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截杀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老家伙,这东西小爷给你弄来了。当年欠你那份恩情,如今算是还清了。” “不愧是全球排名第一的神偷‘一枝梅’,居然能从A国最神秘的五十一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东西。” “听说这鬼玩意儿很是邪门,你在将它上交之前一定要千万小心!” “我心中有数,你尽管放心。对了,上次说的那件事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算啦!我这人生xìng散漫,不适合吃公门饭。不过看在以前的交情份上,以后有事可以再来找我帮忙。当然,出白工是不行的,价钱方面倒有得商量。” “人各有志,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再勉强。那么,再见了!” “蓬!” “你……” “若是掌握了这东西的奥秘,我便可以超凡脱俗,成仙成圣。那时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都将入我掌中,我又会将它交出去?在弄清其中的玄机之前,它在我手中的消息决不能泄露出去。因此,只有对不起你了。” “原来如此。嘿嘿,我这窃物的小贼栽到你这窃国的大盗手里,果然不冤。不过,和你这样的老狐狸打交道,我又怎会不防一手!” “轰!” 一切归于虚无。 ******************** “荒浪滩,礁如林,十人泊船九断魂!” 这句脍炙人口的民谚中所说的“荒浪滩”,位于南楚宁州骞威郡北端,分隔北周南楚两国的蛰龙江南岸。沿岸乱石穿空,江中暗礁林立,便是最有经验的老船工驭舟至此,亦不免舟覆人亡之祸,素有天险之谓。 三年前,南楚为灭宿敌西康,不惜向北方的大周国纳贡、联姻,换取北周从凉州、平州两地出兵夹攻西康。经过历时半年的苦战,合两国之力,终于使传承三百年的康国冰消瓦解。依照事先协议,康国东部四郡归属南楚,而西部三郡则应并入北周版图。南楚本就畏惧北周强势,原来有蛰龙江天险阻隔,尚可偏安南隅。若任由其占据西康三郡,则北周在江南亦有了立足之地。一旦两国交恶,则万万不敌北周铁骑兵锋,心中萌生负约之意。 于是,南楚统帅、三皇子熊顼在康国王都襄城东郊的鹿门设宴,邀北周将帅赴宴庆功。宴上以毒酒鸩杀北周大帅司无惧并属下大将二十四人,又将其随从亲兵三千人尽数坑杀。随后南楚军全面突袭毫无戒备的北周军,群龙无首的北周军大败。十万大军最后只有五千余人渡过蛰龙江返回国土,余者尽都葬身昔rì的盟友刀下。自此,原来的康国变成了南楚的宁州,而“鹿门宴”一词也在民间广为流传,成为不怀好意的宴会的代名词。 事后,熊顼一不做二不休,索xìng整顿大军列阵于蛰龙江南岸,一举平灭北周统一天下。北周举国上下虽同仇敌忾,恨背信弃义的南楚入骨,却因军力大损,又难以寻到一位可以与南楚第一名将熊顼抗衡的统帅,一时间竟束手无策。危急关头,司无惧年仅二八的幼女司无求挺身而出,一方面说服满朝文武,不惜割让燕州北方三郡以换得蒙兀人退兵,一方面则亲率八万jīng兵南下,迎击南楚二十万大军。 初出茅庐的司无求展现出丝毫不逊于乃父的用兵之能,以不足敌军半数的兵力,将熊顼的大军死死阻在蛰龙江南岸不得寸进。最后更借着蛰龙江百年不遇的江水暴涨的天赐良机,亲率jīng锐由南楚疏于防范的“荒浪滩”强行登陆,如一柄尖刀刺入南楚腹地要害,兵锋直指南楚都城建陵。 烽火传来,南楚举朝震动,楚帝熊瑞一面严令各州郡严防死守,一面又十万火急地传讯给前线的熊顼,命他火速派兵回援。奈何各州郡兵力均已被抽空调往蛰龙江前线,而熊顼又是鞭长莫及。后来被人们称作“血凰”的司无求首次在世人面前展现出对敌时的铁血手段。她率领着在渡江后由一万锐减至不足七千的jīng兵,十rì之内,连破南楚三座城郡。所到之处,屠城灭户不留活口,惨死在周军屠刀之下的南楚军民超过四十万人。此举使南楚举国惊怖,自此之后,司无求之名在南楚可止小儿夜啼。在司无求兵锋的威胁下,南楚朝中甚至已有人提出迁都之议。 便在此时,北周北方的蒙兀汗国与南楚西南的百夷蛮族见周、楚两国均已打出真火又元气大伤,感到有机可乘,各自秣马厉兵蠢蠢yù动。周帝姬丰与楚帝熊瑞大惊,极为默契地派出使者,以令人咋舌的高效完成议和、罢兵的繁杂手续。随后便急令各自统帅班师,分别往南北边境抵御外族强敌。蒙兀汗国与百夷蛮族见两国反应如此迅速,亦各自平息入侵之意,天下之势重又归于平静。 萧瑟秋风,洪波涌起,惊涛拍岸,浪如堆雪。暮sè中,一叶扁舟飘飘摇摇轻飏于蛰龙江宽阔的江面上,离弦之箭般向着南岸的荒浪滩驶来。船上未见舟子身影,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清癯老者负手立于船头。江风凄紧,老者身上的青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但他的身形却始终如定海神针般牢牢钉在船头,丝毫不见晃动。说呀奇怪,虽然无人驾驶,但这艘小船便如一尾灵动的游鱼,左摇右摆地从水面下密布如林的暗礁丛中穿过,连擦痕都没有添上一条。 船行水上,忽闻一阵低沉伤感的歌声从帘布低垂的小小船舱中传出:“相知似海深,相别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此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曲词俱哀,凄切婉转,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船头的老者听了歌声,刻满岁月沟壑的脸上现出黯然之sè,低声叹道:“唉,冤孽!” 此时轻舟已驶近南岸,老者从脚边拿起一盘绳索,振臂向岸边掷出。长长的绳索划过二十余丈的空间,末端有如灵蛇般缠在岸边一块峭立的岩石顶端。老者双手牵动绳索,小舟缓慢而平稳的前移,终于安安稳稳地停泊在号称“十舟九覆”的荒浪滩头。 老者从船头一跃而下,动作矫健轻捷之极。他将船头的缆绳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拴定,扭转头来向着船舱道:“少夫人,请下船罢。” 话音未落,老者似乎意识到什么似地猛地回头,却见四周参差峭拔如穿空利剑的乱石上现出四个身着玄sè劲装腰悬长剑的jīng悍中年男子。 “对不住了,谢师傅!”左侧的一名男子抱拳道,“我等奉主人之命在此等候多时,还请谢师傅不要难为我们几个,将舟中那人交出来吧。” 被称为“谢师傅”的老者面sè难看,冷冷问道:“周鲲,主人是如何吩咐的?” 这名唤周鲲的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羊脂玉瓶托在掌心:“主子宽仁,顾念她的身份,许她一个体面的死法。” 老者在舟前的一块岩石上稳稳站定,左手反臂一招,一股无形气流从掌心发出,将横置船头的一柄首尾共四尺有余的乌鞘长剑卷住飞往手中。他的一只筋骨毕露、瘦硬如铁的右手搭上剑柄,面sè冷沉如寒潭冰水,轻轻摇一摇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该了解老夫的为人。你们回去吧,将此事如实回禀主人。他有什么责罚,待老夫回去一身承当便是!” 周鲲将玉瓶收回怀中,与同来的三人一起拔剑,语气亦冷了下来:“谢师傅若执意如此,便请恕我等无礼了。” 听了周鲲的话,老者面上现出略带讽刺的笑意:“周鲲,你们的剑法俱是老夫一手调教出来,难道当真觉得自己已经青出于蓝了?” 周鲲左手捏个剑诀按在右腕之上:“谢师傅方才那句话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纵使明知谢师傅剑术通神,我等也须拿xìng命搏上一搏!”话音未落,四人同时飞上空中,四柄寒光四shè的长剑乱撒银芒,摄人心魄的破风激啸之声不绝于耳,漫天肆意喷撒的剑芒交织成一面密不透风的巨大电网向老者罩落。 老者手中长剑仓啷啷出匣,二指宽的剑身明如秋水寒如冰霜,一望便知是一柄洞金绝壁的稀世宝刃。他冷笑一声道:“从这一式‘电网天罗’来看,你们的大罗周天剑法练得倒也jīng熟。可惜便是主人也不知道,大罗周天剑法在人所共知的三百六十五式之外,还有三招作为杀手的散手秘式‘罗天三绝剑’,今rì老夫便给你等开开眼界。‘月毁星沉’,杀!”千万条冷森森乏人肌骨的银白电芒以老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散shè。 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与气劲交击之声震耳yù聋,待漫天剑影收敛净尽时,那四个由上而下扑击的男子如断了线的纸鸢般向四面跌落,重重地摔在乱石丛中,身上布满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 老者望着四具在落地时便已失去生命的尸体,缓缓收剑归鞘。又低头看看左肋下衣服上裂开的一道三寸长短的口子以及从衣底渗出的一缕鲜血,有些无奈地摇头叹息:“唉,老啦!” 便在老者心神微微放松的瞬间,一柄长仅尺余宽约一指的白惨惨无柄骨剑无声无息的从后方的江水之中shè出,迅捷无伦地shè向老者后心! 第二章 遗孤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虽是骤遭突袭,但这老者的感应极是灵敏,在那骨剑出水之时便已察觉。眼角瞥见那一抹骨剑的残影,他失声惊呼道:“念修者!”脸上现出无比凝重之sè,身躯急向右旋,长剑反刺,神乎其神地以手中长剑的剑尖点中已飞到身后的骨剑的剑尖。 方今天下,武修与念修两种修行法门并行于世。武者分后天、先天、宗师三重境界,念修者亦有念修生、念修士、念修师三个等级。只是与主修肉身的武者相比,主修jīng神力的念修者因对修行者天赋资质的要求更是严苛,往往万人乃至十万人中也未必出得了一个拥有念修天赋之人,这直接导致了天下间念修者数量远远少于武者的情况。但念修者的法门自有种种神奇之处,使得他们在前两个境界时,实力要稳稳压过同级的武者一头――当然,若是武者与念修者各自到了最高境界,便又是各有所长、难分上下了。这老者本身已是功臻先天的绝顶高手,但那偷袭之人既能做到以念力御剑,可以确定是念修士级数的人物,由不得他不万分jǐng惕。 在骨剑在与长剑相触的一霎,那骨剑忽地一分为二,本就极薄的剑身变成薄如蝉翼的两片。上方的一片抵住长剑,下方的一片却贴着老者的剑身与手臂悄然而进,从他的前心shè入,而后带着一蓬鲜血自后背穿出。给了老者致命一击之后,两柄短剑宛若活物地凭空转头回飞,在空中“啪”地合并,重新变为一柄。 “白骨yīn阳剑……”老者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惊讶之sè,口中艰难地吐出几字,一语未毕,便已气绝身亡。只是他的尸身兀自屹立不倒,一双怒目死死地盯着水面。 水花一翻,一条黑影从水中缓缓升起。此人极为神秘,将全身都笼在一袭宽大的黑sè连帽斗篷之中,全身由头至脚都遮得严严实实,莫说相貌,连身形xìng别都分辨不出。而且这件斗篷的质地奇异,似有避水之效,出水后丝毫不见水渍。 那神秘人诡异地在距水面三尺之处凭虚而立,将身上的斗篷微微掀开一线,空中的那柄骨剑如飞燕归巢般投入其中。