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夜浓星暗,残月如钩。 洛阳城内,皇城戍卫列队而行,整齐的步伐声回荡在空荡的街道,手中锋利的寒枪映照着夜空中的孤月也同时守护着这漫漫的长夜。 突然,一道黑影如同闪电一般划过这长夜的暗空,向着城东掠去。 此刻,城东一座深宅大院,虽烛火未灭。但却异常宁静。只是朱漆红门前几个高大的身影正来回踱步,每个人都面色警惕,腰间均斜挎着一柄闪亮的钢刀。 烛火摇曳,黑影如飘似幻。那是一个人,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袍下的人。仿佛与这暗夜融为一体。他向着那几个青衣大汉缓缓走去,突然他发出一阵尖细的笑声。 这尖细而诡异的笑声,在这浓浓的夜色下让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是谁?”门前的几个青衣大汉纷纷拔出腰间的钢刀,冷冷的注视着前方。 只不过,黑影瞬息之间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如同鬼魅一般,随着那黑影缓缓的推开了朱漆大门,几个青衣大汉也都应声倒地。 整个院落中依旧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的浓烈了。《盛唐女探》楔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洛阳花开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时值皋月,牡丹盛开之季。各色花苞肆意绽放,醉人的清香弥漫在整个洛阳城中。 晨初破晓,骄阳渐起。巍峨的建春门前,此时早已是人头攒动,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可见神都之繁荣。 “叮铃~叮铃~”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悠悠传入众人的耳中。只见不远处,一位轻纱遮面,白衣佩剑的年轻女子,正牵着一匹洁白如雪的皎雪骢从那官道上缓缓而来。 那清脆的铃铛声,正是来自马脖子上悬挂着的那颗拳头大小的铜铃,此时正随着皎雪骢悠闲的步伐叮叮作响。 白衣女子牵马走近后,才发现在那马背上此时正驮着着一位身着布衣,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停下时,皎雪骢的马蹄不耐的踏了踏地面,顿时激起微微的尘土。白衣女子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皎雪骢的脖子,像是在安抚它一般。皎雪骢甩了甩头,倒是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而马上的老妇人那饱经风霜的面容上却微微露出难掩的痛苦之色,此时在她的脚腕处正缠绕着一层白色布条,白布上不时还有殷红色的斑斑血迹渗出,想来是受伤了。 这二人从年纪看去仿如是祖孙俩。不过马上的那老妇人一身粗布衣,背上还有一个箩筐,里面放了些新鲜的野菜,一看便知是普通百姓。 而那牵马的白衣女子,虽轻纱掩面看不清长相,但青丝披肩,身姿婀娜。一身绸罗,布料精细皆是上层。她手牵皎雪骢,抬起的袖腕处,纯白底子上用银线绣着两朵兰花,很是考究。 她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握着一柄精致的短剑,银白色的剑鞘上花纹浮现,几朵飘逸的流云绕过鞘身,剑鞘最顶端如云龙吞月般点缀有几颗蓝色宝石,一看就是名贵非常。 只是这白衣女子脚步轻盈,不像是习武之人一般有力沉稳,这剑应该只是她摆着防身,做个花样子罢了。但她的一双明眸中却是充满了睿智,站在这人群中宛如一颗皓月明珠一般璀璨。 突然周遭一股不同寻常的劲风从白衣女子身旁席卷而过,突起的劲风带起了白衣女子脸庞上的轻纱,这时才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素面柔光,眉清目秀。但肤色却凝白若纸,毫无血色,苍白之下似乎有些难掩的病态,让人顿生怜惜之感。 白衣女子微微蹙眉,一双秋水明眸看向前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团黑色的暗影挟裹着一抹艳丽的火红从她眼前飞驰而过,犹如一股炙热升腾的火焰。 人群纷纷躲避,马嘶尘起。这才看清楚那也是一人一马。黑色的骏马上端坐着一位身材清瘦的红衣女子。 虽然只能看到那红衣女子的背影,但足以让人心神荡漾。身姿娇小秀丽,一身红色戎装却艳丽如火,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宛如凛冽冬日里肆意绽放的寒梅一般夺目。 此时那红衣女子正像旋风一般直冲城门口。这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阵轻呼,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个挑着担子的壮汉不知是被人不小心挤了一下还是怎得,突然脚一崴冲出人群。 他肩膀上挑着的那副担子也顿时失去了重心,居然连同这壮汉一起拉扯着跌倒在路边。 白衣女子心中暗道不好,这壮汉一倒,可正是不偏不倚的拦在了那急速奔驰的黑马前,此刻那红衣女子要想让马停步恐怕是来不及了。 如果撞上的话,这城门前定是会平添一个枉死的冤魂。可就在这刹那间,却只见那红衣女子双手勒紧缰绳,那乌黑骏马居然双蹄一蹬,腾空跃起。纵马跳过了那个跌倒的壮汉。 白衣女子心中一阵赞叹“好功夫!好马!”挑着担子的汉子却被吓的不轻,脸色苍白如霜。旁边也有些被惊吓到的百姓,开始交头接耳纷纷埋怨那纵马横冲直撞的红衣女子。 只是等他们抬头望去时,这周遭哪里还有什么骑马人的身影,空空荡荡只留下那飘荡在四周的灰尘和一脸慌恐的壮汉。 只有白衣女子瞧见了,马上的那红衣女子纵马越过那壮汉后丝毫没有停留。经过城门口时,似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乌黑色的令牌,守卫见之立即放行,她便径直冲入了城内。 想来应该是官家之人吧。白衣女子如是想,她摇摇头,继续跟着缓慢移动的队伍往城门前走去。 “清芷姑娘,要不我还是自己走吧。”这时马上的老妇人突然开口向着白衣女子说道。 白衣女子抬头看了看她,语气不冷不淡回道:“老人家,你的伤不宜再行走,还是我送你回去。”说完便回头跟在人群后面缓缓前行。 这老妇人虽只是她路经荒野偶然遇到的一位受伤的农妇,与她并无关系。但脚伤颇为严重,此时若再行走恐怕日后会落下病根。 老妇人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再说话。她跟这姑娘走了一路,知晓对方虽性情善良,但却不喜多言,这一路来也只知这姑娘姓叶名清芷。 第二章 凌云雾峰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还是第一次来这洛阳城,她原本是与师傅住在凌云雾峰。凌云雾峰顾名思义,是雾雨环绕之所在。 传说那里远在天际,是这天地交界的一个地方。世间传来传去,慢慢便叫成了凌云际。 实际上凌云际位于天山一带,只是山峰异常陡峭。且山顶常年落雪不化,又有蒙蒙雾气笼罩在半山腰。这多年来甚少有人能爬上去,就算上去了,也可能迷失在那浓雾之中。 师徒二人长年隐居于此倒也逍遥自在。但月余前,洛阳城的金刀门突然来信,说是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想请她的师傅务必出山,具体什么事,并没有在信中提及。 只是说事关天下苍生安危,只可见面详谈。可她师傅南陵老人已经隐世多年,不愿在踏入这红尘俗世,可又碍于和金刀门祖辈有些渊源,就派了他唯一的徒弟叶清芷前来。 一来叶清芷一身医术已尽得南陵老人真传,二来也希望借这个机会可以让她下山历练一番,增长一些见识。 清晨的骄阳映照在洛阳的城墙之上一片祥和,充满了生机。叶清芷牵马缓缓踏入城内,周遭车水马龙顿时热闹了起来。 可她没走多久,只听身后传来蹄铁阵阵,这声音以一种整齐而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的传来,叶清芷正好走在路中,她急忙转头向后看去。 只见一众铁骑从城门外急速奔来,约有数百骑。皆是一身的黑衣银甲装束,口戴黑色面罩,右臂上带着绣有红色升腾火焰的袖标。大队人马奔袭,身后带起尘土滚滚。 叶清芷赶忙牵马往陆边退了退,随后皱起眉头。果然,这一众铁骑进入城内也并未停留。还是急速催马前行,顿时带起了一阵慌乱,人群如鸟兽四散开来,小贩方才才支起的蔬菜水果摊被撞了一地。 等人们全散开了,在这空空荡荡的大道上却只剩下一个心无旁骛,只顾玩闹嬉戏的孩童,孩童开心的挥舞着手中的风车,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那疾驰而来的数百铁骑。 四周惊呼四起,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在此时上前拉开孩童。眼看那孩童就要被撞上时,突然只见远处一抹白影飞身而出。再看铁骑行过之处,地上的孩童却已不见了。 叶清芷往一侧转头,果然那孩童安然无恙的被放在地上,稚嫩的面容上也是一脸的茫然。 叶清芷在环顾四周,方才那白影早已不见,形如魅影。“好快的动作!”她喃喃自语道。 而一众铁骑也并未停留,只是骑在最前面那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抬头朝天空中看了一眼,之后便继续前行。 叶清芷也顺着他的方向抬头望去,蓝天下,只见白影一闪而过,犹如缥缈烟云一般。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天子脚下见惯了大场面的洛阳城百姓又恢复如初。 叶清芷看着那个白影消失的方向,半晌后,她的嘴角突然微微上翘——这神都洛阳果然如师傅说的那般,是个有趣的地方。 送别那受伤老妇人后,留下了一些随身携带的草药,叶清芷便按照信上的地址来到了一处颇为威严的府邸。大门虚掩,门匾上金刀门三个古篆大字此时不知为何却有些失色。 突然叶清芷看到府门前居然拴着一匹有些熟悉的黑马。那黑马看到有人接近就甩了甩马尾巴。 叶清芷将自己的马拴在旁边拴马石上,走近大门时,她心中有些疑惑,这偌大的金刀门,为何此时连个迎客的下人都没有看到。 当叶清芷踏上台阶,眉头却不可见的微皱。四周突然充斥着一股诡异的味道。不是花香,那是死人才有的味道。 叶清芷的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快步走上前去,轻轻推开了虚掩的大门,却怔怔的愣在了原地。 第三章 灭门惨案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只见院中,青石地板上布满了一层层白色的麻布。谁都可以看得出来,那麻布下应该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数十具尸体,让这个原本应该是很宽阔的前院居然在此时显得有些异常的狭窄和阴森。 叶清芷愣怔了片刻,便抬步走了进去,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有一些大理寺的官差在府中出入。 她径直走到一具尸体前,蹲下来轻轻掀开那尸体上的白布,突然只听一个声音呼喝道:“大理寺办案,你是谁,哪儿来的?” 叶清芷仿佛并未听到这个声音,她也并未回答,只是蹙眉翻看着眼前那具冰冷的尸体。 “一剑毙命。”清脆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叶清芷抬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面前的女子蹲在旁边,对自己露出一抹微笑,“全都是。” 红衣戎装女子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那女子柳眉杏眼风姿卓越,浑身洋溢着一种莫名的活力,犹如长夜里的明月一般皎洁。 不知为何,叶清芷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熟悉的感觉。她脑海中顿时闪过了刚才城门前那鲜衣怒马的画面。难怪觉得府门前的黑马有些眼熟,正如自己所想,这女子果然是官府的人。 叶清芷微微点点头,站了起来。她一一看过了院子中所有尸体后,拿出白色丝绢沾了药水慢慢擦拭着双手说道:“死了三至四个时辰,都毫无挣扎的痕迹,对方使用的应该是一炳剑,而且出手极快。” 红衣女子也跟着站起身来,她看着尸体脖子一条细线一样的伤口,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看来是个高手啊,金刀门这么多人,而且掌门金雄好歹也算江湖里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居然连一招都没出就死了,啧啧。” 身旁的一个衙役嘟囔道:“寺卿大人,这洛阳城乃是天子脚下,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江湖灭门仇杀,这些江湖人真是越来越放肆,简直是不把我们大理寺放在眼里。” 叶清芷听到却颇为意外,他虽然料到这红衣女子是官府之人,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年纪轻轻便是官居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 “哎呀,头疼啊,我刚回来就发生这种灭门案。”