫡子,更不想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不肯休了母亲。 赵氏去与白悦妤哭诉,白悦妤神神秘秘的拿出一包药粉。赵氏买通孙妈妈将白色药粉下在母亲的饭食里,不出几日母亲便渐渐开始疯魔,直至最后疯疯癫癫。 “嫣儿,我的嫣儿在哪里?博仁,博仁你别走,快让为娘瞧瞧疼不疼……” 那时的白嫣然只是只半大的小奶猫,明知兄长被人陷害,母亲被人暗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计可施。 心痛致斯,乃至于今生白嫣然想起当日种种,仍是心痛如绞。她被唤醒时甚至眼角还挂着泪珠,愣愣的看着素心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素心倒是习以为常,熟练的抚着白嫣然的背安抚道:“小姐又做噩梦了?你这梦魇自年前就有了,奴婢还以为后来好了,怎么眼下又犯了。” 嘀咕了两句,素心又端来一杯茶水让白嫣然喝下,白嫣然这才彻底回神,望着窗外的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素心答道:“还未过未时呢,小姐只睡了片刻功夫。只是方才白府的下人来传信,让小姐有空回去一趟,说是老夫人怕是不行了。” 白嫣然一愣,她记得前世祖母是在入冬后才过世的,如今却是提前了近两个月。 不过她转而一想就明白了,祖母素来最好面子,先前白悦妤却让她丢尽了脸面。后来大夫也说过祖母是忧思过度,心绪郁结才会病来如山倒。 祖母病重,理当回去探望。白嫣然收拾妥当,季凌云也得了消息放下公务,陪着她一道回了白家。 白家的下人们倒是没什么紧张模样,显然周氏久病卧床,府里上下都已经习惯了,也早就有了心里准备。 女儿回来一家人自然高兴,只是眼下也不是欢喜的时候。一行人进了寿安院,周氏身边的贺妈妈见了白嫣然和季凌云惊喜道:“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这几日一直念叨着你呢。” 几人随着贺妈妈进了里间,一进去扑鼻便是汤药味。白嫣然只觉这味道格外刺鼻,忍不住掩着帕子干呕了两下,这才觉得好些了。 一旁的齐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只是碍于眼下的场面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眼睛总是若有似无的放在女儿的肚子上。 贺妈妈说周氏方才醒来喝了药,眼下便又昏睡了过去。这几日都是如此,一日里十个时辰都是睡着的,即便醒来也是糊里糊涂,没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白宗林上去小声唤醒母亲,周氏睁着混浊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在齐氏的提点下认出了白嫣然,当即便伸手要去握她的手。 白嫣然坐在床边握住周氏干枯的手,只听周氏不住的道:“好孩子,好孩子,不愧是我白家的女儿,有本事,如今做了王妃,也算给咱们白家光宗耀祖了。” 白嫣然静静听着,知道周氏眼下其实已经糊涂了,否则不会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季凌云视而不见。 周氏还在絮叨,已然换了语气骂道:“那个丧门星,那个丧门星死了没有?这样不知廉耻让家门蒙羞的贱蹄子就该天打雷劈。还有她那个白眼狼的姨娘,都不是好东西,都是克星。 你看自从那娘俩没了之后,咱们家的日子就越来越好了。嫣然丫头做了王妃,宗林的两个妾室都有了身孕,再过两个月就要添丁添福了,多好的事啊。” 白嫣然听着祖母的话只觉得可笑,前世的境况与如今截然相反,被她挂在嘴边是成了大学士夫人的白悦妤,赵氏也仍是她的心头好。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前世哥哥死后,周氏对病重的母亲的辱骂。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死了赵氏肚子里的儿子,眼下连自己的儿子也被你娘家连累。可怜我的博仁有你这么个娘,害的他平白丢了性命。庙街 我们白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偏偏娶进门你这么个扫把星,克的我们白家就要断子绝孙了。你滚,你给我滚!” 便是因此,重生以来白嫣然虽有时需要讨好周氏,但对这个祖母心中却始终未有亲近。眼下人之将死,她只觉得怜悯,却生不出太多悲痛之情来。 正巧这时孙明哲来诊脉,白嫣然起身让出位置。周氏还不知身旁已经换了人,还在自顾自的嘀咕,话说着说着又睡了过去,一行人便退了出来。 看眼下这情况,即便孙明哲不说,众人也能看出老夫人已到了弥留之际,时日无多了。到了这个年纪,后半生也是衣食无忧,周氏即便去了也是喜丧。 果然,孙明哲只道老夫人这是心脉乏力,精气绵软,非药石可医。 老夫人病了有些日子,全靠汤药吊着,为了冲喜早连棺椁都备好了。 从寿安院出来已近酉时,齐氏忙着去张罗晚膳,季凌云同白宗林和白博仁去喝茶。白嫣然闲来无事,便陪着素心去看彤儿。 这一段日子将小丫头养的白白净净,远远的看到素心就扑了过来,转而看到白嫣然又忙规规矩矩的行礼,看得出来邹氏素日对她管教甚严。 白嫣然在一旁看着两个小丫头说笑,正巧段氏扶着唐氏走了过来,唐氏如今体态丰腴,尤其肚子大的出奇,行走间都有些吃力。 段氏看了白家的家底,见白宗林和齐氏都是好说话的,眼下女儿这肚子里还有个金贵的,更是乐的合不拢嘴。 唐氏却心绪烦躁一直郁郁寡欢,一旁的语心整日里侍候的担惊受怕,人都瘦了一圈。此时扶着唐氏散布,生怕不小心磕着碰着,一双眼睛忙四下探望,一转头就看到白嫣然。 语心见了白嫣然就要行礼,奈何手上还扶着唐氏不敢松手。她这副模样落进唐氏眼中,也跟着看过来,随即便满脸堆笑走了过来。 “王妃回来了,怎么也不来同我说一声,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王妃了,心里正是记挂。” 她这句埋怨是对着语心说的,语心闻言顿时白了脸,似乎对唐氏很是畏惧的模样。白嫣然将这些收入眼中,不动声色的笑道:“我也是方才来,来看看祖母一会儿又要走了。姨娘身子不便,眼下你且安心等着给我添个弟弟,做姐姐自然要来贺一贺。” 唐氏如今身子不适,实则也是懒得见人,原就是嘴上这么一说,以示和白嫣然的亲热。如今听了白嫣然这话自然心花怒放,扶着隆起的肚子笑道:“那妾身就借王妃吉言了。” 说罢见白嫣然看向自己身旁,忙道:“王妃应当还没见过,这是妾身的母亲,特地过来侍候妾身坐月子的。” 段氏还是头一次见到白嫣然,只见眼前的女子容貌秀丽,气质端庄,身上穿戴虽不张扬,却更显高贵典雅,一看就知身份显赫,忙也满脸带笑道:“老身过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王妃这样的标志人。也不怪婷儿总要念叨,的确是该多沾沾王妃的福气。” 说话间素心带着彤儿也过来了,有外人在彤儿便老实许多,规规矩矩的跟在素心身后。段氏多看了两眼彤儿,看着白嫣然的样子似是欲言又止。 唐氏身子重不宜久站,又说了两句便被扶着回去了。彤儿拉着素心要去厨房看看晚膳有什么好吃的,素心得了白嫣然的应允也一道高高兴兴去了。 白嫣然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想到前世今生截然不同的境遇,一时也是感慨良多。 正在这时段氏却又独自折返回来,看模样是在寻什么落下的东西。眼看着白嫣然独坐亭中,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唐家婶婶可是丢了什么东西?若是紧要的,找两个丫头一道来寻吧。” 段氏摆了摆手道:“不打紧的,不过是婷儿丢了一方帕子,老身便来看看还在不在。都是小东西,丢了便丢了,不必惹得兴师动众。” 说着她左右张望了一番,问道:“彤儿那小丫头走了?” 白嫣然笑道:“小孩子爱闹,自然坐不住。” 段氏点了点头,突然又道:“老身听说,邹妈妈是小姐带回府的?” 白嫣然有些摸不透段氏的心思,含糊答道:“邹妈妈虽然进府不久,却很是得利。” 段氏点头,意味深长道:“宫里出来的姑姑自然做事妥当,只是不曾想,老身竟还会在再见到当年岚贵妃身边的得利姑姑。” 第一百二十六章:春沂之死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的心猛地一紧,面上力持镇定问道:“邹妈妈是从老家逃难来的,唐家婶婶可是看错了吧?” 段氏也是个精明人,看出白嫣然那片刻的惊愕,了然道:“旁的不敢说,但做了这么多年绣活,老身的这双眼睛是绝不会看错的。当年老身还在司制坊做绣娘时,的确曾见过这位梅容姑姑。 当年的梅容姑姑可是岚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姑姑,寻常位分低的娘娘见了都要礼让三分。梅容姑姑贵人事忙,大约是不记得老身了。” 见白嫣然缄默不语,段氏似真似假的叹道:“只是不曾想岚贵妃竟舍得放邹姑姑出宫,还辗转来了白家为奴,当真是世事无常。” 段氏似乎就是为了来同白嫣然说这些话的,说罢也不再找帕子就走了。白嫣然倒也能理解她,眼下唐氏即将临盆,家中却有个来历不明之人,自然心中不安。 只是邹妈妈整日里与母亲在一处,又深受母亲器重,她也不好去说。正巧今日碰上自己,便想着试探一二再透个底。 白嫣然也未能想到自己善心带回来的老妇人竟大有来历,只是她细细想过与邹氏的接触,想到邹氏与彤儿孤苦伶仃相依为命。 当日她遇到彤儿时邹氏已是时日无多,绝不可能是苦肉计。且她起初知道自己和季凌云的身份后很是抵触,那避之不及的模样绝不似作伪。 且白家又不似王府管制森严,想要往府里安插个人实在不必这般大费周章,端看有没有这个必要了。 思来想去,白嫣然都不认为邹氏是岚贵妃派来的细作,只怕她如今这番变故其中另有隐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白嫣然打定主意后便定下心来,决定不将此事告诉齐氏,否则以母亲的心性定然是藏不住心事的,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齐氏张罗罢了便来同女儿说话,拉着白嫣然期待的问道:“嫣儿,你这月的葵水可还准时?” 白嫣然不明所以,答道:“理当还要两日才是时候,母亲不是知道吗?” 齐氏点头道:“是是,是我糊涂了。那你这几日除了恶心,身子可还有其他什么不适之处?” 白嫣然冰雪聪明,立刻明白过来母亲这是想多了,便道:“方才不过是闻不惯那药味有些失态,你没瞧见素心那丫头也是犯恶心,没旁的缘由。” 齐氏有些焦急道:“那可说不准,你成婚也快一个月了,若是有福气的那也能怀上了。眼下正巧小孙大夫被我请住留饭,不若让他来诊一诊脉把?” 前日孙大夫才替她把过脉,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想来自己眼下还没这个福气。 白嫣然安抚齐氏道:“我与王爷成婚还不到一月,即便是真有了身孕也还诊不出脉来,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齐氏只得道:“是我心急了。” 她拉着白嫣然的手叹道:“你父亲总说你嫁的好,说咱们白家出了个王妃光耀门楣,你祖母也整日里说是光宗耀祖了。可若是能选,为娘不想让你做什么王妃。 咱们白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不知怎么就攀上了王府这根高枝,我倒不觉得是什么好事。眼下你们新婚燕尔自然甜蜜,可若是日子一长他变了心思,苦的还不是我的嫣儿。 母亲不求你光耀门楣,只求你顺心如意。可眼下木已成舟,你在王府没有娘家做靠山,最好能尽快生个嫡子,这样即便日后府里妾室得宠,也压不到你头上来。” 齐氏当年嫁进白家,虽是下嫁,却奈何白宗林满心满眼只有赵氏。好在齐氏很快生了嫡子,赵氏又只有一个女儿,这才坐稳了夫人的位置。 否则夫妻离心,婆婆又是个偏心的,她这些年还不知要怎么在白家过活。眼下这些都是经验之谈,更是一片为娘的苦心。 白嫣然怎会不懂,只是有些话不便明说,即便说了齐氏也不会懂。 她抓着母亲的手枕在她的肩上,说道:“母亲放心,就算是在王府里,我也绝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去。” 晚膳备妥,白嫣然支开齐氏先走,而后等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孙明哲前来,果真是在附近等着。 “小孙大夫难得留膳,我便猜到你是有话要与我说。” 孙明哲行礼,答道:“王妃冰雪聪明,在下的确是特地留下为见王妃一面。” 说罢他突然跪下叩首行了一个大礼,说道:“此次之事还要多谢王妃施以援手,否则在下丢了太医院的差事是小,恐怕济安堂的名声也保不住了。” 白嫣然有些诧异,“你都知道了?” 孙明哲答道:“听那捕快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有人特地关照过,他们这才上了心。在下思来想去,能有心力的也只有王妃了。”燃文网 白嫣然点头,笑道:“小孙大夫也是个聪明人,只是有一点你猜错了。我如今身在王府不方便抛头露面,便托了齐家小姐,你若要谢,该将这份恩情记在她身上。” 孙明哲愣了愣,大约是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齐思敏来,又道:“你和齐小姐都是在下的恩人,如此大恩大德,在下定在铭记于心。” 白嫣然也不同他争辩,转而又道:“虽没有证据查明,但齐家小姐曾亲耳听到有个丫头教唆那妇人,还道她家姨娘已将事情都安排妥当,让她闹事不必有所顾忌。” 见孙明哲脸色骤变,白嫣然心中已有决断,顿了顿,她直言道:“看来小孙大夫是知道此人的,可是白悦妤?” 不理会孙明哲的大惊失色,白嫣然接着又说出一句惊人之语。 “若真是她,那我便有些怀疑当初钱姑娘是怎么入的建王府了。” 待孙明哲想清楚话中深意,面上血色瞬时褪了个干净。 晚膳很快上了桌,席间白嫣然见了母亲身旁的邹氏也是面色如常,当真若无其事。 晚膳过后两人乘着夜色回府,一路无言。季凌云只当白嫣然是忧心周氏的身子,也不闹她,只将人搂进怀里默默安抚。 不知是因周氏还是白悦妤,白嫣然这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头似是压着块大石头,总有些不安心。 早上季凌云准时起来准备上朝,特地吩咐了素心不要搅扰白嫣然。待用过早膳准备上朝,却有守卫匆匆而来,禀告春沂昨夜被杀的消息。 大约是季凌云的脸色着实难看,来回禀消息的守卫将头垂的更低。 原本王爷特地安排这么一出是为了诱敌前来救人,却不想潜藏在府里的细作没有抓住,连春沂也被杀,眼下是彻底断了线索。 季凌云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他不曾料到此人不禁隐藏极深,身手竟也这般了得。昨夜看守春沂的两个守卫是被迷晕的,根本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 如今春沂已死,那人又生了警觉,日后再想揪住她的狐狸尾巴只怕更难。 季凌云心事重重去上朝,朝堂上近日还算风平浪静。 季司宏安分点这些时日又开始蠢蠢欲动,此次还有左相与之一唱一和,元和帝又态度不明,朝堂上的风向立时变了些许。 这种情况季凌云早已习以为常,淡然处之。下了早朝得了宫里太医的信,说的正是那盒妆粉,得到的答案却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妆粉里掺的药粉竟连一众见多识广的太医都闻所未闻,但关于其药性却能推敲出一二,具体不明,大约有镇痛宁神之效,绝非是是做女子不孕之用。 那么到底是春沂说了谎,还是那人连她都骗了? 一切已经无从得知,而这药粉又着实古怪,一想到府中有人伺机以这种手段加害白嫣然,季凌云边难以安心。 白嫣然起来时朱永已经在外头侯了一个时辰,面上虽还陪着笑,想来心中应该已是怒火中烧,大约以为白嫣然这是在借机给他下脸子。 朱玲垂首敛目在一旁侍候白嫣然梳洗,看似若无其事。素心则是一脸痛快,被朱永暗中使绊子这么多回,她方才就是特地不让人唤醒小姐,故意让朱永好等。 白嫣然知道她的心思,却也只当不知。朱永虽背后靠着皇后不好真动他,但的确是要时不时敲打敲打,免得他真以为自己是个软柿子。 朱永来是因柳杏儿和郝仁贵之事,郝家一会儿便会带着媒人来纳采、问名。朱永大约是怕白嫣然借机挑什么错处兴师问罪,所以特地来问有没有特别的交待。 白嫣然不以为然的答道:“杏儿虽说是以王爷的义妹身份嫁入郝家,但不过是王爷怜惜给个名头,是上不了玉牒宗谱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忌讳,一切按照民间惯例来就是了。” 午后郝掌柜带着郝仁贵和媒人来了,季凌云和白嫣然以柳杏儿娘家人的身份亲自接待,郝掌柜自然是喜出望外。 郝仁贵一身书生气,与市侩商人模样的其父截然不同。生的高大白净,性子有些腼腆,提起柳杏儿时还会脸红,看着的确是个般配的良人。 商定了纳吉、纳征、请期之日,白嫣然问起郝仁贵可有功名在身,郝掌柜忙答道:“小儿不才,十四岁过了岁试后便屡考不中,眼下已二十有四,耽搁不起了,想来他是没有官老爷的命。” 白嫣然点头,称赞道:“十四岁便中了秀才,已是年少才子。” 郝掌柜心中得意,面上还要谦逊。当年郝仁贵中了秀才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家中这才毅然供了个读书人。虽说银子没钱花,功名也没考上,但有个秀才儿子也够他吹一辈子了。 说话间白嫣然看向季凌云,季凌云会意,对郝仁贵说道:“既有秀才功名,又寒窗苦读多年,想必文笔是不错的。我替你在衙门谋个文书差事,虽没有品级,但也是朝廷编制,胜在清闲,也免得杏儿跟着你受累。” 郝仁贵原以为仕途无望,这才死了心准备先成家再立业。不想柳暗花明,竟能一举两得,当即高兴的傻了眼,还是郝掌柜的往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才想起来谢恩。 第一百二十七章:舒月入府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郝家似乎生怕安王府反悔,忙不迭就把聘礼送了来,婚期定在明年春日里,据说是郝掌柜专程去庙里向大师求来的黄道吉日,季凌云自然没意见。 期间柳杏儿从始至终都木着一张脸,不像是办喜事,倒像是办丧事。 不少丫头婆子酸溜溜的啐她这是不知好歹,郝家这样的婚事嫁过去当少奶奶还不情愿,非要给王爷当个妾室才高兴,这也得是王爷能瞧上她才行。 王府里的风言风语不断,柳杏儿也知道自己如今在府里没什么脸面,白日里低着头畏畏缩缩,到了夜里就躲在被窝里哭哭啼啼,眼睛总是红肿的。 朱永当初放出风声是想给白嫣然添堵,没想到事情最后竟变成了这样。如今有了柳杏儿和春沂的前车之鉴,以后府里还有哪个丫头感打这主意,倒让白嫣然借机杀鸡儆猴。 朱永恨得牙痒,实在是不甘心。他虽有皇后娘娘做靠山,但总往皇后娘娘那里跑难免犯了王爷的忌讳。如今府里有了王妃,佟老夫人也不好再插手王府的琐事。 上次他将下人们送回佟家,被佟家不少人看了笑话。连老夫人也气的不轻,晾着他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才让起来,连带着自己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的内人也被斥责。 朱永在佟家仗着内人是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的心腹,没少为虎作伥,到了王府之后更是作威作福惯了。如今在白嫣然这里接二连三载了跟头,实在是不甘心。 心里头装着花花肠子,府里头招人的事情朱永便不耐烦的交给了大生去办。一下子走了佟家的好些下人,府里头自然人手不够,得重新招些下手。 大生也是个手脚麻利的,去了相熟的牙婆那里相看,两日功夫就把人都给带回来了,只等着朱永最后过目。 朱永心思不在上面,又见几个丫头都生的姿色平平,便有些不快。缪雨陪了他两年,朱永已经有些厌倦了,原还想着趁着这个功夫重新往屋里找个人,却没一个能入眼的。 直到他在人群最后看到了舒月,顿时惊为天人。 大生一看朱永那模样就知道要坏事,忙上前赔笑将人带到偏处,赔笑道:“朱管家,忘了跟你交代一声,这舒月是我表哥的相好,家里这才托我给在王府找个差事,你看……” 大生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两块沉甸甸的银子塞了过去,朱永听得败兴,撇了撇嘴,冲着银子的份上这才打消了念头。 “原来是这样,那你这表哥也是个有福气的。” 大生点头哈腰,继续谄媚的笑道:“我记得那春沂不是被赶出府去,王妃身边空出来一个大丫头的位置嘛,你看,能不能让她顶上。” 朱永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说道:“你这小子野心不小啊。” 大生当即会意又笑着塞了一块银子,讨好道:“你也看见了,我这嫂嫂模样生的太好,就怕惹出什么祸事来,若是在王妃身边侍候旁人自然要顾忌三分。以后每个月的月钱我再让她给朱管家你孝敬一些,你看怎么样?” 朱永看了看舒月那模样气质,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便松口道:“行了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我就领着她去玲珑小筑,你嘱咐好以后别给我惹麻烦就是。” 大约是春困秋乏的缘故,秋凉伤身,白悦妤越发不爱出门。府里的琐事打理起来游刃有余,这段日子下来账目也理的分明,日子倒是与在白家时相差无几。 季凌云每日上了朝后便去礼部走,不过多半午膳时候就回来了。一起用了午膳后他有时去书房处理公务,有时去太子府商议政事,至多到申时也就忙罢了。 今日倒是例外,下了朝季凌云一时兴起,两人许久没有对弈,正你来我往厮杀正浓时,却有下人来禀报说灵希公主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白嫣然让人去请,季凌云笑道:“能忍到今日,大约是那日中秋夜宴上她偷溜出去被桑从姑姑罚了,这才老实了这些日子。” 说着季凌云又道:“那日还要多谢舅兄替灵希引路,否则这丫头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白嫣然一愣,反问道:“哥哥?” 若是如此,怎么前日回府哥哥却未同自己提起过此事? “灵希给皇兄皇嫂请安。” 灵希一身鹅黄色衣裙俏皮又清纯可人,离了宫,身旁又没有桑从姑姑跟着,小丫头像是只撒欢的小兽,连脚步都更加轻快了。 安王府她从前也来过,不过大婚后还是头一次,边在府里头逛着边啧啧道:“皇兄对皇嫂当真用心,为了大婚将一众工匠折腾的人仰马翻,半个王府都重新翻修了一边。绝世唐门 fo 从前也有许多女子对皇兄献殷勤,月瑶姐姐不说,蓝家那个蓝媛馨,还有左家那个庶女,都喜欢往皇兄身边凑,皇兄可一个都没有理睬。” 说到这里她又凑到白嫣然耳边道:“皇嫂,我听说过你从前和那个蓝媛馨的纠葛,所以提前跟你透个消息。 母后的胞妹不是嫁入蓝家了吗?听说父皇有意让佟蓝两家亲上加亲,所以要给蓝媛馨和工部尚书佟文光赐婚。这若是真的,那按照辈分来说你们就是表亲了,总会撞上的。 远的不说,过两日就是平乐姑姑的品秋宴,姑姑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也会给蓝家发帖子,蓝盈馨可是年年都不落下,你心里也要早点有个准备。” 白嫣然眉头轻蹙,当真摸不透那位九五之尊的心思。蓝老太师如今隐退,其子蓝闻铭任兵部尚书,可见皇上重用。而皇上素来又对佟家很是忌讳,怎会再让两家联姻?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白嫣然的心思很快又转到了别处,调侃道:“旁人的婚事说的津津有味,那你自己的婚事可有眉目了?” 灵希公主年岁虽不长,却也不小了,如今正是二八年岁,是该打算起来了。桑从姑姑和皇后之前都问过她的心思,都被灵希搪塞过去了。 此刻又被白嫣然问起,灵希也只佯怒道:“皇嫂怎么这样,哪有这样问姑娘家的,这叫我怎么说。” 白嫣然学着季凌云的样子挑眉,故作惊讶道:“怎么?瞧你这副模样莫不是心里已经有人了吧?” 她这话不过是调笑,灵希却霎时羞红了脸,目光躲闪辩解道:“哪、哪有,皇嫂休要乱说。” 白嫣然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再问,顺势转了话头道:“府里头厨娘做的如意金丝饼不错,这个时节用些金瓜最是养气滋补。” 两人回了玲珑小筑,朱玲已先回来备好了吃食。季凌云去了书房忙公务,白嫣然便吩咐丫头送去,自己与灵希一道用了些茶点。 灵希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皇嫂,你们大婚时父皇送了一对外番进贡的夜光杯,听说那夜光杯精美异常,不如我们拿来一看,看看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神奇。” 白嫣然倒是头一遭听闻,欣然同意,唤来朱玲去库房取那夜光杯。那日白嫣然将一众贺礼造册登记后将钥匙给了朱玲,朱玲今日也是头一遭开库房门。 哪知朱玲这一去竟去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两人还没等来朱玲,却等到了带着人来的朱永。 素心一见舒月就变了脸色,白嫣然眯眼打量着一身丫头衣服的舒月,心中虽惊讶却并不如何意外。前世她便看清了舒月其人,虽不够聪明,却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且极善利用自己的美貌。白嫣然先前就猜到她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料她竟能委身来做个丫头。 白嫣然不知舒月对季凌云从前三番四次投怀送抱无果,这才出此下策。 朱永自然不知其中内情,还在道:“老奴见过王妃、公主殿下。” 白嫣然不动声色的问道:“朱管家这是何意?” 朱永点头哈腰道:“先前的春沂不是被赶出王府了吗?这丫头是今日才招进府里的,老奴瞧着这模样干净,手脚也利索,便想着让她来侍候王妃。” 素心一听他这意思是要让舒月顶了春沂的位置,心道这不是走了豺狼又来虎豹吗! 舒月闻言抬头看着白嫣然,眸中尽是嘲讽之意,似乎已然知道白嫣然定然不会让自己留在身边。 素心才要张口拒绝,白嫣然已然开口道:“我却不知,曾被世家公子千金一掷为听一曲的妙音娘子,如今竟要落到为奴为婢的境地了。” 朱永脸上的错愕神色不似作伪,白嫣然心中明了,看来舒月是另使了什么手段进了王府。 舒月被揭穿也不觉羞愧,反到露出几分凄然之色说道:“王妃生在富贵之家,事事顺遂如意,怎会懂得舒月这般可怜人的痛楚。 左小姐和于小姐因误会处处刁难于我,虽然当初姑母离京时托付王爷照拂我,但若非迫不得已,舒月又怎会前来搅扰。” 白嫣然忆起前世,也是因为谭夫人所托,舒月又被于启林纠缠不休苦苦哀求,季凌云才将她带回王府给了姨娘名分。 看来即便今生事情出现些许偏差,舒月却仍是不死心想以此借机进府。 白嫣然勾唇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胆大包天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舒月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嫣然,不曾想白嫣然竟答应的这般痛快,一时倒疑心她是留着后手。 舒月在京城耗了这段时日,眼睁睁看着季凌云和白嫣然大婚,还要日日受左承安的纠缠,实在是不厌其烦。 左承安虽也是丞相之子,但舒月却记得前世丞相早死,左家没落,左承安又是个无官无职的庶出子,那下半辈子就要看着丞相夫人的脸色过活,让她如何情愿。 重活一世,舒月觉得这是老天都在帮她抓住机会得到王爷,她怎么舍得轻言放弃。这一世没有顾月瑶,柳杏儿不成气候,只要解决了如画,她一定能独得王爷的宠爱。 唯一的绊脚石便是这个白嫣然,但舒月自信容貌才情自己都是更胜一筹,且她重活一世,还能斗不过一个娇养的千金小姐? 所以自半月前接到姑母来信,得知姑母临走之前曾托付安王殿下照拂自己,她更是不甘心。好不容易等到了时机,费尽心思哄着左承安帮她进了安王府。 舒月原已打定主意,以王爷的性子,有对姑母的承诺在先,绝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只要进了安王府,近水楼台,她有的是法子留在王爷身边。 只是原以为还要在王爷面前再演一出戏,却不想白嫣然竟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一旁的朱永虽还有些云里雾里但一听白嫣然答应留人,忙冲舒月道:“还不快向王妃谢恩。” 舒月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盈盈一拜道:“舒月多谢王妃成全。” 灵希素来见多了这样的女子,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此刻见舒月这副模样更是不悦,训斥道:“你既进了王府为奴,以后就要自称奴婢,切记谨遵自己的本分。” 舒月自然认得这是王爷一向疼爱的灵希公主,只得委屈应了。 “是,舒……奴婢记下了。” 素心看着舒月就气不打一出来,支使道:“既然来当丫头就别想偷懒,这就去把后院木盆里的衣裳洗了,可要洗干净了。” 舒月顿了顿,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却无人可以依仗,只得委屈的去了。 朱永这会儿似乎也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正要退下,这时候朱玲终于回来了,却是空着两手来的。 朱玲见了朱永脸色更是难看,朱永见了这个女儿也是神色不愉。 正在这时就听白嫣然问道:“怎么没将夜光杯拿来?灵希公主可还等着看呢。” 闻言朱永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僵在原地一时不敢抬头。只听一旁的朱玲顿了顿,突然跪了下来答道:“王妃赎罪,奴婢看管不利,夜光杯……不见了。” 即便没有抬头,朱永也能感觉到白嫣然望过来的目光,他心头阵阵发紧,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爷素来不在意库房里的宝物,许多东西甚至根本没有过目,少个一两件根本不会知道。 那夜光杯他看着稀罕,便想着留下观赏几日再偷偷放回去,也好在缪雨面前逞逞威风,反正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却不想王妃突然将库房的钥匙要了去,后来知道是交给了朱玲,他便又松了口气,想着哪日再让那丫头放回去也是一样的。 只是他近日一直不曾寻出空来,不想一时大意,竟落得今日这般为难的境地。 白嫣然一瞬不瞬的看着朱永,开口道:“朱管家。” 朱永一惊之下差点跳起来,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刹那间心头闪过无数念头,不过还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白嫣然接着道:“既然人已经带来了,那你就去下去吧,这里没别的吩咐了。” 朱永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白嫣然说的是什么,他的心又重重落回了肚子里。也是,王妃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察觉到此事,他还有机会将事情圆过去。 “那老奴就先退下去了,王妃若还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人来知会一声。” 转身的刹那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玲,朱玲却没有分出半点余光看过来,气的朱永咬牙切齿。 待朱永走了,白嫣然才淡淡道:“你先起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 朱玲这才起身,答道:“方才奴婢奉命前去打开库房寻夜光杯,却是遍寻不得。按例来说御赐之物定然是被束之高阁,断不会同其他东西随意放在一处,此乃大不敬。 后来奴婢无法,只得让人将王爷大婚的贺礼都寻出来一一打开,想着会不会是下人们摆放时不小心弄混了。细查之下仍是无果,奴婢只得来向王妃请罪。” 白嫣然与灵希对视一眼,灵希满眼不可置信,白嫣然却是心中了然。 她看着朱玲问道:“当日清点贺礼时,你可见过夜光杯?” 朱玲摇头,答道:“不曾,那日朱管家送来的只有寻常宾客的贺礼,宫里各处的贺礼为了以防万一都是大婚当日就进了库房的。”人人 白嫣然点头,意味深长道:“既然东西确实进了库房,钥匙又不曾丢失,总不会是频空消失了。那就彻查清点库房,好好看看这夜光杯到底藏在哪儿了。” 灵希自小长在宫里,虽心性纯良,却并非蠢笨之人,自然看出了这里面的猫腻,心中气急了这胆大包天的朱管家,附和道:“对,一定要查,这夜光杯乃是父皇送给皇兄和皇嫂的大婚贺礼,御赐之物丢失合该上报父皇,可不能轻易放过这胆大包天的贼人。” 白嫣然安抚的拍拍灵希的手,对朱玲道:“库房里的东西太多,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此事交由你和阿阮、小八一起去做,人手不够就去慧娘那里寻几个老实可靠的,万不可再出了差错。” 朱玲知道此事定与自己的父亲脱不了干系,王妃不信任自己也是应当,黯然听命下去行事了。 待朱玲走后,素心道:“小姐若是不放心朱玲,此事交由奴婢去做就好。” 白嫣然摇头道:“我让阿阮和小八协助并非不信任朱玲,而是省得她难做。若是只交给她一人去,朱永必定要从她这里入手,但有了阿阮和小八在旁看着,他就只能死了这条心,也省的朱玲因此左右为难。” 灵希好奇道:“看来皇嫂很是看重那个丫头。” 白嫣然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人生于清贵,却要自甘堕落。有人生在泥泞,却是一身清骨。” 库房里存着王府里所有的奇珍异宝,或赏赐、或贺礼、或底下铺面里收到的好东西,虽都有造册登记,却因数目繁多且无人打理甚是杂乱。 朱玲去慧娘那里说明来意借人手,慧娘当即会意王妃的意思,挑了自己放心得过的几个丫头婆子去帮忙。裴堂也听到消息过来凑热闹,一向冷清的库房一下子热闹开了。 灵希看着白嫣然淡然自若的神色,也定下心来,笑道:“看来王府里要有一出好戏了,可惜我是看不到了。不过等回去后我便去母后那里坐坐,断不会让那恶人先告状。” 白嫣然亲昵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王府里暗潮汹涌,书房里的季凌云却是懵然不知。待他忙罢从书房里出来时正听见灵希在同白嫣然说自己少时的“丰功伟绩”。 “那年从江南进贡的姚黄牡丹被岚贵妃抢了去,还召集各宫嫔妃开赏花宴,皇兄便抓了两条没毒的小蛇,惊的一众嫔妃花容失色。 混乱中那两盆珍贵的牡丹花也被踩坏了,岚贵妃气的病了足足一个多月呢。” “还有一次三皇兄偷偷将二皇兄习好的字帖给撕了,害的二皇兄被太傅责罚抄书。 五皇兄便趁三皇兄不备时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粉,结果五皇兄没忍住在上课时虚恭连连,最后被太傅忍无可忍赶出了学堂。” 白嫣然听得津津有味,这些过往是前世的自己也从未听闻过的。 还记得祭天大典那夜在宫中游湖时季凌云也说过不少少时趣事。此刻再听灵希所说,白嫣然已然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顽劣少年模样的季凌云来。 “咳咳。” 季凌云干咳两声,走上前来说道:“嫣儿,你别听她胡说。当年她才几岁,怎么可能还记得清楚这些事。” 灵希不服道:“那时候我是还小,但这些年母后时常同我提起这些往事,母后总不会记错的。” 白嫣然也笑着点头附和道:“听起来的确是王爷会做的事。” 季凌云无奈,只得转了话头,说道:“过两日就是安乐姑姑的咏秋宴了,帖子昨日就送来了。这是我们大婚后头一次去姑姑府上拜会,也不知该备些什么贽礼。” 提起此事,白嫣然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指着素心手上的镯子问道:“王爷看这镯子,可觉得眼熟?” 见季凌云不明就里的看着素心手腕上的金镯子,白嫣然无奈道:“王爷不会已经忘记了,这镯子正是出自王爷之手了吧?” 素心不可置信的说道:“这是大婚那日拦门时王爷赏赐的,王爷竟不记得了吗?” 季凌云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些东西都是我让朱管家准备的,却是没细看。” 白嫣然了然道:“如此说来,库房里到底有多少东西,王爷也不清楚?” 季凌云察觉到她话中有话,迟疑道:“从前库房的钥匙都是朱管家和裴先生分别保管,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白嫣然似笑非笑道:“若我所料不错,每次朱管家去库房存取东西时裴先生应当不会一同前往吧?” 季凌云摸了摸鼻子,算是默认。 裴先生的性子素来随性洒脱,怎会在意这些小事,只管保管好钥匙就是,哪里会次次都陪着朱永去库房。 灵希摇头道:“皇兄可真是糊涂,连父皇御赐的夜光杯不翼而飞都懵然不知,不知从前还丢了多少东西。” 第一百二十九章:捉贼捉赃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只怔忡一瞬便明白了其中原委,他没料到朱永竟敢这般胆大包天! 见季凌云面色沉了下来,白嫣然却安抚道:“不急,捉贼捉赃。我已经让人去清点库房了,这一时半会儿怕是完不了。” 季凌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气急。定了定神,他看着灵希说道:“出宫半日,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我送你回去。” 灵希看了看天色也知自己该走了,不舍道:“皇兄不必送我,在这陪着皇嫂便好。” 说罢又握着白嫣然的手道:“咏秋宴上我也要去,到时候咱们还可以再见,皇嫂可别嫌我话多。” 白嫣然笑道:“不会,我在王府也是寂寞,以后你若得空便常来陪我说说话。” 灵希闻言欢喜的看着季凌云得意道:“看到没有,皇嫂都说让我常来了。” 季凌云无奈的笑道:“好好好,只要你能过得了桑从姑姑那关,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送走灵希,白嫣然见季凌云神色郁郁,主动挽上他的手道:“都是一些小事,王爷不必介怀。王爷胸中有沟壑,忙于朝事,一些小事顾及不到也是难免,这些琐碎杂事本就该是心思灵巧的妇人家操心的。” 季凌云转身将白嫣然揽进怀里,叹道:“我知你在家中也曾处境艰难,原是一心想着将你娶回家好生护着,却不想如今还要让你替我打理这些龌龊事。嫣儿,是我没能护好你。” 白嫣然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她放松身体依在季凌云的怀中,柔声道:“你信我,宅院里的琐事交由我来处置,我保你家宅安宁。我信你。外头的风雨你来挡着,保我顺遂安康。” 库房里的阵仗惊动了府里上下,很快下人们之间便流传开了夜光杯之事,有些心思通透的从中瞧出了些许不同寻常。 库房的钥匙至今为止只经过裴先生、朱管家和朱玲三人之手。如今这么大动静,朱玲和裴先生都在,却唯独不见朱管家露面,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朱管家现在何处?就在自己的屋子里看着眼前的夜光杯发愁。 一起在屋子里的还有缪雨,朱永到底还有些分寸,知道这夜光杯是御赐之物,不同寻常,即便私藏也只敢拿给自己的相好炫耀,旁人倒是没见过。 但如今王妃彻查库房,库房里没有自然就会怀疑是有人监守自盗。到时候再一搜屋子,自己可不就是人赃并获了。 若是个其他东西,或许朱永心一横就给扔了,可这夜光杯乃是御赐之物,若有损毁那可是大不敬的杀头之罪。 他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过是仗着佟家和皇后娘娘狐假虎威,万万没有这个胆子。 朱永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转头就见缪雨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自己的十指丹宼,顿时来了火气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闲心坐在这里。咱们两的事府里头人尽皆知,我要是吃了挂落,你也没好日子过!” 缪雨被骂了也不恼,起身千娇百媚的依偎过来娇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盼着你好的。只是事到如今,急也没有用。” 朱永又急又气,压着火气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缪雨依在他耳边柔声细语的说道:“如今这夜光杯在咱们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所以东西不能留在身边,得丢出去。” 朱永瞪圆了眼睛骂道:“你这疯女人,御赐之物岂能损毁!” 缪雨嗤笑道:“御赐之物又怎样,如今还不是在咱们手里。这若是被王妃人赃并获,岂能轻饶了你。只要东西不在你手里,你再死不承认,谁也拿你没办法。” 朱永细想也是,眼下已经没有旁的法子了,只能孤注一掷。 “那你说,东西应该扔在哪里?” 缪雨不甚在意道:“前头那湖里养着不少精贵的银鲤,就把这夜光杯拿去一同做伴吧。” 朱永会意,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沉湖?” 如此宝物就这般沉在湖底再不能见天日,朱永实在有些舍不得。但也知道事态紧急,如今已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便咬牙答应了。 缪雨说道:“眼下王妃的耳目定然正盯着你,你行事不便,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下来。 厨房的两个烧火丫头也跑去库房看热闹,被单大娘拧着耳朵揪回来做事。厨房里一阵忙活,巧儿提着食盒送去了玲珑小筑。 丫头婆子们一闲下来嘴就闲不住,厨娘端出自己炒的南瓜子,几个人围在桌子开始嘴碎,七嘴八舌都在说那库房里的一件件宝贝。 厨娘吐出一嘴瓜子皮,幸灾乐祸的说:“都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鬼,这不,遭报应了吧。”天合 也有丫头不大敢相信,嘟囔道:“不是说东西放混了吗?这才清点库房查找。” 厨娘嗤笑道:“你这小丫头眼皮子浅,看不出来这是王妃起了疑心,才要查查还有没有丢了旁的东西。” 一旁帮厨的婆子也帮腔道:“我看朱管家这次是要栽了,谁让他胆大包天,连御赐之物也敢偷拿。” 厨娘冷哼道:“活该!” 一旁又插进来个小厮,也嬉笑着抓了一把瓜子,转了个话头说道:“有个新招进来的丫头去了王妃身边侍候,听说那模样长的是真好,你们见过没?” 先前的丫头立即应道:“那会儿朱管家领着人去玲珑小筑的时候我远远的看了一眼,的确生的一副好样貌,比起咱们王妃也不差。” 巧儿虽没有听到厨房里的闲聊,倒是见到了正被议论之人。舒月刚从后院晾好衣服过来,一见到她就忙上来抢着接过了食盒。 巧儿讶异道:“你是新来的丫头?” 舒月冷淡的应了一声,转身提着食盒往前厅去。打开盖子看着里面的精致菜色,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即便是在红水苑,她因着容貌出众被当做头牌乐姬培养,素来都是衣食无忧,哪里如今日一般做过洗衣这等粗活。 舒月方才忙了两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将几件衣衫洗净,如今腹中已是饥肠辘辘,却按捺住等着见季凌云一面。 白嫣然和季凌云到了前厅用膳,素心和柳杏儿在旁随侍。季凌云原是没注意到舒月,冷不防一双红斑点点的手替自己盛了碗汤,这才惊讶的抬头看去。 季凌云乍然看见舒月明显一愣,一旁的白嫣然早就注意到舒月的小动作,在旁开口说道:“这是今日朱管家招进来的丫头,正好春沂走后我身边还缺人便让她顶上了,听说王爷与舒月还有些渊源?” 从前之事已经让季凌云摸清了舒月的心性,生怕她同白嫣然胡说八道了什么,忙撇清道:“并非如此,只是故人曾托付我照拂一二,我与她并不相熟。” 舒月在旁戚戚说道:“舒月在京中孤苦无依,又受人误解,迫不得已才来投靠王爷,还请王爷不要嫌弃舒……奴婢手拙。” 说话间她有意露出满是红痕的双手,一双美目中含着泪水涟涟,模样着实惹人怜惜。 舒月被人侍候惯了,哪里会洗衣服,自然笨手笨脚不得其法。她又素来将一双拨弄琴弦的手养的娇嫩,稍有磕碰便留下点点红痕,瞧着触目惊心。 季凌云见状皱起眉头看向舒月,舒月心中激荡,王爷果然还是怜香惜玉的。 “既然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是别在玲珑小筑添乱了。你若真想留在王府做事,就去厨房添柴烧火吧。” 舒月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凌云,不敢相信素来怜香惜玉的王爷竟然让自己去当烧火丫头! 见舒月呆愣当场,季凌云眉头皱的更深,道:“难道你竟连烧火都不会吗?” 一旁的素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舒月羞赧不已却又只能强忍着。 白嫣然看够了好戏,才搁下筷子说道:“既然是古人所托,也不好让她去做个烧火丫头,就留在我身边吧。素心和朱玲她们都是手脚利落的,以后多教导她就是了。” 季凌云觑着白嫣然的面色,一时也摸不清她的心思,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库房里却是灯火通明。 小八领着丫头婆子们将所有的东西聚在一处,阿阮和朱玲按着名册一一核实,一直忙道子夜时分才终于忙罢,三个丫头的面上却没有轻松神色。 小八和阿阮都看向朱玲,朱玲面上力持镇定,却是指甲陷进肉里都不知道。小八瞧见她掌心溢出点点血丝,不忍道:“朱玲姐姐,你……” 朱玲勉强笑了笑,转身往玲珑小筑去了。 书房里白嫣然正斜依在贵妃椅上,季凌云站在桌前细细描摹,笔下的美人图渐渐成形,惟妙惟肖,神韵传神。 朱玲在门外扬声道:“王爷,王妃,库房清点完毕,可要奴婢进来禀报?” 季凌云正好落下最后一笔,将画纸拿起端详欣赏。白嫣然坐起身,理着衣衫道:“进来吧。” 朱玲推门进来,季凌云也搁下笔看过去。白嫣然接过她呈上来的画册,看到上面有四处用墨迹做了标示,问道:“结果如何?” 朱玲顿了顿,抬头看着白嫣然答道:“不止夜光杯,还有三件宝物也一并遗失了。” 第一百三十章:始料未及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八宝莲花紫砂香炉、琴瑟和鸣玉壶春瓶、鹿安居士的百花争春图。” 白嫣然一一念过第丢失的物件,目光与季凌云交汇,交换着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朱玲始终垂首静立,面上神色严肃,没有半分异样。 白嫣然放下名册,看着朱玲问道:“小八说,晚些时候大生曾来寻你说话?” 朱玲知道此事瞒不住,有心想要实话实说,但有些话却还是说不出口。 自从佟家的下人送走后,大生俨然成了朱永的心腹,但两人素来并无往来,大生来找朱玲自然只能是朱永的授意。 朱永知道王妃命人清点库房后便知事迹要败露,好在这差事正好落在了朱玲身上,朱永便想着让女儿遮掩过去,心中还松了口气。 库房里有上百件宝物,除却夜光杯这等御赐的稀罕物,其他物什哪里全部记得住。这次也是他倒霉,偏偏灵希公主惦记着夜光杯,这才暴露了。 而八宝莲花紫砂香炉、琴瑟和鸣玉壶春瓶、鹿安居士的百花争春图等这等宝物,放在寻常人家可做传世之宝,但在王府的库房里就不值一提,泯然于众了。 只要朱玲不做登记,或者干脆在名册上抹去,谁还记得库房里有这些东西。 可他却失算了,算错了人心。 若是从前,朱玲即便不情愿也不敢反抗父亲,可如今的朱玲更不愿辜负王妃的信任,也不想失去这唯一一个摆脱束缚的机会。 所以她并未如父亲所愿,而是将名册缺失一事一五一十的呈给了白嫣然。同时这也意味着,她长久以来的隐忍就要一朝付之东流了。 见朱玲缄口不语,白嫣然心中了然,一切正如自己所料。她叹道:“忙活到这会儿,你也累了,都下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朱玲依言退下,关上门的那一刻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却正好对上一个人的视线,细看才知正是账房的裴先生。 裴堂眼中带着欣赏之色,笑道:“你这丫头倒有些意思,可真不像是朱永的女儿。” 朱玲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接话,裴堂却已然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里季凌云看到裴堂毫不意外,白嫣然微微福身他也泰然自若的受了,走到书桌前与季凌云一同看着桌上的美人图。 季凌云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等着听昔日先生的夸奖,却冷不防被裴堂打在后脑勺,只听他笑骂道:“你这小子,从前你的画技若能精进至此,还有那左家儿郎什么事?” 话虽如此,裴堂却对自己这个一手教出来的得意爱徒甚为了解。身为嫡皇子,季凌云六艺皆通,却并不精研。并非天赋所限,而是心性所致。 季凌云生在皇家,却偏生一副潇洒不羁的脾性,更是懒得遮掩,口耳相传后往往夸大其词,俨然一位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 他画技上乘是不错,却少了几分神韵,正是缺那作画时的心思。如今画的是白嫣然,自然是倾尽心思,那画中人的神韵便格外传神,堪称名家之作。 季凌云在裴堂面前也格外松散,吊儿郎当的调笑道:“总不能处处都叫我独占鳌头,也要给旁人留些活路。” 裴堂拿着画看的欣喜,嘴里却骂道:“你这小子好不要脸。” 白嫣然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头微暖。 元和帝对岚贵妃和季司宏的愧疚偏宠,是自佟氏为后的那一日便注定的。但季凌云何其无辜,或许在他心中裴堂这个先生才更像他心中对父亲的期许。 玩笑两句,裴堂放下画,看着季凌云正色问道:“朱永这两年越发不知所谓,此次倒是个好机会,若能借机把他赶出去,也可杜绝佟家再明目张胆往王府里塞人。只是……” 白嫣然自然知道裴堂的顾及,她接口道:“只是如此一来难免惹得佟老夫人不快,母后那里怕是也要多想。” 裴堂看了眼白嫣然,没有再说什么。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不禁佟老夫人要将白嫣然识做眼中钉,皇后怕是也要受其蛊惑对白嫣然不满。 季凌云的脸色沉了下来,指尖轻敲桌面,冷冷道:“朱永这些年暗地里的小动作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时机未到,才装聋做吧罢了。 那些东西我也能猜得出去了哪里,他没那个胆子拿去典卖,也没那个福气享用,想来应当都拿去孝敬他的主子了。” 裴堂也讥笑道:“佟老夫人一向眼光毒辣,此次倒是看走了眼,派了这么一个废物来怎么,眼下你觉得时机到了。” 季凌云抬头看着白嫣然,眼中的冰霜瞬时化作春暖花开,笑道:“从前她无非是以我府中无人主持中馈为由插手,如今娘子正是府上名正言顺的夫人,自然轮不到旁人再来指手画脚。” 白嫣然抿唇,会意的笑道:“妾身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堂打了个呵欠,疲倦道:“果然是老了,看了半日热闹竟也觉得乏了。既然你们心中有数就行,我先回去睡了,都早些休息吧。”小蜗牛中文网 白嫣然说道:“天色已晚,不如先生今夜就在府里歇下吧,我这就让人收拾一间厢房,先生稍坐片刻就好。” 裴堂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账房里间有床铺,我在那里对付一宿就行,你们也早点睡吧。” 他边说边走,说罢人已经出了书房。 季凌云看向白嫣然,笑得意味深长。 “先生说得对,长夜漫漫,我们早些歇息吧。” 白嫣然暼了他一眼,面上浮现几许红潮,嘴里说道:“王爷近日公务繁忙,妾身瞧这书房里也有榻,不若王爷今夜也在这里对付一宿吧。” 季凌云上前将人揽在怀里,调侃道:“娘子此言可是抱怨为夫忙于公务冷落了你?这倒是为夫的错了,良宵苦短可不能浪费,本王还指望能用小郡主或小世子留下先生呢。” 季凌云说的这般直白,白嫣然羞得面红耳赤。正在这时,外面却却有不识相的前来搅扰。 “禀报王爷,方才接到古侍卫长传来的紧急消息。” 从南阳到京城的信鸽一般正是两日功夫,也就是说这消息是古方在前夜子时前后传来的,如此看来的确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白嫣然趁机从他怀里挣脱,避在一旁整理已经被那人半解的衣衫。季凌云见大势已去,只得无奈收了心思,将人传了进来。 古方的消息只有短短两行,笔记凌乱,可见提笔匆忙,季凌云观之却是勃然变色。 宋世阳消失 情况不明 宝物丢失的消息不胫而走,私下里自然炸开了锅。府里并未遭过贼人,也未曾听闻库房的钥匙丢失,所以只能是拿着钥匙之人监守自盗。 裴先生和朱管家的嫌疑放在一起,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哪个有问题。 事已至此,原该是将朱永和裴堂叫来审问,但白嫣然可没天真到认为朱永会束手就擒。 索性省下这一步,直接将下人们都聚在玲珑小筑,而后让府中侍卫阖府搜查,人赃并获无从抵赖。 朱永面色阴郁,裴堂怡然自得,底下的下人们心照不宣,诺大的玲珑小筑里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 打量着上首的王爷王妃,朱永心头仍是不安。他微微侧首去看缪雨,缪雨正不耐的打着呵欠,只想回去补个回笼觉。 自从跟了朱永她在花房的差事就成了摆设,每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就连郑伯都对她和春沂视而不见,权当花房没这两个人。 见缪雨这副模样,朱永也安下心来。虽说这么做太过冒险,但的确是个万无一失的法子,谁还能跳进湖里把夜光杯捞出来问罪不成。 两个时辰后,侍卫拿着夜光杯回来交差了。 朱永心中惊惧交加,险些昏厥过去,他没料到,竟真有人能从湖里把夜光杯捞上来! 白嫣然打开锦盒,看着里面失而复得的一对夜光杯,目光若有似无的往朱永身上看过去。朱永后背已是冷汗涔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他万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交出夜光杯,若是当时还可说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如今却是为时已晚,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毁坏御赐之物乃是重罪,皇后娘娘也不一定能保住他。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不想竟真是府里出了贼人。” 白嫣然说罢,看向那寻回夜光杯的侍卫问道:“这夜光杯是在何处寻得的?” 朱永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候他已经不敢去看缪雨了,生怕看到一张满是讥讽算计的脸。 他后悔自己太过信任这个女人,心中愤恨的大骂倒贴的贱人,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了。 那侍卫略有些犹豫,又看了看季凌云,得到主子首肯这才吞吞吐吐答道:“夜光杯是在、在慧娘房中上锁的柜子里发现的,锦盒则藏在账房里间的床下。” 季凌云霍然起身,脸色难看的可怕。白嫣然也愣在原地,心头一紧。 @朱永恼怒掌掴女儿,搜查东西在裴先生处被发现。 第一百三十一章:峰回路转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院子里瞬时鸦雀无声,朱永猛地抬头去看裴堂和慧娘,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白嫣然目光锐利的看向底下众人,裴堂的面色铁青,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慧娘则惨白着脸,显然是措不及防被牵连。 季凌云沉声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那侍卫也知道王爷一向对裴先生和慧娘颇为信任,然而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禀报王爷,暂且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季凌云面色更冷,白嫣然拍拍他的手背,对那侍卫说道:“此事存疑,稍后再议,你先将夜光杯放回库房。” 朱永此时回过神来,虽然不知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扬声道:“王妃此言差矣,如今人赃并获,断不能一时心软姑息。” 裴堂冷笑连连,看着朱永的眼中寒光乍现。慧娘挺直脊背跪下,不卑不亢道:“奴婢冤枉,还请王爷王妃彻查此事,还奴婢清白。” 她身后的一众丫头婆子也纷纷跪下求情,一旁的单大娘直言不讳道:“慧娘绝非这种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还请王爷王妃明察。” 朱永冷哼一声,说道:“捉贼捉赃,如今事情已经摆在眼前,还有何脸面狡辩。怪不得慧娘未嫁,裴先生不娶,原是暗通款曲私相授受。 这便也罢了,裴先生竟监守自盗私吞宝物,慧娘帮其包庇也是罪不可赦。绝不能让这等人再留在府中,否则后患无穷,还请王爷明断。” 大生收到朱永的眼色,也跪下高呼道:“还请王爷明断。” 不明所以的一众小厮们也都跟着跪了下去,郑伯咳嗽两声,花房的一众丫头小厮们忙离得远了些,唯有缪雨站在原地未动。 白嫣然看着眼下的场面,王府的派系分布一目了然。 朱永虽是一府管家,却并不得人心。裴堂和单大娘素来并不掩饰对其的厌恶,慧娘和郑伯一向中庸,并不与之对立,但真到了关键时候也绝不会站在朱永那一边。 府里几位的管事各有来历,都是季凌云亲自提拔的,虽说朱永是总管家,却也对这几位没法子。 既不能赶人走也不能扣月钱,又没有什么令人信服的威信,这管家的位置坐的也着实憋屈。 如今若能一举除掉裴堂和慧娘两个心腹大患,朱永就能反败为胜,自然不遗余力想要混淆是非。 白嫣然勾唇扬起一抹冷笑,道:“朱管家说的不错,此事的确是该明断。朱管家,我且问你,裴先生可有问你私下取过钥匙?” 朱永脸色一僵,白嫣然见他不答,自己答道:“自然不曾,因为裴先生从未单独去过库房。 反倒是朱管家常常私下进出库房,若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私藏库房里的宝贝,除了朱管家你,我委实再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朱永额上又开始冒出冷汗,他本就心虚,这短短片刻功夫几番大起大落,已然有些六神无主,口不择言道:“这、这或许是有人手脚不干净,趁存放宝贝之际顺手牵羊也说不定。” 白嫣然唇边的笑意俞深,竟附和道:“朱管家所言不错,我也正是此意,只是如此一来府中人人都有嫌疑了,但这倒也就能说的通了。 否则若真是裴先生和慧娘所为,两位都是府中管事,每日可自由进出王府,何不将东西藏在家中,反而留下罪证,定是那贼人见躲不过栽赃嫁祸。” 朱永正觉失言,白嫣然已经又道:“朱永,说到底此事还是你监管不严之过。虽说夜光杯失而复得,但另有三件宝物却下落不明,你可知罪。” 朱永知道时机已去,只得咬牙跪下认罪道:“老奴知罪,还请王妃看在老奴在王府任劳任怨多年的份上,从轻发落。” 白嫣然笑得意味深长道:“那是自然,朱管家为王府效力多年,这些情分本王妃和王爷定然铭记于心。” 这话说的客气漂亮,但在季凌云冰冷的目光下却好似另有深意,朱永不禁打了个寒颤。 白嫣然点了点头,素心会意扬声道:“库房失窃一事继续调查,朱管家监管不力酿成大祸,罚月钱一年,以儆效尤。若再有下次,直接逐出王府。” 朱永的脸色由白转红,不甘不愿的应道:“老奴,多谢王妃宽恕。” 一场风波就此过去,暗潮涌动却从未停歇。 众人散去,大生跟在朱永身边鞍前马后,朱永突然转身冷冷看着他道:“我看在你还算机灵的份上才提拔一二,你小子却跟我耍心眼,怎么,觉得我如今虎落平阳也敢来糊弄我了?” 大生被他阴冷的目光盯得心头一紧,忙赔笑道:“朱管家这是哪儿的话,小的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能入了朱管家的眼那是上辈子积的福,哪敢糊弄你。”要读读 朱永却不吃他这一套,冷冷问道:“你老实告诉我,那个舒月到底是什么人?” 大生就知道是为着这事,但左公子之托他又不能不应,却没想到舒月这么快就坏事了。 他为难的打着哈哈道:“其实、其实是我那表哥求我的办的事。我这不头一次办这么重要的差事,就顺口跟我那表哥提了一嘴,谁知隔天我表哥就将人带来,求我收进府里做丫头。 我原本也怕生事不敢收,但我那表哥信誓旦旦的打了包票,而且这舒月出手又大方,说是从前受过王爷恩惠想要报恩,我就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见朱永瞪着自己不说话,大生心里打鼓,但谎话只能用谎话来圆,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便又干笑道:“她给的银子我一半给了朱管家你,一半自己留下了。要不然,我那一半也给你?” 朱永听罢似是信了,突然放松神色笑骂道:“你这个见钱眼开的东西,没出息!这次算你歪打正着,那丫头不简单,把她放进玲珑小筑肯定能把水搅浑,咱们正好混水摸鱼。但若下次再敢欺瞒,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大生知道这一次好歹是糊弄过去了,暗里长吁一口气,忙道:“不敢不敢,绝对再不给朱管家添麻烦,小的什么都听你老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永想到了什么,冷笑两声道:“好啊,眼下我就有个差事交给你去办。” 朱玲急匆匆往外走的时候正巧撞上素心,素心问道:“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仔细王妃一会儿还要唤你。” 朱玲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答道:“我娘托人给我捎了些东西,我去去就回。” 朱玲出了玲珑小筑,大生就两手空空等在门口,朱玲也不意外,只冷着脸道:“他在哪里?” 大生多看了两眼朱玲,似乎是在惊诧她明知是个陷阱却还肯来。 当初朱管家吩咐自己去同朱玲说,让她遮掩名册上丢失的宝贝,朱玲却充耳未闻去王妃那里拆了自己亲爹的台。 如今朱管家显然是生了大气,要找她兴师问罪,朱玲却还敢来,他倒真有些弄不明白了。 既然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大生也就不必费心思编瞎话,直接领着朱玲到了府中一处偏僻处,朱永已然负手等在那里了。 将人领到近前大生就停住了步子,自觉站在不远处望风,也是不想掺和旁人的家务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见朱玲刚走到近前,一直沉着脸的朱永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直将朱玲打的跌在地上,脸颊霎时红肿起来,嘴角溢出血丝。 朱永还在皮笑肉不笑的骂道:“你这丫头如今翅膀硬了,连你老子的话都敢阴奉阳违。怎么,觉得自己成了王妃身边丫头,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还是觉得有了大义灭亲这么一出,就能成为心腹了?我呸!跟你娘一样的烂货,今日我就是打死你谁又能说什么?王妃还能拦着我教训自己的女儿不成?” 朱玲先前挨了打也是一直默默受着,此时却似是终于忍无可忍,眼神怨毒的讥讽道:“你不是说我是野种,不是你的女儿吗!” 大生听得目瞪口呆,就见朱永又是狠狠一脚踹了过去,恼羞成怒的骂道:“要不是看在你娘最得老夫人偏心的份上,我会娶一个破鞋?我们成亲八个多月她就生了你,谁知道你是谁的野种,反正不是我的!” 朱永将自己今日受的耻辱都算到了朱玲头上,又被她这么一刺激,想起了当年在佟家明里暗里受的奚落嘲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他发了疯似的对着朱玲拳打脚踢,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野种”“贱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大生惊慌的呼唤。直到大生过来将他拦腰抱住,他才听见大生说的话。 “有人来了,咱们快走吧。” 朱永还沉浸在盛怒之中,嘴里嚷嚷着:“老子把她养到这么大,打几下又怎么了?老子管教女儿天经地义!” 大生见朱玲蜷缩在地上闭着眼睛动也不动,眼看着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不忍的劝道:“这是自然。只是她如今到底已经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若真将人打死也是麻烦,你出出气就是了。” 朱永见朱玲额角血迹斑斑,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也觉得气消了不少,这才整了整衣服,嘴里还在骂道:“当初把她送去玲珑小筑是让她接近王爷,她倒好,心思都花在了讨好那个女人身上,我倒要看看她能落得什么好。” 说话间已经能够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朱永到底顾及脸面,带着大生匆匆离去。 许全原是替主子来安王府送消息,他素来耳聪目明,途径花园时似乎听到了异样声响这才过来看看,却不想竟看到眼前这一幕。 许全上前探查一二,发现竟是前次在玲珑小筑见过的丫头。只是原本的俊俏丫头如今却是满脸血污,狼狈不堪,人也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他也顾不得其他,上前将人抱起便疾步往玲珑小筑去了。 期待大家的书评,快来砸我吧(⑉°з°)-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家嫡女》参加了磨铁app “全民评论季集赞赢大奖”活动,活动期是8.7-8.14。在此期间只要发布不少于30字的书评就能参与活动哦(´-ω-`)按照书评点赞排名,磨铁将发放500-2000阅读券不等,等于写书评就可以赢免费看文券,很划算的。 更详细的情况可以参看磨铁app上的活动公.告,大家都来参加吧~期待大家的各路书评,到底谁是最表女配,谁是最佳神助攻,还有文中其他配角的感情线,各路CP都是有可能的,我会认真考虑的,后期还有高段位绿茶上线,大家可以期待一下(ღ˘⌣˘ღ)《白家嫡女》期待大家的书评,快来砸我吧(⑉°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咏秋宴上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许全骤然抱着个满身血污的女子走进玲珑小筑,院子里的丫头都吓了一跳。 朱玲面颊红中一片,发丝凌乱遮掩住了面容,穿的也是寻常丫头的衣衫,其他人一时竟没能认出来。 只有方才与她打过照面的素心一眼认出她头上常戴的那根银钗,惊愕不已。许全抱着人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问道:“她的房间在哪儿?” 素心下意识一指,许全道了谢将人抱进屋里放在床上。舒月正坐在镜前梳妆,突然见到朱玲这副模样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这一声总算让素心回过神来,她忙跟了进去,问道:“这……她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母亲托人给她带了东西去拿,莫不是遭了贼人?是不是该先报官?” 素心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也慌了神。许全看着昏迷中仍然痛的紧皱眉头的朱玲,说道:“还是先给她找个大夫看看吧,脸上的伤倒是不重,但也可能受了内伤,所以才这般昏迷不醒。” 素心这才反应过来,直道:“对对,应该先找大夫。” 说罢她急忙转身出门,一打开门却见门口围了一堆看热闹的,顿时心头火起,冷着脸赶人。 “看什么看,都回去做事。” 素心是王妃的陪嫁丫头,身份自然不比寻常下人,众人皆都散去不敢触霉头。素心又叫来小八,让她去吩咐车夫去将济安堂的孙大夫接来。 方才舒月的一声尖叫也惊动了白嫣然,此刻她也正出来看,素心忙上去附耳低语,将情况说了,白嫣然听罢皱眉来到朱玲房中。 舒月正晦气的从里面出来,见了白嫣然也不行礼,只当没看见。素心气的想要发作,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时候。 许全见了白嫣然忙行礼,将自己方才循声而去,见到朱玲将其带来玲珑小筑一五一十之事说了, 素心在一旁听得咋舌,惊慌道:“光天化日,竟有人敢在王府行凶,小姐,咱们快报官吧。” 白嫣然却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露出寒意,沉声说道:“府里四处都有侍卫巡逻看守,且也只有府里的人才知道那处偏僻避人耳目,所以伤人的也是王府里的人。” 素心更觉可怖,“方才朱玲出去时奴婢还问过她,她说是去拿母亲托人带来的东西,想必那人就是以此为借口将她骗了去,这种畜牲绝不能轻饶了去!” 许全在旁神色略有尴尬,却更是愤怒,说道:“其实属下走近时,曾隐约听见那人说‘管教女儿’,所以那人是否就是……” 再多的话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说,素心惊的目瞪口呆,白嫣然却是心道果然如此。 前世化猫时她就曾见过朱永对朱玲动辄打骂,朱玲面色麻木显然已是习以为常。如今朱玲又不肯遮掩三件宝物丢失之事,朱永自是恼羞成怒更加变本加厉。 只是就连白嫣然也不曾想到,朱永竟会对自己的女儿下如此狠手! 白嫣然只犹豫片刻,便道:“今日之事不要外传,对外只道朱玲不慎摔伤,其他的等她醒来再说吧。” 许全看了看瘦弱却又坚韧的女子,转身去了书房。 季承煜很是看重宋世阳,且此次又是去调查廖广天之事。古方的消息传来后季凌云便即刻让人送去了太子府上,季承煜此次让许全过来正是因为此事。 虽然京城的势力鞭长莫及,但季承煜还是想法子调动了南阳附近的势力,让他们伪装成江湖人士暗中搜寻宋世阳的下落。 季凌云明白季承煜的意思,当即给古方去信,让他与这些人联络汇合,一起找寻宋世阳,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离开前许全莫名有些不放心,又特地去了玲珑小筑,听闻大夫已经来了正在里面问诊,便放心离去了。 此时屋内孙大夫正为朱玲诊脉,片刻后收回手又细细看了看她红中不堪的面容,摇头叹道:“竟下如此狠手,当真是凶残至极。这丫头的脸怕是要一个多月才能好全,仔细涂抹药膏别沾水,否则破了相可就不好了。 这脸上的伤倒也还好,身上的内伤才是更重,至少需得躺个三五天才能下地,再修养十天半月才能做活。” 等孙大夫来的这会儿功夫,素心已经打了水来将朱玲脸上的血污擦洗干净,此刻看着她红中的面颊和苍白的面色,不禁心生怜悯和愧疚。 从前她因朱玲是朱永之女总是对她没个好脸色,每回朱永暗地里使绊子还要将气撒到朱玲身上,胡乱支使她做事。 却不曾想过有这样一个爹,朱玲也是没法子自己选的。从前每次因为朱永被自己针对,朱玲总是默默承受并不辩驳,恐怕她自己心中更不好受。27KK 孙大夫走后白嫣然吩咐道:“这段时日就让朱玲好生休养,有什么活计吩咐舒月去做,再嘱咐小八和阿阮照顾朱玲。” 素心点头,心中更是愧疚,便道:“她身上这衣裙已经脏了,我帮她换一身吧。” 说罢从衣柜里拿出一身朱玲的干净衣衫,解开衣裙准备帮她换衣服。却不想衣服解开后素心又是一声惊呼,惹来白嫣然的注视。 只见朱玲的背上有着不少横竖交错的伤疤,看样子已经是很多年前受的伤了,甚至可能是在她还是孩童时候。 多年过去后,当初的伤口如今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红色疤痕,让女儿家本该光洁的后背一片狰狞。 两人皆是一脸震惊,片刻后白嫣然才开口道:“快将衣服给她换上吧,仔细着了凉。” 素心这才手忙脚乱的接着换衣服,不小心碰到伤口时朱玲忍不住发出微弱的哀嚎,素心的动作只得更加小心。 朱永撒够了气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虽说今日当众丢了颜面,但也好过东窗事发被赶出王府。 只是本该沉湖的夜光杯却出现在慧娘和裴堂的住处,让他心中生疑,总觉得事情古怪。 他推门进了房中,就见缪雨正在自己床上睡的正香。朱永上前将人推醒,缪雨睁着朦胧睡眼不耐烦的道:“又怎么了?” 朱永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不是说已经把那夜光杯沉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裴堂和慧娘的房中?” 缪雨却并未当回事,只打着呵欠随口说道:“那东西的盒子我怕沉不下去,拿走后便随手丢到了墙角。裴堂又没见过夜光杯,可能只是觉得那盒子做工精美才捡了回去。 后来我准备趁夜将东西沉湖,到了湖边才发现有人,一时慌乱将东西扔下就走了。看来那时的人就是慧娘,这老婆子 见财起意才将夜光杯捡去藏了起来。” 这话听着合乎情理,朱永一时又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只得默认了,只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缪雨说着也来了精神,双臂勾住朱永的脖子,媚眼如丝道:“人家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前两日看上一只钗子,你买给我好不好?” 缪雨生的美艳妩媚,朱永就吃她这一套,顿时色迷心窍,忘了方才思索之事。 “好,好,买给你,只要你将我伺候舒服了,都买给你……” 秋意渐浓,起了个大早的舒月不情不愿的端着热水前去伺候白嫣然梳洗。季凌云那边则是素心侍候,自然是在防着她。 今日是安乐公主所设的咏秋宴,季凌云这会儿还要去上朝,回来后便带着白嫣然同去参加宴会。 这是白嫣然大婚后头一次以安王妃的身份出席在众人面前。自然要上心,穿戴梳妆都不能马虎了,可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虽说早膳只素心布菜即可,但舒月却也还别的活计要忙。如今朱玲卧床,许多事便落到了她身上,等她忙罢再去吃饭,厨房就只剩了冷馒头给她。 府里头的人都看得出素心和朱玲对舒月的态度,这两人是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她们两的意思也就是王妃的意思。 再加之舒月容貌出众,有春沂和柳杏儿的前车之鉴,众人自然会意,跟着落井下石。尤其是单大娘,最是讨厌这些个狐媚子,舒月自然在吃食上讨不着好。 她入府这两日时间都没有人跟她搭过话,若非舒月有着前世的记忆,恐怕如今还要在府里各处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这些人中唯一的例外是柳杏儿,柳杏儿如今也算是被府里其他人孤立了。只是她到底是侍候王爷多年的大丫头,倒也没人敢给她脸色看。 柳杏儿见舒月只有冷馒头,便好心将自己剩下的一个包子给了她。舒月见是柳杏儿本不愿搭理她,只是转念一想又亲热的道了谢,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 用过早膳,舒月便回屋坐在梳妆镜前梳妆打扮。因为朱玲卧床,所以今日陪白嫣然去参加宴会便是素心和舒月了,舒月自然是要好生打扮一番的。 才到午时季凌云便回来了,一行人启程往候府去。 候府门前此刻已是车水马龙,阿五将马车停下,两个丫头先下车,而后季凌云亲自将白嫣然接了下来。 这时后面也有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车旁,从车上下来的正是蓝媛馨,可正是应了灵希公主的话,冤家路窄。 第一百三十三章:咏秋宴中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蓝媛馨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红白交错,期盼了多日的好心情骤然作废。 然而更让人隔应的是自己还要对那个女人行礼,更是让她如鲠在喉僵在原地。若非母亲在一旁不住的使眼色,她简直就想视若无睹。 “臣妇见过王爷、王妃。” “臣女见过王爷、王妃。” 蓝媛馨仗着自己是蓝家女儿,蓝老太师的孙女,素日在一众京中小姐面前何等高傲,就连顾月瑶这个郡主也不放在眼里。 如今却平白要给一个瞧不上眼的小门小户出来的行礼,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双眼中含着盈盈秋水看向季凌云。 哪知季凌云看也没看她,只微微颔首便自顾自与白嫣然进了候府。蓝媛馨尴尬的无地自容,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嘲讽的目光,一时羞愤欲死。 尤其是她抬眼看去,白嫣然身旁一个眼生的丫头竟也敢讥笑自己。尤其那丫头生了一副招人的狐媚模样,更让蓝媛馨一向自视甚高的暗暗咬牙。 正在这时又见两辆熟悉的马车并肩驶过来,蓝夫人忙拉着蓝媛馨让到一旁。蓝媛馨撇了撇嘴,微抬下巴摸摸自己头上新打的钗子,面上一副不少在意的模样。 马车停下,就见面若冰霜的丞相夫人带着华服锦缎的左锦云,高傲的于夫人带着妆面厚重的于姗姗前后脚下来了。 左丞相与于太傅在朝堂上明争暗斗,左夫人和于夫人之间自然热络不起来。 同是夫君在朝中位高权重,其夫人自然也是京中小姐夫人们巴结的对象,两个女人之间也免不了一番暗中较量的心思。 左夫人看不上于夫人是续弦,于启林和于姗姗素来不把她放在眼里。于夫人嘲讽左夫人是没牙的纸老虎,家中宠妾庶子当道。 倒是蓝夫人虽只是个蓝家偏房的,却与这两位京中举足轻重的夫人都算交好。 于太傅一向尊称蓝老太师为恩师,于夫人看在蓝老太师的份上便给她几分薄面。左丞相与蓝闻铭同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左夫人碍着这点情分也比对旁人多几分亲热。 蓝夫人是个聪明人,在这两位夫人面前一向将身段放的很低,此刻立即拉着女儿含笑上前见礼。 左夫人只微微颔首,仍是冷着一张脸。蓝夫人丝毫不觉尴尬,自顾自的亲热道:“好些日子没见着大小姐了,夫人怎么没把大小姐也带来赴宴?” 左夫人提到女儿神色才有所松动,答道:“你也知道,微雨一向不喜这样喧闹的场面。” 蓝夫人即刻笑道:“这倒也是,否则这京城满门闺秀,微雨小姐怎么就能摘得第一才女的美称,自然不是我家馨儿丫头这般爱玩闹的,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还是夫人教的好女儿,这点我就自愧弗如了。” 哄的左夫人高兴了,她又看向于夫人身后的于姗姗,神色轻蔑的掩唇笑道:“于小姐今日这般盛装可真是光彩夺目,瞧这气色就是不一样,绝对是今日咏春宴上最引人注目的小姐了。” 于姗姗今日照例涂了一张惨白的死人脸,画着鲜红显目的唇脂,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祖母绿衣裙,头上更是不要钱似的插满了珠钗,恨不得将整个妆匣子都堆上去。 她这副打扮实在一言难尽,偏偏于姗姗却还不自知。 蓝夫人这话一出众人都哄笑起来,这笑声中自然都是嘲讽之意。唯有于姗姗反倒愈加高傲的挺胸抬头,显然对这般的夸赞很是受用。 于夫人绷着没笑出来,只向蓝夫人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原本因被冷落而满心不快的左锦云也笑了起来,与蓝媛馨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有蓝夫人居中调和,两位夫人倒也相敬如宾。三人领着身后三位小姐和丫头婆子们一起进门。小姐们自行有自己的圈子,前后打过招呼后就结伴而去了。 安乐公主未至,宴会还没开始,三人挑了一处清净地,站在花丛前赏花闲话。 左夫人先开了口,状若随口道:“蓝小姐也到了适婚之龄,听说皇上为再结蓝佟两家之好,有意将蓝小姐赐婚给工部尚书佟大人,那我可要提前恭喜蓝夫人了。” 蓝夫人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含蓄笑道:“丞相夫人的消息就是灵通,只是事情还未定夺。那佟家儿郎年纪轻轻就已是尚书之位,这等青年才俊与我家馨儿有没有缘分还两说呢。” 于夫人也淡淡道:“消息已经在京中传遍了,若是皇上没这个打算,是断不会让消息流传出来,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蓝夫人笑得快要合不拢嘴,喜不自胜道:“那就借于夫人吉言了,若是真的,那还是沾了你们二位贵人的福气。” 左夫人突然又道:“只是不知皇上怎么突然想到这桩姻缘了,我瞧着这些年佟家与你们蓝家走的也不近,皇上这突然赐婚莫不是想要大而化之?”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皇上一向忌讳朝臣们走的太近。对佟家更是尤其忌惮几番打压,以至于佟家这些年除了一个佟文光,朝堂上便再无真正可用之人。596 而蓝家这些年因为蓝闻铭,俨然已经成了皇上的亲信。如今皇上突然给蓝佟两家赐婚,明面上瞧着是对佟家改了怀柔之策,就是不知暗里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过耳朵就能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左夫人见无人应答,索性看向于夫人挑明了问道:“不知于夫人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于夫人不冷不热的暼了一眼,打着太极道:“左丞相一向是皇上的肱骨之臣,你都不知道的消息我怎么会知道。” 左夫人也不是好打发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于夫人这是过谦了,于太傅才是真正位及人臣,怎会对朝中消息一无所有。” 于夫人淡淡一笑,突然转了话头意味深长道:“听说皇上又命宋学士修复翰林院中一些珍贵古籍,所以宋学士近来忙的分身乏术,索性吃住都在翰林院的藏书阁中,连户部的任职也只得暂时搁置了。” 蓝夫人当即会意,试探说道:“听说那户部侍郎已是老迈不堪,如此一来,户部岂不是无人主事?看来不出几日,建王殿下就能官复原职,主掌户部了。” 她说着去觑左夫人的神色,左丞相是皇上的心腹,前段日子又在中秋夜宴上公开对建王示好,应当是得了皇上的什么吩咐。 果然,左夫人闻言只做恍然未闻,并不反驳,此情此景,就相当于是默认了这消息的可信度。 若是如此,那么皇上又在此时突然将蓝家女儿许配给佟家儿郎,这反常之举就很有些猫腻了。 皇上一向对岚贵妃和建王很是偏宠,前段时日建王闯下那般弥天大祸也是被遮掩过去,最后不过是小惩大诫,夺职闭门思过。 之前祭天大典烽烟湮灭引发民心恐慌,听说事后太子被皇上狠狠责骂。而后岚贵妃出席中秋夜宴,左相又突然对建王公开示好。 这一切是否意味着,皇上要真正开始为建王铺路了? 话说到这里便不能再往深了,三人再不言语只做赏花状,实则各自心怀鬼胎。 三位夫人们谈着朝中局势,小姐们之间的话题却多是珠钗首饰一类。每每提及此处,于姗姗的穿戴自然都是重头戏。 一众小姐们对着于姗姗明褒暗贬,荡起一阵银铃笑声,却都是绵里藏针,叫人深觉人心可怖。 左锦云看着于姗姗头上那些个贵重首饰,又是嫉妒又是不屑,蓝媛馨也差不多是同样心思。 两人一个庶女一个偏房,都不如于姗姗出生显赫,唯一比得过的就是自认为出众傲人的容貌了。 想到此处,蓝媛馨正好看到不远处的白嫣然以及她身后的舒月,便幸灾乐祸的指给左锦云看。 “那白嫣然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蠢笨家伙,将这般不安分的东西整日带在身旁,怕是不知什么时候就爬上了主子的床,到时候可有她哭的。” 左锦云一看之下也是大为惊讶,回过神来后冷笑道:“姐姐可真是好眼光,那可真是个不安分的小贱蹄子。 当初将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和左公子勾的神魂颠倒,大庭广众之下为她大打出手。如今却又进了安王府,这野心和手腕当真不可小觑。” 蓝媛馨愕然道:“你说那丫头就是那妙音娘子?” 左锦云轻蔑道:“什么妙音娘子,原就是那等烟花之地出来的乐姬,恐怕那琴艺倒是其次,勾缠男人的本事才是好手。” 蓝媛馨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一旁傲然独立的于姗姗,与左锦云笑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叫上于小姐,一道好心去提个醒怎么样?” 左锦云也嗤笑点头,显然是想看好戏,便转身去同于姗姗指人。于姗姗对舒月厌恶至极,如今见人居然成了白嫣然身边的丫头,显然是心怀鬼胎,想了想倒真过去了。 “臣女见过安王妃。” 白嫣然早就注意到不远处的左锦云和蓝媛馨看着这便指指点点,只是不想最后先过来的会是于姗姗。再看她这一身妆扮,对这位于家小姐更多几分了解。 “于小姐客气了。” 于姗姗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转头见先提议的左锦云和蓝媛馨却还没有跟过来,只得边瞪着舒月边硬着头皮说道:“不知王妃是否得知,你身后这个丫头的来历?” 白嫣然不曾想到她竟是这般开门见山,便也直言道:“于小姐说的可是舒月?当初在留香居时她就曾摘下面纱,我知晓她就是曾在京中盛名一时的妙音娘子。” 于姗姗怔了怔,不可置信道:“你既知道她的所作所为,竟还将她留在身边?” 白嫣然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舒月,对着于姗姗颇为无奈的说道:“说起来舒月与王府也算有些渊源,前些日子她来哭诉,说是与于小姐和左小姐有些误会,因而被处处刁难,迫于无奈才前来投靠,我也不好不收留。” 说到此处白嫣然唇角带笑,看着面如土色的舒月笑道:“舒月,正好今日于小姐和左小姐都在,既然你们之间有误会,不妨趁着这个机会说清楚。正好还你一个清白,你也不必委身在王府做下人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咏秋宴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这话一出于姗姗气的简直发抖,指着舒月骂道:“王妃你莫听这个女人信口雌黄,原就是她水性杨花,勾的我哥哥和左公子为她争风吃醋,当众大打出手。 当日我和锦云气不过才去与她理论,她却道此事与她无关,还说了许多刻薄话。我一气之下确实有些过激,但到底也没伤到她。 后来我见哥哥醒悟,锦云也得了左公子的责骂,我们便没再去找过她。何来处处刁难之说,分明是她谎话连篇!” 左锦云原是撺掇着于姗姗去当出头鸟,与蓝媛馨在一旁看热闹。后来见于姗姗指着舒月大骂,神情激愤,便也上前去看热闹,正好听到后面这两句。 左锦云当即反应过来,得知自己竟被这狐媚子败坏名声,还当了枪使。顿时柳眉倒竖,上前过去就是一个巴掌。 舒月原是一心沉浸在这候府的富丽堂皇中,周遭贵人云集,只觉得自己好似也跟着成了贵人,心中不禁心驰神往。 正在这时却见于姗姗走了过来,看着自己的眼神颇为不善,舒月心中立时一个“咯噔”。 但又想到自己如今好歹也是安王府的下人,于姗姗即便是太傅之女也不能无缘无故再来为难自己,便只低头当做没看见。 她却忘了自己当初为了进王府说了什么借口,没想到白嫣然竟还火上浇油,明显不怀好意。更没想到左锦云竟然就这么突然动手了! 于姗姗到底自持身份,即便指责也到底收着声音,唯恐有失.身份。左锦云却与她路子不同,素来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性子,更没那么在乎脸面。 左锦云这一巴掌打的可丝毫不留情,声音清脆看的素心好生痛快。也亏的她是个力气小的大家小姐,否则舒月可就不只是脸颊红中这么简单了。 舒月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左锦云,一时又惊又怒,还未来得及发作,左锦云已然指着她破口大骂。 “这没脸没皮的狐媚子当真是个下作东西,就你这种货色我看的多了,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真以为兄长和于公子看上你了?不过是拿你当个玩意罢了,我都懒得与你浪费时间。” 说罢她看着白嫣然冷笑道:“王妃且仔细看着这小贱蹄子吧,从那种地方出来的,旁的本事没有,勾搭男人的手段可多着呢。 你可小心了,别哪天一个不注意她人就爬上了王爷的床,到时候可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了。” 这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引得周遭不少好事之人都看过来,对着舒月指指点点,嘴里自然说不出什么好听话。 舒月自小因着容貌出众,素来是被男人们捧着惯着的,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捂着脸钻出人群跑没了影。 舒月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躲在角落里哭了好一会儿便又担心起来。她脸上火辣辣的痛,生怕自己损了容貌,急着想找个水镜瞧瞧自己的脸。 她捂着脸兜头往后院里钻,生怕被人看见如今的狼狈模样,专挑没人的僻静角落里走,冷不防却听到前头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声音。 “我的好媛儿,来让我香一个,你可知这些日子见不着你我有多想,当真是梦里都是你。” “你别、别这样,会有人过来的,让旁人看到可怎么办。” “你别担心,眼下人都在前面热闹呢,这里哪有人来。快让我看看,好日子没见想我没有。” 随即是女子的惊呼声,而后便是连声娇嗔,女子显然也被说动放下心来。两人一阵打情骂俏,舒月偷偷看去,怪不得觉得这男子的声音耳熟,可不正是于启林! 由于舒月不敢探出身子去瞧个清楚,从她这边只能看到于启林风,那女子的模样却被掩在树干之后看不见,只听那女子又道:“整日里嘴上说着离了我便活不了,那你到底何时来我家中提亲?” 于启林有些扫兴的撇了撇嘴,耐着性子道:“好媛儿,我不是说了吗,眼下父亲正在为我谋差事,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再去提亲也不迟。这不是你面子也好看,否则我母亲怕是又要说三道四……” 舒月在风月场中多年,对男人最是了解,自然听到出于启林这话中的敷衍之意。 她心中冷笑连连,心道还当是个什么厉害角色,这么快就把于启林的魂都勾走了。却不想原也是个蠢的,怕是要被这姓于的白白玩弄了。 舒月看够了热闹,原本还有些在意。毕竟当初于启林可是为了自己与左承安大打出手,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让她有些恼怒。 如今见这于启林原是个中老手,想来这女子不过如此,便失去了攀比的兴趣。想着眼下还是自己的脸重要,便悄悄离去又找水镜去了。 舒月却不知道,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阿五原是跟着舒月想看看她鬼鬼祟祟要做什么,眼下见舒月走了却不急着跟上去了,反而躲在暗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从阿五这里看过去能够看清女子的容貌,正是听说近来要被皇上赐婚给佟文光的蓝媛馨!雨滴书屋 从前蓝媛馨听着于启林这一番托词还满怀憧憬,今日却不同了。她恼怒的一把推开在自己身上乱莫的于启林,忿忿道:“我就不信你当真没有听到风声,皇上有意将我赐婚给佟文光。你还要我等,到时候一道圣旨下来可怎么办?” 于启林自然是听到消息了的,却没有当回事,眼下见蓝媛馨真急了,只得讪讪道:“可这是圣意,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下蓝媛馨也看出端倪来了,气的不轻,将于启林又推又打骂道:“好,好。既然你满不在乎,那我就嫁给那个佟文光好了,嫁过去我就是尚书夫人,可不比你好个千倍万倍!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你给我走!” 于启林也是被捧着长大的,如今被骂的又气又恼,当真转身就走。蓝媛馨当即气恼不已直掉眼泪,摸着自己的小.腹又有些不知所措,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阿五暗中看着这一切,尤其注意到了蓝媛馨的异样,这才若有所思的离开。 这厢不提,却说季凌云去同人打了个招呼的功夫,回来就见舒月没了人影,只当她又不安分。却也不甚在意,只不悦的皱了皱眉。 见白嫣然独自坐在席间饮茶,季凌云在旁坐下说道:“安乐姑姑给齐家也送了帖子,只是大约顾及着与皇兄的婚约,齐家回了托词说是齐夫人身子不爽利,便没来赴宴。” 白嫣然点头,说道:“如今订了婚,安乐公主也算是婆家人,成婚前思敏的确是不宜再来候府。” 季凌云亲昵的将她的鬓发掠到而后,笑道:“我特地嘱咐姑姑给白家也去了帖子,想来一会儿岳母也该来了。” 正说着就听见了齐氏的声音在不远处唤道:“嫣儿。” 白嫣然抬头看去,果真看见母亲带着哥哥正向自己这边走来,忙惊喜的迎了过去。 “娘亲,兄长,你们也来了。” 齐氏和白博仁见了她自然也是高兴,齐氏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是啊,都是托了你的福。” 齐氏自然也知道安乐公主定是看在安王的面子上才送来帖子,这话说的一语双关,白嫣然也含笑往季凌云看去。 白嫣然自嫁入王府到底要端着身份,少有这般鲜明的喜色,季凌云只觉得她这一笑灿若明霞,当真是费多少心思都是值得。 说罢却见齐氏和白博仁突然退后一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臣妇(微臣)见过王爷、王妃。” 白嫣然忙扶起母亲,嗔怪道:“母亲这是做什么,可要折煞女儿了。” 白博仁说道:“这是规矩,自然是不能免的。” 正说着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却是安乐公主笑道:“凌云,嫣然,你们来了。” 众人这便又转身行礼,安乐公主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看到白博仁时眼前一亮,上前亲热的问道:“这是哪家的公子,我从前怎么从未见过?” 白博仁生的仪表堂堂,气质温润,对比季凌云算不得出众,却是素来容易让年长女子心生好感,觉得此子是个可托之人。 季凌云似笑非笑的看着姑姑,知道她这是替人牵线搭桥的毛病又犯了。看到瞧得上眼的公子小姐,便直恨不得将人的生辰八字都问出来。 白嫣然替她介绍两人道:“这是家兄,在礼部任职,这位是家母齐氏。” 白博仁也彬彬有礼作揖答道:“微臣白博仁,不过是个礼部小吏,公主不记得也是常事。” 以白家的家事自然来不了这候府的宴会,今次收到帖子还是沾了白嫣然的光,只是这话若是直言难免有暗指安乐公主捧高踩低之嫌。 所以白博仁只报官职,并不明说家事,但安乐公主却自然能听出来,当即眼中的热度消退几分,却是笑道:“原来是嫣然的兄长,怪不得也生的这般气宇不凡。只是如今妹妹已嫁为人妇,你可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心了。” 候府的这各类明目的小宴,前来赴宴的除却主家的亲眷,余下的年轻人便是未婚男女,是而众人私下里也将候府小宴戏称为鸳鸯宴。 安乐公主显然是对白博仁印象颇为不错,才以这般长辈口吻说话。这话也是说到了齐氏的心坎里,当即便道:“多谢公主关怀,臣妇也有此意,只是奈何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不知这姻缘安排在何处。” 安乐公主一听齐氏这话就知道里面有内情,她最是对这些感兴趣,当即邀着齐氏去一旁攀谈。两个年龄相仿脾性也相投的妇人谈起儿女经来,反倒将几人给扔下了。 季凌云正摇头失笑,有人突然快步过来拉着白嫣然的手兴奋的叫道:“皇嫂皇兄,我来了!” 这像只出笼的黄鹂鸟似的小丫头,不是灵希又是哪个。 第一百三十五章:拔得头筹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灵希就像只出笼的黄鹂鸟,欢喜的恨不得飞起来,连桑从姑姑也拉不住她了。 白嫣然看到她也是笑逐颜开,拍着她的手笑道:“灵希今日可真是光彩夺目,我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了。” 白嫣然这话并非恭维,灵希今日略施粉黛,一身鹅黄衣裙更衬得她清丽动人,着实是赏心悦目。 季凌云在一旁打趣道:“今日可是来赴鸳鸯宴的,可不是要好生打扮打扮。” 灵希面上微红,佯装恼怒瞪过去,这才发现白博仁竟就站在一旁,顿时红了双颊,不敢再直直去看。 白博仁也含笑望着她,行礼道:“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灵希含糊的应了一声,目光却躲躲闪闪总是偷偷去觑。 这会儿功夫安乐公主与齐氏也说罢话,张罗着开席了,众人便各自往席间去。 男女分席,灵希便缠着与白嫣然坐在一处,齐氏自然也在一旁,见这公主也不端架子,与女儿处的这般亲密不禁心生好感。 安乐公主在主座坐定,她身旁坐着沉寂可许久的明珠郡主,惹得私下里议论纷纷。顾月瑶消瘦了许多,神色却是如常,只是看着对这小宴也不甚感兴趣。 安乐公主说了两句场面话,正待开宴,冷不防门口又进来一人,来人正是季司宏,顿时惹得一阵窃窃私语。 季司宏倒不以为然,走近扬声道:“司宏有事耽搁来晚了,还请姑姑见谅,司宏这便自罚三杯。” 说着便让人呈上酒来,毫不犹豫的连饮三杯。安乐公主自然不会为难他,忙让人引座。 这咏秋宴与赏春宴不同,秋日里寒风瑟瑟,不好让人在外头坐着受冷。是而宴席设在厅中,男女对立分席而坐,一众女眷们都有意无意的瞧过来,再看看上首的顾月瑶。 前些日子中秋夜宴上建王在皇上面前求娶明珠郡主,虽被当众拒绝,但看眼前这个架势他似乎并未放弃,否则为何突然前来候府赴宴。 安乐公主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暗中拍了拍顾月瑶的手,这才又笑吟吟的接着说道:“春日里有百花齐放可赏,讲究的是雅兴。秋日则是硕果累累的丰收之日,正巧前几日庄子里也送来一些野物,所以咱们今日这小宴讲究的便是口福了。” 说罢便有丫头有序的上来撤走桌上的果茶点心,转了一圈又呈上精致菜肴,皆是当下的时令蔬果所制,另还有炙烤野味,皆是鲜美爽口。 白嫣然与灵希皆是觉得新鲜,尝了几口后说道:“思敏若是得知自己错过了今日这些佳肴,怕是要悔的肠子都青了。” 灵希听得“咯咯”直笑,托腮笑道:“听起来二皇嫂也是个妙人,等太子哥哥大婚后我便能又多一位嫂嫂了,以后总算不会无聊了。” 桑从姑姑在旁咳嗽两声,灵希嘟了嘟嘴,嘀咕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能时常无故出宫,反正公主就是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许。” 白嫣然戏谑道:“那也不一定,你看安乐公主不是自在的很。等你成婚出了宫,桑从姑姑自然是不会再处处管着你了。” 灵希公主羞赧道:“嫂嫂真讨厌,就知道打趣我。” 说罢她不禁偷眼去看对座席间的白博仁,却见他正对着手中的酒杯发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在这般场面入了神。 见众人大都停筷,安乐公主又开口道:“虽说今日以口腹之欲为主,但这咏秋宴总不能来吃一吃就罢了,否则叫我这‘咏秋’二字置于何地。 还是老规矩,以‘秋’为题,或诗词歌赋,或琴乐书画,各展所长为候府添一添光,赢的人便可摘一朵玉容海棠做彩头。” 这玉容海棠是外番进贡的珍惜东西,罕见的雪白花瓣让人大开眼界。就这么一盆,皇上便赏赐给了一向喜欢侍弄花草的安乐公主,足以见得对这个胞姐的重视。 这等雅宴若彩头是寻常的金玉饰物反到俗气,这一朵玉容海棠却是恰如其分,花落谁家可就更有看头了。 白嫣然也看向候府丫头摆上来的那盆玉容海棠,想到的却是这玉容海棠的出处,正是前世灵希嫁去和亲的容国。 依照前世,明年春日太子大婚过后一月左右,容国便会派遣使臣前来表示联姻之意。若是想要让灵希公主逃过一劫,就要在那之前至少让她定下婚约。 她尚在出神想着心事,忽被一旁的灵希摇了摇胳膊。灵希惊讶道:“从前倒是不曾看出三皇兄还有这般才情,这首秋词颇有大家风范。看来是对这朵玉容海棠势在必得,也不知是要将花送给哪个美人。”看齐 白嫣然这才回神看向对面席间,季司宏一首秋词博得满堂彩,难掩面上得意之色,更是毫不遮掩的看向上首安乐公主身旁的顾月瑶,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安乐公主面色有些不自在,看向下首笑道:“还有哪位要来一试?” 建王殿下最近风头正劲,旁人也不好与之相争,宴上众人相顾无言,谁也不愿为了这点小事去触这个霉头。 季凌云四下里看了一圈,似笑非笑道:“这玉容海棠如此珍贵,本王倒是也想摘花赠美人,奈何学识不精,恐要贻笑大方。博仁兄,不如你来一试如何?” 白博仁的席位就挨着季凌云,闻言侧首向季凌云看去,就见他虽面上带笑,眸中却无半分笑意,一双眼睛也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两人共事半载,白博仁对这个上司也算了解几分。当即会意,起身说道:“在下才疏学浅,自认于诗词一道不及建王殿下,不敢班门弄斧。” 季司宏唇角扬起,看向季凌云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然而下一刻就听白博仁又道:“但在下愿尽力一试丹青之作,这便献丑了。” 安乐公主悄悄舒了口气,立即名人呈上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 白博仁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卑不亢,挥墨自如,寥寥几笔便勾勒出高墙之下的一个萧瑟身影。 他提笔微顿,似在欣赏那抹倩影。 而后笔锋一转,开始细细描摹周遭景物,墙角一颗突兀的枫树,秋风悠悠吹落两片枫叶,为那人影平添几分萧瑟之感。 安乐公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前,白博仁落笔时她已拍手示好。立即便有丫头上前小心取了画卷向众人展示,皆是赞叹不已。 画中秋风瑟瑟,落叶归根,正是好一副悲凉秋意。画中那抹鹅黄身影犹如画龙点睛,更显萧瑟秋意,平添观者愁绪。 平乐公主笑逐颜开,亲自将那画卷收了起来,对白博仁笑道:“此画我便留作收藏,白公子走时可要记得折一枝玉容海棠。” 此话便是默认白博仁拔得头筹了,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看向建王那边,果见季司宏面色不大好看。但这是安乐公主亲自评判,他也只得忍气吞声。 彩头送出去后,安乐公主冲众人道:“我这园子里虽没什么稀罕东西,但这花花草草还是有些看头的,大家不妨自在随性,踏青赏花,也别有一番雅趣。” 说罢她便拉着顾月瑶离去,众人也都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各有各的心思。 灵希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白嫣然道:“嫂嫂,你且等我一会儿,我去同安乐姑姑说说话就来。” 白嫣然目送她远去,见对席季凌云正与哥哥说话,一旁的季司宏已然离席,不知去了何处。 方才季凌云的突然之举白嫣然能猜出些门道来,季司宏今日显然是为了顾月瑶而来,怕是那首秋词也是早有准备。 若是让他拔得头筹约莫就要当众摘花送人,如此一来即便顾月瑶再拒绝,流言蜚语也会缠身,到时皇上也要对此有所顾虑。 但因过往纠葛,季凌云不好自己出面,免得更添风波,便推了哥哥出去。反正如今白家与安王府是绑在一起的,倒也不怕季司宏再多记恨。 她正想的出神,冷不防一个冰冷的物什抵在唇边,却是季凌云正拿了酒杯凑过来。白嫣然矜持的只抿了一口,季凌云便又毫不在意的取回自己喝尽了。 白嫣然面上一红,抬头无意间看见对席哥哥也不见了,他一向不喜欢这般场面,想是不知寻了哪里躲清净去了。 这时又有候府的丫头过来请季凌云,说是安乐公主有话要说。季凌云随之去了,果真是焦虑不安的安乐公主,见了他来便是幽幽一叹。 “你这孩子自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你说你与月瑶青梅竹马,她又待你一往情深,这岂不是天作之合。偏生你却要拒她于千里之外,如今这事你可要负责。” 季凌云摸了摸鼻子,明知故问道:“姑姑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看明珠郡主可是神采依旧。” 安乐公主娇嗔的暼他一眼,蹙眉道:“方才老三过来寻月瑶,人家可叫的亲热多了,一口一个月瑶表妹,我也不好硬拦着。” 说罢她又无奈道:“我原是想着赶紧给她定下亲事,可这如意郎君哪里是这么好寻的。这白家儿郎倒是不错,家世却是薄弱了些,又是你的妻舅,总是不好。 你父皇一向对岚贵妃宠的不成样子,我就怕时间一长,枕头风吹的多了当真赐了婚。我可不管,反正不能让月瑶入了建王府的火坑,你得帮我一道想想法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家教礼数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今日是大婚后头一次以安王妃的身份出面,自然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 一来这桩赐婚来的蹊跷,不少人对八字契合之说嗤之以鼻,私心认为定然是白嫣然手腕了得。 二来安王殿下玉树临风,兼之风度翩翩,原是一半京中小姐们的春闺梦里人,骤然大婚不知碎了多少芳心。 白嫣然早有所料,不动如山,与母亲齐氏说着闲话家常,倒是怡然自得。不妨却有不识相的寻了过来,亲热的唤道:“这便是嫣然了吧?” 来人是个与齐氏年岁相当的美艳妇人,一身枣红衣裙,头戴一支点翠如意珠玉宝簪甚是惹眼,可见是个惯常喜欢出风头的人。 妇人身旁跟着两位相熟的夫人,虽俱是满面笑容,眼中却难掩看好的神色。白嫣然只粗略扫过一眼,心中便有了底,只淡淡点了点头。 那妇人神色有些不悦,声音也拔高了两分,嘴里说道:“瞧我都高兴糊涂了,忘了同你说清楚。我家老爷是佟家三房佟盛远,算起来我们三位妯娌可都是你的婶婶呢。” 白嫣然闻言与齐氏对视一眼,起身客气欠了欠身,却是淡淡道:“原是佟家三位婶婶,嫣然这厢有礼了。” 那妇人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看也不看齐氏,径自在一旁空置的席间坐下,颇有些颐指气使的口气说道:“说来也是,以你从前的身份自然是来不了候府这等宴会,没见过婶婶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今你既已嫁进王府,怎么也不来外祖家拜会?” 一旁站着的一个妇人接话道:“就是就是,你问得这般不懂规矩,老夫人前些日子还念叨安王殿下呢。这些事男人们粗心想不到,你这夫人竟也这般糊涂!” 另一个妇人从头到尾都冷着脸,此刻哼道:“到底不是与咱们佟家般配的高门大户出来的,这般的家教,也不知要怎么打理的好王府,我看还不如蓝家那个丫头呢。” 齐氏原就是个直性子,此刻又被人当年数落贬低女儿,当即就要受不住起身与之辩驳。 白嫣然却是淡然自若的拍了拍她的手,自己又坐了下来,目光似笑非笑的扫过这三个妇人,而后竟视而不见继续与母亲说起家常来。 佟三夫人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指着白嫣然破口大骂道:“你这破落门户出来的东西,竟这般不知礼数,你也配做王妃?!” 白嫣然这才又转头看她,面上已然没有了和颜悦色,冷冷瞧着佟三夫人道:“我与王爷是皇上赐婚,轮不到你来质疑。你们既知道我是安王妃,见了我为何不行礼?还敢以下犯上口出狂言!” 这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佟家三位夫人听得面色涨红又转黑,却是一句反驳之言都说不出来,只因白嫣然所言在情在理。 佟家自佟老爷子去后着实内乱了一阵,最后三房险胜继承爵位,但也只是个侯爵。 佟三夫人虽是侯爵夫人,但与王妃的诰命品级自然无法比较,更不说另外两房没有诰命的夫人,见了白嫣然按照规矩自然是该行礼的。 白嫣然见状也学着她们冷哼一声,道:“这便是你们的家教礼数了。” 佟三夫人眼看着周遭越来越双眼睛看过来,简直无地自容,草草福了福身便转身就走,另外两房夫人也紧随其后,低着头臊眉耷眼的遁了。 见齐氏一脸痛快之色,白嫣然的面色缓和过来,母女二人相视而笑。 笑罢,齐氏叹了口气,虽未言语,白嫣然却看出她眼中的担忧,便岔开话题道:“说起来家中两位姨娘的临盆之期就在下月了,娘亲可要警醒着点。” 齐氏果真被转移了心思,答道:“这是自然,你爹爹这些日子也是挂心的很。我也是过来人了,知道该怎么办,你就不要跟着担心了。倒是你祖母,近来是越发不好了,说不准哪一日就……” 白嫣然劝慰道:“祖母到了这般年纪,膝下儿孙孝顺,也该看开些了。” 齐氏点头道:“这我自然明白,我只是担心你兄长的婚事,这一守孝耽搁又是一年,也不知将来这姻缘落在何处,我这心里总是没个底。” 白嫣然见母亲心中烦忧,便宽慰道:“姻缘这种事哪里是急得来的,早一些未必就是好的,都说好事多磨,说不准将来哥哥能一鸣惊人,给你娶回来个天仙做儿媳呢。” 齐氏被女儿逗乐,白嫣然又拉着母亲去赏花。齐氏素日也是极喜欢花草的,见了这候府里的许多珍惜花草不禁与白嫣然说了起来,竟也头头是道。 两人边走边赏,正说着冷不防听得安乐公主说道:“想不到白夫人也是个内家,我这可算是找到知音了。” 转身就见花丛后的凉亭里正是安乐公主与季凌云,两人显然是已经说罢了,安乐公主这便过来与母亲讨论起来。 季凌云眨了眨眼睛,悄悄拉着白嫣然离去,示意素心不必跟着。小丫头会意的掩唇偷笑,识相的留在了原地。 两人在候府花园中散步,两支手不知不觉间便交握在了一起,一时无言却也静谧温馨。终点 忽听前头传来灵希的声音,白嫣然这才记起方才她说要来寻安乐公主,却不知没寻到人怎么到了这里。 季凌云也是有些茫然,两人走近想要细看,却听得灵希有些忸怩的问道:“你方才作的那画中女子是谁?” 对面之人一时沉默,两人转过树干却看到的竟是一个男子的背景,瞧那身量背影竟甚是眼熟。 灵希催促道:“你、你说话呀。” 接着却响起另一道更加熟悉的声音,答道:“公主不是瞧出来了吗。” 白嫣然与季凌云对视一眼,皆是一脸震惊。就见灵希双颊如霞,一时竟起了女儿家羞态,不敢去看对面的白博仁。 白博仁顿了顿,退后一步疏离答道:“公主若是再无其他事,微臣便退下了,否则让人瞧见说闲话,恐对公主声誉有损。” 灵希愣了愣,随即气恼的鼓着嘴,问道:“许你当众画我,便不许我私下里与你说两句话吗?” 白博仁哑然,竟也红了耳尖,半晌才道:“微臣是无意为之,还请公主见谅。” 见他这般模样灵希更是赧然,嗔怪道:“我又没有怪你,你这个呆子。” 说罢转身就跑,一时又忘了桑从姑姑整日里耳提面命的公主仪态。白博仁怔怔风看着那么倩影消失,不自觉傻笑片刻,而后却又抿唇皱眉。 亲眼所见的白嫣然也是不禁蹙眉,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哥哥与灵希公主之间的情愫,两情相悦原是好的,奈何两人之间却是困难重重。 先不提两人的身份差距,紧要的还是明年春日容国和亲之事。若真如母亲所说,祖母怕就是最近的事了,到时哥哥还在孝期,如何能与灵希谈婚论嫁。 季凌云见她蹙眉倒是安慰道:“灵希虽自幼母妃去世,却是母后亲自扶养长大的,与母后感情深厚。想来她们二人若是当真情深意切,我再说和说和,母后会在父皇面前替她们说话的。 父皇一向对公主的婚事不甚看重,也不喜欢以此联姻笼络权臣,想来不会太过严苛,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白嫣然不能明言,只得点头将忧虑藏在心中了。 这厢的两人是情投意合,那厢的季司宏放在颜面纠缠顾月瑶半晌,却还是败于冷落之下,只得悻悻回府。 他本就心里不痛快,回府听侧妃宋氏又病了,自然更是心烦意乱。仔细问了问情况,得知王老已经看过并无大碍,一时竟不想去看看了。 季司宏心里明白,宋氏的病是心病,正是因为自己要求娶顾月瑶为正妃之事。 顾月瑶的泼辣性子在京中声名远播,宋氏原就是个体弱多心的,怕是想到以后府中要有这么一位王妃,便多疑多思又病倒了。 其实季司宏又如何想要求娶这么一位被季凌云挑剩下的女人做王妃,但这是母妃的意思,他不敢违抗。 可即便他忍气吞声放下身段,顾月瑶却是毫不买账,早就让他十分窝火。在前厅坐了片刻,便往后院一处清静院落去了。 院子里的丫头急忙出来迎,面色皆是喜气洋洋,然而等进了屋里,里头的钱婉儿见了他却是慌乱惊惧,仿佛他是个能吃人的。 季司宏有些不耐,招招手道:“过来,你陪本王坐一会儿。” 钱婉儿看出季司宏心情不好,畏畏缩缩的走了过去却不敢坐在身旁,只拘谨的站着。季司宏面色更是不渝,冷声道:“怎么,难道怕本王会吃了你不成?” 钱婉儿踌躇片刻,低声答道:“王、王爷,妾身这两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伺候王爷尽兴。” 季司宏闻言勃然大怒,突然掀了桌子骂道:“以你的姿色本王留你在府里难不成是贪图美色?就你这般不解风情似个木头,本王不稀罕!” 说罢拂袖而去,院子外头的丫头婆子跪了一地,待人走后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钱姨娘怎么这么快就惹恼了王爷,也不知以后是不是要彻底被冷落了。 丫头芝容进来叹了口气,叫人过来收拾屋子里的满地狼籍,劝道:“姨娘这是何必,王爷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又何必将人气走呢?” 钱婉儿默不作声站在一旁,并不反驳,她不自觉紧了紧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那只手里藏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第一百三十七章:夜半琴声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佟宅中,佟三夫人正坐在佟老夫人下首抹泪,佟家其他两房媳妇忐忑不安的坐在一旁,没老三家的胆子哭。 老夫人听罢来龙去脉,重重一搁杯子,所有人都是心头一跳。佟三夫人一见老夫人面色沉了下来也立即止了哭声,惊疑不定的看过去。 老夫人冷声道:“我何时让你去招惹安王府的那个丫头了,自作主张丢了脸面还敢来我面前哭!” 老夫人鲜少这般在人前疾言厉色,其他两房夫人顿时吓得低头噤声。佟三夫人也最是敬畏自己的婆婆,不敢还嘴,心里却委屈的紧。 佟老夫人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软了语气道:“前些日子王府的下人被送回来之事你们也是知道的,由此就能看出那个丫头不是个好拿捏的。你竟这般鲁莽还叫人抓住把柄,岂不是自取其辱。” 佟三夫人尤还不服,看了站在老夫人身旁的姜妈妈一眼,辩驳道:“还不是朱永那个窝囊废没用,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能有什么手腕。” 佟老夫人暼她一眼,老神在在道:“一个你瞧不上小门小户出来的丫头,如今却能爬到王妃之位,岂能是泛泛之辈。” 佟三夫人彻底没话说了,见佟老夫人闭上眼睛显然是不想再管此事,只得咬牙退下。 待人都走了,佟老夫人又无声无息睁开眼睛,静静思索半晌,她沉声开口道:“朱总那东西是个没用的,你去让人通知缪雨,要她给那个丫头点颜色看看,免得她当真不把佟家放在眼里了。” 姜妈妈默默点头,始终是那副寡言少语的老实模样。 入了秋,都说春困秋乏,大伙儿夜里都睡得有些死,但这天的后半夜里所有人却都没能睡踏实。 只因夜里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琴声,凄凄婉婉。隐约是从花园那里传来的,正是春沂生前时常去躲懒练琴的地方,夜半而来,让人闻之毛骨悚然。 琴声一连响了三日,王府里头已是流言如沸。 说到琴声,大伙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春沂。 又不知是谁从何处听来,说是春沂并没有被赶出去,而是就死在了王府的偏院里,琴声突然夜半响起的那日正是她的头七。 人若是含冤而死,头七必然惊魂。如此一传开,大伙儿更是胆战心惊。 又有胆子大的好事者去偏院寻了一圈,竟真的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看到了血迹,顿时坐实了传言,一众下人们纷纷不寒而栗。 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反之亦然。 春沂入府两年,王府里给她好脸色的没几个,明里暗里挤兑的倒是不少,此时更是惊魂不定。一时间府里头纸钱符咒盛行,人人都做两手准备。 事情闹得这么大,玲珑小筑里自然也不能免俗。 尤其是朱玲从前与春沂同屋,两人关系也不怎么样。正巧前些日子朱玲莫名其妙就伤成了这样,自然更添说头,一时间其他丫头婆子连那屋里都不敢进了, 朱玲自然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却也不好说出来。舒月不但住在这个屋里,睡得更是春沂从前睡得床,吓得夜夜噩梦缠身,白日里倒是也老实不少。 素心将此事说给白嫣然,原是当个笑话讲的,不想白嫣然听了却思索片刻,问道:“当初春沂的遗物都是你们几个丫头收拾的,那把扬琴呢?” 素心答道:“人都死了,东西自然是都烧了,那琴虽说是好东西,但到底不吉利,也是可惜了。” 嫣然有些诧异的看着小丫头,问道:“你当真一点也不怕?” 小丫头平日里看着也不是个多大胆的,今日倒是毫不忌讳。 素心撇嘴,“春沂原就是个细作,小姐和王爷得知后并未杀她已是心慈手软。即便她当真心中有怨气要来找人,那也该去找真正杀害她之人。” 白嫣然赞同道:“你说得对,若真是冤魂索命,就该去索那真正杀害她之人的命,哪有故弄玄虚夜夜抚琴的道理。” 她眯起眼道:“但既然大伙儿都听到了琴声,总不会是全都听错了,看来是真有人夜半抚琴了。” 王府这般大,玲珑小筑这边其实是未听见过琴声的,所以素心才这般不以为意。 此刻听白嫣然这样说,她也回过神来,道:“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人以为是春沂的鬼魂在作祟?”搜搜 小丫头又疑惑道:“可那人为何要这么做呢?” 白嫣然提点道:“旁人可不知道春沂真正的身份,府里头传的都是我与她争风吃醋。如今人含冤而死,冤魂作祟,我岂不是要落个心狠手辣的名声?” 素心也明白过来,咬牙道:“这人好歹毒的心思,莫不是又是朱永的阴谋?” 白嫣然却是肯定道:“不会。朱永还算谨慎,才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他不会这么快就又出手,且他应该不知道春沂之死。 此事瞒的严实,除了你连其他几个知情的丫头都不知道,那几个侍卫更不会透漏出去。所以还知道此事的,就只有那个真正的凶手了。” 此人留在府里终究是个隐患,但她一直藏的极深,前世自己在府里三年竟都未能看出来。白嫣然正愁不知该如何找到人,正巧就送来了一个引蛇出洞的机会。 于是只隔了一日,夜半琴声又响了起来,搅的不知多少人不得安生。 丫头们的房间离花园更近,琴声响了片刻巧儿便迷迷糊糊被惊醒了。她睁开眼睛就见一旁的缪雨正愣愣的坐着,脸色苍白惊惧,只当她也是被琴声惊到了。 巧儿虽也吓得花容失色,却还是安慰她道:“前几日你没在这房里住大约没听见,这琴声响了有几日了,这才消停了一日又开始了。” 见缪雨沉默不语,巧儿又凑近了些说道:“她们都说是春沂的冤魂在作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但咱们也未与她生前结怨,倒也不必担心。还是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起来做活呢。” 她这么一安慰缪雨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虽然人是跟着躺下了,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睛。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那琴声消失,才终于松了口气。 前几日她去了朱永屋里睡,睡前哄着那老男人喝了加料的茶水,人便睡得跟个死猪似的,正方便了她半夜出门做事。 一连三日,缪雨夜里扮鬼抚琴,白日散播流言,觉得火候差不多便收手了。却不想相隔一日今夜又响起了琴声,却并非自己所为,那又是怎么回事? 缪雨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心里头装着各种念头,面上却要滴水不漏。她也疑心这是王妃的计谋,轻易不敢露出马脚来,却又总会无端想起春沂的死状来。 春沂原是岚贵妃的人,又从未见过自己的真容,缪雨原是不必担心。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偏偏在让她下药时暴露了,缪雨不得不杀人灭口。 后来老夫人传来命令,让她给白嫣然点颜色看看。缪雨正好也想试探季凌云是否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便用春沂的死做文章,却不想又是横生波折。 恼人的琴声又是连响了三日,听说王妃也着了风寒,请大夫来开了方子。众人私下里都说是沾了怨鬼的阴气,看来的确是春沂的冤魂回来了。 缪雨吃饭时特地去看过,灶间果然在给王妃煎药,不由心更慌了。 她虽奉命潜伏在王府,素来做事稳妥谨慎,手上却还是第一次沾血。又想到自己为防被人撞见,那几天夜里都是穿着春沂生前的旧衣服,顿觉不寒而栗。 不说缪雨慌了神,就连这辈子从未见过春沂的舒月都惊的夜夜噩梦缠身。 她自己本就是重生而来,便更是笃信鬼神之说,偏生又睡得是死过人的地方。白日里听着丫头婆子们的闲言碎语,夜里总免不了梦到青面长舌的女鬼来索命, 朱玲与她一个屋里住着,因养着伤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便有些睡不着。玲珑小筑虽听不见琴声,她却要夜夜被舒月的梦呓所扰,然而听着听着,她却觉得有些不对。 府里的侍卫不会弹琴,这三日夜里都是季凌云亲自去“扮女鬼”,却始终一无所获,夜里回去便佯怒道:“我看你不是要捉内奸,捉弄我才是真的。” 白嫣然也嬉笑道:“王爷明鉴,妾身岂敢。” 深秋的夜里着实是冷,季凌云索性将人搂在怀里取暖,手也不老实起来,嘴里还在取笑道:“你还有不敢的?连自己被冤魂缠身之事都编的出来,那我今夜就做一回冤魂……” 又是半夜折腾,白嫣然自然而然起晚了。素心出去唤人,进来侍候梳洗的却是朱玲,白嫣然上下打量她一番,欣慰道:“瞧着是好的差不多了,但大夫说你还得休养几日,且再回去躺着吧。” 朱玲手上的动作利落,嘴里笑道:“躺了这些日子,再躺下去骨头都要懒了,奴婢做些轻省的活计不妨事的。” 白嫣然见她果真无碍,便点了点头。朱玲却似是想到了什么,蹙眉欲言又止。 “王妃,有一事奴婢觉得蹊跷,也不知当不当讲。” 见白嫣然示意,她踌躇着说道:“是舒月,她这几日被闹鬼之事惊的夜夜梦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听她总说些惊人之语却是奇怪……” 白嫣然听着朱玲的叙说,眸色渐深。 第一百三十八章:恩将仇报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侧妃病重,建王府里头难免忙乱,王爷更是暴躁如雷,府中人人自危。 期间岚贵妃曾来过一次,催促季司宏想法子一定与顾月瑶牵扯上关系。元和帝素来爱面子,到时候顾及声誉赐婚之事便有指望了。 训斥了季司宏一番,岚贵妃照例又去看祝柔芸。 季司宏心中隐隐觉得奇怪,从前再大的事母妃都是召见自己进宫商议,如今却是屡屡求了父皇亲自来府上。 有些事分明不必如此郑重,倒似是为了看祝柔芸做的遮掩一般。而后季司宏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好笑。 当初桂枝死的不明不白,岚贵妃大闹一场将皇宫翻了个遍,却仍是毫无所获。但她如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桂枝会是自己不慎落井的,便又将这笔账记在了皇后身上。 经此一事,岚贵妃越发谨慎,也没要新拨过来的姑姑,只提拔了侍候多年的大宫女竹玉。虽说也是个放心人,但到底比不上桂枝,如今来看祝柔芸就没有人特地打点了。 祝柔芸对于岚贵妃的到来自然是喜不自胜,说来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入了这位贵人的眼。 但她对岚贵妃自是百般奉承,时不时再说说往事卖卖惨,更赢得不少怜惜,这招她用的炉火纯青屡试不爽。 照例又是好一通赏赐,祝柔芸脑中突然灵机一动,说起宋侧妃病缠卧榻无法打理府中内务。岚贵妃当即便遂了她的心思,让她接管府中内务,祝柔芸自是喜不自胜。 只是祝柔芸想的倒好,如此一来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与日不同。但她是在清贫人家出生,哪里会做这些,一时忙的焦头烂额。 钱婉儿说起家中母亲病重,想要回去探望时,祝柔芸正对着府中账目发呆,这些东西她是全然看不懂的,心烦意乱,对着钱婉儿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钱婉儿察言观色,主动卖乖道:“祝姐姐打理府中内务辛苦了,这点琐事不如就让妹妹代劳吧?” 祝柔芸这才抬眼看她,问道:“你会这些?” 钱婉儿老实答道:“从前在家中跟着母亲学过一点皮毛,对对账目应该还是可以的。” 祝柔芸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虽有些忌讳她从前是白悦妤带进府的人。但想到这女人素来老实,如今失了宠也被白悦妤摒弃了,应当不会再和她一条心了。 自己不妨将人收入座下,也好有个效力的,还能借机打压白悦妤。她深觉自己聪明伶俐,还能一箭双雕,当即松口允了钱婉儿半日假。 祝柔芸也不是什么真正的聪明人,不过是会卖弄些小心思罢了,全然没有看出钱婉儿的异样。 直到坐着马车出了建王府,祝柔芸都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真的顺利出来了。她又小心的将袖子里的纸条拿了出来,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 那是表哥孙明哲与她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托了给府中送菜的菜贩子送到了她手中。钱婉儿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想去赴约。 马车将钱婉儿送到钱家便回去了,到了时间自会再来接她回去。钱婉儿打发了芝容,让她也回家去看看亲人,歇息半日。 钱婉儿的归来让钱家上下都欢喜不已,尤其是一双弟妹缠着她不放,问东问西让她招架不住,母亲却是在旁默默垂泪。 钱婉儿心中愁苦,却还得安抚母亲。好不容易从母亲房里出来,老管家已经等在门口多时,左右张望一番后悄声道:“小姐随我来吧,孙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二人约定见面的地方正是钱家后院,钱夫人素来身子不好,从前便是钱家父子为其尽心医治。 后来出了钱婉儿之事,钱夫人自觉愧对妹妹一家,无颜再求医,孙明哲却仍是每旬过来诊脉。 钱侍郎当初半是受季司宏胁迫,半是被钱财收买,后来升到侍郎之位,府中莺莺燕燕妾室不少,后来他一出事便收敛钱财各奔东西了。 如今的钱府旁的不多,荒废的院落却是不少,两人便在此间见面。乍然相见,俱是相顾无言,曾经两小无猜的两人如今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孙明哲喃喃道:“婉儿,你瘦了。” 钱婉儿原已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却不妨听到孙明哲此言,顿时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明哲哥哥,婉儿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孙明哲乍然看见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险些没能认出来。 钱婉儿消瘦憔悴了不少,更让他心疼的是,她从前轻快明亮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死气沉沉的眼神。让他无法把眼前的人与从前天真烂漫的少女联想在一起。飞卢吧 孙明哲上前几步,原想将她揽进怀里,最终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哑声道:“我怎会不明白你的用意,婉儿,我不怪你,我只愿你能过得顺心。” 钱婉儿闻言又是哀伤又是悔恨,不由哭的更加伤心。一时间空荡荒芜的院落只余女子的失声痛哭,许久才渐渐平息。 情绪稳定下来后钱婉儿倒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孙明哲,低声道:“我都听说了,这些日子多谢表哥替我照顾母亲和家中,婉儿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定然当牛做马报还你的恩情。” 孙明哲苦笑着摇了摇头,深深看着钱婉儿说道:“我说了,我只是想让你过得顺心,并不求回报。但我如今见你却不似顺心如意,婉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入了建王府?” 想到王府钱婉儿便不由打了个寒噤,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失魂落魄的摇头道:“是我蠢笨无能,才落到如今这步境地……” 孙明哲听着钱婉儿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听到果真是白悦妤哄骗她入府,一颗心几乎要滴出血来,万万没想到原是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却殃及到了婉儿身上。 白悦妤! 孙明哲恨得咬牙切齿,想不到自己当初竟救了个蛇蝎女子,被反咬一口恩将仇报。不但自己险些丢了差事,济安堂名声受损,更害了婉儿一生! 他闭了闭眼睛,坚定的说道:“婉儿,你放心,总有一天我定会将你从那龙潭虎穴里救出来,还你自由。” 虽明知此事千难万难,但钱婉儿看着孙明哲坚毅的神情,原本已如死水般的心却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琴声又是一连三日夜半响起,第七日夜里听说原先春沂住过的屋子竟开始闹鬼。 新来的那个美貌丫头半夜被恶鬼惊醒,一睁眼便看到个满身鲜血的女子喊冤,顿时吓得又昏了过去。同屋的朱玲也被吓得不轻,说是当真也看到了女鬼,的确是春沂没错。 春沂为人轻浮自傲,当初府里无人与她交好,后来得知她被赶走众人更是拍手叫好,背后大骂其不知廉耻罪有应得。 然而此时得知春沂竟是含冤而死,不由又是畏惧怜悯,对心狠手辣的王妃也有些不满。 即便春沂真是勾引了王爷,将人赶出去就是了,何必痛下杀手。惹得如今鬼魂作祟,众人皆受其累,难免心生怨怼。 朱永不知这闹鬼到底是真是假,但见此情形自然高兴,连带着对缪雨这好些日子没来也不在意。 缪雨却是整日里心神不宁,哪里还有闲心去管他。 今夜便是二七,民间说法里头七鬼魂,若是思念亲人或有不白之冤,便可借机显灵。而到了二七则是送煞之日,意为安抚鬼魂放下生前种种,安心前去投胎。 果然到了这夜琴声并未再响起,待到夜深人静,缪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钱元宝,准备去花园偷偷祭拜一番,以求个安心。 临到要出门,缪雨却又起了心思,看着熟睡的巧儿,悄悄下床穿上她的绣鞋,披了她的外衫去了。 缪雨有武功在身,原就比寻常人警觉,又潜伏多年,早就养成了谨慎多疑的性子。 这一路上她都分在小心,轻车熟路便避开了府中巡夜的侍卫。到了花园一处隐蔽角落烧了纸钱,又悄无声息的折返,这才觉得安心不少,总算睡了个踏实觉。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小八和阿阮就将所有下人叫来玲珑小筑。缪雨昨夜睡得晚,被巧儿推醒后便匆匆洗漱穿戴一道前去。 王爷王妃坐在花厅中,神色凝重,素心见人到齐,正色开口道:“这些日子府里头一直有闹鬼的传闻,说是春沂的冤魂作祟。但现下已查明是有人故意为之,借鬼魂之说在府里兴风作浪,蛊惑人心。 此人便是真正杀害春沂的凶手,今早有人在花园一角发现烧过的香灰,定是凶手做贼心虚才会昨夜前去烧纸祭拜。” 这些话不亚于往沸油中泼了一桶冷水,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缪雨更是暗暗咬牙,心中忐忑不安。 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得知有个杀人凶手就混在其中,难免人人自危,一时风声鹤唳。 只听素心又道:“此人既半夜去了花园,鞋底多少会沾染花园里的红泥。所以现下要检查你们的鞋底,谁若推脱,必定就是凶手无疑。” 说罢小八和阿阮已经带着人去检查众人的鞋底了,鞋底沾染红泥的人倒不少。花房的人鞋底都有,因为日日在花园进出劳作,缪雨反而是个例外,可见是个惯常偷奸耍滑的。 但除了花房之人,还有一人鞋底的红泥更多,且还是新鲜的。小八将那半旧的绣鞋鞋底呈上,白嫣然大为意外,向素心示意。 素心会意走到巧儿身边,摸了摸她的外衫前襟,又凑近嗅了嗅,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六神无主巧儿,转身对白嫣然点了点头。 季凌云神色骤冷,一拍桌子,喝道:“将人拿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巧儿冤死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巧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哭的肝肠寸断,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成了凶手。 白嫣然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沉声问道:“若你昨夜并未去花园祭拜,为何你的鞋底有新泥?且衣衫还沾着湿气和烟火味?” 巧儿胡乱的摇头,抹了眼泪无措道:“奴婢、奴婢昨夜睡得很沉,并未起身出去过,昨日白日里也未去过花园,当真不知鞋底何时沾上的红泥。” 为了让其措手不及,白嫣然特地一大清早就让将人都唤到玲珑小筑来。巧儿也是匆匆起来收拾了就来,哪里注意到自己的衣衫上那深秋寒夜里未散尽的湿气。 巧儿如今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更是慌的六神无主,只是不住的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 白嫣然看着季凌云,季凌云冲一旁的侍卫点头示意,那侍卫随即扣住巧儿的手腕,指尖搭在她脉门上探了片刻。巧儿下意识的瑟缩,却哪里能挣脱开。 片刻后那侍卫放开巧儿的手腕,冲季凌云摇了摇头。季凌云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后道:“事关重大,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明日押去极牢审问。” 巧儿不知那极牢的声名,却也已经是惊惧交加,被带下去时仍然不住哭着求饶。 白嫣然总觉得心头不安,于心不忍的看向季凌云,季凌云却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她的手心。白嫣然心中一动,也不做声了。 凶手既已找出来了,众人便纷纷散去,都在对巧儿议论纷纷。其中不乏有人质疑,巧儿进府多年,素来文静乖巧,怎么会是杀人凶手这等恶徒? 不止下人们这样想,就连白嫣然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巧儿这丫头的印象都很好,实在不能相信她是那等穷凶极恶之人。 季凌云听她所言,竟也赞同道:“我方才让人探巧儿的脉象,发觉她却是个不会武功的。但先前那人既能悄无声息的迷晕侍卫再杀春沂,定然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所以应当不是同一人。” 素心与巧儿素日接触的多,方才也是一直忍住才没有求情,此刻闻言忙道:“记得刚来王府时,有一日王爷与王妃在柳心亭下棋,奴婢因贪看湖里的银鲤险些落水。 事后奴婢才发觉是有人暗中捣鬼,在奴婢脚下投了一块鹅卵石才会脚下打滑。当时众目睽睽之下,却无人察觉她是如何出手,想来也是要有些功夫才能做到的。” 季凌云愈发肯定心中所想,说道:“如此说来,巧儿的确并非那真正的幕后之人,但她到底只是无故被牵连或是同伙还不确定。但那人为防暴露行踪,定然也会如同对春沂一般杀人灭口。” 白嫣然会意道:“所以王爷方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明日就将巧儿送去极牢,就是为了引那人情急之下杀人灭口,好来个引蛇出洞。” 季凌云点头,目中寒光毕露。 “今夜我亲自去守株待兔,绝不会再让她逃脱!” 出了这等事,众人都是心有余悸,总觉得心中不安,仿佛不知道何时身边就又会冒出来个杀人凶手来,难免草木皆兵。 孙明哲上门拜会时,门房盯着他从上到下谨慎的打量了好一阵,才终于进去通报了。白嫣然若有所思,让将人请进来,果真是有关钱婉儿之事。 孙明哲将钱婉儿所言都一一说了,而后跪下三拜九叩行了大礼,沉声道:“微臣感念王妃大恩,原不该再麻烦王妃。 无奈微臣势单力薄,无法与建王府抗衡,但求王妃能够将此事放在心上,微臣感激不尽,愿粉身脆骨以报王妃大恩大德。” 即便孙明哲只是太医院中一个小小肄业生,但也能看清如今局势,安王与建王定然是势不两立。所以他如今所言无异于投诚,然而白嫣然在意的却不是他。 她眸中精光乍现,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意思?” 孙明哲是个聪明人,会意道:“婉儿乃是遭人算计,深受其害,更在建王府中举步维艰,度日如年。她也愿为王妃忠心效力,只求将来能得还自由之身。” 白嫣然满意的笑道:“这是自然。还请小孙大夫转告钱姑娘,让她护好自己周全,将来她定能离开建王府回去与家人团聚。” 孙明哲心中大石落地,又是一番谢恩。白嫣然却道:“小孙大夫既然来了,不妨顺便给朱玲再看看,免得留下什么病根。” 孙明哲会意,答道:“王妃思虑周全,微臣这就去了。” 朱玲性子要强,身子底子也还不错,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内伤难养,还是不能做辛苦劳累的活计,孙明哲便又新开了方子让她细细调养。 孙明哲忙罢正与王妃拜别,却见素心神色凝重的匆匆而来,对白嫣然耳语两句,白嫣然也是脸色一变,问道:“当真!” 素心点头道:“原是好好的一个人,方才不知为何突然就发起了疯,痴傻癫狂不说,最后竟生生将自己撞的头破血流……”久久书阁 那场面实在太过惨烈,素心说不下去了,白嫣然的面色也是难看的紧,朝孙明哲这里看了一眼,又问素心道:“她可是中了毒?王爷怎么说?” 素心摇头道:“有了上次的教训,今次不但有众多守卫严加防守,中午送去的吃食碗筷也全部都用银针细细验过。可不知怎么回事,人竟突然就无缘无故发疯了。” 白嫣然深深舒出一口气,起身道:“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疯了,定然是咱们有所疏漏。小孙大夫,劳烦你再随我走一趟了。” 白嫣然赶去时季凌云已经到了,屋中一片狼藉,桌椅墙上都可见斑斑血迹,可想而知曾经是怎样惨烈的情形。 蓬头乱发血污满面躺在地上的尸身正是巧儿,如今人已身死,七窍却仍在不断的涌出血来。尤其一双眼睛瞪的滚圆,眼仁突出,模样实在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素心惊的连连后退,最后忍不住跑了出去。白嫣然也是眉头紧蹙,季凌云过来挡在她的身前,沉声道:“嫣儿,别看了。” 白嫣然察觉到男人的身体微微发颤,便不再多问,乖巧的伏在男人怀中。 孙明哲医者仁心,虽心生怜悯,倒也不怕,自行上前查看。仔细打量查验过巧儿的死状,问了一旁侍卫几句,又毫不避讳的以指尖沾了点血迹放在鼻端嗅了嗅。 沉思片刻,孙明哲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握着帕子掰开巧儿的嘴查看内中口舌。半晌收手,叹息着替她合上了眼睛。 白嫣然见他如此,知晓他已然查验完毕,便吩咐侍卫将巧儿送回家中厚葬,再从账房拨一笔银子抚恤家人。 素心红着眼眶进来,轻声道:“前几日巧儿还和奴婢闲话,欢喜的说起家中境况好转。妹妹的病已经好了,弟弟也进了私塾读书,明年春日她就可以出府回家了……” 白嫣然闭了闭眼睛,心中酸涩难忍,到底是害了这个丫头。 季凌云松开怀里的白嫣然,转身看着孙明哲,问道:“怎么样?” 孙明哲理了理思绪,答道:“的确是中毒所致,但这种毒药微臣闻所未闻,也已查验不出其中药理,恐怕普通银针试毒也是无用。 但观死者模样,必毒应当是能致人疯癫发狂,毒性极大,是为大患。” 说着他看了一眼季凌云,没有再说下去。 季凌云点了点头,牵着白嫣然的手走了出去,见白嫣然神思不属,他将她的鬓发拨弄到耳后,柔声道:“此事我会追查到底,不必担心。巧儿家中交给慧娘前去打理,你不若想想明日宫宴要穿戴什么赴宴,可不要叫南鲁公主比了下去。” 白嫣然不想让他再担心自己,勉强一笑带着素心走了。季凌云深深望着她的背影远去,垂在身侧的手越发紧握。 须臾,他看向孙明哲道:“小孙大夫,本王亲自送你一程。” 孙明哲对此丝毫不意外,躬身道:“多谢王爷厚爱。” 赶车的是阿五,季凌云一向信得过,马车驶出王府后他便直言问道:“方才小孙大夫是否还有未尽之言。” 孙明哲点头,神色凝重起来。 “先前王妃妆粉中的药粉微臣取了一些研究,但始终一无所获。其中药材更是闻所未闻,连太医院也是同样的困惑,只能大致推测出有镇痛宁神之效。 但王爷大抵不知,正所谓是药三分毒,所以开方子时用药用量需大夫好生斟酌。若剂量不对,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激发毒性。” 他意味深长道:“比如原本有宁神之效的药物若份量太过,反而可能会扰乱神志,令人疯癫。” 季凌云明白他话中之意,神色越发冷峻,道:“你的意思是,让巧儿疯癫之毒,与当初混在嫣儿妆粉里的药粉是同一种,只是剂量不同?” 孙明哲点头道:“目前这还只是微臣的猜测,下毒之人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前次所下的药粉不多,混在妆粉里难以细究。 此次人已身死,更难追查,想必也是怕此毒流传出去,看来对这毒药的出处颇为忌讳。” 季凌云颔首示意,马车正好停下,阿五跳下去道:“王爷,小孙大夫,济安堂到了。” 孙明哲下车前又郑重道:“此毒并非只能入口起效,饮食用度皆有可能中招,还请王爷王妃多多小心。” 马车又从济安堂驶回王府,马蹄声提提踏踏,季凌云却恍若未闻,一双眼中寒芒欲盛。 第一百四十章:南容公主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大黎国力昌盛,独霸天下,太祖时候疆土曾一路扩充到了各国边境。后停止战火休养生息,此后周遭各国便需连年进贡以示尊崇,容国亦是其中之一。 数年前容国前任国君骤逝,太子尚幼,主少国疑,一时犹如风中落叶摇摇欲坠,北禹西邑皆虎视眈眈。 幸而国后当机立断,举荐国君胞弟摄政王上位,这才护住了容国江山,也护住了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容国这位摄政王着实不可小觑,据说从前也是桀骜不驯的性子,骤然肩负起重任,竟也将半壁江山撑了起来。 近年来容国越发昌盛,竟隐隐有与大黎齐平之意,这位南容摄政王的名声也在列国间传了开来。 各国进贡应在年关前后,此次容国虽是照例进贡,却来的着实太早了些。反常必妖,私下里俱是议论纷纷。 听闻随着容国幼帝年岁渐长,摄政王却又无放权之意,难免引得朝堂震荡。且此次还有长公主亲随,怎么瞧都甚是耐人寻味。 容国使团前日到达京城,今晨早朝上殿进贡时竟是那迦叶公主打头。虽有面纱遮面,但异国公主这般抛头露面着实引发群臣非议。 若非季凌云提起,白嫣然险些就要忘了这位容国的迦叶公主,她总算记起前世也有这么一遭。 只是当时她已化成了猫儿,此时时从季凌云口中得知,所以印象不深。 迦叶公主的确是别有目的而来,但与众人猜测不同。这位容国的长公主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与胞弟幼帝同气连枝同仇敌忾,反而对摄政王心生爱慕。 她此遭前来,正是因为偷听到摄政王有与大黎联亲的打算,所以趁摄政王不在都城说服幼帝提前来大黎进贡。 并偷偷混入潜入使团,被发现的时候使团已经到达大黎境内。使臣无法只得让她一同跟来,又管不住这位尊贵又娇矜的长公主,只能一再退让。 当时季凌云极其反对灵希公主去容国和亲,一来是因为远嫁和亲,二来也是因为这位迦叶公主的缘故。 白嫣然的唇角微扬,附耳在素心耳边说了几句。素心虽满心不解,却也没有多问,便匆匆去做事了。 容国使团的洗尘宴定在酉时,白嫣然与季凌云到时已是宾客如云。因是国宴,出席的除却王公贵胄就是朝中重臣,白家自然是无缘在列。 有些日子没见的齐思敏倒是也在,是随着齐老将军而来。元和帝竟连齐老将军也请来了,可见对容国的重视。 白嫣然这才有时间细问上次济安堂之事,得知齐思敏找不出那假道士,最后索性让捕快诓骗那妇人,无奈的笑着摇头。 虽说那妇人知道的不多,指认不出幕后之人,但白嫣然却是心知肚明,必是白悦妤无疑。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既然做了,就要想到承担后果。 白嫣然拿起茶水啜了一口,敛去眸中的寒意。 正说着话,灵希便来了,见了白嫣然和齐思敏眼前一亮。今日这等场面,灵希难得打扮的如此郑重,倒真有了几分端庄娴雅,只是一开口便原形毕露了。 “哎呀,我这脖子好酸,也不知桑从姑姑到底给我戴了多少头饰,害我走路都得小心翼翼,免得栽倒。” 齐思敏掩唇笑道:“今日可有个南容公主,据说是容国第一美人呢,灵希公主自然不能让人比了下去。” 灵希无所谓的道:“比这些做什么,反正她住不了两日就走了,大约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白嫣然却意味深长道:“那倒不一定。” 灵希听着却没当回事,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没见到皇兄?” 白嫣然答道:“王爷方才想起还有一桩急奏赶着处理,便匆忙又让人去贤文院取文书来,一会儿就该来了。” 说着目光看向她身后,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你皇兄这不就来了。” 灵希笑吟吟的看过去,随即却愣住了。季凌云的确来了,却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怔忡的白博仁。 白博仁今日得了吩咐处理一堆文书,忙到一日才打理妥当。不料他刚回府换下朝服,连晚膳都未来得及用又被安王身边的车夫匆匆接进了宫。 说是安王殿下急用其中一份文书,白博仁到了后便随安王殿下去贤文院取了文书。然而事罢却还不让他走,又让他已到来参加宫宴,这便当真是莫名其妙了。梦想中文 然而此刻他抬头与灵希公主四目相视,心中所有的纷乱念头便都烟消云散了。只想着哪怕是不知所谓,能多看她几眼也是好的。 正在这时大黎帝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而至,众人也来不及再说话,便齐齐行礼,而后回到各自席间坐下。 帝后二人在上首主位坐下,底下依次是几个皇子公主,而后再是朝中重臣。 宁王季钰仁与二公主惯常缺席,倒也无波无澜。但白嫣然注意到建王竟也没带宋侧妃来,据说是身子不适,也不知是真是假。 宴席开始,使团入席。此次迦叶公主没再蒙着面纱,露出的模样果真是容色倾城,席间女子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看过去。 女子之间对容色的攀比乃是人之常情,那迦叶公主的目光扫视一圈,在白嫣然与灵希面上顿停留了一会儿,随之满面傲然之色。 元和帝说了两句场面话,使臣忙起身敬酒,气氛便活络开了。偏偏这时迦叶公主也跟着起身敬酒,一派天真烂漫模样说道:“迦叶这是第一次来大黎,果真见识颇多。大黎不愧是千年古国,地灵人杰,几位皇子都是生的玉树临风英武不凡。 只是不知大黎公主是不是也是个个貌若天仙,迦叶着实想要结识一二,不知可否引荐?” 皇后的面色有些不渝,这迦叶公主显然是仗着自己容貌出众,想要出风头,却要拉着灵希攀比。 白嫣然不想这迦叶公主竟是这般开门见山的性子,一旁的灵希已然起身道:“迦叶公主谬赞了,本宫便是大黎三公主灵希。” 迦叶公主看见灵希,眸中闪过一抹轻蔑之色,笑容愈盛。 “原来大黎公主便是这般颜色,的确是谬赞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倒让元和帝和佟氏不好发火。 白嫣然也满面笑意说道:“那依迦叶公主之见,我大黎公主该是如何模样?你若是想要攀比容色,倒也容易,夜里去南街逛逛,那里有不少绝色佳人,更兼之风情万种。” 不少人低头嗤笑,京城南街夜里不少是做皮肉生意的花楼,那烟花之地的确不乏容色出众的女子。 迦叶公主虽鲁莽,却也不是个蠢的,听出了白嫣然的话中之意。她脸色变了变,又接着道:“自然不是只看容色,我大容女子多是能歌善舞,多才多艺。本公主已然也不例外,只是不知灵希公主有什么拿手的技艺?” 见灵希看过来,白嫣然悠悠道:“灵希公主自然也是才艺双全,只是迦叶公主这么说,难道是要当众献艺较量不成?” 迦叶一抬下巴,正待说话,却又听白嫣然不疾不徐道:“倒也不必如此,今日有皇后娘娘精心安排歌舞。一众歌舞姬可都在外头候着呢,迦叶公主莫不是要抢人饭碗?” 迦叶咬了咬唇,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素来能言善辩,不想今日却碰到了对手,竟被逼的哑口无言。却不知从前在容国是因她的身份,所以众人处处忍让,而非她当真口才过人。 只是想到当日听到的那些话,她又咽不下这口气。刀子似的目光刮过白嫣然,恶狠狠的盯着灵希,说道:“难道你们大黎的公主,就是这般无才无貌?” 此言着实太过了,席间一片哗然,众人面上皆变了色,那容国使臣当即白了脸,想必此刻恨不得将人拖走。 一旁的季凌云也是冷笑,道:“身为公主,自然是因为生在皇家,身上流淌着皇室血液。难不成迦叶公主是因为容色出众,能歌善舞,才被容国百姓尊为长公主的吗?” 那使臣再也忍不住,忙起身拉着迦叶公主使眼色,一边连连对上首的元和帝和佟氏不住作揖,嘴里说道:“还请皇上皇后恕罪,迦叶公主已经醉了,如今满口胡话实在失礼,还请勿怪。” 迦叶公主也知自己说错了话,虽心有不甘,但想到母后和摄政王却也不敢再多言了。只得咬着下唇坐了下来,气闷的斟酒独饮。 佟氏松了口气,赞赏的看了白嫣然一眼,又向谷月姑姑示意。很快席间的空地上便响起了歌舞表演,一时倒也让气氛再度热络起来。 一旁的灵希也气鼓鼓的喝着酒,不过只一杯便被桑从姑姑换成了茶水,再不复方才的好心情。她自是不知这头一次见面的异国公主为何要一再针对自己,却也一时被说的心中惴惴,满心惆怅。 然而那迦叶公主只消停了一会儿,便又作起了妖。 趁着一曲歌舞毕,她起身示意宫人将东西抬上来,又亲自上前将那匣子打开,拿出一副画卷来,对元和帝说道:“皇上,此画乃是我容国著名的画师,鹿安居士生前所著的最后一幅画,画名曰‘国色天香’。” 众人听闻鹿安居士大名,纷纷看去,只见那画上乃是一位女子站在牡丹花丛前赏花之景。而那位画中女子甚是眼熟,正是面前之人。 迦叶公主得意道:“鹿安居士正是看见本公主赏花,不顾病重之身非要做这副国色天香图。只是不待他画完便再难以握笔,虽将画赠予我,却始终遗憾画有未尽之处。” 她目光看向灵希,明显不怀好意道:“既然灵希公主才情过人,便将这副国色天香图作完,本公主便信服你,如何?” 第一百四十一章:画龙点睛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鹿安居士乃闻名天下的丹青大家,一生留下佳作无数。如今人已驾鹤西去,画作更是千金难求,有市无价。 鹿安居士所作虽大都是山水画,但他最擅的其实是花鸟画,尤其是花卉。譬如安王府库房丢失的那副百花争春图,便是鹿安居士的成名画作。 而眼前这副国色天香图,若当真是鹿安居士生前遗作,那便是价值连城。 先不说灵希公主能否悟出此画之中的未尽之处。单是在鹿安居士的大作上动笔,稍有差池便是横遭天下文人唾骂之祸,但天下又有几人能有如此心境。 待想明白后,众人看向迦叶公主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愠怒。 然而成为众矢之的的迦叶公主对此视而不见,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灵希,唇角扬起似笑非笑的讥讽,似乎已经看到了她举步维艰的局面。 灵希的确为难,她自小贪玩,素日躲懒,于琴棋书画造诣之上实在不多,只在勉强能拿的出手的水平。让她在鹿安居士的画作上动笔,却是万万不敢的。 若是毁了这样一副本该传世的大作,想必她也会跟着“流芳百世”。然而就这样认输,让刁蛮公主耻笑,她又是万般不情愿的。 生平头一次,灵希开始懊悔自己的不学无术。 可她本就资质平平,容貌不及大皇姐,才情不及二皇姐,素来就是最不出众的那个。她索性也就看开了,只当个最安乐的公主也就罢了。 不曾想有朝一日,却要在异国公主面前丢了大黎国的脸面。 耳边是迦叶公主的嘲讽,“怎么,难道大黎公主竟连提笔的勇气都没有吗?” 灵希面上一热,正要起身,却被一旁的皇嫂按住了胳膊,随即皇兄身旁的一道身影站了起来。 白博仁起身向上首的元和帝行了一礼,而后看向正中的迦叶公主,不卑不亢的说道:“迦叶公主说笑了,灵希公主并非不敢,只是不屑罢了。这等小事,何须劳烦公主,区区微臣即可。” 迦叶公主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给气笑了,她冷笑道:“好,你既口出狂言,本公主便给你这个机会。但你若毁了鹿安居士的画作,休怪本公主对你不客气!” 元和帝心中松了口气,自己的女儿他自然知道斤两,若是硬着头皮画也只是徒增笑柄。如今有人代为受过,总算是保住了皇家颜面,倒也不在乎此人唐突了。 元和帝自然不识得白博仁,只是如今也不好问,便只道:“爱卿既有把握,便画吧。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幅画罢了,迦叶公主总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他这话明显是对迦叶公主之言的不满,只是来者是客,迦叶公主又是小辈女儿家,元和帝也不好当众计较。 但这话中之意容国使臣却是听得出来的,只是事到如今,他除了赔笑敬酒,已经别无他法了。想到回去后还要面对摄政王的责难,他当真有种不想回国的冲动。 众目睽睽之下,白博仁起身走到画卷前。他握了笔在指尖,细细看着眼前精妙绝伦的国色天香图。 迦叶公主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此人故意激怒自己为灵希公主解了围,更是大为不满,在一旁冷冷道:“你想好了再画,别坏了这画中意境,毁了鹿安居士的生前遗作,你可赔不起。” 白博仁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他本生的并不十分出众,虽也眉目周正,气质却过于温润淡泊,反而不惹眼。 但如今这从容一笑,仿佛成竹在胸,霎时变的卓尔不凡。他唤来一旁的宫女说了两句,那宫女便红着脸从袖中取出一盒胭脂来。 白博仁取出些许胭脂放在干净的砚台中,兑水取色,细细调和,直到满意为止。而后取笔蘸墨,提笔作画,已然浑然忘我。 不过一刻钟,白博仁便放下了笔,竟是一气呵成。等他退到一旁,迦叶公主立即上前,目光落在画上,嘴边的讥讽之言便又全都吞了回去。 白博仁并未在画上多施笔墨,只在画中迦叶公主拿在手中轻嗅的那朵牡丹花上画了一只蝴蝶,一只栩栩如生,似是被花香吸引来的蝴蝶。 即是国色天香,国色已有,只差天香。只是香味如何能画出来?白博仁便用这一只蝴蝶画出来了。 见迦叶公主面色有异,不发一言,元和帝也有些好奇。待那宫女将画呈上,不由大笑,赞道:“妙,果真是妙。赏!” 佟氏看过也是大为满意,并令宫人将画向下一一传阅。此画原是美人赏花,人比花娇,国色天香正是隐喻迦叶公主倾城容色。 然而此刻花上那一只胭脂色的蝴蝶却成了点睛之笔,执花的美人反倒成了陪衬,吸引蝴蝶而的牡丹花才是真正的天香国色。 元和帝再次看向白博仁时眼中已多了几分赏识,开口问道:“爱卿这般贤才,朕从前竟从未注意,倒叫明珠蒙尘了。” 白博仁行跪拜大礼,说道:“微臣礼部主事白博仁,才疏学浅,冒昧献丑,还请皇上宽恕。” 元和帝心情甚佳的摆了摆手,龙颜大悦道:“依爱卿之才,只在礼部做个小小主事是屈才了,不若去翰林院做个侍读,也不算是埋没了。” 周遭众人纷纷投去艳羡的神色,虽礼部主事与翰林院侍读同是正六品,实则却是天差地别。尺度文学 翰林院乃是皇上亲信,内中任职都官职不高,却是直辖皇命,最得圣心之人。 比如去岁的探花郎宋学士,如今在翰林院中虽也只是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但架不住人家深得圣心。 前不久任职了正四品的户部侍郎,又兼之替皇上修缮典籍,商议政事,可不就是飞黄腾达了。 白博仁身在官场,自然也明白元和帝这赏赐的份量,倒也不骄不躁,跪下叩首谢恩。 此一遭过后迦叶公主一时再无话可说,容国使臣趁机大肆赞扬大黎能人辈出,又是连连敬酒,直喝的一张脸涨的通红,也是可怜。 大约是下定决心,使臣再不敢放任迦叶公主,索性让两个侍从一左一右站在迦叶公主身边看着她,这才总算清静下来。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除却迦叶公主,这场洗尘宴倒也算得宾主尽欢。白博仁原就是个不速之客,虽出了一把风头,但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还入不了在场之人的眼。 白博仁不比白宗林圆滑,也不似齐氏的直率,倒像是融合二者的性子。他素来不喜这般场面,与季凌云打过招呼后便先走了。 季凌云看向一旁的白嫣然,他原就不明白嫣儿为何要特地让舅兄前来赴宴,倒是歪打正着帮了灵希。 如今见白嫣然点头,自然不会再强留。 灵希的席位就在白嫣然座旁,见状只微微踌躇片刻,便趁着众人心醉歌舞时也悄无声息的离席。 好容易没让桑从姑姑跟着,灵希出了殿门就见远处宫墙转角 闪过一片衣角。但见四下无人,便提着裙摆扶着头冠追了过去。 至此时天色已暗,正是霞光万道的日落时分。 灵希生怕晚了片刻那人就走了,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心中愈发急切,却不妨过门槛时脚下一绊,整个人便要狼狈的摔在地上。 似是有所感应,灵希虽惊的闭上了眼睛,心中却并不慌乱。电光火石间,横里伸出一双手牢牢将她抱住。灵希的鼻尖撞上那人的胸膛,头上的发冠终是歪了。 “小心。” 是那个温和又熟悉的声音,灵希感觉到那人放开自己,慢慢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了白博仁。 “你……” 她的话出口,却发现男人根本没有看着自己,他伸手小心的替自己戴好了发冠,而后向后退了两步,目光这才看向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 灵希方才明明看见男人已经走了,怎么会半晌还在这里。白博仁闻言悄悄红了耳尖,垂眸答道:“微臣想着公主也许会来道谢,所以想着稍等片刻。” 要怎么说自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纠缠,却在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后还是停了下来。 灵希又羞又恼,恼怒自己每每在他面前总是这般狼狈模样。懊恼的咬了咬唇,才红着脸道:“我的确是来同你道谢的,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围。” 白博仁似是知道她的心思,唇角微扬,温声道:“公主的谢意我记下了,既然如此,入夜了,公主还是赶紧回去吧。” 灵希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什么,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眼睁睁看着白博仁的背影远去。 迦叶公主接连碰壁,自讨了个没趣,自己喝了会儿闷酒便当真醉了,倒在桌上起不来了。使臣却是松了口气,忙让侍从将她带回去休息。 皇上为了龙体安康,只稍坐片刻便走了,皇后娘娘又坐了会儿,也借口不胜酒力回宫了。 气氛骤然放松不少,群臣轮番去同容国使臣敬酒。 容国使臣被迦叶公主牵连,也不敢不喝,只得一杯杯往嘴里灌。绕是再海量之人也撑不住,最后烂醉倒在了桌子底下才被放过。 许是因为方才白嫣然舌战迦叶公主赢得不少好感,有不少夫人主动上前攀谈。白嫣然不卑不亢,一一得体应对。 倒是于夫人的示好让白嫣然有些惊讶,虽然她也只是随众人过来敬了杯酒,说了两句客套话,但其中隐晦的示好意味不言而喻。 前世她只听过于姗姗对于夫人极是敬重,即便后来成为皇后,也还是对这位继母的话甚是听从。如今看来,的确不可小觑。 第一百四十二章:南阳之患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待众人都散去,窥探良久的蓝盈馨才终于独自上前。白嫣然心中诧异,面上却是多了几分亲热。 “蓝小姐可是随蓝老太师来的?” 蓝盈馨眼中黯然,摇头道:“祖父近来身子不适,我是随父亲一道来的。” 白嫣然看过去,蓝尚书的席间还有另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与蓝盈馨容貌有五分相似,气质却是截然不同,多了几分娇憨恣意。 想来这位就是蓝媛馨的异母妹妹,蓝尚书与续弦夫人所出的女儿了。据说那位蓝夫人亦是身子不好,素来鲜少在人前露面。 蓝媛馨鼓足勇气,问道:“许久不见宋学士,听闻他正夜以继日修缮典籍。但如此草之过急难免伤身,不知宋学士近来可还好?” 察觉到白嫣然诧异的目光,蓝媛馨红着脸欲盖弥彰道:“我、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白嫣然看出些端倪来,笑容俞深,重新打量蓝媛馨,当真觉得她与宋世阳甚是般配。 “我也许久未见表哥了,改日我若见了他,必与他说说蓝小姐的关怀。让他可别糟蹋自己的身子,免得有人心疼。” 蓝媛馨面上更烧,忙慌乱摆手道:“你千万别与他说,我、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罢蓝盈馨便红着脸又跑了回去,隐没在人群之中。 白嫣然的目光随之看过去,就见于姗姗躲在花丛后痴痴看着太子。太子却正与齐思敏说着话,难得面带笑意,齐思敏亦是娇羞含笑。 她正看的出神,突然肩上一暖,原是季凌云让素心取了氅衣来。见白嫣然转身,便亲自替她系上衣带,问道:“想什么这么入神?” 白嫣然笑着摇了摇头,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只觉得无比安心。 回王府时已是子时,下人们大都已经睡了,却有侍卫面色凝重守在门前,正是王府侍卫副统领连岳,白嫣然从他身上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启禀王爷,古统领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人。两人皆受了伤,如今都安置在霜定阁,是否要请个大夫来?” 季凌云心头一紧,白嫣然察觉到他的担忧,握住他的手一道往霜定阁去。 白嫣然问道:“伤的重吗?” 连岳答道:“那名公子倒无大碍,只是力竭虚弱昏了过去。古统领却受伤不轻,单兴正在替他上药包扎,但恐怕还有内伤,属下一时不敢决断。” 季凌云闻言脚下步子更快,白嫣然吩咐道:“让阿五去济安堂将孙大夫接来,他是个可靠之人。” 见王爷并未出声制止,连岳便忙去了。 两人进了霜定阁,院子里守着不少侍卫。 一向英勇的古统领竟被伤成这样,众人皆有些风声鹤唳,听见脚步声渐近手便放在了刀柄上,见了进来的是王爷王妃才放下心来。 古方的伤势的确严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不必说了,后背一道从右肩直到腰际的伤口更是骇人,若是再深几分,怕是就要伤到肺腑了。 且听连岳方才之言,古方还受了内伤。如今人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嘴角还不断的涌出血来,可以想见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恶斗才死里逃生。 阿五知道事情严重,很快将人带来了,然而来的却不是孙大夫,而是孙明哲。想来他是顾及祖父年岁大了,才自请前来。 孙明哲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白嫣然制止了,他什么都没问,放下药箱便上前去查看古方的伤势。 单兴在一旁急道:“大夫你快想想法子,他一直淌血不止,这可怎么办?” 单兴只是略通岐黄之术,素日兄弟们有个磕磕碰碰便来寻他,但却并非真正的大夫,此刻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孙明哲又探了探伤势,从药箱里取出银针,熟练的在古方胸前施了几针,便立即止了淌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折腾到了近寅时,古方的伤势总算平稳下来。安顿孙明哲在府中歇下,季凌云去厢房查看,见古方带回来之人果然是宋世阳,心头的大石才算彻底落下。 但季凌云心头却难免困惑,不知古方这一路上到底遭遇了什么。先前皇兄明明已经找人协助,既然能找到宋世阳的人,为何却是古方只身拼死相护。 南阳的水越探越深,到了如今他已经全然看不清了。美妙 次日一早,许全步履匆匆进了书房禀报此事。季承煜闻言一惊,原本随侍在侧的红鸢也是愕然,惊慌道:“怎么会?南阳那边一直都有消息传过来……” 话落她便住了口,事实摆在眼前,狡辩已然无用。看到主子紧皱的眉头,红鸢立即跪下再不发一言。 季承煜对许全道:“你去安王府一趟,待问过古方详情再来回禀。” 许全领命而去,季承煜对跪在地上的红鸢视若无睹,径自想着心事。良久,他才沉声道:“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他看向红鸢,神色淡漠道:“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南阳是通商要道,富庶繁华,素有南方京城之称,却与京城相隔万里,正是大黎一南一北两个中心。 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南阳总督无异于南阳的土皇帝,所以这个总督之位的人选尤为重要。 当初太.祖平定天下,大展宏图。对当时还百废待兴的南阳甚是看重,南阳总督之位亦成了一块肥肉,不知多少人盯着。 太.祖最终派了心腹廖方林前去,廖方林是寻常百姓出生,得太.祖一手提拔,对太.祖忠心不二。到了南阳后不遗余力奉旨开拓商道,发展经济。 后来其子廖广天也入了仕.途,廖方林却因一次意外坠马而亡。太.祖悲痛不已,遂下旨着廖广天接任南阳总督之位,以慰忠骨。 可廖方林对朝廷忠心耿耿,廖广天却不一定。 到了元和帝继位,一时忙于坐稳皇位,肃清朝堂,等回过神来时廖广天已成大患。经过廖家父子两代在南阳的经营,南阳俨然已经成了廖家的天下。 在南阳百姓不知皇位更迭,不识皇上是何人,她们只认南阳总督,只知廖广天。 朝廷前后派去的官员不是被策反,就是如张贤礼、谭有为一般郁郁不得志,权柄形同虚设。更甚有如林浩一般,欲加之罪死于非命。 季承煜明白南阳之患,自然早有准备。他掌管户部,当初进士外调,便将心腹调去了毗邻南阳的县城,当初宋世阳在南阳遇险,便是让其暗中接应。 事已至此,只有一个解释,心腹已经叛变了。但这让季承煜无法接受,他需要证据让自己信服。 此时的安王府中宋世阳已悠悠转醒,但他对府中侍卫满是戒备,直到见到季凌云方才放下心来。 得知自己和古方已经回到京城,宋世阳才彻底松了口气。问了古方并无性命无忧,他紧皱的眉头却并未松开,起身作揖道:“多谢安王殿下与这位侠士的救命之恩,微臣铭记于心。但皇命在身,恕微臣无法透露太多。” 季凌云点头道:“本王明白你的顾虑,古方也只是恰好出手相救,宋学士不必挂在心上。” 两人心知肚明,只是有些话却不便明说。 宋世阳是被元和帝秘密派去南阳,对外只道是在修缮典籍。季凌云纵然是一片好意,派古方暗中保护宋世阳,却也不好宣之于口。 宋世阳道:“无论如何,救命之恩微臣铭记于心。只是如今事态紧急,需得即刻进宫面圣,微臣这就告辞了。” 他说着便起身要下床,身子却是一晃,季凌云道:“既已回京,也不必急于一时,先让大夫看看有无大碍。” 正说着便听孙明哲求见,原来他方才去看了看古方的伤势,听说这人醒了不放心也过来诊个脉。好在宋世阳虽吃了不少苦头,却并未受伤,只需调养调养就好。 季凌云不便再多留,让阿五寻了王府不常用的马车,将宋世阳送到宋宅后门,不宜引人注目。 开了方子后孙明哲也要告辞,今日他还要在太医院当值。出了吟风轩,却见素心在门口徘徊,见了他忙上来问道:“小孙大夫,古方的伤势如何?他什么时候能醒?” 孙明哲答道:“他的伤势虽重,如今却已平稳,并无性命之忧,至于何时能醒过来就不一定了。 或许今天就能醒,也或许还要再睡两日,你若是担心便守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他原是医者仁心,不料素心闻言却是红了脸,扭捏道:“我哪里担心了,只是见小姐挂心才来问问。” 孙明哲从前与表妹也是两情相悦,如何能看不出她的心思。见她羞赧要走,又叫住人道:“有一件事还要劳烦素心姑娘,病人身上的伤口需得每日换药,尤其是背后的伤更要小心。只是我见院中只有男子走动,难免手重,还请素心姑娘上心了。” 未防走漏风声,霜定阁内外防守严密,院中只有府中侍卫走动,其他下人进不来。 素心张了张口,想到古方背后那道骇人的伤口,终是没有拒绝。 第一百四十三章:神明庇佑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德尚殿中,元和帝看着宋世阳呈上的名册,脸色阴沉可怖。德安进来添茶,原想瞟一眼,见了元和帝的面色又吓得一个哆嗦退了出去。 宋世阳当初是以布料商人的身份潜入南阳,几经周折买通了总督府的二管家,借着给府上的几位夫人姨娘裁衣服的机会进府,并未引起瞩目。 大概是安逸太久,加之南阳尽在掌控之中,总督府的防卫并不严密。府上姨娘不少,多是各地送来的美人,总督夫人则是当地望族谢氏,但身子不好不常露面。 宋世阳模样生得不错,丫头姨娘们都有心想同他多说两句,一来二去当真打探到不少东西。然而过了几日,总督府突然戒严,满城清查奸细。 宋世阳的身份有假,随时可能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总督夫人留人之际夜探总督府,后惊动了人九死一生才逃出来。 此刻呈在元和帝面前的东西,正是宋世阳夜探总督府时无意间寻到的名册。名册中记录着总督府自南阳各地收到的孝敬,数目惊人堪比国库。 旁的不说,只单单这收受贿赂居多,结党营私谋逆之罪,便能将廖广天斩首抄家。 半晌,元和帝才开口道:“依爱卿之见,廖广天突然发难,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总督府突然戒严,全城清查奸细恐只怕是借口,更大的可能是廖广天收到了消息。但皇上派自己秘密潜入却仍是走漏了消息,只能说明奸细出自皇上身边的亲信。 宋世阳心知肚明,不能明说,便道:“微臣还打探到一事,据总督府一位得宠的姨娘说,廖广天自称有神明庇佑,可窥探天机,亦有神力相助,所以才能在南阳作威作福。” 元和帝冷冽的目光看过来,问道:“难道你也信廖广天是窥见天机才知晓你的行踪?” 宋世阳恭谨道:“神明怎会庇佑这等奸佞,廖广天此言大约只是吹嘘。南阳曾是前朝朝拜圣地,至今当地百姓家中多供奉各路神明。 传说深林山中亦有不少得道高人,传言不可尽信。但此次廖广天得到消息是真,恐怕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元和帝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合眼思量,可能探听到此事之人一一在他脑中掠过。德安、岚贵妃、皇后、太子、左相…… 当中虽以岚贵妃嫌疑最大,但建王先前与廖广天勾结不过为谋财,此事已了,他也受了教训。即便岚贵妃当真察觉到什么,也断不会与虎谋皮传递这等机密。 余下之人更是全无动机,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元和帝收敛思量,对宋世阳缓声道:“爱卿此次险象环生,立了大功,朕心甚悦。近来蓝老太师因病请辞翰林院大学士之位,便由你来接替罢。” 宋世阳忙行跪拜大礼,推辞道:“微臣资历尚浅,恐难担此大任,还请皇上三思。” 元和帝不甚在意的摆手道:“朕不看重资历,爱卿贤能之才乃是有目共睹,实至名归,无需有所顾及,此事就这么定了。” 翰林院虽是朝廷编制,却非隶属三书六部,而是皇帝直辖。官职不高,却是实打实的皇上心腹,翰林院大学士更是可入内阁议政,可谓是朝廷栋梁了。 元和帝素来喜欢扶持毫无背景的寒门子弟,一如左相,用着才放心。 蓝老太师虽请辞在家,却还担着翰林院大学士之职,恐怕早已是皇上心病。如今蓝老太师主动请辞,自然是要让自己的心腹顶上。 宋世阳深谙其道,也不过是照例推辞,闻言便诚惶诚恐谢恩退下。 他来时是乘安王府的马车来的,府里的下人们并未得到消息,回去时只得自己回去。 宋世阳才走出不远,忽然一辆马车停在身边。马车甚是朴素,宋世阳从前从未见过,车上下来一人,却正是早上才见过的孙明哲。 孙明哲下车,两人互相作揖。 “宋大人若不嫌弃,就让微臣送你一程吧。” 宋世阳正好有思量,便也不推辞上了马车,说道:“孙大夫原是太医院的医师,难怪医术如此精湛,独得安王殿下青睐。” 孙明哲谦逊道:“微臣不过太医院一个小小肄业生罢了,不过是家父与白家交好,王妃看在这层薄面上才对微臣照拂一二。” 得知是白嫣然信任之人,宋世阳更是放心。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孙大夫,在下有一惑。不知这世上可有能彻底蛊惑人心,颠倒黑白之效的药物?” 孙明哲思索片刻,谨慎答道:“微臣见识短浅,并未听说过。倒是曾在一本古籍记载中看到过,传闻东荒遗岛曾有仙人所居,仙人为防凡人打搅清修,便在岛边种下仙花。 若有船只靠近岛屿,闻到花香便会被其蛊惑难以靠近,离开后更是彻底忘记仙岛的位置。不过这只是一个传说,想来只是前人杜撰罢了。” 宋世阳若有所思,其实他方才对皇上有所隐瞒。“得神明庇佑”之言他并非只是听旁人所说,亦曾亲耳所听。 他还记得当时廖广天信誓旦旦的神色,不似说谎。所以宋世阳在想,廖广天是否可能是被人迷惑,才口出狂言。 只是此言难免有替廖广天开脱之嫌,且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所以宋世阳并未如实说出来。只是他隐隐觉得此事蹊跷,多留了几分神。美女窝 古方昏迷了足足三日才醒。 彼时素心正小心的掀开被子给他上药,因为背后的那道伤口所以古方只能趴在床上,上身未着寸缕。 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他身上的大多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唯有那道横穿后背的伤口依旧狰狞猩红。即便已经看过一次,素心仍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想起这男人临走之前还不放心自己仔细叮嘱,自己却是命悬一线,险些就回不来了。 “别哭,我没事。” 沙哑的声音响起,素心惊的看过去,就见床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她又惊又喜,背过身去眨了眨眼睛,嘴里说道:“谁、谁哭了,你瞧错了。” 见男人挣扎着要起身,素心又忙转身按着他道:“你别乱动,伤还没好呢。” 古方忍不住咳了两声,不可避免的牵动了后背的伤口,顿时疼得煞白了脸。素心去倒了茶水过来,见他这副模样,只得蹲在面前一点点喂他喝。 那双眼睛一直看着她,素心有些不自在,复又起身拿起药膏,避开他的目光道:“我先给你上药,你若是疼就说,我再轻一些。” 古方轻轻“嗯”了一声,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样,但素心心中紧张,愈加小心翼翼。 古方开口问道:“宋大人可安然无恙?” 素心觑着他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稍稍松了口气,答道:“宋大人无碍,晨起就走了。王爷和王妃,还有大家都很担心你,孙大夫也说不定你到底何时能醒,眼下你醒来就好了。” 古方突然又问:“那你可有担心我?” 素心的手一颤,指尖不慎擦过伤口,古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素心“腾”的起身,涨红了脸道:“还是寻旁人来吧,我、我手下没个轻重,弄疼你了。” 小丫头说着就要走,胳膊却被古方牢牢抓住,男人疼得渗出了额上一层冷汗,嘴角却罕见的带了一丝笑意。 “现在才想跑,是不是太迟了?” 不等素心反驳,他又悠悠扔下一句话。 “日日肌肤之亲,你都将我看尽了,可要对我负责。” 几乎是同时推门声响起,随着话落门口随即传来瓷器碎裂声。 房中的两人一齐回头,就见门口也站着两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看过来,显然是听见了古方的惊人之语。 朱玲慌忙捡着地下的药碗碎片,不敢再往这便看,说了句“我再去煎一碗药来”便匆匆跑了。 许全干咳两声,也识相的道:“那我一会儿再来,不打扰两位了。” 素心也回过神来,挣开古方的手红着脸跑了出去。许全冲古方摊了摊手,无辜的说道:“我已经尽力了。” 古方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许全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关了门走过来看着他的伤势,啧啧道:“竟能伤你至此,看来南阳果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古方闻言皱眉,看着许全道:“是太子殿下的人出了问题,找到宋大人后竟突然反水,我措手不及,险些中招。” 果然。 许全心一沉,也收了笑意正色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凌云来时许全已经得了消息回去复命,古方见了自家主子难得这般神色凝重,懒洋洋道:“我这也算是因公负伤,可有补偿?” 季凌云暼他一眼,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抱胸道:“你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还想要什么补偿?” 古方叹道:“悔不当初跟着你下了山,就此上了贼船。不过这廖广天可比你厉害,连太子殿下的心腹都能策反,若非险些丢了性命,我是万万不会信的。” 季承煜一向做事稳妥,派去监视廖广天的心腹定是思虑周全,绝对忠心之人。 所以古方对此人全然没有防备,却不想此人早与廖广天勾结。若非他身手了得,怕是就要和宋世阳一齐埋骨他乡了。 季凌云闻言越发不安,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就在此时,白嫣然匆匆而来,面色发白。 “方才母亲让人传来消息,说是表哥中了毒,眼下生死不明。” 第一百四十四章:八字克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宋宅里乱成了一团,老管家慌的六神无主,一边去请大夫,又觉得凶险,心下没了主意,又让去白家寻人。 白宗林夫妇听了也是一阵手忙脚乱,到宋宅时请的大夫也到了,正是济安堂的孙明哲。 孙明哲望闻问切,诊了片刻,无奈叹气的出来了。众人皆是黯然,倒是白博仁想的多,让母亲去将妹妹请来见最后一面。 白嫣然和季凌云闻讯即刻赶来,进去说了一会儿话,出来时白嫣然已是红了眼眶。孙明哲见状上前说道:“王爷、王妃,草民听说去岁外番曾进贡过可解百毒的天山雪莲。若有此神药,或可令宋大人起死回生。” 季凌云见白嫣然难过心疼不已,闻言即刻扬声道:“来人,取了我的手信去宫里一趟,务必将那天山雪莲求来。父皇素来甚是看重宋大学士,想必也不会吝于赐药。” 连岳闻言随即动身去了,宋宅的下人们闻言都是松了口红气,老管家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直呼“老爷有救了”。 孙明哲又忙令人去煎药,下人们放下心来重新各自忙活开了。其他人皆去前厅正等着,不消片刻,却见连岳从后院扭着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过来复命。 “启禀王爷,属下听令守在宋大人房中,就见此人鬼鬼祟祟偷溜进来,欲持刀行凶。如今人赃并获,静听王爷发落。” 那丫头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岁,模样生的清秀,一双眼中却满是怨毒。她的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最后看着季凌云。 她冷笑开口道:“原来你竟是设下陷阱等着我自投罗网,不过这也只是无用功,你救不了他的。” 白嫣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女子,开口道:“你到底是与表哥有何仇怨?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一而再非要置人于死地。” 女子却是怪笑两声,摇头道:“无仇无怨,只是他自己不识相非要找死,我便来送他一程。” 季凌云神色一凛,开口道:“如此说来你是受人之托,说!你背后之人是谁?” 女子目光轻慢,沦落到如此境地竟是浑不在意,讥讽道:“谁知道呢?也许就是安王殿下你也说不定。” 连岳大怒,扭过她的胳膊凶狠道:“你给我好好说话,别想耍花招。” 白嫣然与季凌云对视一眼,白嫣然开口道:“你若能交出解药,我可以放你一马。” 女子闻言却无动于衷,说道:“既然已经落到了你们手上,我便没想着还能活着回去。只要完成任务,死并不可怕。” 此言听在众人耳中都是一阵毛骨悚然,齐氏心中嘀咕,这女人莫不是中了邪吧。 正在这时,女子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可我若是没死呢?” 女子猛地转身看去,就见原本应该命不久矣的宋世阳竟好端端站着,除了嘴角前胸的血迹,面色红润,全无垂死之人的模样。 “你、你中了毒,怎会没事?” 女子此刻当真慌了神,死死盯着宋世阳,瞧那模样简直恨不得扑上来行凶。 宋世阳接过老管家递来的帕子,擦掉嘴角粘着的鸡血,说道:“因为我并未中毒,自然无碍。” 而后他冲季凌云行礼,道:“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说罢又冲白宗林和齐氏作揖道:“让舅舅、舅母担心了,世阳无碍,劳你们虚惊一场,改日再登门拜访。” 白博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没事就好,既然凶手已经抓到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老管家送客,前厅便只剩下几人。连岳压着人在中间,女子面色苍白惊惧,此刻方才知道害怕。 三人坐下,她的目光只恶狠狠的看着宋世阳,仿佛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宋世阳道:“自南阳回来后我便处处小心,尤其是见识过你们的下毒手法,更是多留了心思。 今日午膳我照例用银针试毒,竟当真试出了毒性。只是我怕打草惊蛇,索性将计就计,引你自己出来。” 自南阳回京这一路上的追杀让宋世阳心有余悸,知道京城有人给廖广天传消息,他更多留了心,却不想竟是救了自己一命。 为防万一,宋世阳想到了安王。只是贸然请安王来恐让人生疑,便转而经过白家之手。 女子闭了闭眼,竟是落下泪来。 “就算我死了,也定然还会有人再来要你的命!” 宋世阳神色冷峻,开口道:“我已回京三日,该同陛下禀报的早就说了。我倒是好奇,你这般费尽心机入我府中,冒险非置我于死地,莫非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缘由?”第一文学网 女子深深看了一眼他,恨恨道:“你是罪人,自然该死”。说罢竟是突然以头抢地,惨烈自尽了。 这变故来的太快,连岳先前还检查过她身上是否藏毒,却不想女子竟能这般决绝自尽。 季凌云猛地起身却已经晚了,随即转身挡在了白嫣然面前。白嫣然看的面色发白,素心更是捂着嘴才没尖叫出来。 连岳探了探鼻息,请罪道:“人已经死了,是属下无能,看管不利。” 季凌云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宋世阳,问道:“宋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宋世阳的面色最是难看,莫名被人追杀,如今更是连线索都断了,恐怕后患无穷。 “此事干系重大,恐怕与廖广天脱不了干系,我即刻进宫面圣,绝不能放任此等行径。” 白嫣然握住季凌云的手,突然开口道:“我有一计,表哥不妨一试。” 见两人都看过来,白嫣然看向季凌云道:“王爷的诱敌之计,妾身以为如今也可一用。” 若是女子不死,她背后之人定然不放心。或是将人救出,或是杀人灭口,总会采取行动,到时便可守株待兔。 宋世阳目光复杂的看着白嫣然,点头道:“王妃言之有理。” 趁着宫门下钥前,宋世阳送走两人便进了宫。可以想见元和帝得知此事后定然震怒,也是这廖广天太过肆无忌惮,竟敢在京中下手。 而此刻安王府的马车中却是一阵静谧,季凌云安抚的抚着白嫣然的后背,白嫣然想到那女子决绝自尽的模样仍是一阵心悸。 “不必害怕,宵小之辈不成气候。” 白嫣然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那女子连死都不怕,为何还会心甘情愿替人卖命?” 季凌云也陷入沉默,先前皇兄的心腹被策反,如今又有这等死士,廖广天到底用了何种手段,竟能这般收买人心。 回了王府就听到一阵哭天抢地,朱永见了两人擦着额间的冷汗过来行礼。 季凌云神色不渝,问道:“何事这般喧哗?” 朱永瞟了一眼白嫣然,答道:“是郝夫人带着人来闹了,说是杏儿姑娘命里带煞,才克死了郝公子,所以来找杏儿姑娘的麻烦。” 白嫣然大吃一惊,道:“郝仁贵死了?” 季凌云也是一脸惊愕,显然并不知道此事。朱永答道:“说是昨夜与几个友人去吃酒,人就一直没回来,到了次日家中才察觉不对,问过一同吃酒之人都说昨夜人就都散了。 郝家这才知道不对,匆匆派人去寻,找了这半日才从家中附近的河里捞到人,早就已经断气了。 郝夫人说是不久前算过一卦,大师说杏儿姑娘八字克夫。如今郝公子又年纪轻轻走的冤枉,大约是一时想不开便将气撒到了杏儿姑娘身上。” 白嫣然冷道:“郝公子纵然英年早逝,也不该怪在杏儿身上,什么八字克夫,这又是什么道理。” 见王爷也神色不快,朱永忙道:“老奴让将人拦下了,那郝夫人这才吵闹起来,已经让人去通知郝掌柜了。” 正说着一阵匆匆脚步声赶来,正是神色憔悴的郝掌柜。郝掌柜白发人送黑发人,神情恍惚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 季凌云也不好责怪,几人一齐往声音来处去,就见柳杏儿被郝夫人带着几个婆子堵在院子里一处,显然是措手不及。 好在她被府里的小厮挡在前面护着,但模样已然甚是狼狈。头发散乱,脸颊两道血印子,就连衣服前襟都被扯开了,可见郝夫人当真是一来就毫不留情面。 郝掌柜上前扯着郝夫人就要走,却见郝夫人神色疯癫,大喊大叫仿若失了神智一般。 郝掌柜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郝夫人脸上,郝夫人这才如梦初醒,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边不断喊着郝仁贵的乳名。 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郝家人才终于离去。柳杏儿捂着脸哭的肝肠寸断,跪在季凌云面前哭道:“是奴婢连累了主子,奴婢无颜再苟活于世,就让奴婢死个清静吧。” 说罢她转身就要往一旁的廊柱上撞,众人听出她话中的轻生之意,忙手忙脚乱的拉住她。白嫣然看着眼皮一跳,一旁的季凌云已然不忍上前安慰。 柳杏儿死死拉着季凌云的袖子,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郝仁贵之死虽与她没有半分干系,但郝夫人今日这么一闹,她的名声尽毁,以后哪里还嫁的出去。 此刻柳杏儿衣衫不整,当众这般姿态委实不妥。但看着柳杏儿这般狼狈的模样,季凌云一时也不好推脱,只得尴尬的僵立在原地。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去看。就见白嫣然已转身离去,素心还在气呼呼的不断转头看来,但白嫣然却是头也不回。 第一百四十五章:救命稻草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没出几日,巧儿的死已经被抛之脑后,眼下王府里的闲话都粘在了柳杏儿身上。 先前她得了一门好亲事,私下里羡慕嫉妒的不在少数。眼下喜事变丧事,郝夫人又强加了个克夫的罪名给她,柳杏儿只觉自己下半辈子已然无望。 舒月明面上素来与柳杏儿交好,眼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日日都去好言安慰一番,顺便敲打敲打她。 柳杏儿不知舒月用意,倒觉得她当真是为自己考量,越发感激。同时侍候主子更是尽心尽力,俨然是当做自己最后的打算了。 季凌云此人可说是软硬不吃,独独重情。 这点前世白嫣然就看在眼。前世他受人所托关照舒月,后来舒月哀求便将人收进了后院。柳杏儿侍候多年有些情分,坏了名声后他也将其抬为姨娘好生养着。 重情重义自然是好,但有时反倒容易成为软肋,被人利用。 转眼已是深秋,府里头都开始给下人们裁冬衣了。白嫣然停下手里的针线,揉着酸痛的手腕。 素心在旁打趣道:“这些琐事交给我们几个丫头去做就好,小姐非要自己亲自动手,莫不是还不放心我们。” 朱玲在一旁帮着打理丝线,嘴上也道:“可不是,虽说是王妃的一片心意,但若是累到王妃到时王爷可要心疼了。” 白嫣然看着两个作怪的丫头,佯怒道:“一个两个的都这般没规矩,看来是该嫁人了。” 素心红着脸道:“小姐每每都拿嫁人说事,我才不要嫁呢。” 朱玲在旁拆台,嬉笑道:“素心姐姐若不嫁,古方侍卫可要急坏了。” 这些日子素心日日往霜定阁跑,府里头的人都瞧出猫腻来了。 古方生的高俊,又是王爷的心腹,府里不知多少小丫头春心萌动。只是都他被一张冷脸吓退了,生生等到了素心才开窍,真真是缘分使然。 见素心红了脸说不出话来,白嫣然也笑,还不忘看着朱玲道:“说起来太子殿下.身边的许全侍卫也是个好儿郎,我倒是有心想做个媒人,只是不知有没有合适人选。” 素心问完来了精神,也瞧着朱玲道:“怎么没有,前次许全侍卫来时我还见有人送手帕呢。” 朱玲双颊如霞,辩解道:“那是他脸上沾了灰,我先借他帕子擦一擦。” 素心坏笑着问:“然后呢,帕子还给你了吗?” 朱玲也红着脸不说话了,白嫣然只觉得宽慰。三人正说笑,舒月开门进来,呈上厨房送来的桂圆莲子羹,都是滋补的好东西。 两个丫头都收了笑意不说话了,舒月瞄了眼白嫣然手边的衣服,转而开口道:“厨房日日送来羹汤滋补,是盼着王妃的肚子,只是这吃了许久也不见动静。昨日还听慧娘说要寻一寻民间的方子,大伙儿都替王爷着急呢。” 舒月面上带笑,却是话里藏刀。 素心气恼呵斥道:“主子们的事你也敢妄议!” 舒月却笑盈盈道:“奴婢也是替王爷王妃着想,素心姐姐可别怪罪。” 朱玲也冷着脸道:“这岂是你该草心的事,也太没规矩了。” 舒月不慌不忙推脱道:“朱玲姐姐别急啊,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 成婚也有些时日,离季凌云和裴先生的三月之约过了一半有余,肚子却始终没动静。白嫣然虽不急,但也不见得就能让人拿来说嘴。 她淡淡道:“正巧后日我要去安华寺祈福,你既这般替本王妃着想,今夜便抄十卷经书,后日我一并带去佛前供奉,也算你的一番心意了。” 舒月的笑容一僵,十卷经书,自己今晚怕是不用睡了。她暗暗咬牙,只得忍气吞声退了下去。 素心正觉的痛快,就见柳杏儿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件簇新的里衣。朱玲上前接过来,一时有些尴尬。 素心看着那件里衣,又看小姐手边的衣服。白嫣然眯了眯眼,只道:“杏儿姑娘有心了。” 柳杏儿瑟缩的看了一眼白嫣然,低声说道:“虽说王爷的衣物都是由花容阁所制,但里衣这等贴身之物奴婢怕旁人不上心,主子穿着不舒服,便自己制了一件,还请王妃不要嫌弃奴婢手拙。” 素心嘟囔道:“王爷的贴.身之物自然有王妃上心,你草的哪门子心。”迅读网 白嫣然看暼她一眼,瞟过那件里衣,淡淡道:“杏儿姑娘一双巧手,针脚细密妥帖,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针线活费神,你以后做好自己本分的活计就好,其他的无需多心。” 柳杏儿也不知有没有听出这话中的敲打,已然红了眼眶。正巧正巧这时季凌云进来,柳杏儿见了他一言不发便委屈的跑了出去。 季凌云愣了愣,疑道:“这丫头怎么了?” 白嫣然垂眸,不咸不淡道:“大约是我话说的重了些,不若王爷去安慰两句,免得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季凌云自然也早就看出柳杏儿的心思,闻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上前坐在一旁,笑道:“杏儿素来就是这般敏感多疑的性子,而今又刚刚经历大的变故才这般任性,改日我与她说一说就罢了。” 说罢他看到桌上半成的里衣,喜上眉梢道:“难怪见你这几日忙碌,原是再做针线。娘子倒不必急,仔细伤着眼睛,我不紧着穿。” 白嫣然却笑道:“王爷误会了,妾身这是给家中父亲制的。” 季凌云笑容一垮,凑近问道:“那我的呢?” 白嫣然一指旁边柳杏儿拿来的衣服,神色如常道:“王爷自然有人惦记,杏儿姑娘心灵手巧,妾身手拙就不献丑了。” 季凌云一听自然明白,拿了里衣在手中看,眼睛觑着白嫣然,口中夸赞道:“嗯,杏儿的女红素来好,就连母后也是夸过的。” 见白嫣然微微眯眼看着自己,季凌云唇角微扬,话头一转说道:“如此美衣我便借花献佛拿去孝敬岳父,娘子这件手拙之作就给我吧。” 见季凌云揽了白嫣然入怀,素心和朱玲两个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房中两人拥在一处,季凌云捉住白嫣然根根手指,十指相扣。 “嫣儿,你放心,我心中只有你,自当事事以你为重,绝不做让你伤心之事。” 白嫣然轻轻“嗯”了一声,季凌云又叹道:“杏儿是自小侍候我的,数年主仆之情,我原是想为她多一些打算,但也仅此而已。如今她也是乱了分寸,我会另作安排,不让你为难。” 柳杏儿自那日后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好似生怕自己被嫌弃,恨不得对季凌云掏心掏肺,殷勤的过分了,惹得府里不少闲话。 众人暗里都是冷嘲热讽,唯有舒月对其关怀备至。 柳杏儿忙了一日只觉疲累不已,倒不是旁人落井下石欺负她,只是她事事都要包揽,旁人自然落得清闲。柳杏儿只想着显得自己能干些,却不想这已是逾越了。 两人一齐去厨房用过晚膳,只在厨房角落的小桌上,融不进旁人热闹的圈子。柳杏儿有些黯然,舒月却是不以为然,毕竟她可从来没真把自己当下人看。 吃罢舒月陪着柳杏儿回吟风轩,到了柳杏儿的屋子里见桌上还有针线活,舒月心中不屑,嘴上却道:“杏儿姐姐好巧的手,这鞋垫又是给王爷做的吧?” 柳杏儿红着脸嗫嚅道:“反正我夜里睡得晚,闲来无事就做做针线。王爷自小穿惯了,旁人做的总不及我做的合脚。” 舒月却叹道:“姐姐真是可怜,此事我原本是不准备说的,但见姐姐还蒙在鼓里实在不忍心。 昨日我无意间听到王妃与王爷说话,说你八字不详是克星。唯恐克到王爷,所以想寻个借口将你打发出去。” 见柳杏儿果真紧张起来,她又接着道:“虽说王爷如今顾念旧情,但禁不住王妃时不时吹吹枕头风,谁知哪日王爷会不会就松口答应了。” 柳杏儿心慌意乱,下意识道:“怎会如此,王妃为何要这般对我?” 舒月握着她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姐姐真是好糊涂,难道还看不出王妃善妒的性子? 我不过是生的貌美便被她示意处处被人排挤,姐姐你与王爷这么多年的情分,王爷又素来待你不同,她自然更看你不顺眼。” 柳杏儿想起先前便是王妃执意要给自己定下婚事,今日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心中已然信了,更是慌的六神无主。 “那、那可如何是好?舒月你帮帮我,我不能被赶出去,离了王爷我可要怎么活?” 舒月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凑到她耳边说了一番话,柳杏儿面色又羞又惊,迟疑道:“这、这怕是不妥,不行不行。” 舒月劝道:“妹妹可都是为了姐姐好,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等到姐姐被赶出去那时候可就什么都迟了,姐姐自己好好想想吧。” 柳杏儿咬了咬唇没有一口答应,却已然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鹬蚌相争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柳杏儿十岁入宫,家里早就没人了。她又是个木讷性子,若非撞了大运,管事的公公看她老实让她去安王殿下身边侍候,如今还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柳杏儿算不得多机灵贴心,但胜在忠心可靠,佟氏对她还算放心,建府后也一并拨来了安王府,柳杏儿自是感激不尽。 她侍候季凌云这么多年,还想着侍候主子一辈子。 从前她当真没有这么多心思,直到后来见到一起入宫到建王殿下.身边的宫女成了姨娘,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自那时起她心中不可抑制就多了期许,后来误中了药那一次更是让她生了几分绮念。但主子却对自己没有这样的心思,王妃来了之后更是紧着将自己许了人家。 柳杏儿是个懦弱性子,躲在屋里哭了几天,想着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在以后还能侍候主子,主子总归还是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没有赶她走。 然而峰回路转,未婚夫死了,她又成了个克夫的女人,柳杏儿只觉得天昏地暗。要是再被赶出王府,她当真就要活下去了。 柳杏儿想着舒月的话,虽然害怕的紧,却又隐约心生期待。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舒月,她抄了一晚上佛经,天蒙蒙亮时才终于抄完,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早起后人便蔫蔫的,想是夜里天凉着了风寒。 舒月看着给王爷王妃的精美膳食,又想着自己一会儿去厨房只有粗茶淡饭,心中越发气闷。 想她从前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但想着都是为了以后长久打算,也只能暂且忍耐了。 舒月见了柳杏儿便迎了过去,两人一起亲热的往厨房去,旁人都是见怪不怪。朱玲冷眼瞧着总觉得舒月是别有目的,只是想着到底只是个丫头,想来也翻不出天去,也就没有多留意。 柳杏儿装着心事,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正巧午后去将洗好的衣裳送去,到了门口却听见素心正和朱玲正在说话。 听见两人要把自己给王爷制的里衣收好,说是改日送去白家,柳杏儿不禁愣在原地。舒月不知何时也来了,忙拉着她到一旁说话。 “姐姐这下可信了我的话吧?” 柳杏儿红着眼睛委屈道:“我一直都是信你的,只是不曾想到王妃竟会这样做。我白日里还要做活,晚上才有时间,那件里衣我忙了半个多月,原是想让主子穿着合身,却没想到……” 舒月火上浇油,跟着气愤填膺道:“想必王爷根本就不知道姐姐这一番心意,王妃在府里头只手遮天,对付咱们这些丫头有什么难的,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行,姐姐受了这样的委屈,妹妹委实看不下去了,咱们这就去到面前要个说法!” 舒月作势要走,柳杏儿果然忙将人拉住,怯懦道:“还是、还是算了吧,王爷知道了也是为难。你说的是,咱们不过是个丫头,还不是任人摆布。” 舒月原就是装装样子,闻言也就顺势站住了,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又加了把火。 “不瞒你说,我不过是平日与姐姐走的近了些,便处处被人找麻烦。昨日也不知哪里又冲.撞了王妃,罚我抄了一夜的经书。 算了,这些都是小事。我只怕哪日王妃便要将姐姐赶走了,到时候我连个能说话的贴心人都没有了。” 柳杏儿闻言急得直掉眼泪,又不禁感动的握着舒月的手道:“舒月,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 舒月见火烧的差不多了,便又旧事重提。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姐妹间无需说这些。只是我昨夜字夜说的话姐姐可要放在心上,早做决断,时不可失呀。” 柳杏儿踌躇半晌,终是点了点头。舒月心头一喜,立即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好姐姐,这就对了。将来你成了姨娘,可别忘了妹妹我。” 柳杏儿被她这么一说倒忘了害怕,也不禁憧憬起来。 若是事情真能成,自己不但能留在主子身边,还能与主子更亲密。若再生下个一男半女,想来王妃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了。 舒月看着柳杏儿羞涩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嫉恨,转瞬即逝。她对柳杏儿道:“既然如此,姐姐可要做好准备。听说皇上给佟家赐婚,王爷也收到了帖子,肯定要去吃酒。正巧王妃明日也要去安华寺上香,这一来一去,若再有个耽搁……这可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说动了柳杏儿,舒月又去寻了一个人,正是受左承安之托照顾自己的大生。 前世正是此时,王爷去佟家赴宴醉了酒回来。正逢顾月瑶被自己算计与王爷大吵一架回了娘家,柳杏儿这小贱蹄子就是趁那夜爬上了王爷的床。 前世识做眼中钉的人,想不到这辈子自己却还要帮着她算计,舒月恨极,却也无奈。 自从进了王府后她才知道这个白嫣然有多难缠,比顾月瑶可难对付多了。不但哄的王爷不敢乱来,自己更是几次吃了亏,眼下她也学聪明了。言情 从白嫣然这里不好下手,就从王爷那里入手。 如今王爷对自己虽是避之不及,但对柳杏儿还是有些情分,与其自己以卵击石,不如将柳杏儿推出去当出头鸟。等将来她们鹬蚌相争,自己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舒月找上了大生。 府里头三个车夫都住在一个屋里,屋子就在马厩旁,那个味就不必提了。 见舒月站在门口叫人,四十多岁的车夫吴哥冲大生挤眉弄眼,阿五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似是个木头没看出来。 大生知道这女人的心气可高着呢,对自己向来不屑一顾,突然找来肯定没好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去了。 舒月嫌弃的捂着鼻子站在远处,见了大生便颐指气使道:“听说王妃明日要去安华寺进香,可是你赶车?” 大生点头,阿五是专门给王爷驾车的,如今自己攀上了朱管家,就分到专门给王妃驾车的差事。王妃一个女眷不常出门,他也就清闲一点,其他什么杂事就都落在了吴哥身上。 舒月满意的点头,支使他道:“那你帮我办一件事,明日想法子拖延时间,让王妃在安华寺住上一晚,可别让她赶回来。” 大生只觉这女人又要作什么妖,前次朱管家的警告他还记在心上,可不敢再躺浑水了。 他警惕的说道:“我不知你想要做什么,但这不是我一个下人能管的,你别为难我了。” 舒月不想他竟敢不答应,冷声道:“左公子当初可是让你好好照顾我,你敢阴奉阳违?老实办事,我自然有好处给你。” 见她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大生更觉事情严重。他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答道:“当初左公子只说你是来报恩的,可你如今这可不是要报恩的样子,我就是个下人,不敢拿这种银子。 当初也是念着左公子的恩情才帮你的,如今恩也算报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舒月不料大生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只觉好没面子,恶狠狠的威胁道:“别忘了大婚前日你偷偷将我带进府里之事,那时我惹出了些乱子,想必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你,若是我将此事抖搂出去……” 大生不料她竟拿此事威胁自己,又惊又怒。 “你、你这女人怎么恩将仇报?若是此事传出去,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舒月看出他的外强中干,扬着下巴道:“哼,所以你最好识相点,按照我说的去做,自然有你的好处,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赖不到你一个车夫身上。” 大生犹豫片刻,只得咬牙答应下来。 夜里听着朱玲与人说话,果真王爷明日要去佟家吃酒。王妃与母亲早就约了明日一起去上香,还想着等回来后一齐去吃酒。 舒月心中冷笑,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入睡。一夜好梦,舒月梦到柳杏儿和白嫣然双双下堂,自己上位做了王妃的美梦。 不过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听到朱玲身子不适让柳杏儿一同去安华寺后便愣住了,舒月忙上前道:“王妃,方才杏儿姐姐也同我说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若我替她去吧。” 白嫣然的目光看过去,明明神色如常,舒月却无端觉得那目光冷冽锐利,似是已将自己的心思都看透了。 “是这样吗?” 柳杏儿也吓得脸色发白,以为王妃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计划,身子都不禁微微发颤,瞧着倒真像是怎么了。 白嫣然不甚在意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两人都是松了口气,来不及再多说,舒月便被素心拉去收拾东西,只得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走了。 目送王妃的马车远去,柳杏儿的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想到晚上的要做的事,又生出几分羞涩和紧张来。 “杏儿姐姐?” 柳杏儿做贼心虚,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见是朱玲的一张笑脸。朱玲素来对人都是好脾气,柳杏儿对着她难免有些紧张。 “怎、怎么了。” 朱玲过来拉着她的胳膊,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素心和舒月都走了,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杏儿姐姐来搭把手吧。” 柳杏儿不好拒绝,满腹心事的埋头做事,身后的朱玲看着她,笑容渐渐消失。 第一百四十七章:好事多磨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马车晃晃悠悠往城外走,车里头白嫣然和母亲齐氏说着话,邹妈妈仍是沉默寡言。 素心倒是个喜欢说笑的,但一边是邹妈妈,一边是舒月,也只得悻悻坐着。好在安华寺虽不算近,亦算不得路途遥远,这会儿去的早,午膳后也就回来了。 舒月心里头装着算计,一路上也是沉默不语,只目光时不时瞟过外头赶车的大生,让大生感觉如芒在背。 他一时没看清脚下的路,车轱辘碾上一块石墩,马车猛地颠簸起来,将车里的众人惊了一跳。 好在王妃不是个计较的主子,否则一顿好骂是少不了的。大生再不敢胡思乱想,先将其他糟心事抛之脑后,专心驾车往安华山去。 车里头,齐氏年纪大了,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直拍。白嫣然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大生身上收回来,对齐氏道:“前两日下了雨,路上不好赶车,好在没一会儿就该到了。” 齐氏点头,拍拍女儿的手道:“这安华寺虽说远了些,但听说最是灵验,去一趟也是值得。 你祖母眼看着一日日昏睡不醒的,两个姨娘又都快生了,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所以想着来庙里拜拜求个心安。” 说着她欲言又止,看了眼车里的其他人,又将话咽了回去。 马车驶上安华山的山道就慢了起来,行至半山腰彻底停了下来。此处正是安华寺脚下,已经遥遥可见两扇大开的庙门。 所谓安华山原没有山名,只是京城郊外一座荒山。后来山上建了安华寺,香客络绎不绝,此山便被称为安华山了。 安华寺正是建在半山腰处,只是山道只能通到此处,再往上是九十九阶台阶,一直通到安华寺大门,只能亲自走上去。 一群女眷准备上台阶进寺庙,只留大生看管车马。临走之前舒月特地给大生使了个眼色,大生低着头只当没看见,指尖微微发颤。 九十九阶台阶不是好走的,便是素心和朱玲这等素日做活的丫头都得走走停停,更不提舒月了,简直是气喘如牛。 邹妈妈和齐氏年岁都大了,更是互相搀扶着走在最后。唯有白嫣然最是从容淡定,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淡然自若。 倒不是白嫣然身子有多强健,只是她心中一片宁静。定下心来一步步踩上去,也不去想来路归处,反而走的没有那么艰难。 这九十九阶大约就是这个用意,从凡尘俗世走到红尘之外,远离繁华喧嚣,耳边只余虫鸣鸟啼,渐渐褪去功利焦躁。 这台阶走了能有半个时辰,一行五人才全部站在安华寺门前。她们这还不算慢的,更有那一走一歇的。到了这里高官权贵也好,平民百姓也罢,都是一样的,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众生平等。 已是深秋,站在庙前的众人却都是浑身大汗,待匀过气来只觉神清气爽。 进了院子便有沙弥引路,往来香客不少,看来这九十九阶台阶也挡不住求神拜佛之心,大都是与齐氏一般求个心安。 邹妈妈和两个丫头留在门外,白嫣然与齐氏跪在大殿蒲团上参拜上香。 袅袅香烟沁入肺腑,白嫣然有些头晕脑胀,迷蒙间好似有人一直在耳边说着什么。 猛地回过神来睁开眼睛,齐氏正与她说话,手中的香不知何时已经插在了香炉中,竟是不知何时而为,只觉背后一凉。 被母亲拉着去找主持大师看面相,主持大师须眉白发,已逾百岁高龄,眼神如古井幽深无波,神色温和沉静,让人不自觉便放松了心神。 白嫣然一早便知道,齐氏让自己一同前来是另作打算。此刻果真听她问起大师自己的子孙缘,白嫣然也无端紧张起来。 前世自己死的早,季凌云府中虽有一个正妃三个姨娘,却是并无所出。如今大婚数月,也不怪齐氏有些坐不住,怕是皇后娘娘那里也是着急的。 大师和蔼道:“两位施主不必急,好事多磨,不妨再等一等。” 白嫣然心中一紧,那大师却摆摆手不肯再说。齐氏听得心中不安,又说要去替她再拜一拜,白嫣然劝不住,只得随她去了。 原想在院中等一等,却见素心有些心不在焉。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后院一株参天大树上挂满了红绸带,女眷们络绎不绝从后门进出,皆是面色娇羞掩唇说笑。 白嫣然了然,故意道:“这么热闹,咱们也去看看。” 舒月方才说是去方便,一直未归,此刻两人到了近前才发现她也正在往树枝上系红绸带。 都说绸带系的越高越好,舒月踮起脚尖努力往高了系,却是贪心不足,总想更高一些,才磨蹭到了现在。看书网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秋风,正巧吹掉了她手中的红绸带,舒月只得气急败坏去捡。偏生那风吹着绸带越来越远,很快便看不见舒月的人影了。 白嫣然故意道:“这大约也是在祈福,你也去拿条绸带拜一拜吧。” 素心红着脸去了,不一会儿领着绸带回来往树枝上系。看小丫头红着脸虔心祈求,白嫣然悄悄往前院去,不打算拆穿她。 走了几步不妨与一个人撞上,是个与齐氏年岁相仿的美貌妇人。那妇人还没有说话,身旁的丫头便柳眉倒竖骂道:“你这人眼睛长在哪里?我家姨娘若是有个好歹,看我家老爷不……” 话还未尽便被妇人拦下了,那妇人一双眼中精光乍现,福了一礼后不紧不慢道:“霜儿,不得无礼,这位是安王妃,还不快快赔罪。” 那名唤霜儿的丫头不想白嫣然妆扮不显,身旁也没有一众丫头婆子跟着,还当只是个破落商户人家的,此刻闻言白了脸,忙再三赔礼。 白嫣然不去看她,只问那妇人道:“不知这位夫人是?” 妇人浑不在意的理了理袖摆,笑道:“什么夫人,我就是个姨娘罢了,不过是平日得老爷宠爱,养的一众下人们也泼辣起来,还望王妃勿怪。” 说罢,她又抬头道:“对了,我家老爷正是当朝丞相。锦云曾与我提过王妃,原以为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不想原是这般平庸姿色。” 白嫣然了然,原是左承安的生母,左相的宠妾。 据说左相夫人虽出生大家,却只诞下一个嫡女。所以家中姨娘苏氏横行,据说与正室夫人也不遑多让,如今看来并非谣传。 左锦云爱慕安王殿下并非秘辛,当初在留仙居也不曾在自己这里讨到便宜,想来是来苏姨娘面前哭诉过,也难怪苏姨娘如今这般阴阳怪气了。 白嫣然淡淡道:“左妹妹倒是与姨娘一般的好相貌,只可惜流花有意流水无情,便是想给王爷做个姨娘也是不成。” 苏姨娘微微变脸,正要再说什么,心中却又闪过一抹算计,“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霜儿也不敢去看白嫣然的面色,匆匆行了礼便跟了过去。追上苏姨娘见她面色冷了下来,小心翼翼问道:“姨娘这是何必,那到底是安王妃,贸然交恶总是不好的。” 苏姨娘只轻蔑一笑,不以为然。 这么转了一圈回去后齐氏却是想开了,拉着白嫣然道:“娘方才又仔细想了想大师的话,这好事多磨的‘好’字应当是指你将来会儿女双全,这可是再好不过……” 白嫣然听着齐氏絮叨,不一会儿素心与舒月也前后脚回来了。几人往外走,出门正巧与急着匆匆赶来的大生撞上。 大生急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上前道:“禀告王妃,马车的车轴不知怎么裂开了,这会儿怕是不能再坐人了。” 白嫣然蹙眉,齐氏急道:“这可怎么办?” 大生硬着头皮道:“都是小的不当心,小的这就骑马回府赶车回来,还请王妃和老夫人稍等。” 齐氏看着天色渐晚,急道:“你这会儿赶回去再驾车来,怕是天色就要黑了,夜里走山道不安全。” 舒月上前道:“方才我见后院有给香客投宿的厢房,不如我们在庙里投宿一夜,明日再下山也是一样的。” 白嫣然的目光扫过大生和舒月两人,两人皆是屏息而待。片刻后,白嫣然道:“那就这样吧,你先骑马回去,同王爷说我不能去佟家赴宴之事,明日一早再上山来。” 大生松了口气,忙拾阶而下。他心里发虚,方才他只不过去方便了一下,转眼的功夫回来就发现车轴坏了,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他虽有些诧异舒月一个弱女子是怎么做到的,但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舒月不放心自己来动手了。 虽然瞒而不报,但自己好歹没有动手,大生松了口气,放心下山去了。 回了王府季凌云已经准备妥当,大生只得又硬着头皮传话。好在王爷得知王妃无碍后也放下心来,紧着先去佟家赴宴,明日一早准备亲自去接王妃。 这些日子古方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季凌云却让他好生养伤,带着连岳去佟家赴宴。 季凌云对佟家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名义上的外祖母佟老夫人,一个精于算计过了头的人,连血亲也只看有无可利用之处。 只是这个佟文光却是个可堪重用的,如今在皇兄手底下做事,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季凌云打算去吃杯酒就回来。 柳杏儿侍候季凌云穿衣,趁他不备将自己的帕子放在了他怀中,季凌云不疑有他,并未察觉。 目送季凌云出门,柳杏儿回了吟风轩。她换上簇新的衣裳,又坐在铜镜前细细妆扮,描眉画唇,娇羞雀跃宛如一个待嫁的新娘。 第一百四十八章:惊魂之夜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佟老夫人房中,佟三夫人神色忐忑,看向上首的婆婆。 虽说如今明面上佟府当家的三房,但佟三老爷佟志广是从老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又是兄弟中最孝顺的,偏生也是最没出息的,所以实际佟家当家的还是佟老夫人。 佟三夫人对婆婆也很是信服,家里素来是婆婆说一不二。