那人的身形横移,轻盈地落足在那艘小船的船头。他面对船舱默然伫立,直至此刻,那船舱中之人始终一声未发,舱口的帘幕亦低垂不动。 神秘人未有分毫动作,挂在舱口的青sè布帘忽地无声无息的破碎成片片飞蝶随风飘散,舱中之人终于现身。 在狭窄的船舱中铺着厚厚的被褥,被褥中躺着的赫然是一个大腹便便的青年妇人。尽管面sè苍白如雪,却也难以掩住这妇人的绝代风华,尽管遭此巨变,这妇人的一双秋水明眸中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惶恐惧。她澄澈的目光盯在神秘人的遮得风雨不透的身上,淡淡一笑道:“你来了。”语气平静得好像漫步街头偶遇熟人时随意的一声问候。 “我来了。”神秘人的声音奇特,沙哑中又极富磁xìng魅力,近乎中xìng而难辨男女。“你应该知道,你若不死,我绝不甘心!” “但即使我死了,事情依然不会改变。” 神秘人没有争辩,一撩斗篷,那柄惨白骨剑飞出凭空悬浮,剑尖遥指妇人:“不求我放过你的孩子吗?” 妇人手指轻抚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与自己紧密相连的血脉,淡然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从没希望过你会良心发现。” “呵……”神秘人发出一声轻笑,“最了解我的,果然还是你。” 便在这时,在西方远处的江面上忽的传来一声有如虎咆龙吟、势可穿云裂石连绵长啸。 神秘人身躯一震,因在啸声入耳的瞬间,他锐利如鹰的目光已捕捉到一个出现在远处、以骇人的高速踏水而来的灰sè人影,而在这同时那啸声尚犹自在那人影后方的水面上回荡――感情这人飞掠的速度,竟是比声音还快!单只这一份轻功,他便要远远地自叹弗如。更何况那人的一声长啸中蕴含的浩瀚无际有如辽阔沧海的雄浑真力亦昭示着此人绝对是一个修为已臻先天圆满、距武道宗师之境不过半步之遥的恐怖人物。如此高手普天之下绝不会超过十人,却不料竟被他倒霉地遇到一个。 “走!”神秘人显然是一个杀伐果决的人物,在认清来人的可怕后立即做出远遁的决定,丝毫不作犹疑地纵身向船侧一跃,如一尾大鱼般钻入水中,波澜不惊水花不起,显示出jīng湛无比的水xìng。只是在离去的瞬间,悬空的骨剑闪电般shè向妇人那孕育着一个弱小生命的腹部,实是歹毒至极点。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妇人双目中爆发出浓烈的希望之火,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量,笨重的身躯竟出奇迅捷的移动了少许,让本来刺向腹部的骨剑贯入了胸口。 那骨剑刺穿妇人的身躯后,又透过妇人身后的舱板,紧随在主人身后没入滔滔江水之中。 “贼子敢尔!”伴随着一声怒喝,那灰sè人影出现在船头,却终究已晚了一步,此刻那神秘早已鸿飞冥冥。 来的是一个看外貌当在四十左右的僧人,只是看他那满脸的横肉、暴突的怪目与满腮的暗紫sè虬髯,怎都不似一个吃斋念佛的出家之人。看到船舱中的惨象,这僧人重重的跺一下脚,将厚实的船板跺出一个大洞,仰面视天戟指骂道:“贼老天,你他娘的有意与老子作对不成?老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剃了光头打算从此洗心革面弃恶从善,为何老子以往杀人越货无往不利,而今rì平生第一次行善救人却不能成功!难道你也觉得老子这辈子注定了只能做一个恶人?” 他一面骂骂咧咧,一面俯身进入船舱去看那妇人,伸手抓起她的手腕试她脉搏,但那神秘人的骨剑穿心而过,妇人在中剑之时便已绝命。 僧人颓然地刚yù放手,忽的若有所觉地将手指重新搭在妇人脉门上仔细辨别一阵,面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sè。 许久之后,一轮明月跃出于东山之巅,徘徊于苍穹之上。僧人带着满脸愁苦之sè从船舱中出来,手中却多了一个用旧衣物草草裹成的襁褓。襁褓之中,赫然是一个娇弱无比的小小婴儿。奇怪的是这婴儿全然不哭不闹,一双刚刚睁开的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僧人那张几乎可以用“狰狞”形容的面孔,只是不停的眨呀眨的,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僧人用力摇一摇头,似乎想将这个怪异婴儿带给自己的怪异感觉甩掉,而后将怪肉横生的大脸凑到婴儿粉嫩可爱的小脸前,笑道:“你这小东西倒是与老子有缘。瞧你这一身骨骼,却似贼老天特意送来继承老子的一身绝学!” 第三章 三害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十余年光yīn虽不至沧海桑田,却足以使世事变迁人面全非。在这十几年里,北周、南楚又经历了几次被限制在一定规模内的战争,已被加封为北周浑天侯的司无求这位兵家后起之秀与南楚统帅熊顼几度交锋。只不过当年强渡蛰龙江,奇袭荒浪滩的成功中包含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可以而不可再,因此司无求始终未能重演当年的神话。在熊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地小心经营下,双方维持了一个平分秋sè之局。 周、楚的两位君主也在这十年间先后薨逝。北周储君早立,太子姬玄地位稳固,顺顺当当的得以即位,是为大周乾佑帝。倒是南楚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差一点便要祸起萧墙。论能力威望,三皇子熊顼都不做第二人想,但因其手握重兵,出于为君者的微妙心理,楚帝熊瑞始终未明确表示立其为太子。等到熊瑞薨逝,留下的一封遗诏竟是将皇位传于平rì只爱眠花宿柳、素有浪荡之名的五皇子熊瑱!熊顼虽有一万分的不服气,但那诏书明明白白是熊瑞的亲笔无疑。而他那位素来是一副风流浪子做派的五弟熊瑱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凭着这份遗诏,在最短的时间内争得南楚朝野几股最强大势力的支持,顺利登基,是为大楚建隆帝。等到熊顼回到京师时,大局已定,他甚至不得不为保住身家xìng命而交出军权,接受了颇有讽刺意味的“安逸王”封号。 两位新帝即位后,均忙于安定各自国内朝局,一时之间无暇外顾,两国之间已有三年不曾发生战事。 郃城为南楚宁州东阳郡治所,它东倚凤栖山,西临天荡湖,北接万里蛰龙江,南连洝、洎、浈、溧四水,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 郃城有一条主街东西横贯全城,城中的买卖铺户大都集中在这条街上,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尽聚于此,最是繁华兴盛。 这一天的早上,沿街的铺户陆续开张,街上过往的行人亦随之增多,整条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忽地街道东面一阵大乱,一匹遍体火红、神骏异常的赤兔马“唏呖呖”嘶吼着横冲直撞地疾驰而来。街上行人大骇,连滚带爬地闪向街道两边,匆忙之间,带倒撞翻无数小摊贩的货架,一时间大半条街道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阿毛,快闪开!”街边传来一声妇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原来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不知危险,为了追逐滚落在地上的一个漆得花花绿绿的八角皮球,不知不觉竟已跑到街心,距离那狂奔而来的赤兔马已不足数丈。 一阵瘆人的骨骼碎裂之声从街心传出,街道两旁目睹惨剧发生的人无不sè变。一只钉着厚重铁掌的马蹄落下时,不偏不倚正中那孩子脆弱的头颅。那情形便如一枚薄皮的鸡蛋被大力拍碎,红红白白的粘稠浆液四下喷溅,在刚刚清扫过的清洁街道上绘出一幅残酷莫名的诡异图画。 “我的孩子!”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一个青衣妇人跌跌撞撞地从街边奔出,捧起半边头颅被整个踏扁的儿子的尸体,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那匹制造了惨案的赤兔马奔出去十多步后,马上之人猛地勒马回转,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幕,撇嘴叫了一声:“晦气!”骑马的是一个年只十五六岁的少年,见他面如冠玉,俊目修眉,容貌极为俊美。头上以一顶攒宝紫金冠束发,身着一套大红的箭袖,颈戴赤金盘螭项圈,腰横缀玉联珠束带,足蹬一双金丝绣成祥云图案的棕sè小牛皮马靴。只看这身装束,便知出自大富大贵人家。 当街道两旁的人们看清骑马少年的相貌时,立时个个敛声屏息,虽然他们的双目中均喷薄着熊熊怒焰,却始终无人敢站出来仗义执言。一时间,整条街道上只能听到那孩子母亲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少爷,你不要紧吧?”两个十四五岁侍女装束的青衣女孩在前,十多个身着青sè劲装、腰佩长刀的大汉骑马紧随其后从街道东边追来,看到一片狼藉的事发现场,个个脸sè大变,口中忙不迭地大呼小叫着拥了上来。 “嚷嚷什么,我能有什么事!”少年没好气地一挥手中的一条箍赤金镶八宝犀牛皮编成的手指粗马鞭,又对站到身左的一个青衣侍女道:“侍琴,那些钱给那妇人叫她赶紧走人,不要在大街上碍眼。” 侍琴领命,带了两个人向那妇人走去。她凑到夫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夫人立时收敛了哭声,面上的悲痛完全被畏惧的神sè取代,面sè惨白地从侍琴手中接过几张薄薄的银票,将儿子惨不忍睹的尸体抱在怀中,失魂落魄地去了。 “敢问老丈,这少年是谁,怎的如此跋扈?当街纵马踏伤人命,竟如此轻易便打发了!”街边有一人实在看不过眼,愤愤地抓住身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打听这少年来历。 那老者扭头看时,见问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此人身形剽悍,遍体肌肉贲起,将一件青布直缀撑得紧紧绷在体表,衣袖挽到臂肘以上,双臂青筋蟠曲如虬,双手异常粗大,除拇指外,其余如小棒槌般粗细的手指几乎不分长短,并在一起时整个手掌便如一柄厚重的铁铲。 “壮士敛声,须防惹祸上身!”听了男子的话,老者脸sè大变急忙摆手,同时畏惧地偷偷望那少年一眼,看他没有注意这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听壮士口音不是咱们东阳郡的人氏,想必你也不知这东阳郡虽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近年来却有三害为祸!” 那男子不解,追问道:“何为‘三害’?” 老者面上现出苦笑,低声念诵了几句似诗非诗又似歌非歌的句子:“凤栖山中豺狗凶,天荡湖里墨蛟恶,凶豺恶蛟且休论,郃城通衢虎啮人。” 