红衣女子无奈的摆摆手道:“都给我带回去,找仵作好好验尸,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忽然,她又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转头看向叶清芷道:“对了你是谁啊?” 叶清芷一阵无奈,她简单说明了来意,但并未提及书信之事。继续道:“既然家师叫我顺路拜访他的旧友,可却遇上这种事,也希望寺卿大人必然要尽快有个结果,我也好对家师交代。” 红衣女子正待说话,门口突然一阵骚动,只见一个青衣佩刀的男子带着几个官差用木板抬着一具尸体走了进来。青衣男子边走边喃喃道:“真是邪了门了,当差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红衣女子瞟了一眼来人,正是一大早赶去郊外的李奕,开口问道:“怎么又死人了,你怎么抬这儿来了,嫌这里的死人不够多吗?” 李奕急忙回道:“大人,我本来是要直接抬去大理寺的,正好路过,既然大人您在这,我还是觉得你先看一眼较好。” 红衣女子见李奕脸色苍白,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笑眯眯的问道:“你这是刚吐过吗?” 李奕赶忙叫那些人放下抬着的木板,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指了指边上一个脸色腊黄,有些被刺激过度的男人道:“寺卿大人您看,连同行的仵作都吐了,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红衣女子轻哼一声,踏着轻快的步伐晃了过去,叶清芷此时也颇为好奇的转头看去。 第四章 风雨欲来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麻布被轻轻掀开,顿时一股浓浓的恶臭迎面袭来,几个衙役抿了抿嘴巴,捂住口鼻,不一会就都跑到一边胃里翻江倒海。 红衣女子倒是镇静,她看了眼这尸体。说是人还真是勉强,几乎是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早就不成人形了。浑身上下都有被野兽啃食过的伤口,有些地方,连白骨都裸露在外。 红衣女子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几分,她皱起眉头向旁边的李奕询问道:“这洛阳郊外还有什么野兽么?” 李奕想了想赶忙摇了摇头道:“最多也就几只狍子,哪儿来的野兽。很多年前就未见老虎、熊这些大家伙了。这尸体是一个樵夫大早上砍柴的时候发现的,大人要不要问问他?” 红衣女子点点头道:“你安排人带他回大理寺,回头我去找他问话,连这里的尸体都一起都抬回去,找仵作验尸。” 李奕点头应声,大手一挥指挥着旁边那些才吐完的大理寺官差大声道:“看看你们这点出息,连地上这些一起都给我抬回大理寺,赶紧的。说完又赶快捂住自己的口鼻。” “请等一下。”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叶清芷,刚才她就站在红衣女子身边,这会儿不知看到了什么。 她突然走上前去,一双玉手轻轻戳开了一块已经血肉模糊的皮肉,眼眸向红衣女子看去。 李奕转头一看,也不知这轻纱遮面的白衣女子是谁,还以为是他家寺卿大人请来的帮手,心里想着,这姑娘真是可以啊,不动声色这都下得去手。 红衣女子眼睛突然一亮,她也注意到了,虽然尸体已经血肉模糊,但还是有一道长长的剑痕。 “居然是一样的剑伤…”她喃喃自语。 叶清芷一边查看一边道:“这人应该是在死了之后才被野兽啃咬的,但致命伤却与这金刀门的人是一样的。”说完她轻轻把白布再次盖回在尸体身上,也不在多言,而是径直向外走去。 红衣女子心中暗惊。她颇为欣赏的着看叶清芷,轻声道:“我叫沈灵均,是这洛阳大理寺卿,姑娘怎么称呼?” “叶清芷,叶子的叶,清芷在沅湘的清芷。”叶清芷说完继续道:“寺卿大人我最近会留在这洛阳。如若找到凶手,还要烦请大人告知。”说着便向往府外走了出去。 沈灵均微微的点点头,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叶清芷消失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牡丹花香伴随着浓浓的血腥味,这诡异的气息似乎夹杂着暗涌的杀机。 李奕四下走访也未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留下几个人看守,催马跟随沈灵均一起离开了金刀门。 路上他突然开口问道:“方才那姑娘可是大人找来的帮手吗?一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能如此镇定自若,这份气魄可不简单。” 关于叶清芷的事情沈灵均不愿多谈,只是淡淡道:“并非我请来的帮手,她自称她的师傅与这金刀门有些交情,顺路拜访旧友罢了。” 李奕点点头,心中颇为赞叹。 沈灵均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突然问道:“这金刀门在这洛阳城好像也颇有名望吧?” 李奕握着长刀,斜跨在身侧。催马上前与沈灵均并肩前行回道:“大人你身在朝堂,可不知这江湖风雨呐。这金刀门不仅是洛阳,在这江湖上也是如雷贯耳声名赫赫呐。” 沈灵均摸了摸下巴,此时的她也是一头雾水。凶案现场也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除了那一地的尸体。继续又问道:“李奕你可知这金刀门门主金雄的功夫如何?” “深不可测。”李奕想都不想的就脱口而出。 并且他再次强调道:“这江湖常有传言,没有活人见过金雄的那柄金刀,因为见过他拔刀的人都已经死在了他的刀下,虽江湖传言不足为信,但也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呐。” 听到李奕的话后沈灵均一阵沉默,按理说像金雄这样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解决的,可是他居然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别人一剑封喉,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 第五章 第一剑客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虽然江湖人喜欢用杀戮解决彼此之间的仇恨,讲究江湖事江湖了。只要没有危害一方安危和百姓,一般官府也会对这些江湖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像金刀门这样的近乎灭门的惨案,是不是真的就是江湖仇杀这么简单呢? 沈灵均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她又一时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继续问道:“李奕,你觉得这是江湖仇杀吗?” 李奕微微皱眉道:“像是像,只是没听说这金老爷子得罪了什么人啊,而且他在洛阳城天子脚下开门授徒,黑白两道也都会给他几分薄面。何况这金刀门门徒众多,这金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重义气,结交了很多江湖义士,恐怕这案子有些麻烦啊。” 沈灵均点点头,“你可打听到这金刀门现在还有谁能做主,有没有活下来的人。” 李奕道:“大人,还真有。我方才打听到金雄有个大弟子名叫金茂行,之前有人看到此人事发前一天正好外出办事,至今未归。而且我找人辨认了,那些尸体中并没有金茂行,他也算侥幸躲过了这场灾劫。” 沈灵均道:“这金茂行倒也算是命大,你安排几个兄弟盯着点,尽快找到他,也许能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只是大人……”李奕面露难色,仿佛有什么话想要对沈灵均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不决。 沈灵均看着李奕这幅模样,不悦的皱眉说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李奕点头道:“大人,金茂行这人我听闻为人瑕疵必报,专横跋扈。这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敢得罪他,如今这金刀门出了这等大事,我担心这金茂行会把洛阳城搅的不得安定。” 沈灵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没关系,这灭门案等传出去,也足以让这洛阳城的江湖人士人心惶惶了,越乱才越容易找到线索,如果一片平静那我们才真是束手无策了。” 李奕点点头道:“嗯,不过寺卿大人,如果这真是江湖仇杀,我们大理寺还是不必插手为好。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法则,我们之间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沈灵均轻笑道:“井水不犯河水,在洛阳神都天子脚下发生这种灭门惨案,何况还是金刀门这种江湖豪门,你真觉得这是江湖人的手法吗?我看事情未必那么简单。” 听到沈灵均这番话,李奕一脸思虑。江湖纷争,刀剑无眼,死伤在所难免。但这灭门可一般都是血海深仇呐,江湖人虽以杀止杀,但非穷凶极恶之徒断然不会赶尽杀绝,也许真没有那么简单。 沈灵均突然又问道:“李奕你觉得,在这江湖上的使剑高手中,能有几个人能做到瞬息之间就可以把金雄一剑毙命的呢?” 李奕眉头微蹙,认真琢磨了一下。突然他想到一个人,兴奋道:“大人我想到有一个人能做到,”但他却难以置信的看向沈灵均。 沈灵均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意,双脚一蹬,胯下的黑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嗖的一下冲了出去道:“大概我们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在这江湖上使剑的高手有不少,但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一剑封喉未见血——他就是白衣剑客苏幕遮,他的剑是这世间最轻灵的剑,也是速度最快的剑,被誉为天下第一剑客。 李奕纵马追上沈灵均去,急迫道:“难道真的是他,但也没听闻这苏幕遮与这金刀门有什么恩怨?” 沈灵均勒紧缰绳放缓速度,慢慢摇摇头道:“不会是他的。”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天际,小巧的面容上一副若有所思。 之后喃喃自语道“他不屑,”声音细不可闻。 李奕看着沈灵均的侧脸,一瞬闪神。有时候他觉得沈灵均明明只是个贪玩爱闹的小姑娘,但她却担当了这个身负重负的大理寺卿。 他当年奉命前来大理寺报到时,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个小姑娘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有时候,就像现在一样。沈灵均脸上出现的神情,叫他看不透,带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世故。 最主要的是,李奕出生武林世家自认为一身功夫了得,可在沈灵均手下,他居然都走不过一招。 甚至他都没看清楚沈灵均是怎么出手的。在这个世上,总是用实力说话的,从此他心甘情愿听从沈灵均差遣。 “申合,冒理,你们俩去查一下最近与金雄有过来往的人,”李奕从思绪中醒过来,就看到沈灵均招了招手,对身后两个官差正交代,“还有,最近洛阳是不是来了些不正当的人物。” 所谓不正当的人物,一不是普通的贩夫走卒,二不是求学仕子,三不是行走江湖的豪侠。 “是,大人,”两个身材雄伟,重髯虎目的官差并未多问,抱拳领命便策马飞奔而去。 李奕见沈灵均吩咐完了,马头一转却不是回大理寺的路,好奇的问道:“寺卿大人,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沈灵均一歪头眼眸中光芒渐盛,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问道:“李奕你难道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吗?” 李奕听到这句话精神一震,莫非沈灵均已经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怪不得她能任大理寺卿,果然了得。 却只见沈灵均抬起手懒洋洋的抬手指了指正当空的日头道:“我们现在该去吃饭了!” 李奕听到沈灵均这句话一个踉跄差点跌下马背,急忙道:“大人,郊外发现的那具无名尸还……” 沈灵均忽然停住不往前,斜眼看着李奕,脸上浮现出让李奕非常熟悉的神情,无数次的经验告诉李奕,这个神情一定没好事。 突然沈灵均柳眉一竖,嘴角往上勾了几分,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道:“那个李大人啊,我看你这么废寝忘食的本官着实感动,要不然这样,我呢,去吃个饭,你就去查一下那具无名尸体。” 