只是此刻关乎儿子,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那蓝媛馨是个什么底细,不过是个蓝家偏房的,模样也不出众,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这要是娶回来,岂不是让文光被人笑话。” 老夫人大约早年做多了亏心事,年纪大了便常年礼佛,手里总是捏着一串佛珠,此刻正老僧入定般不疾不徐的转着佛珠。 她闻言眼也不睁,只不咸不淡道:“那依你之见,是让文光抗旨?” 佟三夫人一噎,顿了顿小声道:“儿媳的意思是娘你同皇后娘娘说一说,看能不能让皇上收回圣旨。” 佟志广见母亲手里的动作一停,却没睁眼,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忙呵斥夫人道:“你这无知妇人,皇上金口玉言,岂有收回成命的道理,你是嫌命长了吗?” 佟三夫人瞪着老爷,气势上来了,骂道:“你这会儿冲着我神气什么,家里的事你不管,儿子你也管不着,你说说你有什么用,只会跟我发脾气!” 骂着骂着她就开始抹眼泪,一边说着自己管着这一大家子有多不容易,一边偷偷拿眼去看佟老夫人,显然就是做给她看的。 佟老夫人睁开眼睛冷冷看着佟志广道:“还不快把你媳妇扶起来,今日是文光的好日子,若让人听见了又是闲话。” 三夫人不敢再闹,顺着台阶下了。 就听佟老夫人又道:“既然嫌累,就让老四家的管家,你也清闲清闲。” 三夫人心里一个“咯噔”,忙擦了眼泪干笑道:“娘,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别往心里去。再说弟妹身体不好,哪能让她劳累。” 佟老夫人冷哼一声,脸色也阴沉下来。 “皇上这些年对我们佟家防备的紧,老爷当年临终前嘱咐要收敛锋芒,所以你们兄弟几个都没入朝堂,才换来咱们佟家这些年的清静。” 三夫人忙道:“文光是太子殿下亲自提拔的,这些年也都是安安分分,恪守本分,从未有过逾矩。” 佟老夫人点头,神色越发凝重。 “正是因为如此,咱们才不得不防。皇上最是忌惮朝臣之间结党营私,这蓝家偏房虽是偏房,但也与蓝老太师是本家,皇上这一手我着实是看不透。” 佟志广眼前一亮,道:“娘,这该不会是皇上想要拉拢我们佟家吧?不都说了是想让咱们佟蓝两家重修旧好吗?” 不等老夫人开口,三夫人已经拿眼白着他道:“我看你这脑子里都是浆糊,若真是如此那为何不把蓝闻铭的女儿嫁过来? 馨儿是蓝老太师亲自养大的,与文光是表兄妹,又得皇后娘娘这么多年的照顾,岂不才是真正的好姻缘。” 佟老夫人看着不争气的儿子叹了口气,道:“老三媳妇说的有道理,之前听到风声我就让毓儿跟皇上提过馨儿。眼下来看,皇上定然是打的别的主意。” 说罢她看着三夫人道:“此事宜静不宜动,既然皇上赐婚就得谢恩。至于什么时候嫁进来,嫁进来后过的怎么样,还不都是咱们说了算。” 三夫人察觉到那一眼中的警告意味,知道老夫人这是拍板了,只得将不满咽了下去。 将老三两口子打发出去,佟老夫人开口同身旁的姜氏说道:“今天这日子,我那两个金贵的外孙想必也会来赏脸。你去跟老四打个招呼,让他多多劝酒,别怠慢了客人。” 姜氏默默点头,出去做事了。 佟志广夫妇刚出去,正巧太子和安王殿下结伴而来,佟志广忙堆着笑脸迎了上去,将两人让到了主桌上。 佟家四爷佟长峰是个闲散性子,平日又好酒。这会儿正在几个桌子之间招呼,见了两人来便笑着过来坐下了。 对这个游离在佟家之外的小舅舅,季凌云倒是没有太多防备,两人偶尔还会在一起吃酒。如今佟长峰更是直接开始劝酒,连带着季承煜也不好一点都不喝。 酒过三巡正酣,佟长峰摇摇晃晃起身道:“我、嗝,我先去方便方便,回来再喝!” 季凌云这会儿也是半醉,见佟长峰已经有些站不稳,便示意连岳去扶一把。佟长峰顺势扶了一把,连岳顿时面色有些古怪。 有佟家下人过来扶了佟文光走,连岳又回到了季凌云身边,片刻后附在季凌云耳边道:“方才四爷偷偷塞给我一包解酒药粉,不知是何用意。”16 季凌云眯了眯眼,拿过药粉借着袖摆遮掩,将药粉倒进酒壶,又亲自斟了两杯酒对季承煜道:“这一杯我敬皇兄,皇兄可不能不喝。” 季承煜只怔忡一瞬,便接过酒杯对之对饮。两人喝酒闲话,很快将壶中酒饮尽,人也已经眼前发昏了。 见季凌云已然趴在了桌子上,季承煜欲要起身,佟志广正巧走了过去,端着酒道:“平日文光没少劳烦太子殿下照拂,这一杯酒我敬太子殿下。” 季承煜微微皱眉,佟文光过来劝道:“父亲,我看太子殿下已经喝多了,这酒还是改日再喝吧。” 佟志广拂开他的手,执意端着酒杯凑过去道:“这有什么,今天这大喜的日子喝多就喝多了。” 季承煜不好再推,只得接过又喝了一杯,再起身时脚下已是不稳。 佟文光见状欲要上山搀扶,佟志广已经唤来几个小厮吩咐道:“送太子殿下和安王殿下去厢房醒酒,手脚都轻着点。” 说罢又拉住准备跟去的佟文光道:“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怎么能走,人在家里还能出什么事。这儿有为父看着,你去忙自己的吧。” 夜色渐深,安华寺中白嫣然几人已经安排厢房住下了。母女两人说了会儿话,见夜色深了便各自回房睡下了。 邹氏侍候齐氏睡下,这才回房歇息。想到今夜彤儿一人怕是要睡不着了,不由有些担心。 许是故地重游,邹氏不禁又想起从前之事来。当初她和桂枝是岚贵妃身边最得利的姑姑,岚贵妃又有孕了,一心想要生个皇子弥补先前的丧子之痛。 但偏偏生下来的是个公主,岚贵妃之前又急着怀孕用了太多方子伤了身子,怕是不能再有孕了。她心中不甘,只能铤而走险狸猫换太子。 桂枝将拿买来的男孩抱了进来,她则将真正的公主送走。却不想她冒死替岚贵妃卖命,自己却成了弃子。 当年邹氏死里逃生回了家,一家四口却已横死家中,只有才满月的孙女被藏在床下逃过一劫。她心中有恨,却顾及彤儿只能隐姓埋名四处躲藏。 没有文书她出不了京城,但京城这么大岚贵妃的爪牙也找不到她,一躲就是这么多年。 幸而老天有眼,让她遇到了如今的东家,彤儿总算不必跟着她风餐露宿。只是每每忆起往事,心中总是恨意难消。 辗转反侧至夜半,她方才沉沉睡去。 不消片刻,突然门缝里插进来一支匕首,轻轻挑开门栓。一身夜行衣的杀手手握利刃,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到床前。 他借着月色打量床上人片刻,提起寒光闪闪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了过去。却不想哪里来的一只猫儿突然在窗口怪叫两声,杀手一惊手下顿了顿。 邹氏也被惊醒,睁眼看见这一幕,被追杀多年的警觉让她下意识便往墙角一缩。 见杀手转手又要刺来,邹氏忙将被子丢了出去,趁着这个功夫滚下床往门外跑去。却不想杀手紧随而来,她只能弃门躲闪。 邹氏躲在屏风后面,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问道:“我不过是个下人,从未招惹过什么贵人,你是不是寻错人了?” 那人识破她拖延时间的意图,并不多言便打翻屏风追了过来。邹氏到底是个年迈妇人,哪里有杀手这等身手。 眼看躲闪不过,以为就要命丧于此,却正好有人寻声过来敲门。杀人到底有所顾忌不欲人知,只得跳窗而逃。 有人前来敲门惊动了旁边的几间厢房,齐氏、白嫣然和素心、舒月几人都出来看。邹氏只道是遭了贼,并未将杀手之事说出来。 方才杀手的话让邹氏明白,自己已经被岚贵妃的爪牙发现了。 出了这等事,自是让人惊魂未定。素心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说道:“听说左相家的那位苏氏姨娘嫌累,也留宿在庙里准备明日下山。结果带来的猫儿半夜跑了出去,又折腾着让人出去找。 方才那人就是左家的下人,以为是猫儿溜到房中闹腾才来敲门。也幸好如此,否则那贼人也不会被吓跑了。” 因为瞧着邹妈妈的脸色实在不好看,齐氏留下安慰了一番才走,但邹妈妈却仍是神思不属。 岚贵妃的人既然能找到她,自然也知道她在白家做事之事。却一直迟迟未动,而是等到今日在安华寺才动手,想来是对白家有所顾忌。 或者说是对白嫣然,对安王殿下有所顾忌。 她就这么坐在桌前想着事情,直到天光破晓,外头传来沉闷的钟声,声声入耳,仿佛敲打在人心头。 邹妈妈终于下定决心,起身开门出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好自为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安王殿下,安王殿下?” 季凌云倒在榻上睡得正酣,显然醉的不轻。佟志广见状挥退端着醒酒汤的丫头,让她去外头候着,自己又上前去推。 “安王殿下,快醒醒。” 季凌云迷糊的“哼哼”两声,以示被打扰的不满。佟志广大着胆子又推了两把,俯在他耳边问道:“安王殿下,你可知皇上为何要给佟蓝两家赐婚?” 季凌云嘀咕了一句什么,佟志广没有听清,不由又靠的近了些,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推了个趔趄。 而后季凌云摇摇晃晃起身,眯着眼睛指着佟志广骂道:“何方宵小,来人,给我斩了!” 佟志广还来不及反应,门外的丫头惊呼一声,随即有人破门而入,寒光闪闪的长剑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佟志广忙吓得大叫道:“是我,是我,佟家三爷!” 连岳面色迟疑,却仍未收剑。 “三爷,属下方才守在门外被人暗器所伤,追了出去却未发现刺客。此刻安王殿下人事不省,你又鬼鬼祟祟在此,恕罪属下不能大意。” 佟志广偷鸡不成蚀把米,气的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是我佟府,安王殿下是我的亲外甥,难不成我还会在自己家中行刺不成!” 吵囔声惹来佟长峰,佟长峰上前拨开连岳风剑,打圆场道:“这是做什么,都是误会,误会。三哥不过是来让人送醒酒汤,连岳你这是草木皆兵了。” 佟志广又气又恼,脸红脖子粗没好气的走了。佟长峰冲连岳眨了眨眼睛,也跟着出去了。 待脚步声走远,床上方才还在撒酒疯的季凌云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懒洋洋的坐起身,问连岳道:“皇兄那边怎么样?” 连岳答道:“许全并未理会,察觉有异干脆进了里间闭门守着,他们无法只得打消了念头。” 季凌云笑道:“许全不愧是皇兄手底下教出来的,将皇兄的沉稳谨慎学了个十成十。这点你就该同人家学了,怎能将主子我丢下自己去玩?” 连岳嬉皮笑脸道:“属下这不是知道主子没醉嘛,以主子的身手,十个佟志广也近不了主子的身。” 季凌云起身伸了个懒腰,伸着一只手搭在连岳肩上,闭着眼睛道:“走吧,本王醉了,要回府歇息去了。” 安王殿下与太子殿下酒醉回府,自然没人敢拦着。且佟家心虚,更不敢再有动作,只得眼睁睁目送两辆马车前后离去。 一路上马车颠簸,原本被解酒药强行压制的醉意冒了头,为了不让佟家人起疑,季凌云着实喝了不少,这会儿是真有些醉意朦胧了。 连岳将人扶进府里,正吃力的往玲珑小筑走,冷不防一个丫头却走过来道:“主子怎么醉成了这样?” 连岳定晴一看,才看清是王爷的随侍丫头杏儿姑娘。 柳杏儿强自镇定道:“玲珑小筑的丫头婆子都已经睡下了,将主子扶到吟风轩,我侍候主子歇息。” 连岳询问季凌云的意思,季凌云此刻人是真的有些迷糊了,可有可无的“唔”了一声,连岳便将季凌云扶到了吟风轩原本的住处。 连岳将人放在了床上,柳杏儿便道:“将主子放在床上,连岳侍卫便去歇息吧,我来侍候主子就好。” 连岳想起之前府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闲言碎语,一时有些犹豫没有走开。柳杏儿也不管他,径自拿了帕子亲昵的替季凌云拭汗,而后便开始宽衣解带。 连岳正觉尴尬,突然眼见的看见外衫解开后,王爷怀中内衫中露出一方粉色帕子,竟与柳杏儿手中的帕子一模一样。 他素日留在府中管理府中守卫事宜,并非如古方一般跟在王爷身边,所以许多内情并不清楚。如今见了此情此景,只觉自己似是窥探到了什么秘辛,不敢再留忙告辞了。 待到连岳离去,柳杏儿长长的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床上人事不省的季凌云,心跳如鼓,指尖颤抖,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衣衫散落一地,柳杏儿去吹了灯,而后小心翼翼的摸索着钻进被子,躺在了季凌云身旁。 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欢喜,她缓缓伸手揽在身旁男人的腰上,正如她终于得以逾越的鸿沟。 季凌云睡梦中感觉到,醉意朦胧间只当是白嫣然,转身搂着柳杏儿唤了句“嫣儿”。 柳杏儿的心头一紧,但很快便释怀了。只要等到明日醒来后,她就是主子的侍妾,是王府的姨娘了。谁也不能再赶她走,她这一辈子都要跟着主子。 心头正激荡,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礼急促的脚步声,柳杏儿心头一紧,就听外面传来朱玲的声音道:“王爷,王爷,奴婢准备了醒酒汤,王爷用了再睡下吧。”520 听到里面毫无动静,朱玲又提高了声音唤了两声。 “王爷,王爷!” 连岳尴尬的看向屋内,拦着她道:“看来王爷已经歇下了,不若就算了吧。” 柳杏儿紧张的看着身旁的季凌云,见他并未被吵醒,心里松了口气。屋外的朱玲却没有理会连岳,又道:“奴婢斗胆,进来服侍王爷。” 柳杏儿的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只盼连岳能将人拦下来。连岳倒是想拦,朱玲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岳愣神之际,朱玲已经推门而入了。 眼看着两人进屋,柳杏儿的一张脸惊的煞白。朱玲进屋后放下手中的托盘径自去点了烛火,这下两人都看清了散落一地的女子衣衫。 连岳不敢再往床上看,朱玲却是视若无睹,又端起桌上托盘扬声道:“王爷,请用醒酒汤。” 这连番的动静终于惊醒了季凌云,他皱眉支着脑袋坐起身,看向一旁的朱玲和连岳不悦道:“何事这般喧哗!” 连岳不知该如何作答,目光瞟过床上缩成一团的柳杏儿。 朱玲面无表情,恭恭敬敬道:“王妃料到王爷赴宴会饮酒,早起便吩咐奴婢准备了醒酒汤,还请王爷不要辜负王妃的一片心意。” 季凌云“啧”了一声,正要让她将醒酒汤拿来,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就见到了身旁未着片缕的柳杏儿,惊的一下子跳到了床下。 季凌云面上的神色从震惊茫然到阴沉凌厉,柳杏儿不敢抬头,却也能够感觉到紧绷的气氛。 她怯怯唤道:“主子。” 季凌云却恍若未闻,转身去看连岳,冷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醉的迷迷糊糊,最后只记得被连岳扶下了马车,想着回府了便放下心来,却不成想醒来却是这副模样。 连岳支吾道:“方才属下送王爷回房,路上遇到杏儿姑娘,说玲珑小筑的下人们都已歇下了,让属下将你带来吟风轩。 属下想着杏儿姑娘是王爷你的随侍丫头,便没有多想。后来属下见王爷歇下了,又有杏儿姑娘侍候在侧,便回去歇下了。” 朱玲接口道:“早起王妃吩咐了给王爷备着醒酒汤,即便王妃不在府中奴婢也不敢躲懒,一直在灶间煨着这醒酒汤。 后来奴婢听着外面响动,等了一会儿入党不见王爷,便去寻了连岳侍卫问,这才与他一道来了吟风轩。” 听两人说罢,季凌云才将目光看向床上的柳杏儿,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事已至此,已经再清楚不过。柳杏儿无话可说,只将头也埋进了被子里,紧接着便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季凌云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神色凝重对两人道:“今夜之事不准说出去,若是传出去一点风声我拿你们是问。” 两人应声,连岳忙退了出去,朱玲放下托盘也欲推出去,季凌云却道:“把东西拿走,本王的酒已经醒了。” 朱玲默不作声,福了福身端起托盘出去,季凌云又吩咐道:“此事本王会处理妥当,无需告诉王妃让她烦心。” 朱玲心中松了口气,依言退下,房中便只剩下了季凌云和柳杏儿两人。 季凌云捡起衣衫一件件床上,而后坐在桌边,开口道:“本王记得你还有个舅舅,家中境况还不错。本王会给你一次丰厚的银两,让人将你送去你舅舅家中让他收留你。” 床上的柳杏儿闻言猛地一僵,再顾不得其他,披着被子跌跌撞撞下床跪在了季凌云脚边,已然哭成了个泪人。 “主子,奴婢错了,都是奴婢的错,主子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叔叔主子不要赶走奴婢。 奴婢自小就跟着主子,离开主子奴婢就活不下去了,主子要赶奴婢走就是要了奴婢的命啊!” 柳杏儿哭的不能自抑,季凌云眸中却是一片冰冷,看向这个自己素来关照的丫头眼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情意。 “杏儿,这世上没有谁是离开旁人就活不了的。你我主仆数载,我不会害你,但也绝不会再将你留下,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起身便要走,柳杏儿却顾不得自己如今的模样,扑过去抱住季凌云的腿哀求道:“主子,奴婢是你的随侍丫头,原就该是给你做通房丫头的。奴婢不求什么名分,只求能够留在主子身边就好。若是王妃不喜奴婢,奴婢日后便不出现在王妃面前,只求主子垂怜垂怜奴婢吧。” 季凌云没有转身,他闭了闭眼,道:“并非只是因为嫣儿,本王对你从无其他情意,如今你这副模样,只让本王觉得恶心厌恶。” 柳杏儿如遭雷击,摇摇欲坠,任由季凌云抽腿离去,眼中再无半分神采。 第一百五十章:杨氏生子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晨起的雾气散去,破晓的朝霞撒在安华山上。阿五的马车停在石阶下,季凌云轻松走过石阶到了安华寺门前,脚步轻盈全无疲倦。 有早起的沙弥正在门前打扫落叶,季凌云上去问路,那沙弥便将他领去了后面厢房。正巧看见白嫣然前来开门,将邹氏迎了进去。 这倒不必再找了,季凌云进了房中才认出邹氏正是岳母身边的得力妈妈,正库房诧异,就见邹氏突然跪了下来。 “昨夜之祸皆因奴婢之过,连累小姐受惊了。” 季凌云这才知道昨夜闹贼之事,心中不由后怕。白嫣然上前欲扶起邹氏,邹氏却不肯起,咬了咬牙又道:“除此之外,奴婢还有一事欺瞒了小姐和夫人。其实奴婢并非外地逃难而来,奴婢当初在宫里做事,曾是岚贵妃身边的妈妈。” 季凌云顿生警惕,揽过白嫣然在一旁。白嫣然却拍了拍他的手背,执意扶起邹氏,温言道:“此事我早已知晓,唐姨娘的母亲从前是宫中绣娘,早就认出了邹妈妈,也曾提点过我。 但我想邹妈妈定是有所顾及才隐瞒过往,也知你是知恩图报之人。所以并不在意你从前的旧主是谁,邹妈妈也不必再耿耿于怀。” 邹氏诧异,然而更多的则是感激。齐氏对她越发信任和倚重,邹氏每每思及自己的欺瞒便心中有愧,今日终于释怀。 她抹了抹泪,神色凝重道:“其实昨夜奴婢屋中的不速之客并非贼人,而是岚贵妃派来的杀手。” 见二人诧异,邹氏心中惴惴,遂将当年之事的前因后果细细娓娓道来。听罢,白嫣然和季凌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季凌云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季司宏并非皇家血脉?” 邹妈妈点头,恭谨答道:“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再有欺瞒。当年岚贵妃生产时我和桂枝都在屋里侍候,我是亲眼看到岚贵妃生下的是个公主。 岚贵妃也是狠心,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见生的真是个女儿,只看了一眼便让桂枝将找来的男孩与公主对调,奴婢便负责将真正的公主带出宫送人。” 白嫣然也回过神来,问道:“那季司宏到底是何人的血脉?真正的公主又被送去了哪里?” 邹氏忆起当年之事,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那男童是桂枝找来的,我也不敢仔细打听,但左右应该是从养不起的农户家中买来的。至于公主的去处我也不清楚。当时那孩子哭累了就睡着了,我便将她放在竹篾里从静心湖里漂出去。 宫里的静心湖连着外面的河道,十几里外就有一个村庄,常有妇人孩童在河边洗衣玩耍。我是想着那孩子若能被人收养也算她的造化,否则带不出宫,她在宫里也活不下去。” 事关重大,不可只听信片面之词。但听邹氏说的这般详尽,再加之她的身份和境遇,季凌云心中其实已然信了几分。 他又问道:“除了你和桂枝,还有谁知道此事或者亲眼所见?” 邹氏摇头道:“此事牵连甚广,一个不慎便可能招来灭门之祸,岚贵妃只说与了我和桂枝。 因为早做打算,所以生产当日除了接生嬷嬷,便只有我和桂枝在里面侍候,其他宫人都被勒令在外面候着。 至于那接生嬷嬷,不久之后我便听说她家中不慎走水,一家几口一个都没逃出来。真正是斩草除根,心狠手辣。” 话到这里,已然是死无对证。 当年的接生嬷嬷和桂枝如今都已身死,只邹氏一人的证词未免太过单薄。且她如今是白家的下人,她的话更不能取信于人。 邹氏思索片刻,突然又道:“奴婢记起一事,虽然当年公主尚在襁褓,却生来便有胎记,耳后有两颗红痣。” 虽说有了这个胎记寻人容易了许多,可放在茫茫人海中仍是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若是不能找到真正的公主,就更无法揭穿季司宏的身世。 天色渐渐亮了,外面热闹起来。 邹氏去侍候齐氏梳洗,没一会儿素心也端着水进来,见了季凌云自是惊喜,倒是舒月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大好看。 素心随口闲话道:“丞相府的那位苏氏姨娘性子真是古怪,昨夜为了找一只猫儿折腾的鸡飞狗跳,今晨却是连猫儿也不顾便匆匆下山去了,瞧那慌张模样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她似的。” 白嫣然闻言若有所思,问道:“苏氏的猫儿昨夜没有找到?” 素心道:“这安华山这么大,后山更是峭壁嶙峋,谁知道猫儿钻到哪里去了躲懒,哪有那么容易寻到。” 素心说的不错,苏氏一行人真似逃荒似的,连半山腰看顾马车的阿五都不由多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便看出了些不对,实在是苏氏的脸色过于苍白憔悴,目光游离,上马车时还险些踩空掉了下来。 此时天色尚早,还未有来上香的,此地甚是安静,阿五能够清楚的听见两个左家下人的嘀咕。69书包 “苏姨娘这是心疾又犯了?” “是啊,霜儿姑娘一向妥帖,此次却忘了将药带来,回去怕是要被好一顿训斥了。” “又要劳烦胡太医了,也亏的咱们老爷得皇上器重,否则也不知苏姨娘还有没有命活到今日。” “嘘,这话你也敢说,还要不要命了!” 眼看着左家的马车走远,阿五尚还沉浸在思绪之中,就见王爷王妃也下来了,忙将马车赶了过去。 马车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先去了白家将齐氏送回。马车将将停在白府门口,正好撞上慌慌张张跑出来的莫慈,一见齐氏便犹如见了救命稻草。 “夫人你总算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吧。我家姨娘见红了,肚子也疼得厉害,怕是要生了。” 齐氏到底是生过一双儿女的,很快镇定下来,吩咐邹氏道:“王婆那里我早就说好了,你快去把人接来。” 季凌云和白嫣然也下了车,让阿五赶车将邹妈妈带去。见莫慈仍是忧心忡忡,白嫣然安慰道:“放心吧,王婆是这片最好的稳婆,接生过得孩子不知凡几。姨娘的身子又素来强健,不会有什么事的。” 莫慈是杨氏从家中带来的妈妈,是自小照看杨氏长大的乳母,将杨氏当做女儿一般看待,此刻关心则乱,素日沉稳的人也不禁乱了分寸。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自古女人生产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且我家姨娘本该还些天才到日子,这突然提前临盆,怎能让人放下心来。” 说话间几人已经随着风风火火的齐氏进了杨氏的贤兰院,果真一进院门就听到了屋里杨氏的痛呼声。 今日沐休,白宗林和白博仁此刻正在院中。只是男子不能进产房这等血腥之地,怕会冲撞,所以白宗林只能在急得团团转,见了齐氏回来才松了口气。 白博仁领了季凌云去前厅喝茶,白嫣然和齐氏进去看,里头还有两个丫头侍候,却也是六神无主慌的不知该怎么办。 齐氏见杨氏的面色还好,才略略放下心来,着人吩咐去烧热水准备干净的帕子和剪刀。莫慈过去替杨氏擦汗,杨氏见了齐氏也定下心来。 “夫人,我、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孙大夫来瞧过,明明说还有些日子。是不是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岔子,问你早了这么多天。” 杨氏痛的脸色煞白,却还强撑着不放心的问道。齐氏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别瞎想,女子生产原就变数颇多,孙大夫也不过从脉象上来看,哪有那么准的。” 白嫣然也开口道:“我倒是听过一个说法,若怀的是个富贵命的男孩儿,便迫不及待想来世上看一看,大都会提前生产。 我看姨娘这肚子里的定然是个白白胖胖的弟弟,才会这般等不及要出来。姨娘莫慌,弟弟孝顺的紧,怀的时候都舍不得姨娘吃苦,如今生产肯定也不会让姨娘为难。” 杨氏被这一番连哄带劝也定下心来,这时候邹氏也带着稳婆赶来了。几人便出去在外间等着,只留了莫慈和两个丫头在里面帮手。 杨氏的痛呼声越来越凄厉,掺杂着稳婆的声音和忙乱的脚步声,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又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瞧着甚是触目惊心。 齐氏纵然自己生产过,此时也不由紧张起来。好在杨氏听进了白嫣然的话,来了精神头,且她身体底子又好,才两刻钟的功夫竟就顺势生产了。 洪亮的孩啼声响彻整个院子,莫慈惊喜的跑出来报信。 “生了,生了,我们姨娘生了个男孩。” 众人都是面露喜色,尤其以白宗林更甚。膝下子嗣单薄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老来得子更是喜上眉梢。 不一会儿王婆便抱了裹在襁褓中的孩子出来给众人看,果真是个大胖小子,可让白宗林喜不自禁,连声叫好。 眼下杨氏正累的昏睡过去,母子平安,实在是天大的喜事。白宗林乐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才想到去寿安院报喜。 周氏如今人已经快糊涂了,整日躺在床上昏睡,一日里能醒来个把时辰都算好了,偏偏这会儿就醒着。 周氏得知喜讯也是笑逐颜开,连声念叨“祖宗保佑”,又让身边的贺妈妈将自己匣子里的金项圈拿去给孩子,说是能保孩子福寿绵长。 消息传到揽月院里,唐氏却气的摔了杯子。 “这杨氏原是比我晚半个月的身孕,怎么如今倒生在了我前面,还生了个男孩,以后我的孩儿生下来岂不是平白比他低了一截!” 语心素日里只管挑着好听话哄唐氏顺心,如今也只能劝道:“姨娘莫气,你也就是这几日的日子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等咱们的少爷生出来定然更是聪明伶俐,姨娘又素来最得老爷宠爱,还愁比不过贤兰院的吗?” 段氏也在旁道:“这错个三五天的有什么打紧,眼光放长远些,待会儿你让人送些东西去,别落下话柄。你要争得还在后头呢,可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唐氏对母亲素来信服,闻言也觉得有理,这才定下心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自食恶果然忙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宗林老来得子,自是喜事一桩,阖府上下都有赏钱,府里一片喜气洋洋。 季凌云和白嫣然被留饭,用了午膳后才回去。临走前季凌云向邹氏许诺,会派人在白府周围严加防守,以防再有刺客混进来行刺。 白嫣然看着彤儿一派天真模样,还拉着素心说说笑笑,心中不禁怜悯。宫中的权谋斗争却要波及无辜百姓,何苦让这天下更多不幸之人。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下车就见朱玲和许全一齐等在门口候着。许全对二人见礼,而后便恭敬将季凌云请去太子府议事了。 朱玲见了她们也忙迎上来,素心过去与她说话,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素心tu一脸痛快。 一行人到了玲珑小筑,远远就见门口跪着一个人,近了一看才知正是柳杏儿,只是此时的她再没了往日的神采。 原本被白嫣然说两句就要哭着跑开的人,如今见了白嫣然却似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跪在白嫣然脚边哭道:“王妃恕罪,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痴心妄想。还请王妃看在奴婢侍候主子多年的份上,替奴婢在主子面前求求情。 求主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能离开王府,不能离开主子啊。” 哭到后来已然是声嘶力竭,惹来周遭不少指指点点。舒月的脸色比柳杏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见到柳杏儿如此模样她哪里还会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是哪里疏忽了,明明前世顺理成章之事,如今为何却偏偏是截然相反的下场。 白嫣然却是面色淡然,并不为所动,只不咸不淡道:“你是王爷的随侍丫头,犯了错处自当由王爷发落。既然王爷主意已定,本王妃也不好插手,你还是安分去吧。” 柳杏儿拼命摇头,悔不当初。她不死心的伸手去扯白嫣然的裙摆,哀求道:“奴婢求求王妃,王妃说的话主子定然能够听进去,求求王妃救救奴婢吧。” 白嫣然缓缓矮身,俯身在柳杏儿耳边道:“本王妃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若你当初安安分分随本王妃去安华寺,自然相安无事。若无当日因,何来今日果,你怨不得旁人。” 柳杏儿猛地抬头,对上白嫣然平静深沉的目光,心头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手上的力道也不由松了。 白嫣然起身,看向一旁忐忑不安的舒月,开口道:“舒月,你一向与杏儿姑娘交好。如今杏儿姑娘就要走了,你便去好好送送她吧。” 舒月莫名身子一颤,诺诺应了。待白嫣然和素心、朱玲一行人进了玲珑小筑,舒月这才上前搀扶起柳杏儿。 柳杏儿已然没了方才孤注一掷的勇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一般,任由舒月将她扶起带回了吟风轩。 将门窗都关上,舒月这才问柳杏儿道:“到底怎么回事?” 柳杏儿似是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眼泪又继续扑簌簌的往下落。舒月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我明明已经计划周全,你怎会还将事情搞砸了。” 舒月如今颐指气使埋怨的口气,可与她素日温柔可亲的模样大相径庭,不过柳杏儿如今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也顾不上这些。 她抽抽搭搭的说起昨夜之事,末了突然紧紧抓住舒月的手,神色畏惧道:“我原以为昨夜朱玲寻来是意外,可细想方才王妃与我说的话,分明是早就知道咱们的计划!” 朱玲闻言也回过味来,细想白嫣然方才的神情举止,对柳杏儿的言行并无半分惊讶之色。 若她当真早就知晓此事,却并不提前阻止,反而任由柳杏儿动作,再借由朱玲之手当面揭穿柳杏儿的真面目,让王爷亲手处置。 如此心机算计的确可怕,但更让舒月在意的是她到底如何得知此事的。 若非前世王府里根本没有这个人,舒月简直要怀疑此人与自己一般都是重生而来的了。当然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白嫣然正是前世季凌云身边的那只爱猫。 如今柳杏儿被赶出王府已成定局,唯一庆幸的是她并没有供出自己,这让舒月心里松了口气。 她耐着性子好生安抚柳杏儿,让她想开些去投奔舅舅。季凌云还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银子,足够柳杏儿下半辈子的花销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舒月好说歹说,柳杏儿却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舒月本就心烦意乱,见状也就不愿再多耽误功夫,敷衍两句便出门离去。 季凌云随许全来到太子府,季承煜难得没有在书房中。 太子府中陈设尽如其主人,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却也少了安王府的如画景色。 季承煜坐在湖边垂钓,让季凌云想起也曾在这里见到一样的情形,只是当日之人是云安大师。 季凌云上前捞起鱼竿,惊醒了沉思中的季承煜,就见季凌云特地瞧了瞧空空如也的鱼钩,冲他笑道:“我还当皇兄也在学云安大师愿者上钩,原是想心事想的何时被鱼偷吃了鱼饵都不知道。” 说罢他又随手将鱼钩丢回去,看着季承煜笑道:“皇兄竟也有这般失神的时候,莫不是在思春?”云南 一旁的许全禁不住笑出了声,季承煜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性子,如今是越发放肆了,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要说。” 季凌云笑道:“正巧,我也有正事要与皇兄说,不过还是皇兄先说吧。” 季承煜正色道:“方才父皇诏我进宫,提及宋学士当日险些被人毒害之事。 你也知道父皇身边有夜枭,但即便如此,父皇最后竟也未能查出刺客的来历,此人好似当真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实在匪夷所思。” 季凌云也是若有所思,说道:“夜枭乃是顶级暗卫,皇兄身边的红鸢姑娘就是出自此处,一向深得你的赏识。若有连夜枭都查不出的来历,那当真是太过蹊跷了。” 季承煜道:“夜枭素来形单影只,到底力有不逮,所以父皇想让我暗中调查此事。 今日有不明来历之人能毒害天子近臣,谁知来日会不会混进皇宫行刺,父皇实在难以安心。” 季凌云眯了眯眼,接着说道:“但更蹊跷的是他们刺杀宋世阳的缘由。无论能够成功与否,宋世阳方才一路躲过廖广天的追杀回到南阳,此时他一出事自然第一个就会想到廖广天身上。 此次廖广天竟会这般胆大包天,敢在天子脚下刺杀天子重臣,不知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季承煜也赞同道:“宋学士回京当日就进宫面圣,将南阳之行事无巨细全部禀告父皇。若这一路上的追杀是杀人灭口,那回京后的这场刺杀就显得尤为蹊跷了。除非……” 季凌云眸中精光一闪,接话道:“除非,宋学士知道的其实远比他说出来的多。而这件事才是廖广天真正在意的,为了遮掩此事他不惜派人在京城动手。” 季承煜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有必要去宋宅一趟了。” 说罢他又问道:“方才你说有正事,不知是何事?” 季凌云笑得意味深长,说道:“是一个有关岚贵妃和季司宏的惊天秘密,不知皇兄有没有兴趣一听?” 见季承煜无言的看着自己,他也不再卖关子,将当初遇到彤儿邹氏祖孙入白府为奴,再到昨日邹氏在安华寺遇刺后全盘托出之事一一道出。 绕是沉稳如季承煜,听闻此事也不禁愕然。他素来知晓岚贵妃在后宫跋扈专横,却不想她竟如此胆大包天,竟胆敢混淆皇室血脉。 季承煜听罢眉头紧皱,半晌才开口道:“这个邹氏当真可靠?你可知这若只是一个圈套,你我便是污蔑贵妃谋害兄弟的罪名。” 季凌云也道:“此事目前的确只是邹氏的一面之词,并无其他证据。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正如皇兄空饵垂钓,说不定真能有笨鱼上钩呢?” 正说着,鱼竿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一旁的许全眼疾手快将鱼竿撑起来,竟真有一条肥鱼咬上了空饵的鱼钩,看的许全目瞪口呆。 季凌云也是愕然片刻,随即更加坚定道:“等我们能将真正的公主找出来,到时候是非真假就一目了然了。” 见季承煜意动,季凌云接着劝道:“皇兄,这么多年来父皇对岚贵妃和季司宏母子的偏宠你也看在眼里。若不能彻底掰倒岚贵妃的法子,季司宏永远都会是咱们的心腹大患。 如今机会就近在眼前,我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但咱们可以先私下里寻找公主,暗中搜集证据,待到证据确凿再呈到父皇面前。” 季承煜思虑片刻,点头道:“好,此事由你暗中调查,万不可冒失,凡事小心为上。” 季凌云回到安王府时就见古方正在院中练拳,招式凌厉,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他在一旁看了片刻,忍不住鼓掌叫好。 古方停下动作,目光扫过连岳看向季凌云,一点头便要转身离去。 季凌云叫住他,道:“特地在门口练功,不就是想让我看见吗,怎么如今却又要走了?” 古方也不否认,道:“主子不是已经看到了。” 季凌云挑眉,问道:“所以呢?” 古方的目光再度扫过连岳,答道:“属下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可以跟在主子身边护卫了。连岳负责府中守卫之职,也该各司其职。” 连岳这才明白过来统领方才看过来的目光为何这般冰冷,忙道:“古统领说的是,属下近日的确疏忽府中守卫之职了,的确是不妥。” 季凌云失笑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还不去做事。” 连岳又瞟了一眼上司的脸色,这才安心离开。季凌云也抬脚往玲珑小筑去,随口道:“还不快跟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夜半刺杀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素心正巧在门口与小八说话,方才给王爷行了礼,抬头迎面就见古方走过来。 素心脸一红,不自在的转头去瞧别处,不想古方却直直朝她走来,就站在她身边也不说话。 小八是个机灵人,这些日子早就看出两人之间的猫腻了,识相的寻了个借口走了。 素心想到方才小八掩唇偷笑的模样,转头佯怒道:“你这呆子,就不会看看场合吗?” 古方抿了抿唇,沉声问:“你准备对我始乱终弃?” 素心险些背过气去,脸更红的似要滴血。 “你、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 古方道:“那为何你我之间要避着旁人?你未婚我未娶,有何不可告人的?” 素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两人之间突飞猛进的关系。实在是她到如今也还没想清楚,怎么自己突然就被这人赖上了。 “倒也不是,只是咱们到底没有名分,不宜在人前太过亲密。” 古方会意,“那人后就可以了?” 素心气的瞪他,却发现这男人眼中竟满是笑意,万年不变的木头脸上竟开花了。 她正看的愣神,冷不防手腕间多了一个冰冷的物什,随即就听古方说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如今我送给你做定情信物,这个名分可够了?” 素心呆立在原地,直到古方走远都未能回神。 古方随季凌云进了书房,就见暗格里的匣子被取了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枚特殊的铜牌,正是调度安王府名下产业的信物。 季凌云正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生辰八字,随即连铜牌一起扔给了古方,说道:“你去吩咐下去,寻耳后有两颗红痣,且生辰与之相近的女子。若能寻到此人,本王重重有赏。” 听到“耳后有两颗红痣”,古方明显一怔,季凌云挑眉道:“怎么,莫非你识得此人?” 古方顿了顿,迟疑道:“属下之前和太子府的红鸢姑娘共事过些日子,曾无意间瞧见她耳后也有两颗红痣。” 季凌云微愕,随即便摇头道:“大约只是巧合,她应当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红鸾是从夜枭出来的,夜枭都是自小从忠臣良将遗孤中挑选出来的好苗子加以培养,身份来历绝对清白,父皇绝不会让来历不详之人混进去。 古方点头,并未深究。 正事说罢,季凌云便调侃起了古方。 “我倒真是小看你了,从前还当你是个榆木疙瘩,这辈子就要孤独终老了。没想到你一开窍手脚就这般利落,想来再过不久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古方难得竟有些扭捏之色,看的季凌云更是朗声大笑。只是才笑罢,一出门他随即就笑不出来了。 外头两个丫头正边做活边闲话,说的正是先前柳杏儿哭着同王妃求情之事。 季凌云原是想将此事含混过去,但娘子一向冰雪聪明,如今柳杏儿又这么一闹,怕是要难上加难。 柳杏儿之事的确是自己疏忽了,原以为不过是小丫头一时想不开罢了,却不想她已经走了弯路。 之前自己信誓旦旦之言尤还在耳,却险些中了招闹出难堪来,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季凌云进屋时白嫣然正在独弈。她手中握着黑子迟迟举棋不定,季凌云坐在了她的对面,细观棋局片刻,等白嫣然终于落下黑子后也捻起白子落下。 棋子落局的清脆响声传来,白嫣然似是早有所料,只淡淡瞟过季凌云,随即便又取了黑子紧随其后。 这一场精彩的对弈又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最终还是让白嫣然钻了空子,险胜一局。 季凌云笑吟吟的看着白嫣然,赞道:“娘子果然好棋艺,为夫甘拜下风。” 白嫣然并不拆穿他故意让着自己的小心思,主动提及柳杏儿。 “方才回来时妾身见到柳杏儿了,虽不知她到底犯了何事,但既然王爷已经处置了,妾身本也不该多嘴。只是见她哭的伤心便再问一句,王爷当真容不下她了吗?” 季凌云神色微敛,道:“本王虽念及多年主仆之情,但她万不该逾越本分。也是我的错,将这丫头纵的不知天高地厚,是该让她清醒清醒了。” 白嫣然便当真不再细问,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来。启银 “王爷可还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在柳心亭下棋时的赌注?” 季凌云欣然道:“自然记得,本王输了,所以还欠着娘子一件事。怎么,莫不是娘子已经想好了?” 白嫣然唇边含笑,眸中却全无笑意。她伸手按在季凌云的心口,说道:“是,妾身已经想好了。妾身想要王爷心里永远只有妾身一人,若妾身得不到王爷的心,王爷便得不到妾身的人,如何?” 季凌云一把按住她欲抽离的手,郑重道:“好,本王答应你。” 说罢他一把抱起白嫣然,不顾她的惊呼声便径直往里间床榻上走去。将人放在床上,那只不规矩的手熟练的解开衣带,很快便开始攻城掠地, “你的人和心,本王全要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本就空旷的吟风轩如今更是一片死寂。王府里是没有秘密的,柳杏儿被王爷赶出王府的消息像秋风一样刮到了每一个角落里。 她从前是王爷的随侍丫头,处处都比府里其他的丫头婆子高一等,后来更是得了主子赐婚,那一段好姻缘不知羡煞了府里多少丫头。 然而人心不足,总会奢望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想要伸手去捧那水中月,最后却摔进了泥里。 柳杏儿失魂落魄的坐在床头,想想从前,再想想往后,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甚至想过一了百了,说不定主子还会对她心生怜惜。可她又不敢,她怕疼,更怕死,所以只能怨天尤人。 要说她最怨的,不是绝情的主子,而是明明已经身为正室夫人,却连自己一个小小丫头都容不下的王妃! 若是没有王妃,一切都能回到从前那般,自己仍是王爷最亲近的丫头。王爷对自己与其他丫头都是不一样的,若是没有王妃,或许终有一日王爷会看到自己的好。 可她已经要走了,等不到那一日了。 “嘟嘟”两声敲门声将柳杏儿从思绪中唤醒,她只当是舒月,毕竟就算之前她身边也只有一个舒月朋友,如今更不会再有人来了。 然而来人却不是舒月,而是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之人。 “缪雨?” 缪雨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看的柳杏儿不禁咽了口口水。 自昨晚至今,她便滴水未进,方才满腹心事时还不觉得,如今看到吃食才觉腹中饥肠辘辘。 “你怎么来了?” 缪雨是个见人三分笑的性子,也不与柳杏儿见外,径自关门坐在桌前,将面放在桌上对她道:“这一日都没见你去厨房吃过东西,想来如今也该饿了,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柳杏儿有些犹豫,诺诺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不怕她们连你也不理睬了吗?” 缪雨毫不在意的用指尖缠绕肩头发丝,讥讽道:“原本我也就是孤身一人,我不过是为了日子好过些跟了朱永,也没碍着谁的道,她们便千万个看我不顺眼,我都懒得搭理她们。” 柳杏儿这才想起府里关于朱管家和缪雨的传闻,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她正觉尴尬,就听缪雨又道:“虽然王爷没说,但大伙儿私下里也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你是不知道那些个长舌妇暗地里是怎么编排你的,我倒觉得你没做错什么。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原就是天经地义。这王府里有几个丫头不想爬上王爷的床,不过是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罢了。” 缪雨过去亲热的拉着柳杏儿坐下,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叹息道:“咱们也算同病相怜,都是可怜人,明日你就要走了,总不能饿着肚子走吧。” 柳杏儿只恨自己没有早日与缪雨结识,心中对她感激万分。眼泪又扑簌簌的落,却抵不住腹中饥饿,擦掉眼泪慢慢吃了起来。 见她吃进嘴里,柳杏儿唇边的笑意更深,也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吃。 直到一碗面吃尽,柳杏儿才不好意思的道了句谢。缪雨笑盈盈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夜已深了,杏儿姑娘也早些休息吧。” 柳杏儿正觉困顿不堪,勉强打起精神送缪雨出门。缪雨端着托盘往外走,临出门时却又突然附在柳杏儿耳边说道:“你可别忘了,谁是你最恨的人!” 柳杏儿只觉得这一句话仿佛撞进了她的内心深处,心头别别乱跳,大脑却又一片混沌,理不清思绪。只能强撑着关上门躺在了床上,随即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屋外的缪雨满意的笑了,她从袖中取出一把剪子扔在门口显眼处,这才扬长而去。经过湖边时,将手中的托盘随手扔进了湖里。 湖水幽深,将一切淹没其中。 夜半时分,正是人最疲乏时。 白嫣然从噩梦中惊醒,正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怨毒的看着自己,黑暗中寒光一闪,利刃破空刺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匪夷所思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白嫣然还未回过神来,身旁的季凌云已经将人一脚踢了出去。 “你没事吧?” 白嫣然看着他鲜血淋漓的胳膊,心头蓦地被刺痛,无名火涌了上来。 “我没事,可你受伤了。” 季凌云神情凝重,防备的看着远处那个跌倒的人影再度爬了起来,不知死活的又冲了过来。 “小伤而已,我没事。嫣儿你先躲好,千万别出来。” 说罢他跳下床,便赤手空拳去对付刺客。来人身形矮小,似乎并不会武功,只凭着一股蛮劲冲过来。 此时靠近,季凌云才发觉她手中的利刃竟是一把寻常做女红用的剪刀,实在算不得什么武器。 待近身后季凌云劈手夺过刺客手中的武器,正要下杀手。此刻乌云散去,被遮蔽的月光重新撒进房中,季凌云看清了刺客的样貌。 刹那间他心中惊疑不定,手中动作偏了分毫,利刃堪堪从柳杏儿面上划过,划出一道血印。柳杏儿似被激怒,眼中一片血红,竟双手成爪直朝季凌云袭来。 季凌云略有犹豫,然而就这么一个分神的功夫柳杏儿已如野兽一般扑了过来。 他心一横,正要下手,电光火石间,只听一声闷响,正张牙舞爪的柳杏儿突然双目紧闭倒下了。季凌云这才看清站在她身后的白嫣然,以及白嫣然手中的紫金香炉。 白嫣然神色冷峻的扔下香炉去扶季凌云,季凌云起身后才见柳杏儿的脑后已是一片血迹,再想起方才那声闷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直到这时人在外间本该守夜,却睡了过去的舒月才被惊醒。她心虚的忙揉眼跑进来一看,见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惊叫声顿时响彻王府。 很快府中守卫闻声而至,一见场面和季凌云手臂的伤口便先跪下请罪。季凌云皱眉道:“起来吧,将人安置在吟风轩,着人去济安堂请小孙大夫来,等她醒过来再细细盘问。” 说着他目光扫过惊慌失措的舒月,冷冷道:“将此女一道关起来,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 舒月正要大呼冤枉,就见侍卫将地上的刺客架了起来,她正好看清了柳杏儿的模样,顿时惊的忘了说话,呆呆地被人压了出去。 这夜玲珑小筑灯火通明。孙明哲直接被请去了吟风轩,柳杏儿还在昏迷当中。 白嫣然到底一介女流,手中力道并未伤其根本,只不过柳杏儿失血过多,大约一时会儿也醒不来了。 不必孙明哲开口,白嫣然和季凌云都清楚柳杏儿定是中招了,她当时的神情全然不似往日,甚至已经不像个正常人。 孙明哲果然道:“微臣方才看过柳姑娘,她应当是误食了某种药物,以至于迷了心智被欲望控制,所思所行皆如梦魇一般。 若是此药的份量再多一倍,恐怕柳姑娘就会如当初的巧儿姑娘一般,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 季凌云目光冰冷,指尖轻敲桌面道:“果然是同一人所为,看来此人不但极擅长隐藏伪装自己,更是个心思深沉计划周全之人。每一次都不会浪费机会,无所不用极其。” 白嫣然突然开口道:“柳杏儿是冲着我来的,或者说,那人是冲着我来的。但依此人的心计,不该想不到有王爷我身边,区区柳杏儿怎能杀的了我。” 季凌云正要安慰她,就听孙明哲道:“也许,此人只是为了警告王妃。若是真要对王妃下杀手,当初就不该只是将药粉藏在妆粉中,后来春沂被杀,王府闹鬼也只是为了扰乱人心。 此人既能将闹鬼之事嫁祸给巧儿姑娘,也能在巧儿姑娘送膳时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但此人却宁愿用妆粉这般曲折的法子,想来初衷并非是要王妃的性命。” 季凌云眉头一跳,突然想起之前孙明哲所说之言,惊骇道:“你的意思是……” 孙明哲点头,道:“正如微臣当日所言,那混入妆粉的药粉并不致命,但若与巧儿姑娘和柳姑娘所食的是同一种。 那么此人的目的可能是想如令柳姑娘发疯一般,通过慢性摄入渐渐扰乱甚至是控制王妃的心神。” 此言太过匪夷所思,白嫣然一时怔忡。待回过神来不禁浑身冰冷,惊惧问道:“这世上竟有如此药物?” 季凌云将她揽进怀中,揉着她的青丝安抚道:“如今这些不过都是我们的猜测罢了,即便此药真能迷惑心智,也很快会被察觉,难免太过冒险。 只要排查清身边侍候的丫头,绝不给她可乘之机便是。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白嫣然定了定心神,有些窘迫的从季凌云怀里起身,安排孙明哲在玲珑小筑的厢房歇下。135中文 这一番折腾下来白嫣然倒也真累了,原以为会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也不知是不是被身旁人紧紧拥在怀里的缘故,让她感到安心,竟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一夜无梦,醒来已是艳阳高照。 季凌云去上朝了,孙明哲正好从吟风轩回来,提及柳杏儿仍然昏迷未醒。白嫣然倒也不急,此次是断不会再让人被灭口了。 她让人在柳心亭摆了棋局,邀孙明哲对弈,孙明哲推辞一番,便道恭敬不如从命。 棋盘上黑白子你来我往交错,黑子始终稳占上风,孙明哲很快败下阵来。 “王妃棋艺精湛,微臣输了。” 白嫣然却道:“我是胜之不武,小孙大夫心不在焉罢了。” 孙明哲神情尴尬,欲言又止。 白嫣然浅浅一笑,了然道:“我知小孙大夫心中牵挂,但你需知这不是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子错便可能满盘皆输。” 孙明哲面露难色道:“微臣明白,只是姨母素来身子不好,如今又为表妹忧心病重,怕是撑不到冬日了。” 白嫣然一怔,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那钱姑娘回家探望病重的母亲也是情理之中。你从中安排,本王妃想与她见一面。” 孙明哲听出了些什么,精神大震,忙连声应了。 有了巧儿的前车之鉴,此次柳杏儿被严加看管在吟风轩,所食汤药都是出自玲珑小筑,由朱玲亲自照料。 为防柳杏儿随时醒来后再伤人,身边随时都有侍卫守着。 连岳、单兴等一众侍卫虽然见过朱玲,却没有这般近身接触过,看着那窈窕的身影进进出出,不由心神激荡。 连岳把胳膊搭在单兴肩头,叹道:“这朱玲姑娘可真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若不是因为被朱管家拖累,怕是早就被抢破了头,真是可惜了。” 单兴也伸着脑袋往那边看,嘴里道:“谁说不是呢,如今连古统领都有了素心姑娘嘘寒问暖,咱们却还没个着落。” 连岳摸着下巴意动,“听说朱玲姑娘和朱管家不是一路人,如今是王妃身边的心腹。你说要不我去试试,说不定人家能看上我呢?” 单兴讥讽道:“你就得了吧,十天半个月才洗一回澡,你一近身不把人家姑娘吓跑了,还是省省吧。” 正说着就见朱玲端着药碗出来,单兴忙上前抢过托盘殷勤道:“朱玲姑娘,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朱玲有些脸红,只浅浅一笑便出去了,单兴不顾连岳瞪眼,狗腿的将人送出吟风轩。 朱玲谢过取了托盘回去,单兴还在痴痴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他神色一凝,犹豫一瞬便跟了过去。 朱玲不料有一日缪雨竟会主动来找自己,她知道朱永素来的德行,朱玲对她倒并无多少恨意,却也实在没有喜欢的道理。 “你来干什么?” 缪雨的目光状若无意的往她身后的玲珑小筑一暼,挽了挽鬓发,漫不经心的看着朱玲道:“朱管家这两日得了风寒,吃了几日药也不见好,我也是一片好心,来告诉你一声。到底是父女,你总该去尽尽孝吧。” 朱玲神色俞冷,不欲再和她多说,错开身就要走。缪雨的目光扫过她手中托盘里的空碗,脚步一转又挡在了她身前,声音尖锐道:“你这人真是可笑,对一个要被赶走的丫头都这么上心,却对自己的亲爹不闻不问,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朱玲气的不轻,忍不住回嘴道:“你算什么身份?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罢就要推开缪雨走人,缪雨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隐在袖中的指尖捏着三根银针,针头闪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淬了毒的。 然而她目光流转,便看到了不远处正望着这边的单兴,心头一动又将手收了回去,顺势倒在了地上,对着朱玲的背影破口大骂。 朱玲还不知自己在这片刻间已是死里逃生,单兴看到这里也只当是自己多心了。待到了无人处,缪雨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她没料到柳杏儿竟然还能活下来,如今事情变的棘手,她实在不甘心放弃在安王府多年的经营,思来想去,只能从朱永那里入手了。 柳杏儿直到第三日午后才悠悠转醒,虽然人瞧着已没了疯劲,但单兴和连岳仍严阵以待。然而待季凌云亲自来审问,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柳杏儿失忆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公主真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柳杏儿缩在床头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惶恐的看着眼前的单兴和连岳,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三人对峙,相顾无言。 待看到季凌云进来,柳杏儿眼前一亮,才诺诺的唤了一声“主子”。 季凌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坐在桌前开口道:“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杏儿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见单兴和连岳退开些许,便大着胆子钻出被子下床,想要去替季凌云斟茶。 连岳身子一动,握剑的这边身子挡在了她面前,柳杏儿惊的脸色煞白,求助的看向季凌云。 “主子,这、这都是什么人,到底怎么了?” 季凌云眯了眯眼,单兴终究心软,不忍的推了推连岳,说道:“杏儿姑娘,你就都招了吧,那日到底是谁给你下了药。你可知自己发疯时做了什么?王爷如今胳膊上还留着伤呢。” 柳杏儿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是扑了过来紧张的看着季凌云问道:“主子,你、你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季凌云抗拒的略倾身,皱眉开口道:“前天夜里做过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柳杏儿闻言满脸疑惑,却还是老实答道:“前天夜里是阿雯守夜,奴婢睡在房中,并未出过门啊。” 季凌云猛然听到从前在宫中时侍候的宫女名字时还愣了愣,心中突然就有了不详的预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柳杏儿的神色,突然问道:“如今是什么年份?” 柳杏儿脱口而出道:“元和二十五年三月初十。” 见季凌云神色有异,柳杏儿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你前两日才过了二十岁的生辰,行了及冠礼,东西也早早就收拾好了,明日咱们就该迁居宫外的王府了,奴婢都记得清楚呢。” 说着她打量房中,疑道:“难道这就是安王府邸?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奴婢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说着她突然一脸痛苦的揉着脑袋叫道:“啊,头好疼,怎么突然这么疼……” 这下单兴和连岳也察觉出了不对,面面相觑惊愕不已。季凌云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吩咐人再去将孙明哲接来。 奈何孙明哲今日正好在太医院当值,阿五只得将孙大夫接来了。孙大夫不知其中曲折,只秉着医者仁心,细细替柳杏儿看诊半晌,方才向季凌云回禀。 “启禀王爷,这位姑娘的脑后应当不久前才受过重击,虽伤口不深不足以致命,但人伤了脑袋最是难办,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依老朽之间,应当是重击之下致使气血瘀堵,这位姑娘的失忆症大约便是由此而来。不过也不打紧,此症不过是一时而已,过段日子便可恢复记忆。” 最后两句话总算让季凌云的脸色缓和了些,道了句“有劳了”便让人跟着去抓药,而后又将目光放在忐忑不安的柳杏儿身上。 柳杏儿如今听了孙大夫的话也明白是自己受伤失忆了,自是惶恐不安,下意识便想依赖主子。可主子对她的脸色却难看的紧,她也只能惴惴不安的等候发落。 半晌,季凌云扔下一句:“你先在这里养伤,其他事等你想起来了再说。”便离去。柳杏儿下意识想去追,脚步一动便被连岳挡住了去路。 “杏儿姑娘,王爷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还是不要为难我们,安心养伤吧。” 说罢两人也出去了,却并未离开,而是守在了门口。 柳杏儿心中越发不安,总觉得主子和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却又实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痛苦的保住了脑袋。 季凌云回到玲珑小筑,见白嫣然正在烹茶,便坐在了她面对叹气,遂将柳杏儿失忆之事说了一遍。 白嫣然听罢并不言语,只将被耽搁了火候的茶取出,斟了一杯递给季凌云。茶甫入口时他皱了皱眉,而后又舒展眉头细品起来。 白嫣然问道:“王爷觉得这茶如何?” 季凌云答道:“火候老了,茶汤过浓,入口时有些苦涩,但后味甘甜余韵悠长,也不失为一杯好茶。” 白嫣然笑道:“王爷说的是,只要是好茶,火候早一些晚一些都是好的。正如柳杏儿失忆之事,也并非全然都是坏处。” 季凌云目光一动,问道:“嫣儿这是何意?” 白嫣然悠然取过茶水又替自己于他各斟了一杯茶,这才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初宋府的刺客?如果柳杏儿并未失忆,如今指认出了给她下药之人,那么结果不外乎是两个。 一来此人素来狡猾,说不定会让她侥幸逃脱。二来即便顺利将其抓捕,也难保她不会趁机自尽,恐怕到时候也不过又是一桩悬案,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白嫣然取茶饮下,目光平静深沉。长沙 “但若是将柳杏儿失忆之事传出去,此人必定会伺机杀人灭口,正如她前几次所为。也正是因为先前的顺利,她定然会心存侥幸铤而走险。 但如今咱们有了防备,此人再想得逞必定难如登天,所以她无计可施之时便只能求助于人,如此咱们正好可以顺藤摸瓜。” 打定主意,季凌云心下微定,正逢裴堂过来送账目,三个人便一道用了晚膳。期间裴堂一直有意无意盯着白嫣然的小腹看,直到季凌云咳嗽两声方才回神作罢。 晚膳用罢,宋世阳便匆匆来访,这个时辰才下值不久,想是他回家听了安王府派人来请过大夫的消息便急忙赶来了。 孙大夫的医术信得过,柳杏儿那边暂时也不急,倒是孙明哲说起钱婉儿竟明日就能回家探病,让白嫣然有些诧异。 妾室往往是高门大户里最由不得自己的,还不如一个丫头自在。尤其是王府这等候门府邸,素来规矩严谨,姨娘想要出一趟门总是不容易的。 孙明哲似是看出她心中疑惑,苦笑答道:“微臣也不想竟能如此顺利,昨日让钱家遣了下人去报信,那下人说王府里的听说是钱家的人对他还算客气。 不多久婉儿便让人传话说明日就能回家探病,微臣也是心中疑惑,但到底是好事,便来同王妃知会一声。” 白嫣然点头,也不再多问,便让素心早作准备。 次日一早,天色阴沉。白嫣然早起便听屋外秋风瑟瑟,想必不是个好天气。 送走季凌云去上早朝,白嫣然又将昨日裴堂送来的账目理了一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让吴哥驾车去了钱家后门,孙明哲早已等候多时了。 白嫣然初见钱婉儿,只觉得她像一朵风中摇摇欲坠的柔弱花朵,原是温婉可人的妙龄女子,眼眸中却无半分神采。即便身着鲜亮的鹅黄衣衫,整个人也不见几分精神气。 “民女见过王妃。” 钱婉儿不愿以建王妾室自居,父亲又是被革职处斩的罪臣,如今也只能以民女自称。 钱婉儿的遭遇白嫣然都知道,自然明白她的心境。见一旁的孙明哲黯然伤神,不禁心中喟叹,原是郎情妾意,无奈造化弄人。 “婉儿姑娘不必多礼,本王妃今日与你见这一面,不过是想了解建王府中的情况。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拘束。” 钱婉儿思忖片刻,开口道:“自先前岚贵妃训斥了宋侧妃后,宋侧妃便一直卧病在床,建王也整日阴晴不定。 听说是因岚贵妃属意明珠郡主做建王妃,宋侧妃心绪郁结才长病不起。如今府里头是祝姨娘最风光,膝下有女的宋姨娘和先前得宠的白姨娘都要避着些。 祝姨娘有岚贵妃撑腰,如今代为打理府中中馈,正是得意。我也是帮着替她打理账目,才能这么容易就出府回家来的。” 祝柔芸? 白嫣然若有所思,对于这个前世坑害了哥哥的女人她也算了解一二。诚然祝柔芸是有几分手腕,否则也不会当初一步步从街边的落魄孤女到哥哥房中的姨娘。 但若论手腕心机,十个祝柔芸也不是岚贵妃的对手。所以乍然听闻祝柔芸深得岚贵妃青睐,白嫣然着实有些诧异。 “你说岚贵妃对祝柔芸另眼相看,这是为何?” 钱婉儿摇了摇头,困惑道:“府里上下对此也是议论纷纷,从前岚贵妃最是瞧不上王府后院的侍妾们,连宋侧妃也入不了眼。常常要被挑刺。 有了祝姨娘的好兆头,其他人也纷纷想要效仿。宋姨娘曾特地抱着女儿去讨好,白姨娘也使尽了浑身解数,却都是自寻难堪。 也不知祝姨娘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贵妃娘娘待她视若亲女,简直比对建王还要亲热几分。” 白嫣然闻言猛地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想起前世的一桩旧事来。 当初祝柔芸趁醉爬上了哥哥的床,又哭又闹硬是逼着哥哥给了姨娘名分,闹得甚是难堪。母亲气的不轻,在自己面前念叨祝柔芸的不好来。 当时母亲说起女人耳后有痣乃是大凶之兆,且祝柔芸耳后还有两颗红痣,从面相来看就是带来血光之灾的煞星。 白嫣然突然问道:“钱姑娘,你可注意过祝柔芸耳后的红痣?” 钱婉儿虽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点头答道:“确实是有,前日我还听过身边的几个丫头私下里嘀咕,说耳后的红痣是大凶之兆,祝姨娘大约就是耳后两颗红痣才克死了父母。 不过这都是些嚼舌根的闲话,我也没往心里去。但想来她们也不至于凭空捏造,祝姨娘耳后应当的确是有两颗红痣的。” 白嫣然唇边的笑意愈深,喃喃道:“原来如此……” 第一百五十五章:推波助澜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秋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了一路。 白嫣然的思绪伴着雨声未曾停歇。 回府时季凌云已经下了朝,朱玲说道正在寝室里。白嫣然心事重重进去,瞧见古方正在给他换药,心头一紧,陡然生出几分狠厉来。 她上前接过古方手中的金疮药,小心翼翼的撒上药粉,见季凌云虽面色如常,额间却已经渗出冷汗来,动作越发轻柔。 见到那狰狞的伤口,白嫣然总会想起那夜命悬一线时,季凌云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护在身后,心中五味陈杂。 “王爷还疼吗?” 难得见白嫣然露出这般柔弱之态,碍于古方在场他不好动手动脚,只得嘴上占点便宜。 “若能听娘子唤一声夫君就不疼了。” 白嫣然神色坦然的改口道:“夫君还疼吗?” 白嫣然在人前素来规矩,除了床幔之间被逼急了,总不肯以“夫君”相称呼,所以季凌云总爱以此逗她。 不料她今日叫的这般轻易,季凌云倒愣住了,一时忘记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却不妨碰到伤口又渗出血来。被白嫣然一瞪,这才老实下来。 待复又缠上纱布包扎罢了,季凌云暗中松了口气,这才开口道:“今日这种天气,娘子怎么出门去了?” 白嫣然想到祝柔芸的身份,故意卖了个关子。 “王爷可知妾身去了哪里?” 季凌云挑眉笑道:“可是去做了什么坏事,不然怎么这般神神秘秘的。” 白嫣然眨了眨眼睛,道:“倒也不算全然答错,的确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其实妾身方才从钱家回来,是特地去见了钱姑娘一面。” 季凌云会意,道:“是从前户部的钱侍郎之女,如今跟了季司宏的钱家小姐?” 他用另一只手捉了白嫣然的手细细摩挲,一本正经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娘子果然冰雪聪明,可有打听出什么建王府的秘辛来?” 白嫣然点头,故作轻描淡写道:“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钱姑娘所言,岚贵妃对建王府后院一位祝姨娘格外关照,如今宋侧妃病重,府中已是这位祝姨娘当家。” 季凌云“唔”了一声,显然并未将这些后宅中的琐事放在心上。直到听见白嫣然又道:“而且听闻,这位祝姨娘因耳后有两颗红痣,而被下人们非议是大凶之兆。” 季凌云猛地抬头去看她,两人目光对视,季凌云便明白白嫣然并非玩笑之语,她素来也不是这般没分寸之人。 季凌云默默消化了一会儿这个消息,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原以为泯然于茫茫人海之中的真公主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且人如今竟在建王府中。 “如此看来,岚贵妃显然是已经认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真女儿成了假儿子的侍妾,这般造化弄人,怕是连岚贵妃也想不到。 当初岚贵妃为了心中私欲能舍得将亲生女儿送走,如今事过境迁,为防万一本该将祝柔芸斩草除根。她却又心软了,不但将人留下还暗中关照授人以柄。 古方开口道:“是否让属下潜入建王府,将人打晕带出来?” 季凌云摇了摇头,指尖轻敲桌面。 “如今人虽然已经找到了,但仍是棘手。一来此事我们不宜直接出面闹到父皇面前,二来这位祝姨娘未必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若她知晓却还执意隐瞒此事,那就更难办了。” 白嫣然心中却是笃定祝柔芸定然并不知情,依自己前世对她的了解,她若当真知晓自己的身世绝不会满足屈居姨娘之位,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自然,她若能闹出风波来是最好不过的,如今还需推波助澜。 心下有了计较,白嫣然开口道:“王爷若是觉得棘手,此事便交给妾身来办吧。” 关于柳杏儿失忆之事王府里众说纷纭,当晚她受药物趋势发狂闯进玲珑小筑刺杀之事并未流传出去,对外只道她是自己不慎摔了脑袋。 即便她后脑还留着疤痕,也仍有许多人揣测她是在装失忆,目的就是为了让王爷王妃心软,继续留她在府里。 不说旁人,就连素心和朱玲都有些怀疑,暗地里观察了好几天才渐渐打消了疑虑。如今柳杏儿人虽留了下来,但却只能在玲珑小筑里活动,不可随处走动。 除此之外还需有人看着她,但连岳、单兴等人到底是男子多有不便。 白嫣然倒是想到一个合适人选,正是舒月。柳杏儿闯进来刺杀当夜正是舒月当值守夜,她却不慎尽心力,只管自己在外间的榻上睡得沉,自然一并被责难。 舒月也被关在吟风轩的柴房里整整三日,虽然每日饭食照送,但被关在密不透风的小黑屋子里三日,已经让她惊惧交加。 她夜夜难眠,被柴房里的蟑螂老鼠逼的快要发疯。尤其每天夜里都会被噩梦惊醒,总是梦到柳杏儿张牙舞爪的朝自己扑过来向她索命。 等柴房的门终于打开的时候,她几乎是如获新生。但看见进来的是白嫣然,又防备的瑟缩回了角落。经过柳杏儿之事后,舒月便不敢再小看这个女人了。 “那夜奴婢只是不慎睡着了,并不清楚柳杏儿的所作所为。奴婢是被冤枉的,还请王妃明鉴。” 白嫣然面色淡然,看不出情绪来,舒月心中忐忑,生怕白嫣然牵连自己,却听她道:“如今柳杏儿伤了脑袋失去记忆,也无人能够证明你的清白。王爷顾念旧情饶过柳杏儿,但你就不一定了。” 舒月也是愕然,回过神来心中懊悔不已。与柳杏儿交好不过是权宜之计,不想未能得到什么好处,如今却还连累了自己。 “奴婢与柳杏儿素日是走的近了些,但奴婢绝不敢刺杀王爷王妃,此事奴婢毫不知情,奴婢一无所知,也是被她连累。” 白嫣然突然笑了,示意素心上前将她扶起,舒月一头雾水,心生警惕。 “我相信你不会这般鲁莽,但如今只有柳杏儿能够证明你的清白。好在大夫说她只是暂时失忆,过段时日便都会记起来的。 所以这段时日就由你来照顾她,助她恢复记忆,更要小心她恢复记忆后畏罪潜逃,若当真如此,那你可就洗不清嫌疑了。” 从吟风轩出来,素心忍不住问:“小姐,舒月心怀不轨,那柳杏儿白嫣然意味深长道:“总要有空子,才能让人钻呀。” 柳杏儿如今的记忆还停留在宫里的时日,自然不记得舒月。舒月心里其实也发怵,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与柳杏儿相处。 玲珑小筑如今俨然已经成了个铁桶,柳杏儿身边更是生人勿近。缪雨哄着朱永去了厨房当差,如今正接替了巧儿往玲珑小筑送膳。 只是柳杏儿身边时刻跟着舒月,缪雨总没有单独与之接触的机会。好在她打量几回确定柳杏儿是真的失忆了,便彻底打消了撤离的念头。 留着柳杏儿终究是个祸患,只是如今季凌云已经有了防备,不好下手。她思来想去,决定从舒月这里入手,有所求而不得之人最是容易利用。 这日缪雨收了食盒正要走,正巧舒月迎面走过去,她故作不慎手下一滑,碗碟里剩余的汤汤水水撒了舒月一身。 缪雨连连道歉,舒月本就不顺心,气的推开她便往屋里去换衣裳,缪雨见四下无人注意也跟了过去。进屋后她打量一圈房中摆设,啧啧道:“舒月姑娘原也是名震京城的妙音娘子,如今这般境遇着实让人惋惜。要说情之一字,果真让人无奈。” 舒月防备的看着缪雨,问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留香居可不是一个小小婢女能去的,且当初自己是以轻纱遮面示人。白嫣然和她身边几个丫头虽然知道此事,却一直没有声张,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缪雨不甚在意道:“舒月姑娘不要紧张,这些都是朱永同我闲话时说的,我也不是长舌之人,不会胡乱说出去的。” 舒月闻言却气恼的坐在床上,赌气道:“随你吧,反正我在这里本就不受待见。” 没了柳杏儿借力,王爷又因此对自己心怀芥蒂,想要讨王爷欢心以后怕是更难,她也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缪雨眼珠子转了转,叹道:“那我与舒月姑娘倒是同病相怜,当初朱永见我貌美便逼迫与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却还要受人白眼。” 见舒月看过来,她愈加真情实感,还挤出了两滴眼泪出来。 “我也想回去去家人团聚,奈何身契捏在朱永那个色胚手里,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放过我。” 舒月前世倒没注意到这个女人,只知她是管家朱永的相好,如今看来倒是个可怜人。但舒月自顾不暇,更没有那等慈悲为怀的心思,只敷衍安慰了两句。 缪雨知道此人不似柳杏儿那般好糊弄,突然太过亲热反倒让她生疑,便见好就收。 次日来的时候缪雨特地带了一盒胭脂赔罪,舒月心安理得收下了。寻常下人无故不能离府,若想要什么东西都是托了出府采买的人带回来。 但舒月不愿去求那些下人,下人们见风使舵也不搭理她。而缪雨有朱永这层关系就好办多了,舒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便托缪雨买些头油脂粉。 一来二去,两人就自然而然熟识起来了。 《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五十五章:推波助澜》,章节编号:22448654,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五十五章:推波助澜》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栽赃嫁祸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京城的这场秋雨缠绵数日,天气也越发的冷了,这般湿冷的天气对于久病之人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季司宏近来刚刚恢复户部尚书之职,不敢托大。又被岚贵妃再三耳提面命,每日规规矩矩到了点卯的时辰再走。 季司宏在马车上听了一路“滴滴答答”的雨声,本就心绪烦乱。回府就见何管家候在大厅里,显然是有事要禀报,还有个丫头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更觉烦躁。 “我说过,宅院里那些个鸡皮蒜毛的小事别来烦我,如今不是祝姨娘管家吗,有什么事去与她说。” 何管家神色为难,却还是冒着触怒王爷的危险上前道:“启禀王爷,此次并非小事。有人给宋侧妃的汤药里下毒,若非王老正好去诊脉撞上,怕是要出大事。” “什么?!” 季司宏又惊又怒,拍桌而起就骂道:“混账东西,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胆大包天,竟敢谋害侧妃!” 何管家忙指着跪着的丫头道:“汤药就是绿衣熬了亲手端过去的,想必与她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丫头死鸭子嘴硬,好好问她什么都不肯说,要怎么审问还请王爷示下。” 季司宏冰冷的目光放在绿衣身上,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把人送到极牢去,那里面的罗刹官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绿衣吓得瑟瑟发抖,哭天抢地的磕头求饶。正在这时有府中侍卫上前,手中拿了一张银票,禀报说是从绿衣的枕头里搜出来的。 绿衣的眼睛瞪的滚圆,实在不知道这银票是怎么会藏在自己的枕头里的。到了这会儿她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是被人算计做了替罪羔羊。 但季司宏并不在意她是否是被冤枉的,他接过银票冷笑道:“一百两,你的主子出手可真大方。怎么,还是不说吗?” 绿衣不住摇头,口中翻来覆去的念叨自己是被冤枉的。季司宏眸色更冷,说道:“本王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你若老实交代本王就饶你一命,要是进了极牢可就没命活了出来了。” 绿衣哭的伤心欲绝,却实在无可交代。但如今王爷显然已经认定她是受人指使,根本不听他的辩驳,绿衣只当自己死定了。 正在这时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昨夜与同屋的芝兰闲话,说起如今府里头的这些姨娘。 如今府里祝姨娘最是风光,若是宋侧妃当真不行了,说不定她就能抬侧妃了,那才真是飞上枝头了。 绿衣一狠心,哭喊道:“是祝姨娘,是祝姨娘让奴婢这么做的。祝姨娘说只要宋侧妃死了,她就能抬侧妃,到时候还会再给奴婢一大笔钱放奴婢回家。” 她心中虽然愧疚,但求生的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轻而易举就占了上分,让她毫不犹豫的攀咬祝姨娘来救自己。 季司宏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近来忙着讨好顾月瑶忽视了宋侧妃,本就心存愧疚,如今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冷笑道:“好,好,好一个祝柔芸,不过是得了母妃的几分抬举,就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来人,去吧祝柔芸给我带过来!” 祝柔芸来时还是美滋滋的,只当是王爷召见自己作陪。 近来宋侧妃那个病秧子病的起不来,自己又讨了岚贵妃的欢心执掌中馈,连王爷也对自己高看一眼。祝柔芸正是春风得意,哪里想要背后被人泼了一盆脏水。 她一进门就见厨房的绿衣跪在地上哭的不成样子,只当绿衣是出了什么岔子被王爷责骂。祝柔芸心情正好,便随口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绿衣这丫头毛手毛脚的惹王爷生气了?到底还是个小丫头,王爷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季司宏冷冷道:“你还敢替她求情,倒真是菩萨心肠。” 说罢抬手就是一巴掌,手下丝毫没留余力,打的祝柔芸直接摔在了地上,嘴角血丝蜿蜒。 “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觊觎侧妃之位,凭你也配!” 祝柔芸当真是被打晕了,而后又被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字字诛心,面上顿时血色全无。 祝柔芸自认为自己样样都不输人,唯一拿不出手的就是出身了。她费尽心思讨王爷欢心也不过是一时得宠,很快便被新人取代。 而宋侧妃那个病秧子什么都不用做,只因有个当统领的爹,就能稳居侧妃之位荣宠不衰。祝柔芸心中自然不服,却从来都不敢表露出来。 若说她不盼着宋侧妃病死,不奢望侧妃之位那是违心之言。但她知道王爷对宋侧妃的看重,不敢铤而走险,反正如今她有岚贵妃撑腰,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然而季司宏这一巴掌,这一番话,突然就将她的美梦戳破了。 祝柔芸心中自然恨,恨季司宏的薄情寡义,恨他的不辨是非,更恨他的不屑一顾。但她也只能将眼中的恨意压下去,露出泪水涟涟的柔弱模样。 “王爷,妾身不敢,妾身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妾身真的是冤枉的。” 季司宏将银票扔到她面前,指着绿衣道:“你若真是冤枉的,为何她一口咬定是你买通她给宋侧妃的汤药中下毒。” 祝柔芸这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气的上去撕扯绿衣道:“你这个贱蹄子,说,是谁让你诬陷我的!是宋红菱?还是白悦妤?亦或还是其他人?” 她又扑到季司宏脚边哭着辩解道:“王爷,求你相信妾身,妾身真的没有做过。定是有人眼红妾身如今执掌府中中馈,这才设计陷害妾身!” 季司宏似是有被说动,锐利的目光再度看向绿衣。绿衣知道事到如今若是东窗事发,自己定然难逃一死,只能死咬着祝柔芸不松口。 她冲着祝柔芸磕头如捣蒜,边哭道:“祝姨娘,是奴婢对不起你,奴婢不该将你供出来,更是万不该当初收你的钱替你办这种丧良心的事。事到如今祝姨娘你就认了吧,奴婢实在也是没有办法才说出来的。” 说话间额头上一片血红,俯在地上哭的不能自抑。季司宏再看向祝柔芸时已然面露厌恶之色,显然是信了绿衣之言。 他毫不留情的对何管家道:“把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给我发卖到勾栏院去,让府里其他人都看看她的下场!” 祝柔芸不曾想季司宏竟这般绝情,当即瘫坐在地上心如死灰。何管家却是并未动身,而是为难的凑过去对季司宏道:“王爷,贵妃娘娘素来对祝姨娘青睐有加,每回来府里都要亲临后院。若是下次来见不到祝姨娘,怕是要怪罪下来。” 季司宏冷哼道:“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巧言令色讨了母妃的欢心又如何,莫非母妃还会为了她与本王不睦不成?” 何管家心想贵妃娘娘为难不了你,我们这些做下人不就成了出气筒。贵妃娘娘一个不高兴,掉了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他咽了口口水,转而又道:“侧妃向来心软,此事又事关侧妃,若是将来侧妃知晓此事怕是又要愧疚。且如今侧妃病重,就当是替侧妃积福,不如等侧妃病好后再亲自发落。” 季司宏头疼的揉了揉额间,不耐烦道:“行了行了,那就暂且将人关在院子里禁足,不许旁人侍候,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说罢又看向绿衣,神色阴鸷,道:“将这个背主的丫头拉下去乱棍打死。” 绿衣来不及再说话,便被候在一旁的侍卫拖了下去。祝柔芸到底是姨娘,侍卫不敢碰,是自己含泪走回去的。 树倒猕猴散,她站在院子里眼睁睁看着所有下人都被遣走,就连自己的随侍丫头也走了,空荡荡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昨日的风光仿佛还在眼前,眨眼间她就成了弃子。祝柔芸突然就不在意到底是谁陷害她的了,她只觉得身心俱疲,想要好好睡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半夜,她是被拍门声吵醒的,出去一看就见门口有个人,见到她便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包东西。祝柔芸走近才看清是钱婉儿,她递过来的一包点心。 “姐姐,你吃点东西吧。厨房那群见风使舵的下人,晚膳给姐姐送来的都是些残羹剩饭,姐姐哪里吃的惯。” 祝柔芸心中感动,见她垂泪,钱婉儿又道:“姐姐放心,我定然会证明姐姐的清白,想法子救你出来的。” 祝柔芸道:“婉儿,谢谢你,没想到我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还肯来帮我。” 钱婉儿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便笑道:“家母病重,若非有姐姐做主,我哪能不时回去探望。姐姐的这份恩情我一直都记得,自然不能忘恩负义。” 又安慰了祝柔芸几句,钱婉儿也不敢多待怕被人看见,便趁着夜色匆匆与芝容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回去后钱婉儿坐在桌前久久未动,似在出神。芝容劝道:“夜深了,姨娘也早些休息吧。” 钱婉儿咬了咬唇,低声道:“芝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坏女人?我让你支使妹妹芝兰在侧妃的汤药里下毒,再嫁祸给祝姨娘,还害死了绿衣,我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宋侧妃的病断断续续总没个好,她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真正的药石枉然,只能好生将养着。此病最忌忧思郁结,可这世上谁人能事事顺遂如意呢。 近来的天气不宜出行,岚贵妃又最是畏寒,天一冷便不愿再出宫了。兼之前段日子让舒妃钻了空子,如今症忙着争宠,连带着对祝柔芸也不免疏忽了。 府里头渐渐传出祝姨娘失宠的传闻,连祝柔芸自己也信了。正如王爷所言,即便岚贵妃对自己另眼相看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总不会为了自己这么个身份同王爷闹不痛快。 她心里明白,说到底自己在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眼里也不过是个讨巧的玩意罢了,不值一提。就在祝柔芸心灰意冷之际,转机却来的如此突然。 《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五十六章:栽赃嫁祸》,章节编号:22448655,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五十六章:栽赃嫁祸》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引蛇出洞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身强体健,用的也都是最好的金疮药,手臂的伤口不过三四日时间便已经好了大半。期间孙明哲来过两次,顺便也替柳杏儿看看。 柳杏儿的病症并无大碍,却最是难办,谁也说不清到底何时才能好,只能每日喝着汤药聊胜于无。 这几日时间已经足够她看清自己如今的处境,对唯一与自己亲近的舒月自然越发信任。舒月虽然心中隔应,但也得维持关系,只盼着她快想起来替自己洗脱冤屈。 与此同时,缪雨也成了舒月唯二在王府里能说话的人了。 但不同于对柳杏儿的哄骗利用,舒月对缪雨有几分拉拢之意。如今自己在王府里孤立无援,若能把朱管家拉上船那是再好不过。 虽说自从白嫣然嫁进来后朱管家是屡战屡败,但白嫣然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也不好真做的太过。只是朱永面上和和气气,暗中怕是记恨的不轻,心中所想与自己正是不谋而合。 要说起来朱永近来其实老实不少,如今不说王爷,就连老夫人都对自己不满。他也看出白嫣然不是个软柿子,更有王爷当眼珠子似的护着,轻易动不得。 但他拿王妃没办法,却能拿王妃身边的人出出气尤其还有缪雨火上浇油,朱永更是怒火中烧。心道朱玲就算飞上了天,脚上也还绑着链子。 只要抬出姜氏来,便是拿住了朱玲的七寸,朱永深知这个道理。 所以这日缪雨便得意洋洋的给朱玲传了话,朱永放言自己久病不愈,若是朱玲不来伺候,就要将姜氏接过来伺候自己。 朱玲真怕自己连累母亲,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她去时朱永正同缪雨在柳心亭里打情骂俏,哪里又半分病人的模样。见了她朱永只掀了掀眼皮,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朱玲垂眸敛目,低声唤道:“父亲。” 朱永怪笑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我还当你做了王妃的狗,就忘了自己还有一双父母。” 缪雨旁若无人的坐在朱永怀中搂着他的脖子,闻言讥笑道:“朱管家这就不对了,人家如今好歹也是王妃身边的心腹,咱们可得罪不起。” 朱永被说中心事,气越发不顺起来,说话也越发阴阳怪气。 “还真当自己找了个多大的靠山,也不想想那是个什么身份的,还是个肚子里没货没福气的。说不定哪日就被休了滚回娘家了,你可别是白忙活一场。” 缪雨乐的“咯咯”直笑,朱玲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袖,却生生忍住一言不发。 朱永见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倒是痛快不少,又转头去缪雨说笑,只当她是个死的。 朱玲被迫听了一会儿污言秽语,忍不住开口道:“既然父亲身体无碍,我就先回去了,手头还有许多活没做。” 缪雨“啧啧”两声,不怀好意道:“到底是生身父母也比不上衣食父母,明知父亲病了这些日子也无动于衷。如今好不容易把女儿叫来,却又急着要回去,果真是对王妃忠心耿耿。” 一番话挑拨的朱永肝火旺盛,怒气冲冲的起身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的朱玲连连后退,险些一脚踩空掉进湖里。 见朱玲捂着脸低头不语,朱永就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姜氏,对着朱玲就是一顿好骂,“贱人”“野种”“白眼狼”等粗鄙之言张口就来。 朱玲想着孱弱的母亲,若是不让朱永发火发个痛快,恐怕母亲那里就要不得安生了。忍了这么多年,挨打挨骂已是家常便饭,朱玲只当自己是块石头。 等朱永骂痛快了,缪雨又扭着腰走近。 原是她眼尖看上了朱玲头上的一支钗子,一边嬉笑着说:“不愧是王妃的心腹丫头,这赏赐的都是好东西”,一边眼疾手快就将那钗子拿到了手里。 见朱玲伸手要来夺回去,缪雨想也不想伸手用力一推,朱玲便身子一倒跌进了湖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感觉胳膊被针扎了一下,但随即身子便整个跌进了湖水了,一下子知觉便麻木了。 深秋的湖水冷的像冰,温热的身子顿时犹如被刀割似的疼。朱玲挣扎着冷的几乎要失去知觉,好在她是会水的,挣扎着爬上岸边,哪里还有缪雨和朱永的人影。 朱玲回去后也不敢声张,只说是自己不慎掉进了湖里。素心忙帮她脱了湿淋淋的衣服,小八和阿阮张罗着烧了热水来,朱玲泡进热水来才觉得身体恢复了知觉。 白嫣然没见到她问了一句,得知后特地来看过。朱玲心中感动,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到底也没有说出来真正始末来。 不想饶是如此小心了,到底还是寒气入体过了病气。 因着让舒月照顾柳杏儿,所以朱玲将屋子让了出去。素心原是王妃的陪嫁丫头一人住一个屋,如今朱玲便搬了进去与她同住。 是素心早起见朱玲脸色不大好看,伸手一摸才发觉她额头正烧的滚烫,便去禀告了白嫣然,又让人去济安堂抓了药回来。 原以为不过是着了寒罢了,不想朱玲竟是高烧不退,一日三顿的汤药灌进去也没用。次日正好孙明哲来给季凌云的伤口换药,听闻后便给朱玲诊了诊脉。 然而孙明哲也没诊出什么异样来,只得归咎于她前次的沙弥还没好全,身子亏虚,才致此次病势凶猛。 直到第四日晨起,素心无缘无故也发起了高热,白嫣然这才惊觉不对,又让人去请了孙明哲来。孙明哲又细细替素心看诊却也看不出 却发现了朱玲手腕上的红疹。 孙明哲思索片刻,转身看向身后随着王妃一道进来的小八和阿阮道:“还要劳烦哪位姑娘上前,看看朱玲姑娘身上是否也有红疹。” 小八依言上前,孙明哲又忙嘱咐让她小心不要碰到身上。 小八不明所以,却也依言照做,她伸手过去将朱玲袖子掀开一截,又看了看她的脖颈里,已是惊骇不已,因为朱玲身上竟已密密麻麻遍布红疹。 听了小八的话,孙明哲面色凝重,又让她去看看素心。好在素心身上并无红疹,但如今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孙明哲斟酌着说道:“回禀王妃,朱玲姑娘不似寻常寒气入体而致的高热,怕是还有其他什么病症。 微臣才疏学浅,分辨不出到底是何病症,但如今看来,此病怕是有传染性,素心姑娘应当就是被传染所致。” 此言一出,小八和阿阮齐齐倒抽了一口气,白嫣然也是变了脸色。片刻后才镇定下来,看向孙明哲问道:“那依你之见,如今该当如何?” 孙明哲道:“如今还只是微臣的猜测,未免虚惊一场,还是先不要声张的好。微臣这就回去研制药方,照顾病人之人也要注意小心传染。” 未免人心恐慌,小八和阿阮自然知道轻重守口如瓶,更是亲自照顾朱玲和素心。 但不知怎的,朱玲得了瘟疫的消息却在一夜之间便传遍了王府,众人虽半信半疑,但有素心的前车之鉴也都留了个心眼。 从前玲珑小筑的差事是人人抢着做,如今却是个个推三阻四,就连玲珑小筑院子里的下人们都绕着素心和朱玲的那间厢房走。 见小八、阿阮都没有出面澄清,王妃也并未斥责,谣言越传越烈,最后惊动了季凌云。只是见白嫣然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心中一动,到嘴边的话又变了。 “近日古方是越发没遮掩了,夜夜都守在素心床边,娘子竟也这般容忍?” 白嫣然唇角微扬,继续修剪着手里的花枝,无奈道:“古方侍卫何等身手,我岂能拦得住他。” 季凌云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戏谑道:“早知娘子如此通情达理,订婚后我便不必日日忍受相思之苦了。” 被他圈着,白嫣然只得放下手中的剪刀,挣脱转身看着季凌云道:“王爷也好意思说古方侍卫,怕不是你这上梁不正下梁歪。” 季凌云正色道:“你我是夫妻,可与她们不同。如今府里都在谣传朱玲和素心染了瘟疫,娘子就不担心吗?” 白嫣然收了面上笑意,叹道:“自然是担心的,但这才是个开始,如今就开始忧心忡忡怕是为时过早了。” 白嫣然说的不错,很快便有了第三个感染瘟疫之人,正是柳杏儿。事到如今,虽然孙明哲仍然未能探明病因,但已经可以确定是会传染的瘟疫无疑了。 朱玲的高热在第四日午后终于退下,但仍是一直低热,人也昏昏沉沉时醒时睡。耳边一直有嘈杂声扰人清梦,待她好不容易醒过来,眼前之人赫然正是许全。 发现朱玲醒来够茫然无措,许全安慰道:“朱玲姑娘别怕,如今你人在太子府中,一切都已安置妥当,你只需安心养病即可。” 见朱玲仍是一头雾水,许全便将事情的始末细细道来。 原来当日素心也染病之后白嫣然便觉蹊跷,私下让小八和阿阮仔细素心的吃食。果然发觉素心的吃食被人动了手脚,待让孙明哲查验过后果真是被下了药。 经此触动,孙明哲回去后再细细查阅典籍,终于发现朱玲的病症乃是中了毒。此后重改药方对症下药,朱玲的病情才慢慢好了下来。 厨房的灶间仍然每日熬着从前的汤药,但朱玲真正入口的却是阿阮偷偷在院中小厨房里熬的解毒汤药。 素心的吃食同样也掉了包,但未免生疑仍让厨房送膳。如此第三日素心人便醒了,却得躺在床上装病,古方自愿前来守夜做戏。 待柳杏儿也病倒之后,白嫣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此人费尽心思,实则就是为了不动声色的除去柳杏儿。 《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五十七章:引蛇出洞》,章节编号:22448657,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五十七章:引蛇出洞》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铤而走险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我朝律法规定,一旦确实疫情,未免瘟疫扩散传染,感染瘟疫之人便要被送去城外的慈悲庵中。安王府出了瘟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京兆尹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一早硬着头皮上门来要人。 好在到底只是三个下人,京兆尹笑得脸都僵了,客客气气将人带走,交代手下人好生把人送到慈悲庵,才终于松了口气。 那任命的捕头只觉自己摊上了个苦差事,一路上骂骂咧咧,却不知有太子府的侍卫暗中跟随,将他的话都听了去。 人送到破落的慈悲庵,庵中自会派了姑子去照料三人。 那姑子也不甚尽心力,连素心装睡都未察觉。待她从素心屋里出来便撞上一个脸生的年轻姑子,自称是病人的亲戚,自发要照料送来的病人。 那姑子闻言大喜过望,也不多问将差事扔给她便溜之大吉。年轻姑子不以为然,推门而入坐到柳杏儿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的人,似乎在确定什么。 片刻后,她伸手往发间一探,指尖便多了一根一指长的银针。年轻姑子打量了下四下无人,一手侧过柳杏儿的头,一手捏针就要往她脑后的大穴里扎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许全破窗而入。年轻姑子惊骇之下袖中匕首出鞘,竟还要去杀柳杏儿,但很快便在许全猛烈的攻势下自顾不暇。 眼看不敌,那年轻姑子便要横剑自尽。好在许全早有准备,挥手撒出迷魂粉,年轻姑子不妨,只得不甘的昏迷了过去。 将人生擒后,以防万一许全将昏迷中的朱玲和柳杏儿被带回了太子府安置,素心也暂且不能回王府,在太子府里急得团团转。 此刻的安王府中,同样焦急不安的还有缪雨。明明计划一切顺利,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以她的本事杀柳杏儿容易,但杀柳杏儿是为了灭口,若一个不慎反而更快暴露自己。缪雨几番思量,只能铤而走险重新布局。 缪雨正在房中来回走动,房门被人打开,朱永挺着肚子走了进来,一脸的晦气。 外头天冷,他缩着脖子挪到火盆前烤火,一边跟缪雨抱怨道:“这好好的都是什么事,怎么还闹出瘟疫来了,回头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老夫人那边更不好交代。” 缪雨心头一动,倒了热茶递过去,自然而然的接话道:“今早人不是都被衙门带走了吗?这会儿怕是已经送到慈悲庵了,左右不过是几个丫头,能有什么事。” 朱永恨恨道:“谁说不是呢,朱玲那个野种死就死了,反正这瘟疫也怪不到我头上来。柳杏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偏偏不是还有王妃的陪嫁丫头。 王妃方才发了好大的脾气,不知听说了什么,非说是厨房的东西不新鲜才惹出的祸,这会儿单大娘都被叫去问话了。” 缪雨指尖一颤,不免疑心王妃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又心存侥幸,也许王妃只是在找人撒气。 朱永发完牢骚对着缪雨又起了色心,手便不老实起来。但缪雨此刻哪有功夫敷衍他,推脱道:“这大白天的,我还托吴哥买了胭脂回来,一会儿就该送来了,可别让人撞见了说闲话。” 朱永不满道:“爱说闲话就说吧,反正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再说了这会儿才什么时辰,老吴回来还早着呢。” 缪雨边躲边耐着性子又寻借口, “我都和舒月约好了,这会儿她该等急了。” 被她这么一通躲闪,朱永也没了兴致,悻悻的嘟囔了几句。眼珠子转了转,他又来了精神道:“没想到你和舒月那丫头合得来,这倒是好事。以后你们若是有事就约到这屋子里,反正这屋子宽敞,你们也能歇歇脚。” 缪雨哪里不知道她是在打舒月的主意,敷衍两句便匆匆走了。 这厢的舒月也是惶恐不安,一边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柳杏儿,一边又心中不安。 原来前些日子朱玲和素心感染瘟疫的消息传出来后不久,缪雨突然坦白她接近自己都是为了给郝仁贵报仇。 缪雨说起自己从前与郝仁贵情投意合,奈何郝夫人瞧不上她棒打鸳鸯她一气之下便跟了朱永,但她心中只有郝仁贵。 后来柳杏儿克死了郝仁贵,她便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想要报复柳杏儿,如今正是个好机会。 舒月不免心动,她这些日子也是担惊受怕。生怕柳杏儿若是想不起来,白嫣然就要借机赶走自己,又怕柳杏儿若是想起来了,将自己也抖搂出来。 左右她都讨不着好,若真能除去柳杏儿她也能安心。 为了防止柳杏儿也如巧儿一般被害,她的吃食是出自在玲珑小筑的小厨房。缪雨动不了手脚,舒月却能。 缪雨给了舒月一包药粉,让她放进柳杏儿的饭食中,就会让柳杏儿也高热不退如同染了瘟疫一般。如此一来,柳杏儿就会被送到慈悲庵里去,死活都与舒月无关了。 只是经历了重生这等匪夷所思之后,她难免也信起了鬼神之说来,如今害了柳杏儿,自然做贼心虚,生怕夜半鬼敲门。 “柳杏儿,你可别怪我,是你连累了我,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而且这也不是我的主意,谁让你克死了郝仁贵,缪雨要替他报仇我也没有办法。” 她正絮絮叨叨,猛地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顿时惊的脸色都白了,转身却见是小八。 小八道:“如今朱玲姐姐和素心姐姐都不在,我和阿阮姐姐也脱不开身。这会儿王爷王妃正在下棋,身边不能没人伺候,你快去吧。” 舒月定了定心神,沏了茶水去了。 屋子里极静,单大娘立在外间一言不发。里间白嫣然和季凌云正在对弈,似是已经忘了外间的单大娘。舒月心中有鬼,也不去细看单大娘的脸色,低着头便进去了。 棋局胶着,白嫣然手中的棋子迟迟不落,季凌云却是谈笑生风,说起那迦叶公主来。 当日宫宴上迦叶公主当众为难灵希,反被白博仁摆了一道,颜面尽失。但也不知她与素未谋面的灵希有什么深仇大恨,后来更是几次三番针对灵希。 眼看着年关将近,路上还要耽搁些时日,容国的使臣急得团团转。偏偏迦叶公主死活不回去,归程一拖再拖,据说容国宫里都来了几封信了。 前世迦叶公主并未来过大黎,所以白嫣然对这迦叶公主也只从旁人嘴里听过两句闲话。 这位容色绝冠的南容公主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她的风流韵事。 据说长公主府中面首足有十数位,皆是容色俊秀的儿郎,却都心甘情愿共侍一女。也不怪乎声名远扬,南容幼帝和摄政王对这位长公主也是无可奈何。 白嫣然前世对容国的印象便只有客死他乡的灵希,以及后来听说容帝夺权,摄政王不知所踪。 舒月听着两人闲话,心里头却惦记着柳杏儿,战战兢兢的上前奉茶,被白嫣然随意一瞥险些将茶盏打翻。 季凌云不悦道:“你是怎么做事的?” 白嫣然手中的棋子终于落下,淡淡道:“从前都是素心和朱玲近前侍候,旁人难免手生。” 季凌云叹道:“也不知那三个丫头如何了,我同太医院打了招呼,午后就会有太医去慈悲庵问诊。” 舒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问道:“不知杏儿姑娘可还好?” 季凌云落下一子,这才抬头看她,似是才想起来,说道:“我倒忘了,你一向与杏儿要好,担心也是情理之中。如今人已经在慈悲庵安顿下了,想来过段时日就会痊愈了。” 白嫣然也道:“有太医院的诸位杏林圣手,想必杏儿姑娘的失忆之症也能安好了,到时自能还你清白。” 舒月脸色难看的厉害,添了茶水便出去了。 这时候厨娘花婶磨磨蹭蹭进来道:“启禀王爷王妃,午膳时候了,厨房还得单大娘回去主持,这……” 季凌云看向白嫣然,白嫣然举棋不定,随口道:“那便让单大娘回去吧。” 花婶松了口气,随即便发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王妃是放人了,单大娘却不肯走了。 单大娘性子火辣,做事风风火火,却是个嘴硬心软的。因看不惯朱永平日里动辄打骂下人,便从不给好脸色。 此次莫名被叫来站了半天,最后又莫名其妙让她回去,这犟劲便上来了,花婶劝了半晌也不动。 白嫣然叹了口气,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瓮里,道:“王爷棋高一着,妾身认输了。” 季凌云笑得意味深长道:“娘子可要愿赌服输。” 白嫣然故作不知他话里有话,让花婶先回去,而后看向一脸不忿的单大娘,开口道:“单大娘是府里的老人了,本王妃信得过你,便给你一句准话。 说瘟疫之祸出自厨房确不属实,但厨房里的确有人手脚不干净。你身为厨房的掌事,本王妃罚你思过一个时辰,你可有异议?” 单大娘虽性子急,却不是个蠢得,听出王妃的言中之意。又看王爷神色,便知确有此事,不禁有些难堪。 “奴婢,不敢有异。” 等单大娘下去,白嫣然问道:“妾身总觉得单大娘对妾身心怀芥蒂,不知王爷可知道其中缘由?” 季凌云摸了摸鼻子,说道:“单大娘从前受过明珠郡主恩惠,大约也是道听途说了什么,才对你有所成见。但她性子直爽,不会做出背后伤人之举来。” 白嫣然一笑而过,也不在意,转头看着窗外天色道:“午膳时候了,采买的马车也该回来了。” 《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五十八章:铤而走险》,章节编号:22448658,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五十八章:铤而走险》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瓮中捉鳖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吴哥的马车稳稳当当从后门驶进王府,将采买的杂物一样样拿下来,最后的一个包袱里便是几个丫头们带的胭脂水粉等小物件。 这等采买的活计若是放在别的高门大户里就是最有油水的肥差,王府里的采买自然也是有油水的,但只在朱永那里。 好在吴哥是个老实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整日跑跑腿还挺乐呵。每回有丫头婆子带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他也不推辞,时间一久竟成了惯例。 这些丫头婆子里缪雨是个例外,每回要的胭脂水粉都是好东西,非春意阁的不要,每回都要专程跑一趟。但看在缪雨和朱管家的关系上,吴哥也只得忍气吞声。 尤其今日吴哥更是哭着脸,因为他方才特地跑了一趟春意阁,却没买到缪雨要的胭脂。一会儿要看缪雨的脸色不说,明日还得再跑一趟。 这时候的缪雨正在玲珑小筑,屋子里就她和舒月两个人。舒月将方才王爷王妃的话说了,还在担心若是柳杏儿侥幸活了下来,当真恢复了记忆如何是好。 而缪雨也同样忧心如焚,慈悲庵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消息,不知是庵里的姑子们懈怠没有发现柳杏儿已经死了,还是自己人根本没有得手。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缪雨强自镇定拉着柳杏儿去找吴哥。吴哥正一筹莫展想着怎么去说,就见缪雨带着舒月亲自过来了。 吴哥只得硬着头皮道:“缪雨姑娘,我特地跑了一趟春意阁,但伙计说你要的那盒胭脂今日没了,老板娘外出未归,怕是得等到明日了。” 缪雨脑中“嗡”的一声,脸色顿时煞白。 春意阁的老板娘是她的姐妹,正是替她去刺杀柳杏儿之人。伙计这是在给自己带话,看来老板娘那里定然是出了岔子。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缪雨脑中闪过无数思绪。她一时难以分辨到底是老板娘出了其他什么意外,还是她们早有所察,老板娘已经落入了陷阱。 不,不会,若老板娘落网,自己定然已经暴露了,不可能还这般安然无恙。定下心神后,缪雨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想法子联络其他人,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月见缪雨脸色这般难看,悻悻劝道:“算了算了,不过一盒胭脂罢了。” 两人都是心不在焉,吴哥倒是松了口气。送走了这两人,吴哥一转身就见阿五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正悄无声息的看着两人的背影,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吴哥吓了一跳,而后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这小子神出鬼没的,怎么,这是看上哪个了?吴哥可得提醒你,缪雨那可是朱管家的人,你小子就别想了。 舒月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不是咱们能要得起的。吴哥劝你一句,早些死了心,找个老实女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吧。” 吴哥虽然是个光棍,开导旁人倒是说的头头是道。阿五笑道:“吴哥这是哪里的话,我哪敢有这心思。再说她们哪里看得上我,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只是有些好奇,不过一盒胭脂罢了,缪雨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吴哥是个大老粗,挠了挠头道:“这谁知道呢,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没错。” 阿五点头,又道:“不过吴哥你说得对,这漂亮女人就跟漂亮的花一样,都有毒,你也小心点别着了道。” 吴哥“嘿嘿”笑了两声,并未当回事,只想着自己哪有值得让人惦记的。却不想阿五一语成箴,没一会儿功夫缪雨又找来了。 “吴哥,我方才想起来。前些日子还在春意阁定了一支钗子,说好今日去拿的,到了明日难保伙计不知情就要卖给旁人了,你就受累再跑一趟。” 临近晚膳时候了,吴哥自然不想再跑这一趟,推脱道:“缪雨姑娘,你看这都快晚膳时候了,我再跑这一趟回来就要空着肚子了,不如等明日吧,明日我一定去给你办。” 缪雨心急如焚,哪里还能等到明日。若是老板娘当真出了什么事,这一夜可要耽误许多事。她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塞到吴哥手里,身子也跟着贴了过去。 “好哥哥,你就帮我这一回,这些银子拿去吃酒菜,我定然好好谢你。” 吴哥可吓得不轻,惊的直往后退,银子也不敢要了,尴尬的连连摆手道:“缪雨姑娘你可别这样,我帮你去拿东西就是,这要是让朱管家看到了可就说不清楚了。” 缪雨心中松了口气,嘴里还道:“你不说我不说,他哪里会知道。”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给吴哥,暧昧的拍了拍他的胸膛,说道:“这是票据,你把这个给伙计,他自然就会把东西给你了。快去吧,晚了春意阁该关门了,回来我再好好谢谢你。” 吴哥刚牵着马车出了后门,迎面便被古方堵在了门口,伸手就冲他要东西。 “缪雨给你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吴哥愣了愣,不明所以,但王爷身边的心腹他可得罪不起。且他这也算是公器私用,难免气短,只得老实把那张字条掏出来给他。 古方接过字条细细看过,看似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票据,唯一不同寻常的便是边角处的几许花纹,看墨迹应该是新添上去的。 那花纹甚是古怪,古方只能勉强记下,而后又将字条还给他,吩咐吴哥不要同缪雨提及此事。 吴哥莫名其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想起先前阿五的话来,决定以后都绕着缪雨走,别真把自己搭进去了。 吴哥到了春意阁,那伙计正忙着招呼另一个客人,衣着打扮看着也是个大户人家的丫头,瞧伙计热络的模样该是常客。 那伙计见了他一愣,忙扔下那丫头过来招呼道:“这位大哥可是还有什么事?” 吴哥取出那票据说道:“有人在你们这里定了一支钗子,我来替她取,这是票据。” 那伙计接过票据看也不看便踹进怀里,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匣子交给吴哥。吴哥不想他动作这么麻利,倒是怔了怔才接了过来。 待将吴哥送出去,那伙计趁着丫头不注意将那票据一道放进了装胭脂的木匣子里。那丫头浑然不知,瞧着天色不早了,拿了东西便忙往回赶。 古方跟了她一路,眼睁睁看着人进了左府,听到门房对她客气的招呼道:“霜儿姑娘回来了。” 古方走后却不知又有人去春意阁要了同样的胭脂,伙计见四下无人,低头的功夫与女子小声说道:“怕是出事了,近来不要再来这里了,若是无事我再想法子通知你们。” 女子面上神色如常,瞳孔却是猛地一缩,默不作声收好胭脂,笑着与伙计告别后才出去。她上了马车,赶车的车夫客气的问了句:“芝容姑娘可还要逛逛?” 芝容摇了摇头,柔柔笑道:“劳烦你了,还要跑这一趟。” 车夫谄媚道:“芝容姑娘这是哪里话,姑娘帮着钱姨娘打理府中中馈才是辛苦了。” 待将帘子放下,她面上的笑容倏然一收,一双眼中寒芒毕露, 马车回到建王府,芝容并未回钱姨娘的院子,却是先去找了妹妹芝兰安顿一番。 姐妹两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晚膳前厨房里最是忙碌,好在如今钱姨娘得宠,连带着身边的大丫头芝容的身份水涨船高,也没人来说芝兰半句不妥。 这么一耽搁回去时已经晚了,钱婉儿等的有些急了,见了她回来便关了门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钱婉儿道:“姨娘放心吧,奴婢已经交代过芝兰了,她知道该怎么做。” 钱婉儿稍稍安心,点头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近来宋侧妃一直卧床不起,府中中馈这些琐事原是交给祝柔芸打理,只是如今祝柔芸被禁足冷落,便又没了头绪。 季司宏听闻先前钱婉儿便帮着打理账目,索性将中馈也交由她打理。如今季司宏倒觉出钱婉儿这不争不抢的好处来,夜里便常常宿在她这里,图个清净。 不想今夜睡到一半,便被外头的喧闹给吵醒了。季司宏正要发脾气,钱婉儿已经起身出去看了,过了一会儿又犹犹豫豫的回来。 “王爷,外头有个丫头要求见王爷,说是知道宋侧妃被毒害的真相。” 季司宏正睡得迷糊,闻言愣了一会儿来回过神,坐起身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婉儿小心翼翼说道:“回王爷,那丫头原是与绿衣住在一个屋子里的。说是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还说祝姨娘是被冤枉的,想来可能是真知道些什么。” 季司宏头疼不已,但事关宋氏的安慰,他也不敢大意,起身披了衣服去外间。外间地上正跪着一个丫头哭的似个泪人,芝容也抱着她一起哭。 季司宏这段时日常来钱婉儿这里,自然识得芝容是钱婉儿的大丫头。芝容见了他出来便忙跪下磕头,嘴里说道:“还请王爷念在妹妹年纪还小,饶她先前隐而不报之罪。” 芝兰也跟着磕头,哭道:“奴婢该死,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生怕得罪了人才没有将真相说出来。可我方才看见了绿衣,绿衣来找我了。 她问我为什么不说出来,说恨真正指使她的人言而无信,反倒害她送了命。” 季司宏听得不耐烦,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直接问道:“这么说你知道是谁指使绿衣在宋侧妃的汤药里下毒了?” 芝兰不住点头,回道:“如今奴婢不敢再瞒了,其实奴婢都看到了。那夜奴婢准备起夜,却发现绿衣的床铺无人,还隐隐听见门外有人说话。 奴婢偷偷去看,就见白姨娘身边的采青姐姐塞给绿衣姐姐一张银票,还说等事成之后会想法子让她脱身,还会给她弟弟找大夫看病。” 《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五十九章:瓮中捉鳖》,章节编号:22448660,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五十九章:瓮中捉鳖》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一百六十章:罪有应得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芝兰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矛头直指白悦妤。季司宏的目光从芝兰看到芝容,再看向身旁的钱婉儿身上,只见钱婉儿目光清澈,他不禁又打消了念头。 钱婉儿不似这府里的其他人,她当初进府是被逼无奈,这些日子也从不争风吃醋,更不与人交恶,没必要为了救祝柔芸陷害白悦妤。 但季司宏的疑心病不浅,又让人去叫祝柔芸和白悦妤。 白悦妤半夜被季司宏召见,还当是他孤枕难眠又想起自己的好来了,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姗姗来迟。 此刻的季司宏已经犹如地狱罗刹,看着白悦妤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白悦妤,本王今日才知道你竟有这般手腕,从前当真是小看你了。” 白悦妤不明所以,却看见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采青,脸色顿时一变,难掩惊惧之色。 “王爷、王爷这是什么话,妾身听不明白。” 季司宏怒火中烧,冷哼道:“你听不明白?那就听听你身边的丫头是怎么说的。” 采青不敢去看白悦妤,颤着身子道:“姨娘你就认了吧,王爷已经全部知道了。你觊觎侧妃之位,又嫉恨祝姨娘如今得宠,所以想出了这一石二鸟之计。 买通厨房的绿衣让她在侧妃的汤药里下毒,将来事发后再让绿衣嫁祸给祝姨娘。如此一举除掉宋侧妃和祝姨娘,以后就没人再能跟你争了。 绿衣的弟弟自小恶疾缠身,你答应会替她弟弟治病,所以绿衣不得不从命。不想王老及时发现汤药有毒,你怕祝姨娘翻身便让奴婢去下毒,假作她畏罪自尽。” 采青把手里的瓷瓶扔在地上,含泪道:“姨娘,是你高看了奴婢,奴婢不敢杀人,反而被王爷派去的人撞个正着。奴婢自知对不起你,但奴婢实在不敢苟同你这般狠毒的手段。” 即便先前还云里雾里,但听到这里白悦妤哪里还会不明白。但此时王老已经上前,拿起瓷瓶查验一番,证实这正是下在王妃汤药里的毒药。 白悦妤气的浑身发抖,没想到采青竟敢做到如此地步,恨的咬牙切齿。 “好你个胆大包天丫头,竟敢诬陷主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采青闻言身子不禁瑟缩发颤,心中却更是坚定,若不能一举扳倒白悦妤,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白悦妤从前接连受过莲心和古妈妈的背叛,所以即便是对采青这个心腹也是小心防备,素来手腕强硬,动辄打骂,管的采青不敢生出一点旁的心思来。 却不想被她如此对待,采青哪里还有什么盼头和忠心,又被钱婉儿一番威逼利诱,一咬牙便豁出去了。 “姨娘,奴婢原是不敢叛主的。可你从前做过那等丑事,如今竟还这般心狠手辣,奴婢怕跟着你作孽太多遭天谴,不敢再替你瞒了。” 季司宏冷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从前做过什么丑事?” 白悦妤闻言亦是惊恐的看着采青,安慰自己那些事不会有人知道,却又忍不住害怕。就听采青说道:“奴婢邻居家的婶子在姨娘的娘家白家做活,是她有一次吃醉了酒才说出来。 她说姨娘从前在闺阁时就同一个姓林的秀才私相授受,未出阁便有了身孕,急着要嫁过去。不想成婚前那秀才落水淹死了,她才打了孩子安分下来。” 白悦妤不想从前的旧事竟真被当众拆穿,顿时如遭雷击,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 季司宏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采青所言不虚,气的一挥手扫了桌上的茶盏,指着白悦妤骂道:“你这个贱人,怪不得头一次欢好时要将我灌醉,醒来后便说自己清白之身给了我,却是让我捡了个破鞋!” 不怪季司宏怒发冲冠,就连采青得知时也是惊愕不已。此事当然不是从什么在白家做活的邻家婶子嘴里听说的,而是钱姨娘亲口告诉她的。 钱婉儿说得头头是道,由不得采青不信。且此事让人去白家一打听就知真假,钱婉儿没必要扯谎连累自己,采青这才下定决心背叛白悦妤。 她心中思量,此事已经被钱婉儿得知是瞒不住的,与其让别人来说自己跟着白悦妤受累,不如自己来说还能将功赎罪。 季司宏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恨不得活活掐死白悦妤。他拿起桌上的瓷瓶,上前不顾白悦妤的挣扎生生将一瓶毒药都灌了进去。 那毒药是芝兰交给采青的,当初生怕宋侧妃当真喝了毒药,所以这并非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但这整整一瓶喝下去,却如同钝刀割肉,让人死前受尽苦楚折磨。 白悦妤只觉得喉咙里如同吞了火,腹痛如绞,好似上百根针扎着她的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痛苦万分。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人将她拖起来,扔到了一处废弃的柴房中。 黑暗腐朽,冰冷彻骨,甚至没人愿意看着她,但别说逃跑,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白悦妤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屋外的天色从暗到明,她已经痛的麻木了,也或许是因为太冷了,身体的感知反而没有那么明显,意识也是一片混沌。 恍恍惚惚间她看到了很多,虚虚实实,难辨真假。 她看见白嫣然死了,自己如愿嫁给了宋世阳,过上了大学士夫人的富贵日子。再后来白博仁也死了,齐氏也疯了,姨娘顺利扶正当上了夫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是当她再被痛醒的时候一切却都烟消云散,她仍在这间冰冷破败的柴房中等死,只能再度不甘的昏了过去。 身体好似已经没有了重量,恍惚间自己又是梦里被众人簇拥着的大学士夫人,身旁的人七嘴八舌的和她攀谈,说的都是建王府的闲话。 “这可是近来京城最大的谈资,岚贵妃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混淆皇室血脉。” “听说那位其实是从农户人家买来的,就是个不知名的野种,如今已经被发配流放了。” “倒是可怜了宋家妹妹,如今也要跟着受苦。她也是个长情的,其他那些个姨娘可都跑了。” 梦里的建王府一片哭闹纷乱,大难临头谁也逃不掉,白悦妤看着只觉得痛快。心里方才好受一点,身上却是一痛,让她申吟一声醒了过来。 已是午时,外头的阳光甚是晃眼,竟是个难得的好日头。 白悦妤眯了眯眼,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可不正是祝柔芸。风水轮流转,如今身陷囹圄的人变成了自己,她自然是来奚落报复的。 钱婉儿摸着身上厚实暖和的皮毛斗篷,想到自己这几日受的苦,便恶狠狠的看着地上一摊烂泥似的女人,无不讥讽的说道:“姐姐这般可怜,就连妹妹看着都不忍心了。可这都是王爷的命令,妹妹也只能爱莫能助了,你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 白悦妤却是怪笑两声,同样讥讽的神色,艰难的开口说道:“什么王爷,不过是个野种罢了。你以为你能得什么好,将来也一样要被发配流放,不得好死。” 祝柔芸本是来看白悦妤临死前风丑态,不想她死到临头还口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又气又恼,嘴里直道:“疯了,疯了,你这个疯女人胡说八道什么!” 白悦妤却只是疯癫的怪笑,就这么渐渐断了气息。祝柔芸嫌恶的出了柴房,只觉得晦气。不远处钱婉儿正等着她,并未进去再看白悦妤一眼。 就是这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一生,如今大仇得报,她却并不痛快,只觉悲悯。但她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或者说才要真正开始。 京城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早,前日还是秋日里难得的艳阳高照,次日醒来到处便已是白茫茫一片。 连同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起散落各处的,还是蓝家小姐蓝媛馨小产的消息。 今日初雪,闲来无事的小姐少爷们照例少不了各类赏雪宴。据说蓝盈馨与几位小姐去赴宴,刚下马车便不慎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这平地里摔一跤原是没什么,丢人远比摔疼更甚。不想蓝盈馨这一摔却摔得不轻,脸上瞬时便没了血色,缓了半晌才被人扶起来。 这一起身便有眼尖的看见她衣裙上粘着血,人更是虚弱的站不住。 这门口正是人来人往,在场的又都是人精。小姐们尚且懵懂,夫人们却顿时明白过来了是怎么回事,蓝媛馨的落荒而逃更加证实了猜测。 这蓝媛馨才跟佟家公子定了亲,转眼这便小产了。不少人便都纷纷猜测是这郎情妾意的早已私相授受,眼看蓝媛馨有了身孕才求到了皇上面前赐婚。 正巧这主人家同佟家有些渊源,请了佟三夫人也来赴宴,便有那好事者去同她打趣佟文光原是奉子成婚。 佟三夫人清楚自己儿子从未瞧上蓝媛馨,更不可能从前便有了私情。待回过神来是怎么回事,她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连同主人家打个招呼都忘了,便匆匆离去。 佟三夫人回去如何哭闹尚不可知,只知此日下了朝佟文光边去求见皇上决议要退婚,问其缘由却不肯说。 这消息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这前后一联想,有点脑子的人都回过味来是怎么回事了。 这下可炸开了锅,私下里都是议论纷纷,猜测是谁给佟文光带了这顶绿帽子。 《白家嫡女》之《第一百六十章:罪有应得》,章节编号:22448661,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一百六十章:罪有应得》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老谋深算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闹了这么一出,京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佟蓝两家的婚事自然作罢。莫说姻亲结两姓之好,怕是反倒结成了仇。 皇后震怒,传蓝媛馨来问话,然而蓝媛馨意外小产血流不止,根本下不了床。蓝父有心打死这个败坏家门的不孝女,却是个惧内的,反被蓝夫人好一顿骂。 蓝夫人是个精明性子,哪里会不知道女儿与人有了私情,偏生这小女儿是她最偏宠的,才娇惯出了这么一副性子。 她原想着那于启林虽无官职在身,好歹也是于太傅的嫡子,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却不想这于启林一拖再拖,拖到皇上都赐了婚,还迟迟不见动静。 蓝夫人从前便一再教导女儿,女儿家这清白身子是最重要的,只可在新婚之夜才交出去。 原想着女儿素来也是个聪明的,却不想蓝媛馨哪里抵挡的住于启林这个花花公子的甜言蜜语,偷尝了禁果,还有了身孕。 蓝夫人这厢还逼着女儿断了心思等着嫁人,左右这年纪轻轻就官居四品侍郎的佟文光也不差。姑母是皇后,与两位皇子都是表亲,也是桩难得的好姻缘。 却不想自己女儿腹中已经珠胎暗结,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漏了馅。如今佟文光这绿帽子戴的满城皆知,佟家如何肯罢休,今日皇后娘娘就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蓝夫人权衡利弊,只能拉于家下水当垫背的了。这便安顿好女儿,也不收拾梳妆,就这么形容狼狈的进宫面见皇后。 蓝老爷唯唯诺诺不敢做声,话到了蓝夫人嘴里自然是想怎么说。 于是便成了于启林这个花心薄情的浪荡子玩弄了年少无知的蓝媛馨,蓝媛馨反倒是被欺骗感情的无辜少女。 这话原是没错,但男环女爱乃是你情我愿,蓝媛馨也是自作自受。更遑论蓝媛馨明知自己已怀了身孕,还想粉饰太平嫁进佟家。 佟氏听罢气的不轻,蓝媛馨如今已经小产,也算是罪有应得,且看在蓝老太师的面子上也不好太过苛责。但于启林放浪形骸、始乱终弃之罪却是逃不掉的。 当初皇上要给佟蓝两家赐婚的消息早早就传了出去,蓝家不好开口,于启林明明已经与蓝媛馨有了夫妻之实,却还无动于衷放任两家联姻,居心叵测实在可恶! 佟家受了这样大的屈辱,佟氏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带着蓝夫人便去了元和帝面前状告于家。元和帝无奈,只得让于家父子前来对峙。 好好一场赐婚却牵扯进三家人对峙堂前。 蓝盈馨自不必说,京城已再无她的容身之处,养好身子后便会被送到乡下庄子里,怕是此生都不会再回京城了。 佟文光无端端受了这一场无妄之灾,还不知要被人当成笑话流传到几时,还需得好生安抚。 至于于启林,更需好生定夺。此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这是儿女私情,但往大里说于启林这就是欺君之罪。 轻重缓急,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元和帝的目光转过哭天抹泪的蓝夫人和气势逼人的皇后,最后无奈的看向于太傅道:“于爱卿,事到如今,是该给蓝家和佟家一个交代了,你说呢?” 于太傅刚刚才得知此事,一时措手不及。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长子不争气,不曾想竟这般混账。 于太傅心知肚明,皇上一直将自己视作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所以他行事一直谨小慎微,却不想最后坏在了儿子手里。 于启林也不想夜路走多了也会撞见鬼,知道自己这次是真闯了祸,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于太傅真有心想要大义灭亲,但看着长子与已故夫人相似的容貌又不禁心软了。 他缓缓跪下,沉声道:“是微臣教子无方,才犯下这等祸事。子不教父之过,此事全是微臣之过,微臣愿任凭皇上发落。” 元和帝的唇角微扬,看向一旁的佟氏,问道:“那依皇后之见,该当如何?” 佟氏冷着脸道:“于太傅此言有理,竖子若非仗着于太傅之势,岂敢做出这等荒唐事来。于太傅家有此子,如何还能担任太学太傅一职,岂非误人子弟!” 于启林猛地抬头,而后心一横,磕头请罪道:“皇上、皇后娘娘,此事是我一人所为,父亲全然不知,与父亲无关。若要罚就罚我吧,草民绝无怨言!” 于太傅呵斥道:“行了,做出这等丑事还有脸说。你给我闭嘴,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你老实跪着认错。” 佟氏冷哼一声,于太傅又道:“微臣愿听从皇后娘娘发落,日后也定会对犬子严加管教,绝不敢再犯。” 元和帝装模作样的叹道:“唉,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不知对此,蓝爱卿和蓝夫人可还满意?” 蓝家能从这场祸事中撇清已是庆幸,哪里还敢多话。毕竟若真论起来,蓝媛馨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蓝夫人忙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自然是满意的。”热搜 等出了宫,蓝老爷才松了口气。如今蓝媛馨被说成了受害者,他倒也有了底气,又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于家的小子祸害了媛儿,竟然安然无恙,不过是于太傅卸任太傅一职罢了。他如今已任职中书令,比之太学太傅一职不过尔尔,真是便宜他们了。” 蓝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丈夫,骂道:“就你这个脑子,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也没能升官。你也不想想,于太傅何以能够一介寒门子弟到如今的权侵朝野? 还不是因为任职国学太傅,桃李满天下,门生众多,自成一派。所以即便如今他任职中书令,与左丞相并为左右二相,但仍被人尊称一声于太傅。” 她冷笑一声,接着道:“如今让他卸任太傅一职,无异于自断其臂。以后国子监怕就是皇上的一言堂了,于太傅……于丞相的气数也就到这里了 至于那个于家小子,没了在国学任职的太傅爹,想要走仕途就只能老老实实靠科举,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谋个一官半职的。 且皇上也不会给他出头之际,他这是自毁前程,怨不得别人。咱们回去看看媛儿,也该好好传扬一番,省的旁人总把眼睛放在咱们家。” 不出半日,此事便已传遍京城上下。听说蓝老太师气的都吐了血,已经闭门谢客无颜见人,就连蓝家嫡女蓝盈馨也受到牵连,一并被人说三道四。 事到如今,白嫣然才算看清。 恐怕元和帝一早就知道了蓝媛馨和于启林的私情,所以才突然给佟文光和蓝媛馨赐婚,蓝媛馨当众小产之事更是蹊跷。 一场赐婚不但让佟蓝两家彻底反目成仇,更逼的于太傅为保其子卸下太傅之职,如此一石二鸟,果真算无遗漏。 但白嫣然心中又不禁迷惑,元和帝如此老谋深算之人,为何却看不出如今朝中之祸,多来自他对岚贵妃和建王母子的放纵偏宠。 正想的出神,冷不防有人从背后抱住她,带来一阵寒意。 “娘子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正是才从外面回来的季凌云,白嫣然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男人宽厚的怀中,叹道:“我在想,终于将府里头的奸细揪出来了,日后方才能睡得安心。” 先前留着缪雨不过是为了查出她的同党,如今已经让他心生警觉。为防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举来,如今人已经被擒住送往极牢审问了。 季凌云疼惜的蹭了蹭她的发旋,道:“有我在,总不会让人伤了你。” 前有妆粉中被下药,后有柳杏儿夜半刺杀,白嫣然这些日子总是被噩梦惊醒。好在每每都有季凌云睡在身旁,她才能再次入睡。 白嫣然转身,看着他问道:“缪雨都招了吗?” 季凌云点头,沉声道:“她进了极牢后倒还撑过了半日,但后来连岳带人从她的床铺下搜出了两封书信,她才死心松了口。” 白嫣然见他脸色不好看,心中也有些许不安。 “幕后之人,是谁?” 季凌云的省心冰冷,吐出两个字。 “佟家。” 这倒是白嫣然始料未及的,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姜还是老的辣,佟老夫人果然好心计。明面上送了朱永过来,掌管管家之权。暗地里又让缪雨潜伏,做一些不便出面之事。” 话虽如此说,但白嫣然亦有不得其解之处。 “可若她是佟家的人,为何还会与左丞相府中的人有瓜葛?” 季凌云摇头道:“从她房中只搜到两封与佟家往来的书信,她看过后便痛快交代了,是佟老夫人不放心朱永,又留了她作后手。 但她只承认了柳杏儿这一桩事,先前春沂下药、闹鬼陷害巧儿以及下毒杀人灭口之事她却不认。且她只说自己蛊惑柳杏儿,并不承认给她用药之事,恐怕还有所隐瞒。” 白嫣然却不意外,说道:“缪雨潜伏王府多年,且能被佟老夫人看中,定然是个心思缜密的聪明人。 如今咱们怀疑春沂、巧儿和柳杏儿之事是同一人所为,无外乎就是因为她们都被下了毒。只要她抵赖对柳杏儿下药之事,咱们也没有别的证据。 而她先前用毒都是出自春意阁,并不留在身边,可见其谨慎。且此毒竟然连宫中御医都闻所未闻,恐怕来历不简单,应当是不欲为外人所知。” 季凌云也道:“我也是这般想法,只是那春意阁的老板娘是个硬骨头,至今还没有开口。所以我还未让人查封春意阁,定要查清此毒的源头是在何处。” 第一百六十二章:左承安来访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初雪过后又是难得几日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只是这样的好日头也没几日了,好再过些日子天便要彻底冷下来了。 灵希就是挑了这样一个好天气来了安王府。 小丫头一脸惬意畅快,仿佛劫后余生,看的白嫣然忍不住发笑。灵希顿时来了精神,同白嫣然倒起苦水来。 “皇嫂,你是不知道那个迦叶公主有多难缠,整日里与我争锋相对。依仗自己是外番公主,来者是客,我们不好计较。 整日里拿着鸡毛当令箭,处处要与我争个长短。烦都烦死了,昨日好不容易才算是送走了这尊瘟神。” 白嫣然诧异道:“迦叶公主终于舍得走了?” 灵希托腮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前两日南容皇宫派人来了,那使臣模样长的真是俊,也不知是什么人,那迦叶公主偏生就听他的话。 南容使团那边都跟见不得人似的,把那人藏的严严实实的。我就不小心见了那么一面,正好就见到迦叶公主对他言听计从。” 说到这里灵希特地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人都站的远,这才压低声音贴在白嫣然耳边嬉笑道:“我看啊,那人说不定是迦叶公主养在公主府上的面首。要不然那般好看的男人,南容使团何至于藏着掖着,应当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 白嫣然想到前世后来关于迦叶公主的传闻,倒与灵希的想法不谋而合。 否则迦叶公主这般娇纵成性之人,怎会对一个男子言听计从。就连南容幼帝也对这位皇姐束手无策,如今却肯乖乖跟着回去了。 白嫣然打趣道:“怎么?见你这般模样似是羡慕的紧,莫不是也想养面首吧?” 灵希涨红了脸,佯怒道:“我才没有,皇嫂果真是同皇兄都学坏了。” 白嫣然继续作恍然大悟状调侃道:“也是,我们的灵希公主如今连个驸马爷都没着落,还哪里来的心思养面首。” 灵希作势要走,被白嫣然忙拉住了,知道小丫头这是恼羞成怒了也不再闹她。 灵希却是眼珠子转了转,状若无意般问道:“说到婚事,我想起皇嫂娘家还有一位哥哥,至今也还未婚娶。不知他是否已经定了亲,或是有了心仪之人?” 若是从前白嫣然可能察觉不到,但前些日子在候府撞破二人私下会面,如今已经能够轻易看出她的小心。 “唔,这个嘛……” 白嫣然特地卖了个关子,见灵希一脸希翼,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哥哥至今还未定过亲事,家中也无侍妾通房。至于有没有心仪之人,我便不得而知了。只是哥哥曾说过,若此生不遇心仪之人宁肯终身不娶。” 灵希惊的眨了眨眼睛,随即面上更是红的似要滴血。她忙又转了话头,说起半个月后皇上的生辰来。 如今宫里已经开始草办起来了,恰逢今年是五十大寿,所以要格外隆重些。 各宫嫔妃们都卯足了劲要在寿宴上拔得头筹,准备的寿礼也是五花八门。建王府更是大肆搜刮奇珍异宝,不难看出是想借此讨元和帝欢心。 这些日子季司宏倒是干了些正事,水患的后续事宜户部出力不少。又有岚贵妃吹枕边风,还拉拢了左相在朝堂上替他说话,可谓是一时风光无两。 反倒是太子因为祭天大典之事被皇上斥责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后也被皇上冷落许久。据说凤仪宫已久不见圣驾,反倒是梓晨宫圣宠不衰。 所以此次寿宴上不仅是后宫嫔妃争宠,几位皇子之间也是一场明争暗斗。 听了灵希的话,白嫣然这才明白季凌云日日冒雪出去是在做什么。凡遇节庆丧喜事,礼部总是最忙的,季凌云又要筹备贺礼之事,怪不得日日忙的不见人影。 只是即便再忙,晚膳时候他总是会回来一道用膳,等她睡了才去书房处理政务。若非素心告诉她,白嫣然都不知晓此事。 方才送走灵希,一辆马车与之交错而来停在了王府门口。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的人竟是左承安。 左承安见了白嫣然有些尴尬,面上却尽是焦急之色,匆匆行了一礼便问道:“不知舒月在府中可还安好?今日才听闻王府出了瘟疫,在下委实放心不下,冒昧前来还请王妃勿怪。” 白嫣然点头道:“既然左公子放心不下舒月,那便进去一见也好安心。” 左承安忙谢过,随白嫣然进去。 缪雨倒没将舒月抖搂出来,但是白嫣然心中清楚,却也没有在此事中多做文章。如今她并不忌惮舒月,反而留着她还有用。 进了玲珑小筑,命舒月上来奉茶。左承安一见舒月只觉她清减不少,顿时心疼不已,顺势握住她的手便深情道:“月儿,你受苦了。” 舒月忙挣脱他的手,眼睛往白嫣然那里看去,嘴里说道:“奴婢在王府一切安好,左公子请自重。”全本 舒月为了哄的左承安将她送进王府,自然少不得温言软语,将左承安哄的五迷六道,偏生又一句准话也没给。所以如今舒月此言一出,左承安也只得收敛。 “舒月姑娘莫怪,是我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白嫣然喝了口茶,转着茶盖随口道:“左公子说得倒也不错,舒月姑娘从前也是娇养的。如今在王府为奴,日日要做活不说,这吃住自然也比不上从前,的确憔悴了不少。” 白嫣然将左承安的满眼疼惜看在眼里,又道:“既然左公子这般怜惜舒月,何不将她接去家中好生对待,也好过如今这般牵肠挂肚。” 不等左承安答话,舒月便忙抢着道:“多谢王妃替舒月着想,但舒月不愿再劳烦左公子。” 左承安愈加怜爱的看着舒月,面露愧色道:“王妃有所不知,并非在下不愿将舒月姑娘带回去,只是家妹与舒月姑娘有些误会,若舒月去了家中怕是会被百般刁难。” 白嫣然了然道:“原来如此,此事我倒是听舒月提过。” 左承安闻言心想舒月连此事都说与王妃知道,又觉王妃对舒月这般着想,想必是可信之人。 就听白嫣然又道:“不过这倒也并非没有办法,听说左小姐虽然性子有些骄纵,却对姨娘之言甚是听从。只要左公子说服苏姨娘接受舒月,想必左小姐也不会再从中阻挠了。” 左承安面上一喜,继而又面露愁容。他原就不是有心机之人,否则也不会被舒月这般好拿捏,此时便当真对白嫣然推心置腹起来。 “王妃此言有理,只是姨娘近来身子不好,整日在自己院子里不愿见人,我也不好去扰了她的清静。” 白嫣然诧异道:“倒是曾听闻苏姨娘患有心疾,可既然身子不适,合该子女床前侍疾才是,为何反倒不愿见人?” 左承安无奈道:“我与妹妹也甚是忧心,却不敢违抗姨娘之命。娘娘有所不知,姨娘素来爱惜容颜,自觉病中憔悴难看。 是而自前些年起便是这般,只要身子不适便关了院门不许人进,就连父亲也不行。只平日里的随侍丫头侍奉在侧,胡太医可进出问诊。” 白嫣然若有所思,面上却不动声色。 “既然如此,那若是左公子有心,可随时来王府见舒月。” 左承安闻言大喜,连连道谢。一旁的舒月却是忧心忡忡,疑心白嫣然这是要将自己赶走的借口。却不细想,若白嫣然真要赶她走,又何须任何借口。 季凌云果然又是赶在晚膳前回来,白嫣然将今日左承安之言一一道来。前次去春意阁的丫头正是苏氏身边的随侍丫头霜儿,苏氏定然脱不了干系。 春意阁虽比寻常摊贩上的东西好一些,却也绝对入不了左相宠妾的眼,但霜儿明言是替苏氏买的胭脂,这便更是蹊跷了。 季凌云听罢面色凝重,道:“我会让人好好查一查这个胡太医,若是连宫里都混进了奸细,那此事绝非只是一个佟家这么简单了。” 说罢他又问起祝柔芸来,白嫣然道:“王爷放心,如今祝柔芸因前次险些丧命之事对季司宏和岚贵妃怨念颇深。只要再添一把火,她定生反心,到时再告诉她事情真相最是适宜。” 季凌云点头,颇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白嫣然心中一动,问道:“王爷可是在为皇上的寿礼之事忧心?” 季凌云将人拉进怀里,头枕在她颈窝中,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浮躁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你知道了?” 白嫣然用指尖将他紧蹙的眉头抚平,柔声道:“今日灵希来了,听她提起我才知道,这些事王爷怎么还瞒着我?” 季凌云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说道:“这些日子你受惊了,我不想再让你烦心。” 白嫣然看着他的眼睛道:“王爷此言正是我想说的,王爷整日忧心之事繁多,这些小事就交给我吧。” 季凌云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忍不住倾身吻了过去。 “王爷……该用膳了……” “嗯……不急。” 缪雨的消失并未在王府掀起什么风浪,唯有朱永气急败坏。虽说不过是个女人,但王府谁人不知缪雨是他的人,如今动缪雨就如同打了他的脸面。 只是事情详情他却不清楚,便寻了舒月来问。 舒月也只当缪雨是因陷害柳杏儿之事被赶了出去,如何会说实情,更不会将自己牵扯进来。干脆扯谎说缪雨是无意间得罪了王妃,便被直接打发走了。 朱永闻言心道果然如此,又想起老夫人的责难。心一横,决定要让白嫣然知道自己的厉害,以后不敢再随便拿捏自己。 第一百六十三章:贺礼风波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皇上的寿辰贺礼的确让人头疼,若是往年也就罢了,王府库房里多的是奇珍异宝。但今年季司宏可是卯足了劲要拔得头筹,若是真叫他比了下去,难免又要借题发挥。 朱玲捧着名册念,地下的丫头小心翼翼的一个个捧上来给白嫣然过眼,却没有一个让她满意的。 华贵有余,但难免缺乏新意。 听说建王府里寻到了一匹汗血宝马,乃是千里良驹。季司宏亲自驯服,准备以此献给皇上作为贺礼。 太子府那边则搜罗来了《山河锦绣图》,据说是先祖最喜欢的画作,后来宫变时流入民间便再无音信。 思来想去,白嫣然想到了一个人,算算时间,那人这两日也该入京了。 天冷了,安华寺里的香火也冷淡不少。 白嫣然与主持说明来意,要住在庙中诵经祈福,祈求皇上龙体康泰,大黎国泰民安。如今虔心礼佛,主持自然应允。 白嫣然身边只带了素心和朱玲,这一住就是七日,就在季凌云按捺不住时才终于回府。然而人是回来了,却是沐浴焚香,要亲手抄写佛经。 娘子这么有孝心,安王殿下只能整整素了半个月。 七天七夜,白嫣然好不容易赶在万寿节前夜抄写完毕百遍佛经。然而看着面带倦容的白嫣然,季凌云也只能咬牙忍耐,抱着娘子盖着棉被纯睡觉。 素心看着床幔里没了声响,轻手轻脚过去吹了蜡烛出来。朱玲在外间将笔墨纸砚都收拾好,与素心一道退了出去。 素心问道:“佛经可放好了?” 朱玲答道:“按照王妃的吩咐都安置好了,事关重大,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两人说话着走远,身后转角处一片衣角一闪而逝。 万寿节万民同庆,天上虽还飘着鹅毛大雪,整个京城却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当中。进了宫里更是处处都是应景的物件,可见皇后娘娘是花了心思的。 早朝时皇上已经在凝晖殿接受了百官朝贺献礼,所以这会儿算是家宴。众人齐聚凌霄阁中,殿中的地龙烧的正旺,与外头的风雪仿佛两个世界。 皇上独坐高位,右边是皇后佟氏,左边是岚贵妃。 岚贵妃下首还有舒妃,身旁两个姑姑一左一右抱着六皇子和四公主。一岁多刚会走路的年岁,都是冰雕玉琢的小娃娃,当真是可爱的紧。 不知是有意无意,皇后娘娘与岚贵妃送的都是狼皮大氅,正是眼下时节最适宜之物。只是岚贵妃得了不少赏赐,皇后那里却只有一句淡淡的“辛苦了”,高下立见。 舒妃讨巧,献上一副百寿图,据说其中两个不慎工整的“寿”字还是六皇子和四公主写的。果然博得龙颜大悦,干脆让人将六皇子和四公主抱到身边来逗弄。 舒妃身旁鹅黄色宫装的女子怯怯起身说了贺词,一旁的宫人呈上一件亲手制的里衣,再寻常不过的贺礼,正是四皇子季钰仁的生母如贵人。 这是白嫣然第一次见如贵人,虽不及佟氏端庄娴雅,不及岚贵妃美艳绝色,也不及舒妃清丽脱俗,却自有江南女子的柔美秀丽。 两位公主是早就商量好的,一个送羊皮靴一个送貂毛帽,都是心意。到了皇子这边,意味便变了。 太子的《山河锦绣图》一呈上,元和帝便面露喜色。这是太.祖最得意的收藏画作,曾戏言要给自己陪葬。不想后来宫变时丢失,成了元和帝的一块心病。 如今失而复得,元和帝不禁喜上眉梢。季司宏见势头不对,忙献上良驹。 元和帝对太.祖早年征战沙场向往不已,曾对岚贵妃提及,季司宏这才得了授意寻觅良驹。 倒的确是一匹汗血宝马,元和帝心痒难耐上前细看。季司宏在旁直道来年春狩定能驰.骋围场,哄的元和帝朗声大笑。 岚贵妃适时在旁与元和帝笑道:“太子殿下与宏儿的贺礼都这般有心意,安王殿下一向最有心思,不知准备的是什么贺礼?” 元和帝不甚在意道:“皇后早与朕说过,安王妃去安华寺祈福七日,又亲手抄写佛经百遍,的确很有孝心。” 岚贵妃掩唇轻笑,不怀好意的说道:“虽说是一片孝心,但今日是皇上五十寿诞的万寿节。如此全无新意的寿礼,想必是没花什么心思,难免让人以为敷衍。” 这话说的过于直白,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皇后身旁的顾月瑶有心辩驳两句,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 季凌云倒是不觉尴尬,起身行礼后道:“岚贵妃未免太过心急,还有四哥的贺礼没有看过呢。” 季钰仁素来不显眼,被忽略倒是常有之事。贺礼亦是中规中矩的一尊玉雕弥勒佛,寓意万寿无疆。12345 如此才算轮到季凌云,白嫣然亦被朱玲扶起,两人一道起身说了千篇一律的贺词,而后便有宫女端着托盘上前。 元和帝意兴阑珊的掀开红绸,却见红绸下空空如也,顿时激起议论纷纷,就连佟氏也是始料未及。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过,白嫣然并不慌张,与季凌云对视一眼后开口道:“百卷佛经儿臣已经送到安华寺让主持奉供佛前,如此方显虔诚之心。 岚贵妃娘娘说的不错,若只是手抄佛经难免让人以为没有诚意。这算不得什么寿礼,只是儿臣与王爷的一片孝心。” 元和帝来了兴致,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给朕的寿礼是什么?” 白嫣然神秘道:“儿臣的这份寿礼登不得大雅之堂,但父皇必定喜欢。” 正说着,自进了宫便不见人影的素心匆匆而来,手里也端着一个托盘,隐隐还有食物热.腾腾的香气传来。 德安领命上前将托盘递到元和帝面前,元和帝被吊起了胃口,揭开红绸,里面却是简简单单的一盘寿饼,连一点多余的花样也无。 白嫣然欠身道:“时间紧急,只赶得及制成这最普通的寿饼,还请父皇不要嫌弃。” 佟氏见元和帝大失所望,忙圆场道:“原来你一来便向我借御厨是为了制作寿饼,倒是难为你的一片孝心了。” 岚贵妃在一旁毫不掩饰的讥笑道:“的确是难为安王妃了,一盘寻常寿饼也好意思充作万寿节的寿礼,这便是放在寻常人家也过于寒酸了。” 见元和帝被说的意兴阑珊,连尝一口的心思也无,白嫣然又道:“此寿饼自然非寻常寿饼,还请父皇尝一尝,可觉得有什么不同。” 季司宏也开口道:“即便你吹上天去,一盘寿饼还能吃出什么花样来?” 话虽如此,白嫣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元和帝怎么也要尝一口。只是尝了一口他便放下了,目光中已然多了几分不悦之色,淡淡道:“味道尚可,一尝便知是御膳房的手艺。” 言下之意便是与寻常寿饼并无不同了,岚贵妃面上看好戏的神色已然不加遮掩。然而白嫣然闻言却笑了,甚是欢喜道:“既然连父皇都觉得这寿饼与寻常寿饼无异,足以见得这冬麦与春麦并无差别。” 此言一出,震惊满座。 元和帝很快收起惊愕,问道:“你所说的冬麦是何意?” 白嫣然看向季凌云,季凌云接口答道:“如今民间佃户耕种麦都是春种秋收,是而称为春麦。但如今父皇面前的这盘寿饼却是冬种夏收,去岁夏日收成的冬麦。” 元和帝回过神来,忍不住又拿起寿饼细尝,只觉与平日里所食的饼无异,不禁有些不可置信。 “安王,你所言可是真的?” 季凌云道:“事关重大,儿臣不敢说谎。若是父皇不信,可将一人叫来问话,一问便知。” “谁?” 白嫣然答道:“此人正是前济安主簿——章穆。 前些日子儿臣去安华寺礼佛时此人正借住安华寺,后听主持无意间提起才知他本是进京面圣,却苦于无门路又花光了盘缠,只得借住安华寺中。 儿臣心想日行一善便召见于他,不想章穆却道出冬麦一事。儿臣原也不信,但派人去济安打听,从章穆祖田周围农户口中得知竟真有此事。” 元和帝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传章穆觐见。” 章穆进殿来,只见是个年近不惑之年的黑瘦男子,精神矍铄。一身衣衫浆洗发旧的厉害,身板却挺直,不卑不亢的行礼。 元和帝问起冬麦之事,章穆目光炯炯,细细道来。 “济安多旱,但入夏便有雨季,麦苗最怕水淹,所以济安麦产量年年不尽人意。微臣想着若是能够避开雨季,便可解决此难。 后来微臣查阅典籍,尝试种植冬麦。起初不得要领,但尝试三年后总算种出冬麦,且冬麦产量更高,还能在麦收之后再种一茬栗米。” 宋世阳亦起身附和道:“启禀皇上,当初微臣去济安抗洪时曾与章主簿共事。此人在当地百姓中口碑极好,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微臣觉得他所言可信。 且济安因水患致使颗粒无收,如今全靠朝廷救济,倒到底是杯水车薪。若能早一季收成,便能解燃眉之急,救千千万万的百姓,微臣以为可以一试。” 元和帝亦是心中意动,但兹事体大,也并未一口答应,只让人先将章穆带下去安顿。此刻他再看面前普普通通的寿饼,却是今岁收到的最好的寿礼。 元和帝心情舒畅,笑着称赞道:“凌云,你这王妃不错,很不错。” 第一百六十四章:一场寿宴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元和帝这一句话份量不轻,岚贵妃和季司宏当即看向白嫣然的面色便不善起来。佟氏却是松了口气,看向白嫣然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 白嫣然倒是早有所料,宠辱不惊的谢了恩,又道:“若非儿臣因父皇万寿节之际去安华寺礼佛,也不会恰逢其会。此乃天意,是因父皇的一片忧国忧民之心。” 白嫣然此言虽有逢迎之意,却也并非虚言。元和帝虽在对岚贵妃和季司宏之事上总有偏颇,却不失为一位忧国忧民的明君。 济安水患致使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万亩良田毁于一旦。如今虽然已经将灾民安置妥当,但正如宋世阳所言,杯水车薪,朝廷总有顾及不到之处。 前世章穆求见无门,便梗着一口气,干脆在安华寺后院的菜地中种了一片冬麦。来年二月二龙抬头元和帝来去安华寺礼佛,章穆冒起求见,将元和帝引去亲眼所见。 如今自己提前引荐章穆,提前一年在民间普及耕种冬麦。亦如宋世阳所言,提前一季收成,便可救千千万万灾民的性命。 且她记得前世季凌云曾与古方兴致勃勃提及冬麦,产量比之春麦更甚,且还能在收成后再种一茬栗米,让多少百姓得以丰衣足食。 眼看元和帝被白嫣然哄的喜不自胜,已经无心寿宴,岚贵妃忙冲季司宏使眼色。季司宏恨恨的看了季凌云一眼,起身时又换上了一副笑颜道:“父皇说的是,儿臣也甚是羡慕皇弟能有这样一位贤内助。说来也是惭愧,如今连皇弟都已有了王妃,儿臣却至今还未迎娶正妃。” 岚贵妃适时起身,旧事重提。 “皇上,你看在宏儿一片真心的份上就应了他吧。这孩子性子执拗,与妾身说过心仪明珠郡主非她不娶。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定不会辜负了明珠郡主。” 顾月瑶脸色煞白,目露厉色,欲要起身却被佟氏按住了。 佟氏轻轻摇了摇头,顾月瑶先前两度拒婚已然让皇上不悦。如今元和帝还未表态,她若此时再拂了皇上的颜面,反倒适得其反。 元和帝有些犹豫,这些日子季司宏的作为他也有些耳闻。如此他当真铁了心,即便自己不点头,旁人又哪里敢与皇子争,反倒是耽误了月瑶。 岚贵妃见状便知元和帝有所动摇,目光一转,又笑吟吟的看向佟氏亲热的说道:“皇后娘娘,你也替妾身劝一劝皇上吧。” 岚贵妃显然不怀好意,要把祸水引到佟氏身上。 席间的季钰仁看着岚贵妃和季司宏母子,冷冽的眸中闪过一抹杀意。他招手示意身旁的陈恒附耳过来,同他交代了几句,陈恒领命悄悄退下。 佟氏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虽说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但到底也要他们自己两厢情愿才好。否则若是成了一对怨偶,反倒坏了皇上赐婚的美意。” 佟氏此言暗指先前佟蓝两家赐婚之事,白嫣然能够想到的事,佟老夫人事后自然也回过神来。如今佟氏这么一提,元和帝便也不再强求。 “皇后此言有理,儿孙自有儿孙福,岚贵妃,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了。” 岚贵妃不想反被皇后将了一军,只得悻悻作罢。 元和帝却又道:“说起儿女婚事来,芍晗也到了说亲的年岁。” 芍晗不想这把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面色羞红娇嗔了句“父皇。” 元和帝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人之常情。” 佟氏也附和道:“皇上说的是,咱们的这两位公主确实该打算起来了,不知皇上可有合意的驸马人选?” 元和帝突然看向宋世阳,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不知宋爱卿可有婚约在身?” 宋世阳心中一惊,面上却滴水不漏,起身答道:“回皇上,微臣不曾有婚约在身。” 元和帝点头,又道:“那你看朕的这两位公主如何?” 其中意味已然不言而喻,宋世阳是天子近臣,年纪轻轻便已能独当一面,如今与左丞相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能赴这场家宴足以说明皇上的看重,结亲拉拢在情理之中。 芍晗尚且含羞带怯,灵希已然面无血色。她心有所属,即便是前途无量的探花郎也入不得眼,生怕自己要被赐婚。 宋世阳先行大礼,方才恭敬答道:“微臣多谢皇上赏识,两位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微臣不敢高攀。且微臣尚在孝期,要为母守三年丁忧,没有不行婚假之事,岂非耽误了公主。” 元和帝的面色看不出喜怒,片刻后说了句“难为爱卿一片孝心了”,便揭过了此事。宋世阳知道元和帝心中不悦,却不愿在此事上妥协,便知装聋作哑电子书屋 席上各怀心事,倒也没有再起波澜。 元和帝记挂着冬麦一事,看了一场歌舞后便起身走了,皇后也随之离席。季凌云与季承煜使了个眼色,不多久便带着白嫣然往凤仪宫去了。 临走之前白嫣然看去,还见岚贵妃与左夫人说着话,季司宏也正与左丞相相谈甚欢。她心中突然隐约闪过一个念头,稍纵即逝,快的她尚未能抓住思绪。 进了凤仪宫谷月姑姑早已备好了茶水,笑看着白嫣然道:“安王妃今日可叫老奴吓了一跳,先前还当你是出了什么岔子,原是准备了份大礼。” 佟氏目露赞许之色,显然也很满意这份寿礼将季司宏全然比了下去。白嫣然与季凌云对视一眼,开口道:“不瞒母后,其实儿臣先前与王爷商议,席散之后由王爷带章穆去见皇上。毕竟事关朝政,难免落人口实,儿臣原是不欲插手的。 只是今早起来发觉佛经被人换成了白纸。时间紧急,儿臣也来不及调查此事,便想到用这寿饼顶上,还望母后勿怪。” 佟氏听罢一拍桌子,厉色斥道:“竟有此事,岂有此理!” 季凌云忧心忡忡道:“其实这也非头一遭了,先前还有个丫头往嫣儿的妆粉里下不药,不欲让嫣儿怀上身孕。只是未能让她交代出幕后之人,如今想来也是后怕。” 佟氏的眉头已然紧皱,她久居中宫之位,即便原本性子温润,多年下来也养出了几分凌厉。此刻被触及逆鳞,声音中便多了几分狠厉之色,道:“凌云,你府中乱七八糟的人不少,也是时候该料理料理了。” 季凌云唇角微扬,装模作样道:“但凭母后发落。” 谷月姑姑见到两人神色,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只装聋作哑。 在凤仪宫坐了许久,竟不见灵希,倒是稀奇。两人出宫时正好在门口与宋世阳撞上,便说起前次遇刺之事来。 此事元和帝查不出个头绪来,便交给了季承煜。但这段时间过去了,季承煜这厢也未能有什么线索,竟是毫无头绪。 宋世阳道:“当日府里缺人,府中管家便从相熟的牙婆那里买了两个丫头近来,那刺客便是其中之一。因说是从老家逃难来的,所以身无文书也无人生疑。 事后衙门去查,发现牙婆已经暴毙家中,显然是被人灭口,唯一的线索便就这么断了。” 白嫣然问道:“这刺客的来历,表哥可另有猜测?” 宋世阳苦笑道:“除了廖广天,我还真想不出还有何人与我有这般深仇大恨,非要置我于死地。 只是我后来细细回想,当日我误入总督府的库房,也不过无意间得到一本账目,何至于他这般恼羞成怒。” 白嫣然追问道:“那表哥可还记得,库房中除了账目还有什么东西?” 宋世阳凝神细想,不慎确定的答道:“当日夜高风黑,我也只点燃了一支火折子,看的不大真切。 库房里却有许多物件,但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是什么货物,倒是能隐隐嗅到脂粉香味,不知是作何之用。” 白嫣然与季凌云对视一眼,觉得隐约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季凌云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府中侍卫匆匆而来,神色凝重的在季凌云耳边说了什么。就见季凌云神色一变,与白嫣然只道自己有急事,让她自己先行回府。 白嫣然心头一跳,不知为何想到了极牢中的缪雨。缪雨也是个硬骨头,罗刹官审了这些日子,除了佟老夫人便没再吐露旁的半分。 春意阁的老板娘亦是如此,据说在狱中多次寻死未果,却一个字都不肯透漏。也不知廖广天到底许了她们什么好处,竟如此卖命。 季凌云匆匆离去,白嫣然与宋世阳一起往宫外走,也不再提及刺客之事。 白嫣然问道:“方才席间皇上赐婚,表哥所说三年丁忧之言可是当真?” 宋世阳的眉宇之间隐含哀色,说道:“自然是真。虽然皇上夺情,但我总念及母亲独自抚养我的艰辛,无心婚事。” 白嫣然叹道:“前些日子蓝盈馨小姐还同我问起表哥,忧心你的身体。若表哥身边能有人照料,想必姑母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宋世阳面露诧异之色,显然是从前并未察觉到蓝盈馨的情意。白嫣然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就此别过。 马车回了王府,天色还早,白嫣然沉下脸色,对两个丫头道:“素心,你去告知连岳,封锁王府上下,不许放人出去。朱玲,你去将所有下人都召集到玲珑小筑,本王妃要抓内贼。” 第一百六十五章:家贼难防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朱永在一片惶惶不安中领着一众下人聚在玲珑小筑,对着白嫣然时面上还是一副讨好模样。 “何事如此劳烦王妃,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人来知会一声就是,老奴自当尽心竭力。” 白嫣然捧着茶盏看过来,神色淡淡道:“只怕此事朱管家做不好,非得本王妃亲自出面。” 朱永的笑脸一僵,忐忑的问道:“不知王妃这般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白嫣然放下茶盏,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抓贼。” 说罢便挥手示意他退下,朱永只得惴惴不安的退到一旁。素心朗声开口道:“今日一早,王妃亲手抄写的百卷佛经被人盗走,且这贼人就出自咱们府里。这佛经原是替皇上龙体安泰祈福所用,却被居心叵测之人盗走。 事关重大,皇后娘娘下令严查,所以必得将这心怀不轨的贼人查出来,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朱永闻言双腿已然先软了,他原想着丢失了万寿节的寿礼,王妃定然会被皇后娘娘斥责。自己正借机好好搓一搓她的锐气,扳回一局。 却不想如今事情闹到皇后娘娘那里,不但没有被扳倒王妃,反倒激怒了皇后娘娘,眼看着就要拿自己开刀了。 但他又宽慰自己,此事做的隐秘,应当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才是。朱永定了定神,开口道:“王妃,老奴管家多年,府里从未出过这样的事。宫里人多手杂,莫不是宫里有人动的手脚吧?” 白嫣然似是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并不如何惊讶,气定神闲的说道:“昨夜本王妃才抄写罢了将佛经放好,今晨临出府前便发现不见了,期间府中也未来过外人,只能是家贼了。 且也并非没有先例,说不定此人与先前盗取库房宝物的是同一人呢?” 听了这一番话,朱永心中越发不安,总觉得王妃似是知道了什么,但又心存侥幸不愿相信。 白嫣然的目光看过玲珑小筑里侍候的几个丫头婆子,开口道:“其实要查出是谁趁夜动的手脚倒也容易,那装佛经的木匣子原是装着西邑贡品醉春香的。此香因香味馥郁,沾染分毫便可数日不散而得名。 即便只是装过香料的木匣子,但一路从西邑颠沛至我东黎,也因时日长久侵染了香味。只要打开过这木匣子之人,身上定然也会沾染上香味。 只是这香味过于淡薄,人是闻不出来的,猫狗却很喜欢这香味,但凡闻到便会异常兴奋。” 说话间阿阮怀里已经抱了一只黄白相间的老猫过来,那老猫养的肥圆,懒洋洋的甩着尾巴一派舒适惬意模样,看着好似随时都会睡过去。 然而阿阮刚过去将那猫儿交给素心,温顺的猫儿便突然抖了抖身子,盯着一旁的朱玲发出古怪的“呼噜”声,身上的猫毛都要竖起来了。 朱玲面不改色的说道:“昨日正是奴婢从库房取了木匣子,也是奴婢亲手将佛经放进去的,身上自然沾染了香味。” 若说方才众人还将信将疑,此刻看了猫儿对朱玲的反应便深信不疑了。旁人倒是稀奇居多,然而柳杏儿却是陡然间面上血色褪尽。 素心顺着猫儿的毛,一边往人群中去。玲珑小筑的下人们就在最前面,一个个慢慢走过面前,猫儿渐渐又恢复了温驯本性。 眼睁睁看着素心靠近,柳杏儿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身子却在不由自主的微微发颤。然而听着脚步声渐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众人的惊呼声。 “喵儿!” 猫儿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弓起身子几乎就要挣脱素心的怀抱朝面前的柳杏儿扑过去。 柳杏儿被这一声惊的下意识抬头,一眼便看见猫儿这狂态,吓得脚下一绊跌坐在地上,眼泪瞬时流了出来,崩溃的喊道:“是我,是我偷的,快把这猫儿拿开,快拿开!” 素心与白嫣然对视一眼,抱着猫儿离得远了些,那猫儿渐渐又放松身体乖顺的伏在素心怀里。 柳杏儿的哭声伴随着众人的议论纷纷,有侍卫上前将她拉到白嫣然面前,柳杏儿蓦地噤了声。 白嫣然的目光放在面前柔弱可欺的女子身上,突然想起前世的一桩事来。 前世季凌云醉酒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白嫣然不得而知,但次日被进来侍候梳洗的丫头撞破时,两人便是赤条条躺在一张床的。 虽然白嫣然并未见到床上有落红,但柳杏儿的清白显然已经不保,季凌云清醒后懊恼不已,但急着去上朝,便只草草安顿了柳杏儿准备回来再做打算。 但此事很快传到顾月瑶的耳朵里,犹如火上浇油。季凌云连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王妃都未碰过,却宠幸了一个丫头,顾月瑶认为这是在打她的脸。 顾月瑶素来不是工于心计之人,脾气上来更是不管不顾,怒极让人掌掴柳杏儿至双颊红肿不堪才罢手,而后又让她在外头长跪不起。好 柳杏儿哭哭啼啼的跪在外头,承受着周遭下人们若嘲讽或同情的指指点点。彼时白嫣然就在不远处的假山上晒太阳,顺便看了一场好戏。 眼看着日头变换,就快到季凌云回来的时候了。唯唯诺诺的柳杏儿突然发了狠,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趁着无人之际往自己脸上狠狠划了一道。 所以等季凌云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凄凄惨惨破了相的柳杏儿,一气之下纳了柳杏儿为妾。 虽然后来即便用尽良药也未能让柳杏儿的脸完好如初。但若非如此,原本打算将人送走的季凌云又怎会改变主意纳她为妾? 柳杏儿容貌只堪清秀,那一道淡淡的伤痕并未有太多影响,反而成了季凌云对她的亏欠。 所以重生之后,她对舒月反而不再忌惮,但对柳杏儿却从未放下过防备。 “事到如今,本王妃要问你一句,你为何要这样做?” 柳杏儿身子抖得如同筛糠,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却又似乎畏惧白嫣然,连头也不敢抬,只缩着肩膀怯生生的答道:“是,是朱管家让奴婢这么做的。” 话才出口,朱永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反骂道:“你这贱人,胡说八道,我怎会做出这等犯浑的事。还请王妃明鉴,老奴虽愚钝,但断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柳杏儿颤着身子,却仍说道:“的确是朱管家逼迫奴婢所为,奴婢悄悄取了佛经就交给了他。王妃若是不信,就让猫儿去朱管家身边,定然能够闻到香味。” 朱永涨红了脸,却是哑口无言。恶狠狠的瞪着柳杏儿半晌,不等素心抱着猫儿走过来,他眼睛一闭便跪了下来,颓然道:“是,是老奴一时糊涂,还请王妃看在老奴多年来对王爷和皇后娘娘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白嫣然起身走到朱永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朱管家对王爷和皇后娘娘的确是忠心可鉴,但对本王妃却是阴奉阳违,口蜜腹剑。既然如此,本王妃为何要轻饶了你?” 她微微俯身,轻声道:“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不除了家贼,本王妃如何能够安枕?” 朱永猛地抬头,失声道:“你……” 后面的话他却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白嫣然平静的眼神,没有丝毫愤怒和惊讶,他突然就明白过来,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将计就计。 白嫣然起身,对连岳点头道:“你将朱永捉拿去与皇后娘娘交差,还有从前库房失窃的那三件宝物,一并说与皇后娘娘圣断。” 朱永看着毫不犹豫就出卖了自己的柳杏儿,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最终未再多言,只对着白嫣然冷笑连连。 白嫣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畏畏缩缩的柳杏儿,却不以为然。 前两日朱玲和阿阮都与自己说过,柳杏儿自从烧了一场热后便有些不对劲。白嫣然只稍稍试探,便试探出柳杏儿果然已经恢复记忆。 朱玲和阿阮都能察觉出来,与之同食同寝的舒月定然也已经知道了。但她瞒而不报,佯装不知,却是另有目的。 朱永的动作也在白嫣然的意料之中,朱永不知缪雨的身份,对于缪雨的突然消失定然会以为是自己对他的打压。 白嫣然将自己手抄佛经献作寿礼的消息传出去,为的就是引朱永上钩,没有拆穿柳杏儿也是为了让朱永有机可乘。 缪雨之前与舒月亲如姐妹,缪雨突然被府中侍卫带走,朱永定然会来同舒月打探。而舒月一向最擅长的就是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所以舒月会怎么做是意料之中,无非是将柳杏儿恢复记忆之事告诉朱永,好让朱永以此威胁柳杏儿偷佛经。 但朱永为了给自己留下麻烦,甚至最后也没有透露柳杏儿恢复记忆之事,看来对自己怨恨不浅。白嫣然想了想,索性让连岳将缪雨的身份透露给他。 “柳杏儿,既然你是被朱永胁迫,念在你从前尽心侍候王爷多年的份上,本王妃便不与你计较。” 柳杏儿松了口气,正要谢恩,就听白嫣然又道:“但你几次三番犯下祸事却是不假,王府已经留你不得,你即刻收拾东西走吧,也算善始善终。” 柳杏儿猛地抬头,脸上犹带泪痕,一双眼中却满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怨毒。她开口,终于不再是那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奴婢是王爷的随侍丫头,自小在宫里就侍候王爷。奴婢即便有错,要打要罚任由王爷做主,王妃凭什么赶我走!” 白嫣然笑了,眼神却冷冽。 “就凭我是王妃,而你即便侍候王爷多年,也终究不过只是一个丫头。对你要打要罚,要走要留,都由本王妃做主。 即便到了王爷面前,我也还是这句话,你能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以死相逼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今日没能赶在晚膳前回来,华灯初上,阿五才赶着马车将人接回来。白嫣然看到一身狼狈的季凌云心头一紧,却什么都没问,只让人烧水准备沐浴。 季凌云洗去一身灰烬,眉头却仍紧皱着。直到有人伸手轻轻替他将眉头抚平,季凌云这才回过神来,将人揽进怀中。 沉默片刻,季凌云开口说道:“缪雨和春意阁的老板娘死了,皆是癫狂暴毙,与巧儿当初一模一样。” 白嫣然一言不发,默默牵住他的手,听着他继续说道:“极牢之地向来谨慎,且又特地嘱咐过,绝不会有可乘之机让人下药。但就在两人死后,紧接着春意阁就走水了,伙计也不知所踪。” 季凌云心有不甘,亲自去废墟中翻看,却发现什么有用的证据都没留下,显然伙计放火前便已经下定决心要毁尸灭迹,所有的谜底随之付之一炬。 他叹了口气,将头抵在白嫣然的肩上,叹道:“原以为终于能够查清真相,不想却是功亏一篑,人证物证都没了。如今只剩下苏氏这一条线索,却还是让人捉摸不透。” 白嫣然安慰道:“王爷不必忧心,只要有舒月在左承安就跑不了,抓住了左承安何愁不能揪住苏氏的狐狸尾巴。” 季凌云却道:“但我让人查了胡太医,家世清白,为人正派,深得父皇信任,才特地恩准去给苏氏问诊,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白嫣然接着道:“左相宠妾,又诞下了丞相府唯一的血脉,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苏氏竟与春意阁有关?” 季凌云闭上眼睛,重新梳理思路。 “如今咱们知道的,便是春意阁借着卖脂粉的幌子兜售药粉。缪雨给你下的药、以及毒害巧儿、迷惑杏儿的药全部来自这里。 而左相的宠妾苏氏与春意阁和缪雨都有脱不开的干系,如今春意阁的老板娘和缪雨双双暴毙,但苏氏那里暂无动静。” 白嫣然点头,道:“苏氏定然已经有所察觉,想必近来不会再冒险。为今之计,只有等,就看谁更有耐心了。” 季凌云唇角微扬,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狩猎时本王一向很有耐心,绝不会再让她跑了。”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午后不久,母后派人来极牢提走了缪雨的证词,可是因为朱永?” 白嫣然点头道:“妾身不过诈了一诈,他果然招了。不过此事朱永是幕后主使,玲珑小筑里却还有一个帮凶。” “谁?” 季凌云皱眉,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白嫣然答道:“是柳杏儿,前次发热已经让她恢复记忆了。但她隐瞒此事仍装失忆,被朱永发现后以此威胁她去偷佛经。 我念在她是被逼迫的份上并未追究此事,但她几次三番心怀不轨是真,王府里已经容不得她,我责令她明日一早便离开王府。” 季凌云叹息一声,时过境迁,人心易变,终究物是人非。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叫嚷声。 季凌云皱了皱眉,起身披了外衣,对白嫣然道:“我去看看,你就别起来了。” 白嫣然笑而不语,素心在门口与季凌云擦肩而过,面露不忿之色。 白嫣然问道:“可是柳杏儿又出了什么事?” 素心起哼哼道:“说是一时想不开要上吊,脖子还没套进去呢,舒月就已经开始嚷嚷了,这会儿怕是王府上下都知道了。” 白嫣然倒是气定神闲,似是早有所料,还有闲心调侃道:“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后宅女人们争宠的好手段,她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小丫头气不过道:“一个舒月一个柳杏儿,这两个人狼狈为奸,就怕王爷又着了她们的道。不然奴婢侍候你穿衣,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白嫣然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笑道:“你放心,这次只会适得其反,将王爷对她最后的一点情分也磨灭了。” 季凌云方才出了寝室,舒月已经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见了季凌云便哭的梨花带雨道:“王爷快去看看吧,杏儿姐姐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季凌云面色一变,问道:“人如今如何?” 舒月擦着眼泪,凄凄婉婉的说:“若非奴婢醒来发现的及时,可就真要出事了。如今人是救下来了,却还一心寻死,王爷你快去看看吧。” 季凌云面色冷峻,再不发一言便往下人们的住处去。舒月方才那几声嚷的人尽皆知,如今门前已经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丫头婆子。 见了王爷一个个都老实的退开让出门来,眼中却都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冒着被斥责的风险也舍不得离开。 季凌云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前看着躺在床上泣不成声的柳杏儿。 横梁上还悬挂着白绸,朱玲在一旁陪着,神色却是冷冷清清,显然也并不担心柳杏儿真会再“想不开”。 见了季凌云来,柳杏儿突然来了力气,披头散发的从床上爬下来跪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头磕在地上哀求道:“主子,主子,奴婢求求你不要赶奴婢走。三月中文 奴婢侍候主子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即便奴婢真的做错了事,主子要打要罚都行,奴婢绝无怨言,只求主子不要赶奴婢走。” 说罢半晌不见动静,柳杏儿忍不住抬头去看,却见季凌云神色冷淡,根本不为所动。 舒月在一旁冲她使眼色,柳杏儿咬了咬牙,决然道:“奴婢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你赶奴婢走,就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情愿死在王府里,总还能让主子念着奴婢的几分好。” 说罢她作势就要冲着墙撞回去,就听季凌云终于开口道:“你说得对” 柳杏儿一愣,就听季凌云接着说道:“看在你侍候本王多年的情分上,你若真死在了王府里,本王便念在往日情分上必定将你厚葬,你安心去吧。” 柳杏儿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凌云离去的背影,彻底愣住了。 柳杏儿彻底成了王府里的笑话,要挟舒月替她周全,以死相逼已经是她最后的手段了。柳杏儿终于彻底死心,收拾包袱灰溜溜的离开了王府。 季凌云到底念旧情,让大生将人送到她舅舅家,免得路途遥远出什么意外,但这已经是最后的情分了。 素心实在好奇不已,私下里偷偷问白嫣然,为何笃定王爷不会中了柳杏儿的苦肉计。 白嫣然翻着账目,不紧不慢的说道:“柳杏儿比舒月更难对付之处便是她更懂得如何示弱,哪怕卑微,却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所以她从前哭一哭,小事王爷便不再计较。 但以死相逼却不是她惯常用的手段,看似是以退为进,实则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王爷对她的怜惜也已经被一点点磨灭。 这时候的以死相逼,只会让人生厌,看清她柔弱背后工于心计的真面目。谁都讨厌被别人算计,王爷自然也不例外。” 素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欢喜道:“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没了柳杏儿,我看舒月怎么唱独角戏。” 正说着,朱玲从外头匆匆进来,神色凝重道:“王妃,奴婢方才听到消息,建王府的宋侧妃病逝了。” 白嫣然的目光陡然一变。 建王府里此刻一片肃静,季司宏神思恍惚的站在宋氏床前,一时竟觉得好似置身梦中。 这段日子他忙于户部之事,忙于讨好顾月瑶,忙于父皇万寿节的贺礼,虽然每日过问,却从未再来看过宋氏。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母妃看重顾家的家世,属意顾月瑶为自己的王妃。 他自小事事听从母妃的安排,唯一争取过的,便是娶宋氏为侧妃。她身子羸弱,性子更是怯弱,他答应过她,若要迎娶正妃,必是能够容人的温婉性子。 可明珠郡主顾月瑶的声名远扬,是京城上下皆知的烈性子。但他没有办法违抗母妃的意愿,所以只能躲着不去见她,却没想到这一躲便是阴阳两隔。 季司宏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下人,最后落在王老身上,阴恻恻的说道:“你不是说她只是心绪郁结,身子并无大碍吗?” 王老如何不知王爷对侧妃的看重,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王爷,原该是如此,但侧妃不知为何,竟一直暗中偷偷将汤药倒了。未能及时用药,再加之忧思过度,近来又染了风寒,一个不慎便、便……” 王老原是宫中太医,因是岚贵妃的人,后被皇后抓住由头革职查办,便被季司宏请来王府替宋氏看病,医术信得过。 宋侧妃的丫头在一旁哭着说道:“奴婢眼睁睁看着侧妃一日日消瘦下去,心急如焚,可侧妃不让奴婢去找王爷,说不能给王爷添乱。奴婢、奴婢也是无法……” 季司宏心中明白,并不关王老的事,而是宋氏心灰意冷之下一心求死。生生将本就羸弱的身子拖到油尽灯枯,最后竟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夜里,连最后一面都没让他见到。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一众下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王老也跟着退了出来,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他不禁捏着袖角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中直叹,作孽,作孽呀。 侧妃大丧,整个建王府一片素白。 钱婉儿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俨然已是王府最得势的姨娘,祝柔芸也得奉承着她,两人的处境倒与从前截然相反。 过了头七,棺椁下葬,丧事才算结束。 一切忙罢,钱婉儿才抽出空来与祝柔芸吃茶。宋氏性子和善从不与人结怨,如今人骤然去了,红颜薄命难免让人唏嘘。 钱婉儿看了看左右,突然压低了声音对祝柔芸说道:“姐姐可听说了,其实宋侧妃的死另有蹊跷?” 祝柔芸睁大了眼睛,凑了过去紧张的问道:“你这是何意?白悦妤不是已经死了,还有谁敢这般大胆?且有王老在,若是有蹊跷他怎会看不出来?” 钱婉儿却是答非所问,意味深长的说道:“听说皇上终于有所松动,有意将明珠郡主指给咱们王爷了,贵妃娘娘甚是欢喜呢。” 祝柔芸先是疑惑,继而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道:“你是说贵妃娘娘……” 钱婉儿将食指抵在唇角,轻轻摇了摇头。 第一百六十七章:表明心意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朱永在老夫人门前跪了足足三个时辰,虽说地上的雪都被扫尽了,但冬日的地面冷的渗骨,跪到后来他连一双腿都感觉不到了。 眼看着夜色渐深,屋里终于有人掀帘出来,正是朱永的正牌夫人,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妈妈姜氏。 姜氏年轻时也是个温婉可人的美人胚子,朱玲的模样正是肖似其母。只是如今上了年纪越发肃静,打扮的越发素净,与从前的娇俏少女当真是判若两人。 她低眉敛目,疏离的说道:“起来吧,老夫人让你进去。” 朱永松了口气,待要起身却发现身子已经僵的像块冰,便伸手想顺势去扶姜氏一把借力。却不想姜氏像是被烫了似的,蓦地往后一退,朱永一个没扶住险些栽了个跟头。 他张口就想骂,但又顾忌着这是在老夫人门前,只得暂且忍气吞声,眼神阴鸷的看了姜氏一眼,冷哼一声自己慢慢稳住身形,这才一瘸一拐的进去了。 姜氏被他这一声冷哼吓得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面上闪过一丝惶恐。眼看着朱永人已经进去了,她才忐忑不安的跟了进去。 朱永对姜氏尚能横眉冷对,到了老夫人面前就只剩俯首帖耳了。佟老夫人手里转着佛珠,闭着眼睛看也不看朱永,问道:“听说你是被皇后宫里的人送回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老夫人面前,朱永不敢再瞒,遂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自己费心心思偷佛经原是想给白嫣然一个教训,不想反被人将计就计算计了。 如今事情闹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事关献给皇上的万寿节寿礼,原不该这般轻易放过他。但佟氏到底顾及佟家的脸面和老夫人,只让人将朱永送回了佟家。 但老夫人是佟氏的母亲,一手养大的女儿她怎么会不了解。佟氏这次是真有些不高兴了,否则也不会什么话都没带,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把人送回来。 老夫人睁开眼睛看着朱永,一双略显混浊的眼中精光乍现。 “除了佛经之事,皇后还问你什么了?” 朱永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答道:“皇后娘娘还问起王府库房失窃之事来,奴才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只得、只得老实说了。”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问道:“哦,你是怎么老实说的?” 朱永赔笑答道:“奴才说王爷公务繁忙,奴才是替王爷分忧,这才偶尔挑些东西送去孝敬老夫人,免得两家生分了。” 佟氏执掌后宫多年,哪里还会被这些话糊弄过去。只是丢的东西都是被送回了娘家,佟氏也不好将事情闹大,但恐怕心里已经有了龃龉。 这便是白嫣然的目的,先是将计就计让朱永犯下不可轻饶的大错,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佟氏自己解决。再特地提起库房失窃之事,让佟氏惊觉佟老夫人的逾越。 白嫣然之所以对朱永一忍再忍,缕缕小惩大诫,便是因为朱永到底是佟家的人,当初也是佟氏亲自从佟家挑选带来的。 所以无论朱永做了什么,看在佟氏的面子上也不好真对他动手,否则不但是打佟家的脸,更是拂了佟氏的面子。 朱永就是深知这个道理,这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后下黑手。却不想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最后还不是落到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老夫人听罢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这个女儿她最清楚不过,与皇上不睦,所以一心把佟家当成自己的后盾。即便如今因为这些事情生出了些不快,但也不会真因此就和家中疏远了。 朱永看不出老夫人的心思,心中忐忑不安。见姜氏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旁,也不替自己求情,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是卑躬屈膝的表忠心道:“奴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老夫人和佟府,还请老夫人看在奴才忠心耿耿的份上,让奴才留在老夫人身边当牛做马。” 老夫人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朱永听出老夫人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但还是放心不下。生怕自己真沦落到个当牛做马的下场,一边应着起身往外走,一边给姜氏使眼色,让她替自己求情。 见朱永出去,老夫人转头去看身边的姜氏,叹道:“嫁了这么个男人真是委屈你了,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被赶了回来。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就该被打一顿板子扔出去。” 见姜氏沉默不语,她又意味深长道:“倒是玲丫头让我刮目相看,虽说没能给安王当个姨娘,但如今也是王妃身边的心腹丫头。要是她能为我们所用,可比十个朱永都有用。” 见姜氏越发低着头一言不发,老夫人知道她心里不愿意,便又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若非连缪雨都折了进去,我也不会为难你。但如今这情形你也看到了,没想到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这么难缠。 要是身边再没个咱们的人,说不定哪日被人算计了去也不知道。我也不让玲丫头干什么,只让她多一双眼睛。这也是她该做的,毕竟她是……” 姜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僵硬的说道:“老夫人不必说了,奴婢都知道。” 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慈爱的拍了拍,满意的笑了。 这厢老夫人的算计佟氏还不知道,她自从看了缪雨的证词和那两封信后便一直心情郁郁,连灵希过来说话也是心不在焉。灵希看出端倪来,也不多问,只说自己想去翰林图画院看画。城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佟氏便随口应了。灵希拿了令牌内心雀跃不已,出了凤仪宫便径直往外朝去。 好在今日她身边跟着的不是桑从姑姑,而是随侍宫女梨儿,否则她也不敢这般大胆。 梨儿与桑从姑姑截然不同,素来是公主说一不二,灵希说什么便听什么。之前从未听说过公主要去翰林书画院看画,如今却这般迫不及待也不多嘴问。 灵希拿着皇后给的令牌,果然轻而易举便通过侍卫的盘查去了外朝。 一路到了翰林书画院,这是个清静处,反正四下无人,她便垫着脚尖从窗户往里面看,瞧见里间人的身影,今日当值的果然正是白博仁。 其实灵希今日是有备而来,那日父皇的万寿节上突如其来的指婚让她如梦初醒。身为公主,纵然是金枝玉叶,自小享进荣华富贵,却也是最身不由己的。 前半辈子困在皇宫里一片四四方方的天地里,说不定下半辈子还要被指婚。若是从前她或许还不会这般忧心,但如今她已经心有所属,自然万般不情愿。 思来想去,灵希决定替自己争取一回。 如今白博仁来了翰林书画院任职,想见一面倒是方便了许多。只是真到了这会儿,她却又有些犹豫了。 梨儿只见公主来来回回踱步,还当她是没看到门在哪里,小碎步跑过去“吱呀”一声推开门,仰着小脸邀功的笑道:“公主,你请进。” 灵希扶额,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却不想里面的白博仁也听到了梨儿的声音,放下手中画卷急急往外走。两人在门口骤然停步,隔着一道门槛四目相望,一时竟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片刻后,还是白博仁先回过神来,行礼道:“微臣不知公主驾到,有所冲撞,还请公主勿怪。” 灵希摆手道:“不妨事。”,说着便往里面走,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去看白博仁。 白博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一时也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见灵希盯着桌上散乱的画卷看,赫然解释道:“微臣正在查阅这些画作是否有损,桌子上有些杂乱,让公主见笑了。” 灵希倒是浑不在意,已经兴致勃勃的去看桌上的画了。翰林书画院里放的都是元和帝的收藏,随便拿出来一副都是传世之作,有些灵希从前都无缘得见,今日倒是能一饱眼福了。 灵希拿起一副只听说过还没见过的画作一边欣赏,一边笑道:“你如今这倒是个好差事,既清闲还能大饱眼福,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白博仁轻笑,又做了一辑,说道:“微臣这都是托公主的福。” 灵希也想起来了,正是因为白博仁替自己解了迦叶公主的刁难,这才被父皇另眼相看,从礼部调到了翰林院。 她转过身来红着脸道:“说起此事,我还没有好生谢过你。当日若非你替我解围,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白博仁摇头轻笑,答道:“公主不必客气,这些都是微臣理应为之。” 灵希咬了咬唇,问道:“你的意思是,若那日被为难的是旁人,便是皇姐,你也会挺身而出?” 白博仁看着她绯红的两颊有些出神,怔了怔才清咳一声,答道:“倒也不是。” 灵希眼中一亮,就听白博仁接着道:“想必若当日之人是芍晗公主,也就不必微臣班门弄斧了。” 白博仁这话倒是不假,芍晗公主才情过人,容貌姣好,若非身子羸弱所以不常在人前露面,恐怕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花落左微语。 灵希却是一听气的直跺脚,鼓着腮帮转身就走。 这一转身却又不甘心起来,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突然又回过身来,却正好看到白博仁唇边的笑意,顿时反应过来。 “好啊,白博仁,你竟敢戏弄我!” 白博仁越发忍俊不禁,不由摇头失笑。灵希却被那温煦明朗的笑容看的一阵发愣,红晕一路蔓延至耳后,心中鼓起勇气开了口。 “唔。白博仁,你、你可愿意……” 灵希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原是有人来了,被她打发去守门的梨儿也忙咳嗽起来。灵希不满的嘟了嘟嘴,只得等到下次了。 临走前她又回头笑道:“白博仁,下次当值我再来寻你。” 白博仁立在原地,脸上已然没了方才惬意的笑意,恭敬的行了礼,一言不发。 第一百六十八章:狐狸尾巴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左承安得了白嫣然的应允,每两三日便会来王府拜访,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舒月摸不透白嫣然的心思,但也不会真觉得她是好心,越发觉得其中有鬼。又记着前世左家的结局,不敢与左承安太过亲密,免得到时候连累自己。 但左承安却是越挫越勇,他虽是家中庶子,却也是唯一的血脉。左夫人只得了一女便再无所出,左相又被苏氏迷的昏头转向,所以左承安可说是自小金尊玉贵。 左相是寒门子弟,寒窗苦读十数载,一朝中举鱼跃龙门。因此自小就对左承安的功课管的极严,教养的左承安成了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木头脑袋。 左相用力过猛,将左承安教的太好,一心扑在学问上,反倒对做官没什么兴趣。更觉官场污会,勾心斗角,实非文人雅士所为。 也是左相管的太严,才养出左承安这般不谙世事的性子,后来外出游学时,舒月不过是略施手段便将他的三魂七魄都勾走了。 以至于人虽回了京城,心却一直系在红颜身上。如今舒月来了京城,一腔激荡之情和愧疚之心让他对舒月可谓是有求必应。 当初舒月软磨硬泡非要进安王府报恩,左承安便想方设法托了大生让她进府。虽然心中千万个不放心,但他从前因舒月与安王有过不睦,拉不下这个脸面前去拜访。 后来安王府出了疫情,听说有几个下人感染瘟疫。消息却被妹妹勒令所有人都瞒着他,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左承安再顾不得脸面匆匆上门。 得知舒月无碍,只是虚惊一场,左承安放下心来。又见王妃对舒月甚是照顾,安王也不尽如传闻那般不堪,一来二去也熟络起来。 这日左承安又冒雪前来,正巧碰上白嫣然与季凌云正在赏雪对饮。他原是想避让,但那酒香扑鼻,一闻便知是佳酿,勾的人起了馋意。 就这么一个犹豫间,白嫣然见他眼睛时不时的瞟过来,便笑着对一旁侍候的素心道:“外头天寒地冻,你叫舒月再温壶酒来,让左公子暖暖身子。” 左承安客套两句,也就落座了。素心领命去了,不一会儿舒月便端着温好的酒来了。 佳人美酒在侧,左承安不禁有些飘飘然。 又听白嫣然与季凌云说起济安实施种植冬麦初见成效,皇上龙颜大悦,这一坛好酒便是宫里的赏赐。不禁颇为感兴趣,一时听得失了神。 原来万寿节那日皇上离席后便迫不及待召见了章穆,具体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一直入了夜才放人,而后更是独自在御书房忙到深夜才入睡。 不出几日,章穆便被重新任职济安知府。前任知府因济安水患应对不利被革职查办,灾情稍霁后朝廷便委任了新的官员。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上任自然不肯重用前任知府的心腹,且冬麦之事闻所未闻,更是不肯冒险,几番因此斥责章穆。 谁知章穆是个倔脾气,硬是摸索着在自家祖田里种出了冬麦。这可成了传遍十里八乡的稀奇事,一传十十传百,又传回了新人知府的耳朵里。 章穆原以为这下知府该相信自己了,可谁知知府却听进了旁人的谗言,觉得章穆这是在打自己的练,恼羞成怒之下寻了个莫须有的由头将章穆罢免了。 若非章穆是个意志坚强之人,恐怕冬麦一事真要不了了之了。如今元和帝罢免现任济安知府也是他咎由自取,换了章穆顶上是他立了推广冬麦的军令状。 冬麦之事如今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但自然不如季凌云的消息准确。如此利国利民之事,正合这些整天忧国忧民的文人雅士的胃口,左承安听得津津有味。 听着闲话,美酒醇厚,佳人在侧,左承安不免多喝了几杯。 他一向不是贪杯之人,酒量算不得好,一旁的随侍小厮也听的入了神,待反应过来便发觉左承安已然眼神焕然的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眼下才过晌午,白嫣然便道先让左承安去偏房歇息,待酒醒了再回去即可。小厮也怕左承安醉酒回去,自己要被责罚看护不周之罪,便也欣然同意。 却不想左承安这一醉着实醉的不轻,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小厮开始着急起来。然而左承安却是如何唤也纹丝不动,若非还有呼吸脉搏,当真与死人无异了。 小厮实在无法,白嫣然得了通报过来,也觉棘手,便对他道:“如今左公子醉成这样,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唯恐一路坐着马车受了寒气便不好了。 不如你回去与你家老爷夫人通报一声,便让左公子留宿一晚,待明日酒醒了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小厮一听也觉有理,便先驾着马车回去了。不过他并未去通报左相和左夫人,而是径自去了苏氏住处让霜儿姑娘通报。 他是左承安的随侍小厮,自然也是心腹,知道公子醉酒之事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定然不喜,自然不会是触这个霉头。 而夫人与姨娘素来不对盘,对少爷素来也只是表面功夫,他更不会蠢到把事情捅到夫人那里,心知肚明去同姨娘通报才是正理。 只是他原以为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少爷又不是去什么烟花之地留宿,与安王府走的近不也是攀上了关系。华夏中文 不想与霜儿姑娘说了传话,姨娘又将他叫去仔细询问,而后却是大发雷霆,转而问起少爷何时与安王府走的这般近。 小厮见状也不敢欺瞒,将少爷与舒月之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苏氏听罢神色晦暗不明,而后让霜儿收拾梳妆,竟是要亲自去安王府接人。 小厮心中忐忑,领着苏氏去了安王府。白嫣然见了一行人却是气定神闲的让人奉茶,似是早已猜到会是这般结果。 “也是本王妃疏忽了,不想这酒如此性烈。左公子也是遇到佳酿难免贪杯,如今醉的不省人事,还要劳烦姨娘亲自来接人。” 她话说的如此客气,苏氏却是阴阳怪气道:“是啊,王妃一向心思缜密,此次竟这般疏忽大意,妾身倒有些怀疑你是真的疏忽大意,还是另有图谋了。” 她这话听到旁人耳中真真是无礼至极,白嫣然却是不以为然,反而转了话头关切道:“听左公子说姨娘近来身子不适,可有好些了?” 白嫣然这话问的其实有些多余,苏氏毫无血色的面色哪怕是用胭脂都难以粉饰,身上更是裹得层层叠叠,在如今这才入冬的时节委实有些太过了。 苏氏心头一紧,不知是否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白嫣然这话问的别有深意。面上却是冷冷清清的道:“已经好多了,就不劳王妃记挂了。” 说罢她便已经不耐烦的问道:“天色已晚,妾身这就带安儿回去了。” 白嫣然点头道:“这是自然。” 说罢便让人去给左家的下人引路,苏氏不放心也要跟着去,白嫣然却又开口道:“说来也是巧,本王妃家中也有亲眷曾患有心疾,遍寻名医无果,后来偶尔得一偏方,竟当真痊愈了,至今都未再犯过。 若是姨娘需要,不若我托人去将那偏方要来。若当真能治好姨娘的心疾,也算功德一件。” 苏氏唇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看过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 “这便不必了,妾身如今有胡太医诊治已无大碍,就不劳烦王妃了,可惜王妃的功德就要少一件了。” 她这话委实是不知好歹,一旁的素心忍了这许久,终于忍不住道:“你这人怎么……” 话未尽便被白嫣然拦了下来,她面色淡淡道:“既然如此,本王妃就不远送了。” 说罢便转身回了屋,苏氏为浑不在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被人扶出来的醉成一滩烂泥的左承安,让人架着他便出了王府上了马车。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白嫣然并未直接回屋,而是去了季凌云的书房。书房里季凌云正看着手信眉头紧皱,见了白嫣然进来才放松神色。 “如何?” 白嫣然上前牵住他伸过来的手,随即人便被拉到了季凌云怀中坐下。她微微赧然,但书房里没有其他人,便也不做挣扎了。 “苏氏有心疾之说应该不假,且即便是得太医诊治多年也未能痊愈。但我方才提起有可治愈心疾的偏方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反唇相讥。 若是寻常人听到折磨多年的顽疾有可解之法,即便是对有防备之人,即便将信将疑,也会本能的有片刻的迟疑。如苏氏这般毫不犹豫的,只有一种可能。” 季凌云眉头微挑,答道:“她已经有解决之法,所以不屑于求药。” 白嫣然点头道:“不错,但若是如此,她又为何突然旧疾复发以至于闭门不出。且时间不早不晚,恰好就在春意阁老板娘出事的这段时候前后,实在让人生疑。” 季凌云的唇边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轻描淡写道:“看来是该好好再查一查胡太医了,若问题出在苏氏的心疾上,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白嫣然赞同,转而见到季凌云眼下的乌青又是不忍,起身拉着他道:“今日也不算白费功夫,王爷今晚便早些歇息吧。” 前段时间府里接二连三出事,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万寿节又是让整个礼部好一阵忙活。罢了又出了春沂和春意阁老板娘暴毙之事,春意阁更是连同多日心血被付之一炬。 这段时日季凌云着实劳心劳神,消瘦不少,白嫣然看的心疼,故而才口出此言。季凌云却是误会了,闻言眼中一亮,手也不规矩的搂上了她的腰。 “娘子说的不错,是该早些歇息了。” 白嫣然见他如此神色哪里还会不懂,正要再说什么,外头却传来素心有些慌乱的声音,说道:“小姐,不好了,刚刚白家过来人传话,说老夫人怕是不行了。” 季凌云叹了口气,低头蹭了蹭白嫣然的额间,而后放开她道:“走吧,我陪你。” 第一百六十九:白事红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周氏是在睡梦中去的,安享晚年,算是喜丧。 都这把年纪了,病的时间久了,非药石可医,府里也早早就备了棺椁冲喜。眼下都是现成的,倒也并不慌乱。 齐氏是个心宽的,从前受了婆婆的那些脸色和不公,如今人去了却也不免感伤,拉着白嫣然的手长吁短叹。 说是都准备好了,但到底是大事,府里仍是一片忙乱。白嫣然也留下帮忙,直到入了夜方才准备回去歇息,路过常青院时却见里头仍是灯火通明。 白嫣然想起今日哥哥的面色格外不好看,有些忧心,素心会意上去敲门,很快白博仁的随侍小厮便出来应门,见了白嫣然如同见了救星,小声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少爷吧,奴才实在劝不住,再这么喝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嫣然随之进了里间,一眼便看到坐在桌前豪饮之人,不是白博仁是哪个?白博仁已然喝的半醉,全然没有发现白嫣然的到来,仍是旁若无人的一杯接着一杯喝闷酒。 白嫣然着实诧异,兄长并非迂腐的性子,但也素来克己守礼,竟会这般醉饮实在出人意料。 这下她才明白小厮为何哭丧着脸,忙上前按住他斟酒的手,劝道:“哥哥,醉酒伤身,你已经醉了。” 白博仁愣了愣,方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白嫣然问道:“我已经醉了吗?” 他涣散的眼神显出几分清明,苦笑道:“若真醉了倒是好事,可我如今还识得妹妹,怎能说已经醉了呢?” 白嫣然在旁坐下,叹道:“我知道祖母去世,哥哥心中难受,但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又是何必。” 白博仁摇头,沉声道:“我是个不孝子孙,祖母从前待我亲厚,如今去了我确实伤心,心中却又有些埋怨,我……我真是没用。” 见到哥哥这副颓废模样,白嫣然也是于心不忍。沉默片刻,她还是问出口道:“哥哥此言,可是因为灵希公主?” 白博仁猛地抬头看过去,酒都醒了几分,他惊诧道:“你、你怎么知道?” 白嫣然叹道:“前次你和灵希公主在候府见面,恰好被我和王爷撞见。我能看出你和灵希公主是两情相悦,否则当初也不会在迦叶公主为难灵希时挺身而出。” 白博仁摇了摇头,眼神空洞的说道:“我与公主本就身份悬殊,本就是我痴心妄想。 如今祖母去了,按律我要守孝一年不能婚娶,听说皇上已经有意要为公主择驸马,我如今是连最后的一丝念想也没了。” 白嫣然听罢也是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安慰。灵希如今正是二八年华,等上一年倒也无妨,但皇家的婚事又有几人能由得自己? 皇子尚且还有可争之力,公主却素来只能听天由命。尤其再过不久容国就会派使臣来求亲。近年来南容国力渐强,皇上自然不会拒绝联姻,灵希更是由不得自己。 哥哥和灵希明明是两情相悦,难道真要生生错过? 这一夜对白家人来说过去的很快,天还没亮上上下下便都起来忙活了。前头的灵堂安置好,陆续有人前来吊唁,正是肃静忙碌的时刻,却有丫头慌慌张张的囔囔。 “老爷,夫人,不好了,我家姨娘肚子疼,怕是、怕是要生了。” 这跑的气喘吁吁的丫头正是唐姨娘身边的语心,此刻正急得团团转。 按说她们姨娘的产期已经过了,生生推迟了好几日,原该是比杨氏要早些日子生的,如今却是比杨氏晚了半个月。 这晚就晚了,好不容易肚子有了动静,却正好赶上家里老夫人的丧事,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但这生孩子可由不得你挑日子,更是半点耽搁不得。 白宗林和齐氏等人也是一时傻眼,想不到唐氏竟然赶上这会儿生孩子,一时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好在王婆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便被接来白府给唐氏接生。 齐氏当真是手忙脚乱,前头办丧事,后面生孩子,她哪头都得顾着马虎不得,偏偏唐氏这孩子生的也不松快。 屋子里的惨叫声都快传到前院去了,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王婆也急得满头大汗,偏偏孩子就是不出来。 就这么一直从早上生到晚上,期间唐氏几次昏睡过去又醒过来,孙大夫早就来了,一碗碗的汤药端进去才吊着唐氏的力气。 齐氏忍不住进去看看,见了唐氏这副受罪的模样不禁心酸,这女人生孩子自古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 她一转头,见段氏在一旁嘀嘀咕咕求神拜佛,以为她是担心女儿,正想过去安慰。哪知走近才听清楚,她竟是在求菩萨让唐氏一定要生个男孩。 齐氏气的不轻,眼下这孩子生不出来很有可能一尸两命,不求菩萨保佑唐氏顺利生产,还贪心想着一定要个男孩。西西 但算起来到底是长辈,又是唐氏的生母,齐氏纵然不高兴也不好说什么,倒是有些怜悯唐氏了。 齐氏忙不过来,招呼前来吊唁的人便落到了白嫣然身上。忙到入夜方才清静下来,唐氏那边却还没传来消息,不免也有些担心。 孙大夫就在外间守着,脸上神色也甚是担忧,但又不好进去。王婆哭丧着脸几次出来汇报,齐氏也是坐立不安,见了白嫣然便一个劲的叹气。 这一夜着实漫长,齐氏放心不下想要守着,但白嫣然也怕齐氏的身子支持不住,便将她劝了回去,自己就在外间的踏上支着头打盹。 天光破晓,里屋好不容易传来王婆惊喜的喊声,语心也喜极而泣的出来报喜道:“生了,生了,我家姨娘终于生下来了。” 说罢又想起自己竟是一时情急,忘了看生的是个小姐还是少爷,又忙跑回去。然而着一去就再没出来,王婆也没了声音,白嫣然心中不安自己进去了。 里头王婆正愁眉苦脸的指挥者两个丫头给唐氏擦洗满是血污的下身。唐氏已经昏迷过去人事不省,语心在一旁直掉眼泪,段氏也没了声音。 白嫣然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孩子呢?” 王婆磨磨蹭蹭的过来,叹气道:“王妃,姨娘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老身已经尽力了。孩子是好不容易生下来了,却已经没了气息。” 白嫣然心头一跳,眼睛四下张望,就见床角落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襁褓,大伙儿都似是有所避讳,连看都不去看。 白嫣然看着还在昏迷中面无血色的唐氏,有些不忍心,一咬牙过去小心翼翼抱起那个襁褓。襁褓里的孩子闭着眼睛安静躺着,就像是在熟睡中。 她正愣神,一旁的段氏突然冲过来要抢襁褓。素心下意识的挡在身前,段氏目露凶光,说道:“王妃,这孩子八字不吉利,又是个女孩,幸好是死了,得赶紧埋了,可别让她坏了气运。” 白嫣然听得心里不舒服,突然心头一动,抱着襁褓转身走了出去。 孙大夫到底年纪大了,被安置在揽月院里的厢房歇息,但人老了睡得轻,方才听到动静这会儿已经在外间候着了。 白嫣然抱着襁褓过去给他看,孙大夫也算是见多识广,一看孩子的模样突然将她倒了过来,对着孩子的后背便是一阵猛拍。 那孩子原就青灰的面色猛地泛起紫红来,孙大夫手下越发用力,白嫣然和素心大气也不敢出,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孩子看。 就见她猛地吐出一口脓黄的汁水来,又被呛得咳了几声。一阵急喘过后突然小嘴一扁,委屈的皱着小脸终于大哭起来。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孙大夫也笑了起来。王婆过来喜笑颜开的又重新将孩子抱了起来,语心也勉强笑着过来看了看,段氏则脸色晦暗不明。 白嫣然也不管她,只让人去通知父亲母亲。又笨拙的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那孩子当真慢慢止了哭声睡了过去。 王婆和语心将唐氏打理好,孙大夫这才进去给唐氏诊脉。 虽说遭了这一场罪,身子肯定亏空不少。但到底孩子平安生了下来,并无大碍,只开了调养方子让好好养着。 齐氏过来看着孩子忍不住喜上眉梢,毕竟她都这把年纪了,若是白博仁早些成婚,她也该有孙子了。如今看着襁褓里的稚子,不免心生怜爱。 倒是白宗林反应平平,也不怪他,虽说周氏病了这许久,到底是亲母逝世,自然郁郁寡欢。且忙了一天,又守灵一夜精神不济。 段氏将白宗林的模样看在眼里,暗暗咬牙。 唐氏元气大伤,这一觉睡到晚膳时候才醒。一醒来就见母亲拧眉坐在床边,见了她醒来就只叹气,唐氏心头一凉,想起她昏迷过去前曾听见王婆惊呼。 “娘,我的孩子呢?孩子在哪儿?” 段氏不咸不淡的说道:“刚醒了,这会儿乳母抱去喂奶了,你急什么。” 唐氏不禁一愣,反应过来什么,问道:“是个……女孩?” 段氏冷哼一声,不满的抱怨道:“这女人家本就阴气中,这孩子又是生在这么个日子里,那更是个天生的克星。原本生下来的是个死胎,也是她的命数。 王妃倒好,不赶紧让人去埋了,反倒抱去让那老大夫给救活了。以后你养着这孩子准没好事,肯定诸事不顺……” 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面上难掩的不喜,唐氏默默抓紧了手下的被角。 第一百七十章:子嗣机缘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家里添丁本该是件大喜事,奈何正好与老夫人的丧事撞上,白家自然不可能欢天喜地的庆祝。 这原是没法子的事,唐氏心里也明白,要怪就怪自己这孩子生的不是时候。可心中又忍不住埋怨,若是自己生的也是个儿子,老爷可还会这般冷落? 当初杨氏生了个儿子,白宗林笑逐颜开的模样唐氏至今还记在心里。府里一片喜气洋洋,不单老爷夫人拿她当个宝,就连老夫人都给了赏赐,何等春风得意。 反观自己如今,院子里一片冷冷清清,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是长吁短叹,这会儿也不知去了哪里,唐氏转头看着自己险些丢 了性命才生下来的女儿。 孩子这会儿吃饱了就放在她的枕边,裹在襁褓里睡得正香甜。过了一夜面色缓了过来,小脸白里透粉,当真可爱的紧,清浅的呼吸声听着让人心安。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怀胎十月,纵然唐氏对她是个女孩失望至极,也做不到段氏那般绝情。见孩子睡梦中无意识的吧唧着嘴,她心中一软,忍不住动作轻柔的将孩子抱到了怀里。 孩子下意识的动了动小小的身子,而后乖巧的依偎在母亲怀里。唐氏脸上终于扬起一丝笑意,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嘴里哼起不知名的小曲儿来。 正在这时门被人打开,段氏带着语心进来,见了这副情形便不悦道:“你身子还虚着呢,抱着这小丧门星干什么,当心落下月子里的病根。语心,还不快把孩子抱走,别让她搅了你们姨娘休息。” 孩子睡得正香,猛地被段氏一把从唐氏怀里抢过来,惊的顿时小嘴一扁哭了起来。语心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将小姐接了过来,却急得满头大汗也哄不乖。 