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路惊魂偏救美 刺青招煞多陨身 夜色如幕,一个斜挎着公文包的年轻男人疲惫的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着。前面是一个城中村,在未必繁华但足够知名的沿海城市里这样的奇特聚落零散的堆砌在城市里。 昏暗的灯光有气无力的喘息着最后一口气,夜太深了,此刻大多数的店面都关上了金属色的卷帘,而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 一声尖锐而低沉的鸣叫在年轻人身旁的某个小巷里传出。而后沉寂了不到数秒,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锐的女子尖叫“救命啊!”。 按理说此刻的风还不太冷,但一股恐怖的气氛让年轻人后脑冒出了一些虚汗。但身体仿佛又如同火炉,不到片刻,西装内部的寸衫就已经湿透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跑向传出尖叫的巷口。 巷子里只有一个不到两人高的路灯,低沉而衰败的灯光有气无力的穿过沉重的黑暗,印出一个如同古典油画一般的画面。 三四个年轻男人,脖子上戴着硕大的泛着古铜色彩的金链子。脖子上隐约看的到一片狰狞的刺青。身着几件无需观察就知道廉价的花绿T恤,懒散而无力的靠在巷子的墙壁上。 那是可以画入油画的画面,那种眼神,桀骜,愤怒,冷漠,带着一些年少无知的愤世嫉俗的色彩。那是不需要语言就可以看的出的色彩。刺青爬满的脖子上粗大的肌肉不时的扭动着,仿佛在吐露它的主人愤怒的心情。 而愤怒的刺青年轻人对面是一团扭打的黑暗。两个年轻而健壮的男人在和一团曼妙的曲线扭打着。不时偶尔有一丝勇敢穿过黑暗的光照亮扭打的黑影们,有女人破碎上衣中偶尔露出的一点白色,也有那沉默,坚决,愤怒,充满欲望的年轻男人的平静而狰狞的脸。在那嘴脸里,仿佛随时要吐出一口白气。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公文包不知何时已经被年轻男人放下,双脚微微的颤抖着,但上身挺的笔直,年轻的公文包男人不想暴露心中的恐惧,但语言和决心依旧坚决。 “操。”背靠在巷子墙壁上的几个大约不过二十出头的男人或者男孩狠狠的吐了口口水,从嘴里冒出了一个单字。 随后,泛着红色醉意的年轻的脸,几个摇摇晃晃的年轻人向公文包男人走去。 粗大的肉筋依旧在脖子上抽动,几个狰狞的刺青不曾停止扭动。仿佛带着生命。 最前的一个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冲刺。他随手拿下挂在脖子上的泛着古铜色光泽的粗大金项链向公文包男人抽去,狰狞而恶劣的面孔几乎一瞬间就到了男人身侧。 但他没有得手。 年轻男人几乎本能的用颤抖的双腿做了一个滑步,他的身躯如同一个圆规一样滑动,最初像是要摔倒,他左脚微屈躲开了刺青男人的攻击并且用右脚如同刀锋一样的劈在刺青男子的脑袋上。 年轻男人向巷子的墙壁退了两步,他心里知道不好。西装裤不适合腿部过大的动作,而且常年的办公室生涯早已让他的韧带不再那么灵活。 并且,刚才的动作过于突然,以至于他的脚还在颤抖,这一次的攻击仿佛只是情人的抚慰,对那个健壮的刺青男人恐怕没有任何效果。 果然,那个刺青男人立刻站了起来,脸几乎愤怒的扭曲了,被皮鞋踢到的脸上有了一点污泥。 刺青在脖子上抽动,男人发出如同一身狞恶的咆哮“啊!”,随后他将手中的铜链子猛的丢向西装男子。 西装男人几乎本能的用手臂护住的自己的脸,随后一股巨大的蛮牛似的力量从他的手臂上传来。 他被推的后退了几步,但是却没有像刺青男人想的那样摔倒在地,一股已经被生活消磨了很久的血性和力量从西装男人的肌肉里炸裂了出来。 两个人如同牛一样角力,西装男愤怒的用脚不停的抽击刺青男的腿部,但是虽然技巧不如西装男人,刺青男依旧用年轻而常年体力劳作下形成的粗犷肌肉硬抗了下来。他被踢的踉跄了两下,但是却并未摔倒。 西装男人占据着优势,但刺青疯狂的扭动着,他毫不怀疑,刺青男如果咬的到他,随时会从他的身上咬下一块肉,那眼珠,刺青男此时的眼珠都是愤怒的充满了血丝。那是长久的愤怒,是仇恨,也是对于不能解决对手的怨怼。 扭打着的那团黑影里曼妙的身影依旧坚决的反抗着,但一个男人已经跨坐在了她的肚子上。而且,仿佛不耐烦了,一个粗大的拳头狠狠的击打在雪白的脸上。 一点光映照了下来,透过昏暗的灯光,女人的脸上多了一块青色,而精致的脸蛋上眼睛仿佛已经泛起了白色。一点点的泪珠不停的从脸颊下滑落。 但她面对的那团黑影,那坐在她身上的黑影毫无动摇,那是仇恨,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对于美的尊重,他只想要破坏,摧毁,亵渎,发泄。 他憎恨她的反抗,也愉悦于她的反抗。他憎恨这身下曼妙的曲线上精致的衣服,憎恨她的曲线,憎恨她的清纯,憎恨她身上的一切,但这一切让他发狂,让他的欲望如同暴风雨一般,无从停止。 他也并不想停止,酒精只是一个借口,至于法律,他的脑袋里现在只有憎恶和仇恨以及无法停歇的疯狂。 此时一只皮鞋丢在了他的脸上。 西装男不知何时已经打倒了他的对手,他已经不再恐惧,相反,感觉到了一种兴奋,一种源自力量的兴奋。男人的不可磨灭的一项天性-追逐暴力,久违的在他身上绽放了。 他身侧的几个刺青男人已经站了起来,此时打断了兴致的两个男人也放过了身下这团偶尔露出白花花肉光的曲线。 一个刺青男人猛的一拳将女人打晕,随后他们也加入了战团。 西装裤下的修长而粗壮的大腿如同两把军刀,肆意的切割着一团一团扑过来的黑影。两只手臂如同两扇大门,不知多少次铜链的攻击被牢牢的挡在手臂的外侧。 但人的手臂不是钢铁。西装男背靠着巷子的墙壁,一次又一次的将冲向他的刺青男们击退,圈子却越来越小了。 血液开始在空气中飞溅,女人此时醒了过来。眼中的景象如此怪诞,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西装男仿佛看到了她的醒来,无声的穿过重重的人影做了一个唇语“跑。” 她看懂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的女人颤抖而无声的逃跑了。 刺青的男人没有注意,此刻愤怒和疼痛互相催化,他们的眼里只有西装男人。 西装男子又是一个正踢腿,但他没有了力气,这一脚正中一个刺青男人的腹部,他痛的后退了两步,但是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西装男人的腿。 要遭。西装男人心下一沉,随后用被抓住的脚发力,另外一只脚带着身体的重量狠狠的凌空踢向刺青男人的脑袋。 刺青男人倒下了。这一下漂亮而沉重。如果在擂台上,这是一次华丽的绝杀。 但这不是。西装男人没有了站起来的机会。无数铜链带着愤恨砸在他身上。一只有力的手按着他的头,他努力的抬头,随后被重重的砸在地板上,鲜血飞溅。 昏暗中,一团团黑影越来越近,浓重的体味和汗臭混杂着酒气,刺青的年轻男人们围了上来,用尽一切的力气狠狠的肆虐着他们的“敌人”。品味着兴奋的胜利。 反抗越来越少,鲜血越来越多,一声痛呼从西装男的嘴里冒出,随后越来越少。 终于,他不动了。 在他身上的几个刺青男人此刻的脸上扭曲而兴奋的狞笑着,直到某一个人想到某种可能。 酒意肉眼可见的从他脸上褪下,一张脸变得惨白。 此时天色已经慢慢的亮了。夜晚的醉意和酒意混杂的那种邪恶的魔力已经消退。 几个男人反复的交流着,一张张惨白的脸强作镇定。但随后,他们颤抖着装作若无其事的仿佛勇敢的离开了。 天光越来越亮,清早的薄雾被它刺目的热力撕裂了开来,大地又恢复了一片光明。每个居民楼里若有若无的都响起来洗漱的声响。一切又热闹起来了,就像冬天已经过去,而大地复苏了一样。 刺青男人不记得他们最初的目标---一个女人。但她没有走远。她混乱的眼睛和空白的大脑将一切映照在自己的眼里,也许,这会是她无数个夜晚的梦靥。直到遇到某个坚强的臂弯,让她安心的沉沉睡去。 但此刻,她仿佛才终于回复了一点点意识,她颤抖着跑了回来,或者说是连滚带跑,无数次的摔倒,仿佛身体都变成了别人的一样。 她将手拨开那一团血肉模糊的披着西装的人形血红色的肉,那仿佛是鼻子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热气。 是的,一定是有的。她顾不上分辨了,吃力的将那团红色的肉背在身上。 而此时,那团尸体已经不再流血了。 不会的。 女人用一种她不可能有的力量背着这团肉走着,大街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陌生的色彩,她的脸本来很白,但此刻更白了。 她身上的那团模糊的血肉,早已停止了呼吸。 ----------------------------------------------------------------------------------------------------------------------------- 一滴黑色而黏稠的血液从女人的背后流了下来。几个警察吃力而坚决的将女人与她背后的尸体分开。她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什么,但是惨白的脸上一张精致的小嘴张张合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西装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背后,但是没有人发现这一点。他的周身泛着白色而轻微的光。 西装男名叫石敢当。他的爷爷奶奶是一个旧时代的浪漫主义者,当年上山下乡,一个年轻的红卫兵遇到了一个同样年轻的乡下姑娘。他们相遇在泰山,在悠然的夕阳下,在贫瘠的物质里相爱了。他的父母为了纪念那段岁月,为了表达对于老人的尊重和敬爱,给他们的儿子取名石敢当。泛着一点点古板的幽默。 石敢当并不知道一次见义勇为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他的心中并没有怨恨。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的父亲从小告诉他,男子汉要敢作敢当。他的父亲是个普通的知识分子,身上透着一股源自乡土士人的风骨。每个源自黄土地里的炎黄子孙都坚信没有比道义更高的山,没有比良知更远的路。因为这一点,这个淡淡的白光灵魂心中平安喜乐。 何况还有来世呢?石敢当看着自己虚无而泛着白光的手轻轻的笑了。男儿一世,问心无愧,足矣。只是可怜父母尚在,不知知道白发人仍在,黑发人却阴阳相隔了,是何等悲伤。 石敢当心下一阵惆怅。当石敢当正打算飘飘荡荡的去寻找那亲人的面孔时,一点幽幽的光在他背后浮现,只是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可见的小点。但石敢当泛着白光的灵魂却如同被吸尘器吸走灰尘一样,飞速的被吸了进去。 尔后,不到一刻钟,在石敢当消失的地方,多数人绝不陌生的牛头马面悄然浮现。 牛头与马面呆呆的对视了一眼,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迷茫的又消失在了太阳底下。 第二章 孤魂飘絮终回土 命数编织复归人 石敢当的灵魂被吸入黑点之后便只感觉一阵眩晕,四周是一片没有颜色的暗,除了他的灵魂泛着微弱的白光之外,周围仿佛空无一物。 莫名的,一阵阵撕扯的力量扭曲着他身旁的白光,但是只有薄薄一层的白光却如同黑暗中的灯火,微弱而执着的亮着,丝毫不曾动摇。 这黑暗的空间仿佛失去了上下左右,石敢当努力的向前漂浮---这是他成为灵魂之后天然的本能。但四周一片黑暗,他不明白自己的运动到底是否真实存在,亦或者只是种源自灵魂的幻觉。 如果有一个物理学家看见了发生在石敢当灵魂上的事情,他一定会欣喜莫名-----这是虫洞!在我们生活里,无数的微观虫洞短暂的存在着,但是它存在的时间如此之短,以至于我们无从利用它。 而石敢当莫名的被一个虫洞吸入其中,一层淡淡的白光保护着他不受侵害。 无数的强大的扭曲引力在其中肆虐着,但是环绕着石敢当的白色微光不为所动。令石敢当感觉到快乐的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大了。 一阵阵微弱的冲击透过白光击在在石敢当的灵魂之上,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感觉到每一次的冲击过后,他就变得越来越强壮。虚弱的灵魂状态仿佛是一阵轻烟,变成灵魂之后石敢当几乎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张纸片,旧有的生前的肌肉或者肥肉带给人的力量感全都不复存在。但此刻,在一阵阵仿佛永无止境的冲击下,石敢当又感觉到了那种饱满和充实的感觉。他挥了挥自己的手,仿佛发现自己又有了血肉一样。 这很快乐。许多人热爱健身,因为无尽的疲劳之后带来越来越强壮的快慰。肌肉的力量能带来人的喜悦,一个有力量的人往往比大多数人乐观,即使他一无所有,但是身上的力量感带给他无穷无尽的活力和快慰。 此刻,石敢当便感觉到自己仿佛如同健身一样的满足。一阵冲击便是一阵全身的酸软,随后,他能体会到自己的灵魂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力量。这力量也许不足以搬起一块大石头,但是也足够他抱起一块西瓜。感受过灵魂如同纸片一样的虚弱感后,哪怕这一点点进步也让他快慰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黑色终于慢慢消退了,他能感觉到一点点越来越不稳定的扭曲。 此时,石敢当的灵魂已经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遮天蔽日的庞大,白色的微光稀薄而坚定的闪烁着,照亮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旅途要结束了。