说到最后,沈灵均一字一句道:“如果李大人没查到蛛丝马迹前,是不准回大理寺的。”说罢,一转蹬马,潇洒离去。 李奕留在原地,苦笑的看着沈灵均离去的背影,一阵无力感浮上心头,这叫哪门子事啊。 第六章 城中斗酒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缓缓从落脚的客栈走了出来,她打算去城南一带走走,刚才听闻客栈的伙计说,城南是这洛阳城贩卖药材书籍最集中的地方。 反正此时的她也闲来无事,正好可以去瞧瞧,看看这神都的药典与凌云际的相比如何。 原本她是奉了师命才来这金刀门,这会儿倒是不知道如何自处,想着等这案子水落石出,写封信给师傅交代一下也算有个交代。 她跟随南陵老人多年,最清楚自家师傅早已不愿在管这些世俗尘事,这次可能是抹不开面子,才叫她前来应付,哪知这金刀门竟然被灭门了,也不知是不是和金雄信中所说的那件关乎天下苍生的事情有关。 但叶清芷素来独善其身,不愿意理会这些麻烦事,更何况是与官府打交道。因此她也并未向沈灵均言明。只是师命在身,此时金刀门又被灭门,在这当口她也不好一走了之。 此时已是晌午时分,城南的集市已是车水马龙颇为热闹。突然,叶清芷看到前方一群人集聚在一处,。 她随意扫了一眼,见一片空地上,摆了好几个酒坛子,正当中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坐在一张高背木椅上。 男子往后斜靠,叶清芷低头一看,那椅子倾斜的角度已然是支撑不住那人的重量,椅子边角只是堪堪接触地面罢了,可是他却坐的如此的稳当,左腿挂在右腿上晃悠来晃悠去。 叶清芷深谙,这人的功夫可不简单。 思及此,叶清芷再看那青年男子,三分不羁,五分恣意,自然流露出一份豪爽与洒脱。 他乌黑色的头发用一根灰色布带随意束起,扎的不是很紧,几缕头发顺着他的动作落下,他拿手撩开,一举一动甚为豪迈,大声招呼着路人,“来来来,谁赢了爷,这金酒葫芦就是你的。” 叶清芷才看到他另一只手搁在旁边桌上,手里正把玩着一个小巧的酒葫芦。只是那葫芦金光闪闪,一看就是纯金所铸。 那醉汉半眯双目,看着喝糊涂了,但叶清芷注意到,他眼睛里偶尔流露出的那丝狡然,证明他可清醒的很。 原来这个人是在与人斗酒,看躺了一地的人也知道了,酒量不是一般的好,他本人随性中透着一股粗狂,反像是待惯了大气壮阔的地方,不适合洛阳这样的小门小户了。 那醉汉翻了个身,了无生趣的打呵欠,顺便往地上踢了踢,“醒了没,继续起来喝啊。” 叶清芷视线跟着转过去,看到上面七零八散的躺了好几个,醉的没有神志了都,趴在地上直哼哼。风吹来,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酒气。 叶清芷退开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嫌弃的瞥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忽然那坐着的男人一个鲤鱼打挺窜起身子来,一双明眸着急忙慌的四处打量,嘴里嘀咕道:“怎么又来了,扯呼。” 话音还未落,只见他的人已经如一阵风似的跃出去了好几丈远,这矫健的身姿哪还有半丝的醉意。 叶清芷停步,暗道,这人功夫果然不错。刚思忖完,手臂被一拽,一股子浓烈的酒气先入鼻,然后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姑娘一看就是菩萨心肠,帮我先照看一下这酒摊子。” 等叶清芷转头,身边早已空空如也,若不是手臂觉得有些被拉的生疼,她可能会以为出现了幻觉。 叶清芷自然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而且素不相识,她有何义务去帮这一个酒鬼看个摊子,叶清芷觉得真是莫名其妙,这个人不知所谓。 想罢,脚下都不带停留的走开了。在她刚走两步,身后响起一众急促但并不凌乱的脚步声。 只听身后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哎呀,又让他跑了。” 另一个声音略显低沉的声音道:“看什么,快追吧。” 就看着一群人从自己身边匆匆掠过,大约数十人都是身着轻甲,看这模样可不是府衙的差役,而是这洛阳的城卫。 叶清芷心里的疑问也是一闪而过,看来刚才那酒鬼可不简单,居然能搞这么大阵仗。 不一会人都走光,摊子也就散了。那些酒坛子也被留下的两三个官兵撤了,只余下几个醉鬼躺在地上睡的呼噜震天。 第七章 凶案再现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大约一炷香后,摆酒摊斗酒的男子才从后头的巷子里跃出。 他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地方,摸了摸脸,叹气道:“丫头片子,果然靠不住啊!不过这洛阳城还真就比西北穷乡僻壤有意思多了!” 随后男子双手往后一背,就这么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的走了,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落荒而逃的模样了。 不管是金刀门的灭门案还是野外那无名尸体,这些都丝毫不影响沈灵均吃饭的心情,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太白楼上,她才叫了两个这酒楼最拿手的招牌菜,却透过窗格看到街外走过一抹熟悉的白影,“是她!” 沈灵均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急忙从阁楼上探出脑袋,大声的像着那熟悉的背影招呼道:“叶姑娘可否上来一叙。” 叶清芷听到声音微微扬起头,楼阁上那个人叫人想忽略也难,她停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沈灵均热情的招了招手,让伙计又送了份碗筷上来,倒了杯茶递过去问道:“叶姑娘这是第一次来洛阳吧?那你今天可赶巧遇到我了,这太白楼里的桂花藕肉、地三鲜、青椒鱼头绝对是洛阳一绝,待会儿一定尝尝。” 叶清芷微微颔首,他看着沈灵均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清澈中透露出一丝让人顿生好感的真挚。这个沈灵均一定是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吧,就算是问话,完全不叫人反感,而是自然的像朋友话家常,叶清芷的心里这般想着。 略想了想,叶清芷抬头看看了四周,如实说道:“沈大人,金刀门掌门金雄曾送了一份信给我师傅,信中说是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协商,具体何事未说明,只说事关天下安危,也许对大人查案有些帮助。” 沈灵均没想到叶清芷这么痛快的就说了出来,她根本就不相信叶清芷在之前所讲的顺路拜访旧友,可此时听到后心中却是一震,面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不论真假,事关天下安危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她抬起头看着叶清芷缓缓问道:“那么叶姑娘可知道这关系天下苍生的大事是何事?。” 叶清芷摇了摇头道:“信中并未言明,何况师傅也久居山中,不问世事,若不是这次推却不了,才派我来应付。” 沈灵均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道:“金刀门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他们能知道些什么,莫不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些事情,所以招致杀祸?” 叶清芷双手握茶杯缓缓道:“据我师傅所言,金刀门门主金雄为人仁义,惩邪除恶,好打抱不平,江湖中名声也极好,也许真是偶然之间发现了什么吧。”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叶姑娘年纪轻轻可对这江湖上的事情还颇为了解呐。” 叶清芷笑了笑,缓缓道:“家师年轻时也曾在这江湖上走动,偶尔也给我讲些江湖上的事情罢了。” “哦,那不知叶姑娘师承何派?”沈灵均知道眼前这位轻纱掩面的年轻女子,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听到沈灵均的疑问,叶清芷微微蹙眉,面露难色。 沈灵均明白,很多高人不愿意透露名姓,正好店小二端了菜送来,就岔开话题,不再提及。 才夹了一筷子鱼肉,就见门口一人马匆匆而过,一身白色丧服,腰垮长刀,人高马大,面色极阴寒。 沈灵均咬着筷子,歪头看着那人并未说话。 这是楼梯口突然一人匆匆跑可上来看到沈灵均后急忙开口道:“大人,不好了,又有人死了。” 沈灵均就觉得胃里面不顺气,这饭还没消化呢开口道:“哪儿?” 来人禀告道:“城西阡陌巷,和之前郊外那个尸体的死状一模一样,也被野兽啃噬过。” 第八章 大夏龙雀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阡陌巷,顾名思义阡陌纵横,小巷环绕,一条串着一条,若不是熟悉路的,往往一进去就迷了个七晕八素。 沈灵均看着叶清芷道:“叶姑娘来的可不是时候,我先走了,”说完拿起桌子上那炳通体乌黑的刀向外走去。 叶清芷之前没注意到那柄刀,可此时她却颇为吃惊,那柄刀的刀身很长,刀鞘是乌沉黑金,把柄上装饰着圆的黄金饰板,每个饰板上都镶嵌着玉石,最中间是一颗大的红宝石。纯黑的刀鞘,晶亮的红色宝石,黑与红的撞击,格外耀目,又异常的融合。 此时,在沈灵均拿起刀时,一个龙字浮现在叶清芷的眼眸中。 叶清芷暗声惊呼“大夏龙雀。” 古书记载,百炼钢刀,为龙雀大环,号曰:大夏龙雀 ,铭其背曰: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世世珍之。 只是传闻这把刀几经周转,听说最后落在了魔尊之手。 也有一说,七年前江湖上曾出现一个魔女,搅的江湖一片腥风血雨,当时就是持着这把大夏龙雀。正当众人以为魔教要重出江湖时,那个魔女一夜之间又突然消失了。 到如今,都是一个谜。 叶清芷不禁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沈灵均,她怎么会有这把刀? 沈灵均站在楼梯口突然想到了什么,歪着头看着叶清芷,笑眯眯的开口道:“叶姑娘要不和我一起去看看?” 叶清芷突然对沈灵均以及她的刀非常感兴趣,她缓缓起身道“好!” “大人,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已经有人来认尸,死者是负责打更的王五,”有个衙差看到沈灵均,跑过来道。 沈灵均跟着他过去,蹲下查看尸体,“都这样了还能认出来啊?” 衙差指着尸体的右手,“王五的家人说,他右手去年给蛇咬了,留了个伤疤。” 沈灵均点点头,转头往后招呼,“叶姑娘,你来看看。” 叶清芷原本站在边上,离大家有些距离,低眉思索着,听了沈灵均的话,才抬头,“你们应该有仵作。” 沈灵均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拍了拍,笑嘻嘻的说道:“仵作哪儿有叶姑娘好用嘛,既然都来了,别客气了。” 叶清芷头疼,是不是这个沈灵均对谁都自来熟,原本心里的一丝想法被自己否定了,这姑娘太不着调了。 在叶清芷查看尸体时,沈灵均四处晃了晃,“不是说打更的,他手上的用具呢?” “没看见,就一具尸体,我们也奇怪,周围都没什么血迹,”官差回话。 沈灵均明了的点头,“不是案发地啊,丢来这儿做什么,造成恐慌?” 官差犹豫道,“大人,这都两具尸体这样的死法了,再这样下去,恐怕……” 话未说完,有人道:“是三具。” “啥?”大家抬头看向巷子口,李奕走了进来,“现在是三具尸体了,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听说,醉香阁的花魁也死了,我转道去看了下,死法相同,被野兽啃过的痕迹,死在梳妆台前。” 第九章 死因成谜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正当众人对着阡陌巷一具更夫的尸体充满疑惑时,李奕却过来说,醉香阁又发生同样的凶杀案。 沈灵均看他,“死因呢?” 李奕平摊右掌,对着脖子一横,“伤口在咽喉,跟线丝一样细,当场死亡的,可怜了一个大美人,脸被糟蹋的不像样子。” 花魁,樵夫,更夫,沈灵均再怎么看也联系不到一起,而且又和金府灭门杀人手法一样,这中间,有什么没发现的。 “奇怪啊,”李奕不解,“同样的死法,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死后还要叫野兽啃噬,若想隐瞒身份,这几个人也没什么特殊的吧,一查就清楚了,还是单纯的制造混乱,引发大家慌乱?” 沈灵均忽而道:“最早的那个查出来了没有?” 李奕摇头,“那个无名尸看身份应该是商人,可是本地的商户都排查过了,并没有哪家失踪的,我想应该是外地来商,这个不好查,需要点时间。” “外地来商也不可能是一个人上路,”沈灵均道:“发榜文,寻找知情人。” 李奕点点头,就听沈灵均又道:“哦,对了,能不能让仵作修复一下容貌,大概的画个脸型出来。” 李奕苦笑,“大人,你在开玩笑,都这样了……” “也不是不行啊,”说话的是蹲在地上翻弄尸体的叶清芷,“容貌都是根据每个人的骨骼产生的,虽然不能一模一样,但恢复个七八成还是不成问题的。” 