唐氏听得于心不忍,有心再将孩子要回来,段氏却已经蹙眉对语心道:“没听见我的话吗?快把她带走,叫乳母喂好后也不必送回来了。这小丧门星别的不会,哭丧倒是个好手,这让馨儿可怎么好好坐月子。” 语心为难的去看唐氏,段氏却又对唐氏说道:“我就说这是个小丧门星,你还不信。你看看自己身上那些东西,还不都是因为这小丧门星,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唐氏想到自己身上丑陋的疤痕,又羞又恼,咬了咬牙扭过头去不再看孩子。语心心里叹了口气,只得抱着孩子走了。 府里上下都忙的顾不上,齐氏有心抽空去看看,却实在有心无力。总算是一切安置妥当,这才和白嫣然一起去看望唐氏。 几人到了门口正好与出来的语心碰上,语心见了两人面上满是惊慌之色。不等她进去通报,白嫣然和齐氏已经听到了里头段氏说的话。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与其守着和没用的女儿,不如想法子再怀个儿子,你怎么就不懂为娘的苦心呢! 你听我的话,那丫头就是个天生的扫把星,得把她送走你往后才能有好日子过,这时候可不能心软。” 齐氏没见到那日段氏在产房的模样,此刻闻言不禁震惊,白嫣然也不想她竟还没有死心,当即便冷了声道:“姨娘生下的是我们白家的血脉,我们白家的女儿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说话间白嫣然扶着齐氏走进去,唐氏和段氏不免难堪。齐氏一改从前的客气,看也没看段氏,径直坐在了唐氏床边。 “妹妹的身子可好些了?也是没法子,这些日子忙的都没顾得上你。但厨房那边都吩咐好了,每日的滋补汤食不能断了,你快些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唐氏神色憔悴不少,再不复从前的娇媚明艳。她自己大约也明白,所以低着头似是不愿见人。 “劳夫人记挂了,妾身一切都好。” 齐氏点了点头,左右张望了一番,问一旁的语心:“孩子呢?可是饿了送去乳母那里了?” 语心支支吾吾答道:“是,小姐是在乳母那里。” 齐氏并未深想,白嫣然见她面色猜到了一二,问道:“妹妹是何时送去乳母那里的?” 屋子里的三人齐齐变了脸色,语心边看向段氏边嗫嚅道:“是、是、是前两日送去的,段夫人说、小姐说会吵到姨娘歇息,所以就没让乳母送回来。” 齐氏这才明白过来,当即变了脸色一言不发。段氏在一旁尴尬不已,齐氏虽然没有发难,但显然是在给她脸色看,便寻了个看汤药的由头出去了。 段氏走后,齐氏拉着唐氏的手苦口婆心道:“妹妹,你这是糊涂了呀,那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的骨血。你听姐姐的,且放宽心,女儿贴心最会疼娘,等你养好身子还会再有孩子的。” 唐氏素来高傲,但许是说到了她的心窝子里竟忍不住红了眼眶,又别过头去不说话了。齐氏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与白嫣然起身告辞了。学府 语心将两人送出门,齐氏又不放心的同语心嘱咐了几句。邹妈妈眼尖的发觉语心的右手不太对领,且一直刻意藏在袖子里。 邹妈妈上去捉住她的胳膊掀开袖子,语心疼的白了脸,忍不住发出痛呼。素心也跟着惊呼出声,就见语心的右手小臂上一片水泡,已经化脓了,瞧着甚是触目惊心。 语心难堪的缩回手臂,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是奴婢前日不小心烫到的,已经不碍事了。” 白嫣然与齐氏对视一眼,齐氏忍住没有发作,只道:“既然受了伤就别强撑着了,揽月院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丫头。邹妈妈,你带她去昭合院上药。” 语心感激的随着邹妈妈去了,齐氏对白嫣然叹道:“从前唐氏虽然性子骄纵了些,但也不至于如此。要说那孩子才是可怜,遇上这样糊涂的姨娘。” 两人走着说话,齐氏见私下里无人,又道:“虽说唐氏做的不对,但有一点却是不错,女人成了婚还是要有孩子傍身。你成婚的日子也不短了,我瞧着你和王爷也是恩爱,怎么这肚子就是没有动静。” 白嫣然不甚在意道:“母亲不是听过大师的话吗,这子嗣之事要看机缘,急也急不得。” 齐氏急道:“话虽如此,但也要自己想想法子。前些日子我打听到一个方子,据说很是灵验,你不妨也回去试试。” 白嫣然见母亲神色焦虑,只得应下了。她在娘家待了这些日子,如今事了,也是该回去了,临走时齐氏还特地将方子交给了素心,又再三叮嘱。 她回府时季凌云还未回家,便叫来朱玲问起孙明哲这些日子可有传来消息,朱玲点头道:“昨日的确传来消息,钱姑娘说岚贵妃已经很长一段时日没来看过祝柔芸,加之前次被诬陷后建王的无情,她如今已经冷了心。 且如今四处都在谣传,说宋侧妃是碍了建王与明珠郡主的婚事,所以被岚贵妃下手除掉了。祝柔芸信了几分,对岚贵妃也不似从前那般信任了。” 白嫣然点头,“宋侧妃之死的确很耐人寻味,她倒是个建王府里难得的忠厚人,也是可惜了。” 祝柔芸本就不是重情之人,比起抛弃自己素未谋面的生母,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得失。 如今让祝柔芸看清季司宏和岚贵妃的为人,待寻个合适的机会将身世告诉她,相信祝柔芸做出的决定不会让她失望。 转过这些心思,白嫣然又操心起她不在的这些日子王府里的情况。当日事发突然,她只带了素心回去,特地将朱玲留下了。 一来朱永刚被赶走,她又走了,王府里没有人主事,留下朱玲是为了安定人心。二来也是不放心舒月,想也知道自己不在她定然不会安分,朱玲在才能看住她。 白嫣然心里盘算着事情,边问道:“王府里这些日子可出了什么事?” 问罢半晌却没有朱玲的回话,还是素心动了动她的胳膊,朱玲才如梦初醒,疑惑的看着白嫣然。 白嫣然问道:“你可是身子不适?若是不舒服便去济安堂看看,你还年轻,可别耽误了落下病根。” 朱玲神色有些不自在,待她下去后素心说道:“到底朱永也是她的父亲,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底下的人难免议论纷纷。朱玲虽然嘴上不说,大抵心里也是不好过的。” 素心是个单纯性子,虽然一开始因为朱永对朱玲没什么好脸色。 但后来知道了朱玲的身世,又在一起做事这么久,反而关系比小八和阿阮更亲密,此时便忍不住替她说话。 白嫣然也觉得有理,但到底留了心,后来见了小八便问起一句。谁知小八咬了咬唇,左右看了看,这才凑过来说道:“这原是朱玲姐姐的事,我不好多嘴的。只是自从那日朱玲姐姐的母亲来探望过后,她这两日的确有些不对劲。” 小八并非心思缜密之人,既然连她都能看出来,看来朱玲方才走神之事并非偶然。朱玲一向沉稳,能让她变成这样,想必是遇到了非常棘手之事。 她闭目思索,朱玲的母亲,可不就是佟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姜妈妈这个时候突然来看女儿,看来佟老夫人果真坐不住了。 季凌云回来见到白嫣然自是欢喜,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虽然之前春意阁的线索断了,但调查苏氏时却有意外发现。前段时日苏氏院子里突然少了一个丫头,根据年岁样貌来看,应该就是当初刺杀宋世阳的刺客了。 如此一来,春意阁是廖广天在京城的暗桩无疑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扑朔迷离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外头天色蒙蒙亮,胡放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却不敢睡。整个诺大的太医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誊写文案的时的笔墨声。 好不容易熬过了卯时,辰时一到,外头便传来一阵阵宫人们尽量放轻的脚步声。胡放慢腾腾的起身收拾东西,今夜的当值总算结束,可以回家补个觉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堪堪及冠之年,模样周正,对胡放恭恭敬敬道:“老师,你让弟子整理的医药百草录已经重新誊写造册,请你过目。” 胡放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你先放着吧,随我当了一夜值得也该困了,先回去休息,剩下的明日再说。” 孙明哲点头应是,将东西放下随胡放前后脚出了太医院。宫门刚开,守门的侍卫认识两人,打了个招呼后同孙明哲道:“孙太医,家中的马车早就来了,我让他等在外面了,你快去吧。” 孙明哲客客气气的谢过,一旁的胡放心里嘀咕这些粗人见了太医院的就称太医,一个小小的肆业生罢了,想要坐上太医的位置还有的熬。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他面上却是分毫不显。这年头年纪轻轻能进太医院的哪个没点背景,当初孙明哲被打发到自己名下时也是被人关照过的,总之最好不要得罪。 出了宫门果真见外头孙家的马车早已候着,车夫见了孙明哲便驱着马儿过来了。孙明哲客气道:“瞧着这天色阴沉,不若让学生送老师一程吧。” 胡放知道两人不同路,也不想同他过多牵扯,婉拒后看着马车走远,撇了撇嘴转身往另一头走。 天色还早,街上只有零星小贩占位置准备摆摊。走着走着居然当真飘起雪华来,古胡放不禁心中暗骂孙明哲的乌鸦嘴。 他路过时见平日吃豆腐脑的摊子还未开张,啧了一声准备回家吃点残羹剩饭对付对付得了。心中郁郁,只觉得今日正是诸事不顺。 才这么想着,他脚下转过街道进了小巷,走着走着脚步便慢了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胡放咽了口口水,猛地回头一看,见身后空无一人,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再一转头,迎面一个麻袋从头上套了下去,后颈一痛就失去了意识。 “夫人说了,今天必须把猫腻问出来。” “这还不容易,他要是敢不说实话,就直接把他给做了!” “这不好吧,到底是宫里的太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难免让人生疑。” 胡放一醒来就听见这些话,眼前蒙着东西看不见,吓得他又忙一动不动的装死,生怕自己知道的太多就要被灭口了。 “都别吵了,先把人弄醒问问再说。” 接着脚步声走近,胡放被人粗暴的两脚踢醒,他装运迷迷糊糊才醒来的样子,惊慌失措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对我做什么?” 刚才下命令的那人又开口凶神恶煞的说道:“老实点,问你什么就说什么,要是敢骗老子……” 话说到这里,一个冰凉的物什贴到了胡放的脖子上,他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好、好,我说,我什么都说。” 那人冷哼一声,问道:“听说就是你在给左丞相家的小妾治病?” 胡放忙道:“是、是皇上下旨,我也是没法子。” “那你给我说说,之前遍寻名医都没法子,你怎么就偏偏把人给治好了?” 胡放身上出了一层冷汗,结结巴巴答道:“都是碰巧,碰巧我祖上传下来一个治愈心疾的方子,这才被派去替苏氏诊治。” 那人玩味的问道:“这么说来这方子就你一个人知道?” 顾忌着脖子上的匕首,胡放不敢点头,只能答道:“是,是。祖传的秘方,自然不为外人所知。” 谁知脖子上的匕首突然逼近,胡放感觉到一阵刺痛,又温热的液体顺着流了下来,顿时三魂没了七魄。 那人阴恻恻的说道:“那就好办了,杀了你,苏氏不就无人能诊治了。你就安心去吧,要怪就怪你倒霉。” 胡放心中一凉,感觉匕首离开脖颈,几乎已经在心里预料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正面目狰狞的举着匕首朝自己的心口刺过来。 生死攸关,再顾不得其他,他连忙大喊:“别杀我,我说,我说实话!”云海 晨曦散去,连岳踩着点带着几个侍卫从后墙翻进王府,古方已经等在那里。连岳嬉笑着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古方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几人,开口道:“都下去休息吧,今日不必当值了。” 几个人挤眉弄眼,高高兴兴的回去睡了。古方转身进了玲珑小筑的书房,向季凌云禀报道:“那个胡太医果然不老实,连岳带了几个人去一诈便问出了真话,他替苏氏诊治心疾之事果然有鬼。 当初皇上应了左相之求,让太医院派人去给苏氏诊脉,苏氏亲自点名要胡太医。便是因为手里有他倒卖宫中药材的把柄,好拿捏他。 对外只道是胡太医家中有祖传治愈心疾的方子,实则苏氏根本没有用过他开的方子,胡太医也不知道苏氏到底总得什么药。” 季凌云的指尖不疾不徐的敲着桌面,冷笑道:“明明有法子能治愈自己的心疾,却遮遮掩掩不欲为外人所知,甚至不惜威胁太医做遮掩。看来这法子并不如何光明正大,想来是连左承安都被瞒在鼓里。” 古方问道:“那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办?” 季凌云收了笑,目露寒光。 “等。苏氏的心疾时好时坏,说明她的法子只能延缓不能彻底根治,需要一直用药。咱们等得起,她的心疾可等不起,总能逼她现出原形。” 柳杏儿发狂,巧儿、缪雨、春意阁的老板娘暴毙,再到如今苏氏的心疾。一个小小的春意阁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远在南阳的廖广天究竟在谋划什么? 却说胡放被冻醒,先是惊的一阵速腾,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能活动自如了,忙取下蒙在眼睛上的布巾。 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就躺在胡同里,还能听见外面豆腐脑摊主的吆喝声。 胡放只觉得手脚都快被冻的麻木了,心中一阵后怕。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他扶着墙走了出去,双腿打战坐在豆腐脑摊子上要了老三样。 吃着热腾腾的食物,胡放自暴自弃的想,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的。 入了冬,自然是一日比一日更冷。如今王府里没了朱永,没了缪雨,原该是万事开泰,却偏偏又添了新的哭闹。 白嫣然看着素心端着汤药走近便扭过了头去,实在不想去看那碗里黑乎乎的东西,更不想把那东西送进嘴里。 素心光是端在手里看着就反胃,但想起夫人的嘱托,还是开口劝道:“奴婢知道小姐嫌弃这方子,但你就看在夫人求来不易的面子喝了吧,不然奴婢可没法子跟夫人交代。” 白嫣然说什么也不肯喝,自从那日从白家回来后素心便兢兢业业,每日按着齐氏说的将那抓好的方子熬了药给白嫣然端去。 起初虽苦不堪言,但尚还能忍受,好不容易喝完两付后齐氏又特地遣人送来两付新的。 有没有用暂且不得而知,但那味道却着实是难以入口。苦涩中带着腥味,白嫣然自前日喝了一次后便绝不肯再入口,任凭素心苦口婆心也无动于衷。 两人正僵持着,季凌云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状不由摇头失笑,走过来接过素心手中的碗倒进乐花盆里。 “娘子既然不愿喝便不喝了,反正我也不急着要孩子。你若是觉得为难,岳母那边便由我去说。” 素心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退了出去,见朱玲拿着东西正要进来,拽着她一起走远了。 屋内的季凌云搂过白嫣然,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笑道:“为夫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可有什么好处没有?” 白嫣然放软身子靠在他怀里,答非所问道:“裴先生近日可还好?” 季凌云明白她的意思,覆上她的手背,两人十指相扣。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他近日冷的连府里都不愿意来了,账目都扔给你,哪里还想着出门。他也就是一时心血来潮,你可别当真。” 白嫣然勉强笑了笑,并不答话。见她仍是郁郁寡欢,季凌云又道:“说起来好久没见灵希了,近来宫里的绿梅开的正好,不若咱们进宫约了灵希一起去赏梅,你总在屋子里不出去也闷得慌。” 白嫣然知道灵希这段时日定然心里不好受,对绿梅也是兴致缺缺,正想开口拒绝,朱玲却在外头道:“王爷,王妃,皇后娘娘宫里来人了,说是宫里的梅花开的正好,皇后娘娘邀你们去赏梅。” 季凌云笑道:“我与母后是母子连心,想必娘子与我也是心有灵犀。” 白嫣然这才提起精神,唤来朱玲和素心梳妆打扮一番,随季凌云一起进了宫。 第一百七十二章:佟家表妹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晨起时还纷纷扬扬落了一阵雪,这会儿天又放晴,暖融融的阳光撒在身上,让白嫣然烦闷的心绪也好了些。 马车停在宫门处,两人下了马车进宫。转过长廊时隐约听见几个宫人议论纷纷,说是季司宏为了追封宋侧妃以正妃之礼下葬,已经在梓晨宫跪了小半日。 白嫣然看向季凌云,季凌云笑而不语,两人相视一笑,充耳不闻的转过长廊继续往凤仪宫去。 到了凤仪宫正巧谷月姑姑迎了出来,笑逐颜开道:“可巧,方才皇后娘娘才遣人去传王爷和王妃赏梅,后脚太子殿下也来请安,今天这凤仪宫可真热闹。” 说着欢喜的将两人迎了进去,果真见季承煜已经坐在厅里吃茶,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别有深意眼神。上首的佟氏见二子皆在,难掩面上喜色,季凌云素来嘴甜,更是哄的佟氏合不拢嘴。 “今日外头日头更好,暗香苑里的绿梅开的更好,咱们也去瞧个稀罕。” 虽是冬日里,但有谷月姑姑在,事情自然办的妥妥贴贴。 苑中供人赏景的八角亭里此刻已用帷幔遮的严严实实,风雪都被阻隔在外,只留了前面供人出入观景。 座上铺着厚实的兽皮垫子,角落里都生着火盆,并不让人感到如何寒冷。佟氏自然坐在上首,季凌云和季承煜安坐两旁。白嫣然原该与季凌云同席,却被佟氏叫到了身旁坐下。 这绿梅的确是个稀罕物什,原是北禹的东西,初时流入黎国时曾卖到一株千金的天价。然而终究是南橘北枳,宫里种了这么多年,也就今年才堪堪开了花。 一片银装素裹里点点绿梅的确美不胜收,美景当前,季凌云和季承煜也放松心神,对饮佳酿侃侃而谈。 佟氏拉着白嫣然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前段时日让你受苦了,原是我思虑不周。幸好你是个聪明人,没有辜负母后的期望,将王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总算能让人放心。” 说着她招了招手,便有宫人呈上一个托盘。谷月姑姑掀开盖在上面的布巾,露出里面熠熠生辉的鎏金镶玉海棠并蒂步摇。 佟氏笑道:“王府能有你这样的主母主持中馈,母后甚是欣慰。这步摇是母后特地名尚宫局为你制的,你瞧着可还喜欢?” 不待白嫣然开口,便有一道女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前日妾身去娘娘宫中见了这步摇眼馋的紧,原是皇后娘娘要赏赐给王妃的东西,怪不得这般上心。” 说话间舒妃带着人进了亭子,几人相互见过礼,皇后问道:“舒妃,有六皇子和四公主,你今日怎么也有空出来了?” 舒妃侧身露出身后亭亭玉立的俏丽女子,亲昵的拉着她的手道:“不瞒皇后娘娘,六皇子和四公主一向缠人的紧,若非家中小妹进宫陪伴,想要来暗香苑一睹这绿梅花开,妾身还真抽不出身呢。” 佟氏看向那豆蔻年华的貌美少女,少女羞赧的向几人一一见礼道:“臣女佟若瑶,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安王殿下,安王妃。” 她的目光依次看过众人,在季凌云身上略停留片刻,面上红晕更甚。佟氏看在眼里,更添几分笑意:“承煜、凌云,说起来若谣也算是你们的表妹。若谣,不必这么多礼,以后有空便多来宫里走动,本宫见了你也欢喜的紧。” 白嫣然的眼眸微眯,面上神色不变,心头却是一紧。 舒妃和佟若瑶落座,舒妃坐在皇后另一侧,佟若瑶的席位却放在了季凌云身旁。 季承煜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季凌云的目光中带着戏谑。季凌云却是毫无所觉,或与季承煜说笑,或是赏花饮酒,好似全然不知身旁有人正期期艾艾的看着自己。 舒妃与皇后虽在说话,但两人的眼睛却一直若有似无的看向这边,见状交换了一个眼神,舒妃开口道:“只是赏花未免无趣,该有歌舞相伴才是最好。” 佟氏含笑看向季凌云道:“凌云的萧艺还算拿的出手,只是不知母后今日可有这个耳福?” 季凌云自然应道:“那儿臣就献丑了。” 舒妃接口笑道:“这倒是巧了,瑶儿最善舞艺,瑶儿,你可愿意一舞?” 季凌云神色微变,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佟若瑶起身含羞带怯的回道:“能给皇后娘娘和两位王爷王妃献舞是臣女的福分。” 见佟氏满意的点头,她又飞快的瞟了一眼旁席的季凌云,却见他眼角余光分毫没有分给自己,不禁有些失望的随着宫人下去换衣服。豆豆盒 白嫣然不是傻子,佟氏和舒妃做戏做的这般明显,显然也并未瞒着自己的意思。佟氏见季凌云似是无知无觉,转而对着白嫣然意味深长的说道:“要说舒妃是个有福气的,一双龙凤双子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本宫见了六皇子和四公主就喜欢,总是想起承煜和凌云小时候来。 嫣然,你和凌云成婚也有些日子了,本宫可是一直盼着好消息呢。你如今嫁入王府,为皇家头开枝散叶便是头等大事,也该多考量考量。” 白嫣然听得出佟氏的语中之意,指尖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面色如常恭顺应道:“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佟氏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谷月姑姑手上端着的鎏金镶玉海棠并蒂步摇,谷月姑姑得了佟氏的示意,上前将东西交给白嫣然身旁随侍的素心。 舒妃在一旁笑道:“海棠并蒂花开,乃是一桩佳话。海棠最是温婉大度之花,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王妃可要铭记于心。” 白嫣然抬头,不闪不避的对上舒妃别有深意的目光,淡淡道:“舒妃娘娘所言极是,嫣然会记在心上的。” 不为为何,舒妃竟在白嫣然的目光下有些发怵,不禁讪讪住了口。 说话间佟若瑶已经换了一身淡绿色长袖舞裙过来,额间点了一片梅花印饰,与身后的连片绿梅相得益彰。 季凌云的玉箫便佩在腰际,倒是不必麻烦了。有宫女听命前去折了一枝绿梅过来,佟若瑶目光扫过季凌云,便接过拿在手中,随着箫声起翩翩起舞。 大约是心热,她也不怕冷,便踩在雪地里长袖翻飞。举手投足间能看出确实苦练过,与宫里的舞姬也是不相上下。 只是宫里的舞姬献舞是为了谋生,她这一舞却是要讨一个侧妃之位。 即便佟氏没有名言,但以佟若瑶的身份不可能只屈居于一个无名无份的妾室之位。若是如此,佟氏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将人送到安王府就罢了。 当年佟三爷定了亲事后还未成婚,却酒后强迫了府里一个丫头还让其有了身孕。佟氏便在大婚之日的贺礼中,送了佟三夫人一支点翠如意玉.珠宝簪。 这簪子不仅名贵,更是皇后亲赐,代表着中宫的荣光。这般的龌龊事被佟老夫人遮掩的严严实实,佟三夫人被蒙在鼓里,还总沾沾自喜的戴着那支簪子。 如今皇后先是提及子嗣之事,又送了自己这一支鎏金镶玉海棠并蒂步摇,借由海棠并蒂之说提醒自己要有容人之量。 所谓的容人之量,不过是委曲求全,重活一世,她最不想的就是委曲求全。 佟若瑶舞艺不俗,今日更是卖力,冰天雪地里额间竟有了汗意。她看向那吹箫之人的一双眼中含情脉脉,奈何季凌云好似成了根木头,她不禁心中微恼。 一舞毕,佟若瑶终于收回粘在季凌云身上的目光,款款上前,无视白嫣然身旁的素心和朱玲,直接将手中那枝绿梅捧到了白嫣然面前。 她微微垂眸,略显拘束的说道:“臣女与王妃一见如故,斗胆借花献佛,将此花献给王妃,愿王妃正如这梅花般高洁无瑕。” 白嫣然看着面前娇丽的女子,面色赧然,烟视媚行,一双眼中却是势在必得之志。见白嫣然久久不接,她不禁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来,唇角却若有若无的扬起。 白嫣然正要伸手去接,季凌云已然上前拉过她的手,语带责备的说道:“这几日着了寒,今日晨起时我还听见你咳可两声,怎可碰这般寒凉之物。素心,还不快收起来,别叫佟小姐久等了。” 佟若瑶咬了咬唇,很快收起心中不甘,双颊如霞般娇声道:“多谢王爷体量,是若谣唐突了,还请王妃勿怪。” 白嫣然笑盈盈道:“佟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是我的身子不争气。不像佟小姐这般好福气,雪天尚能一舞,想必素来身体强健。” 舒妃在一旁打圆场道:“王妃说的极是,若谣一向康健,祖母还曾说过,若谣这身子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舒妃口中的祖母指的正是佟老夫人,舒妃家中原只是佟家一个不起眼的旁支。若非皇后不得宠让她入了宫,舒妃又生了一对龙凤双子母凭子贵,佟老夫人怎会将佟若瑶看在眼里。 如今她这么一提,显然此事又是佟老夫人授意。以佟若瑶的家世若非是舒妃的胞妹,舒妃又忠心耿耿攀附皇后,佟若瑶也没有今日这个机会。 这倒也不算太过意外。 皇后对佟老夫人一向是言听计从,即便是出了朱永和缪雨之事,白嫣然也从未天真的想着因此就能让皇后清醒过来,佟老夫人的反击更在意料之中。 佟氏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转而又笑道:“凌云,前日我还同舒妃说起若谣的婚事,若能亲上加亲自是更好,你觉得如何?” 第一百七十三章:本王专情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点头,赞同道:“母后所言不错,父皇如今身边的确是缺个可心人,若佟小姐能进宫与舒妃娘娘一同侍候父皇。姐妹共侍一夫,可不正如这并蒂海棠,不失为一段佳话。” 白嫣然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笑意忍了回去,素心却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季承煜清咳两声,忙借低头喝酒遮掩。 绕是佟若瑶心计再深沉,此刻脸面也挂不住了,掩面而奔。舒妃面上青白交错,强忍着没有发作,佟氏无奈的斥责道:“凌云,不得信口开河。” 季凌云笑吟吟的转而对舒妃道:“舒妃娘娘,凌云一向随性惯了,还请代为向佟小姐替在下的无礼赔罪。” 到底是给了个台阶下,舒妃只得压下心头恼火,面色僵硬的应下,转而便借口要回去看六皇子个四公主同佟氏告别。 待人走远了,佟氏叹道:“你呀,如今都是成了婚的人,怎的还是这般不让人省心。” 季凌云半真半假道:“母后也知道儿臣如今都是成了婚的人,好不容易送走一个朱永,我这王府里才安生了两天,可不想这么快就又自找麻烦。” 佟氏一愣,大约是听出了季凌云话中的不满,便没有再说什么。 她素来知道自己这两个皇儿对佟家的提防,且不久前才出了朱永和缪雨之事,眼下的确不宜再让安王府和佟家扯上关系。 佟氏的目光移到一旁的季承煜身上,若非太子妃还未进府,不好先迎一个侧妃在府里,否则她替若谣更中意的夫君其实是太子。 也罢,先暂且缓一缓吧。 这绿梅纵然再惊艳也赏的差不多了,佟氏心里有些不痛快,也未再多挽留。几人往宫外走去,期间许全消失了片刻后又回到季承煜身边,禀报道:“宁王殿下入宫了,据说去芳菲阁看了如嫔出来后途径梓晨宫,似乎与建王殿下攀谈了几句,只是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白嫣然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季凌云和季承煜交换了一个眼神,季凌云勾起唇角凉薄笑道:“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倒是很想知道四皇兄与季司宏说了什么。” 此时的季钰仁方才离开梓晨宫,也正从另一边宫门出宫去。直到上了马车,陈恒才不解的问道:“王爷何必还要替建王出谋划策,让他去同皇上求情,他可不会承你的情。” 回想起方才与季司宏的对话,季钰仁至今仍觉心头郁气难消。 四四方方的宫墙素来挡不住流言蜚语,一个上午足以让建王为了替侧妃求得正妃之礼下葬的消息传遍皇宫内外。 季钰仁从芳菲阁出来特地选了经过梓晨宫的路,果真见到季司宏跪在梓晨宫门外。而梓晨宫大门禁闭,岚贵妃对此事的态度已不消言说。 季钰仁素来不与人交恶,与季司宏的关系说不上亲厚,但也并非如太子和安王一般剑拔弩张。所以见他靠近时刘宗并未阻拦。 “三皇兄何必这般执拗,到底岚贵妃娘娘也是为了你着想,还请节哀顺变吧。” 如今这般的天气跪了这几个时辰,即便季司宏身上穿着大氅,依旧冻的面色青白,闻言冷冷看过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钰仁面色不变,眼神却愈发幽深。 “据说父亲近来有意松口你和月瑶的婚事,皇兄你如今却为了一个已故的侧妃不惜顶撞岚贵妃,孰轻孰重,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季司宏定定的看着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讥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明珠郡主的心思,恐怕你才是最想阻拦这场赐婚的人吧?” 季钰仁面色一变,半晌无言。季司宏又转过头去,面色阴鸷道:“若非季承煜和季凌云逼人太甚,我又何至于非要娶明珠郡主,若非如此她也不会……” 见季司宏满脸哀痛之色,季钰仁很快收起心绪,面色淡然道:“岚贵妃的绝情显而易见,皇兄若真想替宋侧妃求得死后哀荣,不若直接去向父皇求情,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季司宏只思虑片刻便扶着刘宗缓缓起身,神色轻蔑道:“季钰仁,我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我警告你趁早收起那些心思。明珠郡主注定要做本王的王妃,就凭你也配跟本王争吗?” 忆及此处,季钰仁握紧拳头,眼中一片杀意。他冷笑道:“谁要他承情,我只想让他死!” 另一边宫门处的几人也准备上马车,季承煜揶揄的看了一眼季凌云,笑得意味深长上了马车。 太子府的马车驶去,阿五驾着马车过来,季凌云伸手去白嫣然上车,白嫣然却视若无睹,扶着素心的手上了车。百晓 马车里的季凌云几次三番想要搭话,奈何白嫣然今日对外头的风景格外感兴趣,一路上都掀着窗幔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景物,分毫心神也没分给季凌云。 直到回了王府,进了玲珑小筑,素心一把扯住还想跟进寝室的朱玲,示意里面这会儿想必也不必进去侍候。朱玲手里还端着皇后的赏赐,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归置。 里头季凌云见两个丫头识相的没有跟进来很是满意,凑到正在梳妆台前的白嫣然身边讨好道:“方才那首曲子是我特地吹给嫣儿听的,嫣儿可觉得耳熟?” 白嫣然自然听出那是当初还未成婚时,季凌云在娘娘庙后山吹得曲子。至今她还记得自己当日心中的悸动,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再听时心境已然不同。 她斜睨过来,似笑非笑道:“哦,王爷那一首曲子不是为了与佟小姐的舞应和吗?” 季凌云敛了笑意,神色真挚的说道:“娘子这可就冤枉我了,为夫眼里心里只看得见嫣儿,哪里还看得见旁人的舞姿。” 白嫣然唇角微扬,眼波流转,笑吟吟的问:“那若是下次再有什么小姐献舞,要你奏曲应和呢?” 季凌云将系在腰际的碧玉长笛解下放在梳妆台上,凑近白嫣然耳边低笑道:“以后这长笛便收在娘子这里,若再有人要我奏曲,我便告诉她们,本王专情,非此笛不可,亦非此人不可……” 话落他便伸手一把抱起白嫣然,快走几步将人放在了床上。床幔落下,一室旖旎。 外头的素心和朱玲听着里面一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不由离得更远了些。素心一个转头便撞在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抬头见是古方,脸上更是红的要滴出血来。 眼看着素心和古方一前一后离去,朱玲无法,只得捧着东西在不远处守着。思绪流转,想到今日在宫里见到许全时他和善的笑意,心头便如暖阳拂过。 朱玲胡思乱想着,眼看着日头渐渐西移,就要快到晚膳时候了。寝室的门终于打开,季凌云春光满面的出来往书房去。 朱玲进去侍候白嫣然穿戴,凌乱的被褥和情事后的味道让她一阵面红耳赤,好在如今也算是习惯了,很快就将一切收拾妥当。 佟氏赏赐的鎏金镶玉海棠并蒂步摇被朱玲随手放在梳妆台上,此刻白嫣然便坐在梳妆镜前看着此物发愣。 朱玲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后娘娘的御赐之物,不知王妃准备如何处置?” 朱玲并非蠢笨之人,自然听出皇后赏赐的言外之意,猜测白嫣然大约并不如何喜欢这件御赐之物,但她一个下人也不好随意处置。 白嫣然面色淡然的伸手抚过华贵精致的步摇,开口道:“海棠素来有并蒂双生,雍容大气的美名,更被称之为温婉贤良的解语花。可却嫌少有人知道,它还有一个别名叫断肠花,求而不得,欲断肠魂。” 朱玲大气也不敢出,白嫣然闭了闭眼,摆手道:“罢了,你且先收着吧。” 朱玲松了口气忙退了出去,正好与端着汤药的素心撞上。朱玲给她使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素心进来时见白嫣然神色倦怠,手中的汤药迟疑了一瞬。 白嫣然从镜中看着她,眨眼间已然恢复如常面色,平静的吩咐道:“以后娘给的药不必再煎了,总归是没用的,何苦让我受这个罪。” 素心叹了口气,轻声问道:“那孙大夫开的药……” 白嫣然梳头的手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的说道:“孙大夫开的药于我有益,自然是要按时喝的。” 两人正说着话小八进来了,素心不好再说,端了碗出去重新熬药。小八并未注意到素心端出去的碗里仍是满满一碗汤药,禀报起午后左承安来找舒月之事。 “左公子上次走的时候闹得不太平,又许久不来,今次来的时候奴婢就留了个心眼。左公子一身小厮的打扮,匆匆来去,显然是偷跑出来的。 奴婢偷听两人说话,原来是苏氏不同意左公子与舒月之事,被左公子顶撞后一怒之下将他关了起来,所以他这些日子才没能过来。 但左公子这次是铁了心的,竟想趁着后日苏氏去安华寺祈福之时带舒月私奔,此次冒险偷跑出来就是为通知舒月此事。” 白嫣然眯了眯眼,“是吗?左承安还说了什么?” 小八偷偷觑着王妃的神色,答道:“左公子说他已将一切都准备妥当,让舒月安心明日等他来,但奴婢瞧着舒月似乎并无此意。” 小八心中奇怪,出了这等事,王妃怎的还是这般不慌不忙。就见白嫣然唇边绽开一丝笑意,意味深长道:“终于上钩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声东击西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日暮西迟,寒意逼人。 冬日里的日头落得早,伴随夜色而来的还有愈发肆意的寒气。御膳房的人方才上菜时齐齐来了一遭,这会儿撤菜也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去看跪在德尚殿院中的人。 德安趁着这会儿功夫又出来劝了一遭,“我的祖宗唉,你就快回去吧,贵妃娘娘这会儿正在梓晨宫大发雷霆,皇上也很是不高兴,你这是何必呢?” 季司宏垂眸跪着,看也不看他,只用那张冻的青紫的唇问道:“父皇还是不愿见我?” 德安方才被岚贵妃叫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会儿心里也窝着火,又没命冲这活祖宗发,只得好声好气道:“建王殿下,这宫里头有什么事是能瞒的过皇上的,更别说你这闹得满后宫都在看贵妃娘娘的笑话了。 皇上不愿见你,就是给你的回话了,你若执意如此,只能是徒惹皇上厌烦。”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了看,谨慎的凑近了说道:“皇上近来好不容易有给你和明珠郡主赐婚的意头了,你就别在这时候置气了。要不然这到手的婚事可就要黄了,可别给贵妃娘娘气出个好歹来。” 季司宏的唇紧抿,眼神越发冷冰,却仍是一言不发。德安心头恼火,心道这人不识好歹,自己也别在这儿浪费功夫了,转身进去侍候皇上。 德安悄没声的进了内殿,元和帝看折子的动作一顿,沉声问道:“人呢?” 德安觑着元和帝的神色,小心翼翼的答道:“建王殿下还在外头跪着呢,这冰天雪地的,若是冻出个好歹来……” 元和帝闭了闭眼,没忍住气的摔了折子骂道:“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个女人非得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笑话是不是! 亏他想的出来,以正妃之礼下葬,月瑶心高气傲怎么肯。他想跪就让他跪着,等他什么时候头脑清醒了再什么时候来见朕!” 德安吓得跪下,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连声称是,心中叫苦不迭,恐怕岚贵妃那头又要怪自己办事不利了。 有了元和帝的话德安也不敢出去再劝,舒妃和岚贵妃宫里都让人来请。元和帝这会儿因为季司宏迁怒岚贵妃,又听舒妃宫里的宫人说六皇子和四公主想念父皇,便摆驾去了舒妃那里。 御驾经过季司宏身边时他精神一振,只是尚未来得及开口,元和帝已经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连眼神都没有施舍一个。 眼睁睁看着御驾出了德尚殿,一直陪在季司宏身侧的刘宗开口劝道:“主子,皇上已经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季司宏摇了摇头,大氅下的身子已经冷的打战,眼神却越发阴翳。 “生前我欠她良多,死后总要让她安心。” 刘宗忧心忡忡,季司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他自小对母妃言听计从,讨父皇宠爱,处处与太子和安王争锋相对,看似风光无限。然而事到如今,除了跪着求人,他竟毫无办法。 季司宏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深刻明白到权利的重要性。只有站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黑雾,耳边刘宗的声音越来越远。 “主子?主子!” 仿佛坠入无尽深渊,季司宏在挣扎中猛地惊醒。耳边有细碎的声响,意识渐渐清晰,他听见外间两个宫人的说话声。 “真的吗?那不是传说中才有的神草,你不会是道听途说吧?” “嘘,小声点。昨日太子殿下不是去了凤仪宫吗?我去凤仪宫送东西,正巧听了一耳朵。 听说那神虞草百年才生那么一株,就在苍耳涯壁上,需得在花开时摘下才能入药。可那花只开三日,三日后就枯萎无用了。” “啧啧,太子殿下果然是神明庇佑,竟能得到如此神草。传说这神虞草食之可延年益寿,所以又被叫做不死草。” “太子殿下一片孝心,这神虞草是要拿来献给皇上的。” “太子殿下果然孝义仁德,是咱们大黎之福……” 两个宫人全然没有发现里间的季司宏已经醒来了,又自顾自的说着闲话出去了。躺在床上的季司宏唇角扬起,眼中是势在必得之志。 “苍耳涯,神虞草……季承煜,这是你欠我的。” 辰时将至,旭日将破未晓,沉寂了一夜的京城正在渐渐复苏。 左相府的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辆马车混着还未散去的暮色向城外疾驰而去。 到了城门口,守卫按律盘查,车夫说明身份,守卫虽忌惮左相但也得做做样子。一人上前掀开车帘往里面看去,不禁多看了那斗篷遮面的妇人两眼。 霜儿瞪着眼睛呵斥道:“无礼狂徒,我家姨娘岂是你能窥视的!” 左相宠妾灭妻之事在京城之中早已不是秘密,那守卫也不敢得罪,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赔笑着让人放行。 眼看着马车出了城,霜儿不禁松了口气。 车夫趁着拐弯时不动声色的往后看了一眼,察觉身后的人的确跟了上来,手中的缰绳抖得更急,马车往安华寺方向疾驰而去。 安王府中,白嫣然和季凌云正在用早膳,连岳匆匆而来,禀报道:“王爷,王妃,咱们的人已经追上去了。” 白嫣然放下筷子,问道:“苏氏可有察觉?” 连岳答道:“王妃放心,是古统领亲自去的,绝对不会被人发觉。” 季凌云也放下筷子,饶有兴致的同白嫣然说道:“不若咱们猜一猜,苏氏到底会去找谁?” 左相府的马车一路马不停蹄的上了安华寺,直到在半山腰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与前次只怕旁人不知她如何受宠的大张旗鼓不同,此次除了赶车的车夫,苏氏身边只有一个随侍丫头心腹霜儿。 霜儿被这一路颠簸难受的紧,面色苍白,却还是小心的扶着苏氏下了马车。主仆两人一步步拾阶而上,走几步便要歇片刻,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好不容易走完石阶。 此事已是天光大亮,寺门大开,里头隐隐传来僧人们的诵经声。有小沙弥听到动静出来接待二人,熟练的说道:“两位施主这边请,待我们早课结束后施主们才能进殿参拜,还请稍等片刻。” 苏氏似是十分畏寒,浑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整张脸都遮挡在斗篷的帷帽之下。她闻言也不言语,只点了点头。 霜儿见状说道:“有劳这位小师傅了,你去忙吧,我们就在偏殿候着就好。” 小沙弥点了点头,将二人引至偏殿便走了。霜儿谨慎的左右张望一番,掩上了偏殿的门窗,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殿中只剩下二人,座上的“苏氏”终于掀开帷帽,露出一张惶恐的陌生女人面孔,忐忑不安的看着霜儿道:“霜儿姐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霜儿心中其实也是六神无主,却要强自镇定,安抚女人道:“没事,咱们听从姨娘的吩咐,在这里待上一个时辰再回去就好。 你记住了,无论任何人问你,你都一口咬定说是来安华寺还愿的,没有受任何人指使。” 那女人点了点头,身子却因紧张微微发颤。 此时此刻,真正的苏氏已经扮作府中寻常丫头的模样出了左相府。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苏氏垂眸敛目不敢抬头,还不时的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上来。 自从春意阁传来危险的消息后她便察觉到府外有人盯梢。后来春意阁被一把火付之一炬,黄明不知所踪,她终于确定是真的出事了。 结合前后,苏氏已经能够猜出事情大概的前因后果。前脚陈茹刺杀安王府的人,后脚就出了事,看来是季凌云有所察觉了。 想来是那日霜儿去春意阁将火引到了自己身上,但熬过了时间,安王府那边却迟迟没有其他动作,苏氏确定缪雨和陈茹已经死了。 眼下春意阁也没了,缪雨、陈茹、黄明也都死的死,逃的逃,正是死无对证。只要她收敛再不露出马脚,即便是安王也不可能贸然动手。 苏氏不担心那个胡太医会吐露什么,他原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季凌云再怀疑,没有证据就动不了自己。然而她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却没防住承安被狐狸精勾走了魂。 眼看着这个月的时间快要到了,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苏氏实在是怕那被心疾折磨的滋味,只得铤而走险,利用承安透漏假消息,来了一出声东击西。 如今她感觉不到身后再有人跟着了,但还是不放心的在城中兜了好几个圈子,这才走进了城北一家不大的成衣铺子。 苏氏花了点时间,再出来时已经是一身寻常的妇人打扮。头上没了华贵的珠钗,只用布巾绑着发髻,脸上也不知涂了什么,面色蜡黄,全然没有往日的风采。 苏氏沿着街道又往城南走,却并不是回左相府的路,而是错过两个条巷子,走到一处高门大户的后门。她将鬓边的发散下来几缕遮住些许面容,然后敲了敲门。 “谁呀?” 守着后门的小厮懒洋洋的问了一声才打开了门,门外的苏氏盯着陌生的容貌陪着笑问道:“这位大哥,请问郭妈妈在吗?我是她家中亲戚,有急事要寻她。” 《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七十四章:声东击西》,章节编号:22822840,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七十四章:声东击西》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人赃并获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眼看着日头渐渐移到头顶,舒月的心也跟着摇摆不定。 在王府待了这段时间,前世种种已然只是过往云烟,今生季凌云的冷漠和白嫣然的手段让她不禁开始打退堂鼓。当然,左承安的痴情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尽管她记得前世左家最终会败落,但若是她能与左承安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倒是可以逃过一劫。左承安是才子,一幅画便可变卖千金,加之对自己言听计从,倒也算是个好人选。 当然,比之安王宠妾还是差了许多,但有春沂和柳杏儿的前车之鉴,舒月不禁对白嫣然心生畏惧,生怕自己哪天也死的不明不白。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她心中还是不甘。舒月自认为老天爷让自己重生,她就是天选之人,王爷的独宠甚至是王妃之位都该是自己的。 舒月将手边的包袱紧了又松,坐立不安的来回在房中踱步。但凡外头有点风春草动就忙坐回去,但眼看着约好的时辰一点点过去,左承安却一直都没有来。 门突然被人打开,舒月一个激灵,抬头却见来的是朱玲,朱玲蹙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手里的活计都做完了吗?” 舒月愣愣的说了个“我”字就闭上了嘴,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反应过来,那个对自己情深似海,说要抛下一切带着自己私奔的男人居然没有失约了! 舒月自然不知道左承安昨日能够逃出来,不过是因为苏氏要借由他的嘴给安王府递假消息,此时的左承安已经被苏氏让人严加看管起来。 左承安比舒月更加心急如焚,拼了命的想要闯出去。但他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会是府中一众护院的对手。 实在是无计可施,左承安干脆闹起绝食来,负责看守他的下人们果然着急起来,却是谁也不敢违抗苏氏的命令。只得一边劝左承安,一边焦急等着苏氏回来。 临近晌午,去安华寺的马车终于回来,霜儿扶着裹着严严实实的“苏氏”还没进院子,看管左承安的下人便急忙前来回禀。 那扮作苏氏的丫头自然不敢开口说话,霜儿斥责道:“混账,明知姨娘身子不舒服还敢来冲撞,仔细你的皮。” 那下人被她唬住,尽管担惊受怕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自己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霜儿本就忧心忡忡,自安华寺到回来这一路上都没有出现任何异状,反而让她心中不安。待她匆匆回了院子却不见苏氏,更是坐立难安。 原本之前苏氏说好会在她们从安华寺回来之前回到府上,以免让人生疑。此时却不见人影,霜儿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至于霜儿心心念念的苏氏,此刻自然是在蓝老太师府上。 蓝老太师曾是朝中的风云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姓们或许不知当今皇上的名讳,却无一人不知蓝老太师。 后来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容不下这功高震主之辈。蓝老太师看的清明,自请辞官,赋闲在家,乐的清静。 蓝老太师年轻时雄心壮志,一心为民请命,视世间名利财色为无物。府上只一位明媒正娶的夫人,膝下也只得了蓝闻铭一子。 后来夫人不幸意外去世,父子之间因此有了隔阂,数年后蓝闻铭更是搬出老宅另行建府,非年非节在府中嫌少露面。 蓝老太师喜好清静,不喜欢府里人多。只是到底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如从前硬朗,身旁便多了一位随侍的郭姓妈妈。 这位郭妈妈不但会侍候老人,更是略懂药理,将蓝老太师侍候的甚是妥帖。郭妈妈渐渐深受倚重,连带着也很受府里头的下人们的敬重。 看门的小厮一听苏氏是郭妈妈的亲戚,立刻亲热起来,未再多问便将人请了进去,还热络的说道:“嫂嫂且稍等片刻,这会儿郭妈妈应该正在侍候老太师用膳喝药,还得忙活一会儿呢。” 苏氏并不开口,只低着头似是扭捏的点了点头。 那小厮只当她一个村妇没见过世面,到了这大户人家生怯,也没往心里去,将人待到了老太师的院子里让她等着。 苏氏在院中等了片刻,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没一会儿便听见里间开门声响起。 苏氏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貌不惊人的蓝衣老妇从里面出来,遇见院中的丫头神色温和的打着招呼。然而待她走近,看向苏氏的目光却无比犀利。 若说方才苏氏还有些迟疑,那么此刻对上这老妇人的眼神她便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郭妈妈领着苏氏去了后面下人们的屋舍,她进屋后插上了门栓。带一转身,苏氏便已经迫不得已的问道:“你就是朱娘?那……” 她接下来的话被堵在了嗓子里,因为郭妈妈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郭妈妈沉着脸眼神阴翳,冷声道:“我问什么,你就老实答什么,若敢有欺瞒我别怪我不客气。反正我就算在这里杀了你,也没人会找到我头上来。” 苏氏知道郭妈妈所言非虚,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点头,只忙道:“好,好,我说,我什么都说。” 郭妈妈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苏氏老实答道:“我、我的药快没了,眼看着这个月的时间就要到了,可春意阁被付之一炬,陈茹和黄明不知所踪。我也是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来找你。” 郭妈妈冷笑,匕首越发贴近,苏氏的颈间破了皮,渗出丝丝殷红血迹。 “陈茹和陈雨已经脱离凡世苦难,去往极乐之地了。你却为了一己之私,铤而走险来找我,说,有没有人跟着你!” 苏氏想摇头又不敢,几乎是带着哭腔道:“没、没人,我已经想法子把他们引开了。你相信我,我也不敢被人发现,否则我的一切就都毁了。” 大约是最后一句话让郭妈妈相信了她,匕首终于离开苏氏的颈边。苏氏吓得连连后退,缩在角落里惊恐的看着郭妈妈。 郭妈妈收起匕首藏在袖子里,坐在桌前冷冷看着苏氏道:“你不过是个绿奴,却擅自越级直接来找我,若是按照规矩,我本该将你就地处死。但念在你一直对主人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苏氏吓得瑟瑟发抖,闻言却是松了口气,连声道谢。郭妈妈转身从床板暗格里取出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伸手自发髻间摸出一把小小的钥匙打开了木匣子。 只见木匣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两排小瓷瓶,其中已经少了一瓶。她又拿出一个瓷瓶将其他的仔细收好放了回去。 期间苏氏的眼睛便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小小的瓷瓶,仿佛饿了很久的野兽看着猎物般痴迷。 郭妈妈拿着小瓷瓶站在苏氏面前,苏氏因为兴奋身子都在微微发颤。郭妈妈不屑的冷哼一声,说道:“圣药能去病除灾,让你免受心疾之苦。但你要知道,若非主人是受神明庇佑的天选之人,便不会有天神赐药,普渡众生。 你能得到圣药,都是受了主人的恩惠,理当与陈茹她们一般为主人肝脑涂地,知道了吗?” 苏氏已经魔障了一般,眼中只能看见那小小的瓷瓶,闻言只不住的点头应和。郭妈妈这才满意的笑了,将小瓷瓶扔给苏氏,苏氏立即如获至宝般捧进手中。 郭妈妈起身,又恢复了面若冰霜,厉声吩咐道:“这段时间京城不太平,你先回去安分待着。别再来找我,更不要同其他人联络,等着我来找你。” 苏氏哪里还会有异议,此刻哪怕是让她对着郭妈妈三拜九叩都会毫不犹豫去做。她将那小瓷瓶小心翼翼的收进袖中,然后起身拉了拉衣领遮住颈间的伤口。 两人前后脚出了郭妈妈的屋子,府上原本就没几个人,此时都在前头忙活自己的事,这后屋除了她们二人便再无旁人。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苏氏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手臂上有一道力道划过,眨眼间她藏在袖中的圣药便不见了踪影。 苏氏惊叫一声,郭妈妈已经握着匕首刺了过来。黑衣人自然便是一路从左相府尾随苏氏至此的古方,古方的长剑出鞘,很快便与郭妈妈战成一团。 苏氏惊魂未定,下意识便想跑,但好不容易冒险得来的圣药却被古方抢走。她即便吓得面无血色,却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她心存侥幸,也许此人根本不是郭妈妈的对手呢?毕竟郭妈妈可是赤字辈的,能够成为主人的心腹,身手定然不俗。 苏氏躲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她一个外行人全然看不出什么来,但过了这些招,郭妈妈却是知道自己不是古方的对手。 不想自己谨慎小心一世,却被苏氏这个蠢女人给拖累了。眼看着自己就要不敌,郭妈妈已是心如死灰,但若是苏氏落入他人手中…… 想到这里,她手中的招式越发凌厉,几乎是拼上了性命。然而突然间她的刀锋一转,却是冲着苏氏而去的! 安王府中,季凌云手中的棋子突然自指尖滑落。原本已有逆转之势的棋局瞬时风云变幻,被白嫣然的棋子堵住了去路。 眼看着大势已去,季凌云索性直接认输。 “娘子英明神武,为夫甘拜下风。” 白嫣然弯唇笑道:“王爷心神不宁,妾身胜之不武。” 季凌云叹道:“不知古方那边如何了?若是苏氏再出什么岔子,可就当真要功亏一篑了。” 白嫣然也敛了笑意,抬头看着季凌云神色凝重的问道:“苏氏牵扯出来的绝不只是一个春意阁,前路凶险,王爷可想好了?” 《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七十五章:人赃并获》,章节编号:22836594,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一百七十五章:人赃并获》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图穷见匕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蓝老太师当年位至人臣,明里暗里树敌无数,明枪暗箭自然少不了。只是自从他毅然辞官,彻彻底底的安享晚年后府上也跟着安宁多年,这份清静在今日终于终于被打破了。 即便府上下人再少,到底是光天化日之下,下人们的住处再偏僻,也到底不是废弃的院落。 随着一个丫头的尖叫,不少人闻声而来。就见年过五旬,平日里和和气气的郭妈妈手中匕首挥舞的虎虎生风,跟一名黑衣刺客斗的正凶。 “快来人,有刺客!快来人呀!” 很快有人从郭妈妈的勇猛中回过神来,开始大声呼救,府中几个护院闻声而至,然后望着眼前这一幕面面相觑。 太师府安稳了这么多年,所谓的护院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帮着府里的丫头婆子们搬搬重物。 稍微有点功夫和志气的人都待不下去,待得下去都是混吃等死的主。所以眼见郭妈妈和那刺客的刀光剑影,一个个严阵以待,却都瑟缩着互相推搡不敢上前。 这么片刻的功夫,方才死里逃生的苏氏终于回过神来,不敢再奢求拿到圣药,眼下还是保命要紧。但郭妈妈哪里肯让她逃,立即喊道:“快抓住她,她是帮凶!” 几个护院不敢去古方那里挡剑,但对着苏氏一个柔弱女子还是很有底气的,当即几个人一哄而上将要逃的苏氏抓了起来。 然而郭妈妈本就不是古方的对手,就这么一个分神说话的功夫胳膊上就挨了一剑,顿时血流如注,周遭人惊呼着又退了三步。 郭妈妈能够察觉到古方的武功远在自己至上,若是想要杀了自己远不必耽搁这么久。她心一横,眼看着长剑又一次袭来,索性收了匕首自己撞了上去。 郭妈妈赌对了,那剑势突然一偏擦着她的颈侧而过。趁着古方这措手不及的片刻功夫,郭妈妈孤注一掷的将手中匕首冲着苏氏掷了出去! 苏氏被两个太师府上的护院一左一右压着胳膊,分毫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匕首向自己刺来,吓得腿一软几乎昏厥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古方脚下用力一踢,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踢飞出去,正好打在压着苏氏的一人小腿上。那人只觉小腿一疼便不由自主的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这一连带着被擒住的苏氏也被扯的一个踉跄,正好躲过郭妈妈掷出的匕首。原本刺进心口的利刃只在苏氏颊上堪堪擦过,留下一道血印子。 郭妈妈这原本就是最后一击,如今连手中的武器都没了,自然也没了抵抗之力。下一瞬古方欺近,一击手刀打在她的后颈处,郭妈妈不甘心的昏迷倒地。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见郭妈妈已被制服,古方又看向惊魂未定的苏氏,然而下一刻一把剑便抵在了苏氏的颈间,让她劫后余生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另一个还站着的护院眼看着郭妈妈不敌,只得壮着胆子拔出自来太师府混日子后就没出过鞘的剑,抖抖索索的架在了苏氏的脖子上,强做镇定的厉声恐吓道:“你、你快把剑放下束手就擒,否则、否则我就杀了她!” 古方盯着那护院片刻,然后依言将长剑收鞘,继而伸手往怀里探去。那护院见状“唰”的冒出一身冷汗,直觉古方是要从怀里掏出什么厉害的暗器。 然而还不及他做出什么反应,就见古方从怀里掏出来的是一枚乌沉沉的令牌,上面赫然是一个“安”字。 “安王府捉拿奸细,违令者一律以同党罪论处。” “哐当”一声,那护院惊的手里的剑都惊的落在了地上。然而还不等苏氏松了口气,那人便又捡了剑重新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我、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是安王府的人?” 古方已是不耐,不欲再跟这人废话,眸光一沉就要上前去夺人。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疲倦的声音由远及近道:“都退下吧。” 众人回身望去,就见蓝盈馨扶着蓝老太师蹒跚而来。 府里这么大的动静哪里瞒的过蓝老太师,蓝盈馨拗不过祖父,只得扶着人过来看看。不想待这一病一弱终于赶到时,一切都已结束了。 一众下人们纷纷让出路来,蓝盈馨扶着蓝老太师走近,待看到躺在地上的郭妈妈时忍不住惊呼一声,随即便听古方冷冷:“她没死,只是昏了过去。” 蓝老太师神色复杂的看着狼狈昏迷的郭妈妈,片刻后才将混浊的目光移到古方面上。他开口,声音沉闷中带着嘶哑,让人不由自主想到即将干枯的老树藤。 蓝老太师问道:“你都知道了?”百悦 古方一愣,看着蓝老太师的目光多了几分犀利。他一抱拳,行礼道:“在下安王府统领古方,奉殿下之命捉拿奸细。若有冒犯之处,择日安王殿下自当来府中赔罪,但眼下在下要将这奸细带走严加看管。” 太师府一众下人虽敢怒不敢言,但心中却是忿忿不平,只觉得这安王府是见老太师如今无权无势便欺人太甚。蓝盈馨即便性子温和,也不禁开口道:“这郭妈妈是祖父身边的随侍妈妈,你怎可……” 话还未尽,便被蓝老太师摇头示意打断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古方道:“不必如此麻烦,人你带走吧。老臣愧对皇上,此刻便进宫面圣,该说的我自会向皇上禀明。替我给安王殿下带一句话,让他务必要小心谨慎。” 说罢他便摆了摆手,又示意蓝盈馨将他搀扶回去,再未看地上那他素日鱼钩倚重的老奴一眼,祖孙俩就这么蹒跚着又回了房。 回房后蓝老太师便被蓝盈馨侍候着艰难的换上了压箱底的朝服,他又让蓝盈馨将枕头下的一个木梳拿给过来,细细拿在手中摩挲, 那旧木梳平平无奇,是蓝老夫人生前的旧物,老太师珍重的放进了自己胸片。然后他定定的看着蓝盈馨好一会儿,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发旋,便拄着拐杖往外走去。 蓝盈馨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她下意识的追了出去,蓝老太师却头也没回的说道:“盈儿,祖父要进宫去了,你回去吧,回家去吧。” 蓝盈馨的脚步顿住,愣愣的看着祖父的背影消失在眼中。就是这一幕,在多年之后当蓝盈馨每每在梦中忆及都会泪流满面。 蓝老太师死了,血溅德尚殿。 元和帝在吩咐好蓝老太师的身后事后,头一件事就是召见季凌云。 季凌云跪在德尚殿中时虽已不见血迹,但仍能闻到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元和帝面色较之往日越发苍白,不知是惊还是怒。 他一眼不错的看着季凌云片刻,开口道:“蓝老太师死了。” 季凌云眼睛都没眨的说道:“儿臣已经听说了,蓝老太师年岁已高,又久病卧床,虽令人惋惜,却也是无可奈何。” 元和帝的目光逡巡在季凌云的面上,再次冷声说道:“蓝老太师并非病逝,他就死在这殿中,向朕三拜九叩之后,决绝撞柱自尽,就死在朕的面前。” 季凌云没有再开口,元和帝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只是想把梗在心头的那一口气发出来,蓦地提高声量厉声道:“朕的老臣,被逼的自尽于朕的眼前,而朕先前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似是将那口气发了出去,元和帝收起愤怒,凌厉的目光再次看向季凌云,沉声道:“安王,将你知道的所有,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朕。” 季凌云赶在宫门下钥前出了宫,待回到王府时已是华灯初上。他这一路上心事重重,若非闻到饭菜香味,几乎已将腹中饥饿忘了个一干二净。 白嫣然亲自取了温毛巾替他拭手,柔声道:“即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先用了膳再说。” 季凌云看着她从容不迫的面色,烦乱的心绪奇迹般平缓下来。大约是这一下午实在耗费了太多心力,他竟比平日还多用了一碗饭。 饭必,白嫣然将丫头们都打发去歇下了,亲自煮了茶替季凌云斟了一杯,这才问道:“如何?” 季凌云手中握着茶杯,叹道:“蓝老太师的确并非病逝,而是羞愧自尽,他全部交代了。郭妈妈是三年前入府的,原只是在府中做些粗使伙计的。两年前老太师身子渐渐不好,身边需要人侍候,她这才近了身。 据说郭妈妈不但老实勤快,且亡夫是个大夫,所以略通药理,这才被派到了老太师身边侍候。” 见白嫣然无声的望过来,季凌云苦笑道:“据说郭妈妈是外地人士,死了丈夫,又没儿没女,这才卖身为奴有个依靠。 但这一切都是出自郭妈妈口中,其他便一无所知。且已经过去三年,她的来历已经无从查证了。” 白嫣然点头道:“这倒也是意料之中,她的主子自三年前就开始布局,又怎会留下如此破绽。” 季凌云接着道:“据蓝老太师说,郭妈妈是半年前开始给他下药的,起初只是觉得身量轻飘,恍若新生,仿佛久病痊愈。 还会梦到心底渴望之事,梦境异常逼真,仿若美梦成真。然而越是如此,梦醒之后便越是痛不欲生,如同被人揭开伤疤撒盐。 如此七日之后,便有了瘾性,就如同嗜赌嗜酒之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渴望。即便这时郭妈妈图穷见匕,蓝老太师也已与还手之力。 之后每月便需按时服药,否则便如同油尽灯枯,夜夜噩梦缠身,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而这一切,只需要短短七日!” 第一百七十七章:浮生醉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不知是该说是霜儿瞒的太好,还是苏氏素日太过任性妄为,做出什么事来都是寻常,以至于她消失了三日后才被旁人察觉。 若非左承安绝食,下人见不到苏氏只得求到左相处。左相先心觉有异去瞧苏氏,才发觉自己的爱妾竟然不在府中。 被戳破了弥天大谎的霜儿这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苏氏不敢将郭妈妈的身份说出来,所以也并未告诉霜儿自己到底要去何处。 不想她是谨慎过了头,如今出了事,周遭竟是无一人知道她的下落。然而更加棘手的是,霜儿没法子说清苏氏独自偷摸离府的缘由。 事情既然已经撞破,自然是没法在瞒下去了,不禁左相和左承安、左锦云知道了,左夫人和左微语也知道了。 很快,府上就流传起苏姨娘同人私奔了的谣言。左锦云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知道这定是左夫人想出的阴损招数,却也无可奈何。 而谣传中与人私奔了的苏氏,此时正身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 要说杨巩能稳坐大理寺卿之位,不单是因他嫉恶如的性子,更是靠着其谋略过人。只肖一眼,他便看出郭妈妈的老辣和苏氏的薄弱。 杨巩先提审了郭妈妈,果然不出他所料,郭妈妈虽然一把年纪,却是把硬骨头。即便上了刑具,也硬是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 杨巩见状倒也不急,唤了狱卒来道:“来人,将这贼妇带下去,换另一个来审。” 几个狱卒听命而去,拖了郭妈妈下去换苏氏来。苏氏眼睁睁看着郭妈妈被一身血淋淋的带回来,一将她拷在邢架上便险些昏了过去。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家老爷是、是当朝丞相,他定然不会饶了你们。” 杨巩冷笑一声,呵斥道:“大胆贼人苏氏,本官是奉了皇上之命收押提审你们,你最好速速将一切老实道来,也免受皮肉之苦。” 苏氏浑身一个激灵,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事到如今闹到了皇上面前,莫说等老爷来救她,说不得还会因为自己连累老爷。 眼看最后一丝生机也无,苏氏终于心如死灰。既然无人能够救她,为免成为下一个郭妈妈,苏氏老老实实将自己所知道的都交代了。 但苏氏只是一枚棋子,所知不多,除了每月到春意阁去拿药,也只知道蓝老太师府上的郭妈妈是主人身边的心腹赤奴,也是京城最高的上线。 见苏氏一股脑把知道的吐露出来了,杨巩果真没有再为难她,让狱卒将人放下来送回牢房。然而如此一来,重点便又回到了郭妈妈身上。 下属苦恼道:“大人,这郭氏口风如今之紧,可要怎么是好。” 杨巩放下手中苏氏的证词,不慌不忙道:“人心易变,她如今死咬着不松口,改日却未必。” 下属听出几分意思来,忙问道:“听大人言中之意是已经有法子了?那大人准备如何?可要接着对郭氏用刑?” 杨巩摇了摇头,仔细将苏氏的证词手感,准备拿回去细细研究。起身后见下属已经急得抓耳挠腮,这才高深莫测的说道:“以后都不必再审问郭氏了,只旁人看好了别叫人死了。” 属下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就只是如此?” 然而杨巩已经背着手走远了,没有再回答属下的问题。 苏氏身陷囹圄,而左相府中的霜儿也同样身陷囹圄,主仆二人真可称得上是同甘共苦了。 因着苏氏杳无音信,唯一知情的霜儿却支支吾吾始终不肯说实话。左相又急又怒,勃然大怒之下让人将霜儿拉下去打板子。 霜儿跟在苏氏身边多年,连带着自然也是鸡犬升天,哪里吃过苦。一听要打板子吓得魂飞魄散,终于颤颤巍巍将实话说了。 但她知道的实在不多,此刻磕磕巴巴说来当真让人难以信服,又有左夫人在旁煽风点火,左相哪里会信? 霜儿也是欲哭无泪,前几日她的谎话瞒过了所有人,如今自己说了真话却是无人相信。 左相只当霜儿至今仍在负隅顽抗,气的一拍桌子震天响,吼道:“将人给我拉下去狠狠地打,若是不说实话就打死为止!” 霜儿当真冤枉,一路喊着冤被拖了出去,很快声音便淹没在痛呼声中。 正是一片鸡飞狗跳之际,门房前来回禀,说是建王府派人来邀左相去王府商议要事。左相自顾不暇,也不愿与建王走的太近,便让门房去将人打发了。作 左相自是不知,来人正是季司宏的随侍近卫刘宗。刘宗虽身无官职,但建王心腹这个身份却比大多闲散小官更得利。 以往旁人见了他无不恭恭敬敬,如今做小伏低左相却丝毫不领情。刘宗见那门房态度怠慢,更觉被羞辱,也不再纠缠。 回了建王府,季司宏正在厅中焦急的来回踱步。刘宗到了近前便先跪了下去,着才开口道:“回禀主子,属下无能,未能将左相请来,还请主子责罚。” 季司宏原是从太子手中夺来神虞草,却又疑心不定让左相来掌掌眼。眼下见刘宗这副模样,不禁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宗憋着气,嘴里自然没什么好话。 “主子,当真是那左相欺人太甚,属下到了左相府规规矩矩的让门房进去通报,可左相却丝毫不给王爷脸面,毫不留情将属下拒之门外。 属下怎么着都不打紧,可左相此举将主子的威严置于何处?” 季司宏听得大为恼火,他生平最受不了被人轻视。心一横,阴沉着脸对刘宗道:“你让王老将那神虞草拿来,本王偏要与天争这一回!” 冬日里日短夜长,总觉得日子好似也过的特别快。入了冬,一场隆冬大雪下了整整三日,京城一片银装素裹,好似将暗地里污.秽都彻底掩埋。 随着蓝老太师被牵扯出来,廖广天竭力隐瞒的“浮生醉”终于大白与青天。其匪夷所思的药性令人毛骨悚然,闻之色变。 未免引发恐慌,此事并未外传,皇上全权交由季凌云查办。 连着大雪纷飞的几日的天终于拨云见日。 白嫣然迎着冬日温煦的霞光起来,不出意料的感觉到自己腰间搭着身后男人的胳膊。她一动,那胳膊便随之收紧。 看着季凌云眼下不易察觉得乌青,白嫣然有些心疼,想让他好好睡一觉,便也不欲起身了,就这么转身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这几日王爷当真是忙的团团转,莫说回来陪她一起用晚膳,便是睡前都不曾见到人影。白嫣然每每自己入睡,醒来时才发觉季凌云昨夜原来回来了。 正在此时,紧闭双眼看似睡的正香的季凌云突然开口道:“娘子若再看下去,为夫可要忍不住了。” 白嫣然这才发觉季凌云原来早就醒了,竟是将自己这般痴态都看了去,猛地挣脱那支胳膊坐了起来,唤来人侍候自己梳洗。 季凌云但真不是故意逗她的,只是他心事重重,难免浅眠,所以方才白嫣然一动他便也惊醒了。但察觉到白嫣然的心思,他自然也愿意搂着娘子再睡一会儿。 奈何娘子深情的目光让他心猿意马,眼下也是睡不着了,季凌云索性也起来了。 见季凌云始终难掩眉间忧色,白嫣然略思忖后开口问道:“王爷这班愁眉不展,可是问出什么来了?” 季凌云闻言却是笑了,看着她道:“娘子果然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若是当真是嘴硬问不出什么,也总是有法子的。反倒若是问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才最是棘手。 白嫣然了然道:“苏氏和郭妈妈交代了?” 季凌云揉着眉心道:“苏氏是个不经吓的,进了大理寺便将知道的一股脑都交代了。但她知道的却不多,主要还是得想法子撬开郭氏的嘴。 这郭氏倒是忠心,起初受尽了刑法也不肯交代出廖广天。但杨巩自有手段,对其弃之不理,时日一长,反倒是郭氏沉不住气。 生怕自己真要一辈子关在牢狱里,终是被杨巩抓住破绽撬开了嘴。” 白嫣然推测道:“这郭妈妈身手了得,又被派来潜伏在蓝老太师身边,想必不是简单角色,她知道的应该不少。” 季凌云点头,叹道:“不错,这郭妈妈正是廖广天的心腹,算是京中最高的上线。据她交代,春意阁便是廖广天在京中的暗桩,以浮生醉迷惑人心,为已所用。 但廖广天很是谨慎,即便是郭妈妈也不太清楚春意阁的来历。如今春意阁被付之一炬,老板娘陈茹暴毙,伙计黄明不知所踪。 眼下我们不能确定,出了安王府、左相府上和蓝老太师府上。京中还有多少官员家中有人已经被浮生醉控制成了细作!” 廖广天这一招着实狠毒,让人防不胜防。一想到自己曾经险些就中了招,白嫣然不禁一阵后怕。她面色凝重道:“廖广天远在南阳,若只是安插几个眼线倒也情有可原。可如今这般费尽心思,不惜以手段阴毒渗透王公贵臣家中,莫不是想要谋朝篡位!” 第一百七十八章:假死脱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廖广天罪行累累,又以浮生醉祸乱朝广,已经触及了元和帝的逆鳞。然而如今更重要的,是要揪出所有藏在京城的隐患,否则终究是心头大患。 大理寺牢狱之中,郭妈妈神情木然的靠壁而坐,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神色却越发憔悴不堪。 虽然自前日交代了之后,大理寺便给她找了大夫,但郭妈妈到底年岁大了受不了这罪。 若非她是习武之人,身体较常人更强健。若是个寻常老妇人,这一顿刑法便会要了她的老命。 但对郭妈妈来说,身上的痛楚尚还可以忍受,最折磨人的却是心底的煎熬。 虽然当日暴露身份时她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这世上人谁不畏死。即便心如磐石,可但凡有一线生机,她自然还是想活着。 远处有脚步声渐渐响起,而后是狱卒的开门声。 郭妈妈知道这是大夫来给自己问诊了,这些人如今可舍不得她死,还指望着从她嘴里再套出些话来。她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嘴角不禁勾起讥讽的弧度。 果然不出所料,的确是狱卒带了大夫来,进来后吆喝道:“郭氏,大夫来了,你可给我老实点。” 郭妈妈能在蓝家蛰伏多年,最后还能做蓝老太师的近侍,自然深谙人情世故。如今自己已经招供,自然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冷硬,对自己可没好处。 她赔笑看着狱卒道:“官爷说的是,如今都到了这部田地,老妇人岂敢不老实。” 狱卒冷哼了一声,但也不敢大意,招呼身后的大夫道:“任大夫,就是这人了,你来给瞧瞧吧。” 郭妈妈眼皮一跳,打量着眼前白净的年轻人。年轻人似是有些腼腆,对郭氏一点头道:“鄙姓任,家师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我来给你问诊。” 狱卒嘟囔着“跟个犯人啰嗦什么”,郭妈妈听到此言却是心头一跳,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不禁紧绷起来。 那任大夫也不再多言,诊了诊脉,又掀开袖口看了看郭妈妈小臂上的鞭痕,便从随身的医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那小盒子里是褐色膏状的物什,味道极冲,一开盖子那刺鼻的味道便冲了出来。别说郭妈妈,就连一旁的狱卒都不禁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 “嚯,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股味儿?” 郭妈妈也被熏的别过头去,只有任大夫脸色如常,歉意的冲那狱卒笑道:“这是我自制的生肌膏,不比那些贵人们用的都是好药材,但效用却是一点也不差。你瞧她身上这伤痕,只用内服汤药怕是不够,还得外敷愈合伤口才行,否则等到皮肉溃烂了可就麻烦了。” 那狱卒看了一眼郭妈妈手臂上久久未愈的伤口,他自然能认出那是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出来的,的确是不容易好全,且他也真怕郭妈妈有个三长两短。 “那行那行,只是你快把这药盖上,这味真叫人收不了。” 说着那狱卒实在受不了这味道,转身去牢门外面透透气。就在这片刻功夫,原本温和老实的任大夫突然脸色一变,凑到郭妈妈耳边极轻的说了两句什么。 就见郭妈妈眼前一亮,身子都因为激动在微微发颤。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那狱卒已经停下转身看了过来,她只得压下心头的激荡不敢露出马脚。 任大夫背对着狱卒,在将生肌膏交给郭妈妈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郭妈妈接过那小盒子,只觉得手心一凉,还有一颗小小的药丸顺势也滑到了自己掌中。她迅速握紧手,将那救命的药丸藏了起来。 狱卒带着任大夫很快离去,郭妈妈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果然,主子让人来救她了,她终于能出去了。她看着手心里的小小药丸,背过人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身子渐渐冰冷,郭妈妈倒在了地上。她奢望着等自己再醒来就能自由了,只是京郊的乱葬岗那般地方,也不知主人会不会亲自来接她…… 外头又下雪了,郭妈妈的思绪渐渐飘远,身体也彻底冷了下去。 雪越下越大,到了次日天明还没有停歇的样子。然而这一片冰天雪地里,建王府的众人却都是浑身冷汗。 季司宏狠狠将桌上的东西“哗啦啦”扫到了地上,双眼赤红的看着眼前的众人,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谁?到底是谁偷了东西,给我站出来,我就饶她一条命,否则等我查出来,便叫人死无全尸。” 底下的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就连钱婉儿也不禁被吓得抖了抖。季司宏的目光随之看过来,火气减了几分,压着怒意道:“婉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美丽书吧 钱婉儿闻言脸色煞白,跪下不敢抬头去看季司宏的面色,惭愧道:“王爷委以重任,将府中中馈交由妾身打理,妾身却这般没用,连姐姐的遗物都看护不好。都是妾身之过,还请王爷责罚。” 一旁的芝兰也跪了下来,忍不住替她辩驳道:“王爷息怒,我家姨娘并非是不尽心尽力。只是姨娘心善,念及侧妃走的早,便日夜替侧妃抄写佛经,难免心力憔悴,力有不及之处。” 季司宏闻言顿时火气消了大半,上前爱怜的扶起钱婉儿叹道:“罢了罢了,你本就是这般温婉的性子。府中杂事烦乱,让你打理府中中馈的确是辛苦你了。” 钱婉儿却是红了眼眶,泫然欲泣道:“都是妾身无能,姐姐留下的念想本就不多,尤其是那只凤头钗。 妾身原听姐姐说过,那是姐姐与王爷的定情之物,所以姐姐素来甚是珍爱。如今姐姐不在了,竟有人连这凤头钗也不放过,此人实在时可恶至极!” 季司宏面色又是一冷,附和道:“你说得对,这贼人的确可恶至极,简直罪该万死!” 他一挥手,吩咐道:“来人,给我搜查府中上下,一根针都不要漏下。” 花厅中的众人一阵骚动,一众姨娘们自然心中不满自己房中被外人搜查,私密物什岂不是都被人看光了。只是看着眼下王爷的样子,谁也不敢吱声。 时间就这么渐渐过去了,宋红玲怀中的婴孩儿都已经睡着又醒了。终于何管家带着那失而复得的凤头钗过来了,脸色却很不好看。 季司宏神色一变,上前一把夺过那凤头钗。只是原本精美的首饰,如今却成了一捧碎片。 季司宏咬牙切齿的问道:“是谁干的?” 何管家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眼睛往人群中瞟了瞟,答道:“回禀王爷,这些是从祝姨娘屋子里的床底下找到的。” 原本内心还因钱婉儿挨了训斥有些幸灾乐祸的祝柔芸瞬时脸色一变,随即便迎上了季司宏冰冷中含着杀意的目光。 她惊慌失措的摇头道:“不、不是我,王爷,王爷你要相信妾身,妾身没有偷……” 然而她的话还未落,愤怒的季司宏已经大步上前狠狠甩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贱人!贱人!” 钱婉儿也被这变故惊到了,忙上前拦着季司宏还要再打的胳膊,求情道:“王爷,祝姐姐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先别急,也许姐姐是被人诬陷的也不一定。” 震惊中的祝柔芸被这么一提醒也回过神来忙道:“对,对。王爷你相信我,妾身是被冤枉的,妾身真的是被人冤枉的!” 说罢她的目光看向身后的人群,怨毒的看过府中的一众姨娘,最后指着抱着孩子冷着脸看过来的宋红绫道:“是你,一定是你!” 不怪乎祝柔芸一下便疑心到了宋红绫身上,便是因为她最是清楚宋红绫的狠毒和心计。 从前白悦妤大着肚子进府不但分走了自己的宠爱,更是娇纵跋扈的厉害。若真让她生下个小世子,恐怕谁也不会好过,所以她和宋红绫两人联手除去了白悦妤的腹中子。 却不想宋红玲心思歹毒,竟是想要一石二鸟,不但害了白悦妤腹中的孩子,连带着还算计了自己。当日若非正好贵妃娘娘宽恕,恐怕自己也就没有今日了。 如今这栽赃嫁祸的手段与当日简直一模一样,祝柔芸顿时认定定然就是宋红绫的诡计。祝柔芸恨得牙痒痒,顿时扑了过去就要与她撕扯。 然而季司宏如今盛怒之下,根本已经听不进任何辩解,只想找一个发泄口。他冷冷的看着祝柔芸,目光已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钱婉儿心头一惊,忙劝道:“王爷喜怒,且不论祝姐姐是否真是贼人。但如今宋侧妃身去了不久,不宜再造杀戮,以免折了姐姐的福气。” 季司宏虽不信这些神鬼之说,但到底顾忌宋侧妃,思虑片刻后狠毒道:“将她带去侧妃的院子里锁起来,谁也不准将人放出来。就让她好好在侧妃面前忏悔,直到她以死赎罪。” 祝柔芸心头一凉,扑上去抱住季司宏的大腿哀求,却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她转而又去抓钱婉儿的胳膊,却还是被人拖走了。 钱婉儿一咬牙,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消息传到安王府时,白嫣然正亲手打理着挨盆中的一小株绿梅,闻言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 季凌云看了过来,问道:“如何?” 白嫣然答道:“这边的火候已经差不多的,王爷那边呢?” 季凌云也是勾唇一笑,道:“快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真假难料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冬日里飘雪伶仃,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祝柔芸实在冷的受不住了,只得咬牙进了房中。但她不敢去宋侧妃生前的寝室,只进了一旁丫头们的屋子。 昔日热闹的院子已经随着主人的故去彻底沉寂下来,屋中一切摆设如旧,却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 外头夜风呜咽,屋里头虽然能够挡风遮雨,却没有取暖的炭盆,依旧是彻骨的冷。 好在丫头们床上堆着好几床被子,祝柔芸全部拿来裹到自己身上,这才觉得冻僵的身子渐渐有了知觉,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觉睡得也并不踏实,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幼时父母的打骂,灾荒后的颠沛流离,建王府的明争暗斗。 噩梦的最后,却是宋侧妃面目狰狞的掐着自己的脖子让她偿命。 祝柔芸感觉自己几乎就要窒息,正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风吹开,也将她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惊魂未定的披着被子坐在床角,从大张的房门看着外头的一片漆黑,风雪中扭曲的夜色里仿佛藏着无数鬼魅魍魉。 祝柔芸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尖声道:“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谁害了你你去找谁,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说到这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瑟缩着喊道:“我知道是谁害了你,是岚贵妃,是岚贵妃害了你。你要报仇就去找她,别来找我!” 祝柔芸连下床关门都不敢,任由风雪呼啸灌进屋子里。她缩在被子里不敢再合眼,就这样熬过了第一夜。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才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然而也并没能睡太久,晌午过后就被饿醒了。然而她翻遍整个院子,就连厨房都是干干净净没留下一粒米。 饥寒交迫之下,祝柔芸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屋子里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外头一片夜色无边。 “砰砰砰,砰砰砰。” 祝柔芸隐约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敲门声,她颤声呢喃道:“又、又来了,不是我害的你,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饥寒交迫,身心俱疲,祝柔芸已经在崩溃的边缘。然而就在这时,她好像隐隐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不由精神一振,大着胆子寻了出去。 “姐姐,姐姐是我呀。” 听出熟悉的声音,祝柔芸好似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就见墙角的狗洞里有什么东西塞了进来。 钱婉儿的声音从墙外传了出来,她说:“姐姐,你还好吗?妹妹无能救不出姐姐,只能趁夜给你送点吃食和厚实衣物来。 姐姐你再等等,等哪日王爷心情好了,妹妹就想法子替你求情,定然要将姐姐救出来。” 祝柔芸不住的点头,心中感动酸楚。她抽泣着连声道:“好,好,好。婉儿,你一定要救我出来,姐姐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以后定然好生报答你。” 钱婉儿叹了口气,说道:“姐姐这是哪里话,这王府里处处都是明枪暗箭,我们姐妹自然要互相扶持。只是……” 她顿了顿,才又无奈道:“今日我想法子让人去给宫里报了信,想给贵妃娘娘带个口信,让她务必救救姐姐,如今能救姐姐的也就只有贵妃娘娘了。 可我的人连贵妃娘娘的面都没能见到,便被竹玉姑姑给挡了回来。说是贵妃娘娘忙着伴驾,没空理会这等闲事。 可如今除了贵妃娘娘,妹妹也想不到还有谁才能让王爷回心转意,放姐姐一条生路。不想从前贵妃娘娘对姐姐那般看重,如今却……唉。” 祝柔芸想到从前岚贵妃对自己那般青睐,甚至一度让她忍不住在心底偷偷幻想,渴望如果这就是自己的娘亲该有多好。 可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她又恨又恼,咬牙切齿道:“我不过是她拿来解闷的一个玩意罢了,如今新鲜劲过了,自然不会再当一回事,去求她也是无济于事,自取其辱罢了。” 钱婉儿却道:“倒也不尽然是……” 话到这里她似是有所顾忌,在祝柔芸的追问之下才接着道:“姐姐有所不知,今日午后传来的消息,王老昨夜路遇匪徒,人已经没了。” 祝柔芸愣住了,似是还没反应过来,钱婉儿又道:“王老到底为王府效力多年,我便派人去王老家中送些银两救济,免得落人口实。 却不想下人回来说无意间听见王家人在商量怎么分黄金,说是前些日子王老突然拿回来的。当日王夫人问时他只说是替贵人办事给的赏赐,但却不是咱们王爷给的。” 这下祝柔芸算是听明白了,再加上先前隐约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顿时心头一凉。 “原来贵妃娘娘是要我做她的替死鬼,怪不得不肯救我,亏的我曾那般信任她,她竟这般心肠歹毒!” 钱婉儿又道:“不仅如此,此事本就颇为蹊跷。妹妹知道王爷对侧妃情深义重,如今人去正是伤怀,时常便要独自来这小坐片刻聊以慰藉,自然不敢大意。快眼123 按照王爷的吩咐,侧妃屋里一切摆设如旧。妹妹也怕有下人们不守规矩手脚不干净,素日洒扫都是亲自去盯着,却不知那凤头钗是何时丢失的。” 祝柔芸也道:“我根本没有见过那凤头钗,也不知它是如何到了我的床下。 但自从曾经被灵儿背叛,后又被绿衣那个贱人害过,我便格外小心防备身边的人,不想还是中了招。” 她咬牙恨恨道:“一定是宋红绫,她素来就是这般手段。当初就是如此心狠手辣除掉了白悦妤的腹中子,如今又想除掉我!” 钱婉儿说道:“这倒是个线索,妹妹会盯着姐姐院子里的人,说不定能找到有人与宋姨娘勾结的证据。” 又安慰了祝柔芸两句,钱婉儿才带着芝容离去。寂静的夜色中耳边只闻寒风呼啸,钱婉儿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冻的冰冷了,再不复从前的柔软。 回了屋里芝容替她解下斗篷,又将火炉中的炭火拨弄的更旺。钱婉儿的目光盯着那跳跃的温暖火焰发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开口道:“我记得姐姐身边的那个丫头是从外地被卖来的,年岁也不小了,明日就给些银子打发她回老家去吧。” 芝容聪慧,一点就通。 “奴婢明白,奴婢会告诉她这是王爷的恩惠,让她快些走的。” 屋里的烛火灭了,外头的风雪却始终未曾停歇。 远处,京城郊外乱葬岗中,郭妈妈的尸体被卷在一张破草席中随意仍在了地上,在这乱葬岗中毫不起眼。 乱葬岗中本就阴气太重,尤其到了夜里更是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 一阵风吹过,埋伏在不远处的一个衙役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正把衣服紧了紧,冷不防什么东西顺着脚背爬了过去,吓得他跳了起来。 “唰”的一声,埋伏在四周的众人齐齐拔剑冲了过。却见那衙役摆了摆手,讪讪道:“没事没事,不过是只老鼠,是我眼花了。” 大理寺卿杨巩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一扬手众人再度埋伏回去,静静等着来救郭妈妈的同伙。 那衙役心中忍不住犯嘀咕,便与一旁的同僚闲话道:“唉,你说,那郭氏真是假死?今晨我进去看时候那身子可都僵硬了,分明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衙役就是负责看管郭妈妈的衙役,也是当初领着假大夫去给郭妈妈看病的衙役。虽说他也想抓住犯人同伙戴罪立功,但总觉得是徒劳无功。 那同僚正畏寒的缩着脖子,闻言叹道:“唉,这谁知道呢。可大人一口咬定这是贼人的诡计,非要咱们在这里埋伏。咱们这跑腿办差的,哪有那想东想西的功夫。反正听上面吩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原来当日郭氏服药自尽后并未引人注目,毕竟她最近很是老实,暂时也没什么用处,看守的狱卒便没在她身上浪费太多心思。 直到次日去送早膳,见昨夜的晚膳压根没动,郭氏又一动不动的躺着,这才察觉不对。急急忙忙去看,却发现人都已经死透了。 再去原给郭氏看诊的大夫那里一问,才知那大夫来的路上马车突然失控。老大夫伤的不轻,忙忙乱乱间也忘了差人去大理寺说一声。 如此一来,谁都能看出是郭氏的同伙杀人灭口了。 但杨巩却觉得蹊跷,郭氏先前明明想要活命,不该突然又安静求死。所以他断定郭氏定然是想假死脱身,便将计就计带了人在此处埋伏。 风雪肆意,直至天明方才收敛。 埋伏在乱葬岗的众人都在瑟瑟发抖,身上落了雪又化,再被风一吹简直遍体生寒。 眼看着天都亮了,寺正得了杨巩的示意上前去查看。只见郭妈妈的尸体在这一夜风雪交加中已经被冻僵了,根本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杨巩心头一跳,终于觉得不太对领了。他猛地转身就要回大理寺,却见一个留在大理寺的衙役风风火火的策马而来,到了近处急得一骨碌从马上滚了下来。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玲珑小筑里,王爷王妃二人起了正在梳洗,外头便突然传来了古方的声音,言道有急务求见王爷。 季凌云和白嫣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昨夜之事。白嫣然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梳妆镜前梳妆,便让素心去将古方唤了进来。 古方进来后便毫不拖泥带水的道:“启禀王爷王妃,大理寺刚刚传来消息,说苏氏在狱中被害身亡。” 季凌云眉头一皱,白嫣然蓦地转头问道:“那郭氏如何?” 古方沉声道:“郭氏早已身死,并无假死之说。” 房中一时寂静,正在这时朱玲又匆匆进来道:“王爷,王妃,左相来了。” 第一百八十章:神虞草上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前厅中左相阴沉着脸坐立难安,神色凄苦中难掩怒火,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期许。一见季凌云进来,一双眼睛便直勾勾的盯了上去,片刻后才恍然想起起身行礼。 “臣见过安王殿下。” 季凌云点头落座,不咸不淡的问道:“不知左相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季凌云开门见山,左相也无心再与之寒暄,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拍在桌上,问道:“老臣敢问殿下,这信上所言可是真的?” 季凌云低头去看,果然不出所料。他抬头看着面前悲愤交加的男人,缓缓开口道:“苏氏的确被关押在大理寺,是父皇亲自下的旨意。” 左相却冷冷道:“但人是殿下抓的,皇上也不过是听信了殿下的一面之词!” 季凌云也沉下脸道:“左相此言,是指本王污蔑苏氏?” 左相虽然口中称道:“不敢”,但观其神色显然正是此意。 季凌云不禁冷笑道:“那左相可知苏氏是如何被擒的?” 不等左相开口,他便自顾自接口道:“蓝老太师府上的下人郭氏正是廖广天在京城安插的细作,苏氏乔装打扮前去,以郭氏的亲戚的身份去寻人,身上还藏着罪证。 郭氏见事情败露,为防苏氏泄密欲将其杀人灭口,是我的人将其救下。后蓝老太师进宫面圣,羞愧自裁,惊动了父皇将苏氏和郭氏交由大理寺审查。” 左相呼吸一窒,顿时被堵的哑口无言。 但他到底在官场沉浮多年,脸皮自然也非比寻常,当即变了脸色,作揖缓声道:“出了这等事,是微臣管教不严之过。但苏氏侍候微臣多年,微臣相信她只是一时被人迷惑才犯下这等糊涂事。 微臣厚着脸皮相求,还请殿下行个方便。让微臣与之见一面,问清楚其中缘由,必定让她老实交代清楚,绝不敢欺瞒再犯。” 左相此言极不妥当,分明是想替苏氏开脱。苏氏如今已经定罪,皇上极其看重此事,左相却还敢冒着大不韪替其求情,可见坊间宠妾灭妻的传言不虚。 季凌云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若说方才他还在怀疑的,那么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了。 不但混进大理寺将郭妈妈灭口,又利用蹊跷的起因引开大理寺的人手,暗中潜入杀了苏氏,再将消息透露给左相。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好生歹毒。 然而事已至此,措手不及之下,迎着左相殷切的神色,季凌云只得据实相告道:“昨夜贼人潜入大理寺牢狱,已将苏氏杀人灭口了。” 左相的身子一晃,险些倒了下去。堪堪扶住桌角站稳,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不信!” 左相质疑的倒也有理。大理寺的牢狱是何等地方,里头关押的都是重要犯人,自然是严加看管。 苏氏出事至今左相都未能见其一面,即便是因此被皇上斥责,到底心中还有一丝期盼,希望她只是被冤枉的。 但如今人被关进了大理寺,却成了阴阳两隔,左相如何能甘心!加之稽查之事是安王一手为之,而大理寺卿杨巩是太子的人,自己先前又与建王走的颇近。 左相恨极恼极,既不愿相信苏氏是个背叛自己的细作,又没有亲口听到苏氏承认,所以心中下意识认定这是建王和太子的阴谋。 他踉跄着连退数步,血红的眼睛看着季凌云,声如泣血道:“好一个杀人灭口,却不知怀琴到底是碍了谁的路,死的这般不明不白。微臣虽人微言轻,但此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眼睁睁看着左相含恨离去,季凌云头疼的按着眉心。一双手伸过来替他抚平紧皱的眉,季凌云将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手中。 白嫣然叹道:“左相对苏氏确是一往情深,然而关心则乱,反而被人利用。” 季凌云的指尖细细摩挲她的指腹,深有所感道:“左相虽是鲁莽行事,倒也算人之常情。将心比心,你若出事,我定然也是要发狂的。所以嫣儿,你一定不能有事。” 皇上因苏氏和郭妈妈的死震怒,责令刑部严查大理寺上下一干人等。杨巩自然逃不了干系,连带着季承煜也颇受牵连,左相又频频在朝中替季司宏说话。 而季司宏如今的心思却不在上面,只一心想让宋侧妃以正妃之礼下葬。宋侧妃的棺椁至今还停在灵堂中迟迟未能下葬,幸而如今冰天雪地尚且无恙,若是夏天哪能耽搁到这会儿。 不过季司宏还没有彻底糊涂,命人四处打听神虞草之事。但神虞草是传说中的神草,大多民间大夫只听过传说,所知却不多。飞卢吧 就在季司宏焦头烂额之际,被钱婉儿提醒才想到了太医院,顿时恍然大悟,后果真从太医令章太医处打听到了消息。 章太医年过花甲,妙手仁心,季司宏是信得过的。章太医听罢季司宏所言,思路片刻才开口道:“实不相瞒,微臣前段时日恰好在医药百草录上看到了这神虞草。传说数百年前有一虞国,国君病重危矣,太子日夜替父祈福,愿以自身寿数换取父皇康健长寿。 太子一片仁心感动上天,天神赐下神草,以太子精血为引入药,果真让国君转危为安。后人便将必神草称为神虞草,据说定要以亲子之血入药,若非亲故则会受到反噬中毒身亡。” 听到章太医此言,季司宏大喜过望,哪里还能听得进后面的话。当即将神虞草奉上,又刺破指尖取自身精血留下为药引。 章太医见到这传说中的神草自然也是欣喜万分,小心查验过并无毒性后便亲自炮制入药。 短短半日,建王殿下以精血入药,要为皇上献上神草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待章太医将那一盅汤药交给季司宏时,半个皇宫的宫人们都闻风而来了。 季司宏费尽心思,便是要讨元和帝欢心,自然不介意自己仁孝的美名远扬。然而他还没到德尚殿,半路便被匆匆而来的岚贵妃拦住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可知我寻到了什么?这便是传说中可治百病延年益寿的神虞草……” 季司宏原是满心欢喜邀功,却见岚贵妃面色一沉,呵斥道:“胡闹!皇上的龙体事关江山社稷,你竟这般不知轻重,不清不楚的东西也敢拿来给皇上服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本宫绝不同意。胡闹至斯,我看你是还没清醒呢!” 季司宏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不忿的辩解道:“母妃,这神虞草是儿臣费尽千亲万苦所得,并非不清不楚的东西,连太医令都说这神虞草确有奇效。” 岚贵妃自然知道章太医所言,甚至知道的更清楚,连必要亲子之血入药,否则便会遭到反噬之事也打听的一清二楚。 正是如此,她才不能让季司宏将这汤药送去。即便传说往往都是子虚乌有,夸夸其谈不尽其实,但岚贵妃心虚,自然不敢冒险。 她冷着脸道:“难道如今本宫的话你竟半分也听不进去了吗?皇上乃是天命真子,自有上天庇佑,定能福寿绵长。 你与其将心思放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不如好好看着户部。这户部侍郎之位如今失而复得,你若再不知珍惜,本宫也帮不了你。” 季司宏面上方才的意气风发全无,他静默半晌,勉强动了动唇,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些汤药便给母妃吧。此药得之不易,确实与身体有益,母妃用了也是好的。” 岚贵妃不耐的说:“本宫一向身子康健,不必你挂心。你若当真替本宫的身子着想,就别再提起那个宋氏,安安分分等着娶明珠郡主为妻,这才是你该做的事。” 正在这时,不远处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姐姐此言差矣,建王殿下一片孝心,姐姐何必这般疾言厉色。” 岚贵妃转头看去,见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舒妃,心下顿时不快,目光更冷几分。 “本宫教训自己的孩儿,便不必舒妃妹妹操心了。” 舒妃毫不在意的“咯咯”笑道:“姐姐这话说的是,能有个惦念的孩儿在身边自然是好。” 岚贵妃皱了皱眉,总觉得舒妃这话中有话。然而不等她细想,就听舒妃又道:“不过妹妹刚从德尚殿过来,姐姐可放宽心,皇上可是早早就听到了消息,如今正等着建王殿下呢。” 岚贵妃心头狂跳,狠狠盯着舒妃。舒妃笑得肆意张扬,年轻娇美的面容越发可恨。若非有舒妃嚼舌根,这等闲言碎语怎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季司宏的反应却是与岚贵妃截然相反,他心下一喜,当即便道:“既然如此,母妃,那儿臣便去了。” 季司宏说罢就要带着许全离开,岚贵妃心里一慌,又气又急,上前一个巴掌打在季司宏脸上,清脆声后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 莫说旁人,就连季司宏都被打懵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岚贵妃。岚贵妃却是冲着一旁的竹玉使了个眼色,竹玉会意,便要上前抢过许全手上的汤药。 许全知道主子为了这一盅汤药废了多少心思,又没得到主子的示意,自然不敢将东西交出去。 他是练武之人,竹玉硬抢不得,便狐假虎威怒斥道:“大胆奴才,竟敢违背贵妃娘娘之命,还不快把东西交出来!” 岚贵妃心中恼怒季司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季司宏也倔强不肯点头。正在僵持之际,却见前头一队仪仗缓缓而来,正是皇后佟氏。 第一百八十一章:神虞草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皇后娘娘驾到!” 佟氏的仪仗款款而来,已是避无可避。舒妃冲着岚贵妃挑衅一笑,转身亲亲热热的上前同佟氏请礼问安。 “妾身给皇后娘娘问安,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呀?” 佟氏的目光扫过季司宏看向岚贵妃,岚贵妃咬牙不情不愿的草草行了一礼,季司宏也不得不行礼。 佟氏这才收回目光,对舒妃道:“近日天寒地冻,教人身体不适,本宫让人炖了补汤准备送去。” 舒妃掩唇笑道:“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真是教人羡慕。” 这话当真是恭维了,佟氏有意无意的瞥了季司宏一眼,面上带了笑意说道:“皇上的龙体事关天下安危,承煜这孩子有孝心,不知从哪里得了一颗百年灵芝,特地拿来献给父皇。” 舒妃“呀”了一声,夸张道:“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这百年灵芝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皇上用了定然龙体康健。其实要说起来,这太子殿下的一片孝心才更是难得。” 季司宏心中冷笑,心道季承煜还真是贼心不死。神虞草被自己抢先一步摘走,便又不知从哪里找来这百年灵芝充数,只是这百年灵芝如何比得上神虞草。 想到这里季司宏便朗声道:“这倒是巧,儿臣与太子殿下想到了一处。” 皇后转头望去,神色淡淡道:“哦,是吗?” 季司宏只觉这一声质问带着轻蔑之意,不顾母妃给他使眼色,便脱口而出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儿臣费尽千辛万苦得来一株传说中的神虞草,以自身精血入药才制成了这一盅汤药。” 佟氏的眉头一皱,看向刘宗手中端着的物什,沉了面色道:“建王,你可知事情轻重?这神虞草不过是传说中的神草,尚且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你贸然给皇上献药,若是龙体有个万一,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季司宏心中冷笑,还未开口,却是他一贯与皇后唱反调的母妃竟开口附和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是宏儿一时糊涂了,妾身这便带他回去管教。” 说罢便示意季司宏与她一道离去,但季司宏哪里肯?若是原先他一心为讨好父皇,替宋氏求一份哀荣,或许还能听进母妃的劝阻。 然而此时皇后的轻蔑和怀疑,到底滋生了他的心气,更何况他难得能够压过季承煜一头,怎会舍得放过这个好机会。 季司宏对岚贵妃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对佟氏道:“儿臣自然知道其中厉害,早已将神虞草拿给章太医看过,这汤药便是出自章太医之手,皇后娘娘可还有什么疑虑?” 佟氏的神色略缓和,但还是不甚苟同,却也不好直言拒绝,便道:“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好拦你,免得让人以为是本宫心胸狭窄容不得你。谷月,你去将章太医一并带去德尚殿,如此本宫方能安心。” 说罢仪仗再起,往德尚殿而去,舒妃嗤笑看向岚贵妃母子,也随之前去。岚贵妃心乱如麻,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法子阻止,如今身边也没有桂枝可以商量。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季司宏已经带着人紧随皇后和舒妃而去。事到如今,再强行阻止季司宏显然是行不通的,她也只得咬牙跟了上去。 德尚殿中元和帝正在为廖广天之事忧心。前有宋世阳带回来的消息,如今又出了浮生醉之案,廖广天所犯下的罪孽已是十恶不赦。 但南阳如今已是廖广天的天下,且距京路途遥远,若是一个弄不好反倒让廖广天借机拥兵自重。 且最刺手的,是不知如今京中已经有多少人被浮生醉控制心神。若是短兵相接,朝廷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不行,此事不可轻易而为。 想到这里元和帝心口犹如堵着一块巨石,头也疼了起来,随手拿过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却被呛得咳了两声。 正在这时,就听掀帘声响,是佟氏和舒妃一道而来。皇后冲舒妃示意,舒妃上前替德安给元和帝轻抚胸口,直到元和帝摆了摆手方才停手。 元和帝拍了拍舒妃的手背,看向佟氏道:“皇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一旁的谢公公上前,手中的托盘上盛着还热气腾腾的羹汤,佟氏道:“臣妾挂念皇上的龙体康健,特地让人炖了羹汤拿来。” 舒妃附和道:“虽说政务要紧,但皇上的龙体才是最重要的。皇上看了一日的折子,也该歇一歇了。” 见元和帝点头,德安招呼一旁的福安。福安忙手脚麻利的上前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一番,空出元和帝面前的位置。 他正待从谷月姑姑手中接过羹汤,就听又是门帘掀动,是季司宏随后而来。皇后唇角微扬,对元和帝道:“方才臣妾来时正巧碰上建王,听说建王得到一株神草,特地以自身精血入药,拿来献给皇上。”三k 元和帝大感意外,看向刘宗手呛得托盘。刘宗得了季司宏的示意,上前将托盘放在元和帝面前,揭开盖子,露出一碗浅金色的汤药。 季司宏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神虞草入药,儿臣偶然得知,便亲自前去将这神药采来献给父皇,望父皇能够食之去除病灶,延年益寿。” 元和帝正待再说什么,又是门开,是岚贵妃也来了,身后还有谷月姑姑带着章太医。 佟氏道:“到底这神虞草从前只是传说,并未听说过服用先例,臣妾心中觉得不妥,便让人将章太医也请来了,总归是多个安心。” 章太医对屋中众人行礼,闻言答道:“皇后娘娘所言不错,微臣也只是在古籍中看过记载,从前只当是传说,后亲眼所见才知世间竟真有此物。” 元和帝这下来了兴趣,问道:“那依章太医所言,这便是传说中可治百病的神药了?” 章太医谨慎答道:“回禀皇上,微臣医术浅薄,看不出这神草其中的奥妙,但确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的确是极好的药材。” 元和帝点了点头,看不出是否失望,转而看向季司宏问道:“你方才说以自身精血入药是何意?” 季司宏答道:“父皇有所不知,传说中神虞草乃是天神感念虞国太子的一片孝心才降下神草。太子便以自身精血为药引,将寿数分与虞国国君,救回了命不久矣的父皇。 所以儿臣也以自身精血入药,愿将寿数分与父皇,只愿父皇龙体康健,福寿延年,万寿无疆。” 季司宏这话说的讨巧,所谓的以精血入药便是将寿数分与服药之人,不过是传说中罢了。但世上谁人不想长寿元,尤其是元和帝这个龙体抱恙的九五之尊。 所以明知不过是口头奉承,元和帝依旧笑逐颜开。 舒妃却突然开口道:“妾身从前倒是也听说过这个传说,但妾身记得,传说中天神曾警戒太子。因将寿数分与他人乃是逆天之举,所以需得是血亲之人方才可以。 所以必须要以服药之人血亲的精血为药引,否则服药之人便会收到反噬,遭到天神降下惩罚,暴毙而亡。” 章太医“唔”了一声,答道:“古籍上确实有此记载,虽不知真假,但微臣不敢大意,建王殿下留下的精血微臣一直亲自看管,不敢假以他人之手,舒妃娘娘大可放心。” 岚贵妃面色一变,强撑着开口道:“说到底章太医也是第一次见这神虞草,若是不清楚其中厉害,贸然服用伤了皇上龙体可怎么办?还是算了吧。” 这若是旁的太医,定然怕得罪岚贵妃便顺水推舟了。但章太医却觉得岚贵妃这是在质疑自己的医术,一板一眼的答道:“微臣自然是经过反复考量,思虑周全,才敢拿来献给皇上。 即便不知这神虞草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有神效,但绝对对人体有益无害,贵妃娘娘不必多虑。” 岚贵妃咬紧牙关,恼怒这老东西不识抬举。眼看皇上神色愉悦,拿起调羹便要食用那神虞草,她心头一紧,一瞬间心头闪过无数念头。 若是当真非血亲之血不可,若是皇上食后当真龙体有恙,那自己筹谋这么多年便要功亏一篑了。 即便安慰自己不大可能是真的,但舒妃与章太医所言到底入了心,让她忐忑不安。不,她不能拿这件事来赌! “皇上!” 岚贵妃突然开口,边说便往元和帝身边走去,而后接过汤药和调羹道:“皇上,还是让妾身来吧。” 舒妃站在一旁,突然说道:“说到底这也是建王殿下的一片孝心,反正这一盅汤药还多,不若贵妃娘娘也喝两口,或许神草还能青春永驻呢。” 她这话半真半假,叫人听不出是羡慕还是嘲讽。岚贵妃却是身子一僵,不甚自在道:“舒妃妹妹说笑了。” 说罢她佯装脚下不稳,突然身子一倒,手中的汤盅随之落地,汤药撒了一地。 “娘娘!” 竹玉忙上前扶起岚贵妃,岚贵妃打量着元和帝面上神色,边道:“是妾身太不小心了,竟毁了宏儿对皇上的一片孝心。妾身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元和帝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舒妃却在一旁意味深长道:“妹妹怎么瞧着贵妃姐姐不是不小心,倒像是有意为之。先前便再三阻拦建王殿下,如今又失手撒了汤药。 此等行径,实在让妹妹心中疑惑,贵妃娘娘莫不是心中有鬼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取舍之间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岚贵妃心头一紧,总觉得今日的舒妃与往日不同,话中有话好似知道了什么,才敢对自己这般放肆。 佟氏不轻不重的呵斥了一句:“舒妃,不得妄言。” 这般软绵绵的训诫舒妃自然不当回事,反倒甚是委屈的对佟氏道:“皇后娘娘,这也不能怪妾身。岚贵妃这般拦着,宁肯洒了汤药辜负了建王的一片孝心也不敢让皇上服药,倒好似是怕这神虞草会毒死皇上。” 她目光一转,如同利剑般射向岚贵妃。 “贵妃娘娘此举,到底是怕建王在汤药中下毒?还是怕建王殿下的精血有问题?” 此言可谓是毫不客气,岚贵妃倒抽一口气,心头惊怒交加,如强弩之末般撑着自己,指着舒妃呵斥道:“舒妃,你放肆!” 元和帝的声音响起,淡淡瞥过舒妃一眼,那目光却让舒妃不禁瑟缩。 “舒妃,休要胡说八道惹恼贵妃,还不快向贵妃赔罪。” 舒妃即便再不服气也不敢公然抗旨,只得不情不愿的说道:“贵妃娘娘宽恕,你也知道妹妹素来便是这般口无遮拦,姐姐就不要同我计较了。” 岚贵妃被气的不轻,但一个“你”字才出口,元和帝已经开口道:“好了,当着晚辈的面吵吵囔囔成何体统。” 岚贵妃到底心虚,也就顺势做罢了。这要是放在往日,她从未看在眼里的小小舒妃竟然这般对她,岚贵妃定然不会轻易罢休。 两人交锋这么多年,舒妃自然也清楚她的性子,见状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在元和帝看来这不过是嫔妃之间的争风吃醋,无中生有。但舒妃这话听在季司宏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让他久久未能回神。 明知不该轻信舒妃的挑拨离间,但母妃毫无道理的强硬阻拦,让他心底却如同被扎进了一根刺。 “殿下,建王殿下?” 德安的声音猛地将季司宏唤醒,季司宏抬头对上父皇深沉的目光,顿觉无所遁形,仿佛自己所思所想都被一览无余。 元和帝开口道:“你的孝心朕心领了,朕知道你心中所想。此刻殿中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你给朕一个准话。娶明珠郡主为正妃,当真是你心之所愿?” 季司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尚在怔忡之际,元和帝又道:“你若当真想要迎娶月瑶,回去便将宋氏的后事处置妥当,休要再提以正妃之礼下葬之事。 但若这只是你母妃的意思,你并无此意,朕便应了你,你也休要再提迎娶月瑶之事。如何?” 如何? 季司宏脑中一团乱麻,无数纷乱思绪纷至沓来,母妃的呵斥怒骂和宋氏的哀婉幽怨。最终他闭了闭眼,哑声道:“儿臣,明白了。” 刘宗战战兢兢等在门口,好不容易等到主子出来,却是神色阴郁,小心翼翼问道:“皇上特地留了主子一人在里面,可是说了什么?” 季司宏缄默片刻,终于喃喃开口,不知是说给谁人听的。 “罢了,不过是死后哀荣,已经无济于事。她若在天有灵,定然也希望本王能平步青云……终是我对不起你。” 大约是天公怜悯,建王府一片素白,连着多日都是阴沉天色。 虽说冬日本就难得见几天好日头,可这天色确是阴沉的紧,天边阴霾如织,仿佛沉沉积郁在人心头,不知何时就会倾塌。 白嫣然手中的书册放下,似是有些伤神的按了按眉心。朱玲上前添茶水,不经意间目光一瞥,正好看到上面的内容,随即便垂眸敛目不敢再看。 那是一本坊间流传的杂记,这一页正好讲到负心汉入赘,待到岳父母去后以七出无子之过休妻霸占家财,反而迎娶府上丫头连生两子。 不料临死之前才得知,丫头生的两子皆非自己血脉,就此断了香火含恨而终,可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但那原配夫人却已经落魄而亡,的确让人看着气闷。 素心掀帘进来,手上端着一盅乳鸽汤,放在桌上舀了一碗出来道:“这是夫人特地让人送来给小姐补身子的,小姐用一些吧。” 白嫣然搅动着碗里炖的酥烂的乳鸽肉,瞧着不慎有胃口,随口问道:“唐姨娘那里可还好?” 素心叹了口气,道:“段氏夫人前些日子回去了,唐姨娘瞧着好些了,只是…… 只是据说唐姨娘出了月子这些日子,老爷只去过揽月院一次,之后便不再去了,常常是宿在杨姨娘那里。” 白嫣然蹙眉问道:“怎么回事?我记得从前父亲更偏宠唐姨娘出了,如今怎么突然就被冷落了?”来看书吧 素心凑近了说道:“奴婢见语心模样憔悴,实在可怜,便同她说了句话,她突然就同奴婢哭诉起来。说是唐姨娘肚子长的太大,腹上生了很多可怖的伤疤,吓了老爷一跳,便不愿再宠幸唐姨娘了。” 白嫣然心中滋味复杂,素心也不禁唏嘘道:“唐姨娘性子要强,一心向生个小少爷。从前又那般受宠,如今断了恩宠,膝下只有一个小姐。 偏生一向较劲的杨姨娘又生了儿子,还恩宠稳固,怕是她心里不好受,连带着语心的日子也不好过,还不知以后要怎么办呢。” 白嫣然叹道:“女人可真是不容易,到了岁数便要离家嫁人。没嫁人时都盼着嫁个好夫君,嫁了人又要忙着怀身孕,等有了身孕还得生个儿子。” 素心将搁在碗边的调羹又塞进白嫣然手中,哄劝道:“所以小姐多吃点,养好身子才能有身孕,可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片苦心。” 朱玲抿唇一笑,不发一言出去了。素心回过神来不见朱玲,同白嫣然道:“朱玲也不知这段时日忙活什么,总是不见人影,莫不是有了心上人吧?” 白嫣然调侃道:“许你与古方郎情妾意,朱玲模样性子又不差,自然有人献殷勤。” 素心嘟囔道:“我还以为朱玲倾心的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许侍卫,难不成是连岳或者单兴?” 白嫣然听着小丫头嘟嘟囔囔,笑而不语,静静看向窗外朱玲离去的方向,眸中若有所思。 民间有常言道:头七回魂,是指已死之人的魂魄会在死后第七日回到临死之地游荡。 今日正是宋侧妃的头七,待天色一黑,祝柔芸愈发不安起来。这几日虽然有钱婉儿偷偷送来的衣食,她又捡了木柴回来烧火取暖,好歹是撑过来的。 但在这里每一夜都是煎熬,尤其是今日,生怕宋侧妃的魂魄回来找她索命。祝柔芸早早便睡下了,却因胡思乱想始终难以入眠。 眼看着夜色渐深,祝柔芸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却听见外头突然响起“嘟嘟”声,惊的她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啊!” 她慌慌张张裹着被子缩在床角,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喃喃道:“不是我,我没有偷你的钗子,你不要来找我。我没有,不要来找我……” “姐姐,姐姐?” 祝柔芸猛地回过神来,一股脑冲了出去,到了狗洞那里果然听见外头是钱婉儿的声音,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哭着哀求道:“好妹妹,你可去求了王爷?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侧妃的凤头钗明明不是我偷的,我没有偷那钗子,为什么要冤枉我……” 祝柔芸崩溃大哭,钱婉儿大约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墙那头一直沉默着。好半晌,祝柔芸收了哭声试探着问道:“婉儿,你还在吗?” 她生怕钱婉儿也对自己置之不理,那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好在钱婉儿并未离开,一直耐性的等着她止了哭声才开口道:“姐姐,我在这里。” 顿了顿,她为难的说道:“我试着同王爷提了几次,但王爷他……” 钱婉儿的未尽之言不言而喻,一旁的芝容也道:“我家姨娘因为几次三番替祝姨娘说话,已经受了王爷的训斥。每次来给祝姨娘送东西也是偷偷摸摸冒险前来,若被王爷知道,连带着我家姨娘也要受挂落。” 钱婉儿小声斥责芝容多嘴,祝柔芸却是心头一阵惶恐和绝望。 “王爷,王爷他竟这般无情,丝毫不顾念从前情分,一心要妾身的命吗?” 那头沉默片刻,而后钱婉儿幽幽道:“有一事妹妹不知该不该讲,姐姐听了怕是会伤心。” 祝柔芸凄然一笑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是听不得的。” 钱婉儿的声音中透着诡秘,说道:“前次得了姐姐的提醒,妹妹便开始留心姐姐院子里的人,前日你身边的丫头走了,我让人去问才知竟是王爷亲自打发走的。 姐姐,先前你便说过自己小心防备,想不到还有谁能将钗子放到你床底下。我也一直不解,谁能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侧妃的凤头钗。 但若那人就是王爷自己,一切不解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绕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祝柔芸仍是愣就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栽赃陷害我,要置我于死地之人就是王爷?不可能,肯定是你弄错了。” 钱婉儿的声音传过来,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我也不愿相信,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祝柔芸已然六神无主,仓惶问道:“可、可这是为什么?王爷何至于要如此对我?” 钱婉儿的声音裹挟着冬日夜里呼啸的风声传来,让祝柔芸心底发寒。 “是啊,王爷到底为何要如此对姐姐呢?姐姐当真不清楚其中缘由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空穴来风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自从入了冬,昼短夜长,日子便也一天天过的飞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年末。新年始矣,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诺大的王府整日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如今府中没有管家,倒也并不忙乱,反倒白嫣然不必掣肘,底下人也都各司其职。 古方和裴先生自是不必说,府中的护卫和账目都不必费心思。厨房里由单大娘看着,四处洒扫的丫头有慧娘管着,花房马骝等处的杂事都是郑伯操心。 余下便是四处侍候的丫头婆子小厮,白嫣然懂得用人之道,赏罚分明,恩威并济,不怕底下人生出心思来。 自然,舒月这般原就是抱着别的心思之人另当别论。不过若是同前世比起来,这一世的舒月算是安分多了。 前世的安王妃是顾月瑶,府中上下人尽皆知王爷王妃是名分夫妻,有名无实,几个妾室自然就心思活络起来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不必说四个女人争宠了。前世白嫣然安安心心当着季凌云身边的爱宠,悠悠然看着几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倒是觉得挺好看。 但如今若是放在自己身上,那便不怎么好看了。 之前白嫣然留着舒月,不过是想借她的手通过左承安打听苏氏的消息,如今苏氏人都已经死了,舒月自然也就无用了。 白嫣然虽然知道季凌云对舒月全然没有心思,但也不想将一个心怀不轨之人留在身边。 总归舒月当初费尽心思进王府也不是真为了当个丫头,至于其他的痴心妄想还是早日断了心思的好。 如今白嫣然身边这几个丫头都得重用,素心自不必说,是真正的亲信。朱玲掌管库房和银钱,小八和阿阮管着底下的丫头婆子。 眼看着年关将至,按例要给府中的下人们一人裁两身新衣,年货也得提前置办起来,琐碎事情不少。 朱玲将这一项项的项目拿给白嫣然看,白嫣然看罢点头示意,突然又开口道:“你家就是京城的,若是想回去同亲人团聚明日便回去吧,过了十五再回来。,” 朱玲措不及防,顿了顿才说:“父亲虽然在外面置办了宅子,但母亲从来都是住在佟家,过年一向也是如此。” 白嫣然毫无芥蒂道:“既然如此,那你回去佟家也是一样的。一年到头母女分离,想必彼此心中都是十分想念。” 朱玲这次是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奴婢多谢王妃体谅,容奴婢再想想吧。” 白嫣然也不强求,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朱玲出去时正好与小八擦肩而过,小八见朱玲面色有些苍白,心中疑惑,却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小八将府中上上下下的名册呈上,白嫣然粗略扫了一眼,便道:“大伙儿一年到头也不容易,除了两身新衣裳,每人再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做赏钱,入府三年以上的发两个月,几位管事发三个月。 你登记好了以后再去同朱玲知会一声,让她去裴先生那里支钱。” 小八不住点头,心中暗喜。正待退下,就听白嫣然似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还有舒月,也发三个月的月钱。” 小八愕然,不等她问出来,白嫣然已经答道:“待过了正月,便让她走吧。她若是不愿,便同她说说柳杏儿,她自然就明白了。” 小八这才明白过来,心中也是一松。到底一个院子住着,明知舒月不是个善茬却得虚以委蛇,暗中还要防备,着实也不松快。 不过等舒月走了,王妃身边大丫头的位置便空了一个出来,也得早点盘算着人选,可不能再来个让人费心的了。她心中转着自己的小算盘,并未注意到一闪而过的衣角。 礼部素来清闲,但到了年节时却最是忙碌,尤其元宵祭祖,更是分毫马虎不得,季凌云连着几日早出晚归,待到元宵半日过后方才见到人影。 宫里有宫宴,白嫣然一早起便收拾妥当了,待季凌云回来换了朝服,两人便先往凤仪宫去。 宫里自然也是热闹的,只是在这巍峨宫墙内却不见欢声笑语,仿佛在庄严肃穆之下人的悲喜也显得格外渺小。 两人在凤仪宫门前遇到了舒妃,显然舒妃也是要去皇后那里。这也不奇怪,舒妃本就是佟家旁支出来的女儿,入了宫又受皇后庇佑,自然与皇后多亲近。 三人被谷月姑姑欢欢喜喜迎进了花厅,皇后还在为今日的盛宴梳妆,需得等上一会儿,便给三人上了茶水点心稍坐片刻。 舒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片刻,突然开口说道:“不知殿下与王妃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最近宫里都在谣传建王殿下非皇上的血脉,听着可真是骇人听闻呀。” 季凌云淡淡道:“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娘娘还是不要轻信,免得祸从口出,平白惹来麻烦。”19楼文学 舒妃掩唇笑道:“王爷这是哪里话,臣妾也就是同王爷王妃说说罢了,出了凤仪宫自然知道管住自己的嘴巴。 只是大逆不道之言都敢传出来,可见不是空穴来风,不知王爷可还听见过什么?” 季凌云微微皱眉,白嫣然接口道:“舒妃娘娘说笑了,王爷不好时常入宫,怎会对后宫流言比舒妃娘娘还清楚?” 舒妃面上的笑容愈深,只是那笑意中却多了几分凌厉。 “王妃说的也是,只是王爷不好时常入宫,王妃却是并无顾忌,却也鲜少入宫来陪伴皇后娘娘。若是忙着照顾孩子也就罢了,但王妃如今连身孕也无,却还这般怠慢,难免有对不孝之嫌。” 白嫣然不动声色打量着舒妃,季凌云眯了眯眼,正待开口说什么,佟氏正好出来了。几人起身行礼,舒妃又缠着佟氏说起话来,季凌云也不好再发作。 白嫣然在底下握住季凌云的手,轻轻冲他摇了摇头。正好舒妃转头看到两人这番眉来眼去,转而对佟氏说道:“安王殿下与王妃感情甚笃,当真是叫人羡慕,娘娘你说是不是?” 佟氏看向两人点头道:“嫣儿是个有分寸识大体的好孩子,不怪凌云喜欢,本宫也喜欢。” 舒妃也附和道:“娘娘宅心仁厚,自然福泽绵长,庇佑子孙。” 舒妃似是随口无心之言,却让佟氏不禁蹙了蹙眉。她再看向季凌云与白嫣然二人时,目光中不多了几分忧色。 季凌云开口道:“等再过些日子皇兄也娶了太子妃,咱们一家子聚在一起,母后这里才算热闹了。” 季凌云这“一家子”说的无比自然,却让舒妃不禁有些微愠,借着低头喝了口茶掩饰过去了。 几人动身去了凌霄阁,今日是家宴,各宫嫔妃都在,灵希自然也在。有段日子不见,小丫头似乎稳重了些,到底没有一见面便冲过来了。 元和帝一直到宴会开始时才入席,随之而的还有岚贵妃,可见方才一直是在伴驾,自然少不得惹来不少后宫嫔妃们羡慕嫉妒的目光。 岚贵妃今日照例是艳压群芳,但白嫣然却能看出她厚厚脂粉下憔悴的面色。想来这段时日宫中的流言对她不胜其扰,尤其是她心中本就有鬼,自然更是心虚。 岚贵妃虽狠厉,且工于心计,却非真正的聪明人。没了桂枝姑姑的岚贵妃,便如同一头失了厉爪的猛虎,已经不足为惧。 只是她盛宠多年不衰,却不能找准死穴一击致命,她便能借着元和帝的宠爱死灰复燃,连带着建王也越发肆无忌惮。 季司宏虽是精神抖擞,但瞧着也是消瘦不少,不知他可否知道宫中流言。只是听说宋侧妃最终也没以正妃之礼下葬,想必心里也不好过。 有歌舞助兴,时间倒也好打发。 没一会儿灵希便坐了过来,笑吟吟与白嫣然说话,说起今日民间热闹的庙会和晚上的灯会,似乎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灵希一向喜欢热闹,自然对民间的灯会向往甚之。但桑从姑姑一向管的严,她便央求白嫣然同去,这样桑从姑姑便能放心让她去了。 白嫣然被她缠的无法,只得答应下来,小丫头喜不自胜,屁股便要坐不住了。 只是上首的皇上皇后娘娘还端坐着,其他人自然不能走,只得老老实实坐着,心却已经飞到了外头。 季凌云原是与白嫣然饮酒赏舞,不亦乐乎,冷不防灵希又来横叉一脚,他也只得转而去同季承煜喝酒。 季承煜看过去一眼,了然道:“看来灵希很喜欢弟妹,芍晗与她性子不合,难得她能有个说话的人。” 季凌云无奈摇头道:“待皇兄你也娶了嫂嫂便知道了,到时候被抢走老婆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季承煜淡淡笑道:“灵希在宫里也待不了两年了,也不知到时候会嫁去哪里,如今多亲热些也好。” 季凌云一怔,不解其意问道:“皇兄此言何意?” 季承煜摇了摇头,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言,待嫁了人自然不比如今这般清闲。” 季凌云这才点了点头,又笑着说道:“算起来皇兄的大婚之日也没多少日子了,又要有的忙了。” 季承煜想到齐思敏,不禁唇角微扬。只是不知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笑意收敛,眉心不经意间皱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滴血认亲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元宵宫宴照例是要一直入了夜方才散席,席间都是王公贵戚,后宫妃嫔,算得上是真正的皇家家宴。 两位公主与蹒跚学步的四公主t与六皇子暂且不提,宁王一向不与人交恶,也不同谁亲近,素来是最不起眼的。 余下太子殿下与安王殿下自是一派,建王虽是单枪匹马,却偏生最得皇上偏宠,又有岚贵妃这个宠冠六宫的母妃,也能与太子和安王分庭抗礼。 除却舒妃因出身自入宫便攀附皇后,其他嫔妃们对岚贵妃是敢怒不敢言。然而如今宫中流言如沸,便有些个平日被岚贵妃打压的恨了的开始蠢蠢欲动。 一曲歌舞毕,怜贵人起身举着酒杯遥遥敬了皇上一杯,岚贵妃冷眼看着,眼中满是不屑。 这怜贵人是去年入宫的新人,随着元和帝年事渐高且龙体抱恙,宫中已许久不见新人。元和帝自然图新鲜,所以怜贵人初入宫时很是得宠了一阵子。 然而好景不长,岚贵妃圣宠不衰有专横跋扈惯了,连皇后都不大放在眼里,怎会让一个小小贵人爬到自己头上。借着御花园怜贵人冲撞了自己的名头,让人狠狠掌了嘴。 怜贵人不禁挨了打,更是丢了颜面。她正是得宠,又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当即便盯着红肿的脸去元和帝那里告了状。 虽然元和帝一向偏袒岚贵妃,但为了安抚新欢便传旨让岚贵妃禁足梓晨宫。怜贵人到底是新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觉皇上罚的轻了。 但岚贵妃却深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她到底在宫中经营多年,着人悄悄给怜贵人的净脸水中下了药,让怜贵人起了满脸的红疹,险些毁了容。 怜贵人断定此事定是岚贵妃的报复,但净脸水早已泼了,这一盆净脸水又不知经过了多少双手。事情做的干净利落,让人抓不着把柄。 后来怜贵人因脸上红疹许久不能侍.寝,岚贵妃那头哭一哭元和帝便心软解了禁足,自是越发打压怜贵人。待怜贵人终于恢复容颜,早已君恩不在。 怜贵人是个心气高的,同岚贵妃倒是有些相似。容貌绝丽却家世不高,性子更是倔强的很,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如今她一逮着机会,便想要好好出口恶气。 怜贵人饮了酒,却未落座,目光扫过岚贵妃和建王季司宏,笑魇如花道:“妾身也听说了建王殿下替皇上寻来神虞草,又亲已自身精血为引献上汤药之事,实在为建王殿下的一片孝心感怀。” 季司宏此时最不愿提及的就是此事,偏生大庭广众不能发作,只得在起身众目睽睽之下开口道:“怜贵人谬赞了,儿臣不过是尽了为人子的本分。” 怜贵人面上笑意不变,目光一瞬不瞬钉在季司宏面上,突然说道:“其实细说起来,建王殿下的模样长的真是与岚贵妃相像,却不似太子殿下与安王殿下,长的更像皇上呢。” 季司宏眉角一跳,却只能引而不发。岚贵妃却是脸色一变,指尖蓦地收紧,用力到指甲几乎要刺进肉里却不自知。 大殿中一片寂静,众人自然都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却没想到怜贵人竟然当众说出来。季凌云挑眉看向身旁的季承煜,季承煜却摇了摇头。 白嫣然看着怜贵人与岚贵妃五分相似却年轻许多的容貌,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怪异感。不知是否因为怜贵人不受宠,白嫣然并不记得前世后宫里有这样一个人。 收回视线时白嫣然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的季钰仁,只见他面色如常的自斟自饮,好似周遭之事全然与他无关,当真是个淡泊之人。 岚贵妃的席位就在元和帝下首,但此时她亦是众矢之的,偷眼去觑元和帝,却见他面上神色仍是一派沉稳,难辨喜怒。 她心头一沉,皇上果然已经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岚贵妃深知元和帝的多疑,否则也不能因此让皇上对皇后疑心不定,致使帝后离心。 她当机立断,突然起身走到殿前跪下,抬头时已然红了眼眶。 “皇上,你一定要为妾身做主。近来不知有人是何居心,在宫中散布对臣妾不利的谣言。流言如沸,若皇上不能还妾身一个青白,臣妾便当真活不下去了。” 上首的元和帝沉默片刻,大殿中一时极静。除却岚贵妃的哭泣声,余下便再没有一点声响。 白嫣然的目光扫过岚贵妃委屈的模样,心中感叹这个女人能够宠冠六宫果然是有道理的,这绝色容颜哭的梨花带雨果真惹人怜爱。 能够多年来圣宠不衰,自然并非愚钝之人。岚贵妃知道元和帝心中已然生疑,索性当机立断将事情摊开,反而显得坦荡。 只是这世上之事讲究因果,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片刻后元和帝果然面色稍霁,命德安下去将人扶起来。德安素来收了岚贵妃不少好处,且宫外的家人全都仪仗岚贵妃和建王,自然替她说话。 德安让岚贵妃身边的竹玉和洛儿将人扶起来,而后说道:“贵妃娘娘放心,你侍奉皇上多年尽心尽力,受了委屈皇上自然替你伸张。”乾坤听书网 元和帝看着德安眼中划过一丝冷意,随即看向岚贵妃,问道:“爱妃有话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岚贵妃却只顾着哭的委屈,一言不发。身旁的德安有眼力见,开口道:“皇上有所不知,近来宫中竟有人在传大逆不道之言,污蔑贵妃与建王殿下,实在可恶!” 元和帝似是全然不知,问道:“哦?是何流言?” 怜贵人总算逮着了机会,抢先说道:“皇上有所不知,近来宫里盛传,建王殿下并非皇上血脉,乃是岚贵妃与人私通生下的孽种!” 季司宏勃然变色,不待他发作,便听“哐当”一声,是元和帝盛怒之下摔了酒杯,呵斥道:“胡说八道!” 龙颜大怒,众人纷纷惶恐起身,就听元和帝声音森冷道:“德安,你身为宫中总管,竟然放任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四处流传,朕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德安忙跪下磕头请罪,哆嗦着唇道:“启、启禀皇上,奴才的确罪该万死。但奴才并非玩忽职守,只是查到最后,发现流言似乎是从皇后娘娘宫里传出来的,奴才、奴才实在是不敢……”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是暗示皇后娘娘执掌后宫,他这个大总管也不敢与之冲撞。 岚贵妃立刻借机行事,转头看向皇后,哭诉道:“臣妾自知因受宠素来不得皇后喜欢,但不想皇后娘娘竟这般恶毒,要将臣妾与宏儿置于死地。 可怜我的宏儿竟要背负如此污名,臣妾身为母妃,实在是心痛难忍。” 季司宏面色煞白,起身出席也在跪了下来,朗声道:“请父皇替儿臣做主,还儿臣一个清白,否则儿臣宁死不肯受此折辱。” 元和帝转头去看皇后,皇后缓缓起身,面色平静说道:“皇上明鉴,臣妾冤枉。” 岚贵妃立即开口道:“德安总管所言不虚,后宫素来管教慎严,若非皇后娘娘默许,这般大逆不道的流言怎会甚嚣其上?” 德安在旁附和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皇上明鉴。” 皇后与岚贵妃剑拔弩张的关系早已是人尽皆知,若是岚贵妃出事自然是皇后收益最大。如今岚贵妃主动坦白流言,反倒让皇后陷入被动。 佟氏与元和帝对视,再次开口道:“臣妾是冤枉的,还请皇上明察。” 事已至此,季承煜与季凌云自然也起身为佟氏求情。白嫣然看向被人忽视的德安,突然开口道:“儿臣不知德安总管素来是如何管教宫人们的,但德安总管所言干系重大,事关皇后清誉。敢问德安总管,你是如何得知流言是从凤仪宫传出来的? 若是单凭德安总管一张嘴,便定了皇后娘娘的罪名,儿臣心中惶恐。前朝便有宦官欺上瞒下,玩弄权术的先例,难免有人也起了这等歪心思。” 德安不料白嫣然的嘴竟这般利,不禁汗毛倒竖,他不敢去看皇上的面色,不住磕头道:“皇上明鉴,奴才对皇上一片赤诚之心不敢有丝毫欺瞒。奴才侍候皇上多年尽心尽力,绝不敢生出半分妄念,还请皇上明鉴!” 元和帝面色晦暗不明,一时无言。德安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他却全然顾不上,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口来。 白嫣然心想不就是挑拨离间吗? 她接着开口道:“既然如此,还请德安总管细细道出是何人,何时,在何地听何人所言?周遭可有人证?” 德安被问的哑口无言,片刻后才讷讷道:“流言传于口舌之间,宫人们闲暇时随口之言便被口口相传,哪里还会记得这些细枝末节了。 但老奴私下问了许多宫人,都说流言一开始是从凤仪宫传出来的。若是王妃还是不信,奴才这便传人进来问话。” 白嫣然冷笑道:“可我只听见德安总管之言,却不知这记不得细枝末节的许多宫人,是偏偏如何得知消息一开始是从凤仪宫传出来的。 倒是德安总管身为宫中总管,管着宫里许许多多的宫人。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想必你的话比皇后娘娘的凤谕都管用。” 德安恨得咬牙切齿,却再无言以对。元和帝终于不耐烦的摆手道:“好了,都起身吧。” 沉寂许久的怜贵人这时又开口道:“其实事情倒也不必这般麻烦,只要皇上与建王殿下滴血认亲,是非自然分晓。” 岚贵妃心中对怜贵人恨极,但事到如今已无回头之路,只得咬牙赌一把。她开口道:“臣妾自知得皇上宠爱让许多人眼红嫉妒,但不想人心竟如此狠毒。为证清白,臣妾愿让宏儿与皇上滴血认亲!” 第一百八十五章:元宵灯会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岚贵妃一言镇定四座,白嫣然也不禁一怔。 岚贵妃她怎么敢? 然而下一刻,响起了元和帝的一声怒斥:“荒唐!” 说罢元和帝亲自离席下去扶起岚贵妃,握着她的手说道:“快起来吧,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岚贵妃心头大石落下,依偎在元和帝怀中委屈唤道:“皇上。” 元和帝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抬头看着皇后冷声道:“皇后掌管后宫,竟让宫中流传这些大逆不道的流言蜚语,让贵妃受尽委屈,实在失职!若再有下次,朕看就该换个人掌管后宫了。” 佟氏面色冷硬,片刻后方才挤出一句“臣妾知罪”,却更加惹得元和帝当即拂袖而去。 一场好好的元宵宫宴,帝后不欢而散,余下席间众人自然也待不下去。 白嫣然拍了拍灵希的胳膊,灵希点了点头过去同舒妃一起扶着皇后回宫。季司宏的目光冷冷看过来,冷笑一声也起身离去。 怜贵人的目光扫过来,不知看到了什么,竟似是有些萎缩的模样,也悄悄退下了。 白嫣然与季凌云出宫,此刻也不过才华灯初上。外头正是热闹,马车里的气氛却有些沉闷,素心和朱玲两个丫头大气都不敢出。 白嫣然叹道:“王爷与太子殿下费心许久,不想这怜贵人却是个变故。今日元宵家宴,当众提起这等丑闻,难免皇上觉得面上挂不住。” 季凌云嗤笑道:“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无论岚贵妃或者季司宏做了什么,只要岚贵妃跪一跪掉两滴眼泪,父皇最后都会轻拿轻放。 而母后却不同,母后是中宫,掌管六宫,后宫之事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过问。但凡有个差池,父皇便会雷霆大怒。 长大后我才知道其中缘由,父皇迎娶母后乃是迫不得已,更觉亏欠岚贵妃母子,才这般厚此薄彼。可母后何辜?” 白嫣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便伸手去握他的手。季凌云张开手指,两人十指交握,他看着白嫣然温柔笑道:“所以我自小在心中立誓,将来我的王妃定要是我的意中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必要其他人,也容不下其他人。” 正在这时,马车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婉转吟唱,唱的正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见白嫣然莞尔,季凌云扬声道:“阿五,停车。” 阿五将马勒停,古方抱剑跳下马车,伸手将前头出来的素心接下来。朱玲瞧着两人严重闪过艳羡之色,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黯然失色。 若说元宵宫宴奢华,民间的元宵灯会才是真正的热闹。 与女儿节放河灯祈求天赐姻缘不同,元宵灯会便是图个热闹喜庆。元宵之日阖家团圆,直到入夜仍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下了马车眼前便是万点灯火,街道两边大多是各式各样的灯笼,街上熙熙攘攘往来人群当中也十之八九都手提灯笼,当真别有一番趣味。 不远处的高台之上还有曼妙女子在边舞边唱,歌舞毕时燃在周遭的一圈灯笼突然遥遥升上了天,竟是祈天灯。 周遭众人纷纷仰头看着灯笼升天,双手合十虔诚的许下心愿。白嫣然亦不能免俗,诚心诚意许下心中所愿。 愿不负今生,愿今生不悔。 这厢听罢歌舞,再走两步又有新花样。那足有一人高的大灯笼里不禁烛火通明,更有阵阵琴声传出,竟是有人在里面抚琴。 但前头人群围拢最多的,却是个猜谜赢灯的摊子。这倒是每年的旧历了,远不如其他的花样新鲜,但这摊子老板着实是好手艺,故而仍是吸引了不少人。 那灯笼纸面也不知是何等材质,六面皆描着同一位绝色美人,或坐或立,一颦一笑,十分传神。灯笼旋转时美人图便在烛火映照下栩栩如生,教人神往。 不知是否是错觉,白嫣然总觉得那灯笼上的美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老板见又有不少人围拢过来,便扬声道:“快来瞧一瞧,看一看。这几盏美人灯笼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乃是这画中美人亲自所绘。不以银两贩卖,只需答出灯笼主人出的谜面,猜中者即可得,可有人要来试试?”书吧达 有好事者喊道:“老板,你这美人图的确画的不错,但这等仙人之姿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你莫不是为了博个噱头诓骗我们的吧?” 那老板闻言也不恼,笑道:“小老儿虽然也不知这美人的来历名讳,却是真真切切亲眼所见,人比画更美,绝无半句虚言。” 人群一阵哄闹,却无人前来应答,想必方才已经有不少人败兴而归,看来这美人出的谜面当真不简单。 大约是季凌云与白嫣然的模样太过出挑,那老板眼睛扫过周遭众人一圈后,目光便直直看了过来,看着季凌云道:“这位公子可要试试?赢了花灯送给身旁的夫人可不正好。” 季凌云转头去看白嫣然,白嫣然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便轻轻摇了摇头,索性直接拉着季凌云的手出了人群。 身后老板还在出言挽留,白嫣然却丝毫没有迟疑。两人出了谜面摊子,迎面便撞上一个与玩伴疯跑小童。 白嫣然惊了一跳,忙要去扶起孩子看看摔着了没有。不想那孩子却皮的很,自己一骨碌爬起来全然没事人似的又与玩伴们追逐嬉闹去了。 白嫣然与季凌云相视而笑,看到方才那孩童手中的花灯上画着老虎,笔触笨拙,与那灯笼的精美格格不入,倒像是那孩子自己画上去的。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果真见到一个花灯摊子前有热闹正执笔在素来灯笼纸面上作画。那摊子老板是个机灵的年轻人,见两人看过来便拉拢生意道:“两位客官来看看,我这儿不但有现成的花灯,还有没题字画的灯笼,并提供笔墨,只要再添五文钱,客官们便能自己想画什么画什么。” 季凌云上前随手挑了普普通通的一盏花灯,而后沉思片刻,便提笔描画,一鼓作气花了足有一个钟头,才将那花灯递到白嫣然面前。 这灯笼的六面灯面上也画了六幅画,上面是一对夫妻或相视而笑、或相拥而立的模样,可不正是白嫣然和季凌云。 白嫣然面色微赧,季凌云问道:“这盏灯笼娘子可喜欢?” 白嫣然笑道:“喜欢,我很喜欢。” 季凌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故作正经说道:“虽然这灯笼比不上方才那一盏,为夫的画技与那位画中美人相比也略逊一筹,但既然娘子喜欢,为夫自然心中欢喜。” 白嫣然知道他是看出自己方才那点小心思,这会儿借机打趣,只做不知,转身道:“出来这半日,实在有些乏了,咱们回去吧。” 身后的季凌云笑得越发开怀,方才马车上的郁郁此刻已经全然开怀。他大方的掏出一锭银子给了年轻摊主,抬脚追了上去。 然而此时的梓晨宫中,气氛却不似这般轻快。 虽说今日是有惊无险,但岚贵妃回来还是发了好大一场脾气。这会儿外间的宫人们还在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里间只有岚贵妃身边的两个随侍宫女竹玉和洛儿侍候。 洛儿上前奉茶,竹玉见主子面色终于好看些了,这才开口劝道:“娘娘息怒,好在皇上终于是宠爱娘娘,信娘娘的。只要皇上信娘娘,无论背后那些小人耍什么花样都是无用的。” 岚贵妃一拍桌子,恨恨道:“简直欺人太甚!如今连一个小小贵人也敢对本宫指手画脚,真当本宫失宠了吗? 本宫陪伴圣驾近三十载,就连皇后也得避让三分,她一个小小贵人竟然如此折辱本宫,本宫段然容不下她!” 竹玉瑟缩了下,才又说道:“娘娘说的是,如今就连皇上都站在咱们这边,一个小小怜贵人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还不是任由娘娘教训。” 相比竹玉的巧舌如簧,洛儿始终一言不发,垂眸敛目恍若未闻。 岚贵妃闻言却并未高兴起来,反而眉头越发紧蹙。她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洛儿,对竹玉不耐烦的说道:“你先下去吧,本宫这里留洛儿侍候就行了。” 竹玉不甘心的瞪了一眼跟着木头桩子似的洛儿,却又不敢不应,只得悻悻下去了。 竹玉出去将门带上,殿中又是许久的沉寂,片刻后岚贵妃才开口,低声去喃喃自语般道:“本宫了解皇上,皇上心中定然已经起了疑心。正是因此,所以皇上今日才不愿在大庭广众滴血认亲,但他背地里定然会派人取宏儿的血。” 洛儿开口道:“王爷那边咱们防不胜防,但皇上身边还有德安是咱们的人,娘娘不必忧心。” 岚贵妃点头道:“本宫也正是此意,为今之计唯有在皇上取血后将血调换成芸儿的,否则多年绸缪都会功亏一篑,本宫的女儿也白白吃了这么多苦。” 说到这里,她目光越发坚定,吩咐道:“你去告诉德安,只要他办成此事,本宫便让他的侄子做官,让他家中老小下半辈子都富贵荣华。他若不做,本宫若是出事他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洛儿眸中波澜不惊,似是早有所料,应声道:“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第一百八十六章:人生百态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建王府前厅中一片寂静,德安跪在地上,在这等待的片刻中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即便没有抬头去看,他也丝毫不怀疑身前之人此刻面上的凶恶。 但皇命难违,德安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殿下,奴才只是个跑腿办事的。是皇上吩咐下来要取你的血,你若是不从,那便是抗旨之罪。” 说到这里他偷偷回头觑了眼门口的侍卫,凑近了些轻声对季司宏说道:“殿下放心,贵妃娘娘让殿下听命行事,自会逢凶化吉。还请殿下相信贵妃娘娘的手段,不必担心。” 季司宏知道德安一直都是母妃的人,听到这里心中松了口气。冷冷瞥过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伸手到嘴角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进德安手中的瓷瓶中。 德安如释重负,飞快将瓶口塞住。特地咳了两声引起外头两人的注意,起身与季凌云不咸不淡告了辞便回身往外走,端的一副大公无私模样。 马车向疾驰而去,两个守卫一路护送进宫往德安殿去。 半道上正好迎面撞上一队宫人,其中一个宫女打了个哈欠一时没注意险些兜头撞上来,也被那侍卫眼疾手快的将人避开了去。 已经擦肩走过的领头姑姑听闻动静又忙走了过来,一边呵斥新来的宫人不懂规矩,一边不住的对德安赔笑赔罪。 那不慎闯了祸得罪了大总管的宫人这会儿也知道怕了,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认错。她见德安始终冷着脸一脸不悦,惊的当即跪了下来不住磕头。 那宫人不过十三四的年岁,正是娇憨贪玩的年纪,其中一个侍卫有些不忍,便催促德安快些。 德安这才松了口,那宫人踉跄起身时险些一头栽倒,幸而德安下意识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子,却更加惊的白了脸。 好在德安正急着回府复命差事,也不再多与她计较,便随两个侍卫往尚德殿去了。 到了殿中掀帘进去,元和帝正闭目养神等着他,桌上没有往日推堆积如山的奏折,只突兀的放着一碗盛满清水的瓷碗,碗边一枚银针。 德安咽了口口水,心一横,上去将袖中瓷瓶掏出来小心放在了桌上。元和帝开口道:“你下去吧,叫福安进来。” 德安心中一惊,却不敢耽搁,退着出了门,转身便看到了杵在门口的福安。他幽幽盯着自己的徒弟,神色复杂的沉声道:“皇上叫你进去,小心侍候着吧。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伴君如伴虎,仔细着自己这条系在裤腰带上的小命。” 福安一如既往诺诺应了,德安似是还想说什么,却撇了撇嘴又忍下了。 福安进去时元和帝仍在闭目养神,听闻来人声眼也不睁。殿内便这么又沉寂了片刻,元和帝才叹了口气倏然睁眼,取过一旁的银针自指尖取了一滴血。 福安垂眸敛目一言不发,此刻却能即刻上前拿开瓶塞,将里面的血滴进了碗里。 清水中前后滴进了两滴血,先前的那滴已经沉在了碗底,后来的那滴进了碗里也直直往下沉去,晕开一片砸进了原先的那滴里去。 片刻后,晕开的血滴重新凝聚,分离。两滴血泾渭分明,各置一方,互不相干。 福安面上无波无澜,仿若浑然不觉其中厉害。元和帝面上也是一片淡漠,只摇头沉声道:“德安到底跟了朕这许多年……手下利索一点,给他留一个全尸吧。” 福安微微颔首,似是早有所料。 新年合家团聚,白嫣然早早便给了恩典,是而不少家在附近的下人们都回了家。府上清净不少,四处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正月初二,单大娘亲自掌勺,几个留下的丫头婆子帮厨,红红火火忙活了一上午。午膳大伙是在玲珑小筑用的,所有留在府里过年的下人们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坐了三桌。 因为有季凌云和白嫣然在,起初大伙还有些拘束,后来两杯酒下肚借着朦胧酒意便都自在了些。再后来季凌云和白嫣然离席,大伙儿才算彻底放开了手脚。 一个府里头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都是熟识。但大多是各忙各的,一年到头也难得几次能这般聚在一起痛痛快快的吃菜喝酒,自然痛快。 这四桌里郑伯、慧娘、单大娘、裴先生,还有古方、连岳以及两个侍卫坐了一桌,素心、小八和其他下人们坐了两桌。 待王爷王妃走时,各桌的酒水都至少开了第二坛,酒气窜起了热闹劲,不少人便往头桌去敬酒了。 郑伯、慧娘、单大娘自然有手底下的人过来敬酒,裴堂好酒,性子有和善风趣,免不了连带着也被敬一杯。 至于古方、连岳和其他两个侍卫,则不必其他人招呼,自己痛快喝了起来。有连岳这个凑火的,很快几人便拼起酒来,喝得热火朝天。22文学网 小八见周遭大家都喝的痛快,忍不住也拿了一杯想要尝尝。然而酒还没沾唇,半道便被素心截胡了,板着脸教训道:“小丫头喝什么酒?” 小八是个性子活泼爱闹的,既不发怵也不恼,同素心笑嘻嘻的讨价还价。 “好姐姐,就让我喝一口尝尝味。我见大家都喝的这样欢喜,心中实在好奇嘛。” 素心没绷住点着她的额间笑道:“你这小丫头。” 说着却将酒水一口倒进了嘴里,又板着脸道:“你还小,容易醉,等过两年再想着喝酒吧。” 小八嘴里嘀咕,大约是说若是阿阮在定然会让她喝的。素心好笑道:“你这小丫头鬼灵精怪,自然哄的阿阮什么都依你。” 顿了顿,她又难掩艳羡的说道:“阿阮这会儿应当正同亲人团聚,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哪里还有闲心操心你这小丫头。” 小八撇了撇嘴,眼中是同样的落寞,也但:“想必朱玲姐姐这会儿也同母亲一起说说笑笑吃团圆饭,多好。” 两个小丫头在热闹里落寞着,同样一脸愁苦的还有大生,此时正一杯接一杯的灌着酒。尽管他素来酒量还算不错,这么个喝法此时也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吴哥有些看不过眼,夺过他手里空了的酒杯,劝道:“年轻人,喝酒可不是你这么个喝法,喝闷酒易醉伤身。” 大生摇了摇头似是想要清醒一些,然而眼前还是阵阵发晕,脑袋里也一团浆糊似的,含含糊糊道:“醉了、醉了才好。” 吴哥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年轻人甭管遇到什么事都想开一点,这天下除了女人孩子还能有什么事值得让男人发愁? 反正这两样你都没有,所以也没什么值得让你醉酒伤身的。” 大生呜呜哭诉道:“就是因为没有,我才发愁的。” 吴哥:“……” 他大掌一拍大生的后背,指着自己说道:“这有什么好愁的?你看你吴哥我,无牵无挂了然一身,就从来都不愁,潇潇洒洒多快.活!” 这厢正真心实意的劝着,一旁的阿五终于听不下去了,起身欲走,被吴哥发现问道:“唉,你不过来一起劝劝,干什么去?” 阿五头也不回的答道:“去快.活快.活。” 前厅热闹非凡,喧哗声寝室里白嫣然和季凌云都能听见。彼时两人正煮了茶解酒,不由坐在窗前捧着茶杯会心一笑。 季凌云摇头失笑道:“这样的场面想必先生正是如鱼得水,正好喝的痛快。单大娘是蜀中人,酒水席上是女中豪杰,怕是慧娘和郑伯会有些招架不住。” 白嫣然忽而问道:“王爷可知慧娘为何对小八另眼相看?” 以季凌云的心思,不可能不知道小八的问题。以小八的年纪当年是断不会被买进王府的,朱永更不会因心生怜悯将人买回来。 说起来小八其实不算是王府的下人,她是慧娘买下的人,从前每个月的月钱也一直是慧娘暗中给的。后来小八来了白嫣然身边做大丫头,才算真正成了王府的人。 季凌云面上的笑意略淡了些,叹道:“大约是因两人相似的身世,慧娘从小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才施以援手多加照拂。” 慧娘亦是当年被家中贱卖入了宫,小小的丫头在那吃人的宫里讨日子自然不容易,好在她谨言慎行手脚麻利,慢慢竟熬到了个小小女官。 只可惜宫里不是个安生地,慧娘因得了佟氏的青睐,被卷入岚贵妃和皇后的斗争中险些丧了命。后来季凌云出宫建府,她便自请跟来王府做了管事。 白嫣然听罢点头,片刻后又道:“郑伯虽以年迈,但我观其秉性气度也不似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尤其那一手好字更是难得。听说就连裴先生都颇为推崇,想必郑伯从前不是庸庸碌碌之辈。” 季凌云唇边的笑意彻底隐去,点头道:“郑伯……郑老从前是翰林院学士,与蓝老太师是同窗,曾经也是风光无限。只是郑老性子耿直,行事过于分明磊落,难免得罪了人。 后被奸人诬陷,一家老小都下了狱,除他只在都被流放了。后来虽我与皇兄虽替他平了反,但郑老家中却已无人,心伤之下不愿再回朝堂,便来了我府上。” 不待白嫣然再问,季凌云便接着道:“至于单大娘,也是个可怜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礼尚往来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这是白嫣然嫁作人妇后过的在王府第一个年,自然与从前在白家做小姐时不同,就这礼尚往来一事之上,便能切身体会到母亲从前的辛苦。 但其实若真算起来,白嫣然倒是比之齐氏要更辛苦。毕竟白家门户小也是有好处的,年节时贺礼往来总归没有那些高门大户繁忙。 而这些个高门大户里,安王府自然更是重中之重。自初二直到初七,安王府的前厅可谓是门庭若市,白嫣然这个当家主母自然也不得闲。 季凌云虽但着个礼部尚书的闲职,也常在朝堂中走动,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安王无心夺嫡之争,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所以来安王府送礼的人不少,但除却个别下属或者亲近之人亲自前来,大多数都是管家上门或是派了脚程快的小厮前来。 来送礼的人心思不同,安王府的待客之道自然也不同。 若是亲自前来,那便由季凌云出来亲自接待,留一留饭。若是派了府里的管家或者亲信前来,那便让裴先生出去接待,总能与人攀谈几句不让人觉得怠慢了。 若只是派了寻常下人来走个过场,那就让人引进前厅上一杯茶水,再记下贺礼和送礼的主家。 只是往往这些前来送礼的小厮连歇脚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大多匆匆将礼送到便由匆匆而去。 正所谓礼尚往来,自然要有来有往,如何回礼便是白嫣然要头疼的了。按着远近.亲疏,尊卑长幼,思量着回礼是要比贺礼薄一些还是厚一些。 这些原该是白嫣然这个当家主母一手操办的,但今年是白嫣然嫁过来的头一年,这些人情往来难免有些不清楚,便由季凌云指点一二。 旁的倒是还好,只是这佟家送来的观音送子图,显然是不怀好意。季凌云能猜的出来,这大约是佟三夫人的意思,佟老夫人素来是不屑于这点小手笔的。 他略一挑眉,转而去看白嫣然的面上,但见她神色如常,只淡淡道:“难为佟三婶婶还有空这般惦记我,妾身记得昨日有人送来一只琴瑟和鸣玉壶春瓶,便叫人送去做回礼,也是个好意头。” 季凌云起初还没想明白,待回过神来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初朱永借着管家身份,季凌云又不当回事,便偷偷摸摸拿了库房里的东西回佟家孝敬,其中便有这琴瑟和鸣玉壶春瓶。 既然是琴瑟和鸣玉壶春瓶,自然是一对的。当初有人送来一只被朱永偷回了佟家,如今正巧又有人送来了另一只,白嫣然索性便让人一道送去佟家凑成一对。 其中自然有借此暗讽朱永之事,但其实还有另一层用意。 这琴瑟和鸣之名便是讥讽佟三爷当初犯下的荒唐事,只是佟三夫人却不自知,想必如今还沾沾自喜戴着那支点翠如意玉.珠宝簪。 不过这对白嫣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转眼便忘了,要紧的是转日便到了初七省亲这日。一早白嫣然与季凌云收拾妥当,照例进宫去了佟氏那里。 后宫的年味倒是不比外头的热闹,大约是人都困在高墙之内也没什么阖家团圆的盼头,年味自然也就淡了,对比外头凤仪宫也显得有些冷清。 佟氏倒是气色如常,似是并未受到那日被元和帝当众训斥的影响,也或许是这么些年被苛责已经习惯了。 瞧着白嫣然与季凌云眼角眉梢喜气洋洋的年味,佟氏也笑道:“到底还是宫外热闹,宫里除却放了些鞭炮,给各宫和宫人们拨了些赏赐,瞧着便与往日无甚区别了。 好在方才舒妃还带着四公主和六皇子来热闹了一会儿,否则这年当真是过的有些冷清了。” 听见佟氏提及舒妃,季凌云便是眉心一跳,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白嫣然也是同感,今日初七,她们照例是要进宫来见佟氏的。舒妃特地挑了今日带着四公主和六皇子来,不知又是安的什么心。 果然,佟氏说罢看着两人,目光扫过白嫣然平坦的小腹,叹道:“母后瞧着那四公主和六皇子当真可爱的紧,方才你们来前打了个盹,便迷迷糊糊梦到了承煜和凌云小时候,不禁有些怀念从前热闹的凤仪宫。” 季凌云原本还想再坐一会儿,但此刻一听佟氏这口气便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顿时装作一副恍然大悟模样,开口道:“儿臣方才突然想起来,还得去礼部处理一件紧急公务,实在耽误不得。母后,儿臣今日便先回去了,改日再带嫣儿一道进宫来看你。” 都说知子莫若母,佟氏岂会看不出季凌云的心思。 若是旁的便也罢了,她也不是这般不识趣的,但一想到舒妃的那些话,想到冰雪可爱的四公主和六皇子,佟氏便打定了主意。 她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去忙吧,嫣儿留下陪本宫说说话。怎么,还怕母后会吃了她不成?” 话到此处,季凌云自然不好再说,只是又不愿留下白嫣然独自承担。正踌躇间,又听佟氏催促道:“不是说事情耽误不得吗?那便快去吧。”可乐文学 见白嫣然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季凌云只得暂且先走,临走之前说道自己一会儿处理完公务便来接白嫣然一道回去,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佟氏叹道:“见你们小两口这般夫妻情深,母后也甚是欣慰。嫣儿,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猜到了母后特地留你的用意。 并非母后非要做这恶人,只是眼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腹中迟迟没有动静,少不得有些人背后蠢蠢欲动。” 白嫣然垂眸敛目,脸上一派淡然,心中却在冷笑。恐怕这些眼睛里盯得最紧,头一个坐不住的就是佟家了。只是佟氏如今一叶障目,于她说再多也是无益。 佟氏拍着白嫣然的手,一派推心置腹模样说道:“你信母后,母后是过来人,自然也不会害你。 眼下这般情形不若挑两个信得过的人去凌云身边侍候,省的被人钻了空子麻烦,也不会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一旁的素心忧心忡忡的看着白嫣然,她深知自家小姐的期许,生怕白嫣然一个忍不住出言顶撞。 眼下不是安王府,王爷又不在,若是小姐对皇后娘娘有个冲撞,在凤仪宫里她们自然讨不到好。 但接下来白嫣然的回答,却让素心不可置信的蹬圆了眼睛。 白嫣然垂眸敛目听罢佟氏的“肺腑之言”,神色仍是一片淡然,似乎早有所料,又似乎全然无关紧要,只淡淡答道:“儿臣谨听母后教诲,全由母后做主。” 季凌云果然回来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来接白嫣然了。佟氏心愿达成,自然不会再抓住白嫣然不放,当即便放了人。 两人一起出宫,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下来,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走动落脚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出了凤仪宫往宫外走着,季凌云问道:“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一旁的素心欲言又止,白嫣然倒是神色如常,浅笑着摇了摇头,季凌云这才放下心来,牵起白嫣然的手道:“那就好。虽说母后是一片好意,但我更不愿让你受委屈。此事我会找个时机再与她说,你不必觉得为难,咱们一切顺其自然。” 白嫣然似是心中有所触动,回手握着她的手,应道:“好,顺其自然。” 他们转过廊道,正好两个太监背对着没看到来人,还在兀自说着闲话。其中一人说道:“说起来德安总管这也病的太不是时候了,这大过年的真是给人添晦气。” 另一人接口道:“可不是。而且德安总管这次的病来的急又凶,他年纪也不小了。病了这些日子,皇上还专门派了太医去看,喝着药也不见好,说不准有个什么万一。” 先前开口那人“啧啧”道:“我看也悬,你没见平日里围着德安总管巴结的那些人都渐渐没影了吗?也就福安是个实心眼的,还每日里去照料他师父,刚我还见他又提着食盒去了。”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季凌云闻言不禁眯了眯眼。 那宫人看的不错,此时福安的确正提着食盒去德安的住处。 德安到底是后宫总管,虽说比不得宫里的主子们,但也是个宽敞的独立院子。此时这院子里空空荡荡,没了往日挤破头的人气。 福安熟练的推门而入,进了最里头的寝室,发觉屋子里的暖炉已经快熄灭了,便手脚麻利的放两块碳进去烧。却发现暖炉一旁的落灰上印着半个脚印,是有人来过了。 这烧火的声响不大不小,却也惊醒了昏昏沉沉睡着的德安。德安睁了好一会儿眼才看清来人是福安,却没有平日的放松,反而盯着他久久不语。 福安转身正好与这打量的目光撞上,下意识咧嘴笑道:“师父起了,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德安眯着混浊的眼睛,声音嘶哑的问道:“你这话问的可是真心的?” 福安脸上憨厚的笑容不变,答道:“这是自然,师父怎么这么问?” 德安头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自己这个榆木脑袋的徒弟,但以他这双阅历千帆的眼睛竟也看不出分毫破绽来。 仿佛这仍是从前那个老实木讷的傻徒弟,但到此时若还觉得这人傻,那他才是真正的傻子了。 福安似乎对他异样的打量和神色一无所知,神色如常的从食盒里取了药和吃食出来道:“师父既然正好醒了,就先用膳吧,然后再喝药。” 德安冷笑道:“怕是再吃喝下去,没两日我便再也不必吃喝了。说罢,是谁让你来要我的命的?” 福安定定看着他片刻,面上憨厚的面具终于褪下,神色淡淡道:“你这是何必呢?都说人生难得糊涂,既然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还要知道这些?” 第一百八十八章:意味不明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呸!” 德安是元和帝登基前便侍候在侧的,元和帝登基够他便也跟着鸡犬升天,身份水涨船高,最后成了宫中总管。 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此时听得福安这话当即狞笑道:“小兔崽子,你若真有这个能耐,还会留我到今日?你这么个东西,也就敢在背地里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我是皇上身边的老人,我若就这么莫名死了,皇上不可能不闻不问,到时候你也逃不掉!。” 这一段话说的又气又急,说罢他不得不喘了好一会儿才匀过气。见福安始终不说话,自觉自己猜对了,德安梗着一口气坐直身体,端出气势冷哼道:“哼,老实交代吧,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我或许还能替你求求情,饶你不死。” 他说这话时看着福安的眼中却满是狠厉,显然是违心之言。但福安显然也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来。 他动手将那几碟吃食又收进了食盒里,桌上便只剩了那一碗药,他说道:“既然连师父都能察觉出自己如今这般是中了毒,那太医时常来问诊为何却丝毫察觉不出呢?” 德安到底病中思绪混乱,脑子不太灵光,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这话中的深意,顿时惊的一个激灵,胡乱说道:“你、你胡说,胡说八道!太医是皇上派来给我看病的,不可能……”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福安看着德安越发苍白无血色的面色讥笑道:“是啊,太医不过是听命行事,真正想要你的命的人,是皇上。” 说话间他的指甲轻轻敲打在药碗边,清脆的声响似乎惊醒了德安,他惊恐的斥责道:“你、你胡说八道,皇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杀我。” 福安倏然收了面上笑意,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难道你当真以为皇上一直不知你与岚贵妃的勾结?” 德安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骨头,强撑的力气陡然散去,他颓然瘫坐在榻上,眼中满是惊恐。 “不、不可能,皇上若是早就知道,怎么可能容忍至今?” 福安避而不答,只道:“要怪便怪你不知死活,竟敢意图混淆皇室血脉,罪无可恕,死不足惜!” 若说方才德安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那么此时便当真是心如死灰了。他双目涣散,嘴里喃喃道:“是岚贵妃逼我的,我本来不敢,都是她逼我的。我宫外的家中老小都捏在她手里,我不敢不从啊……” 但是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福安面无表情的将那碗药推到他面前,说道:“既然如此,为了家中老小,师父你就安安静静的走吧。” 德安出神片刻,突然痴痴笑了起来,那笑声中裹挟着数不尽的怨怼。他颤抖着手拿起药碗仰头一口饮下,狠狠将碗砸在地上,阴鸷怪笑道:“岚贵妃害我至此,如今我不得好死,她的报应也不远了。欺君罔上,混淆皇室血脉,其罪当诛!我就等着、等着拉她一块下地狱!” 福安的眼中终于浮现了一抹怜悯之色,却也未再多说什么。他出了屋子,却并未离开院子,便站在廊下静静的等着。 直到里头的动静渐渐归于无,夜色也已经阴沉沉的压了下来。外头一片灯火通明,他才如梦初醒般动了动僵冷的身子,转身推门而入。 晌午烧的炭火已经又冷了下去,一开门屋里头便灌满了外头的冷风,足以让人打个激灵,床上的人却一动未动。 福安漠然上前探了探德安的鼻息,而后默默后退两步,跪下对着床上的人磕了三个头。 师父,一路走好。 只这片刻功夫,福安便收拾好了方才的心绪,神色如常的出去将院门掩好,回了德尚殿复命。 福安本就是德安的徒弟,平日里就在皇上跟前侍候。 尤其这些日子德安病重起不了身,福安便顺理成章接手御前侍候的差事,是而他不待传唤便进了殿内也与人察觉到异样。 元和帝见到福安提笔御批的手一顿,继而又接着动词,将一道折子批示罢了,才问道:“解决了?” 福安答道:“皇上放心,奴才一直候在外头,没同人乱说什么。” 元和帝点了点头,便不再过问了。手中不停又换了一本折子,片刻后才停笔稍歇片刻,眉心紧皱。他闭目思量片刻,开口吩咐道:“明日你去从库房挑些赏赐,亲自送去顾候府上给月瑶。” 福安点了点头,就听门扉响动,有个端着托盘的公公求救的看过来,他心头明了,问道:“皇上,夜色已深,不知皇上今夜准备歇在何处?”31 殿中一时静极,片刻后,元和帝淡淡答道:“梓晨宫,让人去准备着吧。” 初七白嫣然和季凌云进了宫,初万分八两人便回了白家。周氏去了才不久,今年白家的新年不比往年热闹,但对女儿女婿回门还是很欢喜的。 尤其是齐氏,拉着女儿的手好一阵絮叨,自然而然便说起齐思敏的婚事来。太子与齐思敏的婚事定在三月初,如今已经是正月里,的确是该准备起来了。 说到齐思敏的婚事,白博仁自然又要被拿出来说事。只是如今因着周氏的孝期,急也急不得,齐氏便又挂心起白嫣然的身子来。 “那些药你可都按时喝了?” 一旁的素心心虚的眼珠子乱转,被邹妈妈看在眼里,微微皱眉。白嫣然倒是镇定,脸不红气不喘的扯谎道:“母亲就放心吧,女儿知道轻重。” 齐氏发愁道:“既然如此,怎么你这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 齐氏左右看了看,凑近了问道:“是不是王爷平日政务繁忙,伤了身子?这可得好好补补。” 白嫣然想起床幔间自己被折腾的欲哭无泪时,若再“补一补”,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洪水猛兽,她忙摇头道:“这倒不必了,母亲你想多了。只是这子嗣之事强求不得,许是缘分还未到罢了。” 齐氏点头应道:“说的也是,当初大师也说你的子嗣缘来的晚,却是个儿女双全的好兆头,还是再等等吧。” 女儿们在里头说着体己话,外间男人们也喝着茶高谈阔论。 说起近日朝中之事,头一个便要说起左相公然站队建王,如今私下里帮着建王拉拢人脉,倒真有不少先前观望之人站到了建王那头。 白宗林斟酌道:“听说今晨宫里头皇上身边的福安公公去了顾候府上,也不知什么由头,皇上突然赏赐了明珠郡主不少东西,惹得如今议论纷纷。” 季凌云似是并未听出白宗林的言外之意,笑道:“月瑶自小长在宫中,父皇一向对其疼爱有加,赏赐些东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季凌云不欲多说,白宗林便也点到为止,白博仁又说起十五祭天之事。他从前是礼部官员,自然知道如此大典礼部最是忙碌。 两人在白家用了午膳,过了晌午才回王府。只是马车停在门前,白嫣然下车后季凌云却未一道回府,直接又去了太子府上。 白嫣然带着素心回了玲珑小筑,就见朱玲已经回来正在屋里头忙活,素心欢喜的上去将人叫住说话,倒让朱玲惊了一跳。 白嫣然在里间听着两个丫头说话发了会儿愣,不一会儿素心便进来侍候了,白嫣然突然开口问道:“方才在家中,你可曾听说了唐姨娘?” 方才在白家时杨氏曾带了孩子过来与白嫣然说话,白宗林老来得子自然对其疼爱的紧,连带着杨氏在府里头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好在杨氏是个知道分寸的,又有白博仁在,到底谁也越不过齐氏去。只是相较之下,从前更得宠的唐氏反倒好似被人遗忘了。 素心老实答道:“其实我今日遇见语心了,听她说近来老爷都没再去过揽月院,也没去看过三小姐,倒是夫人时常过问。 但唐姨娘失宠却已是府中人尽皆知之事,虽说不至于短了她的吃食用度,但捧高踩低之事惯来哪里都是。唐姨娘怕是没少受这闲气,身子反复总也好不透。” 白嫣然心中思绪复杂,叹道:“唐姨娘从前将自己捧的太高,如今便摔得越恨,只盼她如今能自己想开。只是可怜了我那个妹妹,投错了胎,真是不该啊。” 太子府的书房中季承煜刚好看罢红鸾呈上来的情报,面上虽看不出喜怒,疲倦的揉着眉心的动作却能看出他心情不愉。 见了季凌云来,季承煜挥退红鸾,问道:“今日怎么来我这里了,不是该陪着弟妹回岳家吗?” 季凌云答道:“回去过了,我方才从白家出来,送了嫣儿回府便来了这里。皇兄可曾听说了?父皇似乎当真有意将月瑶赐给季司宏。” 季承煜点头,说道:“元宵宫宴那日之事过去不久,听说那位怜贵人被禁足三月之久。昨夜父皇又去了梓晨宫,今日便下了这样一道意味不明的旨意,的确像是这个意思。” 季凌云皱眉道:“我不信父皇当真这般糊涂,事关皇家血脉,竟被岚贵妃三言两语便糊弄过去了,其中定然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隐情。” 季承煜也点头道:“只是话虽如此,但如今瞧着父皇的模样,不但信了岚贵妃和季司宏的身世,竟还打算赐婚安抚。” 他看着季凌云,沉声说道:“建王府那边,不能再耽搁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身世揭开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祝柔芸贪婪的扒在门口听着外头热闹的人声,恍惚间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好像是从前被处处自己挤兑的几个不受宠的姨娘。 难得这王府里也能有这样的欢声笑语,大约是因为新年的喜气,都是被困在这里有家不能回的可怜人,暂时抛却了旧日的恩怨,安生过了年。 自从被关进这院子里,祝柔芸起先还掰着指头数日子,盼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连钱婉儿也不再来送吃食,她便不再算日子了。 只是前几日的一天夜里,祝柔芸正饿得睡不着,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响动。她哆哆嗦嗦看着天空姹紫嫣红的烟花,眼花缭乱中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年关。 上一次钱婉儿偷偷夜里来送吃食还是年关前两日,如今约摸也有个十天半个月没来了。想来是终于耗尽了那点子姐妹情谊,放任她自生自灭了。 钱婉儿送来的那点儿煤炭早就用尽了,这两日她只能从屋里头找点东西来烧了取暖,否则便要活活冻死了。好在她自小活的艰难,也是能吃苦的。 但这院子里尚还有些能烧来取暖的东西,却实在没有一口能裹腹的东西。她吃的最后一口东西已经是三天前了,现今已经饿得快要晕过去了。 但祝柔芸知道自己不能晕过去,八岁时家乡遭了灾逃难时,她见过太多饿得晕了过去就再也没能醒过来的人。要不是母亲拼着一口气护着她,她肯定也早就饿死了。 可惜母亲自己却没能挺过来,死在了半路上。父亲嫌弃她是个女孩,后来几次三番都想扔下她,吓得她连觉都不敢睡,硬是偷偷跟了一路。 到了京城后总算是能吃饱饭了,大约是见她吃的也不多,又能做饭洗衣照顾弟弟,父亲总算没再动过将她扔掉的念头。 后来见她年岁渐长,模样生的也不错,父亲还盘算着在京城给她找个婆家,人倒是不要紧,家里有钱有势的最好,以后好让弟弟在京中有个照应。 只是不久之后弟弟就因贪玩从树上摔下来死了,父亲断了香火,怪她没看好弟弟,从此以后对她非打即骂。 直到那日父亲又喝多了,将祝柔芸打的遍体鳞伤。出门时脚下没看清绊了一跤,摔倒时头正好磕到了石阶上,也摔死了。 大约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祝柔芸没再惊慌失措。她仔细想了一夜,第二日天亮后换了一身孝衣,将自己仔细打扮了一番,便去了达官显贵们住的城南。 祝柔芸看也没看外头院子里父亲的尸体,却又跪在街边卖身葬父,自然不是当真为了父亲的身后事。 就像父亲盘算着将她嫁给六十多岁的赌坊老板做妾一样,她也打算让父亲最后再帮自己一把。否则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要怎么在这京城活下去。 后来祝柔芸被何管家买回了建王府,再被送上季司宏的床,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曾经正得宠时,祝柔芸以为自己已经从泥潭里爬上来了。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是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泥潭,至死才能解脱。 眼前一阵阵发晕,祝柔芸好似又回到了八岁时饿得眼前发黑,却蹒跚着脚步不敢停下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能晕过去,于是神志不清的拍着门板,想要吃的。 “砰砰,砰砰。” 拍门声不大,但几个姨娘正结伴从门前有过,还是清楚的听见了拍门声。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没回过神来,突然不知哪个丫头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鬼啊”。几人顿时反应过来,惊骇的四下逃散。 祝柔芸听着耳边渐渐没了声响,只得慢慢又回到屋子里躺着。就这么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被人吵醒,惊喜的发现竟然是许久未来的钱婉儿的声音。 “姐姐,姐姐你还好吗?” 祝柔芸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狗洞边,就见一包物什从外头塞了进来。她顾不得说话,打开小包袱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虽然都是冷了的糕点馒头熏肉,这些王府的下人们都看不上的吃食,但对于祝柔芸来说却不亚于她从前吃过的任何一顿珍馐。 祝柔芸吃的急,很快便噎住了,只能自己拍着胸口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听得外头的钱婉儿也不禁跟着提心吊胆。 她叫了一声“姐姐”,突然哭着说道:“姐姐,姐姐我对不起你。” 祝柔芸缓了缓神,以为钱婉儿是在说她没能将自己救出去之事。虽然心中怨愤嫉妒交加,但祝柔芸知道眼下钱婉儿是自己唯一的指望了。单身 “没事的,妹妹不必如此自责。只要你没忘了姐姐就好,以后总能找到机会的,你可千万别忘了姐姐。” 哪知钱婉儿闻言却哭的更加伤心,嘴里还道:“姐姐本是千金之躯,不该受这等委屈。可我、可我不敢说出去,我不敢说……” 祝柔芸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听外头的芝容也道:“姨娘万万不可说出去,若是被王爷知道我们知道了此事,怕是咱们都要没命。” 祝柔芸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王爷怎么了?” 钱婉儿叹道:“到了如今这时候姐姐竟还惦记着王爷,却不知正是王爷一心想置姐姐于死地。” 不等祝柔芸反应过来,她接着道:“之前我便觉得奇怪,宋侧妃的凤头钗怎么会在姐姐的床底下被发现,后来姐姐身边的丫头突然又被王爷打发走了。直到前两日,我无意间听到王爷和许全说话,才知道……” “知道什么?” 祝柔芸只觉此事与自己有关,且并非小事,下意识便追问。那头的钱婉儿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姐姐有所不知,近日从宫里传出流言,说咱们王爷并非皇子,乃是岚贵妃与人私通的孽种。” 祝柔芸忍不住惊呼出声,却听祝柔芸又道:“我自然是不信的,但王爷却因此郁郁寡欢。 那日夜已深,王爷还在书房处理政务,我本是想过去送些滋补汤羹,却不料听见王爷和刘宗说话。 竟然听见王爷说自己当真并非皇室血脉,甚至根本就不是岚贵妃之子,而是岚贵妃从民间保养来的。 原来当年岚贵妃产下的其实是个公主,但为了争宠竟然狸猫换太子,抱了一个男孩冒充皇室血脉,而真正的公主则流落民间。” 祝柔芸听得心惊肉跳,心中先是惊愕,继而惶恐。芝容说的不错,若是被季司宏知道有人知道自己这样的把柄,定然是不会留活口的。 但接着她又想到了之前钱婉儿说的话,再联想到从前岚贵妃对自己异常的亲近,突然明白了什么,愕然开口道:“你、你是说……” 钱婉儿说道:“没错,其实姐姐才是真正的公主。王爷也是知道了姐姐的身份,才会特地设局陷害姐姐,想要除去姐姐高枕无忧。” 祝柔芸懵了好一会儿才被钱婉儿的声音唤醒,回过神来半晌才开口喃喃道:“怎么会是我?” 钱婉儿答道:“姐姐的耳后可是有两颗红痣?这便是公主生下来就有的胎记,若非认出了姐姐,当初岚贵妃又怎会突然对姐姐另眼相看? 只是后来姐姐受了委屈,妹妹让人去找岚贵妃却被挡了回来。岚贵妃也一直没有派人来问过,也不知到底是不知情还是……” 祝柔芸一时太过震惊,也忘了有所回应。钱婉儿见状也不急,总归还有几日时间,都到了这一步可不能操之过急。 钱婉儿与芝容对视一眼,开口柔声道:“妹妹当初得知这件事后也吓了一跳,好在如今王爷不知姐姐还活着,只当姐姐已经死了。 就怕哪日王爷心血来潮让人来探,若是得知姐姐没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到时姐姐就当真没有活路了,姐姐自己定要小心。” 钱婉儿走后祝柔芸仍然愣在原地良久,久久不能回神, 正月十五祭天乃是大黎的传统,今年自然也不例外。照例是太子主办,礼部协同,只是今年元和帝大笔一挥,建王便也多了协同的差事。 百官看在眼里,虽然明面上都没事人似的,心里头自然又是好一番计较。当初元宵宫宴上的事情自然很快流传出去,这几日所有人都在打量皇上的态度。 后宫岚贵妃复宠,前朝建王又得了重用,众人便明白这多半是流言,皇上这即是弥补建王受了污蔑,也是警告皇后和太子。 季司宏自然也是同样的心思,如今又多了左相助力,所以格外神清气爽。 连带着收到众矢之的还有顾候,京城里从来是没有秘密的,更不必说是福安亲自去顾家传的圣旨,怕是如今连顾月瑶得了多少赏赐都已经被传的人尽皆知了。 倒是岚贵妃自己心中有鬼,虽然重复昔日圣宠,心中却一直不安,尤其是得知德安突然病重,死的不明不白,更加心中没底。 但她思来想去,觉得皇上定然是不知当年之事的,否则怎会容忍自己混淆皇室血脉。 第一百九十章:意乱情迷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正月祭天乃是头等大事,是而过了初七季凌云便彻底开始忙了,整个礼部上下都是一片繁忙。 回家省亲的下人们也陆续回来了,王府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井然有序。 朱玲如今俨然已经算是半个管家了,府中诸多大小事宜白嫣然都交给她打理。众人渐渐也就看清了眼下的情形,巴结的人自然不少。 舒月看着院中被众人围着说话的朱玲,咬了咬牙悄悄出了院子。出了玲珑小筑她越走越偏,最后到了马骝,正巧大生正在给马喂食。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亲切的叫道:“大生哥。” 大生被她这一声叫的惊了一跳,转头见是舒月更是一脸震惊,他脸皮抖了抖,一脸防备的看过来。舒月伪装的笑意僵住了,而后恼羞成怒的转身走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一辈子就是个喂马的! 舒月在心里骂着,面上神色也很不好看。眼看着就要过完年了,自己很快就要被赶出王府,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明明她是重活了一世的人,明明她才应该是笑到最后的,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难道真的就要被这么赶出去?她不甘心! 事到如今,只能孤注一掷了。 礼部繁琐之事太多,这些日子季凌云夜里都要在书房忙的很晚。常常是白嫣然睡得迷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揽进了怀里,撑着眼皮往外头看去,已是夜色如墨。 这夜也不例外,季凌云放下笔揉着酸痛的手腕,心思却还放在公务上。 祭天大典虽然每年都举办,却一点也马虎不得。尤其是礼部那帮老学究,当真是恨不得文武百官都守戒七七四十九天再一道祭拜。 往年便也罢了,如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季司宏,说是协同,就是个来挑刺的。什么都不敢让他插手也就罢了,还得防着哪里被抓住把柄恨不得捅到天上去。 季凌云想事情想的出神,鼻尖隐隐嗅到了花香。他侧头看去,见一边的窗子留了条细缝,猜测大约是窗外飘来的,应当是庭院里那株他从宫里讨要来的绿梅。 花香清幽,若有若无,又被屋子里的暖炉烘出了几分浮躁。季凌云脑袋有些昏沉,觉得大约是这些日子自己没有歇息好。 季凌云揉着眉心有些懊恼,只觉得有些昏昏欲睡,连有脚步声走近都未察觉,直到有人推门而入还惊了一惊,见是个来添茶水的丫头才回过神来。 “下去歇着吧,这里不必伺候了。” 舒月低垂着眉眼不敢抬头,却能听到季凌云喝茶的声音,心头一喜。又见季凌云并未能认出自己,知道定是那香起了作用。 她闻言身子却没动,既没有应声也没退下去。季凌云脑子里一片昏沉,也没发觉出异样,只觉得喉咙干咳,他索性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却仍是觉得身子渐渐发热。 季凌云还想再喝水,却发现杯中已经空了,身旁的人又凑近添了茶水,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那添茶的丫头竟还在屋子里,就站在自己身旁。 “你……” 话才出口,季凌云便因自己沙哑的声音愣住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抬头去看添茶的丫头,却发现眼前一片混沌根本看不清容貌。又甩了甩头,这下总算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却更加吃惊了。 “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女子再熟悉不过,正是与他夜夜同床共枕之人,但不该此时出现在此处。 “嫣儿,你不是已经睡下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白嫣然”娇羞笑道:“王爷不在身边,妾身一个人睡不着,便来看看王爷。怎么,王爷难道不高兴吗?” 说话间眼前的女人已经亲热的搂着季凌云的肩膀坐进了他怀里,熟悉的脸上露出了陌生的神色,魅惑的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道:“王爷,春宵苦短,咱们莫要辜负了。” 季凌云只觉得身子更软了,当真是连酥了半边身子。这几日他忙于公务,夜里回房睡下时早已是半夜三更,看着睡得香甜的夫人不忍心再折腾她。 但他是个正常男人,夜夜抱着温香软.玉却要坐怀不乱,自然是有些吃不消的。只是公务实在繁忙,一旦忙起来便忘了这些心思,但此时被勾起时也更来势凶猛。 季凌云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揽在怀中人的腰际,一手慢慢向上,落在胸前,然后向上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 舒月面上迷离的神色陡然一惊,就见季凌云方才还充满情裕的眼中此刻已经全然只剩冰冷。 季凌云缓缓起身,怀中的女人也随之滑落在地,却又被他捏住脖子压在了书桌上。脸色从绯红到苍白再涨红,却连一句呻因都发不出来。电子书屋 季凌云猛地甩了甩头,脑中却仍是一片混沌,却并未完全失去意识,但眼前的一切却如梦似幻,好似身在云端,身子也越发灶热起来。 他放开险些被生生掐死的女人,踉踉跄跄摸索到了门边,正要推门而出,耳边却又传来了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王爷,快救救我,我好难受。” 季凌云明知那不是白嫣然,但那声音却直冲心头,蛊惑人心,让他仍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过去。 就见“白嫣然”正躺在书桌上,身上的衣衫半褪,长发凌乱,面色潮宏,一声声娇媚的唤着他:“王爷,快来呀,妾身在这里,你要去哪儿?” 季凌云呼吸沉重,下意识的走近两步,目光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游移到坦露出来的雪白酮体上,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清明,猛地转身推门而出。 书房里烧着暖炉温暖如春,外头却是寒风呼啸让人猛地如坠冰窟,却也让季凌云混沌的大脑霎时清醒过来。 这“砰”的一声开门声动静不小,古方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如鬼魅般飘了出来,立时便察觉到了季凌云异样的神色,面色一变上前来。 “主子!” 季凌云摆了摆手,慢慢直起身,冷声道:“将里面的人抓起来,严加看守。” 言罢他猛地抬脚往后面寝室走去,门口守夜的是素心。此时正进去侍候白嫣然穿衣,想来两人也是被方才的声音惊醒准备前去查看。 猛地有人推门而入,屋中的主仆两都惊了一跳,素心转头见是季凌云松了口气,说道:“王爷,王妃……” “出去。” 不等素心的话说完,季凌云便打断她道,见素心仍愣在原地,季凌云又加重语气厉声道:“出去!” 素心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忙退了出去。白嫣然原本正背对着在换衣服,也被季凌云这一声惊到了,然而不等她回身去看,便被从身后搂住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际,白嫣然面色一红,柔声道:“王爷,方才我听见……” 然而话还未落,便感到耳垂上一暖。原本环在腰上的手也不老实的向上摩挲,挑来方才系上的衣扣,轻车熟路的探进了里衣内。 “娘子,春宵苦短,莫要辜负了。” 两道交叠的身影纠缠不清,慢慢倒在了床上。床幔中衣衫纷乱散落,白嫣然心口那颗红色小痣上时隐时现…… 长夜漫漫,的确是春宵苦短。然而此刻的建王府中,有一处院中正火光冲天,很快便引起一阵惊慌呼叫。 钱婉儿紧随季司宏赶到时,火势俨然已经无法控制,纵使下人们一桶桶的水泼上去,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熄灭大火。 季司宏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几次欲要冲进去都被刘宗等人生生拉住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院落被大火付之一炬,喉咙中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嘶吼声。 钱婉儿垂眸敛目,心中却突然涌上一阵疯狂的快意。若说她对白悦妤还有些同病相怜,那么对季司宏便只剩深深地恨意了。 此刻见他痛苦,钱婉儿竟觉得自己心中的煎熬痛苦减轻了些许。或许真是造化弄人,如今她竟也成了这般铁石心肠之人。 冬日里天干物燥,又有寒风助燃,这样废弃的院子一旦烧起来便是燎原之势,不烧尽是不会罢休的。直到天蒙蒙亮时火才被扑灭,然而此时也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季司宏好似终于冷静下来,咬牙切齿的呵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院子怎么突然走了水!” 何管家忙从只剩断壁残垣的院子里出来,看了一眼季司宏身旁的钱婉儿,哆哆嗦嗦的答道:“老奴方才看过了,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应当是有人放的火。” 季司宏顿时怒火中烧,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脸踹在跪在地上的何管家的肩膀上,眼中的狠厉似是要将人活吃了。 “谁放的火?简直找死!你是怎么做事的,竟然将人放进院子,是将本王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吗?” 何管家年纪大了,被这一脸踹的半天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嘴里还在连声道:“王爷息怒,王爷喜怒……” 钱婉儿突然擦了擦眼角的泪意,抽抽搭搭道:“应当是祝姐姐太冷了,所以才烧了东西取暖,不慎走了水,如今将自己也葬送进了火场。” 季司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钱婉儿说的是什么。随即他又想到正是自己下令将祝柔芸关进这里自生自灭,却不想竟断了宋氏最后留下的念想。 他踉跄两步,终是没有再说什么,逃也似的走了。钱婉儿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与匆匆赶来的芝容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第一百九十一章:有口难辩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舒月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冷水泼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清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时下意识露出了娇媚的笑容。 但随即她就察觉到了不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被捆着手脚躺在地上。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面色霎时变的煞白。 季凌云神色冰冷的看着她,开口道:“你准备在这里交代,还是去极牢用了刑再说?” 舒月不知是冷还是惊,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狼狈的低下头轻声道:“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我、我只是一心爱慕王爷,才想要投怀送抱。王爷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动这样的心思了。” 季凌云冷冷看着她,面上毫无波澜。 “舒月,你原是林省巡抚林浩之女,后林浩被南阳总督廖广天革职抄家查办。你便自幼时被送入红莲水榭,成为声名显赫的头牌乐姬。 一年前你随姑母,也就是进京告御状的谭夫人来京。曾在客来居卖艺,后因左相的公子左承安与于太傅之子于启林为你当众大打出手,不敢再抛头露面。” 季凌云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接着道:“之后你便想方设法进入安王府,又费尽心思纠缠我,如今更是不惜下药。这些所作所为,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舒月一时哑然,片刻后才道:“当年在红莲水榭时,王爷曾施救于我……” 接下来的话她便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了季凌云毫无波动的冰冷目光。她知道,他根本不信自己所言。 果然,季凌云讥讽道:“所以时隔一年,你突然想到了报恩,于是冒险逃出红莲水榭,千方百计想要以身相许? 若说报恩,本王不过是随手而为,但左承安却为了你砸下重金,才让你没被老保逼着卖申,孰轻孰重? 且本王已娶王妃,对你也不假辞色,但左承安尚未娶妻,且对你情深义重,非你不娶。左相独子的正室夫人,难道还比不上本王一个无名无份的妾室?” 舒月默然,一时竟哑口无言。的确,这些放在寻常人眼中的确难以理解,但舒月这些反常的所作所为,却是因为她前世的记忆。 纵然左承安对她情深义重,但舒月始终记得左家没剩下多少好日子,她自然不可能嫁过去跟着被牵连受苦。而从一开始就一心想要攀附季凌云,也是因为她前世便是他的妾室。 前世姑母只身上京告御状,最后却死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死前将自己托孤给季凌云,季凌云便同皇上求了个恩典免了她的待罪之身。 舒月在红莲水榭多年,早已看透世间男女情爱不过是虚幻一场,唯有真切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所以她以无依无靠为由进了王府,下半辈子都能锦衣玉食。 然而人心不足,季凌云又是个让人难以抗拒的男人。舒月后来动了心,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今生她重生时季凌云尚未娶妻,忆起前世王爷与王妃不睦,而如今王府后宅空虚,所以她想要赌一把,赢一个先机。 却不想这一世的一切都变了,姑母没有死,并非临终托孤自然份量不同。而自己又在京城闹出了些动静,没能留下什么好形象。 她不但没能抢占先机,甚至连王府都没能进去。之后一步错步步错,甚至如今只能孤注一掷,用最下策赌一把,却还是输了。 她不敢再抬头去看季凌云的神色,冷的直打哆嗦,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她颤声道:“奴婢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奴婢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还请王爷看在姑母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然而季凌云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冷笑着拿过一旁巴掌大小的鎏金香炉,掀开盖子看着里面还未烧尽的一点香料。 “这鎏金香炉是个好东西,可惜落在你手里,用来盛这些脏东西。” 舒月脸色骤变,抬头看到那鎏金香炉时脸色已然毫无血色,却仍是狡辩道:“这、这不过是寻常香料罢了,正是奴婢素来用的蝶花香。” 季凌云并未理会她这敷衍之词,却突然说道:“你知道左承安的生母,苏氏已经死了吗?” 舒月冷不丁听到此言不禁打了个寒颤,季凌云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还有缪雨,她也已经死了。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 舒月下意识问道:“怎么、怎么死的?” 季凌云目光盯着她,答道:“缪雨是自己暴毙而死,至于苏氏,则是被人杀人灭口。她们的死都与一种叫浮生醉的毒药有关,正巧你这香炉中的香料里,也掺杂着这种毒药。” 蝶花香纵然配料繁琐,但并非无迹可寻。昨夜季凌云能够感觉自己所中的不知是春.药,还产生了幻想,待他清醒过后便随之想到了浮生醉。 在书房那扇开了一条缝的窗外,果然找到了一只还未燃尽的香炉。里面的香料除了舒月管用的蝶花香,果然还掺杂了浮生醉。 季凌云轻笑,不甚在意的说道:“你说,你会怎么死呢?” 舒月突然崩溃,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毫无顾忌的落了下来,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呜呜咽咽了好半天,见季凌云面露不耐才抽泣着开口道:“我、我不知道她们的毒药是哪里来的,我的香料是从红莲水榭带出来的。是老保给我们的,让我们接客时在房中焚香。 老保只说这香料能让客人助兴,最好与自己素日用的香粉掺在一起,不易被人察觉。所有姐妹都要用,但不能拿出去。 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361读书 季凌云面色彻底阴沉下去,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南阳地大物博,当地势力盘根错节,有不少本地的百年望族。当初廖方林去时南阳刚刚历经战乱,百废待兴。 廖方林带兵驻守,又有朝廷的支援,一边镇压暴乱,一边开发商道,时势造人,才硬生生将南阳收服了。 然而即便如此,最后廖方林也落得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可见南阳的水有多深。 便是因为如此,太祖皇上才觉得有愧于这位忠心耿耿的旧部,特地下旨让未及弱冠之年的廖广天接任南阳总督之职。 但年纪轻轻的廖广天即便是廖方林之子,有一众廖方林在南阳的旧部扶持,但临危受命却远胜其父。不但彻底平息了南阳祸乱,甚至如今俨然已经是南阳的土皇帝。 廖广天如此神通广大,是否靠的就是用这种手段,以浮生醉控制人心,才拿下了南阳的天下? 而今看来,他的手甚至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伸到了京城。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妃。” 门口传来古方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果然是白嫣然。季凌云起身过来,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白嫣然看向地上狼狈的舒月,说道:“妾身有些话想单独问她。” 季凌云犹豫片刻,看着她道:“你小心点,我就在门外,若有什么万一便唤我。” 白嫣然浅浅一笑,季凌云的神色间似乎有些失望,却很快掩饰住心思走了出去。门被从外面关上,脚步声远去,房中只剩下两人。 事到如今,舒月也不必再伏低做小。她不甘心的恶狠狠瞪着白嫣然,若没有这个女人蛊惑了王爷的心,她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白嫣然走近两步,倾身看着被捆缚双手双脚不得动弹的舒月,只有那张脸依旧美艳动人,却满是丑陋的嫉妒和怨愤的不甘。 白嫣然不为所动,直直看着她片刻,终于开口。她冷静的问道:“关于如画,你知道多少?” 舒月的呼吸一窒,猛地瞪大了眼睛。 钱家后院,一处偏僻的院落中,祝柔芸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双手无意识的在虚空中挥舞,口中惊慌喊叫道:“着火了,救命啊,快救我!” 守在外头的下人闻声而至,“哐当”的开门声彻底惊醒了祝柔芸。她茫然的坐起身看着眼前陌生的屋子和下人,警惕的抱着被子缩在床角。 进来的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同样一脸惊慌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你、你终于醒了,你别怕,我这就让人去通知小姐。” “你家小姐是谁?” 那丫头挠了挠头,憨憨答道:“小姐就是大小姐,我家老爷和夫人的嫡出小姐。” 祝柔芸只得又问道:“这是哪里?” 丫头老实答道:“这里是钱府啊,是我们小姐将你救回来的,说你被人所害险些葬身火海。不过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不必害怕。” 祝柔芸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是钱婉儿救我出来的?我如今已经被救出来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已经带了颤音,眼泪也滚了下来,是喜极而泣。 但那丫头却没看出来,还当她是被吓住了还没回过神来。安慰了几句见无用,又想起小姐临走之前慎重叮嘱过不要怠慢了这位贵人,便慌忙出去找人了。 不一会儿丫头便带着人回来了,此时的祝柔芸已经哭罢了,正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抽抽噎噎的出神。先前的那丫头先走了进来,后头跟进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进来的人是钱婉儿的兄长钱冠常,也不过比钱婉儿年长两岁,与祝柔芸同龄。家中陡然突遭变故,他曾大病一场,醒来后得知妹妹已经入了火坑。 他虽比从前要成熟不少,但到底还是个年轻儿郎。方才是得知妹妹带回来的贵人有恙,这才急急过来看,但此刻见了祝柔芸这般失态模样,不禁面色一红,低下头去。 他放缓了声音道:“这位夫人,你是舍妹带回来好生安抚的贵人,家中虽不富贵,却也不会怠慢了你。你便安心在此休养,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了。” 男子模样生的端正,气质温和,一看便是教养良好世家公子,眉目间果真与钱婉儿有几分相似。他的声音平缓清朗,让祝柔芸不由自主定下心来。 祝柔芸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钱冠常心中松了口气,抬头冲她露出温和的笑意,祝柔芸愣愣的看着他久久未能回神。 第一百九十二章:身世曝光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念及谭夫人的情面,季凌云并未对舒月赶尽杀绝,只将人赶出了王府。舒月回到了自己在京城买的宅子,却已经是风声鹤唳,不敢轻易出门,总觉得有人要杀自己。 这边揭过不提,舒月说出的线索让原本的推测越发陷入僵局,选本的调查更是一筹莫展。 不知道廖广天已经在京城安插了多少像春意阁一样的暗桩。而除了苏氏和蓝老太师,又有多少人已经被浮生醉控制,成为身不由己的。 犹如阴霾密布,让京城的天色越发晦暗。 大雪纷纷扬扬落了几日,终于在十五这日露出了个晴天,让人心头略微松快。 十五祭天乃是国之大事,祭台设在安华山半山腰处。至于为何要这般大张旗鼓来安华山而不在宫中,则是为了方便百姓瞻仰。 皇上亲临,太子与其他三位皇子随同,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紧随其后。这等阵势为的就是安民心,顺民意,以示皇恩浩荡。 安华山早早就打点好了,禁军连带着京兆府的衙役们一道出动护卫。并未为难前来围观的百姓,只将人群阻隔在外免得冲撞,饶是如此也不是个简单的差事。 诵经、祈福、焚香、祭拜,与前次的祭典不同,此次的祭天大典不比前次热闹,没有分红果这等与民同乐的习俗,要更加庄重肃穆。 除却元和帝的身子上安华山有些吃力,废了许多时间以外,其他的一切顺利。然而饶是如此,等祭天大典结束时已是辰时。 虽说下山不比上山,但对元和帝的身子来说仍是有些困难。季凌云看着父皇花白的鬓发和难掩疲惫的面色,一时心中五味陈杂。 季承煜仍是面沉如水,恭谨恪勤。只在间隙冲随侍圣驾的福安使了个眼色,福安面上略有犹豫,便俯身在元和帝耳边道:“皇上,眼下天色还早,路上多是未散去的百姓,不若先去安华寺歇歇脚。也可省去冲撞。” 元和帝满是褶皱的眼皮耷拉着,不知心中在想什么,略一犹豫后点了点头。福安打了个收拾,一众随侍圣驾的宫人们调转方向,转而上了安华寺。 这祭台便在安华山山顶,据说此地灵气浓郁,在此处布设灵台祭拜可达天听。此话具体是出自谁人之口已不得而知,但如今已成惯例。 自安华寺下山有两条路,一条便是上山时的皇家特地修葺的山道,另一条便是百姓们上安华寺时走出来的山路。 圣驾自山顶转而从背面下山,到了半山腰便可见一座庙宇掩映在郁郁葱葱之中,隐隐可闻阵阵诵经声入耳,此处清幽与山顶的喧嚣截然相反。 自有宫人和侍卫去前头开路,待元和帝一行人到时寺中主持早已恭候大驾,见了元和帝并不行叩拜之礼,只倾身道了句佛号。 元和帝到底上了年纪,且久病伤身,折腾了这大半日着实已经疲倦不堪,摆了摆手便进了庙中。 天寒地冻,原本寺庙中便香火稀疏。尤其今日皇上祭天,百姓们都跑去山顶看热闹,是而今日安华寺中至今都没什么香客。 元和帝被引去了厢房歇息,几位皇子虽说年轻力壮,却也难免有些疲态,此刻便也都在前头的花厅中歇脚用茶。 季钰仁腿脚不便,支撑到此时已是极为不易,此刻面色憔悴不堪,坐下时才发觉寒冬腊月间他额上竟渗出了一层冷汗。 季司宏嗤笑一声。无不恶意的说道:“四皇弟这腿脚不便天下皆知,太子殿下怎的还这般为难于他,莫不是变着花样的残害手足?” 季承煜老神在在,并不为他这般的挑衅恼怒。只是他还未开口,便听季钰仁自己答道:“三皇兄说笑了,是我执意要跟来的,与太子殿下无关。” 季司宏眯了眯眼,似乎是恼怒他对季承煜的出言维护,越发恶劣道:“四皇弟何必这般不自量力,即便是勉强来祭天大典走一遭,莫非这娘胎里带来的腿疾便能好了吗?” 这还不算,他接着冷笑道:“废物就是废物,就凭你也配跟我抢人。我劝你趁早死心,别在惦记我的东西,父皇已经在我母妃那里松口了,过两日便为我与明珠郡主指婚。” 季钰仁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间“咯咯”作响。然而他却垂眸敛目,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抬头泄露出一丝情绪。 季承煜开口道:“建王,慎言。父皇如今还未下旨,你莫言胡言乱语传出去坏了明珠郡主的名声。” 季凌云也是一声冷笑,看着季司宏意味深长道:“建王这话就不对了,即便再如何四皇兄也是皇家血脉,真正的皇子,有何不配?” 季钰仁仍是垂眸不语,既看不出被奚落的怨愤,也看不出对旁人相助的感激。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不知再想些什么。12345 季司宏虽觉得他这话中有话,但又听不出其他什么。眼下这两人都帮着季钰仁说话,他只有一张嘴自然讨不到什么好,索性不再言语,只讥嘲的勾着嘴角闭目养神。 季凌云与季承煜对视一眼,季承煜点了点头,两人便也不再说话,花厅中一时寂静。 同样安静的还有元和帝所在的厢房中,只是很快便有一道脚步声打破了这一方宁静。 来人是一位面覆轻纱的年轻女子,轻轻巧巧从院落的后门而入,径自往厢房而来,只是她到了厢房门前便被人拦住了。 守在门前的几位禁军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呵斥道:“什么人?” 女子一身素衣,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能看出其美貌。此刻她因太过紧张激动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但面对这些一触即发的禁军时却是有恃无恐。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我是皇上与岚贵妃之女,真正的公主,我要见皇上!” 明面上守在门前的、以及暗中护卫的数十位禁军齐齐一愣,片刻后问话的那人才回过神来,扬声呵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假冒公主……” 他的话还未尽,身后的门便从屋内被打开,福安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他随意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冲一众蓄势待发的禁军们打了个手势,而后对女子道:“进来吧,皇上要见你。” 女子激动的握紧了自己的手,拘谨的跟着福安走了进去,却又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胸膛。 庙中厢房清幽雅致,却并不如何宽敞华贵。即便是主持让人收拾了最好的上房出来,但对这位九五之尊来说仍是屈就了。 好在房中暖炉烧的更旺,很是暖和,且幽静宁和,原该是很好的小憩之处。此刻元和帝被福安搀扶起靠坐在床头,神色平静的打量着站在眼前的女子。 房中再度恢复寂静,只能听见几人交错的呼吸声。祝柔芸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僵立在原地,甚至连抬头去看床上人一眼都不敢。 良久,只听元和帝开口道:“是谁让你来的?太子还是老五?” 乍然听到皇上开口,祝柔芸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待回过神来这话中的意思,忙开口说道:“不、不是,我……” 说话间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床上的人,却对上一双幽深犀利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嘎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祝柔芸想到自己被关时的孤立无助,想起那场大火中的凄厉绝望,甚至想起了从小到大吃过的苦受过的难。 这一幕幕如满天雪花般从眼前略过,最后定格在钱冠常温和的笑脸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让她渐渐生出了力气来。 祝柔芸努力定下心来,说道:“没有人派我来,是我无意间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冒死逃出了建王府,前来认亲。