一种温热照亮着巨大而疲倦的灵魂。石敢当明白这一段越来越显得疲劳而无趣的旅途终于要结束了。不管前面要面对的是什么,是魂飞魄散或者是一碗孟婆汤,此刻,他只是疲倦而欣喜的向前漂浮着。就像归家的游子,即使背后依旧有着一丝对于亲人的不舍。 一阵刺目的白光之后,石敢当飘过了最后的扭曲引力,随后失去了知觉。 ----------------------------------------------------------------------------------------------------------------------------- 天水府是东胜帝国四道十二府中有名的粮仓,有民谣云:“风吹麦浪絮如银,天水处处是黄金。”可见天水人之富足。 打谷镇是天水府中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镇,人丁不过数万,而镇上方圆不过数十里。小道虽然颇多,但是横穿此镇的的官道只有一条,虽有一个驿站供官府书信往来,但也常年不见公文往来,废弃颇久,几匹瘦马也成了孩童们的作弄的大玩伴。 天水虽然富足,但历来久不见刀戈的朝代便少不了富户软刀子割人。这方圆不到数十里的小镇上可供人劳作的田地大半也成了镇上富人的私有之物。穷人虽然颇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但也经不起生老病死,一来二去,东胜赫赫有名的粮仓之府竟然多了不少乞讨为生的乞丐。只是人心思治,富人虽然软刀伤人,穷户却也未尝不能活命,一时之间并没有大的对立。 此时,打谷镇街头一阵喧闹。几块青石铺陈的官道上落满了红色的彩纸。大约数千人围绕着打谷镇的镇口面色欣喜的望着他们面前十余骑鲜衣怒马的骑士。 领头的骑士身着一身亮银铠,手提一把烂银枪,头顶是一顶三山飞虎盔,坐下一匹乌黑发亮的高头大马。那骏马浑身漆黑,只蹄子上四点雪白如同火焰一样衬托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时的转动,说不出的灵动有神。 打谷镇上已数十年未见刀兵,哪里见过如此神骏的大马。人群中探头探脑的年轻人不知道多少心下发狠,也要去边疆搏杀个功成名就,他年也如此衣锦还乡,也要骑着如此的大马与乡亲亮相。 年轻人们正对着骑士发酸呢,只见人群中一阵推搡,一个衣着破落的高大男人推开人群走到骑士面前。 “好,好大的马,我能摸,摸摸么?”那高大的男子眉如朗月肤如凝脂,只是眼神浑浊不清,口齿更是颇不伶俐,平添的一股呆气。 “哪里来的呆子,走开。”领头的骑士调转长枪,一杆烂银枪轻如无物似的在他身侧划了个半月,抢尾一点红缨如同闪电似的点向高大男子的手腕。 骑士本是镇上富家公子,虽然久不在家,却也不愿伤人,这一枪似快实慢,开头速如闪电,而快点到之时却如同陷入水潭似的,缓慢无比,便是小孩让点到了,也说不好只是吃痛。若是正常人虽然未免惊吓,大也随意便可躲开。这一快一慢融于一枪之间,枪下苦工可窥一斑。 “不好。”那围观人中传出不少这样的呼喝。骑士只当是乡亲怕自己伤了那高大汉子,心下一阵哂笑,却也不以为然,自以为不必解释。 谁知那高大汉子见那长枪点来瞬间愤怒的脸上通红,侧身就是一拳打向那烂银枪枪尾。 而谁也没见到,此时他背后一个如同芝麻大小的黑色洞穴悄然出现,一团微小的白光如闪电似的冲入那高大汉子的头颅中。 高大汉子一个踉跄,拳头初始如同炮弹似的冲向长枪,而白光一冲入他脑海,瞬间他的拳头便变得软弱无力。 高大汉子踉跄之下,自然原本冲向长枪的拳头便擦了过去,而原来打向他手腕的银枪便径直冲向他的头颅。 说时迟那时快,那汉子暴起发难到瞬间无力不过眨眼间功夫,骑士便知不好,只是手中长枪一块一慢已是用尽了浑身功夫,更是自信能吓退那高大汉子,手上便没有余力。此时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手中一杆银枪的枪尾狠狠的点在高大男人的头颅上。 嘭,那高大男人本就莫名无力了,骑士虽然并未用真力但枪尾也将他击的倒在地上。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那骑士心下知道不好,却也不愿解释。只冷着一张脸对着数千打谷镇人。 那打谷镇人虽然颇为欢喜本镇终于出了这么几位功成名就的年轻俊杰,但一来这些少年离乡颇久,又是富户之后,二来却也恼怒他嚣张跋扈,无端便伤了本镇乡人。于是欣喜的心情也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底,当下谁也不愿说话。 打谷镇的镇长是本镇第一富户赵家之长。也正是那年轻骑士的父亲,赵有熊。当下他脸上也不见了欣喜之色,咳嗽了两声,走出人群,抬头便对那骑士道: “你一路辛劳,想也是累了,下马回家吧。” 随后手一摆,回身又饱含歉意的凑着一张脸对其余乡人低声道:“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那骑士面下愤愤,却也翻身下马,任由几个家丁凑上前来牵着自己的神骏黑马。见乡人都是面无表情各自散了,更是冷冷哼了一声。 此时几个身上破烂的少年却从人群中抢出,转瞬就跑到那高大男人倒地之处。 其中一个狮鼻猿眼的丑怪少年更是恨恨的望了那骑士一眼。 几个人低声吵闹了一阵,便抬着高大男人要走。 赵有熊踌躇了几下,终于也未有勇气凑到那一阵酸臭味中与几个年轻人交代几句。 第三章 灵猴嬉笑可藏锋 通天岔怒自寻恨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狮鼻猿眼的丑怪少年领着几个寒酸的年轻汉子在打谷镇几个穿梭,便抬着被骑士误伤的高大汉子到了一个破旧的庙宇中。 那庙不知供奉哪路神佛,不过四五张餐桌大小;正对着门摆着一个布满灰尘的神桌,而后是一尊木架子搭着的泥佛,倒是莲台是古铜的。泥佛的两侧各自还摆着两个稍小的佛像,也是黄泥堆成,身下莲台更是肮脏的看不出材质了。而四面墙壁只是泥砖堆砌而成,久经风雨之后,便是那泥砖也仿佛褪了颜色一般,看上去下褐上黄,破败不堪。 庙虽小,五脏全。狮鼻少年将那高大汉子往神桌上一放,便颇有些气喘。随着高大汉子压在神桌上,神桌便是一阵吱吱呀呀的乱响,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有气无力的抗议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随后也就认命似的安静了。 “通天大王,那小子伤了我们我家五弟,我们作何计较?”狮鼻少年正喘着粗气,当下身侧一个鹰钩鼻的瘦小少年似模似样的弓下身躯,仿佛手臂上有两个修长的衣袖一般甩了甩手,向他发问。 “格老子的,有甚计较。那白脸好大威风,骑着那一坨黑炭在镇口耍威风咧。还伤了五弟,端的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先看明白这白脸什么时候出门,再做计较。总是不能轻饶了他。”狮鼻少年猿眼一转,神情顿时狞恶起来。 鹰钩鼻身躯更是弓下,平静的说:“大王,自家结义的兄弟,老五虽然向来脑子不好用,但是一身神力,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我们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只是老五虽然懵懂,我们做大哥的可不好不晓事。今日那小白脸让老五在镇口落了老大面子,以后大姑娘小媳妇谁肯高看他一眼?虽然老五现在脑子不明白,但是我们总不能让他绝了后吧。我看今日之事颇有蹊跷,不若待老五醒来,我们细细问他,寻思个万全之策,以老五的力气,他却未必抵不过那白脸。到时候镇上人也好看看我们五妖王的威风。” 狮鼻仍似嗔怒,当下又一个衣着破败骨瘦如柴但却手长过膝的年轻汉子抢出,一把将手放在狮鼻的胳膊上。那狮鼻正岔怒,一个转身就要扭开,那汉子却手臂顺势一拉,将狮鼻抱住。当下言道:“大哥,二哥说的有道理啊。我们当年结义,发下毒誓荣辱与共,生死齐心,今日怎好落了五弟面子?” 狮鼻“通天大王”扭了几下扭不开他三弟干筋骨瘦的手臂,却也无可奈何,转头又望着一个还未发声的年轻汉子。 那年轻人长得矮小,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脸却如同猿猴似的长满绒毛。满脸藏污纳寇之间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珠不住的转动,颇为灵动。 见到结义大哥眼神愤怒的向自己求救,那矮小年轻人眼珠子乱转了几圈,颇为猥琐的嘿嘿的笑了几声,双手往胸前一搭就笑骂道:“你这老大真不晓事,我等四人,通天大王,追风大王,神臂大王,还有我这灵猴大王,哪个能打的?不等老五醒来,我们如何寻人晦气。那白脸军队里打出的功名须做不得假,我们这几两肉怕是连人家胯下那匹黑畜生也制不住。” 狮鼻被猴子笑骂几句,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挣扎的就要打,长臂三哥赶忙死死的抱住,连声笑骂:“你这猴子好不晓事,这等事我们做哥哥的尚且只敢放在心里,你如何敢来撩拨大哥。” 狮鼻只是要打,被长臂抱住,一二来去挣脱不得,便大声痛骂了起来。那灵猴大王咯吱直笑,一个纵身就跳到庙里侧翼的小佛像莲座上,骚眉搭眼的冲狮鼻挤眉弄眼。 狮鼻几下挣脱不开,骂着骂着也就笑开了。转念一想又颇抹不开面子,轻轻挣动几下示意长臂放开他,冲着灵猴大王便笑骂:“你这猴子,迟早拨了你的一身皮。” 几个年轻人正玩闹间,石敢当,也就是曾经的老五醒了过来。那老五天生神力,虽然几个年轻人每日过的朝不保夕,依旧长得一副长大身躯。俗话说上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老五虽然自小呆傻,倒是颇有一股蛮力。那老大敢号称“通天大王”在镇上厮混,倒是大半倚仗老五的力气。 那日骑士一枪点向老五,常人的反应自然是躲的,也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但是老五自小呆傻,哪晓得伤痛,见人要打他便是悍勇的迎击过去,只是恰好被突然开启的虫洞里冲出的石敢当的灵魂冲入脑海,一瞬间便晕了过去。 天生呆傻的人或者部分后天植物人又有一个称呼,叫“离魂症”,虽然大脑看起来完好无损,其实身躯中并没有一个完整的灵魂,因此智力虽然某些方面更胜常人,但却无法表露出正常人的状态。 石敢当当初冲入老五脑海中,因为老五并无完整魂魄,就那么迷迷糊糊的被石敢当占了身躯,此时醒来的,已经并非那四个年轻人口中的老五了。 ----------------------------------------------------------------------------------------------------------------------------- 话说石敢当占了老五的躯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看到几个丑怪的汉子嬉笑怒骂扭打成一片,心下一片茫然。 正不知所措间那鹰钩鼻“追风大王”却看见他缓缓从神桌上爬起。 当下一声清喝:“老五醒了,不要胡闹。” 随着鹰钩鼻一声清喝,灵猴大王赶忙从狮鼻身上跳起来,摆出一副沐猴而冠的正经样。而狮鼻愤愤的爬起身来刚要怒骂,便被老三长臂按住,嘘了一声,凑上狮鼻耳侧轻声说道:“老五醒了,怎好胡闹?”。 那狮鼻面色侥侥,也是不自然的正色起来。 原来五人虽然结义为兄弟,但老五自小神志不清,手下哪有轻重,每逢众人嬉闹,老五也便窜进人群中打闹。可怜几位义兄虽然诨号惊人,但实在不过是吃菜喝汤的主,哪里经得起老五天生神力的三拳两脚,几番吃亏下来便不敢在这五弟面前放浪。 “我,我在哪里?”石敢当只觉身躯说不得的沉重,勉力挣扎下神桌,便迷糊的问道。 “天可怜见,五弟,你会说话了?”那灵猴大王一见石敢当问话,虽然石敢当脸上仍是一股呆傻气,却也大喜过望,眼睛通红的便一个跃身,窜到石敢当身侧,用力的握着他的手摇晃。 “我当然是会说话的。”石敢当仍旧迷糊,灵魂刚入主这身躯,只觉得眼中一切景物虽然清晰可见,却又说不出的透着隔阂,仿佛隔着水下看天空一般。 “嘿,格老子的,没想到那小白脸一枪倒是把五弟打开窍了。”狮鼻骚眉搭眼的看了看石敢当,又故作深沉的踱了几步,转身望着庙外唏嘘道:“格老子的,咱五妖王虽然纵横打谷镇,心下总有一桩不痛快,今日老五也大好了,这大好天地,哪里去不得。” 鹰钩鼻嘿嘿两声,心下一晒,说道:“大哥,老五就算大好了,这镇口王寡妇家也是去不得的。虽然老五大好,不至于帮老大推门的时候出了动静,惹来镇上民兵。但我们五妖王却也不好如此下作。” 狮鼻脸上一红,又故作豪迈的一笑,说道:“嘿嘿,天下虽大,我等哪里去不得。且到那边疆搏杀个功名,再回这打谷镇,到时候咱也骑个高头大马,就咱这容貌身段,哪样不比那白脸威风十倍。到时候别说那王寡妇,就是李寡妇张寡妇,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得巴巴的望着咱。” 长臂无声哂笑了一下,便在狮鼻背后说道:“大哥所言甚是,只是以我等天纵之才,何苦去边疆受苦。在这小小打谷镇也是大有可为的。” 灵猴大王见三哥说的客气,当下心中不耻,窜出寺庙便笑道:“兀那狮鼻,好个大言不惭。若非敬你是大哥,十个你猴子我也收拾了。贪财好色,不过是吃菜咽土的命,做那天高皇帝的心。那白脸打小便是喝奶吃肉,养的一身好膘肉,更有大把家将陪人熬练,你有几斤骨头,也想学人杀敌立功,白白送了大伙性命,枉顾我们兄弟义气。” 狮鼻气的脸上通红,转身见鹰钩鼻一脸灿笑着只是不说话。又转头看向长臂。 长臂抱着肩膀低头哈腰,嘴里却说道:“大哥,非是我胆小,以小弟愚见,大哥天纵奇才,呆在这打谷镇未尝也不能一展抱负。何必学那些肮脏武夫,去抛头歃血呢。兵凶战危,以小弟愚见,实在是大大的不吉。那白脸不过是家境殷实,家将颇多,在沙场上几个打滚,拿人性命换来的功名罢了,以大哥之才将来却未必不如他。” 