沈灵均眼睛一亮,“真的啊?” 叶清芷点点头,“嗯,不过就是费些时间。” 李奕对着叶清芷比了个大拇指,“人才啊。” 沈灵均摸着下巴,眼睛里闪现出一抹算计,叫李奕打了个抖索。 “死了有五六个时辰了,致命伤是在脖子上,”叶清芷没看见背后两人的动作,开口道。 沈灵均看过去,“和我们看到的一样,能不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叶清芷一笑,翻开死者右手心,“看这里。” 沈灵均凑过去,就见尸体的右手心被划开了一条细线一样的口子,但是却很深,感觉坎入了半个手掌。 李奕也看过来,“总不至于凶手有恶趣味,杀人前,特意在他手上划了一下,还是第一下被他用手挡住了?” “金雄都没能反抗,一个更夫能挡住这么快的剑?”沈灵均不以为然,“还有其他发现么?” 这会儿,叶清芷已经查看完了,站起来拿自己的锦帕擦了擦手,“还有就是,”她伸手装作握剑的样子对着尸体比划挥舞了几下。 沈灵均顿时明白过来,“这个不是被啃,是用刀剑故意弄成这样的。” “嗯,”叶清芷点头,“伤口和啃食的不一样,尽管已经做的很像,还是可以看出,切片更为平整利索。” 沈灵均想了想,哼笑道:“这次时间紧迫,没空找野兽了吧。” 让李奕带人收拾一下,尸体先运回衙门,叫人安抚家属,并遣人出城寻找案发地。 沈灵均带着叶清芷准备去看看那个花魁。才走到正街,有人跑过来,边喊着,“大人,不好了。” 沈灵均就觉得脑门一抽一抽的疼,无奈,“又怎么了?” 申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金茂行带着一众人聚集到城外五里的小树林,说是找到了灭门案仇人,要亲自报仇。” 叶清芷奇怪,“不是还没查出来,怎么就知道仇人是谁?” 沈灵均冷笑,“其心不正!” 第十章 花魁之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从阡陌巷出来,一路往醉香阁走的时候,沈灵均问,“他没说仇人是谁?” 申合跟在后面,回道:“说啦,就是那个苏幕遮么,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不是刚回来么,尸体都没看,怎么就肯定是谁杀了金府满门。” 沈灵均双手握刀背在身后,摇摇头,道:“让他随便折腾,百来号人也翻不出花样来。” “不是啊,”申合摆手,“听说他发了英雄令,号召江湖同道聚集洛阳府,晚上约了苏幕遮去城郊小树林谈判呢。” 叶清芷皱眉,“才一天,这么快?” 申合耸肩,“是这样的情况,原本金老爷子就下了帖给各名门正派,也不知为了什么事,大家之前都已赶过来,这会儿差不多都到了,谁知道正好出了这档子事情,金茂行就喊着要报仇。” 沈灵均看叶清芷,“跟你的情况一样。” 叶清芷点头,“看来他的确是有事。” “让那些江湖人消停会儿,查出来谁是真凶,自然给他们一个交代,急什么,”沈灵均略有些不耐烦,“跟蚂蚱一样,天天蹦跶,正经事没见干,尽折腾这些。” 申合苦着脸,“大人,你也知道那些江湖人多难缠,我哪儿说得动,要不要派点兵过去,别真打起来,可大可小啊,最近洛阳城不太平,过几天,别国的使节也要来了,”想起这些,维护皇城安定的申合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那点兵力,去了也是白搭,”沈灵均摆摆手,反而更关心另一件事,好奇道,“苏幕遮真会去?” 申合摇头,“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沈灵均勾着叶清芷的肩膀,“走,先去看那个倒霉花魁,晚上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叶清芷看着沈灵均灵动黑眸中跃然而出的光芒,莫名觉得她很高兴,至于为什么,叶清芷也说不上来。 白天的柳巷很安静,偶然一两只小猫小狗跑过来溜过去。三人走到醉香阁门口,就见大门紧闭,仅余一扇侧门开着。从侧门进去后,有两个衙役分守在两边。前院布置的很华丽,彩色绸带挂了满堂。 沈灵均走进去,顿觉一股浓重脂粉味扑鼻而来,揉了揉鼻子,因着办案需要,也不是第一次进出花楼,不过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味道。 叶清芷倒是挺好奇,抬起头到处看。 这时,有一年岁四十上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扭搭搭的走过来,“哎哟,真是作孽哦,我这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啊,天杀的,大人你可要为我惨死的女儿做主哟。” 沈灵均上下打量她一圈,“谁发现的?” 妇人叹气,“是燕儿的丫鬟小翠,”她跟在沈灵均的后面,“大人,我们家燕儿可是好孩子,从来没得罪什么人,也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居然下这么狠的手,可怜的孩子哟,还有我这醉香阁可怎么办,以后都没客人敢来了,大人你可得赶紧抓到凶手,不然……” 沈灵均摆手,“行了行了,把小翠叫过来,”心中叹气,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果然如此,好歹死的也算自家人,她首先惦记的是赚钱。 “那孩子都吓的神志不清了,”妇人招来下人,“你快带过来让大人问话。” 沈灵均留下申合问那丫头,自己则和叶清芷走入了那个叫燕儿的闺房。 第十一章 恶人吴能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房间一如外面给人的感觉,脂粉俗气很重,空气里飘散的香味还没消散,梳妆台前一个身穿淡粉纱衣的女子扑在上头,从背后看,只像是睡着了。 沈灵均绕着房间查看,叶清芷过去将那尸体扶起来,可惜了一张美人脸,血肉模糊成一团了。 老鸨原本跟着的,乍一眼看到,捂住嘴就跑了。 沈灵均走到叶清芷边上,啧啧道:“这凶手是个变态啊,是不是长的太丑了,所以喜欢把别人的脸给搅烂。” 一眼瞥见尸体脚上的鞋子沾着泥,跑出去找那老鸨,“昨天她去哪儿了?什么时辰回来的?” 老鸨大概是吐完了,脸色煞白,抚着胸口喘气,“城西侯员外请了几个朋友,叫燕儿去抚琴,燕儿琴弹的好,洛阳城谁都知道,不过昨晚上就没回来,我以为是侯员外留下过夜了,谁晓得,今天小翠来收拾房间…” 沈灵均点头,“那侯员外叫什么?” “侯岩,”老鸨接过一个丫头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顺气,“家里是开绸缎庄的,生意做的很大。” 沈灵均想着待会儿去拜访一下那侯员外,就见叶清芷已经走出来,对她摇了摇头,她知道,叶清芷没发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大人,这丫头吓傻了,没法问话,还带回去不,”申合带着一个身穿绿衣的的小姑娘走过来。 这叫小翠的丫鬟,双手抱胸,一幅神志不清的样子,嘴里喃喃自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叶清芷给她把了把脉,“脉相紊乱,惊吓过度所致。” 沈灵均撇嘴,“带回去做什么,你养?” 申合放开小翠,她就蹲下去牢牢抱住一个桌腿子,很害怕的样子。 “找两个人守在这里,”沈灵均踏步往外走,“叫人把尸体抬回去。” 老鸨怪叫道:“大人,你在这儿守着人,我这还怎么做生意?” 沈灵均转头,挑眉,似笑非笑,“你还想做生意,不怕那凶手惦记上了你这儿?” 老鸨苦着脸,“大人你可别吓我。” “我不是吓你,”沈灵均冷哼,“现在是官府办案,没有你说话的份,好好配合知道么,回头案子破了,皆大欢喜。” 老鸨叹气,“好吧,好吧,唉,真是不安生的年头啊。” 从醉香阁出来,太阳西沉,日头就弱了,算算时间倒是尴尬,跑一趟侯家可能就晚了,索性就准备先吃了饭,就到城郊林中去看看那帮江湖人折腾什么。 吃完饭,天色渐昏,沈灵均和叶清芷一边走,一边说起了金茂行和苏幕遮的那点恩怨,给她普及江湖知识。 “金茂行原本姓吴,叫吴茂行,”沈灵均道:“这个名字你不认识,但是说起吴能,你应该听过。” 叶清芷想了下,“百无一用是书生,反复无常真小人的那个吴能?传闻,他原本学文,可后来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继而又学武,不过还是学了个半吊子。” 这个世上,有很多坏人,可是坏成吴能这样的,却也不多。他出卖兄弟,弄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陷害恩师,搞的一个门派被诛,最后通敌叛国,被发现后,却突然消失。 “我师傅常说,吴能这样的,是天生的坏人,生下来就会使坏,但是自从他十年前失踪后,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第十二章 剑圣魔尊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和沈灵均谈及传闻中的武林败类——恶人吴能,同时又不解,他怎么会突然失踪,或者已经死了? 沈灵均勾起唇角一笑,“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么,他后来没死,而且还改好了。” 叶清芷惊讶,“怎么可能,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更改的,更别说他这样的人。” 沈灵均拿食指敲了敲头,啧一声道:“脑子坏掉了嘛。” 沈灵均说起金茂行他爹,也就是吴能那点往事,说到吴能从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突然转变成为了好人,感叹道:“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有因果报应,吴能在清醒的时候干尽了坏事,糊涂之后又成了大慈大悲之人,听说路上看到蚂蚁路过,都要绕道而行。还每逢初一十五去庙里烧香拜佛,为自己以前所作所为忏悔呢。此后,他做了很多好事,几年如一日的做好事。” 叶清芷垂眸思索,寻思道:“是不是后来出了意外,比如撞坏脑子之类的,这倒是可能让记忆产生偏差的。” 沈灵均笑了笑,忽而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看着叶清芷的眼睛,问道:“你真的相信像他这样的坏人,能变好?” 叶清芷听出了点味道,“怎么?” “一个众叛亲离,背弃国家的人,这个世上会有他容身之处吗,”沈灵均说到这里,问叶清芷,“杀一个干尽坏事的坏人,和杀一个已经变成好人又失忆的坏人,有什么区别?” 叶清芷想了下,微微皱眉,道:“前者可以说替天行道,后者就不好说了,似乎该杀,又似乎……” 沈灵均点头,“正是如此,很多人,特别是好人,他们总相信坏人能变好,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作为一个大侠,会为难一个病人吗?” 叶清芷摇头缓笑,“我知道了,他假装失忆生病,用来逃避追杀的。” “像吴能这样的人,别说失忆,就是瘫倒在床起不来了,我也不相信他能改好,正如你师傅说的,他的坏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沈灵均面色稍严峻,缓缓道:“他隐藏了很多年,欺瞒过了所有人,但是没骗过一个人。” 叶清芷似乎了解了,“苏幕遮?” 沈灵均却摇头,“不,是苏幕遮的师傅,剑圣风无心。” 剑圣对于如今的江湖人来说,是一个传说,可望不可及。武学巅峰,是每一个江湖人都梦想的,但是真正能到达那个境界的,已经不是人,是神。 三十多年前的江湖上,出现了那么几个目前被神话的人,包括剑圣魔尊,当年的第一神医南陵子,五毒圣手南栖凤等,如今他们都隐匿于世间某处,早就不过问江湖事多年。 比起魔尊、南栖凤,或者神医南陵子,剑圣才是江湖人的目标,武学殿堂的终极,他也是正义的一杆标旗。 “为什么,”叶清芷不懂,一个隐退多年的人,怎么和吴能联系上的。 沈灵均未答,而是道:“一个坏人不能做坏事已经是很寂寞的事情,再加上他的确是病了。” 叶清芷好奇,“什么病?” 第十三章 龙舌少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隐秘往事被一一揭开,干净坏事、无恶不作的恶人吴能不止变成了好人,还真的得病,使得从没在江湖混迹的叶清芷甚是感兴趣。 沈灵均也不卖关子,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脑袋,微笑而言:“坏人当好人久了,性格就产生了扭曲,渐渐的脑袋里同时住了两个人,好人和坏人,坏人驱使身体本能要使坏,好人又用理智阻止。” 叶清芷对这样的病很感兴趣,“我听说过,这个叫性格分裂。” 沈灵均耸了耸肩,“然后终于忍不住想杀人了,可是好不容易装了那么久的好人,也不能随便乱杀,于是他就去了天台山玉宵峰。” 世人都知道,天台山玉宵峰就是剑圣住的地方,叶清芷不解,“他自己去找的剑圣?” 沈灵均点头,“嗯,他跟剑圣说自己活的实在太痛苦,要剑圣一剑杀了他,那样他就感觉不到一丝痛苦。” 叶清芷了然,以剑圣的功夫,实在很容易办到,“剑圣动手了?” “自然没有,要不然就没苏幕遮什么事情了,”沈灵均摇摇头,笑道:“想死还不容易,用得着巴巴的跑那么远么,吴能这样的人,走一步算计三步。他去找剑圣,其实是想偷一样东西。” “什么?” “妖刀青冥,”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了郊外,远处一片树林在昏黄色的光线下看起来黑暗暗的,沈灵均看着前方,缓缓道:“持青冥者得天下,这句话虽然夸张了,可是吴能后来不知学了什么,说是本身功夫居然变的很可以,再加上后来逃遁不知道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魔功,练的相当不错了,这也是能成功躲避多年的原因,有些人不是不想杀,是杀不过。” 