皇上,我才是当年岚贵妃产下的公主,是你真正的女儿!” 元和帝的声音仍是波澜不惊,不辨喜怒,似是喟叹道:“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吧。” 元和帝的反应太过古怪,祝柔芸心中隐隐不安,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大着胆子开口道:“妾身……原是建王殿下的妾室,曾莫名得了岚贵妃青睐,只当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气,对贵妃娘娘很是感恩戴德。 后来才知道,原来贵妃娘娘突然对我另眼相看,不过是因为看到我耳后的红痣,知道我是当年被她抛弃的女儿,所以心中有愧。 但好景不长,贵妃娘娘不能常常出宫,此事又被建王殿下知晓了。他怕自己的身世暴露,于是屡次想要置我于死地。 岚贵妃更怕自己混淆皇家血脉之事被人发现,也不再管我,任由建王殿下将我关起来自生自灭。所幸我活了下来,还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建王殿下便又放火想要烧死我,但被我趁机逃了出来。我知道今日皇上会来安华山祭天,于是便等在安华寺,想见到皇上当面揭穿建王殿下和岚贵妃。” 祝柔芸说罢已是心跳如鼓,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然而等了片刻,床上的九五之尊却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她忍不住偷偷觑了一眼,就见元和帝闭目养神,神色平淡,好似只是在听一个话本。 祝柔芸的心沉了下去,她叩首贴地,颤声道:“我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是不信,可让我与岚贵妃和建王殿下当面对峙:只求、只求皇上怜惜我流落民间,受尽苦楚,能让我认祖归宗。” 第一百九十三章:风云际会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元和帝终于睁开眼睛,神色复杂的看着祝柔芸,又好似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半晌,他才开口道:“认祖归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祝柔芸心中狂喜,呼吸急促,忍不住又磕了个头。 “还请皇上顾念父女之情,不要再被岚贵妃和那个野种蒙骗了。” 福安皱了皱眉,看着祝柔芸不易察觉的轻轻摇头。 元和帝闻言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片刻后他收回阴鸷的目光,沉声吩咐道:“把人带下去,不要再让她开口说话了。” 祝柔芸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福安拍了拍手,门外立刻进来两个侍卫在福安的示意下捂着祝柔芸的嘴将她拖出去了。 直到这时元和帝面上才显露出疲倦的神色来,他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太子和老五全都已经知道了,看来事情是瞒不下去了。” 福安垂眸敛目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思忖片刻,元和帝叹道:“岚儿到底陪伴朕多年,是朕对不起她。” 福安终于开口,安慰道:“皇上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江山社稷。” 元和帝怅然的点了点头,目光却冰冷坚毅。 圣驾回宫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四位皇子被元和帝留下用膳,自然诚惶诚恐。 席间元和帝面上虽略有倦色,却神色如常。待酒水上来后还有兴致小酌一杯,座下几人自然纷纷陪饮。 见元和帝放下酒杯,面色沉了下来,福安挥手示意宫人们全部出去,自己也出去将门带上,就守在门口不许旁人靠近。 余下殿中四人面面相觑,季承煜与季凌云隐晦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有所察觉。季钰仁尚且不提,季司宏却当真是懵然不知。 就听元和帝突然开口说道:“当年朕是皇后嫡子,只是父皇先后立过三位皇后,嫡子嫡女众多,也就不稀罕了。况且朕还是个没有母后没有母家背景的嫡皇子,处境可想而知。” 几人不知元和帝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也不敢随便插口,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就见元和帝又自己斟酒饮下一杯,接着说道:“当年太祖膝下子嗣众多,朕年纪又小,实在是不起眼。那时候朕的几个皇兄们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不想最后却全都丢了性命,白白便宜了我。 只是历经多年夺嫡之争,朝堂已经被搅的天翻地覆。朕的皇位坐的很不安稳,朝中党派林立,随便一个老臣的功绩都比朕响亮。 那时候朕心里就想,将来一定不要生这么多皇子,免得将来皇子们陷入夺嫡之争,手足相残,江山不稳。” 说着他抬头目光扫过座下的四人,最后落在季司宏身上。眼神迷离,好似陷入了回忆当中。 “朕与岚儿是少时夫妻,彼时我是最不起眼的皇子,她是家道中落的小姐,我们情投意合,原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 但后来朕做了皇帝,且朕需要一个母家强盛的皇后。所以朕娶了佟氏为后,只能册封岚儿为贵妃,这么多年也一直对她亏欠良多。” 季司宏听到这里已然红了眼眶,眼中更有希冀神色闪动。而季承煜与季凌云却是面色僵硬,一时不知该做如何神色。 然而元和帝叹了口气,却又道:“只是无论朕如何偏宠岚儿,混淆皇家血脉之事,实在太过荒唐。” 短短一句话,却瞬间颠覆了多少人的命运。 季司宏猛地起身,面色苍白如纸,他失声喊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父皇休要被小人蒙骗,儿臣怎么可能不是……” 但元和帝没有给他崩溃的机会,截断他的话厉声道:“朕已经弄清楚了,岚贵妃当年产下的是个公主,你的确不是岚贵妃之子。” “哐当”一声,季司宏突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却都没能再发出声音,只觉得心口撕扯一样的疼,疼的他几次想要扶着桌案起身都没能成功。 季凌云猛地起身上前一步,而后生生定在了原地。只见季司宏的口鼻之中突然鲜血横流,整个人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元和帝的目光漠然从他身上移开,开口唤道:“太子。” 季承煜起身,行至面前,看也未去看地上狼狈挣扎的季司宏一眼。就见元和帝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抽出放在桌上,定定的看着季承煜。 季钰仁眸光闪烁不定,季凌云皱眉不再去看。 季承煜沉默片刻,开口道:“父皇想让儿臣杀了他?” 元和帝道:“朕以为你很想杀了他。” 季承煜缓缓伸手握住匕首,匕首雪亮的刀锋印出他眼中波云诡谲的神色。 但他看也未看地上的季司宏一眼,几乎只是瞬息间,眼中神色便悉数散去。季承煜将匕首插回刀鞘中,又恭敬的放回了桌上。天天 元和帝眯了眯眼,不轻不重的质问道:“身为太子,何以这般心慈手软?” 季承煜不卑不亢,定定答道:“并非心慈手软,!无关紧要之人,儿臣何必沾上鲜血。” 元和帝面上不显山不露水,难辨喜怒,默然片刻后拍了拍手,福安便随即带着人进来将进气多出气少的季司宏拖了出去。 元和帝起身,福安上前扶着他往外走去,他淡淡吩咐道:“朕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季承煜恭谨作揖行礼,答道:“儿臣遵旨。” 待元和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殿中躬身行礼的三人才慢慢直起身。季凌云长长出了口气,季钰仁急促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下来。 岚贵妃狸猫换太子之事流传出去震惊朝野,一时间成为京城百姓们的热议。如此可以想见即便是多少年后仍会脍炙人口。 先前季司宏正得意,门下党羽甚至隐隐有同太子一派分庭抗礼之势。如今树倒迷糊散,一个个恨不得从来没见过季司宏。 元和帝对季承煜的那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所指的便是这些了。元和帝对外称病,国事一律交给太子监国,这下长了眼睛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建王倒了,宁王不堪重用,六皇子尚且年幼,只剩下了太子与安王两位皇子,已然没有什么悬念了。如今太子独大,自然是要秋后算账,排除异己。 建王与太子斗了多年,虽说太子是正统储君,但当年太祖曾立过三位太子。最后做上皇位的却是第四位,真正是世事无常。 元和帝对岚贵妃与建王的偏宠,和对皇后与太子的防备路人皆知。虽说不大多数人都未在明面上站队,但暗中与建王卖好的却也不在少数。如今太子的皇位稳固,朝中却不免人心惶惶。 这一日即便在后来的大黎史书中也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季承煜虽然并未亲自对季司宏下杀手,却也当真并非心慈手软之人。季凌云亲自带人去建王府抄家,将建王府的书房抄了个底朝天,严审刘宗等建王心腹。 拔出萝卜带出泥,从季司宏入手连带着查出不少陈年冤假错漏案宗。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伏法之人,也有终于沉冤得雪重见天日之人,整个京城都震了三震。 谁都看得出来,京城的天变了。 外头一片疾风骤雨,安王府却是一切如常。唯有季凌云每日忙的脚不沾地,三日后白嫣然终于等到季凌云一起用晚膳。 饭罢夫妻二人用茶闲话,白嫣然说起钱婉儿,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笑意。 “钱姑娘今日让人带话来,说家中一切安好。钱侍郎的冤屈洗脱,虽有受贿渎职之罪,但欲加之罪已经洗清,大理寺已重新定罪。 钱家虽然仍是罪臣之后,但钱冠常如今能够考取功名,为自己挣一条出路,总算不算埋没了。” 季凌云不置可否,说道:“这是钱婉儿替兄长和家中挣来的一条出路,至于以后,就看钱冠常自己了。” 话落,他又问道:“建王府中一众人如今都在京兆府的衙门里收押,除了钱婉儿,你可还有其他的安排?” 白嫣然摇头道:“除了钱婉儿,便只有她身边的丫头了。只是钱婉儿曾出言挽留,但姐妹两人却不愿再待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已经回老家去了。” 季凌云点头道:“除却季司宏的心腹,其他下人们盘查过后便放出去了。如今看来,季司宏素来疑心甚重,除却刘宗和何管家,其他人对其行事所知无几。 不过事出突然,季司宏完全没来得及做遮掩,从书房里搜出不少东西。顺藤摸瓜,总能将该查的都查出来。” 但白嫣然闻言却沉默片刻,面上神色复杂,突然说道:“王爷可觉得此事其中蹊跷? 当初若非岚贵妃派人刺杀邹妈妈便不会暴露此事,但以安华寺被刺客逃脱之后,岚贵妃却再没动过手。 且她明知当面之事已经暴露,却并未亡羊补牢。没有将祝柔芸藏起来,也未做任何防范,这实在不合常理。” 季凌云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点头道:“的确,事情太过顺利,好似背后有人暗中相助。但到底是敌是友,却难以分辨。” 白嫣然喃喃道:“若果真如此,此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白家,揽月院中,语心端着参汤站在门口踌躇不前。里头传来唐氏的骂嚷声,让她不禁瑟缩不敢进去。 身后有人叫道:“语心姐姐,你怎么还不进去?” 语心身子一颤,转身见是昨日新来的丫头,勉强笑道:“没什么,我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 丫头笑容腼腆,闻言立刻伸手去接语心手中的托盘,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替语心姐姐送进去吧。姐姐先去方便,不必着急。” 语心略有迟疑,然而听着里头越演越烈的骂嚷声,狠心点头强颜欢笑道:“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 见丫头无知无觉的进了寝室,语心心中不禁愧疚,口中喃喃道:“是我对不住你,以后定然会好生弥补你的,芝容。” 第一百九十四章:镜花水月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吱呀”一声,福安推开梓晨宫的门立在一旁,元和帝进来后摆了摆手,福安会意不再跟过去,只安分拿着伞守在门口。 宫殿依旧是昔日模样,人却已是物是人非。 除却守在外头的禁军,诺大的梓晨宫便只余岚贵妃和随侍姑姑竹玉,就连心腹洛儿也不知所踪,大约是随着梓晨宫其他宫人们被打发去了别处做活。 岚贵妃一直在等着皇上,日日早起梳妆,直至入了夜才肯歇下。短短几日便消瘦了不少,往日丰腴的身量如今好似穿了旁人不合身的衣裳,只剩眼中一丝神采支撑。 元和帝推门而入时,岚贵妃站在窗前惊喜转身,仿若昔年旧时模样,让元和帝有片刻的恍惚。 “皇上,你终于来了。” 只一瞬间,元和帝便回过神来,神色如常道:“听人说你这几日着了风寒,怎么还开着窗吹风。” 竹玉红着眼睛过来将窗子掩上,便默默退了下去,岚贵妃已经到了近前行了一礼,对元和帝笑道:“臣妾知道,皇上不会不来看臣妾。臣妾日日等着,总算等到皇上了。” 元和帝默不作声看着岚贵妃,岚贵妃面上的笑意突然多了几分酸楚。 “臣妾知道,皇上其怪臣妾混淆皇家血脉,乱了皇室体统。 但臣妾也是没有办法,隆儿去了,皇后又生下了嫡长子,若是臣妾再不能生个皇子,这后宫哪里还有臣妾的容身之处。 是臣妾福薄,当年急着怀上龙胎伤了身子,这么多年受着皇上恩宠,却一直没能再有过身孕,没能为皇上留下血脉。” 元和帝看着岚贵妃憔悴不堪的面色,许久才温声道:“岚儿,其实朕一直盼着能有个和你一样的公主。这后宫是朕的后宫,只要朕与你的情分还在,其他又有何妨?” 岚贵妃咬唇,眼中浮现恨意。 “可臣妾与皇上的情意却换不回隆儿,皇后害死了臣妾的隆儿,却能顺利诞下嫡子册封太子,臣妾怎么能甘心? 皇后抢走了臣妾的皇后之位还不够,还嫌隆儿皇长子的身份碍事,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痛下杀手。臣妾是隆儿的母妃,怎能不为他报仇!” 元和帝将岚贵妃揽进怀里,叹道:“岚儿,此事当年朕已经告诉你了,隆儿并非皇后所害……” 岚贵妃神色怨怼,挣扎着打断元和帝的话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皇上你是被她所蒙蔽,所以才不知道,分明就是她害死隆儿……” 元和帝强势将人搂在怀中,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声音不疾不徐,却不怒自威。 “不是皇后。朕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朕更清楚,害死隆儿之人的确不是皇后。” 岚贵妃起初还是满心怨愤,但随即她似乎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颤抖着唇几欲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元和帝放开岚贵妃,温柔的替她将散落下来的鬓发抚回耳后,淡淡说道:“朕已经下旨,将你终身幽闭在梓晨宫,一切衣食用度仍按贵妃仪制来,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只是以后朕不能再来看你了,你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两人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在心间,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良久,岚贵妃颤声道:“皇上,隆儿他……” 元和帝沉痛的闭上了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已然嘶哑,他说:“是朕对不起你和隆儿。”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岚贵妃心头却好似千斤重,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 元和帝不愿再看她,转身就走,一脚踏出门槛,身后是岚贵妃跌跌撞撞跟上来的脚步声,却止步在一臂之外。 半晌,是岚贵妃失魂落魄的呢喃:“让臣妾、让臣妾再见一眼公主。” 元和帝没有回头,只道:“好。” 福安闻声举着伞走了过来撑在元和帝头顶,原来就这么会儿功夫外头便不知不觉飘了雪。元和帝的脚步一顿,吩咐道:“让人再给贵妃殿中多添两个暖炉,别让她受了寒气。” 福安点头应是,说话间便出了梓晨宫。 守在门前的禁军行了礼,待元和帝远去后又锁上了梓晨宫的大门,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当年皇上亲自提的匾额,心中唏嘘不已。 元和帝全然不顾风雪,脚下越走越急,将一众随侍宫人甩在身后,只有福安不紧不慢的始终跟在身旁打伞。直到受了寒气,磕了两声,元和帝才慢慢收住脚步。 福安适时劝道:“皇上,雪越来越大了,咱们回去吧。” 见元和帝不答,他又斟酌道:“其实皇上若有意包庇,太子和安王那里未必就不能瞒下去。” 元和帝终于开口,冷声道:“朕知道,只是如今情势变了。廖广天终成大患,攘外必先安内,不能再拖下去了。”奇书网 福安本就心知肚明,便不再多言。元和帝似乎也籍此将心头的情绪压抑下去,转身往德尚殿去,边低声吩咐道:“让红鸾进宫,朕有事吩咐。” 福安点头,即可让人去传了消息。 红鸾元和帝亲自从“夜枭”中挑选出来送到季承煜身边的,虽然身手并非夜枭中最厉害的,却博学多才,尤其善于打探情报。 自太子出宫建府,红鸾随之在太子府安家后,这还是皇上头一次暗中召见。季承煜近来正忙,也一向信任她,并未生疑。 红鸾从太子府后巷上了马车,顺利进了宫。到了德尚殿,与福安打了一个照面,红鸾不由轻轻一笑,低声问道:“师兄近来可好?” 福安冲她点头,道:“进去吧,皇上在里面等你。” 他的神色如常,眼中却暗藏几分怜悯,只是红鸾并未察觉。 红鸾进了殿内,元和帝打量她片刻,淡淡道:“一别数年,如今你也长大了,这些年在太子身边可还好?” 红鸾大气也不敢出,恭谨答道:“一切都好,多谢皇上记挂。” 元和帝点头,又问起近来太子近况。红鸾自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好在元和帝也并未深究,很快便叫她退下了。 红鸾总算松了口气,有觉莫名其妙,出去后同福安探口风。福安只道是近来建王之事闹得,皇上 神思不属,故而行事常常难以捉摸,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未了,突然一派脑袋,面露焦急之色,说道:“哎呀,瞧我这脑子,先前皇上让我去岚贵妃那里取回一样东西,我方才一忙就给忘了。这会儿皇上要批折子,里头离不开人,这可怎么办?” 红鸾难得见这位素来面面俱到的师兄也有疏漏的时候,笑道:“想是近来差事不好当,师兄也忙糊涂了。既然你要去皇上身边侍候,寻个人去取不就行了?” 福安“啧”了两声,看着她道:“此物贵重,让旁人去我可不放心,不若你便替我走这一遭,就算师兄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从前在夜枭时福安对红鸾多有照顾,这般小事她自然不会推辞,当即便应下去了,却不见身后福安复杂的眼神。 红鸾拿着福安给的令牌,禁军自然放行,便一刻也不耽搁径直进了内殿。今日外头天阴,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里头竟然早早便点了蜡烛。 红鸾见岚贵妃端坐上首,虽已不再年轻,盛装之下却仍是风华绝代,心中倒有些唏嘘。上前行了礼,开口道:“奴婢奉皇上之命,前来取回金玉满堂长命锁。” 岚贵妃恍惚的神色骤然一震,死死捏着指尖,定定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红鸾的模样着实生的不错,只是身份所致不大打扮自己,却仍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半晌,只听岚贵妃颤声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红鸾蹙眉,却仍答道:“奴婢红鸾,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事。今日情有所原前来,只是为了皇上交代的差事,还请贵妃娘娘莫要为难彼此。” 岚贵妃心头一哽,静默片刻后才道:“本宫并无他意,只是想起本宫真正的女儿也该是你这般年纪,见了你便想到了她,不由多问了一句。” 顿了顿,她突然拔下头上的一支簪花对红鸾道:“你这般年纪的女子该好生打扮打扮自己才是,本宫见你生的好看,心中喜欢,将这支簪花赏给你。” 见红鸾迟疑,她压下心头的苦涩,勉强笑道:“你将这簪花戴上,本宫便将东西给你。” 红鸾只得上前,倒也不怕岚贵妃有何其他目的,到底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她上前低头,岚贵妃拿着簪花的手颤抖不止,眼睛死死盯着红鸾耳后的两颗红痣。 良久,那簪花终于戴在了红鸾发上。岚贵妃却豁然起身,转身对她道:“你去告诉皇上,长命锁被我弄丢了,不必再找了。” 红鸾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岚贵妃已经踉踉跄跄进了里间,只得莫名离去。 岚贵妃从床头暗格底下拿出那块金玉满堂长命锁,想起当年自己还未生产前元和帝交给自己时说的话:“无论岚儿腹中的是皇子公主,朕都会好生疼爱她的。” 她凄然一笑,喃喃道:“原来皇上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想来若非早已得知我腹中是个公主,当年我也不能安然生产。” 她将那块长命锁贴上脸颊温柔摩挲,喃喃道:“是娘对不起你。所谓帝王情爱,都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红鸾回去复了命,便赶着回去了。回到太子府已是暮色苍茫,华灯初上,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精致的簪花,又印着水面整了整鬓发,这才往书房去。 主子这些日子着实忙碌,不到二更是不会回房歇下的。这会儿大约已经用过晚膳,她特地去厨房拿了夜宵过去,才到门口却又顿住了脚步。 里头除了主子,还有安王殿下的声音,正语带调侃道:“的确是该抓紧时间了,临近婚期,也怪不得皇兄这般着急。” 红鸾的心一沉,唇边的笑意彻底散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身不由己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大约是因过了正月,天气暖和不少,只偶尔飘飘悠悠落些小雪。 若说今年最大的那场鹅毛大雪,当属数日前宫里走水那日,好似天上破了个窟窿,不要钱的撒着雪片。 要说京城开年的头一件大事,要属岚贵妃狸猫换太子,第二件便是宫里走水之事了。 这火可不小,连着焚尽了三座宫殿才被扑灭,好在是在冬日里,若是其他时节怕是要烧了半个皇宫才罢休。 对外自然只道是意外,但京城里稍有些门道的便能打听出来。这火是从梓晨宫先着起来的,据说是那位被打入冷宫的贵妃娘娘亲手放的火。 一开始还有人私下里说是皇后按捺不住动的手,不过很快宫里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据说门外守着的禁军发现不对进去查看时亲眼所见,岚贵妃发了疯般四处点火,将承载着昔日荣光的梓晨宫,连同自己一起烧了个干净。 偏巧那夜风大,梓晨宫里又无人,就连随侍姑姑竹玉也被岚贵妃打发走了,待到守在门外的禁军发现时火势已经无法控制。 纵然宫人们前赴后继打水救火,也敌不过老天爷煽风点火,即便是元和帝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硬生生连带着将左右两座宫殿都烧了个净才罢。 好在救火的动静闹得大,左右宫殿里的人都都被惊了出来。其中便有正在禁足中的怜贵人,得知始末心中又是畅快又是恼怒。 圣宠多年不衰的岚贵妃就这样去了,怀里还抱着被烧的变了样的金玉满堂长命锁。连同真公主和假皇子的秘密,一起长埋地下。 而后今年的第三件大事,大约就是太子大婚了。 宫里忙着修葺烧毁的宫殿,宫外还要忙活太子的婚事,都不是小事。尤其是太子大婚,比之寻常皇子成婚更甚,只稍逊于帝后大婚,其中繁琐可想而知。 太子大婚,除了太子府上,最忙的便是礼部了。 好似要把先前大半年清闲躲得懒都找补回来,季凌云整日里脚不沾地。想要同夫人亲近.亲近,都得半夜三更将人折腾醒。 这日待白嫣然醒来,枕边果然又是空空荡荡,好似根本就是她独自入睡,只是身上的酸痛却又在提醒她昨夜的种种。 回忆起那不可言说的一幕幕,白嫣然不禁脸红。素心听到动静近来侍候她穿衣洗漱,都是每日惯做的活计,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 眼见着素心要将妆粉当头油往头上倒,白嫣然食指点上她的额间,无奈道:“一大清早的,你这丫头心思跑去哪儿了?莫不是古方侍卫日日跟着王爷跑,你见不着人害了相思病?” 素心腾的红了脸,嗔怪道:“小姐与王爷恩爱还不够,还净要来打趣我。” 这下白嫣然也有些赧然,便也不再追问。素心咬了咬唇,到底没把心中的话说出来,转而说道:“这会儿日头正好,马车早就备好了,小姐用了膳咱们就能走,齐小姐保准已经等急了。” 说到齐思敏,白嫣然便不由摇头失笑:“大约是婚事近了心里头烦乱,才巴巴让人带话说是想出了新吃食让我去尝尝,也不知以后做了太子妃会是怎样光景。” 素心闻言为忘了方才的烦心事,跟着在一旁偷笑。 临出门时白嫣然要交代几句,一上午不见人影的朱玲正好出来,素心暗里却蹙起了眉。却也无暇再想这些,出了王府大门,吴哥正驾着马车等在门前。 年节过后白嫣然让朱玲给大生多结了三个月的月钱,大生也没多问,识趣的收拾东西走人了。无论当初两度将舒月带进王府之事王妃知不知晓,好歹后来柳杏儿爬床那夜,他没有昧着良心故意弄坏马车。 所以如今舒月虽然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却是咎由自取。他虽说也被赶出了王府,是好聚好散,却也是自作自受。 无论如何,昔年欠了左公子的恩情算是还尽了。他方才这么想着,转过街角进了回家的巷子,却见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 过了正月便有了春意,尤其这会儿晌午时候果然日头正好。 马车停在齐家门前,门房早早便等了安王妃要来的吩咐,忙不迭将人迎了进去。先去见过外祖父母和舅舅舅母,齐思敏早就等不及了,忙不迭就将人拉走了。 待进了自己的院子,齐思敏自然不必再拘束着,同白嫣然说起建王之事来。全球 当初齐思敏被季司宏摆了一道险些出了大事,心中自然记恨着。如今建王的身世曝光,落得如今丧家之犬一般的下场,齐思敏自然觉得痛快。 不过话头一转,她又蹙眉道:“季司宏不是个好人,平日里坏事做尽,如今也算落得报应。但如今出了这种事,他府中一众妾室怕是也不好过。” 齐思敏大约是近来想的多了,不禁叹道:“要说这世道还是生成个男儿好,女子便要被困在这前宅后院之间,连下半辈子都要寄托在旁人身上,一点也不痛快。” 白嫣然见她神色蔫蔫,知道她这是狐死兔悲,想的多了,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才悠悠道:“人活一世是自己活出来的,痛不痛快不在是男是女。这世上男子千千万,也不见得都是恣意潇洒之人,只看你是怎样的活法。” 齐思敏若有所思,想了想又凑近白嫣然耳边说道:“母亲前日来我房中了,说是祖父听到的消息。出了建王之事,皇上又被大火惊的着了病气,越发替太子打算起来了。” 这话说的婉转,白嫣然却是能听懂的。 什么被大火惊的着了病气,梓晨宫虽离德尚殿不远,但火星绝对溅不到哪儿去。怕是皇上亲眼见了岚贵妃纵火自焚,心里不好受才叫病的更重了。 心念电转间,就听齐思敏接着道:“听说皇上都已经盘算好了,待我们大婚过后三个月,便下旨将左家嫡女和于珊珊一道赐给太子为侧妃。 那于珊珊我是见过几次的,左家嫡女左微语又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怕都不是好相与的。这还没成婚,我光想想就觉得头疼。” 白嫣然眯了眯眼,心中思量着这两人的名字。觉得哪一个背后都都别有深意,赐婚大有来头,不怪乎齐思敏要头疼。 白嫣然拍了拍齐思敏的手背,默然半晌,突然开口认真问道:“姐姐,我若借你一个胆子,教你离家就走不成这婚,你敢吗?” 尽管齐思敏这些日子烦的日思夜想动过这个念头不知多少回,但乍然从白嫣然嘴里听到入却还是惊了一跳,讷讷半晌才伸手去捏白嫣然的脸。 “你当真是我那嫣然表妹?莫不是有人假扮的吧?” 白嫣然哭笑不得得拿来她的手,又正色道:“我了解姐姐是怎样的人,虽聪慧灵敏,却心思单纯,且又太过心软。说实话,姐姐这般性子实在不适合做这太子妃之位。 只是身在齐家这般人家,莫说身不由己,有时婚事连父母亲人都做不得主。外祖父母和舅舅舅母疼惜儿女,不见得多想你做这太子妃光耀门楣。 恐怕对她们来说比起这荣华富贵却是忧心更多,否则舅母也不必提前来同你透底。姐姐若是当真不情愿,便要早下决断,否则来日便是悔之晚矣。” 心心念念千百遍是一回事,被人摊开说出来又是一回事。齐思敏呆愣半晌,一旁的喜乐惊的大气都不敢喘,素心却似是明白什么,偷眼去看自家小姐。 良久,齐思敏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抿了抿唇道:“倒也没到这般地步,虽说谈不上有多喜欢,但太子对我却是不差的。他是个好人,想来将来也会待我好。 至于其他的,我虽觉得头疼,倒也不至于怕的要逃。我是齐家的女儿,自小受着齐家的锦衣玉食,总不能临阵脱逃,让齐家陷入困境。” 她似是说服了自己,抬头看着白嫣然朗声道:“嫣然你说得对,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我定然要痛痛快快的活一场。” 白嫣然笑而不语,心中却在喟叹。太子是个好人?这倒未必,只是对思敏有情她却是看的真切,只盼不是个薄情之人。 喜乐闻言总算松了口气,素心也那你安慰笑道:“那是,表小姐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即便是侧妃那也是大大不同的。太子殿下又对表小姐情深意切,咱们不必怕她们。” 齐思敏被说的不好意思,便也打趣她道:“一段日子不见,素心也懂得什么是情深意切了,想来与古方侍卫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素心猝不及防羞红了脸,不待她发作,就听白嫣然笑吟吟的接着说道:“的确是该定下来的,听王爷说古方侍卫早就提起了,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一茬接着一茬。我和王爷商量着,等忙过这段日子便张罗起来。” 喜乐乐呵呵的恭喜素心,叫素心彻底闹了个大红脸,羞得跑了出去,喜乐也跟着追了出去说笑。 见两个丫头走远了,齐思敏看着白嫣然眨了眨眼睛,问道:“母亲和外祖母都同我问起过,我却也不知。嫣然,你这肚子可有动静了?” 白嫣然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便又浅笑摇头,齐思敏单纯道:“也不知母亲和祖母她们这么急做什么,没成婚时急着催婚,待成了婚又急着催孩子,我看表哥家那有了孩子更是麻烦。嫣然,我觉得先没有孩子也好,自己清清静静的多好。且若是夫君做了什么混账事,也不必为了孩子忍气吞声,直接合离一了百了,你说是不是?” 白嫣然垂眸敛目,唇边笑意愈深,淡淡附和道:“是,你说的对。” 第一百九十六章:受人之托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岚贵妃狸猫换太子之事可谓是轰动京城,建王季司宏这个名讳彻底消失在众人口中。皇上病了好些日子,太子监国,彻底肃清了建王在朝中的势力。 这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当今皇上膝下子嗣不多,除却皇后所生的两位嫡子,六皇子年幼不知世事,四皇子天残难堪大任,余下边只剩下了岚贵妃诞下的三皇子。 从前还有如今闹了这么一出,皇上大约也是心累了。从前对太子百般挑剔,如今却也别无他法,总不能将万里江山拱手他人。 适逢太子大婚,朝堂动荡总算是告一段落。京城上空的阴霾散去,就连元和帝都有了精神。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冷肃的面容都多了几分人情味。太子府上下焕然一新,处处可见双喜红绸,好似提前迎来了京城的春日。 齐家原就门第显赫,如今自然更是锦上添花。真正到了大婚那日更是热闹,门前车水马龙,府中人流如织。 白嫣然天一亮便去了齐家,齐思敏正被喜乐连哄带拉弄起床洗漱,见了白嫣然还抱怨道:“你这丫头心眼忒坏了,从前骗了我,吓得我昨日去绞面时一直提心吊胆。” 喜乐在旁笑道:“我家小姐当真是心里害怕,那绞面的丝线还没碰到脸上呢,小姐就吓得叫了一声,倒让那绞面婆惊了一跳。” 白嫣然也被逗笑了,这才记起当初自己成婚时齐思敏曾问过,自己便玩笑着闹她,不想齐思敏竟一直当了真。 屋外头下人们来往奔走,忙的不可开交,屋里头的几人倒是说说笑笑。齐思敏这几日被母亲张氏抓着狠练,生怕她去了太子府什么都不懂,到时便没人能教她了。 实在是忙的狠了,每日里都是倒头就睡,倒也没时间思量太多。直到此刻也还没回过神来,倒是见了白嫣然心里高兴,有说不完的话。 白嫣然陪着齐思敏穿上嫁衣添上红妆,这一番打扮瞧着当真是不同了,瞧着端庄不少,有些太子妃的模样了。只是这模样没能维持太久,很快便破了功。 同样是许氏来梳头,许氏的精神头瞧着倒是不错。今日孙女大喜,老夫人难得穿了件枣红的袄子,添几分喜气应景。 许氏手上梳着头,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的吉祥话,却都包含着殷切的期盼。齐思敏终于迟来的感觉到了即将离家的惶恐不安和不舍,忍不住哭了出来。 眼看着吉时就快要到了,这会儿哭花了妆容可赶不及重化了,众人忙安慰哄劝,好一阵鸡飞狗跳。最后是许氏一拍桌子,喝道:“哭什么哭!我齐家的女儿就这点出息?” 齐思敏被镇住了,也忘了哭,泪眼婆娑的看着祖母。许氏又心软了,嘱咐道:“都是要嫁人的了,怎的还这般跟个孩子似的。太子府不比在家里,没人处处替你周全,由着你撒娇躲懒。 今日过后你就是大黎的太子妃,将来的中宫之主,一国之母。你若是事只会哭,那我和母亲纵然为你哭瞎了眼也难保你周全。” 房中一时寂静,齐思敏渐渐止住了啜泣声,低头无言。许氏叹道:“当年我生了你父亲兄弟四个才得了一个幺女,一大家子都捧在手心里娇惯着,养的你姑母也如你这般不谙世事,可女儿却不能一辈子留在身边。 当初我和你祖父挑来挑去,不看家世前途,只想着找个能对女儿好的女婿。原以为低嫁到白家总不至于让女儿吃亏,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许氏看了一眼一旁早慧的外孙女,接着道:“齐家到了这一辈,还是只有你一个孙女,纵然有你姑姑的前车之鉴,可你母亲心软,素来那你没法子。 但你做了这么多年小姐,如今要做太子妃了,也该长大了。凡是多留个心眼,要切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最后两句谆谆教导听得齐思敏险些又落下泪来,又生生忍住了。许氏见状也没再说什么了,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出去了。 齐思敏心中一片烦乱,下意识便眼巴巴去看白嫣然。虽然白嫣然比齐思敏还小上一岁,但两人在一起时她一向将白嫣然当做主心骨。 一向替她出主意的白嫣然却笑着摇头道:“我可没做过太子妃,姐姐瞧我也没用。” 齐思敏叹了口气,终于认命。 季凌云一早就去了太子府帮忙,也是一道跟着季承煜来迎亲的。送走齐思敏的花轿,白嫣然跟着季凌云一道去了太子府。 席间与于太傅夫人和左相夫人同桌,这两位倒都是喜气洋洋。其中有多少是真心为着一对新人尚不可知,但这欢喜却不是装出来的。 先前听了齐思敏的话后白嫣然便心中存疑,后来回去问了季凌云,果真不出所料。 当初苏氏之死之前左相便与季司宏走的颇近,想来也是得了元和帝的示意。如今没了季司宏这个威胁,季承煜的太子之位已是稳如泰山。 眼下元和帝又将左相嫡女赐给太子为侧妃,是为左相这位肱骨之臣打算,也是为太子拉拢人心。 毕竟左相是元和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在朝中举足轻重,自然不能如其他建王余党一般处置。备用站 至于于太傅,如今元气大伤已不足为患。眼下又是动荡时局,自然是拉拢为上。 且左相虽是元和帝一手提拔的心腹,但朝中不能一家独大,帝王权术中的头一条便是制衡之道。 男人们的心思放在前朝国事,女人们的心思则在后宅家事。 左相夫人从前处处被苏氏压着一头,如今没了苏氏这个心头大患,素来不受丈夫重视的女儿又得了皇上赐婚太子侧妃,她自是喜不自胜。 虽然以女儿的家世才情只做个侧妃是屈就了,但如今虽然只是侧妃,将来太子登基便是妃位甚至贵妃。若是能抢先诞下长子,以女儿聪慧那一切更是未可知。 而于太傅夫人也是差不多的心思,虽然于姗姗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却一向很听她的话。加之先前于启林闯出来的祸事丢,于姗姗更是处处讨好。 于启林是个不争气的,将来于家还是自己儿子的。于姗姗是枚很好摆布的棋子,只要运用得当,何愁不能给于家带来荣光,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两人各怀心思,对白嫣然倒是很客气。白嫣然自然能够猜出两人的心思,也拜服于元和帝的手段,果真是算无遗漏。 女人们这厢还算平静,无非是添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言碎语。她们这桌有长平公主坐镇,也都自持身份,倒是安静许多。 不过长平公主瞧着却是心事重重,又有热闹来敬酒,不甚多喝了两杯。身旁的姑姑见公主已然半醉,附在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就见长平公主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停在白嫣然身上。身旁姑姑会意过来,同白嫣然低声道:“公主有些醉了,想去后园吹吹风醒酒,不知王妃可愿陪同一道去走走。” 白嫣然对长平公主很有好感,自然应下了。两人一道出门转到了太子府后园,人都在前头忙着,后园果真安静,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碰上什么人。 长平公主的酒量不差,出来走走吹了风果真清醒不少。但她特出将白嫣然叫出来并非只为了醒酒,侧身冲随侍姑姑使了个眼色。 随侍姑姑点了点头,拉住跟在白嫣然身旁的素心道:“这会儿起风了,别叫王妃着了凉,咱们一起回去将斗篷拿来吧。” 眼下的天气出门时马车里都备着斗篷,素心听着有理。且这里是太子府上,小姐又与长平公主在一处,也没什么不放心,问过白嫣然后便与姑姑一道回去了。 太子府的花园果真设计精巧,别具一格。白嫣然想起从前齐思敏曾在这里迷了路,当初自己还笑她糊涂,如今看来倒是冤枉她了。 思绪间走到一处暖阁旁,长平公主道:“年纪大了,身子不中用,出来这么会儿便觉得有些冷了,咱们进去坐会儿吧。” 白嫣然笑道:“姑姑说笑了,母亲之前还说过羡慕姑姑英姿飒爽。” 长平公主笑问:“你母亲近来可还好?” 白嫣然也笑道:“家中顺遂,母亲一切都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暖阁,长平公主意又道:“前段时日 你娘家办白事我也有所听闻,派了人前去吊唁聊表心意。” 白嫣然道:“祖母高寿,安享晚年,去的也安详,算是喜丧,多谢姑姑垂怜。” 长平公主意有所指道:“你祖母是个有福气,想必你也听说了,先前建王府里的那宋侧妃,年纪轻轻就没了,也是可怜。 人这一生活着不易,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都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谁都不容易,你说呢?” 白嫣然隐约猜到长平公主所指,只点头应和不答。长平公主索性敞开说道:“实不相瞒,本宫今日其实是有事相求。 你应该也是知道月瑶对凌云的心思,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姻缘之事也强求不得,本宫瞧着你与凌云就很好。 只是月瑶自有丧母,那顾候也不是个东西,免不了我要替我那苦命的妹妹多疼疼这可怜的外甥,” 听到这里,白嫣然已经证实自己的猜测,长平公主果真是为顾月瑶来的。既然躲不过,便直言问道:“姑姑想让嫣儿做什么?” 长平公主抓着她的手,恳切道:“姑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先是凌云,后又被季司宏纠缠,月瑶如今心绪郁结,近来越发神思不属,我怕她再这样下去会出事。 月瑶自小是个犟脾气,执拗起来连我也没办法,道她素来就听凌云的话。就让凌云去见见月瑶开导她,算姑姑拜托你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顾念旧情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太祖一生经历风雨,南征北战,开拓大黎疆土。后宫亦是动荡起伏,先后三立皇后三废太子,膝下子嗣众多。 然而当今元和帝的同母嫡亲只有一对姐妹,正是如今的长平公主,和明珠郡主的生母宁安公主。 元和帝登基,对自己的嫡亲姐妹自然最是亲厚。长平公主是长姐,当年太祖为了稳固元和帝的皇位被赐婚下嫁候府,倒是难得琴瑟和谐,夫妻情深。 反倒是皇妹安宁公主,元和帝登基时尚还年幼,待到适婚之龄元和帝的皇位已经稳固,不必牺牲公主下嫁联姻。 元和帝的生母早逝,对这个皇妹自然疼爱有加,决意给她挑一门好婚事。不想宁安公主对顾候暗中倾慕,非君不嫁。 当年顾候一门几乎没落,只有顾候争气,科考高中光耀门楣。彼时的顾候早已与表妹两情相悦,约定待到顾候高中便上门提亲。 不想杏园宴上宁安公主偷瞧了一眼便对其一见倾心,元和帝思量再三决意成全安宁公主,御前谢恩那日当众赐婚。 皇上当众赐婚,顾候有口难言,只得暂且接旨,想要私下面圣表明心意。然而家中父母听闻消息却欣喜若狂,以死相逼,顾候被逼无奈,只得迎娶公主。 驸马不得纳妾,然而顾候虽然辜负了表妹,心中却埋怨安宁公主。表面上相敬如宾,私下里却除了新婚之夜未再碰过公主。 顾候摈弃情爱,一心为公,原就是个栋梁之材,又有妹婿这层身份,自然成为元和帝心腹。而安宁公主也不知是幸疑惑不幸,竟有了身孕。 安宁公主有了身孕虽然折腾人,心中却是欢喜的,以为有了孩子后与夫君便会渐渐亲近。却不想那表妹又找上了顾候,处境艰难前来投奔。 顾候原就对其心怀愧疚,便将其安置在了外头好生养着。两人郎有情妾有意,且表妹又是因为顾候才落得如今下场,一来二去便旧情复燃。 安宁公主大着身子发现夫君蹊跷,让心腹暗中去查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此郁郁寡欢。如今的局面怪不得顾候,怪不得表妹,但安宁公主也是深受其害。 虽是无心,却害了三个人。 安宁公主若是个想的开的,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得过且过。顾候即便再混账,也不会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更不敢让其诞下子嗣,那表妹顶多算是一个外室。 甚至如果再有魄力一点,或名正言顺将表妹驱逐出京,顾候翻了天去也只能忍气吞声。或干脆合离了,离开这谭浑水。 但宁安公主从小叫元和帝宠的太过,眼里揉不得沙子。又护的太好,做不来这等仗势欺人之人。且放不下对夫君的倾慕,还顾念着腹中的孩子,就这么生生忍着。 乃至于临生产时见了表妹在门口张望,一时心惊引发早产,一脚踏进鬼门关才生下了顾月瑶。 没能生下顾家的嫡长孙,夫君不愿再碰她,又在外头有了人,对顾月瑶在顾家的处境越发尴尬。 宁安公主被娇养的太好,好似一朵亭亭玉立的花朵,娇嫩的花瓣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郁结于心,药石枉然,最后落得郁郁而终红颜薄命。 宁安公主之死的确有顾候之过,但宁安公主也不是全然无辜,甚至元和帝也有过失。元和帝心中悲痛,但也不能因此全部怪罪到顾候身上。 不说还有顾月瑶,朝堂之事是大事,顾候已然是元和帝的左膀右臂。最终元和帝当众斥责了顾候,又连降两级,险些褫夺爵位,最终还是罢了。 一年之后顾候终于得偿所愿正大光明迎娶表妹。宁安公主连个继承顾家爵位的子嗣都没能留下,皇上也无法,只得下旨不准大办,又将顾月瑶接到了宫中。 顾月瑶虽然幼时丧母,如今根本已经不记得母亲的音容笑貌,但骨子里却有着与宁安公主一样的执拗。自小喜欢季凌云从未改变过心意,可谓是情深不悔。 这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但显然只是单相思,这便成了伤人伤己。 有宁安公主的前车之鉴,也不怪长平公主忧心忡忡。 婚宴一直持续到入了夜才散去,但季凌云显然还不能抽身。白嫣然借口乏了便先回去了,一路上脑子里转着许多思绪,浑浑噩噩的回了家,躺在床上又是半夜辗转难眠。 至夜半,寝室的门“吱呀”一声戛然而止,原就没睡熟的白嫣然立刻清醒过来。 外头守夜风朱玲轻手轻脚关上了门,有人小心翼翼的靠近,白嫣然闻到了一股酒味,便闭上眼睛装作熟睡。 季凌云方才回来已经沐浴过醒了酒,但他今日实在喝的太多,身上仍然带着酒气,人也还有三分醉意。 见白嫣然熟睡,他放轻手脚掀开被子躺在身旁,悄悄从身后环住了白嫣然,才喟叹一声安心睡去。 季凌云身上带着外头冷冽的寒气,但白嫣然却觉得被他搂在怀里竟莫名安心。脑中烦乱的思绪渐渐抽离,辗转半夜后终于睡去。 季凌云忙活了这好些日子,昨夜又宿醉一场,恰逢今日休沐,季凌云睡醒时床边已然空了。坐在床上揉着发疼的额头,季凌云颇有些遗憾。无忧文学网 唤来丫头进来侍候梳洗,随便用了两口吃食,寻到人时白嫣然正在对账。季凌云正要过去,就见白嫣然突然掩唇干呕了两声,素心忙递茶过去。 季凌云突然福至心灵,抢上前抚着白嫣然的后背,嘴角不自觉扬起,笑道:“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素心有些奇怪的看着季凌云,心想怎么小姐身子不适王爷反而显得高兴。 白嫣然也怔了怔,随即垂眸笑道:“不过是昨日席间喝了两杯酒水,胃口有些不好,王爷不必挂怀。” 季凌云应了,唇边的笑意却淡了几分。转而坐在一旁自身后握着白嫣然的手瞧她手里的账本,没看一页便收回目光“啧啧”道:“原就头晕,这账目看着更让人头疼,幸好有娘子在。” 说罢他又道:“幸好先生这腿摔得不重,没伤及根骨,再将养两日也就好了。只是先生性子执拗,不能被借来府里养伤,总是让人记挂,一会儿我还是再去看看吧。” 裴堂素来无拘无束,有时性子有些古怪。年节前季凌云和白嫣然想留他在府里一起过年,却被裴堂一阵吹胡子瞪眼的拒绝,只得作罢。 不想就是这几日出了事,隔壁院子里的小孩贪玩将鞭炮扔了过来,正好落在踩着凳子挂灯笼的裴堂脚下,鞭炮声惊的他脚下一滑跌了下来。 好在凳子踩的不高,摔得不算厉害,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裴堂年纪大了,这么一摔也要躺着日子静养,还不愿来府里将养说是怕人笑话。 白嫣然算罢最后两项,放下笔道:“我也忙罢了,咱们一起去吧。” 两人一起出去,阿五熟练的驾着马车在狭窄的巷子里七拐八拐。虽然离王府有些远,不过小院宽敞干净,住的倒也并不委屈。 以裴堂的性子,恐怕季凌云送一处宽敞的院子他也不愿挪窝。来开门的是素日侍候裴堂的老妇,见了季凌云很是熟稔。 站在院子里便听见里面有人的说话声,进去就见裴堂榻前站着个八九岁的男童,手里正拿着画册给裴堂瞧。 裴堂原本正在与孩子说笑,见了白嫣然有些不好意思,瞪着季凌云讪讪道:“我不过是小伤小病的,怎么王妃都来了?” 裴堂恣意潇洒惯了,又不服老,对于自己被小孩的鞭炮吓得摔了一跤,还得卧床静养之事耿耿于怀。生怕传出去让人笑话,见了白嫣然自然神色讪讪。 白嫣然知道裴堂不自在,与一旁的男童小孩说起话来。 原来这孩子便是那害的裴堂受伤的罪魁祸首,因为家在何隔壁,平日里便与裴堂亲厚。 因为裴堂常与他逗趣,他那日才想着将鞭炮扔过来叫裴堂看,不想闯了祸。被家里人得知后也免不了挨了一顿打,自知理亏,得空便来陪裴堂解闷。 这孩子生的虎头虎脑也不怕生,见了白嫣然还觉得亲近,又将他手里的画册拿过来献宝。裴堂与季凌云原本说着话,此刻不由都齐齐看过来。 裴堂同季凌云嘀咕道:“瞧你夫人多喜欢孩子,还不赶紧要个孩子,嫌什么麻烦,府里头有的是人看孩子,又不要你和王妃自己管……” 季凌云被他唠叨怕了,忙也跑去逗那孩子,装作对那粗制滥造的画册颇感兴趣。那孩子果然上当,高兴的同季凌云说起画册上的故事来,季凌云也甚有耐心。 两人留到午膳后才被裴堂以要午睡为由赶了回去,车上季凌云不由追忆起裴堂年轻时,白嫣然说道:“当年受过先生教导的学生不知凡几,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唯有王爷是真心敬重先生的,可见王爷是个顾念旧情之人。” 季凌云听出她这话别有深意,白嫣然便也开门见山,将昨日长平公主所托之事道出。 季凌云听罢看着白嫣然道:“其实先前姑姑便同我说过,但我没应,她这才托到了你这里。嫣然,你若心中不快,不必为难自己,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白嫣然握住季凌云的手,柔柔笑道:“可王爷是个顾念旧情之人,即便王爷顾忌我的心思拒绝了,但心里一定不好受。王爷替我着想,妾身又何尝舍得让王爷难做。” 回了玲珑小筑,素心小心翼翼问道:“既然方才王爷都回绝了,那公主也怪不到小姐头上,小姐何必还要再劝王爷去见明珠郡主呢?” 白嫣然淡然答道:“王爷对明珠郡主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即便去见一面也不会突然改变心思。王爷虽然拒绝了,但定然心中负疚。 且先前王爷婉拒长平公主所托,如今却因我改变主意愿意前去,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明珠郡主来说恐怕才更伤心。 让王爷去劝她,也是让她看清楚死了心,这样对谁都好,免得真误了她一生。” 素心恍然大悟,又高兴了,说道:“小姐说的没错,王爷对小姐是真放在心上的。今日我听王爷和裴先生说话,王爷竟对裴先生说是因为自己不喜孩子才至今没要孩子。” 素心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觑着白嫣然道:“王爷这般说是防着小姐被人说三道四,可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然孙大夫开的那药咱们就先断了吧?” 沉默良久,白嫣然摇头道:“再等等吧,如今还不是时候。” 第一百九十八章:冰释前嫌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正月过后大地回春,马车走在街上没了冬日里的猎猎风声,倒让人一时有些不喜欢。 阿五“吁”了一声勒停马儿,将马车停在了顾府门前,回身朝马车里说道:“王爷,到了。”说罢跳下马车,等着季凌云下车。 季凌云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如常,跟在身后的古方手上拿着东西,吩咐了阿五等在外面后便进去了。 顾府的门房当然认识季凌云,自是不敢拦的。只是季凌云没有拜帖,顾府又一向规矩严,门房一边将他引到了前厅稍候,一边去找人禀报。 季凌云也不恼,自有下人近来奉茶,便用茶等着。不一会儿便有脚步声响起,却不及顾候沉稳,反倒轻盈间略显急促,季凌云不禁皱起眉头。 果不其然,来人是如今的顾夫人。 顾夫人年岁也不小了,只比顾候稍小两岁。模样却迥异与京城人,生的一副江南女子的娇弱柔美相貌,瞧着竟似比季凌云年长不了多少。 顾夫人见了季凌云难掩兴奋之情,一边冲身旁的全妈妈使眼色,一边亲热的招呼道:“安王殿下大驾光临,妾身是在有失远迎娶还望王爷勿怪。” 季凌云虽从前与顾月瑶关系亲厚,却也知道顾府的家事,加之顾月瑶刻意,竟是这么多年从未亲自来过顾府。 而顾夫人身份尴尬,京城谁人不知顾家的那些事,也没人愿意或者说敢与之交好。顾候不愿爱妻自取其辱,故而吩咐下去对外都只道顾夫人身子弱不便出门。 顾夫人深居简出这么多年,虽然清静是清静了,却也错失了其他管家夫人们结识人脉的机会,到底还是有些不便。是而如今见了季凌云亲自登门,不由惊喜。 季凌云虽说对这位顾夫人不大看得上,但到底还要顾忌顾候颜面。伸手不打笑脸人,季凌云便也和和气气道:“顾夫人客气了。” 顾夫人见季凌云虽然客气神色间却冷淡,又道:“王爷是来找侯爷的吧?只是侯爷忙于公务还未归,妾身这便让人去通传一声,王爷不如稍坐片刻。” 季凌云起身,朝古方示意,说道:“不必了,本王不是来寻顾候的。今日本王前来,是受母后之托来看看月瑶,便不叨扰夫人了。” 顾夫人瞧着古方手中的东西神色一僵,随即将不甘之情生生压了回去,转瞬又恢复了亲热的笑脸,说道:“既然如此,那妾身便引王爷前去,王爷这便请。” 季凌云却未动身,说道:“不必如此麻烦夫人,随便差个下人指路即可。” 顾夫人神色不变,出口的话却有些尖锐。 “妾身知道王爷与月瑶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只是到底亲疏有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容易让人闲话,若是传到王妃耳中那就不好了。” 季凌云眯了眯眼,并未再多言,随顾夫人一道去了顾月瑶的院落。顾月瑶的院落虽不算偏僻,却离顾候和其他人的院落不近,甚至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顾夫人察觉到季凌云的眼神,主动开口道:“月瑶这院落是当年宁安公主的故居,宁安公主去后妾身一直让人好生洒扫,并非荒废。后来月瑶回来便主动要住在这里,妾身和侯爷也拿她没法子,只得随她去了。” 季凌云不咸不淡的说道:“月瑶自幼丧母,虽然宫中有父皇母后疼惜照拂,但到底还是想念宁安姑母,倒是个孝顺的。” 顾夫人面色微僵,不再多言。到了院门前,顾夫人身边的全妈妈上前应门,很快便有顾月瑶身边的随侍丫头菊丹来开门。 菊丹似是早有防备,只开了一道门缝,见了顾夫人身边的妈妈面上虽还带着敷衍的笑意,眼中却满是戒备,不待全妈妈开口便抢先说道:“全妈妈,我家郡主尚在病中,无论夫人有什么事都等些日子再说吧,总不能叫我们郡主拖着一副病容去见人吧。” 菊丹这话说的不客气,动作更是不客气,说罢就要关门,还好全妈妈手疾眼快,压着火道:“菊丹姑娘瞧清楚了,是安王殿下前来探望郡主了,你可别不知好歹。” 菊丹一愣,忙打开了门去瞧,果真看到季凌云,顿时喜上眉梢,利落的行礼笑道:“奴婢给安王殿下请安,我家郡主要是知道殿下来了定然高兴,殿下快快请进。” 菊丹说完就在前头给季凌云带路,从头到尾都无视了站在季凌云身前的顾夫人。顾夫人面色实在是不好看,全妈妈也小声“呸”了一声骂道:“一个小贱蹄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夫人,这明珠郡主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带着底下的丫头都敢不将你放在眼里,老奴实在替你憋屈。” 顾夫人狠狠瞪了全妈妈一眼,缓了缓脸色,这才跟了进去。 顾夫人有一点说得倒是不错,幼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却不能再如少时一般不知避嫌了。 季凌云被请到外间,菊丹进了里间与顾月瑶通传。顾月瑶是个要强的,撑着起身下床,让菊丹梳洗换衣出去见人。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从前顾月瑶整日里粘着季凌云,进出安王府简直如同回家一般。 后来骤然生变,到了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她下意识就要如从前一般再唤一声“凌云哥哥”,临出口却又改了口,略显生疏道:“安王殿下怎么来了?”我爱 季凌云声音温和,却也到底少了从前的亲近。 “听闻你身子不适,我来看看你。” 正巧这会儿顾夫人进门,闻言特地道:“月瑶就是惹人疼,不过一场伤寒,不仅惹得宁王殿下三天两头的往你这里跑,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特地让安王殿下来探病。” 顾月瑶看着顾夫人,不咸不淡道:“我听说夫人今日要陪妹妹外出踏青,不必在我这耽误功夫了,这便去吧,我就不多留了。” 顾夫人不料顾月瑶当着季凌云的面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脸色白了又红,还是忍气吞声笑道:“月瑶怕是听错了,你病了这些日子我们都很担心你,尤其是姣灵,一直说要来看看你,只是怕扰了你养病,我才一直拦着。” 顾月瑶嘴角勾出讥讽笑意,见顾夫人屁股沾在凳子上显然是不打算轻易离开,便也不再与她浪费口舌,对季凌云道:“病了这些日子,便一直闷在屋子里。殿下若是不介意,与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季凌云自然应允,两人起身便往外走,将顾夫人晾在了屋子里。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顾夫人终于绷不住了,气的将桌上的杯盏扫到了地上。 不知不觉间冬去春来,外头的积雪都化了,枝头间冒出嫩绿新芽,迎春花含苞待放。虽没有百花齐放的美景,却也是一派生机勃勃。 两人并肩走在小道前上,菊丹特地带着其他人落后一段跟着。古方知道季凌云的来意,也未跟的太紧。 片刻后,顾月瑶先开口道:“皇后娘娘这段日子忙着太子殿下的婚事和宫中琐事,一时应当顾不上我,是长平姑姑让你来的吧?” 季凌云无言,顾月瑶唇边泛起苦笑,又道:“从前长平姑姑便说要去同你说,我没能拦住她也没等到你来。如今你却突然又肯来了,是她让你改变了心意吗?” 顾月瑶虽然并不工于心计,却非愚钝之人。太子大婚之日才过,季凌云便突然上门,想来是姑姑趁婚宴时见过了安王妃。 见季凌云默认,顾月瑶闭了闭眼,冷声道:“所以你今日是来可怜我的吗?还是她开口了你便不会拒绝,才硬着头皮来了?” 季凌云叹道:“月瑶,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在我眼中与灵希和芍晗并无不同。你病了,我来看看你有何不妥?” 顾月瑶的嘴唇一抖,却朋冷着脸道:“我不过是不慎着了风寒,没什么可看的,你可以走了。” 季凌云顿了顿,狠心开口道:“遇到嫣儿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但遇到之后便明白了什么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凌云哥哥心胸狭窄,心里只装的下一个人。 月瑶,你是个聪明人,何必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做不值得的事呢?当年父皇赐你“掌上明珠”为封号,有多少人心中记挂着你。 是凌云哥哥没有这个福份,没有凌云哥哥月瑶依旧是明珠郡主,可你若自己都要糟践自己,便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顾月瑶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声唤了一句“凌云哥哥”。季凌云摸了摸她的发旋,就像小时候那样,顾月瑶忙擦了眼眶里的泪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她抬头挺胸,眼中含泪笑道:“凌云哥哥放心,月瑶很快就好起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纵然顾月瑶心中还有不甘和不舍,却是真的死心了,余下的,只能交给时间去淡化了。 “姣灵见过安王殿下。” 顾皎灵突然从斜里插了进来,目光扫过骤然神色冷峻下来的顾月瑶,不以为然的看向季凌云。 “母亲说安王殿下来了,让我来请个安。你们要说什么就接着说吧,不必理会我。” 季凌云皱了皱眉,却也不好与一个小丫头置气。顾月瑶冷冷道:“既然你已经请过安了,这便回去交差吧。” 顾皎灵不顾顾月瑶难看的脸色,捧着脸美滋滋的看着季凌云道:“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的安王殿下,也不怪姐姐喜欢了这么多年,我瞧着心里也喜欢。” 顾月瑶忍无可忍的呵斥道:“顾皎灵,你若再口无遮拦休怪我不留情面。” 顾皎灵见姐姐真生气了,嘟了嘟嘴,嘴里说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一边又忙多看了季凌云几眼,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季凌云失笑,倒没想到顾皎灵是这般性情。顾月瑶无奈道:“凌云哥哥不必理会这丫头,都是被父亲和夫人惯坏了。” 见季凌云也笑了,顾月瑶晃了晃神,说道:“凌云哥哥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也替我给王妃说一声谢。病了这些日子,也该出去走走了,明日我便进宫去看看皇后娘娘。” 季凌云并未在顾府待太久,与顾月瑶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顾夫人这会儿正在数落女儿,气的无心留人,季凌云自然也不想留下用晚膳。 马车在街角与一队马车擦肩而过,季凌云从车帘里看到那与大黎风格迥异的马车车厢,若有所思。 第一百九十九章:容国求亲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天蒙蒙亮,凤仪宫里就一片忙乱,谷月姑姑却是难得喜形于色。自从两个皇子相继及冠出宫建府,凤仪宫里便难得这么热闹。 今日太子太子妃按礼入宫觐见,安王夫妇也会一道进宫。 难得齐聚,不说皇后心中欢喜,早早起身梳洗打扮。谷月姑姑这个从小看着两位皇子长大的老奴也忍不住欢喜。 两辆马车几乎同时自两个方向驶来停在皇宫门前,车帘掀开,四人相继下了马车。 齐思敏见到白嫣然眼前一亮,仿佛久别重逢见到亲人,但随即又顾忌什么,并未欢快的跑过去,含蓄的冲白嫣然笑了笑。 季承煜侧身替她理了理斗篷的领口,齐思敏微红着脸,随着季承煜一起走了过去,这才高兴的拉住了白嫣然的手臂,凑过去小声说话。 “幸好幸好,方才在马车上听说今日.你也会来我才放下心来。” 白嫣然看着霎时原形毕露的齐思敏,不由笑道:“瞧你这话说的,今日是来进宫觐见,又不是去赴鸿门宴。” 齐思敏“嘿嘿”干笑两声,偷觑了一眼走在前头与季凌云说话的季承煜,轻声与白嫣然耳语:“我从前只在宫宴上见过皇后娘娘几次,总觉得太过冷威严,恐怕不好相处。而且你也知道当初赐婚之事的内情,我怕皇后娘娘对我心中不喜。 总之有你在,我心中总是能安稳些。” 白嫣然微微蹙眉,随即神色如常,摇头道:“皇后娘娘人虽威严,却并非难以相处之人。你也无需在意太多,毕竟皇后娘娘久居后宫,也不会常见。 且就算真有个什么万一,你抓着我可换不来什么安心,毕竟我也不能时时陪着你。与其从我这里求安心,不若太子殿下来的管用。” 齐思敏摇了摇头,神色间不自觉多了几分赧然,声音越发低了下来。 “可是我、我有些怕他。” 白嫣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齐思敏恼羞成怒,作势要走,被白嫣然拉着哄住了。 白嫣然笑道:“太子殿下素日是太过冷肃,但你是太子妃,又不是太子下属,有什么可怕的?怕他将你革职查办,还是满门抄斩?” 齐思敏听罢自己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悻悻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就是怕嘛。” 眼看着凤仪宫已近在眼前,白嫣然只得暂且压下心头的话,只无奈的摇头道:“你呀,如今都是当太子妃的人了。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且好好感觉,太子殿下对你到底如何。” 说话间已经到了凤仪宫门前,季凌云和季承煜已等在前头,几人一道进去。 如白嫣然当初入宫觐见时一样,仍是只有佟氏在。等谷月姑姑念过规矩,皇后照例说了几句以示训诫,又将帝后二人的赏赐一并给了,便算是作罢了。 皇后笑道:“方才谷月说太子妃和安王妃结伴而来,本宫才想起你们二人还是表姐妹,果真关系亲厚。” 说罢她看向白嫣然,问道:“今日怎么没戴本宫赐你那鎏金镶玉海棠并蒂步摇?” 白嫣然略微垂眸,起身答道:“母后赏赐之物贵重,臣妾怕不小心磕着碰着,命丫头们好生收着了。” 佟氏虽略有不悦,但也笑道:“虽说鎏金难得,倒也不必这般小心。一支步摇罢了,没什么发紧的。” 说罢进来一个捧着托盘的宫人,掀开布巾里面竟是一模一样的一支鎏金镶玉海棠并蒂步摇。 佟氏慈爱的看向齐思敏道:“太子妃与安王妃本就感情甚好,如今又成了一家人。 本宫当日赐了安王妃一支鎏金镶玉海棠并蒂步摇,也不能偏颇了,这些日子又紧着让人制了一支一模一样的步摇。 今日.你头一回来本宫这里,这步摇是本宫特地赏给你的。望你能宽容大度,贤德惠婉,以后好生打理太子后院,让太子无后顾之忧。” 齐思敏并未听出皇后的言中之子,略有些惶恐的起身谢恩。倒是季承煜听出了些什么,眉头一皱,却很快将不悦之色遮掩过去。 白嫣然心中一动,皇后素来不是这般沉不住气之人,太子与齐思敏如今才新婚燕尔,皇后便迫不及待开始敲打齐思敏,可是听了什么耳边风? 太子与太子妃新婚入宫觐见,本该也去见见皇上的。当初季凌云与白嫣然大婚时元和帝正与佟氏不痛快,连带着也不怎么待见季凌云和白嫣然。 如今太子大婚,元和帝虽是有心却是无力。外头流言如沸,都说皇上是因贵妃故去伤心欲绝,但元和帝旧疾复发确有其事。科源 说道这里佟氏便不由多说了几句,舒展眉目道:“近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倒也都算是好事。只是近来皇上的头风又发作了,虽然太医说并无大碍,但需安心静养,朝堂之事承煜和凌云可要多上点心。” 皇后这话可说是别有深意,毕竟元和帝偏宠季司宏多年,自然让皇后心中生了嫌隙。如今心头大患已去,权柄又落在太子手上,皇后的意思便很明了了。 见季承煜和季凌云都不搭话,白嫣然转了话头问道:“父皇身子不适,身边定然离不开人,母后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皇后摆了摆手,眼中并无多少忧心之色,淡淡道:“本宫年纪大了,到底不如后宫年纪轻的姐妹们会讨皇上欢心。这些有日子舒妃、如嫔和怜贵人在,皇上那里倒也不缺人。” 帝后离心之事满朝文武皆知,就连百姓们都知道有个岚贵妃圣宠不衰。在座的都是自己人,皇后也不必费心遮掩什么。 白嫣然心下了然,怪不得今日没见舒妃过来,原来是在忙着争宠,顾不上在皇后这里讨巧。 那位元宵宫宴上口无遮拦的怜贵人白嫣然还有些印象,容色绝丽,还有几分肖似岚贵妃。听说是进宫不久的新人,皇上还贪图新鲜倒也不足为奇。 却是默默无闻多年的如嫔也突然得宠起来,让白嫣然有些讶异。 如嫔家事薄弱,性子柔弱,也不懂如何争宠。当年生了四皇子季钰仁至少也该有个嫔位,奈何季钰仁是个天残,连带着如嫔也被冷落。 若非后来季钰仁得了皇上赏识,连带着如嫔也终于升了位份,恐怕一辈子都只是个低分低微的贵人。不想如今没了岚贵妃,如嫔竟也复宠了。 季凌云突然说道:“昨日我在街上见到一队外番的车马,瞧着不似寻常商人,倒像是皇家才有的仪制,母后可有听说什么?” 白嫣然心头一跳,就听佟氏说道:“你倒是个眼尖的,瞧得不错,那正是南容前来求亲的使团。昨日使臣便进了宫,只是皇上并未直接召见便先打发走了。” 白嫣然的一颗心沉了下去,该来的还是来了。 季承煜与季凌云其实已经听到了一点风声,不过是来佟氏这里证实,闻言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齐思敏疑惑道:“算起来这南容幼帝也不过才十四五岁吧,这便急着要娶皇后了?” 佟氏眉目间显出忧色,说道:“不是南容幼帝,此次南容使臣前来,是来替南容摄政王求娶摄政王妃的。听皇上的口风,南容是有意求娶我大黎公主,皇上的心思还未定,便想先晾一晾南容使团。” 虽说求娶公主为摄政王妃有些自视甚高,但在南容摄政王执掌大半朝政,比之南容幼帝权柄更甚,公主嫁过去倒也不算辱没了身份。 齐思敏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白嫣然却是清楚的。 两国联姻结姻亲之好固然是好,但也同时表明了其中立场。 如今南容虽是摄政王执掌大权,但南容幼帝年岁渐长,又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将来南容到底局势如何还尚不可知。 如今若是大黎站错了队,难免将来生出麻烦,但又不好直接拒绝求亲,这倒是件棘手之事。 又说了会儿话,佟氏还有后宫杂务处置。季承煜和季凌云还在说着朝堂之事,白嫣然和齐思敏也凑在一处说话。 齐思敏忧心道:“若当真要让公主去和亲,如今宫里只有两位适龄的公主。二公主又自幼身子羸弱,怕是不堪远嫁和亲,那便只剩下灵希了。” 齐思敏与灵希虽没见过几面,却很是投缘,当下便有些为她担心。见白嫣然同样秀眉紧蹙,显然也是一筹莫展,又道:“且不说这远嫁异国他乡,那南容可还有个不好相与的迦叶公主,想想就知道嫁过去不会安生。” 当日宫宴上迦叶公主当众为难灵希,反被白博仁摆了一道,颜面尽失。也不知她与素未谋面的灵希有什么深仇大恨,后来更是几次三番针对灵希。 眼看着年关将近,路上还要耽搁些时日,容国的使臣急得团团转,偏偏迦叶公主死活不回去。 归程一拖再拖,最后还是南容皇宫连发数封信函才将人叫了回去,总算是消停了。 想到这里,白嫣然突然明白迦叶公主当初所为了。她那时应该便是听到了什么口风,才会贸然前来又处处针对,想要让灵希知难而退。 只是前世迦叶公主并未来过大黎,所以白嫣然对这迦叶公主也只从旁人嘴里听过两句闲话。这位容色绝冠的南容公主,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她的风鎏韵事。 据说后来南容长公主府中面首足有十数位,皆是容色俊秀的儿郎,却都心甘情愿共侍一女。 也不怪乎她声名远扬,南容幼帝和摄政王对这位长公主也是无可奈何。 白嫣然前世对容国之事所知不多,除却客死他乡的灵希公主,只知后来听说容帝夺权,摄政王不知所踪。 也不知今生有了迦叶公主这个变数,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第二百章:已成定局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派春意盎然。 南容使团滞留京都驿站,前来求娶公主为摄政王妃的消息不胫而走,流传京城上下。 元和帝的迟疑让私下里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皇上能否舍得将公主远嫁外番和亲。 芍晗公主素来孤芳自赏,或许尚不可知。灵希已经去皇后那里哭了一场,却也没能等到个准话。 进宫那日白嫣然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没去琉璃宫看灵希。尽管从初见时她便知道灵希的下场,也曾想给兄长一个机会改变这一切,却终究是徒劳。 季凌云也为此愁眉不展,方才从宫里回来时,还与白嫣然说道:“听说灵希去求了父皇,却被挡在门外,跪了一天也没见到人。我去琉璃宫看了看她,灵希哭的厉害,实在不愿远嫁南容和亲,可我看父皇的意思……” 季凌云接下去的话不必说下来,白嫣然也明白。皇上如今的犹豫并非怜惜公主,只是举棋不定罢了。 纵然元和帝平日对几位公主比皇子更加宠爱,但也正因如此,到了用兵之时才会毫不手软。前半生享尽皇室公主的荣华富贵,便要为国为民葬送后半生。 这场和亲已是板上钉钉,如今元和帝不过是在试探南容使团的态度,待价而沽大黎该摆出怎样的态度。 两人都因此事忧心忡忡,季凌云坐立难安,决定去太子府一趟。但白嫣然知道这一趟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她心中也是六神无主,想起前世灵希红颜薄命客死他乡的下落。前世两人形同陌路,白嫣然听到消息随然叹惋,却也没有太多触动。 可今生她与灵希性情相投,实在做不到前世的无动于衷。思来想去,白嫣然决定回白家一趟。 王府里琐事繁多,白嫣然上次回去都是一个月前了。如今再回去,家中一切如旧,门房见了欢喜的将她迎进去,还乐呵呵的说道:“夫人时常念叨着小姐,见了小姐回来定然高兴坏了。” 白嫣然问过得知哥哥今日还未回来,便径自去了昭合院那里等着。 一月未见,自然是想念母亲的。正如门房所说,齐氏得知白嫣然回来喜形于色,正让邹妈妈扶着从屋里出来。 甫一见面,白嫣然便不禁蹙眉,因为齐氏的面色实在是不好看,一脸病容难以遮掩。 白嫣然上前握着齐氏的手关切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齐氏摇头不甚在意道:“无妨,不过是着了点风寒,身子有些不爽利罢了。” 这几日乍暖还寒,的确容易着了风寒。但齐氏这满脸憔悴之色让人看着揪心,一旁的邹妈妈也皱眉道:“请了孙大夫来过,吃了三四副药也不见好,夫人这几日吃不下也睡不踏实,难免面色瞧着不好看。” 说话间白嫣然扶着齐氏又往屋里走,进了屋白嫣然果真闻到一股药味。而齐氏被扶着走了这几步路,坐下时竟有些微喘,更让白嫣然心头不安。 她问邹妈妈道:“母亲这病了有多少日子了?” 邹妈妈答道:“大约是六七日夫人突然觉得头晕,起初只当是年关忙碌有些累了。可歇了两日也不见好,反倒愈加严重。 后来便去请了孙大夫来,也看不出什么来,之说可能是不慎着了风寒,开了药吃了这几日,瞧着却是无甚作用。” 齐氏素来不是矫情之人,说道:“身子老了,到底不比年轻时候,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寻常。孙大夫都瞧过没什么大碍了,嫣儿不必大惊小怪,过两日也就好了。” 白嫣然却不赞同道:“既然年岁大了,更要注意身子,免得久积成疾。” 说罢便让人去济安堂将孙大夫请来,再替齐氏看看。齐氏虽然觉得女儿有些大惊小怪了,但心中自然也是欢喜的,便没再拦着。 白嫣然与齐氏又说了会儿话,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些家中琐事。家中没了赵氏和白悦妤折腾,一片太平安宁,齐氏也能省心许多。 如今家中多了两个孩子,倒是热闹了许多。尤其是唐氏,大约是想开了,如今日日将女儿抱来同齐氏一起逗弄,倒让齐氏想起白嫣然小时候来。 唐氏如今虽说有个女儿傍身,却因身上有疤痕不再得宠了,据说性子也跟着沉静下来,再不复从前那般浮躁张扬。 杨氏虽说独得白宗林宠爱,又给老爷生了个稀罕的老来子,却素来是个拎得清的。虽不比唐氏上门来的勤,但一点不见恃宠而骄之态。 当然,归根究底,两人的身契还在齐家外祖母手里捏着,她们自然也不敢以下犯上。 孙明哲如今已是太医院的恩粮生,不比从前清闲。济安堂里只孙大夫一人,大约是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话说着说着,白嫣然便见齐氏面色越发倦怠,想起邹妈妈顺齐氏夜里睡不不好。此刻见她困倦,正好哥哥回来,便哄着让她睡下了。 白博仁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虽说瞧着比从前在礼部时风光了,但白宗林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整日在翰林书画院与诗画为伍,倒不比从前在礼部时清闲。 白宗林见了妹妹回来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白嫣然却看见他眼底的乌青,知道他定然为了南容求亲之事辗转难眠。 白嫣然先是说起齐氏的身子来,道:“母亲大约是上了年岁,虽说只是风寒,瞧着却着实不大好。已经让人去请了孙大夫,约摸还要等上一会儿。” 白宗林听到白嫣然说起,才皱眉道:“实在惭愧,我虽与母亲日日相见,却并未察觉这些,实在是不孝。” 白博仁前两日见齐氏面色难看问过两句,得知已经请孙大夫问诊开了药喝便放下心来,没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听白嫣然说起,不禁心中惭愧。 白嫣然安慰他道:“哥哥不必自责,不过是件小事。只是有些事过后尚能补救,有些人和事,错过便是一辈子了。” 白博仁一怔,听出了白嫣然的言外之意,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半晌,他似是喃喃道:“南容何止千里之隔,我实在不愿见公主背井离乡远嫁和亲。当初、当初她同我说时,我以尚在孝期为由婉拒,可如今看来,却是我害了她。” 白嫣然静静的看着兄长,开口道:“哥哥拒绝灵希公主,当真只是因为一年的孝期吗?” 白博仁的唇抖了抖,苦笑道:“自然不是,我若是时阳,自然不惧艰难险阻也敢去皇上面前求娶公主,可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卒,有何颜面求娶公主?” 白嫣然叹道:“可灵希心悦于你,与哥哥两情相悦。听说灵希去求了皇上皇后,在德尚殿外跪了一天,实在哭的厉害,王爷瞧着都不忍心。” 白博仁身子一颤,默默咬紧了牙关。 白嫣然见状知道哥哥这是心里难受,便也不再多言,悄悄出了常青院。 如今季司宏不在,太子殿下权衡之后,又将户部尚书之职给了宋时阳。宋时阳是元和帝的亲信,虽说与太子殿下也算交好,如今这时候却不好走的太近。 宋时阳接手如今焕然一新的户部,一时间有的忙,也要培养自己的心腹。白宗林自然首当其冲,故而这些日子都忙到晚归。 白家人不多也不大,府中算是清静。白嫣然心中想着事情,从常青园回昭合院的一路上都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便走岔了路。 素心见白嫣然神色严肃,则没敢出声多说什么,直到一阵稚嫩的童声响起,白嫣然才猛地回过神来。原来她不知不觉间绕了远路,竟走到了揽月院这边。 院子里有孩童清脆的笑声,看来是她的庶妹梓涵。唐氏的声音中也带着笑,不知与人说了什么,就听一个丫头的声音说道:“姨娘你瞧,三小姐笑得多开心,果然知道心疼人。” 梓涵大约正被这丫头抱在怀里,说话间又被逗弄的发出一连串的笑声。若非此刻实在无甚心情,白嫣然真想进去凑凑热闹。 走过揽月院,白嫣然突然想起什么,同素心问道:“语心如今还在唐姨娘身边侍候吗?我听方才那丫头的声音不似是语心的。” 白嫣然还记得唐氏当初生下梓涵时心绪不宁,对语心多有打骂,故而有此一问。 素心也不大清楚府里的事情,不过语心是她的同乡,两人从前就住在知道村子里,后来又一同被买进白府,关系一直比旁人亲厚。 所以方才与彤儿说话时,她特地问了语心,还真知道一些。 素心说道:“奴婢也是方才听彤儿说的,说先前夫人又买了几个丫头婆子回来分到两个姨娘的院子做事。 唐姨娘身边如今新来了个丫头,很是得唐姨娘的重视,连语心也被比下去了。如今语心虽然说不上什么话了,但日子倒是好过了许多。” 白嫣然听罢也就抛之脑后,并未当回事。刚在昭合院坐了一会儿,孙大夫总算是来了,的确是济安堂那里脱不了身,这会儿匆匆便赶来了。 孙大夫来时齐氏还在熟睡,但睡得很不安稳,轻微的开门声便被惊醒了。孙大夫见了齐氏的面色也是大吃一惊,不必白嫣然特地吩咐,便开始仔仔细细问诊。 孙大夫的医术自不必说,且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见过的疑难杂症不知凡几。但他细细诊脉半晌,却还是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道:“从脉象上来看,的确只是普通的伤感之症,但气色这般难看,气血也有瘀堵之像,大约是陈年旧症落下了病根。 需卧床静养些日子,且以后凡事想来一些,莫要心绪烦乱激荡,对身子总归是有好处的。” 送走孙大夫,齐氏对白嫣然道:“孙大夫说的倒也不错,也就是这两年才让人省心了。从前有赵氏在,娘哪里有过一天安生日子,更不说生下博仁和你时受的气。 从前便有大夫说过我气血瘀堵,不是什么大事,你便安下心来吧。” 白嫣然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也摸不清缘由来,只得嘱咐了邹妈妈几句,一直留到晚膳前才回去。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章:已成定局》,章节编号:23439151,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章:已成定局》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零一章:事在人为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琉璃宫中,桑从姑姑端着托盘站在床边苦口婆心的劝道:“公主,你就用些东西吧,这都已经整整一日滴水未进了。你就算与皇上置气,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啊。” 灵希将头埋在双臂中,哭喊道:“与其嚷我嫁去南蛮,不如让我饿死算了,反正父皇也不在乎我的死活。” 桑从姑姑自然也不愿灵希远嫁和亲,却更心疼灵希的身子,闻言叹道:“如今皇上还未答应,都不一定,你何必如此。” 灵溪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可我昨日去求见父皇,跪的膝盖都青紫了,父皇也不愿见我。定然是母后已经同父皇说了我不愿和亲的意思,父皇才故意躲着不见我的。” 桑从姑姑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自然知道灵希说的有道理,只得又劝道:“皇上素来疼爱公主,即便是让公主远嫁和亲,定然也是为了公主打算。 那南容的摄政王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公主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他也定然不敢不对公主好。” 灵希听到就连桑从姑姑都开始劝解自己,不禁心头慌乱,反驳道:“我不嫁,我才不要嫁去南容做什么摄政王妃。姑姑,我、我宁愿留在大黎嫁一个五品小吏,也好过远嫁异国客死他乡。” 话说到这里桑从姑姑不禁也是心头一酸,灵希已然又红了眼眶,将头埋进桑从姑姑的怀中。 正在这时有人进来,桑从姑姑来不及拭泪,只听身后的人声音威严道:“身为公主,整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桑从姑姑忙擦了脸上泪水,转身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 元和帝的目光从桑从姑姑身上一掠而过,微一扬手,桑从姑姑即便满心担忧也只得冲灵希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便退了下去。 灵希咬了咬唇,无措的看着桑从姑姑退下,垂头一言不发。即便父皇素来对她和几个皇姐和蔼纵容,但她却一直很怕父皇。 元和帝看过桑从姑姑放在一旁的托盘上,见上面的吃食分毫未动,神色更冷了几分。 “你生来便是皇室公主,金枝玉叶,受到万民敬仰,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南容前来为摄政王求亲,难道是因南容无女子可堪摄政王妃之位吗? 两国联姻,是为结两国之好,福泽万千百姓。当年家国存亡之际,亲自上阵杀敌,才打下如今大黎的盛世江山。 若有一日兵临城下,便该我和你的皇兄们戎马加身,以身殉国。而你身为皇室公主,自然也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灵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但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里就连哭声也被压抑着,只能小声啜泣。这次元和帝并未再说什么,起身欲要离开。 灵希不死心的问道:“父皇,灵希一定要去和亲吗?” 元和帝目露慈爱,口中的话语却毫不留情。 “南容直言求娶公主,父皇膝下只有四个公主,如今只剩下你和芍晗。” 灵希抽泣的问道:“那、那为何一定是我?” 元和帝转身,神色肃穆,一瞬不瞬的看着灵希。 “灵希,你要记住。大黎的公主嫁去南容为摄政王妃,便是大黎在南容的千军万马,能让大黎和南容百姓们高枕无忧。” 灵希彻底愣住,再没了声响。房门开了又关,灵希眼中的神采也随之黯淡。 龙体抱恙许久,兼之太子大刀阔斧,难免有些人心惶惶。正在这时。皇上明日早朝传召南容使团的消息传出,算是给百官吃了一颗定心丸。 消息传回安王府,白嫣然心中一动。起身对素心道:“将厨房里的莲子羹端上,咱们去送给王爷。” 季凌云正在书房,这几日为了灵希之事急得嘴边都起了燎泡,故而今早起白嫣然便吩咐厨房炖了莲子羹。 进了书房,季凌云正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笔习字。执笔之人神色冷肃,笔走龙游,一气呵成,正是“大局为重”四个字。 然而待笔听罢,季凌云看着好好的一副字,却突然扔了笔,笔尖的墨迹很快晕染开,破坏了一副好字。 白嫣然知道季凌云的心情不好,前日他去了太子府一趟,想来是太子劝他以大局为重。或者这正是王爷与太子的差距,太子总要以大局为重。 白嫣然接过素心手中的托盘,将里面的莲子羹放在季凌云面前,说道:“王爷为了灵希心急如焚,嘴边都起了燎泡,妾身让人放了莲子薏仁炖了莲子羹,王爷用一些吧。” 季凌云抓过白嫣然的手,摇头道:“我吃不下,明日早朝父皇便要在凝辉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接见南容使臣,定然会谈起求娶公主为摄政王妃之事。” 自古公主远嫁和亲乃是常事,况且如今南容国力日渐强盛,大黎虽不惧南容,却也没有交恶的道理。如今南容主动求亲是为求和,万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恐怕到了明日,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昭告天下,灵希远嫁和亲之事便要定下来了。 白嫣然拿着汤匙搅拌碗中的莲子羹,莲子羹被小火煨的浓稠香糯,搅动间令香味扑鼻,却勾不起季凌云的食欲。 “莲子羹中大多是莲子与银耳才更滋补益气,但妾身的这碗莲子羹中却是莲子薏仁。因为莲子清火,薏仁去燥,于王爷而言正是对症下药。” 季凌云直觉这话话中有话,抬头去看白嫣然,果真见白嫣然唇边一丝浅浅笑意。他眯了眯眼,回过味来。 “娘子可是已经有了什么妙计?” 南容使团进京已有几日,京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南容派使臣此次前来是为求娶公主为摄政王妃的消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如今皇上要当众召见南容使臣的消息一出,稍有些眼力见的便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如今宫里只有两位适婚的公主,二公主身子孱弱天下皆知,定然不是最佳人选。如此一来,和亲之人便不必言说了。 顾家,菊丹匆匆回了院子,对正等着消息的顾月瑶道:“郡主,奴婢都去前院打听清楚了,的确是真的。咱们老爷方才都在与夫人说,皇上准备明日早朝召见南容使臣。” 顾月瑶秀眉紧蹙,半晌没有说话。一旁的顾灵皎不太明白,见姐姐一脸忧心忡忡,不解道:“听说这南容使臣是来替南容的摄政王求娶摄政王妃的,听说还非要咱们大黎的公主。姐姐是郡主又不是公主,有什么可担心的?” 菊丹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对这个没脸没皮整日粘着郡主的二小姐素来没什么好脸色,闻言冷哼道:“二小姐有所不知,我家郡主与灵希公主自有一同长大,感情甚好。如今灵希公主要被远嫁和亲,郡主自然担心。” 顾灵皎嘟了嘟嘴,知道菊丹不待见自己,见姐姐也不出完反对,也哼道:“我先前听说过,南容的摄政王可厉害着呢,连小皇帝都要归他管。听说这摄政王不单是青年才俊,且容貌俊美无俦,也算配得上公主了。 如今又是他们南容主动前来咱们大黎求亲,料想也不敢亏待了公主,有什么可担心的?” 菊丹素来不是嘴上吃亏的主,闻言立刻辩驳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谁知道有几分真假?从前不还说那南容的迦叶公主有倾国倾城之姿,传的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结果呢?虽然模样生的好,却是个不知礼数的南蛮子。谁知道这摄政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当年镇压群臣手段毒辣,让人闻风丧胆。 如今那摄政王大权在握,又生了一副好样貌,说不定后院已经塞满了莺莺燕燕。等灵希公主嫁过去,人生地不熟,还不是任人欺凌。” 顾灵皎鼓了鼓脸,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顾月瑶仍是愁眉不展,摇头道:“灵希性子单纯,南容是个是非之地。当初来大黎时迦叶公主便缕缕针对灵希,等到了南容怕是更加变本加厉。况且……” 况且那日她进宫,原是准备去见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她一直照拂有加,后又因凌云哥哥对她心怀愧疚,顾月瑶想通后便想去看看皇后。 谁知去了才知那日太子与太子妃入宫觐见,安王与安王妃也会同去。她便索性先去看看灵希,在琉璃宫避一避。 顾月瑶自小在宫中长大,灵希又是个与人为善的性子,两人关系素来不错。灵希当时正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便与顾月瑶说了心里话。 顾月瑶知道灵希已经有了意中人,自然万分不愿远嫁南容和亲。她倾慕季凌云多年,最后却是无疾而终,越发能够体会灵希的心情。 她心中喃喃道:“若满天神佛能够听见,信女期许,有人能够阻止两国联姻,让灵希与有情人终成眷属。” 满天神佛能否实现顾月瑶的愿望尚不可知,但白嫣然却明白事在人为。她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封漆,郑重交给素心,嘱咐道:“待会儿你将东西送去给母亲,便悄悄将信亲自交到哥哥手中,嘱托他看罢立即烧毁。你告诉他,公主的众生幸福便在他一念之间,让他思虑周全再做出决定。” 素心郑重其事的应下去了,白嫣然心中却也没底,看向一旁的季凌云。季凌云握着她的手安抚道:“灵希一心心悦于他,他若是连这点胆量气魄也拿不出来,便不配灵希的倾慕,灵希也会心甘情愿嫁去南容。” 不论是非,事在人为,得失只在人心。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零一章:事在人为》,章节编号:23459825,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零一章:事在人为》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零二章:一线转机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皇上病了这许多年,时常龙体抱恙,但这还是头一次这么久不上朝。虽说太子监国井井有条,但难免群臣心中不安。 这日皇上召见南容使臣的消息一出,百官们早早便来凝辉殿外候着,等着今日皇上上朝。太子个安王在队列最前,瞧着倒是面色如常。 时辰到,凝辉殿门开,百官鱼贯而入,在各自位置站定。不一会儿元和帝自后殿而入,殿中嗡鸣声霎时静止,众人齐齐行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和帝一身黑金龙袍不怒自威,帝冕垂珠下是一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但鬓边的白发和过于苍白的面色,还是显露出这位九五之尊不可避免的衰败。 元和帝落座宽大冰冷的龙椅,沉声道:“众卿平身。” 他的目光向下扫过,文武百官分列大殿两边,一眼看去好似与从前并无不同。但细细分辨,却能发现其中已有不少生面孔。 左相出列扬声道:“皇上龙体抱恙,臣等忧心不已。如今见到皇上龙体安泰,乃是我大黎之福。” 左相这马屁虽没有什么水平,却是最不会出错的,百官纷纷附和。 元和帝微微颔首,转而看向站在百官之首的季承煜,意味不明的开口道:“朕静养的这段日子,太子监国功不可没,应当好生赏赐,太子可有什么想要的?” 季承煜出列行礼,沉稳答道:“父皇过誉,儿臣只是谨遵父皇之命尽忠职守,不敢居功。” 元和帝眯了眯眼,不言不语,大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左相觑了眼元和帝的面色,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就见于相出列道:“皇上所言极是,太子殿下如今能够独当一面,全仗皇上悉心教导。皇上龙体康泰是大黎之福,太子殿下有乃父之风,亦是百姓之福。” 元和帝摇头轻笑道:“于相啊于相,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只老狐狸。” 于相躬身行礼,正色答道:“皇上谬誉,微臣不敢当。” 元和帝摆手道:“罢了罢了,太子你就是自小性子太过拘谨。既然你不说,那朕便自行赏赐了。此事稍后再说,南容的使臣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让他进来吧。” 元和帝身旁的福安得令,扬声道:“传南容使臣觐见。” 候在凝辉殿门口的宫人扬声传讯:“传南容使臣觐见。” 大殿外的宫人不慌不忙的扬声道:“传南容使臣觐见。” 此次南容派来的使臣是位近不惑之年的高瘦男子,身着南容赤红朝服,可见其在南容官职不低。据说是南容摄政王的心腹。 男子身在大黎朝堂,百官环视之中,亦能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的躬身行了大黎之礼,扬声道:“南容使臣马岩参见大黎皇帝,微臣奉摄政王之命前来,愿两国总结同好,同舟共济。” 说罢他侧首示意,身后的使团将带来的拜礼一一放在大殿中央。再将箱子一一打开,露出里面的价值连城的宝物来。 元和帝笑道:“摄政王有心了,我大黎也正有此意,愿与容国结两国之好,共同进益。” 马岩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结秦晋之好。两国血脉相承,自然亲如一家。” 元和帝略作沉吟,季凌云故作不知问道:“使臣此言,可是为容皇来我大黎求娶容国皇后?” 马岩自然知道元和帝这是明知故问,便开门见山道:“黎皇所言差异,我大容皇上年纪尚幼,迎娶皇后还早了些。微臣此次前来是为我大容摄政王求娶大黎公主为摄政王妃。 虽然并非皇后之位,但微臣以摄政王之名起誓,大黎公主将以皇后之礼嫁到我大容为摄政王妃。摄政王妃的衣食用度绝不逊于宫中皇后,不会让公主受半点委屈。” 马岩这般直言不讳,反倒让众人不好质疑。季凌云暗暗咬牙,也不再说话。 元和帝开口道:“兹事体大,容朕考虑考虑。稍后宫中会设宴为使臣接风洗尘,使臣不必着急,就在大黎多待些日子,好好看看我大黎的秀美山水。” 马岩被冷落了这几日,也知道大黎皇帝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但从他的态度中能够看出赞同之意,想来如今不过是拿腔作势,于是放下心来,欣然答应。 近年来元和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虽说从前偏宠岚贵妃和建王,但建王是个不堪重用的,太子的能力有目共睹,肩上的重担也越来越多。求书寨中文 每逢皇上龙体抱恙,监国之事也一向是由太子名正言顺。故而此次虽然时间长了些,但朝中之事却丝毫不见忙乱,一场早朝很快结束。 容国使臣的接风宴设在酉时,季凌云下朝后去礼部转了一圈便回了王府。 王府中,白嫣然正坐在梳妆镜前,素心替她梳妆,朱玲在旁收拾一会儿要穿的衣服。而白嫣然却不禁出神,想起前世容国求亲之事来。 前世这会儿白嫣然早已化作一只猫,对这场和亲所知不多。 只知季凌云竭力制止,最后也是无功而返,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希一身嫁衣上了马车远嫁南容和亲。 南容此次前来求亲自然要表现出其诚意来,南容使臣不光带来价值连城的宝物,更有一件让元和帝动容的稀世之宝——真正的《锦绣江山图》。 大黎历史悠久,数百年前也不过是偏安一隅的东方小国,但也国泰民安。所以大黎皇室最善丹青的先祖作了一副《锦绣江山图》。 然而后来烽烟四起,战火蔓延至大黎国土,几次险象环生,却都化险为夷,反而让大黎日渐壮大。 然而动荡之际,大黎皇宫也曾被战火焚烧,《锦绣江山图》也不知所踪。不说元和帝,恐怕就连太祖也无幸得见。 后来太祖得知此事,费尽心思命见过此画的画师描摹,得到了一副《山河锦绣图》便视若珍宝。 不知是否是天意,《山河锦绣图》也曾在宫变中丢失,后被季承煜寻回献给元和帝作寿礼。 容国不知从何处找到了《锦绣山河图》,特地在求亲之时奉上,显出其诚意十足,元和帝失而复得龙心大悦,欣然同意公主和亲。 然而就在灵希远嫁和亲后不久,季凌云却意外得知《锦绣山河图》不比《山河锦绣图》逃过一劫,其实早已被毁,南容带来的不过是一副赝品。 前世季凌云虽然得知真相,却为时未晚,不能改变什么。但今生白嫣然却可以提前揭露南容的把戏,或许能够替灵希换来一线生机。 而白博仁如今正任职于翰林书画院,揭露真相名正言顺,只看他是否有这个魄力。 见季凌云回来,白嫣然神色一凛,问道:“如何?” 季凌云走近接过素心手中的鎏金镶玉海棠并蒂步摇,亲手替她戴上,安慰道:“容国带来的东西中不乏字画,已经悉数存入翰林书画院,剩下的就交给博仁兄了。” 白嫣然不能将事情原本道来,只能说让白博仁接职务之便,将容国送来的字画偷换成赝品,以此诬陷容国,她不禁心中忐忑。 但容国既然敢正大光明拿赝品《锦绣山河图》来诓骗元和帝,想必定然是仿制的惟妙惟肖,就是不知白博仁能否发现其中蹊跷。 事到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安王府的马车到时,远远的就见太子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马车停下,太子府的车帘掀开,季承煜和齐思敏先后下车。 季承煜看着季凌云,两人面上褪下早朝时的淡然自若,都有些凝重之色。齐思敏则要更加外露,一脸忧心忡忡,过来抓着白嫣然的胳膊道:“怎么办?我听太子殿下说起,皇上已经决意要让灵希去南容和亲。听说只要皇上松口,南容那边即刻出发带着嫁妆前来迎亲,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再见。” 喜乐也在一旁苦着脸说道:“王妃劝劝我家小姐吧,小姐为了灵希公主之事,已经好几日寝食难安。别到时候灵希公主还没去和亲,小姐的身子先垮了。” 白嫣然安慰的拍了拍齐思敏的手,此刻一切尚未可知,她也不便说些什么。她转头看去,不知季承煜同季凌云说了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紧张。 这般接待外宾的洗尘宴上,不止帝后与后宫嫔妃,皇子与朝中重臣亦是同席,左相和于相这左右两位丞相自然在列。 此时皇上皇后还未至,左相和于相代为尽地主之谊,正与马岩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当然,都是老狐狸,留着心眼,知道不能喝醉,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白嫣然与齐思敏相邻落座,这种场合,季承煜与见季凌云自然没有闲坐的功夫,很快便各自离席。白嫣然与齐思敏说说话,倒也不觉难熬。 只是两人正说着话,眼前便多了两位雍容华贵妇人打扮的女子,不请自来的这两人正是左夫人和于夫人。 白嫣然心下了然,果然。于夫人和左夫人虽然瞧着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过来问安,但目光流转间却是在频频打量齐思敏,恐怕是在替家中待嫁的女儿掌眼。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两人,齐思敏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她显然也是看出这两人的心思,叹道:“这太子妃果真不好当,还不知等日后人进了门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第二百零三章:锦绣山河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酉时过半,皇上皇后姗姗来迟,众人起身行礼问安。 一道而来的还有舒妃和如嫔,看到如嫔,白嫣然突然想什么,回头四下张望。齐思敏也跟着看去,嘴里问道:“嫣然,你在找什么?” 白嫣然道:“瞧着如嫔,我才想起今日好似还没有见到宁王。” 齐思敏“哦”了一声,收回目光了然道:“宁王今晨着人来太子府上说过,说是腿疾复发来不了了,太子殿下让他好生在府里静养。” 白嫣然挑了挑眉,疑惑道:“腿疾?宁王不是天残之身吗?” 齐思敏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听太子殿下说宁王的腿疾虽是娘胎里带来的,但原该是走动不得,只能坐上轮椅的。 是宁王性子要强,非要自己走,也是不容易,想必吃了不少苦” 宁王生来便是天残之身,元和帝觉得触霉头,素来忽视还有这么个不详之子。连带着如嫔生了皇子也仍只是个贵人,不知受了多少讥讽冷眼。 皇上不想听人提起,众人自然都是三缄其口。虽然宁王的天残之身瞒不住,但到底是个如何模样却无人知晓,宫里也未流传出闲话来,想来也是皇上授意。 两人说话间皇上皇后已经在上首席间落座,元和帝开口道:“众卿都坐下吧,不必真的拘束。” 众人复又落座,却比方才要拘束许多。 大约是岚贵妃这个多年宿敌终于除去,舒妃瞧着更加春风得意了。好似也忘了先前的不愉快,遥遥见了白嫣然便笑吟吟的点头示意,白嫣然也淡淡点头回礼。 今日是接待南容使臣的洗尘宴,席间少不了歌舞喧嚣,觥筹交错。 马哲显然比当初那位南容使臣更加长袖善舞,左相和于相两只老狐狸都没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来。倒是酒过三巡,大黎的左右丞相瞧着已经不胜酒力了。 东黎南容两国虽已和平共处多年,但也远没有多深的交情。 南容岁岁按例上贡,也未见多有笼络讨好之意,去岁还有迦叶公主前来闹了些不愉快。要说就为这南容便忙不迭的前来求亲,也未免说不过去。 当年太祖戎马天下,虽说让东黎称霸,却也耗尽了国库,所以元和帝接任后便一直休养生息,农耕筑堤,通商贸易。 而南容却在这些年间越发繁盛,不可小觑。如今南容的摄政王突然前来求亲,难免让人多心,是否另有阴谋。 或许元和帝心中也并非心甘情愿,在此时事态未明朗之际两大黎的公主嫁去南容和亲。但以大局为重,拒绝亦非上上之策。 若真到了紧要关头,家国利益与公主安危冲突之际,结果也是显而易见。 酒过三巡,不禁放松。气氛正热络间,就见马哲起身,扬声道:“这一杯酒,微臣敬黎皇失而复得珍宝。” 元和帝诧异道:“使臣此言何意,朕倒有些听不明白了?” 不知何时马哲身后站了手拿锦盒的南容宫人,马哲扬了扬手,那宫人便手捧锦盒站了出来,扬声道:“大容摄政王献上锦绣山河图一副,祝大黎锦绣山河永驻。” 绕是元和帝也不禁心中激动,猛地站起了身,震惊的看着那宫人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露出里面被精心珍藏的老旧画卷。 马哲似是早有所料元和帝这般反应,亲自上前取出那锦盒中的画卷小心展开。 只见那画卷瞧着已经颇有些年头了,甚至边角处都不慎有些破损。但也能看出用的是极好的宣纸,所用丹青颜料都是上品,保存至今仍未褪色。 元和帝怔怔看了片刻,不禁失声喃喃道:“这、这……” 这画卷中所绘,的确与太子献上的那副《山河锦绣图》一般无二。 《山河锦绣图》是当年太祖令人按照《锦绣山河图》所仿制,如今这副《锦绣山河图》的确与之一模一样。 想到此处,元和帝更加激动,连声道:“快、快让人将《山河锦绣图》拿来。” 福安忙吩咐一旁的宫人,那宫人便一溜烟的小跑去了。 马哲见状上前,动作轻缓的将手中画卷呈在元和帝面前。元和帝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好似在借此怀念追溯着什么。三月中文 半晌,他问道:“这《锦绣山河图》乃是当年大黎先祖所绘,后来不慎遗失。所有人都以为这画已经在当年的大火中被毁了,却又怎么流落到了南容?” 马哲笑盈盈道:“这是神明庇佑黎皇,宝物终将失而复得。也是南容与大黎的缘分,不久前恰好让这副画流入摄政王手中。 摄政王虽知这副画价值连城,但对黎皇想必意义更加深厚。为表明摄政王的诚意,特地嘱咐微臣亲手将此画交到黎皇手中。” 元和帝虽心中激动,却也未再说什么,毕竟如今这画还不知真假,说什么都是为时过早。 看到此画白嫣然不禁松了口气。席间的季凌云却是微微蹙眉。想必他此刻是另一番心思,若是这画是真,即便南容献上的其他宝物有异,元和帝也不是太过在意了。 这么会儿功夫,先前匆匆而去的宫人已经领着人回来了,他带来的正是白博仁。皇上私藏的字画都收录在翰林书画院,今夜恰好就是白博仁当值,可说是天时地利齐聚了。 如今唯一让白嫣然担心的,便是哥哥能否发觉此画有假。 思虑间白博仁已经拿着画卷到了元和帝面前复命,他听命将手中的《山河锦绣图》上前放在《锦绣山河图》旁。两幅画一上一下,两相对比,当真是一模一样! 元和帝细细查看片刻,放下心来,顿时喜上眉梢,笑道:“好。好,好。摄政王果然诚意十足,朕心甚悦。” 马哲心头松了口气,立时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那公主……” 正在这时,一旁的白博仁突然开口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元和帝正龙心大悦,随口道:“哦,爱卿有什么高见?” 白博仁先恭敬行了一礼,而后上前,指尖虚虚点在马哲献上的《锦绣山河图》中的一处道:“皇上,依微臣之见,此处所用的仓青色,应是近年才出的颜料,此等光泽色质非当年所能比。 这副《山河锦绣图》所绘时为了易于保存,用的便是这种颜料。但若真是当年先祖所绘之画,是万万不该有此种颜料的。” 元和帝虽也醉心书画,到底并非整日沉溺之人,这等细枝末节的差距自然不能一眼看出。但被白博仁这番提醒,也回过神来了。 元和帝面色一沉,一旁的马哲后背已满是冷汗,心中闪过无数思绪,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此处有所疏漏。但事已至此,狡辩已然无用。 马哲不愧是摄政王的心腹,能被派来担此重任,自然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此刻虽心中忐忑,却也并不六神无主。 他当机立断跪了下来,难免惶恐道:“这、这怎么回事,莫非,莫非竟有人胆大包天,敢蒙骗摄政王?! 还请黎皇明鉴,摄政王的确是一片诚心,意外得到此画后视若珍宝,特地让微臣将此画带来献给黎皇。不想竟闹出如此笑话,还请黎皇恕罪。” 话都让马哲给说了,纵然元和帝胸中怒意滔天,也不能真因此事翻脸。却也咽不下这口气,最后只得拂袖而去,一场洗尘宴不欢而散。 只得此时,白嫣然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她与季凌云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放松的笑意。 皇上拂袖而去,皇后虽安慰了马哲两句,但也不见先前的热络。马哲也不留下讨嫌,很快以不胜酒力为由回了驿站,想必是回去想补救法子了。 皇上和南容使臣都已离席,众人自然不约而同散去。离席前白嫣然看向舒妃的席位,发现其中已经不见舒妃人影,想必是跟着元和帝去了。 白嫣然与齐思敏一起往出去,齐思敏小声问白嫣然:“南容使臣自己讨了个没趣,还惹恼了皇上,灵希是不是不必去南容和亲了?” 白嫣然却也说不准,只能说如今有了一线生机。 原本板上钉钉之事,如今出了这样的岔子,皇上定然是要同太子一起商议的。接下来的就看季凌云能否说动太子在皇上面前吹吹耳边风了。 两人正往外走着,谷月姑姑突然出现道:“太子妃,王妃,皇后娘娘传两位去凤仪宫坐坐。” 白嫣然心头一紧,转头看去不见季凌云的身影。此时季凌云定然正寻了清净地与季承煜说话,依谷月姑姑所言,皇后似乎正寻了此时让她们过去。 既来之,则安之。即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也段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白嫣然与齐思敏对视一眼,跟着谷月姑姑去了。 到了凤仪宫,就见皇后正襟危坐,正与身旁的人说笑。白嫣然发现自己方才想错了,原来舒妃并非急着争宠随元和帝而去,而是在皇后这里。 无利不起早,能够让舒妃连皇上都不抢,紧着到皇后这里来,想必不只是来说说话喝喝茶这么简单。 见了两人来,皇后的目光扫过两人,看着白嫣然笑道:“安王妃今日戴着这鎏金镶玉海棠并蒂步摇,本宫瞧着甚是欢喜,果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第二百零四章:妾氏入府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和齐思敏在凤仪宫稍坐了片刻,待季凌云寻来时桌上的茶水还未凉。佟氏微微蹙眉,舒妃在旁掩唇笑道:“瞧瞧安王与王妃当真恩爱,分开这么一会儿便要急急来寻。不清楚的还当这凤仪宫是什么龙潭虎穴,让王爷这般不放心。” 季凌云目光扫过几人,见谷月姑姑目光游移,舒妃说话又这般阴阳怪气,心下猜了个七七八八。他神色自若的在白嫣然身旁坐定,看着舒妃笑道:“舒妃娘娘真会玩笑,母后这里若是龙潭虎穴,那舒妃娘娘岂不是成了猛虎?” 不等舒妃反应,季凌云又道:“近来舒妃娘娘风头正盛,此刻不去陪着父皇,不怕被如嫔和怜贵人抢了先吗?” 此言一出,佟氏原本正要责怪的话又咽了回去。虽说佟氏与元和帝夫妻离心多年,舒妃是佟氏的心腹,也是她一手扶持才能走到今日。 但女人的心思素来难以捉摸,纵然早已对元和帝死了心,可到底是夫妻一场。如今亲耳听闻舒妃如何受宠,还是让她心中有些微妙的不悦和隔阂。 舒妃面上也不好看,她觑着佟氏的脸色忙表忠心道:“妾身虽侥幸得了皇上几分垂怜,但万万不敢忘本。妾身绝不敢忘皇后的庇佑扶持之情,当以皇后娘娘为首是瞻,万死难报其恩。” 佟氏淡淡道:“都是自家姐妹,妹妹言重了。” 虽听佟氏说的大度,但舒妃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气焰也收敛了许多。 宫人上来给季凌云奉了茶,气氛稍作缓和。佟氏复又看向齐思敏开口道:“今日出了这等事,皇上定是将太子叫去商议政事了,怕是要耽搁的久,一会儿你便自己先回去吧。太子肩负江山社稷重任,常常自顾不暇,更不说府中杂事了。 虽说太子府有梁管家,还有许全和红鸢,但到底都是下人们,不能全然放心。以后有你打理府中中馈,料理后宅之事,便能让太子无后顾之忧。” 齐思敏惶恐起身应是,佟氏对她的反应似是还算满意,并未再多言什么。 目光转而扫过季凌云和白嫣然,状若随口说道:“虽说如今和亲之事皇上还未下决断,不过两位公主的婚事的确是该抓紧了。 昨日芷晴让人传来消息,说是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驸马家中都是喜气洋洋的。 凌云,嫣然,你们成婚也有小半年了,却至今也没个动静。本宫整日看着四公主和六皇子实在心里喜欢的紧,就想早日看见皇孙。” 齐思敏担忧的看着白嫣然,发现她虽面上瞧不出什么异常来,但掩在袖中的指尖却用力紧握到泛白。 季凌云早知佟氏会说起此事,倒也不算慌乱,心平气和的同佟氏说笑道:“母后放心,想必很快就有皇兄和皇嫂的好消息了。你也知道皇儿素来不喜欢束缚太多,有一个嫣儿便好,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当爹。” 佟氏面色沉了下来,一拍桌子,斥道:“胡闹!” 舒妃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分明不怀好意道:“安王殿下何必这般急着将错处揽到自己身上,听说王妃的娘家母亲都急了,整日搜罗来什么民间偏方。 只是王妃虽然坐胎药不断,却一直未能怀上身孕。难为安王殿下还能这般护着她,倒让妾身想起当年的护国公来,着实让人动容。” 舒妃这话令几人齐齐色变,尤其季凌云和佟氏的脸色更是不好看。 说起当年的护国公,也算奇人一个,是当初跟着先祖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后被封了护国公,可见其受先祖垂青。 然而护国公虽文武双全,又是天子近臣,背后却遭人非议。只因这护国公夫人是个不能生养的,且护国公既不愿休妻另娶,也不愿纳妾生子。 后来就连先祖都看不过去,不忍良将忠臣就此断后,私下里同护国公说要下旨赐婚,却被护国公婉拒了。 护国公对先祖道:“微臣出身贫寒,夫人却是大家闺秀,当初执意嫁给微臣不图荣华富贵,只图微臣能够真心相待。 如今微臣飞黄腾达,更不愿背信弃义。即便我与夫人无后又如何?只要能保大黎盛世太平,微臣就不妄来这世上走一遭。” 后来护国公当真对其夫人一生不离不弃,也未纳妾生子。后来护国公早些去了,护国公夫人随之殉情,护国公府就此湮灭。 如今舒妃特地提起护国公,显然是意有所指。季凌云终于变了脸色,目光冷冽看着舒妃,舒妃不禁心头一凉,接下来的话未再能说出口。无忧 齐思敏忍不住打起圆场,说道:“舒妃娘娘未免言过其实,嫣然与王爷成婚不过半年,许是如今时机还未到。芷晴公主不也成婚快一年才有了身孕,此事急不得。” 佟氏的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看着季凌云道:“太子妃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安王妃是主母,还要打理王府中馈,到底分身乏术。将来若是有了身孕,更是不能好好伺候夫君。 你们成婚时间也不短了,是该给你纳两房妾室,早日替皇家开枝散叶,也能为王妃分忧。凌云,你意下如何?” 季凌云收敛眼中锋芒,一时左右为难。前有舒妃所言的护国公,如今他若再执意拒绝,恐怕母后心怀芥蒂。但让他收下妾氏,又是万万不可的。 季凌云正思量如何婉拒,一直缄默不言的白嫣然突然起身行了一礼道:“儿臣替王爷谢过母后了,此事本该是儿臣打点的,只是府中杂事繁多,一直未能抽出空来。如今还要劳烦母后,儿臣实在过意不去。” 见白嫣然这般懂事,佟氏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带了笑意道:“母后知道你的难处,不必跟母后客气。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以后无论府中人多人少,都要有主母的气量,万万不可容不下人。” 白嫣然乖巧应道:“母后训诫的是,儿臣都记下了。” 佟氏点头,满意道:“好了,快别站着了,坐下吧。” 白嫣然坐了回去,直到此时季凌云好似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嫣然,就见齐思敏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佟氏目的达成,心情大好,与一旁的舒妃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吟吟的开口道:“虽说是府中妾氏,但也不能马虎了,免得招来一些不入流的,反倒将府里搅的鸡犬不宁。 这两人母后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家世清白,安分守己的。其中一个你们都见过,正是舒妃的胞妹若谣,说起来也算是本宫的外甥。” 佟氏看过来道:“若非上次一见后,若谣对凌云念念不忘,舒妃家中可舍不得。凌云,人家不求名分对你一心一意,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佟氏这话虽是在同季凌云说,目光却又若有若无的看向白嫣然,显然是说给两人听得。白嫣然会意,答道:“母后放心,儿臣定会好生照顾若谣妹妹,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虽然佟氏对季凌云一言不发有些不满,却也知道自己这儿子的执拗性子,知道他这是不满自己查收安排此事。 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相信只要人进了府,一切就都好办了。男人嘛,等到了床第间再吹吹枕头风,自然就软和下来了。 且若谣是个聪明貌美又善解人意的,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凌云从前也是风.流潇洒的性子,如今虽瞧着收了心,但怎会不贪新鲜。 其实佟氏原本更属意将佟若瑶指到季承煜身边去,毕竟将来季承煜继承皇位,佟若瑶也就成了后宫嫔妃,自然更能替佟家出力。 只是不想皇上早有打算,要将于家和左家的女儿赐为太子侧妃。承煜素来是个冷淡性子,又有这两人打压,恐怕若谣难有出头之日。 且同若谣也一心钟意季凌云,佟氏只得退而求其次。只是有上次季凌云拒绝的先例在前,未免他介怀,佟若瑶宁肯先做个无名无份的侍妾。 佟若瑶的野心当然不知如此,莫说一个侧妃之位,她眼中看到心里想要的只有正妃之位。佟若瑶素来自视甚高,她相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必然能够心想事成。 各人心里都转着各自的念头,季凌云无心再坐着听下去,佟氏目的达成也不强求,就连舒妃都笑得很是和善,没再找什么茬。 出宫的路上季凌云独自走在前面,齐思敏和白嫣然落后几步。齐思敏看着季凌云明显隐忍的背影,不禁小声同白嫣然道:“嫣然,你这又是何苦。明明我瞧着安王殿下都准备拒绝了,你又何必要答应下来,这不是为难自己吗?” 白嫣然瞧着神色如常,面色却有些发白。她苦笑一声,问道:“思敏,你当初明知嫁过来后很快就要有两个侧妃,却还是嫁了。如今我也是,明知是为难自己,也只能受着,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思敏叹了口气,也无话可说。半晌,眼看着宫门在即,才又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我看安王殿下可不领情。等人到了府里,恐怕糟心事只会更多。” 白嫣然眸中精光一闪,突然答非所问道:“思敏,你知道若要防着野草除而复生,要怎么做吗?”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方为上上策。 第二百零五章:别无二心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马车里的气氛犹如绷紧的弦,各人心头都好似压着大石,一路上竟无人敢开口。 季凌云绷着脸,薄唇紧抿,早已没了平日的随性爽朗,即便再不识相之人也能看出此刻这人绝不好惹。 白嫣然却神色如常,垂眸端坐,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别说素心和朱玲,就连古方都不由多看了两眼,猜不出王妃到底是什么心思。 回了王府,季凌云去书房处理政务,素心总算松了口气。白嫣然倒仍是淡然处之,还有闲心坐在桌边瞧着昨夜没下完的残局。 朱玲默默替白嫣然除下斗篷,素心捧了热茶递过去,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皇后娘娘那里即便再难缠,都有王爷在前面挡着,你又何必悖逆王爷的意愿将人带回来。 旁的不说,那佟若瑶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又是舒妃的胞妹,皇后娘娘的外甥,轻易打发不得。小姐得罪了王爷,又招来两个祸害,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素心是自小跟着白嫣然的丫头,又是个直性子,此刻替小姐着急,说话难免直了些。朱玲虽然不好直说,却也劝道:“旁人都是其次,王妃此次怕是叫王爷伤心了,若是那佟若瑶再趁虚而入可怎么好?” 朱玲不说话就罢了,她这一开口素心心里的火气就直往上窜,指着朱玲骂道:“你别在这假惺惺装好人了,还不是因为你给佟家通风报信才让小姐在皇后娘娘面前陷入两难。” 说罢素心转而对白嫣然说道:“小姐,前些日子我便觉得朱玲有些反常,整日行踪诡秘。尤其是王爷在的时候,她总是想法子在门口晃来晃去,就是竖着耳朵听动静呢。 我还当她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特地跟着她去看,结果却看到她从后门给人传消息。原先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今日舒妃一开口我就全知道了。” 见朱玲垂着头一言不发,素心越发义愤填膺,气的涨红了脸骂道:“朱玲,你觉得自己对得起小姐吗?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小姐对你怎么样?你又是怎么对小姐的? 小姐见你与母亲分离可怜,不计前嫌特地准了你回佟家探亲。结果你倒好,回去一趟就被策反成了细作!” 白嫣然面上并无责怪之意,面色却也沉了下来,她看着朱玲平静的开口道:“朱玲,素心说的可是真的?” 朱玲咬着下唇,突然抬头,眼中已然蓄满了泪水。 “奴婢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但凡有个差池便会让人觉得生了二心。可奴婢对天发誓,奴婢对王妃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素心说的那次我记得,来的那人的确是佟家的下人。他来找我不过是给我传信,说我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让我回去瞧瞧。” 这话让主仆两人都愣了愣白嫣然问道:“你母亲病了?” 朱玲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抹泪,这才点头说道:“其实年前小姐问奴婢是否想回佟家,奴婢犹豫不是为了避嫌,是怕回去反倒给母亲添乱。” 她深吸一口气,身子都不禁颤了颤。 “我母亲当年是佟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亲信丫头,模样生的又好,很是惹眼。最后却嫁给我朱永,且嫁过去便有了身孕,又是早产生了我,府里便有了闲话。 朱永本就觉得母亲性子太冷,又嫌我是个女儿,便常常借着酒意对母亲打骂,后来被佟老夫人发现罚了他一顿才作罢。 可朱永却听信了谣言,觉得我不是他的种,便时常借着职务之便沾花惹草,甚至有丫头大着肚子闹到了我母亲面前。” 白嫣然听到这里就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问道:“所以佟老夫人才将朱永派来了王府,是想图个清净。” 朱玲红着眼睛点头,嗫嚅道:“朱永自己心思龌龊,以己度人,怕他走了之后我母亲与人有私,便同老夫人借口让我去王爷面前侍候将我也要来了王府。 只是我不情愿,他除了打骂也拿我没法子。朱玲虽然身份卑贱,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王妃这般器重奴婢,奴婢绝不会辜负王妃的赏识。” 一番话反倒说的素心起了恻隐之心,但她还没忘了自己的疑心,问道:“可若不是透漏消息,皇后娘娘和舒妃是怎么知道小姐和坐胎药之事?还知道的这般清楚,连药是夫人送来的都知道。” 白嫣然制止素心道:“好了,此事没有证据,暂且先搁下。” 她又转而对朱玲道:“朱玲,本王妃之所以器重你,是因为本王妃觉得你是个聪慧且清明之人。今日之事本王妃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本王妃的信任。” 朱玲郑重点头谢过,转身出去了。素心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奴婢也不想怀疑朱玲,可若不是朱玲泄露的口风,又能是谁呢?” 白嫣然眼神晦暗,手上随意拨弄着棋瓮中的白玉棋子,口中却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许是咱们不经意间走漏了风声也说不定。毕竟这坐胎药之事也没刻意躲躲藏藏瞒着,被人知道就知道吧。”168 素心点头,也觉得有道理,心中更是松了口气。自从随着小姐一道来了王府,她对朱玲从一开始的警惕针对,到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慢慢也处出了感情。 朱玲是个沉稳细致的,也难怪小姐越来越器重,就连素心都不禁越发倚重信任她。正是因为如此,怀疑朱玲后素心才这般失望。 既然如今小姐都信她,那素心自然也愿意相信朱玲。此事算是钥匙揭过了,素心转而又烦起旁的事来。 “小姐,恐怕这两日皇后娘娘就要将人送来了,不知道这两人的院子要安排在哪里?” 白嫣然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的态度收敛,抬头时从瓮中捏了两颗棋子在手心。 昨夜她与季凌云的棋局还在棋盘上僵持着,眼看着两人都陷入了僵局,无路可进,亦退无可退。 她看了这半晌,终于落子,将手中的两枚白子钉在两处。原本僵持的棋局重新活了起来,然而如今这么瞧着却是黑子占了上风。 白嫣然满意的笑了,收回手,对等在一旁的素心道:“让佟若瑶住在惜蓉院,还有思雅居也收拾出来,给另一人住。” 素心一愣,下意识道:“可是……” 话才出口,就见白嫣然冷冷清清的看过来,素心顿时住了口,也退了下去。到了外头正好瞧见阿阮在门口徘徊,素心疑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事怎么不进去?” 阿阮怯怯答道:“年后院子里有两个丫头回家嫁人去了,人手怕是紧张,我原是想问问王妃要不要再招两个丫头进来。 但方才我见王爷的脸色很不看好,拿不准王妃这会儿是否也正心烦,不敢进去打搅。” 素心无奈道:“阿阮姐姐,你如今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以后做事可别在这么畏手畏脚的了。 既然人手不够,你自己做主便了。去朱玲那里说一声,自然有人去办,你就别纠结了。” 阿阮诺诺的点了点头,还是不敢抬头去看素心。素心叹了口气,知道她原本就是这般性子,也没空再与她纠缠,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待到素心走了,阿阮才终于抬起头来,暗暗松了口气。 这还是白嫣然和季凌云头一次吵架,要说吵架也不尽然,两人没动一句口角,可季凌云的别扭却谁都看得出来。 如今非年非节,礼部其实不怎么忙。季凌云忙罢时天色还早,只是他头一次不想回去,不知该如何面对白嫣然。 他坐立难安片刻,终于忍不住看向古方,招了招手。古方走近,只那眼睛看着他,等着听令,谁知季凌云却道:“古方,如今你也算是情窦初开了,本王问问你。你说夫人毫不避讳给本王纳妾之事,是不是有些、有些……” 季凌云一时没拿捏好用词,就听古方冷冰冰道:“无情。” 季凌云听得心里头不舒服,嘟囔道:“说无情也太过了,夫人对本王的情意本王感觉的到。但她在这桩事情上又这般大方,本王觉得心头不大舒坦。” 古方抱胸道:“若是素心,莫说我要纳妾,就是多看了旁的女人几眼她都要同我置气。夫人这般大度,倒好似对主子不甚在意。” 对,就是这个意思。 季凌云心中附和,嘴上却嘴硬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也不是夫人自己提及的,还不是那舒妃和佟老夫人背后撺掇,母后这才急着要给本王纳妾。 夫人也是左右为难,她怕本王也跟着为难,这才一口答应了下来。” 见古方一言不发,季凌云挑了挑眉,古方撇了撇嘴,点头道:“主子说的是。” 季凌云这才觉得痛快了些,他起身伸展坐僵了的身子,拍了拍古方的肩膀道:“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人既然送来了,就搁在府中好生养着就是,王府里也补缺这两口吃食。 毕竟素心是夫人的随侍丫头,本王若真做了什么,夫人那里且不说,素心那丫头头肯定一个不答应,到时候怕是你也要受牵连。” 一直无甚所谓,甚至有些瞧好戏心思的古方终于也绷不住了,紧紧皱起了眉头。 素心猜的不错,皇后的确是迫不及待,第三日就忙不迭将人送来了。除了已经见过的顾月瑶,白嫣然还见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故人。 第二百零六章:花轿进门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妾氏入府,按例是没什么讲究的。 但佟若瑶到底身份不一样,即是舒妃的胞妹,又有皇后娘娘做主。不说敲锣打鼓明媒正娶,却也少不了一身嫁衣喜气洋洋从侧门抬进王府。 惜蓉院和思雅居已经收拾出来了,应皇后娘娘传的话,府里也准备妥当了。披红挂彩,一派喜气洋洋。 两顶红轿子前后脚从侧门进来,佟家请来的喜婆领着几个丫头婆子在前头开道,颇有些来势汹汹的味道,自进了门吆喝声就没断。 “你们府里这管事的呢?这怎么办事的,新娘子进门,怎么都没个人来迎一迎!” “唉呀,这摆的都是什么花?真正小家子气。大喜的日子,就该摆些牡丹芍药才喜庆。” “啧啧,这院子怎么归置这般素净。哪里有王府的样子,不知道的瞧着还当是哪家破落户呢。” 白嫣然端坐在树下下棋,如今已经到了春日里,晨昏尚有寒气,晌午这会儿的太阳照的热闹身上暖和,白嫣然索性让人将棋盘摆在了外头。 小八一直盯着那边的动静,时不时便过来传话,学罢那喜婆蛮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同素心一起愤愤不平,不满的嘟囔道:“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妾氏,真把自己当成明媒正娶的夫人了,还等着人去迎亲呢。什么牡丹芍药,嫌东嫌西的,分明是话里有话,给咱们摆脸子看呢。” 素心看着淡然自若的白嫣然,忍不住急道:“小姐,这才进门第一天她们就这么挑事,若是不灭灭她们的威风,还当真以为怕了她们,以后岂不是越发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白嫣然不疾不徐的落下一子,老神在在的说道:“那佟若瑶有个在宫里当宠妃的姐姐,又讨了皇后娘娘的欢心,眼下心气正高。她原是家事薄弱,没什么盼头的,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若这安王妃是如明珠郡主一般的身份,她也就歇了这心思。可偏偏是我这个家世还不及她的却成了安王妃,她难免又生出了些旁的心思。” 素心不忿道:“小姐是王爷心甘情愿明媒正娶迎进门的,王爷对她可没有半分心思,这么倒贴上来也不知害臊!” 白嫣然摇头失笑,笑素心的天真。 “太子那里有皇上在,佟家插不进去手,便退而求其次盯上了王爷。只是佟若瑶先前想做侧妃却被王爷婉拒,难免错失先机。 她也是个有胆识的,索性只求个无名无份的妾氏,反倒显出她难能可贵的真情来,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素心和小八正听得咋舌,阿阮也匆匆跑来了。原是小八不放心,回来报信的功夫又拉着阿阮顶上盯着那些人,这会儿阿阮便是回来报信的。 “王妃,那喜婆说了,要等到王爷回来新娘子才肯下轿。” 小八面露嫌恶之色,素心则直接啐道:“什么新娘子,不过是个妾氏罢了,还摆这么大的谱。皇后原是准了王爷的假,王爷却还是去礼部了,摆明了就是不想见她们。” 白嫣然看着眼前的棋局突然露出笑容来,终于从棋盘上收回心思,对素心道:“差不多了,将这盘棋局收拾了吧。既然人家这般费心唱戏,我总要去看一看。” 佟若瑶定然是知道季凌云不在府里,才会这般胡搅蛮缠,本就是冲着自己开的。其实也可不必理会,等到季凌云回来自然也就消停了。 知道了到了那时候,她们定然又会换上另外一副说辞了。白嫣然倒没将这点伎俩当回事,几个丫头却是较劲。 听说王妃要去会一会佟若瑶,素心、小八、朱玲、阿阮齐齐跟在了身旁。玲珑小筑的其他丫头婆子见状大多也跟了上去,出了院子一路上甚是招摇。 不知不觉又有不少下人或是去瞧热闹,或是卖乖讨巧,也跟在了后面,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到了前院。 那原本坐在轿旁叫人好生招待着的喜婆原本还在那颐指气使,猛地看见这阵势吓得腿肚子一软,险些没坐稳跌下来。 那喜婆还没回过神来,直愣愣的看着白嫣然越走越近,到了近前素心厉声道:“见了王妃还不行礼!” 喜婆这才回过神来,被眼前这阵势唬住了,虽然心里不大情愿,却还是规规矩矩见了礼。 白嫣然神色淡淡点了头,面上瞧不出喜怒,甫在一旁坐下,丫头们便立刻捧上茶水点心,甚是殷勤周到。 白嫣然没开口,喜婆也不好再坐下。那喜婆看着眼前这阵势,掂量再三才惴惴开口,声音都不自觉轻柔了几分。 “王妃,你瞧,我家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这又是皇后娘娘亲赐的大好姻缘,可不能就这么怠慢了。” 白嫣然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才悠悠开口,却是问道:“你是?” 喜婆愣了愣,才挺了挺胸脯,说道:“老身姓郭,算起来还是佟老夫人的表妹,所以素日多得几分老夫人的青睐。 老夫人对王爷这个外孙一直很是记挂,如今这又是亲上加亲,所以格外上心,特地让老身来打点着。” 郭喜婆刻意将那句“格外上心”说的很重,可不是就是在狐假虎威。里头花轿里的佟若瑶原本还担心这喜婆不中用,听到这里也放下心来,安安心心端坐在花轿里。 谁知将佟老夫人都搬出来了,白嫣然也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开口道:“所以郭喜婆是想怎么样?” 郭喜婆特地将自己与佟老夫人那一表三千里的亲戚身份亮出来,原是想借此抬抬身价。但听白嫣然开口仍是“郭喜婆”,心里不禁气恼,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 “老身瞧着王妃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便该知道这新娘子的花轿到了夫家,是该夫郎亲自牵着下花轿的。 我家小姐顾全大局,就这么委委屈屈悄没声的嫁过来了,怎么着也不能再自己下花轿,没得让人轻看了去。” 白嫣然悠悠放下手中杯盏,竟然点头附和道:“郭喜婆说的有道理,毕竟本王妃答应过皇后娘娘,的确不能委屈了若谣妹妹。” 这话一出,不止郭喜婆,就连花轿里的佟若瑶都愣住了,有些回不过神来。 先前佟氏便提点了两句,今日一早又传来话,说王爷去了礼部至今未归,佟若瑶便明白了季凌云的打算。 正是清楚季凌云是在躲着自己,她才故意示意喜婆提起这下花轿之事,自然不是真想与季凌云叫板,而是为了为难白嫣然。 然而不曾想白嫣然竟这么好说话,反倒让她措手不及。 郭喜婆原本准备好的话也卡在嗓子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顿了顿,脑子才转了过来,又急忙说道:“可王爷不是去衙门当差了,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去叨扰王爷,怕是不好?” 后宅之事再大,也大不过前朝的差事。只要是个脑子清醒的,肯定都不会因为这种事真去衙门把人叫回来,若是让人听见岂不是传笑话。 她们原本是这样以为的,正是想拿捏着让她左右为难,却不想她竟一口答应了,只得自己提点道。 白嫣然仍是点头应道:“郭喜婆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委屈若谣妹妹在花轿里等上一等了。如今已经快晌午了,没两个时辰王爷也就该从礼部回来了。” 郭喜婆刚松的一口气,又卡在了嗓子眼。 白嫣然看着花轿,真情实意的说道:“若谣妹妹,毕竟女人一辈子大约也就能坐这么一回花轿,你多坐会儿功夫多多沾沾喜气也是好的。你也别急,姐姐就在外头陪你等着王爷回来。” 花轿里佟若瑶咬紧了牙关,才抑制住了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如今局势逆转,被动的人反倒成了她自己。 若是当真就这么坐在花轿里等到王爷回来,身子受不受得住不说,王爷还会觉得是她小题大做,惹是生非。 然而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会儿让她和白嫣然低头,佟若瑶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等着花轿里的人半晌没有动静,一旁的素心和小八等人都痛快的偷笑起来。 数双看好戏的灼灼目光看向那花轿,恨不得掀了轿帘扒了红盖头瞧瞧此时那佟若瑶面上是什么神色。 郭喜婆心觉不妙,忙又说道:“王妃,这可使不得,我家小姐金尊玉贵的,自小没吃过一点苦头。若就这么等到王爷回来,这好几个时辰可怎么守得住。” 这下不等白嫣然开口,素心便道:“你家小姐一个妾氏便金尊玉贵的受不住,我家小姐还是王妃呢,怎么就能陪着坐的住。” 郭喜婆哑口无言,一时不敢再开口,生怕给自己招来什么祸事。 场面一时胶着,花轿里的佟若瑶渐渐坐不住了,当真是左右为难。 正在这时,侍候在后面花轿旁的妇人低头不知与里面说了什么,而后便走了过来,老实同白嫣然见了礼。 那妇人开口道:“王妃,我家小姐素来身子孱弱,受不得累,也不讲究这些。想同王妃讨个恩典,让我家小姐先下了花轿去院子歇息吧。” 白嫣然眯了眯眼,看向后面那顶毫不起眼的花轿。原以为除了佟若瑶,后面这位不过是来凑数的,眼下看来也不个省油的灯。 她轻轻笑了,点头道:“这是自然,让这位妹妹快去歇息吧。”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零六章:花轿进门》,章节编号:23568130,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零六章:花轿进门》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零七章:三个女人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的话落,后面的花轿顿时成为众矢之的。前面花轿里的佟若瑶也暗暗松了口气,她悄悄掀开红盖头一角,冲候在外头的丫头含锦使了个眼色。 外头的妇人得了白嫣然的恩典,谢过后回去扶了那新娘出来。与佟若瑶一比,这新娘子就寒酸多了,嫁衣首饰比不得不说,身边就只带了那妇人一个下人。 新娘下轿时当真掩着帕子咳了两声,那弱柳扶风的身姿瞧着倒真像是个身子的。因头上盖着红盖头瞧不清楚,但模样应当生的也不差。 白嫣然眯了眯眼,突然开口问道:“本王妃倒忘了问了,不知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那新娘的身子顿了顿,因着看不见,被身旁的妇人引着朝白嫣然这边行了个礼,这才答道:“妾身秦氏,原是 家中与老夫人娘家是故交。后家中遭逢突变,多亏了老夫人菩萨心肠多加照拂。妾身无以为报,愿尽心侍奉王爷王妃以报老夫人的大恩大德。” 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可怜女子。可白嫣然听着女子熟悉的声音,却是终于变了神色,眼中多了几分惊疑之色。 瞬息之间,白嫣然便敛下情绪,让人将秦氏引去了思雅居。佟若瑶的随侍丫头含锦得了主子的示意,清了清嗓子一副纡尊降贵模样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家小姐也要先下去歇息了。毕竟我家小姐可不是随便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身子金贵,更受不得这苦。” 这丫头倒是生了一副伶牙俐齿,更是惯回狐假虎威,一个丫头也敢当面对着王妃冷嘲热讽。 素心眼睛一瞪,就要与之回嘴,白嫣然却拦了她,看也不看含锦,只对着花轿说道:“这可不是你一个丫头说了算的,若谣妹妹还等着王爷回来接她下花轿,可不能委屈了。” 花轿里的佟若瑶咬了咬牙,知道白嫣然这是不准备让自己轻易圆过去了,只得开口道:“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底下的人不懂事,非要顾忌这些虚礼。妹妹志不在此,不求这些虚名。” 好一个“志不在此”,白嫣然笑道:“难得妹妹这般懂事,回头姐姐定然同王爷细细说道。既然如此,来人,将佟姨娘引去惜蓉院。” 佟若瑶这才下了花轿,被含锦扶着,蹒跚往惜蓉院去了。身后跟着佟若瑶从家中带来的两个丫头和三个妈妈,个个神色倨傲,趾高气昂。 院子里这才清静了,下人们也三三两两散去,只有白嫣然仍是坐着,面色却渐渐凝重起来。素心难掩面上得意之色,见白嫣然这般模样便道:“小姐,这佟若瑶也没什么厉害的,还不是三两下就被你收拾妥帖了。且王爷对她全然没那意思,你就不必过于忧心了。” 白嫣然摇了摇头,却并未明说自己忌惮的并非佟若瑶,她转头对着朱玲问道:“你在佟家多年,可曾听说过那秦氏?” 朱玲也愣了愣,不想白嫣然竟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很快答道:“倒是也曾听过一耳朵关于秦家之事,大抵与秦姨娘说的差不多。家道中落,险些家破人亡,是佟老夫人出手搭救才度过难关。 听说当年秦家夫妇曾带着一双儿女来过佟家登门道谢,只是后来秦家夫妇相继染病逝世,只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再后来便没再听过什么消息了。” 白嫣然思脑中转过纷乱思绪,一时却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安王府添了两位主子,下人们之间不免生出些闲话来,甚是不少人都在背地里打赌,猜王爷今晚会宿在哪个姨娘房里。 就这么到了晚膳前,季凌云终于回府了。 他瞧着倒是往常模样,似是浑然忘了自己今日添了两房妾氏,一如往日同白嫣然用了晚膳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暮色降临,各房中都点上了灯,朱玲“安插”在惜蓉院里的丫头传回来的话,说佟若瑶还一身嫁衣枯坐在床边,等着王爷去掀盖头。 思雅院那边却让人传了话来,说是秦氏不慎着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王爷,近日不宜侍奉王爷,吃了药就早早歇下了。 素心在一旁说道:“这秦氏倒是个老实的,想来也是不敢同佟若瑶争宠。” 白嫣然对此不置可否,让素心端了甜汤往书房去。书房里烛火通明,季凌云正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夜深了,夫人怎么还没歇下?” 白嫣然让素心将甜汤放下,亲自舀了一碗放在季凌云手边,说道:“王爷还没歇下,妾身睡不着。王爷喝点汤水,忙于朝事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 季凌云扬唇,拿起汤水喝了一口,戏谑的看着白嫣然道:“有夫人来关怀体贴,为夫也不觉得辛苦了。只是今日事多,为夫准备夜里就在书房歇下了,夫人也回去歇着吧。” 白嫣然的手按住季凌云手,季凌云喝汤的动作顿住,抬头去看白嫣然,就见白嫣然神色如常的问道:“王爷今夜宿在书房,明夜、后夜呢?” 季凌云挑了挑眉,反问道:“那依夫人之见,本王该当如何?” 白嫣然露出浅浅笑意,垂眸答道:“自然是回房歇着,免得着了凉。” 季凌云唇边笑意乍现,一旁的素心也跟着松了口气,极有眼色的悄悄退下,轻手轻脚的关门出去了。 书房里季凌云果真开始“动手动脚”,反手拉着白嫣然到了自己怀中,一双眼中满含笑意,明知故问道:“回房,回哪儿的房中?” 白嫣然学着他的模样挑了挑眉,也反问道:“除了玲珑小筑,王爷还想歇在哪里?” 季凌云终于笑出声来,与白嫣然额头相抵,痛快答道:“没了,为夫只想歇在夫人房中。” 白嫣然也抿唇轻笑,季凌云心情大好,此处有没有旁人,自然也不必顾及,低头碾上那张红唇辗转。 片刻后,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季凌云这会儿消了连日来的语气,才终于将憋在心头的话问了出来:“既然做如此打算,你又何必答应母后将人迎进府里来。我说过,只要你不愿,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不松口,母后也没法子。” 白嫣然却苦笑道:“王爷应当也看出来了,这并非只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更是佟老夫人的意思。王爷过的了皇后娘娘那里,未必能防住佟老夫人。 既然如此,不如将人迎进府里放在眼皮子底下。一来皇后娘娘那里能有个交代,二来明枪总比暗箭易防。只是……” “只是什么?” 白嫣然说道:“今日进门的除了佟若瑶,还有一个秦氏,让妾身有些在意?” 季凌云玩味道:“哦,莫非是这位秦氏容貌绝丽,才让夫人如此在意?” 白嫣然笑道:“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妾身哪里能够看见容貌。不过听思雅院的丫头说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正是如此,妾身才觉出不对来。” 调侃罢了,季凌云也觉出味来,若有所思道:“佟若瑶是舒妃的胞妹,算是自家人。即便送来两个人,也当只是佟若瑶的陪衬,或是帮手,不该比佟若瑶更出众,如此岂不是抢了风头。” 白嫣然也道:“看来皇后娘娘还是留了个心眼,佟若瑶是舒妃的胞妹,舒妃娘家只是佟家的旁支,沾不着什么光,反而是舒妃与皇后娘娘走的更近。 眼下看来,佟若瑶应当算是母后的人。那这位秦氏应当是佟老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以佟老夫人的心机,这秦氏应当不只是空有一副皮囊。” 季凌云挑眉,会意道:“我这便让人去查查这秦氏的来历,看看到底是什么底细。能让夫人这般忌惮,本王倒是有些好奇这秦氏了,不若这会儿过去看看?” 白嫣然冷冷瞥了他一眼,凉凉道:“秦姨娘身子弱,不慎着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王爷特地让人来传过话,说是近日都不惜侍奉王爷,怕是要叫王爷失望了。” 说罢她便起身,理了理袖口说道:“时辰不早了,妾身这便不耽误王爷的正事了,王爷也早些歇息。” 季凌云笑着将人拉住,起身从身后将人环在怀里,贴在耳边呢喃道:“夫人真忍心留为夫一人在书房?长夜漫漫,不若夫人先留下陪陪为夫……” 佟若瑶夜里到底是几点歇下的没人知晓,但想来是没睡好的,难为她次日一早还能早早起来。 今日是妾氏进府第二日,按例是要一早来给白嫣然敬茶的,即便是病中的秦氏也不能例外,只是不比佟若瑶积极。 白嫣然昨夜回房歇下时已经晚了,早日时还有些迷糊,就听朱玲说佟姨娘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她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佟姨娘说的是佟若瑶。 “这么早?” 朱玲将一身华贵衣衫拿出来候在一旁,嘴里答道:“今日是该给王妃敬茶的,的确是该早些来,秦姨娘应当一会儿也该到了。” 素心边侍候白嫣然梳洗,边偷笑道:“她这是昨夜白等了一夜,这会儿想急着见王爷呢。” 白嫣然又问道:“王爷可起来了?” 朱玲答道:“已经起了,正在等着王妃一道用早膳呢。” 白嫣然浅浅一笑,梳妆妥当出去,正好看见昨日秦氏身边的妇人扶着一个女子进了玲珑小筑。女子掩着帕子咳了两声,抬起头来,赫然正是如画!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零七章:三个女人》,章节编号:23594559,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零七章:三个女人》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零八章:油盐不进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尽管昨日听着声音白嫣然心中便有了猜测,但如今亲眼所见还是不免心头一紧。 前世白嫣然化猫陪在季凌云身边三年,三年间看尽王府里的人情百态,唯一看不透的就是如画。 春沂、柳杏儿、舒月,哪怕是如今的佟若瑶,白嫣然都未真正放在心上。唯独对如画,她始终耿耿于怀,很是忌惮。 前世白嫣然对府中这些妾氏的来历并不上心,大多是无意间从季凌云口中或旁人的闲话里听到的。 她记得前世如画似乎也是被旁人送来讨好季凌云的,但和佟家可没有半点关系。可想到最后如画亲手下了毒药的那碗羹汤,想必佟家的出身也不过是个幌子。 前世的白嫣然最后正是死在如画手中,替季凌云挡下了一劫。 在此之前哪怕是白嫣然也从未看出破绽来,直到亲眼看见如画下毒,她才惊觉这位宠妾的真正身份。 所以今生白嫣然始终未放下心来,如今心中猜测果然成真。如画的确有问题,且看来不单是如画的身份,想必佟家内里也有问题,才会叫如画混了进来。 心中转着太多思绪,用膳时白嫣然难免神思不属。她用汤匙舀着空碗就要送进嘴里,直到汤匙上被放了一块糖糕才猛地回过神来。 白嫣然看过去,就见季凌云笑意盎然道:“大早上的就闻见了一股醋味,娘子还是吃块糖糕甜一甜吧。” 一旁侍候的朱玲和素心也在偷笑,几人显然都以为她是因两位妾氏之事心中不快,才这般失常。白嫣然也不解释,当真将那块糖糕吃了。 用罢晚膳,两人往前厅去,坐在了上首的主座上。下面佟若瑶和如画也分坐左右,待两人坐定才起身行礼。 如画起身时还不轻不重咳了两声,面色也有着苍白,瞧着当真有几分病态。 反观佟若瑶虽说枯等了一夜,如今却是精心装扮过的。气色瞧着也不错,看着季凌云时眼中含羞带怯。 “妾身佟氏给王爷王妃请安。” “妾身秦氏给王爷王妃请安。” 两人见了礼,白嫣然随口说了两句场面话,便有一旁的丫头将早已准备好的茶水端上来。 佟若瑶理所当然抢先了去,将茶水奉到季凌云面前,一双眼中盈盈秋水,满含春色看着季凌云。待季凌云看过来时,却又娇羞的垂下头去,欲语还休。 佟若瑶家中虽只是佟家远亲,但依舒妃如今的地位,诞下一双皇子公主,又和皇后娘娘交好,佟若瑶再不济也该是个侧妃之位。 但佟若瑶先前被季凌云婉拒,如今还愿自降身份甘愿以妾氏身份入府。女子都做到这般地步了,若是寻常男子定然心怀愧疚,对其心生好感。 但季凌云显然不是寻常男子,且先不说他早年间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女子间的伎俩看了不知多少,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就单单是佟若瑶的这个“佟”字,便足以让他对其心怀警惕,难以寻常眼光看待。 佟若瑶纵然是沾了佟家的光才能入府,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季凌云如今对佟家的防备日渐攀升,哪里会轻易中这般轻浅的美人计。 季凌云对佟若瑶的暗送秋波视而不见,接过茶水后便放在了一旁,显然对其兴致缺缺。佟若瑶心中不甘,却也知道不能发作。 她黯然伤神的又给白嫣然奉了茶,白嫣然且还喝了一口,还命人给了一双玉镯打赏,佟若瑶这才不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接下来便轮到了如画,却见如画起身时身子还晃了晃。将茶水奉到季凌云面前够,还不待季凌云伸手去接便手一软,将茶水撒了季凌云满怀。 好在那茶水是早已准备好的,如今正是刚好入口的温度,季凌云倒也不至于被烫着,只是难免形容狼狈。 突生变故,大家都惊了一跳。510文学 不待季凌云发作,如画已然诚惶诚恐的连声赔罪,红着眼眶似是就要哭出来了。还要拿着手帕去擦季凌云身上的茶水,被季凌云伸手拦住才作罢。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如画又是身子一晃,借着手臂被季凌云推拒之势,突然闭上双眼直挺挺的倒进了季凌云的怀中。 季凌云下意识伸手将人接住,随即才回过神来,险些将人扔出去。一旁如画的随侍关妈妈冲了过来,边将人扶住边急切的说道:“王爷王妃恕罪,我家小姐本就身子弱,骤然离家来到京城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受不住,前些日子起便着了风寒,昨夜还是吃了药才睡下的。 今晨又惦记着要来给王爷王妃敬茶请安,大约也是心中忐忑,这才失了手,还请王爷王妃宽恕。” 白嫣然温和笑道:“关妈妈这是哪里话,都是小事罢了,秦姨娘既然身子不适便先回去歇着养病吧。” 季凌云湿了衣衫不太舒服,也皱眉道:“既然生着病,就在院子里好生养病,有什么需要同人说一声便是,无事别在出来了。” 这话说的当真不客气,更有嫌恶之意。关妈妈面色有些不好看,却也未曾失态,只不住的点头道谢,同其他两个丫头将如画搀扶回了了。 待回了思雅院躺在床上,两个丫头被关妈妈打发出去了。床上昏过去的人睁开眼睛,一双勾人的眼中精光乍现,顿时冲散了面上惹人怜爱的羸弱之色。 如画开口,声音清冷道:“看来所言不虚,安王的确是个不好对付。” 床边的关妈妈面上也褪下了关切之色,神色冰冷又恭敬的说道:“正是因为如此,主子才特地让你出面,先前朱兰、陈茹和陈雨都折在了他手上。若是放任此人下去,定会扰乱主子的大计。” 如画不置可否,细细摸着自己容色姣好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道:“说来你和朱兰、陈茹都是旧识,她们二人落得如今下场,你可会替她们伤心?” 关妈妈面无表情,神色不变的答道:“她们都是为了主子的大业牺牲,主子是天选之人,她们定会受到天神庇佑,死后安享极乐,不必为她们伤心。” 如画不屑的嗤笑一声,却也并未说破,只道:“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我已经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定会替他好好卖命。” 她神色陡然一变,转而又冰冷道:“只是你们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否则可别怪我翻脸无情,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关妈妈面对这般威胁眼皮都不抬一下,显然是并不放在心上,仍是语气如常道:“姑娘放心,只要你好好做事,主子答应你的事定能做到,你且安心想想要怎么对付安王吧。” 如画勾唇轻笑,意味深长道:“安王虽是个棘手的,但他却有个明显的破绽,不是吗?” 玲珑小筑的前厅中,佟若瑶还在眼巴巴的等着,见季凌云起身要走,她忙上前两步道:“王爷,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王爷答应。” 季凌云转身看她,眼中毫无波澜,似是早有所料,又似浑不在意。白嫣然倒是喝了口茶后说道:“若谣妹妹有什么事不妨同我说,王爷整日忙于朝务,昨夜索性宿在了书房里。虽说不免冷落了妹妹,但到底还是朝事更要紧,妹妹可不要往心里去。” 佟若瑶咬了咬牙,明知白嫣然这是睁眼说瞎话,却也只得识大体的答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自然明白,只要是为了王爷,妹妹都是心甘情愿的。能够侍候在王爷身侧妾身已经得偿所愿,不敢再求更多,哪怕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妾氏也毫无怨言。 只是此事多亏了皇后娘娘成全,所以妾身想同王爷求个恩典,今日进宫谢过皇后娘娘,也算没有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佟若瑶这话说的清理分明,却是一口一个“皇后娘娘”挂在嘴边,分明是在提醒二人自己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人,可不能怠慢了。如今还要进宫去“谢恩”,怕是昨日受了委屈要去告状了。 季凌云点头道:“你有这般心意是好的,只是母后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最重礼制。以你的身份,无诏不该入宫,你的心意本王替你带到,你便规规矩矩好生呆在府里吧。” 佟若瑶这下傻眼了,不料季凌云竟能如此决绝。她忙又道:“可、可是舒妃娘娘还等着妾身入宫相见,毕竟我与姐姐一向感情甚好,如今妾身有了归宿,姐姐定然是不放心的,妾身还是进宫一趟的好。” 季凌云连皇后娘娘那里都是堵回去,又怎会忌惮一个舒妃,他嘲讽的勾了勾嘴角,说道:“舒妃那里也有本王去说,本王会告诉她你在本王府上一切安好,让她放心就是。” 佟若瑶的喉咙如同被堵住了,半晌才勉强笑道:“如此,那就麻烦王爷了。” 季凌云还要去上朝,同白嫣然抱怨还得回去换件衣裳,两人说着话走远了,看的佟若瑶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没想到白嫣然会这般棘手,也没料到季凌云竟会是这般态度,当真是失算了。 她伸手示意含锦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见含锦不住点头,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第二百零九章:沉迷美色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早上敬茶时如画突然昏了过去,场面一时混乱,连白嫣然的赏赐都没来得及受。午后朱玲提及此事,询问是否让人送过去。 白嫣然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起身道:“罢了,我亲自去一趟思雅院,看看秦姨娘的身子可好些了。毕竟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人,不能怠慢了。” 到了思雅院,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懒懒散散的聚在一处说闲话,见了白嫣然来齐齐起身,神色有些慌张尴尬。 白嫣然心下了然,却还是问道:“秦姨娘身子不适,你们怎么不进去侍候着?” 其中一个矮胖的婆子被推搡着出来答话道:“王妃恕罪,奴婢们瞧着秦姨娘病的也不大严重,不过是风寒罢了。再说里间还有关妈妈侍候着,我们也不好贸然进去打搅,怕扰了姨娘养病。” 这婆子嘴里说的花里胡哨,其实也不过是看人下菜碟罢了。 如画没什么身份家世,又不得王爷宠爱,一入府便病病怏怏,瞧着便好欺负,这些下人们自然不把她当回事。 白嫣然对这婆子的说法不置可否,进了里间去看,就见如画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大约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挣扎着要起身。 白嫣然说道:“妹妹身子不适不必起来了,自家姐妹间不必这么多虚礼。” 如画似是有些难堪,垂着头说道:“是妾身的身子不争气,叫王妃看笑话了。其实以妾身这般的身子,哪有福气侍候王爷,倒是给王爷王妃添麻烦了,实在心中羞愧。” 正在这时关妈妈也听到动静进来了,见了白嫣然显然眼中一亮,忙凑过来说道:“我家小姐身子不适只得卧床养病,还请王妃见谅。” 白嫣然看她手上沾着灰,问道:“既然姨娘身子不适,关妈妈怎的不在房中侍候,这是在忙什么了?” 关妈妈似是有心隐忍,支支吾吾道:“奴婢不过是去灶间看看姨娘的汤药熬好了没有,也没忙什么。” 白嫣然眉头微蹙,知道关妈妈大约是觉得难堪。她是姨娘的随侍妈妈,却还得亲自去给姨娘煎药,可见是使唤不动其他人的。 白嫣然并未再多问,关妈妈殷勤的给白嫣然搬了凳子放在一旁,白嫣然坐在床边笑看着如画,温和道:“妹妹这里哪里话,妹妹不过是着了一场风寒,怎的就这般伤春悲秋起来了。妹妹生的这般花容月貌,连姐姐瞧着都喜欢,王爷自然也会喜欢的。” 如画红了脸,羞怯道:“王妃说笑了,妾身不过蒲柳之姿,哪里比得上王妃气度高华,与王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嫣然笑而不语,定定看了如画片刻,突然问道:“实不相瞒,我瞧着妹妹总觉得似曾相识,不知妹妹是哪里人士,我们是否从前当真见过?” 如画摇了摇头,细声细气的答道:“王妃抬举妾身了,妾身原是凌川人士,算不得什么好地方,与京城更是没法比,王妃许是记错了。” 白嫣然点头道:“我的确从未去过凌川,应当是我与妹妹有缘,所以一见如故,才会觉得这般亲切。” 如画也笑道:“姐姐说的是,这当真是要缘分的。先前我被佟老夫人接去佟家小住了一段时日,也曾与佟小姐有过几面之缘,却一直不大亲厚。” 关妈妈在旁嘀咕道:“小姐就是好脾气,那佟姨娘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知道佟老夫人是要让小姐一道入王府为妾,没少给你看脸子说风凉话。” 她这么一说倒是合乎情理,毕竟佟若瑶的性子白嫣然还是了解几分的,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自降身份以妾氏身份入府已经是忍辱负重。 还要她与如画这等家世的一道入府,佟若瑶能有好脸色才让人费解。况且抛开家世不说,如画的容貌生的太过惹眼,难免让同为女人的佟若瑶心生嫉妒。 如画似是有些不悦关妈妈将这些琐事抖搂出来,急切的打断道:“关妈妈,还不给王妃上茶。” 白嫣然只当没听见关妈妈所言,对如画说道:“其实我来不单是来探望妹妹,还是将给妹妹的赏赐一道带来。这是规矩,妹妹万万不可推拒。” 如画果真不好意思推拒,只好收下了。如今关妈妈被指使出去。屋子里没人收着,白嫣然赏赐的都是些裁衣服的布料和首饰,素心便领着丫头往梳妆台上放。 素心的目光随意瞥过梳妆台,心里便有了个底。 平白收了东西,如画似是还有些局促,羞怯的说道:“其实姐姐不必这般客气,妾身寄人篱下多年,如今入了王府,也会谨言慎行,不给王妃添乱的。” 这话几乎可以说是明着表态了,白嫣然会意笑道:“妹妹这是哪里话,听说佟老夫人对妹妹家中颇为照顾,怎能说是寄人篱下。” 如画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低声道:“佟老夫人是妾身的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如今又替妾身和弟弟都打算了,的确是个菩萨心肠。”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违心,且不说如画如今入王府为妾算不算什么好的去处,白嫣然不禁问道:“不知令弟如今身在何处?” 如画将头埋的更低,诺诺答道:“舍弟如今在佟家的庄子里做事,仰赖佟老夫人关照,是个管事。爱看书吧 活儿清闲,吃暖不愁,攒上几年也能成个家,为我们秦家延续香火血脉,想必父亲母亲若是地下有知也能够瞑目了。” 素心和朱玲对视一眼,白嫣然不予置评。 正在这时关妈妈端着汤药来了,那药味实在苦涩,叫人闻着便不大舒服。白嫣然顺势起身,对如画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妹妹的清静。妹妹且好生养病。其他的不必太过忧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眼看着白嫣然带人离开,如画面上怏怏病色顿五,嫌恶的看着那药碗。关妈妈也不多言,端着药碗倒进了一旁角落里的花盆里。 如画闭了闭眼,似是当真觉得有些倦了。关妈妈放了空碗过去看梳妆台上的东西,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突然笑道:“多了。” 如画睁眼看过来,关妈妈说道:“那日我看过给佟若瑶的赏赐,今日王妃带来的赏赐比给她的要多两样。” 如画不甚在意的说道:“这是自然,佟若瑶那个蠢女人,还没抓住安王的心,便先与王妃闹的不快,自然免不了明里暗里要吃苦头。” 关妈妈点头道:“如此说来,刚才王妃特地打听你与佟若瑶的关系,想来也是在试探你的态度。” 如画应道:“这是自然,要不然她哪里来的闲心亲自来给我送东西,不过是不大放心特地来探探虚实的。 我是佟老夫人送来的人,她心中自然也是防备的,但有佟若瑶那个蠢女人当出头鸟,她对我到底要松懈些。” 关妈妈又有些忧心道:“方才虽然特地说出与佟若瑶不合,也透漏出遭佟老夫人逼迫的意思,但也不知她会不会尽信?” 佟若瑶重新躺下,冷淡答道:“她信不信不重要,只要她对佟若瑶有所忌惮,就会想着拉拢我,绝不会想让我和佟若瑶联手。 至于到底能够瞒得过去,就看她接下来会不会整治这院子里的下人们了。” 正回去的路上,素心也正和白嫣然说起这事来。 “要说这思雅院的丫头婆子们也太不像样了,哪里是去做事的,分明是在消散打发时间。姨娘病了,竟还要随侍妈妈亲自去煎药,实在是不像话。小姐,是不是要敲打敲打这些丫头婆子们?” 朱玲一言不发,却也在看着白嫣然,等着她表态。白嫣然突然轻声笑了,问素心道:“你觉得这个秦氏如何?” 素心一愣,而后挠了挠脸说道:“旁的我也不知道,但瞧着倒是个好相处的,怎么也比佟姨娘要好。 听她说的那些话,好像是佟老夫人逼着她入府的。说来也是,毕竟从前也是大家闺秀,有几个不想当正室夫人,却想做个无名无份的妾氏的。 再说了,若是佟老夫人真有心,秦姨娘也不会这般穷酸,方才奴婢特地跟着丫头们过去看了看,那梳妆台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 且不说秦姨娘,就是秦姨娘的弟弟也不该只是佟家庄子里的一个小小管事,瞧着倒像是用来拿捏秦姨娘的。” 白嫣然看向朱玲,问道:“你觉的呢?” 朱玲素来谨慎,答道:“如今咱们听到的这些不过都是秦姨娘和关妈妈自己说的,不辨真假。但奴婢觉得,以佟姨娘的性子,与秦姨娘不睦应该是真的。” 白嫣然不置可否,只笑道:“她既然敢在我面前说,那自然是真的,至少看着是真的。至于你说她与佟姨娘不睦,这也的确不假,所以……” 素心见白嫣然话说了一半,忍不住问道:“所以什么?” 白嫣然淡淡道:“所以思雅院的下人们的确是该整治整治了,免得叫人以为咱们王府都是这般没规矩的。朱玲,你挑几个做事利落的亲自送过去,叫她们好生侍候秦姨娘。” 朱玲虽然也有着不解,但也不多问,点头应下。 礼部近来清闲,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下朝时几个熟识的朝臣们过来明里暗里说了几句话,大意都是在恭喜,不知王府纳妾之事怎么就流传出去了。 出门前季凌云与佟若瑶说替她去和母后谢恩倒也不算是妄言,他的确特地去了凤仪宫一趟。正巧舒妃也在,不过季凌云可不觉得这是正巧。 佟氏说道:“你今日来了?我不是说让你在家里待两日,好生陪陪若谣和如画吗?” 季凌云吊儿郎当的说道:“佟姨娘和秦姨娘都是知书达礼的,不愿让儿臣耽误正事。儿臣也觉得不该沉迷美色,所以今日还是来了。” 舒妃在旁笑道:“安王殿下果真深明大义,不过家父家母的确对若谣教导颇严,她素来是个知道轻重的。至于这美色二字,王爷是过誉了。” 季凌云笑道:“舒妃娘娘说的不错,佟姨娘的确当不起这两字,我说的是如画。” 第二百一十章:出头之日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的话落,佟氏和舒妃齐齐变了脸色。佟氏心头一紧,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声色来,只略带责备道:“你这孩子,舒妃面前也这般胡乱说话。” 季凌云浑不在意的一笑道:“我不过是同舒妃娘娘说笑罢了,佟姨娘自然也是个美人,只是比起如画还要略逊一筹。” 舒妃只得强颜欢笑道:“安王殿下一向快人快语,这秦氏我也是见过的,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也是个可怜见的,家道中落,若非老夫人帮衬怕是早已家破人亡。” 佟氏也接口道:“本宫倒是还没见过这秦氏,但瞧你这般挂在嘴上,想来的确是个美人。凌云,不知这秦氏比起安王妃来如何?” 季凌云微微皱眉,似是对佟氏的话有些不快。 “母后此言差矣,不过区区一个妾氏,怎能跟嫣儿相比。” 佟氏放下心来,笑道:“是母后糊涂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说罢她暗中冲舒妃摇头示意,舒妃只得按捺下来。 季凌云说道:“今日儿臣是特地前来谢恩的,儿臣原觉得不必如何客气,但嫣儿说礼数不能费。只是秦姨娘身子不适,今晨敬茶时昏了过去,儿臣怕有个万一,便让嫣儿留在府中了。” 佟氏点头道:“咱们母子之间的确不必客气,但安王妃说的也不错,礼数不能废。 母后再提点你一句,安王妃是正室夫人,自然不同。余下的秦姨娘也好,佟姨娘也罢,你可要雨露均沾,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季凌云有些不耐的“啧”了一声,似是已经听烦了,起身便道自己想起还有差事紧着要做,匆匆便借口遁了。 待季凌云离去,房中的两个女人脸色都不大好看。舒妃先开了口道:“都是若谣不争气,没能拢住王爷的心,倒让那秦氏抢了先。不过也不打紧,那秦氏是老夫人的人,想来也是个知道分寸的。” 佟氏闻言眉头却蹙的更紧,一旁的谷月姑姑也垂眸敛目没有说话。片刻后佟氏才好似回过神来,安抚道:“倒也不必太着急,你也听到了,那秦氏身子当真不好,昨夜不过侍了寝,今晨便能昏过去,这样的身子怎能生养。 本宫准你出宫探望,你告诉若谣,让她不必争这一时之快。男人嘛,自然是喜欢年轻貌美的,但新鲜劲总会过去的。 叫她抓住机会怀上身孕,只要有个孩子傍身,便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舒妃这才露出个笑脸来,应和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妾身这便让人去提点提点她。” 佟氏兀自想着心事,随意点了点头示意舒妃退下。舒妃出了凤仪宫,外头日头正好,她也不坐撵轿,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一旁的随侍宫女翠珍瞧着自家主子心情不错,这才敢将心头的疑惑问出来。 “娘娘,奴婢怎么瞧着皇后娘娘似是在跟老夫人较劲似的?听到安王殿下宠幸那秦氏,皇后娘娘就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舒妃嘴角勾起讥笑,意味深长道:“人这手上十指还有长短呢,母女之间有点算计又算的了什么。你且记着,越是富贵滔天的人家,越是个个冷心寡情。 老夫人素来打的一手好算盘,将最听话的女儿送进宫做皇后,佟家便是皇亲国戚。但她却忘了,为母则刚,鸟雀尚知护崽,皇后娘娘的逆鳞便是太子和安王。 她的手太长,心思太明显,已经惹得皇后警惕了,如今又送来个秦氏,只怕是偷鸡不成反要蚀把米。” 翠珍不是个多聪明的,听得似懂非懂。舒妃看上的就是她的实心眼,做事也还算机灵,问道:“那咱们还去不去提点小姐?” 舒妃笑吟吟道:“去,自然要去,既然皇后娘娘开口,本宫也难得出宫转转。皇后越是忌惮老夫人,咱们的胜算就越大。 皇后有一句话说的倒是不错,若谣无需去与那秦氏争个长短。安王妃是个不好生养的,只要若谣能生下长子,那咱们姐妹将来的荣华富贵便享之不尽。” 舒妃正让人准备着明日出宫来安王府,安王府里的佟若瑶也不是个省心的。彼时听说白嫣然刚从思雅居出来,她便带着东西上了玲珑小筑的门。 思雅居和惜蓉院在玲珑小筑东西两侧,佟若瑶又掐着时间,两人正好在玲珑小筑门口撞上。 佟若瑶故作惊讶道:“姐姐这是去了哪里?还好妹妹来的晚,不然便要扑个空了。” 白嫣然毫不避讳,神色自若答道:“我方才去看了秦妹妹,这会儿瞧着气色倒是好多了。怎么,佟妹妹竟还没去瞧过秦妹妹吗?” 这话倒将佟若谣问的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看好书 自秦如画昨日在花轿上示弱,后来索性借故风寒不能侍.寝,她便猜出秦如画是要与自己划清关系,去讨好白嫣然。 虽然两人只在老夫人那里有过几面之缘,但佟若瑶相信能让老夫人送过来的,绝对不是个简单女人。 尤其方才听说白嫣然特地去了思雅居嘘寒问暖,佟若瑶便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以秦如画的身份来说,这倒也是个法子。 毕竟如今王府里这三个女人,白嫣然虽家世不显,却是正室且甚得王爷欢心。自己虽是个无名无份的妾氏但身份摆在那里,且背后还有舒妃和皇后撑腰。 如此一来,秦如画虽空有美貌,但无论与自已或是白嫣然比都是最弱势的,且又不受自己待见。如此情况之下,向白嫣然示好的确是最好的出路。 佟若瑶心高气傲,自知比不得明珠郡主顾月瑶,但又瞧不上家事薄弱的白嫣然,对其轻视根本不加掩饰,如今更没有再去讨好的道理。 即便知道白嫣然和秦如画如今同气连枝,佟若瑶也没有当回事。她方才故意赶着来,就是为了“撞破”白嫣然的阴谋,却不想她竟还反将一军。 见主子受挫,一旁的含锦忙答道:“王妃说的是,我家小姐方才还说待拜会过王妃后就去秦姨娘那里坐坐。毕竟王妃为尊,我家小姐素来知书达礼,自然要先来拜会王妃。” 白嫣然略微惊讶的看了看含锦,佟若瑶应和道:“是,妾身正是此意。” 白嫣然含笑点头道:“原来如此,其实佟妹妹不必这般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自家姐妹不必这么生疏。” 佟若瑶心中冷笑,面上自然也跟着笑道:“多谢王妃抬爱,只是妹妹初来乍到,怎好不来拜会姐姐。这些东西都是来之前家母就备好的,都是一些心意,姐姐可不要推辞。” 佟若瑶说着让人将几个锦盒呈上来,素心领着丫头过来接了。含锦手中却还捧着一个,并不交给素心,反而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佟若瑶亲自将那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画来,笑意盈盈对白嫣然道:“姐姐可别多心,这副《春晖图》可是妹妹特地去庙里开过光的,求子定然灵验的很。 家母也是从舒妃娘娘那里听说,皇后娘娘为了王爷子嗣之事很是忧心,所以特地求了这副《春晖图》。只盼着王妃能够早日得偿所愿,王爷也能承.欢膝下。” 白嫣然成婚半年有余却一直无所出,可谓是她的痛楚了,否则也不会任由皇后往王府里塞人。如今佟若瑶此举,分明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白嫣然却仍是一贯的云淡风轻,还有心思看了看桌上的《春晖图》,点评道:“想来的确是寺庙里开过光的,若是真迹,也不会流落至此。” 佟若瑶闻言不由讪讪,她不过是拿这画来隔应人的,什么开过光都是信口胡来的,哪里会费心去寻真迹。 见白嫣然只作浑不在意模样,佟若瑶心有不甘,转而又道:“听说姐姐一直在喝坐胎药,实不相瞒,妹妹也有心讨教讨教,不知姐姐舍不舍得。” 白嫣然将画重新收起,推到佟若瑶面前道:“既然如此,妹妹不若将这画收回去,挂在房中日日参拜说不定更灵验些。我那坐胎药若是有用,也不会至今还没有动静。” 白嫣然这般坦诚,佟若瑶反倒哑口无言。她暗暗咬牙,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白来一趟,便做羞涩模样又道:“话虽如此,也要王爷肯来惜蓉院才行,昨夜虽是妾身入府之日,但王爷却没露面。 虽说是朝务繁忙,但妾身难免心中惶恐,所以想同王妃请教,如何才能讨得王爷欢心。” 白嫣然虽有些意外,倒也还算镇定,悠悠喝了口茶后才开口道:“既然妹妹说到这里,姐姐便不免要多说两句了。” 佟若瑶精神一振,不想白嫣然竟真准备倾囊相授,心中正暗喜,就听白嫣然接着道:“身为王爷侍妾,便是为了替王爷开枝散叶,延续血脉。若是一味只知争宠,可就与皇后娘娘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王爷近来朝务繁忙,咱们虽帮不上什么忙,可也不能让王爷分神。免得让人诟病王爷沉迷美色,误了正事,妹妹说是不是?” 佟若瑶僵着脸点头应道:“姐姐说的是,妾身明白了。” 白嫣然亲昵的拍了拍佟若瑶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妹妹何必如此心急,如今你已经进了王府,自然有侍.寝之日,这般急切反倒失了分寸。你且静心等着,王爷自然会想起你来。” 打发走了佟若瑶,素心在旁偷笑道:“这佟若瑶虽看着张牙舞爪,却是只纸老虎,每每三言两语便被小姐打发了。今日挨了这一顿,想必会消停几日了。” 白嫣然却摇头道:“佟若瑶虽算不得什么聪明人,心思却重,也不可小觑。还有一事,你也猜错了?” 素心疑道:“什么?” 白嫣然勾唇轻笑,说道:“等不了几日,她怕是今晚就耐不住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痴心妄想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王府里骤然多了两位主子,底下难免人心浮动。安分做事的人多,趋炎附势的也不少。 如今两位姨娘才入府,且还看不出受宠不受宠。倒是思雅院那位病秧子听说没什么家世,虽说生的貌美,也不见得王爷偏爱,难免被人轻视。 王妃不过去思雅居走了一遭,午后朱玲便去发了好一通威风。思雅居的丫头婆子罚的罚,贬的贬,还另添了几个得力的丫头婆子近身侍候。 朱玲回去复命时欲言又止,白嫣然手中不停,头也不抬道:“你有什么话便说罢,不必在我面前拘束。” 朱玲便老实说道:“方才奴婢过来时听见旁人议论秦姨娘,说的不太中听。其实王妃若要为秦姨娘出头,何必这般不留情面,那些吃了挂落的不免对秦姨娘心生怨怼。” 白嫣然放下笔揉着酸痛的手腕,看着朱玲笑而不语,朱玲猛地回过神来,愕然道:“莫非,王妃是有意为之?难道秦姨娘并非真心投靠王妃?” 白嫣然摇头轻笑道:“狼子野心,何来真心。” 朱玲心中更加惊讶,她怎么也没料到王妃竟会将秦姨娘比做豺狼。 “难道是因为秦姨娘是佟老夫人的人?” 白嫣然却答非所问道:“你说张牙舞爪的猛虎,和暗处蛰伏的豺狼,哪个更可怕?” 朱玲一时答不出来,白嫣然本也并不需要她的答案,已经兀自陷入思绪之中。 前世她至死都不明白如画为何要突然对季凌云痛下杀手,直到今生随着缪雨的身份被揭穿,她心中才隐隐有了猜测。 当日舒月被伏,白嫣然特地去见了她一面,从舒月口中问出一些关于如画前世之事来。果不其然,今生变数太多,连带着如画的身份来历都变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嫣然才能确定,如画和缪雨的来历相同。看来廖广天已经慌了,所以如画的出现才会提前。 乱了思绪,几次险些错了字,白嫣然再不敢分心,摈弃其他心思专心致志抄写佛经。 期间素心过来添了几回墨,不知不觉间外头已是日暮西迟。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正巧一抬头就撞上进门的季凌云。 四目相对片刻,白嫣然搁下笔,转身替斟了一杯茶递到季凌云手中,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尽管季凌云极力遮掩,但白嫣然仍能看出他眉宇间的愁绪。季凌云坐下叹道:“果真瞒不过你,罢了。方才皇兄特地去礼部寻我,说要早些开始准备起来,那容国使臣不知灌了什么迷魂药,恐怕父皇就要答应和亲了。” 白嫣然却道:“倒也不足为奇,两国联姻,本就牵扯甚多。 容国此次显然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如今虽然出了岔子,却并非罪不可恕。只要容国再做出些牺牲,皇上为顾全大局答应也是情理之中。 我原也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能阻止,和亲之事已成定局。若是我们再从中阻挠,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两国交战,那便成了千古罪人。” 季凌云皱眉,心烦意乱。 “皇兄说我太重儿女私情,不顾大局。可我只知道,灵希是我护着长大的皇妹,我顾不了这天下千千万万人,只要能顾着要紧的人就好。” 白嫣然握住他的手,道:“好,既然王爷执意如此,妾身便夫唱妇随。” 抄好的佛经也已晾干了墨迹,她将其交到季凌云手中,意味深长道:“这是妾身亲手抄的佛经,你明日便带去给灵希,让她好生领悟其中大道。” 晚膳时辰,季凌云和白嫣然同桌而食,一旁的素心和朱玲互相使眼色,谁也不想开口。 季凌云被这两个丫头逗乐了,放下筷子同白嫣然说道:“还记得你刚入府时,素心这丫头整日瞧朱玲不顺眼,连我都看出来了。如今却又好的跟亲姐妹似的,这眉来眼去的不知又在打什么哑迷。” 素心被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奴婢是想问问,王爷今夜是否还要宿在书房,奴婢们好早早将被褥准备好。” 季凌云心下了然,看着白嫣然道:“这便要问你们王妃了,本王可做不得主。” 白嫣然悠悠然咽下最后一口汤,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才开口道:“那便接着睡书房吧,清静。” 这个“清静”之意季凌云自然明白,也不纠缠。然而此时的惜蓉院内,有人却“清静”不住了。书香 含锦攥着手中的瓷瓶,忐忑不安的劝道:“小姐,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到底是你的身子要紧。” 佟若瑶蹙眉道:“我的身子再要紧有什么用,若是不能侍.寝,这身子便是个没用的。你也听到了白嫣然今日说的那些话,怕是我再等下去,就要叫秦氏那个贱人抢了先。 如今王妃和秦氏是一丘之貉,自然是要联手打压我。白嫣然这头哄着我安生,那头肯定又哄着王爷去思雅居,生怕我得宠。我若遂了她的心意,才是个真傻的。” 含锦仍是犹豫不决,说道:“那秦氏不还病着吗?也没听说什么,咱们要不还是再等等吧,总有机会顺理成章的。” 佟若瑶急道:“咱们如今人生地不熟,能探听到什么消息来,就是个聋的哑的,等听到消息便晚了。那秦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真信她病的这么是时候?” 含锦回过味来,“你是说那秦氏也是在装病?我瞧着倒不像,许是真病了也不一定。” 佟若瑶索性一把夺过瓷瓶,倒了些粉末出来混在茶水里,冷哼道:“管她是真病还是装病,如今这药吃下去,保管谁也查不出来。我和秦氏一入府便接连害了病,我倒要看看白嫣然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 说罢她将掺了药的茶水一饮而尽,含锦忙将瓷瓶收了起来,扶着佟若瑶去床上躺下。 没一会儿佟若瑶的脸色便苍白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下来。她咬牙喊道:“快、快去叫王爷来,就说我犯了急症,怕是快不行了,一定要将他叫来。” 含锦听命忙往外跑,佟若瑶腹痛如绞,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心中盘算药效的时辰,想着待会儿的说辞。 含锦一溜烟跑到了玲珑小筑外头被人给拦住了,她急得直接站在门外喊道:“王爷,王爷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怕是不好了。王爷,王爷……” 白嫣然和季凌云彼时正在书房下棋,听见外头是含锦的声音,知道是佟若瑶按捺不住了,本还想再晾晾她。 只是含锦这声音怕是要将整个王府斗惊动了,只得停了手里的棋局。季凌云看过来,心中有个大概,问道:“怎么回事?” 白嫣然摇头笑道:“自然是冲着王爷来的,咱们出去看看吧。” 两人出去,就见小八正拦着含锦不让进,含锦急得额上直冒汗,瞧见季凌云出来便喊道:“王爷,我家小姐突然犯了急症,发作的厉害,奴婢实在吓坏了,也不知该怎么办,你快去看看吧。” 季凌云皱眉道:“既然害了病,不紧着叫人去找大夫,我去有什么用?来人,赶紧去请孙大夫来。” 虽然那药查也查不出什么拉过,但若真耽误到那会儿功夫,怕是佟若瑶真能疼的昏过去,岂不是白遭了这一场罪。 含锦觑了白嫣然一眼,含糊道:“小姐素来身子康健,怎的一来王府就突然害了病,奴婢虽蠢笨,却也觉得不大对劲。 今日小姐就只来玲珑小筑同王妃坐了一会儿,这回去没多久就突然出了事,所以奴婢不敢轻举妄动,想求王爷做主。” 小八听得柳眉倒竖,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是王妃害了你家小姐不成!” 季凌云为沉下脸来,暗暗握了握白嫣然的手,冷声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罢他当真随含锦去了,一面已经派人去济安堂请大夫了。惜蓉院离玲珑小筑不远,没走几步便到了。 院子里鸦雀无声,丫头婆子们知道出了事,个个守在外头担惊受怕,生怕也落得思雅居的下人们一样的下场。 一进门便能听见佟若瑶的痛呼声,季凌云见佟若瑶那模样不似作伪,一时也有些惴惴,便走近了细看。 含锦上去扶着佟若瑶半坐起来,在她耳边说道:“小姐,你怎么样了,一定要撑住,王爷来看你了。” 佟若瑶知道那药的厉害,自然不敢多放,其实这会儿药效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但她不能白遭这一场罪,眼中含泪看了过去。 “王爷,妾身实在惶恐,不知这是怎么了,方才突然开始腹痛的厉害,还请王爷给妾身做主。” 季凌云瞧着佟若瑶的面色便知不是装出来的,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主意,并未离开,只道:“你再等上片刻,大夫马上就来,到底怎么回事大夫一看便知。” 佟若瑶期期艾艾看着季凌云道:“妾身倾慕王爷已久,已知资质平庸,入不得王爷的眼。自甘无名无份只求待在王爷身边侍候。如今才入府便出了这种事,莫不是老天爷都在怪妾身痴心妄想?” 季凌云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心中冷笑,嘴上答道:“话虽不是这么说的,但你说的也有道理。” 第二百一十二章:不解风情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实在是没想到季凌云竟能说出这种话来,佟若瑶如同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面上红白交错,一时竟忘了哭。 都说安王殿下风.流倜傥,最是怜香惜玉,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却成了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可她人都已经入了安王府,便已经没有退路了。佟若瑶哭的梨花带雨,伤心欲绝道:“妾身知道自己比不得王妃与王爷情深意重,但妾身对王爷亦是一片真心,不顾名分只求常伴王爷身侧,难道王爷竟如此狠心吗?” 佟若瑶这一番话说的真切,然而季凌云面上却是平心静气,没有半分动容。直到佟若瑶不由自主止了哭声,他才冷冷说道:“还是初次见面时本王对你不够狠心,才仍叫你抱着痴心妄想。本王不妨告诉你,本王心中只有嫣儿一人,也只会有嫣儿一人。 既然你想方设法也要做本王的妾氏,如今已经遂了心意,就不该再奢望更多。 你若安分守己,本王只当养个闲人,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但你若是不知好歹,兴风作浪,本王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安分。” 说罢便拂袖而去,佟若瑶怔忡良久,待回过神来却哭的更厉害了。 见季凌云不一会儿便去而复返,白嫣然诧异道:“莫非佟姨娘并无大碍?” 看方才含锦的模样,倒不像全然是做戏。白嫣然方才还想着佟若瑶能对自己下多狠的手,不料季凌云这么快便回来了。 季凌云坐下答道:“我瞧着像是吃错了什么东西,的确并无大碍,已经让人去请了孙大夫,也不必我守在一旁。” 白嫣然心思玲珑,见季凌云神色不快,哪里还会猜不出来。无利不起早,更何况佟若瑶不惜自残将季凌云哄过去,怕是抓紧机会说了什么。 她也在旁坐下,调侃道:“佟姨娘对王爷痴心一片,王爷当真没有半分动容吗?” 季凌云似笑非笑道:“夫人这般口吻,莫非是吃醋了?如此看来,佟若瑶倒也并非全无用处。不过夫人放心,为夫一向狠心,唯独对你狠不下心来” 白嫣然心头一软,又半真半假的问道:“那秦姨娘呢?” 季凌云闻言笑意更深,说道:“夫人这醋吃的更是莫名其妙了,本王至今只见过那秦姨娘一面,且还连她是什么模样斗没看清楚,又何谈其他?” 白嫣然不紧不慢道:“王爷没看清楚,妾身看的可清楚。着秦姨娘当真是花容月貌,且听说舞技不俗,更精通诗词风月,才情过人,善解人意。 莫说王爷,妾身瞧着都喜欢。” 季凌云“啧”了一声,忍不住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如此说来,该是本王吃醋才是。” 白嫣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斜睨着季凌云道:“王爷可真会说笑,妾身可没这本事。秦姨娘是佟老夫人送来的人,妾身不敢觊觎,端看怎么处置了。” 季凌云从这话中听出些意味来,若有所思道:“方才佟若瑶让人污蔑你,你都未放在心上。这会儿却说起这个秦氏来,莫非当真对秦氏这般念念不忘?” 白嫣然明白他的意思,也说道:“秦妹妹可是老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是个惹人疼的可人儿。随顺如今还在病中,但想来也不会病太久,到时候怕是就没有如今这般清闲了。” 季凌云点头应和,突然又道:“既然如今秦氏和佟若瑶都在病中,便只能王妃亲自侍.寝了,看来本王今夜不必谁在书房了。” 白嫣然没想到他突然就将心思转到了这处,面上一红,揶揄道:“看来昨夜宿在书房,王爷怕是孤枕难眠了?” 说话间季凌云已经将人带到了床上,头埋在颈侧嗅着白嫣然身上的清香,老实答道:“书房的踏太窄,总是不够尽兴,今夜娘子可要……” 白嫣然侧头,用唇堵住了季凌云接下来的不堪入耳之言。 孙大夫被急急接来问诊,虽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未能诊出什么来。最后只得猜测大约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开了几副药便做罢了。 含锦心有不甘,还想去季凌云那里借故生事。然而直等到华灯初上,也没等到王爷出来,最后出来个丫头说王爷王妃已经歇下了,让她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含锦不情不愿的回了惜蓉院,发觉院中屋子里都亮着烛火,唯独佟若瑶房中却是漆黑一片,忙跑了进去。全本 门口有被杂碎的瓷片,含锦认出那原是摆在屋里的摆件,这屋子里能摔东西的也只有一个人不由更加小心翼翼。 “出去!” 佟若瑶冷冷道,含锦哪敢此时走,摸索着过去点了灯,果真见佟若瑶仍是季凌云走时的模样,神色间却越发阴沉。 含锦跟了佟若瑶多年,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今日受了这般折辱,这会儿怕是还在想不开,只得劝道:“小姐何必如此,安王虽话说的绝,但男人的话能有几时真。安王妃入府也不过半年时日,这会儿正是热乎,自然是山盟海誓。 可男人有几个是当真能一心一意的,且安王妃一直没能怀上身孕,这便是咱们最好的机会。小姐且忍这一时之辱,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佟若瑶咬牙说道:“对,你说得对。男人都是这样,嘴上花言巧语,又有几句能当真。莫说安王是皇后嫡子,太子殿下的胞弟。 就是父亲一个游手好闲浑噩度日的,也知道需要要生个儿子继承香火。母亲看着再厉害,还不是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一房一房的妾氏抬进门。 姐姐当初也说了,只要能诞下安王殿下的长子,无论是什么身份入的王府,那才是真正能笑到最后的。” 含锦忙应和道:“是,是。舒妃娘娘本也在宫中不打眼,不也是因为肚子争气,生了一队龙凤呈祥的皇子公主,如今圣宠不衰。 有舒妃娘娘在,小姐何愁没人做主。咱们如今再等等,总能等到时机。” 次日季凌云照常去上朝,临走之前不忘将那本佛经带上,两人心照不宣,季凌云别有深意的摩挲着自己的指尖,直到白嫣然双颊绯红才笑着出门上了马车。 舒妃的仪仗大约是两个时辰后才到的,也并未让人提前来通报一声,人进了王府门房才急急来报。白嫣然心中诧异,随即了然。 舒妃虽是后宫嫔妃,但白嫣然是安王正妃,两人互相见了礼,倒也不分高低。但按照辈分来说舒妃是长辈,白嫣然自然要客气几分。 “不知舒妃娘娘大驾光临,本王妃有失远迎了。” 舒妃掩唇笑道:“王妃客气了,本宫不过是得了皇后娘娘的令,来看看我那不争气的妹妹,哪里还敢惊扰王妃。 说来也是惭愧,若谣对王爷一见倾心,非君不嫁。她是本宫唯一的胞妹,本宫原是想替她打算个好人家。 不想她却铁了心要随侍王爷身侧,哪怕是做个无名无份的妾氏。如今虽是如愿以偿,但本宫到底不放心,生怕她年轻鲁莽,不懂事冲撞了王妃。” 白嫣然淡然自若道:“舒妃娘娘客气了,既然是母后做主,自然是极好的姻缘。本王妃是王爷正妃,自然会好生待府中姐妹们,娘娘不必忧心。” 舒妃仍是笑道:“倒也并非全然是本宫的爱护之情,毕竟本宫还有自己的一双儿女。原是一时半会儿顾不上的。还是皇后娘娘放不下心,特地准了本宫出宫探望。 本宫今日前来,即是来看看若谣,也是来看看王妃。咱们都是女人,有些花也不与王妃客气了。皇后娘娘知道王爷王妃感情甚笃,却是忧心如焚,生怕王爷一时糊涂。王妃是个明白人,知道这其中厉害。” 她觑着白嫣然的神色,接着道:“本宫和皇后娘娘特地挑了人送过来,实则也是为可王妃着想。王爷膝下空虚日久,难免不少人动这心思。若是让那些小人趁虚而入,对王妃来说才是真正的麻烦。 若谣到底是自家人,若将来真能先诞下长子,便过继到王妃名下,如此也可堵住悠悠众口。王妃,你说呢?” 白嫣然唇边始终挂着浅浅笑意,听到这画一旁的素心险些要咬碎一口银牙,她却只是不咸不淡道:“舒妃倒真考虑周全,本王妃在此先谢过了。只是事关重大,妾身也不能自己做主,还是要王爷点头才行。” 舒妃不以为然道:“无论是何人所出,那都是王爷的血脉。本宫也见过那秦氏,的确是个倾国倾城之姿,便是放在后宫里也是拔尖的。 但王妃可别忘了,这秦氏是从佟老夫人手里出来的人,很咱们不是一条心。若是让秦氏抢先诞下长子,与王妃才更是不利。” 白嫣然不欲与她纠缠这些,打着哑迷道:“舒妃娘娘这是什么话?佟老夫人是王爷的外祖母,皇后娘娘的母家,何来一条心不一条心的。这话若叫外人听了去,可有的闲话早说了。” 舒妃撇了撇嘴,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含锦的声音。 “娘娘,舒妃娘娘,你可要给小姐做主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含血喷人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素心的脸色一变,急急便去瞧舒妃。舒妃听出含锦的声音,目光别有深意的从白嫣然面上掠过,转头示意身旁的翠芝。 翠芝会意出去看,果真看到含锦被人拦在了院子外头,这会儿已经叫人捂住了嘴,还在不住的挣扎着。 翠芝上前推开那捂着含锦的丫头,她气势迫人,旁人又都知道她是舒妃娘娘身边的人,不敢得罪,翠芝三两下朝将含锦扯过来护在身后。 几个丫头惊慌的看向一旁的小八,小八这会儿虽也心里打鼓,却并不显出心虚模样,只赔笑道:“这位姐姐有所不知,方才是含锦言行无状,我才让人先制住她,免得冲.撞了舒妃娘娘,都是误会一场。” 翠芝虽不是从佟家出来的,但跟在舒妃身边多年,自然识得含锦是佟若瑶的随侍丫头。方才含锦喊得话她也都听到了,此刻又得了舒妃的示意,哪里肯轻易罢休。 “含锦是若谣小姐身边的随侍丫头,她来求见舒妃娘娘那里理所当然,有什么冲.撞不冲.撞。倒是你们这几个丫头拦着不让含锦进来,莫非是心里有鬼?” 含锦深觉自家小姐受了委屈,此时有人撑腰自然更是得理不饶人。 “翠芝姐姐,你有所不知。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些人做贼心虚,自然不敢让奴婢见到舒妃娘娘。好在如今舒妃娘娘来了,定能替小姐做主。” 含锦说罢恨恨瞪着小八,小八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说道:“你休要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没规没矩便兜头往里面冲。且不说这是王爷王妃的院落,如今舒妃娘娘也在里面,自然不能冲.撞了。 我不过是让人将你拦住好好问话,你便开始大喊大叫,我不得已才让人捂了你的嘴。” 两人的对峙声清楚的传进前厅,舒妃看向白嫣然,口气不佳道:“王妃,我看事情很是蹊跷,既然这两个丫头在外头说不清楚,便叫进来好好问话吧,。” 舒妃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白嫣然既不怯也不恼,神色如常道:“舒妃娘娘言之有理,那便将人都叫进来吧。” 素心忐忑的看了白嫣然一眼,出去同小八使了个眼色,对含锦道:“吵吵囔囔成何体统,王妃让你们进去。” 小八跟在素心身后,翠芝领着含锦。一进去含锦见了舒妃便跪了下来,双目含泪泫然欲泣道:“舒妃娘娘,你今日若是不来,怕是就要再见不到小姐了。” 舒妃面色陡然一变,目光如炬看向一旁的白嫣然,嘴里却是对含锦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同本宫仔细说来,本宫定然会替若谣做主。” 含锦凄然道:“娘娘有所不知,小姐自入了府便倍受冷落,昨日特地备了礼来拜会王妃,不过在这儿喝了一盏茶,回去不多会儿功夫便突然腹中绞痛。 小姐.疼的厉害,奴婢看着害怕又心疼,便来寻王爷。谁知王爷虽去看了小姐,却不知受了什么挑拨,竟对小姐冷嘲热讽。” 说到这里她特地瞟了白嫣然一眼,目光中满是怨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素心心急如焚,有心辩驳却被白嫣然拦住了。 含锦接着添油加醋道:“娘娘也是知道的,小姐从前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王爷走后便哭的肝肠寸断,汤药不喝,饭也不吃。 奴婢实在担心,想让人去请大夫,却被人拦着不让出去。娘娘,小姐总算是等到了救星,你今日若是不来,小姐就是被她们糟践死了都没人知道。” 一旁的小八终于忍不住了,骂道:“你可别含血喷人,昨日府里便去请了大夫来看,请的还是济安堂相熟的孙大夫。孙大夫分明说了佟姨娘不过是吃坏了东西,开了药休养两日就好了。 佟姨娘不过是吃坏了东西,你便要胡搅蛮缠诬陷王妃。今日又非要让去请佟家的大夫来,谁知道又要生什么幺蛾子,朱玲姐姐这才没同意!” 舒妃听了个大概,心中明了。见小八这般急着出来护主,心下不块,冲翠芝使了个眼色,翠芝上前扬手冲着小八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小八着实没想到翠芝会突然动手,一时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来。素心上前把小八护在身后,忿忿瞪着翠芝道:“你干什么?凭什么打人!” 舒妃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目光冰冷的看过来道:“因为她冲.撞了本宫,就该打。安王妃,你这府里的下人也太没规矩了,主子还没问话就吵吵囔囔,本宫便帮你立个规矩。” 白嫣然面色渐冷,起身看着舒妃道:“舒妃娘娘说得对,下人没规矩就该教训,免得以后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舒妃见白嫣然服软,面色稍霁,然而下一刻,就见白嫣然扬手左右打了翠芝两个巴掌。 “啪!啪!” 清脆响声入耳,小八顿觉火辣辣的脸颊也没那么疼了。 舒妃勃然大怒,喝道:“你敢!” 白嫣然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道:“这儿是安王府,不是舒妃娘娘的秀春.宫。安王府的家事还轮不到秀春.宫的宫人来管,安王府的规矩也不劳舒妃娘娘来立。” 舒妃气的冷笑连连,也顾不得仪态了,尖声道:“好,既然安王妃这么说,本宫今日便要你给个交代。若谣病中却不给请大夫,此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点点书库 白嫣然又坐了回去,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开口道:“不知舒妃娘娘想要交代?” 舒妃冷笑道:“本宫听说那秦氏也是头夜侍了寝,第二日便病了。王妃真是好手段,明着贤良大度答应人入了府,在皇后娘娘那里买了乖,暗地里却这般悍妒。 拈酸吃醋,挑拨离间,心胸狭窄,处事不公。你说若是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心中会怎么想?” 白嫣然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收敛神色,老神在在道:“本王妃问心无愧,舒妃娘娘大可去母后那里进谗言。舒妃娘娘若是当真顾念姐妹之情,与其在这里与我浪费时间,不妨先去看看病重的佟姨娘才是要紧。” 白嫣然这么说,舒妃也不好再与她纠.缠下去,否则反而惹人生疑。她一拍桌子,冷笑道:“安王妃好大的威风,本宫就看看,你是不是当真这般问心无愧。” 说罢拂袖而去,身后的一众宫人和含锦浩浩荡荡而去。 见人走了,朱玲上前请罪。 “王妃,是奴婢思虑不周,没将此事告知王妃便擅自做主,请王妃责罚奴婢。” 白嫣然将朱玲扶起来,叹道:“罢了,舒妃来势汹汹,原就不会轻易罢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不能全怪你。” 素心也在旁帮腔道:“就是。昨日那含锦便在王爷面前借故污蔑王妃,实在是可恨。 且孙大夫都说了并无大碍,分明是佟姨娘兴风作浪,谁知道请来佟家的大夫会诊出个什么来,朱玲自然不肯答应她。” 白嫣然又看向小八,关切道:“脸上的伤如何了?” 小八摇头道:“奴婢并无大碍,不过是肿了起来,过两日也就好了。” 白嫣然不放心道:“女儿家伤在脸上可不是小事,素心,你将上回剩下的药拿来给小八。” 又安顿小八道:“你先回去歇着吧,脸上带着伤总是不好看。这几日便不要出来做活了,就在屋子里养着,等脸上好了再说。” 小八知道王妃是在替她着想,脸上顶着巴掌印自然是难堪,说不定还要被人暗地里议论,自然是能不见人的好。 小八回屋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阿阮回来,不禁疑道:“阿阮姐姐,方才我怎么没在院子里看到你?这么半天你去哪儿了?” 阿阮眼神躲闪,含糊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去厨房看了看,王妃的汤药快好了,免得丫头粗心忘了火候。我这不是回来了,我给你上药。” 小八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也没往心里去,还惦记着自己的脸。 但当阿阮凑近给她上药,小八却从阿阮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不是阿阮惯用的香料,倒像是那个翠芝身上的味道…… 惜蓉院中,除了含锦和翠芝,其他丫头都被支了出去。 佟若瑶卧病在床,精神瞧着倒还好,只是气色欠佳。舒妃坐在床边,身旁的翠芝双颊连带着眼睛都是红.肿的。 佟若瑶不由吃惊道:“翠芝这是怎么了?谁敢动姐姐的人?” 舒妃冷笑道:“除了安王妃,还有谁这么大的威风。” 说罢她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佟若瑶道:“你说说你,才刚刚入府,还没讨得安王欢心站稳脚跟就来了这么一出。不说安王,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也要怪罪你惹是生非。” 佟若瑶掘强道:“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秦氏那个贱人越过了我去?” 舒妃脸色我不好看,却还是道:“姐姐知道那秦氏先侍了寝你心里不高兴,但往后日子还长,你实在不该这么早就同安王妃撕破脸皮。” 佟若瑶瞪圆了眼睛,失声道:“什么?秦氏已经侍了寝?” 舒妃也愣了,反问道:“你们入府那夜,安王不是去了秦氏的房中吗?” 含锦在旁插口道:“娘娘有所不知,那秦氏自进门便说自己着了风寒不能侍.寝,那夜王爷是自己宿在了书房中。王妃不知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如今秦氏和小姐都还未侍过寝呢。” 舒妃想起昨日安王的话,似乎的确并未明说秦氏侍了寝,却是故意让自己和皇后想歪了。他如此算计,目的不言而喻。 舒妃勾唇露出得意的笑来,喃喃道:“若是如此,事情反倒好办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问心无愧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舒妃回宫时往凤仪宫去时正巧看到季凌云离开的背影,谷月姑姑将人送出来还未进去,舒妃热络的同她攀谈道:“安王殿下真是孝顺,朝务繁忙,却还时常来同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真是有福气。” 谷月姑姑是自小看着季承煜和季凌云长大的,尤其是季凌云自小就会讨人欢心,谷月姑姑私心里将季凌云当做亲子疼。 此时听到舒妃夸赞谷月姑姑自然喜上眉梢,不禁便放松了心神,应和道:“可不是嘛,太子殿下和安王殿下都是孝顺的。今晨太子殿下还来坐了一会儿,方才安王殿下也来了,说是有差事要离京几日,特地来向皇后娘娘辞行。” 舒妃心头一动,面上笑意愈深。说话间人已经进了凤仪宫,她一向与佟氏走的近,也甚得佟氏的信任和器重,谷月姑姑便直接将人引着去见佟氏了。 季凌云刚走,佟氏还坐在原处未动,面上浮现一丝忧色。见了舒妃进来便收敛了思绪,问道:“你今日去见了若谣,她在王府可还好?” 舒妃面露为难之色,似是不欲多言,暗地里却冲身旁的翠芝使了个眼色。翠芝会意,有意走近了几步回话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家二小姐如今在王府实在算不得好。我家娘娘顾忌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不好开口,但奴婢实在忍不了,想求皇后娘娘给若谣小姐做主。” 她这一走近,佟氏才看到她双颊未消的红肿。这种伤她在后宫里见多了,分明就是被人扇了巴掌。但翠芝是舒妃身边的得利宫女,怎会轻易被人欺负了。 “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翠芝听佟氏问起,似是终于受不住委屈落下泪来,抽抽噎噎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起初安王妃还同我家娘娘做戏,只说会好生照顾若谣小姐。可若谣小姐身边的丫头想要求见却被拦在外面,娘娘这才觉得蹊跷。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若谣小姐去拜会王妃回来后便莫名害了病。丫头去请了王爷过来,可王爷却听信了谗言对若谣小姐冷言冷语,王府请来的大夫也是草草了事。 若谣小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今日病的更厉害了。丫头想去请相熟的大夫来看看,却被王妃身边的丫头蛮横拦着不让请,就这么硬生生拖着。” 佟氏听得一颗心直往下沉,转头去看舒妃,见她双目泛红,似是心疼又隐忍,不禁更信了几分。 翠芝见皇后娘娘并不出言打断自己,知道她心里已经信了几分,更加卖力的添油加醋道:“若非今日正好我家娘娘去了,哪里会知道王妃竟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人。娘娘气不过质问王妃,谁知王妃身边的丫头竟敢对娘娘出言不逊。 我家娘娘受辱,奴婢实在忍不住了,便教训了那以下犯上的丫头,不料安王妃竟半点颜面也不给我家娘娘,当面打了奴婢两个耳光,还下了逐客令。 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挨了打也没什么。但我家娘娘的颜面事大,若谣小姐更是可怜,从前在家中也是掌上明珠,如今却要叫王妃糟践。” 舒妃用帕子拭了泪,心里夸赞翠芝说得好,面上却是凄凄婉婉。她起身到了佟氏面前跪下,痛心疾首道:“都是妾身错,原是想着亲上加亲,能成全一段好姻缘。让若谣在安王殿下身边侍候,皇后娘娘也能安心些。 不想王爷听信小人蛊惑,对若谣不闻不问,任由王妃欺负。今日妾身见到若谣那副模样,实在是痛心不已。 这才入府几日,若谣便要受此折辱,以后还不知会落到如何境地。妾身恳请皇后娘娘开恩,让安王殿下休了若谣,哪怕是她往后余生常伴青灯古佛,也好过任人欺负。” 佟氏脸色冷肃,亲自上前扶起舒妃,安慰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若谣不单是凌云的侍妾,更是本宫的外甥,本宫自然不会叫她让人欺负了去。 你且放宽心,本宫这就将若谣和安王妃都宣进宫来,定会替若谣做主,给你一个交代的。” 舒妃目的达成,自然不会再强求,哭哭啼啼的起身坐了回去,说道:“娘娘且慢。妾身方才听谷月姑姑说安王殿下明日便要离京出差,既然如此,娘娘不妨再等上一日,免得王爷因此左右为难,误了正事。” 佟氏思虑片刻后点头,面沉如水。 此时的白嫣然对此一无所知,但清楚舒妃睚眦必报的心性,知道她定然不会罢休。素心方才觉得痛快,这会儿又忧心起来。 “小姐,舒妃看着可不像是要息事宁人,她会不会真去皇后娘娘面前嚼舌根?” 白嫣然面色如常道:“这是自然。若是从前她或许还会有所顾忌,但如今得知王爷只将佟若瑶当个摆设,自然不会甘心,索性与我撕破了脸。 舒妃回宫的头一件事定然就是去凤仪宫,也定会拿翠芝的脸说事,更免不了添油加醋,只是不知皇后娘娘会信几分。” 素心急道:“那可怎么办是好?舒妃一向巴结皇后娘娘,若是皇后娘娘当真听信了她的话,岂不是要错怪小姐了。”1234 白嫣然思量片刻,说道:“倒也不必太过忧心,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无愧于心,边不必怕她们。只是拦着不让含锦找大夫之事朱玲做的欠妥,恐怕不好解释。” 素心也跟着懊悔道:“我原还觉得痛快,如今却叫她们拿捏住了把柄。依我看佟姨娘分明就是没病装病也要污蔑小姐,简直不可理喻。” 白嫣然摇头道:“罢了,如今再说这些也没用。你这便让人去济安堂请大夫,若是孙明哲还未回来便等上片刻,记住一定要将孙明哲请来。” 素心虽然不解,却也不多问,转身便急急出去了。 还未等到孙明哲,季凌云却先回来了。白嫣然见了人诧异道:“王爷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季凌云揉了揉眉心,道:“眼下有件要紧的差事,皇兄派我出京,所以今日便早些回来了。” 见季凌云神思不属,白嫣然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季凌云愁眉不展道:“今日我去琉璃宫,门口竟然有禁军把守,连我都不能入内,看来父皇已经铁了心要与南容和亲了。 没法子,我只得将佛经交给了桑从姑姑,也不便多说什么,不知灵希能不能会意。南容使臣已经在京逗留多日,恐怕没有多少耐心了。” 白嫣然安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灵希吉人天相,定然能够化险为夷,王爷不必太过忧心。” 正在这时,素心进来说道:“王妃,小孙大夫请来了。” 季凌云紧张的问道:“怎么?嫣儿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白嫣然心头一暖,摇头道:“王爷别急,妾身没事,将小孙大夫请来是为佟姨娘问诊。听说佟姨娘病的越发厉害了,所以妾身特地请了小孙大夫来,既然王爷正好也在,便一道过去看看吧。” 白嫣然这般说了,季凌云自然也不会推辞。到了惜蓉院,院子里鸦雀无声,丫头婆子们恨不得踮着脚尖走,生怕吵着里间的佟若瑶。 早上舒妃娘娘来发的一通威风让众人都心有余悸,连王妃身边的随侍丫头都说打就打,她们这些人更是不敢放肆,倒是无形中替佟若瑶立了威。 白嫣然心思玲珑,看过一圈众人面上神色便猜到了这其中的道理。王府里的下人整日里见多了泼天的荣华富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免捧高踩低。 见了王爷王妃,众人心中惴惴请了安。声音惊动了里面的含锦,匆匆跑了出来,见到两人又惊又喜。再觑见一旁背着药箱的孙明哲,脸色又是一变。 白嫣然道:“先前之事的确是丫头们做事不妥,叫佟姨娘受了委屈。所以我又让人去请了小孙大夫来问诊,特地和王爷一道来看看秦姨娘。” 含锦勉强笑道:“多谢王爷王妃挂念,但我家小姐方才喝了药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不若等明日再说吧。” 季凌云一挑眉,白嫣然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道:“秦姨娘这病来的蹊跷,原先本王妃不曾重视,是我的过失,万不可讳疾忌医。这病症一日不除,秦姨娘一日不能安眠,怎能再耽搁下去。” 眼见白嫣然就要带着人进去,含锦心急之下挡在了门口。素心不乐意道:“你这人真是反复无常,方才还怪王妃不给请大夫,这会儿大夫来了又推三阻四不让进去,分明是心里有鬼!” 佟若瑶原就是自己用了药,自然不会对自己下狠手,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正因如此,才不能让大夫问诊,否则岂不露馅。 含锦心念电转,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反咬一口道:“我家小姐的确病的蹊跷,偏巧两位姨娘一入府便都卧床不起了,难保不是有人两面三刀背后伤人。谁知道这大夫要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素心又气又恼,骂道:“你就是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自己整日里想着阴谋诡计,便以为旁人都是如此。你若当真问心无愧,便让大夫进去瞧瞧!” 含锦挡在门口寸步不让,从佟家陪嫁过来的几个丫头婆子也都围拢过来,显然是要耍无赖。 季凌云终于沉下脸来,喝道:“放肆,胆敢污蔑王妃,将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若再有下次,直接逐出府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王爷出差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一声令下,几个小厮过来就要拿人。含锦也是从前跟着佟若瑶在佟家跋扈惯了,一时撒泼没了分寸,却忘了季凌云可不卖佟家的面子。 含锦心里一慌,就要回身藏进屋,素心与之离得最近,看出她的打算便伸手去拦,却被含锦满心怨愤的伸手推了个趔趄。 这一下可没留力,显然就是要素心难堪,但素心也不是吃素的,手下用力也拉着含锦垫背。含锦不妨被拽了个趔趄,眼看着要一道跌下去。 一阵惊呼声中,旁人纷纷下意识动作。扶的扶,躲的躲,一阵兵荒马乱中,古方窜了过去一把将人揽进怀中安然护住,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下一刻,他便听见不远处朱玲关切道:“素心,你没事吧?摔到哪里了?” 古方惊愕的看着撞上墙疼的眼泪直掉的素心,随即才僵硬的把视线转回自己怀中的人身上。含锦在最初的惊慌过后,此刻正满面含羞的看着古方。 古方好似怀里抱了个烫手山芋般抖了抖,飞快松了手躲到一旁,然而已经晚了,素心已经看到了。 她原就疼的厉害,再一见古方竟还护着含锦,又气又委屈,转头掩面而奔,古方立马追了过去。 一场闹剧结束,一旁的小厮上来拿住含锦,原本春心萌动的含锦立时变了脸色,终于知道怕了,下意识便要喊佟若瑶救命。然而她又不知顾忌什么,硬生生忍不住了。 白嫣然见她吓得脸色煞白,却不求情呼救,心头一动。里头的佟若瑶听到含锦的声音也终于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出去,就听外头的白嫣然突然道:“王爷,算了吧,含锦也是一心护主,念在她是初犯,就饶了她这一回吧。想来她受了教训,下次也不敢了。” 含锦不想王妃竟会替自己求情,但很快顺杆下,哭求道:“王妃说的是,奴婢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王爷扰了奴婢这一回吧。” 见季凌云仍是面色难看,白嫣然接着道:“如今佟妹妹还在病中,就扰了含锦这一次,让她将功赎罪,好生照拂佟妹妹。” 见白嫣然对自己轻轻摇头,季凌云只得改口道:“好,既然王妃求情,本王便扰了你这一次。若是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含锦被小厮们松开胳膊,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见王爷又要领着大夫往房间里去,她一时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里头的佟若瑶虽没出声,却也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前日药性尚存那大夫看不出什么来,但如今大夫定然能够诊出她已无碍。 正在这主仆两人心急如焚之际,白嫣然却突然拦住了季凌云,说道:“王爷,咱们在外头折腾了这么半晌,佟妹妹却都没有动静,想来是真熟睡了,咱们就不打搅佟妹妹休息了。” 说罢她转头又对含锦和颜悦色道:“既然含锦姑娘执意不必请大夫,那便算了。只是若佟姨娘病情再加重,就定然不能再推辞了。” 含锦只当是自己这一通折腾让王妃恼了,心中松了口气,也作乖顺模样应道:“奴婢知道了,多谢王妃体恤。” 若说原先季凌云还有几分担忧,被含锦这一闹也只剩了满心不耐,遂同意打道回府。 半道上正好撞上素心和古方,两人原本正粘在一处说话,看素心的样子已经被哄好了。只是抬头见了众人又不好意思起来,推开古方跑了过来。 素心回到白嫣然身边,脸上的泪迹还在,眼中却是带着笑的,惹得朱玲在旁打趣。 回了玲珑小筑,白嫣然对孙明哲歉意道:“对不住了,小孙大夫,让你白跑一趟,不若留下一道用了晚膳再走。” 孙明哲恭恭敬敬道:“王妃不必如此客气,王爷王妃的大恩大德微臣没齿难忘,能尽绵薄之力不胜荣幸,实在不足挂齿。晚膳便不必了,济安堂还有病人等着,微臣这便回去了。” 白嫣然正要吩咐马车送孙明哲回去,季凌云却道:“既然来了,小孙大夫不妨替王妃看一看吧。” 见白嫣然诧异,季凌云道:“你当我不知道吗?前日你在院中摆了棋局坐了一下午,这两日晨起时有些咳嗽,想来是着了风寒,还是让小孙大夫看看吧。” 近来春意正浓,正午时候白嫣然见外头日头正好,便让人将棋局摆在了院子里。不想这一坐便入了神,待她回过神来日头早已西移。 