狮鼻却非无脑之辈,小小打谷镇哪里容得下几个乞儿出生的泼皮立下功名。长臂一番吹捧,狮鼻却越加愤怒,自己有什么天纵之才,嘿嘿,当我通天大王是傻子么? 心下一怒,面上反而平静了下来,转身走到石敢当面前一扯。石敢当见这几个丑怪之人一阵说话,心中仍旧是一片迷惘,只知自己大约是成了这说话之人的五弟。见他伸手来拉,便浑浑噩噩的跟着这狮鼻往外走。 鹰钩鼻默不作声,长臂见状低呼了一声:“大哥!” 这几个兄弟谁不知对方脾性。见大哥怒急反笑拉着五弟要走,便知这通天大王要出去惹事。只是几兄弟自小结义,情深义重,此时见狮鼻怒急之下,也不愿动用武力阻拦。低声喊了一声,也只得作罢。 且说那狮鼻拉着石敢当在镇上左弯右绕,石敢当只觉眼中景物逐渐入了心一般,不再隔着水面。当下心中不禁感叹,好景! 这打谷镇建来约有百十年了,自破庙走出之后只见家家户户青砖为墙红泥成瓦,一条清澈的小溪恍如玉带,左环右绕的将它们怀抱着。而每间四合院似的小屋之间隔开七八步,中间坐落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花,随风摇曳。那花不过铜钱大小,花开六瓣,中间一色的白蕊,花瓣下是一根细长的绿色,若影若现的藏在不知名的芦荟叶似的植物中。 那破庙正建在山顶上,而出了破庙往下自山腰起便是各色四合院似的青红小屋,一眼望去水环山山抱水,白云衬着黄色的小花轻轻摇晃,只如仙境。 石敢当有些呆住了,前世自然风景区自然是去的多了,所谓古镇也是常见,只是如同这般充满灵气和仙气的,倒是从未见过。心下只想,若是在此等好景之下用这白云下酒,抽上几根烟,真是神仙也不做了。 狮鼻却不管不顾,见石敢当走的慢了,眉头一皱便喝道:“呆子,怎这般慢法?” 石敢当心中只觉得这狮鼻亲切,虽无缘由,却也不愿随意与他争辩,于是便加紧走了两步,踌躇的说:“往日不见得这景色这般好看。” 狮鼻闻言转过身子,眉头一皱,仿佛要发怒,却又生生忍了下来。走到石敢当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嘿。这景色却是大大的好看。” 说罢,通天大王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又说道:“四弟只当我志大才疏,三弟面上不说,心中怕也是如此想的。格老子的,老子若是生在好人家,便愿意这般胡混么?格老子的,三弟四弟只知我等没甚本事,却哪里知道,不抛头歃血的拼个功名,我等穷人一辈子只能吃野菜啃黄土。老五,你脑子大好了,是好的,知道这景色漂亮了。但是这屋子漂亮跟咱有半个铜子关系么?嘿,咱也是这天地生的,凭什么那些白脸就可以搂着漂亮小媳妇住着红瓦房,咱几个就得吃菜咽土?你说,这世道公平不公平?咱兄弟几个结义的时候我定下五妖王的名号,就是要我们兄弟几个他日里绞的这世道昏天黑地,绞得这世道变成穷人吃肉,富人倒也去咽咽土。” 石敢当听了这一席话心下一阵愕然,只觉得头皮发麻,却又说不出的难受。心下也不知狮鼻说的对或不对,长叹了口气,轻轻的从背后半抱了一下通天大王。低声叫了声:“大哥。”以示安慰。 通天大王又叹了口气,说道:“嘿,绞的天下大乱说来也是痴人说梦,至于穷人吃肉富人吃土,更是妄想。我原想借这次白脸衣锦还乡怂恿大伙去边疆搏个功名,总好过窝在这小镇里吃菜咽土。我知二弟心思细密,三弟颇有城府,四弟机灵多变,而你天生神力。我便不信以你四人没有一人能功成名就。到那时若有人富贵,必不至忘了我五妖王的名号,我等余下的弟兄九泉之下,也可含笑。男儿大丈夫,岂可安居于破庙之中!”话音一落,狮鼻一拳击在山壁上,嘭的一声,只见通天大王拳上已经布满鲜血。 “贼老天,我好恨!”通天大王仰望苍穹怒吼了一声,声音凄厉,如同离群的孤狼。 石敢当见狮鼻状若疯狂,也不知如何安慰。心下一叹,也是用力一拳击在山壁上。 嘭,石敢当只觉尚未用上力,那通体青石的山壁居然被这一拳击的碎裂开来。 无数碎石飞溅,洒了石敢当与通天大王一脸。 “好,那白脸一枪不但让你大好了,这力气也更大了,真是祸兮福所倚!”狮鼻一脸淡然,眉上被碎石擦出伤口,鲜血如同溪流一样从额头流下,也自不管。 信手一抹,通天大王又转身往山下镇子的中心走去。石敢当心中疑惑,也只得跟上。 第四章 陶然霸客故作豪 秀水吟哀生怒岔 石敢当与通天大王山道中一番话过后也是心头微微翻出些热血,虽当下不知那狮鼻做何计较,也便糊涂的跟着去了。那结义的二哥与三弟可非糊涂蛋,见通天大王拉着五弟便走心下便知要遭,暗暗布置手尾暂且不提。 且说石敢当随着狮鼻走到打谷镇镇中,只见好大一个庄园。 那镇中四通八达,兼又是唯一一条官道所在,正是此地最为繁华之处。庄园对面是一家酒楼,此时寒风料峭,只见四层的木质楼阁下每层的红色大灯笼仿佛都冻的有气无力,随风轻摆着。 酒楼上挂一鎏金木牌,上书三字“陶然居”。每一层一个大红的灯笼上各用银粉写着一字,依次对称,每层各有两个。而那酒楼通体的木质材料也似不凡,看上去颇有年头,却又干净整洁。 狮鼻到了那庄园处却也并不急躁,当下拉着石敢当说道:“嘿,做下这票只怕是要亡命天涯了,却是不急。不若随大哥先去吃上一顿,稍后也有力气。” 石敢当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心中颇觉不安。只是心下想这大哥号称通天大王,说不定年积月攒也有些身家,不至于让人打将出来。 说话间那狮鼻拉着石敢当便进了门。那迎客小二身着一身蓝色短上衣,下身一条长黑色布裤,看上去也颇有精神。他尚且未尝见过狮鼻,见他一身破旧,正要开口。狮鼻却早早喝到:“二楼雅座,仙客居,好酒好肉只管上来。” 小二见他喝了一声,只道是人不可貌相,原来是个常客。当下不敢得罪,恭恭敬敬的带着石敢当二人便上了二楼。 那二楼又是不同。原来石敢当眼中所见,一楼已是不凡,比之现代酒楼也不遑多让,更多一分古韵。而二楼端的就是雕龙画凤,雅致非常了。 一到二楼便见得地板换了层颜色,不见半分木质,脚下踩着的莹白色地板仿佛有些弹力,让人落脚仿佛轻轻飘飘,说不出的惬意;更有丝丝缕缕淡淡的白雾缠绕在脚边,恍如登云踩雾。 而所见得也非寻常电视中所见的布局,只见假山落水,不时见各色大小不一的草木分布交错,只如入了苏州园林一般。 石敢当见了心下一颤,想着那狮鼻恐怕是打着吃霸王餐的主义,一顿好打是跑不了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也就心安理得的吃了再说了。 小二领了狮鼻在一个个小小的石头拱门上穿了几个来回,便到了所谓的“仙客居”。一个大小约一个客厅大小的房间,只见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房间一侧的假山上静悄悄的滑落,如同一条玉带。一朵不知如何造成的白云漂浮在溪流落下汇聚的小小水潭上,将那白玉似的水潭弄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略微有些仙境之气。 石敢当与狮鼻一进去只见靠窗的位置摆着两张桌子,都只是普通木质纹理,让人看起来颇为舒心。一张桌子上已经有了一位道士。 小二领了人到仙客居便躬身了一下,拿着一条洁白的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态度恭敬的等狮鼻二人吩咐。 那狮鼻上下打量了那道士一眼,便说道:“嘿,这陶然居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等穷酸也上的楼来。” 石敢当心下一阵哂笑,真是贼喊捉贼。论穷酸谁能胜的过狮鼻与自己? 心中好奇,也便打眼一瞧那道士。 一看不由得心下一声喝彩,好道士,真个好仪容! 那道士一身打着几个补丁的藏青色道袍,腰间系一条淡黄色细带。头上无冠,只一个泛着淡淡木头光泽的长木串着一头黑如夜色的长发。 面如冠玉,唇似丹朱,一双醇和的眼睛,却有着一色黑色胡须,落入道士怀中。初一看仿佛有四十出头,再看仿佛又不过二十来岁。面上颇有风霜之气,却又儒雅出尘,说不出的漂亮。此时见狮鼻出言不逊,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不以为意。只是逍遥自在的用道袍中探出的洁白如玉的一双手不住的倒酒。只是他桌上只有一壶酒,一叠花生米,也难怪狮鼻骂他穷酸。 小二见狮鼻骂道士穷酸,心下也是灿笑,强忍着肩膀不动,面上平静的低声道:“二位爷,我陶然居来者是客,断无拒客之理的。不知二位爷中意哪等菜式,也请吩咐着,小人好去催促。” 狮鼻通天大王嘿嘿一笑,大声叫道:“上好的牛三两,给我上个两斤,给这位道爷也来上一叠。你陶然居的枫叶烧刀子也给我来上几壶,至于朱果烧鸡,银铃浮水也上来一份。其余小菜只管送来,爷今日不过了,多有银钱。” 那小二见狮鼻说的豪迈,也是满脸喜色。只道来了大金主。却原来那道士穿着破败,虽然气度非常,上来之时也被小二阻拦过。谁知道士出手便是一锭十足的真金,让小二直道人不可貌相。待道士安坐了,又来狮鼻这么个衣着破落的大主顾。 那牛三两名头听起来一般,实际可非寻常。上等的黄牛杀了之后取最好的三寸肉,再经过秘法熬制,耗费数以十斤的香辛料才能制成。一头上好黄牛杀了熬制之后得肉不过三两,于是俗称牛三两。狮鼻一气点了三斤,便是杀十头牛取肉才能制成,确是大主顾,更别说那朱果烧鸡与银铃浮水也非寻常了。 当下小二不住的哈腰奉承,数不清的马屁拍的狮鼻飘飘欲仙。只待到石敢当也听下不去,才将他赶走下去催促菜式。 那道士听到狮鼻自作主张要给他送菜面色也是不变,只是温和的笑了笑,拱手一搭,说道:“多谢兄台了,却之不恭。” 石敢当与通天大王依次坐下,只见那窗口外正对着一处巨大的庄园。 狮鼻随手一搭,便摊在那椅子上,目光清澈,却不似混人,眼中直直的盯着那庄园。 石敢当见狮鼻神态认真,当下也不多言,顺着狮鼻目光打量 那庄园,只见红砖绿瓦,看起来颇为不凡。 狮鼻看了几眼,开口道:“此庄名唤秀水山庄,打伤你的白脸便在里面。格老子的,这里面有钱的紧,有句话叫“金石为砖玉凝烟,峨眉玳瑁似神仙”讲的就是这群龟儿。” 随后狮鼻眼神一转,目光狞恶的看着道士:“那群龟儿打伤了我兄弟,我要寻他们晦气。道士,你乱听了什么不当听的,可得小心身家性命。请你吃肉,当可堵得住你的嘴!” 道士面上依旧不带烟火气,唯唯诺诺的笑了笑,点头不语。 见到道士识相,狮鼻长叹了口气,又对石敢当说道:“那什么金石破玉老子倒也不在乎,可惜了那小媳妇,小时候老子倒也与她拜过天地。谁知道长大了长得花容月貌胸大臀翘的,给那白脸占了便宜。那个峨眉玳瑁说的就是她了。嘿,什么峨眉玳瑁,说的神仙一般,便不是个小娘皮么。” 石敢当心中了然,原来狮鼻怒气冲冲的拉着自己要寻事,也并非只是白脸骑士伤了自己,倒是心中颇有积怨才是真的。 石敢当细细打量通天大王,见他说话虽然豪迈,眉眼中却全是苦涩,口是心非怕是真的。想来对那女子颇有情意,嘴里却是故意粗俗难当,故作遮掩。 道士听那狮鼻一阵嚷嚷却也不动声色,以道士之江湖阅历一番话中倒是听明白了七八分。当下叹息一声,开解道:“世事无常人如棋,鸳鸯有梦天无机。修的丹巩吞入腹,玉壶光转神不移。” 那狮鼻听得道士一番话怒急反笑,大喝一声:“我通天大王何等人,到要你这道士神神叨叨?大丈夫何患无妻,嘿嘿,待老子修成绝世武功把这世道闹个天翻地覆,再抢了那小娘皮做个压寨夫人,谁又敢说什么?。” 说罢愤愤的起身要打那道士,石敢当赶忙起身不住的说好话,向道士打个抱歉的眼色。 道士也真个好涵养,面上依旧不见半分波动,眼光醇和的对着石敢当眨了眨眼,示意无妨。 这边正喧闹间,只听的一声轻轻柔柔的声音辗转而上,分明只是一声普通话语,然而轻而缠绵悱恻,端的是颇有绕梁三日之感。 狮鼻当下身躯一震,恍然间不动了。随后犹如恶狗扑食一般站了起来,巴巴的往下望着,正见着他心中魂牵梦绕之人。 石敢当心下好奇,便也打眼往下看。 ---------------------------------------------------------------------------------------------------------------------------- 却见那庄园里窜出一群黑衣庄丁,领头的却是个红衣女子。红衣女身披一身大红凤袍,头上却无凤冠,一身庄重的的红妆在她浑不在意的挽衣露脚之下显得颇为飒爽。 而靠近陶然居的一侧是一群莺莺燕燕,几个白衣女子慌慌张张的与黑衣庄丁推推搡搡,护住其中一个面目如画的白衣女。而那声柔媚的轻音便是白衣女所发。 见得黑衣人几个推搡要进来抢人,白衣女却不慌乱,将手一摆冲那红衣女说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姐姐若有不对,你我二人私下说些体几话也就罢了,闹得这般,相公面上须不好看。” 那白衣女一头黑色长发如同瀑布般洒在白玉似的面容两边,身着一身简单素白长衣,胸前凸起如山峰,胸下小蛮腰却纤细非常,盈盈一握。小蛮腰下是两个球也似的臀峰,下连着两条藏在白裙中火腿肠似的大白长腿,端的是袅袅婷婷。面容上却显得哀婉凄清,让人只想抱在怀中,轻怜细爱。 石敢当打眼一看,不由得叹了一句:“当真当得一句,楚腰纤细掌中轻。” 红衣女面上颇有些不屑,细看之下红衣女面容却也说的上清秀非常,只是行走之间如同男子一般,一看便知颇为泼辣。 那红衣女听到白衣女子如此回答,当下答道:“好不要脸。你是何等人?也敢唤我妹子。我寻思且容你两日再令相公休了你,你今日却敢扰我婚堂。不管教管教你你不知道姑奶奶的手段!” 白衣女眼中凄凉一片,洒下泪来。轻轻柔柔的答道:“妾身家中贫苦,琴棋书画自是不如妹妹。只是我自嫁入相公家中也是端正自身,不敢有一日懈怠。相公与我聚少离多,随后征战沙场,我心中更是牵挂。自相公出征以来,妾身心中日日夜夜思念,不知落了多少眼泪。谁知相公回来便要娶你为妾,妾身也是不敢有半分怨怼。只是自来我一无失德之处,二无轻浮言行,如何你便要相公休了我啊!” 那几个护着白衣女的莺莺燕燕也是一阵喧闹,痛骂红衣女欺人太甚,说道白衣女德行高洁,说着说着几个小姑娘又抱头痛哭一阵。 红衣女见得如此心下烦闷,大喝一声:“贱人!闭嘴!”当下从一众家丁中抢出,光着脚丫便冲进一众白衣女中厮打。那些白衣女都是推推搡搡扯头发扒衣服的女子打架来路,几个纠缠红衣女身上凤袍便裂了几个口子。红衣女勃然变色,只见一阵气浪自她身上冲出,白衣女们便莺莺燕燕的摔倒一地,口中连声呼痛。