看男子不明所以,老者便解释道:“凤栖山中猛兽毒虫极多,而最凶残的却要数豺狗,便是猛虎遇上也须忍让三分。近年山中豺狗不知怎的渐成气候,族群越来越大,已有不少往山中砍柴、采药、捕猎的乡亲遭其荼毒,故列为三害之一。在八百里天荡湖中,潜伏着一头上古异兽墨蛟,这孽畜常年沉于湖水的最深处酣眠,只有在每年第一声chūn雷炸响之时,便会浮上水面兴风作浪,吞食人畜,此为三害之二。至于与两害并列甚至犹有过之的那只‘啮人之虎’,便是眼前的这位少爷。壮士可是觉得今rì那对母子的遭遇已是人间惨事?实不相瞒,这位少爷年纪虽小,几年来因些许小事而屠人门户、灭人宗族之事已做过不知多少,眼前的这点小事,于他而言实是微不足道!” “岂有此理,朗朗乾坤,岂容此等害人之獠张狂!待某与他理论一番!”男子大怒,看那少年以催马yù行,暴喝一声:“且住!”挺身从人群中窜出,蒲扇大小的铁掌一探,死死抓住了赤兔马的缰绳。 第四章 九幽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那匹赤兔马虽是神骏无比,但被男子铁掌抓住缰绳后,竟只能“咴咴”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却怎都不能前移寸步,硬生生被定在了原地。 “好胆!”那马上的少年见状大怒,发出一声尖利的叱喝,马鞭一挥撕裂空气向着男子的头顶恶狠狠抽下。看这一鞭的力道,这少年虽是小小年纪却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艺。 男子一惊,急忙收手向后跃出丈余,却将一双巨臂张开拦在街心,双目怒视那纵马行凶的少年,须发皆张凛然生威:“你这娃娃好硬的心肠!难道在你眼中,那孩子的一条xìng命只值几个钱不成?” 那少年却是眼皮都不撩一下,轻轻摆手道:“给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一些教训。” “遵命!”他身边的十来个护卫齐声应和,纷纷从马上跳下,摩拳擦掌向那男子逼近。为首一人狞笑道:“朋友,少爷示下,今天爷们给你一个教训,今后要记得要充英雄也须量力而行!”说罢劈面一记上步冲拳直击男子胸口。 男子冷叱一声:“为虎作伥的东西,滚开!”反手一掌后发先至击中那护卫小腹,将他整个人击得口中双足离地向后飞出,接连撞翻三名同伴后跌作滚地葫芦,口角倒地后淌出鲜血一时站不起身来。 其余护卫见此人厉害,一起将腰间长刀拔出,不由分说便向男子斩下。瞧那架势,竟yù将其当场乱刃分尸。 男子脸上怒sè更重,一双铁臂横扫千军如卷席。锋刃生寒的长刀斩在手臂上,却似砍中坚韧无比的老牛皮,蓬蓬的几声闷响过后,六七柄长刀全都飞上半空——感情这男子竟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气功。他双掌连环击出,六七条大汉口里狂喷着鲜血向后抛飞,重重的摔在地上跌作一团。 “废物!”那少年俊美的脸上冷沉如冰,双目中更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暴戾与狠毒。他骗腿从赤兔马上下来,将马鞭扔给身边的侍女,目视着缓步逼近的男子发出一声yīn森森地冷笑:“嘿嘿,难怪敢强行出头。能将铁布衫与铁砂掌这两门街头杂耍的功夫练到近乎大成的境界,在江湖上也算少见。报上你的姓名来历,让本少爷看看你是否有资格管这闲事?” 男子正sè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哪里还需要什么资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人肖劲,因练了些手掌上的功夫,江湖朋友送了一个‘铁手’的匪号。今rì之事你若不能做出一个交代,说不得本人拼着让江湖朋友耻笑,也要以大欺小了!” “以大欺小?好大的口气!”少年面上尽是鄙薄之sè,“凭你一个只有几斤蛮力的废物,欺得了本少爷吗?” 一语方毕,那少年双足在地面一蹬,身躯前倾向肖劲shè至,双掌一上一下击出,扣向的他的心口与小腹。 肖劲看这少年身法矫捷,心中暗自jǐng惕,摇动双臂使了一式“双盘手”,一对酒钵大小的拳头迎着击来的双掌向外崩出。 “不自量力!”少年微微冷笑,双掌趋势不变拍在肖劲的拳头上。拳掌相触的电光火石之际,凹陷的掌心向外一凸,分别吐出一道yīn柔霸道的诡异劲力。 “咔咔”的一阵细微骨裂声响中,肖劲庞大的身躯向后踉跄着连退七八步,立定后面sè惨白,额头上更渗出滴滴冷汗,一双手臂已无法抬起,软绵绵地垂在身侧。目视那少年,肖劲不敢置信地骇然惊呼:“九幽yīn煞功,鲜于博是你什么人?” 十多年前,南楚、北周两国联手攻伐西康。南楚大帅熊顼率十万大军一路西上,攻城拔寨势如破竹。楚军攻至东阳郡时,却遇到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东阳太守陆徵本身武功卓绝又足智多谋,更兼为官清正廉明素得民心,再有城高池深固若金汤的郃城可以据险而守,竟以一郡之力硬生生阻住十万楚军兵锋,令其盘桓城下不得寸进。熊顼见强攻不下,遂以重金显爵买通了陆徵的义弟、时任东阳郡都尉的鲜于博。鲜于博临阵倒戈,不仅开城引楚军入城,更亲手暗杀了义兄陆徵,东阳郡由此陷落。西康覆灭后,楚帝论功行赏,封鲜于博为东阳太守,赐爵西乡侯,许其永镇东阳。世人得知此事后均不齿鲜于博为人,更有西康余党誓诛此卖国背义之贼,却无奈其jiān狡凶毒皆备,武功亦是奇高,已臻先天级数,十多年来雄踞东阳,一手遮天,始终无人奈何得了他。眼前这少年施展出来一举将肖劲双臂震得断裂的武技正是鲜于博的成名绝学“九幽yīn煞功”! 那少年傲然道:“本少爷鲜于纶,你既知我父名讳,今rì死了也该瞑目!” 肖劲惨然一笑,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时义愤管的这趟闲事竟招来如此大祸。俗话说:“贫不与富敌,贱不与贵争”。何况自己不过是一个江湖浪人,与人家相比,简直如蝼蚁般渺小得可笑。 吃力地抬一抬骨骼断裂难以用劲的双臂,肖劲垂首道:“肖某不自量力,今rì认栽便是!”他个xìng刚强,今rì却要主动向人低头,此刻心中实是难过到了极点。 鲜于纶冷笑:“得罪了本少爷,想认个栽便算?”转头对刚刚从地上爬起的那班手下道:“此人的一双爪子已被我废掉,你们上去将他的一双腿子也给我剁下来,叫所有人都知道与我鲜于家作对的下场!” “你……”肖劲目眦yù裂。江湖汉子向来将名声看得比xìng命更重,争斗双方若无深仇大恨,败者只须认栽,胜的一方便不得赶尽杀绝,这已是武林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而面前的少年竟是将其视若无物。 那十来名护卫捡回长刀,狞笑着逼近肖劲。一名护卫抹掉嘴角的血渍冷笑道:“姓肖的,你刚刚的狂劲到哪里去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肖劲不甘心地惨笑道,“没想到肖某竟要受你们这班走狗的羞辱!” “死到临头,还敢弄嘴!”那护卫眼中杀机大作,挥刀向着肖劲的左腿恶狠狠斩下。 肖劲双臂的臂骨被鲜于纶yīn毒无比的“九幽yīn煞功”震断,内腑亦受重创,此刻只是凭着胸中的一股狠劲勉强站住,脚下已是半步都移动不得。因此眼看着明晃晃的钢刀及身,却是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咬牙切齿地狠盯着远处的鲜于纶。若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鲜于纶怕是早已被他shè得千疮百孔。 便在这危急关头,一根轻飘飘的竹筷从路边一个卖热汤面的摊位上飞出,一路撕裂空气发出长长的一声摄人心魄的尖啸,其力之强,其势之凶,竟不下与巨弩强弓发出的箭矢。这根竹筷在那柄钢刀的刀锋触及肖劲肌肤之前shè中它的侧面,强大的劲道是那护卫握不住刀柄,手指一抖,钢刀脱手斜向飞出却并未落地,竟是被那根竹筷横穿刀身后钉在街道另一侧的墙壁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那个面摊上传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过分了!” 众人顺着声音向那面摊看去。在鲜于纶的护卫们动了刀子的时候,街道上的人群立时都作鸟兽散,那面摊的主人与其他客人也早已不知躲到了哪里。此刻这个摆了五六张简陋条案的面摊上,只有一个看似比鲜于纶还小着两三岁的布衣少年四平八稳地坐在条凳上。这少年肤sè微黑,相貌平凡,只一双眼睛晶亮有神。他手里端着一个小盆似的粗瓷大碗,正旁若无人“滋溜滋溜”地嘬着碗中热气腾腾的面汤。 第五章 争锋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小子,你是何人?也来管我的闲事!”鲜于纶脸sè冷沉如冰,用马鞭指点着这少年喝骂。 那少年见他发问,一手托着大碗,一手拄在条案上,又将一只脚踩到条凳上,显得惫懒之极。他指着肖劲说道:“刚刚这个大个子说得好,天下人管天下事!怎么,你是不是也要打断我的双臂,斩下我的双腿?”言下挑衅的意味极浓。 鲜于纶的脸sè更加难看,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给我宰了这可恶的小子!” 那些护卫都有几分眼力,从方才那根竹筷的威力,知道这少年年纪虽小,却绝非易于之辈,于是便弃了重伤的肖劲,一起逼了过去。 那少年的两道又浓又黑的长眉一挑,撇嘴笑道:“打架么,我最喜欢!”右手一抖,先下手为强地将那个分量足有一斤的大碗向着一名护卫劈头砸出。 这一砸迅捷无比,那护卫眼睁睁地看着大碗飞近,却就是来不及招架躲闪,被差不多有一指厚的碗底准准地砸中额头。立时,大碗与头颅齐破,面汤共鲜血同飞,那护卫仰面便倒,不省人事。 “杀!”其余护卫见同伴受创,立时大怒,结阵冲前挥刀便砍,丝毫不因对方年少而稍留余地。 那少年脸上的惫懒笑容丝毫不变,坐看着他们冲进。忽地身子向下一压,坐下条凳的另一端猛地翘起,无巧不巧地正中冲在最前面的一人的下巴。那人口中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惨呼向后摔飞,手中的刀子亦脱手高高飞起。少年懒懒地从条凳上站起,右手在空中一抓,准确地抓住了恰好从空中落下的长刀,不过却是用三根手指捏住了刀尖。他将这柄长刀抡开,向着四周“乒乒乓乓”便是一阵乱敲。说来也怪,他这一通乱敲看似毫无章法,落点竟是无一落空,沉重的黄铜刀柄一下又一下敲在周围这些敌人的额头。这十来个人无一例外,全都双眼翻白的昏倒在地上。 “你这些手下好像不太中用。”少年对鲜于纶笑,手里的长刀往空中一抛一抛地扔着玩。 看着自己的护卫在人家信手挥洒之间便倒了一地,鲜于纶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家学渊源,虽生xìng骄横跋扈,眼力却是有的。这些护卫都是他父亲鲜于博从军中jīng选出来,虽不能与江湖上的高手相提并论,却也都是以一当十的敢死之士。能用这种近乎儿戏的手段轻易制服他们,面前这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的武功,委实令人心惊。 