春寒料峭,她沾了一身湿气,这两日晨起时的确咳嗽了两声。白嫣然心中一软,这点琐碎之事但她自己都未在意,不想季凌云却注意到了,且还放在了心上。 孙明哲闻言复又落座替白嫣然诊脉,片刻后看着白嫣然欲言又止,却似乎有所顾忌,最后直道:“的确是着了些风寒,倒也不算严重,微臣这便给王妃开个调理的方子。” 白嫣然看出他有未尽之言,便对一旁的素心道:“那边劳烦了。素心,你替我送一送小孙大夫。”18 素心听命去了,出了院子见四下里其他人都离得远,孙明哲轻声道:“素心姑娘,方才王爷在,有些话我不敢说。你还是劝劝王妃吧,是药三分毒,且那药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喝的日子久了难免伤身。” 素心默默点头应了,心头却是沉甸甸的。如今已是春日里,虽说入了夜还有些寒气,但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着了寒,想来的确是这个原因。 送走孙明哲,素心回去时听见里头白嫣然正在同季凌云说话。 白嫣然道:“其实今日早些时候舒妃娘娘来了,我听她说起秦氏侍.寝之事,可是王爷透漏的口风?” 季凌云答道:“嫣儿果然冰雪聪明,想来也能猜出我这么做的道理。如今舒妃虎视眈眈,又借着母后的东风将佟若瑶硬塞进了王。 我知道你难做,便不想让你在母后那里为难。且让做个挡箭牌,母后暂且不会因为我不宠幸这二人为难于你。” 素心怔怔听了一会儿,便被出来的朱玲一道带走了。朱玲羞红了脸,说道:“王爷王妃真是恩爱,只要有王爷在,我都不好意思在里头一直呆着。” 素心勉强一笑,却是心事重重。 朱玲说的不错,明日季凌云便要出差,这还是两人成婚后头一次分开,自然都有些舍不得,一直说话到了晚膳时辰。 只是白嫣然还来得及多愁善感,便被季凌云带上了床,美其名曰要慰籍接下来几日的相思之苦。一直到深夜才放过她,素心自然也没机会同白嫣然私下说话。 次日一早季凌云便起来了,他需得先去礼部再安顿一番,然后便直接走了。他没叫人进来侍候,自己穿衣妥当,出去时白嫣然仍在熟睡。 昨夜实在是被折腾的狠了,好似回到了两人新婚燕尔之时,季凌云夜夜笙歌,仿佛一到了夜里便有使不完的精力,总是折腾的白嫣然次日要晚起。 白嫣然睡得沉,外面日头已高,她才悠悠转醒。起身看着天色便知时辰已经不早了,唤来素心进来侍候自己梳洗。 一切早已准备妥当,素心带着人进来,待梳洗更衣妥当,她又让其他丫头都下去,只自己留着替白嫣然梳妆。 自入了王府,练了这些日子,素心已经对妇人发髻得心应手,然而今日却屡屡出错,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头梳好。 白嫣然从镜子里看着她的面色,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还在因为昨日之事同古方呕气?” 素心听出白嫣然话中的调侃,却没这心思。下意识看了看四下无人,才轻声道:“昨日奴婢去送小孙大夫,小孙大夫说让奴婢劝劝小姐,那药喝久了伤身。 其实奴婢也早就想劝劝小姐了,你和王爷成婚也有些日子了,王爷对小姐的情意奴婢都看在眼里,的确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不若小姐便停了那药吧。” 白嫣然的目光垂落,不在去看镜子里素心哀求又不忍的模样,只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再过些日子吧。” 素心跟着白嫣然这么多年,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看似柔顺,实则执拗,只叹一声不再劝解。 方才梳妆妥当,外头突然传来匆匆脚步声,是朱玲变了脸色进来道:“王妃,前头来了凤仪宫的谢公公,说是皇后娘娘传了口谕,让你过去接旨。” 白嫣然心下一沉,有股不好的预感。她定了定心,起身道:“走吧。” 素心和朱玲对视一眼,两个丫头眼中俱是忧心忡忡。 白嫣然到了前厅,见里头喝茶的果然是皇后的心腹谢公公。谢公公生的白胖,不笑时也是一副笑模样,好似个和气的老好人。 谢公公对白嫣然一向很是客气,此刻亦然,见了白嫣然边起身恭敬行了礼,这才开口道:“叨扰王妃了,只是奴才带着皇后娘娘的口谕,不得不来上门讨嫌。” 白嫣然客气让座,两人都落座后才道:“谢公公客气了,谢公公是母后身边的老人了,深得母后信任,这才劳烦公公跑这一趟,实在辛苦。公公若是不急,一会儿留下用了午膳再走也不迟。” 谢公公面色古怪,说道:“这便不必了,也不必让府里下人给王妃准备午膳了,凤仪宫想必已经备好了。” 白嫣然微微蹙眉,面上却还带着笑问:“公公此言何意?莫不是母后召我入宫?” 谢公公答道:“正是。皇后娘娘口谕,让王妃带着王爷的两个侍妾一道去凤仪宫拜会,皇后娘娘已经等着了,咱们这便走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佟氏发难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谢公公的口气稀松平常,好似素日请白嫣然去凤仪宫坐坐一般,但就见素心和朱玲都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同寻常。 白嫣然脑中心思转的飞快,皇后召见自己不算稀奇,稀奇的是连佟若瑶和秦如画也要一并入宫觐见。 且不说佟若瑶和秦如画本就是皇后赏赐的人,何来拜会一说。无缘无故,突然让两个妾氏入宫觐见本就奇怪。再想到昨日舒妃负气而归,心中便有了猜测。 白嫣然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是滴水不漏,似是对其中蹊跷毫无所觉,客气道:“既然如此,那公公且容我回去梳妆,总不能这样入宫觐见。再让人去通知两位姨娘,两位姨娘都在病中,不大方便,可能需得准备些时间。” 谢公公虽得了皇后的令将人速速带回宫,却也不愿彻底得罪了安王府,这点面子还是得卖的。 谢公公笑道:“这是自然,王妃不必着急。府上的茶真不错,能再喝一杯是奴才的福气。” 白嫣然嘱咐人仔细侍候谢公公,带个两个丫头又回玲珑小筑。路上她问朱玲:“方才谢公公来时可有问起王爷?” 朱玲答道:“这倒不曾,谢公公好似知道王爷不在府上,来时奴婢过去招待,便只说让王妃过来接旨,并未问及王爷。” 白嫣然心下更加确信,皇后此次召自己入宫恐怕是要兴师问罪,所以才特地挑了王爷不在的时候。她的脚步突然一顿,霎时间脑中闪过无数思绪。 素心和朱玲不明所以的跟着停下,但看着白嫣然面上神色不禁心中都是一颤,素心问道:“小姐,怎么了?” 白嫣然摇头,说道:“素心,你随我回去梳妆。朱玲,你亲自去将此事告诉两个姨娘,记得看清楚她们对此事的反应,再回来告诉我。” 朱玲领命而去,素心为不由因这气氛紧张起来。接下来白嫣然便陷入了思绪了,回了玲珑小筑,随着素心折腾重新梳妆,直到被簪子不慎戳痛了才回过神来。 素心紧张道:“小姐没事吧?都怪奴婢一时疏忽。奴婢只是有些担心,皇后娘娘突然召见你和两个姨娘,怕是为了昨日的事。” 白嫣然从镜中看着不安的素心,缓声道:“别怕,不会出什么大事。我是皇后亲自去皇上面前请旨赐婚的安王妃,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皇后大动干戈。” 素心仍是忧心忡忡,忐忑道:“佟若瑶本就是个不省心的,宫里还有个舒妃狼狈为奸。偏生这舒妃又素来巴结皇后娘娘,想必今次又是她昨日回去在皇后娘娘面前吹了什么耳边风。” 白嫣然却笑道:“火烧的越旺,倒也不至于全然都是坏事。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次正好让舒妃等到了王爷不在的机会,且让她得意一回吧,不然怎么能……” 接下来的话白嫣然没有再说下去,素心也不问。 她不是朱玲那般心思玲珑之人,很多时候都猜不透小姐的心思,但有时候她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听令行事就行。 白嫣然伸手将那根簪子取了下来,对素心道:“将皇后赏赐的海棠并蒂鎏金步摇拿来替我戴上吧,如今也算合时宜了。” 方才梳妆妥当,去传命的朱玲也回来了。她知道事情要紧,不敢耽搁走的急,面上都泛着微微潮红。 白嫣然自己理着袖口,问道:“如何?” 朱玲答道:“王妃料的不错,佟姨娘的确早就得了消息,奴婢去时她已经收拾妥当等着了。” 素心咬牙道:“恐怕就是她同舒妃商量的计策,此刻自然是迫不及待了。” 朱玲却又道:“不光如此,奴婢去思雅居传命时是关妈妈出来迎的,她听了皇后要传召竟也没有半点慌乱,奴婢觉得奇怪。” 的确奇怪,秦如画是佟老夫人送过来的人,想必来之前肯定已经将其中厉害都说清楚了,所以秦如画才敢明目张胆的与佟若瑶划清界限。 既然如此,此刻皇后突然召见,她应该要慌一荒神才对。这般镇定自若,倒像也是已经提前得了信。 白嫣然勾起唇角道:“是吗,看来她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梳妆妥当,再去前厅时佟若瑶已经候着了。昨日白嫣然没见到人,但如今看着她面上气色的确不好。 佟若瑶病怏怏的坐在椅子上,还得含锦扶着才能靠稳,似是半点精气神也没有,将戏做的十足,连一旁的谢公公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然而她见了白嫣然,眉眼间却不由有多了几分得意之色。看的白嫣然心胸摇头喟叹,佟若瑶不但容色不及舒妃,就连心机都是拍马难追,更遑论和如画比了。 见了白嫣然,谢公公又起身行礼,佟若瑶也摇摇晃晃要起身,白嫣然却温声道:“佟妹妹不必起来了,今日可好些了?” 佟若瑶适时咳了两声,一旁的含锦垂眸答道:“回禀王妃,我家小姐已经好多了。” 这般模样还是已经好多了?爱文学网 谢公公心中惊诧,但他已经是宫里的老人了,这时候也回过神来,知道其中水深,不想掺和进去,便只装聋作哑。 白嫣然又和谢公公寒暄两句,秦如画也被关妈妈扶着来了。秦如画的脸色瞧着倒比佟若瑶要好多了,只是她本就身量纤瘦,如今又添病态,瞧着更是弱不禁风。 既然人都到齐了,便都随着谢公公一道进宫。 谢公公虽是太监,却也不好与三人挤在一辆马车里,故而自己另乘一辆走在前头。后面宽大的车厢里便坐着白嫣然三人和随侍丫头。 白嫣然领着素心和朱玲坐在一侧,佟若瑶和秦如画带着含锦和关妈妈坐在对侧。马车里气氛有些沉闷,脂粉味却是浓郁的让人有些不适。 秦如画率先打破了沉寂,怯生生的开口道:“王妃,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召我们进宫?妾身头一回入宫,心里实在有些怕。” 与忐忑不安的秦如画比,一旁的关妈妈便老成持重许多,瞧着倒更像是见过世面的。 白嫣然还没答话,一旁的含锦便先插嘴道:“秦姨娘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 关妈妈的目光看过去,毫不客气的骂道:“姨娘和王妃说话,哪里轮到你这个小贱蹄子说话了,不知礼数的东西。” 佟若瑶这会儿心里正得意呢,哪里忍得住自己的丫头被秦如画身边的人骂,当即声音尖锐道:“张口便是污言秽语,秦妹妹身边的下人怎的这么没规矩?” 秦如画咳了两声,气势稍弱,对上佟若瑶却是毫不相让,反唇相讥:“王妃还在这里,规不规矩的也轮不到佟姨娘管教。” 佟若瑶气急道:“你!” 白嫣然蹙眉,终于开口打断道:“好了,都别吵了,难道还要让宫人们都看笑话吗?” 两人瞬时收声,秦如画却还看着白嫣然,似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白嫣然对她道:“没什么事,母后只是传你们入宫拜会。一会儿按着宫规谨慎行事就行,也不必太过拘束。” 佟若瑶倒还算是耐得住性子,此刻没有嘲讽两句,唇边却勾起一抹讥笑。白嫣然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 到了皇宫门口,谢公公递了牌子给门口的守卫,禁军放行。马车有顺着宫道走了一段才停下,再前面就不能纵马行车了,几人全都下了马车。 谢公公在前头引路,佟若瑶多次进宫来看王舒妃,早就不稀罕了。秦如画倒真是头一次入宫,时不时抬头看看,眸中闪着精光。 到了凤仪宫,自有宫人将几人引到前厅用茶。谢公公去找佟氏复命,不一会儿又去而复返,对白嫣然道:“皇后娘娘在里间召见几位,王妃领着人过去吧。” 白嫣然点头应了,随着谢公公一道往后面去。谷月姑姑站在门口,面露担忧之色,替白嫣然掀帘时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舒妃娘娘一早就过来了。” 白嫣然眸中微动,侧头似是不经意笑着对谷月姑姑点了点头。 进了里间,果真见翠芝陪着舒妃坐在皇后下首。翠芝面上的红肿早已消了,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白嫣然时眼中难掩愤恨。 白嫣然视而不见,领着丽人同皇后和舒妃行了礼。 “臣妾(妾身)见过皇后娘娘,舒妃娘娘。” 佟氏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点头道:“都起来吧。” 而后又道:“听说若谣和秦氏都还病着,就不必站着了。来人,赐座。” 虽说是一样的待遇,但一句“若谣”和“秦氏”便能听出其中亲疏有别来。 秦氏仍是一脸惴惴不安,佟若瑶却不禁面露得意之色,与舒妃对上眼时,心中更是定下心来。不过她也没忘了咳两声,坐实了自己的带病之身。 佟氏给两人都赐了座,便只剩白嫣然还站着,但佟氏却并未让她落座,反而又问道:“嫣儿,佟氏和秦氏入府也有几日了,你觉得她们二人如何?” 朱玲和素心闻言都不禁面露忧色,白嫣然却是老神在在,答道:“母后挑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佟氏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人才入府几日,竟两个都病倒了?安王妃,本宫将好好的人交给你,你却未能将人照顾好,是你失职了。” 佟氏并未疾言厉色,但话中的责备之意却不言而喻。白嫣然暗暗吸了口气,再度跪下,恭顺道:“母后说的是,儿臣谨遵教诲。” 第二百一十七章:当众罚跪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凤仪宫中的气氛一时紧绷,素心和朱玲两个丫头也跟着跪下,秦氏看起来越发坐立难安,神色怯懦不敢去看佟氏。 佟氏一派威严,看着白嫣然头上的鎏金镶玉海棠并蒂步摇,意味深长的叹道:“安王妃,你到底是辜负了本宫对你的期望。本宫执掌后宫素来公正,赏罚分明,你便在此处跪着吧,跪足两个时辰,好好反省自己错在了哪里。” 说罢她便起了身,一众坐着的人也都纷纷起身,准备随着佟氏一道出去。素心心中不忿,又见一旁含锦得意洋洋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开口道:“皇后娘娘,你怎么都不问一问王妃到底是……” 然而她的话还未尽,白嫣然便猛地回头疾言厉色的打断了她的话。 “素心!” 素心何时见过白嫣然这般模样,惊的一时住了口。佟氏却似是被素心此举激怒,又坐了回去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看来舒妃说的不错,安王妃底下的丫头竟这般不懂规矩,想来正是你平日里纵容成性才致如此。来人,掌嘴,今日定要让这丫头知道什么是规矩,以后才能懂得谨言慎行。” 佟氏的话落外头便进来两个宫人,素心吓得瑟瑟发抖,下意识往白嫣然身边靠过去,一张小脸煞白如纸。 白嫣然知道皇后这是将对自己的怒气迁怒到了素心身上,宫人们看佟氏的眼色行事,下手定然不会轻了,说不得素心就得破相。 她明知此时不该再忤逆佟氏,却不能不管素心。她将人护在怀里不让宫人靠近,向佟氏求情道:“母后,素心年岁还小,求母后念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佟氏还未开口,一旁的舒妃看热闹不嫌事大,忙火上浇油道:“安王妃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这丫头如今已经都是可以说人的年岁了,且她是王妃陪嫁进王府的随侍丫头,更是王妃的心腹,更该谨言慎行。 她却这般不懂规矩,言行无状,当众顶撞皇后娘娘。这丢的可不只是王妃的颜面,更是安王府的。 且这丫头在皇后娘娘面前都敢这般放肆,可见平日里必定更加飞扬跋扈。的确是该好生教训,免得将来闯下更大的祸事,连累了王妃,那便是连累了王爷。” 舒妃这话甚是危言耸听,然而佟氏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了白嫣然阴奉阳违,更将手底下的丫头纵的无法无天,此时闻言更是怒火中烧。 她冷哼一声,不去看白嫣然,冷冷对着踟躇不前的宫人们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掌嘴!” 宫人们见佟氏动了怒,也不敢再耽搁,当即顾不得安王妃的情面,上前便要拿了素心掌嘴。 白嫣然原想着自己态度恭顺,佟氏至多不过训斥自己一顿,再添点不痛不痒的惩罚,不过是要敲打自己。 不想素心一时心急失了分寸,更好叫佟氏拿捏住了把柄,又有舒妃在一旁煽风点火,如今是真恼了,铁了心要杀鸡儆猴。 事发突然,白嫣然一时竟想不出什么万无一失的好法子,眼看着素心被带到一旁,那宫人提着袖子蓄力就要下手。她咬牙正要开口,一旁却传来惊呼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是秦如画站了这么一会儿便撑不住昏了过去,一旁的关妈妈已然乱了分寸。 佟氏也蹙眉,虽不喜这秦氏,却到底是老夫人的人,且人如今在凤仪宫里,总不能置之不理。她着人去请大夫,一时顾不上素心了。 皇后宫里来寻人,太医自然来的快。去的宫人知道昏倒的不过是个安王妾氏,便也没有特地费心思寻太医,随便请了一位闲着的太医来了。 可巧,来的正是胡放,且他身边还跟着孙明哲。 胡放进来依次行了礼,这才去给如画诊脉,片刻后收了手对佟氏道:“启禀皇后娘娘,这位贵人原就身子弱,又着了些风寒,也无甚大碍。不过是气血亏虚,加之一是受了惊才昏了过去,待扎一针便能醒过来了。” 说罢他也不动,一旁的孙明哲自觉上前,取出银针来替秦如画施针,秦如画果然很快转醒。待回过神来是怎么回事,更是畏畏缩缩。 皇后问道:“秦氏,你这病是怎么回事?” 秦如画诺诺老实答道:“回禀皇后娘娘,妾身前些日子才进京,一时有些水土不服,又不慎着了些风寒,不打紧的。只是妾身身子不好,便一直缠.绵至今未愈。” 皇后听到秦氏说自己是成婚前便着了风寒,心头一动。她的目光从白嫣然面上看到舒妃,最后落在佟若瑶面上。 她点头道:“原来如此。” 转而又对佟若瑶道:“正好太医来了,便替若谣也看看吧。你这病的蹊跷,可千万别耽搁了。”比比电子书 佟若瑶面色一变,僵硬说道:“妾身多谢皇后娘娘体恤,但妾身已然快好了,不必再费这个功夫,便不劳烦太医了。” 她这般推脱,佟氏越发生疑,口吻也重了许多,道:“这有什么劳烦的,叫太医看过本宫和舒妃才能安心。你说对吗?舒妃。” 舒妃心中也是忐忑,却到底不似佟若瑶那般沉不住气,面色如常答道:“是,皇后娘娘说的是,还是要让太医看过后才能安心。毕竟太医院都是妙手仁心,定然能瞧出个究竟来,不会胡说八道。” 佟若瑶听舒妃这般说,又暗中给自己递眼色,便也定下心来。 事实证明舒妃赌的没错,她在宫中多年,也算消息灵敏,知道这位胡太医是个混吃等死好逸恶劳的性子,定然不愿平白给自己惹是非。 佟若瑶用的药正是舒妃给她的,说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也算是宫里的秘药,不过一般都是用来陷害旁人的。不是什么烈性药,不过是叫人疼一时吃点苦头。 当初舒妃也是怕佟若瑶斗不过秦如画,所以给她留了个后手。却不料佟若瑶也是能狠的下心的,为了使苦肉计竟然给自己下了药。 胡放原本也是有些医术的,不然也不能进太医院。他也察觉出佟若瑶的脉象有些古怪,时急时缓,很不稳定,却也不至于是这般面色。 胡放诊的时间一长,佟若瑶不免有些心虚,额间出了些汗。胡放不经意抬头瞧见,顿时心中明了,缓缓收了手,转身对佟氏道:“回禀皇后娘娘,这位贵人的病症有些复杂,大约是些陈年旧疾,微臣一时也探查不出确切,只是眼下的确已然快要大好了,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佟氏显然对胡放的含混其辞不太满意,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揪着不放,舒妃和佟若瑶却是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候在一旁无关紧要的孙明哲突然开口道:“微臣瞧着这位贵人还是气虚的很,额上的汗将脂粉都打湿了,不若也让微臣一试,略尽绵薄之力。” 佟氏的目光顺着看过来,佟若瑶更是慌张,汗水顺着滑下来,从额间流过面颊,竟留下一道影子来。 佟氏也是女子,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愣了愣,随即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舒妃不动声色的挡在佟若瑶年前,对孙明哲道:“这倒不必了,不过是小病小疾,哪里值得这般兴师动众。既然胡太医已经说了无甚大碍,回去好生养着也就是了。” 佟氏也道:“罢了,你们下去吧。” 孙明哲也不强求,同胡放一道退出去了。 佟氏虽看出了其中的名堂,却也一时下不来台。且除却佟若瑶装病之事,佟氏更在意的是季凌云至今还未宠幸佟氏和秦氏之事。 只是如此一来,佟氏也并未再提责罚素心之事。舒妃这会儿自然也乖巧了,不敢再煽风点火。 方才在马车上闻到浓郁的脂粉味,白嫣然便明白佟若瑶这一脸病容是怎么来了的。也难为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也是含锦生了一副巧手,至少素心是画不出这样一张脸的。 白嫣然心中冷嘲热讽,面上却仍是一脸乖顺。她也知道今日佟氏生这般大的气症结在哪里,所以也不争辩佟若瑶之事,反倒更加激怒佟氏。 她对佟氏神色真挚道:“儿臣自知资质愚钝,许多事情力所不及,实在有负母后的苦心。儿臣知错,甘愿在此罚跪,但请母后千万保重,别伤了身子。” 白嫣然同样话中有话,意指季凌云不愿宠幸妾氏自己也没法子,但又给足了佟氏面子,只说是自己无能。 若是方才白嫣然说出这话,佟氏定然觉得她这是狡辩,不但不信,只会更加怒不可遏。但此时得知秦氏和佟若瑶生病之事并非白嫣然的手笔,解开误会够不免有些愧疚,反倒愿意相信了。 但即便如此,佟氏也认为白嫣然的确该罚。 此事乃是后宅之事,只要是后宅之事便是府中主母的责任。身为安王妃未能有子嗣,便是错了,又不能让王爷宠幸妾氏开枝散叶更是犯了大错。 既然错了,那便该罚。 佟氏略微缓和了面色,由谷月姑姑扶着出去了。待脚步声选了,舒妃这才踱步到了白嫣然面前,笑道:“王妃,昨日在王府中你可是根硬骨头,怎么今日来了凤仪宫便这般没骨气了? 看来你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了只有安王把你当个宝,离开安王府你便原形毕露了。不过是个家世低微的无关紧要之人,我奉劝你还是知趣些的好。” 白嫣然抬头看她,毫无罚跪的窘迫之色,淡然自若的看着她说道:“我若不知趣,舒妃娘娘又能如何?说到底,你与佟若瑶一样,也不过是个妾氏罢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借机敲打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佟若瑶也是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骤然僵住,舒妃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方才咬牙切齿的耳语道:“安王年纪尚轻,又是个天生的浪.荡子,定性不足。安王妃,往后的日子还长,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但是眼下,你好是安生罚跪吧。” 说罢,带着佟若瑶得意忘形扬长而去。含锦临走前轻蔑的瞥了素心一眼,素心被她们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角气的不轻,却也不敢再多事。 待其他人都退下去,房中一时静谧无声,只余跪在地上的呼吸声。半晌,素心愧疚道:“是奴婢鲁莽冲动连累了小姐,小姐罚我吧,素心绝对没有怨言!” 白嫣然神色如常,侧头看着苏州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素心垂头丧气的答道:“奴婢错在不该在皇后娘娘的气头上当众顶撞,更让舒妃揪住了由头火上浇油。” 白嫣然叹了口气,转过头去道:“朱玲,你来告诉她,她到底错在了哪里。” 朱玲看着素心道:“你可知王妃为何不解释?” 素心一愣,这才回过神来,方才舒妃颠倒黑白小姐却一句辩解妃话都未说,的确不该。她觑了眼白嫣然面上的神色,又问朱玲:“为何?” 朱玲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但我见王妃没有开口,便也不敢开口僭越,怕坏了王妃的打算。” 素心似乎明白了一点,咬着唇不再说话。 白嫣然叹道:“素心,你是随着我一起长大的丫头,陪着我嫁到王妃,更是我的心腹,很多时候你的一言一行便能够代表我的态度。 你素来乖巧听话,但你鲁莽行事的脾气却一直未能改一改。今日含锦一激你便敢不管不顾当众顶撞皇后,来日说不得就会闯下更大的祸事来。 皇后娘娘虽罚的重了些,但你今日的确该罚。也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放纵,是该罚一罚让你长长教训,将来凡事学会三思而后行。” 自从舒妃口中得知季凌云曾在皇后和舒妃谎称秦氏侍.寝之后,白嫣然便知道此事必定瞒不住多久。 季凌云此举原是为了将秦氏推出去做挡箭牌,却未料到它越是这般遮掩,事情暴露之后反而越让佟氏上了心。 佟氏与舒妃相识不是一日两日,熟知舒妃的性子,未必不知道舒妃是在添油加醋。皇后之所以这般震怒,也不全然是因为舒妃的挑唆。 佟氏了解自己的皇儿,她知道季凌云至今未让佟若瑶和秦如画侍.寝绝非白嫣然能够一手掌控,更多是因为季凌云自己不愿。 无论这个不愿有多少是因为对白嫣然的情意,又有多少是因为对佟家的忌惮,都绝非佟氏想要看到的后果。 佟氏是在借由这个借口敲打白嫣然,更是在借白嫣然敲打季凌云。朱永因手脚不干净,被赶出了王府,但安王府不能当真断了于佟家的干系。 或许是因为帝后多年离心,让佟氏深觉母家做靠山的重要性。或许是佟老夫人深谋远虑,吹得一手好耳边风。 所以至今,佟氏始终没有放弃没有放弃要与佟家乘同一条船的念头。但季凌云的想法却与之截然相反,白嫣然便成了这场母子博弈的牺牲品。 正是心中清楚,所以白嫣然从未想过狡辩,因为佟氏其实并不在意真相。但素心的贸然顶撞在佟氏看来便是白嫣然的反抗,所以她才勃然大怒。 白嫣然并未想过与佟氏正面冲突,因为佟氏并非真正的敌人。 心中思绪万千,白嫣然回过神够转头看着正在低头反省的素心,希望她今日能够得到教训,日后才能护好自己。 里头的主仆三人缄默不语,外头的舒妃和佟若瑶却是相谈甚欢。尤其是佟若瑶,这些日子来一直被白嫣然压着,这会儿总算是出了口气。 她搂着舒妃的胳膊奉承道:“还是姐姐厉害,一出手就叫白嫣然吃了大亏。想必不出几日,她在凤仪宫被罚跪之事就会传遍京城,我看她以后还怎么狐假虎威。” 舒妃昨日也受了白嫣然的气,这会儿心中也是畅快,嘴上却道:“还不都是你这丫头惹出来的祸事,我原乐没打算这么快几天同他撕破脸,你却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好在皇后娘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就不愁没人治得了她。” 佟若瑶自知理亏,也不敢顶撞舒妃,便只讨巧卖乖。舒妃目光看向她身旁的含锦,缓和声音道:“含锦,此次多亏了你从中周旋,本宫是该赏赐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舒妃这话说的不错,佟若瑶此次冲动行事,险些赔了夫人又折兵。若非含锦那日想方设法拦着不让孙明哲进去,说不得就要露馅了。 如今佟若瑶在王府根基不稳,甚至还未侍.寝,季凌云定然不会轻易揭过,说不定便会借着此事将佟若瑶打发了。 佟若瑶虽不蠢笨,却因自小顺风顺水养的太过娇贵,受不得一点四,容易冲动行事。但含锦从下人们口中清楚佟家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自然更沉得住气。 含锦闻言忙道:“舒妃娘娘不必如此,奴婢哪里受的起。奴婢是家生子,自从狠了二小姐一辈子都是二小姐的人,为二小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不敢受娘娘的赏赐。” 含锦说的是心里话,此次之事了说是她力挽狂澜,也可说是自己没能看住二小姐闯了祸,是非功过不过都在主子的一念之间罢了。 舒妃含笑颔首道:“果然是个忠仆,佟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但本宫素来赏罚分明,既然你此次立了功便该赏,不必推辞。” 不等含锦心中雀跃,就听舒妃接着道:“近来四公主和六皇子年岁渐长,也越发的顽皮了,身边侍候的人虽然尽心,但本宫总是放心不下,想找个信得过的人盯着。 从宫里找人总不及家中的放心,本宫记得你的母体原是厨娘,一把年纪了还在灶间操持也是辛苦。 便让她进宫帮本宫照顾皇子公主,也不必事必躬亲,底下有的是宫人做事。只消她多留神看顾,是个享清福的好差事,你说如何?” 含锦面上的笑意几乎就要维持不住,却还要强颜欢笑的谢恩。 “母亲能得舒妃娘娘的赏识,自然是天大的福气,奴婢多谢舒妃娘娘的恩典,以后定然更加尽心尽力照顾二小姐。” 舒妃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柔声道:“以后我不能常在若谣身边,二小姐就托付给你照看了。你是小姐的心腹丫头,只有主子得了恩宠,你才能跟着过上好日子,想必其中的道理不必我跟你说。” 不等含锦再诚惶诚恐的表忠心,舒妃便又轻飘飘的揭过转而又与佟若瑶说话。含锦面上强撑着笑,指尖却攥的生疼。 果然,舒妃是在怪她没能劝住佟若瑶以身犯险。佟若瑶虽是个受不得激的性子,却并非蠢笨之人,含锦若再费些心思她未必就不能冷静下来。 但含锦没有这么做,因为生怕佟若瑶若再受了气,转而将火气撒到自己身上。所以不敢强行劝阻,生怕惹火烧身。 含锦并非自小跟着佟若瑶的丫头,若非佟若瑶身边原本的随侍丫头动了心思,想要爬上老爷的床被夫人发卖了,她也不能被选做佟若瑶的陪嫁丫头。 虽然她对佟若瑶并无二心,但也并未生出多少护主之心。舒妃正是看出了这点,所以才会将她的母亲拘到身边已做威胁。 或许这便是为何自己从前不过是厨房里帮厨的小丫头,却能被夫人选中成为二小姐的陪嫁丫头。因为她是家生子,身家性命都被捏在佟家手中,绝不敢生出二心来。 含锦的心思并无热闹在意,一旁的舒妃和佟若瑶还在说着姐妹间的私房话。 佟若瑶撒娇道:“姐姐这么厉害,定然能帮我对付白嫣然。将来等我做了安王妃,便能给姐姐撑腰了。” 舒妃笑道:“你这丫头自小就是嘴甜,但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万不可再这般冲动行事了。如今不过是在王府里,左右也翻不出天去,若是在宫里,你这样的可活不久。” 佟若瑶虽没有反驳,但瞧那样子分明是不太服气。舒妃叹道:“你别看姐姐如今风光,可这宫里哪有省油的灯。从前的岚贵妃便不说了,那如嫔从前不声不响,如今还不是冒了出来,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怜贵人那个贱人更是难缠,好在如今皇上的身子不行了,否则若是再让她诞下个皇子,还真是说不好。” 佟若瑶听得只觉麻烦,又凑近了道:“我知道姐姐才貌双全,冰雪聪明。姐姐边给我支个招,到底怎么样才能笼络王爷的心,否则不能真叫我就这么在王府里当个摆设。” 佟氏瞥着她摇头道:“你呀。” 说吧她又正色道:“如今安王正满心都扑在安王妃身上,你又是皇后娘娘硬塞进府里的,他自然不会给你好脸色。 要笼络安王的心不必急在一时,你得先想法子让他们两人离心,如此你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第二百一十九章:知恩图报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在里间被罚跪,舒妃带走了佟若瑶,前厅里便只剩下了佟氏和秦如画。 先前佟氏原本只打算将白嫣然和佟若瑶传来,还是舒妃的提议让她改变了主意。 她岁不将一个小小妾氏放在眼里,但到底是母亲送来的人,的确不可轻视。思虑一番,佟氏便将秦氏也一道召来,瞧瞧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眼下她静下心来细细打量,不得不承认此女容色绝丽,哪怕放在后宫里也是最出挑的,不由让她想到了从前的岚贵妃。 想到这里,佟氏不禁蹙眉,对这个秦氏更没半分好感。沉默半晌,佟氏开口道:“听说你从前是凌川人?” 秦如画本就坐立难安,听到佟氏问话更是忐忑不安,诚惶诚恐的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娘家的确是凌川人士,原也算有几分见面,只是后来家中遭了祸,如今只剩下妾身和舍弟。 幸得老夫人仁心接济,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皇后点头,淡淡道:“本宫从前未出阁时的确听说过此事,你也是个可怜人。既然如今寻到了出路,便好生恪守本分,下半辈子便是荣华富贵。” 秦如画忙起身听训,似是怕的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佟氏想到她方才才昏过一回,知道是个不禁吓的,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摆了摆手,似是有些倦怠的闭上眼睛不甚在意的说道:“算了,屋里呆着沉闷,你也出去转转吧。谷月,叫个人给她领路,别怠慢了。” 秦如画似是松了口气,又规规矩矩的谢了恩,谷月便将人引着出去做安排了。不消片刻后谷月姑姑回来,默不作声的上前给佟氏换了新茶。 佟氏睁开眼睛,透过半开的窗看着外头的大好春光,开口问道:“你看人一向准,觉得此女如何?” 谷月姑姑也一直注意着秦如画,此时听到佟氏问起也不意外,只是沉默片刻后才摇头道:“面上瞧着好似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浅薄女子,但她越是藏拙,反倒越是让人生疑,瞧着倒是有些深不可测。” 佟氏也是这般想法,叹道:“母亲一向算无遗漏,自然不会只将个花瓶送到如此重要的位置,想必除了美貌,也定然还有她的过人之处。好在是个病秧子,即便将来得了宠,能不能有孕还两说。” 谷月姑姑踟躇片刻,才又道:“娘娘当真准备让王妃在里头罚跪两个时辰吗?其实舒妃娘娘所言未必句句属实,你今日这般当众责罚王妃,若是传了出去,怕是王妃有失颜面。” 佟氏面上讥讽之色,说道:“我自然知道舒妃的性子,一张嘴惯回颠倒是非,一两分也能叫她说成十分。我罚安王妃,只是因为她失了分寸。 皇上这些年防备佟家的紧,且佟家也没有家世年龄匹配的女子,所以我才一直没有法子。太子妃人选我做不得主,但凌云这便还能使点力。 当初我去皇上面前求旨赐婚,一来是因为云安大师的话怕了,二来也是为了以后打算。王妃家世低微,不至于独断专行,以后本宫才好将人送进去。” 说到这里佟氏神色又沉了下去,“但如今看来,安王妃是太过顺遂,已然有些失了分寸。正好借着此事给她个教训,好叫她摆清自己的位置。” 谷月姑姑欲言又止,佟氏瞥了一眼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冷声道:“凌云是安王,更是承煜的左膀右臂,他的心思要花在前朝上。后宅中事便是王妃的职责,如今妾氏入府,却未能侍.寝,这便是她的失职!”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匆匆进来一个宫人,见了佟氏便行礼道:“皇后娘娘,不好了,灵希公主她……” 佟氏听到“不好了”三个字便心头一沉,猛地起身问道:“灵希怎么了?” 宫人走的急,喘了口气才有些为难的接着道:“灵希公主……心情有些不大好,你去看看吧。” 佟氏闻言却是松了口气,她生怕灵希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特地派人在琉璃宫看着。如今听闻消息,心头先是一松,皆是又是一紧。 到了琉璃宫前,侍卫不敢再拦,行了礼后便放了行。佟氏进了琉璃宫,宫中冷冷清清,只有院中的花草开的正好,却无人欣赏。 她身边只带了谷月姑姑,进了灵希的寝宫发觉里头竟也没什么人,侍候的丫头婆子们不知所踪,只有灵希身着素服坐在案前。 灵希瞧着消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面庞显出几分凌厉的轮廓,让佟氏一时竟看的愣住了。 灵希察觉动静抬头,见了佟氏也不慌张,从容起身行了礼,淡淡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近来可好?” 佟氏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走近了几步,嘴里答道:“本宫一切安好,你瞧着倒是消瘦了不少。” 走近了佟氏才发现灵希竟是在抄写佛经! 灵希素来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莫说抄写佛经,就是让她读下来都是个费劲差事,如今却自己坐在案前抄写佛经。且看那写好的纸张,绝非临时起意。 灵希浅笑答道:“世间疾苦千万,却也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心静,一切皆空。” 佟氏越发不习惯了,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灵希相处。沉默片刻,她才开口道:“南容使臣在京中时日不短了,也该回去复命了。只等皇上正式点头,南容便即刻开始着手摄政王大婚事宜。 想来也不过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你若是想通了,母后边去皇上面前替你求情解了禁足。这是你在大黎最后的一段日子,也该四处多走走看看。” 灵希闻言并不激动或高兴,仍是神色如常的说道:“无妨,心中有所托付,天涯海角都是故乡。儿臣近来不喜外出,母后不必劳烦了。” 佟氏似是还想在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来。这时候桑从姑姑从外头进来,见了佟氏忙行礼,佟氏面色一沉,问道:“你们都是怎做事的?公主身边竟不留一人侍候,怎的这般不当心。” 桑从姑姑白了脸,一言不发垂头听训。灵希在旁说道:“母后不要怪罪桑从姑姑,是我不让她们在旁侍候的。儿臣如今喜静,不喜欢身旁有人候着,便打发她们去后头做事了。” 桑从姑姑也是一脸别扭,佟氏越发受不了,带着谷月姑姑出去了。出了琉璃宫,佟氏终于忍不住同谷月姑姑说道:“灵希这丫头自小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清楚她的性子,最是藏不住心事。如今突然变成这样,莫不是当真被激的狠了,看破红尘了吧?” 谷月姑姑也有些摸不清,犹豫道:“这……应当只是一时兴起吧,公主素来得皇上皇后宠惯,如今突然变了天,难保一时受不住,有些过激之举也是可以理解的。” 佟氏忧心忡忡道:“但愿如此,她若当真看破红尘要皈依佛门,那便真的麻烦了。两国联姻可不是小事,一个不慎反倒可能让两国交恶。” 两人回到凤仪宫,见秦如画站在里间门口张望着,不禁停下脚步。谷月姑姑叫来候在一旁风宫人过来问话,问道:“秦氏怎么在这里?” 那宫人正是方才跟着秦如画的,此刻答道:“回谷月姑姑的话,秦氏方才在一旁的小花园逛了一会儿便急着要回来,说是王妃还在罚跪,无心游玩,要来门外守着王妃。” 佟氏眯了眯眼,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让她等着吧,不知她那身子能不能挨这两个时辰。” 话虽如此,佟氏到底也没让白嫣然真跪两个时辰,一个时辰便让谷月姑姑将人叫来。见白嫣然被两个同样蹒跚的丫头扶着进来,佟氏开口道:“本宫罚你,你可有不服?” 白嫣然恭敬答道:“母后做事自有道理,儿臣不会心生埋怨。” 佟氏闻言面色稍霁,别有深意道:“你素来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也要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日本宫为何罚你,你心里清楚,本宫便不多说了。 时辰不早了,若谣恐怕还要在舒妃宫中待上半日,稍后再让人送她回去,你先带着秦氏回去吧。” 白嫣然应声,带着秦如画离去。 直到坐上马车,几人都是一言不发,素心难得变得沉默寡言。马车很大,少了两个人更显宽敞,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往王府去。 行了半路,秦如画忍不住开口道:“王妃头上这鎏金步摇当真好看,更衬得王妃雍容华贵。” 她原是随口打破沉默,白嫣然闻言却意味不明的看着她道:“是吗?你若喜欢便送给你如何?” 秦如画一愣,随即忙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王妃千万别误会。” 见白嫣然复又回到淡漠模样,她咬了咬唇,轻声道:“方才妾身实在是害怕,未能为王妃求情,还请王妃怪罪。” 白嫣然似笑非笑的看过来道:“若非方才你晕的及时,也不会请来太医,佟若瑶也不能露出马脚来,那素心可就危险了。你虽未求情,却比求情管用多了,我该谢过你才是。” 秦如画羞愧红了脸,讷讷道:“妾身不敢承受,王妃这是折煞妾身了。” 白嫣然却突然神色一正,看着秦如画说道:“我记得你唯一的弟弟如今还在佟家庄子里做事,虽说也是个好差事,但到底相隔甚远,你们姐弟也难见一面。 今日你帮了本王妃,本王妃知恩图报。不若帮你去佟老夫人那里求个人情,将你弟弟放到府里做事,你们姐弟也能团聚了,如何?” 第二百二十章:不怀好意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马车经过热闹的街市,走的并不快,外头的各色吆喝声不绝于耳,这带着烟火气的喧嚣声却传不了马车里。 秦如画在白嫣然突如其来的话中愣住了,刹那间她脑中闪过无数思绪,有个念头隐隐浮出水面。 她知道了,她可能已经知道了。 但随即,秦如画便又自己否定了这个念头,无论是他还是佟老夫人,都会极力替她遮掩,白嫣然一个深闺妇人绝不会知道这些。 定下心来,秦如画才分出心神思量如何拒绝。她未语便先咳了两声,一旁的关妈妈适时开口道:“王妃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原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虽比不得王妃这样的官家千金,但若是老爷夫人还在,绝不肯让小姐委身做个无名无份的妾氏。” 秦如画闻言似是被触碰到了伤心事,红了眼眶道:“妾身看得出,王爷与王妃恩爱长情,是对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妾身虽受佟老夫人救济,但也不愿自甘轻贱,王爷纵然千好万好,却不是妾身的良人。 但妾身却做不得自己的主,舍弟尚还年幼,不知人心险恶,对佟老夫人更是深信不疑,被哄骗着和佟家签下了身契。老夫人费尽心思,如今哪里肯放人。” 秦如画说罢黯然垂泪,一旁的素心和朱玲听得都有些不忍。她们都是卖.身为奴的丫头,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凄苦。 听秦如画此言,分明是被佟老夫人逼迫入了王府为妾氏。且她自入府以来一直安分守己,与佟若瑶对立站在王妃这边,自然让两个丫头不由放下戒心。 素心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想起方才多嘴的后果,遂闭上了嘴不再多言。朱玲见关妈妈一把年纪哭的厉害,便递了帕子过去好言安慰。 白嫣然冷眼旁观,并未再开口。 佟若瑶终于扳回一局,自然好生得意。在舒妃的秀春.宫坐到宫门快下钥时才被送了回来。 这一下午自然不是枯坐,姐妹两说了好些话,舒妃少不得要替妹妹出谋划策。佟若瑶如今不禁挫了白嫣然的锐气,又得了姐姐的指点,心中好不得意。 正巧回院子时碰上了思雅居的丫头,佟若瑶见那丫头手里还捧着东西,便冲含锦使了个眼色。含锦错步拦在那丫头面前问道:“你手里端着什么东西?” 那丫头见是含锦和佟若瑶,缩着身子恨不得钻进土里,诺诺答道:“这是王妃特地吩咐的,叫厨房给我们姨娘补身子的。” 佟若瑶笑道:“这真是巧了,我与姐姐说了半日的话,这会儿倒真有些饿了,这不就来现成的了。” 含锦会意从那丫头手里抢过托盘,那丫头不敢伸手去抢,急道:“佟姨娘,这可使不得,这是王妃吩咐下来的,我们姨娘正等着用呢。” 佟若瑶沉下脸来,冷哼道:“怎么?你们姨娘吃得,我便吃不得了?真是小家子气,再让厨房去做就是了,多大点事。你们姨娘若有胆子便去王妃面前告状,我也是不怕的。” 说罢佟若瑶带着含锦扬长而去,那丫头无奈,只得悻悻回了思雅居。进了里间,关妈妈见她空着手回来不禁一愣,问道:“可是厨房耽搁了还未做好?” 那丫头摇了摇头,只得硬着头皮道:“王妃特地吩咐,厨房不敢不上心,早就备好了。只是奴婢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佟姨娘,含锦不由分说就将东西抢了去。 奴婢说了那是王妃特地吩咐给咱们姨娘的,可佟姨娘全然不当回事,还说即便闹到王妃身边去他也不怕。不然奴婢去让厨房再重做,姨娘稍等片刻。” 丫头说话间觑着秦如画的面色,秦如画掩着帕子咳了两声,低眉顺眼道:“算了,不过是点吃食罢了,这会儿厨房也该熄了燥火歇下了,不必劳烦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那丫头心里叹着秦姨娘性子真好,便退了出去。待人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关妈妈冷笑道:“佟若瑶如今正得意,你不与她争个长短也是好的。左右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蠢女人,不足为惧。” 秦如画拿开帕子,面色讥讽道:“你这便不对了,好歹她也是舒妃的胞妹,皇后娘娘亲点进王府的,总还是有些用处的。” 关妈妈会意,不再多言。 太子府设宴,只说是赏春宴。因着是太子妃头次设宴,也抬面的考量,便给京中挨得着远近关系的各家府上都发了帖子。 长平公主因着顾月瑶的婚事忧心,今年候府的赏春宴都未办,倒让太子借了名头。说是赏春宴,夫人们在楼阁里设宴瞧景,大人们则聚在厅堂里吃酒,实则是为了给马岩践行。 南容求亲之事原本是水到渠成的好事,却因为一副假的《锦绣山河图》拖延至今。马岩心中有鬼,也不敢闹,只日日求见,硬是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皇上。 如今皇上终于透漏了口风,明日早朝便要宣布此事,马岩得了准信便即刻返回南容,南容准备一番后便着迎亲使团前来。 两国联姻非同儿戏,这些日子马岩为了求亲之事不知费了多少唇枪舌剑。因为《锦绣山河图》露了相,原本顺理成章的事情又费了不少功夫,好在终于是幸不辱命。 元和帝因假《锦绣山河图》在洗尘宴上当场便拂袖而去,而后更是对马岩闭门不见。马岩急得团团转,他离开南容前可是对摄政王立下了军令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后来他走投无路,贿赂了元和帝身边的随侍公公,这才有人给指了条明路。马岩去太子府拜会,说通了太子重新引见元和帝,又许了好些好处,这才终于让元和帝松了口。 如今事成,太子又特地设宴相送。马岩心怀感激,又心想事成,自然兴致盎然,与太子和几位朝臣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席间不少人都不胜酒力,马岩借口明日回程不好喝太多,季承煜则是无人敢灌酒,两人倒成了席间最清醒的。 季承煜让许全叫人把各位大人都带下去醒醒酒,桌上便只剩下了他与马岩二人。马岩虽再三推脱,却也还是喝了不少,只是他酒量好,虽喝的满面通红,倒也还不至于醉了。 席间冷清下来,季承煜亲自斟了两杯酒,马岩诚惶诚恐的忙去接,嘴里道:“太子殿下,这可怎么使得!” 季承煜神色郑重,举杯道:“这一杯酒本王敬你,黎容两国联姻,公主是为两国百姓远嫁他乡和亲,是我大黎的有功之臣,亦是你们容国的功臣。 本王是太子,所以促成和亲,但本王也是兄长,所以放心不下。今日本王将皇妹托付给你,望你在南容多加照拂,本王感激不尽。” 马岩惶恐,继而动容,作礼一揖道:“马岩虽非什么正人君子,但必不辜负太子殿下所托。” 后头男人们的酒席散场了,前头女人们的席面才正在劲头上。 太子府设宴,齐思敏自然不会忘了白嫣然。她头一次操办这种场面,一早便让人去请了白嫣然来从旁指导,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是将一切归置妥当。 太子府设宴,又是太子妃头次露面。拿了帖子的夫人们个个卯足了精神,打扮的花枝招展前来赴宴,其中正有与白嫣然不睦的佟三夫人。 以季承煜对佟家的态度,原本佟三夫人是拿不到帖子的。但如今佟文光得季承煜重用,今日季承煜设私宴给马岩践行,请的都是亲近之人,佟文光自然在列。 帖子上并未写明一道邀请佟三夫人,但佟三夫人不远落于人后,硬是要跟来。佟文光不好忤逆母亲,只得无奈带其赴宴。 齐思敏一见佟三夫人边有些头疼,知道她不是个好相与的,特地将其席位设在远处,与白嫣然挨不到一处,但佟三夫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知是有意无意,季承煜并未给左相夫人和于相夫人送贴,今日来的多是与佟家交好的,许氏自然也在其中。 见了许氏,白嫣然这才想起母亲齐氏来。也是近来实在事情太多,尤其是自从佟若瑶和秦如画入府之后,她便没能抽出时间和心神来回家看看。 齐思敏则是忙了一早上忘了,这会儿见了母亲许氏才想起来,与白嫣然小声但:“我让喜乐给姑母送了帖子去,喜乐说见她的是邹妈妈,说是古墓近来身子抱恙,不便前来赴宴。你可知道此事?” 白嫣然闻言心头一沉,摇了摇头。母亲是个好强之人,尤其今次是齐思敏成婚后头次设宴,若非当真病的严重她定然不会推辞。 白嫣然想起上次回家时母亲苍白的面色,心中阵阵发凉。难道母亲自那时起便一直没有好全,竟然拖延至今。 然而纵然此时心急如焚,却也不能离席而去。她转头去找许氏,想去舅母那里问问情况。母亲与舅母最是合得来,说不定知道些情况。 白嫣然心下慌乱,不妨身侧有什么物什撞了上来,接着身上便被溅上了酒水。周遭一阵喧哗,齐思敏忙拉着白嫣然看,好在衣服湿的不算厉害。 那撞了人的丫头是太子府上新招进来的,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本就生怯,加之白嫣然也没留神,这会儿正吓得连声赔罪。 白嫣然此时哪里还有心思计较这些,摆手示意那丫头下去吧。那丫头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此时闻言如蒙大赦,正要起身,却听一旁插进来一个声音。 “太子妃御下不严,下人冲撞了贵客竟也不闻不问,这可不合规矩吧?” 出声的正是佟三夫人,头上还戴着皇后赏赐的点翠如意玉.珠宝簪。她话虽是对着齐思敏说的,眼睛却看着白嫣然。 见白嫣然看过来,她不怀好意的接着道:“犯了错便该罚,莫说是太子府上的丫头,就是安王妃,不也还是要被皇后娘娘罚跪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以牙还牙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更遑论还有舒妃特地让人将消息放出去,不知成了多少人家茶余饭后说笑的谈资。 安王素来落拓不羁,叫明珠郡主倾心苦等多年,最后却落得一场空。倒叫一个名不见经传且家世低微的女子成了安王妃,本就是众矢之的。 这般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原就叫人多几分窥探和臆想,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如今可不正如了她们的意。 只是旁人大多也就隔岸观火,还忌惮着不敢惹火烧身。如佟三夫人这样“勇气可嘉”的,在京中还真不多见。 佟三夫人的话落,齐思敏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自然也听说了前两日白嫣然被皇后在凤仪宫罚跪之事,此事如今在京中正传的沸沸扬扬,却不想佟三夫人竟这般拿人短处给人难堪。 齐思敏勉强笑道:“佟三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个新来的丫头,见到这般场面难免有些慌张,也不算什么大事。既然安王妃都不予计较了,佟三夫人何必还要为难人。” 佟三夫人见白嫣然仍是缄口不语,只当是自己占了上风,哪里还肯饶人,越发得意洋洋道:“太子妃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正因为是新来的丫头才要好好立规矩。免得一个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没规没矩,不知礼数。” 这话中的含沙射影谁人听不出来,当即目光都看向白嫣然,等着瞧她的反应。哪知白嫣然面上波澜不惊,平静的看着佟三夫人问道:“那依佟三夫人之见,这丫头该怎么罚?” 佟三夫人从前在咏秋宴上被白嫣然驳了面子,回去后又被佟老夫人说了几句,一直记恨在心。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扳回一局,顿觉身心舒畅,恩赐似的说道:“念在她是初犯,拖下去打个二十板子也就罢了,连她长长记性,知道什么人不该得罪。” 白嫣然竟也点头附和道:“佟三夫人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便照佟三夫人所说的。” 那失了手的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听着两人议论自己的下场,闻言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却不敢求情。 她知道自己今日怕是要吃好一顿苦头了,生怕还要丢了差事,越发悔恨自己方才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怎的还是这般不争气。 齐思敏闻言有些不忍,但听白嫣然接着道:“太子妃,这便叫人把佟三夫人的丫头拉下去吧。” 佟三夫人一怔,不待她开口,白嫣然便冷冷道:“虽说本王妃有品阶在身,佟三夫人按例见了我也该行礼。但你到底是长辈,一时忘了也不打紧。 但你身边的丫头却也这般不知礼数,没规没矩可不成,叫旁人看去还以为是佟三夫人教出来的,坏了你的名声。” 王妃与朝臣命妇不同,是有品阶在身的,莫说这些朝臣家眷,就是朝臣见了也要按例行礼。但佟三夫人既瞧不上白嫣然,又来势汹汹,一时竟忘了这一茬。 她素来以皇后弟妹自居,每逢宴席必要将皇后赏赐的点翠如意玉.珠宝簪戴上以示恩宠。更觉太子和安王都还要叫自己一声舅母,哪里会在意这些。 然而此时被白嫣然指出来,她却又无从辩驳。若是两人关系亲厚,自然不必拘泥这些虚礼,只尊长幼辈分。然而白嫣然若非要计较礼法,佟三夫人还真是说不出话来。 佟三夫人身边的丫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见自己的主子涨红了脸一言不发,知道自己这是被殃及的池鱼。她自个儿则心虚,疑心安王妃瞧见了方才自己的小动作。 “王妃娘娘饶命,王妃娘娘饶命。是奴婢一时糊涂,竟忘了给王妃请安,还请王妃扰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下次定然再不敢了。” 白嫣然冷眼看着,心下了然。她原本只是猜疑,毕竟方才之事未免太过巧合,那丫头不偏不倚就撞上了自己,佟三夫人更是掐着点过来一顿冷嘲热讽。 如今看着这丫头面上的心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既然佟三夫人非要寻衅滋事,她自然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白嫣然叹道:“唉,不是我不愿饶你一回,只是方才你家主子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定要好好立规矩,叫你们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免得以后再这般不知好歹。” 见佟三夫人被堵的面色由红转青,白嫣然怜悯道:“你家夫人说了,念在初犯,打个二十大板便就罢了。” 佟三夫人的丫头闻言惊的打了个哆嗦,这二十大板下去便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她知道白嫣然这是在同自家夫人较劲,只得转头又哀求的看向佟三夫人。 佟三夫人咬牙切齿,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丫头今日若真挨了打,便是在打她的脸,可若让她跟白嫣然服软求情,她又是万万拉不下这个脸面的。 齐思敏见状忙出来打圆场,扯了扯白嫣然的袖口,说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哪里值得这般兴师动众,别扫了大家的兴。” 虽然众人心中恨不得两个吵起来才好看热闹,但自然不能说出来,闻言便都劝解两句。佟三夫人好面子,知道自己沾不着好,便顺着台阶下了,领着战战兢兢的丫头回了自己的席间。 白嫣然也是心不在焉,本也不欲与她多纠缠。她准备去找舅母许氏打听母亲的病情,奈何许氏这会儿正被一众夫人们众星捧月般的围着,瞧着也抽不空来。 好不容易挨到席散,齐思敏知道白嫣然忧心如焚,也不再留她,叫人准备了补身子的药品一并带去白家。 上了马车,素心便吩咐吴哥去白家。吴哥瞧着王妃的脸色也不敢多话,默默驾车掉头,险险擦着后头的马车。好在那马夫也是个和善的,不在意的冲吴哥摆了摆手。 马车穿过喧嚣的街道,渐渐变得冷清起来。这一片大都是京官们的宅邸,关上门自然不比寻常人家热闹。 眼看着再拐过一个街道就要到白家了,斜侧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马车前面。吴哥大吃一惊,忙勒停马车,好在没撞着人。 只是这般骤停,马儿发出不悦的嘶鸣,马车里头的人也不好过。素心捂着撞疼的脑袋掀了帘子看出来,嘴里问道:“吴哥,这是怎么了?” 吴哥也是惊魂未定,转头答道:“前头堵了个人,我这便下去看看,你们护着王妃可别下来。” 王爷外出出差,王妃原本只是去太子府上赴宴,便也没有特地待侍卫出来。这会儿巷子里冷冷清清,这人又敢这般不要命的拦车,吴哥一时还真有些发怵。 然而吴哥刚跳下车,前头那人便走了过来,吴哥更待呵斥两句壮壮胆,就听那人说道:“马车里头的可是安王妃?” 车里头的白嫣然听出这人的声音,掀了帘子看出来,细细看了片刻才认出来。 “左公子?” 也难怪吴哥下意识便把他当成了歹人,实在是左承安此刻这般衣衫不整、不修边幅的模样着实难以让人联想到世家公子。纵然是换作旁人,也难以将眼前之人与“丹青圣手”左承安想到一处。 左承安见了白嫣然,原本黯然的双眸顿时变得明亮,激动的急步上前,却被吴哥挡在了马车前。 “这位公子,有什么就在这里话好说。” 虽然王妃叫了一声公子,但吴哥却仍是将信将疑,不敢让其靠近王妃。左承安也不在意,急忙开口问道:“王妃,我一直想寻个机会问你,舒月到底去了哪里?为何我这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 起先苏氏的身份被拆穿,左相仍是有意隐瞒,就连对左承安和左锦云也没有透漏口风。 然而后来苏氏骤然在牢狱中暴毙,左夫人的娘家又恰好在大理寺有人,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事情自然是瞒不住了。 左承安自翊文人雅士,谦谦君子。虽是庶出子,却也是左相唯一的独子,素来顺风顺水。 如今一朝丧母,还要让他接受母亲实则是乱臣贼子派来的细作,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然而等丧母之伤过后,他又惊觉已经许久没有舒月的消息。但父亲已经如今同安王翻了脸,左承安心中也有芥蒂,不愿再登门拜访。 虽说皇上并未因此牵连父亲,却也不再如从前那般重用,加之朝局变化,人也越发沉默寡言。 反倒是他的嫡妹左微语就要被皇上指给太子殿下为侧妃,嫡母多年被母亲压着一头,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也越发不加遮掩。 左承安倒还好,到底是家中独子,左夫人也不敢做的太过,但对庶女左锦云便没这么客气了。左承安不好同嫡母冲突,且妇人家的手段又是绵里藏针,叫人挑不出刺来。 这些日子左承安实在是过的一团乱麻,后来实在担心,便派人去守在王府门口,却一直没什么机会,知道后来大生被赶出王府。 大生知道的不多,只说舒月是犯了事被赶了出去。左承安忧心不已,便派人出去寻人,生怕舒月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有个好歹。 然而此事被左夫人知晓,添油加醋捅到了左相那里。左承安被左相训斥了一顿,见左承安仍然冥顽不灵,索性将他关了起来。 但左承安哪里肯就烦,索性又闹起绝食来。左相最后也是没法子,说出舒月也牵扯进细作一案中,如今人被关押在大理寺牢狱之中。 左承安得知后坐立难安,他自然是不肯信的,但思来想去却没有救人的法子。 这时他又想起从前在安王妃对舒月多加照拂,便叫人守着安王府,今日得知白嫣然独自出行便逃家来堵人,想替舒月求情。 第二百二十二章:出手相助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见白嫣然缄口不答,左承安接着道:“在下听到消息,说舒月被牵扯进了细作一案中,如今人在大理寺牢狱之中。敢问王妃,这可是真的?” 听罢左承安的来意,白嫣然默然。舒月当初入狱一则是因为蝶花香,二来她敢对季凌云下药,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但当初谭夫人离京前曾将舒月托付给季凌云,季凌云必定要念及此番。白嫣然索性以此与舒月做了交易,从她口中套出了前世关于如画的消息。 舒月起初的确在大理寺待了一段时日,将所知道的都交代了。但有季凌云做保,舒月很快便被放了出来,如今人已经送到了谭夫人身边。 见到左承安这般执拗模样,白嫣然如实答道:“确有此事,但左公子也不必担心。舒月已经从大理寺出来了,如今已经离开京城,回到家乡亲人身边了。” 左承安怎么也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原以为舒月如今身陷囹圄,自己是她唯一的救星。却不想还来不及英雄救美,美人已然不告而别。 他跌跌撞撞退了几步,矢口否认着:“不、不可能,舒月她怎么可能也是细作?” 左承安自出身起便顺风顺水,虽是妾氏之子,却是家中独子。心高气傲不愿入仕,却享有“丹青圣手”之美名,素来是被众星捧月惯了的。 然而近来入党遭受接连打击,母亲的身份和离世的双重打击叫他日夜寝食难安。 他缅怀身为细作的母亲,便是不忠不义,他若连母亲逝世都无动于衷,便是不仁不孝。他左右为难,几乎发疯。而但如今,却要告知就连他心爱之人也是细作。 左承安上前两步,几乎扒上马车车窗,红着眼睛问道:“她在哪儿?我去找她,我要找她问个明白!” 舒月被送去了谭夫人身边,而谭夫人为了避开廖广天的耳目隐居乡野,怎好轻易告知外人。白嫣然思量片刻,只得说道:“此事不便告知外人,还请左公子见谅。但若舒月想要见你,也无人会拦着她,她既不想见你,你又何必强求。” 左承安闻言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既然已无恙,为何不来找我,难道她还在怪我。怪我言而无信,约定之时未能带她走?” 他又悔又恨,既懊悔自己负了舒月,又恨冤枉了舒月让她黯然离去之人。心头的无奈化作火焰,咬牙瞪着白嫣然道:“我不信,舒月定是被你们威逼胁迫,她怎会是细作!定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你们把她藏在哪儿了?” 说着他便又要冲过来,吴哥见势不对挡在马车前面拦住了左承安。 左承安一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原不是吴哥的对手。但他如今心智已失,满腔怒火倒激出一腔热血来,竟叫吴哥招架不住。 眼看着吴哥节节败退,就要叫左承安扑到马车上来。素心不禁吓得发出一声惊呼,白嫣然的面色也有着苍白。 正在这时后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车停下后掀帘下来一个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宋时阳。 宋时阳显然是看到这里发生了何事才急急赶车过来,马车一停他便下了车过来一道拉住左承安。 哪承想左承安已然发了疯,不管不顾的挣扎不休,两人合力才将人拽着往后拉去。却不妨吴哥脚下踩到石子跌了一跤手里一松便叫左承安挣脱了。 两人原本一左一右牵制着人,吴哥这便骤然松手,宋时阳一时不妨也没抓住人。紧接着左承安就在自身冲劲的惯力下向前扑去,正好一头撞上车辕。 只听“砰”的一声,而后四下里都安静下来了。 变化骤生,方才场面太过混乱,事情发生的太快。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左承安额头一片鲜红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吴哥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开口道:“他、他不会是死了吧?我不是故意放手的。” 宋时阳定下心来,上前探了探鼻息,说道:“并无大碍,应当只是昏了过去。” 说罢他叫来府上的车夫,两人合力将左承安拖到了马车上,吩咐道:“你将人送到左相府上,只说是在途中看到左公子昏倒在路边,便着你将人送了回来,其他的一概不知。” 宋家的车夫点头应下,便驾车离去了。 宋时阳转头见白嫣然吓得面色发白,不禁心疼,安慰道:“嫣然,已经没事了。想来待左公子清醒后想起自己方才的狂态,也不会将事情宣扬出去,放心吧。” 白嫣然点了点头,面色缓和过来,下了马车与宋时阳点头道:“方才多谢表哥,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时阳也参与审查细作一案,自然清楚左承安为何这般失态。好在今日他赶到的及时,否则还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宋时阳心中一阵后怕,嘱咐道:“以后出门记得多带两个侍卫,以防万一。” 白嫣然也是心有余悸,点头应和道:“表哥说的是,今日回家乃是临时起意,哪知会遇上这种事。” 宋时阳见她仍是愁眉不展,不禁问道:“你这般匆忙,可是舅舅家出了什么事?” 白嫣然勉强露出一点笑意,说道:“说来惭愧,母亲病了许久我竟懵然不知。若非今日思敏提起,我还不知多久才会知晓此事,当真是不孝女。” 宋时阳闻言也面露忧色,心下担忧。 不说他和母亲从前蒙受舅舅照拂多年,当初母亲走的急,丧事一并都是舅母操持,这份恩情便不敢轻易忘却。 他道:“千万别这么说,舅母就是怕你担心才不告诉你。既然如此,我也同你一道去看看舅母。” 宋家的马车去送左承安,宋时阳便上了王府的马车一道去了白家。见两人从一辆马车上下来,门房略有些吃惊,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到了昭合院,丫头见是白嫣然回来便直接将人引了进去。正好撞上唐姨娘抱着孩子从里间出来,邹妈妈出来送人,见了白嫣然回来喜不自胜。 唐姨娘也笑道:“二小姐回来了夫人肯定高兴,说不定明日病就全好了。”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宋时阳。因着两人身份有别,也不好太亲热,便只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 唐氏又与白嫣然说了两句,见她心急如焚往屋子里瞟去,便识趣的告辞了。出了昭合院,唐氏问一旁的语心道:“我记得这表少爷从前差点就和二小姐定了亲,如今二小姐已经做了王妃,他却还迟迟未娶,你说这表少爷安的是什么心思?” 语心不敢乱嚼舌根,只道:“那都是从前之事了,如今表少爷还在丁忧,原就是不能婚娶的。” 唐氏瞥了她一眼,又道:“也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风,这两人竟一块来了,也不怕被人瞧见了说闲话。” 语心看出唐氏不高兴,不好再说话。但唐氏显然不欲放过她,一旁的芝容出面解围道:“许是在门口碰巧撞上的也不一定。” 唐氏如今正器重芝容,听她这么说只便也罢了,只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这么巧”。语心悄悄松了口气,冲芝容投去感激的眼神。 白嫣然和宋时阳进去时齐氏正昏昏沉沉的睡着,邹妈妈在旁轻声道:“夫人方才逗弄三小姐心情好些了,这会儿难得能小憩片刻,怕是不一会儿便又该醒了。” 白嫣然看着齐氏憔悴的面色眉头紧蹙,问道:“母亲这样病了多久了?看过大夫了吗?” 邹妈妈叹道:“自从前次小姐来时那次,至今一直未能好全。孙大夫隔三差五便来,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从前身子亏空太多,如今才会发作的这般厉害。 可如今日日各类汤药的补着,却还是整日寝食难安,人都要给拖垮了。但夫人怕小姐惦记,不让人告诉你,只说过两日便好了。” 白嫣然看着母亲鬓角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鼻子一酸,伸手轻轻将乱发捋到耳后,谁知齐氏这便悠悠转醒。 齐氏睡得并不安稳,醒来后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待一见白嫣然便欣喜道:“嫣儿,你怎么回来了?” 白嫣然扶着齐氏坐起来,说道:“知道母亲病了,我和表哥来看看你。” 齐氏这才看见宋时阳,笑叹道:“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麻烦你们跑这一趟。” 白嫣然关切问道:“娘,你今日觉得怎么样?” 齐氏摇了摇头,强颜欢笑道:“娘没什么大事,只是如今人老了,身子难免不中用。倒也没什么痛处,只是食难下咽,夜难安眠,算不得什么大病。” 宋时阳开口道:“舅母这便不对了,食能养精,安寝益气。舅母受此折磨,长此以往,难免精神颓靡,元气大伤,怎能说是小事。” 白嫣然也道:“表哥说得对,长此以往你的身子怎能熬的下去。孙大夫虽是名医,但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既然他看不出来,咱们便换个大夫看看。” 说话间一个丫头端着药碗进来,邹妈妈端过来道:“夫人,该喝药了。” 那药味有些刺鼻,齐氏好似已经习以为常,接过便一口气喝了下去,却也被苦的喝尽了一杯水才作罢。 不知为何,白嫣然看着那空了的药碗却突然心尖一颤。 第二百二十三章:风声鹤唳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不过数日未见,齐氏竟是苍老了许多。不说白嫣然,就连宋时阳都是心中骇然。 齐氏见了女儿回来自然高兴,但宋时阳也在,许多话也不便说,她便要起来张罗晚膳,宋时阳赶忙阻拦。 “舅母身子不适,不必如今麻烦,你还是躺着歇息吧。” 齐氏素来是个要强的性子,且觉得自己不过是小病小痛,并不大碍,不愿躺在床上。宋时阳拦不住,白嫣然也没法子,只得随她去了。 邹妈妈原要跟上去,白嫣然却使了个眼色将人留下了。孙明哲被请去前厅看茶,房中便只剩下几人。 白嫣然让素心和朱玲两个丫头在门口守着,这才同邹氏道:“邹妈妈,如今我时常不在家中,便要你多照拂母亲。我知你是个仔细人,最近可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 邹妈妈显然未能明白她的意思,思忖道:“府里倒也无甚不同寻常之处,如今二少爷是老爷的心头宝,杨姨娘却也懂规矩。三小姐虽说不打眼,夫人却稀罕的很,唐姨娘便日日抱来夫人这里。” 白嫣然见邹妈妈未能会意,索性开门见山道:“邹妈妈,我觉得母亲这病有些蹊跷,怕是没那么简单,你可有什么猜测?” 邹妈妈这下回过神来,神色一凛,细细思量了片刻才缓缓道:“奴婢也觉得夫人这病有些不寻常,但奴婢从前在宫里当过差,谨慎惯了,素日夫人的一饮一食都是经过奴婢的手,万不该有什么差池。 这些日子夫人身子越发不好,就连汤药也是奴婢亲自去盯着的,的确未能发现有什么不对。” 白嫣然自然信得过邹妈妈,否则当初也不会放心将她放在齐氏身边。闻言她松了口气,却未能放下心来。 若非有人暗中做了手脚,那母亲便是身患顽疾,也是让人忧心忡忡。 大约是女儿回来了,齐氏瞧着也有些精神气了,风风火火的张罗了一桌子好菜。白博仁也回来了,正与宋时阳谈笑风生,两人还喝了一杯小酌怡情。 但白嫣然却能看得出来,哥哥眉间的阴郁始终未散尽,想必心中并不痛快。 如今风声已经传遍京城,皇上正式点头和亲之事就在这两日。灵希又被禁足宫中,也不知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用过晚膳白嫣然便该回去了,外头竟不知不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齐氏依依不舍的将人送出门。白嫣然也是百般不放心,再三叮嘱才上了马车。 外头正是日暮西迟,白嫣然却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绕路去了济安堂。 这会儿街上往来行人已经不多了,马车停在济安堂前,正巧看见孙明哲打着伞送了一人出来。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衫子,只看背影便知是个袅娜聘婷的女子,与孙明哲站在一处甚是般配。 然而待那女子转过身来,白嫣然却是心中叹息一声,只因那女子正是钱婉儿。 当初建王府被抄家,一律妻妾都被连累,只有钱婉儿全身而退,如今已经安然回到家中。只是覆水难收,如今她这般身份,怕是与孙明哲也回不到从前了。 两人公乘一把伞走了出来,孙明哲一抬头便瞧见了白嫣然,钱婉儿也看了过来,面上闪过一抹牵强,却也跟着一道走了过来。 “王妃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有要事,叫人通传一声微臣便去王府。” 素心打伞,白嫣然也下了马车,目光看过二人后道:“我方才从娘家回来,本想问一问母亲的病情。既然如今小孙大夫还有事,那便算了,明日再问也是一样的。” 孙明哲一愣,继而有些不自在的说道:“雨天路滑,我便让人送表妹回去,原也只是将人送到马车上,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白嫣然这才看到一旁便停着孙家的马车,转头就见钱婉儿咬着下唇,面上浮现失望之色,方才的笑意也烟消云散。 与钱婉儿作别后白嫣然便进了济安堂,里头的活计认得白嫣然,忙让座奉茶,又等了片刻孙明哲果真回来了。 孙明哲收了伞坐在一旁,开口道:“这段时日太医院忙碌,白家那便都是祖父过去问诊,微臣的确疏忽了。祖父同微臣提起白夫人的病情,微臣相信祖父的医术比微臣只高不低,应当不会出什么纰漏。” 白嫣然神色沉静,目光却多了几分冷意。 “若是寻常病症,我自然相信孙大夫。但若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只怕孙大夫并未想到太多,有所疏忽也是在所难免。” 孙明哲如今在宫中当差,心思也活络了许多,一下便听出了白嫣然的话外之音,正色道:“王妃此言,可是已经有所怀疑了?” 白嫣然苦笑一声,轻轻摇头道:“王府里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不瞒你说,如今我已是有些风声鹤唳了。或许只是我多心,但还请小孙大夫多多上心,万勿大意了。” 孙明哲道:“王妃放心,微臣明白了。明日我便去白府走一趟定会细细查看。” 交代完正事,白嫣然顿了顿又道:“如今钱姑娘已经恢复自由身,小孙大夫也仍未娶,不知是不是喜事将近,我是定要去讨一杯喜酒的。” 孙明哲不妨她提及此事,闻言涨红了脸,却还是正色道:“王妃多虑了,表妹如今能侍奉在姨母身侧是好事,但微臣至今未取并非如此心思,只是还未遇到合适之人罢了。 但将来微臣成亲,自然免不了要叨扰王妃,到时还请王妃一定赏光。” 白嫣然心下明了,便也不再多言。 回了王府,天色已然彻底黯淡下来。白嫣然回了玲珑小筑,小八欲言又止,但她心中还牵挂着齐氏的身子并未看出来。 大约是身旁没有熟悉的人,即便已经是春末时节,白嫣然却觉得床榻冰冷,翻来覆去许久才终于睡去。 心事重重,梦魇不断。大约是白日里见了齐氏憔悴的面色,白嫣然梦中又忆起了前世。前世的齐氏失去了一双儿女,本就深受打击。还被赵姨娘下了药,渐渐成了失心疯。 那时的白嫣然已经化作了一只猫,虽然看到知道一切,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悲剧。那种深深的无奈和懊悔至今都烙印在她心中,以至于白嫣然是哭着从梦中醒来的。 外头天光微亮,时辰还早,白嫣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的躺了一会儿,又想到了季凌云。 其实此次太子殿下突然将季凌云派去京出差,白嫣然能够猜出其中缘由来。如今没有了季司宏,太子之位稳如泰山,根本没什么重要政务需要将王爷派出去出差。 无非是皇上就要点头答应和亲之事,太子殿下担心王爷知道后会闹出什么事来,所以才将他提前支了出去。待来日王爷回来,一切已成定局,无力回天。 众多纷乱思绪在脑海中转着,反正睡不着,白嫣然随性坐起了身。她方才起身,门口守夜的丫头便轻轻推门进来了,正是小八。 小八见白嫣然果真醒啦,便上前替她披上衣服,说道:“奴婢方才就听着里面有响动了,不想王妃当真已经醒了。” 见白嫣然神色间有些疲惫,她觑着白嫣然小心翼翼道:“其实王妃不必如此介怀,佟姨娘到底不过是个妾氏,且根本不得王爷的宠爱,左右都越不过你去。” 白嫣然听她说的奇怪,问道:“小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佟姨娘又闹出了什么事?” 小八这才发觉王妃原本根本不知道此事,想要捂住嘴已经完了,见王菲看着自己,只得老实交代。 “王妃有所不知,晚膳时候宫里突然来了谢公公,来传皇后娘娘的旨意,说三日后的百花宴让你将两位姨娘也一并带去。” 说到后来小八的声音越来越小,实在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百花宴乃是重要的出席场合,不止皇室中人,京中各位夫人小姐都会抢着去,甚是热闹。这种场合皇后却让王妃把两位姨娘也一并带去,不知旁人会作何感想。 谁知白嫣然穿衣的动作只顿了一顿,便神色如常道:“此事我知道了,既然要参加宫宴,便让人给两位姨娘置办两身新的衣裳首饰,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小八越发低下了头,诺诺道:“这倒不必了,其实谢公公来时还带来了皇后娘娘的赏赐,给两位姨娘都赏赐了衣裳首饰。尤其是佟姨娘,那首饰奴婢瞧着……” 见小八神色为难,白嫣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小八却突然跪了下来,红了眼眶道:“奴婢知道王妃这是受委屈了,都是奴婢的错。王妃是为了护着奴婢才与舒妃娘娘起了争执,惹得皇后娘娘生气,奴婢实在是心中愧疚。” 白嫣然将人扶起来,无奈笑道:“你这傻丫头,亏我还以为你素日最是机灵,怎么也这般死心眼。舒妃是佟姨娘的胞姐,佟姨娘又是个心气高的,哪里是能屈于人下的。 即便那日没有发生冲突,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你也是受了我的牵连,才叫舒妃看在了眼里要拿你出气。你虽有些沉不住气,却是一心为主,我怎会怪你。” 说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沉不住气,才会总叫白悦妤得逞,惹得父亲总觉得是自己太过娇蛮。 做猫儿的三年让她看到了很多,更学会了沉得住气,学会了徐徐图之。 她道:“这一点你便要好生同阿阮多学学了,阿权性子再沉稳不过,所以我才让她看着你,也是希望你们俩个能扬长避短。” 白嫣然说的语重心长,小八却是面色有异,只低头胡乱的应下了。 与此同时,佟若瑶昨夜睡了个好觉,也一早便起来了。含锦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佟若瑶眼前一亮,欣喜道:“好啊,终于叫我抓住她的把柄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心神不宁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一早起,白嫣然便心神不宁,心里记挂着齐氏的病情。早起穿衣时看到柜子里季凌云的衣裳,她轻叹一声,心头涌上几分愁绪。 季凌云外出不过两日,白嫣然却觉得诸般不习惯。夜里枕边没了伸手就能触碰之人,她总是谁的不太踏实,大约是从前柳杏儿夜间行刺留下了心病。 用膳时只有自己一人,下棋时只有自己一人,没人在她心神不宁时让她安心,更没人会在她心慌意乱时揽进怀中安慰。 明明这些年来都是自己这么过来的,尤其是重生之后她心怀秘密,万般诸事都只能靠自己。可成婚不过短短不足一年,竟也变得这般脆弱起来。 心浮气躁,外头春光正好,她索性去院子里赏花。前头花圃中的花来的正好,一旁还有几株木芙蓉花树,是前些日子季凌云特地让人从娘娘庙后山移来的。 看到这花,白嫣然便不由想起当日情景,唇边不自觉溢出一丝笑意。她方才直起身,不妨身旁有人低头撞了上来,倒是不重,却让人吓了一跳。 阿阮这才回过神来,抬头见是王妃当即变了神色,面色煞白的惶恐道:“奴婢、奴婢无意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白嫣然见是阿阮,心中微微诧异,却也没说什么,只道让她小心点。 她身边的四个丫头各有分工,素心是她的陪嫁丫头,只管贴.身侍奉在侧,旁的活计一概不论。 朱玲也是随侍丫头,虽不比素心贴心,却也得重用。尤其是自从朱永走了之后,府里头的大小事情白嫣然都交由她去督办,俨然已有管家的样子。 余下的小八和阿阮则负责打点院子里的零碎琐事,显然是玲珑小筑风主事。小八心思灵巧,阿阮沉稳谨慎,两人又素来关系亲近,正好一道扶持。 方才若是院子里其他的小丫头这般冒失,白嫣然也不会留心,可偏偏是素来最小心的阿阮竟能出这般岔子,不由她不放在心上。 素日院子里虽是小八和阿阮两个丫头在管,但阿阮素来就是沉默寡言又在人前有些怯弱的性子,所以小八见得更多,阿阮则常常被忽视。 但即便如此,方才一见白嫣然也能看出阿阮消瘦了许多,脸色更是憔悴的好似害了病。 但白嫣然分明记得,前段日子年后素心还提起阿阮的父亲病好了许多。阿阮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她进府时原也不是签的死契,家中父母还有意让她回家说亲。 这应当是喜事一桩,怎的阿阮瞧着却似是反倒一脸愁云惨雾。 素心知道白嫣然的心事,见她有些愣怔,递了茶杯过来安慰道:“小姐也不必太着急,小孙大夫医术高超,若有什么端倪定然能够瞧出来。” 白嫣然担忧的正是这个,眼下京中明面上瞧着一片平静,实则暗潮涌动。随着季司宏的消失并未将一切都湮灭,反而揭开了掩藏更深的阴谋。 想到缪雨和天香阁,白嫣然便一阵心慌意乱。廖广天的人连蓝老太师府上和左相宠妾都在买通,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她宁愿是自己猜错了,也不愿事情当真如自己所想。 白嫣然面前笑了笑,转了话头问道:“方才我见阿阮的脸色很不好看,可是生病了?” 素心闻言朝窗子外头望了望,这才凑近说道:“小姐有所不知,听说阿阮的父亲近来病情突然加重,大约已经回天乏力,所以阿阮近来总是心神不宁。小八说她夜里总偷偷在被窝里哭,所以才这般憔悴。” 白嫣然蹙眉,心中却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人有生老病死,非人力可抗衡。据说阿阮的父亲已经病了多年,实在家中拮据,这才让女儿到王府卖身为奴。 读书人自有清高,若非当真到了山重水尽之地,又怎会让女儿为人奴仆。听说阿阮还有一个幼弟,却连学堂都上不起,家中窘境可以想见。 白嫣然说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竟也不与我提,你让朱玲支点银子算是我的心意。叫阿阮回家先去侍奉父亲,先不必急着回来做事,等她父亲的病情好些了再说。” 素心应下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时却一道领着孙明哲回来了。今日孙明哲轮休,一早便去了白家替齐氏看诊,出了白家便直奔王府来了。 白嫣然心头一跳,问道:“如何?” 孙明哲神色平静,答道:“微臣细细替夫人看过了,夫人虽然近来身子羸弱,却也并非中毒之症。 只是大约从前亏空了身子,伤了根基,如今上了年纪,又有风寒诱发病根,便有些来势汹汹。倒也不算什么打紧,只是以后要好生静养着。” 见白嫣然松了口气,孙明哲也露了笑容道:“老爷知道是王妃特地让微臣去看诊,也知道你放心不下,听到微臣劝解后当即便说让夫人以后要少操心府中琐碎事宜。如此一来,想必夫人得了静养也能好的快些。” 白嫣然并未去寻宫里其他太医,特地找了孙明哲,便是因为他清楚王府之前之事,也清楚那药的厉害。如今既然得知不是浮生醉,白嫣然便放下心来。 既然想到后日的百花宴,正巧孙明哲也在,白嫣然便领了他去思雅居,替秦如画也瞧一瞧。 秦如画仍是身量纤纤,面色瞧着却好多了,待孙明哲看诊后也道无恙。 白嫣然坐在桌前,目光一转便看到了梳妆台上的首饰,想到了昨日小八所言,却觉得有些不对。她起身过去看了,果然发现少了东西。 皇后娘娘既然特地赏赐宫宴的抬面,若无意外便还是一整套,但这梳妆台上却少了镯子和耳坠,看着实在惹眼。 见白嫣然走到梳妆台前细看,关妈妈便走了过去,不等白嫣然开口问便说道:“这便是前日皇后娘娘赏赐的首饰,原是为我们小姐参加百花宴的头面。但来时谢公公先去了惜蓉院,便一并将东西都放在了惜蓉院里。 等老奴过去拿时,一整套的妆面便只剩下了这些。佟姨娘根本不管,底下的丫头一口咬死便只有这些赏赐,我家小姐只能忍气吞声。” 莫说秦如画原就没有多少家底,能不能拼凑出一套合宜的头面不说。皇后娘娘分明赏赐了一整套,到时候见到秦如画却没全部戴上,难免心里头不痛快。 一旁的秦如画似是这才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看了看白嫣然,略有些局促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想来是谢公公忘了带来也说不一定,不必为了这点小事让王妃为难。” 关妈妈却撇嘴道:“这怎么可能,这可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若是谢公公这般粗心大意,那也不便在皇后身边当差了。 秦如画冲关妈妈摇头示意,关妈妈却越发不忿道:“小姐你便这般让着她们,她们只当你好欺负越发肆无忌惮。你可知道今早我去厨房拿膳食时看到什么? 含锦腕间带着一个新打的镯子,那哪里是她这样的身份能戴的起的。分明是与皇后娘娘赏赐给你的这套头面一套的。 佟姨娘缕缕针对奚落你也就罢了,可含锦不过是个丫头,竟也这般没规没矩。竟将皇后娘娘哥哥你的赏赐占为己有,奴婢都替你憋屈。” 白嫣然闻言也不禁蹙眉,含锦此事的确做的太过了。 佟若瑶觑着白嫣然的面色,低声呵斥关妈妈道:“妈妈,你别再说了。都是没影子的事,佟姨娘一贯又不是好相与的性子,你这是叫王妃左右为难。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去宫宴就是了,反正以我这般身份本就不该去的。” 白嫣然眯了眯眼,看着秦如画心中冷笑。秦如画此言听着是为自己着想,暗中却是添了一把火,将自己逼到了佟若瑶的对立面。 她若是当做若无其事,显然就是怕了佟若瑶,反倒是真正的进退维谷。 见白嫣然不说话,关妈妈又道:“小姐你就是这样的性子,才叫惜蓉院的越来越气盛。原先还只是抢抢你的吃食,如今就见每月府里给的东西都要抢,他挑剩下的你才能要,简直是欺人太甚。” 听到此处,白嫣然终于开口道:“哦。竟有此事?” 关妈妈见白嫣然终于开口,转头转过头来说道:“王妃可要替我家小姐做主,我家小姐人微言轻,也不愿让王妃与佟姨娘起冲突,许多事便一直憋在心里。可如今眼见她们越来越过分,老奴实在是忍不住了。 先前王妃特地嘱咐给我们小姐滋补身子的补品,自从被佟姨娘知道后含锦便日日去厨房守着,东西好了便拿去惜蓉院,除非佟姨娘没胃口不想用才送到我们这里来!” 白嫣然垂眸道:“这倒是本王妃考虑不周了,如今佟妹妹也还病着,的确是该给她也准备着。你放心,以后我吩咐厨房准备两份,你们都有份。” 见白嫣然有心做和事佬,关妈妈急道:“不仅如此,不光是这补品,府里头但凡有什么用度拨下来,也定然是佟姨娘先挑挑拣拣。若是喜欢就都拿去,不想要才留给我家小姐。 王妃,也不仅是一口吃食一件首饰的问题。佟姨娘仗势欺人,连王妃你都不放在眼里,我家小姐更是只能任由她欺辱。 虽然我家小姐无依无靠,但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小姐,老爷夫人若是知道小姐如今这般被人欺辱,怕是九泉之下都不能合眼。王妃,你定要替我家小姐做主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善解人意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坐在桌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面上神色难辨喜怒。 一旁的秦如画还在悄悄拭泪,关妈妈梗着脖子跪在地上,大有长跪不起的意思,好一个一心为主的忠仆。见白嫣然放下茶水,她又开口叫道:“王妃。” 白嫣然闻言却是沉沉叹了口气,却不看关妈妈,只对秦如画道:“秦妹妹有自己的苦衷和身不由己,本王妃又何尝不是。我早便知道佟姨娘不是个好相与的,却还要说和王爷将她迎进门,我又何尝委曲求全。 但你也都看到了,刚进府那日她便想着法子为难我,如今更是仗着舒妃和皇后撑腰越发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是当真与秦妹妹投缘,便和你说些真心话。” 说着白嫣然也拿着手帕低头去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她不比秦如画泪水说来就来,但样子还是要做的。 “我嫁进王府快一年了,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莫说皇后娘娘着急,就连我娘家母亲也时时挂心,特地让人送来汤药,可就是怀不上也没法子。 若非如此,我也不必如此忍气吞声。如今莫说佟姨娘受了欺负,即便是她骑到我头上来我也只能忍着,否则又能怎么样呢? 我原就家世低微,是走了大运才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王爷是待我好,可我若一直无所出,怕是这好也长久不了。秦妹妹,我心里也苦啊。” 秦如画的动作一顿,与关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关妈妈只得住了口。王妃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她再执意跪下去,反倒有胁迫之嫌。 秦如画收了帕子,反要去安慰白嫣然。 “王妃何至于如此,到底王爷是向着你的,佟姨娘即便再蛮横也总要顾及王爷。” 白嫣然顿时放下帕子,眼中哪有半分泪意,她拍拍秦如画的手道:“本王妃知道秦妹妹善解人意,只是要委屈你了。” 秦如画识时务道:“王妃的苦衷妾身明白,这才一直不愿告诉王妃让你为难。今日是关妈妈鲁莽了,她也是为了妾身打抱不平,还请王妃见谅。” 白嫣然自然不会计较,让素心去扶了关妈妈起来,好言好语道:“关妈妈一心为主忠心可鉴,该赏才是。瞧你这衣裳袖口都快磨破了,素心,待会儿你便去库房挑两匹好料子,让人给关妈妈做两身衣裳。” 关妈妈忙谢恩,此事暂且便算是揭过了。 一旁候着的孙明哲一直低头不语,这会儿才上前来替秦如画诊脉。片刻后便收了手,同白嫣然道:“王妃放心,这位夫人虽先前着了些风寒,但如今已然并无大碍了。只是身子有些亏虚,是该好好补补。” 白嫣然点头,同秦如画道:“秦妹妹放心,以后我让厨房准备两份补品,咱们王府这样的家底,总不会再叫你受这样的委屈。” 秦如画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白嫣然又道:“至于头面之事你也不必着急,我再赏你两件便是,自然不会让你在百花宴上为难。你且好好养着身子,等着后日去参加宫宴便是。” 秦如画忸怩道:“其实以妾身这般身份,哪里能去那般宫宴上,去了也是让人笑话,还是算了。” 素心虽然一直对秦姨娘很是有好感,但也因此次要去参加宫宴之时有些芥蒂。如今听了她这番话倒是释怀不少,心中却也嘀咕要被人笑话怕是我家小姐。 既是皇后点了名的,白嫣然自然不能让她不去,否则还不知又会被添油加醋臆测成什么样。她安抚道:“妹妹何必自轻自贱,百花宴本就是皇后娘娘恩泽百官家眷的善举,哪里还有身份之别。既然皇后特地传了旨让你随同,便是对你的看重,你且安心受着便是。” 等白嫣然一走,关妈妈便撇嘴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只会这些个不入流的手段。这样的出身还一直怀不上,我看她这王妃的位置可坐不久。” 秦如画却嘲讽道:“就是这样的手段不也四两拨千斤让你没法子闹了吗?” 关妈妈横她一眼,也冷嘲热讽道:“小姐你倒是素来好手段,如今不也没法子只能任由那佟若瑶欺负吗。” 秦如画嗤笑道:“我与她争什么长短,就她也配?” 送走孙明哲,白嫣然回了玲珑小筑,就见连岳正站在门口同朱玲搭话。素心远远瞧见了,同白嫣然打趣道:“我看连副统领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朱玲心里可早就有人了。” 白嫣然自然也能看出来,却说道:“姑娘家的,整日里说什么呢。我看是该把你嫁出去了,等王爷回来就操办起来。” 素心反倒被闹了个大红脸,却也没有同以往那样矢口拒绝,想来也是古方催得紧了。 等走近了,连岳也看到了人,走近几步道:“属下见过王妃,王爷让人送信回来了,还请王妃过目。” 白嫣然心中一喜,唇边不自觉露了笑意,接过信矜持的并未直接拆开,捏在手里等进了屋便让人都下去,素心和朱玲抿唇揶揄笑着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她才拆开信看了起来,信上的头一行字便叫她红了脸。 爱妻嫣儿,见字如面。 白嫣然的指尖在那一行字上摩挲,仿佛是在感受那人留下的气息。之后的信便正经起来了,说了自己如今在何处忙公务,说了些当地见闻。 而后话锋一转,又不正经起来,说起自己因思念成疾日日食不下咽。夜夜孤枕难眠,寝食难安为伊消得人憔悴,等回去后定要好生补回来。 白嫣然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面红耳赤,庆幸自己早有先见之明叫几个丫头都出去了。 一边恼他平日私下里口无遮拦便也罢了,怎的在信上也这般乱写。却又一边忍不住将这薄薄两页纸又看了一遍,心中连日莫名的焦躁去了大半。 白嫣然想了想,也写了一份回信,说了些府里近日琐事,也将后日的百花宴说了,却并未提及皇后娘娘传旨将两个姨娘带去之事,最后嘱咐他小心身子。 信到末尾,白嫣然犹豫再三。想到季凌云或许也在盼着自己的回信,不忍叫他失望,终是红着脸在最后添了一句“吾心如卿,盼归。” 连岳早有所料等在院子里,拿了白嫣然的信后便直接去了驿站叫人送信,知道王爷定然等着,可片刻不敢耽误。 白嫣然见门口只剩朱玲一人,随口问道:“素心呢?” 朱玲掩唇笑道:“古方统领也带了封信来,这会儿她不知藏在哪里看呢。” 白嫣然也莞尔,却又想起一事,语气闲聊般问道:“我见方才你同连岳说话,可是平日里素有交集?” 朱玲很快反应过来白嫣然的意思,答道:“也不算熟稔,不过一个府里做事,偶尔碰上能说两句话罢了。” 白嫣然会意,索性直接道:“连岳是个不错的人,我瞧着他对你是上了心,你心里头是个什么意思?” 朱玲也爽快答道:“奴婢多谢王妃关怀,只是奴婢对他并无其他心思。只是如今他未挑明,奴婢也不好明说,想必时日长了他便明白了。” 这种事情也不好强求,白嫣然只得作罢。只是许全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心腹,将来太子登基也会是天子近臣,身份水涨船高。 莫说朱玲与佟家的干系,便只是她身边的丫头也是远远不及的,怕是将来要难过。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虽是好心,却也不能干涉太多。 佟若瑶那边得意了,倒是也安分了些日子。秦如画那边也敲打过了,王府里风平浪静到了百花宴那日。 众人都是早起,个个精神抖擞。素心和朱玲使出了浑身解数,金钗玉簪不要钱似的往白嫣然头上戴,险些让她头重脚轻走不稳路。 白嫣然自己动手将多余的头饰拿下来,无奈道:“素心不懂事也就罢了,朱玲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我是去参加宫宴,又不是去卖首饰的。” 朱玲自知理亏,也不说话,素心道:“听说皇后娘娘赏赐给佟姨娘的那套头面可不得了,小姐你才是安王妃,可不能让她一个妾氏比了下去,让人看了笑话。” 白嫣然知道两个丫头的心思,只得道:“自视过高才是叫人笑话,首饰再华贵也不过是件首饰罢了,身份是摆在那里的。” 两个丫头这才作罢,规规矩矩的替她收拾起来。 等白嫣然收拾妥当,就见秦如画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她身上的头面一半是皇后赏赐的,一半是白嫣然叫人送过去,倒是也算合宜。 见只有秦如画一人,白嫣然原还以为还要再等等佟若瑶。 却听小八说佟若瑶方才让人传了话来,说是舒妃思念妹妹,想早些将人接过去说话,便一早派了马车来候着,这会儿已经走了。 如此不合规矩,实在是僭越了。秦如画觑着白嫣然的面色,却见她神色无奈,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吧,马车里也能宽敞些。” 关妈妈心中对白嫣然颇有些不以为然,却也没有表露出来,扶着秦如画上了马车,一行人往皇宫而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矫揉造作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马车转过街角,前后陆续响起马蹄声,不用掀帘往外看,白嫣然也知道外头定然都是各家夫人小姐们的马车。 百花宴乃是往年旧例,原是太后曾为皇子选亲,恰逢春日里百花齐放,御花园难得奇花异草,便借故赏花让各家夫人将家中适婚之龄的小姐带进宫来瞧一瞧。 太后是个爱热闹的,尤其是先皇驾崩之后,久居深宫,又无子女承.欢膝下难免寂寞。元和帝为表孝心,便让皇后每年将这百花宴操办起来,让太后热闹热闹。 太后去后此宴却也未罢,只是皇后未免年年草办破张浪费,改为三年一次,却是热闹不减。到了如今,百花宴对京中官眷们来说已然示为一种身份象征。 虽按例来说是相邀百官家眷,但京官多如牛毛总要挑挑拣拣,这时候家中老爷在朝中的地位和威望便是至关重要的作用。 相对而言,对官家夫人和小姐们来说这百花宴也是显示其人脉之处。能够多结交些达官显贵家眷,对自家老爷也是大有助益。 是而今日到场之人个个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也是因为如此,京中有名的首饰和衣裳铺子近来都挂牌不接单了,实在是手里头已经攒了太多活计,都是紧着百花宴前要的。 光是花容阁前月收到的定金便是笔不小的数目,白嫣然心中思量着该给伙计们些打赏慰劳慰劳。 她心中想着这些琐事,对周遭窃窃私语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旁的素心和朱玲却没有这般的境界,面色都不大好看。 莫说百花宴这等盛宴,便是寻常宫宴也断没有让家中妾氏来的规矩。前两日便传出了些风声,众人还将信将疑,如今见了秦如画便是不信也得信了。 如此一来,众人看向白嫣然的目光便微妙多了。怜悯者有之,嘲笑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更多。但即便私下里将白嫣然贬的一文不值,明面上却还要规规矩矩行礼。 白嫣然神色自若的一一受着,得体的将人都打发了,这才领着秦如画寻了一处清静处。 一旁便是郁郁花丛,几棵花树遮掩,前头的人并未察觉到后面来了人,还在自顾自的嘴碎道:“真的,我婶子的弟媳的表舅家的女儿就在琉璃宫当差,亲口同我婶子的弟媳说的,千真外确!” 有人似真似假的叹道:“这可真是想不开,好好的金枝玉叶却要当什么尼姑?” 另一人道:“这怎么能是想不开,这分明是想开了。与其远嫁他乡和亲,从此孤苦伶仃前途难料,还不如当个尼姑清净自在。” 起先说话那人又道:“说的也是。不过我听说这南容的摄政王可生的一副好皮囊,且风度翩翩颇懂得怜香惜玉,又在南容位高权重,公主倒也不必现在就急着出家。” “真这么好,反正公主不愿意,那你去嫁啊!” “我又不是公主,哪有这么好命。” 三人说笑着从前头绕过来,大约也想进亭子里来坐会儿,正好同亭中的白嫣然打了个照面,齐齐变了脸色,显然是认出了白嫣然的身份。 白嫣然还未开口,秦如画便已然慌忙起身,六神无主的立在白嫣然身旁,反倒一副心虚模样,叫那三人想装作若无其事都不能。 其中一人反应极快,正是先前从婶子的弟媳的表舅家的女儿口中得知“实情”的女子,她立即上前两步,故作不知问道:“这位妹妹好生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 她大约是以为白嫣然要责难她们乱嚼舌根,竟是准备先发制人,故意言明秦如画的身份,踩着痛处叫白嫣然没脸开口。 秦如画将头低的越发低了,怯怯不敢答话,只一个劲的看着白嫣然。 白嫣然原本不欲同她们计较,反正如今这流言四起反倒如了她的意。可偏偏这人自己撞了上来,那便不能怪她了。 她轻飘飘的抬眼看去,身形未动,只道:“问人之前,不是该先自报家门吗?” 那女人闻言微微颔首,答道:“我乃阙家三小姐,王妃可认得?” 她这话说的颇为自傲,仿佛笃定白嫣然接下来便该答道:“啊。原来是……” 却听白嫣然摇头道:“不认得。” 她这是真话,但真话才更伤人,那阙三小姐当即便阴沉下来脸闭口不言了。倒是她一旁的妇人打圆场,补充道:“阙家正是顾候的岳家,阙三小姐便是侯爷夫人的胞妹。” 白嫣然心下了然,看来这位阙三小姐的夫郎官职并不高,大约是借了姐姐姐夫的光才能来参加百花宴。所以如今惹了事,搬出的也是姐姐的名头,反而以未出阁时身份示人。 白嫣然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白嫣然并未赶尽杀绝,然而这一句“失敬失敬”也让那阙三小姐涨红了脸,咬着牙根再说不出话来。 最难堪的是,这句话说完白嫣然便再缄口不语,只自顾自瞧着一旁风景,浑然对眼前三人视而不见。 那阙三小姐又羞又恼,她身旁两人却是察觉到白嫣然并未打算追究她们,匆匆行了礼扯着阙三小姐走了。 见那三人走了,白嫣然这才将流连花丛的目光收回来,却也不叫身旁的秦如画坐下,似是全然并未察觉到其中不妥。 却听那几人脚步声还未行远,便又撞见了什么齐齐行礼。不待白嫣然猜测,长平公主便从拱门后走了进来,白嫣然起身迎了上去。 见了礼,白嫣然笑道:“公主如今气色瞧着好多了,今年侯爷府上未能办一场赏春宴,不知让多少人惋叹。公主可要保重好身子。” 长平公主每年那一场场大宴小宴都是兴趣所致,如今白嫣然这般说自然让她心花怒放,拉着白嫣然的手亲昵道:“你这孩子就是嘴甜。” 两人正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却是秦如画似是终于站不住险些昏了过去,这才惹得关妈妈惊呼出声。 不等人开口询问,关妈妈便抬头看着白嫣然说道:“还请王妃行行好,我家小姐素来体弱,禁不住真的久战,还请王妃息怒,莫要迁怒我家小姐。” 一旁的素心听得目瞪口呆,虽也不解小姐为何不让秦姨娘坐下,但秦姨娘也不过站了片刻功夫而已,怎的如今从关妈妈嘴里说出来似是受了莫大的折磨一般。 白嫣然闻言却是神色不变,似是早有所料,对秦如画关切问道:“秦妹妹身子可有大碍?算了,我还是让人去请太医来吧,免得一会儿宴上出什么岔子。” 秦如画原只是想让长平公主以为自己受了白嫣然苛待,并不想将事情闹大,不料白嫣然反应的这么快,太医来了瞧出端倪反倒是她骑虎难下。 秦如画挤出笑意来道:“不必如此麻烦,妾身素来身子不好,是关妈妈大惊小怪惊扰了姐姐,妾身给王妃和公主赔不是了。” 她面色苍白,身形羸弱,面上还要强颜欢笑,瞧着倒当真是受了什么委屈却还要隐忍的模样。 岂料长平公主原就是个英姿飒爽的性子,平素最是讨厌这些个矫揉造作的女人,闻言柳眉一竖,冷声道:“既然知道下人不懂事,就该好生教训才是,免得哪日冲撞了贵人丢了性命。” 长平公主说的毫不客气,又自有一股迫人的威势,吓得关妈妈面色一白,秦如画也不该再吱声了。长平公主神色不屑,这才拉着白嫣然走出几步去说话。 见四下里无人,长平公主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皇嫂真是不像话,往凌云府里塞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就算了,还将这些女人带进宫来,哪有妾氏来这等宫宴的道理,我看皇后是糊涂了。” 见白嫣然垂眸不语,长平公主拍着她的手道:“嫣然,委屈你了。我瞧着方才那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其实我方才就来了,正好瞧见阙家那女儿撒泼。 我原还想着你若是对付不了我再出去也不迟,可你是个聪明的,轻飘飘就将她打发了,但你府中妾氏的那点小心思我可全部看在眼里了。” 长平公主当初是为笼络人心低嫁候府,却是难得与侯爷情投意合,府中只有夫妻二人清清静静,自然瞧着这些糟心事头疼。 她语重心长道:“往后你自己可要当心点,都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那可怜的妹妹不就是吃了这个亏,让一个外室欺负的丢了性命的。” 她说的自然就是顾月瑶的母亲宁安公主,倒是对其中内幕毫不避讳。长平公主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白嫣然知道好歹,点头道:“公主说的是,嫣然知道其中的厉害,自会更加小心的。” 长平公主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前次多亏了你从中周旋,如今月瑶已经想通了,于她于你而言都是好事,我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白嫣然摇头笑道:“明珠郡主是个通透人,否则谁去说都是没有用的。我从前与明珠郡主也算有过两面之缘,其实倒很是羡慕郡主洒脱的性子,与公主还真有几分相似。” 长平公主也得意笑道:“这倒是,大约是自小在我身边的时日长,月瑶的性子的确有三分像我。”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着不远一阵说笑声,还当是皇后娘娘来了,便转了出去。谁知却瞧见来人是舒妃,身旁还带着个人,正是佟若瑶。 一见佟若瑶模样,长平公主便是眉头紧蹙。 第二百二十七章:虚张声势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亲眼看到今日的佟若瑶,白嫣然这才明白她为何要避开自己提早出门,恐怕不单是给自己脸子看。 怪不得那日小八说起皇后给佟若瑶的赏赐时吞吞吐吐,突然又自责起自己来。 实在是皇后赏赐的这套头面的仪制已然越过了一个妾氏的品阶,几乎与王妃无异,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而此时佟若瑶便是这般盛装出席,被舒妃带在身边同一众官家夫人们寒暄。 舒妃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且如今正得宠,又素来与皇后亲近,已是人尽皆知之事。胞妹佟若瑶是安王侍妾,如今又这般招摇,自然让人多想。 听说是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头面,再一想到皇后特许她来参加百花宴,众人自然心中雪亮,即便是冲着皇后和舒妃的面子也免不了要奉承几句。 佟若瑶趾高气昂,架子端的倒比舒妃还大,对一些家世不显的夫人都是爱搭不理。她这副模样暗中得罪了不少人,众人更是不屑她的妾氏身份。 能赴宴的都是正室夫人和家中嫡女,夫人们自然看不起佟若瑶的身份,小姐们也不齿她这般行径,纷纷走远些不想与她搭话。 长平公主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要上前说道几句,却被白嫣然拦住了。 “公主不必动怒,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今日是母后设宴,公主若是搅了这宴为难母后面上难看,还是算了吧。” 白嫣然这话说的别有深意,皇后设宴,舒妃和佟若瑶却敢这般明目张胆,显然是得了皇后授意。长平公主虽不把舒妃放在眼里,却也不好得罪皇后。 长平公主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也冷静下来,终是叹了口气,说了句“委屈你了”。不远处有侍女来寻,长平公主只得走了。 白嫣然的目光从佟若瑶的头面上移开,看到了她身旁的含锦和芝兰。 两人今日收拾的也颇为气派,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裙,一看便知不是府里给下人们做的,应当是佟若瑶自己赏的。最惹眼的是两人腕间的镯子,可巧有些眼熟。 正在这时又有一行人进门来,众人见了齐齐行礼,就连舒妃也不例外,来的正是齐思敏。但她并非自己来的,身后跟着左夫人和于夫人,两人还各自领着左微语和于姗姗。 白嫣然见这阵势有些讶然,一时犹豫要不要上前。那厢的齐思敏却是好不容易脱身后便寻了过来,似是劫后余生。 白嫣然问道:“你今日这是哪一出?” 齐思敏唉声叹气道:“我一下马车,发现左右丞相夫人的马车就停在左右。她们下来便与我寒暄,我也不好推脱,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道进来了。” 白嫣然心中了然,齐思敏这是叫人算计了。 难得这两位夫人也会齐心协力,大约是早已得道女儿要做太子侧妃的风声,事到如今却迟迟没有动静有些慌了,这才借着今日的机会试探。 白嫣然道:“她们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此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却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齐思敏闻言却突然红了脸,见四下旁人都离得远,这才凑近同白嫣然说道:“我先前同太子殿下打探过口风,太子殿下说皇上的确有此意,但他决意在我怀上身孕之前绝不纳妾。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如今我这肚子也被催得紧呢。” 白嫣然更加惊讶,却也为齐思敏高兴。 无论太子是出于什么考量做出如此决定,但他对齐思敏的看重由此可见。那么即便将来两位侧妃进门后耍什么阴谋诡计,好歹还有太子护着齐思敏。 齐思敏却转而为白嫣然担心起来,叹道:“我原先就知道这佟若瑶不是个安分的,先前也不好问你怕你烦心。如今看这佟若瑶当真是张扬轻狂,那样的头面也敢戴来赴百花宴。 可我方才听旁人说起,说这头面竟是母后的赏赐,可是真的?” 白嫣然还未开口,素心已经忍不住了,抱怨道:“太子妃听得不错,佟姨娘如今那套头面正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还特地让她来赴这百花宴。 你可没见方才舒妃和佟姨娘那得意忘形的模样,也不知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 白嫣然和齐思敏交好多年,素心自然也和她熟悉,且知道她是当真为了白嫣然着想之人,说话便没了那份顾忌,身旁的朱玲扯了扯她的袖口。 白嫣然终于听不下去,呵斥道:“素心!” 素心这才察觉白嫣然的脸色很不好看,忙住了口。白嫣然失望的摇了摇头,便转头不再看她,素心有些委屈,又想起前次顶撞皇后被罚,也不敢委屈了。 齐思敏拉着白嫣然的手道:“素心这话的确失了分寸,但你我之间何须介意这些,我自然是心疼你的。” 白嫣然叹道:“这我自然知道,可世上都是隔墙有耳,尤其是宫里人多口杂,无风都能起三层浪,多少祸从口出,却还是这般不长记性。” 素心被说的抬不起头来,微微红了眼眶。 齐思敏也叹道:“从前家中没有这样的麻烦,我只是心疼你和姑母的处境。如今不只你是如此,我也清静不了几日了。我又没有嫣然你的聪明,恐怕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 白嫣然反倒劝她,“倒也不必如此想法,毕竟你是太子妃,到底不是寻常身份,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会让府中乱了尊卑分寸。” 齐思敏这才稍稍安心,又问道:“听说你府上的两个妾氏都来了,这佟若瑶我从前也见过,却不知另一个是什么人?” 正说着,朱玲突然小声提醒道:“有人来了。” 说话间有人从身后的小径间转了出来,来的也算是熟人,正是佟三夫人。她身边亲热说着话也不是旁人,正是被晾在亭子里的秦如画。 白嫣然神色未变,低声道:“可巧,这位就是府上的秦姨娘了。” 齐思敏一时有些镇住,实在是秦如画容色绝丽,即便是京城中美人如云也仍是让人惊艳。 这么会儿功夫佟三夫人已经领着秦如画到了近前,不甚情愿的给二人行了礼,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白嫣然道:“皇后娘娘特地嘱咐王妃带如画来赴百花宴,王妃竟就将人扔下不闻不问,可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美意。” 大约是前次受了教训,佟三夫人此次倒是学乖了,没再口无遮拦出言不逊。 白嫣然看向秦如画,也笑道:“佟三夫人怕是误会了,秦妹妹方才身子不适,这才特地留在亭中休息。” 秦如画这时才出声,怯生生说到道:“王妃说的是,都是妾身身子不争气,与王妃无关。” 原本清楚明了之事,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佟三夫人冷哼一声,到底也没再纠.缠下去。 白嫣然的目光却看向了佟三夫人身旁的妈妈,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神色憔悴的妇人让她隐约感觉有些熟悉。 佟三夫人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眼角眉梢又窜上得意之色,对朱玲道:“哎呀,瞧我都忘了。姜妈妈许久没见女儿了,今日正巧,是该让你们母女好好说说话。” 姜妈妈神色平静至有些麻木,闻言也只是垂眸不语,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女儿一眼。白嫣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朱玲的母亲姜氏,母女模样有七分相似,怪不得会觉得眼熟。 朱玲的面色也有些僵硬,挤出几分笑容对佟三夫人道:“多谢三夫人抬爱,只是我和母亲都还要当差,不敢耽搁主子们的时间。” 佟三夫人瞧着白嫣然,嘴里说道:“瞧你说的,又不是再没人侍候了。朱玲你如今得了王妃器重,连回来探望父母的闲暇都没有。姜妈妈也是老夫人身边的贴心人,没了是不行的。 你们母女素日难见一面,今日若非老夫人让姜妈妈来给皇后娘娘送些东西,你们也是撞不上的。如此难得,想必王妃也不会这般苛责连这点人情都不讲。” 白嫣然点头,对朱玲道:“佟三夫人说的也是,我身边还有素心,你且去吧。” 既然白嫣然已经开口,朱玲断没有再推拒的道理,同白嫣然拜别后与姜氏去了一旁。母女两人寻了一处僻静处,却是相顾无言。 半晌,朱玲轻声唤道:“娘。” 姜氏闻言默默红了眼眶,叹道:“玲儿,是娘对不起你。” 见姜氏和朱玲母女离去,佟三夫人仿佛大获全胜,越发得意洋洋,亲热的挽着秦如画道:“如画,你可是我们佟府出去的人,有老夫人给你撑腰。你虽是个妾氏,却也不比人低一头,若是受了欺负也不必委曲求全,只管来找老夫人给你做主就是。” 白嫣然还未开口,齐思敏却是已经忍不住说道:“这么说来,佟三爷房里的妾氏想必也都是这般肆意妄为了?那佟三夫人可真是好气量,这样也能容忍。” 佟三夫人被堵的哑口无言,素心在旁偷笑,偷偷冲着含锦做鬼脸。佟三夫人正要拂袖而去,正在这时,皇后娘娘终于姗姗而来。 “皇后娘娘驾到。” 第二百二十八章:百花争艳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谢公公尖细的嗓音,佟氏款款而来,众人纷纷行礼。 “都平身。今日是本宫设宴,诸位来者是客,不必拘束。” 话虽如此,但哪有人会真将自己当成座上宾。 待起身后白嫣然才看到皇后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蓝盈馨。不出意料,周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白嫣然大抵也能够猜到皇后为何今日特地要将蓝盈馨带在身边。 从前有蓝老太师在,即便并未身在朝堂,但余威犹在。如今蓝老太师去了,蓝闻铭虽是天子近臣,但蓝盈馨自小就未养在父亲身边,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皇后疼惜妹妹遗女,素来对蓝盈馨多加照拂。今日此举,也是在昭示众人,即便没有蓝老太师蓝盈馨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而众人私下诟病的,除了蓝盈馨与蓝尚书之间的父女隔阂,便是被堂妹蓝媛馨的丑闻牵连了。 当初蓝媛馨的丑闻闹得那样大,甚至连累的于相丢了太傅之位。蓝媛馨更是没讨着好,如今已从京城销声匿迹,不知被打发到了哪个乡下庄子里。 而这场乌龙闹剧中最大的受害者却是佟文光,先是皇上突然赐婚,紧接着就飞来横祸,被戴了绿帽子还闹得天下皆知。 眼下听着四下里议论纷纷,免不了提起佟文光,佟三夫人心里便不大痛快。 虽说这同蓝盈馨是没什么干系的,但说出去那都是蓝家的女儿,自然都要受牵连。虽说蓝盈馨还是佟家的外戚,但佟三夫人对那位早死的小姑子可没什么情分。 尤其是蓝老太师一死,蓝尚书对这个女儿也不甚亲热,佟三夫人原本对蓝盈馨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但今日皇后娘娘这一出,却让她又看出了些别的门道。 这宫宴的席位排序都很是讲究,多是以身份高低而论,自然也有亲疏之别。 如皇后右下首便是长平大公主、太子妃、安王妃、芍晗公主、明珠郡主等人依次落座。而左侧席间则是舒妃、于夫人、左夫人等一众官家夫人。 佟氏今日给足了蓝盈馨排面,特地给她在自己座旁设了席位,足以可见对其的抬举,众人自然会意。 众人起身落座,佟氏的目光扫过一圈,在白嫣然身上稍作停留,又往她身旁看去,温声道:“芍晗,今日园子里有些风,你若是一会儿身子觉得不适便可自行回去休息,不必强撑着。” 芍晗公主天生体弱,宫中太医都看遍了,可据说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根本无法根治,只能就这么养着。素日鲜少露面,也只有宫宴上难得一见了。 只是今次一见,却发觉芍晗公主似是越发气虚了。如今已经是阳春三月,她却还罩着冬日的斗篷。 似是被皇后说话给惊着了,芍晗公主未开口便先抑制不住的咳了一阵。好容易止了咳,这才起身轻声道:“儿臣多谢母后体恤。” 那声音细若蚊鸣,好似进气多出气少,皇后却好像已经习惯了,神色如常的点了头示意她坐下。 白嫣然心中叹了口气,记得这位芍晗公主才情不输左微语,容貌亦是秀美恬静,真是可惜了。 说是赏花宴,来客却是个个盛装出席。尤其一众未出阁的官家小姐,更是人比花娇,也不知这百花宴说的是御花园的花还是人。 百花争艳,亦是百花争艳。 京城第一才女左微语平日里孤芳自赏,鲜少露面,今日出现难免,清冷绝艳,难免引人侧目。 相比之下于姗姗便要逊色许多,好在今日她未再浓妆艳抹让人难以直视,原本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大家小姐。 然而即便如此,仍然不时有人有意无意的往白嫣然这边看过来,看的正是她身后的秦如画。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左微语也不动声色的看了几眼,更遑论其他人。 佟若瑶今日一身华服宝钗,坐在舒妃身后原本春风得意,如今察觉到那些看向秦如画的目光,慢慢沉下了脸。 当初她在佟家头一次见到秦如画时也难免为之惊艳,随即便是深深地嫉妒,尤其是得知老夫人要将秦如画和自己一道送去安王府为妾。 虽然这些日子来王爷对自己不冷不热,但也同样冷落了秦如画,这让佟若瑶心下稍定。 她在王府无论如何欺负,秦如画都是一副受气包模样。甚至让含锦抢了她的首饰,就是想让她今日出丑。却不想即便如此,却仍是不能如愿。 舒妃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借着饮酒转身与她碰杯,面上带笑,嘴里却说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百花宴,你可不许出什么岔子,有什么火气都给我压着等回去再说。” 佟若瑶知道轻重,闷闷不乐的低头喝酒。 佟氏在上头说了几句,便叫人开席了。 既是百花宴,宴上吃食便免不了要用花入膳,方才上来的是花糕花酿,如今上桌的也多是御厨们卯足了劲的新菜式。 齐思敏起先还拘着太子妃的身份,很快便忘了顾忌停不下筷子了。白嫣然无奈,只得偶尔敬酒提醒,只是挡不住齐思敏的热情。 突然听见身后“噗嗤”一声,白嫣然循声望去,却是顾月瑶身后的顾灵皎。 顾灵皎是顾候与如今夫人之女,比顾月瑶小不了两岁,应当与母亲坐在对面席间的,却不知为何坐在了顾月瑶身后。 顾月瑶自然也听到了妹妹的笑声,伸手不情不愿的敲了一下桌子,顾灵皎便老实下来了。只是一双眼睛还是骨碌碌的看过来,见了白嫣然也是笑得眉眼弯弯。 白嫣然见她目光灵动澄澈,并无嘲弄之意,便也不甚在意。 转头时正好与顾月瑶视线相交,顾月瑶神色自如的冲她点了点头。白嫣然淡淡一笑,也含笑颔首,随即两人各自收回目光。 待齐思敏品尝了一圈,便大致猜出了食材和工序,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筷子。不多会儿宫人们便上来撤走了席面,又重新摆上花茶。 佟氏开口道:“去岁瑞雪兆丰年,今年果然是个好年景,就连御花园里的花儿都来的别样好。眼下日头正好,正适合赏花。” 舒妃殷勤的起身上前,亲自扶了佟氏起来,满面笑容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尤其是那一丛魏紫牡丹开的最好。还是安王殿下有心,特地从外头寻来让人栽种在御花园中,雍容大气国色天香,与皇后娘娘最是相配。” 佟氏出身名门,掌管后宫数十载,素日有些不苟言笑。但最得意的便是膝下两个皇儿,舒妃这马屁拍到了点子上,佟氏不禁面露笑意。 她转而看到了跟在舒妃身边的佟若瑶,特地叫了她来自己身边,与蓝盈馨一左一右陪着游园看花。身后跟着的一众夫人们互相使个眼色,神色各异。 蓝盈馨素来寡言少语,佟若瑶却是个会哄人的,很快将佟氏哄的喜笑颜开。加之舒妃在旁帮衬,当真是一派和乐融融。 佟若瑶见时机正好,早就瞧见不远处佟三夫人领着秦如画与一众夫人们说话,特地将佟氏往那边引。前面的人很快发觉,纷纷转身行礼。 舒妃先笑道:“佟三夫人身边这位我瞧着有些眼熟,可是安王府的秦氏?” 佟三夫人素来不怎么看得上舒妃,不冷不热的答道:“舒妃娘娘好眼力,这位正是安王的妾氏秦氏,也是我家老夫人的故人之女,便随我一道走走。” 佟若瑶诧异道:“秦妹妹在王府里素来和王妃亲热,可没听她提起佟老夫人,今日怎么没跟着王妃反倒与佟三夫人在一处?” 她这话一出,佟氏难免觉得秦如画两面做人,心机深沉。佟三夫人听了心里也不大痛快,却也知道不是发作的时候,便只道:“佟姨娘说笑了,听说你与如画并不亲厚,没听过也是理所当然。” 见皇后娘娘看着秦如画的目光越发不喜,佟若瑶心下得意,与舒妃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准备带着皇后走了。谁知正在这时,她身旁突然有个人影跌了出去。 “哎呦”一声惊呼后,是另一声更加清脆的破碎声。佟若瑶定睛去看,只见躺在地上的正是自己的随侍丫头含锦,她心头突然一紧。 舒妃也是脸色一变,呵斥道:“蠢东西,挡了皇后娘娘的路还不快起来。” “慢着!” 佟氏突然开口,原本还糊里糊涂的含锦也回过神来,顿时脸色煞白。周遭众人窃窃私语,看的却不是含锦,而是地上碎了的镯子。 在场之人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好东西见多了自然识货。含锦腕间那只镯子并非凡品,也绝非一个丫头能戴的。尤其是她如今面色煞白,遮遮掩掩,更加耐人寻味。 佟氏自然也是认出了这是她赏赐下去的东西,转而又去看秦如画,果真见她腕间戴着旁的镯子。只是成色相似,方才粗略看过竟没能发觉。 见秦如画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佟氏的目光又扫过佟若瑶和舒妃,最后看向地上的含锦,开口时不怒自威,问道:“这镯子是哪儿来的?” 含锦吓得埋头浑身哆嗦,却不敢答话。佟若瑶知道事情若是闹大自己定然讨不着好,心中百感交集,转头去看舒妃。舒妃面色沉着,冲佟若瑶摇了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差事是谢公公办的,如今出了岔子他也面上无光,上前便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尖声喝道:“皇后娘娘问你话呢,说!这皇后娘娘赏赐给秦氏的镯子怎么戴在了你手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目光有意无意看向佟若瑶。佟若瑶心中忐忑不安,眼看着含锦就要撑不住松口,一旁突然又跪下来一个人,磕头喊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第二百二十九章:歪风邪气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佟若瑶进宫时身边跟着两个丫头,除了从佟家陪嫁来的含锦,便是她在王府最器重的芝兰。 含锦虽有些小聪明却总是行事萎缩,所以如今反倒是与佟若瑶情性相投的芝兰更得欢心。 含锦听令扣下了皇后娘娘赏赐给秦姨娘的一对玉镯,佟若瑶心里得意转头便赏赐给了自己的两个丫头。芝兰为显恩宠今日特地戴上了,佟若瑶便让含锦也一齐戴上。 不想如今竟这般仓促之下捅到了皇后娘娘和众人面前,佟若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又见芝兰突然认罪,下意识便要跟着认错,却被舒妃一把死死攥住了手腕。 芝兰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认罪,众人这才发现她腕间竟也还戴着另一只镯子。佟氏自然也看见了,面色越发难看。 谢公公问道:“你是何人?” 芝兰答道:“奴婢芝兰,是与含锦姐姐一道随着佟姨娘进宫赴宴的王府丫头。” 佟氏问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芝兰觑了一眼含锦,似是有些畏惧不敢直言。一旁谢公公的扬手作势又要打下来,芝兰缩着身子忙开口道:“回、回皇后娘娘的话,镯子是、是、是含锦姐姐私自扣下的,还分了奴婢一只,叫奴婢别声张出去叫姨娘知道。” 含锦猛地抬头看过来,瞠目欲裂,下意识便要开口辩驳。却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稍移便对上了舒妃狠厉的目光,顿时身子一僵。 芝兰见含锦不辩解,松了口气接着道:“含锦姐姐素日仗着是佟姨娘的陪嫁丫头,对秦姨娘很是瞧不上,被佟姨娘训斥了之后反倒将气撒在了秦姨娘身上。 正巧那日谢公公来送皇后娘娘的赏赐,等关妈妈来拿时含锦姐姐将这一对镯子扣下不给,后来又怕我告诉姨娘便硬塞了一只给我。” 芝兰这一席话将佟若瑶摘了个干干净净,佟若瑶方才又无意间得罪了不少人,自然有人开口问道:“今日你们二人明目张胆将镯子戴在手腕上,难道佟姨娘竟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这般名贵的镯子一眼便能看出不该是丫头的东西,这两人又是佟若瑶的随侍丫头,佟若瑶怎能毫无察觉? 芝兰仍是那副又惊又怕的怯弱模样,闻言摇头答道:“这镯子藏在袖间轻易是看不到的,若非含锦姐姐不慎摔了镯子也无人察觉。且姨娘今日因为要赴宫宴心中紧张,也未注意我们这些丫头。” 这话实在有些牵强,旁人听了信了几分不得而知,但自然有人是不信的。只是不待再有人质疑,佟氏已然开口道:“好了。事情如今既已水落石出,自然不能不罚。秦氏,此事你是苦主,你说应当如何罚这贱婢?” 佟氏此言一出,便是给含锦定罪了。旁人听出其中意思来,便无人再会质疑。 含锦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她有心替自己辩解,可又想到母亲还在舒妃宫里做事。左右自己是逃不过去的,还是不要连累母亲了。 佟氏这一问反倒让秦如画成了众矢之的,她神色倒比佟若瑶还要慌乱,摇头道:“妾身、依妾身之见,不若就算了吧。含锦姑娘到底是佟姨娘的陪嫁丫头,也不好真罚了她,料想她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含锦听了秦如画这番求情的话,却是越发心如死灰。果然,佟氏闻言神色晦暗不明看过秦如画,沉声道:“秦氏虽想息事宁人,本宫却不能放纵助长这般歪风邪气。 含锦不单以下犯上,更胆敢私藏损坏御赐之物,简直罪大恶极。来人,将人拖下去打五十大板,也叫其他宫人们都警醒着。” 含锦如一摊烂泥般被人拖了下去,剩下一个芝兰还跪着,已经脱下另一只镯子捧着,正瑟瑟发抖的等候发落。佟氏稍缓和了脸色,说道:“芝兰,念在你是从犯,又有揭发之功,从轻发落,回去自己领十个板子,以后定要时刻谨记万不可乱了尊卑。” 谢公公上去接过镯子,芝兰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连声谢恩。 这一连串变故叫佟若瑶几乎虚脱,被舒妃一推竟就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舒妃在她身后说道:“皇后娘娘,都是我这妹妹在家中被宠坏了不懂人情世故,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看不好,这才闹出这么一出丑事来。” 佟若瑶膝盖一疼,一个激灵也回过神来,忙道:“是,的确是妾身御下不严之过,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佟氏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既然知错,本宫便罚你一年月钱,以后长长记性,时时耳提面命。” 佟若瑶彻底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日算是度过一劫。 闹了这么一出,佟氏也没了游园赏花的心思,推说罚了便要回宫。皇后一走,原本围拢的其他人也各自散去,只剩下了舒妃和佟若瑶姐妹两。 舒妃秦亲自扶了佟若瑶起来,目光扫过一旁的芝兰,并未多说什么。 却说佟三夫人看了这样一出戏,自然是高兴的。此时正与秦如画说笑,不免说起头面之事,得知她如今手上这对镯子是白嫣然赏的,不禁有些吃味。 “王府果然财大气粗,我看这镯子的成色也不比皇后娘娘赏的差多少。” 说到此处不禁又想起从前朱永在时还能“孝敬”些好东西,如今却是再没了这档子好事,不禁说起朱玲来。 “你说她一个丫头倒是主意大,连自己亲爹也能狠的下心赶出去,自己倒是跟着王妃沾光。今日老夫人特地派了姜妈妈来说和,也不知能不能说动。” 秦如画小心的扶着佟三夫人,态度恭敬谦卑,叫佟三夫人很是受用。她说道:“都说女大不中留,听说朱永对朱玲素来非打即骂,朱玲不顾念他倒也情有可原。但姜妈妈到底心疼女儿,也不好说会不会尽心。” 佟三夫人发愁道:“那你说怎么办?如今没了朱永,许多事你也不好探听,还是得留双眼睛。” 秦如画却笑道:“夫人别着急,听我说完。既然女大不中留,那便顺其自然,朱玲年岁也不小了,是该许配人家。 依我看佟少爷便是再好不过了,想必朱玲也没有不愿意的道理。只要她成了佟少爷的房中人,自然事事替佟家打算,岂不正好。” 佟三夫人一愣,随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如今文光的婚事被耽搁,但年岁到了房里也不能没有人,朱玲模样性子都不错,也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还有用,正是一石二鸟。 “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倒是可行。” 佟三夫人心动之余不禁又替儿子的婚事着急起来,这时正好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人影。好似生怕人跑了,她也顾不得招呼秦如画便撇下她匆忙过去了。 蓝盈馨原本跟在皇后身边同一众夫人们攀谈本就觉得为难,如今自己一人方能悠闲赏花。却不想又遇到了不速之客,且还是她最头疼之人。 佟三夫人一改前些日子的冷脸,热情的拉着蓝盈馨的手道:“哎呀,盈馨,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这身量怎么瞧着越发纤细了。” 蓝盈馨面色僵硬,撑着笑脸半晌才蹦出一句:“三夫人倒是更加富态了。” 佟三夫人面色一僵,又强颜欢笑道:“你这孩子怎的这般生疏,你该唤我一声舅母才是。你如今这样这可不行,老太师若是泉下有知都不能安心。 但这也是没法子的,老太师到底不能陪你一辈子。你如今也到了年岁,该有个男人照顾依靠了,如此皇后娘娘也能放心。” 佟三夫人这一串说的跟连珠炮似的,让蓝盈馨毫无插嘴的余地,眼看着她就要提起佟文光,蓝盈馨急得额间冒汗,眼珠一转竟看到了救星。 她忙要闪身,却被佟三夫人挡住了去路,只得出声唤道:“王妃!” 白嫣然闻声转身,正好与看过来的佟三夫人装个正着。见白嫣然走过来,佟三夫人想起纳朱玲给佟文光作妾之事,这才放过了蓝盈馨。 临走前还不忘亲热的招呼蓝盈馨常来佟家坐坐,全然忘了蓝老太师刚去那段日子对其避之不及的模样。 眼看着佟三夫人终于走了,蓝盈馨总算松了口气。白嫣然大概也猜到了怎么回事,只是不好揭穿,便故作不知。 蓝盈馨见白嫣然到了面前,一时却又有些扭捏,只说邀白嫣然一道来赏花。可她却不是个能藏住心思的,时不时便偷瞄一眼,让白嫣然心中好笑。 量尺片刻,白嫣然先开了口,道:“老太师之事,还请蓝小姐节哀。” 说起来此事也与安王府有关,虽说只能说是误打误撞,但若是蓝盈馨因此心生怨怼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蓝盈馨闻言虽神色黯淡,却并无异色。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原就是无可奈何之事。祖父在时因负疚于心从未有过片刻舒心,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白嫣然似是深有同感,叹道:“只是可惜,生时未能弥补遗憾,这一生都不能活的痛快。” 白嫣然原是想起前尘往事有感而发,蓝盈馨闻言却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顿悟:“人生能够死而无憾方才不算白活一场,我既然连生死都能看淡,又何须顾忌那些虚名。王妃,多谢你的提点,盈馨明白了。” 齐思敏见白嫣然发愣,奇怪的走过来问道:“怎么?蓝家小姐叫你过来说了什么?你怎么这副模样?” 白嫣然摇头失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过是歪打正着,是她自己解开了心结。活的如此通透,倒是让人羡慕。” 齐思敏仍是听得一脸莫名,却见白嫣然做贼似的看了看左右,突然压低声音道:“思敏,我有一事需得你帮忙。” 第二百三十章:灵希疯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皇后娘娘走了,宫宴却还未散,自有人招呼着。旁人不能随意在宫中走动,白嫣然自然不一样,宫人们也不敢拦。 她寻了出偏僻的角门等了一会儿,齐思敏便带着东西来了。她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将藏在袖子里的腰牌给了白嫣然。 “好在先前我同殿下提过想去御膳房看看,方才突然问他要腰牌也未让他起疑,只说御膳房人多叫我小心些。” 白嫣然听罢若有所思,却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她接过腰牌道:“你放心,我只去琉璃宫看看灵希,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你寻个清静地方等我片刻就好。” 齐思敏不甚在意道:“这是自然,于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快去吧,省的被人撞见就不好了。” 白嫣然原本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不想竟当真与人撞上了。 宫道上白嫣然与顾月瑶面面相觑,片刻后,顾月瑶开口道:“若是猜的不错,安王妃应当也是要去探望灵希公主。” 白嫣然不动声色的看向她手中的皇后腰牌,点头道:“的确是心中担忧,想去看看,只是不知能不能见到人。” 顾月瑶略一犹豫,便道:“既然如此,不若一道去吧。” 白嫣然闻言定下心来,诚心说道:“那便多谢郡主了。” 两人并排走在前头,身后的两个丫头却是泾渭分明。菊丹自然是替自家主子心中不平,素心却是还记着当初在留香居时的龃龉,各自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两个丫头互看不顺眼,前头的两人心态却很是平和。但行至半路,顾月瑶仍是忍不住开了口,说道:“容我多嘴,想请教王妃一事,不知王妃可否解惑?” 白嫣然浅笑道:“郡主请说。” 顾月瑶暗中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当初京城盛传只因你八字生的好,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这才有了赐婚之事。但我了解凌云哥哥,他绝非心甘情愿任人摆布之人。 我与他自幼相识相熟,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可他从前与你素未相识,不过几面之缘后,为何却甘愿奉旨成婚?” 白嫣然心头一颤,涌上一股酸涩。其实何止是顾月瑶不解,就连她自己至今都是云里雾里,也或许是根本不愿深究。 白嫣然沉默片刻,淡淡道:“或许正是因为你们自幼相识,太过相熟。所以王爷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反而与我不过几面之缘,虽是生疏却也少了顾忌。” 顾月瑶听罢默然,须臾叹道:“你说得对,姻缘早已注定,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说话间两人转过转角,前头便能看见守在琉璃宫外的侍卫了。侍卫远远瞧见了二人,也是凝神戒备。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宫门从里面推开,几个宫人一窝蜂的跑了出来,个个神色慌张,嘴里叫嚷着什么。 侍卫们脸色齐齐一变,领头的呵斥道:“怎么回事?吵吵囔囔成何体统!” 有个宫女哆哆嗦嗦的答道:“疯了,疯了,三公主疯了!” 白嫣然心跳一窒,刹那间闪过无数思绪,突然沉声开口道:“把人都拦下来,不许她们出去乱说,否则皇上怪罪下来你们都要掉脑袋!” 怔忡的侍卫们也回过神来,白着脸大步上前将几个跑远了的宫人拦了下来。清点了人数确定一个都没放走,这才松了口气。 顾月瑶已经按捺不住,亮了腰就要进去。侍卫们虽然见了皇后娘娘的令牌本该放行,可这会儿情况有变,不禁迟疑该不该放人。 白嫣然见顾月瑶面上忧色不似作伪,便道:“明珠郡主与三公主自幼一起在宫中长大,感情甚笃。此刻不知里头公主情况如何,让郡主先进去看看也好。” 领头侍卫方才幸亏得了白嫣然提醒,此刻心中后怕之余难免对白嫣然多了几分敬服,且听她言之有理,略一犹豫便放行了。 见顾月瑶已经进去查看,白嫣然便空出心神来先处理眼下的乱局。她定下心来,吩咐道:“眼下出了这样的乱子,不宜大肆宣扬,你让人悄悄去凤仪宫知会皇后娘娘。一定将这些宫人看牢了,余下的一切等皇后娘娘来了再作定夺。” 见那领头侍卫回头吩咐了人去凤仪宫报信,白嫣然又对素心道:“你速去太医院,只说是我身子不适恐有大碍,务必要将院首章太医请来。若是孙明哲在,让他也一并跟来。” 素心也忧心忡忡的去了,白嫣然心下稍定,也转身进了琉璃宫。 领头的侍卫见白嫣然临危不乱,处事雷厉风行,心中信服。也想着待会儿皇后娘娘来了她能替自己求个情,叫人看紧了那些宫人,殷勤的领了白嫣然进去了。 琉璃宫中一片萧索,院中的花草疏于打理,显出几分颓败之势。 灵希被禁足多日,宫门前还有侍卫日夜把守,免不了传出一些流言蜚语。宫人们大多趋炎附势,自然生出几分怠慢。 一进内殿便是一阵扑鼻而来的檀香,甫一进门竟让人感到刺鼻。白嫣然下意识掩住鼻息,领头侍卫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公主近来沉迷佛学,日日抄写佛经,殿中也时时供着佛香,也就是檀香。” 白嫣然点头示意,她粗略扫了一眼,入目所及之处果然见到不少抄录的佛经。想来灵希是明白了白嫣然的用意,便故作潜心礼佛模样。 但无论如何,白嫣然都不信灵希会突然无故疯癫。 然而此刻内殿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含糊的笑声,那声音有些耳熟,让白嫣然心头一颤。她疾步向前,一脚踏进寝室,却是怎么也迈不进去了。 屋里的桌上坐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身上披着桌布摇摇晃晃笑的正得意,嘴里还在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 顾月瑶一手抓着她的胳膊,防着她动作太大跌下来,已然红了眼眶, 白嫣然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就在方才,她甚至还以为灵希是为了逃避和亲才出此下策。然而真正对上那双混沌的眼睛,她心中的侥幸便荡然无存。 “出去!” 领头侍卫在宫里当久了差事,心中有分寸,本就不敢进公主的寝室,在几步之外候着。此刻闻言也是明白过来,揪着心退了出去守在殿外。 白嫣然艰难的将另一只脚也踏了进去,灵希根本不顾顾月瑶的搀扶,也根本不知屋里有来了人,自顾自披着床单摇头晃脑,嘴中嬉笑道:“我是公主,哈哈,我是公主,我是公主……” 白嫣然猛地闭上眼睛,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佟氏心中的震惊大约是在来的路上已经平复了,待赶到时已然镇定下来。她到了门口摒退旁人,只让桂枝姑姑跟着进来了。 她大约也是同白嫣然同样的心境,见到人前心中还藏着侥幸,然而待见到灵希的模样,也是骤然红了眼眶。 然而皇后不单是嫡母,更是后宫之主。她定了定心神,让桂枝姑姑过去帮着安抚,便不再去看灵希的疯癫模样。 佟氏沉声道:“安王妃,此事你做的很好。那些宫人绝不能放任出去乱嚼舌根,若非你当机立断今日怕是要出大事。” 白嫣然同样神色冷肃,道:“母后,儿臣已经让身边的丫头以儿臣的名字去请章太医了。灵希如今这般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等章太医来看过之后再做决断。” 佟氏听出白嫣然话中之意,目光骤冷,道:“你的意思是,灵希可能是造人暗害?” 白嫣然说道:“灵希是如何心性想必母后比我更清楚,尤其这些日子潜心礼佛,更该心智坚定,如何又会突然想不开魔障了?” 白嫣然此言自有言外之意。 灵希在如今这时突然潜心礼佛,本就惹人生疑。再想到她之前万般不愿远嫁和亲,便不难猜出她的心思。不过是想利用流言甚嚣其上,让南容知难而退。 她既已打定主意,如今又还未到山重水尽之时,万不该心灰意冷致着了魔障的。 想通此节,佟氏也觉白嫣然的怀疑有理,面色越发冷肃。她思忖片刻,突然对桂枝姑姑道:“你去将桑从姑姑叫回来,以后只许她近身侍候三公主,旁人补的沾身。” 白嫣然这才知道桑从姑姑前些日子因为替灵希求情,被皇后一怒之下打发去了做苦差。原是想要杀鸡儆猴训诫灵希,却不想灵希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不等桑从姑姑回来,素心已经带着章太医和孙明哲来了。不待两人行礼,佟氏便道:“且省了这些虚礼,章太医,你先去瞧瞧公主怎么了。” 章太医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原是被请来替王妃问诊,然而到了此时却也没有过多惊诧,很快明白过来,上去替灵希看诊。 孙明哲觑着白嫣然的面色,跟了过去替顾月瑶一道牵制灵希,方便章太医问诊。 白嫣然和佟氏的心都系在章太医身上,见他时而皱眉时而摇头,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章太医生性谨慎,知道事情轻重,足足诊了两刻钟方才收回手。 他颤颤巍巍同佟氏道:“回禀皇后娘娘,三公主脉象虚浮,心神不稳,眸光混沌,显然是患了失心疯。” 第二百三十一章:暗潮汹涌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面上看似镇定,心中实则也是一团乱麻。即便已经亲眼目睹,可当真听到章太医所言还是不免心头一紧。 顾月瑶也平复了心绪在旁听着,闻言急忙问道:“那灵希可还有治?” 章太医斟酌着答道:“失心之症症结于心,百草可医身却难医心。如今只能开了镇定安神的汤药先喝着,却要确切医治,唉……” 殿中一时寂静下来,只有灵希在旁的痴痴呓语。 须臾,佟氏问道:“那依章太医之见,公主之症可有旁人加害之嫌?” 章太医的身子一颤,只是他原本就抖如筛糠,佟氏倒是没瞧出来,只是跪在他身后的孙明哲却是看的分明。 章太医谨慎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若是如此广从脉象上看不出,需得从公主近段时日的衣食用度查起,这一时半会儿微臣也不能确诊。” 佟氏面沉如水,一槌定音。 “查,一定要查。即便是倾尽整个太医院之力,也定要查清此事。” 既然皇后发话,太医院自然是要倾力而为。章太医带着孙明哲退了下去,准备赶回太医院做安排。 行至半路,四下无人,孙明哲突然问道:“院首大人,你方才是否看出了些什么?” 章太医的身子一顿,转头意味不明的看了孙明哲一眼,意味深长道:“明哲,你于医术一道是个可造之材,可这是宫里,凡事需先记得谨言慎行,否则一不小心就是大祸临头。” 孙明哲似懂非懂,却也没敢再问。 灵希偏生在要和亲的这个紧要关头出事了,若是自己想不开便也罢了,但若是当真有人加害,那其心思便是大逆不道。 皇后知道干系重大,让谢公公去请了皇上。 元和帝来的很快,也是面沉如水,身边却还跟着怜贵人。皇后难免目光不善,好在皇上还未被冲昏头脑,让怜贵人避退了。 但怜贵人出去了不到一刻钟,便又被请了回来。 元和帝来后听罢来龙去脉,头一件事便是让人将方才侍候琉璃宫的宫人们带下去审问。然而人才带下去没多久,一个宫人便被压了上来。 今日当值的领头侍卫道:“启禀皇上,此人正是今日在琉璃宫侍候的宫人,也是亲眼见了公主发癔症的。但方才将人带下去审问,却得知此人并非琉璃宫的宫人。” 元和帝眸色一冷,看着战战兢兢的宫女问道:“你既然并非琉璃宫的宫人,怎么会在琉璃宫当差?” 那宫女已然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答道:“回、回皇上的话,奴婢原本的确并非琉璃宫的宫人,只是前两日琉璃宫有个宫人害了风寒,掌事姑姑这才将奴婢调来顶上,此事皇上可以让人去问掌事姑姑。” 如此听来倒也合情合理,元和帝打发了人去核实此事。白嫣然却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 那宫女身子一颤,瑟缩答道:“奴婢、奴婢索香,是、是采薇轩的宫人。” 采薇轩可不正是怜贵人的宫里,可方才怜贵人却对这宫女视而不见。 白嫣然又问道:“你既然在采薇宫当差,又如何能来琉璃宫顶替差事?难道怜贵人也知晓此事?” 佟氏闻言面色微变,索香也是陡然变了脸色,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佟氏呵道:“皇上面前还不从实招来!” 索香叩首哭道:“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奴婢的姐姐索乐在琉璃宫当差。她着了风寒实在起不得身,可掌事姑姑推脱人手紧不许她休息。 奴婢见姐姐实在病的厉害,才用银子贿赂掌事姑姑,这两日便顶替姐姐来琉璃宫当差。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没有旁的心思,还请皇上明察。” 宫人们也是人,自然也有病痛难当之时,按规矩是可以酌情休养的。但这些琐事谁又会上心,便全由掌事姑姑做主了。 推脱人手不够不许休养,也是看出如今宫中人人都当三公主已经失宠,越发不将琉璃宫的差事放在心上。 可眼下更要紧的是公主出了岔子,说不得便有奸人混在这些侍奉的宫人当中。偏偏此人这般可疑,又是采薇宫的宫人,少不得要叫来怜贵人审一审。 直到被在此请到了琉璃宫,怜贵人见了那跪在地上的宫人也无甚反应。佟氏开口,问道:“怜贵人,你看看,此人可是采薇宫的宫人?” 怜贵人模样生的伶俐,站着便是顾盼生姿,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勾着元和帝,闻言只是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随口答道:“瞧着倒是有些眼熟,大约是吧。” 佟氏忍不住一拍桌子,冷声道:“怜贵人,如今三公主害了病,你宫里的宫人形迹可疑,便是连你也牵扯其中,怎能这般含混其辞!” 怜贵人却是丝毫不惧,反唇相讥道:“皇后娘娘这话妾身便不乐意听了,什么叫做妾身也牵扯其中。 妾身不是皇后娘娘,要掌管后宫自然事事周道。采薇宫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宫人,可妾身能叫的上名字不过尔尔,大多只觉得眼熟罢了。 采薇宫中人也是后宫中人,都是受着皇后娘娘管教的。若是依着皇后娘娘所言,岂不是你自己也牵连其中了?” 佟氏气结,道:“你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元和帝终于开口道:“行了,都住口。怜贵人,你逾越了,还不快向皇后请罪。” 元和帝虽是斥责了怜贵人,却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回护之意。怜贵人也不是个蠢人,闻言便不甚情愿的请了罪。 佟氏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如此一来,不单是怜贵人,连打圆场的元和帝也跟着受了挂落,自然面上过不去。 他冷着脸道:“虽说这采薇宫的宫人形迹可疑,可也不能牵连到怜贵人身上。怜贵人入宫时日不长,不识得底下的宫人也是情有可原。 且她与灵希素日无仇无怨,何必处心积虑加害于她。反倒是后宫出了这等差池,是皇后你的失职。” 皇上金口玉言,自然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旁人。佟氏咬牙起身行礼,沉声道:“皇上训诫的是,臣妾定当自省。” 那采薇宫的宫人又被带了下去,元和帝也没心思再呆在这里。佟氏一时怔然,竟突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方才章太医临走前给灵希施可针,她这会儿已经安静睡下了。如今元和帝也走了,顾月瑶和白嫣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佟氏终于开口道:“罢了,你们也都先回去吧。灵希这里本宫会让人看牢了,绝不会再让她出事。你们知道事情轻重,不能传出一点风声。” 方才桑从姑姑已经回来了,见到灵希的模样后哭的伤心欲绝。有她在白嫣然也能放心,和顾月瑶一道退了下去。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一路上无话。白嫣然见了齐思敏才想起腰牌一事,却发现方才一场混乱时不知丢到了何处,此时方才察觉。 齐思敏见白嫣然面色不对,她为不算是外人,且此事定然不会瞒着太子,齐思敏早晚也会知道,白嫣然便告知了来龙去脉。 齐思敏听罢也是唏嘘,顾不上在意那块腰牌。两人行了一会儿拐到前庭,便见到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孙明哲。 孙明哲给两人行了礼,对白嫣然道:“章院首叫我们回家收拾细软同家中知会一声,即日起便都住在太医院日夜搜查。微臣知道王妃心中定然有许多疑虑,所以特地等在这里。” 白嫣然眸色微变,道:“依你之见,灵希如今这般模样可与浮生散有关?” 白嫣然今日见到灵希的疯掉模样那般失态,一来的确是心中悲痛,二来也是想到了当初疯癫行刺的柳杏儿。 当初柳杏儿被缪雨下了浮生散,便半夜发作胆敢行刺。而今这个紧要关头灵希突然得了失心疯,白嫣然难免心中生疑。 孙明哲缓缓点头,沉声道:“方才给院首公主施针,微臣借机探了公主的脉象,的确与当初中了浮生散之人有些相似。” 白嫣然的呼吸一窒,骤然一阵心悸。 后宫已然暗潮汹涌,但前头的百花宴却是一切如旧。 佟三夫人待到天色将暗,宫宴散去时,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人回去了。回了佟家,佟三夫人便直奔着佟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今日佟三夫人在白嫣然面前扬眉吐气,其中一句话却是说的不假。姜氏的确是佟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佟老夫人心思深沉多疑,可信之人不多,姜氏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即便是佟三夫人,对姜氏素来也是看重三分的。顾忌着她是老夫人的人,一路上也没多问什么,这会儿人交还给了老夫人,她这才笑吟吟的说道:“今日姜妈妈这一趟跑的不冤,好歹还见了女儿一年。要说朱玲如今也算是长进了,能在王妃身边说的上话,只是你们母女反而生分了。 许久不见,今日见了女儿,姜妈妈觉得如何?” 佟三夫人说的虽然委婉,问的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姜氏神色如常,答道:“许久不见的确是有些生疏了,叫三夫人见笑了。” 佟三夫人讨了个没趣,看向佟老夫人。佟老夫人谁也不看,只半眯着眼盯着手里的佛珠,老神在在道:“母女至亲,血肉相连,有什么生不生疏的。朱玲这丫头的确比朱永要争气,但她既然是从我们佟家出去的,根就在佟家,错不了。” 见姜氏并未反驳,佟三夫人的心便放了下来。又想起秦如画之言,笑道:“老夫人说的是,只是既然说到这里,我便也多一句嘴。朱玲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许配人家了。 就如老夫人说的,她是我们佟家的人,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若就收进文光房里,虽说是个妾氏,但也绝对不会亏待了她。” 佟三夫人自以为是个好主意,不料姜氏和佟老夫人却是齐齐色变。姜氏直接跪了下来,颤声道:“三夫人,这、这使不得呀。玲儿是什么身份,怎能入的文光少爷的眼。” 佟老夫人也难得沉下了脸,道:“此事以后再说,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若只是姜氏惶恐,佟三夫人倒也还能理解。但如今见了老夫人这般反应,她不禁暗暗生了疑心。 第二百三十二章:迫在眉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屋里点上了灯。白嫣然坐在灯下沉思,素心不敢打扰,静静立在一旁,也在出神。 朱玲蹑手蹑脚的进来,却还是惊动了白嫣然,她打了个激灵,似是如梦初醒,看了出来。 朱玲说道:“王妃,佟姨娘回来了,含锦和芝兰两人也被带了回来。含锦被打了五十大板,人就剩下一口气了。” 素心闻言倒抽一口冷气,白嫣然却道:“看来仗刑的公公还是留了几分力,否则五十大板下去哪里还有活路。芝兰呢?” 朱玲答道:“芝兰受了十个板子怕是也要休养些日子,但依奴婢看她这板子受的值,如今佟姨娘就已经将她供起来了。 含锦替佟姨娘兜了事情,如今被仍在房里不闻不问。反倒是芝兰巧舌如簧,如今倒成了佟姨娘的心腹,一群人围着嘘寒问暖。” 白嫣然叹道:“去让人找个大夫来给含锦看看吧,到底也是一条人命。” 说罢她又道:“这芝兰可是新来的丫头?我从前怎么没瞧出来咱们府里还有这么伶俐的丫头。” 素心在旁答道:“芝兰的确入府不久,过了年厨房不是有两个丫头回家了吗,便是那时候招进来的,奴婢之前也见过几回,是个机灵的。 后来她不知怎么去了惜蓉院,如今倒成了佟姨娘的爪牙,从前真是小看她了。” 朱玲管着府里的大小事情,这点细枝末节倒是没有素心清楚。素心说罢讨好的看着白嫣然,白嫣然却没看她,叫她有些失望,越发小心翼翼。 朱玲见王妃不说话,揣测道:“那按王妃的意思是,要不要打听打听芝兰家世?” 白嫣然倦怠的摇了摇头,道:“佟若瑶那里自有舒妃替她操心,我如今也顾不上她了。” 说罢她又问:“王爷今日可有来信?” 朱玲诧异道:“王爷不是前日才来过信吗?” 白嫣然勉强一笑,道:“是吗看来是我心急了,我只今日是见了灵希的模样,心中无端有些害怕。” 廖广天暗地里不知已经蛰伏多少时日,靠着浮生散甚至已经不知不觉渗透到了宫中,实在让人细思极恐。 今日她们敢在宫中贸然对灵希出手,与从前的谨小慎微截然不同。白嫣然忧心这其中藏着什么特殊含义,偏生这个时候季凌云又远离京城只身在外。 当初太子是怕季凌云因灵希的婚事闹出什么事来,这才找了个由头将他支开了,想必是打算等婚事定下再让他回来。 但如今情势不明,瞬息万变,实在让人心中难安。 她突然起身就往外头走,素心在后头愣了愣才跟了出去,朱玲提了盏灯才跟上。就见白嫣然径自到了书房,里头一片黑暗,朱玲忙抢着进去点了灯。 白嫣然走到季凌云平日处理公务的书桌后,找到宣纸铺平。素心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已经就着水研了墨。 白嫣然心中藏了千言万语,待提起笔却又踟躇了片刻,方才落下第一笔。片刻后,她拿起墨迹未干的信吹了吹,亲自折了装进信封了,对朱玲道:“你去交给连岳,叫他连夜亲自去送信,务必要亲手送到王爷手中。” 朱玲郑重的接过信,转身就去了。 素心觑着白嫣然的脸色,宽慰道:“小姐不必太过担心,不是说太子殿下不过是派王爷去同章大人推行冬麦吗?眼下四处太平,应当没什么大碍,想必过不了两日就该回来了。” 白嫣然摇了摇头并未多言,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皇上皇后雷霆之怒,底下的人脑袋都悬着,做事自然事半功倍。浮生散之事太医院里旁人不知,章太医却是一清二楚,还有一个知道来龙去脉的孙明哲,有了头绪查验起来也就快了。 到了次日下午,齐思敏突然来了,面上却没有往日的惬意,一脸忧心忡忡。待摒退左右,她才说道:“太医院已经查出来了,三公主抄写佛经的墨中被掺了东西。公主这些日子醉心佛学,每日伏案抄写佛经,闻见得不是檀香,却是毒药。” 白嫣然如坠冰窟,骤然想起当日自己那盒被掺了毒药的香粉。若不是恰好朱玲及时发现,恐怕她如今的下场也不会比灵希好到哪里去。 齐思敏显然也是吓坏了,拍着胸口说:“太子殿下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惊到了,这些人当真是心思细腻,无所不用其极,眼下宫里都不安全了,太子府也在严查。 我特地来告诉你此事,也是让你心里有个底,诸事自己小心。府里头的人都查查底细,别叫奸人混了进来就在眼皮子底下。” 白嫣然心不在焉的点头应和,又问:“既然查出了个墨中被人动了手脚,想必琉璃宫的宫人中定然有内应,可审出来了?” 齐思敏闻言却叹气,无奈道:“出了这种事侍候公主的宫人定然都是要审的,皇上皇后都震怒了,底下的人自然也怕牵连上身,下手也重了些。 其中有个采薇轩的宫人不知怎么竟死在了狱里,这下怜贵人便不愿意了,非说是皇后娘娘授意的,跪在德尚殿外头不起来。” 白嫣然心下诧异,不想怜贵人看着伶俐,却是个分不清的。 说道:“想必皇上眼下不会理会她这点小心思。” 齐思敏道:“这是自然。可怜贵人跪了半日便昏过去,叫了太医来却诊出了喜脉。皇上膝下子嗣不多,这又是个老来子,更是金贵,眼下母后怕是又要难过了。” 白嫣然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微眯眼,轻声道:“怜贵人这身孕,来的可正是时候。” 索香的死看似是个意外,可这世上太多人为的意外,反倒显得刻意。可怜贵人先是大张旗鼓的一闹,如今又有龙嗣做保,反倒从其中抽身了。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旁人不知水深,太子身上却是压力骤增。齐思敏来这一趟也是不易,许全就在门口候着,白嫣然也不好留人。 送走了齐思敏,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让白嫣然越发焦心。眼下发生的一切看似都是意外,但若细究却都是有所关联的。 就好似散落在各处的棋子,实则背后都是被一只手操控着。 她越发思念起季凌云,思念他的怀抱和安慰。 白嫣然在窗前坐了一会儿,隐约听见什么声音。正好素心过来,她问:“哪里来的哭声?” 素心咬着下唇,神色复杂道:“是含锦。她挨了五十大板,请了大夫也不过是捡了条命回来,伤了筋骨却是治不好了,以后怕都是要跛着一条腿了。” 她低下头,嗫嚅道:“我原本恼她不知羞耻总是缠着古方,有时真恨不得她死了算了。可如今见了她那副模样,却又可怜她,也觉得害怕。” 白嫣然叹道:“知道害怕就好,你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再府里还好,我总归是能护着你一些,可宫里那是什么地方,看看含锦就知道了。” 素心红了眼眶,揪着白嫣然的袖口道:“小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不理我。” 白嫣然握着她的手,无奈道:“你呀,总该长了记性了。我和王爷都已经商定好了,待这些王爷回来就给你和古方把婚事定下来。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可不能再这般不让人放心了。” 素心破涕为笑,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喃喃道:“算算日子,最多明日连岳也该回来了,不知古方会不会也捎信回来。” 宫里头还在查毒害公主的凶手,外头却已经传出流言,说三公主是因被逼远嫁和亲才疯了的。眼看着南容的迎亲使团就要来了,此时传出这种流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当然,眼下被迫在眉睫的是去南容和亲的人选。灵希公主自然是万万不能了,好在当初南容使臣也只说是求取公主,并未指名道姓是哪位公主,那便只剩下一个芍晗公主了。 也不知芍晗公主听到了什么流言,还是见了灵希的模样自己臆想太多,竟吓得生生的吐了血。这样的身子骨去和亲,怕是还没到南容就要香消玉殒了。 如此一来,和亲之事竟就此耽搁了。 数日前南容就来了信,说是南容的迎亲使团已经出发,眼看着就要进入大黎境内,大黎的和亲公主却疯了疯,病的病,竟是无人。 早朝时凝辉殿上朝臣们吵吵囔囔,争了半天总算是出了个章程。眼下的情况,只能是紧着册封一位公主代为去南容和亲了。 但此事非同小可,册封之事轻易马虎不得。受封的女子需得门第相当,虽非正统,但也要带着皇室血脉,否则于情于法都不合适,也没法跟南容交代。 不仅如此,还得是才貌双全的适婚之龄,如此一来,合适之人便屈指可数了。只是虽说是天大的荣宠,可谁又舍得将女儿远嫁异国他乡和亲? 元和帝自始至终都默不作声,任凭下头的百官们吵吵囔囔,眼下待人都安静下来,才终于开了口。 “既然众卿已经有了法子,那朕便放下心来了。近日国事操劳,朕身子有些不适,今日的早朝就到这里,都散了吧。” 皇上龙体不适,自然没人敢再聒噪。但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不知道皇上这是个什么态度。 却也有心思玲珑的,已经咂摸出了几分味道,其中就包括皇上的心腹顾候。他一路上都在想着心事,回了家还是心事重重,险些和顾灵皎撞上。 顾灵皎正要发作,抬头一看是父亲也不敢吱声了,老老实实的行了礼。顾候不温不火的斥责道:“都是个大姑娘了,怎的还是这般毛燥?” 顾灵皎倒也不是真怕父亲,闻言吐了吐舌头,嬉笑道:“姐姐近日来替公主忧心,茶饭不思。我今日特地叫厨房做了姐姐爱吃的梅子糕,准备亲自给姐姐送过去。” 顾候怔了怔,突然道:“算了,你先回去吧,梅子糕我替你送过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心神不宁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宁安公主和顾候之间恩怨情仇可谓是众人皆知的秘密,最后落得公主香消玉殒。顾候倒是如愿以偿,迎娶心爱之人,在皇上跟前也是荣宠不衰。 旁人提起,或是感慨公主红颜薄命,或是嘲讽顾候手腕了得,顾月瑶已然被遗忘。若非皇上将人接到宫里,又封了个明珠郡主,怕是京城都没几人还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 顾月瑶自小长在宫里,直到十三四岁,总有些风言风语,皇上才让她回了顾家。 可她自小听着旁人嘴里的闲言碎语,又与父亲并不亲近,还有继母和一双同父异母的弟妹,在家中的处境可想而知。 顾月瑶在宫里住了十几年,可那里不是她的家。如今她终于回了顾家,在这里却也如同寄人篱下。 父亲待她冷漠,继母客客气气,就连一双弟妹也被责令不许与她走的太近。她明明回了自己家,却仍是孤身一人。 季凌云是宫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愿意护着她带着她玩。这情分她记在心里,随着年岁渐长又生出了别的心思,却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她为灵希忧心忡忡,不过是因为灵希真心把她当做亲人。这于灵希而言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施舍,于她而言却是弥足珍贵。 然而在她心中,却还隐隐藏着期望。她自小便没了母亲,却还有父亲。她见过父亲对灵皎的纵容宠溺,也期望能有一日见到父亲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笑容。 然而今日,她彻底死心,对父亲终于不再抱有任何奢望。 顾月瑶喉咙打紧,半晌才艰涩的说道:“父亲……希望我远嫁南容和亲?” 顾候神色平静,仿佛她方才说的不过是件无关紧要之事。他点头,目光冷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道:“这不只是我的意思,更是皇上的意思。眼下两国联姻已成定局,两位公主却皆身体抱恙,唯有从其他皇室血脉中挑选一位适龄女子册封公主和亲。” 顾月瑶声音发颤:“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皇室血脉虽不多,却也不少。大黎建国数百年,皇家开枝散叶,若是不论亲疏,自然有的是适龄女子。 远的不说,大公主膝下便有一个与她年岁相近的表姐。因为公主和驸马舍不得女儿,至今还未说亲事。 再远一些,太祖膝下子嗣众多,夺嫡之争时虽死伤不少,却也还有几个年岁太小幸免于难。如今虽都不过身居闲职不大眼,但膝下子女也都是皇家血脉。 可有皇家血脉的适龄女子不少,舍得女儿远嫁他国和亲的人却少,还得是女儿家自己心甘情愿,否则在南容生出什么事端来反而坏了两国交好。 所以皇上为难,而顾候身为肱骨之臣,领悟到了皇上在早朝时的那句“朕便放心了”,所以回家后便自发来说服女儿。 顾候面色微愠,冷声道:“你自小长在宫中,深受皇恩,既承着郡主的身份,就该忧国忧民,替君分忧,如今正是你报效皇恩之时。” 顾月瑶闭了闭眼,讥笑道:“是我报效皇恩之时?还是父亲你加官进爵之机?” 顾候恼羞成怒,斥责道:“放肆!你莫非不知自己如今在京中是什么名声吗? 你自小长在宫中,后来即便回到家中,玥娘碍于身份也不好教导与你,你便越发不知礼数,与安王纠缠不清,落人话柄。 后来又与那个建王不清不楚,闹得满城皆知。你惹出这些丑事来,还以为能嫁的出去吗?京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敢让你进门!” 顾候气急败坏的房中转了两圈,指着顾月瑶道:“如今册封公主,嫁去南容便是摄政王妃,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你能有这样的造化,还是托了你母亲的福,别不知好歹。” 顾月瑶红了眼眶,她闭上眼睛一点点逼退眼中的泪意。再次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千言万语梗在喉间。 她想说你明明知道建王当初执意纠.缠,我避之不及,却还是被人算计。当初我倾慕安王之事人尽皆知,你也从未阻拦过。 可最后,顾月瑶什么都没说,因为没有必要。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不过是因为觉得她丢了顾家的颜面。 顾月瑶看着桌子上的那盘梅子糕,半晌才道:“若今日之人是灵皎,你还会这般大义凛然吗?” 顾候噎了噎,而后冷哼道:“你还有颜面提起灵皎,若非你这个做姐姐的败坏了顾家的名声,灵皎又怎么无人问津,至今都没人上门来说亲!” 他也瞥向那盘梅子糕,最后说道:“灵皎一向与你亲近替你说话,你这个做姐姐的却要如此拖累她。你若是还有一点良心,便该忠义两全。这梅子糕是灵皎特地叫厨房给你做的,你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顾候拂袖而去,守在外面的菊丹从大开的门外走进来,看到顾月瑶的模样不禁垂泪。 “小姐,老爷说的话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只要你不愿意,他也不能逼着你去和亲。你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守着夫人的嫁妆也能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候府咱们是待不下去了,左右在这儿住的也不自在,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咱们以后就在公主府住。” 一般公主成婚,驸马都是与其住在御赐的公主府,当然也有例外。如今的长平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又是个随性之人,索性随着驸马定局候府。 而当年的宁安公主虽是下嫁,却因知道顾候生性高傲,为迁就其荒废了公主府,随之搬到了顾家,却也没能换来顾候的半分怜惜。 顾月瑶神情恍惚,似是根本没有听到菊丹的声音,仍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菊丹见她没有反驳自己,以为顾月瑶同意了,便下去准备收拾东西了。 顾月瑶就这么僵坐着,一日未进水米。直到外头天色渐暗,菊丹从外头进来,见到午膳丝毫未动,劝道:“小姐,你再气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还是用着东西吧?” 顾月瑶眨了眨眼睛,似是如梦初醒,她恍惚转头,看到了桌上的那盘梅子糕,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她幼时爱吃宫里的梅子糕,不过是因为太子嗜甜食,皇后有时兴致来了会亲手做糕,顾月瑶碰上一次也尝了一块。 她不是真的有多喜欢吃梅子涵,只是羡慕那时皇后看着太子吃糕时的笑容,慈祥而满足,她只能在梦中奢望。 如今尝到候府的梅子糕,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时可遇不可求,不是自己的强求不来。她咽下最后一口梅子糕,心中最后的那点希翼彻底烟消云散。 “菊丹,替我转身衣服。” 菊丹闻言便道:“小姐放心,东西我都收拾妥当了,咱们这就走。” 顾月瑶却道:“叫人备车,我要进宫。” 辗转反侧一夜,天蒙蒙亮时白嫣然才堪堪入睡。不知是不是被灵希白日里的模样吓到了,没睡一会儿白嫣然便做了噩梦,很快又被惊醒。 天色已然彻底大亮,外头是丫头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昨夜是朱玲守夜,知道白嫣然昨夜睡得晚,并未早早进来打搅她。 白嫣然呆坐片刻,身上被惊出冷汗,粘在身上很不舒坦。她唤来素心,叫人准备了热水沐浴。坐在浴桶里出神,低头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己胸口的红色小痣。 不知为何,每次情事时季凌云总是特地偏爱此处。揉碾添吻,不肯轻易放过。如今看见此处,白嫣然脑中不由自主想到一些画面,待回过神来时不禁红了脸。 大约是知道自己昨日惹恼了白嫣然,秦如画今日倒没有过来做戏,白嫣然正好也没心思同她敷衍演戏。 按理说今日连岳便该将季凌云的回信带来了,白嫣然从一早起便惦记此事,旁的事都是心不在焉。 算错了几处账目后她终于放弃了,将账本放在一旁。裴先生摇头失笑,调侃她道:“果然是新婚燕尔,这才分开几日便这般惦记了?” 裴先生是长辈,白嫣然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假装出去散心。到了花圃前看到木芙蓉花已然含苞待放,说不得下一刻便要肆意绽放。 白嫣然看到这花,便想到季凌云当初的欣喜之情,说这是两人的定情花,将来花开时定要与白嫣然在花树下小酌两杯。 可如今花就快开了,季凌云却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能不能赶得上花期。心里头没由来一阵烦躁,白嫣然顺着玲珑小筑走出去,在府里兜头乱走,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素心在她身后跟着,知道她心里着急,也不出声,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声。 而后是一个声音尖酸刻薄道:“哭什么哭?若是姨娘心善,念在你是陪嫁丫头,还将你留在府里给一条活路。你如今一个跛子也就能做些这样的粗活了,难不成还想跟在姨娘身边侍候,你也配?还不快点洗!” 白嫣然示意素心说去看看,素心看了一眼回来轻声道:“是含锦,那些惜蓉院的婆子们将衣服都推给含锦洗,看来她如今已经不受佟姨娘待见了。” 含锦虽然保住了性命,一条腿却伤的太重没能保住,养好了伤后成了跛子。可即便如此,她是佟若瑶的陪嫁丫头,若非佟若瑶示意,底下的人是万万不敢这么对她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生死未卜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想到从前含锦仗着是佟若瑶的陪嫁丫头,在王府里将佟若瑶的张扬跋扈学了七成,自然没少得罪人。 从前她是佟姨娘身边的心腹丫头,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可如今她落魄了,想当然讨不到什么好处去,也是自作自受。 含锦是佟若瑶的心腹,没少帮着佟若瑶出谋划策。白嫣然让人给她请大夫瞧伤已是仁至义尽,如今她自食苦果也无需过多怜悯。 白嫣然饶了路,在府里转了一圈,却仿佛处处都能看到季凌云的身影。 然而真的消磨了半日功夫,连岳还未归来。午膳时白嫣然也没胃口,饭后素心照例将“坐胎药”端上来,白嫣然看了一眼却没接,摇头道:“算了吧,这些日子王爷不在,这药喝着也是无用。药苦的很,不喝也罢。” 知道王妃等信等的焦心,几个丫头都不敢进去打搅。朱玲和小八、阿阮就在院子里说话,见了素心将药又囫囵端了出来,朱玲蹙眉道:“王妃怎的没喝药?” 素心摇头,也苦着脸道:“小姐大约是昨日被吓着了,如今担心王爷的紧,饭都吃不下,这药就更没心思喝了。” 阿阮素来懂事,过来伸手要接素心手上的托盘,说道:“王妃最是看重素心姐姐,你还是进去陪着王妃说说话吧,这药我拿去倒了就是。” 素心面上却闪过一抹慌乱,忙侧身躲过阿阮的手,嘴里直道:“不必不必,我自己去就好。” 说罢她勉强一笑,便匆匆端着药去了。小八见阿阮发愣,以为她是难为情了,便道:“素心也是谨慎,毕竟从前出过缪雨那事,王妃的一饮一食小心些也是对的。” 自从从前王妃妆粉里被人掺了 药后,王爷王妃的吃食便格外小心,都是在玲珑小筑里单独开小灶,只经过她们几个丫头之手。 尤其是王妃的坐胎药,据说是王妃的母亲特地寻来的方子,都是直接送到素心手里,从煎药到送到王妃手上,素心从不假以他人之手。 说罢,小八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不过,素心姐姐也太谨慎了些,倒像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朱玲与素心一同跟在王妃身边,对她了解更深,心中也觉得素心不大对劲。 白嫣然枯坐了一下午,眼睁睁看着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心不在焉的摆了棋局,很快便陷入死局。大约是觉得不大吉利,她心中越发烦躁。 白嫣然原想将棋子收回去,袖口却不慎将几颗棋子拂落,丁零当啷掉落在地,其中一颗黑子更是碎的四分五裂。 素心忙将其他棋子拾起来看,嘴里直说可惜。白嫣然伸手去捡那颗碎了的棋子,却被扎得指尖一痛,殷红的血很快流了出来,她心头猛地一跳。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朱玲失了往日的分寸,面色苍白如纸,见了白嫣然嘴唇一颤,才道:“王妃,连岳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素心,又道:“古方侍卫也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不等素心欢喜,白嫣然便急急往外走去。素心这才察觉不对,跟在后头追了出去,扯着朱玲的袖子小声问:“怎么只有古方和连岳回来了,王爷?” 朱玲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又看着她道:“古方侍卫看着不大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素心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朱玲的话中之意,腿一软险些跌倒。 白嫣然面色沉着,一颗心却已然七上八下。即便只有朱玲的寥寥几语,她也听出了其中的端倪,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到了霜定阁,屋子外头挤着一群人,个个面色焦灼,见了白嫣然便齐齐跪了下来。白嫣然现下无心理会这些,直接越过一众侍卫进了里间。 进屋便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古方浑身是血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单兴略通岐黄正在替他包扎,守在一旁的连岳红着眼眶,听到动静转身见了白嫣然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即便心中已有猜想,但此时见了古方这副模样仍是心头一紧。她再开口时声音不禁发颤,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岳垂着头道:“属下到时王爷已经失踪半日,因为王爷曾说过自己有私事处置离开,所以章大人也并未察觉其中异样。 属下等了一夜,实在坐不住才寻了出去,结果阴差阳错找到古方侍卫时他已经昏迷不醒,王爷更是不知所踪。” 白嫣然眼前一黑,身子一晃,扶着一旁的桌沿才没倒下。 “王妃!” 朱玲上前扶住白嫣然,只觉得她手心一片冰凉。 白嫣然缓了缓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了看床上的古方,问道:“古方的伤势如何?” 单兴此时顾不上答话,连岳红了眼眶,答道:“古统领的情况不大好,伤到了要害,但当地情况未明,属下不敢多待,又急着回来复命。方才单兴看过根本束手无策,只能先处理外伤,等着大夫来了再看。” 素心正好进屋就听到了这些,眼泪瞬时就掉了下来,跌跌撞撞到了床边,却见到古方浑身浴血,连下手之地都没有。 白嫣然闭了闭眼,脑中一片纷乱,无数思绪掠过,她却什么都抓不住,指尖都在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季凌云看似不着调,实则极有城府,从来不会这般冒失莽撞。今次就连古方都折了进去,季凌云如今的处境可想而知,而她却只能在千里之外干着急。 连岳羞愧道:“属下等身为王爷近卫,如今却让王爷陷入危难之中,是属下们的无能,还请王妃责罚。” 白嫣然摇了摇头,却不说话。连岳怕白嫣然受不住,忙又安慰道:“王妃莫急,当地官府已经开始四处搜查王爷的下落了,属下方才也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太子殿下。王爷吉人天相,必定不会有事。” 白嫣然突然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她道:“你让他们都起来吧,眼下不是问责的时候。如今王爷虽不在,府里却不能乱,连岳,王府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连岳郑重道:“属下明白,必定不负所托。” 孙明哲来的很快,彼时古方已经发起了高热。即便敷了一层又一层的上好金疮药,却仍不能彻底止血,单兴急得头上汗大如豆。 孙明哲来不及诊脉,先取了银针替古方止血,立竿见影便止了血,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孙明哲也是松了口气,这才开始问诊,细细查看半晌,便叫人去煎药灌着服下,这才同白嫣然回禀道:“病人伤的着实不轻,若非是个身体强健的习武之人,恐怕根本撑不到此刻。如今虽说服了药,但高热不退,到底能不能醒过来还不一定。 今夜微臣便守在此处,随时查看。若是病人今晚高热能退,人便能醒过来,否则便只能准备后事了。” 素心听得手里的药碗险些摔了,白嫣然的一颗心也直往下沉。如今季凌云生死未卜,只有古方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若是古方不醒…… 这一夜甚是难熬,白嫣然坐立难安,却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天色将明未明时,受不住打了个盹,恍恍惚惚梦见前世做猫时,总是窝在季凌云怀里躲懒,听着他强健安稳的心跳。 然而画面一转,仿佛一个趔趄,她从怀中跌了出去滚落在地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不远处的季凌云浑身是血躺在大雨之中一动不动。 白嫣然猛地惊醒过来,发觉自己额间全是冷汗,面色发白。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是素心喜极而泣道:“退了,退了,高热退了。” 她霍然起身,果真看到里间素心跟在孙明哲身后。孙明哲一夜未能合眼,也是面色憔悴,查看过后面上却露出一抹笑意。 “是,高热的确退了,这便无性命之忧了。只要按时服药,三日之内人定然就能醒过来,之后往后要好生养一段时日。” 白嫣然也是松了口气,朱玲过来道:“王妃,既然古统领已经没事了,你也回去歇一歇吧。你若是累坏了身子,王爷回来看到可要心疼了。” 白嫣然摇头苦笑道:“算了吧,我睡不着。” 留了单兴和素心在旁守着,叫人好生送走孙明哲,白嫣然回了玲珑小筑梳妆。 虽说除了几个丫头其他人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昨夜古方浑身浴血回来却是不少人都看到的,季凌云又未有消息传回来,难免人心惶惶。 白嫣然方才收拾妥当,佟若瑶便来了,连往日的表面功夫也顾不上了,不顾阻拦横冲直撞进了里间,开口便问道:“怎么回事?可是王爷出了什么事?” 眼下白嫣然也没心思同她周旋,冷冷道:“佟姨娘这是在逼问本王妃吗?” 佟若瑶怔了怔,随即气焰不减道:“你别在这顾左右而言他,王爷到底是不是出事了?” 白嫣然转身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是又如何?难不成佟姨娘有什么法子可救王爷于危难吗?” 佟若瑶涨红了脸,又不甘心道:“王爷若真出了事,那便去求皇上皇后娘娘,赶紧派人去寻王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根本就巴不得王爷死在外面,你好……” 佟若瑶余下的话被一巴掌打了回去,“啪”的清脆一声,佟若瑶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嫣然道:“你,你竟敢打我?!” 白嫣然不欲与她再多纠缠,冷冷道:“佟若瑶言行无状,顶撞了本王妃。来人,将佟姨娘禁足惜蓉院,没我的令不许让她出来。” “所为必有所图,王爷既非皇上又非储君,即便出事也无关大局。只要他们有所图谋,王爷暂时必定性命无忧。” 第二百三十五章:举步维艰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佟若瑶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她是家中嫡女,素来只有她欺负旁人的份。即便入了王府只能委曲求全做个妾氏,但仗着姐姐和皇后娘娘撑腰,也从未将白嫣然放在眼里。 然而处处忍让的白嫣然今日竟敢突然变了脸,这一巴掌更是让佟若瑶始料未及。顿时她也顾不上王爷的安危了,张牙舞爪就要冲上去。 莫说这是在玲珑小筑,就算是整个王府,只要白嫣然当真计较,就断没有佟若瑶撒野的份。几个丫头婆子都过来拦着她,芝兰见势不对也拉着佟若瑶道:“姨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眼下是讨不着好的。” 佟若瑶看着眼前的阵势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恨得咬牙切齿,撂下狠话:“白嫣然,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送”走了佟若瑶,白嫣然疲倦的揉着额角。朱玲将眼前呈上来,她摆手道:“拿下去吧眼下我没有胃口。” 知道王妃是真吃不下,朱玲劝道:“王妃还是小憩片刻吧,你这么不吃不睡的身子哪里熬得住。” 白嫣然摇头道:“无妨。眼下不是休息的时候,太子殿下一会儿就该来了。” 白嫣然料的不错,没一会儿功夫季承煜果然登门拜访。齐思敏也跟来了,一见白嫣然便红了眼眶,上来拉着她的手叹气。 白嫣然勉强对她笑了笑,转而看向季承煜。季承煜会意道:“弟妹不必忧心,各方能用的人手我都派出去了,很快就能有凌云的消息。只要凌云无事,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好办。” 季承煜是个明白人,也无意和白嫣然兜圈子。 对方既然连当朝皇子都敢下手,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所为必有所图,季凌云既非皇上又非储君,即便出事也无关大局。 只要他们有所图谋,季凌云即便落入对方手中也暂时性命无忧。季承煜此言是在承诺,无论任何代价都会换取季凌云平安。 白嫣然松了口气,却还是不能放下心来。古方迟迟未醒,派出去的人手也还未有消息传回来,但白嫣然和季承煜心中都有个大致的猜测。 宫中才出了灵希之事,离京的季凌云便也紧跟着失踪了,无论如何看来都不像是巧合。若真是廖广天所为,想必后头还有更大的阴谋。 季承煜去看过古方的情况,眼下情况未明,季凌云失踪之事不便传来,也不便从宫里调太医。得知孙明哲是太医院之人,且信得过,季承煜也不再多问。 季承煜要忙的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守在这里,却留下了齐思敏。有齐思敏在,好歹是哄着白嫣然用了些午膳,几个丫头都松了口气。 大约是一直未能真正休息,白嫣然难免有些受不住。一直心神不宁,恍恍惚惚,与齐思敏说着话便又走了神。 “你说灵希怎么了?” 她猛地回过神来,似乎听到齐思敏提到了灵希,不由提起几分精神来。 “这两日我都未能进宫去看看,不知灵希现下如何了?” 齐思敏叹了口气,忧心道:“还能如何?我私下问过章太医,说那毒已经有些日子了,日积月累,如今已经伤了神志。即便往后清除余毒,但要恢复如初却是不可能了。” 白嫣然亦是黯然伤神,不免想起从前灵希天真烂漫的模样,却被无辜乱进这场纷争之中。虽然下毒之人还未找到,但她却能猜到廖广天的目的。 事到如今,廖广天的乱臣贼子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自然是不想让两国联姻。眼下灵希神志不清,芍晗公主更是无望。 她蹙眉道:“南容的迎亲使团已经在路上了,大黎不能此时再悔婚。如今左右为难,唯有另寻人选了。” 齐思敏点头道:“你猜的不错,前日太子殿下回来也是这么说的。但好在如今事情解决,代替三公主的和亲人选已经定下了。” 白嫣然讶然,“是哪家的小姐?” 齐思敏看着她道:“你也认得正是明珠郡主顾月瑶。” 话说前日,顾月瑶赶在宫门下钥前进了宫。好在她素来得皇上皇后重视,宫人不敢怠慢,将她放进去通传了一声,元和帝当即召见。 顾月瑶进了德尚殿便跪了下来,一拜到底,开口道:“臣女斗胆,自请前去南容和亲,还请皇上恩准。” 元和帝似是未能回过神来,半晌才道:“月瑶,你先起来说话。” 顾月瑶跪着没动,也没答话。 元和帝正色道:“月瑶,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冲动行事。” 顾月瑶已经铁了心,不为所动道:“如今朝廷正缺和亲人选,月瑶愿替皇上分忧。” 元和帝顿了顿,才叹道:“你此求的确能解朕的燃眉之急,但你是宁安唯一留下的女儿。和亲自有其他人选,不必你去。” 顾月瑶闻言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终于抬头看着元和帝道:“月瑶幸得皇上垂怜,多年照拂,感激不尽。可月瑶到底不是公主,名不正言不顺。” 她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无论是谁,总要有人背井离乡远嫁和亲。京城虽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与其旁人骨肉分离,不如我这般无牵无挂。” 元和帝似是动了怒,牵动着咳了几声。 顾月瑶又说道:“月瑶已经下定决心,还请皇上成全。” 半晌,元和帝长叹一声。 “即便朕同意了,长平也不会让你去的,你可想好要怎么同她交代了吗?” 顾月瑶听出元和帝话中的松动之意,终于起了身。 “姨母会明白的。” 元和帝未再开口,其实眼下这个情况,顾月瑶当真是最佳人选。 廖广天的手如今已经伸到了宫中,蓄意毒害灵希破坏两国联姻,也要防着他留有后手。若是旁人顶替,难保不是被廖广天收买,反倒危险。 “罢了。” 他看向顾月瑶,问道:“既然你心意已定,朕便成全你,册封你为明珠公主。南容使臣不日就会抵京,你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顾月瑶沉默片刻,开口道:“月瑶只有一事相求,还请皇上做主,将母亲的牌位迁出顾家,安置在皇陵。母亲活着时委屈,死后总要给她留个清静。” 册封的旨意很快传了下来,听说长平公主说不通顾月瑶又去宫里闹了一场,最后还是被皇后劝住的。皇上自知在皇姐面前理亏,连面都没露。 消息传到安王府时,白嫣然怔忡片刻,随即释然。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顾月瑶虽性子耿直,却非蠢笨之人,又是不肯吃亏的性子,或许能有与灵希截然不同的际遇。 而眼下她也实在没有心思再思量这些。 古方还是没有醒来,太子殿下那边的搜查也还没有消息,季凌云好似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却夜夜出现在白嫣然的噩梦之中。 虽然都知道定是廖广天从中捣鬼,却苦于并无证据。南阳那边一直派人盯着,可不知这些年廖广天的暗中势力已经渗透了多少,此次竟然让人全无察觉。 古方不醒,搜查没有一点头绪,实在举步维艰。 白嫣然站在窗口发愣,无意间看见外头窗前的木芙蓉已经将开未开,花期将至,可当初的赏花人却不止何时归。 京城的天色艳阳高照,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却是阴雨连连。 马车在山道上疾驰,赶车的白须老者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看得出是个熟手,否则旁人可不敢这种天气在这么陡峭的山道上赶车。 马车里的男人在颠簸中难受的拧着眉,却始终陷在昏沉之中醒不过来。他的手脚并未受到捆绑,可浑身虚浮无力,显然是被人下了药。 马车一路疾驰,仿佛身后追着什么洪水猛兽。山道本就崎岖,加之雨幕遮挡视线,几次那题险些踏空,好在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走完了这段山路。 前头就是一座城镇,老者远远的看到了城中高高挂的酒幡,难耐的抽了抽鼻子。但他视线下移,同时也看到了城门口盘查的守卫,不由压低了帽沿。 马车开始不紧不慢的往城门口驶去,好在今日这般天气,进出城门的人不算多,守卫们也都懒懒撒撒。白须老者驱着马车到了近前,掏出怀里的文书讨好的冲两个守卫笑着。 门口站着两个守卫,一人不甚情愿的去掀车间往马车里面看,另一人拿着文书翻看边例行公事的问道:“你叫吴东来,邯城人士。为何而来?马车里还有什么人?” 白须老者,也就是吴东来的眼睛往车厢里探着,嘴里发愁的叹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车厢里的是我儿子,是我们十里八村最有出息的读书人,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可惜往后连着三次落了榜。 自从去年落了榜,这孩子就一直一蹶不振。原本一直中意的姑娘也跟人跑了,大冬天的想不开跳了河。人虽然是救过来了,身子却落了毛病。 邯城有名的大夫我们都看过了,就来这里碰碰运气。你说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可怜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呀。” 上前查看的那人随便看了看,果然见车里躺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容貌普通,面色发黄,身形瞧着倒是颀长,只是可惜了。 他转身跟同伴点了点头,那守卫将手里的文书还给吴东来,还好心的给他指了医馆的位置。吴东来千恩万谢,果然驾着马车直奔城中最大的医馆去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忘恩负义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前世今生,因果循环。生死相依,以命换命。” “王妃……” 白嫣然猛地惊醒,一时间还有些恍惚,耳边仿佛仍然回荡着梦中那人的呓语。这种感觉很奇怪,分明清楚自己身在梦中,却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王妃,古方侍卫醒了!” 如同平地一声雷,白嫣然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她猛地起身,却眼前一花险些又跌坐回去。朱玲眼疾手快的扶着她,白嫣然缓了缓后便起身往霜定阁去。 到了院子门口便能听见里头人声嘈杂,府中一众侍卫都挤在床前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见了白嫣然才安静下来,自发让出位置来。 古方的面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挣扎着要起身被白嫣然拦下了,他羞愧道:“是属下不济,才让主子遇险,还请王妃责罚。” 白嫣然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看着他。 “你是王爷的心腹,如何责罚要看王爷的意思。眼下最重要的是王爷的去向,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初季承煜的确是为了让季凌云避开灵希和亲之事,才将他调离京城去协助章穆。去岁的冬麦大获丰收,皇上派章穆游行各地推行冬麦。 这原是连好事,却也有为难之处。章穆如今是钦差大臣,各地官员原该捧着供着,偏偏章穆为推行冬麦要考量土地赋税,这便踩着地方官员的尾巴了。 都说三年父母官,家有百亩田,由此便可见一斑。身在官场,又有几人能够真正两袖清风,大多都是有些猫腻的,这也算是官场惯例,捞些油水倒也情有可原。 但话虽如此,却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而章穆虽是钦差大臣,偏生又是个落魄小吏破例提拔上来的。一无人脉二无背景,如此一来,难免让人轻看。 章穆一心为民,玩不过这些地头蛇的花花肠子。钦差大臣来了两句好吃好喝的供着,可一办事就推三阻四,又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差事就这么一直耽误着。 章穆当初是由白嫣然提拔上去的,又是个办实事的,既得了元和帝的重用,也去了季承煜的眼。前段时日季承煜监国,看了章穆呈上来的折子便先压了下来。 朝廷斥责地方官,责令他们协同钦差大臣办差纵然是个方法,但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地方官明面上配合,暗地里还不知道要使多少绊子。 季承煜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派季凌云去给章穆撑腰。如此一来自然能够压制地方官的气焰,且季凌云处事张弛有度,也能居中调和章穆和地方官之间的龃龉。 季凌云也不负所望,到了之后果然震慑住了地方官。他清楚这些官场秘辛,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敲打之后也未赶尽杀绝。 如此一来,地方官员既吃了定心丸,又有把柄被人握在手中,自然不敢再拿乔,一改之前的油滑十分配合,事情终于顺利进行。 然而没出几日,又生出了风波来。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谣言,说当今太子德不配位,又拿去岁的祭天大典说事,反倒鼓吹起季凌云来。 如此挑拨离间的卑劣手段显而易见,但地方百姓多是消息闭塞,不知山高水远。谣言听得多了难免当真,时间一长怕是真要出事。 季凌云见势不妙,便让人暗中查探背后散布谣言之人,疑心与廖广天有关。却不知这正是利用季凌云不好声张,私下查探步下的陷阱。 廖广天之心已经昭然若揭,朝廷却苦了没有证据不能贸然出兵。此次廖广天正是利用这点,让季凌云以为抓住了把柄,不顾危险追查下去,结果落入了陷阱。 “廖广天早有安排,我们人生地不熟,一时不慎中了招。我和主子都中了软香散,逃到半路便被围堵,属下无能,没能护住主子。” 事情不宜闹大惊动当地官员,又不在京城身边没有可用之人,难免一叶障目落入陷阱。当时情况危机,两人中了软香散寡不敌众。 古方昏死之前看到季凌云被带走了,说明白嫣然猜的不错,廖广天不惜在这个风口浪尖动手,不单是想要季凌云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廖广天如今已经狗急跳墙,谁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局势瞬息万变,一旦撕破脸,后果不堪设想。 白嫣然让人去给太子递了消息,却也知道已经意义不大了。古方虽然知道事情始末,却也只是佐证了她们的猜测。 出事至今已有三日,却至今都未能搜查出季凌云的下落。如今季凌云落在廖广天手中,她们只能被动等着廖广天提要求。 看过古方后,孙明哲又私下同白嫣然说了如今宫里的情况。 灵希出事给元和帝敲了一记警钟,如今就连宫里都不安全了,这几日正在清洗宫人,来历不祥或跟南阳扯上点关系的一律都打发出宫了。当初在琉璃宫侍奉的宫人都被扔进了极牢严审,却始终没能查出什么来。 孙明哲顿了顿才又道:“微臣多疑,查验了采薇宫宫人索香的尸身,发觉她生前虽受了伤,却伤不至死,微臣怀疑索香的死有蹊跷。” 白嫣然微眯起眼,喃喃道:“如今剩下的人都查不出问题来,是因为所有人都漏了一个人。死人是最好的掩饰,也是最好的替死鬼。” 若是索香当真有问题,那么怜贵人也绝对跑不掉。她原本就觉得怜贵人这一胎怀的时机蹊跷,如今看来可不正是她的保命符。 她问道:“听说皇上对怜贵人的腹中龙子很是看重,指了哪位太医替怜贵人安胎?” 孙明哲会意,答道:“是鲁太医,在太医院的地位仅次于章太医。鲁太医素来处事严谨,想必怜贵人的腹中龙子不会有假。” 白嫣然点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太医院那边的差事也不轻松,古方这边有事我便让人去请孙大夫。” 送走孙明哲,白嫣然还想着心事,小八却匆匆忙忙来报,说是白家来人要见白嫣然。 白嫣然心头一跳,将人请了进来,来的竟是邹妈妈。邹妈妈素来沉稳,眼下面上却难掩忧虑,白嫣然心下一沉。 “邹妈妈怎么来了?可是母亲出了什么事?” 邹妈妈直言道:“小姐快回去看看吧,夫人眼下还昏迷未醒,府里已经乱成一团。奴婢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这才来叨扰小姐。” 齐氏的病实在蹊跷,原只是普通风寒,却牵连出了从前旧疾,齐氏日日寝食难安,身子自然受不住,今日更是突然昏了过去。 原就一阵手忙脚乱,不想唐氏又突然指认是杨氏暗害主母。白宗林只当做女人家争风吃醋,并未放在心上,唐氏却拿出了证据来,杨氏不认,眼下正僵持着。 白嫣然听罢来龙去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唐姨娘拿出的是什么证据?” 邹妈妈皱眉道:“是厌胜之术,唐姨娘身边的丫头看到莫慈鬼鬼祟祟在昭合院后头的树下埋东西,等莫慈走后挖出来一看,发觉盒子里正是个布偶。 布偶模样肖似夫人,下头还有一张字条,上头写着夫人的生辰八字,正是杨姨娘的字迹。” 白嫣然听罢前因后果,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便同你回去。” 白家果然人心惶惶,进了昭合院门口就见杨氏跪在院中,厅里坐着白宗林,唐氏陪在身侧。见了白嫣然,白宗林叹了口气道:“你先进去看看你母亲吧。” 白博仁守在里间,红着眼眶道:“母亲近些日子身子越发不适,我却一直未能察觉不妥,实在不孝至极。” 白博仁神色憔悴,比之齐氏也不遑多让。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为灵希之事忧心,原以为是有缘无分,谁知峰回路转,灵希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想来也知道他心里定然不好受。 白嫣然不知该如何安慰兄长,遂看向一旁的孙大夫。孙大夫会意,开口道:“老朽医术不精,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是夫人忧思过度,劳神伤身,着实不妥。” 邹妈妈道:“夫人原不是这般思虑太多的性子,只是近来寝食难安,难免神思不属,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白嫣然终于抓住了一点思绪,喃喃道:“寝食难安?” 邹妈妈点头,“夫人素来身体强健,心胸豁达,并非时常耿耿于怀之人。但近来也不知为何,总是胸闷气短,心浮气躁。 食不知味,夜不能眠,每日的汤药一顿也不敢马虎,却无甚作用。长此以往,身子可不就垮了,可眼下又牵扯出个厌胜之术来……” 孙大夫在旁忙道:“老朽才疏学浅,却不敢不尽心尽力。妇人家到了夫人这般年纪,的确多有胸闷气短,心浮气躁之症,实属常态,放宽心调养调养也就罢了, 可夫人之症来势汹汹,又无其他症状,老朽已经加大药量,却也还是无济于事,实在束手无策。莫非当真是受了那咒术?” 白嫣然却彻底沉下脸道:“这世上最凶恶的咒术,是心术不正。” 好在齐氏只是瞧着凶险,倒也并未伤到根本,眼下虽还昏睡着,但孙大夫施了针,等醒来后也就并无大碍了。 白嫣然去了前厅,外头是莫慈的喊声,一个劲的直呼冤枉。白宗林愁眉不展,唐氏小心的候在身侧,一脸忧心忡忡。 见白嫣然出来,白宗林叹了口气,撇开头一言不发。唐氏抹了抹眼角,开口道:“幸亏二小姐回来主持大局,如今夫人遭了人算计,老爷又顾念旧情,我一个妾氏更不能逾越。就这么任由恶人逍遥法外,着实让人心寒。” 白嫣然闻言看着唐氏道:“两位姨娘都是当初外祖母亲自挑选出来的,都是本分人。母亲素日更是待你们亲厚,我实在不愿相信杨姨娘竟如此心狠手辣。” 唐氏也叹道:“我是杨姐姐一道进门侍候老爷,夫人对我们更是没话说,我也不敢相信杨姐姐竟是这般忘恩负义之人。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让人不得不信。” 唐氏说的情真意切,白嫣然却不为所动,看向白宗林道:“还请父亲听女儿一言,所谓厌胜之术不过是民间谣传不足为信。杨姨娘一向敬重母亲,实在没有加害主母的理由,也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了。 再说了,到底杨姨娘生养了弘睿,替咱们白家传了香火,是有功之人。于情于理,都还请父亲从轻发落。” 第二百三十七章:处心积虑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的话落,唐氏的脸色有刹那的扭曲,她身旁的丫头忙使眼色,唐氏这才这才回过神来。见白宗林面露犹豫之色,知道他是动了心,忙道:“小姐虽是宅心仁厚,可杨氏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万不能轻饶。眼下夫人还昏迷未醒,可不能叫夫人寒了心。” 白宗林也是左右为难,“杨氏素来端庄柔顺,虽不比你与夫人亲近,却也一直对夫人恭敬顺从,很是得体。膝下又有弘睿,何至于做出这等事来?” 白嫣然也道:“父亲说的是,此事着实蹊跷。” 唐氏听到这话精神一震,说道:“老爷和二小姐有所不知,正是因为生养了二少爷,杨氏才动了这心思。” 白嫣然眯了眯眼,问道:“唐姨娘此言何意?” 唐氏道:“妾身说句不好听的,夫人如今已是人老花黄,比不得杨氏得老爷宠爱,又生了二少爷叫老爷当个宝贝似的捧着。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杨氏可不就是如此。有了二少爷,又得老爷的宠爱,难免就动了旁的心思。若当真夫人有个好歹,她可不就能取而代之了。” 白宗林打了个激灵,似是才回过神来,瞥了眼白嫣然也不说话了。白嫣然静静的看着唐氏,开口道:“唐姨娘此言有理,既然如此,就将杨姨娘一并带来,看看她还要说什么。” 说罢不等唐氏反应,就让人将杨氏叫进来。杨氏一进来就跪下抹泪,对着白嫣然磕了三个头。 “二小姐明鉴,妾身绝没做过任何对夫人不利之事,妾身冤枉!” 唐氏冷哼一声,示意身后的丫头将那盒子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白嫣然看去,只见盒子里是的布偶身上是母亲惯常的服饰发髻,瞧着的确有几分相似。而这布偶头上触目惊心的扎着密密麻麻的绣花针,叫人看着毛骨悚然。 布偶身下压着一张字条,上头正是齐氏的生辰八字。见白嫣然将那字条拿起来细看,杨氏焦急道:“二小姐明鉴,妾身是被人陷害,妾身根本不知道夫人的生辰八字,这上面的字迹确实和妾身的字迹有几分相似,但绝非妾身所为。 若是有人处心积虑想要仿照妾身的字迹,也并非全无可能啊。” 杨氏身后的莫慈也道:“是啊,我家小姐饱读诗书,素来喜欢舞文弄墨打发时间,也都是随便收着的,难保被被有心人拿去防了字迹。” 白嫣然放下字条,看着她问道:“这字迹是真是假且不说,你在昭合院后头鬼鬼祟祟却是有人亲眼所见,对此你有什么话要说?” 莫慈显然顿了顿,一时说不出话来。杨氏抹眼泪的手也停了停,目光躲闪不敢对上白嫣然。白嫣然心中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莫慈犹豫片刻,似是终于下了决断,又是跪下“砰砰砰”几个响头,说道:“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与我家小姐无关。奴婢去昭合院后头的确是去埋东西的,但盒子里的东西却被人换了。” 杨氏闭了闭眼,哭的越发厉害了。 莫慈交代着:“这段时日夫人一直身子不适,府里便有些风言风语,说夫人、夫人怕是不行了。奴婢便动了心思,若是夫人当真不好了,我家小姐便有机会抬成正室夫人了。 但小姐出身不好,二少爷又还年幼出不上力,难保有什么变故。奴婢听说了一个民间偏方,说是将生辰八字埋在将死之人屋后,就能借一借气运,所以奴婢才……” 白宗林一拍桌子,显然是真起狠了,指着杨氏骂道:“枉我一向看重你,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礼有分寸的,不想也是这般蛇蝎心肠之人。 夫人不过是身子抱恙,人还好好的呢,你就动起这等心思来,我看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杨氏垂泪不语,莫慈膝行几步上前道:“老爷息怒,此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我家小姐她不知情啊。” 白嫣然冷眼旁观,看杨氏方才神色分明是心中有鬼,可不像是不知情。有当年赵氏的前车之鉴,白宗林最不喜心机深重的妾氏,杨氏此举是犯了他的大忌。 她觑了眼一旁难掩得意之色的唐氏,开口道:“你说盒子里的东西被人调换了,可是当真?” 莫慈点头如捣蒜,答道:“当真当真,奴婢哪里知道这等阴险法子,那盒子里的木偶和生辰八字根本不知是哪里来的,奴婢是叫人给算计了。” 她说着愤愤看向唐氏,却苦于没有证据。 白嫣然却不理睬她,转而看向唐氏身边的丫头,放缓了声音道:“你是个机灵的,瞧着却是有些眼生,可是新来的?” 那丫头也走到中间行了一礼,乖顺答道:“回王妃的话,奴婢芝容,的确是前两个月才来的。唐姨娘不嫌弃奴婢手脚愚笨,奴婢便尽心侍候主子,此次也是碰巧了。” 白嫣然似是甚是满意,点了点头,问道:“既然杨姨娘喊冤,那你便将那日之事细细道来,我且听一听。” 芝容应了是,开口道:“三小姐这两日身子不舒坦,尤其入了夜更是折腾。那夜又哭闹不止,奴婢便去厨房让人做点甜汤哄一哄。 回来的路上正好撞见莫慈妈妈鬼鬼祟祟,原也没有在意,却见她往昭合院后头去,便留心跟了过去。 却见莫慈妈妈竟然在院子后头的树下挖坑埋了什么东西,奴婢觉得奇怪,就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藏起来也不必特地跑到这会儿来。 奴婢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第二日夫人便病倒了,奴婢突然想到那东西的古怪,便去悄悄挖了出去,结果却发现是那等东西。” 莫慈这会儿终于能插嘴道:“那盒子是你拿去给了唐姨娘,唐姨娘再拿了出来,经了几道手,谁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被你们给换了。” 不等芝容反驳,唐氏已经开口道:“你这贱人主要含血喷人!芝容慌慌张张将那盒子拿给我看,我一看里面竟然是这种东西,再见下头还写着夫人的生辰八字,这便赶紧趁给了老爷。 眼下事实摆在眼前,你休要再狡辩。” 莫慈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白嫣然制止了。她的脸色冷了下去,看着唐氏道:“生辰好说,但确切的生辰八字却要特地打听才能得知。连我都不知道母亲的生辰八字,缘何唐姨娘却能一眼就认出来?” 唐氏面色骤变,一时哑口无言。杨氏也回过神来,失声道:“对,对。方才夫人昏迷府里都乱了套了,妾身担忧夫人身子在一旁候着,是唐姨娘突然带着东西来,张口就说那纸条上是夫人的生辰八字。” 白宗林也明白过来,转头阴沉着脸看着唐氏。唐氏额间沁出冷汗来,目光躲闪,磕磕巴巴道:“是、是妾身无意间、无意间听来的。” 白宗林问道:“你从何处听来的?” 唐氏越发不敢抬头,嗫嚅道:“好像、好像是听下人们多嘴……不、不是,好像是听夫人无意间提起过。” 她大约原是想随便扯个幌子让人不好追究,但说到一半也回过神来下人们怎会知道且随意讨论这些,只得又改了口。 白嫣然冷冷道:“母亲好端端的为何要与姨娘提起自己的生辰八字?姨娘可要想好了再说,母亲到底有没有说过,一会儿她醒来后一问就知。” 唐氏终于撑不住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一言不发。 这时候邹妈妈压着厨房的婆子,带着孙大夫过来了,唐氏见状彻底面如死灰。 白宗林面露不解,问道:“孙大夫这是何意?” 孙大夫答道:“老朽惭愧,先前只留心是否有人下毒,却忘了药食相克之理。方才得了王妃提点,去厨房问了夫人这段时日的膳食,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药食同理,可医人亦可害人。老朽给夫人开的药方可治病,可每日的膳食中却有与之相克之物,反倒越发催化病情,所以夫人的病情才会越来越严重。” 白嫣然接着道:“这其中的高明之处便在于让人难以察觉,就连大夫诊脉都看不出来,只当是顽疾复发,束手无策。” 白宗林一拍桌子,对那厨娘呵道:“说!夫人平日里待你们不薄,从无苛责,你为何要处心积虑毒害夫人?” 那厨娘已经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指着唐氏道:“老爷饶命,饶命啊。这都是唐姨娘吩咐的,只说是为了夫人的身子着想,老奴不敢不从。哪里知道竟是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老奴冤枉啊。” 唐氏此刻已是心如死灰,地上的芝容也垂眸不语,都是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白宗林看着垂泪不止的杨氏,再看神色麻木的唐氏,一时竟是心灰意冷。 这时候有丫头突然进来说夫人醒了,白嫣然也没心思再理会接下来的事,忙过去看齐氏了。 齐氏刚醒正同白博仁说话,面色仍是苍白如纸,见了白嫣然先是笑了,而后又对邹妈妈责难道:“邹妈妈也是大惊小怪,一点小事便大惊小怪。王府里事情多,哪里就值得去惊动你了。” 齐氏病了已经有些日子了,前次白嫣然来时便发觉有些蹊跷,却因近来事情太多一直耽搁了没能回来再看看。 她鼻头一酸,坐下握着齐氏的手道:“母亲这是哪里话,我原就这两日想回来看看的。你如今安心养着身子,其他的事情就莫要操心了。” 齐氏握着女儿的手笑,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方才我听博仁说起厌胜之事来,大约是场误会罢了。杨氏素来恭谨,又是个读过书的,哪里会做出这等事来。 唐氏也是心急了,她素来与我交好,大约也是为了忧心才糊涂了。 唐氏自从生了梓涵便因身子有恙不能侍.寝了,也是个可怜的。好在还有梓涵陪在身边,那孩子是个可人疼的,唐氏往后的日子也算是有个盼头。” 白嫣然一时竟说不出口真相,心中百般滋味。 陪了齐氏半日,入了夜白嫣然才回王府。马车到了王府门前,准备下车时朱玲突然“咦”了一声,从脚下捡起一张纸条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步步为营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这张纸条来的蹊跷,就在两人脚下,却一直没被发觉。人上马车时一掀帘子看进来,按理说便能将车厢里一览无余。即便是这样小小一张纸条,白色也该很是醒目。 就算白嫣然心事重重未能察觉,朱玲也断不会看不到。但这一路上都未有异样,直到此时两人准备下车才好似凭空冒出来,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白嫣然不知为何心头一紧,将纸条打开,里面只有一个“齐”字。她心一沉,刹那间心头闪过无数思绪。 家中两位姨娘是当初外祖母许氏特地挑选出来的,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但都家世不显,且身契都还捏在齐家,所以白嫣然才这般放心。 虽说如今两人生养了白家的血脉,坐稳了姨娘的位置,有些自己的心思计较也是理所当然,但今次之事是否太过巧合? 先是母亲着了风寒,原是稀松平常之事。但唐氏失宠,嫉恨杨氏得宠,暗中加害母亲再嫁祸给杨氏。 而杨氏生子又得宠,也难免生出别的心思来,竟盼着母亲重病还想出借气运的法子来。 虽说乍一看这不过是因两位姨娘的私心引出的祸事,但再仔细揣摩,其中却又疑点重重。 且不论唐姨娘能否有这样心计城府,不但懂得利用药食相克加害母亲,还能煽动杨姨娘和莫慈相信“借气运”这等虚无缥缈之说。 单说从布局至今,唐姨娘竟能这般沉得住气步步为营,背后定然少不得有人暗中相助。而这背后之人看似为唐氏打算,但如今看来却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一个“齐”字分明是威胁,背后之人轻易就能将白家搅的一团乱,叫齐氏吃尽了苦头,如今就是在以此威胁自己。 手中薄薄的一页纸,却好似有千斤重,让白嫣然心头如同压着大石。 朱玲在旁开口道:“奴婢想起来的,方才出门时脚下好似踩到了什么东西,莫不是正是这张纸条?” 白嫣然一愣,随即也感觉到纸条背面好似粘着什么东西,她用指尖摩挲,果然感觉到了异样,喃喃道:“是花.蜜。” 那小小一张纸条被折成了指甲大小,上头抹了花.蜜,被朱玲踩到后自然而然便粘在了她的鞋底。待人上了马车,这一路上坐着脚下不必用力,花.蜜粘不紧,自然就落了下来。 待想通其中关节,白嫣然越发心惊,此人心思这般细腻,又工于心计,着实不是个好对付的。且这般手段,不免让她想到了从前的缪雨。 她忍住掉头回白家的冲动,迎着夜风慢慢往王府走,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纵然她现在可以回去一通雷霆手段,但即便如今揪出了背后捣鬼之人,却也只能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 如今白家已经被连累,自己越是表现出在乎,对方就越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与其如此,不如以静制动,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见了白嫣然回来,门房精神一振,有侍卫守在门前,见了白嫣然回来似是松了口气,眼下王爷出事,王妃俨然已经是王府的主心骨。 