红衣女更是抢上前去,抓住被白衣丫鬟护住的白衣女,几个耳光就打在她脸上。 狮鼻通天大王如何按捺的住,信手将一个茶杯丢向红衣女,便从二楼跳了下去,喝道:“住手!”。 红衣女虽遭突袭却也不乱,只见她凤袍如同鼓风一般凸起,也不用手接那“暗器”,长袖一展,便将茶杯笼在长袖上。 见得狮鼻那丑怪模样,当下又转头对白衣女说:“好个“姐姐”,打了***又来奸夫。只是姐姐眼光忒也低了些。” 白衣女见她嘴里说的难听,一张白玉似的脸上气的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狮鼻冷哼一声,说道:“你是哪里来路,不知道这小娘皮是老子通天大王罩的么?” 白衣女听的这话心下感动,却又害怕旁人误会,急忙说道:“李家哥哥,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不要胡说。赵氏妇人叩首以谢。” 红衣女却柔媚的一笑,说道:“你到是好撇清。待相公休了你,你哪里还是赵氏妇人?” 狮鼻被那白衣女撇清已是怒不可遏,待到红衣女奚落,哪里还忍的住,当下一拳打向红衣女,骂道:“小娘皮欺人太甚,吃我一拳。” 嗖,一道银龙如同闪电一般擦着狮鼻的肩膀过去,正落在狮鼻身后。血液只如溪流,转眼间便染红了狮鼻半身。 通天大王只觉一阵疼痛,转眼间只如水里捞出一般,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伤了自己的原来是一根雪白的长枪,此时没入地砖中,仍旧在微微颤抖。 “休伤我大哥。”石敢当原来不欲参合这等事端,却发现一把长枪呼啸而过转眼就伤了狮鼻。他哪里知道投枪人手中自有计较,一枪投出只伤狮鼻通天大王的皮肉,意在恐吓。他只道那长枪若是偏个毫厘,便是一枪两洞,断无活命之理,对方出手凶恶,不是个好来路。 当下石敢当随后拿起一个凳子也跳下了二楼。居高临下之际看到庄园处有个白衣男子站在庄园的门楼上,手中却又拿着另外一杆长枪,看起来却颇似那投枪伤人之人。 更不待落地,心下思量自己手中颇有蛮力,于是将那木凳奋力丢向白衣男子。 轰隆,好木凳,刚一离手仿佛转眼就冲到白衣男子面前。白衣男端的好武功,间不容发之际一个挑枪试图将木凳挑起。谁知那木凳上附着的力道只如洪荒蛮象,白衣男手中一挑却挑之不动,木凳瞬间在两股力道之中碎裂开来。无数乱木带着洪荒巨力砸在白衣男身上。只听“哇”的一声,白衣男吐血落入庄园中,不见踪迹。 说时迟那时快,石敢当此时方落在地上。那红衣女见得白衣男落入庄园,慌的六神无主,大叫一声:“相公!”,转眼如同飞燕一般凌空而上,越过众家丁冲入庄中不见踪迹。 白衣女听的红衣女叫的慌张,却无眼力看到白衣男子受伤。心下一阵忐忑,却留在了原地,不知红衣女为何慌张,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狮鼻眼见如此,面上满是柔情与掐媚,低声冲着白衣女说道:“苏苏,你还好罢。” 被唤作苏苏的白衣女轻轻柔柔看了狮鼻一眼,一个转身,胸前两个硕大摇摇晃晃。眼中是慌张,嘴唇是柔弱,开口便低声道:“李家哥哥,叫我苏峨眉罢。我两却不是小孩了。” 那狮鼻见苏苏说的软弱,心中一万只猫扰似的痒,却又不敢唐突佳人将她抱在怀中,只好凑到那苏苏身侧,面上万种柔情的说道:“苏苏,苏苏,你不知道我想你想的好苦。” 石敢当见那狮鼻生的粗狂丑怪,见着这女子却也不顾自己身上全然是血,呆呆傻傻的一脸的柔情,心下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 “你这呆子!”苏苏眼中似喜似嗔的望了他一眼,眼波里仿佛柔情万种,让狮鼻看着只想兽性大发将苏苏推倒在地,轻怜密爱,日夜笙歌,方不复人生一世。 苏峨眉见他面色呆滞,也发觉自己颇有些不端,又正色道:“李家哥哥,你受伤了,先包扎包扎罢。” 狮鼻心下一热一冷,面上却是七情上脸,当下柔如蜜似的说道:“苏苏,苏儿,见你一面我便是流光了这身血又如何。不要包扎了,我一点也不痛。” 苏峨眉此时已经过了故人相见的快慰,心下又有许多惆怅。见那狮鼻一身肮脏面容丑怪,却也没有了半分快乐。只害怕自己行为不端,又给了红衣女借口,当下正容道:“李家哥哥,你须得放尊重些。我今日是赵氏家妇,纵然总角之旧,你安敢如此胡言乱语!” 狮鼻听的如此,心中五内俱焚,面上哀哀戚戚的不再说话。 石敢当轻轻拍了他几下肩膀,示意安慰。各人正自惆怅之间,只见那庄门大开,一色的白铠银枪骑士鱼贯而出,依次排开,坐下都是漆黑的骏马。 一个红甲红袍的女将提着一把红缨关刀,骑着一匹红如火的骏马冲出庄园,怒喝道:“小贼休走!拿命来!”,却正是那凤衣女子。 石敢当心下正惊疑间只见无数黑衣庄丁鱼贯入庄随后又整齐如一的排出,将众人团团围住,手中各持着一把把乌黑的强弩,只留红衣女将对着众人。 狮鼻见得如此阵仗却也不慌,大喝一声:“你这女人好个胡搅蛮缠,想以多为胜么?” 红袍女将更不答话,拍马便如闪电一般窜出,一把关刀如同蛟龙出水,散发着森冷寒光,只向众人砍去。 第五章 青衣仗义当护身 峨眉婉转欲销魂 古有关羽温酒斩华雄,那红袍女将却也不遑多让。武将搏杀,就如现代运动的击剑,距离感是关键。而那马来的好快,那红袍女将的刀更是如同霹雳雷霆一般,寻常武将只怕一个照面也就被这红袍女将取了项上人头。 狮鼻喝骂声刚落,红袍女将的刀却到了石敢当的鼻前,石敢当只能睁大双眼,来不及有半分反应。生死间莫大恐怖仿佛都来不及浮现,下一秒便要呆呆的被人一刀两断。 铮!一把平凡无奇的青色长剑架住了关刀,发出一声脆响。石敢当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那陶然居里遇见的道士,此时单手握剑,白玉似的手从道袍中探出,不见半分吃力。 女将手腕一抖,关刀影影绰绰的闪了三下,刀上红缨如同三团烈火烧向道士。这招颇有名堂,名唤凤点头。红袍女将在沙场搏杀时依仗马快,不知一刀结果了多少敌将。而少数能挡得住第一刀的人,女将便随即依仗马高施展小巧功夫,一招凤点头在许多好手身上撕开过血口。 道士却毫不惊慌,单手负剑,平凡无奇不快不慢的几个招架,却又的挡住了女将的快刀。 红衣女将打的兴起,口中怒喝道:“呔!呔!呔!呔!呔!”手中关刀舞的如同满月一般从上砸向道士,又借着反震的力道高高扬起,一连五刀,势如闪电。道士依旧单臂持着长剑,不紧不慢的招架了下来。 见奈何不得道士,女将拨马便走。那马却也机灵,来时势如猛象,走时却弯弯绕绕如同灵猴,若是寻常武人施展暗器,大半也可让此马躲了。 道士却不追击,道袍一展便回头要对石敢当说话。此时女将胯下骏马已经将她带回黑衣家丁中。只听得一声清喝:“放箭。”。 无数黑箭随着一声话语落下,遮天蔽日的冲上半空。石敢当放眼望去,只如白昼化作了黑夜。真个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只是这黑云是箭罢了。 那道士沧桑的面容上却没有半分惊慌,转身一眼望去,却如鹞子翻身一般扶摇直上,一声破旧道袍如同被鼓风机鼓起一般,撑大了好几倍。 只见道士长袖一展,鼓起的长袖真如同一个风机一般猛的塌下,随后空气肉眼可见的冲入他袖中。 那弩箭本黑压压的布满天空,道士的长袖却如同在里面藏着一个龙卷风一般,几个挥洒间便扫平了天空,恢复了乾坤朗朗。 黑箭没有半根落地,随着道士袖袍舞动,竟然在起袖袍前凝聚成球,随后互相挤压。开始有一米左右的直径,而最后便只有铁胆大小,被道士握在手中。 黑衣家丁面面相窥,女将却喝了一声:“发生么呆,换弩!”。 家丁也是训练有素,只见一半人蹲下手速飞快的换着弩箭,另外一半人从腰后却又拿出一把强弩,依旧指向石敢当等人。 女将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煞气,打马又出了阵前,叫道:“你这道士什么来路,敢冲撞我平南道威远游击军阵!便不怕王法吗?”。 却原来这女将与白脸在平南道中相识,久经征战,险死还生之际生了感情,随后便随他归乡。白脸与这女将都是游击将军,按惯例手下可有一百亲兵。只是天下各府都是承平已久,只有四道颇有征战。所以白脸与女将都只带了十余骑亲卫回乡。此番围杀石敢当一众的弩手,大多都是普通家丁,说是军阵,只是女将大言恐吓而已。 道士却不知是假,他本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有名望之人,门中实有数千后辈,只是性子疏懒,听不惯人唤他师伯,常常独行一人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此番知道对头是军队中人,却也不敢轻易动手伤人,以免为门中招惹祸端。只是若不伤人,那红袍女将与家丁若是不依不饶冲了上来,道士自忖自保虽然有余,却也护不住石敢当一众人等。当下郎声说道:“将军,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此中各人与小道有旧,小道在江湖中却也颇有清誉,厚颜敢情做个和事佬,双方罢了刀兵可好?” 女将见道士服软,森然一笑,说道:“如此也好,只是那高大汉子不知使了什么肮脏手段,伤了我夫君。他如何也是个正经的朝廷命官,游击将军!你让那汉子留下一双手臂,一对招子,此事就此作罢。” 道士心中暗暗叫苦,此番出手一是他年纪已经颇大,心软不想见死伤,二是他早年来欠了某个和尚一个徒弟。此番见石敢当天生神力,性子醇和,动了将他推荐给那和尚当徒弟,了此平生一大憾事的念头。 便是寻常人若非是罪大恶极,道士也轻易不肯伤人,何况此番石敢当实是罪不至死,若是让人断了双臂,挖了双眼,比死更是酷烈。当下知道不能善了,道士长叹了一口气。 石敢当见道士面上为难,心中大为感激,只想大喝一声“道长不必为难,此事石某人一力承担便是。”,只是转眼望去,那狮鼻通天大王目光里柔情万种,只呆呆的望着那白衣女苏峨眉,浑然不觉形势之险恶,仍旧在纠缠不休。心中暗忖这结义大哥未尝肯让自己前去送死,若是一番耽搁之下,不免送了众人性命。当下嘴唇如同千金重,嗫嚅了几声,始终未敢出声。 道士见他神色,心中自然了然,当下抚须一笑,说道:“施主不必担心,且看老道手段。” 红衣女面色一冷,挥手又要放箭。却只见庄中冲出十余骑银铠黑马的骑士,那当头骑士面如白玉,一张小脸俊秀非常,半路上便喝到:“嫂嫂莫急,且看我等兄弟杀敌便是。” ----------------------------------------------------------------------------------------------------------------------------- 银铠黑马的小将随后也不待红袍女将答话,拍马便冲向道士。小将胯下的黑马比之红衣女所骑的烈火似的神驹要小上几圈,只是更为灵动。初始只是慢慢踱步,随后那黑马如同一团矫健的乌云,电也似的冲向道士;反比那红马来的更快。 道士不惊不喜,一挥袍,道袍如同钢铁,与那小将借马速探出的长枪硬生生的撞了一下,把长枪撞的偏起。小将冷笑一声,叫道:“拿命来!”,随后长枪一转,银龙似的白线绕着他的身躯不住的转圈,每一次探出又恰好冲向道士,宛如云龙探爪,毒龙出洞,眨眼间刺出百余枪。 道士袖袍一笼,却也不慌,白玉似的手掌从道袍中探出,一只手负着长剑,一只手如同蝴蝶翻飞,或点或拍,将小将的长枪尽数拦截,意态从容,半点不落下风。 “好贼子!”白马小将叫了声好,此时黑色的骏马才冲过道士。一番交战小将面色潮红,微微出汗,却是兴奋异常。在骏马刚好冲过道士半个身位的时候,小将扭身一枪,长枪如弩箭,身躯如弓弩,霹雳似的点向道士的后脑勺,正是一式回马枪! 挣!道士仿佛早有预料,身躯如同蝴蝶一般翻飞过来,道袍飘飘,单手负的长剑扭曲了一下,只见长剑所经之处光线都是突然一暗,随后大放白光,正点在小将的抢尖上。 随着这一记对拼,那白马小将“哇”的一声,落下马去,只见黑马冲出数步,又自觉的停下,转身对着主人,乌溜溜的眼珠不时的转动,打着响鼻不时拿硕大的马头蹭着小将。 “贼道安敢如此!”小将身后的十余骑士见得那白袍小将一个照面落得生死不知,各个心下一惊,气愤不已。当头又是一个虹发黑脸的武将,使一对流星锤,打马冲将过来。 那黑脸将武艺平平,但身躯坚硬,力大无穷。军阵冲锋之时屡屡为前锋,每战都要披上数十刀伤白余箭,犹自高呼酣战,挫败敌胆,军中称其为煞鬼神,独与那白袍小将交好。 此时见小将生死不知,煞鬼神更是气的虹发乱竖,两把流星锤舞的虎虎生风,说不出的威风煞气。 道士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手中长剑忽然化作春风一般,无孔不入的刺向那黑脸将。 煞鬼神身经百战,哪里把道士手中绣花针似的长剑看在眼里,更不抵挡,流星锤一个交错,化作两团流星砸向道士。 道士嘿的一声,长袖又鼓风似的隆起,肆意一挥,与那流星锤狠狠的撞了上去。那流星锤看上去怕有数百斤重,道士一袖之力居然撞的它们各自飞散开来。只是道士也被那力道震的飘飞起来。 唰唰唰,一色的白光在黑大汉身上交错而过,道士半空中又是闪电出剑,随后如同在空中漫步似的踩了几脚,落在了煞鬼神的背后。那煞鬼神僵硬了片刻,转眼也如同木头似的直直的落下马来。 剩下十余骑士见得如此目框欲裂,都是圆睁双目,嘴里哇哇的大叫,一时间只见十余骑士围成数个大小不一的圈子,手中长刀长枪斧链流星锤唰唰的向道士杀来。 道士面色从容,重兵来了用道袍,短兵来了用长剑,交错不急之时长剑一抛,信手拿捏点抓,破开攻势,随手又将长剑夺回手中。一番酣战十数个回合,那红袍女将看的心惊,却又怕家丁放箭误伤了自家的将士,只得叫道:“众位哥哥且停手,各家哥哥何等身份,却不必跟这道士纠缠,我等一阵乱箭,射杀了也罢。” 那些个骑士各个斗的冷汗直流,道士的长剑如同一阵春风,无孔不入却又正大堂皇,手中道袍更是如同钢铁似的,中则无救。这一番好斗,骑士们心中却也涌出阵阵热血,生死一线之际到与那道士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女将那番话说来确是实在不合众骑士之意,当下各人也不搭理,各个奋力与那道士厮杀不已。 道士心中也是了然,当下一声清啸,说道:“众位如此年纪,就有如此高强武功,老道佩服。老道痴长些年岁,要以力欺人了,还请勿怪。”