心中虽然jǐng惕,但鲜于纶并未因此而生出哪怕一丝的惧意,一向被父亲许为武道天才,称赞来rì必定青出于蓝的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十足的信心。 “侍剑!”随着鲜于纶的一声召唤,他身边另一个侍女将一直抱在怀中的一柄四尺长白鲨皮鞘、黄金吞口、温玉握柄的长剑抛了过来。 鲜于纶接剑在手,身上那股子张扬之气立时收敛,他左手握鞘右手缓缓拔出寒气袭人的长剑:“希望你的身手与你的口舌一般厉害!” “好剑!”那少年见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向上抛着的长刀落下时,伸手握住了刀柄,刀尖斜指地面,足下不丁不八稳稳站定,在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两个少年对峙片刻,鲜于纶率先发招。他手中长剑中宫直进点向对手的眉心,jīng纯无比的“九幽yīn煞功”灌注剑身,剑尖吐出一道三寸长细如丝线的晶亮寒芒,赫然竟是剑道中几近传说的剑芒绝技。 那少年脸上现出一丝凝重神sè,长刀一体,厚重的刀背斜向挥出,避过利可断玉分金的剑刃,从侧面敲中长剑剑脊。一股带有爆炸特xìng的内劲发出,将来剑震得偏向一旁,随后刀口向外,长刀平推斩向鲜于纶的颈项。 鲜于纶反应极快,荡开的长剑竟不回救自身,而是顺势向下一沉刺向对手腋下。这一招却是攻其必救,他的剑比对手的刀长了一尺,因此他有十足的信心在对手长刀及体之前将其毙于剑下。 那少年双目jīng芒一闪,右手向下一顿,竟是用刀柄的末端击中对手长剑将其再次荡开。 两人以快打快,电光火石之间,刀来剑往已交手二十余招。表面上看似不分胜负,但鲜于纶心中知道自己已输了一层。以为他手中持的是平素用惯的神兵,而对手不过是随手夺来的一柄寻常钢刀。在这种情形下依然成平手之局,孰高孰下,自是不言而喻。 想到此处,鲜于纶心头的杀机更盛,一向自视极高的他绝不允许另一个天才出现,心中大定注意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少年留下。当即手随心动,依仗手中长剑之利步步紧逼,施展的招式则愈发凌厉狠毒。 在鲜于纶一波又一波的凌厉攻势下,对面那少年渐渐转为守势,将一口长刀施展的泼水不进、风雨不透,稳稳守住身周三尺之地,却似惊涛骇浪中的一方巍巍巨礁,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偶然反攻一刀,却是又快又狠,逼得对手不得不退避躲闪、让其锋芒。 两人越斗越紧,有如实质的刀风剑气四下飞shè,将街道两侧的摊位货物切割得七零八落。仍强撑着站在街道中的肖劲心中惊骇无比,同时又极为颓丧。他自认在江南武林也算一号人物,但与这两个年只十三四岁的少年相比,这十多年苦练的功夫简直不知所谓。 街道的远处忽地传来一阵人喊马嘶,肖劲身高望远,一眼看到有一队披甲骑士飞驰而来。郃城既是鲜于家的地盘儿,来的只能是鲜于纶的援军。他心中大急,勉力高呼道:“小兄弟,鲜于纶的帮手来了,你速速脱身!” 那少年蓦地发出一声长笑,手中长刀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流光贯向鲜于纶胸口。鲜于纶挥剑一挡,却不防那柄钢刀与剑刃一触,立时片片碎裂,变成数十片形状不规则的利刃将他全身笼在其中。 鲜于纶先是一惊,旋即明白在对手那一身霸烈无比的真气摧残下,这柄寻常钢刀早已不堪重负,先前有真气护住才能保持完整,一旦离手失去真气保护,自然立即崩溃。遭此出人意料的奇招突袭,鲜于纶的长剑绕体飞旋,化作一幢光塔护住全身,那些钢刀所化的碎片撞上光塔外壁,纷纷反弹shè向四周。 乘着这一瞬的空隙,那少年飞身掠到肖劲身边,抓住他的腰带一把将这个体重接近二百斤的大汉轻轻提起,纵身飞上街道一侧的屋顶。 “休想逃走!”鲜于纶一声厉喝,罩体的光塔化作一条完全由剑刃组成的光龙,奇快无比的随后杀来。 那少年并未回头,左手在腰间一抹而后反向一挥,盘成一束挂在腰带上的一条牛筋软鞭化作淡淡光影飞出,如一条灵动的长蛇shè向鲜于纶。那光影的顶端于万千剑影中捕捉到长剑真身,其准无比地击中剑尖。 “蓬!”一声沉闷的气劲交击之声传出,漫天的剑影尽都消散,鲜于纶身躯巨震向后抛飞,落地时立足不稳踉踉跄跄连退数步。他的胸口一阵急剧起伏,脸sè苍白如纸,喉间的一口鲜血最终未能压住,双唇一张喷了出来。 “少爷,你不要紧吧?”两个侍女侍琴和侍剑惊惶地奔上前来扶住主子。 鲜于纶猛地振臂挣脱两人的搀扶,抬头望着屋顶上那少年飞鸟般迅捷远去的背影,双目中的yīn毒之sè令人不寒而栗。 那少年提着肖劲一路飞掠,不多时便已到了郃城城外。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树林中停了下来,看看脸sè变得越发难看的肖劲,少年轻轻托起肖劲手臂,十根手指灵活无比地一阵弹跳,将他断裂的臂骨一一对接正位。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青一白两个小巧玲珑的八角瓷瓶。先拔下青瓷瓶的软木瓶塞,倒出一些散发出淡淡清香的半透明软胶敷在肖劲的双臂上,折了几根树枝当作夹板,从肖劲的衣襟上撕下几根布条扎好。而后打开白瓷瓶,倒出一粒黄豆粒大小的碧绿sè丹丸给肖劲服下,笑道:“相见即是有缘,我这‘天香断续胶’对于痊创续骨颇有奇效,‘青灵丹’最利于疗治内伤,由此两物,包你最多十天半月便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小兄弟仗义援手,肖某铭记于心。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翌rì定当厚报!”肖劲由衷致谢道。 那少年摆一摆手,笑眯眯地道:“我叫做曲跖。大个子,厚报不厚报的以后再说,我看你面相形骸非同凡响,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不知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火云盗’呢?” “火云盗?”肖劲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余岁的少年,“那是什么?” 第六章 貔貅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凤栖山中,曲跖背了一个足有他略显单薄的身躯数倍大小的背囊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脸上已恢复血sè的肖劲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先前曲跖的话倒也并非吹牛,他给肖劲用的两种药物果然灵验非凡。只几天的功夫,肖劲的内外伤都已大见起sè,虽还不能与人动手,却已能紧跟在曲跖的身后奔走自如。 曲跖背上的这个巨大背囊是用十多张狼皮缝制而成,里面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当曲跖从一个极其隐秘的山洞里将它取出时,肖劲曾试了试它的分量,这家伙绝对要超过一千斤,这也使他主动放弃了代劳的念头——凭他这身蛮力,将其背起来倒也不难做到,但要背着上千斤的东西攀山越涧,休说此刻有伤在身,便是身体完好时他也自问没有这样的能耐。 而此刻的曲跖将这背囊背在背上,却仿佛轻若无物,在山路上行走良久,额头连个汗珠都不见。这令后面的肖劲看得咋舌不已,他素来也已天生便远胜常人的膂力自负,但与前面这个看来体型颇有些单薄的少年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崎岖狭窄的山路终于到了尽头,两人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凤栖山的深处走去,逢林穿林,遇涧越涧。正行走间,料峭的山风忽地将一阵野兽的嘶吼之声送入他的耳中。 “是豺狗的吼声!”曲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肖劲亦在他身后站住,脸上现出好奇之sè问道:“方才我在城内听一老者道东阳郡共有三害,这凤栖山中的豺狗便是其中之一。却不知这种畜生有何厉害之处,竟令人谈虎sè变?” 曲跖笑道:“俗语中常以‘豺狼虎豹’来代指凶猛的野兽,豺狗能稳居四凶之首,依仗的是它的狡诈与凶残。豺狗的外形与狼相近,体型却比狼小一些。它们习惯在山地活动,xìng好群居,擅长围猎。围猎时,它们总会先把猎物的眼睛抓瞎,然后设法予以消灭,即使体型庞大的野牛也难逃其毒手。捕猎野牛时,一只豺狗会跑到目标的前方嬉戏,逐渐消除目标的戒心,而另一只豺狗会寻机跳到野牛的背上,用前爪在它的臀部轻轻抓挠。野牛感到舒适,便会不由自主的翘起尾巴。那豺狗便会在此刻骤下毒手,用它那锋利如刀且生有倒刺的利爪攻击野牛的肛*门,将它的内脏掏出。野牛负痛狂奔,被掏出的肠子会挂在树枝上,野牛不一会儿便会腹空血尽而亡。此时成群的豺狗便会一拥而上,将猎物吃得干干净净。靠着这一手yīn损凶残无比的‘爆*菊神爪’,豺狗几乎没有天敌,连虎豹等猛兽见到它们也会退避三舍。原来凤栖山中的豺狗大都在更荒僻南部山林活动,几年前不知为何迁移到靠近人群的山北,遂成为东阳郡的一大祸患。” 肖劲听曲跖详述豺狗的凶残,耳畔又不时传来一声声豺狗的嘶吼。饶是他胆气过人,心中也不由隐生寒意。 曲跖对肖劲道:“大个子,从吼声判断这群豺狗的数量不下二十只,不知是什么动物这般倒霉。你身上的上还未复原,留在此次照看包裹,我去去就回。”说罢将背上的背囊卸下交给肖劲看管,自己展开身法向着吼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翻过一道山梁,一大片苍翠的竹林出现在曲跖的眼前。在竹林间的一块空地上,一只外形奇异的野兽挥舞着一对锋利的前爪,口中发出低哑的嘶吼,与围在它身周的二十余只豺狗相持不下。 陡然看到那只野兽,曲跖心头巨震,一惊之下几乎失声惊呼。他见那兽体型肥硕似熊,却是头圆尾短,这使它完全没有熊的笨拙与粗鄙,相反现出一派可掬的憨态。它全身毛sè绝大部分黑白相间,鼻吻端、眼圈、两耳、四肢及肩胛部为黑sè,其余如头颈部、躯干和尾巴皆为白sè,只有腹部呈淡棕sè。活脱脱便是一只被他前世的祖国奉为国宝的大熊猫。 曲跖重生后的这个奇异世界,在政治、文化、宗教、民俗等各个方面都与前世祖国的古代有着无数重叠之处,却又分明是另外一个空间。因此,这十余年来他一直被“庄生梦蝶”的茫然之感困扰,常常弄不清前世今生孰幻孰真,而眼前的这只外形酷似大熊猫的异兽无疑使他心头的茫然更增几分。 当然,眼前的这只野兽与曲跖前世时见过的大熊猫还是有一点明显区别的,那便是它直起后高达两米的庞大体型。曲跖记得今生读过的一部名为《大荒异闻录》的闲书中有载:“上古之时,圣帝蚩邧以无上神勇降服獬、貔、夔、螭四大灵兽,而后御四兽威凌四夷、慑服群邪,建立了有史书记载以来的人类第一个王朝‘嵬’。”此刻出现在曲跖眼前的这只外形酷似大熊猫的异兽,正是那传说中早已绝迹、有数百年未曾现踪于人世的四大灵兽之中的貔貅。 便在曲跖心念电转之时,竹林中对峙的双方已经开战。一只绕到貔貅背后的豺狗四爪在地面一撑,身形化作一道灰影扑至,一只右爪yīn毒无比地逃向貔貅的后庭。