白嫣然问过古方的情况便回了玲珑小筑,小八迎了上来,说起白日里佟氏在惜蓉院闹了一场,白嫣然并未理会,反倒问起秦如画。 小八愣了愣,支支吾吾道:“秦姨娘素来省心,倒是没什么,如今思雅居的下人们也都规规矩矩,不敢再以下犯上。” 白嫣然见小八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并未留心思雅居,这便是秦如画的高明之处了。就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对她没什么防备之心,更遑论其他人了。 到底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眼下她又被白家之事分神,又焦心季凌云的下落,便也没有计较,只叫小八也留意思雅居。 这一日劳心伤神,这会儿静下来白嫣然才感觉到深深的疲惫。她原以为自己大约又要辗转难眠,不想却是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 这一睡好似沉入无尽深渊,白嫣然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如羽毛般,却又犹如身负千斤重担,直直坠尽黑暗。 一片黑暗混沌之中,有一双手猛地箍住腰将她带了上去。知道耳边传来“哗啦”的泼水之声,她终于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情景。 十二三岁的男孩奋力拖着自己往池塘边游去,自己则如同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抱着人不放,他好不容易将两人都带到了岸上。 “喂,好了,你已经上岸里,再不放开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十岁的自己这才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的看看四周,慢慢收回了手。幼时季凌云抹了把脸上的水,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狼狈的女孩,说道:“你是今日入宫来参加宫宴的哪家小姐吧?怎么掉到池子里去了?要不是我正好闲得无聊打这路过,你被淹死了都没人知道。” 十岁的白嫣然这才觉得后怕,抹着眼泪局促道:“姐姐说带我来看鱼,说这里有银色的鱼,还叫我走近些才能看到,我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掉下去了。” 季凌云自小在宫里长大,看多了勾心斗角,从这三言两语就猜出了大概,“啧啧”看着单纯的白嫣然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谁知白嫣然低头见了自己的模样,突然就哭了起来。 “这是我的新衣裳,特地为了参加宫宴才做的,现在算脏了,娘亲看到一定会骂我的。” 白嫣然哭的伤心欲绝,季凌云实在受不了,只得哄着她去了琉璃宫,借了一套灵希的衣服给她穿。 白嫣然看着梦中的回忆,这正是两人幼时第一次见面。初见相见他便救了她一命,所以前世她最后也还了他一面。原以为那便是两不相欠了,却不想还有这一世的纠缠。 白嫣然的视线随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远去,唇边露出笑意来。然而她的视线不经意间一转,却发觉池塘中有个模糊的影子,她不自觉靠近,猛地发现那竟是溺毙的自己! 白嫣然心下大骇,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恰逢外头一道惊雷劈下,电光中映出她苍白如纸的面色。 都说是春雨贵如油,这一场春雨来的声势浩大,雷声大雨点小,却也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一早起白嫣然便觉得有些头疼,心想大约是自己昨夜被惊醒后睡不着,枯坐了半夜又缝雨夜天凉,着了春寒。这个节骨眼上,好似冥冥之中某种征兆,让白嫣然有些不安。 好在方才用了几口早膳,太子府便让人过来传了消息,说是发现了一些线索。眼下能够确定季凌云定然还活着,但恐怕是已经受制于人。 白嫣然既喜又忧,但无论如何总算略微放下心来。朱玲宽慰她道:“王爷吉人天相,定然能够化险为夷,王妃可要自己保重身子。” 不知是昨夜那个古怪的梦的缘故,还是过于担忧季凌云,白嫣然突然起了心思,想去庙里拜拜,哪怕求个平安符讨个好兆头。 去的仍是香火最旺的安华寺,再度踏上那一百级石阶,白嫣然心中又是不同的心境。心中有所求时,这石阶就好似心中期盼,正是能够表露诚心。 拾阶而上时心中杂念皆被摒弃,只余心中所求,慢慢坚定心性。 安华寺的香火素来旺盛,今日也不例外。白嫣然进去时并未摆出什么排面,一身寻常富贵人家夫人打扮,接待的沙弥也神色平淡将她引了进去。 进了大殿,正好有空出来的蒲团,她潜心拜过,求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安符,窝在手中好似得到了一点寄托。 但白嫣然仍是心神不宁,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风云诡谲。她如今最担心的是季凌云的安危,问了沙弥想找主持卜一卦。 主持素来在禅房中礼佛,若是想要卜卦还要看机缘。沙弥将她引到一旁偏房中候着,便去请示主持。也不知是白嫣然太过心急,还是主持那厢还在礼佛,去请示的小沙弥迟迟未归。 白嫣然有些坐不住了,却也不好在寺庙中随意走动。她起身在门前张望,正好看到后门处一闪而过的衣角。 白嫣然觉得那人模样肖似主持,疑心是不是主持不知自己在此处等候,心下一急便追了出去,待朱玲转个身的功夫便没了人影。 白嫣然提着裙摆从后门追了出去,骤然只觉得前头香客们的喧嚣荡然无存,她也顾不上这些,已经看到了前头主持的身影,忙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好在主持走到一处石桌前坐了下来,待白嫣然过来时他已经不紧不慢的倒了两杯茶,笑眯眯的看着白嫣然道:“施主,请坐。” 白嫣然却惊讶的发现此人并不是主持,此人虽是道袍加身,却是长发束冠,也不知自己方才追了一路怎的竟未发觉。但眼下她也不好转身就走,只得坐了下来。 不等她开口,那道人便说道:“若我猜的不错,这位施主可是想要卜卦问一盆的安危?” 白嫣然瞳孔一缩,戒备的看向对面的道人。 第二百三十九章:皇后危机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前头尘世喧嚣,后院这一片方寸之地却好似脱离尘世,静谧中石桌上的两人对立而坐。年迈的老道人似是对白嫣然的戒备视而不见,不疾不徐的含笑看着她。 不知为何,白嫣然紧绷的心弦竟渐渐放松下来,沉默片刻,她开口道:“大师何出此言?” 老道人端起茶杯轻啜,似是品了品其中茶香,这才叹道:“施主这般焦心,连一口好茶都没心思喝,是因为心中有所牵挂。施主既然来这安华寺求平安符,自然是为人求平安而来。” 白嫣然虽略放下戒备之心,却仍未去喝那杯茶。 “大师所言不错,我的确是想让主持为我算一卦,方才正是将大师误认成了主持。今日有缘能与大师一见,但眼下我也该告辞了。” 白嫣然起身要走,老道人却道:“既然有缘,不若我替施主算一卦吧。” 说罢也不等白嫣然说话,便伸手从袖中掏出了三枚铜钱往桌上一撒,捋着白须郑重其事的看了半晌,方才一点头对白嫣然笑道:“施主不必忧心,你心中牵挂之人眼下虽要吃点苦头,却也不打紧,很快便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无论这老道人的本事是真是假,至少没有触霉头,让白嫣然心下松了口气,有礼道:“希望能借大师吉言。” 谁知那老道人却又摇头道:“施主既然替心中牵挂之人求了一卦,何不也替自己求一卦?” 眼下白嫣然也不好再走,只得又坐了下来,看着老道人道:“那便有劳了。” 那老道人将铜钱收起,凝神片刻又撒了出去。白嫣然看不出与方才的不同来,那老道人却是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未了叹道:“施主这命格,当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原该是早夭的命格,却造化弄人。他救了你,既是你的造化,也是他的造化。” 白嫣然闻言精神一振,终于对眼前的老道人刮目相看,谁知那老道人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心头一凛。 老道人看着她不住摇头,神神叨叨的念着:“前世种种,因缘际会,今生种种,因果轮回,都是命啊。” 白嫣然霍然起身,惊愕的看着老道人,却发觉眼前老道人的身影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大师,大师!” 如同笼罩在烟雾之中的老道人冲她点头一笑,声音传了出来,说道:“老道与施主有缘,这杯茶便是老道的回礼,还请施主不要嫌弃。” 说罢便竟就这般生生消失在白嫣然面前,白嫣然大惊失色,然而正在这时耳边却听见有人唤道:“王妃,王妃?” 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仍是后院中,自己仍然坐在石桌前,对面却不见了老道人,她这才发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觉中支着头睡着了。 朱玲在旁忧心道:“王妃这是怎么了?方才你突然冲了出去,奴婢找了好半天才寻到你。王妃可是这两日没睡好,怎的在这儿睡着了?” 白嫣然摇了摇头,想到方才种种,甚至疑心是不是自己方才心神不宁出现了幻想,然而一低头就看见了面前的茶水。 石桌上摆着一个普普通通的茶壶,两个茶杯放在石桌两端,对面的那个茶杯已经空了,自己面前的茶水却还满着。 她揭开那茶壶,却见里面空空如也,莫说茶水,就连残余的茶叶也无。白嫣然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方才老道人之言,小心翼翼端起茶杯饮尽。 马车驶下山,往京城回去。朱玲疑心方才王妃不是要找主持问卦,怎么又突然不去了。只是虽然好奇,却也不好问出来。 阿五驾车素来稳当,下山的路也未出现什么曲折,赶着午时便回了王府。 然而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白嫣然方才下车还未进门,迎面便又有一辆马车匆匆而来。马车停下,里头的人麻利的下了车,竟是宫里的公公。 “奴才见过安王妃。” 白嫣然对朱玲对视一眼,问道:“这位公公倒是有些面生。” 那公公答道:“奴才是德尚殿里伺候的,不过是个跑腿打杂妃,王妃没见过也是寻常。奴才今日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请王妃即刻进宫一趟。” 白嫣然心下惊诧,既然是替皇后娘娘来传旨,来的不是谢公公也就罢了,怎会是德尚殿伺候的公公。 她温言道:“既是母后传诏,那我便回去换一身衣裳再随公公进宫。” 那公公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坚决,说道:“皇后娘娘的旨意是让你即刻进宫,奴才只是个传话的,还请王妃不要为难小人。” 白嫣然心下一沉,面上却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我这就随公公进宫就是。” 白嫣然被那公公请进了宫里的马车,就连朱玲也看出不对来,面露忧色,但眼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白嫣然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自己心中却也没底。 马车走的不急,却也没过多少时间便停了下来。白嫣然闭目养神了一路,这时方才睁开眼睛,就听那公公在外头说道:“到宫门口了,还请王妃下车随奴才进去吧。” 不知是不是白嫣然的错觉,她觉得宫门口的守卫似乎有些陌生,并非从前常见的那几人。但她对这些也不懂,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那公公在前头引路,白嫣然跟在身后熟门熟路的往凤仪宫去。皇宫一片寂静,路上往来的宫人们个个垂眸敛目行色匆匆。 白嫣然面上看似镇定,心中却越发不安,直到到了凤仪宫门前,心中的不安被真正证实。 凤仪宫门扉紧闭,门口还有侍卫把守,简直与方才的琉璃宫一般无二。门口的守卫目不斜视,那公公上前亮了腰牌方才放行,公公侧身将白嫣然让了进去。 没有往来忙碌的宫女,没有谷月姑姑亲热的笑容,也不见佟氏的身影,凤仪宫中一片沉寂,让人忍不住跟着心头发沉。 白嫣然认出守在门口的是皇上身边的德福公公,便知道皇上定然也在里面,然而待进了里间,却发觉不单如此,还有怜贵人也在其中。 元和帝坐在上首主座,皇后佟氏和怜贵人都跪在下头。 佟氏面色僵硬苍白,怜贵人哭的梨花带雨。白嫣然一进门便成了众矢之的,她低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元和帝面色带着些许疲倦,开口道:“行了,都起来吧。怜嫔,你眼下怀着身孕,太医说忌大悲大喜,自己也要当心点。” 元和帝嘴里虽然说着关切之言,语气却是淡漠中带着威严,怜嫔顿时便不敢再哭了,被宫人搀扶着起来坐到了一旁。 佟氏也默不作声的被谷月姑姑扶了起来,一言不发,就连目光都始终低垂着,并未看向皇上或者白嫣然。 白嫣然不明所以,被引着坐到了怜嫔身旁,很快便有宫人轻手轻脚的过来奉茶。白嫣然无心品茶,看也未看,心头闪过无数猜测,不知眼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待都静下来了,元和帝才又开口道:“行了,眼下还未有定论,你们便自己争起来了,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不等佟氏说话,怜嫔便委屈道:“皇上是知道的,自从三公主出事,妾身平白背后被人非议,人人都拿妾身当凶手。可索香一死,妾身只能被人冤枉。 但眼下不是查出来了吗?索香之死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就是为了杀人灭口,还让妾身做了替罪羊,当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白嫣然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知索香之死是怎么和皇后扯上关系的。 谷月姑姑忍不住道:“怜嫔娘娘慎言。” 怜嫔如今仗着身孕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叫板,哪里会把她一个宫人放在眼里,当即冷冷回道:“谢公公眼下已经进了极牢,想必里头的阎罗官总有法子让他开口。当初是皇后娘娘非要揪着索香不放,可又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害了索香。 索香一死,便再查不出其他线索来了。人人都道索香是采薇宫的宫人,所以疑心本宫。可六宫宫人都受皇后管辖,说起来索香也是皇后娘娘的人。 再计较起来,当初三公主禁足,门口还有守卫日夜守着,旁人连见一面都不能。一切衣食用度都是皇后娘娘打理,却出了那样的事,皇后娘娘难道就当真是无辜的吗?” 佟氏终于忍不住开口呵斥道:“住口!本宫如何,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嫔妃来指手画脚,你莫要仗着腹中龙嗣就肆无忌惮,胆敢以下犯上!” 白嫣然心中暗叹,无意间目光一转,却好似看到茶盏底下露出白色一角。 果真,下一刻就听怜贵人道:“嫔妾人微言轻,但还有皇上看着呢,皇后娘娘莫不是以为能够一手遮天。” 白嫣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凝,不动声色的将手边的茶盏轻轻移开,果真见到下面压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纸条。 她收回手时悄无声息的将那张纸条收进了掌心,背后已然全是冷汗。借着低头用帕子掩唇的动作,白嫣然看清了那张纸条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佟”字。 白嫣然尚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元和帝道:“安王妃,听说当初正是你送了一本佛经给灵希,才叫她突然生出了向佛参禅之心,可确有此事?” 第二百四十章:孤军奋战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当初灵希被禁足,是白嫣然想到让她故作看破红尘一心向佛。流言蜚语传到南容使臣耳中难免平生事端,或许能够以此动摇元和帝的决心。 那一本佛经是白嫣然亲手抄录,因她之前就走抄录佛经献给皇上之举,所以当时并未引人发觉其中有什么不对。 灵希会意,开始整日参禅,抄录佛经以示决心,却不想给了歹人可趁之机,竟然在此事上动手脚害了灵希。 虽说这与白嫣然并无关系,但此刻皇上若是要追责,白嫣然也无话可说。她深吸一口,起身答道:“回皇上的话,的确如此。” 元和帝面上不辨喜怒,点了点头。佟氏的面色越发难看,一旁的怜嫔却如同抓住了什么狐狸尾巴,尖声道:“安王妃素来与皇后娘娘亲近,对皇后娘娘唯命是从,怎的偏偏正是安王妃送了一本佛经,灵希公主便跟着了魔似的抄录佛经,又偏巧就出了事。” 元和帝瞥了怜嫔一眼,却并未出言阻止。白嫣然心头“咯噔”一声,此时才明白过来方才那张纸条上“佟”字的含义。 果然,就听怜嫔接着道:“若说当真都是巧合,那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妾身是万万不信的。若说还有请能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暗害灵希公主,妾身当真想不出第二人了。” 不知该说怜嫔性情耿直,还是如今仗着腹中龙嗣恃宠生娇。若说方才还只能算是女人之间的拈酸吃醋,那么此刻就差直接佟氏的鼻子骂她是监守自盗了。 虽说多年帝后离心已非秘辛,但佟氏为元和帝诞下太子和安王,又素来并无大错,多年来一直稳坐后位,即便是当初岚贵妃盛宠之时也不敢公然与之叫板。 却不想到了今日,却要叫一个小小嫔妃羞辱。她气的脸色发青,冷笑问道:“好,看来怜嫔是认定了本宫就是暗害灵希之人,那本宫倒要问一问你。 本宫是灵希的嫡母,灵希自小是在本宫膝下长大的,如今又正逢与南容和亲的紧要关头,本宫为何加害于她?” 话一出口,白嫣然便心道不妙。果然,随即便听怜嫔道:“正是因为三公主要嫁去南容和亲,皇后娘娘才要加害于三公主,就是为了破坏两国联姻。江山不稳,佟家才能趁机做大。” 佟氏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牵扯到佟家。她当即去看元和帝的神色,果真见他面色一沉,心中跟着一凉。 白嫣然看向年轻貌美的怜嫔,不得不叹一句好心机,怪不得这么快就升了嫔位。 佟氏当初之所以能够压过岚贵妃成为皇后,靠的正是背后的佟家。然而有一个强盛的母家于皇后而言有利也有弊,元和帝的忌惮正是帝后离心的引线。 又有岚贵妃这些年来的枕头风,元和帝对佟家的忌惮几乎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原本只靠谢公公示意杀害索香之事,最多不过是皇后诬陷怜嫔的后宫腌渍。但眼下怜嫔显然有意将事情闹大,甚至将佟家拉下了水,正戳中皇上的心病。 眼下皇上犯了疑心病,那么原本多么荒谬的事情都可能成真了。 此时白嫣然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怜贵人定然是廖广天的人! 虽然不知道廖广天到底是如何手眼通天,竟然能够将人送到皇上卧榻上,但如今看来怜贵人这颗棋子显然用的得心应手。 只要皇后失势,多少都能牵连太子,而如今安王又生死不明,太子就相当于孤军奋战。 元和帝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若是太子将来有个万一,怜嫔又诞下一个皇子,那么廖广天就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 思虑到此,白嫣然背后已然冷汗岑岑。 元和帝风目光逡巡片刻,又放在了白嫣然身上,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然多了几分冷意,问道:“安王妃,当初你给灵希送佛经,可是受了皇后的示意?” 四下里的目光都注视过来,白嫣然死死掐着指尖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个“佟”字已经说明了廖广天态度,若想白家无事,就将皇后和佟家拉下水。 一瞬间白嫣然脑中闪过无数思绪,却根本来不及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法。元和帝的威势沉沉压了下来,佟氏的目光晦暗不明。 怜嫔放缓了声音道:“安王妃不必害怕,妾身也听说过一些传闻,知道皇后娘娘规矩极严,你素来也只是听命行事,想必不知其中内情。 眼下有皇上,你大可据实相告。不知者无罪,想必皇上不会追究你的。” 这一句句都在将佟氏推向深渊,也在利诱白嫣然。 她与佟氏从前尚还算得上的相安无事,但自从佟若瑶进府,三番两次生出事端来。白嫣然每每都要因此被佟氏训斥,甚至前次罚跪,眼下正是可以报仇雪恨的时机。 白嫣然深吸一口气,直直跪了下去。 “儿臣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佟氏心口一窒,嘴唇颤抖,还未开口就听白嫣然接着道:“儿臣与灵溪素来关系亲厚,得知她因和亲之事心中苦闷,怕她一时想不开,才抄录佛经送去。原是想劝她看开些,不想却惹出这些事端来,还请皇上责罚。” 殿中一时寂静,片刻后才听元和帝意味不明的说道:“如此说来,你送佛经之事与皇后无关了?” 白嫣然应道:“此事事先皇后娘娘并不知情,想必也是事后才得知的。儿臣斗胆进言,若皇后娘娘当真想加害灵希,何必这般大费周章,闹得人尽皆知。” 皇后是后宫之主,当初灵希呗禁足更是一手包揽衣食用度。后宫里多的是腌渍手段,若是皇后想要暗害灵希,实在多的是手段,的确不该闹成这般局面。 元和帝看着佟氏憔悴的面色,心中的疑虑去了一半,见佟氏还站着,开口对谷月姑姑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扶着皇后坐下。” 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皇后的心也一并落回了肚子里。怜嫔的目光却好似一把利刃,直勾勾的盯着白嫣然。 元和帝道:“行了,你也起来吧。凌云近来出差不在京中,王府里也离不得人,你这便回去吧。” 白嫣然垂眸敛目,谁也不看,应声退了下去。出了凤仪宫仍是来时的那位公公候在外头,白嫣然一路沉默的出宫上了马车。 朱玲神色紧绷,显然是还未回过神来,下车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从马车上跌下去,幸而一旁有人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朱玲被接着下了马车,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许侍卫?” 来人正是太子身边的近卫许全,他冲白嫣然行了礼,待宫里的马车走后方才开口道:“属下奉太子的令前来,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白嫣然也是面沉如水,点头道:“正好,我也有话要带给太子殿下,咱们进去说罢。” 府里的人不知道白嫣然到了门口又被接进宫之事,只当她是去了庙里至今未归,小八和阿阮都是忧心忡忡,就连近日一直在霜定阁的素心也坐不住了。 到了玲珑小筑,三个丫头齐齐守在门口,见了白嫣然都松了口气。若是往日见了许全和朱玲走在一处,这几个丫头定然是要打趣一番的,如今却都没这心思。 进了前厅,将其他人打发下去,白嫣然这才问道:“可是王爷有了消息?” 许全点头,说道:“根本古方的描述,前些日子我们放出去的人发现了那伙人的行踪。但很快被他们察觉,分头行事混淆视听,其中还有易容高手。 直到前日才又有了消息,有人曾在邯城一家医馆见过王爷但不等我们的人赶到,那家医馆便走水了,幸而未从其中找到王爷的尸身。” 白嫣然的心绪跟着起起伏伏,几乎都要坐不住了。 “那如今王爷去了哪里?” 许全为难的摇头道:“眼下彻底断了行踪,但王爷既然能够摆脱牵制,想必也正急着往回赶。如今我们的人和廖广天的人都在搜寻王爷的下落,就看谁能先找到王爷了。” 若是被太子的人先找到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被廖广天的人先找到…… 白嫣然根本不敢去想,只盼季凌云当真能够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此时的邯城已经被两方人马翻了个底朝天,但谁也不知,所有人搜寻的正主正在昏迷之中顺流而下,被河水冲到了千里之外月河镇。 月河镇之名正是起于镇中的弯月河,弯月形的河流贯穿小镇,算是这个不大不小的镇上唯一的风景名胜。从前水路兴盛时,往来商船络绎不绝,也曾让月河镇繁华一时。 只是后来南阳的商路畅通了,比水路更加方便,这条水道自然而然便渐渐荒废了。加之朝廷引渠灌地,水流不比葱烧湍急,好在靠着庄稼也能吃饱肚子了。 如今河水不比从前深,人们也敢在河边洗衣戏水了,倒是比从前热闹许多。 马车不疾不徐的从那头驶来,车里的谭夫人听到外头的欢声笑语,不禁掀开窗帘往外看去,见是村子里的几个丫头正在洗衣说笑,不禁露出笑意来。 舒月瞥了一眼却只觉烦闷,问道:“姑母,咱们在这庄子上已经住了有些日子,何时才回去?”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四十章:孤军奋战》,章节编号:24506319,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四十章:孤军奋战》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险象环生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舒月生在南阳,即便是家道中落落魄了,自小长在红莲水榭也见多了富贵荣华,更遑论后来到了京城。 如今在这小镇定居,起初还觉得新鲜,后来便忍不住嫌弃起来。尤其谭夫人在这乡下的庄子里一住小半个月,舒月实在受不了这落魄之地,眼下觉得镇子上也算不错了。 谭夫人放下帘子,为难叹道:“如今张公子对你还念念不忘,若是如今回去怕是又要来纠缠,还是再过些日子吧。” 舒月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道:“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我可没有同他许诺过什么。如今这般痴心妄想,实在让人生厌。” 谭夫人又是叹了口气,劝道:“张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门户了,张公子年纪轻轻就能接手家中生意,人又斯文体面,是个不错的后生,对你更是痴心一片,你当真就没动半点心思?” 舒月面露嫌恶之色道:“不过是个卑贱商人罢了,姑母怎的竟也入了眼?我可不愿糟践了自己。” 谭夫人欲言又止,终是隔了层关系,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心中却是发愁。正在这时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声声,细听正是从河边传来的,便问道:“怎么回事?” 外头马夫闻言勒停了马,谭夫人生怕是有人掉进了河里,便吩咐马夫过去看看。好半天后马夫才浑身湿淋淋的回来了,说道:“河里飘出来一个人,眼下还有气,只是不知能不能熬过来,那边正在找牛车准备拉去镇上看大夫。” 人命关天,谭夫人当即便道:“这哪里能耽搁,你这便将人带来吧,一道送到庄子上让韩大夫看看。” 谭夫人原就有疾方才多年一直无子,经历丧夫之痛,又在大理寺牢狱中待了半月,虽说没吃什么苦头,却也是身心俱疲。 后回了老家,靠着祖产也能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只是身子不大好,便请了大夫随侍。近来她住在乡下的庄子里,大夫自然也跟来了。 马夫闻言应了声,便招呼着那边的人将从河中救上来的人带了过来。 救上来的是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只是泡在水里久了浑身泥污着实狼狈。那人又昏迷着,马夫便将人直接放在车厢地下,便忙赶车往庄子里去了。 舒月原就不大乐意让一个陌生人同乘一车,又见是个乱糟糟脏兮兮的男人,更是嫌恶的用帕子捂着鼻子,心中暗怪谭夫人多管闲事。 庄子原就离得不远了,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守门的老头远远的听见了马蹄声,到了近前就给开了门,马车直接驶进了院子里。 马夫将那人从车厢里背了出来,直接便往韩大夫的屋子去了。谭夫人从马车上下来,不放心的跟了过去,舒月还在生着闷气便径自回房了。 韩大夫是个上个年纪的红脸老头,瞧着总像是刚喝了二两酒,实则是个规矩严谨之人。 也不嫌弃这人一身狼狈,解开破烂衣裳细细看过,见身上伤处虽多却不致命,便急急让人去煮了汤药。 谭夫人上了年纪,倒也没这么多避讳,见那人身上伤痕累累,眼下还是昏迷不醒,问道:“韩大夫,这人可还有救?” 韩大夫拿了膏药正在给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上药,头也不回的答道:“夫人放心,这人是个练家子,身强体健死不了。” 谭夫人刚放下了心,韩大夫和马夫将人翻了个身准备给背后上药,这才发现这人后脑勺上还有个大口子,怕是在哪处礁石上撞的。 韩大夫不敢大意,细细看了半晌,又摇头道:“脑袋上这么大个豁口,这人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想必是心中有所牵挂才能支撑住。只是头上伤的这般严重,即便是醒来后也不好说。” 马夫也愁道:“这倒是,从前我们村里就有个雨天走夜路摔了脑袋的,命是捡回来了,醒来后却成了个傻子,这人不会也给傻了吧?” 话虽如此,但人该救还是得救。好在正如韩大夫所言,习武之人身强体壮,这人伤成这样,喝了汤药稀里糊涂烧了几日,竟然当真醒过来了。 季凌云脑袋里昏昏沉沉,时而是是医馆大夫狰狞的脸,时而是吴东来挥舞的刀锋,仿佛仍然置身医馆的火海之中,又仿佛是跳水逃脱后的身不由己。 他隐约记得那医馆大夫要给自己下毒,自己趁其不备逃脱,但手脚发软眼看着就要被抓回去,只得咬牙放了一把火。 即便逃出医馆,吴东来却仍然紧追不放,马儿跑到河边时他被摔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不敌,自己孤注一掷跳河逃生。 河水湍急,他虽躲开了吴东来,但在水中却是身不由己。好在他自小就是会水的,不至于淹死自己,却也没力气上岸,渐渐就失去了意识。 脑袋里一片混乱,再其他的东西便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在水中沉沉浮浮,咬牙坚持时的信念,是为了活着回去见一个人。 可那人到底是谁,他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越想越头疼,偏偏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季凌云只觉得脑袋里好似被撕扯一般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来。 “唉,醒了醒了,这人终于要醒了。” 随着痛呼季凌云的意识渐渐清醒,耳边传来一阵纷乱的声音,吵得他头更加疼了。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他说:“别吵。”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干渴难.耐,连声音都跟哑了似的。旁边有人适时递过来一碗水,他想也不想接过来一口气灌了下去。 他长长舒了口气,这才转头去看,只见身旁站着个红脸老头,正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年轻人底子好,再养养就能好了。” 旁边凑过来一人嚷道:“这人没傻吧?唉,我问问。这位兄弟,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哪里人士?” 季凌云被他问的一愣,好半晌才摇了摇头,艰难的说道:“我……忘了。” 前日在凤仪宫大闹了一场,还是没能将皇后拉下马,还叫皇上有些不悦了,怜嫔不禁心中惴惴。采薇宫里人人自危,都知道主子今日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去触霉头。 宫人硬着头皮进去,怜嫔立即起身急切问道:“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那宫人觑着怜嫔面上神色小心翼翼道:“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去请皇上来采薇宫用晚膳,但舒妃已经领着六皇子和四公主在里头了,福安公公传的话,说是皇上晚膳就和皇子公主在德尚殿用了。” 怜嫔咬牙骂道:“舒妃这个贱人惯会见缝插针,肯定是得了皇后的授意,一大早就赶着去献殷勤,定然少不了要在皇上面前吹耳旁风。” 宫人忙宽慰道:“娘娘不必担心,那舒妃也不年轻了,皇上早就厌倦了,哪里比得上娘娘年轻貌美。 况且娘娘如今还怀着龙嗣,皇上多看重啊,就连皇后都不放心,专门指了章太医给你请平安脉,舒妃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怜嫔闻言果然高兴起来,抚着自己还不明显的肚子,得意道:“那是,本宫这一胎怀的时机正好,皇上自然喜欢。只是……” 她的眸中闪过狠厉之色,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招了招手,吩咐道:“去准备一下,本宫想去湖边坐坐。” 德尚殿中元和帝正逗弄着六皇子和四公主,难得心情愉悦,舒妃在旁伴驾也是喜笑颜开。她正想着要怎么开口给怜嫔吹吹风,外头福安突然进来了。 “皇上,京郊驿站传来信报,说是最多明日午时南容迎亲使团就该到了。” 元和帝面上轻松的笑意唰然退下,舒妃也是个有眼色的,纵然心中不舍,却也识趣的借口六皇子和四公主要午睡便下去了。 元和帝半晌无言,福安会意,将一道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拿出来摊开在桌上。元和帝叹了口气,拿起玉玺盖了上去。 福安亲自去候府传的旨,册封明珠郡主为明珠公主。圣旨一出,自然引起轩然大波,这个时候突然册封,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顾月瑶静静坐在桌边,桌上放着圣旨,身旁是菊丹的哭声。她恍惚了片刻,回过神来叹道:“这是喜事,我可是当今唯一的异姓公主,何等的荣耀,有什么可哭的。” 菊丹是自小随侍的心腹丫头,在顾月瑶面前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哭道:“小姐这就要远嫁去南容和亲,这些荣耀有什么用,还不是便宜了候府。” 她还在愤愤不平,外头便传来了一阵拍门声,接着是顾灵皎的声音喊道:“姐姐,姐姐你让我进去,姐姐……” 顾月瑶早有所料,所以才提前叫人关了院门。她默然片刻,吩咐道:“让她走吧,我不想见人。” 菊丹气呼呼去了,开了门便冷着脸道:“二小姐请回吧,我家公主说了不见人。” 顾灵皎急得变了脸色,不管不顾便要往里面冲,却被菊丹拦了下来。 “她们都说姐姐要去南容和亲,这一定是骗人的对不对?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菊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哼道:“怎么回事你不如去问问侯爷,别再来烦我家公主了。” 说罢便“砰”的关了门,她刚才转身还没进屋,又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菊丹忍无可忍的转身又去开了门。 “都说了公主不想见你,你怎么……” 怒气冲冲的话说了一半,菊丹这才看清门外的人不是顾灵皎,而是面色苍白的季钰仁。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四十一章:险象环生》,章节编号:24506320,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四十一章:险象环生》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咎由自取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钰仁虽然是身残且不得元和帝重视,那也是正经皇子。菊丹可以对着顾灵皎甩脸子,却不敢硬拦着季钰仁。 也是没想到季钰仁跛着一只脚还能这般灵敏,一时不察便让人溜进去了,顿时急得追在后面,不想却被陈恒拦住了。 陈恒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那边,回头对菊丹道:“我家主子有话要和明珠郡……公主说,你还是莫要跟过去打搅了。” 季钰仁早已顾不上外边,兜头冲进了里屋,只见顾月瑶临窗而坐,听到动静连头也未回问道:“她走了吗?” 季钰仁看着眼前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影,千言万语梗在心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顾月瑶这才察觉不对,转身见是季钰仁也愣了愣。 片刻,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季钰仁定定的看着她道:“我来问你,和亲之事可是真的?” 顾月瑶也直视着他,答道:“的确属实。” 季钰仁狠狠闭了闭眼,面上闪过无数思绪,后悔、愤怒、心疼…… 半晌,他睁开眼睛决绝道:“月瑶,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 顾月瑶狠心打断他的话,道:“我不愿意。” 她看着满眼不甘的季钰仁,索性开门见山道:“钰仁哥哥,月瑶多谢抬爱,但是月瑶从来只把你当做兄长看待,从无其他非分之想。” 季钰仁像是被人当头一棒,面上青红交错,却还是不死心。 “月瑶,你不爱我没关系,可我自小就倾慕于你,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我一定会对你好,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对你好。 南容是个是非之地,眼下正是夺权之争。那南容的摄政王更是个阴险狡诈之人,无论谁嫁去和亲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火坑。” 顾月瑶自嘲一笑,却不欲多言,只道:“钰仁哥哥,这是月瑶自己的决定,无论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我咎由自取,还请你自重。” 季钰仁死死咬着牙,顾月瑶却已经坐了回去,显然是要送客。在她身后,季钰仁的眸中闪过狠厉之色,他问道:“是他们逼你的对不对?顾候?皇后?还是皇上?” 顾月瑶只是摇头,并不答话,似是对他已经无话可说。 这样的态度更加激怒了季钰仁,他隐隐面露癫狂之色,往前疾走几步,却在靠近顾月瑶时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月瑶,你相信我,只要你不愿,我定然有法子能救你。你再等等我,再等我一些日子,很快……” 顾月瑶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道:“安王殿下,你真的不明白吗?即便我不去南容和亲,也不会与你有除兄妹之情之外的牵绊。” 如同晴天霹雳斩下,季钰仁身子一晃,堪堪扶着桌子稳住身形。若说方才他的脸色是青红交错,那么此刻就只剩下苍白了。 他颤抖着唇,半晌才问出口:“因为我生来便是天残?因为我是个跛子?因为我不受父皇重视?” 顾月瑶拧眉看着他,似是有些不耐,冷冷说道:“我不喜欢你,与其他人其他事无关,只是从来都不喜欢罢了。” 此时的白家,同样风雨欲来。 “唐姨娘,老爷吩咐下来了,说你如今病得不轻,不宜再把三小姐留在身边照顾,这就抱到夫人身边养着,以后你就播音养病吧。” 说话的婆子语带嘲讽,说罢便不顾唐氏的挣扎让人把三小姐从她怀里抢了过来。襁褓中的婴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唐氏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带走,院门再度被从外头锁上,无力的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语心到底不忍,过来搀扶主子,却被唐氏反手一个巴掌打的摔在地上。 “贱人,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的,你把我的梓涵还给我,还给我!” 语心泪水涟涟的捂着脸,瑟缩的躲在一旁不敢上前。等唐氏发疯的差不多了,芝容才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搀扶起唐氏说道:“姨娘这是何必,眼下不过只是一时的困境。老爷既然还将你留在府里,那就是留了情分,你还是白家的姨娘。” 唐氏紧紧攥着芝容的手,惊慌失措的哭着道:“可是、可是我的梓涵……” 虽说当初她对这个女儿并不期待,甚至隐隐有些怨愤,若非为了生这个女儿她又何至于失宠沦落成这般。 可说一千道一万,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能不疼。况且到了如今这般境地,女儿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念想了。 芝容眸中寒光一闪而逝,她边扶着唐氏往回走,边柔声宽慰道:“三小姐到底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着,母女情分是断不了的。但你若是实在思女心切,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唐氏顿时如同有了主心骨,忙道:“芝容,我就知道你有法子,快说该怎么办?” 芝容将唐氏扶到梳妆台前坐下,替她打理散乱下来的鬓发。她从镜中看着六神无主的唐氏,自己却隐在唐氏身后看不清神色。 芝容的声音轻柔缓慢,让人听着便不由定下心来,她不疾不徐道:“夫人看着刚硬实则却是个心软的,从前姨娘对夫人百般讨好,此次虽然功亏一篑,但夫人既然没暗中给揽月院使绊子,就说明夫人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姨娘不妨从夫人这里下手,只要你低头认个错,当着夫人的面哭一哭她必定会心软。只要夫人开口,想必老爷也不会再说什么。” 唐氏听着心动,却又愁道:“可我如今被禁足在院子里,哪里见得到夫人?” 芝容道:“这个姨娘不必担心,奴婢想法子让人给夫人传个口信,务必让夫人来揽月院一趟。只要夫人肯来,事情就算成了一半了。” 昭合院里也是一片混乱,不知是否与母亲心有灵犀,三小姐被从揽月院抱出来后就一直哭闹不止,吵得人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这孩子从前常被唐氏抱来跟齐氏亲近,大约是会认人了,到了齐氏怀里才算是哄乖了。只是齐氏大病初愈,实在是有心无力。 白嫣然见这相差甚多的妹妹一双眼睛生的实在漂亮,便试着抱到了自己怀里。不想那孩子到了白嫣然怀里也不哭闹,哄了一会儿竟安稳睡着了。 一众丫头婆子都松了口气,白嫣然叫人把孩子抱下去安顿了,齐氏叹道:“孩子还这么小就要和生母分离,也实在是可怜。” 白嫣然知道母亲心软,说道:“唐氏心术不正,三妹养在她身边难保不会被带坏了。母亲素来疼爱三妹,想必也不会亏待了她。” 齐氏点头道:“这是自然。” 母女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下人进来问要在哪里用膳,白嫣然问一旁的邹妈妈:“都这个时辰了,户部大约是忙不过来,父亲也就罢了,怎么哥哥也还未回来?” 翰林院是皇上私设,白博仁领的又是个闲散差事,按说这会儿早该回来了。 邹氏看了一眼齐氏欲言又止,斟酌道:“许氏近来有什么差事在忙,少爷这些日子回来的都晚。” 这些日子齐氏病着,这些琐碎事情邹妈妈便没告诉齐氏怕不利于养病。白嫣然想起前日哥哥异样的言行,大约也猜出了是怎么回事,便没有再多问。 心中有所牵挂,白嫣然也不好留宿,看天色渐晚便回去了。 在街角正好撞上白家的马车,白嫣然掀开窗帘,两车擦肩而过时她看到马车里白博仁憔悴的面容和恍惚的神色。 想到灵希,白嫣然也不禁心下黯然,不知季凌云若是知道此事又会怎样伤心。可眼下季凌云又在何处? 远在千里之外的月河镇上,季凌云正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韩大夫说的不错,他是个习武之人身强体健,身上的伤虽多却不足以致命,养了一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但他脑后的伤却有大碍,如今他已经全然失忆,甚至连自己的身份姓名都一无所有。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能够记起的就是自己火烧医馆后跳河逃生的零星片段。 虽然韩大夫安慰他说这只是暂时的,过段时日就会慢慢记起来了,可谁也说不准这一段时日到底是多久。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他内心深处却涌上一股焦灼,仿佛自己应该很急,急着要做什么事或者见什么人。 他茫然的打量着陌生的屋子,缓缓起身往外头走去。 这是月河镇乡下的一处庄子,庄子不大,这边是偏院,角落里还围着篱笆养了些鸡鸭,一个婆子正在侍弄田圃里刚长出来的菜苗。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他四处走动,想要找到一丝熟悉感。不知不觉就出了偏院,忘了韩大夫的嘱托,往前院走了过去。 季凌云四处打量,什么都觉得新鲜又陌生,不由便分了神,转角时没注意,与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个正着。抬头见是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忙要开口道歉。 舒月方才又被谭夫人拉着说了几句,这会儿正气不顺,粗略看了一眼,见是个一身粗衣的男人,还当是庄子里的下人,张口便斥道:“哪里来的没规矩的下人?这般不长眼睛是怎么做事的……”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她这才看清了季凌云的容貌,顿时如同见了鬼,愕然失声道:“王、王爷……” 第二百四十三章:一死了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主子们不好过,底下的人自然个个夹着尾巴做人。唐姨娘如今算是凉了,揽月院的下人们个个缩头缩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唯有芝容是个例外。 芝容虽然才来不久,却难得模样好性子好又会做事,不禁甚得唐姨娘的赏识,还左右逢源与府中大多数人都处的不错。 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夫人养着病,唐姨娘禁足,杨姨娘也失了宠,府中一下子冷清下来。下人们私下里交头接耳,都说唐姨娘这次怕是彻底栽了。 恰好有个新来的丫头不知道内情,众人说的越发起劲,冷不防有人看见芝容,不禁讪讪给旁人使眼色,议论这才停歇。 “芝容,你怎么来了?” 芝容笑意浅浅,似是并未发觉众人面上的不自然,声音轻柔道:“我家姨娘这两日夜里总是睡不踏实,我想起府里还有些安眠的檀香,过来问婶子讨一些。” 主子们屋子里都是用香炉燃了香料焚香的,是闲情雅致,自然也费银子,是富贵人家的讲究。若是从前,唐姨娘开口府里自然供得起。 但今时不同往日,芝容既然是来问婆子讨要,说的自然是粗制滥造的线香,是府里下人们成把买来熏霉味的,让人不由唏嘘。 那婆子见芝容笑盈盈的开口,顿觉方才自己多嘴有些挂不住,忙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去给你拿来。” 芝容道:“那就麻烦妈妈了。”说罢她就地等着,自然有好事的凑上来打听,问道:“唐姨娘可是身子不舒坦,怎么突然睡不好了?” 这话中的打探意味太过明显,众人却都竖着耳朵听着,好在芝容也不在意,叹了口气道:“按说这话我也不好说,只是三小姐是我家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母女分离,自然寝食难安,叫人看着不忍。” 众人听了心思各异,有人嘀咕道:“且不说唐姨娘做了什么恶,到底是母女连心,听说三小姐也闹腾的厉害,昭合院里整日都是哭声扰人。” 大伙儿闻言都来了兴致,方才开口那人还想再问,偏巧婆子已经手脚麻利的拿了线香出来。芝容道了谢不耽搁便走了,众人只得悻悻散了。 芝容回了揽月院,进了屋子见唐氏又拿着件三小姐的衣服发愣。她默不作声的给唐氏倒了一杯茶,这才发现茶水颜色不对,揭开盖子一看都是昨日的了。 绕是芝容素日好脾气,此时也不禁气结,骂道:“这些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姨娘前日才禁了足如今她们便这般懈怠实在是不像话。” 往日唐氏最是娇矜,然而自从生了女儿又接连失宠,性子一点点被磨砺。到如今又遭逢巨变,总算是多了几分沉稳,见状也只苦笑道:“罢了,也怪不得旁人,我如今眼看着是没盼头了,往后受的作践怕是还多着呢。” 芝容劝道:“姨娘莫要灰心,你还有三小姐。三小姐虽然不比二少爷恩宠,但也是老爷的血脉,只要能让夫人心软把三小姐还回来,不愁咱们日后没有机会。” 唐氏闻言眼中终于燃起一线希望,却又迟疑道:“就怕夫人对我心中有了芥蒂,连揽月院也不肯来,那可就没法子了。” 芝容沉吟片刻,道:“夫人心软,只要姨娘舍得下心,奴婢愿意一试。” 不止揽月院,昭合院里也是一片寂静,下人们走过窗下时个个都放轻脚步,生怕吵醒了睡着的小祖宗。但饶是如此,也没能安闲几刻。 大约是大病一场后身子太虚,齐氏这几日早起的都晚,她睡得正香,不妨又是一阵熟悉的孩啼将她吵醒了。 齐氏揉着额间起来,邹妈妈忙从外头进来,唏嘘道:“三小姐这一醒,夫人也没法子安心休养了。也不知是不是唐姨娘生产时险些难产,三小姐大约是缺了元气,实在是难养活。” 齐氏叹道:“这孩子也是可怜,老爷眼里只有弘睿,梓涵生下来到现在他都没看过几眼,如今唐氏又……唉。” 邹妈妈欲言又止,犹豫一会儿还是说道:“方才我听下人们说,唐姨娘这两日寝食难安,大约也是想念三小姐了。” 齐氏也道:“儿女生下来就是一辈子的牵挂,如今嫣儿出嫁了我都挂念的紧,更不说梓涵还这般小,自然放心不下。” 就这么又是一日折腾,好不容易用过晚膳,到了该睡得时辰了。 也不知三小姐今日是怎么了,这会儿却哭的越发厉害了,齐氏都怕她哭出个好歹来,亲自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声。 外头的丫头突然进来,觑着齐氏的面色道:“夫人,唐姨娘的芝容急急忙忙求见,说是唐姨娘她、她……” 邹妈妈蹙眉道:“有话好好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那丫头这才道:“说唐姨娘自觉对不起夫人,这会儿正想不开要自尽,求夫人过去劝劝。” 齐氏心头一紧,不等邹妈妈劝,便起身往外走,邹妈妈见是劝不住的,叫上新来的丫头,自己拿了披风也匆匆忙忙跟上去。 出了昭合院好一会儿,齐氏才回过神来自己怀里还抱着孩子,但转念一想,唐氏见了女儿大约也能好一些。齐氏追上来给主子披上披风,说道:“夜里天凉,夫人身子才好,可受不得风。” 齐氏将孩子也拢进披风里,孩子哪里知道这些,一双清澈的眼睛滴溜溜的四下看着,大约还觉得新奇。 眼看着揽月院近在咫尺,邹妈妈忍不住又道:“夫人,你可别忘了小姐说过的话,唐姨娘……” 齐氏沉着脸点了点头,这便抬脚进了揽月院。一进院子便能听见里头的哭声,也不知被这阵势吓着了,院子里竟没有一个下人,芝容红着眼睛道:“姨娘自觉愧对夫人,又实在思念三小姐的紧,一时想不开便要拿了白绫自尽,还好奴婢发现的快。” 说话间她已经领着齐氏和邹妈妈进了里屋,果真见到房梁上悬着白绫,唐氏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见了齐氏似是愣了愣,随即便干脆利落的磕起头来。 “妾身是个罪人,已经无颜再见夫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唐氏这头磕的半点不含糊,没几下额头上就见了血,齐氏忙上前要去扶人。 怀里的三小姐大约是认出了母亲,立刻“咿咿呀呀”朝唐氏伸出了手,唐氏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把孩子抱进了怀里。 齐氏一愣,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见唐氏抱着女儿又哭又笑,不由一阵心酸。等好不容易唐氏哭罢了,齐氏这才开口道:“起来吧,看的出这几日你也不好过。” 唐氏眼睛红肿,抱着怀里已经安睡的女儿起身,站在齐氏面前不敢抬头。 “妾氏一时糊涂,鬼迷心窍犯下大错,如今都是咎由自取。” 屋子里一时无言,芝容见状似是有些忌惮,悄悄退了下去。 半晌,齐氏看着睡得安稳的三小姐叹道:“且不论你是不是咎由自取,这孩子却是可怜。这两日你不好过,孩子在我那里也住不惯,我瞧着小脸都瘦了。” 唐氏闻言越发紧抱怀里的孩子,泪如雨下的又跪了下来,哀求道:“夫人说的是,妾身罪不可恕,三小姐却是无辜的。 妾身自知犯下大罪,夫人还肯留着妾身已经是菩萨心肠。但妾身厚颜相求,就让三小姐留在妾身身边,妾身一定不敢再有二心,好好教导三小姐。” 屋里一股刺鼻的劣质香味,齐氏大病初愈身子弱,不禁咳嗽了两声,迟疑片刻才道:“这是老爷的意思,我也不好自己做主,还是回去问过老爷再说。” 唐氏闻言只觉是齐氏的推辞,膝行两步抓着齐氏的衣角悲戚道:“妾身这辈子便只有梓涵这一个指望了,若是连梓涵都要被夺走,那跟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还不如让我一死了之。” 邹妈妈见状忙要上前来拦,谁知她刚走了两步只觉眼前一花,竟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齐氏一惊,下意识便要起身去扶,却也是身子一软又坐了回去。 唐氏脸色“唰”的一白,也反应过来,然而她方才还未察觉,此刻一用力才发觉浑身发软,险些连怀里的孩子都抱不住了。 “怎么、怎么回事?” 她声音发颤,冷不防却哭的外头一阵大亮,转头看去顿时目眦欲裂,颤声喊道:“着、着火了!” 齐氏和邹妈妈这才发觉不对,抬头一看,果真见外间已经烧了起来,说话间几缕浓烟飘了进来,几人不妨都被呛得咳嗽起来。 屋里的几人手脚发软,邹妈妈拼尽全力往外爬了几步,随即便只能有气无力的瘫在地上。然而最绝望的是眼看着火已经烧了进来,外头却没有一点动静。 京城已是夜色笼罩,千里之外的月河镇却还是日落时分。季凌云站在窗前静静看着日落,内心却不禁暗暗焦灼,仿佛错过了什么。 舒月端着羹汤进来放在桌上,仔细理了理自己的垂发,这才仰着笑意上前道:“你在看什么?” 季凌云这才察觉回身,见是舒月不知为何心头竟闪过一丝怅然。 “不知小姐有何时吩咐?” 舒月只当看不出他的疏离态度,亲热的拿着调羹盛了一碗汤,关切道:“你身子还没好,还是多休养的好。这是我让厨房特地给你炖的补汤,快趁热喝吧。” 季凌云仍是生疏有礼道:“小姐客气了,在下承蒙夫人小姐搭救,已经不胜感激,小姐以后还是莫要如此劳烦了。” 舒月咬了咬唇,突然逼出盈盈泪意来,泫然欲泣道:“你我之间何必这般,凌云,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死里逃生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揽月院中空无一人,为了演这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唐氏顾及颜面,听从芝容的建议把其他都支出去了。 下人们不明所以,但既然主子开口自然乐的偷闲。就连齐氏带来留在外头的丫头,也在方才被芝容支开了。 此时已然入夜,用过晚膳大伙儿都歇下了,整个白府都陷入沉静当中,一时只闻“噼里啪啦”作响的火烧木柴声。 房中的三人俱是手脚发软不能动弹,眼看着火势一点点蔓延开来,竟是连大声呼救都发不出来。 邹妈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头看向正好燃尽最后一截的线香,愕然惊呼:“是那香、那香有问题……” 但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齐氏大病初愈,是身子最弱的,眼下已然昏昏沉沉半昏半醒了。邹妈妈挣扎着挪到齐氏脚下,竭力摇晃齐氏唤道:“夫人,夫人快醒醒!” 唐氏似是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伸手去探怀里孩子的鼻息,果真察觉到孩子的气息微弱。不知是否是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孩子的小脸似乎也红扑扑的。 原来孩子不是因为回到了母亲怀中才在吵嚷中也能安睡,而是因为孩子最是敏感,最先受到了那香味的影响昏了过去。 “梓涵、梓涵!” 齐氏迷迷糊糊清醒了几分,隐约似乎听到了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头一动,却又只听“哐当”一声巨响,竟是里间的门框整个掉了下来。 外头的脚步声骤然停下了,然后传来呼唤声:“夫人?夫人是不是在里面?” 齐氏嘴唇蠕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来,一旁的邹妈妈却来了精神,强撑着喊道:“红鸾……咳咳……红鸾姑娘……咳咳,夫人在这里……咳咳咳。” 随着门框的掉落,外头的滚滚浓烟一股脑涌了进来,一开口就让人呛咳不止。但这也不然都是坏处,至少外头的人不管能不能听清楚,听着咳嗽声就知道里间有人了。 外头寂静一阵,邹妈妈惴惴不安,齐氏已经又昏了过去,唐氏抱着女儿抖如筛糠,火光已经映照在邹妈妈的眼底。 唐氏绝望的喃喃道:“我的梓涵还这么小,谁来救救她……” “砰”的一声,有人撞开烧毁的门扉闯了进来,来人抖开披在身上的被褥,赫然正是府里新来的丫头。 “夫人!” 红鸾方才被芝容引来,半路察觉不对匆匆赶来,眼见齐氏一动不动吓了一跳,上前一探发觉只是昏迷方才松了口气。 邹妈妈绝处逢生,喜道:“红鸾姑娘,快,救夫人,快带夫人走。” 红鸾看了一圈,一点头扶起齐氏,将打湿的被褥披在两人身上,艰难的将齐氏带了出去。 又是“哐当”一声,一根房梁擦着两人脚后跟坠下,被褥燃气一角,好在上头浇了水,两人又很快出去了,总算是没烧起来。 红鸾将齐氏放在外头的空地上,府里众人这会儿总算听到动静,纷纷赶来提着水桶灭火,但火已经彻底着了起来,如今再救火显然是杯水车薪。 见夫人被救了出来,众人纷纷上前,白博仁脚步冲了过来,红鸾把齐氏交给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转身又冲进了火海。 里间已经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中只听两人有气无力的咳嗽声,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地上的房梁正在劈啪作响,红鸾刚扶起邹妈妈,就听唐氏喊道:“求、求求你,把三小姐也带出去。” 红鸾见唐氏已经神志不清,却还把孩子死死护在怀中,不由道:“再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唐氏摇了摇头,卑微的哀求道:“先、先带她出去,求求你了。” 红鸾还未开口,邹妈妈已经挣扎着伸出手,唐氏含泪最后看了一眼女儿,虔诚的在孩子额心印下一吻,然后狠心交给了邹妈妈。 邹妈妈咬牙把孩子抱进怀里,红鸾吃力的扶着她往外走,热浪阵阵扑来,怀中的孩子似是难受极了,终于在昏睡中发出一阵嚎哭。 就在这时,身后又是一声巨响,红鸾惊愕回头,身后的火海中自然没有唐氏的身影了。她眼眶一热,咬牙转身快步往外走,重物坠落声紧随在身后。 大约是到了外头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孩子的哭声越发嘹亮。众人知道已经无济于事,也不再徒劳无功,随着“轰隆”一声房子终于塌了,也将唐氏彻底埋葬。 白嫣然得知消息赶来时齐氏已经醒了,怀里抱着三小姐正伤心垂泪。白嫣然见母亲无事松了口气,只是看着孩子懵懂无知的眼神也是忍不住心酸。 邹妈妈已经缓了过来,也红着眼睛道:“唐姨娘跟我们一起被困在了火中,一直护着三小姐,她应该是不知道内情的。” 白嫣然沉着脸道:“我知道,唐姨娘虽有些心思算计却非心狠手辣之人,她也没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定是那个背后借刀杀人。” 红鸾闻言上前,对白嫣然行了一礼说道:“王妃猜的不错,是唐氏身边的那个叫芝容的丫头,已经被我们守在外头的人抓住了。 是属下不济一时不察中了她的计,赶回来时只来得及救出夫人和邹妈妈,还请王妃责罚。” 白嫣然长长舒出一口气,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 “红鸾姑娘不必自责,此人素来诡计多端。还要多谢太子殿下让红鸾姑娘埋伏在母亲身边,幸而母亲和邹妈妈都并无大碍。” 芝容放火后一直守在外头,眼看着火势已经不可逆方才放心离去,却不想红鸾艺高人胆大,竟然冒火进去救人。 她本想趁乱逃跑,不想白嫣然早有部署。为防打草惊蛇并未抽调王府的近卫,而是跟太子借了人手,芝容刚出王府就被太子府的近卫抓个正着。 事关白家,红鸾按照太子吩咐将人压到王府交给了古方。古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正是自责,又得知此人是廖广天的手下,下手自然不会怜香惜玉。 然而饶是如此,整整一夜后芝容已经像是被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却还是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 白嫣然等了整整一夜,天蒙蒙亮时听着外头丫头们放轻的脚步声,起身去开了窗子。霎时眼前一亮,继而越发黯然。 窗子外头正对着一片花圃,里面栽种着当初季凌云特地从娘娘庙后山移来的木芙蓉。木芙蓉虽不是什么名贵花种,却也不是易活的花,今年好不容易才养活了这几株。 当初季凌云还曾说过,等到这几株木芙蓉花开时,两人定要花前月下小酌两杯。临走时也还惦记着,说自己回来时就差不多还开花了。 白嫣然一直等着,等着季凌云回来赏花。但如今花都开了,可季凌云却还是杳无音信。 她喃喃道:“季凌云,我再等你几日,花谢之前回来我就不怪你了。” 千里之外的季凌云猛地从梦中惊醒,守在床边发愣的舒月骤然一惊,就见季凌云已经坐了起来。 季凌云神色恍惚,半晌才彻底清醒过来。方才他陷在梦魇之中,眼前光怪陆离闪过无数人影片段,却好似蒙着一层纱怎么也看不清。 然而无数纷乱的画面中却有一个身影让他格外在意,不由自主追逐着她的身影,但他始终未能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不禁有些烦躁失落。 “凌云,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太舒服?” 季凌云这才察觉舒月竟就站在自己床边,眉头一皱,按捺住不悦说道:“林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以后还是莫要随意出入在下房中了。” 舒月想到方才季凌云睡梦呓中的那句“嫣儿”,心中越发不甘,咬紧牙关忍耐片刻,这才露出笑容娇羞道:“凌云,你我之间不必顾忌这些,毕竟我们从前、从前也不计较这些。” 季凌云一愣,听出些意味来,起身正色道:“不知林小姐此言何意?” 舒月狠了狠心,含情脉脉的看着季凌云委屈道:“凌云,虽然眼下你失去了记忆,但当真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你从京城千里迢迢来这里,正是为了寻我啊!” 季凌云不由怔了怔,失声道:“你……” 不等他说再多,舒月已经落下泪来,梨花带雨的望着季凌云道:“当初我沦落风尘时多亏你出手相救,一见倾心,可我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回应你。后来我逃到京城,阴差相错再见时你却已经娶了王妃。 我原已经死了心,可王妃不知从何得知我们的事,将我接进王府随侍在侧。说的好听是照顾我在京中孤苦无依,可实则是为了用我要挟你。” 说罢舒月含泪转头,好似泣不成声,片刻后才又道:“后来我不忍再让你左右为难,便离开京城来这里投靠姑母,不想你竟能从京城寻到这里来,我、我真的很欢喜。” 虽然昨日舒月一眼便认出自己,还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来历,让季凌云隐隐有些印象。但如今再看眼前的女子,心中却没有半分悸动。 似是看出季凌云的犹疑,舒月咬了咬唇,红着脸低声道:“你若是不信,看看自己腰后是不是有块红色胎记。” 季凌云一愣,剑眉紧皱。前日他沐浴时看到自己腰后的确有块红色胎记,这种地方定然是身边的亲近之人才会看到,难道她就是自己梦中的那个女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初露端倪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眼看着佟姨娘又大发雷霆,惜蓉院的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暗地里却不屑的撇嘴。含锦怨愤了瞥了屋里一眼,拖着跛脚也躲远了。 芝兰端着新沏的茶水进去,对屋里的一片狼藉视若无睹,神色如常道:“这是府里今早拨下来的茶叶,奴婢闻着是今年的新茶,特地给姨娘沏了一壶,姨娘尝尝吧。” 佟若瑶冷眼看着她道:“我都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了,你倒是还悠闲,是不是也在暗中笑话我?” 芝兰叹道:“姨娘这是哪里的话,奴婢是姨娘的人,自然与姨娘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佟若瑶面色稍霁,说道:“那你还不替我想法子解决眼前的困境?” 芝兰劝道:“姨娘不妨听奴婢一句劝,眼下是个多事之秋,姨娘闭门不出倒也不失是连好事。反正如今王爷不在,王妃可不敢克扣咱们的用度,何必非要争个长短。” 佟若瑶冷哼道:“她敢!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从前在家中也没人敢这般对我,她算个什么东西!” 见芝兰不语,佟若瑶又沉下脸来,蛮横道:“我不管,你定要想个法子杀杀她的威风,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芝兰沉吟片刻,觑着佟若瑶的面色,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开口道:“既然如此,不妨将事情闹大,看她如何收场。咱们不如……” 是夜,万籁俱寂,一声惊呼突然划破黑夜。 “来人,有刺客,快抓刺客!” 近来王府近卫们正是风声鹤唳,这一声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时让所有人都精神紧绷,“唰唰”利剑出鞘声不绝于耳。 古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夜里巡视的仍是连岳,听到动静立刻带人寻声而去追到了一送一门前。 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其他,连岳上前砸门,听得里面动静越来越大却没人来开门,情急之下一脚踹开了门,近卫们“呼啦啦”涌了进去。 只见一片明晃晃的雪亮刀锋,方才尖叫的丫头顿时噤若寒蝉。原本四处奔走的下人们都定在了原地,生怕一个没看清脖子撞到了刀刃上。 “刺客在哪儿?可有人受伤了?” 下人们互相使眼色,却谁也不敢开口,连岳不耐烦了,带着人正要四下查看,就听里间传来佟若瑶的哀嚎声,顿时心头一紧。 连岳带着人往里头冲,正好和开门出来的芝兰撞个正着,就见芝兰一脸焦急道:“方才刺客来过,我们姨娘受了惊吓,好在你们来得及时,眼下他已经翻窗逃了。” 进了里间果真见屋子里一片狼藉,后窗大开,人却已经没了踪影,不由心下焦急,问道:“佟姨娘可曾看清那刺客的衣着样貌?” 佟若瑶扶着额间一副就要昏过去的模样,正要开口说什么,芝兰接过话道:“奴婢方才就在跟前,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身量高大,面巾遮面看不清容貌。 但他似乎不是寻仇是来寻人的,只逼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眉间有痣的女子,幸好你们来得及时,他才行色匆匆的逃走了。” 连岳闻言面色却是越发难看,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待人都走了,佟若瑶才瞪着芝兰道:“你方才乱说什么?不是说好有人问起就说我险些被害,你怎么又扯出这些莫名其妙的来?” 芝兰乖乖听训,等佟若瑶说罢才道:“奴婢也没想到人来的这么快,还个个都拿着刀,心里害怕生怕漏了馅,一着急就说岔了。反正眼下死无对证,就算他们找不着人也怪不到咱们身上来。” 佟若瑶气结,但一想到方才那森寒的刀锋,不由也是讪讪。 却说连岳听了芝兰的话转身就走,是因为想起了被关押的芝兰。 他一时情急,听到说那刺客是来寻人的就怀疑是芝兰的同伙。直到闯进关押的地方看到人,才发觉这女人眉间并没有什么痣。 连岳松了口气,一边让人继续在府里四处搜查,自己则守着芝容。但他不知道的是,方才沿途有人暗中跟了他一路。 “吱呀”一声,思雅居的后门里进来一人,低着头行色匆匆,四下里看了看,这才轻手轻脚进了秦姨娘的寝室。 秦如画正坐在窗前梳妆,目不转睛的望着镜中自己绝色的容颜,一遍遍梳理那绸缎似的披肩乌发。灯影下的她越发容色绝丽,却也难免多了几分阴森诡谲。 关妈妈小心翼翼关了门,进来看到这副场景却是见怪不怪。他径自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眉头紧蹙,只将茶杯握在手里一时忘了喝。 秦如画似是终于回过神来,放下梳子从镜中看着关妈妈,冷冷道:“半夜三更,你这又是去做什么了?” 关妈妈似是心事重重,心情也不甚好,冷声道:“这便不劳姨娘费心了,姨娘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儿吧。生的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连个男人都勾不住,跟你那个姨娘一样没用。 你进府时日也不短了,别说在王爷面前说上话了,至今都还未能使寝,若是主子知道了,你弟弟……” 这话似是终于触动了秦如画的底线,她骤然面色扭曲,目光阴鸷的看着关妈妈道:“我已经听你们的安排来了京城进了王府,在王府里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还要我怎么样? 我说过,要我做什么都行,但绝不许动阿城一根毫毛!” 关妈妈在这目光下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但见秦如画这副模样只得暂时忍耐下来。 连岳带人上上下下将王府搜查了遍,天一亮就把事情传到了白嫣然耳中。得知芝容那边并未有什么异样,她也大概猜到是佟若瑶又在生事,也没往心里去。 古方直觉敏锐,听罢来龙去脉拧眉不语,素心正好端着药进来,见他这副模样便道:“你再整日冷着脸,怕是连岳都不敢进门了。” 古方神色一松,接过药碗一饮而下,这才开口道:“我总觉得昨夜之事有蹊跷。” 素心不以为然道:“小姐都说了,大约又是佟姨娘整出来的幺蛾子。连岳不是都带人搜了个遍,刺客的影子都没见到,你也不必这般大惊小怪。” 古方点头,却仍心存疑虑。素心已经转了话头,问道:“那女人还是什么都不肯招吗?” 古方摇了摇头,面色也阴沉下来。 “这女人虽不会武功,却是个硬骨头,什么手段都上了却一个字都没说,但我觉得她应该知道不少事,却不知要怎么撬开她的嘴。” 素心也叹道:“王爷至今下落不明,王妃嘴上不说,却比谁都着急。眼见着都瘦了一圈,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我看着实在心疼,也不知王爷到底怎么样了。” 素心口中的人正在帮着庄子里的人修补屋顶,他身手利落,虽然手生,却比阿贵要好多了。阿贵就是那日替谭夫人赶车的车夫,他娘是厨娘,娘两都住在庄子里。 这庄子是谭夫人当年的嫁妆,后来谭有为升迁,她跟着谭有为走马上任,庄子便冷落了,只有阿贵一家守着。后来阿贵的爹去了,便只剩下娘两。 原本娘两住在一个屋里,其他屋都空闲着没处用。如今谭夫人回来了,自然少不了人侍候,其他屋子又经年未修,一场春雨过后有不少漏雨的。 谭夫人身边时候的自然都是丫头婆子,也就阿贵一个年轻男人,虽然是个能出力气的,却不够零落,方才险些从屋顶上摔下来。 季凌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仍然未能记起从前之事。他感谢谭夫人的救命之恩,又不好干看着,便接下了这差事。 他本就生的极俊,否则当年那般“声名远播”,却还是不少京中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如今又“大显身手”,底下站着一众思春的丫头们正在偷看。 舒月原本正和谭夫人说话,原是那林公子痴心不死,竟然找了媒人前来说和。谭夫人见那林公子的确诚心,又对那后生颇有好感,便想再提点舒月一番。 但舒月如今心里只有季凌云,一心想着京城的荣华富贵,哪里肯区就。一边敷衍着谭夫人,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借着季凌云失忆的大好机会飞上枝头。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两人寻声望去,就见底下的丫头们纷纷仰着脖子看那屋顶上的人。 舒月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季凌云,正惊愕王爷怎么能做这些粗活,就听一旁的谭夫人疑惑道:“这人是谁?” 舒月心头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忙遮遮掩掩道:“没、没谁,大约是阿贵从村里寻来休憩屋顶的匠人,此处杂乱,咱们去别处说话吧。” 谭夫人虽觉得那人的身影莫名有些眼熟,却也没有想太多,顺势转身又同舒月说起林公子来。舒月听了一会儿,不耐烦道:“姑母,你让人去告诉林家,我对林公子无意,叫他不要在来纠缠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谭夫人一惊,但无论她怎么问,舒月却不松口,只当是她的托词罢了。但强扭的瓜不甜,谭夫人知道这桩婚事怕是成不了,只得叹了口气。 既然婚事不成,更不宜拖的太久,谭夫人怕与林家生了龃龉,决定亲自登门把话说清楚。午后谭夫人一走,舒月总算彻底没了顾忌。 第二百四十六章:杀人灭口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夜黑风高,一道黑色人影几乎融入夜色之中,仗着对府中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的避开了巡逻的侍卫往府中西南方去。 王府占地面积不小,主子们却不多,后院只有几个院子里住着人,大多院落都空着,素日也没有人走动,相当于王府的禁地。 这其中一个院子里便关着被严加看管的芝容,也是黑衣人此行的目的地。 凭着昨夜的记忆,她悄无声息的靠近其中一座院落,果然发现院子里亮着火把。她耐心的等着,就在两班交接的片刻功夫一掠而过,翻墙进了院中。 前日下过雨,黑衣人凭着地上的脚步很快分辨出关押芝容的地方,谨慎先开了一条门缝,顿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她凝神片刻,只能听到屋中一道微弱的呼吸声,应该就是芝容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进去了。映入眼中的就是满屋子的刑具,看的来人心头一紧。 然而还不等她细看芝容的伤势,下一刻,身后的劲风裹挟着杀气而至。来人虽然慢了一拍,却也是有些身手的,狼狈的侧身一躲。 古方看着一身夜行衣的妇人,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府里果然有内奸,竟然能够悄无声息的摸到这里。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一双眼中已是杀气腾腾,黑衣人心生怯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然而不出十招,黑衣人便知自己不是古方的对手。但古方显然不打算放过她,稍一分神就可能落败,她只能竭尽全力应对。 古方存着生擒来人的心思并未用剑,黑衣人也隐藏身形未带武器。两人便在狭窄的屋子里动起了拳脚功夫,古方一时竟也难以将来人生擒。 但这对黑衣人来说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她知道自己碰上了个硬茬,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今夜怕是难以善了。 她若孤注一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绝不可能再带上芝容。虽然如今看来芝容并未叛变,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这间房间,显然是有人听到声响不放心要来看看。 古方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呵斥,但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功夫不弱,若是出其不意劫持人质,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黑衣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作势要往门口掠去,古方下意识抢先一步背抵住了门板,喝道:“别进来!”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见黑衣人身形只是虚晃一枪,继而转身往角落里扑去,森寒的刀刃冲着芝容的心口而去。 那一下毫不留情,雪亮的刀锋没入,继而抽出,带起一道血迹。原就只剩下半条命的芝容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古方怒火中烧,长剑出鞘刺向黑衣人挥刀的手。黑衣人已经闪躲不及,情急之下竟然身形一侧用大开的空门迎了上去,简直与送死无异。 古方暗骂一声,只得紧急转了剑锋,只堪堪滑过胳膊,自己反而收力不及受了内伤。 然而黑衣人闷哼一声,对他此举似是早有所料,竟是片刻也未曾停歇,疾步破窗而逃。 古方脚步一顿,面色阴沉如水。下一刻,只听外头一声历喝,“别动”,竟是单兴的声音, 古方先是上前探了探芝容的鼻息,人已经气绝身亡。这才上前扶窗跳了出去,就见单兴如临大敌,手持长剑架在黑衣人的脖子上。 见古方过来,那黑衣人把眼一闭,手中匕首刀锋一转,竟是眼见逃不掉就要自刎。但单兴早有防备,手一扬一阵烟雾撒在黑衣人面上,她手一软不甘心的闭上眼睛软了下去。 古方上前一把扯开黑衣人的面巾,随之不禁一愣,面巾下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关妈妈! “轰隆”一声惊雷响,秦如画似是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的坐了起来,口中喃喃道:“阿城,阿城……” 然而不等她回过神来,又是“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粗暴撞开,瞬间涌进来一群人,竟是几个手持长剑的府中侍卫,为首的正是白嫣然。 她就寝时身上只穿着里衣,下意识躲进被子里,惊慌的看着白嫣然道:“王妃、王妃这是何意?” 白嫣然却不答她,只侧身对外头的丫头冷冷道:“伺候你家姨娘穿衣。” 说罢她便转身出了外间,几个侍卫却还提剑守在里间。丫头缩手缩脚的进来,头都不敢抬立在床边踟躇。 秦如画咬唇泫然欲泣,然而一众侍卫就像个冰雕的木头桩子丝毫不为所动。她心下一紧,只得屈辱的起身到了屏风后穿衣。 白嫣然坐在外间桌边,手边没有茶水,显然不是要好好说话,秦如画突然想起关妈妈来,这两日显然心事重重,还时常见不到人影。 果然,等她站定,白嫣然便开口道:“你可知关妈妈如今人在何处?” 秦如画竭力维持镇定,故作疑惑道:“关妈妈?今夜不是关妈妈守夜,这会儿应该已经歇下了吧。可是关妈妈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做错了什么事?” 白嫣然眯眼看着她,“秦姨娘当真不知关妈妈今夜去做什么了?倒也不算做错了什么事,只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 秦如画倒抽了一口气,心头涌上一阵凉意,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这,我确实不知,还请王妃明鉴,此事绝非受我指使。” 白嫣然冷笑一声道:“关妈妈是你的陪嫁,素日随侍在你身侧,如今她做出这等事来你却说自己毫不知情,莫非你要说连关妈妈会武功之事都不知道?” 秦如画自然知道其中内情,但的确不知关妈妈的打算,否则定然不会任由她连累自己。但事已至此,她心念电转,想到了暂缓之法,叹道:“王妃有所不知,关妈妈并非随我从秦家出来的,而是到了京城之后佟老夫人派来的。 说是随侍,实为监视。 舍弟又捏在佟老夫人手中,妾身素来不敢多事,对关妈妈之事更不曾多问过,实在不知内情啊。” 白嫣然打量着抹泪的秦如画,也不禁心中佩服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招祸水东引。偏生自己顾忌其中牵涉太多,不能跟佟老夫人求证。 “如此说来,秦姨娘也是委屈。” 秦如画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旁人看了还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便是美人的好处了,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但一众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手里的剑未移开分毫。白嫣然更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思虑片刻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妃如何处置关妈妈,想必秦姨娘也不会介意了?” 秦如画垂眸敛目,轻声道:“妾身不敢,全凭王妃做主。” 出了思雅居白嫣然便冷下脸来,连岳会意,上前问道:“可要属下安排人手守住思雅居?” 白嫣然点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来,她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要事吩咐你去做。” 思雅居外头多了两个守门的侍卫,吓得下人们都不敢随意进出。消息传到惜蓉院,佟若瑶又是不忿又是痛快。 “秦氏这个贱人,还当自己当真攀上了王妃,谁知人家可根本没把她当回事,还不是说踢就踢开了。 哼,这个白嫣然,趁着王爷不在就这般兴风作浪,等来日我告到皇后娘娘面前有她好受的。” 芝兰勉强一笑,劝道:“姨娘且先忍一忍,如今宫里也不太平,皇后娘娘怕是没空管咱们。忍一时风平浪静,王妃也不会一直得意,咱们总有报仇的时候。” 佟若瑶原先还整日叫嚣,如今见秦氏也吃了挂落倒是知道害怕了,反而老实下来了。 哄好佟若瑶,芝兰寻了个借口出去打听了一圈,果真得知自昨夜起就没人再见过关妈妈了。 她顿时乱了分寸,知道关妈妈肯定是失手了,却不知关妈妈如今已经落在她们手中还是逃脱了。思来想去,如今她只能想到一个人了。 阿阮和小八负责打理玲珑小筑内的琐事,小八性子活泼,逢人便有几分交情,阿阮素来沉闷,只顾闷头做事。 所以前来传话的丫头还有些纳闷,对阿阮道:“阿阮姐姐,外头有个眼生的丫头来寻你,看样子是有急事,你快去看看吧。” 阿阮一愣,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活计便匆匆去了。出了玲珑小筑果真见是自己想的那人,紧张的左右张望了一番才上前道:“你、你怎么来这儿了,若是被人看见了……” 不等她说罢,芝兰便打断她道:“放心,旁人认不出来。昨夜之事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阿阮不知其中厉害,犹豫着道:“昨夜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但我只听了一耳朵,似乎是有什么刺客死了,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芝兰脸色“唰”的一白,只是面上覆着一层人皮面具也看不出来。见阿阮嘴里再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忧心忡忡的回去了。 阿阮做贼心虚,回去时都有些蹑手蹑脚的,冷不防听见琴声吓得一个激灵,小八过来与她说悄悄话:“是王妃在屋子里弹箜篌呢,怕是又想起王爷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喝酒误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窗内传出铮铮琴声,悠扬哀婉,让闻者随之黯然伤神。窗外的木芙蓉开的正好,却花开无人赏。 季凌云脑中一片混沌,耳边似有琴声回荡,眼前有一道袅娜身影隐隐绰绰,却一如既往看不清容貌。 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季凌云猛地被从梦中惊醒,揉着额头半晌才回过神来,记忆渐渐回笼。 昨日他不过是帮着休憩了几个屋顶,庄子里的人突然对他热情高涨,夜里更是非要请他吃酒,季凌云推脱不掉只得应了。 都是些老弱妇孺,季凌云也并未有什么防备心,不想那自酿的果酒喝着清冽,后劲却不可小觑,绕是以他的酒量也没能展架住。 这会儿宿醉刚醒,正是头疼,他扬声问道:“怎么了?” 外头传来韩大夫的声音,问道:“你起来了没?今日可有见到林小姐?小姐不见了。” 季凌云蹙眉,正要下床,下一刻却猛地僵住了。因为他的床上还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不着片缕的女人。 女人似是也被外头的声音惊醒了,嘤咛一声醒了过来,正好对上季凌云震惊的眼神,正是韩大夫口中失踪的林舒月。 舒月脸“唰”的红了,立刻羞怯的低下头去,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季凌云嘴唇一颤,恨不得伸手给自己一巴掌。 “你、你……昨晚?” 舒月含羞带怯道:“昨夜我不怪你,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季凌云狠狠闭上眼睛,就听外头韩大夫还再问道:“还不开门,你这是和谁说话呢?” 季凌云下床穿衣,心头一片乱麻,暗骂自己果然喝酒误事。然而事情已经摆在了面前,由不得他再想太多。 他背对着床,头也不回道:“你先穿衣起来吧,暂且……先委屈你了。” 舒月听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心头大石落地,唇边露出一抹得意笑意。等到季凌云开门,韩大夫早已等的不耐烦了,见了季凌云便愁道:“小姐不见了,庄子里上下都找遍了,这夫人回来了可要怎么……” 他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就见舒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欲言又止的看了两人一眼,扭头红着脸走了。 韩大夫足足愣了半天,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半晌才终于开口道:“你……她……这是怎么回事?” 季凌云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也不知该怎么说,只的摇头叹道:“喝酒误事。” 韩大夫默然片刻,才犹豫着开口道:“我看得出你和小姐想是旧相识,又见小姐对你百般殷勤,大约也能猜出来一点,你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我跟着谭夫人随诊的时日也不短了,活到这一把年纪,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林小姐心思不少,昨夜怕不是你……” 季凌云明白他的意思,了然道:“我知道。只是事已至此,我也不能翻脸不认人。” 正在这时阿贵突然跑了过来,见了季凌云就连珠炮似的:“你怎么回事?我走时不是将小姐托付给你,怎么一回来就听说小姐不见了,你是怎么看人的?” 阿贵对舒月的心思可谓人尽皆知,偏生他还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将季凌云当做朋友才把“秘密”告诉他,让他在自己不在时多照看小姐。 门口的两人一时无言,阿贵还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口中不住道:“怎么办怎么办?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人就不见了?” 韩大夫觑了季凌云一眼,说道:“人已经找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回房。” 阿贵顿时放松下来,松了口气道:“找到了就好。但不是说庄子里上下都找遍了吗?人最后是从哪里找到的?” 看阿贵一脸懵懂,韩大夫始终说不出“从这房中找到的”这句话,只得沉默下来。季凌云不说,自然更是头疼。 正在这时,又有丫头匆匆跑来,对着季凌云没什么好脸色道:“你就是那个从河里捞上来的吧?夫人寻你呢,快随我来吧。” 阿贵越发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韩大夫给了季凌云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施施然走了。 季凌云跟着那丫头去了,果真到了地方就见舒月也一里面,大约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心道自己这浪荡轻浮的名头怕是要坐实了,不想里头的妇人见了自己却是一愣。 谭夫人原本心事重重,蓦然见了季凌云更是大吃一惊,骤然起身看着季凌云脱口而出道:“王……” 然而话到一半又止住了,她沉下脸来挥退左右,房中只剩下谭夫人、舒月和季凌云。她这才接着道:“王爷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季凌云也是没想到,反问道:“你也认得我?” 谭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道:“莫非王爷就是那日溺水被救之人?” 季凌云点头道:“正是在下,还要多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谭夫人先是喃喃道:“世上竟有这般巧合之事,王爷竟然……” 话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什么,蓦然转头去看一旁的舒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事情。面色变化几番,最后斥责道:“你……简直胡闹!” 舒月委屈的红了眼眶,却也不敢回嘴。季凌云还未回过神来,谭夫人已经行了一礼,正色道:“舒月自小身边没有亲人照拂,不懂规矩才做出这等事来,还请见谅。” 舒月终于忍不住道:“姑母你这是什么话?我与王爷昨夜同床共枕,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王爷也答应要对我负责了。” 谭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斥责道:“胡闹!” 舒月万万没想到谭夫人会扯自己的后腿,正要再开口辩驳,谭夫人却已经冷下脸道:“你是否还是清白之身,找人来一验便知,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 舒月面色一变,咬唇不再开口。季凌云不想谭夫人竟会这般作为,松了口气时不禁也心生疑虑。 谭夫人冷着脸瞪着舒月道:“你先出去,其他事情一会儿再说。我和王爷有话要说,你出去把门带上。” 舒月见季凌云根本没看自己,显然不欲帮着自己说话,心中恼怒不已,负气跑了出去。谭夫人叹了口气,过去关了门,这才转身对季凌云道:“王爷见笑了,这孩子也是可怜,又素来未能有人好生管教过,实在不成体统,还请王爷勿怪。” 季凌云迟疑着不好开口询问,谭夫人叹道:“舒月从前就对王爷倾心,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原本便觉得她这段时日举止有异,却未能想到是这个缘由。 方才我一回来就听说舒月不见了,便询问了一番,得知昨夜吃酒之事。庄子里都是些老实人,若非舒月示意他们不会这般算计。” 季凌云点头了然,好在自己昨夜实在醉的厉害,直接昏睡了过去也做不出什么事来。但到底两人同床共枕,传出去便是坏了舒月的闺誉。 无论到底是谁算计,事已至此,若是谭夫人也让他负责,季凌云是没法子推脱的。好在谭夫人是个明白人,把事情都说开了。 谭夫人却仍是愁眉不展,犹疑片刻才道:“王爷失忆之事我先前便从韩大夫口中得知了,只是当时不知王爷的身份。昨日我进城,正巧听说了关于一件王爷的事。” 她看着季凌云,蹙眉道:“我在林家无意间看到了王爷的画像,恐怕不止林家,整个月河镇有门路的人家应该都收到了风声,南省总督廖广天正在通缉你。” 王府的近卫各有所长,连岳虽然武功不如古方,打探消息却很有一手,赶在入夜前终于带着人回来了。 思雅居外头的侍卫丝毫不敢松懈,虽然并未明言看着秦姨娘,但谁都看得出来。秦如画不是个鲁莽之人,今日一整日都待在屋子里。 秦如画表面看着还算镇定,实则已经慌了神。她虽讨厌关妈妈,但如今关妈妈被俘,她在王府便是孤军奋战,与外头更是断了联系。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秦如画心头一紧,刚起身便有人推门而入,又是白嫣然带着人来了。 秦如画勉强笑着迎了上去,道:“王妃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让人来传妾身就是了。” 白嫣然面色淡淡,神色看不出喜怒,只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如今关妈妈不在,想必你诸事也不方便,我这便寻了个合适的人送过来了。” 她说着,身后走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满脸茫然的看着秦如画。秦如画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出再哪里见过,嘴里不自觉道:“王妃说笑了,这人可怎么使得?” 白嫣然露出一丝古怪笑意来,一瞬不瞬的看着秦如画道:“怎么使不得,我将你的胞弟都带来了,秦姨娘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呢?” 秦如画指尖猛地刺进掌心,猛地想起来了。来京城冒充秦家小姐之前她见过这秦家少爷的画像。但画像难免有些出入,她方才一时没能认出来。 然而更致命的是那少年终于开口了,他不解的看着秦如画,又小心翼翼的觑着白嫣然,畏畏缩缩的小声道:“姨娘?不是说我姐姐也在王府做姨娘吗?怎么没见着她?” 秦如画缓缓松开手指,掌心溢出几缕血丝,心彻底沉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如画反水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门口涌进来一众侍卫,个个一手按在腰间长剑上,防备的看着秦如画。如画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目露嘲讽之色道:“不必这般大动干戈,我可没有关妈妈的好身手,不过是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王妃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白嫣然也冷笑道:“连一向老谋深算的佟老夫人都被你们瞒过去,我可不敢掉以轻心,只不知真正的秦姑娘去了哪里?” 如画瞥了一眼一旁如临大敌的少年,不甚在意道:“佟老夫人机关算尽,却也到底老了不中用了。至于秦姑娘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事情都是关妈妈处置的,大约藏起来或者直接杀了吧,毕竟也没什么用了。” 一条人命在她口中竟如此不值一提,但白嫣然却从她的口吻中听出了自嘲之意。 一旁的秦公子惊闻噩耗面色骤变,扑过去扯着如画的胳膊问道:“我阿姐在哪儿?你们把她藏在哪里了!” 如画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胳膊,怜悯的看着他道:“听说你阿姐一路上哭的厉害,但她还是随着佟家的马车到京城来了,可都是为了你。若非你受人蛊惑跑到京城去,她又怎会被人要挟?” 秦公子身子一抖,无力的放开了如画,跌跌撞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慢慢红了眼眶。 如画似是叹息,摇头道:“如今关妈妈死了,怕是没人知道你阿姐到底在哪里了。以后你自己可要多留点心,再没有人能护着你了。” 白嫣然总觉得如画这番话中的关切之意不似作伪,因而更觉怪异。她眯起眼,问道:“你怎么知道关妈妈已经死了?” 自关妈妈出事后她便被监视了,整个思雅居都被看管起来了,她怎么会得到消息。 如画露出一抹讥笑,叹道:“若是关妈妈还能开口,定然会不死不休的拉我下水,你又何必大动干戈找人来定我的罪。” 白嫣然不动声色道:“如此说来,你与关妈妈也不全然是一路人了?” 如画自嘲摇头,苦笑道:“说起来我与秦小姐也算是同病相怜,只是我背后之人显然更胜一筹。” 说罢不等白嫣然再问,她便看着白嫣然道:“王妃不必这般费心从我口中套话,既然我已经落到了你们手中,又贪生怕死的很。没有关妈妈的忠心,自然会老实交代的。” 太子府的马车匆匆而来,不待马车停稳,季承煜已经掀帘自己走了下来。面上虽仍是四平八稳,急促的脚步却已然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朱玲得令就候在门口,见了季承煜一行礼便转身带路,显然是知道事情紧急不敢耽搁。许全跟在季承煜身后,一道被引到了思雅居。 整个思雅居已经被重重包围,即便如画的确如她自己所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事到如今白嫣然丝毫不敢大意。 白嫣然仍坐在外间闭目养神,却在季承煜进门的一瞬间便起身了,显然也是等候多时。见了礼,白嫣然便开门见山道:“太子殿下,此女正是廖广天之女,她知道不少事情,但一定要见到太子殿下才肯说。” 季承煜一点头,转头看向垂眸敛目跪在地上的秦如画,开口道:“本王便是当朝太子殿下,你既然非要见到本王才肯开口,定然是有所求。本王承诺你,只要你能助我们救出安王,任何事本王都可以答应你。” 如画似是这才回过神来,她绝色的容颜并未因为些许狼狈受损,反而这般羸弱模样越发能够让人生出怜香惜玉之心来。 但季承煜丝毫不为所动,如画抬头定定的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半晌,面上漠然的神色终于变了,眼中露出一丝期待和防备。 “你当真什么都能做到吗?” 季承煜言简意赅道:“你说。” 如画知道自己如今其实已经无路可走,只能赌这一把了。 她声音发颤,几近哽咽:“只要能够把阿城……只要你们能够把阿城救出来,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如画的确是廖广天之女,但也不过只是廖广天众多的庶女之一。她母亲是名震一方的舞姬,她的绝色容貌更是肖似母亲。 当年她母亲因为容色绝丽,本是卖艺不卖身的舞姬,却被人算计送上了廖广天的床。而她也是因为这绝色容颜,被邵夫人视为眼中钉。 廖广天虽有正室夫人,但谢氏却与廖广天素来不睦,整日吃斋念佛,正室之位形同虚设。 总督府真正的女主人实则是大公子和三公子的生母邵夫人,也是关妈妈真正的主子。 邵夫人能够独得廖广天的青睐,不单是因为是给廖广天生了两个儿子,更是因为她与廖广天是一丘之貉,常常为廖广天出谋划策。 此次将如画偷天换日送到安王府为妾,也是邵夫人的主意,用如画的胞弟威胁,还派了心腹关妈妈就近监视。 而据如画交代,除了邵夫人这个“贤内助”,廖广天背后还有一位指点迷津的幕僚,被廖广天奉为座上宾,尊称为“洛云先生”。 洛云先生并非长住总督府,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脸上终日敷着面罩不以真容露面,实在不似寻常幕僚。 但廖广天对其却异常尊崇,简直是说一不二。甚至连那人所说的什么“天神钦定”之言都深信不疑,不止是他,相信的人居然还不少。 如画对此感到不可置信,但白嫣然却是心中了然。恐怕那些人都是被下了浮生散,她亲眼见过浮生散发作之人,恐怕再荒谬之事都能做的出来。 但廖广天并非常人,且既然知道浮生散的厉害,恐怕不会沾染这种东西。但他却对这个洛云先生这般看重,莫非…… 季承煜显然也想到了此处,问道“你可知道这个洛云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 秦如画摇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恐怕就连廖广天都未必清楚。但我曾无意中见过一次,是个身量瘦削的年轻男子,我虽只见过一面,但也能看出那气势绝非寻常人。” 见季承煜不再多言,显然是不满意自己知道的太少。她咬了咬牙,开口道:“我有一份名册,上面记载着廖广天在各处的暗桩,或许对你们有用。” 白嫣然眼前一亮,季凌云至今下落不明,虽然迄今为止还没有落入廖广天手中,但时间拖的久了定恐要生变。 可京城鞭长莫及,但若是能够暗中盯住廖广天的人手,既能避免自己派去的人暴露,还能够以防为一,算是如今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季承煜却没急着应答,而是谨慎的问道:“这种东西怎么会落在你的手里?” 的确,以如画口中自己与廖广天的关系,这等机密的确不该落入她手中。 如画毫不避讳道:“廖广天在各处有不少暗桩,这些事情他都交给邵夫人打理。我曾经偷偷潜入邵夫人的房中,原本是想抓到她的把柄,名册是意外所得。 但我也知道这东西的厉害,所以偷偷描了下来,一直贴身带着。但昨日关妈妈出事我知道不好,所以将名册烧了,但如今让我再描一份出来也是可以的。” 季承煜会意,直言道:“你想要什么?” 如画目光中露出热切来,语气略带急切道:“我要你现在就派人去救阿城,只要你救出阿城,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正如白嫣然若想,京城的势力到底鞭长莫及。 季凌云当初是从邯城逃脱,四处遍布廖广天的势力,至今还未能回到京城,其中必然是有什么缘故,不会离邯城太远。 邯城就在南省周边,与京城千里之隔,受南省影响颇多,依然算是廖广天的势力范围。 廖夫人虽然避到月河镇,小隐隐于野,可那是廖广天并未追究,所以才能这么久相安无事。但如今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季凌云。 就连月河镇这样的小地方都已经人尽皆知,可见廖广天的势在必得。好在林家不知其中干系,才谭夫人轻易套出了话。 她原本为王爷忧心忡忡,不想转头就发现原来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到这些日子由着王爷在人前露面,不禁一阵后怕。 季凌云虽然失忆,对舒月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但如今又谭夫人佐证,不由更信了几分,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留在这里连累你们,如今我的伤已经养好了,更不必久留。” 谭夫人忙道:“老身并非此意,如今到处都是廖广天的爪牙,王爷贸然出去恐怕会身陷险境。当初亡夫背负污名,死后都不能合眼,是王爷替亡夫洗清冤屈,还替老身妥善打算。 王爷的大恩大德老身一直铭记于心,如今又怎能忘恩负义。王爷且安心留在此处,此事咱们还要从长计议。” 门外的舒月听了好一会儿,大约知道了怎么回事,心中越发恼怒姑母坏自己的好事。 想到王爷不日就要离开,若是再错失这个机会,自己往后恐怕最多只能嫁个不入流的商贾之流,越发意难平。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好东西——蝶花香。 当初自己在王府时险些就要成功,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但如今王爷已经失忆,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她不信自己还会失手。 打定主意,舒月未同谭夫人打一声招呼,便差使阿贵驾车往里月河镇最近的邯城去了。她在红莲水榭多年,知道什么样的地方能够买到好的“蝶花香”。 第二百四十九章:内忧外患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舒月当初所用的“蝶花香”并非普通的蝶花香,乃是红莲水榭里掺了“浮生散”的蝶花香。 浮生散掺进馥郁浓烈的蝶花香中,让人防不胜防,加之男人陷在温柔乡时本就头脑不甚清醒,多少达官显贵都中了这招。 浮生散需得连续服用七日方才上瘾,但若吸入少量的浮生散,便可让人产生幻觉,与蝶花香掺和更是能有催青之效。 但舒月不清楚浮生散的厉害和来龙去脉,只当作是寻常催青药。她在红莲水榭多年,自然知道些门道,径直便去了城中最大的药铺。 她恼怒谭夫人坏自己的好事,心里打定主意,自己若是当真失身与季凌云,那姨娘之位便是板上钉钉。要是能抓紧在这段时日再怀上身孕,那往后半生便都是泼天富贵了。 舒月前世虽死的早,却一直都还记得自己过过的好日子。 且不说有几分真心情意在里面,就算不提季凌云的英俊样貌,那王府里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哪里是这等穷乡僻壤比得了的。 这般两厢一对比,玉树临风的王爷和相貌平平的商人,就好比繁华的京城和偏远的月河镇。 舒月自认是个天仙似的人,从前是落难遭了罪,但尝过前世风光,往后怎能在这穷乡僻囊委屈一辈子。 而在她的认知里,女子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便只有嫁个好男人这一招了,且还得是她这般天生丽质的美貌女子。 舒月打定主意,越发心智坚定,一直要在季凌云走前把生米煮成熟饭。否则她以后就只能嫁给林公子那般人,做个庸碌的商贾妇人。 邯城临近南省,与京城却是相距甚远。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在廖广天的只手遮天下已经被他纳入了南省范畴,当作自个儿的地盘了。 待到了城中最大的医馆万金堂,活计见了舒月打扮不凡立马热络的迎了上来,问舒月是问诊还是抓药。舒月嫌恶的用帕子掩在了鼻前,不大受得了屋子里的药味。 她开口便道:“你们掌柜的呢?” 活计觑着她的脸色答道:“小姐包容,前些日子后院不慎走了水,这两日正找了匠人休憩,掌柜的在后头盯着呢。 若贵人是要问诊,咱们堂里这两位大夫都是远近闻名的圣手。若是抓药,小的干了五六年了,替贵人抓个药还是行的,不知小姐有什么吩咐?” 舒月却只瞥了他一眼不答话,径自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神情倨傲的抬头道:“本小姐要的东西你做不了主,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活计见她出手这般大方,显然是个大主顾,轻易不敢得罪。但掌柜的又早就吩咐过,除非天塌下来不许去后院打搅,一时左右为难。 舒月见这活计这般不识抬举,作势伸手要拿回银子走人,活计终于一咬牙,抢上前一把把银子踹进袖子里陪着笑道:“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为小姐通传,小姐稍等片刻,一会就来。” 说罢他给另一名活计使了个眼色,那活计赶忙过来上茶,舒月这才缓和脸色坐下等着。 万金堂名源于祖上出过个名医,曾有人出价万金求名医救人一命,自此声名远播,可想而知曾何等风光。虽说只是风光一时,却也到底有些家底。 这万金堂前头看着气派,后头的府邸更是占地不小,颇有些家大业大的派头。但那活计却不敢四处张望,磨磨蹭蹭穿过回廊,斜里就横出来一把寒光森森的大刀。 那活计吓得差点尿裤子,惊的大叫一声,这才看清前头站着的是那个一身匪气的掌柜的远房亲戚。他拍着胸口吁了口气,小心避开那能要人命的刀锋,还得陪着笑道:“吴爷,你可别吓小的呀,小的差点魂都没了。” 吴东来却不同他说笑,冷脸盯着他道:“你们掌柜的不是吩咐了不许你们到后院来,你怎么过来了?” 见吴东来警惕的盯着自己,活计头上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忙把袖子里的银子掏了出来,又把前头舒月的事情说了。 吴东来把人弄丢了知道自己回去复命肯定是没好果子吃,所以一直赖在这里不肯走,就盼着自己能再把人找回来,好将功赎罪。 听说前头那位是个大主顾,掌柜的这会儿又出不来,吴东来有心给掌柜的卖个好,忍着后背的伤收了刀道:“行了,我跟你到前头去看看吧。” 活计虽然嘀咕,但也知道掌柜的对这个亲戚很是看重,再来也没胆子跟这人叫板。心里一边叫苦不迭,一边只能面上和和气气把人领了过去。 要说舒月也是找对地方了,这万金堂正是如今廖广天在邯城的暗桩。也是活计领对了人,除了掌柜的,就算是掌柜夫人来了也没吴东来清楚。 等舒月委婉的提示了两句,吴东来就明白了她要的东西,心里头还啧啧两声,这么个美人还要靠药,也不知那男人是个什么人物。 堂里剩下的两个大夫都是掌柜的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也是心腹。得了吴东来的暗示,便明白了是怎么回去,其中一人便去拿东西了。 事情到这儿还算顺利,也没出什么岔子。谁知就在那大夫拿了东西出来正在包起来的时候,舒月又似是想起什么多嘴道:“对了,可有什么大补驱寒之物?家兄前些日子落了水,我瞧着还是没好全,可能是在湖水里待久了,你瞧着再给开个方子吧。” 她本是有意贤良一回,不想却是闯了大祸。吴东来听到“落水”二字眼中便是寒芒一闪,冲那大夫使了个眼色。 那大夫会意,手下动作慢了下来,故作无意问道:“这倒是好办,不知令兄年岁几何?平日里身子可还好?” 舒月不疑有他,答道:“大约二十六七岁,平日里身子强健,是个习武之人。不过养尊处优惯了,想来也是吃不得苦的,你可斟酌着开方子。” 大夫“唉”的应了一声,吴东来的眼神却已经变了。他借着身量高大挡住了舒月的视线,让大夫来了个偷梁换柱将药给换了。 舒月不知道自己已然惹上了杀生之祸,一路上还在打着自己的算盘,浑然不知马车后面跟着要命的人。 吴东来骑马不远不近的跟在舒月的马车后头,出了城越走越偏僻,一直跟到了村子边的庄子外头。 远远的他便看见从屋子里出来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在自己背后豁了个血口子的季凌云。吴东来露出个嗜血的笑容,策马转身回去了。 正是午后日头正好,白嫣然却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吃茶时险些烫了舌头,朱玲忙端来凉水给她漱口。 见白嫣然这般反常,朱玲不禁劝道:“王妃不必这般忧心,不过是个梦罢了。常听老人言梦都是反着来的,王妃梦里梦见王爷身陷险境,说不定正是昭示王爷就快回来了。” 白嫣然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但愿吧。” 正在这时素心回来了,白嫣然问道:“怎么样了?” 素心也发愁的摇头道:“她还是不肯说,非要等见到了弟弟才行。” 白嫣然其实原本心里已经猜出来了,太子殿下也已经着人手去安排了。明知不该急于这一时,但方才的梦境让她至今心有余悸,不禁有些心急。 素心不知想到了什么,凑过来又道:“王妃可知那秦姨……廖如画为何这般放不下她的弟弟?原来她弟弟是个痴儿。据说她的姨娘是被那邵夫人暗害,生产的时候吃尽了苦头还送了命。 弟弟也被折腾的险些没了命,虽然是活下来了,却成了个痴儿。廖广天本就是个薄情寡幸之人,便不怎么管他们了,邵夫人却还记恨着当初姨娘之间的争宠。 她们姐弟在邵夫人手下自然讨不着什么好日子,自小吃尽了苦头,所以她才这般恨廖广天和邵夫人。” 白嫣然这才明白为何前世如画在王府独得宠爱,最后却要亲手在季凌云的羹汤下毒,原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眼下白嫣然只盼着能尽快从如画口中得道廖广天在各处的暗桩,如果王爷不慎被廖广天的人先找到,也还能有一线机会出其不意把人救出来。 至于被送到极牢的关妈妈,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硬骨头,至今也未透漏分毫。 她应当是没有被浮生散蛊惑的,却能在阎罗官手下咬牙挺到现在还不开口,可见邵氏御下极严,的确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可如今看来就连佟家都不安全了,整个京城又有多少人家是真正清明的,让人细思极恐。 外头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停在了门外,响起连岳的声音道:“王妃,刚才得到的消息,南容的迎亲使团已经到了京郊驿站,不日就能进京了。” 话虽如此,但使臣进京需得皇上召见。 可今次不同以往,南容使团是带着聘礼前来求娶大黎公主的。尽管和亲之事已是一波三折,但明珠公主定要安然嫁到南容。 大黎内忧未除,风雨飘摇,绝不能在此时再添外患。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四十九章:内忧外患》,章节编号:24675082,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四十九章:内忧外患》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五十章:突生惊变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南容使臣入京,暗地里观望的人,却个个装聋作哑谁也不愿做这出头鸟。 白嫣然不知道季凌云失踪只是皇上知不知道,又是怎样的态度,却能看得出太子的确已经尽心尽力,如今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大约是因为昨夜的噩梦,今夜白嫣然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左右是睡不着,她下床站到了窗前,略微开了一条窗缝,看着外头外头开的正好的木芙蓉。 花草无情,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是否也会像自己这般牵肠挂肚,盼着那赏花人归来。 一阵夜风拂过,枝头开的最艳的那朵木芙蓉似是终于不堪重负,随风而去飘飘悠悠落到了地上,终将零落成泥。 白嫣然无端心头一紧。 而那让人牵肠挂肚的赏花人,此刻也不大好受。 季凌云便只觉头脑一阵昏沉,身体虚浮。一阵熟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拉扯着他渐渐坠入无尽深渊,他随即意识到方才服下的汤药有问题。 恍惚间他听到了开门声和脚步声,紧接着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入鼻,让他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王爷?王爷!” 在红莲水榭看多了,舒月对中了“蝶花香”之人会有什么反应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季凌云这般模样。 她怎会想到其中关窍,下意识便以为是自己买到了“假货”,当即又气又恼,更是害怕万一季凌云当真有个好歹,忙去请了韩大夫来。 韩大夫跟在谭夫人身边随诊已经有段日子了,对这位林小姐的心性也摸得七七八八。听着舒月在外头拍门时便只当自己睡死了听不见,听到是季凌云出事了才起来了。 韩大夫这段时日给季凌云看诊,知道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两日的汤药都是滋补气血之用,当下只当是这位大小姐又大惊小怪。 然而等见了季凌云当即大惊,探了探脉又观起面相,更是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开始施针放血,吓得舒月更是面色青白。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原本昏死过去的季凌云竟然当真悠悠转醒,只是仍是身体虚浮无力,见了韩大夫才放下心来。 韩大夫也是松了口气,看着他叹道:“好在你这年轻气盛的身体底子又不错,否则要换个羸弱些的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一旁的舒月听得脸色煞白,韩大夫不动声色的觑了她一眼,又问季凌云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会中千日醉?” 季凌云虽是摇头,犀利的目光却是盯着舒月。舒月目光躲闪显然有鬼,季凌云明白自己猜对了,否则自己前脚出事舒月后脚就出现也太过巧合了。 但这其中缘由他却猜不出,便道:“劳烦韩大夫帮我看看桌上的药碗,我猜测是那汤药里被人动了手脚。” 舒月身子一僵,顿时懊悔不已。方才她被吓懵了,一时竟忘了掩藏罪证。若是韩大夫查出其中的猫腻,厨房的人定然为了脱罪供出自己。 就在舒月左右为难,禁不住要交代之际,季凌云突然皱眉道:“什么味道?” 舒月一愣,下意识的跟着韩大夫一起 嗅了起来,但什么都没闻到。季凌云却是如临大敌,突然坐了起来,面色阴沉道:“是血腥味,出事了!” 若说幼时被抄家时的光景是舒月的梦魇,那么如今就是噩梦重演。庄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守门的老伯悄无声的躺在地上。 眼下夜色已深,大多屋子里已经灭了烛火,即使屋子里还亮着灯,自然不会还在喧闹。四下里一片寂静,但落在季凌云耳中却并非如此。 他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能够听见外头的呜咽风声中掺杂着数道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他心头一紧,来的这些竟都是好手。 舒月和韩大夫虽然听不见这些,却也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气氛,今夜似乎格外寂静,寂静的让人心头发毛,季凌云面上的凝重之色也绝非玩笑。 此刻三人仍安然站在房中,却突然感觉四周风声鹤唳。季凌云突然伸手一弹,桌上的烛火便无声无息的灭了。黑暗中的两人咽下了嗓子里的惊呼声,被季凌云藏到了床底下。 季凌云眸色骤冷,突然破门而出,同时身形往斜里带去。果然下一刻门口便落下几枝羽箭,他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也不欲恋战,转身就跑。 身后有人穷追不舍,已然顾不得惊动旁人了,季凌云知道这些人果真是冲着自己来得了。但外头这么大的动静,庄子里竟没有一人出来看看,不知是没醒还是都已经…… 来人都是好手,就这么一个分神的功夫便追了上来。感觉到身后的破风声,季凌云身形一侧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刀,与背后追杀之人四目相对。 来人是个四十岁上下不修边幅的高大男子,手里提着大刀狰狞的看着季凌云道:“你可真能躲,但今夜无论如何你是躲不掉的。来吧,不把背后这一刀还给你,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季凌云皱眉看着眼前这人,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再听见那句“背后一刀”,终于想起眼前这人是谁了。 他道:“吴东来?是廖广天派你来要我的命的?” 吴东来狞笑道:“廖大人原本没说要你的命,但如今……我说了算!” 话落他的大刀便劈了过来,季凌云吃了没有兵器的亏,吴东来又是个一流高手,这招招直逼要害,一时间季凌云只能狼狈的左右闪躲。 季凌云虽然失忆,但武功招式却是刻在心里烙在骨子里的,遇到这般险境便自发使了出来。吴东来虽是来势汹汹一时占了上风,却也奈何不了季凌云。 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黑夜,彻底暴露底下的暗潮汹涌。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季凌云方才松了口气,便闻阵阵惊呼叫囔声。 吴东来似乎看到他的顾虑,神色越发狰狞。 “好一个不知好歹的老夫人,大人有意放她一条生路,她却不知死活胆敢窝藏你。若非那位小美人,还真要让你捡回一条命。” 季凌云面色愈冷,突然往斜里一探,顺势一掌劈上背后预备偷袭之人的手臂上。那人手一麻手中的刀直直掉了下去,还未落地便被季凌云探脚接住,继而一抛再准备握在了手中。 那人偷袭不成反被夺刀,恼羞成怒便攻了过来,与吴东来左右围攻,却反而不比方才。吴东来反而为怕误伤自己人而束手束脚,很快身上便添了伤。 他怒喝一声“走”,随即大刀便虎虎生风朝季凌云砍去。但季凌云岂会让他如意,不等那人退开,突然反手将手中刀抛了回去。那人措手不及,下意识便手忙脚乱接住了刀。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季凌云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闪到了他的身后,伸手一探重新握住刀柄往回一带,那人便被自己失而复得还没捂热乎的刀抹了脖子。 吴东来这凶猛的一刀没能落在季凌云身手,却猝不及防将被推出来的自己人尸首劈了个两半,鲜血喷了他一脸,眼前有片刻的血雾模糊。 就这么一个眨眼的功夫,再睁眼时季凌云便不见了。 季凌云毫不恋战,直奔谭夫人的房中去,一路上救出两个婆子丫头,安顿她们藏好便片刻不歇。 谭夫人的屋子没有亮灯,季凌云不敢多想,破门而入,斜里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便刺了过来。 季凌云闪身避开,看清出手之人后心头一松,挥出的刀打了个转又收了回来。 “谭夫人,是我!” 门口竟是手持匕首的谭夫人,谭夫人虽穿戴整齐,面色却苍白发青,显然受惊不浅。见是季凌云,她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忙道:“王爷快走,别管我们!” 季凌云摇头道:“别说这些了,我都快走。林小姐和韩大夫藏在我房中,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咱们先离开这庄子。” 京城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几日,舒月被关在荒废院落的柴房中,倒是没被苛待,每日未断食水,也未用刑拷打。就这么关着她,她便就这么听着外头的落雨声。 这日天蒙蒙亮,门突然被人推开,舒月被从睡梦中惊醒,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的看着白嫣然,又穿过她看着外头放晴的天色。 雨停了️,她想着。然而便听白嫣然难掩激动道:“你弟弟已经被从总督府救出来了,如今人已经出了南阳,不日就能带回京城,这是信物。” 舒月精神一振,看到白嫣然手中是一个已经枯黄的草蛐蛐,折的乱七八槽,还有了一只触角,果然是出自阿城之手。 她眼眶一红,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关妈妈出事,不能按时与邵夫人的人联络,邵夫人那边定然会起疑,那么阿城就危险了。 白嫣然将那几乎不成形的草蛐蛐放在她手中,看着她道:“你弟弟不会有事,你们姐弟很快就能团聚,现在你终于可以说了吧?” 舒月深深看了她片刻,点头道:“好,我说。” 第二百五十一章:绝境逢生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电闪雷鸣,雷雨将至。 马车在小道上疾驰,阿贵几次险些被颠的从车板上掉下去,却丝毫不敢慢下来,还在一个劲的抽打马匹。 马儿吃痛,越发不顾及脚下,只兜头撒蹄子狂奔。但这马儿不过是寻常马匹,马车上还拉着三个人,哪里跑的过身后的快马。 阿贵不必回头,就能听见后头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哪怕他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也知道这马车是跑不过身后的快马的。 马车里的三人自然也都听见了,韩大夫沉着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季凌云面色阴沉的握着手里的刀。 舒月哭的越发凶了,她还没从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悲痛中回过神来,眼下说不定自己很快就要去跟姑母在地下相见了不由更是惊恐。 “嗖”的一声,半支羽箭钉进了车厢里,舒月尖叫一声,外头赶车的阿贵急得忙问道:“小姐?小姐怎么样?小姐没事吧?” 没人回答阿贵,但下一刻舒月的哭声更甚,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回答。阿贵松了口气,心下发狠,手里的鞭子抽的更狠。 韩大夫突然起身就要去掀车帘,被早有防备的季凌云一把抓住了,问道:“你干什么去?” 韩大夫红着眼睛回头看他道:“这样下去不行。” 他突然不合时宜的露出笑意来,叹道:“老朽这大半辈子活的畅快,指了。别看我如今是把骨头老了,年轻时也在江湖上混过,不比你这般好身手,好歹也会两招。 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下车去会一会他们,你们这就走吧别等我了。” 舒月的哭声戛然而止,外头的阿贵却听得落下泪来,恨不得跳下去和后面的杀手拼个你死我活。 季凌云闻言却不为所动,面上神色分毫未变,手上一用劲把韩大夫拉了回来。他握紧了手上的刀,其实用的不大趁手,眼下也只能勉强凑合了。 他起身冷冷道:“你下去除了送死,还能有什么用。” 舒月动了动嘴唇,想说少一个人马车就能跑的快一点,说不定她们就能逃的掉了。但她知道季凌云的为人,又把话咽了回去。 “轰隆……轰隆……” 隆隆惊雷中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纷纷扬扬坠落,一时间耳边只余噼啪作响声。与此同时,马车后传来一声马儿嘶鸣,已经追上来了! 季凌云不再犹豫,猛地探身一掀车帘出去了,快的车厢中的两人都来不及反应。舒月惊呼一声“王爷”,韩大夫当真大吃一惊。 季凌云冲出马车,迎着瓢泼大雨猛地出刀,猝不及防给了后面马上的人传胸一刀。而后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提刀对着迎面而来的一众杀手。 吴东来冷笑着做了个手势,十几人分散来团团包围住季凌云,无人再去追那辆马车。季凌云也没有再回头,因为此刻容不得半点分神。 大约是觉得季凌云已是瓮中之鳖,吴东来倒不急着拿人了,驱马上前一抖刀刃,轻蔑的看着季凌云道:“你倒是有两下子,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赢得过我,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可是……”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上前要阻止。吴东来却不等他说罢,已经纵身下马提刀而上。季凌云也面不改色下马迎战,两人战作一团。 片刻功夫两人已经过了十余招,眼下正是拼尽全力毫无保留,这十余招间便能分出上下了。若是单论身手季凌云更胜一筹,却难在没有趁手的兵器。 他一个使剑之人如今却要用刀,刀剑功法相去甚远,难免用不趁手,如今只能发挥八成功力。 而吴东来却本就是个使刀的好手,尤其他那把刀更非凡品,季凌云不敢与之硬碰硬,打的异常艰难。 两人缠斗在一处,其他人也不敢贸然上前,生怕碍手碍脚。就在这时却听不远处“砰”的一声,接着是马儿吃痛的嘶鸣声。 季凌云心头一紧,略一分神向远处眺望,果真看到远处山林中一阵惊鸟飞腾,显然是出事了。 然而高手交战,本就是瞬息万变。季凌云这一分神显然是犯了大忌,他只能后肩一凉,而后才是火辣辣的疼,显然是受伤了。 吴东来一击得手,冷笑道:“这片山路崎岖,尤其是雨雾天气,常有翻车之事发生。看来即便是我有心饶他们一命,老天爷不想留他们。” 季凌云暗暗咬牙,想起谭夫人为救自己殒命此人之手,眼下韩大夫、舒月和阿贵怕是也凶多吉少,心头恨意翻涌,猛地提刀刺去。 然而刺到一半季凌云的身形却是一凝,原本势不可挡的一刀突然泄了力。吴东来轻松避开,得意洋洋的看着的季凌云。 “你”季凌云浑身脱力,只能用刀撑地勉强站定,狼狈的看着吴东来道:“你的刀上有毒!” 吴东来见他如此,索性收刀回鞘,不甚在意道:“我倒真想同你痛快打一场,只可惜你的命可金贵着呢,若真出个好歹我可不好交差。放心,只是迷魂药罢了,不过是让你和之前一样再睡两天罢了。” 前次季凌云身上药性还未散尽,不过是出其不意才伤了吴东来最后也是被逼着跳河逃走。 今次吴东来原本是想生擒季凌云,然而在庄子里交手过后才发觉季凌云身手不凡,怕是难以生擒,便想出了这等阴损招数。 季凌云背后的伤口还在火辣辣的痛,冰冷的雨水让他勉强还能保持清醒,却已无力再战。他心中涌上一阵绝望,随即狠狠一咬舌间。 不行,他不能落在这些人手里,他要赶快回到京城,有人在京城等着他回去…… 吴东来一挥手,包围在四周的一众杀手齐齐下马,谨慎的慢慢凑近。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滚滚而来,吴东来脸色一变。 “快把人带走!” 说罢有人心一狠猛地靠近,随即却被季凌云一脚踹飞。下一刻,只见身后一队人马疾驰而至,为首那人手中的长鞭已经朝着他的面门袭来! 季凌云耳边嗡鸣作响,他不知来人是敌是友,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京城春日多雨,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只可惜花圃里原本开的正好的木芙蓉被前两日的雨打的七零八落,看起来好不凄惨。 白嫣然心疼的看着木芙蓉,仔细看着还有没有花骨朵。自从王爷出事,难得见王妃这般闲情逸致,朱玲也小心跟着翻找。 半晌,白嫣然颓然叹道:“花都败了,他回来也看不见了。” 朱玲这才明白过来,鼻头一酸,随即劝道:“舒月已经都交代了,太子殿下也给派出去的人手去了信,想必不日就能有王爷的消息了。等王爷安然回来,来年再赏花也是一样的。” 白嫣然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素心兴冲冲而来,见了白嫣然便喜形于色道:“小姐,太子殿下刚刚让人传来的消息,说派去的人已经找到王爷了!” 白嫣然一怔,待回过神来唇角还未扬起便已然红了眼眶。朱玲看的险些也跟着落下泪来,忙把帕子递了过去,道:“王妃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人既然已经找到了,想来不日就能回京了。” 白嫣然侧过身去,片刻后问道:“王爷可还好?身上可有受伤?” 素心摇头道:“这便不知了,那人没有说。但想来应该是无碍的,太子殿下说已经在往回赶路了,最快明早,最晚明晚王爷也该回来了。” 有了舒月交代的各处暗桩,太子派出去的人很快盯上了万金堂,随即便发现不久之前有大批人马从万金堂后院出了城。虽然因为人生地不熟路上费了些功夫,但好在终于赶上了紧要关头。 虽说松了口气,但没见到人白嫣然还是不放心。这一日当真坐立难安,度日如年。眼看着暮夜降临,连岳却匆匆而来,神色复杂道:“太子妃,廖如画想见你一面,说有要事相告。” 如画既然是廖广天的女儿,说不得当真还知道一些重要之事。且如今她弟弟还在太子手中,也不怕她耍什么花招,连岳这才前来通传。 白嫣然显然也是同样的心思,索性眼下无事,便跟着连岳一道去了。 如画算是戴罪立功,且身份特殊,又没有当真做过什么。所以在白嫣然的示意下已经放开了手脚,瞧着是清瘦了不少,却并不显狼狈。 她只着一身素衣,却仍是美艳动人,绕是白嫣然都不禁感慨。只可惜生错了人家,被人当作棋子身不由己。 “听说你要见我,可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如画冲白嫣然嫣然一笑,看了看连岳到:“妾身是有些体己话想同王妃说,不知王妃可有这个心思听?” 见白嫣然点头,连岳想到如画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略一犹豫便下去了。待房门关上,屋里便只剩下了白嫣然和如画两人。 白嫣然道:“王爷已经找到了,待王爷回京,我便向太子殿下求情,让你们姐弟相聚。” 如画却苦笑摇头道:“我如今已是阶下囚,阿城心性简单,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不见得好,否则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 白嫣然默然片刻,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口。如画却又道:“今日妾身是有一事相求,那日我其实有所隐瞒。我虽的确不知关于那位洛云先生之事,但我无意间曾窥见过他的容貌。” 白嫣然精神一振,如画见她这般就知自己赌对了,接着道:“其实妾身所求其实不难,不过是想请王妃给阿城请个夫子,即便不能让他识字读书,也该明白一些道理。” 见白嫣然点头,她松了口气,似是心愿已了,毫不拖泥带水便起身走到一旁桌边,研磨提笔开始绘画。 白嫣然等了片刻,不免心急上前去看,如画正好停笔转身。就在这眨眼间,只见如画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锋利的刀尖顺势抵在了白嫣然喉间!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五十一章:绝境逢生》,章节编号:24711293,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五十一章:绝境逢生》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五十二章:与虎谋皮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白嫣然的目光凝在桌上,纸上是一张戴着笑面面具的脸。分明是殷殷笑面,慈眉善目,看着却不知为何无端让人悚然。 她这才收回目光,不去看抵在自己颈间的利刃,而是看着如画道:“看来令弟也并不似你说的那般重要。” 如画面上已然不见方才的无奈,此刻面色冷峻,闻言浅笑道:“王妃果然是个聪明人。” 白嫣然却苦笑道:“谬赞了,论心计我不如你。你先前根本不知关妈妈做了什么,更不知她已经被我们擒住,所以我带人去拿你时你的惊慌失措是真的。 但就在那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你便已经想好了之后的路。假意将弟弟作为把柄送到我们手上,就是为了让我们放低对你的戒备。 这剪刀应该是你穿衣时就藏在身上的吧?只是你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归顺的意图,也没人会来搜你的身,才叫你如今得了手。” 如画收敛笑意,惋惜道:“真是可惜了,若是换个身份,或许我和王妃能够成为知己呢。” 白嫣然却语气骤冷道:“你连自己亲弟弟的性命都能置之不理,做你的知己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 如画无动于衷道:“王妃不是我,不知我自小是怎么伏低做小才苟延残喘至今。我自然是心疼阿城的,他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我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依靠。 可人都是要为自己打算的,我在廖家卑躬屈膝,如今好不容易能够获得自由身,自然也就顾不得其他人,想必阿城也会为姐姐高兴的。” 外头的连岳没有听见异常的动静,只是时间久了进来看看,见到眼前情景顿时如临大敌。然而刀刚出鞘半寸,就听如画喝道:“把刀扔了,否则我心里害怕手一抖,可不知会出什么事!” 连岳懊悔不已,见那剪刀轻轻一划,白嫣然颈间就多了一道血痕,一丝鲜血蜿蜒而下,煞是触目惊心,只得一咬牙将刀扔在了地上。 如画暗暗松了口气,就这么挟持着白嫣然出了房间。 外头已是月上树梢,今夜是个月圆之夜,夜色格外明亮。 连岳一瞬不瞬的盯着如画,恶狠狠道:“你本是戴罪立功之身,王妃还在太子殿下面前求了情,太子殿下自会从轻发落,你却如此不知好歹。你若当真伤了王妃,我定叫你死无全尸!” 如画对他的威胁不为所动,冷笑道:“戴罪立功?我有什么罪?我唯一错的就是投错了胎,生错了人家,成了廖广天的女儿。 廖广天丧尽天良,定会有报应不爽之日。但我只是受人胁迫,可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就被牵连成了戴罪之身!” 不等连岳再说,她便冷冷道:“天道不公我只相信出路是要靠自己挣出来的。现在你们放我走,我自会将王妃安然归还,否则就让她给我陪葬!” 见如画发了很,白嫣然冲他摇了摇头,连岳知道多说无益,只得退开,让出了身后的门。 外头巡夜的侍卫们已经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见到眼前情景个个急红了眼,却也一时无计可施。连岳给单兴使了个眼色,单兴会意,悄无声息的退出人群往回奔去。 白嫣然知道如画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的殊死一搏,不敢轻易激怒她,只得随着她渐渐往后门处退去。好在已经入了夜,府里没什么人,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如画就这么挟持着白嫣然退到了王府的后门处,但后门已经落了锁,如画示意连岳上前砸门。 连岳磨磨蹭蹭,眼睛却不动声色往人群中瞟,看到单兴冲自己点头方才松了口气。 见如画已经面露不耐,连岳不敢再磨蹭,手中石块猛地一砸,铁索应声而开。连岳猛地“哎呦”一声,如画不禁分神看过来。 眼看着如画被吸引了注意力,手上的剪刀偏离了半寸,埋伏在屋顶的古方终于等到了时机,手下用力,一枚石子破空而出,直直朝着如画手中的剪刀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斜里又是一颗石子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截住了古方的掷出的石子。两颗石子在半空相撞,两败俱伤。 如画惊觉不对,猛地回过神来手中剪刀不禁越发用力,不慎刺进皮肉,鲜血猛地流淌出来。 “你!” 众人齐齐抽了口冷气,连岳狠狠出声,如画已经明白方才的声东击西,对他同样怒目而视。 白嫣然面色一白,狠狠一咬舌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若当真有事,你定然逃不出京城,往后都会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如画谨慎的挟持白嫣然往门外去,口中冷冷道:“让他们都不许跟上来,否则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古方紧紧握拳,知道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之后如画肯定已经有所防备。他目光森冷的四下看去,企图寻找出方才出手之人。 只是方才一片混乱,那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但此人显然是一路跟踪而来,如画突然动手,说不定正是与此人有关。 外头寂静的街道里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古方脸色一变,转头果然看见夜色中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驶进了王府后巷。 如画毫不意外,正挟持着白嫣然往马车方向去,显然正是接应之人。古方心下权衡,若当真放走他们,恐怕更会生变。 然而就在此时,那蒙着面的车夫却突然抬头看了过来。黑夜中看不清那人的眼神,却能肯定他的确发现了自己,正在全身戒备。 就在这片刻犹豫之际,如画已经挟持白嫣然上了马车。那车夫这才收回目光,一扬马鞭扬长而去。 古方面色阴沉的跃下屋顶,单兴忙道:“城门已关,他们出不了城,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连岳咬牙跪了下来,羞愧的垂头道:“是属下办事不利,竟让王妃身处险境。属下这就去追,不救回王妃就提头来见!” 古方不置可否,只道:“单兴,你带一队人马守在王府等着王爷回来。但凡搜查到可疑之人一律拿下,若是抵抗即刻斩杀!” 说话间已经有侍卫去牵了马来,古方利落的翻身上马,面色比夜色更沉。他拔剑出鞘,在森寒剑光沉声道:“其他人随我一道去救王妃,若是不能安然将王妃带回来,还有何颜面回来见王爷。” 众人应是,一队人随连岳上马,跟在古方身后追了出去。 马车在黑夜的街道中疾驰,即便上了马车,如画手中的剪刀也分毫没有松懈。而马车里除了白嫣然和如画,还坐着另一个年轻女子,竟是姜氏! 惊愕过后白嫣然很快回过神来,怪不得廖广天竟能偷梁换柱让如画顶替真正的秦家小姐,原来姜氏竟是廖广天在佟家的内应。 秦老夫人素来多疑,却将姜氏视作心腹,却不想生性木讷猥琐的姜氏竟敢背叛她。 见白嫣然看过来,姜氏不自在的撇开目光,看着如画道:“城门已关,今夜是出不去了。先找个地方落脚,明日一早便会有人送你出城。” 如画神色戒备的看着她道:“那今夜就要委屈王妃和我歇在一出了。” 看来她对姜氏并不信任,方才用白嫣然的性命威胁王府中人,如今又要用白嫣然的性命威胁姜氏。 姜氏闻言眼皮也不抬,答应道:“随便你,但你手上可要注意分寸。若是没有王妃,你可不值得主子冒这么大的风险相救。” 如画冷笑一声,也不反驳,手下却是松了劲道,想来姜氏的反应取信了她,让她略微放心下来。 马车不知兜兜转转绕了多少圈子,才终于在一处停下。白嫣然仍被挟持着,姜氏先下了马车,如画才带着她一起下了车。 看着眼前的窄巷,让白嫣然想起了当初遇见邹妈妈和彤儿时,想来此处正是城西。此处鱼龙混杂,街巷又纵横交错,的确是个便于隐藏之处。 进了院落,发觉里面陈设竟还算干净,想来是有人住的。姜氏引着她和如画安置下便出去了,片刻后又端着两碗面进来了,放下便又一言不发走了。 白嫣然没什么胃口,如画看着热腾腾的面条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却没有伸手。她转而看着白嫣然道:“王妃也听见了,如今你我的性命都捏在旁人手里,还是老实点好,免得自寻苦吃。” 如画说着试探着慢慢松开了匕首,白嫣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却也没有什么动作。如画放下心来,起身去将门栓塞上,又将窗子关好,这才放松下来。 转头见白嫣然已经躺在了床上,显然是准备睡觉。虽然放下心来,却又不禁疑惑,坐在桌边问道:“王妃倒是随遇而安,就不担心自己的境遇吗?” 白嫣然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你既能拿我的性命换自己的安危,想来他们一时还不准备杀我,但你就不一定了。” 见如画不出声,白嫣然转头看着她道:“如画,与虎谋皮,你觉得自己当真能逃的掉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以身伺虎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如画面上神色几经变换,最终扬起一抹讥笑。 “王妃,你生来顺遂,怕是不知我们这种人的活法。我从不信命,老天叫我投胎成了廖广天的女儿,偏生又生了这样一副惹眼的好样貌。 你以为我为何没被当成个玩意送去拉拢人心?因为我讨好邵氏,叫她察觉出了我的好处,当作左右手用,这才没舍得送人。” 见白嫣然惊愕的看着自己,如画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冷笑道:“是啊,邵氏与我有杀母之仇,害的我弟弟成了个痴儿,更从小到大没叫我过一天安生日子,可那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想任人摆布,想逃出廖家的掌控,就得忍辱偷生。我好不容易等到来京城的机会,可邵氏疑心重,还派了个会武功的关妈妈监视我。” 如画用筷子狠狠搅动着碗里已经坨成一团的面,如同在将仇人碎尸万段,籍此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愤。 “那本名册是真的。我可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是我在邵氏手底下做事这么久,才终于摸到的一点皮毛。若是能借你们的手除掉廖广天,自然是最好不过。” 白嫣然听着她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就听如画又道:“如今我有王妃这个底牌,任谁都得顾忌三分。我素来命硬,有一线生机就能死里逃生,王妃还是担心自己落在这些人手里会有什么下场吧。” 见如画软硬不吃,白嫣然也不再与她多言。她面上镇定,实则心中也是六神无主。 廖广天远在千里之外的南阳,却能将势力渗透京城,不但宫里的怜贵人身份存疑,就连姜氏都被收买,实在让人细思极恐。 一阵淅淅沥沥声,白嫣然才知外头不知何时竟又下起了雨。 她心中思绪万千,原以为自己定然会辗转难眠,然而她竟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且这一觉睡得极沉,好似再也醒不过来一般。 天边泛起鱼肚白,沉睡的京城渐渐活了起来。 马蹄声响了一夜,一众侍卫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昨夜他们跟着踪迹一路寻到了城西,然而此处窄巷崎岖,又恰逢雨夜,马车印记到了这里便再难寻其踪迹。 搜寻了整整一夜,却依旧毫无线索。马车就这么惊鸿一现,彻底消失在了城西民巷里。 若是别处还好,惊动了衙门一家一户的查,总能查出些线索来但城西住的多是流民乞丐,没有详细文书来历记载。 三教九流的人都混在里面,更不会配合官府搜查,要从这里找人当真是难如大海捞针。 能够避开宵禁和巡逻的卫兵,那马夫定然是对京中守卫和各处街道都十分熟悉,才能如此恰到好处,不留下多余的一点踪迹。 淋了一夜的雨,众人身上早已湿透,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水,在这早晨的春寒中彻骨心寒。 当初王爷遇难,还能推脱是鞭长莫及。但如今王妃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劫走的,这渎职之罪是无论如何也推卸不掉的。 古方猛地回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连夜愣了愣,随即也反应过来,当即神色大变。 “时辰已到,城门开了!” 连岳说的不错,此时城门已开,两个守卫正站在城门前打着哈欠。此时天才蒙蒙亮,几乎没什么人进出城门,两个便缩在手躲在背风处说着闲话。 突然一阵马蹄声疾驰,转眼间一群策马之人已经近在眼前,瞧着来势汹汹。 两人这才惊的打起了精神,发颤的手还没来得及把剑扒出来,就见为首之人亮出安王府的腰牌,当即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原来是安王手下办差的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古方不与他废话,直言道:“今日可有人出城?” 守卫忙道:“有的有的,方才有个赶着车回老家给亲娘奔丧的,早早就候在门口了,城门一开就急着走了。” 古方心头一沉,一旁的连岳又问:“那一行有几人?什么时候走的?” 守卫察觉出不对,不敢含糊,答道:“就两个人,赶车的是个年轻男人,寻常模样,让人说不出来。马车里是个年轻女子,模样倒是不错,就是好像已经昏了过去。 不过人家死了亲娘,伤心的哭昏了过去也是情理之中。他们走了不久,没上官道走的小路,大约也就一盏茶功夫,大人现在去追肯定来得及。” 古方带人按着守卫指的路一阵狂奔,他们骑的都是好马,按理说自然是追的上马车的,但就怕他们已经弃了马车。 等追出一段路,远远的就见一旁山道上翻着一辆车厢,马儿已经没了踪影,待近了瞧见车厢上的血迹众人更是心头发沉。 连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马上前,等掀开车帘往里头一瞧,险些没背过气去,直接眼前一黑栽倒了地上。 古方上去一把掀开车帘,原来那车厢外的血迹不是沾染上去的,而是从里头渗出去的,因为车厢里竟然有个死人! 古方呼出口气,放下车帘,转头看着连岳道:“起来,那不是王妃。” 原本已经僵硬的像个死人似的连岳像是猛地过了过来,起身哆哆嗦嗦的又去掀了车帘,这下看清楚,里头的死人的确不是白嫣然,而是如画! 连岳原就不是个心细之人,又因王妃是在自己眼皮子之下被人挟持带走,本就愧疚难当,又惴惴不安。 方才一听守卫说车厢里有个昏迷的女人,下意识便以为是白嫣然。再一看车厢里竟然是个死人,没来得及细看就自己把自己吓得背过去了。 等这会儿回神,他脑子又转的快了,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人昨夜先是故意泄露半分行踪,将他们都引去了城西。又一早在城门故布疑阵,让他们以为王妃已经被趁早带出城了,慌忙追来,谁知此处只有如画的尸身。 想必趁着这会儿功夫,他们才真正带着王妃出城了。等他们现在再赶回去,哪里还能追的上,怕是连踪迹都被销毁干净了。 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连岳既羞愤又无力,手下用力,“次啦”一声干脆将车帘生生撕断了。他只觉得这背后之人着实城府深厚,这般算无遗漏实在可怕。 古方的脸色也难看的厉害,如今这一手让他又想起了当初,王爷也正是这么一步步被引着踏进陷阱,险些连自己都折了进去。 连岳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车厢里的如画的尸身,也不该是该痛快还是同情。与虎谋皮,最后却落得以身伺虎的下场,也不知该说是她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廖广天。 但一眼方才要收回,他又猛地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凑近了上前。一旁有人猛地拉了他一把,疑惑道:“连副统领,你怎么了?不是都说了死的不是王妃,是那廖广天的女儿……” 连岳“嘘”的示意他安静,不慎在意的靠近了细看,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朝外头喊道:“古统领,你快来看,这里有字,她死前留了字!” 正如连岳所言,如画的指尖停留之处的确留下了一个血字,只是下面半个字都浸泡在了鲜血之人,方才又没人细看,这才没人发觉。 听了连岳之言,古方也凑了过来,其他人都伸长了脖子看过来。 如画的尸身还没凉透,看来是被人弄昏了带出城来,利用完了又就地杀人灭口。她大约是临死之前终于醒了过来,挣扎着写下了这个字。 而让一个挣扎求生之人临死之前也要写下的东西,无外乎是两样东西。一个是心中执念,另一个就是关于杀人凶手的线索。 但是一群人围着那半个字研究了许久,却都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有人嘀咕道:“难道这就是是她死前挣扎,不小心划出来的印子?” 人临死之前大多痛苦难忍,即便心有不甘挣扎着写了什么,也大多是字迹扭曲的。 如画自然也不例外,尤其这好不容易留下的一个字还有半个字被泡在了血里,只剩下了半个字。 就在众人都要放弃之时,连岳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你们说这像不像是安宁的‘宁’字?” 天一亮,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流言就传遍了王府。佟若瑶焦急在房中一刻不停的走来走去,好不容易等到芝兰,迫不及待的扑上去拉着她道:“怎么样?打听出来什么没有?那传言到底是什么真的?” 她连珠炮似的问了这么一堆,其实问的都是一个问题。芝兰脸上蓦地露出笑容来,笑逐颜开的冲佟若瑶行了一礼,兴高采烈道:“恭喜姨娘,贺喜姨娘。奴婢方才托玲珑小筑里的熟人打听过了,王妃果然不在房里,多半正如传言,被贼人给劫持了。” 佟若瑶先是一喜继而又惊道:“哪里来的贼人这般大胆,这帮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芝兰却道:“姨娘不必在意这些,奴婢还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原来王爷已经找到了,今日就该回府了。” 不待佟若瑶惊喜,就听芝兰又道:“如今王妃下落不明,秦氏也被发落了,府里可就只剩下姨娘一个能做主了。” 佟若瑶顿时醍醐灌顶,明白自己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五十三章:以身伺虎》,章节编号:24745633,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五十三章:以身伺虎》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浮生大梦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凌云半梦半醒,恍恍惚惚,从前种种如浮生掠影,他好似一个局外人懵懵懂懂看着。 待到终于睁开眼那一刻,犹如浮生大梦一场,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醒了还是坠入了另一场梦境。 “醒了,醒了!”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之而来,而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问道:“凌云,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季凌云头还晕的厉害,眼前呼啦啦围过来一群人,其实眼还花着,但这声音他又怎会认不出来。 他揉着酸痛的额间,苦笑道:“皇兄,你就莫要拿我寻开心了。” 季承煜闻言松了口气,一旁的韩大夫一愣之后也是喜上眉梢,笑道:“好了好了,看来这一撞是阴差阳错又把他的失忆之症撞好了,倒真是祸福相依。” 季凌云终于缓过神来,闻言皱眉看着一旁的红脸老头道:“什么失忆之症?谁失忆了?” 屋子里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季凌云莫名其妙,看着那个像是刚喝了二两酒气正上头的干瘦老头,甚是怀疑的对季承煜道:“皇兄,你这是从哪儿寻来的赤脚大夫,张口就是胡说八道,可要小心莫不是建王那边派来的细作。” 这下当真是落针可闻了,韩大夫险些气了个倒仰,几乎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了。 但季承煜却知道季凌云并非这般不知分寸之人,他定了定神,问道:“凌云,你可还记得昨日之事?” 季凌云越发莫名,看了一圈屋里众人面上神色,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正色答道:“昨日,昨日我记得去你府上议事后就回府了,路上还下了点小雨,然后我就回府歇下了……” 正说着齐思敏也听闻消息赶了过来,见到季凌云果真醒来先是一喜,继而想到下落不明的白嫣然又不禁神色黯然。 季承煜看出她的心思,上前轻轻揽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季凌云大吃一惊,冲着一旁的许全的使眼色,许全干咳一声,转头行礼道:“太子妃。” 季凌云大吃一惊,不曾想自己睡了一觉醒来,那素来木头人似的皇兄既然还有化作绕指柔的一日。 齐思敏冲季凌云一笑,见他神色古怪,以为他也是担心白嫣然,便道:“王爷也不必太过忧心,嫣儿素来吉人天相,想来也定能平安归来的。” 说到这里她自己却又不禁担心的红了眼睛,季承煜叹息一声,哄着齐思敏一起出去了。季凌云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问许全道:“她说的嫣儿是谁?” 许全的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片刻后才道:“太子妃所说的,正是殿下你的王妃。” 季凌云顿时如遭雷击。 季承煜安慰好了齐思敏,回去的路上却是一路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脚步一顿,转而让人寻来了红鸾。 红鸾来时脚步匆匆,眼中却有难掩的喜色,只是在季承煜面前素来压抑惯了。到了近前利落行礼,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季承煜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那细微的情愫,只吩咐道:“云安大师回去已经有些日子了,眼下有些事本王不放心,你亲自去将大师请来,做快越好。” 红鸾一愣,随即压下心头的苦涩,摸摸领命去了。 季凌云方才之言让季承煜突然想起,季凌云说的正是他当初突然变成猫身的前一日。 如今季凌云突然失忆,虽说是因为头部受伤,但时间太过巧合,难免让他心中起疑。 等兄弟两独自相处,不禁两相沉默下来。季承煜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季凌云是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半晌,季凌云道:“好吧,我算是勉强接受自己失忆之事了,但听许全说我如今已经娶了王妃,且还不是月瑶,倒真有些惊讶。” 季承煜原本准备开口,但想到如今白嫣然生死未卜,若是有个万一…… 他思虑片刻,轻描淡写答道:“是个家世不显的女子,与思敏正好是表亲。此事说来话长,但你与弟妹倒也相敬如宾。只是如今弟妹被廖广天劫持,至今下落不明,恐怕……” 季凌云对此全无印象,思绪反而转到了别处,问起廖广天之事。季承煜这才想起季凌云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年多前,只得将这一年的局势变化一一道来。 两人正说着外头突然一阵喧闹,季承煜方才皱眉起身,一已经有人推门而入,来人正是皇后佟氏。 佟氏近来也是烦事缠身,诸事不顺。先前季凌云失踪多日杳无音信,季承煜不想让佟氏跟着担心便隐瞒此事,如今季凌云人既已寻回,便让人去给报了信。 佟氏知道来龙去脉哪里还能坐的住,当即出宫来看季凌云。乍一看见季凌云如今这般模样,顿时红了眼眶。 季凌云先是出差忙于政务,后又被人围攻绑架,又是拼死逃脱九死一生,虽在乡下庄子里休养了些日子,却仍是狼狈憔悴不堪。 佟氏上去握着季凌云的手,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季凌云一番,口中不住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又转头对季承煜佯怒道:“你这孩子,竟这么久都不对我透漏一点口风,当真是瞒的紧。” 季承煜乖乖听训,也不辩解。 佟氏看着安然归来的儿子叹道:“唉,近来当真是多事之秋,宫里也不太平。灵希……唉,我想起这孩子便心疼,这以后可要怎么办?还有嫣儿,你可千万别太过忧心,母后知道你们素来……” 季承煜突然咳嗽两声打断了佟氏的话,说道:“母后有所不知,凌云不慎伤了脑袋,如今已然忘却了很多事情,还是一时不要和他说太多了。” 佟氏一愣,看了季承煜的神色很快明白过来,随即不语。季凌云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多想,只道:“母后不必担心,大夫说了这只是一时的症状罢了,过些日子就会慢慢恢复记忆了。如今皇兄都成家了,我也不便一直留在这里,还是回自己府养伤吧。” 季承煜虽有心阻拦,生怕季凌云突然想起什么,又急着要去做白嫣然。只是没什么由头硬留人,季凌云又执意回府,只得放人了。 跟着季凌云一同回王府的还有韩大夫和舒月。当日季凌云独自下车,本是抱着鱼死网破之心,也好过牵连马车上无辜之人一道送命。 不想马车跑了没多久,就不慎栽进了山林间。当时季凌云正忙着与吴东来等人对峙,好在后来季承煜派去的人顺道将韩大夫和舒月带回了京城。 当时雨天路滑,山林小路崎岖,本就危险。那马儿又埋头逃命,一时不慎脚下打滑,带着整个马车一头栽进了斜坡下。马儿受惊,加之冲劲,发了疯似的往一旁的断崖冲去。 当时阿贵坐在马车外的车板上,本可以弃车而逃,他却忙着把缰绳解了下来。车厢中的两人最终得以逃过一劫,他却跟着马儿一道坠了崖。 舒月大约是接二连三受了惊,这两日很是安分,竟也没有想着怎么趁虚而入,但她还是成了佟若瑶的眼中钉。 佟氏不放心,也跟着来了安王府。王府看似一切如旧,只是甫一进门就见府中近卫跪了一地。古方虽然没跪,面上却也没有多少喜色。 季凌云“啧啧”道:“虽说主子我走的时间长了些,但你们也不必行此大礼。” 连岳羞愧道:“属下们是来请罪的,竟让王妃在王府中被人劫走,是属下等失职无能,还能王爷责罚。” 季凌云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先起来吧,此事容后再说。” 众人原本都准备好了迎接狂风暴雨,不想最后却是这样,一时都愣住了,有些搞不清王爷是不是气糊涂了。古方也是神色一怔,一旁的许全冲他摇了摇头。 季凌云好不容易将一众非要请罪的属下打发走了,迎面又是一个妙龄女子红着眼睛期期艾艾的凑了过来。 “王爷,王爷你终于回来了,妾身日日为你诵经祈福,想来是老天爷听到了妾身的虔心祈愿,总算让王爷平安归来。” 季凌云看着这陌生女子彻底懵了,见她越凑越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佟氏干咳一声,示意佟若瑶到跟前说话。 佟氏说了季凌云失忆之事,佟若瑶听着听着眼前一亮。佟氏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也没有道破,只道:“如今王妃不在府中,府中大小事宜便暂时由你做主,不要让人打搅王爷养伤,明白了吗?” 佟若瑶闻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点头如捣蒜,压抑着才没在佟氏面前露出欣喜之色来。只是转头却又看到了舒月,不由狠狠一蹙眉。 佟氏见了敲打她道:“这是谭夫人的侄女,谭夫人为救王爷丧命歹人手中,如今林小姐无依无靠,暂住府中。你可要好生招待,万不能让王爷的救命恩人遗孤受了委屈。” 这厢女人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季凌云不知道,他被人带着到了玲珑小筑,一时只觉陌生又熟悉。 等进了院子,他一眼便看见了窗下花圃的木芙蓉。原本花开的正艳,前夜突然无端起了一阵疾风,加之骤雨蹂躏,如今已然零落一地。 他可惜的叹道:“今年的花期错过了,若是再早两日回来就好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身陷绝境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怎么办?现在风声这么紧,虽然咱们已经出了京城,但带着这个女人根本没办法走多远。” “这女人身份不简单,只要把她带回去,大人就不会怪罪咱们上次办事不利之罪了。” “要不然干脆把这女人就地解决了!” “不行,这女人死了也就死了,可她活着远比死了更有用!这样的好机会可遇不可求,我得想想办法……” 白嫣然昏昏沉沉间听到两个男人的说话声,神志渐渐回笼,她大概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好在她被蒙着眼,那两人也没察觉她已经醒了。 半晌,先开口的那人催促道:“大哥,现在朝廷下了缉捕令,衙门正在四处搜查,随时都可能查到咱们这里,你可要早做决断。” 那大哥无奈叹道:“若是咱们会画师的易容术,眼下也不必这般左右为难。只可惜画师是洛云先生帐下的人,大人也请不动。 罢了,谁叫咱们只是个粗人,没那本事呢。我这就去给大人去一封信请示,你好生看着这女人。” 白嫣然忍住一动不动,听着开门关门声,随即剩下那人走到自己身边驻足,看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大约是确信白嫣然还昏迷着才又信步走开了。 他也没出去,就坐在几步之外的桌边自言自语道:“啧啧,倒还是个美人,可惜没几日好活了。” 白嫣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记得昨夜自己还和如画被关在城西的一座宅子里,被始终蒙面的车夫和姜氏监视着。 如画小心谨慎,连姜氏送来的面都没敢吃,可如今看来还是着了道。看来她们大约是中了迷香之类的东西,否则自己不会在这般境地还能如此熟睡。 只是方才听这两人说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提到如画,也不知她如今又是怎样的境地。想到这里白嫣然不由自嘲,自己竟然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就这么又僵持了不知多久,守在房中的那人大约是坐的不耐烦了,又起身踱步了两圈,见白嫣然始终没醒,便开门出去了。 白嫣然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才拿下蒙眼的布条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间破旧的屋子,看陈设应该已经许久没有住人了,想来只是绑匪暂时的落脚地。 浑身酸软,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悄悄打开一角窗户,看到外头院子里差不多也是同样破败的模样。四下再没有人家,好似是在荒山野岭当中。 天色阴沉,只能大概看出已经是午后了,屋里有两人留下的泥脚印,看来昨夜应该下雨了。如此一来,白嫣然最后一丝逃跑的念头也断了。 突然从屋后飞过一只鸽子,随即一个脸上有疤的高大男子从角落但屋子走了出来,白嫣然小心翼翼关好窗户,又回到原处蒙上眼睛躺着装睡。 不一会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大哥的呵斥声:“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守在里面!” 然后是另一个男人赔笑道:“大哥别急,我刚出去放个水透透气。放心,人保准还在里头昏着呢。” 说话间大哥已经急匆匆进了屋子,开门见白嫣然还好端端躺在屋子里这才松了口气。另一个男人也跟了进来,说道:“大哥,你也别太紧张了,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方才我一直在外头盯着屋子里的动静呢,你就放心吧。” 白嫣然一阵心惊肉跳,暗暗后怕幸亏自己方才没有冲动行事。 大哥又开口道:“药劲怎么这么大?这女人竟然还没醒。” 另一个男人不甚在意道:“嗨,这些夫人小姐们就是身娇体弱的,多昏两个时辰也是情理之中,她睡着别闹咱们不也省心吗?” 那大哥性子更加谨慎,沉默片刻,静静盯着白嫣然。白嫣然只觉一阵毛骨悚然,生生忍住才没有瑟缩。 好半晌,他才道:“行了,我在这儿盯着,你去弄些吃的来吧。” 听着脚步声远去,白嫣然却没有丝毫放松。片刻后,大哥开口道:“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白嫣然身子一僵,一时却没有动,大哥又道:“你的吐息都乱了,也就老三那样的粗性子才没察觉。” 闻言白嫣然知道这人不是在诈自己,只得默默坐了起来,却没摘下蒙眼的布条。 “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绑架我?” 大哥嗤笑道:“王妃是个聪明人,怎会猜不到我们是谁派来的,又为何要绑架你。明人不说暗话,你且老实呆着,还能少吃点苦头。 否则,王妃这般姿色,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能坐怀不乱。” 见白嫣然面色一白,他似是觉得满意了,不在同她说话,只静静坐在一旁。她心念电转,开口道:“好,那我也开门见山,廖广天抓我无非是为了威胁朝廷,但恐怕你们要失望了。安王失踪了这么久,你看朝廷可有走漏一点风声?更别说是我了。” 老大冷哼一声道:“王妃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这会儿京城闹得满城风雨,四处张榜寻人,可不似是全然不在意。” 白嫣然苦笑道:“当初安王被绑架,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如今我被劫持,便闹得满城风雨,这其中差异你还看不出来吗?” 大哥思量片刻,惊愕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故意的?” 白嫣然自嘲道:“我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阴差阳错才当上了安王妃,至今一直无所出,安王和皇后早就对我不满了,府里已经塞了两房姨娘。 如今我才被劫持,朝廷就这般雷厉风行。若是能够将我寻回去自然是好,否则逼急了你们直接动手杀了我也是个办法,省的将来被威胁脸面上不好看。” 大哥一时没说出话来,显然是没想到这些。须臾他才道:“你倒是看的清楚,怎么,莫非你是想劝我们就此放了你?” 白嫣然摇头道:“大哥替廖广天卖命无非也是为了钱财,我家中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算是富贵人家。大哥不如考虑多一条出路。” 屋中沉默片刻,大哥走近蹲下,摘下了白嫣然蒙眼的布条。白嫣然猝不及防,下意识睁开眼睛,随即又赶紧闭上了。 大哥冷冷道:“王妃不必如此小心谨慎,见没见过我的脸都不打紧,因为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说的大抵就是如今王府里的情况。 皇后娘娘来了一遭,当晚宫里就来了圣旨,晋封佟若瑶为侧妃,暂代王府中馈,这下她当真是扬眉吐气了。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佟若瑶这一得意,连带着芝兰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与之相对的玲珑小筑的三个丫头,彻底被冷落了。 王爷如今虽还住在玲珑小筑,三个丫头都被佟若瑶借故打发走了,里里外外都换上了自己人,更是对下再三严审不许提起王妃。 季凌云自从回到王府,心中便一直隐约有个猜测。就如同之前在庄子里的梦境一般,眼前似乎总有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却总是看不真切。 他现在陌生的屋子里,却又隐隐又熟悉的感觉。不禁烦躁的摇了摇头,问一旁的古方道:“听说这院子是我特地为了王妃建的,如此说来,我对王妃是不是……?” 古方面色一僵,只是他原本就是张冰块脸,倒也看不大出来。他顿了顿,才道:“主子既然肯答应婚事,自然不会亏待了王妃。” 季凌云古怪的看着他,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打量着他道:“你是不是跟我隐瞒了些什么,总觉得你有些怪怪的。” 古方木着脸道:“主子多虑了。” 季凌云挑眉道:“当真?” 古方不易察觉的微微侧首,继而面无表情道:“主子大约是因为失忆了,难免有些疑神疑鬼。” 季凌云“啧啧”两声,便也不再纠结,转而问道:“王妃那里可有消息了?” 古方皱眉摇头道:“还没有,衙门四处张贴告示,如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但通往南省的各处关卡都设了人手把守,绝不会让王妃落到廖广天手里。” 季凌云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喜怒。他眼角余光一扫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走过去从角落柜子里取出一个物什,正是白玉棋盘。 他也不吩咐丫头,饶有兴趣的自己摆了棋盘。下意识便伸手拿了一枚黑子,随即似是隐约想起了什么,皱眉看着罐子里的白子。 正在这时门帘一掀,佟若瑶笑意吟吟的走了进来,见了季凌云面上便多了几分绯红。 “王爷大病初愈,是该好好补补身子。妾身特地让人炖了汤,王爷尝尝吧。” 季凌云神色淡淡,客气道:“侧妃有心了。” 古方见状识趣的走了出去,外头的芝兰觑了他一眼,不阴不阳的笑道:“古统领果然信守诺言,没有乱说话。只要你管住自己的嘴,侧妃自然不会为难素心姑娘。” 古方冷冷看着她道:“侧妃多心了,我只是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罢了。” 芝兰眼神阴翳的看着古方的背影,又想起了惨死的姐姐。 当初得知姐姐被抓,她匆匆联络关妈妈前去相救,谁知不但连累关妈妈也被抓,最后见到的竟然是姐姐的尸体。 如今她已经顾不得其他,只求能够为姐姐报仇。为达目的,她能够不择手段! 第二百五十六章:危机四伏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正是春暖花开好时节,连德尚殿里的咳嗽声都少了。但如今宫里不太平,宫人们个个谨言慎行,生怕一个不慎被殃及池鱼。 元和帝疲倦的闭上眼睛,身后按摩的女人手下动作不疾不徐,纵然已经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仍不见半分心浮气躁。 元和帝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捉住了女人的手,女人会意停下动作,顺从的来到了元和帝面前。 元和帝看着面前性子温婉的女人,一时有些感慨。从前只觉得如嫔胆小怯懦,不甚起眼,也从来想不起来后宫里还有这么个人。 可能是如今上了年纪,他反倒察觉出如嫔的好来。尤其是岚贵妃去后,身子也大不如前,他时常觉得心力交瘁,喜欢召如嫔在身侧伴驾。 元和帝忽然叹道:“如嫔,这些年委屈你了。” 如嫔如今已不复当年年轻貌美,不比舒妃俏丽,更不及怜嫔娇媚,却自有细水长流的温婉可人,但比年轻时更招眼。 她闻言浅浅一笑,宠辱不惊道:“皇上说笑了,妾身从来不觉的委屈。” 元和帝对她这般回话很是满意,似是又想起什么,说道:“算起来如今钰仁这孩子年岁不小了,也该成个家,身旁有人在照顾着才是。” 如嫔低眉垂目,敛去眸中精光,轻轻叹道:“皇上说的是,妾身早就同仁儿提起过此事,只是仁儿自惭于残缺之身,一直推脱,不愿连累其他人。” 元和帝皱眉,略带不悦道:“这是什么话,宁王是朕的皇儿,大黎的王爷,即便身有残缺,也不算委屈了旁人。” 如嫔并不辩驳,只顺从道:“皇上说的极是,仁儿大约是面皮薄不好开口,一切听凭皇上做主。” 元和帝这才舒展眉目,和缓了语气道:“既是过日子,倒也不必太过看重家世门第,重要的是性情温婉娴雅,知书达礼。朕看蓝老太师的孙女,蓝尚书的女儿便不错。 盈馨又是皇后的外甥,自小便时常进宫陪伴皇后左右,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正是个贤良女子,依朕看与宁王正是相配。” 他说罢便看着如嫔,如嫔面露喜色,行礼谢恩道:“那妾身便替仁儿谢过皇上了。” 元和帝欣然点头,心情颇佳,又道:“宁王都要娶亲了,你这位份太低也不好看。等改日朕给宁王赐婚之时,也一道给你晋一晋位份。你入宫多年,又诞下宁王,这妃位也是你应得的。” 如嫔笑意愈深,又行了一礼道:“皇上如此厚爱,妾身不胜感激,愿常伴皇上左右侍奉。” 元和帝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起身。正在这时福安进来了,说道:“皇上,舒妃领着四公主和六皇子来了,说是皇子和公主想皇上了,特地带来见见皇上。” 元和帝似是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正要说什么,又有个宫人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不待福安训斥,便听他道:“皇上,不好了,采薇宫、采薇宫那边来人说、说怜嫔方才昏倒了!” 元和帝猛地抬头看过去,吓得那宫人打了一个哆嗦,元和帝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宫人不过是个传话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抖抖瑟瑟的答道:“奴、奴才也不知道,这会儿章太医已经过去了,大约……” 不等他“大约”出个什么来,元和帝已经起身往外去了。 如嫔在身后行了礼,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等元和帝走后,她也出了德尚殿来,与正发脾气的舒妃撞了个正着。 舒妃身后的两个妈妈怀中还抱着四公主和六皇子,已经是牙牙学语的年岁了。大约是等了一会儿,春日微醺的日头又正好,都有些昏昏欲睡。 如嫔看着一时有些出神,大约是想起了宁王幼时的模样。只是舒妃可没这般好心情,本就一肚子火,见了如嫔更没好脸色。 如嫔虽在宫里的资历老,但位份却还不及舒妃,见了舒妃还得行礼。舒妃只作视而不见,转身时还嘀咕着骂了一句“老女人”。 如嫔身旁的丫头夏含气不过,却也只敢小声嘟囔道:“这舒妃真是蛮不讲理,皇上是去了采薇宫,她冲娘娘撒什么气。” 如嫔倒是不甚在意道:“舒妃素来就是这般性子,且她说的也没错,本宫本来就老了。如今仁儿都要娶亲了,本宫又怎能不老。” 夏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可皇上也太偏心了,太子妃是齐家嫡女,自然不必说。安王妃虽然家世不显,却也是皇后娘娘自己求来的。可到了咱们王爷这里,怎么就成了蓝家小姐。 之前那个蓝媛馨闹了那么一出,谁还敢去给蓝家女儿提亲。且这蓝盈馨虽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可如今蓝老太师去了,蓝家又算什么?” 她说罢正好对上如嫔的眼睛,猛地被那冰冷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心中惴惴不安。 如嫔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婉和煦,冷冷道:“蓝家不算什么,皇上的旨意也不算什么吗?” 夏含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跪下求情道:“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往后定然不敢再说了,还请娘娘恕罪。” 如嫔不为所动,语气严厉道:“本宫一直再三告诫你,在宫里要谨言慎行。咱们原就是走在独木桥上,万不能给旁人留下一点把柄,否则就可能一朝摔下去永不翻身。 你若再这般口无遮拦,也不必在本宫身边侍候了。本宫在这宫里也算不得什么,将来惹出祸事来也保不住你。” 夏含吓得眼泪汪汪,忙磕头道:“娘娘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今后定然谨言慎行,再不敢胡说八道了。”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丫头,自从前落魄时便一心一意侍候自己,如嫔也是不忍。她亲自扶起夏含,叹道:“你呀,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少说话多做事,才能在这宫里活的长久。” 说罢如嫔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只不知仁儿那边知道了又会怎么样,那孩子心里,唉……” 却说元和帝匆匆去了采薇宫,就见里面已经忙乱成了一团,院子里便能听见里头怜嫔的惨叫声,让人心里发毛。 元和帝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里,就见章太医正领着人给怜嫔施针,怜嫔额间已被冷汗打湿,鬓发凌乱,双眼失神,好在惨叫声却是渐渐低了下去。 好半晌,章太医才得空擦了擦额上急出来的汗,领着人出来给元和帝请安。 他这一出来带出来几缕淡淡的血腥味,元和帝面色一变,沉声道:“章太医,怜嫔怎样了?” 章太医已经上了年纪,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心力交瘁,撑死精神答道:“回皇上的话,怜嫔娘娘见了红险些小产,好在如今已经脉象平稳,只要好生养着就并无大碍了。” 元和帝却未放松神色,追问道:“好端端,怎么突然见红了?” 章太医略一犹豫,答道:“回皇上的话,依老臣看,怜嫔娘娘似乎也是中了浮生散之毒。只是剂量不多,这才没出大事。” 屋子里瞬时如同窒息般寂静,随即只听“砰”的一声,元和帝冷声道:“有人先是毒害了朕的公主,如今又要毒害朕未出生的皇嗣,说不定下次就要毒害朕了,这还不算大事?” 屋子里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没人敢吱声。这时候里头的怜嫔却似乎听到了动静,哭喊道:“皇上,皇上……” 元和帝起身走了进去,就见怜嫔双目含泪,挣扎要起身,元和帝上去制止道:“你好生躺着吧,别起来了。” 怜嫔一把握住元和帝的手,惶恐道:“皇上,有人要害妾身肚子里的龙嗣。是皇后,一定是皇后,你可要为妾身和肚子里的龙嗣做主啊!” 元和帝有些头疼,安抚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受惊了。别再胡言乱语了,诽谤皇后乃是重罪,以后切记别再这般口无禁忌。” 怜嫔却不依不饶道:“皇上,自从出了三公主之事,宫里上下戒严,除了皇后,妾身想不到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妾身下毒。 除了皇后,又有谁这般容不下妾身和腹中之子,非要置我们母子于死地!” 元和帝原本不耐的神色一凛,似是听进去了。却也一时没有说什么,只安慰了怜嫔几句。哄着怜嫔歇下后从里间出来,章太医还领着人还候在外间等着。 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元和帝沉着脸:“章太医,太医院已经研究浮生散多日,还没有一点进展吗?” 章太医迫于威势额上又冒出冷汗,斟酌着答道:“微臣惭愧,太医院上下竭尽全力,只知这浮生散是用一种特殊草药炼制而成。但到底是何草药却全无头绪。” 元和帝眉间威压愈重,忽然看到章太医身后跪着之人,问道:“这是何人?朕见方才正是他施针医治怜嫔。” 章太医侧身,身后的孙明哲上前两步,叩首道:“微臣太医院肄业生孙明哲,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辅佐章太医治疗罢了。” 章太医却不抹灭他的功劳,说道:“此人虽入太医院时日不长,还只是个肄业生,却是个可造之材。家中三代行医,精通针灸之术,对缓解浮生散之毒很有效果。” 元和帝面色稍缓,点头道:“既然是个青年才俊,章太医便好生重用吧。眼下浮生散之毒已是心头大患,太医院要尽快制出解药来,刻不容缓!” 两人回了太医院,章太医面色疲倦,激励了孙明哲两句便又去忙了。 孙明哲也是心事重重,经过时无意间看到案上一张凌乱的笺草,不知看到了什么,心头一动。他正要上前细看,却有人将那张笺草收了起来。 孙明哲抬头一看,竟是胡放。 第二百五十七章:生死不明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朱玲捧着账目一大早便站在惜蓉院中,早起还有些春寒,这么站了半个时辰不禁有些受不住。来往的丫头婆子们指指点点,她都只作视而不见。 里屋的门终于打开,芝兰走出来道:“朱玲姐姐久等了,我们姨娘仔细梳妆耽搁了些时间,姐姐勿怪。” 朱玲动了动僵冷的身子,淡淡道:“芝兰姑娘言重了,奴婢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岂敢怪罪姨娘。” 芝兰皮笑肉不笑道:“从前王妃在时,姐姐可是府中总管,如今姨娘当家,不敢劳烦姐姐,姐姐心中可不要生了龃龉。” 朱玲眼皮也不抬,只道:“芝兰姑娘多虑了。” 芝兰见激不动她,只得暗暗咬牙。进了里间,顾月瑶正坐在梳妆镜前顾影自怜,见了朱玲便掀起一边嘴角道:“朱玲姑娘来的真早,本侧妃还没起身了,你就来院子里候着了,不知道还以为是来讨债的呢。” 朱玲不卑不亢道:“还请姨娘见谅,这些都是王妃从前定下的规矩,即便如今王妃不在府中,奴婢也不敢逾矩。” 佟若瑶眼下最不想听见的就是“王妃”二字,她只盼着白嫣然已经被杀了,再也不要回来才好。 她冷笑一声,拍桌瞪着朱玲尖声道:“本侧妃知道你是王妃的心腹丫头,但如今王妃不在,难免你们底下这些丫头们动歪心思! 本侧妃这两日可听见一些风言风语,说你借着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昧了府里不少银钱,你可认罪,” 朱玲从善如流道:“奴婢冤枉,还请侧妃明察。” 佟若瑶示意芝兰从朱玲手中拿过账目呈上,随意翻看了两页便冷哼道:“哼,我看流言非虚。府里每日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这么多的琐碎账目,焉知不是你为掩人耳目。 听说从前府里的管家便是你父亲,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王爷赶出去了。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看说的不假。” 朱玲面色微变,却不露怯,对上佟若瑶的目光道:“奴婢受王妃的提拔打理府中琐事,账目上的每一笔开销都是有迹可循,侧妃大可让人对着账目下去问。 至于银钱支出,奴婢都是按照章程从裴先生那里支的,经过裴先生核对后才能拿到银子,绝不曾昧过府里一文钱。” 佟若瑶对这些其实不大明白,扭头去看一旁的芝兰,见芝兰点头,顿时恼羞成怒,蛮不讲理道:“怎么,你是觉得本侧妃是在污蔑你了?” 朱玲垂眸敛目,答道:“奴婢不敢。” “不敢?” 佟若瑶只觉得朱玲这副模样当真是肖似其主,实在像极了白嫣然,越发觉得厌恶。 “我看你是被王妃惯的无法无天了,根本不将本侧妃放在眼里。今日若不教教你规矩,以后本侧妃还怎么服众。芝兰,给我掌嘴!” 朱玲原就知道今日佟姨娘是要寻个由头让自己吃苦头的,心中虽然愤慨,却也知道自己如今只能忍耐。看着芝兰走近,她漠然闭上眼睛,却听外头突然有人道:“请问朱玲姑娘可是在这里?” 这声音耳生,佟若瑶示意芝兰先去看看。外头的正是许全,见了芝兰出来便道:“在下有私事寻朱玲姑娘,听说朱玲姑娘在此处,便寻了过来,不算打扰吧?” 芝兰知道他是太子身边的近卫,不敢得罪,只得回去跟佟若瑶通气。 佟若瑶本就是无事生非,自然不敢将事情闹大,若是闹到太子跟前,又惊动了王爷,岂非因小失大。只得狠狠瞪了朱玲一眼,放她走了。 朱玲不曾想能逃过一劫,出去见了许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作揖道:“今日多谢你搭救了,否则我怕是不会这般毫发无损的从惜蓉院出来。” 许全不自在的偏开头,说道:“方才我在路上遇见了素心姑娘,她怕你被佟姨娘为难,央求我来解围。” 朱玲眸色微黯,客气道:“还是要多谢你。” 许全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只得偷觑朱玲的神色,险些撞上树。 果真如许全所言,素心急得就在外头等着,见了朱玲好生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王府里是佟若瑶做主,素心和朱玲都是白嫣然的心腹丫头,自然讨嫌,更怕她们在季凌云面前提起白嫣然,将两人打发去了花房。 小八和阿阮虽还在玲珑小筑做事,却事事都要同芝兰报备,俨然也没了实权,只能任由芝兰折腾。眼下四个丫头都不好过,关系倒是越发亲厚了。 两个丫头还在庆幸逃过一劫,佟若瑶却气的不轻。她今日特地将朱玲叫来,倒也不是闲着没事专程寻晦气,而是想借着朱玲杀鸡儆猴。 如今白嫣然生死不明,自己又成了侧妃,原是趁机执掌王府中馈的好时机。奈何从账房的裴先生到花婶、慧娘,甚至花房的郑伯都不买她的账。 较真说起来,这些人才是府里的元老,要想执掌王府中馈,就得把这些人收服了,佟若瑶这才急着立威。 今日叫朱玲逃过一劫,佟若瑶心里越发不痛快,险些捏碎手里的茶盏。半晌,她还是觉得憋气,摔了茶盏骂道:“一个个的都是不知好歹的东西,都还等痴心妄想白嫣然能回来。”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问道:“王爷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可还安分?” 芝兰答道:“她倒是想不安分,可王爷根本不睬她。不过奴婢打听了些从前之事出来……” 王府里勾心斗角,日子过得流水似的,与白嫣然而言却是度日如年。 大哥是个油盐不进的狠角色,几乎时时都亲自守在白嫣然身边。那老三是个坐不住的,时常出去采买打探消息,白嫣然也没机会单独接触。 又是一轮日月交替,期间外头曾有人经过。但这屋子许久没有住人,这两人也谨慎没有泄露行踪,旁人也想不到进来查看。 到了第三日午后,外头天色阴沉,白嫣然正闭目养神。她算着这会儿季凌云应当已经回到王府了,得知自己被绑架不知会如何焦心。 她告诉自己,只要再等等,再等等他就会来救自己了…… 隐约间她听到了什么声音,随即一旁的大哥突然起身。外头很快传来老三的脚步声,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哥便接过老三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老三进屋瞥了白嫣然一眼,似乎别有深意,而后守在了一旁。 白嫣然心头涌上不详的预感,她突然开口道:“是廖广天给你们回信了吧?” 老三一愣,随即盯着白嫣然道:“原来那日你早就醒了,一直在装睡,倒是个聪明人。” 白嫣然苦笑道:“我若真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了。” 老三“啧啧”两声也不说话,白嫣然却又道:“我不是个聪明人,你也未必就比我聪明到哪里去。” 老三倒也不恼,问道:“怎么说?” 白嫣然不疾不徐道:“我能看出两位大哥应该是江湖人士,替廖广天办事无非是为了钱财。但如今风声这么紧,你们也没法带我回去交差。 与其就这么杀了我,不如用我换一大笔钱财,足够两位大哥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之后山高水远,又何必再做这般刀口舔血的买卖。” 老三打量她半晌,答非所问道:“你倒是个有胆量的,没哭着喊着求饶,事到如今还能想到这些。” 白嫣然道:“若是只要求饶就能有用,两位大哥也不必这般费尽周折了。” 老三哈哈大笑,突然又陈下脸来冷冷道:“你这女人当真心思狡猾,怪不得大哥嘱咐我不要轻信你的话。” 白嫣然力持镇定,看着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道:“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你心中清楚,怎么选择也要看你。其实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又无深仇大恨,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大哥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冷冰冰的看着白嫣然道:“不需要任何好处,只需听命行事罢了。” 说着他推门而入,随着外头一道惊雷闪过,白嫣然清楚的看到老大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瓷瓶。她下意识的往后瑟缩,但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老三上去一把抓着她,二话不说就强行掰开了白嫣然的嘴,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老大的打算。老大也不再废话,打开瓶塞上前不顾挣扎将里头的药倒进了白嫣然嘴里。 白嫣然挣扎无果,只觉得什么东西顺着喉咙进了腹中,意识渐渐模糊,她不甘心的闭上眼睛坠入无边黑暗。 难道她就要死在这里,终究是等不到他了吗? 又是一声惊雷,潇潇雨声随之而来。季凌云猛地惊醒过来,似乎还未从梦中回过神来,面上尤还带着惊慌焦急之色。 方才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到那个女子正在哀哀哭泣,哭的伤心欲绝,让他也跟着揪心不已。 然而他正要上前安慰,那女子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他竭尽全力还是没有抓住那女子的一缕残影。 如今梦醒,那梦中的惶恐不安却始终未散。他烦躁的起身,立刻有丫头进来殷勤的要侍候,口中说道:“王爷大病未愈,侧妃吩咐了要好生侍候,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季凌云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自己披了件外衫想出去走走。古方就守在门口,见了他出来说道:“主子伤势未愈,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再三交代过,你哪儿都不能去。”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季凌云不甚在意道:“整日在屋子里闷得慌,一道去园子里转转吧。”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五十七章:生死不明》,章节编号:24810294,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五十七章:生死不明》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凶多吉少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无论在旁人眼中是怎样曲折离奇,但对季凌云来说正是一觉醒来就变天了。 建王和岚贵妃没了,皇兄的太子之位坐稳了,南省的廖广天要反了。最最重要的是,自己还娶了个王妃,如今正被人挟持生死未卜。 季凌云脑子里转着这些事,嘴上却道:“灵希可好点了?” 近来宫里也不太平,太医又嘱咐季凌云要心态平和,切勿大喜大悲,所以皇后一直拦着他进宫看望灵希。 古方答道:“据说公主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性情大变,不爱言语,也不认得人,除了桑从姑姑不许旁人近身侍候。” 季凌云叹了口气,不能想象从前那个整日拘不住性子的丫头,如今成了怎样的模样。 他转而又问道:“今日南容使臣带着迎亲使团入京,不知父皇准备册封哪里的小姐为和亲公主?” 古方略一犹豫,还是答道:“前些日子皇上便晋封了明珠郡主为公主,并将宁安公主的牌位并入皇陵,惹得私下里不少非议。” 季凌云怔然片刻,随即皱眉摇头道:“果然是月瑶的性子,可父皇怎么会让她去南容和亲?” 古方道:“听说是明珠公主自请去南容和亲,连长平长公主都劝不动。皇上纵然疼惜明珠公主,也还有多般顾虑,眼下确实没有比明珠公主更合适的人选了。” 季凌云冷笑道:“怕是再没有其他人,能如顾候这般‘大义灭亲’了吧?” 见季凌云转身要走,古方拦在身前劝道:“事情已定,今日南容使臣入京,说不定此刻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了,你眼下就算捅破天也没法了。” 季凌云深吸一口气,知道皇兄这是特地瞒着自己,若非到了今日古方也不会告诉自己。 他只觉得胸中憋闷,脑中突然一阵混沌,下意识扶着石桌才撑住了身子。一旁的古方似乎说了什么,他却已经听不见了。 季凌云看见自己坐在这石桌边与人对弈,对面的女子手执白子,略一犹豫放在一处,随即却被自己的黑子包围。 一旁突生变故,那女子趁机拿走了自己的一颗黑子,棋盘上的胜负突变,他听见自己笑道:“娘子果然棋艺精湛,为夫甘拜下风。” 季凌云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就听古方急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可要叫韩大夫来?” 季凌云看着湖中的银鲫发怔,突然转头问他:“古方,王妃的名讳叫什么?” 裴堂带着韩大夫匆匆赶到时,季凌云正坐在桌前一颗一颗的数着棋子,古方看着他数了第三遍,而后沉声道:“的确少了一颗黑子。” 他不解其意,裴堂已经风风火火进来道:“快快快,让韩大夫看看,你这小子就是个多灾多难的命,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也不知道安生。” 韩大夫也不敢大意,上来就要伸手搭脉,却被季凌云翻手躲了过去。他对韩大夫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裴堂道:“先生,我有时要问你。” 古方结合前因后果猜出了大概,默默退了下去。韩大夫也看出事情不简单,识趣的装聋作哑。 只有裴堂眼皮跳了跳,有心含糊。但见季凌云一脸正色,只得乖乖坐下道:“行了,你问吧。” 季凌云直言道:“古方和其他人应该是得了母后和皇兄的命令,但你素来豁达,没什么不敢说的。你告诉我,我对王妃是不是动了真心?” 裴堂瞪了他半晌,发愁的看着他道:“你说说你,早不失忆晚不失忆,偏偏这个紧要关头失忆了。我自小看着你长大,就见你动过这一回真心,死乞白赖费尽心思才把人娶到手。 如今倒好,人家等你等的望眼欲穿,你好不容易回来却把人给忘了。要说这嫣然也是命苦,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季凌云脑中突然针扎似的疼,“嫣然”两个字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画面。这次终于看清了女子的样貌,那音容笑貌如同刻进骨髓。 他无力的握拳敲着自己的脑袋,裴堂吓了一跳,就见季凌云突然起身,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古方就守在门口,见季凌云出门就跟在他身后,随着他进了书房。就见季凌云在书房中胡乱翻找,好半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将那幅画打开,上面赫然是他亲手所画白嫣然的画像。季凌云指尖颤抖,轻轻放在画中女子的鬓发上摩挲。 “嫣儿,原来是你……” 佟若瑶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太医和韩大夫都在里间诊脉,皇后和太子就在外间守着。她在外头踟躇半晌却不敢进去,生怕太子和皇后问责。 其实佟若瑶也是委屈,自从王爷回来后她本是满心踌躇想要趁机取而代之。哪料即便王妃不在,即便王爷失忆,即便自己已经是侧妃,仍然不得其法。 王爷以养伤为由,不让她随意来玲珑小筑打搅。她几次三番带着汤羹来示好,却都只得冷淡相待,后来索性直言让她老实呆着别到处乱跑。 王爷视她若无物,就连下人们都不服她,佟若瑶想要“篡位”的宏图大业止步不前。眼下王爷出了事,她更是成了罪人,心中不禁叫苦不迭。 要说佟若瑶也是庸人自扰,眼下皇后和季承煜哪里还有心思怪罪她。里间章太医和韩大夫诊了半晌,终于出来回话。 章太医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安王殿下应当是头部旧伤复发,一时情绪激荡才致昏迷不醒,等醒来后便无大碍了。” 皇女听到无大碍就松了口气,拉着章太医问起给季凌云滋补的方子来。季承煜却想的更多,他上前问一旁的韩大夫道:“凌云旧伤发作,想来是跟他的头伤有关,不知他醒来后会不会恢复记忆?” 韩大夫捏着胡须道:“这个的确有可能会想起点什么,但太子殿下不要心急,想要彻底恢复记忆还需些时日。” 季承煜点头不语,并不欲说明自己其实是担心季凌云如今就恢复记忆。 如今朝廷已经倾尽全力,却始终没有安王妃的线索。若是人已经到了廖广天手里,肯定不会这般风平浪静。 且如今四处严密盘查,有了季凌云的前车之鉴,各处关卡的守卫都是脑袋绑在裤腰带上,万万不敢掉以轻心。 正如白嫣然对大哥所言,朝廷这般声势浩大寻人有利亦有弊。绑匪虽然没法子把人带回南省,却也容易狗急跳墙。 已经时隔多日,其实季承煜心中觉得安王妃已经是凶多吉少了,眼下只盼季凌云不要恢复记忆,否则他定然要亲自去寻人。 季凌云这一昏迷就是三日,到了第四日猛地打了一个滚就坐了起来,一旁守着的韩大夫吓了一跳。就见季凌云兜头就往外冲,还好被古方眼疾手快拉住了。 “主子!” 古方只当季凌云是睡糊涂了,季凌云则是大病初愈,被古方一拽身子便是一晃,险些又跌回床上。 “放开,我要去找嫣儿!” 韩大夫先跳了起来,不客气道:“找什么人?就你眼下这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了,你出去就是去送死!” 季凌云充耳不闻,定定看着拦在身前的古方道:“让开!” 古方突然跪了下来,沉声道:“王妃遭遇不测,属下难辞其咎。眼下主子已经回来了,属下也就放心了,这就去将王妃找回来!” 季凌云不为所动,仍是冷声道:“让开!古方,如今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那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进来的正是季承煜,沉着脸看着季凌云道:“朝廷已经派出不计其数的人手出去寻人,不缺你一个。” 季凌云面色稍缓,却仍是不改心意。 “可我是嫣儿的夫君,她如今生死未卜,我又焉能安然自若等着旁人将她寻回来。我要亲自去找她,她一定也在等着我!” 季凌云说罢就要往外走,季承煜见他铁了心,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便扬声道:“古方!” 古方再次拦在季凌云身前,季凌云也道:“古方!” 古方只犹豫了一瞬,便道:“主子,韩大夫说的不错,你现在出去若是碰上廖广天的人就是去送死。让属下代你去,若不能将王妃带回来,我便以死谢罪!” 正争执间,许全突然匆匆跑了进来,面带喜色道:“主子,安王殿下,找到王妃了!” 眼看着一日日过去了却始终没有消息,季承煜向各地衙门施压,当地官员也都急得火烧火燎,自然也跟下头的衙役施压。 就这么大海捞针似的一遍遍捞,终于还是排查到了那间小屋。两人为了便于藏匿行踪只身行动,自然不敢和当地衙门硬拼,只得扔下白嫣然自己跑了。 衙役们发现屋子角落里的白嫣然时她已然昏迷多时,当地官员又惊又喜,遍寻城中大夫都瞧不出病因,只得快马加鞭亲自将人送来京城。 两个绑匪没能跑出多远,距京不过大半日车程,但顾忌着白嫣然的情况马车不敢走的太急,到京城时已是夜半。 安王府中灯火通明,季凌云就站在大门前等着。季承煜地头安抚齐思敏,素心、朱玲和小八已经哭过几回了,这会儿正翘首以盼。 佟若瑶和舒月站在人群最后,虽是想看两厌,此刻却是一样的心思,只觉得老天瞎了眼,竟让白嫣然又活着回来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到街角出现几辆马车,季凌云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车队停下,打头的马车里下来一位大腹便便的官员,见了季凌云和季承煜连忙作揖行礼。 季凌云已经迫不及待,见后头那辆马车里下来两个丫头,知道白嫣然就在里头,大步上前一掀开车帘。只见马车里躺着的女子神色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五十八章:凶多吉少》,章节编号:24828955,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五十八章:凶多吉少》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死而复生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自从季凌云回到王府住进玲珑小筑,就总感觉眼前好似蒙着一层纱,有个人影隐隐绰绰却看不真切。可当他看见白嫣然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她就是自己在找的那个人。 “嫣儿……” 他眼前闪过一个画面,遥遥可见远处一个女子正在弹琴,箜篌琴声泠泠入耳,莫名让他心中一动,这才去看那弹琴女子的容貌,正是嫣儿。 白嫣然双眼无神的看着季凌云,似是还未回过神来,只虚虚望来。 外头的人看不见马车里的情况,那官员见季凌云这副模样,生怕他怪罪,忙跟过来在他身后赔罪道:“王爷恕罪,衙役们找到时王妃便是昏迷不醒,微臣请遍了城中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路上微臣派了丫头侍候,但王妃始终未醒。” 季凌云已经听不见旁人说话了,他下意识便伸手要去触摸白嫣然,好似要籍此安慰自己。 然而他的手刚伸过去,白嫣然眸中突然精光一闪,随即突然伸手捉住了季凌云的手。而后不等季凌云反应,她张口就咬了上去。 白嫣然咬的半分也不含糊,季凌云猝不及防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却没急着将手收回来。他忍痛看着白嫣然,柔声道:“嫣儿,是我,你看看我。” 白嫣然眼神焕然,全然没有焦距。嘴上却毫不留情,就像一只茹毛饮血的野兽,死死咬着季凌云的手掌,鲜血很快渗进齿缝,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那官员就跟在季凌云身后,察觉不对伸头一看,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倒退两步被自己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睛,她的眼睛!” 官员失声喊道,季承煜也察觉出了不对,大步上前掀开车帘。只见白嫣然的一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猛地一看立即好似生了一双血红的眼。 见季凌云失神,季承煜猛地一把抽出了他的手。白嫣然狠厉的目光随之看了过来,然而毫无预兆的开始用头撞击车厢。 “咚咚”声不绝于耳,转眼间白嫣然额间已经是一片血红。季凌云推开季承煜钻进车厢,从身后死死保住了白嫣然。 “嫣儿,是我,你看看我,是我啊嫣儿!” 但他怀中的白嫣然却充耳不闻,还在兀自挣扎,拼命扭动手脚想要挣脱束缚。她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然而此刻力气却大的出其,季凌云竟都感觉吃力。 “啊啊啊啊!” 似乎是终于明白自己挣脱不开身后人的禁锢,白嫣然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浑然不似人声,倒好似身陷囹圄的野兽一般。 外头的人即便看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能从这刺耳的尖叫声察觉到其中古怪。佟若瑶眼中一亮,心中暗道难道是菩萨保佑,白嫣然竟是疯了不成! 一旁的舒月也是差不多的心思,她是听说过廖广天的那些手段的,所以从来不敢生出什么报仇的心思。如今见了白嫣然这般下场,越发决定以后离这些是非远一点。 这两人能想到,三个丫头自然也能想到,原本还在哭的三人都往马车冲了过去,却听季承煜喝道:“都别过来!” 齐思敏浑身颤抖,脚下犹如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出去。她并非是白嫣然的叫声吓到了,而是看着白嫣然这般模样突然想到了灵希…… 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小,直到最终白嫣然再度昏了过去。季凌云浑身大汗,竟觉虚脱,抱着白嫣然倒在车厢里。 季承煜已经从震惊中恢复镇定,目光在两人身上犹疑片刻,沉声道:“先把人带回去,让韩大夫看看。” 季凌云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白嫣然身上,将人藏得严严实实才抱了下去,就这么一路抱进了王府。手上的伤口还在滴血,就这么滴滴答答留下了一路的血滴。 季承煜心中压着大石,转头看见那官员还在哆哆嗦嗦的打颤,开口吩咐道:“许全,将这位大人带到太子府上好生招待,本王要亲自谢过。” 许全会意,恭恭敬敬却不送拒绝的将人请走了。季承煜这才心下略松,见齐思敏还在发愣,上前揽过她的肩头拍了拍。 齐思敏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狠狠握着季承煜的袖口,急切道:“嫣然她……是不是……灵希……” 她脑中一片混沌,一时情急也不知该怎么问,但季承煜却是听明白了。他轻轻点了点头,在她耳边道:“大约是,但还要等大夫看过之后才能确诊。你若是担心便在外间守着,别凑近当心伤了自己。” 季凌云将白嫣然一路抱进了玲珑小筑,放在了寝室的床上。看着床上苍白羸弱的人,他的心头似乎也在滴血。 他拨开她面颊上凌乱的发丝,仔细用袖子擦去白嫣然额间和唇边的血迹,心中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情绪,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 季凌云知道那是自己的头伤在作祟,他可能又要想起一些事情了,可眼下并不是个好时机。他要守在她身边,再也不会让她陷入危险的境地。 身后是韩大夫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见了两人就是“嘶”的一声,此刻也顾不得唠叨季凌云,便急着给白嫣然诊脉。 然而手一搭上去他就猛地一僵,又扳开白嫣然的眼皮看了看,在颈间探了探,最后又不信邪的诊了诊脉,最终面色凝重的看着季凌云道:“王爷,你,节哀吧。” 季凌云愣在那里,似乎听不明白他的意思。韩大夫怜悯的看着他,又道:“王妃已经没有脉搏心跳了,她已经……不在了。” 季凌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他甚至来不及斥责韩大夫胡说八道,便抬指去探白嫣然的呼吸,然而却没感觉到丝毫气息! 他像是突然被人捅了一刀,浑身冰凉,甚至觉得可能自己也没了脉搏呼吸。一阵天旋地转,他却狠狠一咬舌间让自己清醒过来。 “太医,快叫太医!” 季凌云守在白嫣然身边,连韩大夫都赶了出去,季承煜也只能在门外等着。好不容易章太医来了,身后还跟着孙明哲。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素心哑着声音喊道,随即跟在孙明哲身后也进了里间。季凌云像尊石雕似的坐在床边守着床上已经毫无生气的人,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瞪着来人,眼神凶厉骇人。 季承煜喝道:“不是要太医吗?眼下太医来了,还不让开!” 季凌云这才回过神来,缓缓起身候在一旁。 章太医匆忙行了礼,便伸手去探脉,然而手一搭在脉上他也僵住了,因为白嫣然已经全然没有脉搏起伏了。 章太医根本不敢去看一旁季凌云的神色,季凌云却急切道:“章太医,嫣儿怎么样了?” 章太医额间冷汗直流,口中道:“回安王殿下,王妃她、她怕是、怕是……” 素心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原本提着药箱候在一旁的孙明哲似乎也明白过来,突然上前也将三指搭在了白嫣然的腕上,随即也是面色一白。 章太医在季凌云的目光下两股战战,说都说不出口了。季承煜看不下去了,开口沉声道:“凌云,你心中清楚,王妃已经去了。” 外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道:“太子妃!太子妃昏倒了!” 季承煜顾不得劝说季凌云,转头出了外间。 季凌云似乎对旁人的话都充耳不闻,他只定定的看着章太医,目光恳切道:“章太医,你是太医院丞,医术精湛,能妙手回春,你快救救嫣儿。” 章太医“噗通”跪了下来,一言不发。素心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她也跪下对着孙明哲道:“小孙大夫你救救我家小姐,你快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方才还能动能叫,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你再试试,肯定还能救活她。” 素心已然六神无主,口不择言。但孙明哲闻言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打开药箱将最下面的包袱打开,露出里头的一派银针。 他挑出最长的那根银针,小心扶起白嫣然的头,露出后脑,一咬牙在某个地方扎了下去。 那寸许长的银针没入过半,孙明哲的手上动作便停了下来,显然是已经到了极限。 他定了定神,猛地一把将银针抽出,没有渐出一滴血花,床上原本已经毫无生气的人却猛地咳嗽起来。 白嫣然像是一个突然点燃的灯笼,瞬间有了生气。季凌云也像是突然活了过来,猛地回头去看床上的人。 尽管白嫣然面色依旧苍白,气息依旧微弱,却是实打实的有了心跳脉搏,真正的活了过来。 素心又哭又笑,险些要给孙明哲磕头谢恩。孙明哲自己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那是他在太医院整理古籍时无意间看到的,古籍残破不全,只题名“生死穴”,连同前因后果都已经不得而知。最后却留下了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若非是方才那般情形,若非王妃是他的恩人,若非素心出言提醒……但好在为时不晚,这一回他赌对了。 虽然白嫣然死而复生令人欣喜,但等章太医再诊过脉后却再度给了众人当头一棒。 白嫣然染上了浮生醉。 第二百六十章:一线生机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虽然目前太医院仍未能研制出浮生散的解药,却对浮生散也算是略知一二了。若要同蓝老太师、苏氏那般成瘾,需得连服浮生散七日。 当初老大给廖广天去信请示原是左右为难,但那廖广天却不是寻常人。当初设计捉拿安王欲威胁朝廷,后被安王逃脱恼羞成怒,这才准备拿白嫣然开刀。 既然如今人是带不回去的,但就这么轻易杀了又不甘心,遂想出了给白嫣然下浮生散的阴毒伎俩来,只是才到第三日便被打断了。 老大老三一而再失手,不禁心中惴惴。 但远在千里之外的廖广天得到消息却并未动怒,他手中的笔未停,一旁邵氏替他磨墨,微微蹙眉道:“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看这些人倒是越发不中用了,断了吴东来的两根指头是便宜他了,如今这两人老爷准备如何处置?” 廖广天并不作答,待到最后收了一笔方才不甚在意道:“不打紧,素来没人能扛得过浮生散发作时的威力,更遑论是连服三日之后。想必过不了几日,安王府就该办丧事了。” 他得意的欣赏着自己的画作,笑着问邵氏道:“邵娘觉得我这副画怎么样?” 邵氏只看了一眼便笑吟吟道:“老爷的画技自然不肖说,难得的是这副画的意境更让妾身拜服。” 廖广天大笑赞道:“邵娘还是这般会说话,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放肆笑声中,画中的龙面显的越发狰狞,一双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廖广天的话并非虚言,即便是孙明哲冒险一试,白嫣然虽然死而复生,却仍是昏迷不醒。脉象平稳全无异常,但谁都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征兆。 谁都不知道白嫣然会什么时候醒,醒来后又会是什么模样。或许只是同灵希一般神识受损疯癫,或许可能会如缪雨一般七窍流血而死。 