随后身躯如同一团青色的陀螺,旋转直上,几位骑士长短兵器砸上去尽数被那老道陀螺似的旋转中探出的长剑点开。 那道士轻功直上到了三四层楼高,只见他一个转身,面朝大地,一只手点在那平平无奇的长剑上,一只手如同弩弓一样握着长剑,斜斜的对着下方众位骑士。 众位骑士心下惊疑不定,道士却轻轻念了声:“一道非常。”那声音轻如耳语,但所有人都听的清楚。 随着话音一落,那道士头顶冒出一阵五色光华,胸中五种颜色不一的的彩光一闪而逝。 随后,道士落在了地上,长剑缓慢的收入怀中。 众人只见那十余位骑士如同木雕似的拿着各种武器一动不动,随后,一阵风吹过,尽数落下马来。 “臭道士,我要你命!”红衣女将见得一众随她出生入死的将士瞬间生死不知,气的浑身发抖,怒骂一声就要上前厮打。 “休得急躁。”突然一声醇厚而低沉的声音传来,那女将倒也不动了。 庄门大开,只见几个庄丁搀扶着一个白袍小将,正是被石敢当打伤的年轻人。而领头的是个身着亚麻粗布,长手长脚的大汉,原来是赵家庄主人赵有熊。方才喝止女将的正是此人。 赵有熊一出庄门,虎目威严的扫了一眼苏峨眉,而后瞪了一眼红衣女将,更不看道士一眼。 苏峨眉被这“父亲”看了一眼心中万分急切,只惶恐赵有熊疑她生姓不端,欲要匆忙奔去解释,却只见那为她出头的通天大王浑身浴血,此时若要在众家丁包围中弃他而去,却又未免太不道义。不由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双眼珠里泪光闪闪,只直直的看着那受伤的白袍小将。双手抱着胸,急切不已。 通天大王见得他的“苏苏”神情急切,一双眼睛柔情万种的望着那白脸,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涩。只觉喉咙发苦,舌头发干,天旋地转之间,竟有些生无可恋之感。 心中一痛,狮鼻握住那苏峨眉的手,说道:“苏苏,你!你相公受了些伤,你去照顾他罢。我们有道长护持,无碍的。”狮鼻说道相公二字只觉重如千金,含混的夹带过去了,语音说不出的沙哑,几乎换了一个人。狮鼻却浑然不觉。 苏峨眉也未尝察觉,听得狮鼻如此说话,心头颇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的轻松,转身柔柔的对狮鼻说道:“李家哥哥,我与相公说个分明,想来是无碍的。你且多保重。”说罢,苏峨眉婷婷袅袅的转身走向那白袍小将。 初时只是慢慢踱步,随后几乎就是飞奔一般,冲到那小将面前。家丁也并不阻拦。 狮鼻见着苏峨眉转身而去,心中发冷,身躯却发热,好似发烧了一般,几乎晕倒。却又强撑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背影。此时,这通天大王方才觉得伤口处流了许多血,浑身乏力。心中酸楚,想着“今日不免送了一条大好性命,也罢,也罢。大好天地,与我何干!”。 石敢当见的狮鼻通天大王猿眼中一阵水雾,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神情凄苦,也不说穿,轻轻的将他抱住。 那道士叹了一口气,朗声说道:“山水有期,今日贫道也未尝伤人,不若就此作罢,可好?” 第六章 黑云乍现摧胆魄 三花聚顶不复回 道士话音刚落,一众落马的武将纷纷站了起来,原来道士以真气包裹剑锋,以长剑做判官笔,使的是点穴功夫,随着他一声言语,一众武将只觉得身躯又恢复了知觉。 那黑炭似的煞鬼神心中对道士好生相敬,起身就叫道:“道长好武功!”其余将士心中羞愧不已,却也颇为敬畏那道士,却又抹不开面皮,呐呐的不说话,一张张白脸臊的通红。 道士微微一笑,一甩道袍便要领着石敢当一行人离去。赵有熊冷冷的哼了一声,一跺脚纵身飞跃,半空中一伸手抢了煞鬼神的流星锤,落在道士面前,说道:“伤我麟儿,想走便走,怕也没那么容易。我来领教道长高招。” 道士见他猿臂一舒便夺了煞鬼神数百斤的流星锤,轻功却不受半分影响,着实生出几分赞叹来。当下精神一振,掌中平摊一把青峰长剑,笑道:“想不到小小一镇上当真藏龙卧虎。” 赵有熊也不搭话,只见他一个纵身窜起数人高,流星锤甩了个半圈,崩起如长矛,直直的撞向道士。道士见他来的猛恶,也不以内力欺人,穿花蝴蝶似的一闪,便闪过了流星锤,欺近赵有熊怀中。却只见赵有熊面露冷笑,那大锤本被他单手作长枪使,看起来颇用真力,然而实是虚招,九成九的内力正等人欺近他身躯来,运作一掌毙敌。 道士吃了一惊,却不慌乱,此时他闪进赵有熊流星锤内圈,正是回力不及之刻,也不硬拼,长剑往流星锤上一点,便如壁虎游墙一般整个身躯随着长剑在流星锤上绕了半圈,正躲过赵有熊全力一掌。 赵有熊一掌劈空,手中流星锤挽了个花式,护住面门与胸膛。道士一个旋转已经到了他左侧,一掌轻拍流星锤,落回地上。 “好武功!”道士拔剑将青丝似的长发斩断一部分,却原来那长发在交错间被赵有熊掌风波及,不由得燃烧了起来。想那赵有熊以内力运掌,毫无花哨的一掌劈的空气燃烧,道士也不由得喝了一声彩。 “好个灵台三现!”赵有熊一招得手,也不追击,信手将流星锤丢在地上,他身躯本就高大,此时身上的麻布衣服仿佛被风机鼓起一般,更是显得不可一世。 “你认得我的武功?”道士心下一惊,转眼间灵台更是跳动不止,一种久违的不安感向他袭来。却又不知从何而来。道士自行走江湖以来也遭遇过不少猛恶的搏杀,比面前赵有熊强上十倍的好手在道士眼中也是寻常,不知为何,他心头却又生生不安起来。 “贱妇!”此时一声喝骂传来,只见那白袍小将不知为何一掌将那白衣苏峨眉击倒在地,七窍流血。红衣女更是挽着关刀,当下便要杀人。 狮鼻见着心中一惊,大喝到:“不要!”,双手更是在半空中虚抱那白衣女苏峨眉,只想以身相护,只是虚隔数十米,哪里护得住。急怒攻心之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道士见狮鼻叫的凄惶,目光一转心下了然。冷哼一声,长剑如流星般飞掷向那红衣女,随后道士一个纵身,后发先制,竟站在那剑身上。 赵有熊见得道士抛开自己,虎目圆睁,身上麻布上衣鼓的隆起,缓慢而吃力的将长臂收缩,随后一掌向上前扶着狮鼻的石敢当按去。 那虚空掌力无形无质,一离赵有熊单掌,便膨胀起来,仿佛有一层巨大的透明玻璃似的手掌似慢实快的冲向石敢当与狮鼻通天大王。 道士见得如此,心下震怒。当下清啸一声,再无保留。只见他头顶上冒出两尊如同实质般的法相和一道淡淡的虚影;一尊头顶白玉光轮,身着五彩玛瑙神衣,手持七宝浮尘,面如冠玉,形如天尊,正是道士的面容。另一尊是巨大的凶猿形象,一色白毛,两只巨大的凶齿下垂足有一寸,高如巨象,面目狰狞。两尊法相间一道淡淡的虚影盘坐在道士上空,却是个面目稚嫩的小道童,依稀是道士少年模样。 两尊法相一出道士头顶便分飞向两边,一尊飞向石敢当,一尊飞向苏峨眉。那虚空掌力不过片刻间便膨胀到方圆数米大,仿佛空气中有个透明的怪物一般要碾压向石敢当。道士的法相白猿却比那掌力要快,眨眼间便出现在石敢当身前,面上狰狞,一双猿臂信手一撕,便将那虚空掌力撕成两半。那白猿仿佛见着生死之仇一般,愤恨不已,猿嘴大张,竟将那掌力如同实物一般尽数撕咬吞噬了个干净。 而那边红衣女关刀正要斩下,只见那头顶白玉光轮的天尊法相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旁,浮尘一扫,万千雪白的的毫毛在她身上抚过,红衣女将便觉浑身无力,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天尊法相叹了口气,随手一点,只见地面上生出朵朵莲花,将苏峨眉托起,仿佛在水面漂流一般,向道士本尊浮了过去。 道士见两方都得脱险境,心下一松。他本来正处于修道中一个大关卡,轻易动不得这顶上三花之术,此番勉励施为,也保了两条性命,心中颇觉欣慰。不自觉的便停下了片刻周身运转的真气,随手移着长剑而立,以减轻心神负担。 只在这眨眼间,那赵有熊手臂一展,空气猎猎作响。只见一道掌力催的空气都燃烧起来,从赵有熊右掌中直向道士后心而去。那隔空掌力比之击向石敢当的一掌又要猛恶许多,只是磨盘大小,却烧的空气如同炎炎夏日一般。一众家丁和石敢当与他搀扶着的通天大王都不由得汗流浃背。 天尊法相不悲不喜,低头看了一眼苏峨眉,浮尘一扫,苏峨眉身上的血消的干干净净。更不看本尊一眼。那炎炎热浪一靠近法相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道士正浑身乏力,也无气力应敌。当下勉力回身,只见那白猿法相不知何时护到他身前,面容依旧是狰狞暴怒,一拳砸向那隔空掌力。 那隔空掌也当真不凡,白猿一拳砸下也驱之不散,反而一股庞然大力混杂着无穷热浪只向那白猿袭去。不到片刻,那白猿一身长毛已经微微屈起,似要燃烧起来。 白猿更是暴怒,张嘴便咬,双手推着那隔空掌,两个巨大的凶齿狠狠的刺入那掌力中。 赵有熊打出这一记隔空掌仿佛也耗尽了真力,也不动作,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法相白猿与道士。 道士灵台一颤,却只见那苏峨眉随着莲花已经飘近身旁,天尊法相无悲无喜的看着白猿与隔空掌僵持。道士心知不好,他心神示警难有失误,只勉力抖擞精神,看着那苏峨眉,正犹豫是否以神通呼唤天尊法相将她送离身边,却只觉背心一痛,血液不要钱的带着身体里所剩不多的精力从后心离去。 道士一惊之下强运真气,长剑在周身洒了个来回,却是他师门入门的护身剑术,梅雨剑法。梅雨之季恰在杨梅成熟之时,彼时大小雨连绵不绝,更是忽晴忽雨,让人摸不着头脑。此剑法立意也如此。但凡遭人偷袭,便是连绵剑雨,或虚或实,让人不敢轻易出手,可为剑法主人赢的片刻喘息之机。 道士自出道以来甚少至此险境,生死存亡关头不及细想,便是一套梅雨剑法。他之师门神功绝技车载斗量,传法上师却只要求每个弟子每日勤练这一套入门剑法,今日果真救了道士性命。 剑圈一收,道士转身看去,却只见一个枯瘦汉子,面容上都是刀疤,长得歪眉细眼,恰似毒蛇,穿了一身庄丁黑衣,手握一把长不过尺的弯刀。 道士长吸了一口气,勉力支撑,不疾不徐的问道:“阁下何许人,为何偷袭贫道。” 庄丁黑衣的枯瘦汉子也不答话,木然的站在原地。赵有熊却哈哈一笑,说道:“正一真人法架光临这小小打谷镇,我赵家真是蓬荜生辉啊!” 道士一惊,知是不好。这赵有熊分明早认出了他,却故作不识,显然不怀好心。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不动声色。 道士信手一甩长剑,他头顶的小道童虚影没入他头顶。那白猿法相一个嘶吼,将赵有熊隔空掌力咬碎,随后也气喘吁吁的变成白色光团,回到道士灵台中。 道士暗运心法,要摧动他大半修为所化的天尊法相回归,却摧之不动。一惊之下转身看去,却只见那天尊法相仍站在苏峨眉身侧,身形却虚幻了许多。只见苏峨眉倒在莲花上,生死不知,一只黑色银线甲虫却从她袍中探头出来,死死的咬住天尊法相。法相仿佛对那甲虫的撕咬浑然不觉,虽然越来越虚幻,却半点不做反抗。 道士暗暗讶异,也不纠缠那天尊法相,手中运剑如风,眨眼间向那穿着黑衣庄丁服的枯瘦男人刺出百余剑。毒蛇似的黑衣庄丁手中弯刀宛如毒龙出洞,空气中只听得铮铮之声,一时之间双方不分上下。 道士嘿的一声,道袍鼓起,整个人如同蝴蝶似的飘飞起来,单手持剑,眨眼又是无数剑光。只是这回却不带半点风声。那枯瘦男子原来挡的容易,便试图欺进道士身旁,一寸短一寸险,道士长剑在近身之时却不如他弯刀来的爽利。此时枯瘦男子一个跃身却只见无数白光在面前闪烁,偏又没有半点风声,弯刀急转,仓促的挡了几下不免身上一痛,原是中了道士数剑。 道士见他中剑却也心惊,原来这套剑法名唤刺风剑。名头寻常境界却高。想那屠夫杀猪,练得熟练了便可用一把寻常薄屠刀以无厚入有间,宰猪而使刀与骨不相碰撞。 而空气本也非厚薄相一。一流剑客一剑刺出自然便通过肌肉微妙的感应与体内真气的淡淡激荡刺向空气中最薄弱的一点,如屠夫以刀刺入猪骨相间之处。固分明同时出剑,一流剑手便可后发而先制。 刺风剑便是道士门中颇有些名气的武学。练到如道士这般境界,抖手便是数十剑,敌人见到剑光之时往往剑锋离敌人之身躯已不到半寸,兼又无声无息,速度胜过寻常使剑一筹。让人往往措不及防之际中剑落败。 而这套剑法杀伤力本就不凡,以真气与手法刺穿空气,自然剑锋之力也可刺穿其余事物。道士一连刺了黑衣枯瘦男子十数剑,却只觉孩童舞剑刺枯木一般,分明伤不到那庄丁服的黑衣男人分毫。 那黑衣人只觉身上吃痛,一个纵身越开十数米,手持弯刀,随意一看身上,却只见十数个硬币大小的圆形破洞装饰在他庄丁服上,每个破洞里都流出了丝丝血液。 两方一个照面下都是心惊,正惊疑间只听的一声沙哑而醇和的老人清喝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尔等持械私斗,成何体统!” 却原来是个身着亚麻布衣持着一个铁做书卷的老者。那老人一头银发,面上布满褶皱,目光却威严而慈爱。身上的亚麻布衣上打了不少补丁,手中捧着的铁卷却半尘不染。身旁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人恭恭敬敬的搀扶着他,却原来正是通天大王的二弟三弟,鹰钩鼻追风大王与长臂神臂大王。 第七章 恶业袭身毁道行 棋盘论真传正法 鹰钩鼻与长臂知通天大王带着石敢当下山寻事定然不好,于是去这打谷镇中唯一的私塾请了这位老先生来做和事佬。这老先生有教无类,便是狮鼻这等泼皮无赖也以点心勾引来教过些识字的本事。长臂与鹰钩鼻偶尔拽的些文,自也离不开老先生的调教。 兼这老先生一门忠烈,生了三个儿子最高官拜二品,领了一道总督之位,又都为国捐躯。东胜帝国之皇帝也心疼老人白发送黑头,亲赐丹书铁卷,许他见官不拜,代天巡守。 赵有熊见他出面长长叹了口气。面色恭敬,叫道:“赵氏后生拜见老先生,万望老先生恕罪。” 道士见得来人调停也是心下一松。他顶上三花之术本非争斗之术,为了援救石敢当与苏峨眉勉力施为,先糟那怪虫暗算损失了天尊法相,连翻恶战又遭人偷袭伤了后心口,只觉得双目沉沉,一个恍惚就要睡去。当下也只苦苦支撑着不倒。 老人双手一搭,向赵有熊拱了拱手示意见过礼了。随后便走到那狮鼻身前,连声痛骂:“你这泼头,又来生事。怎的弄得一身是血,还连累了这位道长。”却原来他说着说着,看见那道士也是血染道袍,却又仪态从容,心下也是赞叹。 