那只貔貅不愧灵兽之名,虽是面目朝前,后脑却似生了眼睛,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把便将那只豺狗抓在爪间,往地上狠狠一摔又一臀坐下。只听得吱吱一声惨叫,那只可怜的豺狗已被它坐得骨断筋折当场惨死。在貔貅分心对付身后这只豺狗之时,前方的一只豺狗乘隙扑上来,利爪拂向貔貅的双眼。貔貅双爪一齐向外按出,一抓头颈一抓臀胯将这只豺狗死死按在地上,随后双爪左右一分,嚓的一声将它拦腰撕作两截,豺狗的内脏与鲜血四下飞溅。 群豺闻到浓郁的血腥之气,立时凶xìng大发,纷纷扑上来撕咬。貔貅不慌不忙,将一对锋利如刀的前爪使开,攻守之间竟暗合武道技击之理,将二十余只豺狗杀得溃不成军。 曲跖躲在一个小丘后,将这一场jīng彩的大战看得清清楚楚,一面对那貔貅的勇猛赞叹不已,一面却在心中暗暗狐疑。此刻这貔貅已占据绝对的上风,却并不乘胜追击,庞大的身躯只在方圆丈许之内移动,绝不肯超出这个范围半步。 不一会儿,在貔貅的周围已倒下了十来具残缺不全的豺狗尸体,而剩余的十多只豺狗亦是半数带伤,畏畏缩缩地退到数丈外,要再攻击不敢,就此离去却又不甘。 便在此刻,貔貅脚边厚厚的竹叶一动,两个毛绒绒的小脑袋钻了出来,赫然竟是一对只有小狗般大小的貔貅幼崽。貔貅发出一声焦躁无比的咆哮,挥舞双爪向着群豺冲出几步,想要将群豺惊走。 群豺却是一下jīng神大振,齐齐一声嘶吼,悍不畏死地向貔貅扑至。在亡命攻击的同时,却有一只豺狗绕个圈子直扑两只不知好歹犹自在竹叶堆中打滚嬉闹的貔貅幼崽。那貔貅急得连连嘶吼,yù待返身,却被群豺缠住脱身不得。 眼看那豺狗的利爪已堪堪沾到两只貔貅幼崽,一道灵蛇般的光影从斜刺里飞来,“啪”的一声轻响,将这只豺狗的脑袋抽得粉碎。曲跖从土丘后现出身来,先将左手的软鞭卷起挂回腰带上的皮扣,而后赤手空拳闯入豺狗群中,双手忽拳忽掌击出,每一次必定击中一只豺狗的头顶。中招的豺狗无不头骨碎裂,当场倒毙。只片刻功夫,竹林中已不存一只活着的豺狗。 “吼!”貔貅将一对幼崽护在身后,对着向它走近的曲跖发出一声威胁式的咆哮。 “大家伙,忘恩负义可不是好习惯。”曲跖呵呵一笑。 貔貅颇具灵xìng,从曲跖的眼神中看出这个生物对自己毫无敌意。它低头看看在自己脚边嬉戏的两个孩子,忽地做了一个惊人的动作,用一双前爪捧起其中的一只,送到了曲跖的面前。 曲跖一愣,一面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一面不敢置信地问道:“大家伙,你要把自己这个孩子送给我?” 貔貅轻柔无比地将小貔貅放在曲跖掌心,随即前爪合在一起向着他连连下拜。曲跖略一思索,已明白了貔貅的用意。他从那部《大荒异闻录》中得知,越是异兽成长的条件越是苛刻,以这貔貅为例,每只雌貔貅终生只会养育一个孩子,一旦诞下双胞胎,便不得不放弃其中的一只。曲跖看掌上的这只貔貅幼崽较另一只要显得单薄瘦弱许多,想必若非遇到自己,不久之后便要被它的母亲忍痛放弃任其自生自灭。他一手托着这只幼崽抱在怀中,另一只手轻轻挠着它的头顶,小貔貅方才玩得累了,此刻感到舒适,竟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在曲跖的怀中睡了起来。 “你放心,大家伙。”曲跖郑重地对貔貅道,“我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小家伙。” 似乎听明白了曲跖的话,貔貅依依不舍的望了在他怀中酣睡的小貔貅一眼,将地上的另一只小貔貅捞在前爪中,转身向着竹林深处走去。 第七章 桃源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肖劲守着背囊等候半天,看到曲跖抱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回来,不免在心中暗笑这少年人不管武功多高,终究不免小孩家心xìng。曲跖也懒得和这个没见识的家伙解释自己怀中这个小东西的来历,他将背囊背起,领着肖劲继续上路。 又走了一段路,两人在山中的一条溪流旁停了下来。肖劲见这条溪流从两扇绝壁之间由高处留下,因河道狭窄而高低落差极大,虽不算深,水流却极为湍急。 曲跖扭头问道:“大个子,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此时你仍可以拒绝我的邀请。要知我的‘火云盗’虽只在草创阶段,规矩却是极严。一旦随我到了地头,便由不得你后悔。而且最开始的三个月,在接受一些必要的训练时,我们会根据你自己提供的出身情况做一些审查。如果其中任何不符之处,恐怕你的下场只有被作为jiān细处死!” 肖劲拍胸笑道:“小兄弟放心,肖某受了你是救命之恩,已决定将这条命卖给你,绝不后悔。何况肖某堂堂男儿,胸怀坦坦荡荡,绝对经得起任何审查!” “如此最好!”曲跖说罢,将背上的背囊卸下,转身走到不远处的一堆乱草丛中,一手提起一根手臂粗细两丈长短的长篙,另一只手则拖出一张大木筏。 肖劲看得眼皮直跳,那张用十多根碗口粗细的原木并排制成的木筏且不必说,单只是那根长篙,看它表面黑沉沉的光泽,竟然是浑铁铸成的家伙,最保守的估计,它的分量绝不下于五百斤。但这少年轻松提在手中,与拿着一根灯草毫无分别。真不知他这具略显单薄的身躯中是如何蕴藏着这般惊世骇俗的神力。 曲跖将木筏拖入水中,又将背囊提到筏上放好,叫肖劲上来坐稳后,用那根铁篙在水底一撑,那木筏立时向着溪流的上游窜出七八丈的距离。等那木筏去势一顿,曲跖又是一篙撑下,木筏再次shè出,依旧是七八丈距离。如此一篙又一篙的撑着,曲跖仿佛不知疲倦般轻巧地舞动着手中这支五百来斤的铁篙,那木筏逆流而上,去势之快,直如离弦之箭。 等过了这一段长达三里的坡道,溪流的水势渐转平缓。顺着蜿蜒的溪流再行十余里,前方出现一堵参天绝壁,而这道溪流便是由崖壁下方的一个黑幽幽的洞口流出。 “大个子,小心碰到头!”曲跖招呼一声,铁篙用力一撑,木筏进入洞中。 木筏在曲曲折折的洞中蜿蜒前行,约有小半个时辰,肖劲看到前方渐渐明朗,猜到应该快到出口。果然,不多时木筏便从洞中驶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群山环抱的一片小小谷底中,土地平旷,田间有几十个忙碌耕作的身影;茅舍俨然,篱墙内不时传出鸡鸣犬吠之声;又有一群孩童在房前屋后追逐嬉戏,赫然竟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没想到在深山之中竟有这样一方乐土!”本以为会看到一座地势险要、戒备森严的盗匪山寨的肖劲惊讶的合不拢嘴。 “大个子,欢迎来到桃源谷!”曲跖笑吟吟地道。 “桃源谷?”肖劲左看右看,莫名其妙地问道,“这里似乎一棵桃树都没有,为何起了这么个名字?” 曲跖笑道:“前代有位姓陶的文学大家,写过一篇名为《桃花源记》的文章,文中描绘了一个远离红尘俗世的人间乐土。我们这个山谷便是据此来命名的。” “原来如此。”肖劲不通诗书,自然不知道曲跖口中那位姓陶的文学大家是哪一个,又不好意思追问,只含含糊糊地点一点头。 在与肖劲说话时,曲跖已将木筏在岸边泊好,提起背囊和他一起登了岸。随后,曲跖将双手卷个喇叭筒放在嘴边,放声大呼道:“我回来喽!” 嘹亮的呼声打破了山谷中的宁静,那些正在玩耍的孩子们最先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地一窝蜂跑来。 “阿跖哥,你答应送我们的礼物买到了吗?”一个虎头虎脑的七八岁男孩儿跑得最快,过来后小脸上满是期待神sè地问道。 曲跖笑眯眯地揉揉他的脑袋,转身将背囊解开,从里面抓出一大把诸如面人、风车、毛踺、玩偶之类的小玩意儿高高举起。 围过来的一群孩子一起欢呼,争前恐后地涌上前来,一跳一跳地来抢。 “别抢,别抢!每个人都有!”曲跖忙不迭地大叫,“小虎子,你小子拿红头花做什么,那是给chūn妮买的!” 好半天后,终于每个孩子都得到礼物,心满意足的跑开了去。 比跟人大战一场还要累的曲跖抹掉头上的汗水,对跟在孩子们身后迎来,一直静静的含笑站在一旁的一个相貌朴实的中年汉子笑道:“管叔,我回来了。” 这个被曲跖尊称为“管叔”的汉子看看杵在一旁发愣的肖劲,脸上现出一丝微笑,问道:“今rì又被你拉到一个壮丁?若此人过关,你筹建的‘火云盗’便算满员了。” 曲跖将肖劲拽了过来,笑道:“这位朋友姓肖名劲,有个很威风的绰号叫做‘铁手’。武功不错,心肠更加不错,应该是个好苗子。劳烦管叔安排他与我先前招来的那群家伙一起接受训练。” 管叔点头道:“小跖的眼光,管叔自然信得过。不过丑话须说在前面,一些必要的审查还是要有的。” 曲跖笑道:“那是自然,规矩就是规矩。”说着从背囊中取出两个大型的皮袋,说道:“我要先将这两袋酒给师傅送去,囊中还有我买来的优质粮种及各种生活所需,管叔你看着分给大伙儿罢。”随后交代了肖劲一切都听从管叔的安排,便提着两大袋酒,又将那只刚刚收养的小貔貅搁在肩头,向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掠去。 曲跖去后,肖劲与管叔搭讪道:“曲小兄弟的武功如此超卓,想必他的师傅定是一位绝世高人。不知……” 管叔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想来小跖曾对你交代过,要加入‘火云盗’的新人有三个月的训练和考察期,现在我先告诉你在这期间的第一条规矩――该是你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便不须多问!” 肖劲本非什么善男信女,若是平时被人如此教训,他必定会翻脸。但在这个看去与寻常农夫全无分别的中年人面前,他时不时地感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yīn冷寒意。在江湖上打滚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在经历无数次生死搏杀后用无数人命淬炼出的最纯粹的杀气。 “娘的,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随便来出来一个家伙便是如此恐怖的人物。”肖劲心中苦笑。此时管叔伸手去拿曲跖留在地上的背囊,肖劲的目光无意间落在管叔的双手上,赫然发现管叔的两只手都没有了拇指,手掌与余留的手指都呈现淡淡的金属光泽。联系道管叔的姓氏,他忽地记起在江湖上闯荡时听过的一个传说,身躯剧震,失声惊呼道:“你,你是‘刃掌剑指’管胤?” “指间无剑指即剑,掌中无刀掌亦刀。”二十年前,这两句诗在西康武林中脍炙人口,说的是一个极具传奇sè彩的人物――“刃掌剑指”管胤。据说他刚出道时的绰号叫做“刀剑双绝”,双手左刀右剑善使一路“乾坤yīn阳刃”的功夫,连续击败数十位武林名宿,名噪一时。 只可惜这位初出茅庐的青年高手不懂人心险恶的道理,结果被他击败过的几个对手暗算,割去双手拇指令他不能再御使刀剑。从此,如彗星般崛起的管胤在武林中销声匿迹。 到五年之后,管胤重新现身江湖时,已是肆虐西康的悍匪“奔雷众”中的一员,而且已将那一双残损的手掌练成可作刀剑使用,却远比刀剑更灵活、更可怕的武器。在凭着这双手掌杀尽仇人后,管胤便又有了“刃掌剑指”的新名号。 只是在十余年前,“奔雷众”在一夜之间全体消失,此后再未在世间留下半点踪迹。对此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道火云盗恶贯满盈,已被一位绝世高手连根铲除;又有人说火云盗因分脏不均而发生内讧,一场火并后死得一个不剩;也有人传火云盗是已捞足了财富,全伙改头换面去做富家翁,说不定你身边新出现的某位大财主便是奔雷众中的一个...... 