但无论如何,都让人放不下心来。 季凌云在床边守了一夜,他本就是大病初愈,天亮时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素心进来看了一眼,又红着眼睛出去了。朱玲和小八都守在门外,两个丫头也都是面如土色。 虽然瞒着其他人,但这三个人都是白嫣然的心腹,也是眼下齐思敏唯一能够信任之人,所以也没瞒着她们。 素心擦了擦眼角,摇头道:“小姐还没醒来,也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 朱玲到底性子沉稳,已然定下心来,沉声道:“无论王妃醒来后变成如何模样,我都会不离不弃侍候王妃身侧。” 小八吸了吸鼻子,忙道:“我也是,我也绝对不会离开的。要是王妃当真成了三公主那般,我就一辈子守在王妃身边。” 素心听得又是感动又是伤怀,险些就要哭出来。这时不远处突然走来一个人,素心面色一僵,突然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古方面上亦是难掩疲倦之色,他走过两人身边时略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朱玲也收敛了情绪,淡淡冲他点了点头。 小八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岳夫子的病情如何了?阿阮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阿阮与她们不同,父亲是个远近闻名的夫子,受人敬重,开了一间私塾启蒙授课,日子也算不错。 不料后来岳夫子染了疾,身子每况愈下,后来更是没法再起身,只得关了私塾静卧养病。 只是这病却总不见好,时日一长,家中入不敷出,又要吃药问诊,便越发拮据了。 阿阮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但年岁还小,母亲又要照顾父亲和幼弟,又要草持家中琐事,风身乏术,最后只得让阿阮出来做工维持家中生计。 岳夫子这一病多年,看过的大夫不知凡几,家里人其实早就有了心里有了底。自前段时日起岳夫子便病重垂危,撑到如今已经是油尽灯枯。 阿阮此次说是回去看望父亲,实则就是最后尽孝了,自然不好急着叫她回来。只是没想到次日一早,阿阮便自己回来了。小八刚露出笑意来,就见阿阮髻边簪着白花。 阿阮的眼睛红仲,面色苍白憔悴,显然是昨夜狠狠哭过。小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朱玲叹道:“阿阮,节哀。” 小八这才讷讷道:“岳夫子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阮红了眼眶,抹了抹泪才低着头道:“父亲前日便去了,昨日已经安葬。我听说府里出事了,便赶回来了。 父亲临终前交代了,身后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叫我们不要大费周折,我等头七回去烧个纸便好。” 朱玲安慰道:“岳夫子说的是,人都去了,哪里还会在意身后事。只要你们过的好,岳夫子的在天之灵便能安息了。” 阿阮似是想笑,勾起嘴角却只露出一个苦笑,也不再多言。 正无言之际,只听里头突然一阵“砰砰”作响声,随即是古方喊道:“主子让开,小心王妃!” 三个丫头一愣,随即齐齐冲了进去,却又在看清屋里情形的刹那停住了脚步。 只见白嫣然披头散发满床打滚,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却仍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口中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呻吟。 季凌云脸上多了两道血痕,推开古方过去想要将白嫣然揽进怀里,却听她断断续续道:“你别、别过来、别过来,我……啊!” 不知怎么,她猛地尖叫一声,眸中已然不知不觉间布上丝丝缕缕的血红,再看着季凌云的目光中更多几分狠厉。 “主子小心!” 似是这句话惊醒了白嫣然,她原本凶狠的目光一凝,突然又开始抱着头往墙上磕去。这一下没留半分余力,她额间缠着的纱布瞬时又被血侵染。 白嫣然撞的狠了,彻底泄了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季凌云瞳孔一缩,猛地扑了过去失声道:“嫣儿!” 白嫣然毫无反应,面无血色。季凌云心口一窒,伸手去探白嫣然的鼻息,感觉到那鼻息虽弱却是千真万确,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只见白嫣然睫羽颤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眼中已然不见方才的癫狂之色,似是如梦初醒,只定定的望着他。 “你终于回来了。” 尽管还有许多事并不记得,但季凌云却仍是听得心头一酸。他反手握住白嫣然的手,轻声道:“嗯,我回来了,你放心。” “你放心”这短短的三个字让白嫣然强忍得泪意瞬间决堤,方才如同万蚁噬心般痛苦时她没有落泪,此刻却忍不住了。 白嫣然将头埋在季凌云的心口,不消片刻就将他的前襟打湿了。那衮烫的热意似乎落在了季凌云的心尖,让他心中也跟着一片衮烫。 “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很久。院子里的木芙蓉已经开了,你曾说过要同我一起赏花,却错过了花期都未归来。” 自从见到灵希出事起,那颗悬着的心直到此刻才终于落下。那些他生死未卜时的心急如焚,那些她命悬一线时的绝望不甘,都在此刻好似烟消云散。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活着回来。 季凌云自责不已,懊悔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忘了你,不该忘了你还在家等着我回来,我……” 话到此处,他才发觉白嫣然竟然已经再度沉沉睡去了。他看着她倦怠憔悴的面容,怜惜的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 “小姐!” 素心方才为了躲古方离开了片刻,却就这么片刻错过了白嫣然苏醒之际,此刻方才赶了过来,不禁懊悔万分。 “小姐她醒了?怎么样了?小姐可有什么事?” 朱玲和阿阮、小八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也是不知该怎么说。 若说白嫣然疯癫,但她方才分明还是往日模样。但若说她清醒,先前又的确发了好一通疯。尤其是季凌云面上的两道血痕,便可见她当时的疯癫。 如今太医院人手吃紧,章太医更是风身乏术留在王府待命的太医不巧正是胡放。胡放在太医院资历有之,是个可靠之人。却能力平庸,素来不起眼。 章太医见识过浮生散的厉害,私心里觉得白嫣然已是回天乏力,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即便是自己守在这里也是无用。 但他又不能据实相告,更不敢随便拨个人过来得罪安王,便将胡放派来坐镇,也算说得过去。 待到让人将胡放请来,韩大夫已经在旁唉声叹气。胡放不敢耽搁,又仔细诊脉,望闻问切一个不少,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季凌云看出他的为难,心头又是一沉,说道:“本王并非是非不分之人,胡太医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不必有所顾忌。” 胡放连声称是,却还是觑着季凌云的脸色斟酌着答道:“依王妃今日之举来看,怕是已经对浮生散有了隐形。虽说浮生散需得连服七日方才成瘾,但毕竟此毒极其邪性,王妃服用三日已然中毒不浅。 但也好在未能服用满七日,所以王妃才能换来一线生机,不似其他成瘾之人七窍流血而亡。所以微臣斗胆猜测,往后三日王妃恐怕还会每日发作。” 季凌云很快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毒性定要够七日才行?” 胡放略一犹豫,点头应道:“微臣正是此意。“” 既然话已出口,他也不再藏着掖着,干脆将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 “此毒邪性,既然非要连服七日方才成瘾,恐怕七日正是一个发作周期,只要王妃再撑过接下来的三日,说不定便能有一线生机。” 一旁的韩大夫原本正是惆怅,对宫里的太医也没什么好印象,所以连望都没往这边多望一眼。此刻听了胡放之言,方才转头看过来。 不想这一看他却愣住了,仔细打量片刻后才迟疑道:“你是……师兄?” 第二百六十一章:左右为难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胡放素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在太医院里既不招嫌也不打眼。当初皇上看重左相,特赐太医去给苏氏问诊。 能入太医院的自然都非等闲之辈,大多心高气傲,哪里甘愿去给一个京中臭名远扬的妾氏看诊,传出去岂不跟着成了笑话。 章太医瞧了一圈下来,只有胡放对此不甚在意,便点了他去当这个差事。胡放的确是没什么忌讳,但也没多上心,苏氏给银子封口,他还觉得倒也算个美差。 今次留守王府,章太医瞧了一圈下来又看上了胡放,点了他来当这个差。胡放没法推脱,只得自认倒霉。 原以为就是走这么一遭,寻个晦气,说不得还要被牵连,来了王府就老老实实待在房里,还有心思四处闲逛。哪知世事无常,竟会在这里碰到故人。 这师兄弟二人分别十余载,早已是物是人非。 别说方才韩大夫背对着胡放,两人没打照面。依着韩大夫如今这副经历沧桑的容貌,就算是眼对眼他也认不出来。 韩大夫这一声“师兄”出口,胡放顿时如遭晴天霹雳,震惊的看着韩大夫说不出话来。韩大夫却一拍大腿,连声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师兄,这么多年了,你可一点都没变。” 虽然容貌已经天翻地覆,但好歹声音未变,胡放打量半晌,总算从这个关公脸老头的面上找到了昔日同门的一点熟悉感。 “你、你是韩师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韩大夫摸了摸鼻子,不慎自在道:“嗨,不提了,不提了。” 他感慨道:“当年师兄家里出了急事,下山后便再没回师门,也没消息再传回来。这一晃眼都十几年了,没想到咱们师兄弟还能有再重逢之日。 当年师兄便是我们一众师兄弟中最出类拔萃的,更是师父的得意弟子,果然也是最有出息的,如今都成太医了。” 胡放苦笑一声,并不答话,反而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师父他老人家如今可还安好?” 韩大夫神色一黯,叹道:“师父已经去世多年,师门也散了,各位师兄弟们各奔天涯。我也四处游荡了几年,后来老了,想着回乡养老……唉,不说了。” 这厢师兄弟两人叙旧罢了,才想起一旁还有不少人看着。胡放乍闻师父噩耗,师门没落,一时还未能从伤感中回过神来。 韩大夫倒是个豁达性子,朗声对季凌云道:“王爷有所不知,胡师兄当年可是我师父的得意弟子,原是最有希望继承师父衣钵的,医术十分了得。如今又在太医院当差,有他在,王妃定然能够化险为夷。” 胡放这才回过神来,闻言惊的一阵咳嗽,咳的脸红脖子粗直摆手。 季凌云眼前一亮,直勾勾盯着胡放,胡放打着哈哈道:“师弟谬赞了,我当年不过是占着比师弟们早入门两年的便宜,多得了师父几分青睐罢了。若当真是天资过人,哪里会在太医院里寂寂无名。” 季凌云眸中的光亮又淡了下来,韩大夫动了动嘴唇,但见胡放面上神色不似谦虚,便也没有再多话。 一旁的裴堂到底见过大风大浪,见多识广,看出胡放有意藏拙。 三个丫头这会儿已经替白嫣然上了药换了纱布,素心红着眼睛问道:“太医,你说王妃接下来三日还要日日受此折磨,难道就没有什么缓解之法吗?若是王妃撑不过去……” 胡放面上闪过一抹犹豫之色,斟酌答道:“微臣自然会给王妃开些有所助益的方子,只是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还是要靠王妃自己的意志。”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素心想到小姐受的苦,眼泪又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一旁递过来一方帕子,她伸手去接,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了。 那帕子素心瞧着眼熟,可不是吗,那就是出自自己之手,心心念念缝好了送出去的,怎么会不眼熟。 古方也顿了顿,有心想要开口,但他笨嘴拙舌惯了,别说哄人了,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也真是为难他了。 这厢两人的僵持无人察觉,季凌云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的白嫣然,沉声道:“既然还有一线生机,她就一定能挺过来。这三日我陪着她,有什么事我和她一起担着。”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大黎的安王。” 门扉应声而开,季承煜走了进来,看到季凌云面上的伤口皱了皱眉,转身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季凌云随他进了书房,书房里很快只剩下兄弟二人。季承煜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问道:“你如今记起来多少了?” 季凌云答道:“零零碎碎记得一些,但不全然,大约还需要些时日。” 季承煜问道:“那还记得云安道人吗?” 季凌云诧异道:“皇兄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些了?” 这就是不记得了,季承煜无奈道:“若非你当初突然变成了只猫,我大约一辈子也不会信的。” 季凌云嗤笑道:“没想到我这一觉起来,皇兄不但娶了皇嫂,还会说笑了。” 然而季承煜一脸正色,一错不错的看着他道:“你当初突然昏迷不醒,结果是附身在了一只猫儿身上被弟妹捡了回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季凌云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蹦出来一句:“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顿了顿,他又道:“可是听古方之前说,嫣儿是母妃替我挑选赐婚的。” 季承煜平静道:“这其中自然是你耍了手段,而你当初能够重新便会人身,正是因为我前去广远寺请来了云安大师,替你施法回归正位。 后来云安大师便一直在太子府上落脚,直到前些日子说是寺中有些琐事需要回去处理,我便派人好生送回去了。” 季凌云闻言顿时肃然起敬,道:“原来还有这等高人相助,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季承煜的面色却不大好看,冷声道:“怕是晚了。” 季凌云挑眉,季承煜接着道:“自你回来失忆,我发觉你最后记得的正好是出事前一天,疑心是你从前留下了什么隐患,所以特地让红鸾亲自去广远寺再请云安大师。” 季承煜这般脸色,说明人肯定是没请到的,季凌云猜测道:“莫非云安大师去云游四方了,红鸾没见到人?” 季承煜摇头,道:“云安大师刚刚云游归来,红鸾见到人了。” 季凌云听着有些不对,就听季承煜又道:“云安大师在外游历三年有余,数日前才回到广远寺。红鸾见到了真正的云安大师,却不是我当初带回来的那一位。” 顿了顿,他又道:“红鸾打听过了,广远寺根本没有这样一位道人。” 如此说来,那个救了季凌云,又在太子府落脚数月的“云安道人”竟是假的。那这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冒充旁人名讳? 季凌云脑中思绪万千,一时却理不出个头绪来。这人像是莫名其妙来帮了季凌云一把,却又是个冒充他人名讳冒牌货,到底是图什么? 季凌云不禁用手拍额头,想让自己想起些什么,好判断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季承煜道:“我告诉你此事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自己多加小心。还有一事,十日后南容使臣离京,你近来安分一点。” 南容使臣必行是来迎亲的,走时自然会将准摄政王妃带回去。也就是说十日之后顾月瑶就到去远嫁和亲了,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了。 季承煜其实并不担心季凌云,季凌云到底是有分寸的。或许当初他会极力阻止此事促成,但如今已经盖棺定论,又是顾月瑶自己点头答应的,他便不会再胡来。 他更担心的是顾月瑶,怕她临近离开一时想不开又要生出什么事来,所以特地嘱咐季凌云一声。 季凌云默然片刻,道:“我明白,皇兄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季承煜点头,话题又转了回来。 “弟妹如今情况如何了?” 季凌云将胡放的猜测说了,季承煜沉默半晌后道:“如果弟妹熬不过去呢?当初送到极牢的那些人,有几个是我眼睁睁看着七窍流血爆体而亡的。 弟妹的情况特殊,能够撑到如今已是不易。或者如果太医的猜测有误,弟妹根本撑不过去,从今以后只能靠着浮生散维持性命,你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 当初苏氏是左相宠妾,生了独子,正室夫人都得让她三分,何等恣意妄为,却也逃不过浮生散。更不提蓝老太师,一世英名,竟也折在浮生散上,最后落得惭愧自尽。 当初廖广天想出这等阴损数也是打的这个目的。他在季凌云这里折了不少人手,还损失了不少暗桩,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如今白嫣然中了浮生散,若是熬不过去,季凌云就得眼睁睁看着她死。即便熬过去了,也要靠着浮生散才能安然度日。 他左右都是无能为力,进退都是举步维艰。 “我……” 季凌云艰难的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季承煜早有所料,起身不容置喙道:“三日后我再来,到时告诉我你的决定。” 季承煜走了,书房的门却没关。裴堂走进来看到季凌云还在发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我大抵能够猜出来太子同你说了什么,你也不必太过纠结,眼下也不是你能够左右之事,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顿了顿,他又道:“那个胡太医,我看着有些名堂,你自己多留神。” 白嫣然再度陷入昏睡,但眼下众人却不知该不该盼着她醒来了。 当夜,韩大夫和胡放师兄弟久别重逢,小酌两杯,畅谈一夜,对彼此这些年的际遇大致了解,不禁唏嘘。 天蒙蒙亮,才睡了没两个时辰的两人就被吵起来了。正应了胡放猜测,白嫣然又发作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同生共死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当初巧儿被缪雨用浮生散灭口,死状惨烈两人都是亲眼所见。如今白嫣然正是与巧儿一样,正在经历非人的折磨。 不同的是当初缪雨一心想置巧儿于死地,所以下了过量的浮生散,巧儿承受不住爆体而亡,而白嫣然却是因为瘾性痛苦挣扎。 白嫣然一直昏迷不醒,一旦醒来便是痛苦发狂,即便被灌了宁神镇定的汤药下去,却仍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季凌云就守在白嫣然床边,胡放和韩大夫赶到似乎他正紧紧将白嫣然搂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不能伤害自己。 白嫣然眼中一片血红,神志全无,面露癫狂。手脚都被束缚,她便张口咬在季凌云肩头,咬的鲜血淋漓毫不留情。 两人欲要上前帮忙,季凌云却忍痛喝道:“别过来!” 虽然咬在季凌云身上,但发出痛苦呻今的却是白嫣然。她面上毫无血色,拼命挣扎不休,好似被放在油锅中煎熬。 只见她突然瞪圆了眼睛,随即身子一抖,吐出一口鲜血来。而后气息微弱,整个人几乎软成一摊泥。 季凌云脸色一变,胡放和韩大夫这才逮着机会上前,一个把脉,一个忙着往口中塞参片。 胡放细细诊脉半晌,眼中闪过犹疑之色,面上却是神色稍霁,松了口气道:“王爷不必担心,王妃只是身子有些不济,今日算是熬过去了。” 大约是韩大夫的参片起了作用,白嫣然觉得自己有了点力气,神志恢复片刻清明。她看着季凌云肩头的伤口,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还疼吗?” 季凌云轻笑摇头,仔细替她拭去泪水和嘴角的血迹,两人额头相抵。 他叹道:“其实我并没有记起从前之事,只记得我捡了你的帕子,马车上被你认出来了,却厚着脸皮不还,将你气的不轻。 后来林中你稀里糊涂撞了上来,又掉进了狩猎坑里,我虽救了你,你却急着同我划清界限。我心里还有些不痛快。 再之后的事我只零零星星记得一些,可我自从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那个一直在等我的人。” 白嫣然眨了眨眼睛,面露困惑之色。但深深的疲倦很快涌了上来,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触摸季凌云的面颊,就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季凌云捉住她的手十指交缠,隐约间眼前似乎又闪过一些画面,细看却又瞧不真切。 将白嫣然放回床上,看着她额间的纱布又因为方才的剧烈挣扎渗出鲜血来,不禁怜惜的摩挲。 他突然开口道:“胡太医应该还有未尽之言吧?” 胡放一怔,侧头去看韩大夫,韩大夫却只揣着手装糊涂,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微臣只是心中有些猜测罢了,尚无确切定论,所以不敢妄言。” 季凌云一瞬不瞬的看着白嫣然,沉声道:“是否妄言本王自有定论,胡太医不妨直言。” 胡大夫斟酌着说道:“关于浮生散,太医院已经着手研究数日,但始终没有发现相关记载。此毒邪性更是闻所未闻,所以才至今让人束手无策。” 太医院中不乏各路名医,各有擅长,却都对浮生散束手无策,倒也不能全然怪他们无能,实在是这浮生散实在邪性。 少量服用可致幻癫狂,连服七日便能让人成瘾,服用过量则直接爆体而亡。这般厉害的毒药从前闻所未闻,更遑论解毒之法。 胡放神色严谨道:“浮生散最棘手之处在于它根本算不得毒药,严格来说只是一种类似于麻沸散的止痛安神药物。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尤其此药成瘾性极高,反倒被人利用,成了害人匪浅的毒药。微臣猜测,恐怕就算廖广天手中也并无解药。” 季凌云哑声道:“难道就只能 眼睁睁看着嫣儿被折磨至死?” 胡放觑着季凌云的神色,接着道:“但王妃是个例外。虽然神志受损却并未成瘾,所以微臣斗胆想到了以毒攻毒之法。” 韩大夫奇道:“如何以毒攻毒?” 话到此处,胡放也没法子再藏着掖着了,只得如实道:“依微臣之见,浮生散虽无解药,却有一解法。身患顽疾需长期服药之人,往往药量会越来越大,直到药石枉然。 同理,微臣所说之法便是待王妃清醒之后,继续少量服用浮生散,直到对此毒性渐渐适应,便能不药而解。” 韩大夫倒抽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季凌云同样沉默半晌,问道:“胡太医有几分把握?” 胡放一咬牙,答道:“五分。” 季凌云沉默半晌,终究没有再开口。韩大夫看了看季凌云,又转头瞧了瞧师兄,打着哈哈道:“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不妨等过两日再视情况而定。” 胡放忙就坡下驴道:“师弟说的是,王爷不必太过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王妃吉人天相,能够撑到如今,正是说明王妃羁绊颇深,不会轻易放弃。” 好不容易脱身,两人出了玲珑小筑胡放仍是忧心忡忡,韩大夫在旁安慰道:“师兄不必这般忌讳,王爷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不会迁怒于师兄。” 胡放幽幽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倒是清楚王爷的性子,看来是王爷的心腹。” 太医院研究浮生散多日,胡放其实早有这个想法,只是此法太过冒险,所以他一直压在心中从未对人宣之于口。 只是师兄弟多年未见,久别重逢,他难免心绪澎湃,昨夜醉酒后不慎漏了点口风,今日王爷便突然挑明,是谁通风报信不言而喻。 韩大夫闯荡江湖多年,非当年吴下阿蒙,早已练出一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闻言只是哈哈笑道:“师兄何必这般计较,你们师出同门,我对师兄的敬意从未消减半分。我相信师兄的医术了得,所以才在王爷面前替你做保,你就放心吧。” 胡放默然片刻,无声叹息。 芝兰目送两人走远,又往玲珑小筑院里瞧了瞧,可古方就抱剑守在门口,她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只得不甘心的走了。 一路上丫头们跟她打招呼,芝兰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直到回了惜蓉院方才理了理思绪,挤出一丝笑意走了进去。 佟若瑶已今非昔比,如今她是正经的安王侧妃,又管着府中中馈,衣着穿戴俨然已是正妃仪制,只是眉目间的焦虑之色能够看出她的底气不足。 见了芝兰进来,她忙问道:“怎么样?玲珑小筑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白嫣然死了没有?” 见芝兰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再也坐不住了,神经质的来回走动着,几乎将手中帕子撕烂,咬牙切齿道:“她竟然这般命大,竟然当真能够活着回来,我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如今我已经坐上了侧妃之位。只要再除掉白嫣然,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妃! 姐姐说过,她虽然有四公主和六皇子,如今又正得宠。但若是皇上驾崩,便什么都不算数了,唯有安王妃才能维系我们佟家的荣光。” 她抓着芝兰的手,几乎是哀求道:“芝兰,你最是聪明,一向法子最多,你快替我想想办法,绝不能让白嫣然夺走属于我的一切!” 芝兰安抚的拍拍佟若瑶的手,柔声道:“侧妃别急,奴婢自然会替你分忧。眼下白嫣然虽还活着但那日的异状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又一直闭门不出,日日传唤太医,恐怕其中有猫腻。 只是王爷吩咐不许进玲珑小筑,咱们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王爷如此谨慎,岂不是正说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佟若瑶眼前一亮,随即又道:“可、可这又有什么用?别说咱们进不去,即便是当真抓住什么把柄,以王爷对白嫣然的回护,怕都是白费心机。” 芝兰轻笑道:“侧妃说得对,可咱们说的话不管用,自然有说话管用的人。” 白嫣然昏迷不醒,又受此折磨,眼看着日渐消瘦下去,每日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也不见起色。 素心和朱玲几个丫头的眼圈一直都是红的,好在如今有王爷做主,几个丫头又能守在白嫣然身边侍候,总算安心不少。 次日白嫣然又闹了一场,看着似是有气无力,挣扎的却是越发厉害了。季凌云一个人都险些控制不住,不慎头磕在了桌角,眼前阵阵黑雾,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季凌云又想起一些事来。他果真记起自己化成猫儿被白嫣然捡了回去,时常装作无意躲在她的怀中,日子过得竟还有些乐不思蜀。 韩大夫打趣让他也以毒攻毒,说不定再将脑袋撞一撞就能全部都记起来了。但季凌云却觉得如今记不记得也无所谓了,他已经找到了牵挂的人。 到了最后一日,季凌云几乎是一夜未曾合眼,韩大夫和胡放也半夜就守在了外间,都等着这最后一日的发作。 若是白嫣然能够熬过这最后一日醒过来,就要决断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但若是胡放猜错了,那么以白嫣然如今的情况根本再撑不了几日了。 是否能够这一线生机,就看今日了。季凌云在心中默默祈愿,愿将自己的寿数与白嫣然共享,不求天长地久,只求同生共死。 第二百六十三章:釜底抽薪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昏睡这几日都是用汤药吊着命,即便昏迷不醒,眉头却始终紧蹙,脉搏时强时弱让人揪心。 今日就是第七日了,若是熬过今日白嫣然能清醒过来,就要着手解毒之法了。但若仍是昏迷不醒,那便也不用考虑接下来的事了,可以提前准备后事了。 外头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床上的白嫣然轻哼一声,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知道她这是要发作了。 白嫣然昏迷中淡漠的神色褪去,睫羽开始颤动,指尖无意识抓挠,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随即她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已是一片血红! 绕是已经见过几次,季凌云仍是心头一颤。他趁着白嫣然还未发作,熟练的将人禁锢在怀中,在她耳边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嫣儿,我在这里,没事了。” 白嫣然今日挣扎的格外厉害,爆发出与她羸弱身子极不相符的力气,季凌云没法子,只得狠心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 白嫣然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呻今,眼睛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难受的想要挣脱季凌云的束缚。 因为迟迟得不到浮生散,只觉万蚁噬心,头痛欲裂,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转移这让人蚀骨的痛苦。 她又想用头撞墙,却被季凌云束缚,便突然低头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霎时便尝到了血腥味。 季凌云见她咬的毫不留情,心中一慌,下意识便松了手要去制止。哪知他一松手,白嫣然便猛地从怀中挣脱,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韩大夫和胡放都在一旁严阵以待,见状便要上去拦。谁知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素心扬声喊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两人一惊,身子一顿,竟让白嫣然冲到了外间。 院子里佟若瑶乖巧的扶着佟氏,懂事道:“自从王妃回来,王爷便一直待在这院子里未出,太医和大夫每日进进出出,妾身实在担心,这才不得不劳烦母后。” 佟氏虽然知道白嫣然回来了,只是前两日怜嫔又是一通闹腾,宫里抽不空来,便派了谢公公送了些东西来。是季凌云打发的,只说白嫣然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只是今日佟若瑶突然派人往宫里递了消息,语焉不详说季凌云身子不适,她哪里还坐的住。哪知到了王府才知是这么回事,但事到如今还是进去看看才能放心。 古方亲自守在门口,拦得住佟若瑶却拦不住佟氏,只得眼睁睁看着人进去。芝兰冲他露出一个得意的挑衅笑容,古方视若无睹,跟在了一行人身后。 素心一见佟氏就觉大事不妙,再看佟若瑶明显不怀好意,顿时慌了神,忙扬声给里头提醒。 佟氏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佟若瑶瞥了一眼大白天门窗紧闭的屋子,对素心道:“皇后娘娘来了,还不快去支会王爷王妃出来接驾。” 朱玲在旁开口道:“侧妃恕罪,皇后娘娘恕罪,王妃此番遭了大罪,太子说要卧床静养。” 佟氏蹙眉,还未开口,佟若瑶又道:“怪不得自从回府后便不见王妃露面,叫妹妹好生担心,还当是王爷旧疾复发。既然如此,怎么不见王爷的踪影?” 朱玲一时语塞,答不上来。佟若瑶越发觉得自己这次赌对了,上前便要去推门,嘴里还不忘说道:“想来王爷是忧心王妃陪在身侧,还是妾身亲自去唤吧。” 几个丫头若有若无的挡在门前,此刻却不好当着佟氏的面硬拦。 里头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眼看着佟若瑶就要闯进去了,小八心一狠眼一闭扑在了佟若瑶脚下,彻底装死了。 朱玲和素心反应奇快,两人一左一右围在了小八身旁,惊呼道:“小八,小八你怎么了?” 说罢素心便仰头对佟若瑶怒目而视,方才小八站在最里侧,事发突然,旁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丫头倒在了佟若瑶脚下。 素心控诉:“王妃这些日子生死未卜,侧妃在府里好生威风,给我们这些丫头们吃些苦头也就罢了。今日当着皇后娘娘便下这般狠手,可见对我们王妃怨念颇深。” 佟若瑶简直目瞪口呆,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还能这样颠倒是非。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她竟一时说不清楚。 “你、你胡说什么?分明是她自己突然倒下的!” “小八好端端怎么会自己倒下!” 素心仗着佟若瑶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撕破脸,索性就这么胡搅蛮缠,替里头争取时间。 一旁的芝兰却看出她的打算,趁着旁人没注意,又往里头走了两步,脚下一歪,随着口中惊呼就故作不慎摔倒的模样往屋里摔去。 突然“吱呀”一声,门竟然从里头打开了,芝兰收势不及当真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季凌云神色如常站在门口,看也不看佟若瑶,冲佟氏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行礼,母后怎么来了?” 佟氏嗔怪道:“你这孩子,还不准母后来看看你吗?” 随即她便蹙眉看着季凌云道:“你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季凌云脸上还带着两道血印子,正是昨日白嫣然抓出来的,只是这话不好说出来,季凌云只得胡诌道:“昨日逗猫不慎被挠的。” 见王爷出来坐镇,几个丫头知道没事了,都松了口气,朱玲搀着小八便先下去了。 佟氏不疑有他,随着季凌云的搀扶往屋里去,一时也将佟若瑶忘在了脑后,素心进屋时还“不小心”踩了芝兰的手。 芝兰忍着痛呼起身,冲佟若瑶使了个眼色,主仆两人也跟了进去。 里头韩大夫和胡放立在一旁,两人都是大汗淋漓,佟氏不由多看了两眼。胡放忙行礼道:“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佟氏随意一点头,见床上的白嫣然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显然是昏迷未醒,方才心中的不悦瞬时闲散了。 “安王妃这是怎么了?怎的这般脸色?” 胡放觑了季凌云的面色一眼,这才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王妃在外颠簸数日,劳累惊吓,大病一场也是常事。” 佟若瑶插口道:“姐姐此次当真是遭了大罪,好在人是平安回来了,只是落入歹人手中这些日子,实在让人忧心会不会……” 自古女子被人绑架,头一个让人担心的不是安危而是清誉。所以先前朝廷四处张贴通缉告示,也并未明言是王妃被绑架,至今还瞒着外头。 季凌云眸色一沉,答道:“侧妃多虑了,能在王府里应外合将人绑走,自然图谋不浅,幸而未能得逞。嫣儿只是受惊过度又多日寝食难安,好生养些日子就好了。” 佟氏自然知道内情,也没忘心里去,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安王妃好生养病,府里头的琐事就交给若谣打理。” 佟若瑶勉强一笑,眼看着此事就要轻飘飘揭过,她心一狠,突然跪了下来道:“皇后娘娘这般器重妾身,妾身自然不敢不用心。当日王妃出事,王爷怀疑府中有内奸,妾身不敢大意,也让人仔仔细细搜查过。” 说着她觑了床上昏迷不醒的白嫣然,接着道:“妾身不才,没能搜查出内奸的线索,却意外查出了些旁的,是关于王妃之事。” 季凌云挑眉,显然是不相信她能查出什么来。佟氏也兴致缺缺,不甚高兴佟若瑶在这个关头生事。 佟若瑶接着道:“王妃入府日久无子,皇后娘娘为此时常忧心,这才遣了妾身入府。王妃身子康健,也一直在服用坐胎药,却始终没有动静。 从前妾身不知其中缘由,只当是王妃的子孙缘薄。直到无意间发觉王妃这坐胎药中的蹊跷,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芝兰得了佟若瑶示意,从袖中掏出来一个荷包,打开里头却是些许药材残渣。她眼角余光去瞧素心,果真见她变了脸色,心中冷笑。 佟氏听出些意思来,面色冷了下来,,瞥了那荷包中的药渣一眼,示意佟若瑶接着说。 佟若瑶压下心头得意,做出一副黯然模样,叹道:“妾身见王妃身边的丫头遮遮掩掩,这才起了疑心。谁知叫人一查,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坐胎药,而是避子汤。” 季凌云面色一僵,一时也愣住了。 佟氏已经彻底沉下了脸,开口道:“胡太医,你过来看看这里面的药材。” 胡放上前接过那荷包,倒出里面的药材残渣仔细查看,也不敢再去偷觑季凌云的脸色,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里面的确是避子汤的药渣。” 佟氏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放在素心身上,目光如炬,冷声道:“本宫记得你是王妃的陪嫁丫头,本宫问你,侧妃说的可是真的?” 素心心下已经慌了神,却知道眼下绝不能坐实小姐的罪名,只能强自镇定道:“侧妃怎么证明,这药渣是出自王妃的坐胎药?” 佟氏也看向佟若瑶,神色凝重。她到底也不是蠢笨之人,自然也疑心是佟若瑶趁机诬陷。 佟若瑶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慌不忙道:“王妃日日服用避子汤,突然出事,想必还有剩下的药。现在叫人去这丫头房中搜查,拿来让胡太医一看就知。” 素心已经浑身冷汗,一言不发。佟氏自然看得出来她的面色有异,正要发怒,季凌云却道:“听说这段时日都是侧妃掌管府中中馈,玲珑小筑的丫头都被换了,素心也被打发去了花房,若是房中叫人动了手脚也是可能的。” 他眼角余光似乎看到床上的人指尖未动,但白嫣然面上却并无异色。顿了顿,季凌云接着道:“且本王问你,若当真如你所言,王妃又为何要这么做?” 佟若瑶此次显然是有备而来,闻言也不慌不忙,答道:“王妃这般做自然有自己道理,只是妾身却不能苟同。王爷应当记得,当初王妃是被圣旨赐婚才成了安王妃,又焉知王妃当真是心甘情愿?” 第二百六十四章:居心叵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话落,室内倏然静了下来。 季凌云眸色一沉,并未开口,佟氏却沉不住气了,追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佟若瑶瞥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白嫣然,只觉得是天赐良机。 “这原也是妾身无意间听说的,旁人都知如今的宋大学士与王妃是表亲,却不知宋白两家原是打算亲上加亲的。 宋大学士和王妃年岁相当,郎才女貌,原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正准备谈婚论嫁,宋大学士又逢丁忧,这才耽搁了。” 芝兰觑着季凌云变幻莫测的面色,状若无心道:“如此说来,若非皇上赐婚,说不定王妃还要等上三年才能进宋家的门呢。” 素心忍不住反驳道:“胡说八道,根本不是这样!” 芝容当初在白家待的时间可不短,她又是个心思颇深的,自从看出宋时阳和白嫣然之间的不同寻常后便有心探听。 时间过去不长,难免有嘴碎的丫头,芝容又惯来会做人,自然能够打听出来不少消息。所以芝兰今次是胸有成竹,毫不客气的反问道:“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别说宋大学士对王妃无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素心瞬时成为众矢之的,生怕佟若瑶趁着小姐昏迷未醒就泼脏水,辩解道:“当初表少爷的确对我家小姐有意,老爷和夫人都满意,但还没来得及上门提亲就被小姐断然拒绝了。 之后才是姑奶奶辞世,表少爷丁忧。我家小姐与表少爷之间清清白白,否则不等表少爷丁忧,婚事就该定下来了。” 素心说的也有道理,佟氏的面色稍缓。佟若瑶却不慌不忙又道:“可我怎么听说,王妃与宋大学士郎情妾意,若非白家庶女笼络宋大学士的母亲从中作梗,婚事也不会就这么黄了。 这么说来,倒是可怜了王妃与宋大学士这对有情人。” 佟氏呵斥道:“住口!什么流言蜚语也敢拿出来说嘴。” 佟若瑶虽然挨了训斥,恭恭敬敬退到了一旁,眼中却满是志在必得。正所谓三人成虎,尤其是这般男女之事,原就说不清道不明,更不消是从旁人口里说出来。 佟氏发作并非是为了回护白嫣然,而是为了维护季凌云的声誉才这般恼羞成怒。 正在这时,外头又是一阵人声,脚步声转而近了,进来的正是季承煜和齐思敏。 季承煜说到做到,三日之后准时来了。先前他一直安抚齐思敏,但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今日齐思敏无论如何也要跟来,季承煜只得带她一起来。 两人到了玲珑小筑就觉得气氛不同寻常,一问才知佟若瑶竟然请了皇后来。齐思敏心中不安,进屋越发觉得不对,尤其佟氏的面色实在难看。 季承煜与季凌云交换了一个目光,兄弟二人自有常年的默契。见白嫣然安然躺在床上,季承煜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他开口道:“母后,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去再说。” 齐思敏也道:“是啊,嫣然尚在静养,待养好了身子再去凤仪宫给母后请安。” 齐思敏这“声”嫣然叫的亲切热络,佟氏突然想起两人正是表亲,又关系亲厚,若安王妃和宋大学士之间当真有什么,她定然不会全然不知。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齐思敏一眼,伸出手去,齐思敏忙上前搀扶,一行人这便出去了。 季凌云落在人后,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白嫣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交代素心道:“你便守在这里,好生照看好王妃。” 众人到了外间,丫头们战战兢兢的上来奉茶。佟氏冲一旁的谷月姑姑使了个眼色,谷月姑姑领着一众下人们退了出去。 佟氏沉下脸色道:“你们都不是外人,本宫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太子妃,你与安王妃从前在闺阁时便关系亲厚,有一事本宫问你,你定要如实答来。” 待齐思敏应声,佟氏便开门见山问道:“本宫听闻了一些安王妃与宋大学士之间的风言风语,你可知道什么内情?” 佟氏问的狡猾,并不明言是什么风言风语,显然是给齐思敏下套。 齐思敏本就对佟氏莫名多几分敬畏,此刻被佟氏这般目光瞧着,不禁心慌意乱,支支吾吾道:“倒也、倒也没什么内情,不过是两家长辈想要结亲,只是后来便没了下文,也没听姑母和嫣然提起过,大约是两人没这个意思吧。” 此事的前因后果齐思敏自然知道的清楚,但有些事原就是说不清楚的,自然不能和盘托出便挑拣了些不打紧的说了。 佟氏威势更甚,问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两人都是情愿的,婚事原是水到渠成,却被白家庶女搅和了,这才没成。” 齐思敏就算再笨,这会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再看一旁的佟若瑶明显不安好心,也就猜出了佟氏这个“听说”是听谁说的了。眼下也没有时间多想,她道:“这些我倒是不知,只是若当真是两情相悦,想必婚事也不会这般轻易就黄了。只是不知母后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 若当真有这种事,家中自然都是藏着掖着,怕说出去让人笑话。就连儿臣都没听过这样的风声,也不知何人居心叵测谣传,怕是以讹传讹无中生有。” 佟氏的目光下意识瞟向佟若瑶,佟若瑶倒一时被问住了。 她这些消息都是芝兰托人从白家打听出来的,但这话自然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否则她便真成了居心叵测之人,说出来的话也变得不可信了。 见佟若瑶不说话,佟氏一时也有些动摇。只是避子汤之事却是她心头的一个疙瘩,自从季凌云大婚之后她便一直盼着皇孙,却一直落空。 原以为是白嫣然身子不好不易有孕,这才不顾季凌云硬是塞了两个妾氏进府。 可如今骤然得知是白嫣然自己服用避子汤药,她自然心中不悦,连带着对佟若瑶说的话也不由信了几分。 见季凌云始终一言不发,知道他定然也是上了心。可方才避子汤之事他却仍是对安王妃执意维护,佟氏不禁更生忧心。 她定了定神,开口道:“既然如今王妃病着,唯恐病气过给旁人,凌云也不必整日守着了。即日起便让王妃安心在院子里养病,不准旁人打扰。” 佟氏这旨意显然是要让白嫣然禁足院中,尤其连季凌云也被拦住了。 他皱了皱眉,才刚说了:“母后……”二字。佟氏便一拍桌子沉声道:“王妃如今需要静养,你又不是大夫,守在床边又有什么用?你自己也是大病初愈,身子哪里熬得住,这些日子便让若谣好生照顾着。 你若实在不放心,明日我便派两个姑姑来侍候安王妃,如此你总该安心了吧?” 皇后这是铁了心要插手安王府的家事,旁人也不好插口。 齐思敏心里急得团团转,指尖不自觉越发揪紧季承煜的袖口。忽然手一暖,却是被季承煜握住了手,心竟奇异般的安定了下来。 见佟氏当真动了怒,谷月姑姑也在一旁使眼色,季凌云也不好再争辩。佟若瑶志得意满,自然知道见好就收。 好不容易送走了佟氏,佟若瑶唇边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她难得有些羞赧,低着头跟在季凌云身后,想着今夜就是迟来的洞房花烛夜,不由心神荡漾。 哪知走着走着就又到了玲珑小筑门口,她眼睁睁看着季凌云走了进去,而自己又被那个木头桩子拦住了,不禁恨得咬牙。 齐思敏已经进了里间握着白嫣然的手抹眼泪,胡放和韩大夫则眼观鼻鼻观心,季承煜则皱眉不语,大约是已经听了胡放的法子。 果然,见季凌云一进来他便开口问道:“我已经听胡太医说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季凌云看了一眼里间,只能看到一角床沿,里头仍是一片沉寂。 见季凌云半晌无言,胡太医只得开口道:“王妃已经脉象平稳,如今昏睡只是折腾的厉害身子不济,应当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了,不妨问问王妃的意思。” 说话间里头传来素心惊喜的声音道:“小姐醒了,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 齐思敏也是压制不住的一叠声问候,季凌云定住身子未动,半晌才听见白嫣然开口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话虽如此说,但她大难不死,如今再见故人也是心绪激荡,也不禁落下泪来,很快三个女人便在里头哭成一团。 季凌云与几人站在外间,听着里头的哭声,一时间也是相顾无言。好半晌,听见里头哭声稍缓,季凌云这才进去了。 见了季凌云,齐思敏和素心这才想起方才之事,不禁有些心急。有心想给白嫣然提个醒,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起身先出去了。 季凌云面色如常,全然看不出发生过方才之事。 他爱怜的摩挲着白嫣然手上方才自己咬出来的伤口,白嫣然就这么静静的看了他片刻,问道:“妾身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方才隐约听见有人问起妾身,王爷可有什么想问妾身的吗?” 季凌云指尖一顿,似乎整个人都僵住了。须臾,他才看向白嫣然缓缓道:“的确有一事需得问过你才行。你现下不过才捡回来半条命,浮生散的厉害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唯有一计方可一试,只是不知你受不受得住。” 白嫣然眨了眨眼,忽然嫣然一笑。 “王爷放心,妾身很是惜命,更舍不得王爷,定然能受的住。” 第二百六十五章:如临大敌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佟氏显然并非只是说说罢了,次日便从宫里派了两个姑姑。 这两个姑姑正是出自凤仪宫,虽比不得谷月姑姑亲近,但也是自小看着季凌云长大的,季凌云也不好在她们面前端架子。 “萱蕊姑姑、萱珍姑姑,来的怎么是你们?” 两位姑姑年近四十,模样有八分相似,是一对孪生姐妹,猛地一瞧只觉得一个人似的,但再细看便能察觉出差别来。 萱蕊姑姑掩唇笑道:“大约是你又做了什么混账事吧,皇后娘娘特地派了我们来盯着你。” 萱珍姑姑则正色道:“奴婢们都是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做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季凌云还能说什么,只得站在玲珑小筑门外无奈苦笑。 两位姑姑尽忠职守,就守在玲珑小筑门口,即便是一言不发,院子里的丫头们做事都手脚麻利了不少。 季凌云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吟风轩,半路“偶遇”佟若瑶,忙喜上眉梢过来道:“吟风轩许久未住人,妾身昨日特地让人将吟风轩重新布置了一番,只盼王爷住着舒心。” 季凌云不咸不淡道:“本王在自己府里自然住着舒心,侧妃怕是想多了。” 佟若瑶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馁,这些日子的冷落已经磨灭了她原本的傲气。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她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浑不在意的笑道:“王爷,眼下快到午膳时辰了。妾身骤然执掌府中中馈,难免一时手忙脚乱,这些日子一直没能腾出空来。 当初皇后娘娘特地交代过,林姑娘是王爷的恩人遗孤,只是这些日子妾身也没腾出空来。今日宴请林姑娘,王爷应该也会来吧。” 季凌云不置可否,并未应答,直直便进了吟风轩。佟若瑶与芝兰对视,颇有些得意的一笑。 佟若瑶自然是胡诌的,自从舒月来后便成了她的眼中钉,尤其芝兰打听出从前舒月在府中闹出的幺蛾子之后,更是如临大敌。 只是之前白嫣然更让她忌惮,且舒月今次也算安分,如今解除了白嫣然这个心腹大患,自然又记起了舒月来。 她以己度人,生怕让舒月钻了这个空子,那自己费了这么多心思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今日这宴名为接风宴,实则是下马威。 如今佟若瑶是有名有份的安王侧妃,执掌府中中馈,自然今非昔比。好生端着她侧妃的架子,说是接风宴请,到的却比舒月这个客人还晚。 她原是意气风发,心中盘算着一会儿怎么敲打舒月,让她安分守己。不想进了花厅,却见季凌云正在舒月言笑晏晏,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舒月抬头见了佟若瑶便是挑衅一笑,不慌不忙的起身行礼道:“想来侧妃是府中杂务太多耽搁了,舒月稍等片刻也是应当的。” 佟若瑶咬了咬牙,果真见季凌云不悦的皱眉,只得强颜欢笑道:“的确是些许琐事耽搁了。叫林姑娘好等,是我的不是。” 她转而又看向季凌云道:“先前问起,妾身还以为王爷不会来赴宴,不想还是来了。” 季凌云淡淡瞥她一眼,冷声道:“当初本王落难幸得谭夫人搭救,与舒月也是患难之交,怎会不来。” 说罢他又缓和了脸色对舒月道:“舒月,你先坐下吧,在王府不必这么拘礼。” 佟若瑶面色一僵,不过很快便恢复又面色如常,冲一旁的芝兰使了个眼色,芝兰微微点头示意。 佟若瑶有意在舒月面前撑场面,宴上的菜色格外丰富,倒是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只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再好的东西吃进嘴里也是形同嚼蜡。 过了片刻,芝兰领进来个丫头,正是佟若瑶特地派去侍候舒月的丫头。名为侍候,实为监视,特地这会儿当着季凌云的面叫来问话自然也是别有目的的。 佟若瑶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说道:“林姑娘来府上多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这丫头是我特地挑出来伶俐讨喜的,林姑娘使唤着可还趁手?” 舒月目光流转,不甚在意的答道:“既然是侧妃特地挑选的丫头,自然是好的。舒月如今不过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罢了,哪里还有这么多要求。” 季凌云当即放下筷子,冷冷看了佟若瑶一眼,这才对舒月道:“本王说了你不必如此拘束,谭夫人临去之前将你托付给我,你便把王府当作自己家中即可。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只管来同本王说,有本王给你做主。” 舒月含羞带怯的应了,看的佟若瑶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正欲开口辩解,只听舒月又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住的院子有些偏远,若有事同王爷说也不太方便。” 佟若瑶当初未将舒月放在眼里,也懒得做表面功夫,很是敷衍的随便安排了个院子,自然是离玲珑小筑越远越好。 见季凌云面色不好看,佟若瑶忙道:“妾身这些日子都忙糊涂了,一时竟没能顾得上。这些下人们做事当真是没分寸,怎能这般怠慢林小姐,妾身这便吩咐人重新打扫出一个院子来。” 季凌云已经沉下脸来,道:“不必了,思雅居如今空着,我看就正好。让人收拾收拾,叫舒月搬进去吧。” 佟若瑶这声“是”当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乎搅烂手中的帕子。 不说思雅居正在吟风轩旁,岂不正方便了林舒月近水楼台。且思雅居原是秦氏的院子,莫非王爷已经有意要收这林舒月为妾了? 佟若瑶已然慌了神,被一旁的芝兰提醒才想起自己方才的打算。她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又问起那丫头道:“本侧妃当初特地指了你去侍候林小姐,你可有尽心尽力?” 那丫头自然是忙着表忠心,急道:“侧妃吩咐,奴婢自然不敢不尽心尽力。” 她瞥了一眼舒月,接着道:“只是舒月姑娘隔三差五便要出门,直到天色暗了才回来,时常不在府里,奴婢也是有心无力。” 佟若瑶等的就是她这句,忙看向舒月诧异道:“原来林小姐在京中还有故友吗?” 舒月略有些不自在道:“侧妃怕是误会了,舒月只是在府中待着无聊,随意出入走动走动罢了。” 那丫头又道:“可奴婢明明有几次瞧见林小姐是被马车送回来了,有一次还瞧见马车里下来位公子,与林小姐举止颇为亲密……” 佟若瑶这时候才装模作样的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举止亲密的公子?林小姐可是待字闺中的清白女儿家,你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坏了林小姐的清誉。”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舒月道:“下人们没个分寸口无遮拦的,还望林小姐海涵。” 这话显然是火上浇油,越发暗示舒月在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季凌云的反应,他偏头给舒月夹了一筷子菜,不咸不淡道:“既然知道轻重,就管好底下人的嘴,若是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本王就那你是问。” 佟若瑶简直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料到王爷竟这般护着林舒月。好半晌,她才诺诺应了,心中却恨不得抓花了舒月那张笑盈盈的脸。 果不其然,舒月一搬进思雅居府里便传出了流言蜚语。王妃被皇后娘娘禁足在了玲珑小筑静养,侧妃素来不得王爷的青睐,反倒是舒月势头渐甚。 流言很快传到玲珑小筑里,素心愁眉苦脸,见了朱玲两人都是两眼忧色。 从前舒月便颇有手段,好生掀起了一番风浪。如今王爷失忆,舒月又顶着恩人遗孤的名头,怕是更难对付。可王妃如今却是自顾不暇,怎能不叫人忧心。 虽然如此,但两人在白嫣然面前也不敢露出马脚来,还得装作若无其事。韩大夫和胡太医每日照例问诊,重在调养白嫣然的身体。 胡太医的法子虽然听着荒唐,却是如今唯一可行之法。对浮生散成瘾之后便需每旬定期服用,否则便会痛不欲生,甚至丧失神志乃至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此毒霸道凶险异常,若是骤然断药只会落得当初缪雨等人一般爆体而亡的下场。正是因为浮生散的邪性,才让廖广天奉为圣药,用来控制人心。 胡太医的法子便是在每日的汤药中都掺杂少量浮生散,让白嫣然的身体日渐适应浮生散的效力,再渐渐减轻用量,直至彻底杜绝。 这实则就是一个适应的过程,也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过程。 若是白嫣然定力不够,或者心智不坚便会前功尽弃,甚至一命呜呼。以防为一,头几日先紧着调理白嫣然的身体。 到了第十日,便是白嫣然清醒后的第一次发作了。 与先前昏迷时不同,这一次白嫣然是神志清醒有意识的。 夜色如瀑,她渐渐从睡梦中挣扎醒来,只觉得好似有百爪扰心,心底深处的渴望破土而出。她紧紧抱着自己,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白嫣然知道这是浮生散发作了,却不想它竟这般迫不及待,甚至来不及等到自己明日早起用药。 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揽进了身后那人怀中。季凌云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潜进了房中,探出指尖解救出她被咬破的下唇。 “别怕,有我在。” 只一句话,白嫣然瞬间泪目。 第二百六十六章:恢复记忆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屋里一片漆黑,外头天色将明未明,依稀有脚步声走动,已经有起的早的丫头们忙活了。 白嫣然被季凌云揽在怀中,只觉全身气血翻涌,好似一块烧红的烙铁。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凑到了唇边,温热的液体喂了进来,被她迫不及待的吞咽下去。 恍若久旱逢甘露,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放松,让心神恍惚的白嫣然找回了些许清明。但还不够,远远不够,她还想要更多,更多…… 她喉咙中发出难耐的呻今,喃喃道:“给我、快给我……” 季凌云凑在她的耳边“嘘”了一声,白嫣然猛地清醒过来。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多,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大都已经起来。更不说皇后派来的两位姑姑,若是惊动了她们,后果不堪设想。 白嫣然死死咬着下唇,将呻今压抑在自己的唇齿之间。此刻她根本察觉不到痛楚,不知不觉间已经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季凌云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用自己的手指将她的唇瓣解救出来。白嫣然恍然未觉,仍恶狠狠的咬紧牙关,血腥味很快弥漫在口中。 外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有脚步声在里间门外驻足。季凌云紧紧搂着怀中的白嫣然,直到脚步声远去又出了门,而后是萱蕊姑姑的声音道:“王妃大约还没起身,你们先下去候着吧。” 季凌云方才松了口气,怀中的白嫣然却猛地一挣,季凌云一时不妨向后倒去,后脑撞在窗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外头的萱蕊姑姑顿住了脚步,又转身往回走来。 眼前一阵发黑过后,季凌云发觉怀中的白嫣然已经再度昏睡过去了。正松了口气,就听外间的门又被人推开,且这次脚步并未停歇直直往里间走来。 萱蕊姑姑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里间的门,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后问道:“王妃可是已经醒了?” 房中并未传来白嫣然的声音,她走近才见床上的人仍在熟睡,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一怔,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正要退出去,却见后窗开着一条缝,明明昨夜临走前她亲手将所有窗都关好的。 季凌云原本是不该犯这样的错误的,只是他临走时眼前阵阵发晕,方才留下了这一点破绽。 好不容易未惊动其他人回到了吟风轩,古方见他面色不对忙迎了上去,季凌云却摆了摆手,径自回房躺在了床上。 一瞬间眼前犹如斗转星移,无数画面蜂蛹袭来,季凌云在这些画面中看到了白嫣然。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似曾相识,却又不知为何处处透着古怪。 直到他在镜中看到自己,却是一只被白嫣然抱在怀中的猫,这才发觉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好似大梦一场,季凌云以为自己只是沉沉一觉,但再醒来时却发现床边围着一群人,竟还有愁眉不展的皇兄。 见他醒来季承煜眉头微展,一旁的韩大夫和胡太医都松了口气。见季凌云回不过神来,古方开口道:“那日主子回来便无故昏睡,这一睡就是三日。韩大夫和胡太医都瞧不出是什么病症,这才惊动了太子殿下。” 季凌云这才知道自己一睡就是三日,怪不得觉得腹中饥饿。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对季承煜道:“皇兄不必担忧,我不过是阴差阳错记起了从前之事。当日我之所以莽撞落入廖广天的陷阱,是因为我无意间发现了浮生散的秘密。” 当日听闻季凌云出事前的前因后果,季承煜便心中生疑。季凌云虽看似肆无忌惮,实则行事极有分寸,素来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地。 尤其当时他人并不在京城,孤立无援,万万不该莽撞行事。但古方知道的并不多,季凌云回来后失了忆,真相才掩藏至今。 季凌云正色道:“当日廖广天为了诱我落入圈套,将我引至一处暗桩没,却被我无意间听到关于浮生散的秘密。 原来浮生散源于一种名为洛云花的奇花,此花乃是数百年前就已灭绝,却不知那位洛云先生从何处寻来的。 洛云花原是取其花瓣入药,同麻沸散一般作止痛之用。可后来被洛云先生发觉其根茎效果更甚,可让人醉生梦死,且极易成瘾。” 季承煜听到此处已然明了,道:“所以廖广天手中根本没有浮生散,他的浮生散都是从洛云先生手中得来,所以他才对这位来历不明的洛云先生这般器重。” 季凌云点头道:“正是如此,但廖广天也不是吃素的,一直在往洛云先生身边安插细作,想要探听出洛云花的下落,却始终未能成功。 且这位洛云先生可当真不是个泛泛之辈,当初挑选廖广天未能南阳总督之位时出手,而廖广天利用浮生散控制了人心,却也怕引发动荡。 又是这位洛云先生献计,让廖广天散播天神庇佑之人这等歪理邪说迷惑人心。且廖广天还利用这套说辞,暗中建立了一个忠心于他的邪教组织。” 南阳如今已经是廖广天的一言堂,但他显然并不满足于此,这些年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渗透进京城。而这样常年在外的细作极易被环境影响,且也怕暴露出他的身份。 而这样的邪教组织显然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从当初刺杀宋时阳的女刺客便可见一斑。一条鲜活的人命不但不畏死,反而为自己即将去往极乐世界而沾沾自喜。 当真是好狠毒的手段! 廖广天的狼子野心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眼下却仍然没有直接的证据。 季承煜面色阴沉道:“此次你在南阳出事,朝廷给廖广天下了旨意。但廖广天称病拒不来京,只推了几个替罪羊出来顶罪。父皇震怒,待送走南容使臣,恐怕就要对南省发难了。” 季凌云掉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朝中如今不知多少人已经被廖广天买通,贸然发难,恐怕朝廷会腹背受敌。” 季承煜却并未多解释,只沉沉看了他一眼。季凌云从这一眼中看出了些让人心惊的意味,却顾忌着韩大夫和胡太医不好多问。 季承煜只道:“那位关妈妈倒并未服用浮生散,但阎罗官什么手段都上了,却还是什么都不肯交代,眼下只剩下一口气了,怕是问不出来什么。” 韩大夫突然开口道:“依照廖广天在南阳的权势通天,既然肯放这位关妈妈来京城,恐怕早已有了打算,手中应该捏着关妈妈的名门。” 胡放会意道:“关妈妈一把年纪,家中定然有儿孙满堂,她既然是邵氏的心腹,这些人肯定也得到了善待。就算是为了家里人,她也宁死不会叛主的。” 季承煜闻言又想起如画来,当初如画正是利用这种心理,让他们以为廖宇城就是她的名门,这才对她放松了警惕,引出后来的祸事来。 只可惜即便是这般聪慧的女子,最后也没能给自己挣出一条生路,还是死在了廖广天手中。反倒是痴傻的廖宇城如今却还安然无恙,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 季承煜最后道:“如今局势还算平稳,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病,以后多的是让你出力之事。” 从安王府回到太子府,红鸾便急急迎了上来道:“主子,宫里出事了。” 怜嫔这一胎怀的着实不安稳,先前便几次三番闹出动静来,惹出元和帝和皇后佟氏之间不少嫌隙来。但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待到元和帝赶到时怜嫔已经哭的悲痛欲绝,几乎昏厥。见了元和帝,面无血色的怜嫔几乎是要爬下床去,字字泣血道:“皇上,皇上,你可要为妾身枉死的皇儿做主啊!” 元和帝的面色阴沉,跪了一地的宫人们瑟瑟发抖,生怕皇上让自己去给夭折的皇嗣陪葬。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怜嫔腹中之子还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就小产了?” 章太医颤巍巍的直起身,答道:“回皇上的话,怜嫔娘娘原本脉象强健,乃是误食了阴损滑胎之物才致使小产,怕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元和帝冷声道:“朕还在呢,就有人敢暗害皇嗣,是嫌朕活的太长了吗?查,一定要把此事给朕查清楚!” 元和帝这寥寥数语中透漏出的消息可不少,宫里头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不过半日功夫查出来的消息就呈到了元和帝的案上。 元和帝看罢当即又砸回了办事的公公身上,那公公大气也不敢出,片刻后只听元和帝沉声问道:“怜嫔小产,当真是因为舒妃送去的安神香?” 那公公顾不得擦额上的冷汗,谨慎答道:“奴才按照皇上的吩咐检查了怜嫔娘娘的饮食起居一应用度,最后才无意间发现香炉中的香水颜色不对,送去给太医院看了发觉其中掺杂了旁的东西。 又问了怜嫔娘娘身边的丫头,说是怜嫔娘娘近来显怀后夜里便睡不安稳。正好舒妃娘娘前两日送了上好的安神香来,便给怜嫔娘娘用上了。” 元和帝冷笑一声,道:“舒妃纵然素来与怜嫔不合,可她膝下还有四公主和六皇子,素来得朕疼惜,不至于这般下狠手。怕是舒妃只是替人做事,除去怜嫔腹中的心头大患罢了。” 那公公垂眸敛目,恨不得自己聋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杞人忧天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元和帝此次显然是发怒了,将舒妃降为嫔位禁足宫中。又传旨皇后佟氏因为御下不严,无能渎职,被罚跪在祠堂中一日一夜。 季承煜进宫替皇后求情,竟被元和帝骂了出来,险些还起了废太子的心思。顿时朝堂动荡,百官劝诫。 左右二相头一次意见相同,下朝后竟难得一道入宫求见元和帝。 左相是元和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也更多几分器重,先开口道:“后宫之事非臣等该揣测之事,但前朝之事却关系江山社稷,还请皇上三思。” 于相也道:“太子殿下替皇后娘娘求情乃是人之常情,正说明太子殿下仁义孝悌,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元和帝看着面前的两位肱骨之臣,沉声道:“怕就怕是他们母子前朝后宫联手算计朕!” 此言一出于相和左相都不好再开口劝了,当即跪地垂眸敛目装聋作哑。 大约是过于心绪激荡,元和帝掩口咳了两声,又冷声道:“怜嫔腹中的孩子不算什么,可他们这般作为,分明是已将皇位视为己有,连怜嫔腹中不知尚未可知的孩子都容不下。 朕还活着呢,他们就敢这般肆无忌惮,若真待朕去了,这天下还不成了佟家的天下!” 皇上对佟家的忌惮已非一朝一夕,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尤其从三公主中毒到怜嫔腹中之子,又都看似和皇后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皇上自然又起了疑心。 见二人都不说话了,元和帝又摆了摆手让二人起身,半晌幽幽叹道:“朕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废太子之说不过是给皇后个警醒罢了。朕不必太祖,膝下子嗣凋零,如今也只剩下四个皇儿。 老六还小,宁王就不说了,安王那性子也指望不上。太子是朕自小亲手教导出来的,是个明君之才,只是皇后……朕始终不放心。” 于相从元和帝的这番话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斟酌着道:“皇上也不必过于忧心,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太子殿下素来处事分明,想来也不会在这等要紧事上犯糊涂的。” 元和帝瞥了他一眼,又扫过左相,这才叹道:“话虽如此,但古来多有外戚干政的例子,佟家多年基业不可小觑,终归让人放心不下。” 说罢元和帝又不轻不重的咳了两声,才放缓了声音道:“好在还有两位爱卿在。有两位爱卿辅佐太子,朕将来也能瞑目了。” 两人忙又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左相终于逮着了机会,说道:“微臣瞧着皇上近来龙体康健,想来是得上天垂怜,定能福寿绵长。” 元和帝近来身子的确看着好了不少,早朝时面上病容褪去不少,百官都是亲眼所见。但元和帝闻言却只淡淡回了一句“是吗”,听得于相心里不禁七上八下。 于相则郑重叩首行了大礼,方才道:“皇上都太子殿下都是真空天子,自有福泽庇佑。太子殿下自小得皇上言传身教,定然不会辜负皇上所期。臣等为人臣子,自当忠君侍奉。” 元和帝这才露出笑意来,亲自上前扶起两人,脑子的点头道:“既然如此,朕便将太子和大黎这万里江山托付给两位爱卿了。” 元和帝说话时重重拍了拍左相的肩,左相心头一沉,知道自己方才是会错了意,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出了德尚殿就没给于相好脸色看。 于相自然也不在意,不疾不徐落在他身后,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一言不发的往宫外去。两人都是朝中栋梁,没少往德尚殿跑,这出宫的路自然更是轻车熟路。 行至外殿,往来的宫人越来越少,左相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道:“于相以为,方才皇上那一番话是何意?” 今日看似是他们二人为太子去同元和帝求情,实则是元和帝想要同他们说那一番话。眼下元和帝还未到强弩之末,那番“托孤”之言显然是别有深意。 于相不咸不淡道:“圣意难测,左相是皇上的肱骨之臣都猜不透,我便更是毫无头绪了。” 左相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了句:“不敢当。” 于相话虽如此,却也不欲真的和左相撕破脸,默然片刻后又状若无意叹道:“岁月不饶人,眼下咱们都老了。但太子殿下如今正值壮年,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与太子妃也是琴瑟和鸣,正所谓成家立业,不在乎是如此了。” 左相眼中一亮,明白过来,与于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福安送走左右二相,又悄没声的回了里间。元和帝正靠在椅子里闭目沉思,察觉到动静才放松了紧皱的眉头。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虽说左相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但于相到底还是更胜一筹。这等绝顶聪明又深谋远虑且还谨慎小心之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啊。” 福安道:“于相即便是在经韬伟略,如今没了太傅之权,便是拔了牙的老虎,皇上何必杞人忧天。” 元和帝喃喃重复了句“杞人忧天”后竟然笑了,点头道:“也是,太子若连一个于相都压制不住,又如何能保得住我大黎百年基业。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朕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咳了起来,与方才不痛不痒的咳嗽不同,这一咳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福安眼中也不禁染上几分忧色。 咳到最后好不容易止住了,元和帝拿来掩口的帕子,上面俨然已经沾满了血迹。他随手丢了帕子,又紧皱眉头揉着胀痛的额角。 福安并不如何惊慌,手脚利落的上前将那沾了血迹的帕子收进袖口藏好,这才低声道:“皇上可是又头疼了?不若先去歇一歇吧?” 好半晌元和帝才摆了摆手,复又睁开眼睛,目光沉沉道:“不必歇息了,你给朕研磨,朕这就写一道圣旨。等到南容使臣离京,太子府上就要添两位侧妃了。” 廖广天称病不入京,只从南省那边推出来个替罪羊,倒是不日就被押送到了京城。只是这人被关进了大牢,一时倒也不急着处置。 眼下朝廷的重中之重自然是与南容和亲之事。 南容摄政王此次也是下了血本,其千里迢迢送来的聘礼不亚于皇后仪制,由此可见对彼此两国联姻的重视。 此次前来迎亲的使臣还是前次来过的马岩,也算是半个熟人了。 临行之前自然有送亲宴,宴上马岩舌灿莲花,一鼓作气将大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夸了个遍,恨不得大黎的石头砸开里头都有金子,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来投诚的。 想来是马岩还记得前次的《锦绣山河图》,如今这般示好倒也情有可原。场面一派和谐,然而宴上歌舞正酣,有宫人突然慌慌张张前来禀报,说是三公主落水了。 元和帝当即面色大变,一旁的皇后佟氏也是惊愕交加,忙问道:“灵希如今如何了?” 那宫人答道:“好在公主方才落水,便被正好路过的白大人救下了,太医已经看过了,眼下人已经无大碍了。只是……” 见那宫人支支吾吾,元和帝沉下脸色问道:“只是什么?” 那宫人吓得一哆嗦,肚子里的话也顺势哆嗦出来了。 “只是公主大约是受了惊吓,眼下非要白大人陪在身侧寸步不让离,这、这实在有违宫规,奴才们做不了主,这才前来禀告皇上皇后娘娘。” 元和帝皱眉问道:“什么白大人?” 佟氏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可是翰林书画院的白博仁白大人?” 见那宫人点头,元和帝又看向佟氏,佟氏神色复杂道:“这白博仁正是当初迦叶公主为难灵希时解围之人,才被皇上提拔到了翰林院。后来那容国使臣献上假的《锦绣山河图》图,也是被其识破的。 皇上大约是不记得了,这白大人还是安王妃的胞兄,前面的新科进士,皇上也曾亲口夸赞过。” 元和帝依稀记起是有这么个人,他不悦的皱了皱眉,想起灵希一时只觉心力交瘁。佟氏道:“灵希落水,臣妾心中不大放心,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元和帝点头,吩咐道:“那此事就交给你处置了。” 佟氏匆匆而去,不过宴已过半,并未引起什么注目。 宫里一片歌舞升平,安王府里却不甚太平。 舒妃坐在吟风轩的花厅里哭哭啼啼,顾月瑶远远听见这哭声就心头发紧,只觉得是上辈子欠下的冤虐,这辈子才碰上这么个冤家。 “王爷,你可要替舒月做主啊。” 舒月见了顾月瑶哭的更厉害,顾月瑶见了季凌云的脸色心肝也颤的更厉害了。 “王爷,不知林姑娘这是怎么了?” 季凌云冷冷道:“佟侧妃自己做的好事,又何必明知故问?” 顾月瑶险些一口气就要上不来,这些日子来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这么莫名其妙被泼一盆脏水再叫过来挨骂。 只是这贱人顶着王爷救命恩人遗孤的名头,不但王爷护着,就连皇后娘娘都高看一眼。偏生姐姐近来也是自顾不暇,她竟只能被这贱人算计。 佟若瑶还得硬挤出笑容来,问道:“妾身实在不知林姑娘这是怎么了?” 舒月抽抽搭搭的看过来一眼,哭的简直就要昏过去了。 “舒月如今虽然无依无靠,却也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被人传成那般不堪的模样,当真恨不得随姑母去了,也好过这般任人折辱。” 佟若瑶也恨不得昏过去算了,不知道这又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 “王爷,妾身当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凌云一拍桌子,斥道:“本王早就叮嘱过,舒月是本王的贵客要好生照看。本王知道你心胸狭窄,却不想你竟如今恶毒。 如今府里流传出这等中伤舒月不堪耳的流言,焉知不是出自你的授意。即便不是你所为,放任流言更是居心叵测。” 第二百六十八章:百口莫辩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佟若瑶当真是百口莫辩,只能跪下领罪。 “王爷训诫的是,是妾身无能御下不严才叫林姑娘受了这等委屈,妾身这便好生整治府中的不正之风。” 季凌云冷冷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在此处罚跪两个时辰长个教训。再有下次,本王决不轻饶。” 看着季凌云哄着舒月离去,佟若瑶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不除,我费尽筹谋便是替她人做了嫁衣。” 芝兰蹙眉,劝道:“侧妃,咱们眼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一个林舒月算什么,顶天了也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姨娘,怎么都越不过你去。 咱们好不容易揭了王妃的底,让王爷厌弃她了。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若要让王妃死灰复燃,你可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芝兰哪里是真心替佟若瑶打算,不过是拿她当个傀儡摆弄罢了。她如今已经与主子那边断了联系,一心只想为姐姐报仇,白嫣然便是罪魁祸首。 只是她如今势单力薄,只能依附佟若瑶借力暗害白嫣然为姐姐报仇。幸而佟若瑶是个心高气傲又愚不可及的草包,这把刀用着还算趁手。 但佟若瑶眼下哪里还顾得上白嫣然,瞪了芝兰一眼道:“你也说了王爷已经彻底厌弃王妃了,她已经不足为惧。且皇后娘娘派来的两个姑姑看的紧,哪有机会下手。 反倒是叫林舒月这个贱人钻了空子,成了如今的心腹大患。王爷本就与我有些误会,若是再让林舒月趁虚而入,岂不是要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芝兰还有心再劝,但见佟若瑶心意已决,只得忍了下来,心中暗暗焦急。 季凌云对舒月的偏宠只要王府上下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免不了私下里议论纷纷,只是自然没人敢在白嫣然面前嚼舌根。 忍过了浮生散头一次发作,韩大夫和胡太医好生替她诊了一番脉,都是松了口气的模样。都说万事开头难,只要忍过了这头一遭接下来的就好办了。 白嫣然的面色瞧着仍是毫无血色,人也消瘦了不少,但精神却好了起来,偶尔也能被人搀扶着在院子里转转了。 这日一早起白嫣然便听见外边枝头的鸟鸣,不由心绪愉悦,早起时都多用了半碗粥,叫素心欣喜不已。 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些了,白嫣然便让素心去济安堂传个话,让孙明哲得空来王府一趟,问问齐氏如今的身子如何了。 不想孙明哲正好今日休沐,当即便随着素心来了王府。彼时白嫣然因精神不济支着头打了个盹,孙明哲就悄悄立在一旁候着。 屋里一股子每日开窗通风都散不去的汤药味,孙明哲细细分辨其中药材,脸色越发凝重。 好在不一会儿白嫣然便头一歪醒了过来,孙明哲这才行礼,白嫣然略一点头便道:“你也瞧见了,我如今身子不济,不欲让母亲跟着担心。所以只能叫你来问一问,母亲近来身子可调理得当?” 孙明哲答道:“王妃放心,夫人原本身子强健,调理了这段时日已经大好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白嫣然道:“恕微臣冒昧一问,王妃的病情可与浮生散有关?” 白嫣然默然片刻,淡淡问道:“小孙大夫何出此言?” 孙明哲额上瞬时冒出冷汗,知道自己这是莽撞了。他定了定神,答道:“先前微臣在太医院时曾无意间发现胡太医对浮生散略有研究。后来胡太医被指来给王妃问诊,曾回太医院拿过两味对症的药材,与这屋子里的汤药味正好对的上。” 白嫣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察觉到白嫣然语气中的变化,孙明哲暗暗松了口气。犹豫片刻,开口道:“微臣才疏学浅,在太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王妃不嫌弃,微臣愿为王妃尽绵薄之力。” 白嫣然轻笑道:“你的心意本王妃领了,不过眼下我这里不宜太打眼。我这里有了韩大夫和胡太医,母亲那边就托付给你了。” 孙明哲应声退下,离开时正好路过胡太医的院子,听见里头一阵争论声,认出其中一人是胡太医,不由停下脚步。 素心倒是已经见怪不怪,摇头道:“看来是韩大夫和胡太医又吵起来了。” 两人按着白嫣然如今的情况制定接下来的计划,韩大夫负责调理白嫣然的身子,胡太医则控制每次发作时的用量。 两人虽是多年未见的师兄弟,性子却是南辕北辙,所以时常因为意见相左争论不休,倒也热闹。 知道母亲已经无碍,白嫣然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见外头日头正好,便想出去走走。素心去送孙明哲,她觉得自己身子没那么不济了,便没叫朱玲过来侍候。 两位姑姑就在外头候着,大约也知道自己如今这差事不讨喜,见白嫣然没有出院子的打算,便也没有自作主张跟上去。 知道王妃正在静养,又有宫里来的两位姑姑镇着,丫头们做事手脚利落不少,也嫌少在院子里晃悠。 白嫣然在窗前的花圃前停留片刻,木芙蓉已经过了花期,只剩一片葱郁。再想要赏花便要待到明年了,只是谁知明年花期时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顺着花圃往屋后去,后头的空地上,几个丫头聚在一起浆洗衣服,时不时传来一阵说笑声。白嫣然不禁驻足倾听片刻,觉得自己的心绪也跟着轻快起来。 “当真如此,那王妃岂不是很可怜。” 正当白嫣然准备离开时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停下了脚步,就听另一个丫头道:“谁说不是呢,王妃劫后余生还卧病在床,王爷便与那个舒月纠缠不清。那舒月从前就是不安分才被赶出王府,可见不是个好东西。” “谁让人家眼下摇身一变成了王爷救命恩人的遗孤,住在思雅居里,连侧妃都在她很少讨不着好。我看再过不了几日,怕是就要抬成姨娘了,你们可小心嘴皮子给自己惹来祸事。” 正说着只听后头一阵声响,几个丫头循声回头,见是墙边几个竹竿支起来的晾衣架散了一地,一旁竟是白嫣然。 顿时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惊魂未定的行礼道:“王妃,奴婢们、奴婢们方才……” 白嫣然越发面色苍白,倒是很快镇定下来,面色如常道:“都起来吧。我方才想过来转转,不甚打翻了晾衣架,你们收拾一下吧。” 这边的动静正好引来了朱玲,忙上前来将白嫣然搀扶回了屋里,不甚赞同道:“王妃的身子如今还虚着呢,万不可再自己一个人出去了,若再出了什么事可是要了奴婢们的命。” 白嫣然神情恍惚,好半晌才开口道:“听说舒月回来了。” 这话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口吻,朱玲一僵,这才察觉出白嫣然的异常来。见她如此,白嫣然淡淡道:“看来是真的了,只是所谓的王爷救命恩人的遗孤又是怎么回事?” 朱玲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得据实相告。 “王爷当初失忆正好被谭夫人所救,后来谭夫人又为了救王爷命丧歹人之手。林小姐正是谭夫人的侄女,如今无依无靠。 王爷感念谭夫人的恩情便将她带回来了。如今、如今就住在思雅居里,奴婢们怕王妃胡思乱想,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见白嫣然不言不语,朱玲又劝道:“王妃且先放宽心养病,王爷是如今忘记了从前记忆,又念着谭夫人的恩情,才对舒月这般纵容。等你将身子养好,咱们还怕她不成。” 白嫣然也不知听进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朱玲扶着白嫣然到了床上躺着,心事重重的退了下去,屋子里复又静了下来。 白嫣然闭上眼睛,想起佟若瑶在皇后和王爷面前揭穿避子汤那日时的情形。当时发作后她疲倦不堪,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但人却是清醒的。 她听着佟若瑶当众揭开了自己的秘密,听着季凌云在旁一言不发。虽然后来他还是替自己说话了,但那许久的沉默却让白嫣然心中不安。 后来他甚至没有问她关于避子汤之事,正是因为如此,白嫣然知道他其实相信了佟若瑶所言。正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不会轻易问出口。 前两日发作时她隐约记得季凌云来了,但等她醒过来后却没在再见过他。这两日她想了许多,但眼下还不是坦白时机,可季凌云会怎么想呢? 或许他仍然相信自己,但这件事却会横亘在她们之间。而舒月恰好出现趁虚而入,季凌云如今又正失忆,或许…… 从前白嫣然成竹在胸,她不惧舒月,也不将佟若瑶放在眼里,即便是对上如画也有底气。但如今季凌云失忆,又被翻出了避子汤,她不禁也开始忐忑不安。 尤还记得前世,季凌云对顾月瑶只有兄妹之情,对柳杏儿只有回护之意,从不曾宠幸过她们。 但舒月和如画不一样,虽然季凌云对舒月更多也是出于责任,当初临幸舒月也是出于和顾月瑶较劲,但舒月的的确确是季凌云的宠妾。 可今生一切都被改变了,自从她代替顾月瑶被赐婚成为安王妃后,一切明明都变了。他曾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曾说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白嫣然慢慢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听信这些流言蜚语。在亲耳听到季凌云所说之前,她都选择相信他,就像他曾经对自己毫无理由的信任。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六十八章:百口莫辩》,章节编号:25008519,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六十八章:百口莫辩》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母女相见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两国和亲非同儿戏,元和帝对此次与南容和亲亦非常重视。南容迎亲使团带来的聘礼不凡,大黎自然也不能在嫁妆上让人小瞧了去。 此次和亲一波三折,顾月瑶临危受命,越发让元和帝怜惜。佟氏督办嫁妆之事,也是半分不敢怠慢,她一个人难免忙不过来,太子妃自然义不容辞。 齐思敏也跟着日日早出晚归,疲倦不已。可一旦闲下来,想到白嫣然如今受的苦,便不由红了眼睛。季承煜看在眼里,这日便特地安排齐思敏回家探亲。 齐思敏的确有好一段时日没回去了,想到一会儿能见到父亲母亲和祖父母哥哥们,心情的确舒畅不少,不料进了家门才得知姑母今日恰好也回来省亲。 齐氏此次当真是伤了元气,这段时日一直在家静养,拖到今日才回了一趟娘家。 唐氏是当初许氏特地给女儿挑的妾氏,原以为捏着身契就能安枕无忧,不想还是出了这种事。 得知女儿死里逃生,许氏自然震怒,当即便要把段氏夫妇叫来训话。齐氏倒是已经心绪平和,叹道:“算了吧,唐氏也是被人蛊惑,一念之差才做出这等糊涂事。如今人已经去了,是非功过都已是前朝往事,只是可惜了梓涵尚在襁褓就没了娘亲。” 张氏性子嫉恶如仇,一拍桌子瞪着眼睛道:“若不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旁人又怎能钻空子。若当真是一时糊涂,又怎会被嫣儿揭穿才幡然悔悟。 你呀,就是心太软,从前就叫个赵氏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今次更是险些丢了性命。不行,杨氏那边也得好生敲打敲打,免得这一个个都心怀鬼胎。” 正说着,齐思敏便进来了,张氏面上的冷肃一扫而空,欢喜又故作严肃的迎了过去。 “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回来了?可别耽误了太子府里的事。” 齐思敏嘟着嘴告状:“祖母、姑母你们看,哪有母亲这般嫌弃女儿回娘家的,我可要伤心了。” 祖母许氏笑道:“你母亲还不是担心你被人说闲话难做,她可日日把你挂在嘴边念叨,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几人听得都笑了,都是嫁祸女儿的人,自然知道其中滋味。张氏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了,拉着齐思敏便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 说了一阵齐氏插口道:“听我家老爷说,近日你都在宫里帮着皇后娘娘置办明珠公主的嫁妆,今日可是得空了?” 齐思敏点头道:“置办的差不多了,今日我方才得空,太子殿下便许我回娘家看看。” 张氏笑道:“回来就回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做甚。” 齐氏打趣道:“既然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东西自然也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太子殿下这般费心思,看来对思敏很是看重,你就放心吧。” 说到这里她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喃喃道:“说起来嫣儿倒是许久没回来看看,也不知是不是……” 齐氏原本想说是不是王府里琐事缠身,但齐思敏本就心虚,听到这里便心里“咯噔”一声,忙抢着说道:“没有没有,嫣儿没什么事。姑母放心,嫣儿的身子好着呢,没出什么事。” 她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自然让人听出不对来。齐氏当即慌了神,忙问:“你这么说,是不是嫣儿出什么事了?” 齐思敏目光躲闪,知道自己坏事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姑母多想了,嫣儿好着呢,如今人就在王府里好生静养。” 当真是越说越错,连张氏的语气都不对了,拉着齐思敏的手道:“你给我老实说清楚,嫣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齐思敏不敢再开口,咬着下唇不住摇头。张氏沉着脸开口道:“思敏,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有祖母在不必怕。” 齐思敏看着镇定的祖母,终于一松肩膀,也松了口。 马车听在王府门前,齐氏是被邹妈妈搀扶着下了马车的,齐氏连个盹都没打就要往里面冲,却被门房拦了下来。 齐氏还从未来过王府,门房也不敢轻易将人放进去,但听她自称是王妃的母亲,也不敢大意,忙叫了人进去请示。 恰好这会儿季凌云还没回来,府里头能做主自然只有佟若瑶。 佟若瑶听说是王妃的母亲上门,本就瞧不起白家,便没把齐氏当回事。仗着王爷这会儿不在府中,原本还想晾一晾她。 一旁的芝兰却劝道:“虽说这会儿王爷不在,但那舒月可在府里。原就是个无事生非的,可不能再让她抓住把柄去王爷面前吹耳边风。” 佟若瑶一听也是,蹙眉道:“行吧,那你便替我出去将人打发了,我可没这个功夫应付。” 芝兰却眼珠一转,道:“王妃的母亲突然上门,必定是听说了什么,想来不会这般轻易罢休。” 佟若瑶不耐烦道:“不罢休她又能怎样?皇后娘娘可是下了口谕,不让旁人进玲珑小筑,连本侧妃都进不去。” 芝兰道:“侧妃虽然进不去,但那毕竟是王妃的母亲。王妃如今只是静养,又非禁足,两个姑姑也没拦着不让人家母女相见的道理。 从前侧妃处处被王妃压制,受了好些委屈。如今咱们今非昔比,侧妃就不想把曾经的耻辱都还回去吗?” 佟若瑶唇边勾起冷冷笑意,起身道:“你说得对,我是该去看看王妃。芝兰,替本侧妃好生梳妆,可不能在王妃面前失了仪态。” 芝兰说的不错,佟氏虽然下了令派人来看着,却是以静养的名义,自然没有拦着母女相见的道理。 齐氏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佟若瑶怀着什么鬼胎,匆匆便推门而入,正巧撞上白嫣然刚喝了药。 屋里一股子汤药味,比齐氏这段时日过之不及,再见白嫣然面色憔悴至此,当即便红了眼眶。 “嫣儿,嫣儿你这是怎么了?” 白嫣然哪里料到齐氏回突然出现在眼前,直到被母亲握着手才回过神来,忙安危道:“母亲别担心,我没事。不过是这两日着了些风寒,瞧着有些憔悴,其实不打紧的。” 齐氏拍着她的手看似责怪实则怜惜道:“你这孩子事到如今还想瞒着为娘,若非从思敏口中得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瞒下去!” 白嫣然哑口无言,素心在旁擦着眼泪道:“夫人,你就别怪小姐了。小姐遭了大难,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如今又、又大病一场。怕你跟着忧心才没告诉你,你就别怪小姐了。” 听素心这么一说,齐氏的眼泪彻底落了下来,将白嫣然搂在怀里哭道:“我的嫣儿受委屈,受委屈呀……” 母女二人这厢情真意切,一旁的佟若瑶却看了一场好戏,装模作样的叹道:“是啊,王妃此次当真是遭了大难,险些就回不来了。好在最后捡回一条命来,只是如今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妾身看了都不忍呢。” 白嫣然这才发觉齐氏身后还跟着个佟若瑶,下意识一蹙眉,而后又神色淡淡道:“如今府里的琐事都由侧妃代劳,想必不慎有闲暇,我便不留你了。” 佟若瑶抚了抚自己头上华贵的珠钗,眉目间竟是扬眉吐气之色,笑道:“妾身得皇后娘娘垂怜,册封侧妃,代为执掌府中中馈,实在是惭愧。只是许久不见姐姐,也是放心不下,不知姐姐今日可好些了?” 白嫣然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是特地来自己这里炫耀的,轻易不会走,索性不理会她,继续和母亲说着话。 佟若瑶气结,转了转眼睛又道:“不知王妃可否得知,王爷此次回来还带回来一位林姑娘,说起来还是王妃的旧识呢。” 芝兰接口道:“这位林姑娘名叫舒月,如今就住在思雅居。” 素心瞪着芝兰,谁知白嫣然却神色如常道:“原来是此事,既然说起来了,本王妃不得不嘱咐侧妃两句。 林姑娘的姑母与王爷有救命之恩,如今林姑娘寄住在王府,侧妃可要好生招待,万不能让林姑娘受了委屈。” 佟若瑶不想白嫣然竟能这般镇定,不信她当真如此大肚,故意又道:“王妃说的是,不过也轮不到妾身操心,王爷对这位林姑娘可是看重的很,思雅居就是王爷特地吩咐的。想来等王妃痊愈,咱们王府里就要多个林姨娘了。” 齐氏这会儿自然也明白过来了,她冷声道:“都说皇家规矩严,怎的王府竟这般松懈。一个侧室竟也能这般不知轻重的和正室夫人说话,不知哪家教出来这般没规矩的女儿。” 佟若瑶惊愕,不想齐氏竟敢突然对自己口出不逊,但不等她张口反驳,齐氏便又道:“王爷纳姨娘那是王爷和王妃商量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侧室议论了。 说罢了你也不过是个妾氏,与姨娘也差不了多少,既然知道自己代为执掌中馈惶恐,就更该谨言慎行,省的丢了王府的脸!” 佟若瑶连白嫣然都看不上眼,更没将齐氏放在眼里,不想竟被齐氏这好一通说教,气的指着齐氏“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素心挡在前头,叉着腰道:“难道我家夫人说的不对吗?王妃在此,你还敢对我家夫人无礼!” 白嫣然一回来,素心的气势便也跟着回来了,不似前段时日被欺负的小可怜模样。 佟若瑶虽然气急败坏,可还理智犹存。即便白嫣然如今被王爷厌弃,她也不敢贸然做什么,外头还有皇后娘娘派来的两个姑姑看着呢。 半晌,她只得气急败坏而去。 第二百七十章:似真还假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王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望不到头的迎亲车队停在王府门前,为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俊美非凡,面上的喜色却好似一张假面,轻轻一戳就破。 白嫣然眼睁睁看着季凌云从马上翻身而下,就站在自己面前。两人四目相对,白嫣然正要开口唤他,季凌云却视若无睹的转身走向那花轿。 周遭众人起哄,季凌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笑意,掀开车帘接过新娘伸出来的手往府里走去。 白嫣然好似丢了魂,懵懵懂懂的跟在两人身后进了王府。外头的众人也一股脑跟着新人涌了进来,人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周遭全是望来之人,却好似谁都没见着她似的,迎面兜头就冲撞过来。白嫣然左右闪躲,却是顾前不顾后,竟眼睁睁看着身后有人从自己身体里穿了过来。 至此,她终于有些明白,自己大约是还在梦里。 她怔忡许久,直到耳边传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声,又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然梦到了他们成婚时的情景。 然而一旁却有人感慨道:“安王殿下与明珠郡主当真般配,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旁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要就说过这安王妃之位非明珠郡主不可。那些个蓝家、左家的不入流之女,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白嫣然急急奔上前去,新人已经三拜礼成。 季凌云自始至终都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瞧着却有些紧张,被人引着入洞房时脚下一个踉跄,惊起一片盖头。 白嫣然的脚步突然一顿,她看清那红盖头之下的女子容貌果然是顾月瑶。可即便前世她也从未见过季凌云与顾月瑶大婚之时的情形,怎会无缘无故梦到这些? 当然是因为这不是做梦。 虚空中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但周遭众人却浑然不觉,只有白嫣然惊了一跳。 但不等她开口问,那声音又道:这才是你的宿命,你原就是早早枉死的命格,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重生回去,改变了这一世的乾坤。 如今一切回到正轨,所有的失误都已改正。这便是她们原本的姻缘,而你早已是个死人,如今不过是一个幽魂,一丝执念罢了。 白嫣然只觉得心口一阵窒息,她拼命摇头,反驳道:“不,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既然让我重生,便是让我重新来过,这一世一切早已截然不同,怎么能抹杀这一切!” 她扑过去想要重温季凌云的怀抱,“他爱的是我,他娶的人明明是我。” 然而话落,她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如同一缕阳光穿过季凌云的身体。而季凌云对此丝毫不知,他已经被人拥着吃酒去了。 那声音叹息一声,却毫不留情道:别在痴心妄想了,你该走了。 她低头,看到自己渐渐虚空正在消失。 “不、不可以,不可以!不要!” 白嫣然不知手里紧握住了什么,猛地借力坐起身来,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季凌云一边不住的顺着她的背,一边安抚道:“嫣儿,没事了,没事了,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你看,如今梦已经醒了。我在这陪着你,别怕,别怕。” 白嫣然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神采,她紧紧回抱着季凌云,这才从方才的梦魇中彻底挣脱出来。 半晌,她才松开怀抱问道:“你怎么来了?” 季凌云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微微皱眉抚过她的脸颊,答道:“这段时日你不宜出风头,所以我才一直忍着没来见你。明日便是第二次发作了,我不放心,便来守着你。” 白嫣然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这两日心神不宁,居然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她点点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季凌云却没察觉她的异样,指腹还沾在她的脸上没有拿开,不慎满意的说道:“韩大夫还说你近来气色好多了,我看着怎么还是这么消瘦,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白嫣然摇了摇头,笑道:“每日三大海碗的汤药喝下去就饱了,哪里还有什么胃口。气色的确好了许多,这两日已经可以自己在院子里转转了。” 季凌云若有所思,却也没有再问。 白嫣然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听说府里多了一位林姑娘,王爷很是看重,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凌云挑眉,自然听出其中意味来。嫣儿如今还不知他已经恢复记忆,又清楚舒月的为人,难免有些担心。 他故作不知,正色道:“林姑娘?你说的是舒月吧。嫣儿有所不知,舒月是谭夫人如今在世唯一的亲人,谭夫人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自然要好生照顾舒月。” 白嫣然眯了眯眼,看着他道:“舒月,倒是个好名字,听闻是才色双绝的女子,如今还住在思雅居里,想来王爷早有打算。” 季凌云点头道:“这是自然,将舒月带回来时我便有了打算。只是近来多事,等再过些日子我便去母后哪里求一道旨意,也好给她个名分。” 求旨?名分? 虽然过程曲折不少,倒还是与前世如出一辙的桥段。且看来不是如前世一般无名无份的姨娘,还是正经的侧妃。 白嫣然心头火起,想到自己如今这般苦苦支撑,季凌云却在外头与人花前月下,一时气急。见他的手还握着自己的手,低头便咬了上去。 季凌云禁不住“嘶”了一声,下一刻白嫣然便感觉到了口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她一愣便松了口,看见季凌云的手上一个染血的牙印。 季凌云苦笑道:“你可真是狠心,怎么专挑一个地方咬。” 白嫣然恍惚想起自己那日发作时也狠狠咬了他一口,难道方才竟顺口又咬到了同一处,怪不得没怎么用力就咬破了。 季凌云见她松动,故意不住抽气道:“疼,疼,好疼啊。” 白嫣然心下不忍,问道:“很疼吗?” 说着将季凌云的手小心捧过来吹气,冷不防那人的脸却凑了过来,紧接着两唇相贴。白嫣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好半晌待分开才睁开眼睛。 季凌云忍俊不禁的看着她道:“啧啧,嫣儿这醋劲可不小。我不过是念着谭夫人的恩情,想让母后收舒月为义女,将来以郡主身份替她寻一桩好姻缘罢了,你怎么还咬人呢。” 白嫣然这才明白自己被他戏耍了,只觉得牙痒又想咬人。不过她心中还有困惑,问道:“舒月她竟然肯?”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白嫣然是亲眼看着舒月对季凌云的执念。即便是被封为郡主赐婚,也不可能有安王这般的家世,她怎么肯。 季凌云却道:“当初在月河镇时我们遭人追杀,阿贵为了舒月割断缰绳自己跟着马坠了崖,想必舒月死里逃生也有所触动,倒不似从前那般偏执了。” 白嫣然点头,不想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她顿了顿,猛地抬头道:“你怎么知道舒月从前性子偏执?难道你全部记起来了?” 季凌云笑着点头,调侃道:“还要多亏了嫣儿那日的一撞,回去我便发了一场热,睡了三日,醒来便什么都记得了。” 他复又将白嫣然的手握在手中,与她说道:“那日岳母来探望你之事我后来听说了,如今你需要静养不被人打扰,所以我才与舒月做戏,让佟若瑶将心思都放在舒月身上,你便能安生些。 只是不想岳母会得知消息前来,是我考虑不周。想必岳母怕是吓坏了,择日我再上门安抚一番,让他们安心。” 白嫣然摇头道:“不必,浮生散之事我暂且瞒住了,怕母亲承受不住。只说是伤了身子静养王爷再这般郑重反而让她疑心。” 本就是夜半,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外头的夜色悄然退去,泛起蒙蒙亮。白嫣然面上虽还带着笑意,神色却越发憔悴。 正如韩大夫所言,万事开头难,经过了第一次此次便好多了。季凌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白嫣然喝下后果然好些了。 但就像是从利刃割喉变成了钝刀磨肉,熟悉的痛楚再度袭来,待好不容易捱过去,白嫣然的浑身衣衫已被冷汗打湿。 季凌云看着痛到昏迷过去的白嫣然心疼不已,但外头已经传来了下人们的走动声,他只得将白嫣然放好,趁着将明未明的掩饰出了玲珑小筑。 但季凌云并未回房,而是去了韩大夫的房中。 虽是春末夏初,但京城早晚的春寒还是不可小觑。韩大夫越睡越冷,最后生生被冻醒,这才发觉正对着床头的窗子竟然大开着。 他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下床关窗,转头就见床头坐着个人。一把年纪受到这般惊吓,亏的韩大夫心脏好才没当场昏过去。 “三更半夜不睡觉来吓人,你这是作孽!” 季凌云挑眉道:“还睡,外头已经天亮了。” 被人这么盯着也睡不着,韩大夫只得披着被子坐起身道:“说罢,你又有什么事?” 季凌云正色道:“我方才从嫣儿房里出来,十日未见,我怎么觉得她比之前还要憔悴了?” 韩大夫顿了顿,说道:“浮生散此毒极其霸道,除了要人性命还有不少手段。如今王妃以毒攻毒,自然更不好受,厌食、疲倦甚至出现幻觉,都是有可能的。” 季凌云想到方才白嫣然的梦呓,又想起她消瘦的模样,眼神越发冷冰。 廖广天,今日嫣儿之痛,他日定要你百倍奉还! 虽说浮生散的解药研制还未有下落,但太医院近来也没闲着。孙明哲资历低,自然免不了琐碎事都落到头上,忙到了天色暗了才赶着宫门下钥前出了宫,却在门口碰上了宋时阳。 两人也算熟人,孙明哲行了礼,宋时阳道:“正巧同路,便让我送小孙大夫一程吧。” 孙明哲心知肚明,跟着上了马车。果然,马车没走出多远宋时阳便问道:“嫣儿遇险之事我如今都知道了,但听说太医院里派去的太医一直留在王府,可是嫣儿出了什么事?” 孙明哲犹豫片刻,摇头道:“大人也知道王府里有太医,自然没有微臣的用武之地,王妃如今情况如何,微臣也不清楚。” 宋时阳定定的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第二百七十一章:人心惶惶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大黎今年的头一遭大喜事,便是这两国和亲的亲事了。 顾家原就是皇上近臣,再加之此次顾月瑶去南容和亲乃是大义之举,这些日子顾家可谓是门庭若市,往来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然而外头艳羡不已,顾候却是越发恼怒。都是素日有交情的同僚,又是这等喜事,断不可能不收贺礼,但尴尬的是顾月瑶根本不在候府。 自从顾月瑶去宫里求了元和帝,即日便收拾东西带着当年宁安公主陪嫁的老人们去了公主府。 公主成婚后本该与驸马同住公主府,但这公主府自建府之后便闲置着,如今顾月瑶住在公主府,顾候竟是挑不出理来。 眼看着就到了大婚之日,派去的人却都被挡在公主府外,顾候气的牙痒,只得自己亲自去了一趟。 公主府上的都是当年宁安公主大婚时的陪嫁,也是候府上的老人了,虽然心中对顾候不忿,却也不敢拦他。 候府也不客气,直直闯进了顾月瑶的院子,见她悠闲的坐在秋千上假寐,竟一时恍惚,好似看到了早逝的发妻。 他打这么一个顿,菊丹已经忙将顾月瑶换醒了。看着顾月瑶睁开眼睛,顾候瞬时清醒过来,从那与宁安迥然的眼神中分清了她们母女。 宁安是自小在宫里被娇宠长大的公主,温婉可人,天真烂漫,素来是柔弱无主的。一生唯一一次的执着就是对顾候,却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但顾月瑶不同,她自幼丧母,父亲如同虚设,虽被接近宫里安然长大,却越发明白自己与旁人的不同来,她没有家。 她总是高傲冷淡的,眼中藏着锋芒,好似一身无懈可击的盔甲,护着内心深处的自卑自怜。也是这样的目光,让顾候对这个女儿越发不喜。 他皱眉,又压着火气放缓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这些日子也该闹够了。明日就要随南容使团离京了,出嫁之日总不能也是从在公主府里出去。” 顾月瑶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终于化为齑粉,荡然无存。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本该最亲近之人,却只觉得分外陌生,好似这十几年都从未看清过他。 半晌,她在顾候不耐的神色中开口道:“父亲知道女儿明日就要远嫁南容和亲了,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却没有半句不舍和安抚吗?” 顾候怔了怔,随即有些恼羞成怒道:“自古哪有女儿家不出嫁的,可总该有个规矩,哪有自己从别院出嫁的,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候府。” 顾月瑶深吸一口气,目光越发冷淡。 “父亲说错了,这不是什么别院,这是我母亲的府邸,这里才是我的家。至于出嫁之时,父亲就不必心了,皇上皇后特许了我从宫里出嫁。” 顾候面色晦暗不明,终是恼怒居多,斥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些支会一声,你母亲这些日子忙上忙下折腾的不清,你就连一句话都不会传吗?” 顾月瑶转身回屋,冷声道:“父亲慎言,我母亲乃是大黎公主,虽已辞世多年,但也不是旁的什么人都能染指的。父亲请回吧,我与父亲已经无话可说。” 一脚踏进门里,她又顿了顿,最后沉声道:“这应当也是我最后一次唤你父亲了,自从答应你去南容和亲为止我与候府便恩断义绝。 今后女儿远嫁,无论生死荣辱,父亲都不必在意。母亲的牌位已经迁进皇陵,他日父亲辞世想与她人合葬也罢,都不知支会我。” 顾月瑶便是同样决绝的背影,从皇宫出嫁,坐上花轿随着南容使团走了。 大婚繁琐,尤其公主出嫁更是礼制严谨,公主远嫁和亲,百姓们纷纷自发前来想送,更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出了京城,方才行了没多远天色就暗了下来,使团堪堪擦黑到了京郊驿站落脚。 驿站早早得了消息,早已备好房间,最上等的那间自然是留给公主的。菊丹扶着顾月瑶进屋,进了里屋顾月瑶便将头上的红盖头一把扯了下来。 菊丹要阻止已经晚了,懊恼道:“公主怎的一点也不忌讳,这红盖头可是要新郎官亲手来揭的,你这样不吉利。” 顾月瑶嗤笑一声,不置可否。菊丹只得作罢,见屋里布置的还算像样,便道:“公主稍作歇息,驿站的饭食粗糙,公主肯定吃不惯。我亲自去给公主做些饭食,再让人烧水备着,公主一会儿沐浴过后解解乏再睡。” 顾月瑶原想说让她不必这么麻烦,这一路上以后恐怕还有风餐露宿之时,她也没这么娇气,如今便忍一忍罢。 然而她目光一扫,不知看到了什么,动作突然一顿。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菊丹便已经出去了,还仔仔细细的带上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须臾,顾月瑶起身到了窗边。半开的窗口落着一朵凤仙花,好似从外头吹进来的。顾月瑶捡起那花捏在手里,开口道:“既然来了,便出来吧。” 房梁上跃下来一个人,正是季凌云。 顾月瑶转身看着他,轻笑道:“凌云哥哥还记得这凤仙花?” 季凌云也轻笑道:“自然记得,幼时有一回不慎将你惹哭了,便采了一篮子凤仙花给你染指甲,你这才去父皇面前替我求了情,让我免了一顿好打。” 话落却是一阵相顾无言,唇边的笑意不禁也淡了下来。曾经两小无猜的孩子,如今却要各奔天涯,怎能不让人唏嘘感怀。 季凌云看着顾月瑶,开口道:“月瑶,我自小将你视为妹妹,与芍晗、灵希无异。我知道你答应和亲绝非出自本意,你若愿意,我这便带你走,往后天高海阔,你便可自由了。” 顾月瑶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间答应的冲动,但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 “凌云哥哥,谢谢你,有你这番话,我心中便不那么害怕了。凌云哥哥,我想要的不是兄妹之情,可你给不了我。 远嫁南容和亲虽非我本心,但却是我自己选的。以后的路途尚未可知,但我想走下去,既然眼前没有一条平坦大道,那我便给自己博一条出路。” 季凌云摇头叹道:“月瑶,你仍是与从前一样,高傲又任性。” 话至此处他话锋一转,又笑道:“不愧是我的妹妹。月瑶,你要记得自己是大黎的公主,大黎和皇兄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若有他日你嫌南容太热不想待了,便回来吧,京城的公主府永远给你留着。” 顾月瑶双目含泪,面上却带着笑道:“好,我记住了。” 待到菊丹端着亲手做的饭食进来,就见顾月瑶竟然站在窗口吹风,她忙上去关了窗子,唠叨道:“公主当心,这两日夜里还有春寒,着了风寒行路可不是玩笑,你……” 话未尽,才见顾月瑶竟是红着眼睛,余下的话便悉数咽了回去,片刻后才小心翼翼问道:“公主可是后悔了?” 顾月瑶摇头,轻笑道:“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得失宠辱,绝不后悔。” 季凌云策马一夜,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正好遥遥看见城门缓缓打开。 城门一开便有一匹马冲了出来,片刻间便到了眼前,季凌云这才看清来人竟是古方,他心头蓦地一沉。 古方打马到了近前,面色比往日更添森冷,他凑近了才道:“主子这便随我进宫吧,宫里出事了。” 宫里的确出事了,确切的说是元和帝出事了。 元和帝的头风病已是夙疾,虽有太医院尽心竭力,但多年来时好时坏没个定数,身子却是被拖垮了。 尤其这两年,变故太多,元和帝心绪不宁,对病情影响甚多,到了如今已是强努之末。自从得知廖广天和浮生散之事,元和帝越发心事重重,又添了咳疾。 皇上的身子素来只有章太医诊断调理,到底如何旁人也不敢打探,却给季承煜透漏了一点口风。先前灵希出事,后又出了个怜嫔,季承煜越发不敢大意。 然而宫里重重防备,竟还让怜嫔钻了空子给元和帝下了毒。若非元和帝对怜嫔早有防备,恐怕当时便一命呜呼了。 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元和帝的身子原就是强努之末,虽然中毒不深,却足以要了他的命。如今虽还苟延残喘,却是昏迷不醒。 皇后大法雷霆,下令彻查宫中,季承煜同样是雷霆之怒,追查怜嫔的下落,一时间人心惶惶。 孙明哲被带到凤仪宫时虽有些惴惴却并不惶恐,皇后亲自审问道:“听说昨日怜嫔称身子不适,是你去采薇宫问的诊?” 孙明哲点头称“是”,答道:“昨日采薇宫来了一位宫人,说是怜嫔身子不适的很,急急忙忙来叫太医。微臣只是个肄业生,本不该单独给贵人们问诊。 但当时太医院已无人,大人们忙于正事草劳一日,那会儿天色已经回去了。微臣当夜当值便留了下来,便被拉去了。” 皇后点头,显然是知道此事的,又问道:“那你当时可诊出了什么?” 孙明哲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硬着头皮道:“怜嫔娘娘小产不久,体虚不适是因恶露不止,原是常事,微臣照例开了方子便退下了。” 佟氏沉默片刻,又问道:“你再仔细回想,那日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孙明哲摇了摇头,佟氏又反复问了几句便将他放了出来。他心中不禁也思量此事,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公然谋反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皇上龙体欠安太子监国已经不是头一次,尤其前段时日皇上还瞧着气色不错,百官们也没太当回事。然而就在这个关头,廖广天突然反了。 犹如水入油锅,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骂声一片。廖广天是继承了其父廖方林的总督之位,可谓是大黎历史上头一遭,是先祖格外开恩。 因为牵涉浮生散,季凌云和白嫣然被绑架之事并未流传出去。旁人只知前段时日皇上突然召见廖广天,但廖广天称病不来,如今看来却是早有二心。 早朝上凝辉殿乱成了一锅粥,都吵着捉拿反贼收复南阳。廖广天虽然私下里筹谋多年,但他一个总督撑死了在南省境内又能私藏多少兵马? 因此廖广天谋反,在群臣眼中无异于以卵击石。大黎风调雨顺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不长眼的反贼,岂不正是在太子殿下面前立功表现的好机会。 因此底下虽吵得厉害,但主战的意见一致,却是为了争夺领军捉拿反贼的人选。季承煜坐在龙椅上看着争论不休的群臣,好似要剖开人心看清楚。 这里面不知有多少人已经被浮生散控制,若是将剿匪大军交到这些人手中,无异于将兵马送给廖广天,更有可能让士气一蹶不振。 且廖广天在这个时候突然谋反,绝对另有打算。 群臣在底下吵了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奏请道:“启禀太子殿下,逆臣谋反到底不是小事,还望奏请皇上拿个主意,微臣们也好安心。” 宫里不太平也有些日子了,皇后心里绷着弦,原就是草木皆兵,元和帝一出事她便立即封锁了消息,又着人通知了太子、安王和左右丞相。 因此底下群臣们当真是不知其中深浅,这一奏请也算是合情合理。太子到底只是监国,寻常朝政也就罢了,如今出了这等反贼,太子难免也要避嫌。 一旁的福安虚虚往龙椅上瞥了眼,眼中没什么情绪。 季承煜并未开口,于相和左相互看一眼,于相出列开口道:“微臣倒觉得不必如此,廖广天不过一介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但此等大逆不道的行径着实让人寒心,更不利于皇上养病。” 左相也出列道:“臣,附议。收复南阳乃是不二之选,皇上既然让太子殿下监国,便是将朝政之事都交由太子殿下打理。廖广天谋反不足以动摇国本,不必打扰皇上静养。” 左右二相难得这么齐心,不少人都嗅出了些什么,却只当是从皇上哪里探听到了什么口风,所以奉承太子殿下。 两位丞相既然都如此说了,自然没人再有什么异议。季承煜从始至终都未说过什么,但沉默有时候就是一种回答。 下了早朝,季凌云也未恢复,随着季承煜往德尚殿去。到了门口只见舒妃正眼巴巴的守在外头,见了两人忙道:“太子殿下、安王殿下这是刚下早朝吧?当真是辛苦了。” 季承煜点了点头,不咸不淡道:“舒妃娘娘日日守在这里,也辛苦了。” 舒妃不大自在的笑了笑,又行了一礼,便叫人扶着走了。 怜嫔之事没有张扬出去,对外直道是惹怒了皇上被禁了足。怜嫔失宠,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舒妃,自然是想抓紧机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 奈何皇上静养不见后妃,舒妃便时不时来德尚殿门前碰碰运气。季凌云不禁摇头叹道:“与舒妃相比,如嫔可就沉稳多了。听说除了头两日送了两回汤羹来,便再没有来过了,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出了怜嫔之事,这些东西自然进不了德尚殿,更不提元和帝还在昏迷之中。 两人先去看了看元和帝,问过章太医情况,这才去御书房处理政务,就廖广天谋反之事讨论了许久。只是如今情况未明,许多事情还不能定论。 福安守在外间,瞧着午膳时候了才进来通传了一声。季凌云回身时起身时不知碰到了何处,底下收着的一道圣旨掉了出来。 福安上前将圣旨捡起来正准备放回去,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拿在手里看向季承煜。季凌云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这可是父皇先前留下的旨意?” 福安点头,犹豫片刻后道:“这道圣旨事关太子殿下,原本是前日就要传旨下去的,只是如今耽搁了。” 季承煜上前打开圣旨,只见里头正是册封左相之女左微雨、于相之女于姗姗为太子侧妃的圣旨。他看罢便将圣旨又收好,交给福安让他收好。 福安何等伶俐之人,立即便不做声了。倒是季承煜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道:“如今朝中情势未明,此事不宜再添变数,此事待父皇醒来后再说吧。” 福安忙应声道:“太子殿下思虑周全,奴才定然守口如瓶,绝不走漏风声。” 季凌云挑了挑眉,他方才并未凑过去看,此时倒是有些好奇了。不过不等他开口问,季承煜已经叉开了话题,季凌云会意,也不再多问。 用过午膳从宫里出来,一路上季凌云都是心事重重。 元和帝方才中毒,廖广天那边便公然谋反,其中必然还有别的缘由。且最让人在意的便是怜嫔如今的去向,一日找不到怜嫔,就不知还会有多少变数。 大约是因为心里想着事情,竟险些无人兜头撞上。季凌云定了定神,抬头见竟是朱玲,倒有些诧异。 朱玲素来性子沉稳,因此甚的白嫣然赏识。但此刻的朱玲却是一脸慌张神色,脸色更是苍白的可怕。他脸色一变,问道:“怎么了?可是王妃出事了?” 朱玲摇头,道:“王爷不必忧心,王妃安心无事。是、是奴婢家里出了事,已经同王妃说过了,王妃允了奴婢回去看看。” 季凌云松了口气,见她模样实在不对,便问道:“这般慌张,你家中到底出了何事?” 朱玲嘴唇抖了抖,连个笑模样都没了。 “方才、方才佟家来人,说母亲前些日子陪着老夫人去庙里上香,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母亲为了护着老夫人跌下山崖,今日、今日官府捞上来一个……” 话到此处朱玲说不下去了,但季凌云哪会听不出来,转头吩咐阿五道:“你这便带着朱玲姑娘回去看看,有什么事多照应点。” 阿五应了,朱玲此事也不推脱,千恩万谢后便上了马车走了。 朱玲这一去就是整整一日,天擦黑时才回来,整个人却是恍恍惚惚。当时佟家来人说时玲珑小筑里的丫头婆子都听到了,此刻见了朱玲这般模样一时都不敢说话了。 半晌,素心出来道:“朱玲,王妃唤你进去。” 她与小八交换了个眼神,再看向朱玲时也多了几分怜悯之色。 白嫣然等了一日,已经小憩过两回了,方才得知朱玲回来方才打起精神来。见朱玲进来时面色灰败,她也是顿了顿才问道:“回去看过了,怎么样?” 朱玲骤然红了眼眶,突然蹲下抱着胳膊哭了起来。 朱玲性子内敛,哭起来也没多大声响,可那抽噎声让人听着也不禁鼻酸。白嫣然叹了口气,上去摸着朱玲的头无声的安慰。 当初她被如画绑架,与如画在京城接头之人正是姜氏。之前她便怀疑过佟家有廖广天的人,且还是佟老夫人身边的人,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此人会是姜氏。 回来后她思虑良久,还是没有将此事说出来。 一来既然自己平安回来,姜氏自然知道自己暴露了,恐怕眼下再去也是为时已晚。二来也是为了朱玲着想,有这样一个母亲朱玲往后便算是毁了。 果然不出白嫣然所料,今日佟家便来人了,说姜氏多日前便坠崖下落不明。但朱玲不肯为佟家做事,便也没人想着来通知她一声。 直到今日衙门在山崖下找到了一具身体,因为坠崖时面朝下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但从其身上的衣物和身形来看的确是姜氏,这才通知了朱玲。 但佟三夫人嫌横死的人不吉利,便叫人快快置办后事,免得留下什么怨气冲撞了。朱玲今日得了消息前去,其实人已经被下葬了,她只来得及见了最后一面。 朱玲哭累了,最后险些昏了过去,是被素心和小八搀扶回去歇下的。白嫣然征征坐着良久,一时心中思绪万千。 虽说人命不分贵贱,却并非人人生而平等。有些人生来便命如草芥,想要好好活着便是奢望。有些人欲壑难平,觉弄风云间不知要断送多少条性命。 她心中感慨万千,蓦地身后伸出来一双手将她揽进了怀里。白嫣然一惊,方才要下意识挣扎,身体却已经认出了身后之人自发靠了过去。 季凌云的声音贴在耳边问道:“嫣儿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入神。” 白嫣然做贼心虚的看了看窗外,轻声:“青天白日的,你怎么来了?” 季凌云调笑道:“瞧娘子说的,可是在暗示为夫什么?” 白嫣然红了脸,只当听不懂,又问道:“外头可是出事了?” 季凌云放开她,两人坐在一处,白嫣然果然看见季凌云微皱的眉头。 季凌云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道:“的确出事了,父皇被投毒如今昏迷不醒,紧接着廖广天便谋反了,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白嫣然不想外头已经是天翻地覆,她赞同道:“的确,廖广天已经蛰伏多年,如今虽然毒害皇上,却没有直接的证据。眼下突然大张旗鼓的谋反,的确不同寻常。” 她顿了顿,又问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应对?” 季凌云曲指一敲桌面,毫不犹豫道:“出兵剿灭反贼,收复南阳。” 第二百七十三章:调兵遣将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朝廷派兵不是件小事,尤其廖广天盘踞南省多年,虽说不过是个地方的土皇帝,不足为惧。但也不是京城里这些禁军和地方混日子的府兵能够对付的。 且禁军要守卫皇城的安危,越是这种这种时候越不能被调虎离山。各地衙门的府兵就更不能调用了,否则便乱了人心,百姓们惶恐不安更要出事。 如此一来,便只能调动各地的驻军,这不单是件大事,更需要时间。 如今太子监国,此事既然没有惊动皇上的打算,便是安王、左右丞相和兵部侍郎与几个内阁老臣一起商议了,其中还有一个显眼的宋时阳。 既然要调遣驻军,到底调离哪里的驻军也是个问题。 季承煜和季凌云一言不发,左右丞相眼观鼻鼻观心,兵部侍郎蓝闻铭低着头装个没事人,宋时阳更是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余下便是几个内阁老臣吵得不可开交,仍是早朝上争得那些。这些内阁老臣哪个不是盘根错节,家中子侄或者嫡系门生总有跟驻军沾亲带故的,如今这分明是个立功领赏的好机会,自然个个争得不可开交。 看看左右丞相便聪明多了,知道当今太子是个心明眼清的,不会在这时候冒这个风头。蓝闻铭和宋时阳就更不必说了,更是没理由淌这趟浑水。 听着下头争了半天,季承煜虽然面不改色,眼神却越发冰冷。季凌云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顿时争论声停止,都不由看了过来。 季凌云倒是不甚在意的摆手道:“无妨,几个阁老都是为国为名,尽忠职守,本王不才,再听一听也无妨。” 他这话正是拐着弯的骂人,哪有人听不出来的,顿时几个老臣们都臊眉耷眼的不说话了。 季承煜眸中露出几分笑意,又正色道:“不知两位丞相意下如何?方才早朝时也不见两位大人开口,莫非早已成竹在胸?” 那日在皇上面前表忠心被于相抢了先,左相心里还憋着气,此时听太子这么问,忙先开口答道:“微臣不才,不敢贸然进言。只是廖广天既然敢公然谋反,恐怕早已蓄谋多时,虽不以为惧,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微臣斗胆,不若调遣距离南阳最近的瑶丹门驻军,对南阳的地形情况总会多几分了解,在路上耽搁的时日也短。 且驻守的瑶丹门将领护国公乃是跟着先祖皇帝打天下的名将,威名一出定然威震四方,绝不辜负太子殿下所托。” 季承煜点头不语,又看向于相。于相不咸不淡的瞥了左相一眼,作揖道:“微臣附议,左相言之有理,微臣也觉得护国公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诚如左相所言,护国公是跟着先祖皇帝打天下的老将了。非世家出生的草莽英雄,又常年驻守边关,自然与朝中这些派系党羽无关,才一直没人提起。 季承煜心中自然也属意护国公,只是如今朝中情势微妙。他到底只是代为执掌朝政,不能罔顾老臣们力排众议,这才借着他们之口说出来。 季承煜说了句:“两位丞相果然思虑周全”,又看向宋时阳道:“不知宋大学士以为如何?” 宋时阳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近臣,年纪轻轻便入了内阁,不但接任了蓝老太师的内阁大学士之位,更是兼任户部侍郎,足以见得皇上的重视。 宋时阳作揖行礼,答道:“微臣才疏学浅,却也听得两位丞相言之有理,微臣拜服。” 太子方才那句“思虑周全”,而后又独独挑了宋时阳问,其中意味已经不言而喻。其他内阁老臣们虽还有些不满,但也看出太子不喜在此事上钻营,只得作罢。 调遣驻军之事定下,当即便要发布圣旨传令。 下头不知何时飘了点雨点,福安早已安排了一溜的宫人拿伞等着,定要将各位大人们送上轿子免得淋了雨。他又亲自送到德尚殿门口,正好瞧见守在门外的宁王。 “哎呦宁王殿下,这下着雨呢,你怎么在这站着呢?” 季钰仁露出温和笑意道:“无妨,我只是担忧父皇病情,方才从母妃宫里出来便想着在这看看也好,总归安心些。” 顿了顿,他又轻声问道:“不知父皇今日好些了没有?” 福安叹了口气,似是被季钰仁的孝心感动,嘴上却道:“宁王殿下当真是仁孝宽厚,奴才一会儿定然要在皇上面前提一嘴。至于皇上的病情,倒也不算严重,只是章太医还是嘱咐好生静养。” 季钰仁神色有些黯淡,仍是笑着点了点头与福安道别。陈恒就像个影子似的打着伞跟在季钰仁身后,直到走过转角才骂道:“这个老狐狸,嘴巴当真是紧。” 季钰仁已经全然变了面色,哪里还有方才的温和可亲,他面色阴沉,嗤笑道:“能够顶替自己师父成为父皇心腹的公公,哪里会是什么简单角色。若当真是个没心眼的,恐怕在这宫里早就被人当了垫脚石,也活不到现在。” 他顿了顿,又皱眉道:“方才看那些内阁老臣的面色似乎都不太痛快,看来太子定下的驻军人选并非出自这些世家根基中。如此一来,很有可能就是瑶丹门的护国公了。” 陈恒看似忧心忡忡,闻言周围道:“若是护国公,廖广天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到时候若是牵连到我们身上……” 季钰仁不甚在意道:“能牵扯到我们什么?我可是清清白白的,顶多不过是被浮生散控制,当初在大理寺时替他们料理了谭有为,我可是被胁迫的。” 他嗤笑道:“我不过是个天残之身,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利用价值。” 顿了顿,他的眸色陡然一沉,抬头看向阴霾的天空冷冷道:“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无名小卒罢了,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更遑论勾结反贼,谁又会信呢?” 他紧紧握着拳头,似乎都能听见“咯吱”作响声。半晌,他才松了口气放开拳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只有把权势捏在手中,才能成为那个下棋之人,拨弄风云,而不是随着棋局随波逐流却无能为力。” 元和帝昏迷这几日期间吐过两回血,每次都是一阵鸡飞狗跳。好在元和帝虽没能一并醒来,情况也还算稳定,暂时没什么大碍。 相比较元和帝这边,白嫣然就幸运多了。两次发作都挺过来后胡太医也有了信心,并且按照目前白嫣然的接受程度来看,彻底戒掉浮生散指日可待。 只是浮生散的副作用不小,尤其是为了让白嫣然适应浮生散的毒性,韩大夫配置的汤药中也不乏烈性药材,副作用也不小,其中幻觉最甚。 那日的梦只是个开始,之后白嫣然常常会梦到前世之事,醒来后时常分不清是如今是前世还是今生。 素心端着酸梅汤进来,见白嫣然还在小憩,便轻手轻脚放下碗准备悄悄退出去,不想还是惊醒了白嫣然。 白嫣然猛地抬头,素心这才发现她额间已是大汗淋漓,恐怕是又梦魇了。素心拿着帕子上前给她拭汗,却猛地被抓紧了手腕。 “素心,你、你还活着,太好了。你没死,还活着……” 素心吓了一跳,又探了另一只手去摸白嫣然的额头。没觉得发热这才松了口气道:“小姐,你是睡糊涂了吧。” 白嫣然愣愣的看着她,也渐渐回过神来。顿了顿,她又道:“你和古方的婚事已经拖了好些日子,耽搁太久总归是不好。你将古方叫进来,我与他说一说此事。” 见素心低头不语也不动,白嫣然只当她是羞赧,又笑着推了推,这才发现素心竟然红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 素心红着眼睛气鼓鼓道:“小姐别提他了,我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会嫁给他这等冷血之人!” 白嫣然有些好笑,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好生问道:“瞧这副模样,可是古方给了你什么委屈受?” 素心摇头不语,任凭白嫣然怎么问都不回话,最后逼急了干脆跑了出去。白嫣然无奈,方才她又梦到了自己前世枉死那日,素心就死在自己面前,醒来不由一阵心悸。 朱玲正拿了晾洗的衣物进来,见白嫣然没什么胃口的拨弄碗里的酸梅汤,笑道:“王妃可是说了素心什么?我叫素心方才是红着眼睛出来的。” 白嫣然问道:“你可知道素心与古方出了什么事?这丫头可有些不对劲。” 朱玲顿了顿,含糊道:“大约是前些日子王妃失踪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素心如今都不与古方侍卫搭话了。” 白嫣然愣了愣,嘟囔道:“都这么些日子了还没没消气,这丫头什么时候气性这么大了?” 正如朱玲所言,自从听到古方拦着季凌云不让去找白嫣然时起,素心就开始与古方冷战了。 自从出事,如今季凌云不在家中便让古方守在玲珑小筑。他日日看着素心进进出出,却始终对自己冷面以对,心中也不好受,却又不知该怎么和解。 他心中苦闷却无处可说,面色越发冷硬,整日里无人敢同他搭话,却有一人例外。 一阵怪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古方转头看去,果真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含锦跛着一条腿走不快,还要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瞧着越发狼狈。 含锦自从跛了一条腿,又失了佟若瑶的信任,加之她从前狐假虎威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日子可不好过。先前一次她被人欺辱时正巧被古方撞上,便顺手帮了她一把。 其实古方早已不记得她是谁,出手相救只是看不惯府里有这等事。但含锦从前便对古方动过念头,如今只觉患难见真情,干脆赖上了古方。 每日送些茶水吃食,抢着要帮忙缝缝补补,古方虽不厌其烦,却又不好口出恶言。含锦又浑当看不见古方的冷脸,就这么粘了上来。 见她又来,古方只觉得满心不耐烦。然而含锦今日却没有往日的嘘寒问暖,反而神色紧张,拉着古方到一旁道:“古方统领,我、我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第二百七十四章:知遇之恩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护国公以不是皇上亲自下旨,又无虎符为由拒不从命,护国公此举引起议论纷纷,百官对父皇的病情也有了猜测。” 季承煜面色难看,显然眼下的局面非常棘手。季凌云也皱眉道:“我虽与护国公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却也知其是个忠君爱国之士。眼下廖广天公然在南阳谋反,他却按兵不出,实在有违常理。” 说罢兄弟两人对视,显然想到了一处,季承煜沉声道:“除非护国公以为,宫里的情况比南阳更甚,才不愿被人摆布。” 季凌云冷笑道:“先是毒害父皇,继而公然谋反,再含血喷人蛊惑人心,当真是妙。” 见皇兄愁眉不展,季凌云又道:“既然如此,眼下咱们只有两个法子了。一是伪造父皇的圣旨,此事做来不难,也能堵住底下悠悠众口。 二来便是拿到虎符,虎符一出便可号令众军,即便护国公有疑心也不能不出兵。皇兄以为如何?” 季承煜看着他道:“伪造圣旨纵然容易,却反而可能落入圈套。 当初得弟妹提点之后我便让母后着人牢牢看住怜嫔,她却能无声无息给父皇下毒后逃出宫,说明宫中定然有她的同党,且不可小觑。” 季凌云明白过来,廖广天既然做到这一步,就不可能想不到他们的对策。也许廖广天正等着他们伪造圣旨,而后将此事捅出去,坐实他们莫须有的谋反之罪。 季凌云心中一阵后怕,定了定神才道:“既然如此,便只有拿到虎符方才能够让护国公出兵了,可虎符又在哪儿?” 虎符能够号令万军,非等闲之物,若被奸佞所得则天下大乱,自然是要好生守着。莫说季承煜,就连佟氏都不敢打听,如今又要从何处得知? 他顿了顿,突然道:“我记得福安是皇兄你的人,他跟在父皇身边时日也不短了,尤其是德安死后变成了父皇的近侍,皇兄不妨将他叫来问问。” 季承煜觉得言之有理,便扬声将福安唤了进来。 自从元和帝中毒昏迷,病榻旁便是佟氏亲自看顾,福安无用武之地,他又原就是季承煜的人,便仍留在德尚殿侍候。 此刻被季承煜唤进来,他便躬身等着听吩咐,却听季承煜问道:“福安,说起来你在宫中也有些年头了,不知家中可还有亲人牵挂。如今朝中不太平,你若是想要安度余生,本王便重赏你出宫回家享清福如何?” 福安闻言却惊的跪了下来,急道:“可是奴才哪里侍候的不周到了,让太子殿下这般厌弃。奴才自小就没了家里人,这才进宫来讨口饭吃,如今太子殿下要赶奴才走,那奴才便是无家可归了。” 季承煜亲自上前扶起他,神色如常道:“你这里哪里的话,如今的局势你也知道,护国公没有虎符不肯出兵。 若是如此僵持下去恐怕反贼就要打到京城来了,本王也是念在你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替你打算。” 福安抽噎着不说话了,季凌云在一旁叹道:“唉,父皇如今昏迷不醒,若是再找不到虎符,怕是等父皇醒来江山都易了主,又有何颜面去见我季家的列祖列宗。” 两人一唱一和,没有开口询问虎符的去处,福安却踟躇道:“其实、其实虎符……奴才、奴才曾无意间听皇上提起过。” 季承煜眸色一沉,面上却不懂声色,问道:“哦,你听到了什么?” 福安不敢抬头,讷讷道:“就是、就是当初梓晨宫烧毁之后,有一阵子皇上一直郁郁寡欢,有一回喝醉了,说自己对不起岚贵妃。 还说等将来传了皇位,再将王府里的东西交出去,就算了结了此生,去底下给岚贵妃赔罪。 奴才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去,就只是自己心里琢磨,奴才琢磨着能与皇位相提并论之物,应当只有虎符了。” 两人对视一眼,季凌云问道:“那父皇所说的王府是指?” 福安似乎这才察觉到什么,偷偷觑了两人一眼,才咬牙道:“皇上当时只含糊说了‘王府’二字,并未提及哪位王爷的名讳。所以奴才斗胆猜测,皇上说的是从前未登基时的王府。” 元和帝未登基时的府邸与太子府相距不远,如今的确是还空着。元和帝念旧,府邸虽无人居住却也并未荒废,还有宫人抛洒收拾。 若说元和帝将虎符藏在自己旧时的府邸,也说的过去。且从福安若说的听来,元和帝指的的确很有可能就是虎符。 季凌云轻笑一声,对福安道:“想不到福安公公知道的不少,此话若是流传出去……” 福安又“噗通”跪了下去,接着就是“砰砰砰”的几个响头。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太子殿下与奴才有知遇之恩,又是皇上钦定的储君,眼下情势危难奴才方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开口,绝不敢再传入第四人耳中。” 季承煜深深看了他一眼,半晌后道:“记住你自己说的话,行了,下去吧。” 福安小心翼翼的起身,顾不得擦额头上的血迹,就这么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待退到外间关上门,他方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背后竟然已被冷汗打湿。 既然已经知道了地方,又不宜大张旗鼓去寻,这种事情便只能季凌云亲自走一趟了。只是白日太显眼,得等到晚上才好行动。 季凌云从宫里出来正好与孙明哲撞上,倒是吓了一跳。短短数日未见,孙明哲便憔悴的脱了像,竟与白嫣然不相上下。 “孙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孙大夫出了什么事?” 孙明哲嘴角似乎微微抽搐,行礼道:“王爷多虑了,祖父身子强健。微臣不过着了些风寒罢了,多谢王爷记挂。” 他既然如此说,季凌云自然也不好逼问,只得点了点头。 可巧他特地让阿五绕路从元和帝的旧时府邸旁绕了一圈路,路过一处巷子时竟看到孙明哲与一位女子拉拉扯扯,最后竟狠心扔下女子哭的悲痛欲绝却决然离去。 纵然季凌云不知这女子身份,却也明白了孙明哲憔悴的真正缘由,不禁叹道:“唉,要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回了王府,季凌云远远的就见舒月面含春色从后门回来。他眉目冷淡,也没有过问什么,倒是舒月跟了过来,季凌云便让她随着进了吟风轩。 季凌云说:“你可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别叫人抓住了把柄。” 舒月定了定神,觑了眼季凌云,忍不住笑道:“舒月自然记得,也请王爷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季凌云道:“你放心,谭夫人于本王有救命之恩,看在谭夫人的面子上本王可以不追究你的所作所为。 只要你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待事成后本王自当让母后收你为义女,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舒月不禁喜形于色,心满意足的退了下去。 等她一出吟风轩,便有人去芝兰那里报了信,芝兰又进屋同佟若瑶道:“果然,那女人不过去吟风轩坐了片刻便喜滋滋的出来了。且奴才安排在思雅居的丫头都看清楚了,她身上的守宫砂可还在呢。 若那女人当真对王爷有心思,眼下正是爬上床塌的大好机会,又何必转头去吊着左相庶子,岂不是因小失大。” 佟若瑶面色阴沉,一拍桌子恨声道:“王爷当真好计谋,表面上冷了王妃已经另寻新欢,实则不过是拿那女人当个挡箭牌罢了。若非你起了疑心,我怕是还要被蒙在鼓里。 如此看来,你说得对,王爷对王妃当真是情深义重。不除掉白嫣然,我这辈子都只能屈居侧妃之位,永远没有翻身之日。” 芝兰忙道:“侧妃说的是,如今也是咱们的大好机会,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白嫣然这个绊脚石,死人是不能争宠的。 王爷伤心一段日子也就罢了,总会回心转意看到侧妃的好。况且还有舒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给你撑腰,王妃之位岂不是手到擒来。” 佟若瑶不禁心动,点头道:“对,你说得对。” 继而又蹙眉道:“只是如今玲珑小筑看管森严,不好下手。若是让人察觉出来端倪,不说王爷,恐怕皇后娘娘也不能饶了我。” 芝兰笑意轻柔,却好似绵里藏针。 “不会的,奴婢绝对不会让此事牵扯到侧妃身上。侧妃忘了,咱们在玲珑小筑里可还有自己人……” 白嫣然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人算计,她清楚佟若瑶的斤两,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却不想如今佟若瑶身边还有一个一心置自己于死地,又阴狠毒辣的芝兰。 在床上躺了这许多时日,如今能够下地了她便躺不住了,不时便在院中四处走走。 见阿阮浇花半晌也不动弹,壶里早已没了水也不知道,诧异上前唤道:“阿阮?” 谁知阿阮反应很大,吓了一跳连手中的水壶都跌了,慌慌张张的转身行礼。 “王、王妃。” 白嫣然叹了口气,拉着她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说道:“你父亲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逝者已经安息,生者也要节哀。岳夫子若是在天有灵,也定然希望你能够好好的过日子。” 阿阮红了眼眶,低下头去,讷讷道:“王妃说的是,父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家中,我、我定然不能叫他死不瞑目。” 说罢对白嫣然福了福身,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一口气出了玲珑小筑,她才放慢了脚步,抬头却见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脸。 她惶恐不安的左右张望一番,这才随着那女子走到了僻静处,忐忑的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面生女子开口,正是芝兰的声音,她冷冷道:“侧妃有一件重要的事吩咐你,你若办好了,不但你弟弟往后能在最好的私塾读书,侧妃还会给你家中一大笔银子,这样你娘也就不必辛辛苦苦给人洗衣服了。” 见阿阮犹豫不决,芝兰冷笑道:“当初你弟弟打了贵人家的少爷,可是我家侧妃从中周旋才省了他的牢狱之灾。你父亲一辈子怀才不遇,想必一生的夙愿就是儿子能够成才。 还有你母亲,起早贪黑替人洗衣服也不过换两个辛苦钱,你母亲身子原本也不好,你就不怕她熬不住追随你父亲去了?” “够了!” 阿阮叫道,继而颤声道:“到底……是什么事?” 第二百七十五章:阿阮叛变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正如福安所想,元和帝当真将虎符藏在了未登基前的府邸。 此事绝密,为了不引人瞩目,从前的王府里虽还留着宫人洒扫,却未有侍卫看守,季凌云轻而易举便无声无息的潜了进去。 彼时已是半夜,王府里的几个宫人早早便歇下了,眼下睡得正熟。也是不曾想过还有人敢胆大包天闯入王府,警惕松懈也是情有可原。 下了决定后季承煜便给他找出了王府的地图,白日里他有特地让马车绕路来转了一圈,所以并未如无头苍蝇般兜头乱转,摸索着便进了元和帝从前的院子。 一般王府这等地方为了以防万一,都会留着什么密室暗格,尤其书房这等地方。就好比当初白宗林藏证据的暗格,所以季凌云先进了书房。 宫人们不敢偷懒,书房里干净整洁,面上连个落灰处都没有。可季凌云举着火折子将书房摸了个底朝天,暗格倒是翻出来几个,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彻底放弃书房后,季凌云站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最后进了寝室。 既然连书房都洒扫妥当,寝室更是一尘不染。房中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的熏香味,大约是为了防止屋中物什生潮发霉。 不但如此,但看清房中陈设,季凌云更是脚步一顿。 佟氏是元和帝登基时一同迎娶的皇后,而当初元和帝还是王爷时的王妃则是后来的岚贵妃,所以如今季凌云身处的这间是当初元和帝和岚贵妃的寝室。 后来元和帝登基立后,岚贵妃入宫为贵妃,其余人也都跟着鸡犬升天,王府自然空置了。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间寝室中却一切如旧,没有半分颓败之势。桌上供着葱郁鲜花,梳妆台上摆着几支珠钗,仿佛主人家随时都会推门而入。 宫人们自然不会自作主张,这是谁的吩咐不言而喻。 季凌云自小就知道父皇对岚贵妃和季司宏的偏爱,儿时也曾替母后愤愤不平。然而随着年岁渐长,明白了父皇的愧疚后所有的情绪便沉寂下来了。 但直到眼下看到这一幕的这一刻,季凌云才深刻体会到了父皇深深的愧疚。也是在此刻,他心中突然升起疑窦,父皇从前是否当真动过将皇位传给季司宏的心思? 这个念头一起,更多的思绪汹涌而来,霎时间他脑中思绪万千,一时间竟犹如身处千军万马之中四面楚歌,后背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当年父皇有意提拔季司宏,但季司宏却是个扶不起的,可即便如此,仗着父皇撑腰他仍能与皇兄一较高下。 若非他们釜底抽薪揭穿季司宏的身世,以岚贵妃的心机深沉和季司宏的阴狠毒辣,再加之元和帝的纵容,皇兄能不能坐稳储君之位还两说。 但揭穿季司宏身世之事是否太过顺利?一切顺理成章到甚至让季凌云此刻开始生疑。 岚贵妃并非无人问津的冷宫嫔妃,她在布满眼睛的宫里做的这一出狸猫换太子,这么多年来父皇当真毫不知情吗?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狸猫换太子,他们以为的真相不过是父皇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罢了。 若是季司宏当真就是父皇的血脉,那么当初被皇兄手下留情的季司宏如今在何处?梓晨宫的那一场大火里又当真有岚贵妃的尸身吗? 甚至从眼下的局面来看,怜嫔是如何在重重监视中给父皇下毒还能逃出宫,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若这一切根本就是父皇在暗中策划呢?若怜嫔不是廖广天的人而是父皇的人,甚至廖广天的谋反是否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一系列荒谬但又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激的季凌云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下一刻却又觉得自己此刻无比清醒。 那么福安又是谁的?皇兄的还是父皇放在皇兄眼下的细作?虎符当真藏在这里吗?他当真是无意间得知还是一个陷阱? 大约是进来洒扫的宫人开了窗想透气,关窗时却不慎留了一条缝,此刻正好一阵风自窗子里吹进来,恰好吹熄了季凌云手中的火折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绕是季凌云也不禁吓了一跳。 但他站在黑暗中却无端冷静了下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无论如何,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虎符。 等季凌云摸索半晌,最后在梳妆台的一处暗格里找到虎符时他不禁又是沉默半晌。但此地不宜久留,好好收了虎符便打算再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然而他方才走了两步,突然面色一白,强忍着出了寝室才将口中的一口鲜血吐在了花圃里。 季凌云赶紧封住了自己的经脉,让毒性蔓延稍缓,而后跌跌撞撞到了后墙边,撑着最后的力气跃上墙头,随即便眼前一黑。 好在古方就守在外头墙下,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坠落的季凌云。他面色一沉,将季凌云放进马车里便驾车疾驰而去。 夜色如墨,掩盖了一切行踪。 季凌云到底是大意了,元和帝既然将虎符藏在王府的寝室中,虽然不宜招眼派人守卫,但也不会全然没有一点防范。 寝室里焚的香中被动了手脚,幸而那日的宫人关窗时不慎留了条缝隙,加之季凌云身体强健才躲过一劫。 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却胜在让人防不胜防。 幸而府里有胡太医和韩大夫,省下了来回请大夫的功夫。绕是如此,季凌云也还是在床上昏迷了一日一夜方才醒来,可见那毒根本就是冲着要人性命去的。 好在毒性虽烈却能解,季凌云醒来后便没什么大碍了。虎符已经送到了季承煜手中,随着季承煜一起来的还有南阳的消息。 廖广天果然已经私下筹谋多年,这些年整个南省早已是他的一言堂,暗中竟屯兵三万。 加之南省周边如邯城等地也立场不明,与朝廷虚以委蛇,竟是打算当个两头倒的墙头草,随时可能背后放冷刀子,这场仗竟是比他们想的要更难打。 短短一日间朝堂上的风向骤变,从之前拼着老脸也要挣着领兵到如今一个个缩头缩脑想一窝鹌鹑,好似生怕冒头就得接这苦差事。 季凌云早就看透了这群趋利避害好逸恶劳的阁老们,倒也不以为然,只道:“护国公乃是当世名将,麾下还有八万大军,廖广天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只要护国公见到虎符必然不会再推脱,也不必那些人推三阻四。” 季承煜点头,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道:“只是虎符非同小可,眼下的局势又复杂不明,我只怕虎符被送到护国公面前之前出什么事?” 季凌云反应过来,道:“你是担心廖广天会派人半路抢夺虎符?但虎符之事暂且无人得知,他又怎能预先派人拦截?” 话落却又沉默下来,因为他又想到了当时在寝室中的臆想。 季承煜却道:“怜嫔至今下落不明,此事我仍未能有头绪,但虎符非同小可,还要多做打算才是。” 季凌云动了动唇,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点了点头。 季承煜接着道:“所以我欲派人以监军之名假意带着父皇的圣旨护送虎符前去,但此人选需得慎重,你以为宋时阳如何?” 季凌云暂且摒弃脑中其他杂念,只思量片刻便道:“如今来看,宋时阳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宋时阳是元和帝的心腹,又不似左右丞相位高权重惹人注目,且也是如今情况不明时,能够全然信任的少数人之一。 季承煜点头道:“既然你也是同样的看法,那么此事就定下了。” 兄弟两人又商议了些朝中政务,但季凌云到底才死里逃生,季承煜见他面露疲倦之色便告辞了。 季凌云心中烦闷,原想去看看白嫣然,但又怕被她看到自己这般模样跟着担心,只得作罢。 季承煜政务缠身,从安王府出去便进了宫。廖广天蠢蠢欲动,护国公却还没有出兵,护送虎符之事事不宜迟,当即就将宋时阳召进宫。 宋时阳从宫里出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待回到家中天色已暗,他心头装着事,被从暗处转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你可是宋时阳宋大人?” 宋时阳定睛一看,发觉眼前是个年轻女子,看衣着打扮似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头。那女子见他打量自己,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定了定神才低声道:“奴婢、奴婢是王妃身边的丫头阿阮,王妃如今有难,还请宋大人念在同王妃往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否则王妃怕是性命不保。” 宋时阳心头一紧,脚下却下意识退了一步,目光也犀利起来。阿阮咬了咬唇,从袖中掏出来一个物什递过去。 “奴婢的话大人可能不信,但王妃说过只要你见到这个东西就会明白了。” 宋时阳当初刺杀过,心下警惕,并不去接那手掌大小的木匣。阿阮见他防备,索性自己将那木匣打开,待看清木匣中的物什,宋时阳顿时目光一凝。 木匣里没有什么暗器毒物,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有一支蓝色翡翠蝴蝶鎏金簪静悄悄的躺在其中,正是他当年在白嫣然大婚前赠予她的。 宋时阳直勾勾的盯着那金簪看了半晌,直到阿阮已经紧张的心跳如鼓,方才抬头看着她问道:“王妃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二百七十六章:毫无防备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是夜,老管家见宋时阳屋中烛火还未灭便进来看看,不想却见老爷坐在桌边发愣,桌上放着个木匣子,木匣里装着件十分贵重的首饰。 老管家疑惑道:“这不是老夫人从前的东西?老爷今日怎么拿出来了?” 宋家当年在景州也是富甲一方,否则白家一个官宦人家也不会将庶女远嫁,自然也是有所图谋。 当初宋时阳的父亲是家中嫡子,名正言顺接管家业,白氏也过了两年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可惜丈夫自小身子就虚,三五不时就得用汤药吊着,也是时运不济,赶上一场伤寒没留神竟就这么去了。 宋时阳母子被早就红了眼的庶出兄嫂扫地出门,欺负她们孤儿寡母非说是白氏克夫,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让带走。 那鎏金簪子是个好东西,更是当初宋时阳父亲送给白氏的定情信物,白氏藏着带了出来,过了再苦也没舍得当了。 后来宋时阳要与白嫣然说亲,她便将那簪子给了宋时阳让她给白嫣然做定情信物。宋时阳见那簪子样式已经老久,又托人重新打了意喻比翼双非的翡翠蝴蝶鎏金簪。 后来宋时阳急急被派去治理水患,白氏便又另择了一对玉佩送去为定情信物,连白悦妤都捎带上了。 宋时阳原想待回来后亲手将这簪子送给白嫣然,不想却是造化弄人。白嫣然大婚前他决意将簪子送了出去,不想今日却能再见。 老管家不知这簪子的曲折,见他发愣便唤道:“老爷?” 宋时阳回过神来,合上木匣垂眸道:“没什么,我拿出来看看罢了。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老管家颤颤巍巍的退了出去,待房门重新关上,屋中再度陷入寂静,宋时阳耳中不禁响起阿阮的话:“王妃因为一直没能怀上身孕所以在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后来皇后娘娘更是往府里安排了两名妾氏。 其中的佟姨娘更是皇后娘娘的本家,舒妃娘娘的胞妹,更是仗着身份不将王妃看在眼里。” “王爷有了新人哪里还记得王妃,后来王妃被歹人掳去更是不闻不问。幸而王妃福大命大才能活着回来。王妃经此一事对王爷彻底死心,想要和离。 可王爷怕和离传出去让人笑话,便让人将王妃关了起来。王妃如今可还病着呢,就这么关着不闻不问,如今只剩下半条命了。” 阿阮捧着那支簪子抬头看宋时阳,眼泪簌簌的掉,哀求道:“宋大人,王妃眼看着是撑不下去了,才让奴婢逃出来找你帮忙。你就大发慈悲救救王妃吧,否则王妃当真要被生生折磨死了。” 宋时阳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激荡心绪,半晌,他才哑声问道:“王妃她……还说什么了?” 阿阮松了口气,对他说道:“王妃眼见和离无望,如今只想离开王府。你若对王妃还有半分情义便救她一命,明夜王妃想办法逃出来,你只需在后门等着接应就行。” 明夜 宋时阳默默在心中念着时辰,起身合上木匣藏进床头的暗格中,吹熄烛火躺在了床上。黑暗中他的双眸清亮,盘算着时间是否来得及。 既要借着传旨监军的名头护送虎符,这一趟免不了要多做安排,最迟也要后日才能动身。既然如此,明夜便来得及。 安王府惜蓉院中,佟若瑶同样夜不能寐,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忍不住又问芝兰道:“你可都安排妥当了,万一那姓宋的不来怎么办?万一白嫣然不上当怎么办?万一被识破了牵连到我身上……” 芝兰打断她的话安抚道:“侧妃放心,此次咱们有阿阮这个内应,绝对万无一失。奴才都打听过了,那宋时阳与王妃从前定然是有私情的,说不得王爷心里也清楚。 到了明晚阿阮便以王爷的名义将王妃骗出去,那丫头是王妃的心腹,连那宋时阳送的簪子都能偷出来,王妃定然信她。” 见佟若瑶目露精光,她心中不屑,嘴上却接着道:“宋时阳见到那簪子肯定心软,又听说王妃如何落魄,定然耐不住要施以援手。 等到他们二人见面,咱们埋伏的人便出来捉贼,正好撞破这一对歼夫婬妇,到时候王妃百口莫辩,说什么也没人信了。” 佟若瑶不禁拍手叫好,喜上眉梢道:“好,好,你果然聪明,本侧妃没有白疼你,事成后定然重重有赏。” 芝兰低眉顺目的谢恩,心中自有打算。 佟若瑶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畅享,口中喃喃道:“我就不信被当众捉奸了王爷还会护着她,没了她这个绊脚石,王妃之位便是我的!” 这主仆二人各怀心思,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二日。佟若瑶今日早起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芝兰从镜子角落里看着自己,渐渐目露狠厉之色。 姐姐,今日我便让害你之人去给你陪葬! 这一日王府里原是风平浪静。 季凌云安生的卧床养病,白嫣然这两日养的有些气色了。还吩咐素心回白家报了个平安让家里人安心,回来时被大包小包塞了一堆补品。 午后齐思敏来了一趟,特地从佟氏那里拿了腰牌,这才从两位姑姑手里见到了白嫣然。姐妹俩相见自然不甚欢喜,齐思敏看着白嫣然这般模样不禁落下泪来。 “从前我还羡慕你在王府比我自在,可如今看来都是一样的。” 顿了顿,她又歉意道:“嫣然,那日皇后娘娘问起来的时候我可能说错话了,我对不住你。” 白嫣然摇头轻笑道:“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你别胡思乱想。我既然当初服用避子汤就想到了会有被揭穿之日,只是不想时机这么不巧。” 齐思敏凑近了轻声问道:“嫣然,你当真一直在服用避子汤?” 见白嫣然点头,她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 白嫣然因为一直未能有身孕被人诟病,甚至皇后还往王府里送了人。齐思敏原本还一直替她担心,可如今才知道原来她是不愿怀上身孕。 “你、你为何要这么做?难道真是旧情难忘?” 话落她又自己摇头道:“不,嫣儿你不是这种人,那到底是为何?” 白嫣然看着性子直爽的齐思敏,心中竟有些羡慕。 若是前世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大约也不会懂得这般瞻前顾后的滋味,可后来她尝尽世间冷暖,又怎会再轻易敞开心扉。 她避而不答,转而道:“你今日能来可是去求了皇后娘娘?” 齐思敏点头道:“前些日子我帮着皇后娘娘准备明珠公主的和亲事宜,皇后娘娘承情便准了我来看你。” 白嫣然愣了愣,这才知道顾月瑶已经去了南容和亲。想到前世灵希的下场,又想起那个明艳又骄傲的女子,只盼她能够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灵希如今怎么样了?” 提起灵希,齐思敏叹道:“太医院竭尽全力,如今不怎么发疯了,只是不言不语与从前判若两人。不过倒是突然很喜欢书画,听说整日大半时候都待在翰林书画院里。” 白嫣然怔了怔,又想起那日齐氏来时提起白博仁整日都在宫里当差,最终只余一声叹息。 齐思敏好不容易来一趟,留下用过晚膳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大约是白日听得多了,心绪不宁,夜里一直辗转反侧未能入睡。 突然窗外传来“嘟嘟”的动静,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王妃,是我,阿阮。” 白嫣然起身开窗,见外头鬼鬼祟祟站着的果然是阿阮,不禁疑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阮有些不自在的笑道:“是王爷吩咐奴婢悄悄来寻王妃的,王妃快随我来吧。” 白嫣然不疑有他,当真以为是季凌云的意思,披了衣服便悄悄随着阿阮出去了。 院子里有下人们供出入的后门,只是入了夜便要锁起来了。但阿阮有钥匙,两人便这么悄无声息的出了玲珑小筑。 明日大约有雨,这会儿便乌云遮月,夜色黯淡。阿阮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白嫣然跟在后面得小心脚下的路。 阿阮有些紧张,头也不回的说道:“王爷在前面湖边等着王妃,王妃小心脚下,一会儿便到了。” 白嫣然当真从未对阿阮起过疑心,也觉得季凌云确能做出此事来,闻言点头道:“难为你辛苦一日,等到这会儿还没睡了。” 阿阮身子一僵,再不发一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到了湖边的柳心亭,却未见到季凌云的身影。阿阮的面色有些苍白,不过夜色中也看不真切,她道:“想是王爷还未到,咱们可能来早了,不妨再等等吧。” 这话有些牵强,时辰已经不早了,季凌云竟然约了人理当来的更早才是。白嫣然微微蹙眉,担忧季凌云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心中担忧季凌云,并未注意到身旁阿阮变幻的面色。 远处一道人影闪现在树影后,如同森然的鬼影静悄悄的注视着一切。阿阮见之当真如同见了鬼,面色剧变,一咬牙伸手就要去推白嫣然。 白嫣然毫无所觉,忧心忡忡站在湖边。她当真毫无防备,眼看着就要落水,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嫣儿!” 白嫣然猛地回头,阿阮狼狈的收回手,就见季凌云面色阴沉的正快步走来。阿阮心头一颤,尚还来不及反应,白嫣然已经迎了上去。 远处的芝兰眼看着精心策划又要付诸东流,实在不甘心,却也知道自己不是季凌云的对手,只得含恨悻悻离去。 然而她一转身,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古方。 第二百七十七章:大逆不道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阿阮如同丢了魂,不发一言跪在地上。她不喊冤也不哭着同白嫣然求情,好似从得知事情败露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死了。 白嫣然同样一言不发发愣,她方才自己竟然又一次死里逃生,心中却没有多少欢喜。 “为什么?” 万千情绪涌上来,之后只剩下这一句。 阿阮终于红了眼睛,心中的绝望和羞愧让她不敢抬头去看王妃的眼睛。她叩首伏在地上,也只说出一句:“奴婢对不起王妃。” 芝兰会功夫,所以被五花大绑的制住。她心知自己在劫难逃,反倒无所顾忌,闻言嗤笑道:“事到如今王妃还不明白吗?人都是要为自己活着的,她是你的心腹丫头,可你又能给她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家中还有老母和幼弟,总要为家人打算。可不似王妃那般冷血,能将家人性命置之不顾。” 白嫣然听出她话中深意,突然问道:“芝容是你什么人?” 芝兰眼神阴翳的看着她道:“她是我姐姐,我要杀你便是要为我姐姐报仇!” 季凌云在旁说道:“那你可找错人了,芝容最后是被关妈妈灭口的。如今你也落在我手中,不若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场。” 芝兰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张嘴似乎想要反驳,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她面上的神采渐渐褪去,好似失去了最后的支撑。 阿阮突然磕头如捣蒜,眨眼间额头已是一片鲜红。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哽咽道:“是奴婢鬼迷心窍铸成大错,罪该万死,不敢奢求王妃的原谅。但请王妃看在昔日奴婢尽心侍候的份上不要牵连奴婢的家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罢突然起身,毅然一头撞上了柱子,“咚”的一声闷响过后霎时血花四溅。 季凌云突然伸手遮住了白嫣然的眼睛,但仍有一滴温热的鲜血溅到了白嫣然的指尖,她仿佛被火星烫了一下。 古方上前一探,而后一招手,立即有两个近卫进来将阿阮的尸身拖了出去。 白嫣然拿下季凌云的手,地上已经没有了尸身。但那刺眼的鲜红却昭示着,方才就在那短短一瞬间便消逝的一条生命。 这时候搜查芝兰房间的人回来了,呈上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正是芝兰曾为隐藏身份去见阿阮时所戴的。 季凌云目光骤冷,想起当初吴东来便用这样的人皮面具替自己易容,这才骗过了所有的盘查。 他看向芝兰,问道:“此物你是从何得来的?” 芝兰似是神思恍惚,对他的话不闻不问。白嫣然突然说道:“当初我被绑架时听那两人提起过,洛云先生身边有个极擅易容术的画师,廖广天有心收买却不得其法,想必此物也是出自画师之手。” 芝兰似是被“画师”这个名字触动,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讥讽道:“就凭你们,不过是我家主子眼中的跳梁小丑。我既然落到你们手中就没想过还能活着,但过不了多久你们也会下来陪我的。” 听她此言分明是知道画师的身份,白嫣然脑中电光火石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脱口而出道:“你不是廖广天的人,你的主子就是洛云先生!” 廖广天的势力这些年来能够悄无声息的渗入京城,虽然是靠着浮生散,但他的谨慎小心也功不可没。 廖广天的疑心病很重,正如当初的缪雨和如意坊的老板娘,他并不放心这些远在千里之外的棋子,所以要用浮生散控制她们。 邵氏当初敢派关妈妈来,也是拿捏着她的家里人,关妈妈果然宁死都没有透漏半分,甚至不惜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但芝容和芝兰这姐妹俩却并没有服用浮生散,且如今还从芝兰这里搜出人皮面具来。白嫣然又想起当初自己被绑架之事,终于明白当时的怪异感觉是从何而来。 “你一直潜伏在府中,想必如画挟持我逃走时也是你从中策应。当初我便觉得怪异,如画怎会再相信廖广天,原来她是想和洛云先生做交易。” 如此看来,姜氏原来竟然是洛云先生的人,这个洛云先生当真深不可测。 芝兰闭口不言,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季凌云又想到当初的芝容,不禁皱眉,示意将芝兰带下去。 季凌云见白嫣然面色煞白,索性起身将人抱进了怀里,只觉得此从前更轻了。白嫣然也不挣扎,乖巧的伏在他怀中。 之前季凌云会答应佟氏让人看着白嫣然,实则是为了保护白嫣然。当时白嫣然情况不明,不宜让人打扰,也是为了防着佟若瑶。 既然如今佟若瑶已经下手了,反倒不必再顾忌了,季凌云便大摇大摆抱着白嫣然回了玲珑小筑。 两人和衣躺在床上,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怀抱让白嫣然终于感到安心。只是一放松下来她发觉似乎还能嗅到方才的血腥味,忍不住坐起身一阵干呕。 季凌云知道她是亲眼见到阿阮自尽被吓着了,安抚的拍着后背。白嫣然什么都没能吐出来,又抱着季凌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室内静了好半晌,一时间只余两人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 白嫣然开口道:“洛云先生和廖广天虽然看似狼狈为奸,却又彼此防备。 廖广天毕竟远在南阳,想要将人手安插到京城少不了要仰仗洛云先生,其中应该也被安插了不少洛云先生的人。” 她顿了顿又道:“芝容心思缜密又极擅操控人心,芝兰诡计多端还有武功傍身。姐妹俩人都对洛云先生这般忠心,恐怕是他的心腹,总能查出些线索。” 季凌云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柔声道:“嫣儿,别再想这些了。睡吧,我就在你身边,什么都别怕。” 白嫣然轻轻“嗯”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原以为自己今夜定然会辗转难眠,没想到不一会儿竟就沉沉睡去了。 难得一夜无梦,早起时白嫣然心情还不错,只是等又想起阿阮,心便又是一沉。 素心进来侍候她洗漱,笑道:“昨夜奴婢还担心呢,不想今晨起王爷不知说了什么,两位姑姑便回宫去了,想必皇后娘娘那边也不会再寻小姐的麻烦了。” 白嫣然点头,见素心虽然嘴上说笑,实则却有些心不在焉,心知她多半已经知道了。待穿戴妥当,她让素心将朱玲和小八都叫进来了。 “阿阮的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三个丫头都低着头,小八悄悄红了眼眶。 白嫣然叹道:“阿阮自尽,是觉得对不住我。我却觉得是我对不住阿阮,若非是为了对付我也不会将她牵扯进来。” 小八拼命摇头,擦了眼泪骂道:“要怪就怪佟若瑶心思歹毒,王爷已经一纸休书将她送回佟家了,她这种人定然会遭报应的!” 佟若瑶是被人架上马车的,她撕了休书不愿离开王府,但季凌云根本不欲与她纠缠,让人绑了她塞进王府送回佟家。 佟若瑶根本不认罪,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明明是准备捉奸的,何时变成了谋杀王妃。 芝兰深知以佟若瑶的性子不敢杀人,所以这厢告诉佟若瑶是要捉奸,那厢逼着芝兰杀人。 可若非佟若瑶心生邪念,如今也不会百口莫辩。若非她苛待含锦,又怎会被含锦报复提前走漏了消息。 归根结底是种因得果,不算冤枉了她。 临近早朝的时辰,百官们陆陆续续进宫。季凌云在门口碰上宋时阳,两人并肩往宫里去。 “此次之事,多谢宋大人了。” 含锦先前只是听到芝兰怂恿佟若瑶对付白嫣然,虽然他早做防范,但若非宋时阳昨日让人传信,季凌云也不会知道她们准备在昨夜动手。 想到昨夜那千钧一发之际,季凌云至今仍然心神不宁。 宋时阳神色如常,说道:“微臣与王妃清清白白,所以不信那人口中之言。有人要无中生有污蔑微臣与王妃,微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当初季凌云正好给白嫣然做猫,所以知道宋时阳与白嫣然的纠葛,自然清楚两人之间的清白,也不会因此受人挑唆。 这两日的早朝都很是安静,不复前些日子的“百家争鸣”。季承煜拿出元和帝的圣旨,宣旨让宋时阳事不宜迟,午后便出发前去传旨监军。 圣旨一出,余下群臣都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惊变陡生。 宣旨的是福安,宋时阳跪下听旨,而后自有一旁候着的小公公接过圣旨呈给宋时阳,宋时阳方才能领旨谢恩。 然而这公公拿着圣旨到了宋时阳近前,突然一摔圣旨指着宋时阳大骂道:“宋大人,皇上视你为心腹,你怎能与毒害之人同流合污,你也要造反吗!”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那公公转而又指着龙椅上的季承煜呵道:“奴才虽然是卑贱之身,却也知道忠君二字为何意。太子殿下已是储君,皇上这般器重,你为何还要做出毒害皇上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第二百七十八章:以死明志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承煜冷冷的看着他,开口问道:“你污蔑储君才是当真大逆不道!” 那公公阴冷一笑,指着地上的圣旨道:“敢问太子殿下,皇上至今昏迷不醒,这又是哪来的一道圣旨?” 季凌云却不慌不忙的冷冷道:“父皇被人毒害,至今昏迷不醒,这不过是一道空白圣旨罢了。” 那公公一愣,捡起地上的圣旨打开来一看,果真里边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他立即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立在一旁再不发一言。 左相忍不住开口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承煜冷声道:“此人乃是廖广天的细作,父皇被怜嫔毒害至今昏迷不醒,廖广天便迫不及待公然造反,如今更是挑拨护国公疑心不肯出兵。” 一眼扫去,见底下群臣议论纷纷。乍闻元和帝被毒害,众人不禁人心惶惶,季承煜原是打算暗中护送虎符,如今却只能改变计划。 他拿出虎符举起道:“父皇英明,早就怀疑宫中有廖广天安插的细作,所以将虎符托付于我。今有虎符在,有护国公出兵南阳反军不足为惧。” 宋时阳当即会意,也起身朗声道:“太子殿下深谋远虑,假意伪造圣旨引蛇出同,反贼果然中计。” 那宫人潜伏宫中多时,又敢在此时公然站出来指认季承煜,原就是已存了死志。他一咬牙,想到主子的吩咐,他悲凉大笑道:“如今皇上昏迷不醒,你们便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奴才人微言轻,只能以死明志!” 话落他便一头往殿中的柱子上撞去,齐章安暗道不妙,紧追去拦。此人死谏反倒让人心存疑窦,留他一条命才能审出更多东西来。 季凌云也深谙此道,同样去拦,两人一左一右擒住他的双肩。外头的御林军听闻动荡涌了进来,拔刀护在太子和群臣面前。 两人上来接过人就要押送出去,季凌云和齐章安放手。不料这人一心求死,眼看着被俘,竟趁机挣扎着撞上刀刃,在惊呼声中自己抹了脖子。 群臣哗然,正如方才齐章安所担心的,无论方才此人所言何其荒谬,以死谏言难免让人心浮动,所以古来才有“文官死谏,武将死战”之说。 季承煜狠狠一闭眼,目光越发幽沉。 季凌云深知人言可畏,眼看着百官议论纷纷,这其中不知又有多少是廖广天的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煽风点火。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散朝后两人都是一言不发,照例先去看看元和帝。 元和帝的身子有所好转,只是年事已高又本就久病伤身,如今正是病来如山倒,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佟氏正在亲自给元和帝喂药,罢了转头见到季凌云便问道:“今晨萱蕊哥萱珍回来了,她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见季凌云点头,她蹙眉道:“当初我册封她为侧妃是看在她还算乖巧懂事,让她名正言顺代为执掌中馈,不想却让她生出旁的心思来。 如今她做出这等事来,谁来求情也没有用。你既然将人好生送回佟家,便是已经给舒妃留了薄面,此事母后不会再过问了。” 听佟氏此言,看来舒妃已经得到了家中的消息去她面前求情了。舒妃和佟若瑶一心以为有她撑腰,这才越发有恃无恐。 却不想佟氏身为正宫皇后却被岚贵妃打压多年,最是看不得妾氏生出这等妄图取而代之的非分之想,更不说佟若瑶竟然胆敢谋杀王妃。 见两人都是面色沉郁,她知道定是前朝出了事,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些都是小事,不提也罢。对了,怜嫔可有消息?” 季承煜摇头,面色越发冷肃。元和帝一出事就封锁了城门仔细盘查,京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有怜嫔的踪影。 怜嫔毒害皇上之事处处透漏着蹊跷,正如今日在大殿之中死谏之人,只有死无对证才是最好的法子,廖广天不会在此时突然心软。 那么怜嫔如今到底是死是活,又在何处? 宫中已是风声鹤唳,百姓们却仍是安居乐业。隐隐传来一些南阳叛乱的风言风语,但百姓们这些年风调雨顺惯了,并未将这当作一回事。 比起千里之外出了个反贼,还不如达官贵人们府中的轶闻更让人津津乐道。时值正午,大街上人来人往,突然一声尖叫打破响起。 只见一个女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消片刻便从她的身下溢出一摊血迹,有好事者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惊叫一声道:“死了,死人了!” 最先发现尖叫的妇人一指前面的窄巷道:“我看见了,这女人是从巷子里跑出来的,肯定是被人欺负了。” 天子脚下闹市之种出了命案,衙门很快来了人,将死者一翻过来便倒抽了一口凉气,为首的捕快喜形于色道:“快,快来人把这尸体抬走,我这可是撞上大运了!” 路过的一辆马车掀开了帘子,里头的白嫣然也从车窗里看了过去,却没能看清那女子的脸便错过了,她此时心事重重,便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白嫣然的身子已经大好,眼看着几乎已经与常人无异。马车到济安堂门前停下,一见她来里头的伙计便殷勤道:“王妃来的可巧,我家少爷今日正好不当值,正在后院忙活呢,我这便去叫少爷来给王妃问诊。” 白嫣然摆手道:“不忙,我去后院看看。” 到了后院果真见孙明哲正趁着今日日头好在晾晒草药,只是他不知有何心事竟出了事,直到白嫣然走近才猛地回神。 “微臣见过王妃,王妃怎么亲自来了?” 白嫣然答非所问道:“小孙大夫这般心事重重,可是与钱小姐有关?” 孙明哲一僵,后背瞬时渗出冷汗。他僵硬的提了提嘴角,却没能挤出笑意来,颤声道:“王妃,这、这是何意?” 白嫣然眯了眯眼,道:“看来小孙大夫已经知道了。” 虽然芝兰要死不肯开口,但她不比姐姐芝容心细谨慎,到底还是让人查出来了一些东西。比如芝兰有时也会出去半天,恰好让人碰见过她与钱婉儿会面。 若非芝兰之事,白嫣然几乎都要忘记了钱婉儿这个名字。 然而想到钱婉儿她便想到了孙明哲,先过来探探孙明哲的口风,见他这般模样看来当真是知情妃。 孙明哲叹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他苦笑道:“不瞒王妃,微臣也是这两日才起的疑心,但我实在……不敢与婉儿对峙。罢了,既然王妃已经知道了,还是让我先去问问她吧。” 孙明哲放下手中的药材,在前引路一道去了钱家。钱家如今已经败落,为了维持生计卖了原来的老宅,另在北边买了一间小院子。 白嫣然进去时钱婉儿在树下做着针线活,院子里几个小孩正在打闹,瞧着很是温馨。 她见到孙明哲面上便不禁露出喜色,但再见到白嫣然时面色骤然一白,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深深看了一眼孙明哲,而后默默行了礼,又嘱咐了院子里的孩子几句,便引着几人进了内堂。 看着钱婉儿忙着沏茶的背影,孙明哲张了张嘴,最后却道:“冠常兄不在家中?” 钱婉儿的动作一顿,而后便道:“哥哥出去支了个摊子,白日里替人书写字画,晚上抄录传记,不能总靠你们接济,总要自己想法子养活家中弟妹。” 孙明哲再度哑口无言,钱婉儿将茶水端上来,对白嫣然浅笑道:“家中没什么好茶叶,还望王妃不要嫌弃。” 白嫣然摇了摇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初钱婉儿虽然能够逃出建王府,但她父亲是被处斩的罪臣,兄长顶着这污名不能参加科考。母亲不堪重负去后便只剩下兄妹二人顶起家中支柱。 但两人从前都是官家少爷小姐,没有正经的一技之长,又不会做生意。当初被抄家后也没剩下什么家底,如今的日子能过成这样已是不易。 堂中一时静默,却是钱婉儿先开口道:“今日王妃想必是来问罪的,如今你看到我家中境况想必也明白了我为何要替他们做事。” 她看向孙明哲道:“表哥能够接济我一时,我却不能赖着他一辈子。所以芝容找到我后我答应了替他们做事,她说能够想法子让哥哥参加明年的科考。 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想让哥哥能够参加科考,以哥哥的才学定然能够崭露头角,哥哥也不必整日郁郁寡欢。” 她眨了眨眼,眼泪无声无息的掉落。 她道:“表哥可能已经猜到了,那日我给你的荷包中有她们给我的毒药。她们算准了你那夜当值,让我想法子把毒药放在你身上带进去。” 那日孙明哲被皇后娘娘盘问过后突然想起,他的确丢了东西。 前夜他当值时怜嫔突然传他问诊,他小心翼翼应对,出来时被一个丫头撞了一下,回家后才发现表妹新绣的荷包不见了。 当时他并未多想,在家中和太医院都没找到后便以为是自己毛手毛脚弄丢了。直到被皇后娘娘盘问是提醒,他才突然想起此事。 然而直到此刻亲耳听钱婉儿承认,他才终于肯相信自己的猜测。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今再说什么都已是徒劳。 钱婉儿却是笑着的,她看着面色灰败绝望的孙明哲,却好似从中看清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她跪了下来,对白嫣然道:“我把知道的全部告诉王妃,但求王妃放过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毛骨悚然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这位洛云先生的谨慎比之廖广天更胜一筹,芝容芝兰姐妹俩宁死也不肯透漏分毫,而如钱婉儿这般愿意开口的又所知不多。 钱婉儿道:“芝容是从前我在建王府时侍候我的丫头,她的妹妹芝兰在厨房做事。那时我不知她们的身份,对芝容很是放心,所有事情都没有瞒她。 后来离开建王府时我曾说过让她有事来找我,所以后来她找来时我还以为是她遇到了什么难处。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揭发建王身份之事能够这么顺利,是她背后的主子暗仲出力。” 白嫣然听到芝容和芝兰曾在建王府做事便明白过来,原来从那时起洛云先生就已经在布局了。 钱婉儿苦笑道:“芝容仍如从前那般善解人意,她说只要我替她们做事,便能洗掉哥哥头上的污名。她句句都戳在我的心头,我怎么可能不答应。 之后她带着银子来过两次,只是让我从表哥嘴里打探宫里的消息,但表哥素来知道分寸,我也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便许久没有再出现了。” 见钱婉儿突然顿住,白嫣然替她说道:“直到不久之前,孙明哲要在太医院当值,她们才又找到了你。” 钱婉儿嘴唇抖了抖,点头道:“是,那日来的是芝兰。她知道过两日表哥夜里在太医院当值,给了我一包东西让我一定要想办法让表哥带进宫里。 我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便把东西藏在了荷包里。直到后来听说皇上被人毒害,我、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白嫣然见她面如死灰,泪如雨下,一时竟不忍心再逼她。却是钱婉儿擦了眼泪,又道:“我没什么用处,所以她们告诉我的不多。但那日把荷包送给表哥后我又害怕,便问芝兰若是出了什么事是否会连累表哥。 芝兰性子不比芝容沉稳,见我吓的不轻便让我不必担心,说宫里有人精通易容之术,办事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更不会连累到表哥身上。” 白嫣然面色一变,她立刻便明白芝兰口中那个精通易容之术之人,正是当初挟持自己的那两人提到的“画师”,画师竟然在宫里! 怜嫔终于找到了,确切来说找到的是怜嫔尸身。 据说人是前日午后众目睽睽之下死在街上的,巡街的衙役当即赶到,认出正是毒害皇上被通缉的怜嫔,忙不迭将尸体带回了衙门。 京兆尹是个老滑头,知道此事有蹊跷,不愿淌这趟浑水,当即就让人将尸首直接送到了刑部。 刑部尚书翟成康雷厉风行,亲自带人去了怜嫔出事之地严查。最后查到了窄巷里的一处民居,证实此处正是怜嫔这段时日的藏身之处。 至今日早朝,翟成康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道出此事。 “怜嫔受人指使毒害皇上,藏于民宅多日才被灭口,其中大有蹊跷。怜嫔乃是死于利刃割喉,挣扎逃至街市方才咽气。” 季承煜看着这位素日沉默寡言的刑部尚书,身上是浆洗的发白的朝服,干瘦枯槁,两袖清风。 同样是被元和帝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任职刑部尚书三品大吏,这位翟尚书却不及左相半分风光。 “既然案发于昨日午后,翟尚书却今日早朝才禀,想必是已经查到了杀害怜嫔灭口之人的线索。” 翟成康像一截已经枯死的朽木,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拔高声调道:“太子殿下所言正是,微臣已经查到怜嫔近日的藏身之处,乃是一处久无人居住的旧宅,但这宅子却是有主的,屋主乃是佟家老夫人身边一位姜姓的妈妈。” 此言一出,已是四下议论纷纷。但翟成康尤嫌不够,接着道:“但等微臣再去查证,才得知姜氏不久前陪同佟老夫人上香时不慎摔落山崖,好一个死无对证。微臣奏请太子殿下严查此案,绝不能姑息胆敢谋害皇上的反贼!” 季凌云心头“咯噔”一声,不由自主去看龙椅之上的季承煜。季承煜同样面色凝重,一瞬不瞬的盯着翟成康。 廖广天唆使怜嫔毒害皇上又大费周章将她藏起来,果真是另有图谋。好一招祸水东引,如今佟家被拉进了这趟浑水里,但这还只是个开始。 早朝过后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传遍了京城,白嫣然一直在等季凌云,只是身子太弱不知何时便支着头睡了过去。 直到感觉身体猛地腾空,她才瞬间清醒。不必睁开眼睛,她便能够认出这个熟悉的怀抱,下意识蹭了蹭,她迷迷糊糊道:“你回来了。” 季凌云将人放在床上,两人相拥躺在一起,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白嫣然的思绪渐渐清醒,看着季凌云疲倦的神色不禁有些心疼。 “我都听说了,此事看似牵扯到了佟家,实则意在针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王爷如今难免也被牵连。” 季凌云眸中多了几分冷色,说道:“我和皇兄素日与佟家有嫌隙之事人尽皆知,且从未走动,但是牵连不多。 只是母后如今成为众矢之的,为了稳定人心,母后已经自请禁足凤仪宫中。” 这也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先有宫人死谏,如今怜嫔之死又与佟家牵扯不清,加之皇上中毒昏迷不醒。如今皇后的处境尴尬,自请禁足已是最好的打算了。 季凌云皱眉道:“我虽不喜佟家的作风,但也不信他们敢做出谋害父皇之事。前有假秦氏,如今又牵扯怜嫔之死,佟家定然也有廖广天的人。” 白嫣然顿了顿,决定将姜氏之事道出。 “其实当初我被如画挟持后,曾见过佟老夫人身边的姜氏。当时我以为她是廖广天的人,顾忌朱玲所以没有……” 门口“咚”的一声,白嫣然转头看去,只见素心与朱玲并排而立,而朱玲手中的托盘已经掉在地上,零散物什撒了一地。 两个丫头不知王爷回来了,进屋后才发觉不妥,正准备退出去便听见了王妃的话,震惊之下朱玲拿不稳手中的托盘才发出了声响。 白嫣然心中叹了口气,起身对朱玲道:“你既然已经听见了,我便也不瞒你了。” 白嫣然遂将当日被挟持时见到姜氏之事说了,而后道:“我当时以为她是廖广天的人,既然被我认了出来,那得知我平安归来后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等我彻底清醒时已经过去多日,我料到姜氏肯定已经不在佟家,所以没有再横生枝节。” 见朱玲面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白嫣然又道:“但如今看来你母亲应该是洛云先生的人,只是不想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朱玲,你可记得你母亲曾与什么特殊之人接触过?” 朱玲还沉浸在母亲的身份中回不过神来,半晌才摇头恍惚道:“自我记事起母亲就越来越沉默寡言,朱永从前一不高兴就拿我们母女撒气。府里人尽皆知,少不得在背后闲言碎语,母亲连个要好说话的人都没有。 母亲说她是因为调的一手好香才被老夫人看重带在身边调教,事事都要听从老夫人的安排。所以她没有把调香教给我,怕我也步上她的后尘。” 话到此处朱玲不住摇头后退,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老夫人让她来劝我替佟家做事,母亲却一直让我替自己打算。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 朱玲落荒而逃,素心追了过去。 白嫣然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季凌云握住她的手,突然道:“姜氏死的蹊跷,佟家不知为何草草收敛尸身便下葬了,或许只是金蝉脱壳,她还活着也不一定。” 白嫣然会意道:“让府中守卫多加防范,若姜氏当真还活着,定然会忍不住来看望女儿。” 顿了顿,她又蹙眉道:“如今宫里才是最不太平的地方,不知暗中还蛰伏着多少廖广天的人,尤其还有画师在,当真不能掉以轻心。 如今皇后娘娘禁足凤仪宫,皇上身边是谁在侍疾?” 季凌云也神色凝重,答道:“舒妃原想侍疾,但她也是佟家人,皇兄怕再生枝节没有答应,转而指了如嫔。” 元和帝宫中嫔妃不多,除去皇后和舒妃,如今也只剩下如嫔膝下有皇子,又有位份和恩宠,方能服众。否则前朝安定,后宫又要乱起来了。 此时此刻,如嫔刚给元和帝喂了药,拿了沁湿的帕子仔细擦拭嘴角。她的动作慢慢停住,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昏迷中的男人。 殿中无人,只有这一躺一坐的二人,直到此刻她方才能够彻底松懈。如嫔抚摸着自己已经布满细纹的眼角,轻叹道:“一转眼皇上已经老了,妾身也老了。仁儿都长大了,妾身又怎能不老呢。” 她俯身轻轻枕在元和帝的肩头,恍惚道:“还记得当年,妾身只是个不起眼的宫女,若非皇上醉酒错将妾身看成了岚贵妃,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话到后来,语气中多了几分诡异。如嫔嘴角的笑意愈深,却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她凑近贴在元和帝的耳边,亲昵的含笑道:“但其实不是皇上酒醉认错了人,那夜皇上看到的的确是岚贵妃的脸。” 第二百八十章:随军征战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眼下的局势越发紧张,白嫣然如今身子大好,抽空回了白家一趟,齐氏拉着她的手笑着不住流泪,白宗林也连连叹气。 “当初原以为是咱们家高攀了,你嫁入王府是去享福的。没想到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吃了不少苦,也比从前清减了许多。” 白嫣然看着父亲鬓边的白发,想到这两年来家中也不安宁。父亲瞧着苍老了不少,许是上了年纪,多了几分慈爱之心。 难得今日白博仁也在家中,见哥哥性子平和,不复从前的颓靡,想必是得偿所愿。灵希如今虽不在疯疯癫癫,但到底神识受损非正常人。 前次南容使臣的送行宴上灵希又是落水又是发疯,佟氏也是心力交瘁。 见灵希粘白博仁粘的紧,又观白博仁举止端庄行事坦荡,念在他是白嫣然的胞兄,想必人品也不差。便也默许了灵希整日往翰林书画院跑,只是身边定然是要跟着人的。 灵希虽失了神智,如今却也算是得偿所愿,不必嫁去南容和亲落得前世客死他乡的下场,不知是喜是忧。 母女两人正说着体己话,便有下人扶着蹒跚学步的三小姐过来了。 这丫头生的灵慧,如今便能扶着桌沿自己走了,整日神奇的不行,见了齐氏兜头就冲了过来。齐氏忙不迭起身将她接到怀里,便听得一阵银铃笑声。 齐氏慈爱的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彤儿也笑呵呵道:“三小姐最喜欢夫人了,每日一醒来见不着夫人就要哭,当真像是从夫人肚子里生出来似的。” 童言无忌,屋里的大人却都沉默下来。素心哄着彤儿出去玩了,邹妈妈笑道:“彤儿还小不会说话,夫人原就是三小姐的嫡母,再亲自放在身边养大,那与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 唐姨娘当初虽说是受人蛊惑,但的确犯下大错,后来葬身火海之中,齐氏念在往日恩情没有追究。但许氏见不得女儿受这般委屈,着人去唐家问罪。 唐姨娘的母亲段氏年轻时在宫里当差,有些见识也算是个聪明人。当初听说齐家老夫人要替姑爷挑选妾氏,便将女儿推了出去,唐氏临盆前还曾来过白家小住。 段氏听说女儿犯下的糊涂事,生怕连累家中,索性狠心不认这个女儿,连尸身都没来收敛,还是齐氏置办的后事。 说起唐氏,白嫣然便想到杨氏来,当初芝容入府时间不长,惹出的乱子可不小。 不单是唐氏被迷了心窍,杨氏也没能幸免。 饱读诗书的杨氏同样着了道,竟听信了谣言想用厌胜之术吸取齐氏的运道。虽说没当真做出什么来,却不免让人心寒。 “如今没了唐姨娘争宠,想必杨姨娘最是得意。” 邹妈妈却嗤笑道:“杨姨娘从前瞧着安分又清高,连老爷都被糊弄了过去,可还不是露了像。 如今老爷也看清了她的嘴脸,不过是看在二少爷的面子上没有冷落了,却也不比从前恩宠了,多半都是宿在夫人这里。” 齐氏见白嫣然神情诧异,便摇头叹道:“老爷如今也老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心思。大约是从前见多了新鲜,如今倒觉得老夫老妻更安心罢了。” 从白家出来白嫣然一直有些恍惚,前世今生,她素来都知道父亲和母亲之间早已没有了情爱,不过是守着一个院子过日子罢了。 她曾发誓不会像母亲那般让自己身陷囹圄,所以一直服用避子汤。 自从嫁入安王府,上有皇后娘娘压着,内有佟老夫人窥伺,白嫣然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重生一世,她比任何人都惜命,也比任何人都谨慎小心。可在这一刻,她心中突然生出些许触动。 或许是看到母亲的释然,或许是因为季凌云从不曾问过避子汤之事,也或许是因为死里逃生一场,许多顾忌便看淡了。 回到王府,才知季凌云竟也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等着她。这些日子季凌云忙的昏天黑地,难得今日能得片刻闲暇,白嫣然紧绷的心弦稍缓。 季凌云不知在想何事入了神,皱眉闭目养神。白嫣然的指尖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宇,季凌云神色顿时放松,勾唇捉住她的手腕贴在自己心口。 “嫣儿可听到了?” 白嫣然笑问:“听到什么?” 季凌云道:“听到夫君心中的不舍。” 白嫣然蹙眉,就听季凌云不自觉又皱眉道:“廖广天今日发了一纸檄文昭告天下,借怜嫔之死颠倒黑白,还怒斥护国公为虎作伥。为了稳定军心,我自请护送虎符随军征战,明日一早便要启程了。” 白嫣然的心一沉,一时竟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前世她未能活到廖广天举旗谋反之日,也不知季凌云有朝一日竟要随军征战,怎会不心慌。 季凌云见她面色惨白,知道她是吓着了,起身将人揽进怀里安抚道:“嫣儿,你放心,我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见你。” 白嫣然这才找回神智,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袖,道:“既然王爷要去,便带我一起去吧。” 季凌云紧紧将她揽进怀里,苦笑道:“一想到先前我不在时你被人掳走险些阴阳两隔,我当真动过带你随军的念头。可你的身子如今还未痊愈,余毒未清,不宜远行。” 白嫣然想到自己每旬发作时的模样,知道自己若是跟去便是添乱,更早让季凌云分神。战场之上生死一瞬,一个分神便可能断送性命。 眼泪不知不觉便滚落下来,白嫣然无措道:“可是,我、我……” 季凌云低头吻在她的额间,沉声道:“嫣儿,我不在时你自己好生保重,别再瘦了。只要知道你平平安安,我才没有后顾之忧,即便是为了你,我也定会平安归来。” 此战凶险,廖广天在南阳犹如当地的土皇帝,早已蓄谋多时。又暗中以浮生散控制朝中官员,这一战注定腹背受敌,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却谁也没有真正睡着。次日天蒙蒙亮,白嫣然小心翼翼挣脱怀抱下床穿衣,生怕惊醒了季凌云。 在她身后的季凌云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看着他,待白嫣然转身看到他的模样不禁失笑。 “既然醒了怎么不唤我?” 季凌云双臂环上她的腰,低笑道:“我舍不得,想多看你一会儿。” 见白嫣然不说话,知道她同样恋恋不舍,心中越发怜惜。他故作轻松道:“今日时候正好,我来替你画眉。” 白嫣然坐在镜前,看着身后的男人认认真真替自己描眉,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深情眷恋。她心中好似被针轻轻一扎,不由收回目光。 仔细替白嫣然画了眉,季凌云含笑在她耳边道:“待为夫平安归来,娘子便给我生个孩儿吧。若能是个如娘子这般秀外慧中的女儿,便更好了。” 白嫣然眼眶微红,笑着应道:“好。” 大约是昨日哭过一场,当真分别时白嫣然竟能面色如常。来送别的除却太子殿下领着文武百官,便只有齐思敏陪着白嫣然了。 待到再也望不见人影,白嫣然才终于依依不舍的转身。齐思敏陪着她同乘回王府,上车时身子竟不易察觉的晃了晃,幸好被喜乐扶住了。 白嫣然这才察觉齐思敏的面色难掩憔悴,便道:“你这气色实在不好,回去可要寻个大夫好生瞧瞧。” 齐思敏方才只是眼前一花晃了晃神,此刻已是如常,不甚在意道:“不妨事,我只是近来夜里睡得不打安稳,回去歇一歇便罢了。” 一旁的喜乐忍不住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自从太子殿下代掌朝政早出晚归,你便也跟着提心吊胆,食不知味夜不安枕,人都瘦了一圈了。” 齐思敏红了脸辩驳道:“你这丫头净会夸大其词,我不过是这两日身子不大舒坦罢了,哪里就这么玄乎了。” 见白嫣然不依不饶的看着自己,齐思敏只得低声道:“好了好了,都说了我没什么大碍。近来朝堂上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太子殿下整日殚精竭虑忙于朝政,我若还能好吃好睡岂不是没心没肺。 加之我这两日胃口不大好,大约是前段时日吃的太油腻伤了胃,夜里又总惦记着太子殿下不能安枕,难免有些头昏脑胀。不妨事的,不必大惊小怪。” 见齐思敏这么说白嫣然也放了心,只是想起季凌云又不禁开始揪心。 且先不说上阵剿灭反贼,恐怕这一路上廖广天也不会罢休,定然会想方设法抢夺虎符。 必行宜快不宜多,府里的近卫季凌云也只带走了古方和单兴,余下的全部留下护着白嫣然。季承煜亲自从禁军中挑选出了一批精兵,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 白嫣然日日盼着,夜里更是因为浮生散的幻象每每都要被噩梦惊醒,短短几日越发憔悴的让人心疼。直到七日后接到季凌云报平安的书信,才算松了口气。 正如白嫣然所料,这一路上的确是艰难险阻,刺客一波接着一波,好似永无止尽。 越靠近瑶丹门也就离南省越近,刺客越发无所顾忌。从京城带出来的人马折损了一半,就连季凌云的后肩也受了伤。 到了第五日夜里,树林间更是鬼影幢幢,廖广天已经毫无顾忌,今夜竟要将他们劫杀在此。 季凌云抽刀出鞘,沉声道:“只要熬过今夜,明日午时便能进入瑶丹门地界。诸位只要能够活着回去,本王便亲自为你们论功行赏。” 说罢季凌云便提剑率先迎了上去。那一夜的厮杀裹在山林间的呜咽风声中,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森林,好似一座修罗场。 至次日天明,一场血战结束,将死去的兄弟暂且安葬在此,此时跟着季凌云从京城出来的人手只剩下三成。 一阵马蹄声突然由远及近,不多时一队兵马出现在众人面前,为首的是个干瘦黝黑的老者。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对季凌云行礼道:“微臣瑶丹门守备汪许。” 第二百八十一章:太子骤逝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汪许和齐昌平都是当年跟随太祖打天下的老将,只是与凯旋而归后平步青云的齐昌平不同。汪许的最后一仗输的一败涂地,连同妻儿老小的性命,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太祖论功行赏,汪许的功勋与齐昌平不相上下。但汪许一蹶不振,甚至没有回京受封领赏,自请留在了瑶丹门驻守。 岁月如梭,当年的赤胆英雄如今已是个古稀之年的老者,但其威慑仍然不减当年。见季凌云拿出虎符,汪许不再多言,三日后三万大军直岛南省。 廖广天即便是南省的土皇帝,也不可能不声不响的窝藏三万士兵。真正的亲兵只有一万,其余两万都是紧急从南省各处征掉来的。 且不说廖广天紧急之下集结的杂牌军与汪许的训练有素的守备军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加之汪许的赫赫威名领着三万大军压境,简直势如破竹,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 捷报一封封的传回京城,朝堂上立时调转风向,不复前日的惶惶不安,群情激愤痛骂廖广天大逆不道,列举数罪定要严惩不贷。 白嫣然心下稍定,加之昨日凤仪宫送来不少东西,便去看望还在禁足中的佟氏。 佟若瑶当初是佟氏一意孤行硬塞进王府的,如今佟若瑶做出这等事来。佟氏自觉是自己识人不清,险些害了白嫣然,便着人往王府赏赐了不少东西算是安抚。 方才进宫,远远便瞧见几人的背影,白嫣然在其中看见了桑从姑姑,知道应当是灵希。见去这是去翰林书画院的路,便跟了过去。 到了翰林书画院中,两个宫人在外头候着,低声说着话:“看公主这般心急,今日应当也是白大人当值了。” “可不是,公主急得连早膳都未好好用,出来时桑从姑姑还让我备了些糕点防着公主一会儿要吃。” “听说这是皇后娘娘许了的,看来这位白大人就是将来三公主的驸马了,也不知这白大人心里愿不愿意。” “我瞧着白大人看着咱们公主的眼神可不像是被强迫的,咱们公主可是金枝玉叶,若非这一场大病伤了神智,还轮不到白大人呢。” “我可听说公主不是害了大病,其实是中了毒……” 见白嫣然进来,两个宫人忙收了声。白嫣然并未直接进去,只站在窗前看了看。翰林书画院当真是个清净之地,里间便只有白博仁、灵希和桑从姑姑。 灵希不复从前的珠圆玉润消瘦了不少,也的确娴静了许多,此时正全神贯注与白博仁一同看着手中的画,好似入了定。 白博仁不经意间抬头,瞧着灵希便入了神,直到灵希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来,一双眼中澄澈如稚子。白博仁微微赧然,含笑低头继续看画。 白嫣然叹了口气,却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从翰林书画院出来,路上竟正好撞上也准备去凤仪宫的齐思敏,齐思敏道:“太子殿下忙于政务,心中又记挂着皇后娘娘,我便替太子殿下多来看望母后。母后此番自请禁足,我瞧着似是有心事一直郁郁寡欢。” 喜乐在旁点头道:“嗯嗯,正好看过皇后娘娘还能再去德尚殿见见太子殿下。” 齐思敏红着脸作势要打她,又顾忌着左右看了看,忙做出端庄模样来。 几人正说笑着往凤仪宫去,突然听得一阵喧闹嘈杂。白嫣然抬头见不远处腾起一阵浓烟,心头一紧,就见两个宫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宫人见了两人匆忙行礼,急道:“太子妃、安王妃可千万别往凤仪宫去,凤仪宫走水了,奴才这便去禀告太子殿下,你二位可千万小心别伤着自己。” 说罢便匆匆而去,白嫣然蹙眉看着那宫人的背影,齐思敏却已经急着往凤仪宫跑了,她也忙赶了上去。 到了近前见走水的果真是凤仪宫,里头的宫人已经乱了套,哭喊一片。白嫣然看了一圈竟没看到佟氏,几个宫人正拦着谢公公不让他往里头去。 齐思敏已经上前问道:“皇后娘娘呢?怎么不见皇后娘娘?” 一个宫人哭着道:“午后皇后娘娘说有些乏了,谷月姑姑便陪她进去小睡了。谁知好好的突然就走水了,皇后娘娘和谷月姑姑还没出来呢。” 齐思敏面色煞白,白嫣然转头见那火势越来越大,尤其是寝室那边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几个宫人披着打湿的被褥想往里冲,却都被火扑了出来。 齐思敏的手心一片汗湿,握着白嫣然的手急道:“怎么办,怎么办呀嫣儿?” 白嫣然脑中也是一片混乱,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又转头去看谢公公,喝道:“如今又不是冬日里烧着炭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走水?” 谢公公已经无力的瘫软在了地上,抹着眼泪道:“奴才也不知道啊,如今皇后娘娘禁足凤仪宫,许多事便指了奴才出面去做。奴才回来时火已经烧了起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这诺大的凤仪宫竟然没有一个能问话的,宫人们前赴后继的提着水前来灭火,却都是杯水车薪。 而寝室里没有一点声响,里头的人即便还没被烧死,可在这滚滚浓烟里又能坚持多久。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谢公公眼尖的发现了季承煜,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季承煜看清眼前的情况又没见到佟氏,身子竟晃了晃。 白嫣然留心去看,季承煜身边却不见方才急着去报信的宫人。齐思敏忙扶着季承煜的胳膊,泪水涟涟说不出话来。 季承煜拍了拍她的手,突然扯过一个宫人身上打湿的被褥便要往火里冲。不等许全阻拦,火海里突然跌跌撞撞走出来一个人影,虽然形容狼狈,却正是佟氏无异。 季承煜松了口气,上前去搀扶佟氏,口中道:“母后,你没事吧,身上可有什么大碍?” 佟氏鬓发微乱,衣角被火燎了几处,面上也沾了灰印,但瞧着却是无甚大碍的。她一边随着季承煜往外头走,口中咳嗽连连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都是松了口气,谢公公也是喜极而泣。却有一个宫人急道:“谷月姑姑,谷月姑姑还在里头呢。” 白嫣然也回过神来,猛地抬头去看佟氏。 佟氏虽未受什么伤到受的惊吓不小,此刻半依在季承煜身上往外走。宫人们还在忙着救火,四处往来都是人,熙熙囔囔乱作一团。 白嫣然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她急着想要过去,却被人潮拥挤根本走不快。她失声叫喊着什么,也被淹没在了嘈杂声中。 齐思敏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头来,只见白嫣然面露惊惧之色喊道:“小心,她不是皇后娘娘!” 齐思敏只觉得余光中似乎看到寒光一闪而过,耳边随即炸开许全的喊声:“太子殿下!” 齐思敏猛地回头,眼前的一幕让她面上血色尽褪。 季承煜看着她,眼中满是愕然之色。他的胸口还插着一只匕首,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迹晕染了整片前襟。 季承煜张了张口,一只手朝齐思敏冲过来,却终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就这样不甘的闭上了眼睛,那只手也无力的垂落在地。 许全在嘶声吼着什么,白嫣然过来拉着她说了什么,宫人们的尖叫哭喊,齐思敏却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浑浑噩噩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齐思敏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昏了过去,又在同样的寂静中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床帐,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有人推门而入,随即是喜乐惊喜的声音道:“小姐,小姐你终于醒来了,你可吓死奴婢了。” 齐思敏怔忡转头看着她道:“喜乐,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凤仪宫走水了,太子殿下遇刺,就在我眼前闭上了眼睛。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该去庙里上上香。” 喜乐哭的更厉害了,一个劲的摇头不说话。齐思敏还要开口再问,一阵钟声突然响彻整个皇宫,随即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哀凄的哭声。 齐思敏猛地起身,抓着喜乐的胳膊道:“快,咱们快过去,这是国桑的钟声,皇上驾崩了。” 喜乐紧紧拉住齐思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始终不肯放手。齐思敏急道:“你快放开我,太子殿下此刻定然还在德尚殿,我得去帮着殿下。” 喜乐终于开口道:“小姐,小姐你要节哀。这钟声不是皇上驾崩了,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去了。” 齐思敏猛地甩开她的手,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太子殿下好好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她兜头就往门外冲,口中喃喃道:“我要去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此刻定然正在找我,我得赶紧过去。” 冲到门口突然被人抱进怀里,白嫣然忍着眼中的泪水,安抚的拍着齐思敏的后背。 “别去,思敏你别去看了。太子殿下已经走了,你眼下怀着身孕受不得刺激,你要好好保重自身,太子殿下才能安心。” 齐思敏突然泄了力,泪如雨下般汹涌掉落。 “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白嫣然沉声道:“我们看到的那人不是真正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会置谷月姑姑于不顾。还有先前那个拦着不让我们去凤仪宫的宫人,应当也是怕有人认出假的皇后娘娘。” 凤仪宫突然走水,不让她们靠近的宫人,再到那个不顾谷月姑姑还在里头的佟氏。 