当下冲着鹰钩鼻与长臂哼了一声,说道:“那道长流了许多血,还不去搀扶着。” 鹰钩鼻与长臂当下上前搀扶着道士不说。 那狮鼻见得老先生出来,面上一松,却只扑向苏峨眉。也不惧那啃咬天尊法相的怪虫,狮鼻信手抓住那虫往旁边一丢,那虫也呆头呆脑的不动了。只是天尊法相被那虫早已吃的干净。 当下狮鼻踌躇再三,轻轻柔柔的将苏峨眉的头部用手臂挽起,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另外一只手想要抱住苏峨眉,却又分明无从下手。 苏峨眉此时面容平静,只眉间一点愁容。唇似丹朱,面如白玉,仿佛睡着了一般。 狮鼻见着心中万千怜爱,又生出万种无奈。胸中郁结,不觉咬着下唇,流出血液来。 石敢当见的如此,当下走上前来,说道:“大哥,这姑娘伤的不轻,还是带走罢。请得郎中再做计较。” 狮鼻猿眼怒望着赵有熊一众人等,转头下来望着苏峨眉却又柔情夹带着苦痛。望着自己身上半身血迹,狮鼻却又轻轻柔柔的将苏峨眉放下。说道:“五弟,我这一身肮脏,怕苏苏不喜欢。还是你抱吧。” 石敢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目上凄楚一片,当下哎了一声,将苏峨眉抱起。却只见那狮鼻如哈巴狗似的绕着自己转圈,目光里是惹人心碎的凄楚,只直直的看着苏峨眉,如贪财鬼见别人抱着自己的珍宝一般。 正一真人,也就是道士见得如此,安慰一声道:“我那法相乃我半身内力所化,早已用真力镇住她所受的伤势。待稍后抓几幅草药,也就无碍了。” 狮鼻听得如此目光感激,让他不去看苏峨眉,却又半点也不能。 道士笑了笑,正感放松,却只觉胸前一痛。一转头,那毒蛇似的黑衣庄丁却趁着众人不再注意他,悄然从道士身后一刀穿胸而过。手中更是幻影一般的从道士道袍里摸索出一个玉盒。 道士心中一痛,浑身乏力,只觉眼前一黑,却又强撑住了。双手一撑分开搀扶他的鹰钩鼻与长臂,回身去看,那黑衣庄丁只如夜枭一般扶摇直上,运转轻功朝着远方奔去,却哪里追的上。 道士见得如此洒然一笑,长剑撑在地上,对那赵有熊说道:“阁下识得我,还敢算计老道,今日坏我修行伤我性命,又夺我至宝,便不怕因果循环么。你既有这般家业,又何苦做此亡命勾当。” 赵有熊嘿嘿一笑,浑无惧色,笑道:“道长勿怪,那家丁我也不识,再下管教无方,致使贼人混入我庄,假冒家丁伤了道长,心下确是过意不去。道长若是愿意,不妨移架我赵府,我赵家家业虽小,灵丹妙药却也有些。” 那老先生见得如此,气的浑身颤抖,骂道:“好你个赵有熊,你居然在老夫眼皮底下行凶,当真目无王法!” 正一真人面上从容一笑,说道:“事已至此,倒也无妨。左右不过是些身外物,至于这一刀想要了老道的命,嘿嘿,却把我正一真人瞧得忒也小了。老道修身养性数十年,这江湖中倒也没人认识老道的手段。” 赵有熊面上失笑,见那正一真人前胸后背被弯刀刺了个通透,鲜血将道袍染的发黑,却依旧拄着剑不倒,心中也是一阵发憷。当下笑道:“道长说的哪里话,这庄丁我当真不识。” 道士一笑,也不揭穿。一手扶在鹰钩鼻肩膀上,一手负者长剑,说道:“走吧,走吧。别让人平白看了老道的笑话。” 当下再无人阻拦,石敢当一众搀扶着道士与老先生便向老先生的私塾行去。 那老先生一头银发,面容却更愁苦了。当下走在半路上对着那道士说道:“道长,却是我害了你。” 正一真人朗声笑道:“那贼人自以为得计,在那弯刀上涂了些下三滥的东西,却也难不倒老道。我等歇息片刻,存些气力,再去寻他说个短长。” 话音刚落,却到了那私塾。说是私塾,其实不过是个平楼的大院子。红砖绿瓦的门墙,桃木包铜门。一推开,只见院子中种得几从君子竹,倚靠在假山边上,下连着一潭清澈见底的小池塘。 正对的是一栋干净整洁的厢房,都是白纸糊作的窗户,窗沿上雕着些类似二十四孝图之类的讲着孝义的图画。 厢房正面是一个对联。上联道:“书香传家竹作侣”下联道:“忠孝承道义为锋”。打中间一个牌匾,银粉金字,看起来颇古旧,上书四个大字“教化仁心”。 道士一见,击节赞叹,说道:“老先生真个有修行,胜我等凡夫百倍。” 那老先生腼腆一笑,说道:“道长谬赞。那厢房是我往日教书所用,这镇上人人向武,早已荒废,若不嫌弃,还请下榻休息片刻。需得什么草药,老夫也可去取来。” 正一真人此时却已不需人扶,随手将长剑支撑着身体,笑道:“人生天地如浮游,朝朝暮暮争不休。我今欲乘黄鹤去,魂飞缥缈入九幽。” 石敢当听得不对,当下慌道:“道长!”正一真人却摆摆手,说道:“那女娃受内家掌力所伤,所幸有我法相以真力导引,性命无忧。尔等取笔墨来,我写下方子,以免误了她性命。” 石敢当心中一酸,呐呐的不说话。想那道长初见面时仙风道骨,眼下却眼见不幸。泰半是为了自己一众。心中实在不安。 正一真人见他面色不安,说道:“不必愧疚,那赵有熊分明识得老道,此番也是以你们勾引老道上钩,却非你等之过失。” 话语间那狮鼻却不管不顾的拿了笔墨过来。老先生银发气的颤抖,指着狮鼻说不出话来。 道士却笑道:“无妨。”随后信手取来笔墨写下药方。 狮鼻拿着药方,目光一扫,便匆忙奔了出去。 道士一笑,与石敢当将那苏峨眉安置在一偏房不提。 待得安置好苏峨眉,正一真人带着石敢当又出了门。原来那正一真人见得偏房有两盒棋子,不觉手痒,当下取了,问石敢当可会围棋,石敢当心惊这异世界也有围棋,当下与正一真人请教规则。待到知晓与围棋规则一般无二,便道略知一二。 正一也不详询,拉着他便走到院子里,长剑一抖,院子里一块荒废的乱石便一分为二,变成了半人高的棋台。 正一真人握黑子先行,贴目五目半。石敢当手握白子,后来招架。 那正一棋路颇为堂皇,却又与众不同。只见他第一子落在天元,随后如同帝王征伐一般,一道道棋子化作利剑射向四方。石敢当棋力却也不弱,勉力招架。那正一棋艺本高,却剑指四方,乃四战之地,石敢当避实击虚,倒也坚持的住。 待下的半局,正一问道:“你道你我今日之局,谁胜谁败。” 石敢当不知如何回答,当下谦虚道:“道长棋艺高超,我虽勉力支撑,怕也守久必失。” 正一却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孩好不爽利,我身处四战之地,便如帝王征伐,你勉力支撑,却支撑的是我的领土。守久必失,是我,不是你,这局却是我输了。” 石敢当见他话中有话,当下不敢妄语。 正一见他不回话,自顾自的说道:“这东胜帝国便如我这黑棋,守久必失。哎。我料三十年内必有大败。又是生灵涂炭。” 石敢当心下一惊,问道:“道长何出此言。” 正一却不欲再说,摆摆手,说道:“我观你印堂中烈日当空,阳气积蓄灼烧神魂,你可知祸端深藏。” 石敢当自入主此躯来只觉浑身力大无穷,精力充沛,不觉有半分不适。却也不疑心道士虚言恐吓。连忙问道:“请道长解惑。” 正一仰天长叹了口气,说:“我道家有修顶上三华之术。要知顶上三华,便要知为何修道。你道我等清心寡欲,修道为了哪般?” 石敢当试探的答了一句:“可为长生?” 正一哑然失笑,说:“打小读遍万千道藏,勤练五气,累餐朝霞,便是为了修成个王八不成?” 石敢当呐呐不语。 正一说:“人之初生无人我之像,只得一字,欲。吾饥,则欲得食。吾渴,则欲得饮。吾寒,则欲得暖。凡此之种种,称之为欲识。待人渐长,有人我之别,知人有我无,人无我有,称为我识。待知善恶是非,善恶是非之辨可称之为善识。” 正一停了片刻,见石敢当听的入神,便继续说道:“我修道之人便是修行神魂,供养三识。待恶识通明,则以慧剑斩之,得一法相,名为心猿。斩得心猿,有地火从涌泉穴中升起,此火不是寻常火,不烧筋骨,不烧皮肉,专烧因果恶孽,度的过,从此恶念不生,灵台清明,身轻体健,百病不生,道家名为地关。待心猿臣服,可用慧剑斩善识。斩得此善识,有天风从灵台吹下,此风不是世间风,不可见不可挡,专削功德福报,抗得过,可得天尊法相,从此神通妙用,不似凡人。道家称为天关。待过的天地两关,神鬼嫉妒,三世因果罪孽今世偿还,人来杀你天来攻你,连大地也不敢承载你。此时真气衰竭,不到往常十分之一,又兼种种凶人恶敌向你攻杀,扛的过的,百不存一。过的此关,灵台透彻,三华光照宇内。从此慧眼之中无遗漏,天下武功学问俯仰皆可拾得。更可明心中本性,从此无忧虑恐怖。陆地真仙,不外如是。” 石敢当听得道士讲的一番话,心中明了不少疑惑。听他说的玄奥,更是结合前世自我,超我,本我的心理学知识明白这道家修行原是以慧剑将自我,超我,本我尽数化作三华法相,只留一点真性灵魂,光照宇内。心中更是欢喜不已,只想纳头就拜,求那道士传授真法。 第八章 三关度人成六法 量劫轮回号三身 正一真人这厢正说着三华之术,那院子里却从假山后窜出个猴子也似的人影来,却正是灵猴大王。他颇不耐烦的出来便叫道:“你这道士说话好生乏味,说我家五弟有什么祸端,却又拉拉扯扯一大堆的不相干!” 正一真人见他机灵可爱,也是一笑,说道:“正要说着。你且听我讲个分明。习武之人有内外之别,修道之人有性命之分。寻常修炼外家武功之人,身轻如燕,力大无穷,身躯刀剑不能伤,你可知是何道理?外家武人熬练筋骨,阳气旺盛,身躯活跃胜寻常人十数倍,故体能力道与筋骨强盛也胜过常人十数倍。石敢当先天力大,与修炼外家武功好手无异。只是人先天一口阳气早有定数,孤阳不长,日积月久的胜过常人十数倍的消耗下来,一到晚年不免百病缠身,一生武功都化流水。你家五弟石敢当情况独特,情形更险恶十倍,若不加以变化,恐怕难当三十岁之寿。” 灵猴大王见他说的险恶,抓耳挠腮的一阵烦躁。当下不做声,巴巴的看着正一真人。 石敢当见得灵猴大王如此,心中一阵感动。却也颇觉诙谐好笑,拱手对正一说道:“请道长搭救。” 正一真人慈和一笑,说:“我有上中下三策可保你平安。” 灵猴听得如此,心下一安,忙不耐烦的叫道:“先说个上策!” 正一从容的答道:“我以真气打通石敢当浑身大穴,传他三阳正法,将他浑身阳气在体内大穴中韵养。修的十年,自然无碍,身轻体健更胜常人,只是一身神力也不复存在,日后只是个寻常人,三五十年内练不得武。” 灵猴听得急躁,说道:“没得老五这一身力气,我等早被人欺负死也,算的什么上策。” 石敢当面带微笑,默不做声。 正一也不生气,说道:“中策是我有一至交好友,法号心如。他有一门功法名唤《大日如来说劫经》,老道当年得他传授,虽未修习也受益良多。你若愿意我便代他传法,日后你归他门下,剃度为僧。练得此经,自然无需担心先天阳气之事。更有种种高妙武学,不可思议之神通,羡煞旁人。” 灵猴大王听得眼馋,偏又恼恨那和尚两字,叫道:“你这道士好生藏私,且说说下策。” 正一道:“这下策乃火中取栗之法,凶险难当。我传他顶上三华之术与九霄雷霆感应经。我以甚深真力推动他体内阳气冲出灵台与天地劫雷之机交感,借劫雷之阳气一气打通他周身经脉,可再无阳气衰竭之危机,更可平添数十年内力,从此天下少有人敌。” 灵猴大王叫道:“这法子好,我可习得?” 正一不觉失笑,道:“你这猴子只道好玩,人之神魂何等脆弱,人本身阳气上冲神魂,也是伤及根本之法。交感天地雷机阳气,更是九死一生,你有几条命来,这般作践?” 石敢当听得上下两策皆不合他心意,心中早有决断。若是上策,他数十年来手无缚鸡之力,又无余财,只怕连累了四个结义的兄弟。下策凶险异常,虽是一劳永逸之法,但他见得正一真人胸前的伤口,也不愿他过于辛劳。 当下开口说道:“真人,我选中策。” 正一哈哈大笑,说道:“你且附耳过来。”石敢当忙走上前来,恭敬听教。 正一手上一抖,点了石敢当周身大穴,随后只见他蝴蝶也似的在空中飘飞,手指颤抖的从不同角度点向石敢当灵台,不到片刻,正一身上已经是阵阵白气,浑身湿透,仿佛水中捞出一般。 那灵猴大王心中疑惑不解,一时也不敢轻动。 待的一刻钟的功夫,正一落回棋盘边上。面容仿佛枯槁了十数岁。原来看起来二十余岁也可说的过去,一番施为之后面上白玉似的光泽消失了,原来是个四五十岁的道士。 灵猴大王正要发问,正一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已将一身修为尽数为石敢当打通经脉轮海,片刻他就可动得。” 石敢当只觉身上一麻,待的正一一番施为之后,又可动弹。当下感动道:“真人何苦如此。” 正一一笑,说道:“我心脉被人斩断,左右活不过十二个时辰,不若将一身功力为你铺路,也算是还了和尚人情。你且莫要说话,听我说个分明。” 石敢当正襟危坐,心中着实不安。 正一道:“此大日如来说劫经神妙非常,我已替你打通周身经脉与上下轮海,你日后慢慢修习,自可知道其中妙处。只是修得这经,有三重难关要度,你可记得分明。” 石敢当听他说的慈祥,心中难受,哽咽道:“记得!” 正一一笑,说:“此经第一重关卡修的是下轮海,你练得周身真气具足,便可冲击此关。此关又称过去报身劫。练到此关之时,有种种前世心魔恶业乱你心神,你须得安守神魂,清净灵台,否则,一世修行化作灰飞。” 正一一顿,又说:“此经第二重关卡修的是上轮海,待你下轮海中真气充沛,便可引动天地之玄机,修成此关。此关称之为现在应身劫,你修到此处,短则十余日,多则一年半载,功力全消,真力无存。故你切莫依仗武功在江湖中招惹是非,以免仇家寻上门来,害你性命。” 那灵猴大王听正一说的险恶,忍不住又叫道:“这破落武功如此凶险,有什么好练的!” 正一一笑,说:“你这泼皮,天下岂有无凶险之事。如若过的这两关,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石敢当叩首一二,对着正一问道:“敢问第三关如何?” 正一一笑:“你倒也是心大。我那好友心如神僧至今也未修到三关,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高人。武功才智,胜我十倍。天下人在他掌前走的十个回合,已经是第一流的高手。” 石敢当听得如此,心中欢喜。正一见他兴奋,心中也不觉开朗许多,笑道:“若你修的两关,打通上下轮海,自可寻到周身中隐隐有一窍穴,那关窍真气不走,血气不行,若你以甚深修为打通此关,便是再世活佛。此关也叫未来法身劫,古往今来,只有一人修成。此中凶险,更甚前两关十倍,具体是何凶险,我也不甚了然。” 石敢当听得如此,也不去想它,想那古往今来只有一人修成,泰半与自己也无关系。石敢当正自兴奋,那正一将道袍的衣袖一撕,却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夹层,里面有几本泛黄的古书,一个油布包着的手抄本,一个玉匣。 石敢当正待说话,只见一道黑影电也似的从那屋顶上冲出,来势汹汹,更不及反应。 