听肖劲叫破自己的身份,管胤微觉惊讶,用略带赞赏的目光重新打量肖劲道:“你这大个子倒有几分眼力和头脑,却不是只有一身蛮力的莽夫,难怪小跖如此看重你。” 肖劲却在听管胤提到曲跖时联想到另一件事,他的脸上现出不敢置信的惊骇之sè:“曲小兄弟刚刚说去见他的师傅,难道是......” 第八章 金刚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曲跖穿过了那片树林,又通过一条仅可侧身通过的狭窄岩缝,一片较外面的谷地更小的空地出现在面前。在这片空地正中,建了数间原汁原味、古朴无华的木屋,屋前是茵茵碧草,屋后有潺潺清流,左列桃李,右植紫竹,一派清幽古雅。 然而,一记霹雳般的暴喝响起,立时将谷中的清雅气氛破坏殆尽:“小兔崽子,可将酒买了回来?这几天老子的嘴里都要淡出鸟了!”随着喝声,一个相貌狰狞凶恶的僧人从中间的一间木屋走出。 “自佛法传入中土,以‘老子’自称的出家人,你这贼和尚应算是空前了。”曲跖很是无奈的摇头叹息。佛门有五戒――杀、盗、yín、妄、酒,除了对女sè似乎没有多大兴趣之外,这贼和尚素来是百无禁忌,难怪他会给自己起了一个“无戒”的法号。不过想想他原来那江南绿林第一悍匪“大雷神”曲衮的身份,能洗心革面到如此程度已是极为难能可贵。他先用力将右手拎着的大皮袋丢了过去,没好气地道:“这是滨州名坊‘江南chūn’出品的南楚第一名酒‘醉chūn风’,便宜你这贼和尚了!” 无戒大喜,哈哈大笑着将皮袋接过,拔开袋口的软木塞子仰首便是一通鲸吞狂饮,随着一阵汩汩之声,那大型皮袋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而无戒的肚子却明显的鼓了起来。当他心满意足的放下皮袋时,那个十斤装的皮袋已空了近半。 喝饱酒后,无戒才注意到曲跖肩头那只正试图攀上他的头顶占据高峰的小貔貅。他双眼一亮,伸手一招,一股柔和的劲力裹住小貔貅,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它抓住,缓缓移到自己面前。小貔貅不知发生什么事,惊慌失措下手舞足蹈,却怎都挣脱不开。 无戒将小貔貅托在掌心翻来覆去、左看右看,不敢置信地问道:“这居然是一只貔貅的幼崽!你小子是如何得到它的?” 曲跖略带得意地将经过说了一遍。 无戒连连叹息道:“你小子的狗屎运简直骇人听闻。老子在这凤栖山中住了几十年,连一根貔貅的鸟毛都未曾见过。兽类从来都最是忠心,一旦认主,绝无背叛之虞。而这等灵兽若善加培养,绝对是一个实力堪比绝顶高手的强悍臂助!”而后便将小貔貅交回到曲跖手上,随口*交代了一些驯养貔貅的要领。 曲跖知道这贼和尚虽然貌似粗犷,胸中却自有锦绣,见识更是广博,所说的自是金玉良言,于是用心将他的话一一记下。 交代完毕,无戒又问道:“那rì你说要开山立柜,效仿老子当年的‘奔雷众’组建一个什么‘火云盗’,如今进展如何?” 曲跖得意洋洋地答道:“算上今天带回来的一人,小爷刚好凑足三十六人,正合三十六天罡之数。我准备用半年的时间好生训练他们一番,到时正好有一桩大买卖。只要做成这桩买卖,小爷的‘火云盗’立时便可名震天下!” 无戒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问道,“小子,你说半年后的大买卖,不是指从西面来的那笔财货罢?你可想清楚,那笔财货虽是油水十足,却也极为烫手!” 曲跖淡然道:“要做买卖,自然要捡大的做。” “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看中的传人!”无戒哈哈大笑,“既然你已下定决心,到时若有困难可尽管说来,看在你孝敬老子不少美酒的份儿上,老子可以破戒为你出手一次。” 曲跖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破戒?你这取名‘无戒’的假和尚何时当真遵守过甚么清规戒律?算啦,小爷既然挑了这桩买卖,自然有十足的把握,用不着劳烦您老人家了。” “那样最好!”无戒笑道,“你的‘金刚伏魔神通’已有半只脚跨入小成境界,趁着这半年时间多用些功夫,到时也多几分本钱!” 无戒口中所说的“金刚伏魔神通”是他早年机缘巧合得到的一门佛家无上秘法。当时他还是那个率五十“奔雷众”肆虐江南、赫赫凶名可止小儿夜啼的大盗“大雷神”曲衮。在洗劫一座年代极为久远的寺院时,无戒得到了一部由前代高僧鸠摩罗手译的《金刚经》。 当时无戒修习的“天雷功”正陷入瓶颈,霸道无比的天雷内劲常常扰乱他的心境,使他终rì处于狂躁易怒的境地。无戒有心借助《金刚经》中的佛理平息心境,便将经书随身携带。不过以他的xìng情,自然不会对这部堪称佛门至宝的经书如何珍视。有一次在喝酒时不慎将经书濡湿,结果那经文夹缝原本空白之处竟现出一行行微若蝇头的小字。惊愕之下仔细阅读,发现那居然是一篇全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伏魔神通”的武功秘诀。 佛门中“金刚”乃最锐利坚硬之物,能摧毁一切而不被万物所坏,喻指勇猛的突破各种关卡,让自己能够顺利的修行证道;“般若”为梵语“妙智慧”一词的音译,意为通达世间法和出世间法,圆融无碍,恰到好处,绝对完全的大智慧;“波罗蜜”,意指超越生死而渡达解脱的彼岸。此功法名称的意思即为“修成至高的大勇力与大智慧,超脱生死渡达彼岸而拥有降伏一切妖魔的无上神通”。 “金刚伏魔神通”是一门纯粹的外门功法,不修真气内功,只让人以种种秘法淬炼肉身,进而开发出人体这座世上最神秘宝库中隐藏的种种神妙潜能。修习者若到大成之境,可以锻成金刚不坏之躯、降龙伏象之力以及洞幽烛微的六识神通。 无戒大喜之下便要依法修习,但细加研读才发现此神功竟需以童身筑基后,方可修习更高深的法门。而他“大雷神”虽素来只劫财杀人而不劫sè,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守身如玉,很早之前便已失去了修习此功的资格。这门无上神功对于他来说,当真是形同鸡肋,食之无肉又不甘弃之。多年来无戒一直将这部经书带在身边,时不时地还会翻阅一遍。 岂知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神功不能修炼,那经书上记载的佛法却在平rì无心的翻阅中一点一滴渗入无戒的心中。最终,在一个雷电交加之晚,大盗“大雷神”一朝顿悟,化身成为今rì的无戒和尚――不过这只是无戒自己的说法,曲跖对此一直深表怀疑。因为他左看右看,怎都看不出这贼和尚身上有半点慧根的样子。 ******************** 终于摆脱了裸*奔的尴尬状态,窃喜。还请朋友们大力支持,点击、收藏、推荐,多多益善!拜谢并努力! 第九章 天雷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光yīn如箭,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过。这一天曲跖在自己居舍后的一片空地上长身直立,双足微分与肩齐平,头若虚悬,双目平视,口齿紧阖,舌抵上腭。自然下垂的双手变yīn掌之势,随着由丹田提至胸口“膻中穴”的一股jīng纯真气,缓慢地自双腿外侧向上抬起与肩平,而后变为阳掌向前靠拢,双掌掌心隔空相对,随着双肘的弯曲,双掌合十成礼佛之势,同时那一股真气已在丹田与膻中穴之间运转九次,构成一个完美的循环。这正是佛门罗汉拳中的一式起手式“混元一气”。 随后曲跖招演“仙掌推云”,掌心分开向前缓缓推出,运转至膻中穴的真气分作两股,随着推掌之沿双臂经脉传导,当肩、肘与腕相平时,掌心微突,真气亦随着注入双掌掌心的“劳宫穴”。而后屈肘收掌,真气亦随之回流膻中穴。如是者反复推掌、收掌九次,真气在膻中、劳宫两穴之间运转九次。 罗汉拳是武林中流传甚广的一套基础拳法。相传当年一代大德圣僧鸠摩罗携经书万卷由梵陀国穿百越来到中土,在越州的东林山开坛讲经,传下禅宗一脉。受其度化归于门下者极众。鸠摩罗因见众弟子因谨守戒律不食荤腥,导致个个面黄肌瘦、jīng神不振,甚至有萎靡盹睡、病体夭折者,便慨然道:“出家人虽不以躯壳为重,然亦不容不澈解于xìng,使灵魂离散也。yù悟xìng,必先强身,则躯壳强而灵魂易悟也。”于是从佛法中触类旁通,创出这十八式内外双修、大巧若拙的罗汉拳,授以弟子。众弟子修炼不过数月,便个个身强体健,jīng力充沛。 所谓:“鸠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意用功夫,若要经上寻佛法,笔尖蘸干洞庭湖。”禅宗讲究的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xìng成佛。”鸠摩罗那所创的这套拳法亦暗合禅宗jīng义,以无念为宗,注重的是呼吸吐纳,气行六脉,守心住缘,止心不乱。整套拳法十八个式子既融合技击之道,又是炼气的桩功,长期习练可获xìng命双修之效,神妙无比。 到后来罗汉拳的套路渐渐传入民间,然而世人所学的罗汉拳空具其形而未得其神,只能用来与人争斗厮杀而不具修身养xìng的妙谛,只能被称作“后天罗汉拳”。而真正的“先天罗汉拳”一直被禅宗圣地东林寺秘而不宣,非真传弟子不得传授。 而曲跖此刻演练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禅宗秘传“先天罗汉拳”。说起来,他能够一窥这佛门绝学的奥秘,还要托无戒的福。当年以曲衮为首的“奔雷众”绝对称得上横行无忌。本着正邪不两立的传统理念,武林中所谓的正道人士自然要与他誓不两立。其间,素来执江南武林正道牛耳的东林寺甚至发起倡议,组成所谓的“歼雷盟”,誓要将为祸江南的“奔雷众”绳之以法。只是一身武功登峰造极的曲衮和他那一群横暴如虎、凶狡如狼的手下面前,正义的力量显得太过渺小。被这些苍蝇sāo扰得冒火的曲衮进行了空前惨烈的还击,不仅将“歼雷盟”中的几个首脑人物宰得一个不剩,更摸上几个鬼迷心窍加入“歼雷盟”的中型门派,屠门灭户杀了个鸡犬不留。 在被曲衮干掉的正道高手中,有一个是东林寺的长老级人物。出于良好的职业习惯,在搜刮他的尸体时,曲衮收获了这位长老手录的一册练功笔记。在这册笔记中,便记录这包括罗汉拳在内的三门东林寺绝学。 在教曲跖修习“金刚伏魔神通”时,无戒想到当年的这件战利品,便将它找了出来,让曲跖兼修了其中的“罗汉拳”。两者同属佛门绝学,又都源自鸠摩罗,同时修习居然有相得益彰之妙。 曲跖一招一式将一套罗汉拳徐徐使开:三盘落地、两手擎天、拈花托叶、瞻前顾后、仙猿摘果、偷天换rì、灵猕护脑、推窗寻月、敛爪藏锋、猛虎扑食、回风拨水、倒海排山、双峰插云、黑虎攒心、独贯三台……双拳隔、迫、冲、闪、点、举、压、钩、抄、抛,足下腾、滚、扫、弹,步随手变,拳随气行。等使到最后一式“寒离独步”时,一股灼热霸道、充满毁灭与破坏气息的真气从丹田中喷薄而出。曲跖收势不住,一掌击中旁边用来练功的一根碗口粗细的柏木桩。只听“蓬”的一声炸响,那木桩的上半截爆成细碎无比的木屑四散飘飞,下半截木桩的断口处现出明显的焦黑之sè。 刚刚击出这一掌,曲跖立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口中发出一声闷哼,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急忙拿桩收势,导气归元,将那一股在经脉中穿行的暴戾真气纳回丹田,又站在原地调息了老半天,这才稍稍恢复。 “看来若不能设法将心脉处的暗伤治愈,御使那贼和尚的‘天雷功’还是有些勉强啊。”曲跖摇头叹息,微微有些沮丧。 无戒当年得到“大雷神”的匪号,除了因为他xìng情火爆如雷外,还因为他修习的是一门名为“天雷功”的绝学。这门功法在武林中素有“霸道第一”之谓,无戒自将此功练成之后,仗之横行天下数十年从无敌手,以一介盗匪的身份跻身武林金字塔顶端,成为仅在宗师之下先天大圆满高手。也正是因为这门功法太过霸道,对修行者的身体亦是极大的负担。那充满毁灭破坏之力的真气在体内运行之时,稍有不慎便会对经脉造成巨大伤害。当年无戒修习此功时亦遭遇无数次危险,之所以能够练成,一半是他天赋异禀,另一半却是运气。 曲跖的天赋不在无戒之下,甚或犹有过之,再加上有“金刚伏魔神通”这样专门用来淬炼身体的功法作为辅助,修习御使这门功法本算是得天独厚。但他在母腹中时遭遇凶险,虽靠着无戒的出现捡了一条xìng命,心脉却被那神秘人骨剑上附着的念力损伤。这使得他在修习和御使天雷功时总会出现这种剧痛的感觉。 他心中正在郁闷,忽听到一侧传来呼呼声响,扭头看时不由哑然失笑。却见那只小貔貅正在距他三丈之外后肢直立站起,一对前肢反掌外推,那架势分明便是罗汉拳中的一式“倒海排山”。 “阿宝,没想到你这家伙竟如此聪明!”曲跖立时将心事抛开,笑着将小貔貅抱起,手指摩挲着它的头顶夸奖道。半年来,这小家伙长得极快,如今已有近二尺的高度,三十余斤的分量。动物原本就有很强的模仿能力,而拥有灵兽称号的貔貅更具有非凡的灵xìng。曲跖每rì练功之时,它便跟着在一旁比比划划,rì子一长,竟将一路罗汉拳学个六七成。第一次看到小家伙将一路拳法打得似模似样时,曲跖联想到前世那只风靡世界的功夫熊猫,便给它取了“阿宝”这个名字。 因受到主人的夸赞,阿宝极人xìng化地现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在曲跖的怀中钻来钻去。看着这个除了不会说话,神态举止活脱脱便是一个人类孩童的小家伙,曲跖忽地生出一种感觉,即便是有朝一rì阿宝突然口吐人言,自己也不会觉得太过惊讶。 ******************** 在此谨向为拙作投评价票并成为本书首位粉丝的文超兄致谢!每一位朋友的支持,都是作者在这条前途渺茫的道路上坚持下去的动力! 第十章 接纳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要出门三天,现在先上传明天的一章,8rì晚再传两章。 新书求支持! ******************** 过去的一个月,肖劲感觉自己实在衰到了极点。当rì曲跖将他扔给管胤,安排他在这个称作“桃源谷”的隐秘所在住了下来。第二天,便被踢到三十多个年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的青年中间,开始接受了一系列包括拳脚、刀术、骑术、水xìng、攀爬、越野等等十多个项目的严苛训练。在少得可怜的一点休息时间里,肖劲与那些和他一起受虐的伙伴们做过交流,得知他们的身份与自己大同小异,都是些无根无底的江湖客,在前后一年多的时间里被曲跖陆续拐到此处。 负责监督指导他们这些人训练的正是“刃掌剑指”管胤。这个看似田间农夫的家伙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硬是将肖劲他们这一群内外功夫均有一定造诣的硬汉子折腾得水深火热如处地狱。而作为新人的肖劲在训练之余,还要接受当年“奔雷众”中另一厉害人物“冷面追魂判”白彦的盘查,将包括自己祖宗三代在内的家庭出身情况一遍又一遍的交代出来。 “这是他娘的招收盗匪还是皇家禁卫?”肖劲心中愤愤不平地咒骂。这一个月里,最使他难过的还不是那些折腾得人yù死yù仙的严苛训练,而是在训练的过程中发现的一桩令他郁闷无比的事实――接受训练的总共三十六人,他的实力竟是稳稳地垫在最底层,随便出来一个人,都可以将他打得满地找牙。这令肖劲在遇到曲跖这么一个古怪的少年后本来就已经饱受打击的自信雪上加霜般再度受到重挫。 若说还有什么事情是令肖劲高兴的,那便是在这一个月里他的确学到了许多以前想都不曾想到的东西。尤其是三天前,白彦那冷面冷心的家伙罕有地对他露出一丝笑意后,管胤便让他将平时修习的那套内功心法彻底忘掉,传了一套名为“三阳诀”的心法给他,命他以后每rì都要依照此功法修习最少三个时辰,不得有一rì懈怠。 等肖劲第一次依法导气行功时,骇然发现这套“三阳诀”运转和积蓄真气的效率超过他原来那套心法五倍不止!作为一个无门无派的江湖浪人,肖劲自然知道这样的心法是如何的珍贵,立时便将一个月来训练的辛苦和被人审贼般询问的不快尽都抛到脑后。 这天,肖劲正和大伙儿一起,每人肩头扛了一根粗可合抱、长达两丈的树干,围绕着村子全力狂奔,管胤挥舞着一条生满棘刺的荆杖跟在他们身后监督。 “管叔,我找那大个子说几句话!”失踪了三天的曲跖现身的路旁,和管胤打了个招呼。 管胤点头,命令肖劲停下,自己则驱赶着其他人继续狂奔。 肖劲将肩上的树干放下,曲跖就势树干上坐下来,仰头看着肖劲,微黑的脸上依旧满是懒洋洋的笑意:“大个子,这一个月的感觉如何?是否有后悔跟我来此?” 肖劲用力伸展一下躯体,身上的骨节发出一串咔咔的声响,哈哈一笑道:“很辛苦,不过我相信如果可以选择,江湖上的许多人都会打破头来抢着享受这种辛苦。” “你会这样想就最好。”曲跖脸上忽地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今天我来找你,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不知你希望选择先听哪一个呢?” 有了被曲跖救下xìng命却又将他拐骗到此地丢给管胤那屠夫cāo练的经历,肖劲粗线条的大脑中对曲跖的jǐng惕可说根深蒂固,听他如此说,只怕又有什么圈套等着自己,犹豫半天才试探着问道:“可以先将好消息说来听听吗?” 曲跖笑道:“三天前白彦白大叔来找呃,说你这家伙一看便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想来没有那个笨蛋会用你这样的人做jiān细,因此建议没有必要再浪费三个月的宝贵时间,可以提前结束对你的审查。” “你的意思是……”肖劲惊喜万分。 曲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我的意思是,从此刻起,你正式成为小爷筹建的‘火云盗’中的一员了。” 说是好消息,肖劲却怎都有那么一点被骗上贼船的感觉,有些担心地问道,“那另一个坏消息是什么呢?” 曲跖脸上现出同情的神sè,道:“白彦大叔还告诉我,管叔对你这一个月来的表现极为满意,多次称赞你天赋绝佳,根基又打得极为坚实,实在是一块难得一见的好胚子,最适合继承他那一套‘刃掌剑指’绝学。只要白彦大叔那审查后证明你没有问题,他会立即拿出所有的手段将你打磨成才。所以,”无视肖劲几乎垮掉的脸sè,他踮起脚拍拍他的肩头,“恭喜,作为谷中第一个被管叔看中的人才,你的好rì子马上便要来了。”说罢发出一串开心的笑声,施施然入村去了。 骤闻“噩耗”的肖劲站在原地带了半晌,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个平静不带一丝感情波动的声音: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这个三天来已成为自己噩梦的声音,他本能地打个冷战,扭头看时,却见管胤已赶着众人跑了一圈又转了回来。他急忙将地上的树干扛回肩头,赔笑道:“管叔,我刚刚和曲跖小兄弟说完话,这就去训练!” “刚刚说完?小跖在哪里?”管胤沉着脸问道。 “就在那儿!”肖劲举手指向曲跖尚未走进村子的背影。 远处的曲跖似乎有所感应,回转头来向着他笑笑,举足向前一步跨出,竟缩地成寸般跨越近三丈的距离,再向右一拐,便已消失在一座茅屋的后面。而此刻的管胤也恰到好处的顺着肖劲手指指点的方向扭过头来。 肖劲瞠目结舌,管胤的脸sè却更加yīn沉。他用力地拿手中的荆杖戳戳肖劲的胸口,冷冷地道:“竟敢借机偷懒!你今rì的训练量加倍,而且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否则,今天的晚饭就不用吃了!” 说罢,扭头看看身后正向着肖劲挤眉弄眼幸灾乐祸的其余众人,沉声问道:“怎么,你们也想一起加练吗?” 那些人不约而同哆嗦一下,将脑袋深深地低下来,加快速度没命地向前奔去。 肖劲也不敢怠慢,扛着沉重的树干拼命追赶,心中却在无力地呻吟:“什么桃源谷,你们他娘的改叫坑人谷算了!” 第十一章 断路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补传7rì一章。 ******************** 南楚西面的邻居弥罗藏国盛产黄金。每年其国内几个大型金矿出产的黄金加起来,几乎比得上北周、南楚这中土两大帝国出产的黄金总量之和。不过由于弥罗藏国地处高原,生产落后,物资匮乏,国库中纵使堆满了提炼熔铸后的金砖,却也不能拿来买什么东西,当真是捧着金饭碗讨饭。 自从南楚吞并西康后,老谋深算的前任楚帝熊瑞在临近弥罗藏国的边境上开设边市,将中土的丝绸、瓷器、茶叶、香料等高价出售。此举不仅将弥罗藏国的大笔黄金卷入南楚国库,更借出售的那些奢侈之物消磨弥罗藏国高层的志气,使其沉溺于享乐之中不能自拔。 历年来,南楚在边市交易中所得的黄金每一个季度往京师建陵运送一次,至于护送黄金的差事则委托给了号称“天下第一镖”的风云镖局。 风云镖局历史悠久,其开创者战啸本为南楚开国大帝熊覃麾下的头号大将,一杆风云铁旗横扫八方从无敌手,在疆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等南楚立国之rì,当时稳居武将之首的战啸竟出人意料的请求解甲归隐。楚帝百般挽留,无奈战啸去意已决,他也只得准许。却又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要战啸弃大隐、小隐而择中隐。战啸奉诏,便在南楚王都建陵开了这家风云镖局。由于战啸本人武功盖世,背后又拥有庞大的关系网络,风云镖局很快便发展成为天下第一大镖局兼江南武林正道三大势力之一,与东林寺和cháo音洞鼎足而立。 当代风云镖局的总镖头战翱武功不逊乃祖,为人处世的手腕又极为高明,交游广阔,在以弱冠之龄接掌风云镖局后,苦心经营二十余年,竟使得在其祖、父时两代已渐呈衰颓之势的镖局风生水起,重现乃祖初创时的盛况。 “风卷云动,四海扬威!” 趟子手悠扬的声音远远传开来去,让草莽山林的绿林中人都知道是风云镖局押镖经过此地。 “少总镖头,前方的鬼啼谷地势极为险要,是否该叫大家注意一些?”风云镖局八大镖头之一的“八臂罗汉”韦箎提醒身边并辔而驰的战棠。 战棠约有二十岁上下,玉面修眉,锦衣怒马,俨然一个风度翩翩的武林侠少。他是战翱的独子,此次受父亲之命来保他平生的第一支镖。战翱知道儿子一身武功已尽得自己真传,却是全无江湖经验,故此派出了八大镖头最称沉稳多智的“八臂罗汉”韦箎随行。 听到韦箎的提醒,战棠却并未放在心上,他指了指插在五十名jīng干镖师护卫下的镖车上的镖旗道:“韦叔未免多虑了,小侄却不信在这东阳郡的地面上,有什么蟊贼草寇敢来触咱们风云镖局的霉头!” “话不是这样说,少总镖头。”