白嫣然直觉不对,却还是晚了一步。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加之猝不及防,竟让假扮佟氏的刺客趁乱逃走了。 画师! 第二百八十二章:义不容辞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太子之死如同一道惊雷,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让原本已经平稳下来的局势再度倾覆。 刺杀太子之人趁乱逃走,而真正的佟氏却安然无恙,根本不在起火的寝室中。原来午后佟氏觉得有些困倦,被谷月姑姑扶着进去休息,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然而后来佟氏却被发现在一处废弃的冷宫中,谷月姑姑则不知所踪。佟氏醒来乍闻噩耗。硬撑着亲眼见到季承煜的尸身,随即大病一场。 起初白嫣然想不通画师为何要费尽心思要留下佟氏的性命,随即她猛地想通了画师的险恶用心。 若是当初她没有认出佟氏的身份有假,等画师杀了季承煜后佟氏就成了杀子凶手。不单如此,就连季凌云也会被怀疑图谋不轨,百口莫辩。 画师这一步棋不单是冲着季承煜去的,更是一石三鸟要除去佟氏和季凌云。想到此处,白嫣然如坠冰窟,一时间只觉草木皆兵。 事到如今,不难猜测佟氏当时应当是被人下了药,而谷月姑姑后来便不知所踪。如此看来,恐怕当时的谷月姑姑就是画师所扮。 如今宫中情况不明,谷月姑姑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不会对人没有防备。但谷月姑姑却仍消失的无声无息,那么这位画师到底是何许人也。 消息千里加急传到前线已是两日之后,季凌云猛地起身就往外冲,古方和单兴也是面色一变,紧跟在季凌云身后。 汪许一把将季凌云拦住,却见季凌云眼中一片猩红,一字一句道:“我要回京城,我不信皇兄、皇兄……” 话到此处他嘴唇轻颤,竟然慢慢红了眼眶。 汪许见多了天家为争皇位手足相残,当年太祖在时众皇子明争暗斗,当真皇上的皇位更是踩着其他兄弟的尸骸坐上去的。 然而此刻见到季凌云这副模样,他便明白了太子殿下与安王殿下之间的兄弟情深。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劝道:“安王殿下,末将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事已至此,太子殿下已经仙去,你此刻即便赶回去也是无济于事,反而徒增猜忌。” 元和帝膝下皇子凋零,到了如今除了尚在襁褓但六皇子和天残的四皇子,便只剩下一个季凌了云。 如今太子刚去,他便急着从前线赶回京城,难免让人猜忌他是否别有心思。单兴也回过神来,迟疑的看向古方,却见古方摇了摇头。 然而季凌云却顾不得这些,他拂去汪许的手,坚定道:“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我绝不相信皇兄死了,我定要回去亲眼看看!” 季凌云并非鲁莽之人,也不是没听出汪许的言外之意,然而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撺掇着他不顾一切的回京。 皇兄素来沉稳,如今危机重重,皇兄怎会这般不设防?怎会突然就去了? 汪许却再度拦在季凌云面前,神色严峻道:“京城远在千里之外,信使跑死的马还在营帐外面,这已经是两日之前的事了。等你再用两日赶回京城,恐怕太子殿下已经下葬了,你赶回去又有何用? 换句话来说,若当真如你所愿这消息是假的,这便是廖广天的一个陷阱,你此刻赶回来就是自投罗网!” 季凌云摇头,声音艰涩道:“只要皇兄没事,我宁愿这是一个陷阱。汪将军,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好意我心领了。” 他说罢掀开帐篷就要往外走,汪许也是执拗性子,还要锲而不舍的再拦,却见挡在身前道:“汪将军,你不明白,太子殿下对主子而言不只是兄长。” 古方所言不错,元和帝对佟氏的厌恶甚至牵连到了孩子身上。 季承煜是储君,尚能被元和帝高看一眼,而季凌云则不然,又恰好与季司宏年岁相仿。自小便被元和帝忽视。 季凌云自小到大将父皇对岚贵妃母子和偏宠看在眼里,对母后和自己的厌弃也心知肚明,父子之情单薄。而对季凌云来说,季承煜是兄长更如父亲一般。 汪许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季凌云已经掀开帐篷的帘子一脚踏了出去。随即他却身子一顿,看着来人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自己面前。 连岳眼中血丝密布,显然也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来的。单兴也看到了连岳,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王爷不是让你在京城守着王妃吗?” 单兴面露疲倦之色,对季凌云道:“王妃不放心王爷,特地让属下前来送信。” 季凌云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连岳呈上来的书信,方才凌厉的气势慢慢沉淀下来。他接过书信打开,上面果然是白嫣然的笔迹。 季凌云一字一字看下去,指尖开始轻颤。那薄薄的一页纸此刻竟犹如千斤重,让他的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去。 连岳沉声道:“太子妃让主子节哀,但此刻你若执意回京恐怕会再生事端,如今唯有解决南阳反贼之患方能解眼下的困局。 王妃让你放心,京城中一切有她在,让你不必有后顾之忧。太子妃还说你在前线奋勇杀敌,便是给太子殿下报仇了。” 季凌云狠狠闭上眼睛,最终将那封信贴身收了起来。他扶起连岳,侧身吩咐单兴道:“带连岳下去休息。” 单兴松了口气,连岳却对他道:“你替我备些干粮,我这便回去了。” 白嫣然虽说的轻松,却谁都知道此刻的京城危机四伏。连岳被主子委以重任,放心不下急着要赶回去。 季凌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先下去吃点东西,我给王妃回一封信。” 连岳这才跟着单兴下去了,季凌云也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汪许看的啧啧称奇,同古方打听道:“你们这王妃是何许人也?老夫方才急得都快上手了,她竟然带个话三言两语就就把人给劝住了。” 古方素来沉默寡言,此刻也只惜字如金道:“王妃是主子明媒正娶回来的,自然与将军不同。” 汪许咂了咂嘴,竟然点头道:“说的也是。” 他为人不拘小节,与季凌云倒是志趣相投,忽而感慨道:“我原先还当京城来的王爷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花架子,但打了这几场仗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家王爷就是头被圈养的狼。 如今这匹狼被激发出了血腥,恐怕不会轻易罢休,我看着是要发疯,你可要看紧点。” 古方点头道了句谢,转身追随季凌云而去。 汪许在他身后又嘀咕道:“只是他这性子可不适合坐储君之位,倒不如与老夫驻守边疆来的自在。罢了罢了,这也不是老夫该操心的事,他不是还有个厉害的王妃能管住人嘛。” 其实白嫣然并没有汪许所言的那般从容不迫,她深知季承煜在季凌云心中的地位,也不确定自己那一封信能不能劝住季凌云。 直到单兴带着季凌云的回信回来,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地。季凌云的回信不长,只有寥寥几语,反倒在安抚白嫣然,让她珍重等着自己回来。 白嫣然将那信贴在自己心口,仿佛借此汲取到了安定下来的力量。 片刻后,她将书信收好起身吩咐素心道:“让人备车,回白家。” 白嫣然此刻回白家虽有安抚担忧自己的母亲之意,但也有更重要的事。她与齐氏说了会儿话,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邹妈妈领着一人进来了,正是宋时阳。 待宋时阳行了礼,白嫣然方才道:“眼下没有外头。表哥不必如此客气。” 宋时阳笑意温和,看着她道:“但微臣猜测,王妃今日寻微臣是为了朝堂之事。” 白嫣然苦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但表哥既然来了,想必也愿意听我一言。” 如今太子骤然枉死,朝中无人做主免不了要乱上一乱。幸而齐思敏有了身孕,否则怕是要生出更多事端来。 但如今皇上昏迷未醒,皇后娘娘病缠卧榻,季凌云远在千里之外。宫中之事白嫣然尚能搭一把手,朝中之事她却是有心无力。 白嫣然正色道:“如今的情势宋大人也是知道的,我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尤其朝中说不定还有廖广天的人,如今我唯一能够信任托付之人只有大人你了。 且宋大人素来颇得皇上和太子殿下的倚重,如今站出来稳定大局也算名正言顺。” 宋时阳皱眉道:“王妃言之有理,微臣本不该推辞。但我虽得皇上和太子殿下的青睐,却也不过是个三品户部尚书。 且不说左右丞相论资历官职都在我之上,且就威信和朝中人脉就远非我能及。即便是皇上和太子殿下托付,也定会择两位丞相而非微臣。” 白嫣然却道:“若是有皇上和太子殿下的托付,两位丞相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但眼下皇上昏迷未醒,太子殿下去的突然也未能只字片语。 诚如你所言,两位丞相论资排辈远在你之上,身后更有党羽相助。但正因如此,又有廖广天谋反在前,两位丞相如今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宋时阳身处朝堂之中反而当局者迷,听白嫣然一言才豁然贯通,眼下自己这个在朝堂上毫无根基之人反而是最合适之人。 想到太子殿下素日的礼遇和器重,无论是为了私情还是大义,他都不可推辞。心中叹了口气,他起身行礼道:“王妃放心,微臣义不容辞。” 第二百八十三章:祸不单行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皇上昏迷,太子骤逝,外有反贼,当真是祸不单行。幸而前线捷报频传,勉强稳定住了朝局。 如今要紧的是太子殿下的后事,皇后经历丧子之痛一病不起,太子妃初有身孕不宜奔波劳碌,事情大多便落到了白嫣然身上。 白嫣然还要代理后宫琐事,也不欲在此刻独揽风头,便去寻了长平公主主持大局。 长平公主心绪悲痛,也怕宫里许多琐事自己顾不周全,便又点了舒妃和如嫔从旁协助。 时移世易,舒妃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 如今太子没了,安王俨然是储君之位最合适的人选,佟若瑶又已经是一步废棋,她自然不会再去得罪白嫣然,甚至极尽阿谀奉承。 与之相比如嫔瞧着便木讷许多,她原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又有舒妃处处抢风头,越发不起眼了。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丧事仪制繁琐冗长。到了出殡那日齐思敏更是哭的昏了过去,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白嫣然也分身乏术。 送殡时需得有兄弟扶棺,季凌云自然是最合适之人,但眼下显然是不可能了。倒是宁王虽是天残之身,却不落于人倒让人刮目相看。 眼看着棺椁从宫里被抬出去,宫里的女眷们便只能目送了。舒妃长长舒了口气,却还蹙着眉,显然是心事重重。 她转身见一旁的如嫔红着眼擦拭眼角,不禁冷哼道:“得了吧,眼下可没有长公主和王妃看着,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都还在卧床,如嫔这是做戏给谁看呢?” 如嫔觑了舒妃一眼,幽幽叹道:“舒妃娘娘这是什么话,太子殿下为人公正,平易近人,从不仗势欺人。如今英年早逝,实在让人惋惜,宫中人人无不悲痛。” 如嫔此言听着不错,舒妃却只觉刺耳。她面上发狠,突然一个耳光摔到了如嫔脸上,骂道:“你这贱人惯会装好人,怎么,不过是皇上想起来多垂怜了你两日,如今便敢与我叫板了。你这话是说我冷血无情,还是含沙射影说我仗势欺人?” 如嫔似是被吓懵了,掩唇瑟瑟发抖立在那里一言不发,她的丫头夏含忙护在主子身前,赔笑道:“舒妃娘娘息怒,我家娘娘不是这个意思。” 舒妃哪里会听她说话,示意翠珍将她拖开。她上前两步逼近如嫔,冰凉的护甲轻蔑的挑起如嫔的下巴,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模样冷笑道:“怎么?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也不瞧瞧自己这张人老珠黄的脸,皇上念着情分还愿意多看你两眼便庆幸着吧,若非我被连累,哪里轮到你在皇上身边侍疾。” 舒妃这些日子见不到皇上也就罢了,偏偏她素日最看不上的如嫔却能侍疾,怎能不让她恼怒。这两日原就借机处处挤兑如嫔,不想今日她竟自己撞了上来。 舒妃眉尾飞扬,唇角露出恶毒的笑意道:“或是今日你那天残的儿子露了个脸,便按捺不住以为自己有出头之日了。 你就死了心吧,不说还有安王殿下在,就算是没有安王殿下,你那个残缺儿子也做不了太子。” 如嫔捂着被打的脸颊轻轻抽泣,不知是惊是惧,身子都在微微发颤。她瑟缩道:“舒妃娘娘明鉴,妾身自知卑贱,仁儿更是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舒妃原就是揭她的伤疤罢了,闻言冷道:“说的也是,本宫料你也不敢。” 如嫔做小伏低,垂眸敛目道:“妾身不比舒妃娘娘好福气,有六皇子和四公主这样健康聪慧的孩子。妾身只盼仁儿能够平常喜乐一生,怎会这般痴心妄想” 舒妃仰着下巴道:“你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本宫今日暂且不与你计较,以后好自为之。” 她说罢转身扬长而去,翠珍这才放开夏含。 夏含忙过去查看如嫔面上的伤,嘴里小声骂着舒妃。半晌她一抬头,却见如嫔直直看着舒妃远去的背影,目光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舒妃当初撺掇皇后硬将妹妹送进了安王府,原是想着日后多条路,却不想反而与安王府结了仇。 如今眼看着安王府就要得势,她这两日放低身段去讨好白嫣然,对方却始终不冷不热,让她心中不安。 方才为难如嫔不过是出气罢了,但眼下却还是愁眉不展。翠珍看着主子郁郁寡欢,讨好道:“娘娘这些日子忙着协理太子殿下的丧事,六皇子和四公主都想娘娘想的紧,这会儿见了娘娘回去定然高兴。” 舒妃这才展眉,翠珍忙又哄道:“如嫔方才有一句说的倒是不错,咱们六皇子和四公主健康聪慧,尤其是六皇子,昨日还学了两句诗呢,将来必定堪当大任。” 舒妃被哄的高兴了,笑道:“那是自然,我的孩儿自然……” 话到这里却突然顿住了,舒妃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停下了脚步,面上神色几番变化,眸中亮起奇异的神采。 她口中喃喃道:“对啊,谁说只有安王堪当大任,还有我的皇儿呢。” 近来几经骤变,朝堂上本就暗流汹涌,如今太子的丧事刚过,便又再起风波。 季承煜原就颇得人心,尤其近年来皇上时常卧床太子代理朝政,更是有不少心腹。 如今太子虽然去了,太子妃腹中却还有血脉,便欲要立太子妃腹中之子为储君继任之人。 但此为一派,另一派朝臣却认为即便太子妃腹中是位世子,也不过是个襁褓小儿,比不得安王。 一派朝臣列举安王从前的种种荒唐行径,直言安王实非储君之位人选,若将江山交到安王手中,恐江山危矣。 支持安王一派的朝臣立刻反唇相讥,太子妃腹中还不知男女,更不知性情如何,怎能草草立为储君,岂不更是荒唐。 朝臣们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左右丞相都出来劝过几次,但正如白嫣然所言,不敢太过插手,免得反而惹上一身腥。 白嫣然听罢连岳打听回来的消息,皱眉道:“太子殿下刚刚才去,这些人怎么就急着要新立太子?” 连岳觑了眼她的神色,含糊道:“怕是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等咱们王爷回来就晚了,所以眼下才真的着急。” 白嫣然这才明白过来,想是那些支持立太子遗孤为储君的朝臣们怕季凌云凯旋而归,更添筹码,所以此时才想趁着人还没回来前定下。 她长叹了口气,想到齐思敏这两日神思恍惚,不吃不睡,太医说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事。她放心不下,又让人备车去了太子府。 刚进太子府,便听得一阵吵嚷,一个丫头慌慌张张的出来,白嫣然拦着人问道:“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头急得满头是汗,慌张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妃、太子妃见红了!” 白嫣然面色一变,到了齐思敏的院落果真听见里面大呼小叫乱成一团,许全正神色匆匆往外走,见了白嫣然一愣,而后行礼道:“卑职见过太子妃,卑职眼下急着要去宫里请太医,还请太子妃见谅。” 他说罢就急着要有,却被白嫣然拦住道:“章太医守在皇上床前不能离开,其他太医你看着办,但一定还要再请上一位名叫孙明哲的肄业生,他是个可信之人。” 眼下宫里不知有多少细作,除了章太医其他人她都不能全然放心,若有孙明哲在,也能多一重防备。 许全不知有没有听出她的意思,一点头便匆匆去了。白嫣然踏进房门,就见红鸾守在门口,看着白嫣然的眼中带着些许防备。 白嫣然没空理会她,红鸾却拦着道:“安王妃,太子妃眼下不宜见人,你还是在外头等着吧。” 不等白嫣然开口,里间已经传出齐思敏的声音道:“嫣然,嫣然!” 白嫣然绕过红鸾走了进去,只见齐思敏面色煞白的躺在床上,惶惶不安的看着白嫣然道:“嫣然,怎么办,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白嫣然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不会的,不会的。太子殿下在天之灵定然会保佑你们母子,你放心太医很快就到,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齐思敏痛的几乎要神志不清,白嫣然也是心急如焚,看着齐思敏身下被血染红的床褥心头泛起阵阵冷意。眼看着齐思敏几欲昏厥,好不容易盼来了太医。 太医言道齐思敏是忧思过度,加之寝食难安,这才出现了小产之兆。好在齐思敏素来身子强健,孩子并无大碍,服下汤药后出血便止住了。 待送走太医后白嫣然又私下问了宋时阳,得到的答复并无二致。又让他看了太医开的方子,确认无碍才放心留下了。 太医走后齐思敏放肆大哭了一场,白嫣然始终陪着她。而后劈死你仿佛终于接受了太子逝世的现实,心绪渐渐沉稳下来,也不再整日不吃不睡。 朝臣们吵得越发不可开交,最终宋时阳站了出来,痛斥百官结党营私。如今皇上未醒,百官竟欲私定储君人选,此乃谋逆之罪。 宋时阳此言犹如当头一棒,百官顿时偃旗息鼓。如今皇上未醒,他们即便争论出个所以然来也是无用,反倒落人口实。 虽然宋时阳此举难免得罪了不少人,但他素来行事严禁,素日又不与何人走的过近,的确是与结党营私不沾边,让人无话可说。 朝堂上算是暂时平息下来了,前线战势同样势如破竹。正如汪许所言,季凌云如同开了闸的猛兽,一鼓作气打到了廖广天的家门口。 眼看着南阳城门大开,两方厮杀,季凌云直接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直往总督府去。然而刚到门口,就见里头的人四散奔逃,只听有人惊惶喊道:“快跑,总督都已经没了,还打什么呀!” 第二百八十四章:鬼魅魍魉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廖广天就这么死了,最后竟然死于其夫人谢氏之手。 谢家是南阳当地望族,声望极高。当初太祖未派廖方林来南省整治之前,当地便是由这些望族做主,谢家更是其中翘楚。 后来朝廷接管南省,与各氏族之间多有摩擦,曾一度激起民愤,各氏族在背后混水摸鱼,南省着实乱了一阵。但谢家素来清高不屑与之为伍,便一直闭门不出。 廖方林行事果决手腕刚硬,是与太祖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然而最终却死于暗杀。再到廖广天子承父业,则行事圆滑许多,竟也渐渐南省站住了脚跟。 但谢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是绝对看不上廖广天的。若非廖广天用浮生散控制了谢家主,谢家怎么也不会将嫡女嫁入总督府。 谢氏知书达礼,更深知廖广天其为人,对其深恶痛绝,却又为了家族不得不隐忍。便常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当初宋时阳夜探总督府被发现,若非谢氏出手相助,怕是根本回不了京城。谢氏也盼着有人能绊倒廖广天,她便算是解脱了。 然而如今季凌云都杀到了门口,谢氏却在此时突然下手杀死了自己的夫君,着人让人生疑。 季凌云没有大意,他亲自上前辨认,确定不是戴着人皮面具,才终于确信廖广天是真的死了。 谢氏手中匕首已经落地,满手的鲜血却仍触目惊心。她又哭又笑,状若疯癫。季凌云见问不出什么,只得让人带了下去。 廖广天之死固然大快人心,然而许多线索就这么断了。朝中到底有多少浮生散控制之人?洛云先生又到底是什么人? 兵临城下,廖广天一死便是树倒猕猴散,在总督府搜查了一圈也只抓到了廖广天的几个姨娘和庶出子女,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事到如今,廖广天自然也早做了打算,邵氏和其最得宠的两个庶子早已被送出城了。这个邵氏是廖广天的心腹,应当知道不少事情。 幸而这总督府的二管家是个软柿子,见到眼前这副阵仗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季凌云手中的剑刚架到他的脖子上,还不等逼问就什么都交代了,包括邵氏母子的去向。 原本季凌云是准备活捉廖广天带回京城审问的,但眼下廖广天已死。未免后患无穷,即便他此刻归心似箭,也只能按捺住性子。 见季凌云一夹马腹转身就要走,汪许忙问道:“廖广天都死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季凌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这些天他根本没有合眼几个时辰,一闭上眼睛便是皇兄昔日的音容,醒来时眼角总是一片湿润。 其实此刻他已经疲惫到了极致,然而一双眼中却满是嗜血的冷意。他略一点头,道:“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汪将军了,我去追捕邵氏,她知道不少事情,不能让她跑了。” 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动手,但还不等开口马蹄声已经远去,古方和单兴忙跟了上去,汪许只能在背后干瞪眼。 邵氏带着两个儿子躲回娘家暂时避风头,不巧正是邯城。怪不得当初廖广天在月河镇动手毫无顾忌,想来是已经将邯城也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但如今廖广天已死,邵氏定然知道自己娘家也不安全,不会再做停留。他要赶在邵氏得到消息前赶到邯城,否则容易生变。 季凌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行了一日一夜,在将起的暮色中遥遥看到了邯城的城门。自今日一早起天色阴沉的可怕,入了夜更有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三人的马好不容易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驶进了邯城,与此同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倾盆而下显然蓄谋已久。 “轰隆隆”的惊雷声中白嫣然猛地从梦中惊醒,她在急促的喘息声中渐渐回神。 屋外守夜的朱玲听到动静进来了,见了她这副模样已是见怪不怪,拿着帕子替她拭去额间的冷汗。 朱玲道:“王妃这是又做噩梦了?” 白嫣然点头,却又摇头道:“大约是吧,只是我一醒来便都忘了。” 如今白嫣然对浮生散已经能够好的控制了,按照胡太医的摸索她其实已经可以试着彻底断了浮生散。 但如此一来她一时间肯定会非常虚弱,需要很长时间休养生息才能让身子恢复过来。但眼下琐事缠身,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浮生散的副作用让她极易受到情绪从而产生幻觉,好在白嫣然是个心智坚定之人,所以往往只有在睡梦中才会受到影响,总是噩梦连连。 朱玲叹道:“自从王爷走后王妃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宫里宫外的事情都指望着王妃,晚上再睡不好身子可要怎么办。 你就放心吧,前线捷报不断,反贼已经不成气候,想必过不了王爷就要凯旋而归了,到时王妃也能松口气了。” 白嫣然点头道:“放心,我没事。” 她拍拍朱玲的手,反问道:“你这两日睡得可好?” 朱玲明白了白嫣然的言下之意,她眨了眨眼睛敛去眼中的泪意,抬头道:“王妃一心替奴婢打算,奴婢感激不尽。母亲虽是身不由己,可毕竟做下对王妃不利之事,奴婢今后愿为王妃扑汤蹈火偿还王妃的恩情。” 白嫣然摇头道:“姜氏是姜氏,你是你。我从嫁进王府一开始就觉得你是个聪明又懂分寸的女子,所以对你格外看重。 今后也是一样,做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不要想太多。你和素心的年岁都大了,等事情过去了也该打算起来,当然还是要你们自己同意。” 朱玲面色微红,赧然不语。 两人说话间外头的惊雷声已经散去,转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到了天亮时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白嫣然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思忖这雨大约还要下两日。她放心不下齐思敏,叫人备了马车往太子府去。 有许全和红鸾在,太子妃也有了精神气,太子府至少表面上看着一切如常了。如今白嫣然是太子府的贵客,见了她来下人们甚是殷勤。 白嫣然不必她们引路,自己编往齐思敏的寝室去了。下着雨院子里也没有丫头,待进了屋子里也没见到丫头,里屋却传出红鸾说话的声音。 “太子殿下去的突然,如今只留下王妃腹中的血脉,属下们拼死也会护着太子妃。可太子妃自己也要当心,属下知道你和安王妃是亲戚,关系也素来亲厚。 可天家无父子,历朝历代手足相残之事更是比比皆是。如今时移世易,你也不能对太子妃全然没有防备之心。” 齐思敏忍不住道:“红鸾,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嫣然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安王与太子殿下的兄弟之情你该比我更清楚,他们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红鸾却仍道:“是,从前安王殿下与太子殿下感情甚笃,可如今太子殿下去了,安王殿下便是最有可能继任储君之人。 只要安王殿下平安归来,朝中拥护安王殿下为储君的呼声必然再起。眼下风声鹤唳,到时你和腹中太子殿下的血脉又要如何自处?” 白嫣然听到这里掀帘而入,平静答道:“太子妃腹中的血脉乃是太子遗孤,皇室血脉。是本王妃的外甥,更是安王殿下的侄儿,你说该如何自处?” 齐思敏面上有些尴尬,红鸾则是面色煞白。见白嫣然步步逼近,她“噗通”跪了下来,垂头道:“安王妃恕罪,方才所言都是属下自己的意思,与安王妃毫无关系。” 话落白嫣然已经扬手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红鸾惊愕抬头,眼中难掩愤恨。白嫣然冷冷直视着她,沉声道:“本王妃这一巴掌是替太子妃打的,本王妃知道你跟随太子殿下多年,是太子殿下的心腹。 但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太子妃才是太子府上唯一的主子。你是该尽心辅佐太子妃,而不是僭越左右太子妃。” 听到此处原本打算求情的齐思敏又将话咽了回去,默不作声的看向红鸾。红鸾似有不甘,然而不等她开口白嫣然便又道:“如今朝中情势不明,太子妃又怀着身孕,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太子府。如果她连我与王爷都不能信任,又要听信谁的谗言?” 红鸾似是被抽掉了力气,渐渐变得颓靡。她面色灰白,蠕动着嘴唇,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白嫣然示意素心将她扶起来,又放缓了声音道:“红鸾,我知道你是护主心切,但莫要用错了法子。 正如你所言,眼下已是风声鹤唳,不知身旁还有多少鬼魅魍魉。你只管寸步不离的守在太子妃身边护好她,而不是让她殚精竭虑忧思过度。” 红鸾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多谢太子妃提点。” 虽然红鸾闹了这么一出,但齐思敏与白嫣然之间却并无龃龉,一切如常。红鸾走后白嫣然问了齐思敏这两日的情况,齐思敏也问起季凌云来。 白嫣然苦笑道:“前线的线报再快也要两日才能到京城,昨日才刚传回来信。若是一切顺利,今日应当就要攻进南阳总督府了。” 齐思敏也叹道:“希望一切顺利,安王殿下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但此时宫中,却有人吩咐道:“既然人已经派出去了,就抓紧时间动手。若是安王平安归来,本宫便要了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 第二百八十五章:灭门惨案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已至春夏,正是南方梅雨时节。然而今夜这场暴雨仍是罕见,仿佛老天发怒般让人心中不由发颤。 季凌云甫一潜入邵家便直觉有些不对劲,此刻方才入夜,大多数屋子里都亮着烛火,诺大的府邸却没有半点声响。 虽然许是被雨声掩盖,他仍暗暗提防,与古方打了个手势,两人分头行动。季凌云寻到一处院落翻墙而入,准备随便抓个人问话。 除了莎莎雨声院中一片静谧,静的有些不同寻常,从窗子里也看不到任何人影。季凌云心中隐隐浮上一阵不安,借着雨声遮掩悄无声息的打开了窗子。 几乎瞬间他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季凌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不再犹豫翻窗而入,手中长剑戒备,却并未遇到什么阻碍。 待看清屋中情形季凌云身子一僵,目光越发森冷。原来屋中并非没有人,只是没有一个活人。床上的男人死不瞑目,地上女人的血染红了半间屋子。 他转身出了屋子,又接连进了两个屋子,都是同样的情形。古方也寻着动静找了过来,同样神色凝重。 看着古方的脸色,季凌云便明白了,这整个邵家竟然被人无声无息的灭了门,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季凌云一咬牙,恨声道:“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话才落地,两人便面色骤变,季凌云身形一闪,一支箭羽顶入方才的位置。若非季凌云躲开,此刻恐怕已经一箭穿心。 古方提剑挡在季凌云身前,然而不等两人戒备反应,方才那支羽箭仿佛只是一个信号,四面八方骤然射出数枝羽箭,显然是要将两人置于死地!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整个邵家已经成了一片死地,灭门凶手显然并未离去,反而一心要将这两个不速之客的性命也留在这里。 仿佛到了天子脚下就连天公的怒火也收敛不少,邯城的暴雨倾盆到了京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时值深夜,殿中的烛火也熄了不少。 正是最困顿之时,又连着日夜当差,守在殿中的小公公熬不住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猛地被人一巴掌打在头顶,惊的险些跳起来。 他抬头见是面色不善的福安公公,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赔笑道:“福安公公回来了?” 福安面色阴沉,先往床帐没看了一眼,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才冷着脸训斥道:“让你守卫,你竟敢打盹误事,是不想要自脑袋了吗?” 那小公公继续赔着笑脸道:“福安公公明鉴,小的不过是打了个盹,绝对没有误事。” 福安冷冷道:“方才我走近你都并未察觉,若是有人借机对皇上不利,你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福安素来和善,从不在他们这些宫人面前摆架子,所以素来口风不错。鲜少有今日这般的疾言厉色,那小公公也再不敢嬉皮笑脸,唯唯诺诺道:“是,福安公公教训的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福安见他知道怕了才缓了语气道:“你也知道近来宫里不太平,如今皇上昏迷未醒,若是再有个好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时你我都难逃一死。 如今这差事不单是差事,还是咱们的命。你若是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当心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外头还有夜枭的人暗中守着,但如今有“画师”在宫中他万万不敢掉以轻心,就连德尚殿的人手都裁了不少,只留下几个底子清白的。 福安训斥完小公公,又道:“行了,知道你是真的累了,下去歇着吧,下半夜我来替你守夜。” 小公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却忍不住困倦边打呵欠边连连道谢。正在小公公要离开之际,屋子里突然传出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福安。” 那小公公吓得一个哆嗦,福安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扑向床边。只见床上的元和帝仍是一脸面色平静,与这些昏迷日子时别无二样。 然而在福安的注视下,床上的人动了动嘴唇又唤了句“福安”。接着元和帝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而后问道:“今日是几时了?” 福安长长的松了口气,那小公公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简直要喜极而泣。 福安答道:“今日是三月十五,皇上你已经睡过了整整十七日。” 那小公公忍不住嚎啕道:“皇上,你可算是醒来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 元和帝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福安的手臂的厉声问道:“太子,太子怎么了?” 福安面色羞愧,低下头去,答道:“属下无能,太子殿下七日前被人刺杀。凶手易容成了皇后娘娘的模样,得手后趁乱逃走,至今未能有消息。” 元和帝的手缓缓松开,最终无力的垂落。他闭了闭眼,两滴清泪悄无声息的没入鬓角。 “朕的太子,终究是没能保住。” 元和帝只醒了一刻钟,不待章太医赶到便再度昏睡过去了。如嫔便歇在偏殿,然而也没能见到元和帝一面,等章太医从里间出来后她匆匆上前问道:“章太医,皇上怎么样了?” 如嫔这些日子侍疾,与章太医也算是有几分相熟。但章太医素来性子温吞,又上了年纪似是不太灵光,回话时不紧不慢道:“如嫔娘娘放心,皇上余毒已清,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以后还需好生养着,你不必太担心。” 如嫔又关切问道:“那皇上何时才能醒来?” 章太医眸中精光一闪,正好出来的福安也是眸色一冷。 章太医捋着稀疏的白须四平八稳道:“如嫔娘娘不必忧心,皇上已经大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夜深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过来侍疾。” 如嫔似乎明白了什么,情绪平缓下来,不再继续追问,由着夏含将她扶起来道:“既然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夜里便交给福安公公了,本宫这就回去歇下了。” 福安一如既往殷勤的将如嫔送了出去,亲自打伞到了偏殿方才回来。章太医仍在外间候着,福安面上的笑意散去,淡淡道:“今夜便要劳烦章太医守在此处了,奴才这便让人去给你备着浓茶和吃食。” 章太医神色如常,显然对他的变脸已经见怪不怪。福安转身出去,立即有小公公殷勤的过来打伞,他冷着脸问道:“小乐子呢?” 小乐子便是方才守夜的小公公,方才元和帝醒后便是他去急急唤了章太医来,之后便退了出去。那打伞的公公答道:“小乐子说后半夜福安公公要亲自守夜,便回去歇下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睡了,要不小的这就去把人叫来?” 福安摇了摇头,冷冷道:“明日起将小乐子逐出德尚殿,让他先去领二十个板子再去别处当差。” 打伞的小公公一顿,惊诧的顿住了脚步。福安头上没了伞遮雨,顿时被雨淋湿,他转头看着那小公公,眼神中一片冰冷。 “你传话下去,所有人都把自己的嘴缝上,不该听不该说的一句话都别说。少说话多做事,否则下次便没这么简单了。” 那小公公打了一个寒颤,忙凑上去接着给福安打伞。 夜半突然惊动章太医,自然是因为皇上终于醒来了。但方才如嫔脱口而出便问皇上何时才能再醒,显然是得知皇上再度昏迷回去。 当时在场除了福安和章太医,便只有引着章太医来的小乐子。不管他是有心替如嫔传话,还是无意之中被如嫔套话,都不能再把他留在德尚殿了。 章太医的关子没能卖多久,次日如嫔一早来时元和帝便已经醒来了。见了如嫔泪水涟涟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如嫔见好就收的收了眼泪,亲自上前侍候元和帝。 洗漱穿戴罢了,元和帝这才看向她道:“听说这些日子都是你在朕身边侍疾,辛苦你了。” 如嫔浅笑道:“是侍候皇上是妾身的福气,但妾身还是希望皇上能够龙体安康。” 元和帝点了点头,道:“朕喜欢你的性子,这些日子你也累了,今日暂且回去歇着吧,过两日再来朕身边侍候。” 如嫔默默行礼就要退下,就听元和帝又道:“你入宫多年,陪在朕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了。听说宁王在太子的丧事上也出了不少力,择日朕便让人拟旨,册封你为如妃。” 见如嫔要开口,元和帝又道:“不必推拒,这是你应得的,下去吧。” 如嫔默默退下,直到出了德尚殿,她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夏含觑着她的脸色,有些瑟缩的轻声道:“娘娘,宫外传来消息了。” 元和帝是被人扶着坐上龙椅的,虽然如此,但当百官在早朝看到皇上时仍是激动不已,不少老臣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元和帝的目光扫过底下群臣,冰冷的眸中看不出喜怒,心中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元和帝的苏醒仿佛一根定海神针,顿时让惶惶人心安定下来。加之反贼廖广天已被剿灭,南省之患平息,一时仿佛又是个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 然而谁都知道这不过假象而已,藏在底下的暗流涌动随着元和帝的苏醒也将慢慢露出马脚。 白嫣然得知消息时却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皇上一醒季凌云身上的窥伺便会散去大半。待到他凯旋而归,至少不必在悲痛之际还要面对天下人的猜忌。 然而她却没有料到,皇上醒来后没有急着召见怀着身孕的太子妃已示安抚,反而头一个要见自己。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八十五章:灭门惨案》,章节编号:25212041,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八十五章:灭门惨案》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堪当大任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是坐着元和帝打发来的马车进宫的,素心和朱玲原本跟在她身后,却在上车时被公公拦住了,客客气气陪着笑脸道:“还请太子妃恕罪,不要为难奴才。” 白嫣然心里一沉,越发不安。但她面上仍是镇定自若,对着两个面露忧色的丫头点了点头,便独自上了马车。 宫里的马车不必被拦在宫门口,那接人的公公亮出腰牌,白嫣然便连面都不必露了。马车只在宫门口稍作停顿,随即便驶进宫里。 孙明哲正好下了当值要出宫,见此情景便退到了一旁避让。在宫里当差,他自然明白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只是恰好车帘被风掀起一角,他无意间看到了车里的白嫣然。 孙明哲心中一动,想到如今皇上的身子,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上了候在宫外的马车,交代车夫往太子府去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这些日子除了当值,孙明哲每日还要私下去给太子妃请平安脉,加之兼顾家中的济仁堂,整日忙忙碌碌。但即便是在太医院当值时,他也并未打听过皇上的龙体。 但在皇上未中毒前,章太医给皇上开的方子中的猫腻他却是知道的。皇上原本只是头疾罢了,近年来为何没能缓和反而越来越烈? 一来是皇上年纪大了,太医院不敢下猛药怕有个万一,只能用温补汤药慢慢吊着。二来皇上忙于政务忧思过度,不利于养病反而加剧病症。 此次皇上中毒不深,解毒及时,若是换作旁人恐怕次日就能醒来。但皇上却昏迷了数日,正是因为先前滥用汤药的后果。 章院首没有这样的胆子,他敢有此一举自然是得了皇上的授意。但章院首即便亲力亲为再小心翼翼,孙明哲时常跟在他身侧也瞧出了些端倪。 加之此次皇上昏迷多日,他便心中明了。皇上自知命不久矣,便无所顾忌,让章太医用见效快的猛药吊起一口精神气。 如此一来皇上瞧着是比往日大好了,实则是多了一道催命符。如今皇上看似是大病初愈,实则已是油尽灯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头道:“少爷,太子府到了。” 见孙明哲从马车上下来,早有人在门口候着,客客气气道:“孙大夫这边请,太子妃此刻正在花园散心,特地吩咐奴才出来迎一迎孙大夫。” 孙明哲也客气道:“又老了。” 太子府的人在前头引路,身后的孙明哲神色却越发凝重。皇上醒来没有安抚丧夫又怀着身孕的太子妃,为何反而急着召见安王妃? 此刻白嫣然的心中亦是同样的疑虑,她被公公一路引着到了德尚殿,若非那公公手上拿着皇上的腰牌,恐怕这一路上森严的守卫不会这么轻易放行。 进了德尚殿,白嫣然诧异的发现左右丞相竟候在外头。左相见了她便是一愣,于相则沉稳许多,只是打量的目光却是一样的。 那公公看也不看候在外头的两位丞相,径直领着白嫣然进了前殿。进去后便见皇上身边的福安公公候在门口,那公公将腰牌呈上后便默不作声的退到了一旁。 福安收了腰牌,冲白嫣然行了一礼道:“太子妃进去吧,皇上在里间等着你呢。” 说着他替白嫣然掀开了帘子,竟是不准备进去。白嫣然未能从他面上看出什么来,只得略一点头进去了。 里间静悄悄的,没有宫人侍候。元和帝面前堆着不少奏折,想来是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他闭目坐在椅子里揉着一边额间,面上的倦怠之色不加掩饰。 听见有人进来,他的动作一顿,却未睁开眼睛随即白嫣然便听道:“儿臣见过父皇,愿父皇龙体康泰,福寿绵长。” 元和帝睁开眼睛看着白嫣然,眼神略显混浊。顿了顿,他淡淡道:“朕也想福寿绵长,朕从前最爱听的便是这句福寿绵长。可惜朕已经老了,如今更快要死了。” 即便元和帝语气平淡好似浑然不在意,但白嫣然仍是心一沉。她道:“父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元和帝突然叹道:“可是朕的太子没了。” 一句话让白嫣然不禁心头一酸,纵然元和帝这一生本就披荆斩棘,见多了大风大浪。可如今迟暮之年却要白大人送黑发人,想来也是无尽凄凉。 元和帝转而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非你从中周旋,想必前朝后宫都已大乱。若非你是个女儿家,必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白嫣然却忙道:“儿臣惶恐,还请父皇恕儿臣僭越之罪。” 有皇后和太子妃在白嫣然接管后宫琐事实为越矩了,但皇后一病不起,太子妃胎像不稳,她也是被逼无奈。好在有长平公主坐镇,她才得以服众。 朝堂上更是宋时阳一力承担所有非议,左右丞相冷眼旁观,想必也很是艰难。好在皇上在季凌云回京之前醒来了,否则怕是要节外生枝。 但此时她不能替宋时阳邀功,更不能用长平公主撇清关系。皇上心知肚明,她若太过伶俐反而有别有用心之嫌。 元和帝摆手道:“不必如此拘谨,朕知道这乃是权宜之计,不会怪罪于你。” 不等白嫣然松口气,就听元和帝又道:“皇后痛失爱子一病不起,太子妃丧夫之痛险些连腹中之子都保不住。你却能在如此境况下力挽狂澜,如此心性,方能堪当大任。” 白嫣然豁然抬头,正好撞进元和帝的眼中,元和帝目光沉沉看着她道:“安王妃,朕属意你为中宫皇后,你可有异议?” 白嫣然闭了闭眼,知道自己心中最坏的猜测成真了。 “儿臣……不知父皇此言何意。” 元和帝正要开口,却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外头的福安忙不迭的进来,却还是迟了一步。元和帝捂着胸口眉头紧皱,最后咳出一口血沫来。 殷红的血迹喷洒在桌面上,霎是触目惊心。 福安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两粒丹药喂进元和帝口中,白嫣然自始至终都手足无措的看着,身上阵阵发冷。 片刻后,元和帝的气息平稳下来,他摆了摆手,福安便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桌上的血迹收拾干净了。 白嫣然垂眸敛目,看到了地上遗漏的一滴血迹。元和帝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沙哑,他道:“你是个聪明人,朕就不再兜圈子了。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朕已经命不久矣。如今太子已去,储君之位悬空,朕准备立凌云为太子,待他回京后便行册封大典。” 白嫣然跪地行大礼,道:“请父皇三思。” 元和帝沉声道:“朕意已决,但储君之位事关百年江山社稷,朕必须要多做打算。今日召你进宫,是让你做一个抉择。” 白嫣然没有抬头,目光死死盯着那滴血迹,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朝堂上的立储之争你应该清楚,太子虽去,威名犹在。若太子妃腹中是个世子,即便朕立凌云为储君,他日也必成祸患。” 白嫣然面色煞白,急切道:“太子妃腹中不一定就是世子,说不是个小郡主。父皇,太子妃腹中是太子遗孤,是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脉,更是你的皇孙啊!” 元和帝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太子妃腹中是皇室血脉,是朕的皇孙。若是个郡主那便再好不过,可朕已经时日无多,等不到太子妃生产那日了。” 白嫣然一咬牙,再度叩首道:“还请父皇三思!王爷与太子殿下感情甚笃,若是王爷知道为了他的储君之位要牺牲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脉,定然也是不会愿意的。” 元和帝竟然轻笑道:“凌云是朕的皇儿,朕自然清楚他的性子,所以朕今日让你来做这个抉择。你若执意要留在太子妃腹中之子,朕便下旨赐婚。 左右丞相家中女为太子侧妃,如此一来有两位丞相鼎力相助,即便太子妃诞下世子,朝堂上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白嫣然突然想到齐思敏曾说过,皇上有意册封左右丞相之女为太子侧妃,不想如今太子都要换人了,侧妃之位却不变。 君也好,臣也罢,都是权势下的一颗棋子罢了。 白嫣然终于抬头,看着元和帝道:“父皇若要赐婚,儿臣又如何拦得住。” 元和帝目光一沉,眼中闪过一抹凌厉。 正如元和帝方才所言,他非常了解季凌云。 季承煜与季凌云虽是同胞兄弟,性子却截然相反,季承煜是困在林中的猛虎,季凌云便是无拘无束的雄鹰。 当初元和帝赐婚,是因为知道太子即便心中不愿也会接受。但季凌云不同,即便他坐上储君之位也不会被其束缚,他若不愿下旨赐婚也是无用。 但对季凌云也并非无计可施,他的弱点便是白嫣然,只要此刻白嫣然点头,她总有法子说服季凌云。元和帝看的清楚,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番话。 元和帝面色不悦,沉声道:“左右丞相就在门外候着,你若执意要保住太子妃腹中之子,朕此刻就当真二位丞相的面拟旨。 你若执意不肯让两位侧妃进门,朕一声令下,即刻便有人去太子府,定然会看着太子妃小产后才回来复命。” 他问:“安王妃,你要如何抉择?” 白嫣然从前费尽心思与佟家周旋,就是为了家宅安宁,不愿她们夫妻之间之间有旁人插足。更何况是左右丞相之女,哪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可她又想到了齐思敏,想到齐思敏说起腹中孩子时面上的欣然期待。她如同被困在两难之地,前有追兵,后是悬崖,左右为难。 然而此时此刻,太子府中却是一片混乱。孙明哲顾不得擦拭额间的冷汗,指尖捏着银针扎进一处处穴道上。 床上的齐思敏面色惨白如雪,已经没有力气痛呼出声,只有泪水混着疼出的冷汗。她的手摸索着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身下已是一滩血迹。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八十六章:堪当大任》,章节编号:25253792,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八十六章:堪当大任》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人心幽暗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外头的福安突然神色匆匆走了进来,附在元和帝耳边说了什么。元和帝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抬头看向白嫣然,神色晦暗不明。 白嫣然心中越发不安,直觉定然是有要紧事。然而刹那间元和帝已经恢复神色如常,他静静打量着白嫣然。福安没有再退出去,一言不发的立在一旁。 片刻后,元和帝才淡淡道:“看来是朕低估你了,方才太子府传来消息,太子妃小产了,是被人下毒暗害的。” 白嫣然身形不稳,险些跌坐在地,惊愕喃喃道:“怎么会……思敏她……” 她尚在惊愕悲痛之中,随即又反应过来方才元和帝之言,心中悲愤交加,说道:“还请父皇明鉴,太子妃腹中之子绝非儿臣所害。请父皇明察背后真凶,还太子妃一个公道,更是慰籍太子殿下的在天之灵!” 如今的情势一目了然,齐思敏腹中的太子遗孤显然是季凌云的绊脚石。如今太子妃小产,最得利之人是季凌云,那么最可疑之人自然就是白嫣然。 然而元和帝方才观白嫣然面上神色却不似做伪,如今又这般信誓旦旦要追查背后真凶,甚至不惜搬出已故的太子来,不禁又让元和帝动摇。 他一点头,身旁的福安立刻下去问话了。 元和帝又神色如常道:“无论是谁下的手,但这对你来说不算是件坏事。如今太子妃小产,你也不必再左右为难。 即便当真是你做的,朕也不会怪罪于你。凌云虽性子不比承煜沉稳,但有勇有谋,却太过重情,是非帝王之道。 身为后宫之主,你该有如此魄力。你若能有如此心性,陪在凌云身侧帮他料理一些琐事,朕也能够更加放心。” 白嫣然此刻自责不已,怪自己明知思敏如今是众矢之的,为何没能更加小心谨慎。闻言她死死咬唇,片刻后才道:“皇上可以不信儿臣,但儿臣绝无暗害太子妃腹中之子之心。 王爷与太子殿下兄弟情深,妾身与太子妃亦是情谊深厚。妾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位主中宫,妾身只想做安王妃,相信王爷也是同样的心思。” 元和帝淡淡瞥她一眼,收回目光不再言语,自顾自闭上眼睛假寐。 外头有个小公公进来添茶,惹得元和帝有些不悦,偏那小公公还不自知,还在说道:“皇上,舒妃娘娘已经带着六皇子在外头候着了好一会儿了。” 元和帝抬头冷冷瞥了他一眼,吓得那小公公腿一软跪了下去。正好福安进来,见此情景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将那小公公呵斥出去了。 待人出去了,元和帝问道:“问出什么来了?” 福安答道:“问题出在太子妃的安胎药里,从太医到太子府里经手安胎药的下人,已经全部拘到极牢问话了。 其中一人的身份有些蹊跷,据说是安王妃私下特地安排每日去给太子妃请脉的,是太医院肄业生。” 元和帝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白嫣然并不慌乱,解释道:“此人虽只是太医院的肄业生,但祖上三代行医,医术精湛。且儿臣以为此人信得过,才特地让他每日给太子妃请脉。” 元和帝神色不明道:“可如今太子妃却被人暗害,你觉得背后之人会是谁?” 白嫣然相信毒害齐思敏之人定然不是孙明哲,所以身正不怕影子斜,她镇定道:“儿臣不知真凶到底是谁,但绝对不是儿臣。” 元和帝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吧,等查出来朕自会再召你入宫。” 白嫣然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她缓缓起身,对元和帝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出了德尚殿,见到左右丞相还如来时一般候在外头,俱是神色如常。 此时只见有个宫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甚至险些撞上白嫣然。那宫人显然已经六神无主,甚至没有抬头多看一眼,嘴里连连恕罪后便冲进了殿中。 白嫣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豁然转身,只见那宫人被方才引路的公公训斥道:“跑什么,这般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宫人却急道:“方才、方才前线来报,说、说安王殿下不见了!” 刹那间如坠冰窟,白嫣然快步上前问道:“王爷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见了?” 那宫人这才发现白嫣然,咽了口口水忐忑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回来报信的是安王府的近卫,受了重伤已经昏了过去,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回来报信的是单兴,当夜季凌云和古方潜入邵家寻人时将他留在了外头接应。但没想到里头人还没找着,外头竟然还有人偷袭。 亏的单兴警觉,千钧一发之际察觉不对堪堪避开。他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身后竟出现了三个黑衣人,见偷袭不成一言不发便攻了过来。 这些人的身手不算出挑,单兴以一敌三虽然狼狈倒也还能应付。但此时此刻突然出现的敌人让他心生警惕,急着想给里头的两人报信。 黑衣人看出他的打算,招式越发凌厉,单兴见事不对想逃,身后竟又悄无声息的围上来三人。到了此刻,单兴已经确定这是一个陷阱了。 他在六人的围攻下很快狼狈不敌,却拼死想要给里头传消息。然而不等单兴等到时机,只听阵阵羽箭破空声。 他抬头去看,简直目眦欲裂。原来不知何时墙头竟然已经埋伏了一队弓箭手,此刻正毫不留情的往院中射去。不必看单兴也知道。那些羽箭的目标定然就是王爷和古方统领。 单兴原就不敌六人围攻,这一分神更是雪上加霜,不留神便被人从肩头至腰际一剑刺过。随即又是被人长剑穿腹,随即他便失去了意识。 大约黑衣人也没想到单兴这么命大,硬是挺到了天亮被人所救,竟然活了过来。单兴昏睡了一日一夜才醒过来,随即便不听劝阻日夜兼程回到京城报信。 元和帝听闻此事大为震怒,当即派人前去邯城寻人。知道此时汪许才得到消息,立刻亲自带人出去寻人。 然而整整三日,一无所获。 汪许顶着京城传来的一道道加急令,几乎将邯城和周遭掘地三尺。被俘的廖广天亲信也被拷问了三天,那位二管家更是只剩了半条命。 邯城那边还没消息,极牢倒是总算问出来了。那位给太子妃问诊的太医终于忍不住吐了实话,指认自己是受了舒妃但威逼利诱才不得已而为之。 不说元和帝,就连白嫣然也没想到竟然是舒妃下的手。然而当一切罪证确凿,眼看着已经无可抵赖时,舒妃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她笑得凄厉又癫狂,指着元和帝质问道:“安王是皇上的儿子,难道我儿不是吗?如今储君之位悬空,安王能做的,我儿为什么不能?只因我儿不是嫡子,皇上便这般厚此薄彼!” 谁也不知舒妃是何时生出这样的念头,太子一去,显然人心浮动的不只是前朝。六皇子不过蹒跚学步之年,舒妃便动了这样的心思。 元和帝冷冷道:“且不说嫡庶之分,六皇子才几岁,立一个黄口小儿为储君,朕还没有这般糊涂!” 事到如今,舒妃也已经无所顾忌了,眼中的怨毒丝毫不加掩饰,她冷笑道:“可事到如今,皇上除了我儿还有能立储君之人吗?皇上莫不是还在等着安王殿下回来?” 她忽而诡异一笑,随即一发不可收拾。元和帝似乎猛地想到了什么,惊愕的看着她道:“莫非是你!” 舒妃得意又恶毒道:“皇上不必等了,安王殿下回不来了。妾身派出去的人已经传回消息,说安王已经死了。如今皇上除了立我儿为太子,难道要将万里江山拱手送人吗?” 元和帝恶狠狠的瞪着舒妃,似乎想要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他冷冷对福安吩咐道:“把这个疯女人带下去,不要轻易让她死了,让她偿还这两条性命。” 福安会意,让人捂住舒妃的嘴将人脱下去了。 这般动静,怎能瞒得住宫里的人。人方才拖下去,佟氏便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进来了,短短数日她竟已是两鬓斑白,见了元和帝扑过来问道:“是谣传,定然都是谣传对不对?凌云他,这孩子素来身手很好,比宫中的御林军都要好,怎么会……” 元和帝看着与自己离心多年的妻子,此刻也终于生出一丝怜悯和同病相怜。他扶起佟氏,沉声道:“朕已经吩咐下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句话让佟氏心中最后的期待也破灭,她征征坐在地上,眼中已经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可能……” 与之相比元和帝看似镇定许多,但他的面容却是更加沧桑,眼中的混浊越发严重,只是王者威严支撑着他做不出佟氏这样的颓败来。 佟氏被人扶了下去,元和帝缓缓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待到再醒来时身边有人哭泣,他缓了一会儿才渐渐清明,转头只见是如嫔守在塌边。 《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八十七章:人心幽暗》,章节编号:25253793,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水墨云)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白家嫡女》之《第二百八十七章:人心幽暗》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引蛇出洞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邯城比邻南省,单兴之所以没有去南阳求助汪许,而是舍近求远回京城自然是有自己的顾虑。 季凌云亲自去邯城追捕邵氏乃是临时起意,但当夜的黑衣人显然早有准备,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军仲出了细作。 汪许虽是个武将,却并非莽夫,急着搜查安王的同时也忙着排查自己身边的亲信。还没查出什么,他的妻舅就稀里糊涂的死在了街头。 先前说过汪许的夫人被敌军掳去,因汪许不肯退兵而被斩杀在阵前。汪夫人家中除了幼弟便再无人,多年来汪许待其如亲子,时时带在身边。 汪许看着妻舅的死不瞑目的尸首,突然想起当初自己正是听其所言,怀疑太子殿下图谋不轨才不肯轻易出兵。 据说当日将总督府二管家带到安王面前也正是他,事到如今,汪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死死咬牙,上前合上年轻尸首的眼睛。 “你放心,姐夫定然会将害你之人碎尸万段!” 元和帝不知是否想到了其中蹊跷,但显然如今更要紧的是安王的安危。不但派出了京中的御林军,连夜枭都出动了半数。 白嫣然夜夜难眠,浮生散的幻觉让她噩梦连连,就连白日都时常精神恍惚。素心几个丫头都跟着提心吊胆,生怕她哪日身子就垮了。 直到查出暗害齐思敏腹中之子的之人,她这才提起精神去了一趟太子府。 太子府上过于冷清,白嫣然发觉府里下人少了许多。到了齐思敏院落外,正好红鸾从里面出来,见了她不大自在的行了一礼。 白嫣然并未多想,正在院中的齐思敏闻声迫不及待的走了出来,虽然憔悴了不少,面上却仍是从前模样。 见齐思敏走动间仍小心翼翼的护着小腹,白嫣然不禁心头一酸。齐思敏却以为她是后怕,捉着她的手也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道:“没事了,就连章太医都说这孩子命硬,我觉得是太子殿下在天有灵护着我和孩子呢。” 白嫣然一愣,惊喜道:“你说孩子、孩子还在?” 齐思敏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不等她说话,却听身后红鸾道:“太子妃、安王妃,孙大夫来了。” 只见红鸾引着形容憔悴的孙明哲过来,齐思敏对其行了一礼,正色道:“当日多亏孙大夫妙手回春,才能保住我腹中孩儿,孙大夫于我有大恩,还请受我一拜。” 孙明哲面色发青,腿脚还有些许不便,可以想见这两日在极牢中的遭遇。否则那被舒妃收买的太医也不会明知是死罪还供认不讳。 他忙避让回礼,口中说道:“太子妃不必如此,微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尽其本分罢了。” 白嫣然上前虚扶,也道:“此次多亏有你,本王妃也要多谢你。好在清者自清,你平安出来就好。” 孙明哲道:“微臣无碍,阎罗官也怕屈打成招,并未动大刑,微臣将养些时日就好了。” 白嫣然突然轻声道:“钱姑娘之事本王妃并未上报,往后也不会再追究了。” 孙明哲眼前一亮,又行了一礼,也轻声道:“微臣代表妹多谢王妃,她往后定然不敢再犯了。” 察觉红鸾看过来,他又看向齐思敏道:“皇上已经提拔微臣为医士,往后章太医顾及不到时便由微臣负责照看太子妃腹中之子,太子妃尽可安心。” 章太医专程负责为皇上诊治,如今皇上龙体抱恙,章太医恐怕分身乏术。皇上此意,显然是将太子妃腹中之子交由孙明哲照顾了,也是信任白嫣然。 孙明哲替齐思敏请了平安脉,又嘱咐了几句后便叫人好生送回去了。 知道齐思敏腹中之子还在,白嫣然面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她也明白当日元和帝为何要诓骗自己,无非是当时还信不过她。 齐思敏回想当时还是一阵后怕,心有余悸道:“从前我尚还浑浑噩噩,如今算是彻底清醒了。往后定然要好好护着腹中的孩儿,这是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脉,我纵然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好生护着他。” 说罢她地头浅笑,道:“嫣儿,我这两日闲着无事便学着打理府中账目。从前我什么都不会,太子殿下从不怪我,也不逼着我学,我便都倚仗他。 如今太子殿下去了,我才发觉这些事原来也没那么难。只是从前有人惯着我,我便懒得多费心思,只是往后再没人能替我费心思了。” 白嫣然握住她的手,郑重道:“你和腹中孩儿还有我,还有安王殿下,还有舅舅舅母和外祖父祖母,总不会让你孤立无援。” 提起季凌云,齐思敏又忧心问道:“这都两三日了,还没有安王殿下的消息吗?” 白嫣然脸上神色也黯淡下来,摇头不语。齐思敏恨恨道:“舒妃当真是丧心病狂,心狠手辣落得如今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听说皇上并未直接处置了她,日日派人折磨让她恕罪。” 白嫣然却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看来皇上也想到舒妃应当是被借刀杀人,想要问出背后之人。但如今看来,恐怕是问不出来的。 廖广天已死,许多事情不了了之,反而掩盖了洛云先生的罪行。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之后都有洛云先生的影子,但他到底想做什么? 或许等揭开洛云先生的真面目,一切便都真相大白了。若能找出洛云先生,就能知道季凌云的下落。 但洛云先生一向藏得太深,如今竟毫无头绪。唯一得知的便是画师藏在宫中,也是画师易容成了皇后娘娘的样子杀害了太子殿下…… 白嫣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猛地站了起来。 从太子府出来,白嫣然匆匆便回了王府。将府中近卫都叫来一一看过,最后她的目光又看向单兴,将他留了下来。 单兴伤势虽重,但身子底子好,养了这几日已经大好。此刻她被白嫣然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不自在的身体紧绷问道:“王妃有什么吩咐直说,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嫣然叹道:“你伤势才好,我本来没准备让你去。可我看了一圈,府中近卫只有你的身形肖似女子。” 单兴嘴角抽了抽,这要换了旁人他肯定已经撸起袖子上去了,但如今这人是王妃,他也只能忍着了。 白嫣然说的是实话,王府中的近卫大都是练得硬功夫,所以多如古方、连岳一般身形魁梧高大之人。 只有单兴是个异类,他武功算不得顶尖,但擅长追踪、岐黄、奇门遁甲等术,博学多才,所以才能入王府近卫队。 白嫣然拿出一样东西交到单兴手中,歉意道:“既然如此,便委屈你了。” 单兴不解的拿起手中之物细看,随即瞪大了眼睛,明白过来王妃方才所言何意,却还是不可置信的问道:“王妃的意思难道是让我、让我……” 接下来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白嫣然见状正色道:“王爷和古方如今生死不明,这是我们如今唯一的法子了,成败在此一举。单兴,如今当真要你赴汤蹈火了。” 王妃话已至此,单兴咬牙一闭眼,只得道:“属下,在所不辞!” 次日白嫣然进宫探望皇后,身边除了素心还带着一个面生的丫头。短短数日连受打击,佟氏两鬓竟已斑白,再不见昔日威仪。 两人之间也曾有过龃龉,只是如今再见已然冰释前嫌。佟氏身上病的不算重,多是心绪郁结,打起精神同白嫣然说了会儿话。 她突然问道:“这丫头瞧着面生,怎么不见朱玲那丫头?” 朱玲是从佟家出来的,又是姜氏的女儿,佟氏有些印象。白嫣然答道:“府里头琐事多,朱玲心细又稳重,儿臣都交给她打理,今日便没有带在身边。” 佟氏点头,喃喃道:“从前宫里的琐事本宫也都是交给谷月打理,这么多年了。谁知……唉。” 想来佟氏也是想起谷月姑姑才随口一问,两人又说起其他事来。那丫头冲素心使了个眼色,便悄悄退了出去。 她出了凤仪宫不紧不慢的在宫里四处走了一圈,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在寻人。她打扮不是宫人,难免惹来不少目光,她也浑不在意。 白嫣然在佟氏处做了好一会儿,见佟氏面露倦色便告辞了。这时那丫头还没回来,白嫣然不禁面色微沉。 素心也有些担忧,小声道:“小姐,怎么办,该不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白嫣然看了看天色,觉得的确时间不短了。从凤仪宫出去没多久便遇到了一队巡逻守卫,领头见了白嫣然便过来请安。 白嫣然怔忡,随即认出这人就是当初灵希出事时守在琉璃宫外的守卫。 当时若非白嫣然当机立断让他们拦住宫人,转头皇上怪罪下来怕是差事不保。念着这份恩情,所以如今见了白嫣然他才这般殷勤。 白嫣然点头道:“正好,我身边的丫头今日是头一次进宫,怕是不甚在宫里迷了路。时辰不早了,你快帮我找找。” 那领头的侍卫自然不会不应,当即便叫人四处去寻。白嫣然又等了足足两刻钟,才见两个侍卫将人带来,却是浑身湿淋淋的。 那寻到人的侍卫道:“启禀安王妃,这丫头不慎落水了,幸而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上来。” 白嫣然见那丫头虽一身狼狈却并未受伤,放下心来。素心上前装模作样教训了几句,主仆三人便出宫了。 一路上无言,直到回了王府,那丫头龇牙咧嘴好不容易从脸上扯下人皮面具,竟然是单兴。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正是芝兰的,也是出自画师之手。 白嫣然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可有人来找你?” 单兴点头道:“的确有个丫头跟在我身后,后来见四下无人便要与我说话,我怕开口露馅,情急之中只能假装落水引来旁人。” 他面色凝重道:“起初我不知道那丫头是谁,后来被人救上来时听见有人唤她夏含,打听之下得知她竟是如嫔娘娘身边的心腹丫头。” 竟是如嫔! 第二百八十九章:皇上遇刺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那日和齐思敏说话时白嫣然突然灵机一动,想到用人皮面具试探画师。那张人皮面具是当初从芝兰处搜来的,正是出自画师之手。 当初白嫣然被如画劫持,姜氏听从洛云先生之意将她交给了廖广天。而芝兰却因芝容之死执意要杀白嫣然,想来并未得到洛云先生的授意。 如此一来,洛云先生应当还不知道无论芝兰已经暴露。那么此时有人带着芝兰手中的人皮面具在宫中招摇,画师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只是白嫣然万万没有料到,接头的竟然是如嫔身边的人。若画师是如嫔的人,那么洛云先生难道是…… 白嫣然想着心事,难免有些心不在焉,晚膳也没用几口,心中万千思绪翻涌,夜里更是辗转难眠。 直到夜半她才迷迷糊糊睡下,耳边似乎传来轻微的异响,然而她正睡得沉,便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一声雷鸣才彻底惊醒。 屋里头伸手不见五指,白嫣然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又下雨了。只是这雨声太近,原来是床头的窗子开了一条缝。 白嫣然起身去关窗,到了窗前被屋外的寒风一吹,突然想起临睡前素心特地将窗子都关好才走的。她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清楚的看见窗前地上的半个脚印。 之所以只有半个,是因为来人是从窗子里偷偷潜入,踮着脚所以只留下了半个脚印。若非今夜落了雨,恐怕来人也不会不慎留下脚印。 刹那间白嫣然身子一僵,即便她如今还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却清楚的知道此刻屋子里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 朦胧的睡意瞬间被惊醒,白嫣然犹如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泼下,瞬时清醒了。难道如嫔这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试探,所以连夜派人来杀自己灭口? 好歹也不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绝境了,甚至好过从前的束手无策。她知道自己不能耽搁太久,否则会被那人察觉出来。 她尽量自然的转身往外间去,口中喃喃道:“大约晚膳的汤咸了,这会儿竟有些口渴了。” 外头阴雨绵绵,屋里没点灯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白嫣然心下慌乱,不慎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到,发出一声惊呼。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白嫣然不再伪装,拔腿往外间跑去。身后之人同样不再有所顾忌,白嫣然一手已经摸到了外间的门,却同时感觉到身后人已经逼近。 她心一狠,张口便要呼喊,然而一只手却紧紧捂住了她的嘴。下一刻,白嫣然彻底被人牵制,猛地从门边拉了回去。 外头的小雨淅淅沥沥,彻底掩埋了屋中的细微动静。外间守夜的朱玲在榻上安然睡着,根本不知里间方才的惊心动魄。 同样的一幕也在皇宫中上演,往日供宫人们进出狭窄后门被人悄无声息的打开,原本守门的侍卫尸体被人拖走。潜伏在外面多时的人们互相使个眼色,便无声无息的鱼贯而入。 这些人被宫中的内应指引着,一路上或躲或杀,竟借着雨声遮掩摸到了德尚殿前。然而此处的守卫最是严密,御林军们个个手按剑柄,是最不好对付的。 突然里头一阵喧哗,很快便有一个宫人出来说道:“皇上不好了,奴婢这便去太医院请章太医!” 侍卫长皱眉,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宫人?怎么不是德尚殿的人?” 那宫人急道:“福安公公正在里头照顾皇上,奴婢是如嫔娘娘身边的人,事关皇上龙体,你还不快放我去唤太医!” 如今宫里如嫔娘娘可谓是一枝独秀,最得圣心,今夜正是如嫔娘娘宿在里头。且皇上的确近来龙体抱恙,侍卫长也不敢耽搁,只得放行。 那宫人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身后领着两个太医。今夜有雨,太医们打着伞将头低的很低,侍卫长还有心细看,里头的如嫔却已经亲自出来道:“太医可来了?” 侍卫长连忙转身行礼,夏含答道:“娘娘,太医这就来了。” 说着夏含便领着两个太医进去了,擦肩而过时侍卫长直觉有哪里不对,一时却又说不上来,只得眼睁睁看着如嫔和那宫人领着两个太医进了内殿。 他一挥手,门复又合上,侍卫们重新将德尚殿门前围的水泄不通。他心中却依旧不安,准备去四处看看,方才迈出两步还未踏进阴影中,他便猛地顿住脚步。 不对! 太医们一直在太医院当值,今夜的雨也不大,宫里的路面上至多有有些湿润,应当连积水都没有。但方才那两人的鞋面上遍布泥水,显然是从宫外来的! 侍卫长豁然转身,推开守在门前的下属就往里头冲。然而一推门,他便看见了院中地上的两具宫人尸体,殷红的血顺着雨水蜿蜒而下,几乎就停在他的脚前。 侍卫长心一沉,猛地拔剑,口中喊道:“有刺客,快随我护驾!” 然而他的话落,方才冲到门口,里间的门就被人猛地一脚踹开。身着太医官服的刺客冷冷的看着他,手中长剑正架在如嫔颈间。 如嫔面色煞白,在刺客的挟持下瑟瑟发抖,却还是冲侍卫长说道:“你们别管我,皇上、皇上在他们手中。” 那刺客的手一紧,利刃顿时割破如嫔的血肉,一道血迹渗了出类。如嫔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侍卫长不禁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又是细碎的一阵脚步声。侍卫长猛地转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竟涌进来一群人,已然将他们团团围住。 正在这时,只听里头传来元和帝威严的声音道:“朕无事,你们都先下去吧。” 侍卫长一时犹豫不决,身后的一众侍卫也手握长剑面面相觑。半晌,侍卫长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了,叩首道:“是卑职护驾不周,罪该万死。” 身后的一众侍卫们也都默不作声的跪了下来,但手中长剑却未回鞘。周围的刺客们亦是全身戒备,淋在雨中仿佛一座座石像。 那门口的刺客冷冷觑了他们一眼,挟持着如嫔慢慢退了回去,殿中的门又被关上了。 此刻的殿中同样有一把剑架在元和帝颈间,福安就站在元和帝身侧一步之处。他缩手缩脚如同要将自己藏进角落的阴影中,一副贪生怕死的胆小模样,让两个刺客都未将他放在眼里。 元和帝站在桌前神色淡然,似乎全然无视自己颈间的利刃,又转头对另一个刺客到:“放开她,不过一介妇孺,何必刀剑相向。” 那刺客定定看了元和帝一会儿,而后竟当真收剑放开了如嫔。如嫔死里逃生,默默跌坐在地上,已然不敢再有动作了。 挟持元和帝的刺客饶有兴味的看着他道:“事到如今,皇上还能这般镇定,难道不怕我真的一剑杀了你吗?” 元和帝的目光像是再看一个死人,他道:“你若当真要动手就不会等到这时,你的主子筹谋了这么久,恐怕不单是为了要我的命。” 那刺客也浑不在意,慢慢收回了剑,探身逼近元和帝,笑得不怀好意道:“这是自然,我的主子不要你的命,只是想要你的皇位而已。” 元和帝冷冷问道:“你们想造反?” 刺客摇头道:“怎么能说是造反呢?皇上应该听说过一句话,挟天子以令诸侯。 太子妃腹中不是还有个太子遗孤嘛,朝中可有不少人吵着要立他为太子。如今安王也死了,正好遂了他们的愿。” 元和帝不动声色道:“你们怎么知道太子妃腹中的一定是个世子?” 刺客嗤笑道:“瞧皇上这话问的,太子妃腹中当然是个世子。无论太子妃生出个什么东西出来,我家主子都会扶持世子坐上皇位。” 元和帝目光愈冷,那刺客见状放肆大笑,却听元和帝突然又道:“我知道如今朝中已经有不少热闹被你们用浮生散控制,既然你家主子胸有成竹,为何不立即动手,难道他不怕节外生枝吗? 还是说安王根本就没有死,所以你们现在还不敢动手?” 那刺客面上狠狠一抽,他目光冰冷的看着元和帝,手掌按在剑柄上,几乎就要按捺不住拔剑出鞘。然而他还记得主子的吩咐,不敢真的动手。 见他不言,元和帝反倒放下心来。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缓缓坐了回去。 几乎就在眨眼间,那刺客只觉得屋中的烛火似乎被风扑的晃了一下,下一刻他便觉得胸口一凉。不等另一个刺客反应过来,福安手中的匕首已经飞出去插进了他的额间。 两人的尸体一前一后倒了下去,如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和四溅的鲜血吓了一跳,不禁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与此同时,外头也传来了短兵相接声。外头的刺客和跪在地上的御林军听见屋里的动静,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触即发。 守在德尚殿中的御林军共有二十几人,刺客竟约莫有三十人。这三十人实非中庸之辈,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御林军一时竟落入下风。 此刻的德尚殿暗中各处有数双眼睛都盯着外头的战况,正是留在宫中夜枭。他们漠然的看着御林军的死伤,防备着有人冲进来危害到皇上的安危。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外头的雨也渐渐停了。院中的局势已定,侍卫长和余下的半数御林军苦苦支撑,却败像已露。 正在这时,德尚殿的门突然大开,上百名御林军杀了进来,转眼间情势便已逆转。侍卫长心下一震,顿时气势大增。 待最后一名刺客倒下,御林军后走出来一个人,身形微跛。侍卫长诧异之际,那人已经进了内殿,对元和帝行了一礼道:“儿臣救驾来迟,父皇受惊了。” 正是宁王季钰仁。 第二百九十章:刮目相看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直至此时,一道金光刺破沉寂的黑夜,一轮旭日缓缓升起。 天亮了,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季钰仁身后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夏含。 她额间还有一层薄汗,不声不响的进来后先去扶起如嫔,这才偷眼去觑元和帝,不料正对上元和帝打量的目光。 如嫔转身对元和帝行礼,正好将夏含挡在了身后,柔声道:“是妾身让这丫头趁乱出去搬救兵,还请皇上不怪妾身自作主张。” 如今太子已去,安王下落不明,刺客突然潜入皇宫,如嫔身边的丫头情急之下去找宁王求救也是情理之中。 元和帝神色骤然放松,说道:“爱妃这是哪里的话,今日若非仁儿带着御林军前来救驾,怕是宫中要大乱,朕该好生赏赐仁儿才是。” 言罢他看向季钰仁,笑问道:“仁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季钰仁自生来就是天残,如贵人本就家世不显位份不高,唯一的指望便是孩子,没想到反而因此惹得皇上厌恶。 季钰仁生来天残,母家无势,母妃位份不高。母子两人自小在宫中备受冷眼,皇上更是彻底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皇子。 自小到大,今日季钰仁是头一次被父皇这般称呼。他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半晌才哑声道:“这是儿臣的分内之事,不求任何赏赐。只要父皇无碍,就是儿臣最大的赏赐了。” 元和帝的目光从他的面上扫过,又对如嫔笑道:“说起来仁儿如今也不小了,府里却还没个贴心人。既然你没有想要的赏赐,那朕便给你赐一桩婚事,你可有属意的心上人?” 季钰仁不料元和帝突然提起此事,含糊道:“儿臣、儿臣并无属意之人,儿臣无心于此……” 他的话还未尽便被如嫔打断,如嫔也笑道:“仁儿这是不好意思了,皇上说的是,他若再不成婚妾身都要急白头了。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就请皇上做主赐婚吧。” 元和帝似是没有看到季钰仁僵硬的面色,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也多多留意各家小姐,朕也让人看看。事不宜迟,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 话落,元和帝疲倦的揉了揉额间,这一夜惊心动魄,难免让人伤神。见元和帝要起身,如嫔正欲上去搀扶,福安却已经先一步。 如嫔身形一顿,想起方才福安的身手,垂眸敛住了眼中神色。 元和帝摆手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御林军了,仁儿你来督察。” 如嫔柔声道:“皇上龙体抱恙,又受此惊吓,是该回去歇一歇。” 元和帝被福安搀扶着往回走,路过如嫔身边突然侧头,看向如嫔身后的夏含道:“这小丫头倒是勇气可嘉。” 夏含身子一颤,低声答道:“奴婢不过是听从如嫔娘娘的命令行事,不敢得皇上如此赞誉。” 元和帝却越发赏识,笑着对如嫔道:“是个忠心又伶俐的,朕身边正缺这样一个丫头侍候,不知爱妃舍不舍得割爱。” 夏含愕然抬头,如嫔也是面色一变,却又很快遮掩过去,笑道:“这丫头的确是忠心,却也算不得伶俐。能得皇上青睐本是她的福分,只是这丫头跟了妾身多年,素日鲁莽惯了,怕是皇上要怪妾身御下不严了。” 如嫔说的轻描淡写,夏含却已然明白过来,吓的白了脸,“噗通”跪了下来,忙不迭道:“如嫔娘娘说的是,奴婢愚笨鲁莽,多亏娘娘不计较才带在身边教诲,哪里入得了皇上的眼。” 见她这般诚惶诚恐,元和帝皱眉不悦道:“朕不过随口一言,既然你不愿便罢了。” 说罢便面色不虞离去,房中一时静了下来。夏含这才松了口气,战战兢兢起身却见如嫔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腿一软又跪了下来,哭着为自己辩白道:“娘娘,奴婢素来都是听从娘娘的安排行事,万万不敢生出旁的心思,还请娘娘明鉴。” 半晌,如嫔轻轻叹了口气,扶起夏含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你跟了本宫多年,本宫自然不会怀疑你的忠心。行了,你也辛苦了,先回去歇下吧,本宫和宁王还有话要说。” 夏含这才松了口气,转身退了出去。书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季钰仁看着夏含的背影突然道:“宫里已经许久没有新人了,父皇怎么突然看上一个宫人了?” 如嫔扔了手里方才给夏含拭泪的手帕,淡淡道:“皇上是个男人,男人哪有不贪鲜的,夏含能入皇上的眼是她的福气。” 季钰仁了然道:“母妃这是要把夏含送到父皇身边?” 如嫔讥讽道:“既然夏含值得皇上为此动怒,我不妨做个顺水人情,让她成为皇上身边的眼睛和耳朵,关键时候还能替咱们说话。” 季钰仁点头道:“夏含之事母妃做主就好,但儿臣的婚事早就说过不必母妃插手,母妃方才何必要多此一举。” 如嫔神色淡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口中冷冷道:“你看不出皇上突然赐婚是何意吗?难道你准备要为一个不爱你的女人惹怒皇上?” 见季钰仁一言不发,如嫔又缓和了口气,伸手轻轻抚过他的面颊,柔声道:“仁儿,咱们蛰伏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好不容易除掉了所有的绊脚石。如今总算让皇上看到了你,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半晌,季钰仁垂眸平静答道:“母妃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刺客之事是瞒不住的,一传出风声便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好在宁王救驾及时,短短两日便雷厉风行揪出了廖广天安插在宫中的细作,还顺藤摸瓜查出数位朝堂中的内应。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位从前被忽视的宁王如今正式站到了人前。与此同时,后宫又多了一位新宠夏贵人,连先前风头正盛的如嫔都被冷落了。 白嫣然第三日进宫探望佟氏时也听她提起了这位夏贵人,才知道竟就是那日想同单兴接头之人。 佟氏面色蜡黄,短短数日已然变了个模样,再没了从前的棱角。她虚弱的坐在床上,冷笑道:“如今皇上在前朝重用宁王,后宫又宠着如妃的丫头,俨然已经被她们母子昏了头,早已忘了自己还有个皇儿在外生死不明。” 如嫔主动将夏含送到御前侍候,夏含也算争气,很快的待寝得宠,连带着如嫔也沾了光,从如嫔成了如妃。 如今皇后病重,如妃名正言顺代理后宫。皇上又在前朝处处倚重宁王,似乎已经放弃了生死不明的安王,也不怪皇后如此心灰意冷。 白嫣然嘴唇蠕动,原想说什么,但见佟氏如今这副模样又咽了回去,转而道:“母后放心,王爷定然能够安然无恙回来。你先养好身子,否则王爷回来看到心里也不好受。” 佟氏想到儿子又打起精神来,她点头道:“你说得对,本宫是凌云最后的倚仗,万不能让后宫落入如妃之手。” 从凤仪宫出来,白嫣然心事重重的出宫,路上竟正好撞上如妃的仪仗。白嫣然心头一跳,如妃气定神闲,瞧着到像是早有所料。 “皇后娘娘病重,本宫本该多去探望才是。只是皇上说皇后该多静养,不让后宫姐妹们去打扰。 好在还有安王妃时常入宫探望,皇后娘娘应当也能聊以慰藉。只是本宫瞧着安王妃也甚是憔悴,莫不是也有疾在身?” 白嫣然心中一紧,面上却神色自若道:“多谢如妃娘娘关怀,王爷如今下落不明,本王妃寝食难安,大约的确有些憔悴。不过不打紧,待王爷回来便能不药而愈了。” 如妃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突然往她身后看去,状若不经意的问道:“本宫记得上次有个丫头在宫中落水,正好让夏贵人撞上可吓得不轻,不知是这两个中的哪个丫头?” 白嫣然瞥了一眼身旁的素心和朱玲,不甚在意道:“那丫头上不得台面,在宫里随意走动还惹出这样的乱子,已经被本王妃打发去做粗使差事,如妃娘娘也可解气了。” 如妃一瞬不瞬的看着白嫣然,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不听话的丫头的确该好生惩戒。 不过安王妃还是太过心慈手软,这般惹出乱子来丫头该打断腿,割了舌头才是,免得不长记性又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白嫣然面色一变,冷冷看着如妃,突然又讥笑道:“如妃娘娘言重了,那丫头不过是惹出了个小乱子:可不比如妃娘娘身边的丫头竟能爬上龙榻,如今可与如妃娘娘平起平坐了。” 如妃同样面色一冷,目光犀利的看着白嫣然。无论到底是皇上看上了夏含,还是如妃主动把人送到了龙榻上,说起来如妃脸上都不好看。 这些日子不是没有后宫嫔妃背后议论这些,但谁都不会这般当着如妃的面说出来。白嫣然微一颔首便转身就走,显然是连场面功夫都不准备做了。 待回到王府,白嫣然没让丫头跟着自己直接回了房。房门一关上便有人从身后揽住了她,季凌云含笑道:“娘子金屋藏娇宠,可好不容易回来看为夫一眼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不可收拾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那夜在邯城情势危急,季钰仁和古方困在被灭门的邵家犹如瓮中之鳖,留在外头的连岳更是生死不明。 对方有数十人,且早有准备,分明是冲着要季凌云的命去的。先是在墙头乱箭齐发,而后见季凌云和古方避进屋中,便进了院中从四面八方包围。 今次季凌云的这一条命当真是捡回来的,在邵家东躲西藏之际,他无意间发现屋檐遮蔽下的地上未被雨水冲散的火油。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暴雨如注,知道若非今夜这一场雨,外头的人应当是准备在他们进来之后放火箭,连同他们和被灭门的邵家一道毁尸灭迹。 从谢氏突然动手杀了廖广天,到那个给他透漏消息的总督府二管家,再到这被灭门又做了一场局的邵家。对方是料定廖广天死后自己心有不甘,定然会迫不及待亲自来抓捕邵氏。 这可谓是手段高明算无遗漏了,但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对方即便再神机妙算,也料不到他精心准备的一场大火会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更料不到邵氏竟然还未死,且帮着季凌云躲过了这一场暗算。 即便对方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将季凌云烧死在邵家的阴谋作罢,可眼下那数十个杀手却仍在。季凌云和古方即便身手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脚,更遑论他们已经一脚踏进了陷阱。 季凌云虽心中恨极,却也知道眼下不是硬拼的时候。就在他和古方四下躲藏之际,竟终于找到了邵氏二子的尸身。 但只有邵氏两个儿子的尸身,却没有邵氏的尸身。不等季凌云多想,斜里便有一道寒光刺过来,季凌云猝不及防手臂被划破,幸而并未受什么伤。 但也就在那瞬间,季凌云却察觉到对方是个不会武功之人。否则他方才心神恍惚露出了如此明显的破绽,竟还能躲闪并未受什么伤。 然而待他转身看到被古方制住之人,却仍是大吃一惊,因为女鬼似的那疯了一样想要冲过来的正是邵氏。 邵氏身上还有干涸交叠着新鲜的血迹,季凌云隐约看到她胸前似乎也受了伤,但见她如今这般疯魔的模样又不像是个重伤之人。 古方的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却浑然不在意,匕首落地,双手被禁锢,她便龇牙咧嘴像野兽一般想要扑过来撕咬季凌云。 季凌云冷冷道:“邵氏,你到如今竟还死不悔改。” 邵氏仿佛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慢慢从疯癫中找出些许清明。她盯着季凌云打量了一会儿,突然古怪的笑了出来。 “你不是那个杀千刀的畜牲派来的,我见过你的画像,你是安王季凌云!” 季凌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邵氏却突然浑身泄了力,软软瘫坐在地上。然而她口中却发出渗人的笑声来,竟笑得越来越厉害。 古方怕她的笑声引来外头的刺客,正欲上去用东西捂住她的嘴,邵氏却又开口说道:“那个杀千刀的畜牲,他过河拆桥。” 此言一出,古方的动作顿住了,季凌云也神色一凛。 “分明是他怂恿我家老爷造反,说皇上中毒快要死了。他会想法子把脏水泼到太子头上,京城势必大乱,眼下便是造反的最好时机。 后来京城没乱起来,但老爷已经反了,朝廷要派护国公打过来。老爷怕了,想跑,又是他说会想法子不让护国公出兵,还让老爷把精锐都派出去拦截你。” 说着这里她抬头冷冷瞥了一眼季凌云,古方暗中警惕。但季凌云却看出她眼中分明没有一丝情绪,更没有对自己的恨意,只有一片死寂。 “可是护国公还是出兵,我们的兵马根本抵挡不住,老爷守着南阳,却也被困在了南阳。可那个杀千刀的畜牲却突然断了音讯,他竟然想要抽身而退。 我们都被他骗了,别说季家的江山,就连洛云花都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老爷知道大势已去,想法子把我和两个孩儿送了出来,说要留下廖家的根。” 说到这里她看向倒在一旁地上的两具尸身,慢慢用手爬了过去,在地上留在一串血迹。季凌云这才发现她的胸口早已被利刃贯穿,竟还能活到至今。 邵氏爬过去将自己两个儿子的头搂进怀里,一边泪如雨下一边冷笑着骂道:“我在邯城时时刻刻让人留意外头的风声,知道你们已经打进了南阳。我知道老爷是不会逃的,更不会成为阶下囚,我的两个儿便是老爷最后的血脉。 但那个杀千刀的畜牲竟然还要落井下石,他怕我泄露他的秘密,竟然灭了我邵家满门。我的父母兄弟,我的两个儿子,甚至尚在襁褓的两个侄儿都没能幸免。” 说着说着她突然呕出一大口血来,她擦掉嘴边的血迹狞笑道:“若非我天生与旁人不同,心脏生在右边,恐怕此刻也早就是一具尸身。不过我如今也快要死了,没关系,老爷和儿子都在地下等着我。 但我不甘心,凭什么我们都死了那个杀千刀的畜牲却还能逍遥自在。所以我留着一口气,没想到竟然能遇见你。哈哈哈,老天开眼,注定要他也下来陪我!” 邵氏抬头看着季凌云,身前身后的衣物已经被血打湿,难掩到地下。她的面色苍白的与尸身无异,一双眼中却精光大盛。 “你知道我儿们为什么会死在这个屋子里吗?当时若能再快一点,说不定我的两个孩儿便能从密道中逃出去,就不会死在这里了。” 的确,这间屋子里处处堆放着杂物,的确不是邵氏该来的地方。但他方才也没有在意,只当是当时邵氏带着儿子徒劳藏在此处。 然而此刻听邵氏的意思,这间屋子里竟然有密道! 季凌云和古方顿时在屋中翻找起来,很快古方挪开一口落满灰尘的大缸后,背后果然露出一条狭窄的密道入口来。 外头的响动声越来越近,刺客人多,想来不多一会儿就会搜查到这里了。邵氏突然死死抓住了季凌云的脚,一张脸上满是怨怼之色,犹如女鬼一般。 “我告诉你,我把知道的什么都告诉你,你要答应我,一定很快就把那个杀千刀的畜牲送下来,我在阎罗地狱等着他!” 就这样,季凌云和古方从邵家的密道中脱身,等从密道出来后发觉竟然已经到了邯城另一头的废弃寺庙。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色也亮了起来。 两人又忙往邵家赶,城中已经有不少起的早的贩夫走卒在准备做生意了,谁也不知道昨夜的一场暴雨中发生了什么。 到了邵家只余一片死寂,既不见那些刺客也不见单兴。两人四处巡了一圈,在单兴留守的位置发现了打斗痕迹和一摊血迹。 单兴显然和这些刺客动过手,单兴原就身手不比两人,且刺客人多势众,他根本没有一点胜算。若还能动,单兴定然爬也会爬进去给他们报信的。 当时最好的打算是单兴没死,被刺客们带走了。最坏的打算是单兴已经死了,尸体被刺客们带走了。 但这些刺客们显然害怕被人看见,所以天一亮没有找到他们就撤走了,更不会费事带着一具尸体身,把单兴往邵家一扔最方便。 两人又回邵家仔仔细细找了一酸,确定没有单兴的尸身。但若是单兴没死,如今盘查严密,他们带着一个重伤之人定然走不远。 季凌云和古方就这么在邯城四处打探,直到前日才无意间得知单兴竟然福大命大被人所救,如今已经回了京城。 季凌云早已归心似箭,但两人并未大张旗鼓,而是悄无声息的回了王府。如今季凌云藏在白嫣然房中,古方藏在素心房中,除了连岳单兴瞒着其他所有人。 今日白嫣然进宫既是探望佟氏,也是为了打探消息。听罢宫里的消息,季凌云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皱眉道:“父皇难道当真看不清楚如今的局势,对季钰仁委以重任,就是让他的野心越发不可收拾。 即便今后再立储君,无论是皇嫂诞下的世子还是六皇弟,都将是季钰仁手中的傀儡,届时他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白嫣然眉心一跳,突然想起什么,面色凝重道:“思敏腹中到底是郡主还是世子尚不可知,且思敏有齐家这样厉害的母家,朝廷又有不少太子的旧部,不好掌控, 反观六皇子是皇上的血脉,母家却不显。当日舒妃突然心性大变,如今看来恐怕是洛云先生想到杀母夺子,才想出了这一石三鸟之计。” 如此心机,如此心狠,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季凌云点头,眉目渐渐舒展,他沉声道:“如此连你都能看出的破绽,我不信父皇当真毫无所觉。即便父皇以为我已经死了,也绝不会留下这样的后患。” 这些时日的要杳无音信,朝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觉得安王还活着了。从前拥立安王为储君的朝臣们慢慢消停下来,转而感慨好在如今还有宁王。 若非宁王生来天残,恐怕如今这群朝臣又吵着要拥立他为储君了。但也正是因此,就连太子旧部们都未将他放在眼里。 直到皇上突然给宁王和左相之女赐婚,才有人从中察觉出了什么。与此同时,另一道圣旨也到了齐家,皇上亲任齐昌平为御林军统领,统领京中三千御林军。 第二百九十二章:腥风血雨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元和帝这一手让人看的分明,左相是皇上的心腹,给宁王和和左相之女赐婚,分明是有意抬举拉拢宁王。 转而又让归隐多年的齐老将军任御林军头领,一则表明为太子妃腹中之子打算,二来也是对宁王有所提防。 这明着一抬又暗中一压,谁都看出皇上这是打算重用宁王,但又提防宁王有太多心思。不少人暗暗替宁王可惜,若非天残之身,该是如今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倒是宁王似乎对此浑然不知,对这桩婚事也是宠辱不惊,恭敬有余,却也并未留露出过多的热忱。 前朝大势已定,后宫仍是夏贵人一枝独秀,如妃倒不似从前得宠了,十天半个月也不见皇上召见一回。 但如今后宫可没人再敢小觑如妃,且不说如妃还暂掌后宫事宜。宁王如今在前朝正风光,皇上又看重,如妃即便失宠也能母凭子贵。 难免也有人背后说酸话,说如妃是命好生了个天残儿子还能有出头之日,又笑话她为了固宠连心腹宫人都能送上龙榻。 白嫣然这两天日日往后宫跑,这些闲话倒是听了不少。好在佟氏听了白嫣然的话有了精气神,身子已经大好。 元和帝深感欣慰,亲自去凤仪宫探望。 许是因为痛失爱子之心同病相怜,又许是这一遭都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离心多年的帝后如今倒多了几分亲近。 元和帝见白嫣然也在,还夸了两句孝顺,好似已经全然忘了先前让她做的抉择,白嫣然自然也绝口不提。 佟氏提起至今下落不明的季凌云,元和帝只道派出去的人手至今还在寻找,一有消息便会传回来。白嫣然跟着佟氏抹眼泪,却隐约感觉到元和帝的目光窥探。 正在这时有宫人来禀,说如妃娘娘在外头求见。元和帝已经让人去传见了,佟氏虽然面色不虞,却也没有说什么。 如妃虽比佟氏年岁小,却也实在算不得年轻。她本也从不做鲜亮打扮,素衣简钗,瞧着端庄又性子柔和,与冷肃威严的佟氏正好截然相反。 如妃进来先行了礼,先问了两句佟氏的身子,佟氏不冷不热的答了,她便越发小心翼翼起来。让人将凤印宝册拿来,恭敬道:“先前皇后娘娘凤体违和,皇上体恤娘娘便命妾身暂代后宫事宜。如今娘娘已经大好,是后宫姐妹的福气,妾身不敢逾矩,赶忙将娘娘的凤印宝册还回来。” 说罢她亲自拿了东西呈到佟氏面前,身段放的极低,元和帝甚是满意,佟氏也挑不出毛病来,淡淡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本宫自有赏赐。” 如妃答道:“为皇后分忧是妾身的本分,更是妾身的福气。” 话落她又叹道:“只是想起舒妃妹妹,虽是咎由自取,但看着六皇子和四公主,妾身仍是不禁伤怀。” 佟氏闻言顿时面色一冷,元和帝为冷冷道:“朕已经说过了,往后不许在提起那个罪人。如妃,如今六皇子和四公主既然养在你的膝下,你便是她们的母妃。” 如妃这才察觉自己失言,慌忙认罪。似是为了缓和气氛,她又笑道:“皇后娘娘这些时日病着大约不知,咱们后宫又多了一位姐妹。夏贵人出身虽然不显,但也算是救驾有功,改日妾身便带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元和帝闻言默不作声,佟氏面上神色几变。 且不说夏贵人这个“救驾有功”的名头,自古宫女册封后妃需得谨慎为之,否则宫人人心浮动,个个都想着爬上龙榻岂不是乱了套。 这若是放在从前,佟氏定然是要勃然大怒与元和帝争辩的。但今日佟氏虽面色不大好看,最终却只是轻描淡写道:“既然能得皇上青睐,想必是有过人之处的。既然是从如妃你身边出来的,你便多教诲一些,不要恃宠生娇坏了规矩。” 不止是如妃,就连元和帝都没想到佟氏此次竟能这般通情达理。殊不知此时白嫣然的手正放在佟氏手上,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见佟氏蹙眉似是身子不适,白嫣然起身道:“母后身子方才大好,太医交代还需好生静养,儿臣这便退下了。” 如妃闻言也跟着告退,出了凤仪宫,如妃转身拦在白嫣然面前,似笑非笑道:“皇后娘娘何时有这般肚量了,想来都是安王妃的功劳了。” 白嫣然也不辩解,只冷冷看着如妃。 的确是她早与皇后娘娘通过气,让她不要在此事上拂了皇上的面子。夏贵人的名分已定,皇后娘娘再与皇上争辩也不过是徒惹皇上不悦。 “比不得如妃娘娘好心机,先提起舒妃让皇后娘娘伤心,再说起夏贵人之事,想必原是等着看好一场大戏,让如妃娘娘失望了。” 如妃勾起嘴角,凑近时身上的熏香传了过来,让白嫣然不适蹙眉。 “不过是略施小计,不成便罢了,倒也谈不上失望。若安王妃是皇后娘娘,我可真要头疼了。可惜如今没了安王,安王妃还能风光到几时呢?” 白嫣然彻底沉下脸来,“这便不劳如妃娘娘上心了。” 如妃志得意满道:“安王妃说笑了,有皇后娘娘在,自然不必本宫替安王妃打算。只是如今皇后娘娘膝下空虚,将来无所倚仗,怕是也不能替安王妃做什么打算了。” 说罢她与白嫣然擦身而过,口中还道:“本宫还有贵客,就不与安王妃在这里做口舌之争了。” 白嫣然眯眼看着如妃的背影,片刻后才转身出宫。方才到了宫门口,正好一辆马车停下,马车上下来一位女子,白嫣然见到来人模样停下了步子。 素心情不自禁叹了一声,朱玲也忍不住频频打量。那女子渐渐走近,见了白嫣然规矩行礼道:“臣女左微雨,见过安王妃。” 素心闻言暗暗咋舌,原来这位就是左相嫡女,不常露面的京城第一美人。想到如此美人要嫁给宁王,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来人正是被赐婚给宁王的左微雨,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的确有沉鱼落雁之姿。同样是容色绝丽的美人,舒月身上难免沾染了风尘气,如画性子更多几分谨小慎微。 左微雨却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又不过于自傲。即便是白嫣然同为女子,也很难不对其生出好感。 “左小姐此时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左微雨没有品阶,不能贸然求见后宫嫔妃,除非是被人召见。果然,左微雨答道:“是如妃娘娘召见臣女,臣女不胜荣幸。” 白嫣然心下了然,想必方才如妃所谓的贵客便是左微雨了。两人从前不过点头之交,此刻说这两句已是客气,再无话可说。 白嫣然正欲出宫,却听左微雨又问道:“不知安王殿下可有消息了?” 见白嫣然看过来,左微雨真挚道:“安王殿下亲赴前线剿灭反贼,乃是为国为民的仁义之举。臣女虽只是一个小女子,却也心中佩服,只望安王殿下能够平安归来。” 白嫣然点头道:“多谢左小姐记挂,殿下虽还未传来消息,但也并未传来坏消息。” 左微雨又道:“安王殿下吉人天相,自会化险为夷,还请王妃不要或许忧心,保重身子为重。” 说罢她又行了一礼,便领着丫头进了宫。待上了马车,素心便道:“这左小姐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这般心慈貌美却要嫁给宁王那等人,当真是可惜了。” 自从安王出事,从前巴着安王府的人便一个个不见了踪影,难得还有左微雨这般不趋炎附势之人,素心自然越发心生好感。 朱玲却道:“可我方才观左小姐神色,并未有半分委屈之色。如今宁王在朝中炙手可热,多少人私下已将宁王看做南容摄政王,左小姐可未必觉得委屈。” 素心一愣,也回过神来,顿时不说话了。 白嫣然突然道:“改道去太子府,我去看看太子妃。” 皇上突然提拔外祖父为禁卫军统领,看似是对太子妃的偏袒,但白嫣然却隐隐感到心中不安,皇上此举等于让思敏腹中之子成为众矢之的。 且不说如今不知思敏腹中到底是男是女,比之思敏腹中不知是男是女的太子遗孤,六皇子显然更加适合储君之位。 皇上此举到底是对思敏腹中之子寄以厚望,还是对养在如妃膝下的六皇子有所忌惮? 自从出了前次之事,如今太子府上戒备越发森严。齐思敏如今已经缓了过来,但白嫣然却能看出她的心事重重。 她也不戳破,只与齐思敏闲话家常,最终是齐思敏先忍不住,叹道:“嫣儿,若是安王殿下能够平安归来该有多好。” 白嫣然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可是又听说什么了?” 齐思敏红着眼睛道:“不必听说什么,我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如今祖父也被我牵连。若我当真诞下世子,他还这么小,将来却要活在腥风血雨里。 我既盼着是个女儿,太子殿下也说想要一个女儿。可若如此,将来皇上去后宁王得势,咱们又会落得如何下场。” 如今齐思敏腹中之子不单关乎太子府的命运,更牵连安王府和齐家,齐思敏这般心宽之人也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从太子府出来已经是午后了,白嫣然回府时季凌云不在府中,一直到入睡时都未见到人。 夜半,白嫣然在睡梦中满头大汗,神色痛苦。季凌云上前欲唤醒她,却见白嫣然猛地睁开猩红的眼,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刺了过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原形毕露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这最后十日最是关键,需得静心凝神,心无旁骛。但先前接连生变,王妃一直不得闲,才拖延至今。今次不知是何诱因,让王妃的浮生散瘾复发。” 白嫣然脑中嗡嗡作响,隐约听见胡太医说话,眼皮却好似有千斤重。 “如此嫣儿便托付二位了,这份恩情本王铭记于心。” 屋子的门开了又关,屋中复又安静下来。一只手抚上白嫣然的面颊,她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季凌云笑道:“嫣儿醒了。” 白嫣然看着他颈间的纱布,一时怔然。季凌云却浑然不在意,甚至调侃道:“娘子即便神志不清,也还是舍不得真伤了我,为夫甚感欣慰。” 话落却见白嫣然眼中突然落下泪下,他收敛笑意,叹道:“嫣儿,你可知我宁愿上阵杀敌,也不愿见你落泪。” 白嫣然伸手隔着纱布轻轻去摸,却又不敢用力,隐约可见纱布下的点点殷红。幸亏她并非习武之人,否则若是当真…… 她抬头红着眼睛看他,问道:“还疼吗?” 季凌云用指腹摸去她脸上的泪痕,哑声道:“不及我心中痛苦之万一。嫣儿,现在你可知道,每每见你被病痛折磨我却束手无策时,心中是何其痛苦了。” 白嫣然渐渐平复心绪,想起今日种种,心中有了计较。她道:“是舒妃,昨日我去凤仪宫时碰到了舒妃,后来她拦下我说话,身上有种奇怪的香味,应当就是因为那香味有古怪。” 季凌云似是想到了什么,白嫣然也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是洛云花!” 浮生散便是以洛云花所制,也唯有洛云花才能让白嫣然突然失控。舒妃既然有此一举,显然是知道白嫣然中了浮生散,更说明洛云花就在舒妃手中! 两人皆是面色凝重,季凌云道:“邵氏临死前曾说过,她虽未见过洛云先生的真面目,也始终未能得到洛云花。却知道洛云先生最初得到洛云花是做镇痛之用,后来发觉奇效才制成了浮生散。 除此之外,廖广天派去安插在洛云先生身边的细作也曾传回消息,说洛云先生当初准备拦截明珠公主的和亲车队,后又作罢放人离去。” 至此季凌云方才想到了季钰仁身上,季钰仁对顾月瑶的心意季凌云是知道的,且再仔细回想,季钰仁并非全然没有留下破绽。 当初如画临死之前留下的一个“宁”字,她心思缜密又城府颇深,不知如何得知了洛云先生的身份。只可惜当初无人怀疑到季钰仁身上,才遗漏了如此明显的证据。 如今看来,如妃恐怕已经从单兴的试探中清楚白嫣然已经起了疑心,索性图穷见匕,不再掩饰。 “如妃能够在后宫中蛰伏多年,绝非沉不住气之人。她如今这般原形毕露,恐怕背后另有深意。” 此刻的宁王府中,如妃正面色阴沉的看着书桌前的季钰仁,蹙眉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闲心赏画。你父皇这一步棋走的高明,旁人看来是制衡之术,还当是要重用你,实则只是为了安抚你。 若非夏含偷看了皇上的密信,咱们怕是还要被蒙在鼓里。皇上可不准备留下你成为新帝的心腹大患,兔死狗烹,当真好绝情!” 季钰仁神色不变,只道:“父皇的绝情母妃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当年为了保我一条性命,母妃不惜亲手废了我的一只脚,如今也不该再抱有希望。” 见季钰仁仍是头也不抬,她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冷声道:“你既然都明白,若还这般坐以待毙,待皇上驾崩之时,就是你我母子的断头之日!” 季钰仁终于放在手中的画,画摊在桌上,竟是当初一波三折才回到元和帝手中的《锦绣山河图》。他面上带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母妃放心,儿臣绝不会再让自己落入那般绝境。这锦绣山河,终要落入我手,父皇即便再英明,也还是已经老了。” 他抬头看着如妃,眼中的狠戾之色竟让如妃也心头一惊。 “既然已经时日无多,早两日想必父皇也不会太在意。” 如妃瞳孔一缩,骤然明白过来,失口道:“你是想要……” 话到此处她猛地一顿,半晌,慢慢吐出一口气来。她沉着脸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但事情要做的漂亮,可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季钰仁仍是笑盈盈道:“是时候让洛云先生从世间消失了,至于与洛云先生有牵连之人,自然也都罪该万死。” 如妃默然,转而又道:“既然如此,更要看重与左相的姻亲。左家的女儿我昨日见过了,是个不错的女子,定然能够成为你的贤内助。” 季钰仁垂眸不置可否,如妃觑着他的神色,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回到宫中时辰已经不早了,如妃察觉宫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她方才回了芳菲阁,便有宫人忙过来禀告道:“如妃娘娘,午后皇后娘娘去德尚殿看望皇上,却看到、看到夏贵人在里头与皇上…… 皇后娘娘大发雷霆,彻底惹恼了皇上。皇上一气之下将皇后娘娘打发去了行宫静思,无诏任何人不得探望,说让皇后娘娘好生反省。” 如妃不料这短短半日竟还发生了这种大事,她虽心中觉得皇上这次有些过了,却又不禁得意。正巧夏贵人求见,端起茶盏便让人进来了。 夏贵人如今在宫中一枝独秀,免不得有些自视甚高,但到了如妃面前却做小伏低惯了。一进来便老老实实行了礼,半晌没听见让自己起来也不敢有异。 片刻后,如妃才放下手中茶盏,淡淡道:“行了,起来吧,若让皇上瞧见了还当本宫欺负你了。” 夏贵人闻言却吓得“噗通”跪了下来,口中忙道:“如妃娘娘明鉴,奴婢对娘娘言听计从,忠心耿耿,万万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如妃见她吓得白了脸,面上的笑意才多了几分真,笑道:“行了,起来吧,都是嫔妃了,怎么还自称奴婢。” 夏贵人觑着她的神色,起身赔笑道:“在娘娘这里,奴婢永远都是娘娘的奴婢。” 如妃这才看见夏贵人面上脂粉难掩的红印,嗤笑道:“我还当皇后有多少长进,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夏贵人不自在的微微侧首,面上却露出得意之色,道:“还是娘娘高明,让奴婢在皇上面前多吹吹耳边风。皇上接连痛失两位皇子,心中难免有怨气,如今正好都撒在了皇后娘娘身上。” 如妃冷笑道:“没了安王妃在背后出谋划策,皇后还是这么蠢。她从前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家世,又有两个皇子。 可如今佟家已经成了皇上的眼中钉,她的两个皇子也都没了。没了从前的倚仗,即便位至皇后,与皇上而言也不过是颗弃子。” 她转而看着夏贵人,施舍道:“此事你出了力,本宫自然会记得你的功劳,你受委屈了。” 夏贵人眼中难掩喜色,小心翼翼道:“娘娘客气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皇上也说会补偿奴婢,过两日就要晋丰奴婢为嫔位。” 如妃眸色一冷,不冷不热道:“是吗,那本宫可要恭喜你了。你也是个有福气的,本宫生了仁儿,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妃位,如今你不过在皇上身边服侍了短短数日,竟就是嫔位了。” 夏贵人忙道:“奴婢能有什么福气,皇上这都是看在娘娘的情分上才对奴婢高看一眼,奴婢都是拖了娘娘的福气了。” 如妃想到季钰仁方才之言,不禁有些心浮气躁,不耐的摆了摆手道:“行了,本宫知道你的忠心。你且好好服侍皇上,多留意些皇上身边的异样。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如今可要为下半辈子打算了。” 如妃说的别有深意,夏贵人心头猛跳,讷讷应着下去了。出了芳菲阁,她出了会儿神,竟不知不觉便到了德尚殿前,正好撞上从里头出来的福安。 夏贵人堆起笑迎了上去,道:“福安公公这是去哪儿?可是皇上又派了什么重要的差事。” 福安也赔笑道:“眼下除了贵人,哪里还有其他重要的差事。奴才这是要去凤仪宫,让皇后娘娘早些动身去行宫,免得皇后娘娘又想不开冲撞了贵人。” 福安惯会说话,又是元和帝身边的心腹。夏贵人听得心花怒放,示意身边的宫人给福安塞了两腚银子,让福安好生“照顾”皇后娘娘,这才回了自己宫里。 目送夏贵人的远去,福安眸色渐冷,手中用力,在银子上留下两道指印。他面无表情的揣起银子,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中一片死气沉沉,宫人们都跪在院中一言不发,只有萱珍姑姑和萱蕊姑姑陪在佟氏身边,替她梳妆打扮。 佟氏对福安视而不见,对萱蕊姑姑道:“不是什么大张旗鼓的喜事,不必穿戴太过华丽。承煜才去不久,本宫也没有心思,这样就行了。” 萱珍姑姑眼中含泪,转身悄悄拭泪。萱蕊姑姑依言扶着佟氏起身,佟氏这才对福安道:“怎么,皇上还怕我赖在宫里不成?” 福安恭敬行了一礼,只道:“皇上让奴才跟着过去打点好行宫事宜,皇后娘娘不必灰心,不久之后定能重回皇宫。” 佟氏想起新丧的长子,下落不明的次子,再忆起近来皇上的种种作为,只觉得心灰意冷,摇头不语。 与此同时,太子府上厨房中一个不起眼的丫头趁着无人悄悄将药粉倒进羹汤中。很快有人来取羹汤,小心送到了齐思敏手边。 齐思敏正觉有些饿了,放下手中账本便拿起羹汤吃了起来,很快一碗羹汤便见了底。她打了个哈欠,只觉得有些困顿,便进去小憩片刻。 这一觉睡得沉且长,待再醒过来却惊觉自己根本不在太子府中。她顿时惊慌起来,此时却有人推门而入,看见来人她不禁失声道:“孙大夫!” 第二百九十四章:殚精竭虑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御书房中,夏贵人小心翼翼拿起桌案上几个奏折,见元和帝没有动作,便按着如妃的吩咐瞧瞧其中有没有提及宁王殿下。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夏贵人手一抖,一摞奏折掉在地上,这一通混乱的声响惊醒了假寐的元和帝,不悦的皱眉看了过来。 夏贵人强颜欢笑道:“方才妾身见陛下睡着了,便想着将奏折放到一旁,不想粗手笨脚反倒惊醒了陛下。” 福安忙道:“以后这等差事还是让奴才做吧,否则皇上心疼贵人要怪罪奴才们了。” 夏贵人见元和帝并未怪罪自己松了口气,元和帝却看也未看她一眼,只对福安问道:“行宫那边都安置妥当了?” 福安点头道:“都已经安置妥当了,按照皇上的吩咐一切从简,也不许旁人打搅,正适合皇后娘娘养病。” 夏贵人在旁听着,觑着元和帝晦暗不明的面色心里有些没底,假意劝道:“皇后娘娘到底是后宫之主,妾身受些委屈也不打紧,不若还是让皇后娘娘回来吧。” 福安瞟了她一眼,心中冷笑。元和帝也看过去,目光略显混浊,却仍气势逼人,让夏贵人不禁一阵心虚。 只听元和帝沉声道:“皇后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当初怜嫔之死就与佟家脱不了关系,如今佟文光更是处处忤逆,简直罪无可恕!” 夏贵人从中听出深意来,心中暗惊。元和帝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晚上朕再去你宫里用膳。” 夏贵人从德尚殿出来便往芳菲阁去,急着去给如妃通风报信。如妃听罢却蹙起眉来,夏贵人不解道:“皇上要收拾佟家这不是好事吗,以后皇后娘娘越发没有底气,也少了人跟宁王殿下作对,怎么娘娘瞧着却不大高兴?” 如妃摇头不语,揉了揉眉心,打发她道:“行了,本宫心里有数,你且先下去吧。” 夏贵人兴冲冲而来却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去了。出了芳菲阁,她身边的宫人不平道:“娘娘处处替如妃娘娘着想,冒着天大的风险窥探圣意,如妃娘娘却对娘娘这般敷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连奴婢看着都不忍了。” 夏贵人咬唇道:“本宫从前是侍候她的宫人,她自然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就这般,往后更没有好日子过,要想下半辈子荣华富贵,还得早做打算。” 宫人紧张道:“那依娘娘的意思是?” 夏贵人冷哼一声,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如妃娘娘瞧着得意,宁王殿下看着风光,都是空架子。咱们大黎可从来没有天残的皇上,宁王殿下将来顶天了也就是个摄政王。 太子妃腹中的就不必想了,宁王殿下肯定不会让那孩子好生出来的。如今如妃娘娘手中最大的底牌就是六皇子,只要没了六皇子,本宫再有了身孕……” 宫人面露愕然之色,结巴道:“娘娘、娘娘的意思是要把六皇子、六皇子……” 夏贵人呼出一口气,面露喜色道:“本宫这个月的月事已经推迟了七八日,多半是有了。你不是有个好姐妹在芳菲阁侍候六皇子吗?等本宫确诊有了身孕……往后自然有她的好处。” 而等夏贵人走后,元和帝闭目养神半晌。福安静静的收拾着散落一地的奏折,元和帝突然开口道:“方才夏贵人还在,朕便真的睡着了。” 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福安却清楚其中的意思。 元和帝如今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却还要吊着精神费心筹谋,即便整日大把名贵草药吊着身子也俨然已经受不住了。 福安平静道:“皇上放心,夏贵人看不到什么不该看的。” 元和帝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福安是他最倚重的夜枭,从事自然放心。前次若非他有意,夏贵人也不会听见不该知道的。 “阿五那里可再有消息传回来?” 福安将奏折重新放回桌上,退到一旁立着,答道:“方才传来的消息,王爷前日出了一趟远门,正如皇上所料是与护国公有所联系。” 元和帝点头道:“护国公是个可用之人,先前剿灭反贼时又与凌云有过交情,如今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想来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如今京中的御林军都交到了齐昌平手中,宁王即便还留有后手也不能改变大局。只要稳住京城,京城不乱,大黎就不会乱。” 顿了顿,他又问道:“朕给你的东西可交代清楚了?” 福安应道:“奴才在行宫安插了人手,即便当真有什么意外也定然能够护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周全。待到合适的时机,会有人把东西交给皇后娘娘的。” 元和帝点头,喃喃道:“好,那就好。” 话落,屋中一时再无言。片刻后,元和帝长长叹了口气,再度说道:“既然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那就早作准备吧。” 福安突然泪目,跪下道:“皇上为了大黎殚精竭虑,是大黎百姓之福!” 元和帝疲倦的摆手道:“对岚贵妃和皇后而言,朕都不是个良人。对皇儿们来说,朕更不是个慈父。对父皇来说,朕大约也不算个孝子。 大约只有这皇位,朕不算是辜负了。” 外头有脚步声走近又驻足,福安摸了摸眼角走了出去,只见是章太医照例来请脉。元和帝的身子自己清楚,见章太医面露忧色便摆手道:“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顾忌太多。” 章太医点头,心中叹息。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开口道:“夏贵人前两日往太医院使银子想要坐胎药的方子,微臣便看着给开了一副。” 元和帝不置可否,章太医开的方子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夏贵人是绝对不会怀上身孕的。顿了顿,元和帝突然又道:“她若请太医去诊脉,便让她如愿吧,也能少些事端。” 安王府中,玲珑小筑再度戒严。胡太医和韩大夫整日闭门不出研究方子,一碗碗的苦汁子送到白嫣然手边,房中的汤药味连熏香都难以掩盖。 见白嫣然直皱眉,捻起一颗蜜饯送到口中方才松了口气。只是等素心将汤羹端上来,她只拨弄了两下却不想入口。 整日里汤药不断,再多的蜜饯也只是杯水车薪,对这些油腻之物更是没胃口。素心劝道:“韩大夫交代了,小姐要多多进食滋补之物,否则身子怕是要受不住。” 白嫣然放下调羹摇头道:“先放着吧,等我睡醒再喝。” 素心没法,只得侍候白嫣然睡下了。 大约是身子虚弱,白嫣然很快便睡了过去。待再睁眼时却发觉自己身处一片花海当中,漫天遍野的妖冶花枝迎风摇曳,却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她隐约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眼前的大片花海只有一种红径白瓣的花儿,她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花儿,若见过更不该忘记。 但眼下更要紧的是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周遭一片旷野,没有一个人,只余花枝摇曳的声响。白嫣然急着想要走出这片花海,却不知为何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她看着眼前陡然变得高大起来的花枝,惊的连连后退,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竟然变成了猫爪。再低头一看,她竟又变回了前世的猫身! 大惊之后她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定然是在梦中。既然如此,便不必害怕了。她看着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突然想起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里眼熟了。 原来她当真见过这片花海,只是是在前世,且她当时是猫身,看到的情形与人眼所看到的自然不同。所以方才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前世她随着季凌云去行宫,原本躺在一辆马车上小憩,不想醒来后就发觉到了此处。初见这样大片的花海自然觉得新鲜,下去玩了一会儿便不见了马车。 好在前夜下过雨,路上有马车留下的印迹,她这才寻着印子找回了行宫。还正巧在门口碰上了季钰仁,季钰仁欲伸手来抓她,好在季凌云及时出现。 记得就是从行宫回去不久之后便有了如画下毒之事,她替季凌云喝了那碗毒汤,再醒来就发觉自己重生了。 眼下看着这片妖冶的花海,白嫣然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莫非就是洛云花! 其实白嫣然曾经想不通,前世如画为何突然要毒害季凌云。当时一切尚未发生,季凌云若是突然枉死只会留下破绽,且如画也是仓促动手才会被自己撞见。 但若眼前的花海正是洛云花,那么当时自己身上还粘着花瓣,被季凌云取笑。季钰仁莫非以为季凌云已经知道了洛云花之事,所以才要不计代价杀人灭口! 白嫣然急着在花海中奔跑,她想要跑出这片花海,看清楚这到底是哪里。可她如今只是只猫儿,眼前的花海对她来说无异于一片森林,跑了半天反倒迷失在其中。 她定下心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开始朝着太阳的方向跑。就这么一鼓作气跑了不知道多久,就在白嫣然快要跑不动时候眼前突然一片光明。 她气喘吁吁的看着眼前的一片凤凰林,还想跑过去再看看,突然又是身子一软。待再睁开眼睛,眼前便是季凌云的脸。 季凌云伸手替她拭汗,关切道:“可是做了噩梦?怎么睡得满头大汗。” 白嫣然一把抓住季凌云的手,张了张嘴嗓子里的话却没有说出口,激荡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季凌云反握住她的手,疑惑道:“怎么了?” 白嫣然看着他半晌,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 有些话她不能告诉任何人,洛云花的下落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且那只是个梦境,即便真的有那片花海也不一定真的就是洛云花,或许她该亲自去确定。 第二百九十五章:兔死狐悲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自从怜嫔与佟家扯上关系,佟老夫人便知道佟家已经被扯进了这趟浑水里。但怜嫔与姜氏都是死无对证,皇上又素来视佟家为眼中钉,此次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后来突生惊变,太子骤逝,安王遇险,元和帝醒来,佟家更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如今朝堂上只剩下佟文光还能说上话,却是太子党羽。 佟文光正是扶持太子遗孤上位的群臣之首,起初对宁王尚且未放在心上,后来见皇上不但对宁王越发倚重,更有意立六皇子为储君。 此时佟文光方才惊觉不对,如今六皇子就养在如嫔膝下,岂不是如嫔与宁王母子的傀儡。宁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佟文光哪里还坐的住。 而后以佟文光为首的太医旧党,纷纷对宁王暗中倾轧。但凡宁王提议,必然遭到其反对,久而久之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争锋相对。 佟文光是失了太子这个主心骨一时乱了分寸,分寸大乱时必然会授人以柄。如今正是春耕时节,朝廷的种子要一层层派发下去,此乃关乎民生大事。 宁王为几个去年受灾的州县请命,拨放赈灾银两,否则百姓们温饱不足如何耕种。但佟文光却言之凿凿宁王是沽名钓誉,若各地闻讯效仿朝廷岂非要厚此薄彼。 因佟文光一派朝臣竭力反对,此事作罢,不想当地灾情严重,一个冬日过去已是饿浮遍地。无数百姓因偷食春日的耕种锒铛入狱,一时间民情激愤,竟险些揭竿而起。 酿成如此大祸,正好给了元和帝由头,当即便拿佟家开了刀。佟文光被革职流放,佟家更是抄家充入国库,虽未伤人性命,但谁都知道佟家败了。 白嫣然从朱玲口中得知消息时方才喝过汤药,眉头皱的越发紧,连蜜饯都忘了吃。皇上忌惮佟家多年,却始终没有彻底动起根本,如今这般雷厉风行反倒让人不安。 季凌云倒是早已得到了消息,同白嫣然道:“自从父皇将母后迁至行宫之时我便猜出来了,父皇不是这般糊涂之人。父皇此时让母后避入行宫,也是为了不让母后左右为难。” 白嫣然点头,又看向朱玲问道:“佟家如今如何了?” 正所谓树倒猕猴散,从前热热闹闹的佟家一夕之间冷清了下来。从前死皮赖脸不肯搬出老宅的大房二房都收拾好了家当,约好了来同佟老夫人辞行。 佟老夫人当家做主这么多年,余威犹在,即便两个儿子心中有怨气,真到了母亲跟前还是矮了一截。 佟家大爷和二爷互相使眼色,最后是佟家大夫人忍不住先开了口道:“娘,如今家里的情形咱们也都清楚,这一大家子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大房就不给家中拖累了,这就搬出去住了。” 佟老夫人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两个儿子儿媳,对老二问道:“你们呢,也是一样的心思?” 佟家二爷忙道:“对对对,娘,儿子都年纪一大把了,就不给娘和三弟添乱了,还是搬出去住的好。” 佟老夫人不冷不热的问道:“搬出去,搬去哪里住?” 佟二夫人嗫嚅道:“虽说二爷和家里的账目都被抄走了,但还有我娘家陪嫁的一处宅子,虽比不上家里,但也是能住人的。” 佟大夫人忙跟着道:“对,我娘家的陪嫁里也有一座宅子,虽然不大,但我们这一家四口勉强还是能挤的下的。” 佟三夫人终于忍不住骂道:“什么娘家的陪嫁,就你们那娘家能给什么庄子陪嫁,分明是大爷二爷在外头的私产。 如今文广还不知在哪里受苦呢,你们便急着跟家里撇清关系,你们还是人吗!” 朝廷抄家抄的是佟府,若非大房二房没有分家原本是不会被殃及的。但两人在佟老夫人手下多年,又不是亲儿子,自然有些心眼,多多少少都有些私产,如今就怕老夫人让他们都交出来,这才急着要走。 佟大爷被戳着了痛楚,这就不乐意了,指着佟三夫人道:“弟妹,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如今佟家遭此大难还不都是因为文广,要不是他惹出来的祸事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佟二爷也道:“三弟,你好歹也管管弟妹,总要有个长幼尊卑,教不好儿子连累了一大家子不说,哪有这么跟哥嫂说话的!” 佟三爷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闻言也瞪着眼睛道:“什么叫教不好儿子,这些年来你们明里暗里沾了文广多少光,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三个儿子吵成了一团,佟老夫人面色越发阴沉,突然一摔茶盏,惊的众人齐齐后退,一时寂静。 有丫头手脚利落的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仿佛聋了哑了不听不看。很快又奉上了新的茶盏,而后便又默默退到了门口。 佟老夫人冷冷看过大房二房的,只看的几人心中一阵发凉,才冷笑道:“怎么,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就想趁火打劫混水摸鱼?” 佟大爷讪笑道:“娘,瞧你这话说的……” 佟老夫人不听他废话,直接道:“老大家的,前年你家里那个不争气的不肖子打着文广的名头,收了人家的钱却不办事,后来险些闹到大理寺去,是我给兜的底,你还没忘吧?” 佟大爷如同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磕磕巴巴道:“娘,那也是你的孙子,一家人还提这些干什么?” 佟老夫人不为所动,又看向佟二爷,说道:“老二,去年你去给陆大人贺寿,酒后强迫了陆大人的一个妾氏,逼得那妾氏不得不跳了河,后来也是我给你善的后,你可还记得?” 话一出口本来还稳作壁上观的佟二夫人也炸开了,揪着佟二爷要个说法,佟二爷当真是捅了马蜂窝,一时间自顾不暇。 佟老夫人又是端起茶杯重重落在桌上,屋子里的众人都是心头一震。佟老夫人不咸不淡道:“早说过了你们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离了我哪里还有活路。如今家里虽然一时遇到了难处,但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自然能够共渡难关。” 说罢她便闭上了眼睛,淡淡道:“行了,都下去吧,我乏了要歇一会儿。” 老大老二怎么也没想到佟老夫人竟然还留有后手,如今把柄捏在人家手里,只能任人摆布,最终不甘心的出去了。 佟三爷和三夫人虽然松了口气心里觉得痛快的同时又不禁不寒而栗。不知自己是不是也有把柄捏在老夫人手中。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来。 待脚步声都远去,佟老夫人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外头的丫头进来添茶,老夫人叹了口气喃喃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若是我再年轻个十岁,如今……” 话未尽便是一阵咳嗽声,佟老夫人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压一压,全然没有察觉到一旁丫头的灼灼目光。 人一上了年纪便不能伤神,老夫人想着事情当真睡了过去。只是不想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后半夜,再睁开眼睛时身边还候着那个丫头。 佟老夫人睡前喝多了茶水,此刻想要起来方便。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她急得想要开口说话,口中却发出“咿咿呀呀”声。 这厢佟老夫人急得满头是汗,身旁的丫头却睁着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她。好半晌那丫头才有了动静,她开口说道:“老夫人,你已经老了,以后就这么安享晚年也不算是坏事。” 听她开口佟老夫人更为惊骇,因为这丫头分明是个哑巴。然而更惊骇的还在后头,那丫头伸手在脸上摸索一阵,竟然把脸掀了起来,露出下面一张更熟悉的脸。 佟老夫人惊的眼珠乱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那丫头掀开人皮面具,底下赫然是姜氏的脸! 姜氏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佟老夫人,平静的说道:“当年我原是与人定了亲的,可三爷瞧上了我,借着酒劲强要了我,可没想到我竟然有了身孕。 三爷要纳我为妾,你怕未过门的三夫人不愿意,便将我放在你身边侍候。后来我有了玲儿,三夫人也有了三少爷,你便把我指给了朱永。” 话到这里她缓缓凑近,看着佟老夫人惊恐的脸冷冷道:“老夫人,你毁了我的一辈子,我便毁了你一辈子的心血。你这一辈子作恶多端,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往后余生便好生忏悔吧。” 佟老夫人中风的消息传到元和帝耳中时也是一愣,随即问道:“可打探清楚了,当真身不由己口不能言了?” 福安点头道:“佟三爷把京中的大夫都请了个遍,谁也没法子。佟家大房二房和三房大吵一架便从佟家老宅搬走了,佟家这是彻底散了。” 元和帝冷笑一声,并未再多言。外头有宫人进来通传,说夏嫔拿了羹汤来看望皇上,元和帝看了福安一眼,转而对那宫人道:“让她进来吧。” 夏嫔红光满面的进来了,今日她刚晋封了嫔位,转而太医便诊出了喜脉,正是双喜临门,岂能不春风得意。 她行了礼,亲手接过羹汤端过去。福安伸手接了过去,吹了吹才递到元和帝手中。元和帝接过后随口说道:“你如今已经是嫔位了,按照位份该自己做一宫之主了,你可有想要的宫殿?” 夏嫔喜上眉梢,口中却道:“妾身都听皇上的,皇上说什么都好。” 元和帝闻言喝了两口羹汤,淡淡道:“既然如此,便也不必特地铺张了,怜嫔的采薇轩还空着,朕便给了你。” 夏嫔笑容一僵,委屈道:“皇上,那地方晦气,妾身怕要做噩梦,皇上还是另给妾身指了宫殿吧。” 见元和帝不为所动,夏嫔觑着神色道:“其实妾身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皇上,早起妾身身子有些不适,便请了太医来,太医说……” 话到此处陡然成了一声惊呼,只见元和帝突然口鼻渗血,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倏然宫变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阿五带着圣旨突然出现的时候,季凌云方才告诉白嫣然护国公已率兵在城外潜伏,只要宫中有异,立刻便能进京支援。 但若是如此,即便能够拨乱反正,但勾结武将擅闯皇宫罪同谋逆,无论是天下悠悠众口还是将来的史书上,定然都会留下一笔。 然而季凌云已经做好了遗臭万年的打算,不想阿五却拿出了一道圣旨。圣旨名曰宁王有异心,令季凌云暗中与护国公回京,一旦宫中生变立刻捉拿宁王。 季凌云看着手中的圣旨一时怔忡,半晌才愣愣道:“原来父皇早就得知我的行踪,更知道我的打算。” 阿五面色有愧,说道:“属下隶属夜枭,听从皇上吩咐来到安王府,那夜王爷回府时我便有所察觉,但其他的属下便不知道了。” 白嫣然突然问道:“你在王府潜伏多时意欲为何?” 阿五垂眸答道:“属下全凭皇上吩咐,一则往宫里传递消息,二则要护王爷周全。” 季凌云似是回过神来,皱眉问道:“那你此刻不惜暴露身份,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阿五点头,正色道:“宫里的确出事了,夏嫔下毒谋害皇上,如妃封锁后宫消息,宁王带着人准备逼宫。” 季凌云霍然起身,急切问道:“佟老将军是皇上钦点的御林军统领,宫里出事他怎会不知?” 阿五摇头道:“宫里的夜枭只传出这些消息,其他的属下便不清楚了。” 白嫣然却突然道:“是思敏,宁王定然是用思敏威胁外祖父,所以外祖父才不敢轻举妄动。” 不同于宫外的沸反盈天,此时的宫中寂静的犹如一潭死水。夏贵人跪在德尚殿外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但此时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她。 元和帝躺在榻上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章太医等一众太医跪在地上。如妃的面色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宁王虽面上神色淡淡,手中却已紧握成拳。 如妃开口道:“如今皇上龙息犹在却说药石枉然,整个太医院竟都束手无策,一群滥竽充数的无能之辈!若是皇上驾崩,你们就都得陪葬。” 她又看向近前的章太医,冷冷道:“章太医,皇上的身子都是由你调理诊治,如今竟连你也无能为力吗?” 章太医道:“皇上原就龙体抱恙,又兼之劳心伤神草持国事,本就是强弩之末。即便一场风寒都有性命之忧,更何况是中毒。皇上如今已经油尽灯枯,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无用。” 如妃与宁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床上气息越来越的微弱的元和帝。片刻后,如妃眸色一闪,让人将太医们都带了出去严加看管起来。 宁王道:“母妃有何打算?” 如妃摩挲着自己格外细嫩的指尖,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元和帝,口中却是对宁王道:“事已至此,只能兵行险招。皇上既然已经行将土木,总该有回光返照留下立储圣意,如此方算有始有终。” 宁王明白过来,点头道:“母妃言之有理,那便劳烦母妃了。” 如妃意味不明的笑道:“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我侍候皇上多年,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只是往后便要再也见不到了。” 皇上病重,急召百官觐见交代身后事宜。百官闻讯匆匆而来,在德尚殿用跪了一地,哀哭声不止,却许久不见里头传来动静。 正在百官议论纷纷之际,有宫人出来宣左右丞相与几位阁老面圣。于相看了那面生的宫人一眼,心中暗暗警惕。 待进了里间,只见如妃正跪在榻前哭的伤心,见了几位大人进来才拭泪退至角落。几人行礼未得皇上动静,就听如妃说道:“皇上已经无力开口,还请各位大人上前,皇上有要事交代。” 几人起身上前,果真见榻上躺着的元和帝面色发青,虚弱的睁开眼睛看着几人。须臾他费力的抬手,方才引路的宫人会意捧着一道圣旨过来,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六子灵慧孝悌,颖悟绝伦,可堪大任,立为新帝。 然念其尚且年幼,难以独当一面,特封宁王为摄政王,于外代掌朝政,于内教导新帝,延续我大黎繁盛昌荣,钦此。” 听得宫人念罢,几人面面相觑,然而不待有人开口询问,就见元和帝缓缓点头,接过宫人递来的玉玺费力的按了上去。 至此,圣旨已成,元和帝似是心愿已了,渐渐合上了眼睛。宫人谨慎的上前查看,而后面色一凝扬声道:“皇上驾崩!” 声音传出屋外,跪在外头的群臣顿时痛哭失声。屋内的几人尚还沉浸在圣旨中未回过神来,就见如妃叫了一句“皇上”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而此刻的太子府门前两军正在对峙,齐昌平看着从正门中走出来的陈恒,顿时虎目圆瞪,沉声喝道:“尔等宵小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当真不怕连累九族满门抄斩!” 事到如今,陈恒也不再装模作样,冷冷道:“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就不劳佟老将军替我担心了。倒是太子妃又动了胎气,若是眼下再受了惊,怕是要一尸两命,佟老将军可要掂量清楚了。” 见齐昌平要震怒,陈恒又道:“皇上眼看着是不行了,齐老将军的忠心也没人看得见。但太子妃可是你的嫡亲孙女,如今腹中更怀着太子遗孤。 齐老将军这不单是为了太子妃,更是为了保住太子遗孤,没人会指责你,你也是有心无力。” 半晌,齐昌平沉声问道:“若宁王得势,当真肯放过太子妃和腹中的太子遗孤?” 陈恒见他有所松动,立刻道:“这是自然,只要齐老将军即刻交出御林军调令,待宁王殿下扶持六皇子登基后,即便太子妃当真诞下世子也无妨。 宁王殿下素来仁义,况且朝中还有不少太子旧部。即便是为了稳定人心,宁王殿下也不会对太子妃怎么样,齐老将军大可放心。” 陈恒言之凿凿,为了说服齐昌平可谓是坦诚相待。却听齐昌平冷笑一声道:“乱臣贼子其心可诛,竟妄想逼宫篡位惑乱朝纲!我等御林军乃是天子近卫,身家荣辱皆系与皇命。” 他话落便嚯的拔剑,朗声道:“今日若是谁人退缩半步,来日便与乱臣贼子同罪而论!” 季钰仁身在京城,藏于幕后,手中自然没有多少兵马,否则也不必鼓动廖广天谋反,此刻大部分人手都在宫中。 且陈恒在此的目的是以太子妃要挟齐昌平,重在时机而非人手。但这些人都是一流高手,且更是不要命的死士。 他不料齐昌平竟对自己的胁迫无动于衷,此刻眼看不敌,遂让人将太子妃挟持过来,就不信齐昌平当真不顾及嫡孙女和其腹中之子。 太子妃受了惊险些小产,此刻发髻散乱瑟瑟发抖,又被人挟持惶恐不安。许全也被牵制押送在旁,见了陈恒便怒目而视。 许全一把揪着太子妃的头发将人抓过来,手中利刃抵在颈间,对齐昌平道:“齐老将军,你当真能对嫡孙女的生死置之不理,也总该顾忌太子妃腹中的太子遗孤。若太子遗孤有个好歹,你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齐昌平手中长剑抹了一个人的脖子方才看过来,他面上神色难辨喜怒。看着被陈恒挟持之人,齐昌平竟不急不躁,反而突然一剑刺了过来。 陈恒一惊,下意识便挥剑去挡,一个死士却上前拦住了齐昌平的攻势。陈恒方才松了口气,忽觉不对,眼前寒光一闪,他忙松手后退堪堪躲过。 只见“太子妃”手持匕首再次攻来,身形快如鬼魅。陈恒这才看清那哪里是太子妃,分明是红鸾,竟然中计了! 他方才闪过这个念头,便被身后之人牵制住。陈恒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许全,但为时已晚,红鸾手中的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见情势逆转,陈恒丧命,余下死士不再恋战纷纷撤退。齐昌平一招手,追击的御林军们停了下来。他转头看了一眼红鸾和许全,又转身对一众御林军道:“反贼们定然是去皇宫找宁王,眼下皇上落入乱臣贼子手中,正是咱们御林军忠君搏命之时。众人听令,随我进宫救驾!” 宫中国桑的钟声响起,季凌云与汪许同时一震,季凌云狠狠闭了闭眼,心情沉痛,汪许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挥手下令道:“进城”! 城门口的守卫察觉不对正严阵以待,突然有快马疾驰而来,远远的就亮出了腰牌,众人见之齐齐下跪。来人手中拿的是皇上的腰牌,正是福安。 他扬声道:“快开城门,皇上有令,让安王殿下与护国公率兵入京,尔等速速打开城门。” 众人见令牌如见皇上亲临,不敢耽搁,赶紧打开城门。季凌云和汪许对视一眼疑心有诈,却见福安下马拿出一道圣旨,打开念道:“安王听旨,奉天承运,” 第二百九十七章:绝地反击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坐立难安,既要担心齐思敏,又要担心季凌云,更揪心宫中的情况。好在很快连岳便领着许全来了,白嫣然见许全形容狼狈,猛地起身。 “太子妃,太子妃可还好?” 许全见白嫣然吓得白了脸。忙道:“王妃放心,太子妃早已被皇上藏在了安全的地方,这两日太子府中是红鸾假作太子妃蒙混宁王的眼线。” 见白嫣然神色缓和下来,许全却难掩激动问道:“方才听连岳说安王已经平安归来,可是真的?” 许全跟在季承煜身边多年,知道太子与安王兄弟感情甚笃。如今太子虽去,但留下一滴血脉,他豁出性命也要护小主周全。 他清楚无论谁人登基,小主都会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安王才能容得下小主,也只有安王登基才能保太子妃与小主周全。 白嫣然点头,神色却并无多少喜色。 “宫中哗变,宁王毒害皇上意欲逼宫,王爷此刻已与护国公进宫救驾。方才国丧钟声响起,不知如今情况如何了?” 此刻宫中哭声一片,德尚殿中更甚。百官跪在院中齐声哀哭,眼睛却都有意无意瞄着内殿。须臾宁王领着方才进去的几位大人从里间出来,众人面上神色各异。 几位上了年纪阁老这些年已经渐渐被元和帝架空了实权,不过是有名无实。且又事发突然,直到此刻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左相此刻方才有了真实感,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今后宁王便是朝中真正手握实权的摄政王,而自己很快就要成为摄政王的岳父了。 群臣见几人出来,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皇上去的这么突然,可有留下圣意?” 季钰仁抬眸扫过群臣,开口道:“父皇高瞻远瞩,虽走的急,却早已有了打算,方才特地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念过圣旨后亲自盖了玉玺。” 话落方才的宫人出现,再度宣旨意。听罢群臣心思各异,一时间竟无人开口。正在此时,于相突然问道:“福安公公素来侍奉在皇上左右,这等事情也一向都是福安公公代劳,今日这种时候怎么不见福安公公,反而换了这么一位面生的公公?” 季钰仁神色平静的看过来,于相似是八风不动,两人对视片刻。季钰仁眉头紧皱,多了几分威严道:“右相大人有所不知,父皇乃是中毒方才突然去的,下毒之人正是福安公公。”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于相面色冷肃,毫不退让道:“福安公公是皇上的心腹,怎会毒害皇上?既然宁王殿下言之凿凿,不妨将福安公公带上来对峙,也好让百官信服。” 季钰仁面色稍冷,答道:“右相大人此言差矣,怜嫔是父皇的枕边人,更曾身怀龙胎,可她却是廖广天派来的细作,借此毒害父皇。 至于福安到底是不是廖广天留下的余孽尚不可知,但他身手甚是了得,更对宫中了若指掌,本王一时不察竟趁乱让他逃了。” 于相不知是讥是讽,点头道:“如今皇上驾崩,福安公公不知所踪,也就是说,所有事情都是宁王殿下的一面之词。 好,那微臣再问,既然是皇上要召见百官,为何少了许多人?尤其宋大学士乃是皇上的心腹,如此时候万万不该漏了他。” 季钰仁仍是四两拨千斤,神色如常答道:“此时也是本王的疏忽,事发突然,父皇交代召集百官,本王自然是要守在父皇身边的,此事只能交由底下人去做。 百官诸多,许是这些人办差不利漏了宋大人等一些大人,也许是宋大人恰好不在府上,此事本王稍后定然会处置的。” 正如于相方才所言,如今皇上已经驾崩,所有一切都只能听信宁王的片面之词,所以季钰仁此刻有恃无恐,即便再错漏百出也没人能挑出理来。 于相气结,阴阳怪气道:“宁王大人如今是摄政王了,果然好大的威风。” 左相终于听不下去了,说道:“右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圣旨?你方才也是亲眼所见,皇上听了圣旨方才亲自盖了玉玺。 且眼下这个情形,除了六皇子还有谁人能够继承大统?总不能让太子妃腹中不知是男是女的太子遗孤继位吧? 然六皇子尚且年幼,难以主持大局,也唯有宁王殿下名正言顺,为摄政王替新帝暂代朝政,岂非情理之中?” 见于相不说话了,左相心中暗暗得意。 正在此时,突然有宫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面色煞白的喊道:“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回来了。” 众人大吃一惊,季钰仁更是神色大变。不等他开口再问,那宫人便又道:“安王殿下和护国公带着兵马打进来了!” 此言一出,季钰仁再难掩情绪,面色霎时阴沉如水。 有人惊呼出声道:“安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也有人道:“护国公怎会无诏私自带兵入京,这乃是谋逆之罪!” 季钰仁眸色一冷,突然扬声道:“安王勾结护国公逼逼宫谋反,各位大人这便随我躲一躲。宫中御林军何在?还不速速前去捉拿逆贼!” 说话间有数十个宫人从德尚殿四处涌出来,护在季钰仁身侧,然而原本该守在殿中四处的御林军却不见踪影。 只听外头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道:“御林军前来捉拿逆贼,诸位大人速速退让,免得落入奸人手中。” 说话间齐昌平手按着腰间长剑走了进来,身后有人竟压着御林军副统领一起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季钰仁冷声道:“佟大人深受父皇倚重,才将京中御林军交给你,如今你竟公然排除异己,难道也要与逆贼同流合污吗?” 齐昌平冷笑道:“与逆贼同流合污的可不是老臣。” 说罢身后人将副统领扔在地上,副统领羞愤抬头对季钰仁道:“宁王殿下,微臣无能,齐老将军突然带人闯进宫,微臣、微臣守不住了。” 季钰仁神色不变,对副统领道:“不怪副统领,怕是安王殿下跟齐老将军许诺了什么,齐老将军才会临阵反水。宫中只有寻常巡逻守卫的人手,副统领自然不敌。” 御林军身后又有人道:“宁王殿下这颠倒黑白的好口才末将算是见识了,真是可惜了没用在好地方。” 齐昌平带人让开,门口出现季凌云与汪许。身后还跟着夏嫔和福安,已然吓破了胆,看到宁王神色激动似是想要过去寻求庇护,顾忌身旁的福安又低下头去。 季凌云开口,哑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也或许是宁王殿下藏的太深,如今才露出真面目来。” 季钰仁在如此境地仍毫不相让,反唇相讥道:“这话该说安王殿下自己才是,你无故失踪多日,如今却又突然出现伙同护国公逼宫,你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季凌云不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示意让人将夏嫔带上来,道:“事到如今,你便老实交代吧,为何要下毒谋害父皇?” 必要一出,再度哗然。 夏嫔面如死灰,却仍是辩驳道:“妾身、妾身没有下毒,更不敢谋害皇上,妾身真的是冤枉的!” 福安冷冷道:“奴才当时可是亲眼所见,皇上喝了夏嫔娘娘带来的汤羹后便突然口鼻渗血,章太医来瞧过后断言是中毒之症,且已从那碗羹汤里验出了毒药。” 说着他扫视一圈众人,最终看向宁王殿下道:“奴才说的是否属实,只需叫来章太医一问便知。” 季钰仁开口道:“章太医的确从羹汤中验出毒药来,但并非只有夏嫔有嫌疑,福安公公也有下手的时机。 且夏嫔正得宠,根本没有谋害父皇的动机,而福安公公突然失踪,本王自然会疑心福安公公才是下毒之人。” 右相却在此时开口道:“微臣记得方才宁王殿下提起过怜嫔,怜嫔既然能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夏嫔自然也不例外。” 季钰仁对此充耳不闻,反问道:“既然福安公公是清白的,又为何要偷偷出宫,且与失踪多日的安王殿下一同出现。” 福安从怀中掏出一道圣旨,说道:“奴才出宫乃是皇上授意,正是为了给安王殿下传旨。” 季钰仁瞳孔一缩,右相已然问道:“什么圣旨?” 福安打开圣旨,再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王季钰仁克己复礼,仁孝慧善,才兼文武,深得朕心。今立为新帝,望其胸怀天下,励精图治,钦此。” 不等季钰仁开口,左相已经开口喝道:“不可能!皇上分明拟旨立六皇子为新帝,宁王殿下为摄政王,这是我与诸位大人亲眼所见,皇上亲手盖上玉玺的,怎会有假!” 福安却突然问道:“宁王殿下,不知如妃娘娘现在何处?为何芳菲阁中只有被关押的夏嫔却不见如妃娘娘?” 见季钰仁缄口不答,福安接着道:“当初太子殿下遇刺身亡,正是有人易容成了皇后娘娘的模样,让人防不胜防。此人一直都在宫中,却始终查不出来。” 他抬头看向季钰仁,冷冷道:“但若此人就是如妃娘娘呢?” 季钰仁怒斥:“简直一派胡言!” 季凌云上前一步,看着季钰仁道:“躺在里头的人到底是不是父皇,现在进去一看便知,还是宁王殿下不敢进去?” 季钰仁目光阴鸷的看着季凌云,道:“眼下安王殿下已经带兵逼宫,我等只能任人鱼肉,安王殿下自然能指黑说白,看与不看又有何意?” 季凌云闻言拿出一道圣旨仍在地上,对季钰仁道:“父皇早已察觉你图谋不轨,宫中早已不太平,让我不要显露行踪,带护国公前来救驾。这是父皇的亲笔圣旨,绝非伪造。” 质疑季凌云消失其连同护国公准备造反,季凌云拿出圣旨。 第二百九十八章:终成定局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左相已经上前捡起了地上的圣旨,不可置信的来来回回看了许久,神色颓然。 右相瞥了季钰仁一眼,也上前拿过圣旨,随即对眼巴的众人点头,转头看着季钰仁道:“这的确是皇上的亲笔无疑,不知宁王殿下作何解释?” 季钰仁面色沉郁,一言不发。直到此时他方才明白,他原以为自己是博弈之人,却原来也不过是父皇手中的棋子。 汪许冷笑道:“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毒害皇上,逼宫谋反,大逆不道……” 话还未尽,突然一些喧哗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而来,有宫人急赤白脸的闯进来,六神无主的扑在了季钰仁面前道:“殿、殿下,六皇子、六皇子……没了。” 季钰仁面色骤变,厉声呵斥道:“什么叫六皇子没了?六皇子到底怎么了?” 那宫人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磕磕巴巴答道:“回、回殿下,方才六皇子去湖边玩耍,下人们一个、一个不注意,六皇子便、便掉进了湖里。等发现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已经没气了。” 众人皆惊,而匍匐在地无人注意到的夏嫔却身子一抖,心虚的低下了头去。她这才记起自己今早的吩咐,那时风光得意野心勃勃的她,怎会知道短短半日间竟会天翻地覆。 季钰仁以天残之身是绝不可能坐上皇位的,扶持年幼无知的六皇子上位做个傀儡皇帝,再以摄政王的身份排除异己一手遮天,乃是最稳妥的法子。 而如今六皇子却没了,除了六皇子,那便只剩下…… 刹那间季钰仁心念电转,突然从眼前这绝境中嗅出一线生机来。只要今日将脏水泼到季凌云头上,如今父皇已死,他便是百口莫辩。 季钰仁身边此刻护着精锐死士,拼死一搏定能护他周全出宫。朝中还有不少自己的人,季凌云今日留下污点,便永远都洗不干净,加之朝堂上也并非风平浪静。 他只要继续隐于幕后推波助澜,总能找到时机重整旗鼓。有浮生散在手,何愁不能操控人心。 想到此处,季钰仁抬头看着季凌云说道:“若父皇得知安王殿下竟是这样一个连手足幼弟都不肯放过之人,还会对你这般信任吗?” 季凌云眉头紧皱,同样冷然道:“宁王这是什么意思?” 季钰仁目光扫过众人,特地在齐昌平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才道:“安王殿下失踪多日,事到如今才去神兵天降般出现。且不但有御林军和护国公相助,更有福安公公带着父皇的传位圣旨。 而六皇弟正好此时突发意外,我一个天残之人,更没有同安王殿下争皇位的道理。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当真是上天都眷顾。” 这一番冷嘲热讽的小人之言格外刺耳,却难免有人会当真往心里去。不等季凌云反驳,就听季钰仁又道:“本王今日已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只是如今死的是六皇子,不知下一个又要是谁?” 这话可谓是歹毒至极,当初季凌云生死不明,最有望登基的除了六皇子便是太子妃腹中之子了。季钰仁此言虽是显而易见的挑拨离间,却犹如一颗怀疑的种子深入人心。 百官的目光不禁在季凌云身上逡巡,好似想要窥探出什么来。也有人心思活络,又去看向齐昌平,却见他神色如常,喜怒不形于色,不知心中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 汪许扬声道:“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六皇子之死还未查清,你就急着污蔑安王殿下,焉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眼看着人心浮动,季钰仁抓住时机又道:“安王殿下,外人只道你与太子殿下兄弟情深,尽辅佐之能,却无心皇位。可眼下看来,自父皇被毒害,你在前线名声大震,继而太子殿下便猝然长逝。 眼下你带兵入宫,又有父皇的传位圣旨,而眼下唯一能与你争夺皇位的六皇子便意外落水身亡。这一桩桩一件件,莫非都是意外吗?” 季钰仁文不如季承煜,武不比季凌云,却能一步步走到今日,靠的便是对人心的把握。这世上最复杂也最简单,最肮脏也最赤诚的便是人心。 可世间众生芸芸,终究是复杂的多简单的少。所以世人大多以己度人,即便看到一颗赤诚之心也难免揣测。正所谓疑心生暗鬼,是非只在一念之间。 耳边尽是窃窃私语声,看着百口莫辩的季凌云,季钰仁知道自己这一把赌对了。人心幽微,最是禁不起揣测。 他冲左右的死士使了个眼色,死士们会意渐渐向他靠拢。趁着众人无暇顾及之时,欲趁其不备突围护送季钰仁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自然并非意外,这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出自你手吗!” 季钰仁犹如被人兜头一盆冷水,刹那间就连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了。在一片抽气声中,福安最快反应过来,跪下行礼道:“皇上万岁。”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跪下行礼。季凌云大喜过望,竭力忍住了自己眼中的泪意。左相甚至没能跪稳,一个不慎摔在地上。 季钰仁在一片跪地行礼的人中格外扎眼,他僵硬的缓缓转身,一只跛脚显得有些狼狈,先前的从容不迫和一意气风发已经尽数散去。 只见身后正是被人搀扶着出来的元和帝。而在其身后,是一身龙袍的如妃。此情此景,再想起方才季凌云提及刺客假扮皇后刺杀太子之事,再笨的人也回过神来了。 左相方才爬起来,险些又身子不稳跌回去。他指着不伦不类的如妃颤声道:“莫非,莫非方才微臣所见的就是、就是她?” 福安答道:“原来如妃娘娘当真就是画师,这一手偷天换日的易容之术当真无人能及。” 如妃看向元和帝的背影,自嘲一笑道:“福安公公过誉了,论起瞒天过海,本宫当真不及皇上。事到如今,一切都在皇上的计划之中,皇上可满意了?” 季钰仁脑中轰然作响,直至此时,他才终于醒悟。夏嫔当真是被冤枉的,因为给父皇下毒之人正是他自己! 怒极反笑,季钰仁一时竟大笑不止。所有人都跟看疯子一样看着他,而他也的几欲疯癫。 他边笑边怒道:“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终于笑罢,他目光阴鸷的看着元和帝道:“父皇当真舍得,为了让我自乱阵脚,竟以自己为饵。” 他忽而又咬牙切齿,低声嘶吼道:“父皇何必如此,我和安王都是你的皇儿,无论是安王坐上皇位还是我执掌大权,不都是季家的江山吗?” 面对季钰仁声嘶力竭的质问,元和帝并无波澜,只沉声道:“宁王,你逾越了。” 只一句,季钰仁便似是突然被人抽空了力气。他又抑制不住的低笑起来,笑声中却是无限悲凉。 “是啊,父皇是天子,坐拥大黎江山,天下人皆是你手中的棋子,一念之间便能随意舍弃。” 话到此处他猛地抬头,目光森冷道:“但我向来不认命!” 话落,他猛地一挥手。周遭伪装成宫人的死士便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意图刺杀元和帝。众人皆惊,季凌云更是身如闪电,想要上前救驾。 但相距甚远,终是来不及。然而眼看着元和帝身边之人不敌,情况危矣,却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十余人护在元和帝身旁,个个皆是顶尖高手。 情势瞬间逆转,季凌云赶到杀进重围,齐昌平也带着御林军而至,汪许同样长剑出鞘赶来,场面一时混乱。 而就在这时,闪着幽光的利刃正悄无声息的逼近季凌云的背后。此时的季凌云急着护驾,正与人缠斗,混乱之中竟没有丝毫察觉。 汪许回头间猛地瞧见,顿时目眦欲裂,想要出要提醒,然而那利刃已经快要贴上季凌云后背的衣衫,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做。 忽的,斜里伸出一只手牢牢按住了那只手握匕首之手,那人竟丝毫动弹不得。刹那间汪许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抬眼望去,只见福安面无表情的握着那只手回身刺去。 先前替季钰仁伪造圣旨的宫人竟是毫无还手之力,眨眼睛便被自己手中的匕首刺中。那匕首上显然淬了毒,他张了张口却连话都没能说出来一句。 季凌云这才有所察觉,回身见这一幕心中也是一阵后怕。他神色复杂的看着福安,福安略一点头便身形如鬼魅般回到了元和帝身侧。 胜负悬殊,至此,所有反贼已被众人悉数围剿。至此,季钰仁终于是穷途末路了。 季钰仁抬头看着元和帝,而元和帝则欣慰的看着季凌云。一直默不作声的如妃突然挣扎起来,她似是想要冲上去,却被人牵制动弹不得。 “仁儿,仁儿!母妃不甘心,为什么我们隐忍蛰伏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功亏一篑!你快走,你不能死,你死了母妃就真的输了,快走啊!” 若是方才他用死士的血躯开路,或许还有偷生的机会。可他清楚自己已经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所以他宁愿放手一搏,冒险刺杀元和帝和季凌云。 而这最后的放手一搏,他仍是败了。 被数十把明晃的武器对准,季钰仁对着如妃摇了摇头。他从袖中拿出一支已经光华不在的簪子,熟练的在指尖摩挲。 他踮起一只跛脚,努力站的笔直,发出阴郁的低笑,他看向元和帝和季凌云道:“父皇,儿臣先去一步,在地下等着你。五弟,你可要坐稳父皇费尽心思替你保住的皇位啊。” 下一刻,簪子插进胸口,血花四溅。 第二百九十九章:皇上驾崩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季钰仁在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后,死的干脆利落。虽然在得知季钰仁就是隐于背后的罪魁祸首洛云先生时,最后的手足之情便不复存在。 但此时眼睁睁看着季钰仁死在自己面前,季凌云心中却并非只是大仇得报后的痛快。 他心情复杂的看着有人上前探了探季钰仁的鼻息和心脉,而后对元和帝点头。 他侧目,看着季凌云用以自尽的那支簪子。簪子虽然华贵却已是许多年前的旧制式,但看得出是被人精心收好的,弯月形簪尾上的翡翠尚还如旧。 如妃一向沉得住气,否则也不会隐忍这么多年骗过了所有人。然而此刻她却好似天塌了一样,如同一个疯子般叫骂道:“皇上,你看见了吗,你又害死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从大皇子开始,一个一个,你的皇子都死在了你的前面,你看到了吗?这是报应,是报应啊!” 如妃已经状若疯癫,口出不逊,百官听得战战兢兢,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福安忙冲压着如妃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捂住她的嘴将人往外拖走。 经过季钰仁的尸身前时,不知如妃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束缚扑了过去。如妃抱着季钰仁的尸身又哭又笑,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一饮而尽。 谁也没料到她竟早有准备,猝不及防竟眼睁睁看着她服毒自尽。那毒药发作的极快,眨眼间如妃面上便覆上了一层青色。 她坐立不住匍匐在地,一双眼睛却满是怨毒的看着元和帝道:“这毒药妾身本是给皇上准备的,如今倒用在妾身自己身上。皇上,你心里应该清楚,这毒药给谁喝都不冤枉,你与妾身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唇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目光扫过季凌云,竟笑了出来。鲜血从口中涌出,她被呛得边咳边道:“皇上,妾身就先、先下去了,妾身……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你……” 咳嗽声渐弱,然而她至死唇边都维持着那诡异的笑容。 元和帝病容憔悴,面上喜怒难辨,他的目光从如妃身上收回来,转身往内殿走去。然而才一脚跨进,身子便倒了下去。 “皇上!” “父皇!” 听着外头从清冷到喧嚣,再从喧嚣沉寂下来,白嫣然坐立难安。古方带着府中其他近卫在王府门口严阵以待,连岳和单兴则就守在她的院中,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嫣然猛地站了起来望过去,就见阿五匆匆进来道:“王妃,宫里派人来接你了。” 仍是宫里的马车,但来接人的都是生面孔,虽做公公打扮,瞧着却不想寻常的宫人。古方想要跟上来,却被挡住了,阿五忙上前对古方道:“古统领放心,不会有事的。宫里的局势稳定,逆贼宁王及其党羽尽数俘诛,皇上已经传位与王爷,眼下王妃进宫是有要事。” 古方察觉到这几个宫人虽其貌不扬,却个个身手不凡,甚至可能在自己之上。再看阿五的态度,心下了然这几人的身份,便也不再坚持。 白嫣然在马车里听着阿五所言,一颗心方才落地。然而待听到“皇上已经传位与王爷”,心中却又升起不安来。 一路上白嫣然都莫名心慌意乱,进了宫见到四处的血迹与未来得及处理的尸身,她突然切实的体会到这里方才发生过何其惨烈的宫变。 皇位向来来之不易,大多是踩着尸山血海走上去的。而眼下,季凌云已经被身不由己推到了那个皇位上。 诺大的皇宫不见几个宫人,往来都是身穿铠甲的士兵,许多人的身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齐昌平和汪许亲自守在德尚殿门前,见了白嫣然便都抱拳行礼。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白嫣然对二人点了点头,便随着宫人走了进去。 今日的德尚殿中俱是生面孔,个个垂眸敛目好似石像一般。到了内殿门前阿五与那几个宫人便不进去了,退到一旁也成了几尊石像。 白嫣然进了内殿,福安见了她行了一礼便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白嫣然有些错愕,见里间的门留了一丝缝隙,正犹豫是否要推门而入,就听里头传出元和帝的声音。 “朕当年给你拟订的封号为‘安’字,你应当清楚是什么意思。 你与太子是同胞兄弟,都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你是太子左膀右臂,却也可能是背后的刀。可朕没想到,终究太子死了,是你要坐上皇位。” 季凌云沉声答道:“儿臣非帝王之才,父皇应当为清楚。” 元和帝叹道:“是啊,太子是朕自小悉心栽培的储君,是最合适的继位人选。可造化弄人,朕算计了半辈子,却也被人算计了半辈子。 到头来,竟险些让皇位空悬。或许如妃说得对,朕的确是遭了报应。” 季凌云忍不住说道:“儿臣无心皇位,太子妃腹中乃是皇兄的遗孤,若是个小世子,该比儿臣更合适。” 元和帝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若太子妃诞下个女儿呢?况且朕也等不到那一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朕的圣旨已下,就绝无收回的可能。” 季凌云嘴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等他说话,元和帝已经又道:“朕都替你筹谋妥当,安王妃的确可堪皇后之位,但到底家世薄弱。你登基后需拉拢左右丞相,立其二女为嫔妃,左相之女为尊,可为贵妃。” 外头的白嫣然心头一紧,屋中的季凌云则猛地抬头道:“父皇!” 元和帝目光沉沉看着他,却见季凌云并无半分退让之意。须臾,他收回目光,突然说道:“你可知太子之上岚贵妃也曾诞下一子,是朕的皇长子。岚贵妃有身孕时朕还未登基,那时朕曾对这个孩子欣喜期盼,早早便替他取名威隆。” 顿了顿,元和帝道:“可朕登基之后,这个孩子死了。” 此时季凌云自然清楚,岚贵妃疑心是皇后为争太子之位下的毒手,所以后来不惜狸猫换太子,抛弃亲生女儿也要用建王与皇后争太子之位。 元和帝看了他一眼,说道:“宫中人人都说是皇后为了太子之位暗害大皇子,岚贵妃哭着跪在雨中求我严查此事,严惩真凶。可朕知道,皇后其实是冤枉。” 季凌云闻言大为诧异,因此大皇子之死的确是皇兄获利最多,甚至就连他都曾怀疑过此事。但父皇一向不喜母后,怎会如此相信母后的清白? 元和帝闭了闭眼,哑声道:“因为是我,是我让人给威隆下了毒。” 屋里屋外的季凌云和白嫣然同样不可置信,季凌云更是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他根本无法接受,如妃临死之前的癫狂之语涌上心头,他想起那句“从大皇子开始,一个一个,你的皇子都死在了你的前面”,竟从心底生出一股冷意。 “父皇,为什么?” 元和帝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混沌,他喃喃道:“这句话,当年我也曾问过我的父皇。人人都说朕的皇位来历不明,也有人说朕是捡了个皇位,但其实直到登基前夜朕也是这么以为的。” 二十多年前的那天,元和帝同样忐忑不安的站在德尚殿中,面前是他已经垂垂老矣的父皇。 直到那日他才知道,原来三位皇兄的死背后都有父皇的推波助澜。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顺利登基。 “众皇子争夺皇位,将朝堂搅成了一滩浑水。父皇眼睁睁看着皇子们明争暗斗,血流成河。无论哪个皇子登基,都会让本就盘根错节的朝堂更加错综复杂。 唯有另辟蹊径,方能开出一条新路来,否则待到君不君臣不臣之日,大黎的万里江山就要毁于一旦了。” 元和帝看着季凌云,沉声道:“正是因此如此,所以朕不愿再重蹈覆辙。朕亏欠岚贵妃的,却不能让威隆成为太子的阻碍。朕纵容季司宏是为了磨砺太子,也是对岚贵妃的补偿。 当年岚贵妃产下一位公主,欲狸猫换太子,朕便遂了她的心意。朕扶持季司宏,正好给有异心之人可趁之机,才能让太子名正言顺除去隐患。” 即便是中毒之前元和帝也已经是用汤药吊着命,如今更是已经彻底药石枉然,油尽灯枯。他说了这么多话,已然觉得累极了,他虚弱的看着季凌云,好似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朕知道你的性子素来不喜拘束,也知道你对安王妃情深义重。但凌云,你既生在皇家,便注定要比寻常人背负更多。 事到如今,大黎江山,都压在你身上,你怎能任性而为!” 白嫣然的一颗心紧紧揪着,她此时明白过来,接自己进宫的是元和帝,他是想要自己听到这番话。他在说服季凌云,也在逼迫自己。 儿女私情,在江山大义面前显得多少渺小又那么遥不可及。 里间寂静良久,再度传出季凌云的声音,他轻声道:“儿臣明白父皇的一片苦心,可从祖父开始,历经父皇半生,到了儿臣此处,却还要背负这些,父皇当真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 元和帝安详的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好似已经沉沉睡去。季凌云缓缓跪下,叩首,说道:“儿臣会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对守护我大黎的万里江山。但请父皇恕罪,儿臣不能遵旨。” 外头的福安突然脚步匆匆推门而入,他急急奔进了里间,片刻后,带着哭腔的声音扬声道:“皇上驾崩了!” 《重生嫡女:独宠悍妻》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重生嫡女:独宠悍妻请大家收藏:()重生嫡女:独宠悍妻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章:临危受命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皇上驾崩前留下圣旨,安王继位乃是众望所归,但安王再三推辞,以摄政王之位暂代朝政,惹得遍野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随着宁王浮诛浮生散之乱也渐渐浮出水面。宁王临死之前的怨言并非耸人听闻,这些年宁王借廖广天之手用浮生散控制了不少人。 这些人虽不是什么高官重臣,但都是手握实权之人,由此可见宁王城府之深。但如今宁王一死,没有了浮生散,一时间当真大乱。 浮生散就是宁王底牌,廖广天这么多年想方设法都未能探查清楚。如今宁王已死,底下自然是树倒猕猴散,更没人知道洛云花的所在。 好在有白嫣然这个先例在,胡放对浮生散的解毒之法已经有所研究。但出乎意料的是,目前为止能熬过去的人竟不足一成! 左相这两日都是缩着脑袋做人的,毕竟他险些成了逆贼宁王的岳父,又曾当众想着宁王说话,谁知安王殿下到底有没有放在心里。 安王殿下的性子素来让人捉摸不透,如今此举更是让人匪夷所思。这日回府时他心里还在琢磨着安王的心思,左夫人忙过来殷勤道:“老爷,你回来了。你瞧,薇雨听说老爷这两日睡不好,特地制了这安神的香囊孝敬父亲。” 左相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那精致的香囊,随口道:“薇雨有心了,你先放着吧。” 见左相如此敷衍,左夫人拿起香囊道:“这可是女儿的一片孝心,妾身这就替老爷戴上。” 说着就凑近要动手,左相正气不顺,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行了,都说了我知道了,你先放着。” 左夫人不悦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薇雨得知老爷夜难安枕,特地熬了两夜赶着制出来的,你就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说道:“夫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父亲这般寝食难安还不是受了姐姐的牵连。如今父亲在朝中难做人,说不得还要被安王殿下记上一笔,这可都是拜姐姐所赐。” 左夫人立刻沉下脸来,对着左锦云横眉倒竖:“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此事怎能怪到薇雨身上,这明明是先帝赐婚,要怪也是怪先帝……” 话还未尽便被左相打断,猛地喝道:“够了!你这口无遮拦的无知妇人,是不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还不给我滚下去!” 左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再看左锦云得意的模样,知道自己又中了这小贱人的计。 她心里恨得牙痒痒,但又想到左承安近来的所作所为,心下稍稍觉得痛快了。见老爷气的不清,只得委委屈屈的退了下去。 左夫人替女儿委屈,去跟左微雨说了方才之事,左微雨倒是镇定,转而安抚她道:“母亲且宽心,父亲自然清楚并非我之过,自然也不会真的迁怒于我。先帝这一局棋下的这么大,怕是当初赐婚便是为了假意迷惑宁王。 父亲如今忧心忡忡既是担心安王因此心存芥蒂,也是怕先帝此举是将左家视为了弃子。” 左夫人闻言顿时六神无主,慌道:“那这可怎么办啊?好不容易苏氏那个贱人死了,原以为咱们母女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怎么反倒祸事一桩接着一桩。 要是左家真的倒了,我女儿可该怎么办呀?” 左微雨拍拍母亲的手,仍是镇定自若,眸光闪烁:“母亲别慌,自古福祸相依,不到最后一刻,焉知到底是福是祸。先帝最懂制衡之术,若并非将左家视为弃子,自会在之后有所补偿,否则会令臣下寒心,咱们不妨一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堂震荡,季凌云自然越发忙碌。两人虽在一个屋里住着,却已经多日未能见到一面。 白嫣然熬过了最后的解毒阶段,如今身子虚弱正在将养。夜里原想等季凌云回来,却总忍不住睡了过去,等到天明醒来身旁早已空了。 那日在德尚殿中,白嫣然未等季凌云从里间出来便匆匆离开了。她不知当时该如何面对季凌云,更不知该如何做出抉择。 季凌云虽未对她提及此事,但他不愿登基反而退居摄政王之位便已经说明了自己的决心。白嫣然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却又担心这份决心能坚持多久? 若思敏诞下的是个郡主,甚至可能坚持不到思敏产子,如今情势危急,任何突发状况都会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局势越发危急。 自重生之后,白嫣然诸事万般小心谨慎。前世的伤痛彻心扉,所以她对待这份感情更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深陷其中。 季凌云的包容让她一次次让步,却还是坚守着最后的底线,给自己留了后路。如今当真走到了这一步,不只是季凌云的抉择,也是她的抉择。 “王妃,马车都准备好了,咱们是这就上路还是用过午膳以后再说?” 白嫣然从思绪中回神,就见素心疑惑的看着自己,怔了怔才道:“这就走吧,兴许还能赶上与母后和思敏一同用午膳。” 这两日身子养的差不多了,白嫣然心里惦记佟氏和齐思敏,今日便准备去行宫看看。 正是春夏好时节,马车一路顺利到了行宫,竟恰好赶上午膳。佟氏瞧着气色好多了,齐思敏如今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见了白嫣然便喜上眉梢。 席间白嫣然瞧着佟氏与齐思敏倒是亲密了不少,想来是这几日在行宫相处,倒是意外发现性情相投。且佟氏疼惜太子,自然越发怜爱齐思敏。 齐思敏如今月份大了倒比从前好受多了,只是越发贪睡起来。午膳后虽有心同白嫣然说说话,奈何精力不济哈欠连天,被白嫣然和佟氏赶去午睡了。 齐思敏走后气氛一时有些僵硬,佟氏突然说道:“行宫里有宁王安插的细作,那日宫变时突然发作想要挟持太子妃。幸而皇上早有安排,又有孙太医拼死相护,否则怕是……” 她看了一眼白嫣然的神色,接着道:“本宫是凌云的母亲,自然清楚凌云的性子。他重情,与承煜更是兄弟情深,如今他不愿登基,本宫知道他是想传位给太子妃腹中之子。 可世事无常,即便太子妃腹中当真是个世子,当真能够平安生产。可到底主少国疑,人心难测,太不稳妥。他能听进去你的话,你应当劝劝他。” 佟氏所言白嫣然又何尝不知道,佟氏或许还有未尽之言。但经此巨变,如今佟氏已经不复从前的执拗性子,看开了许多,也不愿插手太多。 白嫣然垂眸道:“母后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佟氏便说乏了要回去歇息。白嫣然心烦意乱,便没叫人跟着自己在行宫里走走。 她想着心事也未在意脚下的路,忽然黑影一闪而过惊了一跳,细看才知原来是只猫儿突然冲了出来。然而白嫣然若是心神一震,因为那猫儿委实太想前世自己的猫身。 白嫣然心神震荡,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便追在了那猫儿身后,不知何时便从后门出了行宫。 她一路追着那猫儿,待那猫儿没影时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到了何处。白嫣然突然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熟悉,不由自主便顺着模糊的记忆寻了过去。 她越走便越觉得眼前的情形熟悉又陌生,好似在梦中见到过一般。直到终于站在一片花海之前,才惊觉这是哪里。 她曾梦到过自己前世猫身时随季凌云来过行宫,意外乘着马车到了附近的一处花海。她曾猜测这就是被季钰仁藏匿的洛云花,不想竟真找到了。 一阵微风抚过,花海摇曳,送来一阵花香,白嫣然忙掩住口鼻。这香味她曾经闻到过,正是如妃用来诱发她体内浮生散毒性的香味。 如此一来,白嫣然几乎能够肯定,眼前这一片好似望不到尽头的花海正是洛云花,也就是制作浮生散的唯一材料。 她尚在怔忡,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多谢施主带路,贫道方才能够找到此处。” 白嫣然转身惊愕的看着不远处的人,正是曾经在昭化寺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道人。 当时这道人出现的蹊跷,甚至一语道破了自己重生之事,后来发现来历更是无处可查,甚是神秘,不想如今再见竟是在这般情形之下。 白嫣然不禁心生警惕,问道:“大师此言何意?” 云安道人笑着摇了摇头,便转头去看连绵不绝的洛云花海。半晌,他长叹一声,喃喃道:“缘起缘灭,福兮祸兮。当初我赠洛云花于你,只为解你腿疾之痛。却不料让你心生歹念,惹出这样一桩祸事来。” 白嫣然闻言心头一惊,愕然道:“洛云花最初竟是出自大师之手?” 云安道人点头道:“贫道曾因俗缘与一位施主有未了结的因果,后来这位施主便央求贫僧替她风孩儿医治腿疾。 可因果得失早已注定,贫僧不能逆天而为。便给了她一株洛云花,取其根茎可缓解腿疾之痛,不想却酿成了一桩大祸。” 得知缘由白嫣然不禁感慨道:“大师所作所为本无错,错的是人心。” 云安道人却摇头道:“可到底祸因贫道而起,酿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幸而施主是一个变数,当初贫道将施主送回从前,施主果然贫道期望,让一切有了新的契机。” 白嫣然不可置信道:“是、是你,是你让我重生!” 云安道人微微一笑,并不多言。白嫣然心乱如麻,半晌才道:“可我的重生让许多事情和人的命运都改变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云安道人的笑容越发慈祥,说道:“与其说是给了施主一次重生的机会,不如说是让所有人都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施主又焉不知,这是否是更好的结果。” 第三百零一章:放手一搏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白嫣然是眼睁睁看着洛云花海被付之一炬的,不知云安道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数不清的洛云花便在顷刻间化为灰烬,亦如不知何时随之消失的云安道人。 其实他本也不是真正的云安道人,但他到底是何人往后更不可而知了。但消失之前云安道人曾与白嫣然谈起一桩旧事,道出当年季凌云为了娶白嫣然曾做过的事。 白嫣然一直当真以为自己是因八字契合,方才被指婚阴差阳错成了安王妃。她一直以为季凌云最初对自己是怜惜,后来更是因此而生出的些许情意。 然而如今她才知晓,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算计了自己,用一往情深算计了自己的一颗心。直到这一刻,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底气。 正是因为这股底气,白嫣然决定放手一搏。 那日的火势惊天,自然引起行宫宫人的惊觉。白嫣然隐去云安道人后据实相告,让他们将此事如实禀报上去。 先前季凌云就曾怀疑过,洛云先生既然人在京城,为了小心谨慎很可能将洛云花也种在京城。但即便派出去多少人,却都没有寻到踪迹,是因为根本没人怀疑到这块地上。 这是当年太祖赏赐给于相的地,但因太过偏僻,又靠近皇家行宫,所以于相一直并未做他用,只好生收着。 但既然季钰仁能不惊动任何人,多年来用这块地种植洛云花,自然是全部打点稳妥的,由此很快查出于启林中了浮生散之事。 于相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但事已至此,他即便辞官谢罪也为时已晚。 于启林因为有些浮生散的存货,这些日子方才没有显露原型,却不可能再醉生梦死一辈子。 所有中了浮生散之人无论身份贵贱,全部都被安置在慈悲庵中,由太医院全权医治。 胡放因对浮生散颇有研究,如今俨然已经在太医院崭露头角。韩大夫不愿入太医院,季凌云也不强求,让他以编外人员参与医治。 但绕是如此,数日之后却有半数人都未能挺过去爆体而亡。而余下的半数人中只有少数人瞧着还有希望,大多也是垂死挣扎,于启林便是其中之一。 于姗姗母亲早亡,与兄长感情甚笃。见到兄长已露油尽灯枯之像,哪里还能顾忌再多,不知从何处听说了什么,便哭着求到了白嫣然面前。 “王妃,臣女实在是没有办法,兄长快要不行了,臣女厚颜请王妃赐药。只要能救哥哥一命,臣女定然当牛做马也要报答王妃的恩情。” 白嫣然眯了眯眼,看着于姗姗一身素衣头簪百花,好似带孝之人,让人将她扶了起来,说道:“本王妃有些听不懂于小姐话中之意,可否言明。” 见于姗姗又要跪,白嫣然忙道:“于小姐有话好好说,你再行这般大礼本王妃可受不起。” 于姗姗却忙道:“不,王妃受的起。只要王妃肯赐药救兄长一命,即便要日后臣女日日三拜九叩也绝无怨言。 臣女听说王妃也曾中过浮生散之毒,如今却能安然无恙。可太医院却未能有十足把握,想必王妃定然有秘药,还请王妃赐药。” 白嫣然心下思绪万千,面上却滴水不漏,反道:“不知于小姐是从何处听来这等不实之言?” 于姗姗闻言急了,泪水又是成串的往下掉,哀求道:“怎会是不实之言,如今对浮生散最为了解的胡太医先前便一直在王府替王妃看诊。若非王妃中了浮生散之毒,又何需太医常住王府问诊?” 既然于姗姗连这些都能打听到,想必此事已经暗中传来了。白嫣然并未想过此事会泄露出去,当真是措手不及。但就在这片刻之间,她心下突然便有了决断。 她看着急切的于姗姗,开口道:“于小姐会错意了,本王妃并非否认中毒之事。但如果当真有能够解毒的秘药,太医又怎会不给令兄服用? 此事牵连甚广,王爷既然名太医院救治诸位中毒之人,太医们便断不会见死不救。本王妃能够安然解毒,实数侥幸。” 于姗姗愣了愣,随即好似渐渐回过神来。虽面如死灰,却总算有了几分清明,起身道:“王妃所言极是,是臣女一时糊涂了。既然如此,便不打搅王妃了,臣女告退。” 看着于姗姗失魂落魄的背影,白嫣然的面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她对素心道:“去让人查查,这些流言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流传出来的。” 白嫣然当初是亲身经历,虽也得知有人未能成功解毒反而死于非命,但若非今日见于姗姗这般失态,也不会想起同韩大夫询问此事。 得知竟然有半数人爆体而亡,甚至可能更多,白嫣然不禁后怕,却也疑道:“太医院皆是医术精湛之辈,且有你与胡太医的经验,怎还会如此凶险?” 韩大夫叹道:“是啊,就连我和师兄一开始也没有料到是这般结果,不过到了如今,也算有些眉目了。从至今为止的观察来看,想要解毒除却心志还需身体强健。” 白嫣然曾在宴上见过于启林,并未看出病弱之态,怎么也不会比自己当时差,难道是其心志不够坚定? 似乎看出白嫣然的疑惑,韩大夫说道:“这么说吧,如今在慈悲庵中的病患,情况最好的是两个武将,正值壮年,又常年习武,体魄非常人所能及。 如今看来,王妃当初铤而走险能够痊愈,实在是上天眷顾。大约也是因为王妃并未连服七日,所以多了一线生机。” 韩大夫言之有理,但白嫣然心中却明白自己并非是因此才死里逃生。她突然明白,于姗姗所言其实非虚,她的确曾服过“秘药”。 当初自己与神秘道人在昭化寺初见,他曾请自己喝过一杯茶,怕就是那茶水中另有玄妙,才让她捡回一条命。 但这是机缘,不可强求。那神秘道人既然洞悉一切,却不肯透漏身份,恐怕是并不愿再插手此事。 果真如白嫣然所料,她中毒之事已经在私下传开了。就在流言越来越盛之际慈悲庵中又陆续抬出几具尸身,其中便有于启林。 于相白发人送黑发人,再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于姗姗更是几次哭厥过去。由此京中又流传出一则谣言,说安王妃其实并未痊愈。 此言倒也并非空穴来风,一则是白嫣然亲口承认自己中毒之事,二则太医院也言明了解毒条件。与大多死于非命之人相比,白嫣然的确显得更加羸弱。 因此才传出这等流言,说因为安王妃的身子受不住,安王便私下搜罗浮生散供养安王妃。流言甚嚣其上,竟越演越烈。 多少人因受不住解毒之法死于非命,解毒原乃理所应当,亦是无奈之举。但如今听闻安王妃却能继续服毒苟延残喘,死于非命之人的亲眷难免心有怨念。 不止如此,更有说安王妃是红红颜祸水,将来安王登基其必定祸国殃民,怎配为皇后! 季凌云忙于朝政顾不得这些,底下人也不敢将流言如实上报,待季凌云知道时,已经是满城风雨。 季凌云当即大发雷霆,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反而好似证明了流言所述,因此越发气焰高涨。甚至民间已将白嫣然妖魔化,民怨沸腾逼摄政王休妻。 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此事背后必定有人推波助澜,否则不至于让百姓这般痴信。但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此时再查已然了无踪迹。 这日季凌云难得青天白日便回了王府,白嫣然不禁喜形于色。然而下一刻,季凌云紧紧将她揽进怀中,好似要将她嵌进身体里一般,白嫣然面上的笑意倏儿淡了。 季凌云声音沙哑道:“对不起,嫣儿,让你受委屈了。” 听到这话白嫣然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可她的心却狠狠一揪,因为感同身受。这一刻她同样内心愧疚难安,同样对季凌云怜惜不已。 她的手悄悄抬起,缓缓环上他的腰,慢慢将头枕在他的胸前。 “我有你,就不委屈。” 片刻后,季凌云方才放开白嫣然,愧疚的对她道:“嫣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绝不负你。” 只这一句话,白嫣然便真的安心了。 季凌云并未能待太久,陪她用过午膳后便又急着进宫处理政务,依旧是早出晚归。之后的日子亦是如此,只是流言再也传不到白嫣然耳中了。 人言可畏,流言如虎。即便天下人都让摄政王休妻,只要季凌云不予理会,白嫣然便仍是摄政王妃。但摄政王如此一意孤行,注定会失了民心。 季凌云让她安心,白嫣然便当真没有再理会外头的纷纷扰扰。她在王府中一切如常,甚至没有做过一夜噩梦。 正如煽风点火,即便一时气焰高涨,只要置之不理,终究会柴薪燃烬后继无力。白嫣然便等着那一日,方才决定出一趟门。 留香居是京中最风雅的茶楼,颇受小姐公子们的青睐。若是公子清谈或小姐小聚,多会选在此地,亦是身份的象征,但却少有人知这是安王的私产。 重生后白嫣然第一次遇见于姗姗便是在留香居,顾月瑶与于姗姗、左锦云三人在隔壁包间,后因舒月挑拨几人还起了争执。 同样的,今日白嫣然亦挑了于姗姗隔壁的包间。她不紧不慢的品茶听书,楼下的说书人说起如今南省新任总督章穆的功绩来,末了又提及当年摄政王妃慧眼识人。 白嫣然听得唇角微扬,却听外头经过之人冷哼了一声,似是对此不满。随即那人脚步停在隔壁包间,推门而入。 白嫣然将茶水细细饮尽,而后起身去了隔壁包间,不问便推门而入。屋中的两人一起看过来,齐齐白了脸色。 素心在身后将门关上,白嫣然对于姗姗点了点头,于姗姗方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起身行礼。而后她看向与于姗姗同桌之人,淡淡道:“许久不见,左小姐可还安好?” 第三百零二章:余生漫漫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左微雨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样貌不如自己,才情不如自己,家世不如自己,却偏偏命比自己好。 她缓缓起身,不卑不亢的行礼道:“臣女与好姐妹小聚,不知摄政王妃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白嫣然觑了眼心虚不敢与自己直视的于姗姗,径自落座,讥笑道:“左小姐说笑了,用于小姐来投石问路,自己隐于幕后坐收鱼温之利,这等行径可不是好姐妹所为。” 于姗姗闻言愣愣的看向左微雨,见左微雨面色难看,她咬了咬唇,起身对白嫣然作揖道:“摄政王妃误会了,此事与左小姐无关。是臣女一时莽撞,害的王妃身陷流言困扰,臣女愿听候王妃发落。” 素心闻言都忍不住暗暗摇头,白嫣然于是问于姗姗:“难道本王妃中毒之事不是左小姐告诉你的吗?” 于姗姗迟疑答道:“此事臣女的确是从左小姐口中得知,却是左小姐无意间道出的。她还劝我要三思行事,是臣女性子鲁莽蠢笨,才闯下这等祸事。” 白嫣然亦摇头叹气道:“于小姐的性子向来如此,从左小姐口中得知此事自然耐不住性子。我猜今日左小姐前来是,也要给于小姐出谋划策吧。” 于小姐神色黯然,点头道:“臣女考虑不周连累王妃,早已有心赔罪,只是先前忙于哥哥的后事才拖延至今。左小姐聪慧过人,臣女想请左小姐替臣女拿个主意。” 白嫣然看向左微雨,左微雨已然面色煞白。她是个聪明人,听到此时自然明白白嫣然已经知道了自己背后所做之事。 “哦,本王妃倒是想听听,左小姐准备如何替于小姐拿主意? 毕竟你先是利用于公子的病情,借于小姐之手将本宫中毒之事散播出去,而后又挑拨质疑本王妃解毒之事。 慈悲庵中死于非命之人越多,你的话便越有人信。直至于公子去后,又下了一剂猛药,致使群情激愤,百姓怨声载道,甚至逼摄政王妃休妻。” 话到此处,于姗姗总算是听明白了。她再细细回想此事,的确能够发现其中端倪。 自己从前与左微雨并不相熟,这位京城第一美人素来孤傲。那日竟主动与自己搭话,问起哥哥的病情后又好言安慰,继而顺理成章“无意间”道出王妃中毒痊愈的消息来。 且自己当日虽莽莽撞撞便上王府求药,但在得知并无秘药后心灰意冷,怎会四处宣扬。但流言却不胫而走,她还当是自己身边的丫头口风不严,却不想原是早有预谋。 想到此处,于姗姗愤愤质问道:“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左微雨冷着脸道:“臣女不知于小姐所问何事,更不知王妃为何要污蔑臣女,莫非臣女不知何处得罪了王妃吗?” 白嫣然摇头失笑,说道:“若本王妃猜的不错,你该是从如妃口中得知了此事。但左小姐费尽心思做了这么一出戏,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戏。 想必左小姐是听说了什么,还是猜到了什么?” 左微雨神色微变,一双眼睛紧盯着白嫣然。白嫣然替自己斟了一杯茶,细品片刻后忽而笑道:“本王妃若告诉左小姐,你猜的不错呢?” 左微雨神色激动,面上竟微微泛红,她上前一步问道:“先皇临终前是否留下圣意,要为我赐婚与摄政王?” 当初得知先皇意欲让太子纳自己为侧妃,左微雨便满心期待自己嫁入太子府的那一日,却不想太子竟这般短命,自己的一腔筹谋落了空。 后来先皇为自己和宁王赐婚,她虽觉得嫁给一个天残之人是委屈自己了,但好在宁王眼看着便要权势滔天。 权衡之下天残之身也就并非不可取了,左微雨原已准备下嫁,不料宁王谋反,自己反倒受了牵连。 但正如自己当日与母亲所说,若先皇此举并非是将左家视为弃子,便会另做补偿,很有可能是将自己赐婚于安王。 但如今安王不但不愿登基,更没有要纳侧妃的意思。所以她才费尽心机做了这样一个局,就是为了试探安王。 白嫣然笑容不变,说道:“确有此事,不单是左小姐,皇上临终前想让王爷登基后纳两位小姐入宫,左小姐则贵为贵妃。” 于姗姗闻言蹙眉面露错愕之色,左微雨则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白嫣然静静的看着她,接着又道:“但王爷拒绝了。” 一句话让左微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白嫣然起身,一字一句对她道:“因为王爷宁愿放弃皇位,也不愿娶你。” 见左微雨已是大受打击摇摇欲坠,白嫣然最后道:“本王妃不会因你的痴心妄想怪罪于你,但你做下这些事时便该想到会有什么下场。左小姐,你好自为之吧。” 白嫣然不知道季凌云是怎么对左相说的,但很快便听说了左家嫡女定亲的消息。 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京城第一美人不但草草定了婚事,且下嫁的还是个四品小吏。虽说是左相门生,却不过是个中庸之辈,且很快就要外放了。 至于于姗姗,人尽皆知她心中只有已故太子,太子去后便素衣带孝,俨然是已经死了心,白嫣然也不怕她生出异心。 不过京中素来不缺谈资,第一美人的婚事很快被人遗忘,转而讨论起两位公主的婚事来。先皇临终前边已有安排,替两位公主都赐了婚。 魔障了的三公主许了个小官,若不说是摄政王妃的娘家兄长怕是根本没人能记住。体弱的二公主就有福气多了,赐婚给了才貌双全的宋大学士。 当然,这些都是外人的看法,日子是要自己过的。 另外南容使臣的到来也让人出乎意料,元和帝驾崩,别国至多书信一份附些东西以示安慰。南容竟亲自来了时臣,由此可见对大黎的重视。 来的依旧是个熟人,正是当年来求娶摄政王妃和亲的马岩。白嫣然虽与之不算相熟,却也知道他是南容摄政王的心腹。 白嫣然寻了个机会私下见了马岩一面,马岩受宠若惊,还当这位将来的大黎皇后是要借自己与摄政王交好,不想却被问起了摄政王妃。 马岩是个人精,好生打量了一番,确定这位大黎的摄政王妃的确是真心问起摄政王妃,神色略微放松,笑道:“摄政王妃放心吧,王妃已经有了身孕,摄政王如今是拿王妃捧在掌心里,只差上天摘星星摘月亮了。微臣启程前听说王妃还亲手给摄政王做了你们大黎的吃食,小夫妻正蜜里调油呢。” 白嫣然见他神色不似做伪,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虽然顾月瑶和亲之事并非自己之过,但她想起前世灵希的下场便总是于心不忍,此次原还有借机敲打南容摄政王的心思。 如今听说顾月瑶过的很好,她便也能心安了。 先皇留下“持服二十七日释服”的旨意,两位公主的婚事便不必等到三年孝期后。如今皇后在行宫将养,筹备婚事的担子自然落到了白嫣然这个皇嫂身上。 旁人只道哥哥可怜,要娶个痴儿公主,白嫣然却见他喜上眉梢。怕灵希骤然换了地方不习惯,索性将自己的院子重新休憩的与琉璃宫一般无二。 芍晗曾央求白嫣然带她私下见过宋时阳一面,芍晗的模样才情不熟左微雨,只是自小身子羸弱,据说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药石枉然。 芍晗自觉委屈了宋时阳,想与之说和自己出面拒婚,但宋时阳并未答应。白嫣然不知宋时阳与她说了什么,但素来清冷的芍晗也有了女儿家的娇态。 白嫣然知道她心里是倾慕宋时阳的,当年宫宴上先皇曾半开玩笑让宋时阳做驸马。当时灵希吓得不轻,芍晗却面色赧然,想必那时便已动了心。 只是听说蓝盈馨至今不愿说亲,可叹这世上又多了一位失意人。 忙忙碌碌间时间便如流水般过着,转眼便到了左家嫁女的日子。左家并未大操大办,不过冲着左相的面子自然是门庭若市。 不想当日还闹了一出笑话,原来左家庶子也早已定了亲,倒是门门当户对的好姻缘,由此也能看出左相对独子的看重。 既然定了亲,左家嫁女亲家自然是要来吃一杯喜酒的,不想却正好瞧见左承安与一女子拉拉扯扯。那女子被发现后竟也不知收敛,还叫嚣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好好的婚宴上闹了这么一出,亲家更是当场翻脸走人,左家颜面大失。左夫人直接气的昏了过去,之后更是咬死了不肯让舒月进门。 舒月哭的梨花带雨跪在白嫣然面前,说起当初王爷对自己的承诺。白嫣然对她没有半分怜悯,淡淡道:“王爷之说会让皇后娘娘收你为义女,将来也会给你指个好姻缘,可没说让你去拆散旁人的姻缘。” 舒月便只是哭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即便有了皇后义女的身份也不过好听些,她仍是无依无靠,将来嫁人后若是受了欺负连个娘家都没有。 她知道左承安是真心喜欢自己,且如今左家未倒,便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她又哪里还能攀上更好的人家。 所以舒月明知左承安已经定了亲,一边同左承安说自己不在乎名分,一边引着左承安与自己有了夫妻之实,更抢先怀了身孕。 只是事到如今她才发觉左承安没了得宠的姨娘,也没了从前的底气。如今左夫人不肯让她进门,左相不开口,左承安就当真晾着自己不管了。 无法,舒月明知白嫣然对自己厌恶至极还是得来求她。白嫣然的确不待见她,但看在谭夫人的份上,念着她腹中无辜的孩子,让她进了左家的门。 只是左相虽然碍于摄政王的颜面不能随意打发了舒月,但也不愿丢了之前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只松口让舒月进门做妾。 舒月就这样无名无份的进了左家的门,待到左承安娶了正妻才有了正式的妾氏身份。且她腹中若是长子,生下来便要抱去养在正室夫人名下。 左微雨随着夫君去了任地,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左承安娶了一妻一妾,大抵也是两全其美了。随着左家的热闹落幕,万众瞩目都放在了行宫。 算算日子,太子妃该生产了。 白嫣然是眼睁睁看着齐思敏的肚子鼓起来的,总觉得不可思议。是而随着临盆之日临近,她反倒比齐思敏还要紧张,几乎日日往行宫跑,惹得季凌云颇有抱怨。 但真到了那一日,白嫣然还是吓懵了。正值隆冬,当时两人偎在火炉旁说话,齐思敏突然神色变得古怪起来,随即白嫣然便看见她的下衫湿透了。 白嫣然下意识便以为齐思敏是失禁了,然而却见她的肚子似乎小了一些,这才反应过来是羊水破了。 行宫里自然是好一阵忙活,好在一切早已准备妥当了,稳婆和奶娘就住在隔壁院子,孙明哲亦长住行宫。 但听着里头的叫声,白嫣然和佟氏仍是心慌意乱。好在齐思敏生的容易,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洪亮的哭声,丫头出来报信说母子平安。 季凌云得到消息更是乐的合不拢嘴,小世子还未睁开眼睛他便已经开始筹划立新帝。好在被佟氏劝住了,说好歹等到小世子能走能坐,总不能躺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 然而季凌云好似已经卸下了重担,兴奋之情久久不散。夜里更是睡不着觉,同白嫣然畅享将来两人四处游山玩水。 白嫣然听得实在瞌睡,却感觉两只毛手贴了上来,她只得睁开眼睛将两只手拿下去。见季凌云一脸委屈,她迷迷糊糊说道:“你不困我困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睡了,有什么话明天起来再说。” 然后,季凌云彻底失眠了。 第二日白嫣然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素心喜气洋洋的进来侍候,白嫣然听着外头院中的动静,问道:“我听着外面像是王爷的声音,王爷今日还没进宫吗?” 素心笑道:“王爷正让人在院子里多收拾出来两间书房,说如今王妃有了身孕往后得多照看,以后就在府里处理政务不必日日进宫了。” 白嫣然浅浅一笑,抚上自己的肚子。昨日候在产房外头看着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她便突然觉得恶心,忍不住一阵干呕。 佟氏到底有经验,叫孙明哲来一把脉,果然是有了身孕。这曾经让白嫣然避之不及的孩子,如今只让她觉得一切都圆满了。 愿得一人心,漫漫余生皆是你。 第三百零三章:顾月瑶番外 - 白家嫡女 - 水墨云 聂衍虽生于寒门,却注定非池中之物。十七岁连登三科,名动南容,是御上钦点的状元郎。 却难得既不恃才傲物,也不汲汲营营,生的玉树临风,端的宠辱不惊,颇有大家之风。 大抵正是因为如此,皇上临终前不放心一众树大根深的肱骨老臣,指了聂衍辅佐幼帝。于是先皇去后,聂衍摇身一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但这摄政王不好当,对外要震慑一众虎视眈眈的臣子,对内要教导一个扶不上墙的幼帝。面对权臣时要心狠手辣杀伐果决,面对幼帝时要谆谆善诱为人师表。 自从放上摄政王,聂衍没能享受一天骄奢淫逸的好日子,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前一刻斩两个贪官挫挫奸佞的锐气,后一刻又要亲自去督促贪玩的小皇帝读书。 就这么日复一日,好歹是撑到小皇帝长大了。 聂衍原以为自己终于能过两日清闲日子,结果小皇帝听信谣言以为自己和先皇有一腿,于是长公主毛遂自荐要当摄政王妃。 聂衍既不想让小皇帝误会,又不愿娶长公主再跟皇家纠缠不清。心腹马岩献计,可以与大黎联姻交好为由求娶大黎公主,聂衍犹豫不决。 没想到走漏了风声,长公主竟然混进进贡使团中去了大黎,不但好生得罪了大黎的皇帝,还处处针对大黎公主。 若非聂衍暗中前去大黎逮人,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乱子来。然而闹了这么一出,到底是让长公主如意了,和亲之事便这么耽搁了。 不想冬去春来,小皇帝不知又抽了什么疯非要给自己赐婚,还搬出“修身齐家平天下”之说,俨然不会轻易罢休。 然而南容女子虽多,却迫于长公主的银威,看着摄政王这块色香味俱全的肥肉愣是不敢下嘴。于是旧事重提,聂衍派了马岩前去大黎求娶和亲公主。 因有先前长公主闹的那一回,聂衍特地让人在备礼时下了点功夫,找了“鬼手曲”仿了一副《锦绣山河图》,足以以假乱真。 不想聂衍聪明一世,却阴沟里翻船了。这神神秘秘的“鬼手曲”竟是长公主的蓝颜知已,阳奉阴违在画上做了手脚,险些坏了和亲之事。 聂衍无奈,只得另许好处赔罪,由着大黎皇帝趁机狮子大开口,总算是把大黎公主娶回家了。 还记得迎亲使团出发那日,迦叶拿着马鞭闯进摄政王府,红着眼睛问他:“那个大黎的公主就那么好?你宁愿低声下气求娶大黎的公主也不愿要我?” 长公主虽然娇纵跋扈了些,但生的的确极貌美,莫说南容,怕是普天之下也再找不出容色更胜一筹之人。尤其这般楚楚可怜含情脉脉之时,天下没几个男人能狠下心来。 不巧,聂衍就是其中一个。 他眼观鼻鼻观心的行了礼,然而老实答道:“就是因为微臣不想娶长公主,所以才要求娶大黎公主。” 他说的这般直白,周遭众人齐齐倒抽冷气,然而躲的躲藏的藏,生怕长公主盛怒之下拿着马鞭开始抽人。 然而迦叶却凄然一笑,问道:“聂衍,你从前明明很喜欢我,都是叫我迦叶,为何如今却只肯叫我长公主?” 聂衍叹气,答道:“从前长公主不过垂髫之年,微臣怜惜公主年幼失沽才多几分怜悯,不想却让公主误会,是微臣之过。” 迦叶面色煞白,死死咬唇,半晌轻声道:“那你便再怜悯怜悯我,你娶我,可好?” 聂衍长长作了一揖,毫不留情道:“公主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旁人的怜悯。微臣的妻子是大黎的公主,迎亲使团已经上路,不日便能完婚。 长公主若要来讨一杯喜酒,微臣欢迎,至于其他的痴心妄念,微臣恕难从命。” 这一次聂衍没再留任何余地,迦叶那样骄傲的女子也该死心了。后来马岩带回了大黎公主,他便热热闹闹娶了摄政王妃。 同日长公主府同样大办喜事,迦叶公主一身凤冠霞帔貌美倾城,十数位身着喜服的绝美男子依次进了长公主府的门,如此“佳话”一日之间传遍南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大婚之日解决了一桩心事的摄政王喝的酩酊大醉,是被人搀扶着进的洞房。他缓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壶桌上的冷茶,总算想起自己还得去掀盖头。 只是没料到手刚伸过去,一把匕首就抵在了自己的腰间。聂衍定了定神,酒是彻底醒了,手下动作却没停,干脆利落的一把掀开了摄政王妃的红盖头。 摄政王妃手下也没留情,绕是聂衍躲得快,腰带也还是被利刃隔断,顿时喜服领口大敞。 聂衍玩味的看着面色冷峻的女子,毫不在意自己衣衫不整,说道:“我记得你,你不是大黎的公主,你是明珠郡主。” 聂衍去大黎接迦叶时曾对顾月瑶惊鸿一瞥,在女子以柔弱为美的大黎,她像是一个异类,又好似珍珠中的一颗琉璃,鲜活又光彩夺目。 顾月瑶仍是冷冷的看着他道:“我如今是大黎的明珠公主。” 聂衍心下了然,口中却笑道:“错,你如今是南容的摄政王妃。” 顾月瑶闻言身子越发紧绷,她一言不发的死死握着手中匕首,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俊美无俦却笑得不怀好意的男人。 聂衍却好似对她手中的匕首视而不见,索性脱了喜服外衫,朝顾月瑶走过来道:“既然摄政王妃已经迫不及待脱本王的衣服了,本王盛情难却。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顾月瑶气的面色微红,起身将利刃对准聂衍说道:“你胡说八道,谁、谁脱你衣服……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啊!” 顾月瑶心神大乱间被聂衍猛地擒住夺刀,眨眼间她便被男人抵在了床褥间。顾月瑶心知自己不是男人的对手,眨了眨眼睛,下一刻竟红了眼眶。 聂衍不料她说哭就要哭,忙放开被自己钳制的手。顾月瑶掩袖抹了抹眼角,指尖却从袖袋中取出一个东西借着抹泪的动作放进了口中。 聂衍见她这般模样也再没了逗弄的心思,刚要起身却被顾月瑶双手勾颈,随即嫣红的唇朝压了上来,聂衍彻底愣住。 有软舌不得章法的撬开他的唇,而后他便感觉有什么东西被送到了自己口中,被他毫无防备的吞了下去。 顾月瑶侧头一把推开聂衍,聂衍只觉困倦之意汹涌袭来,几乎瞬息间他便已经昏昏欲睡。他狠狠一咬舌间,趁着这片刻清明一把抓住了顾月瑶的手腕。 “你……你要去哪儿?” 只见顾月瑶正飞快的褪下身上的嫁衣,又从床底下拿出包袱取出一套寻常下人衣衫,显然是早有预谋。 顾月瑶并不答他的话,蹙眉想要挣脱手腕,却反而被聂衍再次拉到了床上。即便聂衍已经在药力的作用下神志不清,力气却仍大的出奇。 顾月瑶被他死死压着,根本挣脱不开,气结道:“你快放开我,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聂衍仍然苦苦支撑不愿睡过去,再次问道:“你……要去……哪儿?” 顾月瑶见他这般执着,气急之下索性答道:“去哪儿都好,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顾月瑶答应父亲远嫁南容和亲,是彻底对他死了心,更是想要借机逃离京城。她可没想真的当什么摄政王妃,只想远走天涯。 聂衍闻言摇了摇头,他心道南容可不比大黎太平,尤其是自己身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如今顾月瑶已是众矢之的,哪有这般轻易就能逃脱。 恍惚间女子身上的阵阵幽香入鼻,让聂衍心神一震。他手中聚力,一记手刀劈在奋力挣扎的顾月瑶颈后,她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于是大婚之夜,一刻值千金的苦短春宵,摄政王夫妇是一起睡过去的。且两人一个被压着,一个趴着睡,谁都没有睡好。 次日晨光微曦,两人几乎同时醒来。一个后颈酸痛,头痛欲裂,皆是下意识呻今出声,而后才发觉不对。 顾月瑶回想起昨夜之事,气急败坏猛地一把推开聂衍,却因被人压着睡了一夜浑身酸痛,根本起不来。 而聂衍也没好到哪去,头疼不说,趴在人身上睡了一夜同样腰酸背痛,两人摊在床上一时都起不来。 顾月瑶想到自己昨夜险些就能脱身,最后却被这人打晕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就恨得牙痒痒。她摸到匕首,憋着一口气翻身压在聂衍身上,匕首抵在男人颈间冷冷道:“不妨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想过真要当什么摄政王妃。昨夜我要走被你打晕了,现在你想法子送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你!” 聂衍却莞尔一笑,说道:“正巧,我们想的一样,其实我也没想朕娶一位摄政王妃。只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但眼下你却走不了,你应当不了解南容的局势。你既然和本王拜了天地,就已经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怕是不知想着要怎么让你死呢。” 顾月瑶一愣,面露怀疑之色。聂衍老神在在,接着道:“既然你已经顶着大黎公主的身份嫁过来了,不妨就当两年名义上的摄政王妃,权当暂时在摄政王府落脚。 这两年你可以慢慢了解南容,决定自己以后的去处。王府里衣食无忧,你只当是在本王府上做客罢了,如何?” 顾月瑶犹豫不决,问道:“你为何会如此好心?” 聂衍老实答道:“你留下对我自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本王需要一位家世显赫的摄政王妃,而你想要没有后顾之忧。咱们互惠互利,岂不正好。” 顾月瑶先前也听说过南容内斗的厉害,尤其是这位大权独揽的摄政王,更是众矢之的。他既费尽心思求娶大黎公主,想来自己的身份对他而言的确有用。 顾月瑶的确还没想好以后的去处,先落脚再慢慢打算也是好的。既然如此,好像的确如他所言,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顾月瑶面色凝重的伸出小指,正色道:“既然如此,咱们钩指为誓,若有违誓言便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聂衍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忍住笑意,钩指道:“好,若我有违誓言逼迫于你,便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于是两人达成共识,顾月瑶放心的谋划起自己今后的出路。然而天不遂人愿,两人兜兜转转假戏真做,后来顾月瑶有了身孕,再后来聂衍诈死离开皇城。 于是违背了誓言的摄政王不但没有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反而儿孙满堂活的好好的。所以这个前车之鉴告诉我们,钩指为誓是不作数的。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