第九章 黑衣袭身寻至宝 正一传道炼金身 那黑影来的猛恶,正一却朗声大笑,说道:“候你多时了!”一双白玉似的手从道袍中探出,似慢实快,正按在那黑衣人胸口上。 那黑衣人还要格挡,半空中打出数道劈空掌力,烧的空气都自发红,然而正一却似看也不看,双掌如天倾一般势不可挡。 “哇!”那黑衣人中得正一这一掌,吐出鲜血。半空中如同蜻蜓似的一点,又跃出院子。 正一见得黑衣人逃窜,萎靡在地,说道:“我道这赵有熊必不死心。白日间夺得那玉匣发现是假,如何不再来争夺。他未见得敢大庭广众之下袭杀我等,否则老先生告上官府,他家业颇大,也是不小麻烦。果然,这厢去而复返,暗在一旁窥伺,被我一掌重伤。” 石敢当见正一喘气如牛,心中暗惊,忙上前扶着他倚在一个靠着假山的石凳上。 正一一笑,得意道:“赵有熊见我为你传功也不敢出手,倒是此时来袭,端的好算计。却不料还是老道棋高一筹。” 石敢当见他说的得意,面目上却依稀有些黑气,形容枯槁,那胸前前后贯穿的伤口本不出血,此时竟又开始流出黏稠的血液来。 灵猴大王见得如此,慌忙去厢房中寻止血的布料不提。 那正一见灵猴走开,拉住石敢当说道:“自古传法,命若悬丝。我那袍中有几本武经,你尽可取了赠你四位兄弟。那油布手抄本包着的正是大日如来说劫经,你万万不可轻易示人,便是你那结义义兄也不可。还有那玉匣,关系甚大,若有有心人得了,山河不稳龙脉动荡,你切莫打开。今日老道万无幸理,你须得去西宁道方寸城灵台寺寻得心如神僧。一则有他指点,你可少数十年苦工。二则此物天下虽大,我只放心交他保管。” 石敢当见他枯槁的面容上满是从容和慈悲,心中酸涩,说道:“道长,今日我舍了这条性命护你脱身也未必不能,何苦如此颓唐。” 正一慈祥一笑,身形仿佛越来越小,而目光却越来越清澈。到最后仿佛整个身躯的精气都聚在那目光中,透体而出一般。 他目光一扫那桃木包铜门,果然听得敲门声。正一耳朵微微一动,朗声大笑:“鬼蜮伎俩,也在老道面前卖弄。” 只见正一如枯叶蝶一般飘飞到那包铜门旁,顶上忽然冒出三朵黯淡而扭曲的华彩,他手持长剑,电也似的刺出十余剑,剑剑透过那包铜门。 正一信手将那大门打开。只见狮鼻大王站在门外,几个黑色家丁服的人手持劲弩比在他背后。而敲门的是四五个手持刀剑的黑衣家丁。此时狮鼻满脸疑惑,那手持刀剑的庄丁喉头皆被一剑刺穿,而那手持劲弩的都被剑风在眉心点了一点。 此时正一一开门,风声激荡之下,黑衣家丁尽数倒在地上,死的无声无息。 狮鼻毫发无伤,心中敬佩,说道:“道长武功,当真神乎其技。” 正一一笑,说道:“今夜漫长,快去收拾细软。我等不乘此时寻个方子脱身,便结伴共游黄泉了。” 那狮鼻面带难色,低声应了。手提几样药物自去厢房寻那李峨眉。 正一长叹了口气。那苏峨眉受内家掌力所伤,虽被他内力镇压伤势,却如何能逃得了医药。此时形势险恶,那赵有熊虽被他一掌重伤,但白日间那毒蛇也似的男子却未出现。更遑论此时正一失血过去,一身功力十不存一,又大半只勉强护住自己心脉强行吊住一口阳气不散,要护住众人逃生,谈何容易。 正是兵贵神速之时,那狮鼻却如何舍得下苏峨眉,当下剪切熬药,不知又是多少功夫。 石敢当见正一身躯摇晃,忙上前抱住,扶到石椅上。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一色晚霞如火,烧的云霞从天边渲染到太阳上,层次分明,分外美丽。 桃木包铜门正一大开之后便也再未关上,一众黑衣人躺倒在地上。萧瑟的秋风中倒一时没有人影,正一双目低垂,单手按剑,一时若有所思。 石敢当恭敬的候着,虽想去沏个茶水,但见正一神态萎靡,又万万不敢抛下正一一人。 正一存思了许久,眼睛又睁了开来,仿佛回复了一些气力。说道:“左右片刻间无事,我且教你习练些武艺,临阵磨枪,也好过我等在此荒废天日。” 石敢当连声道好。那正一将油布包裹打开,将那手抄本取出。问道:“你可识字?” 石敢当打眼望去,那手抄本上虽然惊深奥妙,但字却只是寻常梵文,他以前颇有些爱好,倒也认识。 当下回道:“识得一些。” 正一一笑,与他一一讲解。原来那大日如来说劫经明面上看来是一本讲种种佛陀法相与事迹的经书,实际上却以种种境界暗指武功。若是石敢当自己看来,多半一头雾水。正一功力不凡,眼界颇高,高屋建瓴之下深入浅出的跟石敢当讲的明白。 当下不过一刻钟,石敢当便学完了第一篇《释迦如来报身拈花说法》,这篇以种种暗喻讲的是搬运大小周天,修炼内家真气的法门。如经书中说道“如是我闻,佛以报身行三界,见有一婴儿生于涌泉中;迎风则长,遇水复消。佛与他说经,欢喜涕零,化作八部天龙相。” 此句乍看之下仿佛是佛教徒杜撰的见闻,但事实上却是将真气运行到涌泉穴后的真气路线与种种观想法门。 当下正一细细与石敢当确认再三,便命石敢当搬运周天,且自不提。 那厢狮鼻通天大王入得厢房,只见苏峨眉仍倒在床上昏迷不醒,峨眉散漫,青丝如瀑布,高耸的鼻梁下一双红唇轻轻咬住,看起来格外让人心疼。狮鼻见她如此,心中一痛,落下泪来。 挥手抹干自己眼泪,狮鼻坐到床头,目光里柔情万种只望着苏峨眉,轻轻说道:“苏苏,苏苏,你真不知道,我这一条性命也可舍了给你。哎。” 当下一双大手颤抖着轻轻的握住苏峨眉裸露在外的小手。那手软而滑嫩。狮鼻心中不禁生出种种怜爱酸楚,而在这酸楚中又有平安喜乐。虽眼前有万千风波,眼下却也不放在心上了。 第十章 佳人倚身且媚娇 黑甲喝咤命数扰 狮鼻通天大王正握着苏峨眉的小手,却只听得轻轻“恩”了一声,苏峨?33??眼皮抖了几下,终于也是睁开了。 “李家哥哥。”她双目迷糊的看了一眼狮鼻,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眼光直愣愣的望向空气,神情里万千愁苦。 狮鼻见得她醒,心中欢喜,当下红着脸放开苏峨眉的小手。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苏峨眉却只淡淡一笑,神态愁苦又从容,白玉似的小手轻轻握住狮鼻的大手,说道:“无碍的。” 狮鼻见得她笑,又被她握住手掌,只觉胸中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当下说道:“苏苏,苏苏。”嘴唇不住的颤抖,眼中巨大的欢喜几乎要逼射出来,却不敢说出一句话。 苏峨眉见得如此,叹了口气,眉目中似有不忍,却依旧平静的说道:“李家哥哥,你且听我说。你心中欢喜我,我好生感激。这可怜命数造化,半点由不得人。峨眉今日魂归渺渺,还请莫要惦记着妾身,日后脚踏实地,做个庄家汉也好,做个富家翁也罢,正正经经的在世道走上一回,峨眉九泉之下,定然日日焚香祷告,祝哥哥万事亨通,寻个贤惠温良的女子好生过活。” 狮鼻听她如此说话,忙急促的说道:“苏苏,莫要如此说话,我且为你熬药去。若,若有人不肯要你,害你,你总记得有我心心念念的为你好。” 苏峨眉面上一色倦容,说的几句话间,咳嗽了几声。又柔柔的对狮鼻说道:“李家哥哥,扶我起来。” 狮鼻如何肯做,说道:“你伤的不轻,怕轻易不好动得。” 苏峨眉面上凄楚的直直看着狮鼻。狮鼻抵挡不过,一叹,叫道:“罢,罢,罢。你若是不好,我也不活了便是。” 当下搀扶着苏峨眉起的床来,向厢房外走去。 -------------------------------------------------------------------------------------这厢房中说的话的功夫,石敢当已经在院子中搬运周天入了定。内家功夫经脉在虚实之间,真气存有无之道。他既入门颇快,心中也是欢喜。当下如正一所说,将真气搬运得几个大周天,便也不去管它,心中紧紧守住灵台不动。那真气果然神妙,虽然只有丝丝缕缕的分毫,然而偏生出厚重慈悲之意,自丹田至涌泉,随后又从背部直上灵台。 待得真气与那石敢当泛着白光的灵魂交感在一起,仿佛瞬间便粗大了十倍,撑的石敢当经脉微微发疼。待得它飞流直下落入下轮海中,又仿佛轮海中空空荡荡的毫无一物,片刻不见得踪影。石敢当早受正一传授,那真气搬运的几个周天便可自行运转,种种异像他皆不以意念插手,只如佛陀慧眼遍照三千世界,俯视五脏六腑,心中一念不生。 正一见他入定,手持青峰剑盘坐一旁,闭目养神。那天色既然渐渐黯淡,四周也起了风。只听得呼呼声扫在地面上,落叶漫天飞舞。天地仿佛只余下风声,分外寂静。 过得片刻,那老先生手持一红桃木茶壶走将出来,后跟着鹰钩鼻与长臂两人。两人见石敢当神色肃穆盘坐,道士手持一把青峰剑闭目不语,当下也不敢随便出声,只静静看着这漫天飞花落叶打着旋儿的呼啸。 那厢又走出狮鼻与苏峨眉两人。狮鼻一只手轻轻将苏峨眉肩膀环抱住,而那苏峨眉病态娇容,五官小巧,小脑袋柔柔的靠在狮鼻臂膀上,一头青丝披到高耸的臀部,艳丽不可逼视。 苏峨眉面色艰难,轻咳了几声,说道:“便是这位道长救得我么。” 狮鼻抱得她在手,心中欢喜万分,却只觉手中一片热力自苏峨眉身上传到他手臂与怀中;喜欢得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如何说的话来。 苏峨眉见他神游物外,只是憨笑,轻轻捻了他腰间软肉一下,目光里似喜似嗔,低声说道:“你这呆子!” 狮鼻一低头见她神情娇媚,当下情不自禁,紧紧的抱了她一下,连声叫道:“苏苏,苏苏!”目光里热力烫人,神情激动。 苏峨眉重伤未愈,被他紧紧抱了一下,咳嗽了几声。那狮鼻慌的又要放手,苏峨眉却浅浅一笑,说道:“不碍事的。”,脑袋更是顺势倚靠在他胸上。 狮鼻眼下却也不去看院子中一众人等,目中只有苏峨眉,低声叫道:“我好欢喜!”,粗糙的大手只如抚摸稀世珍宝一般,轻轻柔柔的顺着她的头发抚摸。 苏峨眉白了他一眼,却也不去理他。 “好个贱妇!”这厢狮鼻心中自是欢喜,却听得那大开的包铜门传出一声怒喝。只见一人身穿黑虎吞刚甲,脚踏七星衬月鞋,手提一把锯齿九环刀,走将进来。 那汉子生的高大,肩宽体盘,圆脸豹目,端的是凶恶异常。这一声叫骂,正出自他口。 却原来道士与那红袍女将以及她手下一众军士一番恶战下来,各个都被正一饶得性命,此番赵有熊命他们前来围杀道士,心中都不情愿。这黑甲大汉却是红袍女将在军中的好友,不远千里赶来为她新婚祝贺。他尚且未与道士交过手,此番自请前来捉拿道士与石敢当一众人等,不在话下。 黑甲汉子在军中便爱慕那红袍女将,谁知被白脸横刀夺了所爱。他却有古君子之风,也不与那白脸交恶,反而将一众用兵法门悉心传授,只望他他日功成名就,也让红袍女面上有光。谁知白脸家中自有正室,却让他心中爱慕的红袍女将做了小,着实令他心头郁郁,怒不可遏。此番听得红袍女一番话,又见着那庭院里苏峨眉倚靠在狮鼻怀中,只道那苏峨眉生性不端,长得又颇为妩媚,更是憎恶不已。当下发声怒喝道:“你这娘皮好不要脸,被那白相人一掌打伤,却找了个野汉子寻安慰。那白相人久不在家,却也不知戴了多少顶帽子,真替他发热!” 苏峨眉听他如此说话,面上一白。贝齿咬住下嘴唇,柔而坚决的推开狮鼻,婷婷袅袅的站着;寒风中只见她身躯微微发抖,仿佛一阵烈风吹来,便要倒下。 第十一章 龙虎盘踞难成行 三香舍生蕴剑锋 狮鼻见那黑甲汉子一番话逼的苏峨眉挣开他怀抱,婷婷袅袅的站着。又见她风姿柔弱,仿佛一阵风便要吹倒,心中心疼不已。 当下怒骂道:“你这贼汉胡言乱语些什么,不见苏苏受了重伤么?倒是你今日在此厮混,不知你家的娘皮又在哪与野汉子胡混咧!” 那黑甲大汉冷哼一声,只想起那红袍女将离别之时仍在细心照料那白面人,心中也是一酸。狮鼻一番话,却又刺的他心头发苦。当下笑道:“左右稍后不过是刀下鬼,哪在意的许多伤。我这锯齿九环刀杀人无数,今日渡你等下去,免受伤身之苦。” 那汉子正要向前,走得两三步,只见正一目光微微睁开一丝缝隙,一道青色长虹直击他面门。 说时迟那是快,正一闭目端坐养神,那汉子见他神情萎靡又复道袍上布满鲜血,也不提防。谁知正一纵身飞跃,那一剑只如苍鹰击兔,矫健非常,眨眼间便到了那汉子面门前。 那黑甲大汉心头一惊,锯齿九环刀雷霆闪电一般架在面门上,正挡住正一偷袭一剑。 那正一传了石敢当武功,命他搬运周天。心中也自知不过是尽些人事。当下闭目养神,强运真气勉力将身躯周身经脉尽数震断。这番施为是他师门秘法,号三香舍生心法。人之经脉在虚实之间,说它有,习武之人一身内力泰半都靠得它。说它无,将人体解刨开,却又见之不到。道士师门中人却以颇深毅力耗费数百年功夫探明各个经脉存续之道理,创造出这一门三香舍生心法。那人体中有三条细长经脉,如三根供养天地之香烛。寻常之时倒也无用。道士修行数十年,倒也日日将那一分功力以秘藏心法存于其中。 而这三根经脉也是不凡,第一根细如毫毛,从百汇直通天灵,成人字形,寻常人修炼内家功夫,一生也发觉不得。道家认为顶上三朵阳气之火中的寿数之火,便在这一条经脉之上。 而那另外两条却是以手中少阳经脉连接数条不同经脉贯穿而成,各自直通肩膀福缘阳火与禄火。 寻常之时这三香舍生心法以内家功力供养福禄寿三阳火,是一等一的养生心法。待的危急存亡之时,以内家功力震断这三条经脉,阳气不得供养,直落身躯之中,化作内家功力可供人一击之用。只是此法一经施展,耗尽人先天阳气,断无活命之理,故称之为三香舍生也。 正一杀得几个家丁,心中只道必有厉害人物前来索命。环顾这私塾无一人堪做一用,当下也只得如此。只是他暗运心法也只有一击之力,若是来人猛恶,或者人数众多,也便徒呼奈何了。 待那黑甲大汉入得门来,正一微微睁开双眼一扫,心中只是叫苦。那大汉虽然是军队中人,但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行走之间虎踞龙盘,又毫无风声,手持一把锯齿九环刀,一个打量约莫有数百斤的重量,而那汉子却如提着跟茅草一般浑不费力,显然外家功夫也入了化境。 若是正一全胜之时倒也不惧他,翻番滚滚一番恶斗,使尽平生手段,也可降服。只是此番只有一击之力,徒呼奈何。 正一心中急躁间,那黑甲大汉与狮鼻一番话说得微微分神,步伐微微一乱,气息更是不稳。正一如何放过这般机会,当下使出心头得意的绝学,覆雨梨花剑。 正一一剑劈来,眨眼间到了黑甲大汉面门。那大汉虽吃得一惊,不急提防之间倒也用那锯齿九环刀挡了下来。只是那正一来的猛恶,他又气息不稳,未尝运足真力,手中锯齿九环刀被正一手中青峰剑压得一个下坠,在他脸上咯的生疼。 那黑甲汉一身冷汗,当下奋力一劈。他沙场中百战之身,此番吃疼反是精神大震,自忖那道士真力虽足,手上蛮力如何比得上他,当下不做保留。谁知那青峰剑随他劈来却浑不着力,如同挥刀斩蝴蝶一般,那蝴蝶倒绕着刀身飞来飞去。 