叶清芷问道:“他偷青冥做什么,想称霸江湖不成?” 沈灵均好笑道:“大概人生了病,脑子比较糊涂吧,不过他还真偷到了那把刀,但后来下山没多久,就被苏幕遮找到,一剑结果了。剑圣对苏幕遮说,此人心术不正,留在世上迟早为祸苍生,让他下山第一件事,找到青冥刀,第二件事,就是杀了吴能。” “从剑圣手里头偷到东西?”叶清芷不敢置信。 沈灵均抬手把挡路的树枝拨开,“事情就是这样,你想啊,在金茂行的心里,吴能可是改好之后被苏幕遮给杀了的,他就觉得苏幕遮为何不能给他爹一条活路,未免太残忍。而且依照剑圣的性格,这种事情是不稀罕昭告天下的,他那死性子的徒弟估计也差不多。所以喽,很多人都说啊,苏幕遮不通情理啦,人家吴能都改好那么多年了,还非得赶尽杀绝。” 叶清芷不喜欢这个说法,冷声道:“若都跟他一样,那何来杀人偿命一说,杀人犯杀完人都改好不就完了,也不需要大唐律法制约,况且他父亲之前残害了那么多条生命,又如何偿还人家。” 沈灵均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人都是只看见别人给自己的伤害,从来不会考虑自己带给别人的伤害么。” 叶清芷好奇,这个事情连她师傅都不知道,沈灵均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如何得知,连细节都一清二楚,遂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沈灵均望天,眨眨眼,“听故事听来的。” 叶清芷到底是心思通透之人,知道沈灵均不愿意在这个上过多纠葛,就没多问。 两人走了一阵,前方传来了说话声音,放眼看去,人倒是不少,黑压压的一片,根据不同衣服,可以分出哪些人是一个门派。 真要打起来,死伤还真不会少,叶清芷摇头,“这些江湖人,不知所谓。” “可不是,所以我难啊,”沈灵均一摊手,“动不动就江湖事江湖了,不让官府插手,回头又整的天怒人怨。” 叶清芷侧头看着她,面纱随晚风轻拂,露在外面的澄澈黑眸中透着几分不解,问道:“那你为什么当官?” 沈灵均一撇嘴,“被骗了,不提也罢,”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不要来帮我,看你医术这么好,当个游医,岂不是埋没?” 这边说笑时,就听那边有人说话,“金公子,那苏幕遮今天到底来不来?” 又有个粗声粗气的附和,“对啊,这都等了好半天了,别是怕了不敢来吧。” 众人一起大笑。 沈灵均扫了一圈,来的没多少高手,几个大门派也就是派了后辈出来见见世面,咂咂舌,“就这几个酒囊饭袋的,人家还瞧不上。” “嗨,我说,”有个男的站出来,身材粗壮,一件不合时宜的虎皮长袍,两个手臂却裸露在外头,露出精悍的肌肉,用特有的粗嗓门大喊道:“金公子,俺是个粗人,别嫌俺说话不好听,你今天叫大家来,说苏幕遮杀了你满门,你到底有没有个证据,别回头叫俺们给你当了个枪头使,得罪了人家,里外不讨好。” 有几人附和,议论声渐大。 金茂行站出来,伸手压了压,“各位武林同人,小弟金茂行感谢大家仗义相助,来到此地,今我金府满门为苏幕遮所杀,确有其事,若各位不信,我敢和他当面对质。” 那边讨论的激烈,沈灵均和叶清芷躲在一边看热闹,“他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 沈灵均不以为然,“总觉得这小子另有所图。” 忽而风声一变,沈灵均轻轻一跃,蹲在最高的枝头上,往远处看。云层渐厚,挡住了微弱月色,还是能看见远处一大批人马快速移近,不消片刻就到了林子外围。 这些人好像习惯了黑夜行路,动作整齐有素。再近了,发现那统一的号衣,以及手臂上用来区别兵种的银色袖章。 沈灵均看了一会儿,大概猜到了是谁,回到叶清芷旁边,后者问:“怎么了?” “维护秩序的来了,”沈灵均含笑道。 沈灵均话音刚落,一人骑着马从黝黑林子里出来,懒洋洋的调门,“嚯,正经挺热闹还。” 来人黑衣黑马,浅淡的月色,勾勒出刀削般俊逸的轮廓,抬手伸了个懒腰,像是刚睡着就被人挖起来的样子。 事实上,也的确是没睡醒,来的人叫赵祁,是大唐最年轻的将帅,手下兵马百万,十五岁征战沙场开始,从未有过败绩,用兵如神,且自身功夫高强,擅使刀。 回京后,厌烦与那些文生众臣虚寒客套,逃出来躲个清净,天天找人斗酒,这不,今天刚寻了个地方准备大喝一场,被皇帝派来的暗卫抓了个正着,人还没清醒,听闻一大帮江湖人聚集到了洛阳城外,怕他们闹事,叫他带人看着点。 “我说你们,”赵祁伸手一指,“男儿当守卫疆土,保护弱小,再不济,也是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们真是白活了,空有一身功夫瞎搞什么玩意儿,今天和这个比武,明天和那个私斗,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武艺高群,高人一等了?要我说,就是吃饱了撑的,是男人,就去打外族,把敌人从我大唐的领地驱逐出去,天天和自己人斗来斗去,幼稚,还不如打回娘胎里,重新投胎。” 后面跟着的两个穿戴同色,脸上蒙着黑巾的暗卫,互相交头接耳,“将军很暴躁啊?” 另一人,“可不是,没睡醒!” 江湖人被说了个面面相觑,脸色青红皂白的。 金茂行看着该出现的人不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反而跑出来,不由得怒道:“阁下哪位,江湖和官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不要多管闲事。” “切,”赵祁不以为然,手指往下一斜,指地上,“这是什么?是大唐的领土,你们在这里闹事,还说不管我的事,老子在边关打仗,他娘的就是为了守护大唐国土!” 有人认出赵祁身份,彼此交头接耳,不知道他突然出现是何意思,但心里大多数也明白了,基本上今天这个架是打不成了,也没热闹看了。 “原来是赵将军,久仰大名,”金茂行走出来一步,“苏幕遮杀我金府满门,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将军也是铁血汉子,应该知道恩师如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还请将军绕道。” 这会儿,云开见月明,叶清芷借着暗淡的月光,看清了马上之人,忍不住惊呼一声,“是他!” “你认识?”沈灵均问。 叶清芷摇头,“见过一面。” 叶清芷并未多说,沈灵均也不再多问。 就见那边,人群突然有些骚动起来,沈灵均和叶清芷抬头看远处,原来是很多人举着灯火,把这里围绕了起来,黑色的夜里,点点灯火分外明亮。 赵祁瞟了金茂行一眼,觉得和这些江湖人怎么这么难沟通,“我说,今天老子既然站在这里,都给我老实点,聪明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要不然……” 他反手往后一抬,暗卫将刀递上,赵祁冷冷一笑,“就永远留在这里。” 右手一震,刀身豁然露了个口子,龙舌宝刀寒光毕现,发出悦耳的龙吟之声。 这话说的霸道,让心高气傲的江湖人心生不满,但他们不是没听过赵祁的名声,据说他在战场上手持一把龙舌以一敌百,杀人如麻,功夫奇高。而且,为了一个不是很熟的门派,得罪统帅百万兵马的将军,有些划不来。 正僵持不下。 “要杀我,自己跟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出现,众人一惊,环顾四周,根本没看见哪儿有人。 第十四章 冰火交融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正当众人僵持不下时,一个声音横插而入,让众人惊的是,他们根本没发觉这人在何处,可见对方功夫奇高。 沈灵均望向一个方向,眯起眼,嘴角翘起,莫名有些兴奋的自语:“来了。” 叶清芷自然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来了,不待问话,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再转头,身边哪儿还有沈灵均的影子。 金茂行这会儿也有点下不来台面,心说这赵祁果然是莽将,这么不给面子。又乍然听到说话声,迟疑了一下,觉得面前聚集起来的人心已经散动,今日恐怕不是良机,便对门下弟子道:“苏幕遮逃了,改天再找他报仇。”说完,果真带着门下弟子走了。 其余江湖人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也一个个散去。 没多久,原本闹哄哄的地方,只剩下赵祁他们三个。 赵祁觉得好笑,明明人家叫他独自去报仇,他不敢去就得了,还说人家跑了,所谓的名门弟子,不过就是以多欺少之辈。 其中一个暗卫问,“将军,追不追?” 赵祁看他,这两个暗卫是跟了他很多年的,一个叫戏时,活泼好动些,一个叫洛城,稳重谨慎些,但是唯一的共同点是忠心,而且只忠于赵祁一人。 一撇嘴,“追屁,找地方,睡觉去!” “什么人?!”洛城开口的时候,人已如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被沈灵均扔下的叶清芷无奈的被拽出来,赵祁盯着她看了半晌,叶清芷有些不适的转头看别处。 “哦,是你啊,”赵祁笑了。 乌云盖过月亮,林子里风声呼喝,更加的黑了。云层越来越厚,压顶之势。 沈灵均的轻功叫云体风身,形如云,动似风,轻而快,她不远不近的追逐着前方白影,心里产生一股很久不出现的捉弄人的心思。 树叶颤动,淅淅沥沥的雨就落了下来。 突然,长剑破空,春雷在远方天空乍现,寒光自地面扫过一个弧形,带起一片雨水,白影蓦的跃入半空,内劲过处,被剑气挥洒的水结成了透明的冰块,横剑外劈,细小冰柱如密密麻麻的暗器被掷向对面。 火,明亮而温暖的火光,在漆黑的雨夜里突兀的燃起,冰遇活即融,随着明耀的火,一个红影跃出林间,娇小的身姿轻巧而灵动,快速跃过矮松林的枝头,停在一树叶片上,“这就是玄凝掌啊,久仰久仰。” 白影停驻在对面一颗树梢,“为何跟着我?” 沈灵均一闪,落在了对面那人身后,“苏三少,别那么酷么,笑一笑。” 此人正是金茂行召集武林人士一同对付的苏幕遮,因他在家排行老三,江湖上一般称他苏三少。 苏幕遮挑眉,“幻光步。” 沈灵均笑嘻嘻的道:“有见识啊。” 苏幕遮低头,看她手中的刀,想了一下,“你是…………” 沈灵均伸食指对着嘴唇比了个‘嘘’,“喂,你今天来这里,真打算和金茂行对质的?” 苏幕遮看到沈灵均的功夫,以及她手中的兵器,脑海中就想起了一个人来,他不像叶清芷不懂武功,也没在江湖走动过,所以一看沈灵均使出的身法,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苏幕遮沉默了一下,回道:“路过。” “噗,”沈灵均笑了起来,“你说给金茂行听,看他信不信。” 细雨虽小,但是密集,不过两人用内劲避开了雨水,一点也没落到身上。 苏幕遮跃下枝头往前走,沈灵均跟了上去,抬起右手搭上他的肩膀,“相请不如偶遇,喝一杯?” 苏幕遮侧头看她,沈灵均笑眯眯的对上他的视线,一双大眼睛半弯,黑色眼瞳晶晶亮,莫名给人一种真诚和信赖。 五月槐花正当季节,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树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一场细雨,扑簌簌的就落了满园白色花瓣,石桌石凳上都是。 洛阳城东一座很大的宅子里,苏幕遮和沈灵均对坐凉亭,看春雨吹乱槐花,引的花枝乱颤。 沈灵均单手托着下巴,“你在洛阳的家还挺大啊,平时没人住吧,你家好像是在杭州啊。” 苏幕遮按着额头,不知道她是不是和谁都这么自来熟,更不清楚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真的把沈灵均带回来了。 “喏,你请我做客,我请你喝酒啊,”说完,俯身从地上拿起两个小型的酒坛子,摆在桌上。 苏幕遮看她一眼,“女人别学男人喝酒。” 沈灵均不在意的笑笑,突然一把凑过去,盯着他半晌,看到对方楞了一下,满足的眯起眼睛,意有所指道的点点头,“哦~~原来你还当我是女人啊……” 苏幕遮看得出她话中有话,用过人的记忆力,仔细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没有沈灵均的一丝记忆。那么,为何她表现的好像两个人之前见过。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再想想啊,想不起来了?” 苏幕遮皱眉,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沈灵均拍开了手中酒坛子的封口,扔过去,换了个话题,“你真是路过洛阳?” 苏幕遮接了,摇头,想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块木牌扔过去。 “嗯?”沈灵均拿在手里,只见正面是黑色涂成的云朵,中间一个圣字,再翻过来,周边也是黑色云朵图腾,就是中间一串看不懂的蚯蚓一样的文字。 “啧,这是什么?”沈灵均问。 苏幕遮喝了口酒,“光明教,听过没?” 沈灵均凝眉,“西域发展起来的一个邪教,教主很神秘,下面有四护法,一个圣女,听说他们用法术控制教徒,所以那些教徒都异常的忠心,只是,从来不踏足中原的领土,也算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个牌子怎么来的?” “下月我二姐生辰,她想做一件雪貂,所以我就去西域跑了一趟,”苏幕遮解释,“天山那边的雪貂是最好的。” 