韦箎摇摇头,认真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咱们镖行人万年不破的至理。” 战棠虽有些傲气,但对于韦箎这个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却也使不出来,只得带着点不满吆喝道:“张千、杜讷,你们两个往前面的鬼啼谷中探路,一切小心!” 被战棠点到的两名镖师答应一声,催马往前方山谷驰去。不多时,两人驱马返回,脸上都带着哭笑不得的怪异笑容。走在前面的张千在马上拱手,犹犹豫豫地道:“少总镖头,前方有人断路!” “当真有人来捋我风云镖局的虎须!”战棠剑眉一挑,探手拔出挂在鞍侧的家传神兵风云铁旗,抖手将金丝、银丝和人发混合织成的旗面抖开迎风一摆,厉声喝道,“大家戒备!” 他身后的镖师尽都拔刀出鞘,分左右两列护定zhōng yāng的镖车。 “少总镖头且住!”杜讷连忙拦住战棠,陪笑道,“那断路之人很有些古怪,您最好亲自去看看再做处理。” 战棠心知有异,催马往山谷中驰去。韦箎担心他有什么意外,扣了一把暗器在手,驱马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山谷的谷口往里望去,入目的情形叫他们惊愕不已。只见两座崖壁中间的狭窄通道正中,一颗粗可合抱的大树参天耸立,一个少年在树下盘膝而坐,捧着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腿大快朵颐。这少年的用一张金sè面具遮住上半截面孔,但看从他的下半截脸和身材高矮来看,其年龄也就在十三岁上下。 “韦叔,我们来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棵树罢?”战棠不确定地问身边的韦箎。 韦箎jīng于暗器,目光最是锐利。他注意到这颗大树附近的泥土颜sè较新,竟似是不久前才由他处移植过来,于是沉声道:“事有反常,其中必有古怪,当心些。” 说罢,两人都从马上下来,并肩向那少年走近。战棠扬声问道:“那少年,你因何在此阻路?” 这少年正是曲跖,此刻他已将整条羊腿啃得只剩骨头,起身后打个饱嗝,随手将骨头抛掉站起身来,满是油污的双手在衣服下摆上胡乱摸了两把,探手入怀取出一支长仅尺半小旗插在身后的树干上,又从大树后面拖出一条长四尺有余粗如手臂的巨大竹节钢鞭,微黑的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悠然念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yù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火云盗在此,打劫!” 喝出这首前世脍炙人口的打油诗,曲跖心中大是舒畅,暗道这明抢与暗偷果然是两种境界,上辈子虽是国际上排名第一的神偷,却何曾有过如此理直气壮、扬眉吐气的痛快感觉?实在不枉自己为了应情应景,特意不辞辛苦地亲自拔了一株大树巴巴地扛来移植到此处。 望着那随风招展的三角形黑sè旗面上绣着的三朵火云图案,战棠脸sè一变,冷声道:“火云盗?你可知道自己在劫谁的镖?” 曲跖一翻眼皮,没好气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风云镖局的镖,还知道你是战啸的儿子战棠。废话少说,看在你风云镖局的名声还不错的份儿上,将镖车中的三千两黄金留下,我可以饶你xìng命!” “好狂妄的小子!”战棠大怒。 “杀!”令战棠极为意外的是在他怒喝的同时,身边素来沉稳的韦箎竟已抢先出手。这位“八臂罗汉”双手齐扬,幻出重重叠叠的手臂虚影。一时间,满空俱是嗤嗤破空之声,飞刀、银镖、甩手箭、梅花针……无数暗器汇成的铁雨钢流向着曲跖席卷而去。 见这少年将己方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韦箎便知来者不善。形势既已分明,混老江湖的他自然知道先下手为强且出手便要赶尽杀绝的道理。因此,他竟丝毫不顾及武林中成名高手的身份,悍然以偷袭手段对一个少年下了杀手。 第十二章 劫镖 - 盗跖传 - 夜月流霜 () 补传8rì一章,今天的一章估计要等下午或晚上。 新书求支持! ******************** 面对满空飞shè的暗器,曲跖不急不忙地将钢鞭平举至胸前。这柄分量超过百斤的钢鞭忽地生出强大的磁力,漫天暗器受磁力牵引,百川归海般往zhōng yāng汇聚,牢牢的吸附在黑沉沉的鞭身上——这是无戒所授绝学“天雷功”的妙用之一,以秘法将天雷真气灌注在金属兵器上时,会造成类似磁铁的效果,为天下一切暗器的克星。经过近半年的闭关苦练,曲跖的“金刚伏魔神通”大有进境,连带着使心脉的暗伤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在短时间内运转“天雷功”而不至引发心痛之患。 “来而不往非礼也!”曲跖冷叱一声,手腕一震,密密麻麻聚集在鞭上的数百件暗器反向弹shè,向着措手不及的韦箎反罩回去。 在韦箎出手时吃了一惊的战棠恰在此刻惊醒,他口中一声低吼,反背身后的风云铁旗蓦地弹起,手腕粗细的纯钢旗杆轻若无物地在手中灵巧旋舞,沉重的旗面幻成一团乌云在韦箎身前一张一卷,将所有的暗器尽都收去。 “好一式‘风卷残云’!”曲跖双眼一亮,喝道,“接我一鞭!” 身体在空中旋转三匝,手中钢鞭借旋转的惯xìng向着战棠的头顶砸下。 战棠将旗面一卷,全重九十一斤的铁旗横在手中向上招架。 一声震耳yù聋的巨响中,战棠踉踉跄跄的向后连退八步,每退一步,落下的脚都深深地陷入地面。好容易站稳后,双臂已经没有的任何知觉,低头看看手中的铁旗,那百炼jīng钢的旗杆竟已微微弯曲。 “好厉害!”感受到逐渐恢复知觉的双手一阵剧痛,战棠知道自己的虎口定然已经裂开。他自幼在父亲严厉的督导下苦练武艺,自认在当今武林的年轻一辈中鲜有抗手。岂知今rì在这个年龄不过十三四的少年鞭下,只是一合便几乎要当场出丑。 曲跖也微觉惊讶,他这一世的身体禀赋特异,天生就有一身神力。在修习了“金刚伏魔神通”之后,他的**力量更是有了恐怖地爆涨,手中这柄重达一百三十斤的竹节钢鞭所到之处挡者披靡。没想到战棠竟可以毫无花巧地硬接自己的全力一击。如此看来,这战棠倒并非虎父犬子。陡然遇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全力施展的对手,曲跖心中的战意疯狂攀升,他发出一声长笑,喝道:“还不错,再接我一鞭!”身躯斜向空中标shè,飞至对手上方下落,钢鞭轮了一个半圆后以泰山压顶之势砸了下来。 这一次战棠再不敢硬接,他将风云铁旗的旗面迎风抖开,舞成一团乌云罩在头顶。 “蓬!”雷霆万钧的钢鞭击中柔韧的旗面,发出一声闷雷般的低沉炸响。 战棠身躯巨震,脚下的泥土以他的立足点为中心,波浪般向四周扩散,塌陷一个直径六尺深约三尺的半球形凹洞。 曲跖头也不回地反手挥出一鞭,拍苍蝇般将拔出厚背大刀yù上前助战棠一臂之力的韦箎拍飞。他望着脸sè已如纸一般苍白的战棠笑道:“能正面连接我两鞭的,你算是第一个。如果你接得下我这第三鞭,我便自认倒霉不再做平生的这第一桩买卖!”左脚踏前一步,手中的钢鞭再次砸下。 这一鞭他除了本身神力,更灌注了“天雷功”的霸道劲力。钢鞭过处,凭空拖出一串霹雳般的炸响,令人心旌动摇,难以自持。 战棠神sè惨淡,接下方才的两鞭已几乎耗尽他所有的力量,自知绝对接不住这威力以倍数暴增的第三鞭。但战家之人自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明知不敌亦要拼死一搏。他一声狂吼,对击来的铁鞭视而不见,铁旗的顶端的锋利枪刃笔直刺向曲跖的心口。 见战棠竟用出玉石俱焚的手段,曲跖目中现出赞赏的神sè,以万钧之势下落的钢鞭不可思议地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的弧线,从侧面兜中风云铁旗的旗杆,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中,战棠再也握不住兵器,这杆象征着战家百年声誉的风云铁旗脱手飞出,“叮”的一声刺入侧面的崖壁,顶端的尺八枪刃完全没入坚如jīng钢的花岗岩中。战棠本人则大口喷着鲜血,如陀螺般打着旋儿向后抛飞数丈,重重地摔落尘埃。 “少总镖头!”被曲跖一鞭拍飞的韦箎横刀拦在战棠身前,“我拼死拦他片刻,你退回镖车处,与大家结阵御敌!”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八臂罗汉’!”曲跖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此次只为劫财。若我所料不差,此刻我的兄弟们已取了你们押送的黄金。只要黄金到手,你们可以放心的离开。” 说罢他转身来到那棵大树跟前,将钢鞭交在左手,先收了插在树上的火云令旗,又用右手拍拍树干,说道:“用这家伙拦路的效果果然不错,不枉我废好大力气抗来种在这里。不说事情既已办好,却不能让你再妨碍行人往来了。” 他俯身只用一条右臂反抱住树干,腰身一挺,竟轻轻巧巧如同拔草般将这棵大树拔了出来。他将大树抗上肩头,举起左手的钢鞭向瞠目结舌战棠和韦箎两人摆了摆算是告辞,向着山谷的另一端扬长而去。 战棠和韦箎眼睁睁看着曲跖走远,忽见留守镖车的镖师们已狼狈不堪地从谷外跑来,每个人身上都或轻或重地挂了些彩。 “怎么回事?”战棠又惊又怒地问道。 右臂受伤、跑在最前边的张千哭丧着脸答道:“少总镖头,我们中了埋伏,镖银已被人劫走了!” “怎么会?”战棠心神激荡之下触发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躯一晃几乎摔倒。众人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扶他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坐下。 到底还是韦箎经过风浪,虽遭逢巨变,却还沉得住气。他取出伤药给战棠服下,宽慰道:“少总镖头,天下无常胜不败的将军,最要紧的是知耻而后勇,rì后将这场子找回来。至于那区区三千两黄金,咱们风云镖局还赔得起!” 战棠呆了半晌,目中渐渐恢复神采,脸上的颓丧之sè一扫而光。他挣扎着起身向韦箎深深一拜,感激地道:“韦叔,战棠受教了!” 韦箎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头,回身问起失镖的经过。 原来这些镖师得了战棠的命令在谷口外守护镖车,自始至终都在小心防范。无奈敌人的手段太过高明,他们竟事先在谷口外的道路两边掘出藏身的洞穴,顶端覆以木板,表面有装饰了浮土草皮,从外表丝毫看不出异状。 镖师们虽然全神戒备,但jīng力都放在山谷的方向,谁能想到危险便潜藏在身边。猝不及防之下,他们被近在咫尺的敌人暴起袭击。敌人先以一种可以喷*shè巨网的暗器突袭,他们中倒有一大半人躲闪不及被困在柔韧的金属丝织成的大网中动弹不得,剩下的二十余人被数量接近两倍、身手又极为强横的敌人围攻,不多时便溃不成军。幸好敌人并无杀人之意,只将他们全部打到制服,取了镖车上庄黄金的箱子便呼啸而去。 “嘿,好一个火云盗!”战棠喃喃念道,“今rì夺镖之耻,他rì我风云镖局定当十倍偿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