正一朗声大笑,半空中竟如鹞子翻身一般扶摇直上,手中长剑更不消停,只见那青峰剑都没了踪影,半空中只有森森白光,带着呼啸声铺天盖地洒向那黑甲将,只如暴雨。那黑甲大汉手中九环刀刚柔并济,虽迫不及防之际落了下风,却也一时不见颓势。正一心知不好,手腕一抖,那手中长剑竟又变得无声无息,漫天白光都化作了白线,剑剑险恶,只向黑甲将周身大穴刺去。 黑甲将这一番恶斗心中惊惧,他久经沙场,都是大马金刀的厮杀,使剑的都颇少,更哪里见过如此小巧的剑法。那手中九环刀虽然有滔天巨力,甚深造化,却半点碰不到道士手中长剑。他一刀劈出,道士手中长剑到刺了三五下,剑剑贴着他刀身攻向他手指与胸中大穴。他每每一刀攻出,不及用出真力,便要变换招式,却又半点碰不着正一剑锋。久守之下,不觉心中烦闷,内息激荡,几欲吐血。 斗的半柱香的时间,正一剑锋急转,在黑甲将手臂上连连刺破几个大穴,黑甲将胸中本就内力激荡,待的一个失手,血液喷泉也似的随着那内息直喷出体外。他倒也是悍勇,见得如此,一刀不管不顾的直冲向正一,用的是同归于尽的功夫。 那正一心中一晒,正待施展法门,取了黑甲将性命。谁知胸中阳气竟已衰竭,哪里回的上气,眼前一黑,半空中直摔向地面。 黑甲将本身热血上涌,只待那正一变招,再与他拼个存亡。他体魄既好,一时流的些血也无妨。想那当初他武功未到大成之际,沙场搏杀,他便悍勇先登敌方城墙。他正亡命厮杀之际,那庸碌大将却鸣金收兵。他手下一众军士都被困在城墙上,而后军将士却受制军令,不得已而退。 当时他手下不过百余将士,见得不好。他若是率军撤下城墙,只怕一众将士都殒身在那乱箭之下,当下反其道而行之,身先士卒,高呼酣战,反而杀的城墙守军四散奔逃。一番恶战自天明杀到傍晚,身后更无半个援军,竟把数千守军屠了个干净。 那场恶战结束后,他一身如血浆里泡出一般,浑身是黑紫色的血迹。铠甲早让人砍得稀烂,便是右臂也被一力士偷袭砸断。身上皮肉无一处不是伤,血液倒也流的八九成干净。随军医官救下他性命,也不禁感叹,真鬼神也。 这番与正一搏杀,只觉这一番恶斗也是生平少见。他自从军来颇有际遇,兼又生性悍勇,更无敌手。只道是天下无双,日月无对,自己便是世间第一高手。谁知今日在正一手下,竟然险些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此番他正感难以招架,颇有落败之相,见正一自半空中摔倒在地,只以为又是何等高妙武功,这一刀蓄势待发,也不敢轻动。 第十二章 红消香断惹人怜 第十二章 那正一斗的半柱香功夫终于耗尽了周身阳气,自半空中摔倒在地。他勉力起身,拄着长剑抬起上身,坐在地上长叹一声:“时不我与,奈何,奈何!”。 那黑甲将惊疑不定,他见正一道袍上布满血迹,倒也明白了个七八分。 他与正一一番恶斗之后心中好生相敬。心中只道正一重伤之余也差点将他杀得大败,若是大好之时,厮杀起来不知是何等凶险。他既生性好勇,一时也不禁神思摇曳,当下叹息道:“可惜,可惜!”。 那灵猴大王见得他如此,愤愤不平,叫道:“若非道长累受奸人偷袭,你今日不免送了性命,有甚可惜!你项上人头有几个?生性这般爱送人?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黑甲将听得如此只是一笑,也不生气,回道:“真是孩子话,厮杀恶斗,还看得黄历不成?我在战场上久经战阵,也未尝说我杀得几个人,别人倒就不来杀我了。男儿一世,雄壮昂扬,我只可惜这一场恶斗太不尽兴。至于身家性命,嘿嘿,斗得兴起,要它作甚?”。 黑甲汉子说的一番话,目光自灵猴身上缓缓横扫,遍观这院中众人。那狮鼻见他看的过来,心中一颤,忙赶上前来挡住苏峨眉,叫道:“你这有爹生没娘养的贼汉子,是个男儿,可敢与我去院外一战?”。 那灵猴大王心中只道狮鼻如何是那汉子对手,当下也叫道:“你这汉子天生得皮贱,猴爷一道来与你松松筋骨。” 那结义二哥鹰钩鼻久不做声,暗暗在怀中取出一些物事,藏于手中,当下叫道:“我弟兄结义几人,生死与共,对一个人也是五个,对一群人也是五个。今日五弟仍在坐关,只得我等四人并肩齐上。莫要说我欺负你。” 那长臂与鹰钩鼻都是灵秀之辈,见得鹰钩鼻动作说话,心下了然,与老先生交代得两句,借转身机会也从怀中取出一物,藏于手心不提。 那汉子哑然失笑,嘿了一声。他环顾四周,那几个泼皮一般的年轻人哪里放在他眼下,笑道:“不妨一起上,倒也无须出这院门。” 这厢狮鼻心知无幸,只觉腿脚发软。一转身对着那苏峨眉低声叫唤道:“苏苏!”。那面上神情倒是七分柔情三分可怜,如同饿急的哈巴狗望着主人一般。 苏峨眉见他如此,面上轻柔而平静的笑了笑。她柔目凝视着狮鼻,素手轻轻的为他将头发疏到两边,细细的整理衣领。 狮鼻心中欢喜得动也不动,心中倒生出无限勇气。只觉对手便是千军万马,他也敢上前冲杀一番。 当下狮鼻面容一肃,对她说道:“苏苏,你且与老先生一道逃走,我与弟兄几人纠缠这汉子,必不让他害你。日后你切莫回来,寻个老实厚道人家,疼你爱你,我九泉之下,心中也生安慰。” 苏峨眉低声叹了口气,柔柔的对他讲道:“李家哥哥,我知道你欢喜我,我今日方知男女之间,什么第一要紧。总角之时你我玩闹,过家家倒是我常常欺负你,你为我洗碗挖野菜,为我一句话捉蝴蝶抓星星。我见你捉不着心中生气,哭将起来你便将我抱住,许下万千承诺。今日想起来,不胜过眼下百倍。” 苏峨眉说罢眼中带泪,又讲道:“也是前世冤孽,那赵家人待我甚是不好,我心心念念却还惦记。想那情好之时,心中如何忘得。李家哥哥,若是不曾长大,你我一世如小时过活,该是何等欢喜!” 狮鼻听她一番话,眼中也是含泪,说道:“苏苏,你不知在我心中,天下只你一个女子。可怜眼下无幸,否则你我远走他处,我日日夜夜的待你好,我仍如他年一般,为你做饭为你捉蝴蝶,去那水中为你捞月亮,只是再也不惹你哭了!” 苏峨眉听他一番话心中激动,投入他怀中,白玉似的面容上挂满泪珠。 那黑甲大汉见狮鼻与苏峨眉言语一番,心中颇不舒服,心下倒有三分嫉妒,他却浑然不知。当下喝道:“莫做此儿女之态。我刀下亡魂巨万,尔等上前临死左右不过是盏茶时间。今日趁早上路,来生还可相见。” 那苏峨眉听得黑甲大汉如此说话,倒是一声浅笑。当下微微挣开狮鼻臂弯,用素手慢慢整理自己一头黑发。那狮鼻见她可爱,不禁用手擦去她面上泪珠。苏峨眉轻轻一笑,目光里秋波流转,嗔道:“你这呆子!” 待的整理好仪容,苏峨眉仰头看着狮鼻,面色平静,说道:“李家哥哥,若有来世,你千万千万莫要忘了我。你且望着我,看着我,心心念念的想着我,记着我。若是来生你不来寻我,我可再不理会你。” 狮鼻听她如此说话,心中酸楚又生出无限幸福,说道:“苏苏,苏苏,我化作灰儿,也得去寻你。” 苏峨眉浅浅一笑,说:“我这一生,不如今日幸福!”说罢身躯一软,倒在狮鼻怀中。 狮鼻低头一看,大惊失色。只见苏峨眉素手中握着一把小巧剪刀,此刻正刺在她心口上。血液将她雪白的衣衫染得通红,如小溪一般流了下去。 他虎目含泪,仰天长啸一声“啊!”,那声音如同虎豹豺狼,说不出的沙哑沧桑。又如空谷猿啼,惹人顿生凄凉。 当下一手将苏峨眉紧紧抱住,一手从她手中取下剪刀,目光只望向苏峨眉苍白的小脸,说道:“苏苏,苏儿,你痛么?我且抱着你,待你睡了,我便去寻你。” 那话语说的是生死之事,语态却似寻常。 苏峨眉唇也褪色成苍白,却依旧浅笑,说道“李家哥哥,我好冷。你且抱住我,峨眉任性,先走一步,倒要累得哥哥暂且抱我。” 狮鼻也是一笑,他面目本来丑恶,此时在苏峨眉眼中却说不出的耐看。他轻声对着苏峨眉说:“苏儿,莫说抱你一会。便是抱你一世,我心中也是千肯万肯的。你倒是顽皮。莫要害怕,哥哥在这。你若是下去,莫着急投胎,哥哥稍后就来寻你,若是那阎罗地府不让我等一块,哥哥将那地府也闹个翻转来。” 苏峨眉心中只觉安慰,将头靠在狮鼻胸膛上,柔柔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狮鼻也只抱住她,目光也只柔柔的望着她,其余的,也自不管了。这夜风吹的越加生冷,他怕苏峨眉冻着。 第十三章 梅花香处匿香魂 那黑甲将见得如此,心中不由生出些莫名意味。他半身戎马,少年时又只熬练筋骨;不通人情世故。待的情窦初开,却又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哪里见过这痴儿女缠绵悱恻的情怀。 此时他见狮鼻一手环抱着苏峨眉,神情哀哀戚戚,却又仿佛泛着华彩一般,惹人嫉妒的幸福。 心中一叹,只道是今日一场恶斗全无道理,反而惹得心头颇不痛快,真似做了恶人一般。他本来听得那红衣女挑拨,此番见得狮鼻与苏峨眉相约赴死,只觉心中乏味。他本爱那红衣女极深,此时心念一转,却只道天地虽大,却无一个人心中眷恋他,比之狮鼻却又不如。他内力本深,此时倒也觉得夜风吹得颇有寒气。手脚乏力之下,望着那夜色天空只觉天地高远,人如浮游一般,说不出的寂寥。心头只觉这半生劳碌厮杀,竟似毫无用处,更不知为了哪般。也不与众人说话,长叹一声,自顾自提着锯齿九环刀的买醉去了。 这一厢狮鼻仍抱住苏峨眉不放,众人也围上前来,一时不好说话。那灵猴大王却将正一扶起,仍在一石凳上倚靠着。又见石敢当仍在搬运周天,小心翼翼的看顾不提。 苏峨眉容颜片刻便苍白不已。那眉毛本如弯月,此时更是淡的看不出来。一双嘴唇白的好似透明,毫无血色。 狮鼻见着心疼,便将她抱的更紧。苏峨眉勉力一笑,环顾四周,轻声道:“李家哥哥,真如造化弄人。今日哥哥有活命之机,万万莫要受小妹之累。想你那几位结义兄弟发下毒誓与你生死与共,你如何好为了峨眉枉顾兄弟义气。” 狮鼻听了心中烦躁,叫道:“苏苏,苏儿,你看不上我么?你今日没了性命,我哪里能独活?” 苏峨眉一声轻笑,那面上本无神采,此时倒显得妩媚起来。她勉力轻吻了狮鼻一下,说道:“李家哥哥,死何等容易,峨眉倒要考验考验你,看你是不是真心眷爱我。” 狮鼻一听,笑道:“你真真的顽皮,且说来。让我拿几个大顶捉些蝴蝶倒也容易,让我为你摘星拿月,怕不是片刻光景能成。” 苏峨眉浅浅一笑,面目上却冒出两个梨涡。她此时面色红润,只如回光返照一般。说道:“死何等简单。李家哥哥,峨眉偏不许你死。你若真心爱我,我便要你活到长命百岁,看你是否日日夜夜的挂念我。若是,若是,若是你寻得别的女子,峨眉也不怨你。只怪我等无缘分罢了。此番峨眉先去得地府,便是胡搅蛮缠也得候着哥哥,若是哥哥一人来,我等一同寻个来生,好生过活。若是哥哥将峨眉忘了,峨眉便好好看哥哥一眼,来生再寻报答,你可不许不答应。” 狮鼻听得这番话心中倒有百般情绪,一口逆血压在喉咙吐之不出,只觉别样烦闷。一开口,声音沙哑的道:“苏苏,苏儿,为何如此。我半生日日夜夜的念着你,想着你,今日天可怜见,得了半刻欢愉,你却又让我在世间独活。” 苏峨眉听他如此说话,眼中泪光点点,伸手去抚摸狮鼻的面庞,说道:“这造化真个弄人。李家哥哥,苦了你啦。若你记得苏儿,峨眉千年万年,也只等你便是。只是千万莫要寻了短见,让人好生看轻了。若你这般无用,苏儿可不要见你。” 苏峨眉说的这番话,面上虽是俏皮,却难掩千分不舍。她一只手仍在狮鼻面庞上轻轻抚摸,过的片刻竟无力的垂了下去。 狮鼻心中一痛,只见苏峨眉双目中无限眷恋和希冀,却慢慢合上了双眼。不到片刻,怀中娇躯却已发冷。 狮鼻此时心中如乱麻,但反而愈见成熟。见苏峨眉再无气息,轻轻柔柔的将她身躯放在地上,开口便问:“老先生,可否借贵宝地安葬我那苦命的苏儿。” 那老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厢房后颇有一个园子,原种得些吾皇御赐的梅花,你可将她安葬在那处。天下虽大,敢动得御梅的倒也没得几个。你将她安葬在那处,倒可安心。” 狮鼻听他如此安排,心中感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那老先生磕了几个响头。只磕得满脸满头的鲜血。老先生忙将他扶起,细细的取出一方巾将他面目擦个赶紧,用方巾为缠在头上止血。 那狮鼻前头被白面所伤,虽只是皮肉之伤片刻便不流血,却也失了不少血气。此番低头抬头又磕得脑袋昏沉,只觉浑身无力,只要倒下。 那长臂见得不好,却也将他环抱住。 当下正一与灵猴大王守着仍在运功的石敢当,老先生率着狮鼻与三弟长臂二弟鹰钩鼻且去将苏峨眉安葬。 这一番恶斗,灵猴大王年纪颇小,却还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更是不通男女之间那些微妙,此时只觉得狮鼻婆婆妈妈,好生嫌弃。 他见得狮鼻等人走开,凑上正一身前说道:“真人,你那武功当真好看,一施展只是漫天银龙一般,那黑甲大汉如此狞恶,却也不是真人对手。我可学得么?” 正一一笑,说道:“天下的武功与道理哪里是人学不得的。我往年见门中颇有些藏私,也觉心头不爽利。我见你根骨颇好,练个十余年到此地步,却也不在话下。” 灵猴大王哪里知道正一大言安慰。若是舞剑之中练到如此地步,天资聪慧之辈半月便可。然而实战之中虚实变换,匠心独运,一气之间刺出百余剑而剑剑不带风声却又各含虚实变换与不同角度无穷后招,寻常人练个一生也只得惊为天下,不敢心存奢望。 灵猴大王此时外行看得热闹,不知这寻常招数下有多少苦工,当下哇哇大叫:“十余年,忒长了也。” 正一淡然一笑,说道:“你这孩子却也顽皮。我经脉已断,心脉之间不过靠我平生刻苦修行的血气勉力支撑,早已无力为你传功。你既是我那徒儿的结义弟兄,我却也不好厚此薄彼,你要练武功,我却也给你上中下三策。” 那灵猴大王抓耳捞腮,听得正一说命不久矣,心中着急,却也无法可想。 正一却不去管他,说道:“你并无武功根基。若要习武,倒也有三策速成。第一策,我传你追星九变。这追星九变乃前朝一奇人所创之轻功,我偶然得之。这轻功最玄妙的是修习之人万万不可有分毫内力,最合适无根基之人。那追星九变既是轻功法门,也是速成内力之法门。你若修行自然知道妙处,练的大成,不逊色江湖第一等的高手。第二策却是传你呼天吸地大法。这功法却是我往年追杀一恶人,得自他身上的武功。那恶人武功原只平平,仗着这法门却也在我剑下屡屡逃生。我追他三个月,终于在他气力衰竭之时将他斩杀。第三策是传你伏龙大力决。我平生最好游历,却也未尝见过什么真龙。这伏龙大力决练到深处,号可单臂伏龙,霸道可见一般。” 灵猴大王听他如此说话,叫道:“好生藏私,我便尽数学了。” 正一一笑,说:“且由得你。”说话间将灵猴唤在身旁,细细传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