沈灵均斜眼看他,平日木木的,没看出对家人还挺好,“这事还要苏三少亲自去,叫人跑一趟不就得了?” 苏幕遮知道她存心取笑自己,干咳了两声,说正经的,“就在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群人在厮杀,都穿着一色的衣服,像是内斗。” 沈灵均拿着手中的木牌对他晃了晃,“这个和你来洛阳有什么关系?” 苏幕遮又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到桌上,沈灵均一眼看了,“这是……” 还是一个牌子,只是换成了纯金色,正中间凸起的地方,用同色的金溶了三个字:金刀门。背面是一片光整,没有任何东西和花纹。 “嚯,感情金刀门也被收入了光明教不成,”沈灵均摸着下巴,“这邪教野心那么大?” 苏幕遮摇头,“我看未必,倒像是有人把光明教分隔成了两部分。” “这话怎么说?”沈灵均问。 苏幕遮拿起那块木牌,“你看这牌子中间是个圣字,应该是圣女门下,他们四护法,一圣女,一教主,都各有门下弟子,持有自己那方的牌子,平日都听教主一人统筹。我当时不想多管闲事,不过,下山的时候捡到了这两块牌子。” 沈灵均玩转着那块金色牌子,想了想,“我猜这个牌子的主人就是金茂行吧?”说着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难怪他要追着你不放,还来个先发制人,这样一来,你说什么,都可能是故意栽赃给他了,不过他怎么发现是你捡了的?” 苏幕遮摇头表示不清楚,又道:“我后来听说金刀门在洛阳聚集了天下武林人士,所以就跟过来。” 沈灵均道:“不知道这金茂行是加入了光明教,还是金刀门加入了光明教,或者…………” 话没说完,苏幕遮接道:“或者他本身就是光明教的人。” 沈灵均点头,“很有这个可能啊,只是目前还不清楚他有什么意图。” 苏幕遮喝酒,淡道:“这是你要查的。” 沈灵均黑色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嘿嘿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滴。” 苏幕遮被她看的一阵恶寒,总觉得不怀好意。 “呐,”沈灵均豪气的一拍他肩膀,“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嫌疑人啊,难道不想给自己洗刷冤屈?” 苏幕遮不咸不淡的道,“不想。” “诶…………”沈灵均被对方的话噎了一下,随后站起来,不在意的往他肩上重重一拍,一脸义正言辞,“不行!你堂堂一个大侠怎么能平白蒙冤,本大人一定要给你讨还公道的,而且你这次提供了这么有价值的线索,我要犒赏你啊。这样吧,我怕你危险,你最近就跟我去大理寺住着,我派人保护你,等案子查明了,再放你回来!” 苏幕遮扶额,他还需要人保护。 另一面,被沈灵均无情抛弃的叶清芷回到了客栈,她刚想对一路护送她回来的赵祁客套两句,然后名正言顺的赶人,却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叶姑娘,你回来了,”李奕眼尖,看到了立马跑过来。 叶清芷也客气的点头,“李大人有事?” “哦,不是,”李奕摆摆手,“是这样的,沈大人叫我在这边等着叶姑娘,顺便跟姑娘说一下,大人觉得姑娘住在客栈不方便,叫人把姑娘的行李都送到府衙去了,还请姑娘移步。” 叶清芷无奈,这个沈灵均还真不见外。 两人一同出来,李奕也看见了赵祁,“这位?” 不等叶清芷开口,赵祁指了指叶清芷,“朋友。” 李奕点头,“哦,这样啊,那两位请。” 第十五章 大理寺府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大理寺前,叶清芷看着身边的赵祁,叹气,“麻烦将军了……” 不等再说什么,赵祁摆摆手,已经跨进去,边四处看,边说道:“这大理寺府挺不错啊,那边是前堂吧,我们现在去哪儿?” 一个人走在前面带路的李奕很敏锐的发现这个赵祁很不简单,有一股天生慑人的威吓力,听闻问话,便回道:“大人说了,在后院给叶姑娘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子,里边还有个药庐,荒废很久了,姑娘若是需要,可以叫人来打扫一下。” 走在后边的叶清芷眉眼一挑,沈灵均心思很细腻啊,连自己喜好都摸清了。虽然被摆了一道,最初有些不快,不过她一向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很快也就接受了。想想啊,住官府诶,还不错。 下雨的夜,天色越加黑,叶清芷看着杵在门口的人,无奈,“天色不早,该休息了。” 赵祁打量完了大理寺府,肯定道:“这清水衙门比想象中气派啊,还是第一次来,不错,不错。” 叶清芷站起来,一字一句,加重语气,“该休息了!” “哦,对,对,”他点点头。 叶清芷松了口气,对外比了比,送客关门。 赵祁往外走了一步,叶清芷门才合一半,就听到赵祁道:“李兄啊,给我也来一间住住呗。” 叶清芷手上动作一顿,然后一气呵成,关门落锁! 次日清晨,沈灵均揉着脖子打开房门,昨晚半夜才回来,还和苏幕遮打了一架,说什么打赢了他,他就愿意接受保护。 伸伸懒腰,感觉还是睡不醒啊怎么破。又撇嘴,那家伙看着木头似的,一打架就会耍小聪明。打到最后还是势均力敌,她不干了,睡醒了明天接着打! 走到院子里,蝉羽端了漱口水过来,给她洗脸漱口。 沈灵均拿帕子擦脸,“给叶姑娘安排好了吧?”昨晚她回来的时候,人都睡下了,也没问。 蝉羽笑嘻嘻的道:“都安排妥当了,这会儿他们都在隔壁院子里头吃早饭呢。” “他们?”沈灵均疑惑的放下帕子。 “嗯,小姐,我们府里头难得这么热闹呀,”蝉羽从沈灵均手里接过帕子,端下去。 沈灵均带着疑惑出门,又折回去,她想起昨晚苏幕遮很是一本正经的说,“你这把刀还是太显眼,叫人认出就不太好了。” 于是,沈灵均想想也有道理,省得到时候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就去柜子里倒腾半天,翻出块大小合适的绸布给包上,一看大小正正好,感觉挺满意。 从房间拐出来,进入隔壁院子,沈灵均就看见里面三三两两坐着五六个人,叶清芷坐在桌边淡定的喝粥;昨晚见过一面的赵祁正和一个人没见过的人说话;两个黑衣服的坐在另一边,一个口里叼着包子,一个手上夹了一筷子咸菜,都抬头看她。再远一点,对面身穿一袭白衣的苏幕遮也是和她一样,走到半道停住了,看着院中的景象。 沈灵均不明白,一个晚上不见,她府里头怎么多了这么些个人,一大半还是不认识的! 深呼吸,冷静了一下,先走过去和叶清芷打招呼,这会儿叶清芷除了脸上轻纱,露出清秀绝伦的容貌,但面色苍白如纸,显得不寻常,“没睡好啊,脸色不太好。” “天生的,”叶清芷端着粥碗,抬头对视,“托大人的福,睡的特别好。” 沈灵均干笑,故意忽略那抹讽刺,“那就好,那就好,呵呵呵。” 然后,一转眼,对着赵祁抱拳,“哟,将军也在,贵客,贵客。” 赵祁转头,笑嘻嘻的道:“客气,客气。” 沈灵均退后两步,拖住了给她摆碗筷的清和,低声问,“他怎么在这儿?” 清和附耳过去,“跟着叶姑娘来的,他们好像认识。” “那几个是谁?”沈灵均努了努嘴,指着和赵祁说话的,和那两个又低头吃早饭的黑衣人。 清和给沈灵均盛了碗粥,“和赵将军说话的好像是他的副官,至于那两个,将军说是他的暗卫,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来着。” “自己人啊,”依照沈灵均的心思,这会儿早就走了十七八弯的,再看赵祁也亲切了几分,又多了个免费劳动力的感觉,笑的跟偷腥的猫一样,“好啊,好啊。” 清和看着沈灵均,“小姐,你好像笑的很贼啊。” “咳咳,有么?哪有?”沈灵均整了整脸色,故作严肃。 清和很老实的点头啊点头,真的很贼啊,一看就是在算计人。 沈灵均不管她,坐下后,对着苏幕遮招手,“苏兄快过来吃饭,吃完饭我们去侯岩家。” 趁着吃饭的空档,大家稍微介绍了一下,赵祁抱拳,“闻名不如见面啊。” 苏幕遮还礼,“久仰。” 在去侯岩家的路上,叶清芷很嫌弃的看着身边的赵祁,“为什么你也去?” 赵祁歪头,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下。 在暗地里跟着的戏时扯了扯洛城,“话说回来,我也想问,为什么我们要跟着他们查案?” 洛城望天,那意思,天知道呢! 倒是沈灵均听到了,转头笑道:“自己人嘛,好兄弟,互相帮助。” 赵祁点点头,“对,我也是大唐子民,有理由维护洛阳府安定。” 叶清芷翻白眼,这个回答很瞎,也不知道他一个将军怎么那么闲。 沈灵均一句好兄弟,让苏幕遮突然灵光一闪,脑子里就想起个人来。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两人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回过头的沈灵均看到他的脸色,揶揄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苏幕遮点头,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倒是没忘,只不过……” 沈灵均靠近,抬手很随意的往他肩膀上一搭,“不过什么?” 苏幕遮为难,沈灵均凑过去,拿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催促:“说啊。” 苏幕遮微低头看了眼她搭着自己的手,叹口气,“你总是这样随便往男人的身上靠么?” 沈灵均也不恼,笑眯眯的看他,反问:“你也不像是随随便便能让人靠的吧?” 苏幕遮一愣,沈灵均转回话题,“你还没回答。” 苏幕遮知道她说的是刚才的问题,专注看前方的路,半晌没有说话。 沈灵均眯起眼,停下脚步,摸着下巴琢磨,不是错觉,苏幕遮的脸上难得露出这样窘迫的表情呐,想着,心里头更欢乐。 苏幕遮发现身边的人落后,停下来转头,就见沈灵均笑的一脸狡诈。 沈灵均快步上去跟他并肩走,前方一户宅院出现在面前,苏幕遮刚说,“到了……” 话没说完,突然沈灵均凑过去,在他耳边道,“你当年一直以为我是男孩子。” 离两人有些距离的赵祁暗自点头,哟,这两个人有情况啊。 叶清芷很不屑的瞥了眼他脸上不正经的脸色,跟上沈灵均。 五岁前的记忆,沈灵均自然是记不得多少了,不过自小她娘就当她是男孩子培养的,再则那个年岁的小孩,其实往清秀了长,男孩女孩也分辨不清,她一身男装,苏幕遮一直以为记忆里的那个孩子是男孩,也情有可原,只不过,沈灵均倒是记得他的,就因为他的这双眼睛,和记忆中一样,好看,却孤单。 其实那个时候的沈灵均是不懂孤单的,只是这个小孩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呆呆的,她就有些好奇,总想着法逗他,捉弄他,想看看他上火着急跳脚的样子,不过直到苏幕遮离开,她都没成功过。长大后再次偶然相遇,她不禁又想起了小时候未完成的事,但是现在的苏幕遮更加沉闷,还不如小时候好玩。 沈灵均说完,看到苏幕遮盯着前方不动,也顺着视线看过去,“咦……” 叶清芷走过来,“怎么了?” 问完,却一打眼就看到了大门前,两只白灯笼挂着,飘啊飘。 “晦气啊,”赵祁在一旁,抱臂道。 沈灵均很认真的点头,确实晦气,这两天尽看到死人了。不过想了想,今天没看到报案,所以这个应该不是被啃的。 “过去看看吧,”叶清芷道。 四人上前,门口的小厮出来挡在前边,“几位找谁?” 沈灵均道:“找你们老爷。” 小厮上下左右观察了一边,看面前的几人各个穿着气度不凡,说话倒是客气,“不好意思各位,我们家夫人过世了,老爷伤心过度,这几天不见客。” 沈灵均也不和他废话,拿出了腰牌晃了晃,“官府办事,不方便也要方便。” 洛阳城大户人家的小厮,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当下道:“各位稍等片刻,我去请管家。” 沈灵均点点头,不过大家没等多久,就看到一中年男子匆匆出来,边不着痕迹的把几个人都打量了一圈,边含笑开口,“几位大人里面请,不知道几位有何吩咐。” “是这样,”沈灵均往里走,曲起食指敲了敲头,“那位花魁叫什么来着……” 管家看她陷入沉思,嘴角抽了抽,“是燕儿吧?” 沈灵均打了个响指,“对,就是她,”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管家,直看的对方不自在,才慢悠悠开口,“洛阳城花楼也不少,哪家都喜欢说自己楼里是头牌啊,花魁啊,少说这花魁也有十几二十个的,侯管家,你是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燕儿的?” 第十六章 事有蹊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呃……”管家面部抽了一下,随后干笑道:“我……我们老爷前几天请了燕儿姑娘,听说她回去后就招人害了,所以我就想着大人可能是为这个来的。” 沈灵均环顾四周,就见这府邸主人的品味还是相当不错的,打理的很是精致,“侯府这么大,侯管家很能干啊。” “大人言重了,”管家半低头道。 沈灵均溜达达的往前走,其余三人跟着她后面,她随口扯道:“要打理这么大的府邸,侯管家平日很忙吧。” 管家继续应付, “还可以,还可以。” 沈灵均侧头看他,似笑非笑道:“侯管家这么忙,还有空关心街头八卦,真是难为你了。” 管家一滞,呵呵笑了两声,“家里头丫鬟小厮多,总有个嘴碎的,偶然听见的。” 沈灵均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管家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把人迎进了一个偏厅,招呼丫鬟端茶。 “叫你们老爷过来吧,”沈灵均坐下。 管家为难,“夫人突然过世,老爷受打击病倒了,这……” 叶清芷坐在沈灵均边上,“你们夫人得了什么病?”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突然昏倒就不省人事了,叫了大夫过来,一看,已经没气了,就叫我们置办后事,”管家说道。 赵祁突然站起来,其他人看向他,赵祁拍拍肚子,“人有三急。” 管家叫人带他下去,接着听沈灵均问道:“那你说说燕儿吧。” “就是醉香阁的姑娘,琴弹的好,为人也玲珑八面,至于其他的,我可就不清楚了,我们老爷请客,找了好些姑娘来,燕儿也就是其中之一,她出府遇害什么,真和我们侯府没关系啊,”管家撇清,一问三不知。 沈灵均站起来,“我说你怎么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清楚,要不然还是找你老爷来问?” 管家一张脸皱到一起,“诶,大人,使不得,老爷病着,你们有事问我就好了。燕儿是我找来的,我知道的比老爷多些,只是我们侯府也是大户人家,真和那些姑娘没关系的,那天来的一个客人喜欢燕儿弹的琴,所以老爷才叫我请了来,其他的,我们也不多问人家私事,这买卖二字,银货两讫的,谁都不会多打听对方的事情。” 沈灵均和叶清芷对视了一眼,这管家油滑的很,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 “你们不查一下侯夫人的死因?”凉冰冰的声音,就听一直不吭声的苏幕遮突然问道。 “哦,这个啊……”管家转过身,面对他,“老爷说,人都死了,还查那些个有什么用,况且都是大家看着夫人倒下去的,实在是没人害她的可能,老爷和夫人感情甚好,悲伤过度,我们见了也不好受,就准备赶紧置办了夫人后事,以慰夫人在天之灵。” 就这么问了一圈,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三人走出大门,面面相对,“这个侯爷有问题啊。” 苏幕遮点头,“太过草率。” “嗯,真的相爱至深,才更要搞清楚原因才对,为何这么急着置办后事,”叶清芷也认同道。 “说没鬼就真有鬼了,”这个时候,赵祁一闪身,出现在大家面前。 沈灵均看他神色,知道他有发现,“看见什么了?” 赵祁神秘一笑,“刚才我碰巧见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众人一起问。 “声称抱病在床的那个,”赵祁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我看他那样子,活蹦乱跳的也不为过。” 叶清芷斜眼,“你怎么知道是他?” 赵祁抱臂道:“我就随便经过了一下,正巧听到他在对府里的下人说什么赶紧下葬啊念经的和尚就也别来了之类。” 沈灵均眯着眼,“侯爷一个小小的绸缎庄员外,在搞什么呢。” 叶清芷道:“要不然,我们进去查一下侯夫人的尸体,看是否自然死的。” “你呆啊,”赵祁怪叫道:“人家连面都不给见,还想看人家夫人的尸体。” 叶清芷白了他一眼,后者噤声。 沈灵均嘴角勾起,邪笑道:“有机会的,不能明来,那就暗度!” 叶清芷不懂,“什么意思?” “哎呀,这么晚了,先吃饭吧,”沈灵均抬头看了看天,跟苏幕遮搭肩勾背道:“你请客。” “为何?”苏幕遮在想,自己脑门上是不是写了冤大头三个字。 沈灵均咂咂嘴,“我不是保护你呢么,你不得犒劳我一下?” 众人往酒楼走,沈灵均一拍赵祁的肩膀,“将军啊,借你两暗卫使使?” 赵祁咧嘴,沈灵均用起人来还真不客气,不过,还是道:“我已经叫洛城和戏时盯着侯家了。” 沈灵均竖大拇指,“将军就是将军,未雨绸缪,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赵祁抱拳回道,笑呵呵,“失敬失敬。” 叶清芷在旁边看的直摇头,一个字假,两个字,太假! 临近饭时,三品香里客人颇多,闹闹哄哄的一堂。 几人叫了个二楼的雅间,沈灵均不客气的点了一桌菜,一筷子西湖醋鱼进嘴里,满足的眼睛都眯起来。她左右看了看,见苏幕遮喝酒不吃饭,夹了几筷子菜到他碗里,“吃啊,这里的水煮白菜、小野鸡炖蘑菇、鱼丸汤可好吃了。” 苏幕遮见她说的起劲,就放下酒杯,拿起筷子。 沈灵均嘴角上翘,露出恶作剧一样的笑容,靠过去,轻轻喊了一声,“木木啊~” “咚~”苏幕遮手一顿,刚夹的丸子落到桌上,又骨碌碌滚到地上。 苏幕遮楞住,另外两人也觉得尴尬,心说这沈灵均可以啊,大庭广众的就调戏人。 叶清芷捧着碗低头吃饭,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赵祁摸着下巴,视线在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间徘徊,幕幕都叫出来了,这两人...突然,凑过去,对叶清芷道:“不如你也喊我声祁祁?” 叶清芷一阵恶寒,抬起脚,猛的一踩。 “嘶……好疼,”赵祁嘀咕,“死丫头,看着身无几两肉,力气还不小。” 叶清芷一个眼刀扫过去,赵祁很有自知之明的低头,吃饭! 沈灵均恶作剧的一喊,却叫苏幕遮想起了以前,很久很久的以前,他跟师傅去一个地方待了几天,那个时候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通常是等到他师傅来喊他吃饭或者练功。 而沈灵均是个很活泼的性子,没事就爱招惹他。 有一回,坐在他旁边好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木头来的,不如我以后就叫你木木啊?” 玩笑话,苏幕遮没放在心上,再见沈灵均,虽觉得有些莫名熟悉,却没把记忆中那个小男孩按在她身上。 沈灵均也是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苏幕遮,总觉得他和山上的一草一木没区别,好像是没有人思维的木头一样。她就想着法的折腾苏幕遮,希望他露出一点人的喜怒哀乐来。 思绪回来,沈灵均伸出手扯了扯他的嘴角,“呐,多笑笑,天天板着脸,和小老头似的,”说着,眯着眼冲他笑了笑,拾起筷子给他夹菜,“你请客,多吃点。” 酒足饭饱后,沈灵均悠闲的靠着窗台,低头看下面街市。这时,人群动了动,移向两边,让出中间大道。往远处看了看,就见一群服饰夸张的人走来,一看就是外族。 叶清芷也看到了,前面几个壮汉,上身穿一件用十多个丝纽子对排相扣的对襟长衫,有的以青布包头,有的不戴帽一咎发辫缠于脑后。右腰挂一个兽皮制成的箭包,里面盛箭,身背大弓,“傈傈族的人,主要聚居于滇西、怒江一带,他们是个矫勇善战的民族,药箭弓弩不离身,很多人以猎取禽兽为生。” 赵祁道:“这几天外使都快到了吧,这应该是第一拨。” 这会儿小二送上甜点,沈灵均端了碗酒酿圆子,跑到窗边接着看,“嗯,都来参加公主婚礼,顺便为九月新皇登基大典朝贺。” 赵祁摇头,“这些人一出现,就头疼,洛阳有的乱子出了。” “对了,”沈灵均看他,“你应该和他们挺熟的啊。” 赵祁点头,撇嘴,战场上打熟的嘛,“不过这些个外使里,其他的几个倒好说,庙小怕妖风,就吐蕃和回纥那两小子不老实,据我了解,他们可不是善茬,回头盯着点。” 赵祁想了想,往外一招手,唰一下,有个黑影落到房里,“派几个人暗地里跟着这些外族。” 黑影得令,又转瞬跃出去不见踪影。 沈灵均笑道:“功夫不错,原来你不止那两个暗卫啊,”说着朝一个方向看了眼。 “跟一路了,”苏幕遮也扫了一眼道。 “会一会?”沈灵均握住大夏龙雀站起来。 苏幕遮想了下,点头,拿起桌上玉清剑。 只有叶清芷不明就里,“什么?” 赵祁挑眉,“几个不知死活的尾巴而已。” 沈灵均出门前,道:“你们先回府吧,我们两去打探一下情况。” 叶清芷知道他们两是抓个人问问情况,自己不会功夫,跟着去不方便,但有些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 “没事,”沈灵均道:“反正已经惊了,”说完,出了酒楼。 第十七章 鬼影蝠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时,黑影一闪,是戏时落到了酒楼窗台上,“将军,侯府的人已经把尸体埋了,洛城还在那边盯着。” 赵祁摸着下巴想了下,问叶清芷,“看到尸体,就能查出死因?” 叶清芷不知他为何这么问,肯定的点头,挑眉,“尸体也会说话。” 戏时瞪大了眼睛,“诈尸么?” 赵祁一抬手拍了他头上一掌,“瞎说什么,这样,你们两找个机会把那尸体挖出来。” “挖……尸体……”戏时嫌弃脸,“挖人坟,不道德啊。” 赵祁一脚踹过去,戏时赶紧往后退,不过刚才是站在窗台,后面一退就落空了,人往后倒下去。 叶清芷吓一跳,赶紧跑过去,往下看,没有人。 赵祁抬头对着对面屋顶,道:“尸体挖出来,送到大理寺。” 叶清芷才看到,戏时早就跑对面去了,等赵祁把话说完,就跟来时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他们打打闹闹的,应该关系不错,忍不住道:“你们不像主仆。” “那当然,”赵祁扬眉,“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叶清芷赞赏,赵祁这个人不拘小节,从和那些暗卫相处的模式看起来,他们不仅当他是主子般的尊敬,更有一种崇拜和敬仰,以及万死不辞的忠诚。能被手下崇拜的人,肯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丫头片子,想什么呢?眼里满是欣赏的表情,心里夸我厉害呢?”赵祁贴过来道。 叶清芷无语,这人不能夸。 沈灵均和苏幕遮从三品香出来后,一路出城往郊外走。 之前李奕派人过来说已经找到了更夫王五被害的现场,就在北门城外五里坡的地方,这会儿,沈灵均决定过去看看,正好找个清静的人烟稀少的地方,也好让后面的人有机会出手。 “你说,金茂行,光明教,还有这个侯岩,一个是江湖门派,一个西域邪教,还有一个普通绸缎庄老板,我可不相信什么巧合,但这三人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沈灵均背着手拿刀,低头沉思道。 苏幕遮淡道:“普通的绸缎庄老板可养不起这么多高手。” 沈灵均也感受到了风中飘动的异样气息,微微一笑,“所以肯定是不普通的了。” 说罢,两个人看着前方三丈开外,站定不动。 这一片灌木很是密集,淡紫色花朵随着初夏暖风微微摇动。午后斜阳照过来,舒适宜人。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时刻,一股劲风自灌木丛中外泄过来。随后,沈灵均和苏幕遮的眼前就多了一排黑衣人。全都是黑衣劲装,从头包到脚,只有两个眼睛露出来,目含凶狠精光,可见训练有素,功夫不低。 但是,沈灵均和苏幕遮的目光却不在他们身上,而是越过他们,看向前方一颗撑天大树。那数恐有百年,枝干粗壮,树叶格外繁茂。 忽而,哗啦啦一阵响动,鸟翅惊飞,一张巨大的翅膀从大树后飞腾而起,瞬间遮住了温和的日头,叫人感觉头顶压来一片黑云。 来人停在前方百尺开外,宽大的黑色袍子,头上戴了个面罩,形状如蝙蝠,整个人给人一种阴郁的气场。 注视片刻,对方阴恻恻的笑起来,声音嘶哑暗沉,“年轻人的血,一定很新鲜。” “鬼影蝠王穆天阴,”苏幕遮半抬眸,道。 “哦呵呵呵~” 穆天阴怪笑起来,“小子还算有点见识。” 沈灵均掏了掏耳朵,“鬼影鸟王穆天阴和百足蚯蚓穆天龙两兄弟嘛,臭名昭著的,谁人不知,二十年前给剑圣劈了一掌居然没死,也算你命大。只不过,如今越混越回去,给人当跑腿的奴才了,啧啧,我看你也别叫什么蝠王,改名叫蝠小弟吧。” 沈灵均一张利嘴,把穆天阴损的一无是处,那穆天龙原本是百足龙王,硬给人说成了百足蚯蚓。不过也是么,地龙可不就是蚯蚓。 这穆天阴戴着面具,看不见神情,眼神更加阴寒,阴森森的道:“臭丫头,找死,”说罢一抬手。 沈灵均捂嘴,拿手扇风,“嘴巴好臭,肯定没漱口,”眼见掌风将至,也不急,站在原地未动半分。 苏幕遮扬袖,一股内劲外泄,至阴至寒,将对面的毒风掌轻轻化解。 穆天阴双手伸展开,宽大袍子就抖了出来,如大鹏展翅,一个纵身跃到半空,声音随风送来,“功夫不错,可惜今天还是要死在我手上。” 沈灵均用胳膊撞了撞苏幕遮,“谁来?” 苏幕遮站了出来,示意他来。这穆天阴可不是徒有虚名,且为人阴险狡诈,虽不是享誉武林的圣者前辈,但是到底是级别很高的高手,而且光内功修为来说,两人肯定比他低了一截。 相比起沈灵均至刚至柔的内功,苏幕遮的冰寒之气对付毒物更有优势。 沈灵均握拳,笑嘻嘻的喊道:“木木加油!” 说完,苏幕遮脚步一动,人如影子般飘了出去。 “噌~”的一声,重兵器出鞘的声音,沈灵均双目注视前方,收起嘴角笑容,眼里隐隐担忧。 沈灵均和苏幕遮原本就想诱几个杀手探探,没想到来了个早就隐退江湖的高手。这穆天阴和穆天龙两兄弟名声不好,功夫可是极高的,单打独斗方面,不管是沈灵均还是苏幕遮,都不可能有把握必胜。 随着兵器出鞘的声音,沈灵均看到,穆天阴也是用刀,只是他的刀和沈灵均细长刀身不同,那是一把碗口粗的三刃短刀,三面都是切口,锐利无比。 苏幕遮利用浮光掠影的优势,贴着地面游走如龙,速度极快,利用这个巧劲,穆天阴连续几招,都刺了个空。 看了一会儿,沈灵均察觉到前方那些人蠢蠢欲动的气息,她才收回视线,决定速战速决,好专心观看那边打斗。长刀插在地上,稍微弯腰,下巴靠在握刀的手背上,懒洋洋的对着对面一排黑衣人招手,道:“来,我陪你们玩玩。” 话音落地,不同于她说话慢悠悠的速度,出刀却是奇快,在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感觉到眼前一束红光,然后浓烈而火热的风迎面砸来,内劲掌控的风使得眼睛都睁不开。 与苏幕遮不同,沈灵均的轻功是云体风身,人可以如柳絮一般荡在空气,这种轻功是非常难练的,最主要它对身体条件很苛刻,身软骨头轻,还要有很强的柔韧性。一旦在空中施展开,只要有风,就能借着风力飘忽而行,像一片轻盈的叶子。 沈灵均以人眼看不见的速度掠了过去,待红影落地,前面一排人愣神间就觉得膝盖一疼,扑落落的全都跪倒在地。低头一看,极西的刀痕划过,一丝红线渗出鲜红色的血。 收刀还鞘,沈灵均很轻松的解决了这些个杀手,将人都点了穴,就不去管他们,拍拍手,专心看苏幕遮对付那个老鬼。 苏幕遮一闪落到穆天阴背后,穆天阴右手一抬,直接反手就往后直刺过去,苏幕遮不闪不避,穆天阴心中起疑,这小子莫不是耍花招?心下迟疑之时,动作就慢了,出手的刀力道也降为五六层,苏幕遮右手执剑迎上,拿未出鞘的剑一挡,顿时迸发出清脆的兵器碰撞声。 穆天阴另一只手运起内劲,他常年与虫毒相伴,早就练就了一身毒功,正要发掌偷袭。 “喂,毒老头,你的蚯蚓哥哥来了!”这时,沈灵均大喊一声。 高手交战,最忌讳的就是走神,沈灵均突然一喊,穆天阴闪了一下神,就暗道不好。苏幕遮嘴角微微挑起,右手一松,剑柄落到左手,上古宝剑带着逼人寒气,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穆天阴虽然比苏幕遮内功深厚了不少,但苏幕遮一味的利用轻功躲闪,却又奈他不得,此刻显得有些急躁,决定用功力的优势,把苏幕遮尽快解决掉。想罢,右脚在原地打一个拐弯,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侧着砍过去。 苏幕遮刚才一阵子乱跑,也对穆天阴的功夫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而且刚才剑一直没出鞘,也让穆天阴一时间摸不准套路。对招时,特别是以弱对强,就需要以巧致胜。 内劲袭卷过来的狂风使得两人衣袖翻飞起来,沈灵均在后边看过去,那人长身而立,纯白色的衣服比冰雪还纯净,墨黑的长发飘扬,精致的侧脸被太阳光一照,莫名显得柔和。 沈灵均退到后面,斜靠一颗大树上,灵动晶亮的黑眸里早不是刚才担忧的神色,这会儿莫名闪出了兴奋之情。这就是剑圣唯一的徒弟,叫她见识一下吧。 刀剑相撞,名剑宝刀发出微微颤动之声,那是嗜血冷兵器在激动的叫嚣,两股内力从刀剑的身上走过,若是普通兵器,早不知道断成多少截了。 渐渐的,玉清剑的剑身凝结起一股寒气,慢慢的冷冻成冰,然后一路延伸到对面的刀上,穆天阴脚步一退回撤。苏幕遮脚步一动,自下而上,一剑劈过去,兵器再度碰撞,而被冻住的刀随着一股冷冽寒气,发出轻微的“吭~”的一声响。 第十八章 万蝠朝圣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穆天阴左手拍掌,苏幕遮脚步往后急退。 穆天阴收回拍空的手,将手中的刀扔到地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诧,然后冷冷一笑,“还真是小看你了,居然是他的徒弟,二十年前的仇,就到你身上讨还,看来你是非死不可了。” 沈灵均望过去,就见那刀上马出现了一个豁口,玉清剑果然名不虚传啊,天下所有歪门邪道的刀剑在这把正宗名剑面前,不值一提呐。 其实穆天阴的刀也是宝刀,但是,苏幕遮利用自身寒功,先让他的刀冻住了,而玉清剑本身就是至阴至寒之物,再冷也不怕,反而越冷越强,这样一砍,再名贵的宝刀也吃不消了。 听到穆天阴的话,沈灵均撇撇嘴,不屑道:“也就有能耐欺负个后生罢了,人家师傅要在这里,你敢出现?” 穆天阴没有理会沈灵均,此刻他被勾起了强烈的怒气,当年剑圣一掌拍的他足足养了二十年。今日可算是老天开恩,居然叫他遇上了剑圣唯一的亲传弟子。他就杀了这小子,好让剑圣那老混账伤心,也给自己一雪前耻。 穆天阴想到这里,眯起眼来,这小子,果然和剑圣一个臭德行,长的那副假正经的模样,太叫人不痛快了! 苏幕遮面无表情,“直接打吧。” 那意思,少说些废话,打完了事。 穆天阴见他似乎很有把握,不敢再调以轻心,右掌一翻,手里多了个黑色铜制的小东西,随后放到嘴边吹起来。 空旷低哑的音散开来,一直传出去很远。 沈灵均皱眉,这个声音,好难听。 突然,前方那片灌木丛的枝叶抖动起来,像是无数鸟群飞起来时煽动翅膀带来的振动,还伴随着一种奇怪而非常压抑的声音。 眼前顿时黑下来,沈灵均和苏幕遮一抬头,原来碧蓝色的天空被一大片黑影盖的密不透风,并且这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而来,等近了,才发现,这一大片黑影居然是无数只蝙蝠形成。 “万蝠朝圣,”苏幕遮低语道。 穆天阴嚯嚯嚯的笑起来,倒像是喉咙里直接发出来的声音,站在黑压压的蝙蝠群下,那一身黑衣妖邪而鬼魅,“小鬼,让你见识一下老夫的吸血蝙蝠。” 随着哨声指引,一大片蝙蝠袭向苏幕遮。 沈灵均一挥手,几只飞到她面前的蝙蝠被“刺啦~”一声烧的落在地上,就见那蝙蝠跟平常的不同,爪子和嘴更尖利,而且还隐隐泛出荧光绿——这些蝙蝠剧毒无比,沾到即死。 想到这里,她右手抬起,对着苏幕遮的方向,连发了三枚袖箭,却是不同的高度,各间隔十来寸。 与此同时,苏幕遮往空中一跃,寒气外泄,身旁蝙蝠一层一层掉落,和秋天的落叶似的,就是这么多死蝙蝠落在地上没有落叶那么唯美,有点叫人反胃。 浮光掠影不像云体风身,可以借风力维持空中的姿态,苏幕遮是需要借物才能停留的,正当苏幕遮气提的太久,心口有些泛疼,沈灵均的第一枚袖箭就到了。 苏幕遮轻轻一踏,身体往上跃的同时,袖箭转了向,带着冰冷寒光只取穆天阴咽喉。 穆天阴一瞬间没防备,堪堪避过,不过却划过了脸上面具,只是面具没破,仅留下一条痕迹。 这会儿,苏幕遮已经连踩三级,到了最高处,越过了蝙蝠的高度。左手扬起,剑迎风挥出,顿时,一剑长虹化作了无数光影,只看见黑色的蝙蝠群里,白衣翻飞。他的速度非常快,快到一剑十影,刹那间,玉清剑造成的锋芒,就好像千剑同时挥出,剑影围绕着苏幕遮的周身,蝙蝠纷纷落地。 “万剑归宗!”沈灵均低呼,睁的大大的眼里,是赞赏,也是一种同类人的了然。苏幕遮不亏是年轻一辈里功夫最上层的人之一,同样的年纪,恐怕没几个人能打的过他。而自己,能打平,却不能取胜。 沈灵均本身就是很有天赋的一个人,所谓骨骼清奇,就指的身体条件优势。苏幕遮也有这样的天赋,而且他聪明,为人简单。 想法越简单的人,越容易做成功一件事情,因为他们不太会被外界的事物所影响,只专注于眼前的一件事。苏幕遮的师傅,剑圣就是那样一个人。 沈灵均曾经听自己的爹说过,剑圣是武学的圣者,生活里的白痴。当时沈灵均缠着要他多讲一些,她还记得当时她爹望着窗外皑皑白雪,说:看见了么,那就是他。 雪?沈灵均自然不明白她爹为什么说剑圣是雪,如今见到了苏幕遮,她有些想通了。她爹是想说,剑圣和苏幕遮那样的人,都和雪一样安静、孤独,单一。这类人,更容易达到武学的巅峰。 等沈灵均回过神来,苏幕遮已经落地,再往地上看,叠了厚厚一层蝙蝠尸体,一个个还都被冻住了。 苏幕遮长剑归鞘,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一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退去,手掌扫过处,冰冻住的蝙蝠瞬间变为了粉末。 同时间,黑影飞起,穆天阴以极快的身形掠过去,左掌横击拍出。苏幕遮又倏的在穆天阴眼前消失,穆天阴左掌划了个圈,腾飞在半空的身子翻了个身,又一掌拍过去。 苏幕遮身子一拧,白影飘忽不定,总是在掌风到前,人已漂移开。 从穆天阴的出掌可见,他现在气血翻腾,怒意剧增。那些蝙蝠是培养了很久的,就这么被苏幕遮给弄了个灰飞烟灭。再则,本来以为轻轻松松能解决了这两个小辈,没想到好半天功夫了,还没有拿下。 这边一个焦急,唰唰唰,对空连着发了好几掌,心说:你小子就算再能躲,我这一圈都拍过去,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穆天阴发出去的掌那都是十层十的功力,一下子整快林子因逼人的内劲掌风,摧的灌木丛的淡紫色小花都飘飘落下。 那一排被点穴的黑衣人东倒西歪一地,沈灵均原地站着,巍然不动,风带起满地粉尘,叫她忍不住眯起双眼来,狂风鼓动着她耀眼的红色衣裙,就像一团火。而她沉静的表情,看不出现在想什么,只专注的盯着那抹白影。 这时,沈灵均眉骨微微挑动,就见白影从侧边闪出,穆天阴显然看到了,想也不想左掌平推而出。这次苏幕遮却没躲,正面挥掌迎上。 霎时间,内劲狂泻,顿时飞沙走石漫天飞舞,一地的淡紫色小花朵回旋在半空里,树叶受掌风所带,飘飘扬扬的落了下来,一下子,就像是北风呼啸而过的场景。 穆天阴心中好笑,就算功夫再高,苏幕遮哪里比得上自己七八十年的修为,这是找死! 然而,下一瞬,穆天阴就笑不出来了。 风慢慢的弱了,落叶紫花落了满地,飞扬的长发渐渐回归原处,世界又转为安宁。 “你……”穆天阴半跪在地,手捂着胸口,抬头看向苏幕遮,背着阳光的那人看不清脸,只是那身白衣依然干净,身不染尘。 苏幕遮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愚蠢。” “为什么?”穆天阴执着的问,死是每个进入江湖混迹的人,时刻准备的事情,只是,不弄明白输在哪里,他死不瞑目。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说完,苏幕遮转身,不再看他一眼。 穆天阴垂下头,喃喃自语,片刻身子一歪,扑倒在地。 沈灵均笑着走过去,“我就知道你会赢的。” 苏幕遮点点头,看了一眼那些黑衣人,正想问沈灵均,怎么把他们带回去。 突然那些人张大嘴,呼吸困难一样,面部都扭曲了起来,只是碍于被点穴不能叫出声,紧接着,都滚在地上,四肢抽搐起来。 再然后,出现了一幕匪夷所思的场面,那些黑衣人居然都化为粉末,不见了! “( ⊙ o ⊙ )啊!”沈灵均惊呼了一声,“怎么回事?” 苏幕遮皱眉,他们两个看的很清楚,就这么突然没了,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赶紧转头,就见原本倒地的穆天阴也没了,只剩下黑乎乎的一点粉末。再有一阵风吹过来,连这点粉末都给吹散了,就好像世界上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似的。 “见了鬼了,”沈灵均呼出一口气。 苏幕遮蹲下看了看那些粉末,“应该是事先服了毒,刚才我和穆天阴交手,就感觉他似乎很着急,现在我明白他急些什么。” 沈灵均点头,“那背后的主使者,可真了不得。” 苏幕遮明白沈灵均的意思,连穆天阴都甘心受之驱使,绝非等闲之辈。 又去更夫死亡现场看了看,并没有再多线索,就打算先回府。 回到府里时,天色已近黄昏,两人这一趟不仅没收获一点线索,还遇到了件荒诞怪异的事情,这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变成灰尘了。 刚跨进前院,清和过来道:“小姐,皇宫里来人了。” 沈灵均左眼一跳,不好的预兆,“谁啊?” 第十九章 千年古石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杀手们在沈灵均的眼前一瞬间全部化为粉末,而她刚回大理寺,清和又说皇宫来人,沈灵均头大无比。 “沈大人,”一个清透不含温度的女声传来。 沈灵均看过去,“哦,梅见啊,还真是好久没见,不过我还真觉得不如不见,看见你可没什么好事。” 身着青色宫装的女子从转角出来,和声音一样干净清秀的脸,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疏离客气的笑容,“沈大人好像有烦恼。” 沈灵均摆摆手,和她一起往里走,“又什么事?” 梅见余光扫了一眼走在沈灵均后面的苏幕遮一眼,回道:“最近有些不好的消息传到了宫里,所以圣上希望沈大人能尽快处理那两件案子,不然会出乱子。” 沈灵均朝她眨眨眼,“你知道多少,给点内部消息啊。” 梅见含笑摇头,“圣上只叫我传话,还有,沈大人最好在公主成亲典礼之前能把案子破了。” 沈灵均扶额,“知道了,还有什么?” 梅见道:“的确还有一个事,不过是找赵将军的。” 沈灵均乐了,“你们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 梅见眸光转开,淡道:“自然有知道的法子。” 三人至后院,赵祁和叶清芷坐在桌边喝茶,听到脚步声,两人一齐抬头看过来。 梅见走到赵祁面前,“圣上吩咐,请将军稍后进宫一趟。” 赵祁坐着,懒洋洋的,“做什么?” 梅见摇头,“那我可不知道了。” 赵祁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打发走了梅见,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将树林间发生的事情,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赵祁笑道:“嚯,你们遇到隐形杀手了啊,这招好,省得被抓了逼供的麻烦。” 苏幕遮坐下,给自己和沈灵均倒了杯茶。 叶清芷思考了下,“有把粉末带回来吗?” 沈灵均拿出一块手帕,打开后,里面有些黑色混着泥土的粉。 “回头我研究一下,”叶清芷接过来,重新包好。 叶清芷疑惑,“为什么查到这里,杀手就出现了。” 沈灵均轻笑:“看来,有人心虚了。” 苏幕遮喝了口茶,也点头,“嗯,这个员外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这时,洛城跑过来,道:“将军,都准备好了,就等天黑。” 沈灵均好奇,“做什么呢?” 赵祁和叶清芷一齐道:“挖坟!” 吃过晚饭,几人分头行事,赵祁换了衣服进宫,叶清芷把自己关进了验尸房,她准备查一下之前那些尸体,还有这次拿回来的粉末。 剩下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坐在后院里,蝉羽给两人端了点心和茶果过来。 沈灵均坐在梧桐树下,想起了苏幕遮家后院那片槐花,缀满枝头,洁白淡雅,风吹过,花瓣飘零时,最美。 “你一年在家能待几天?”沈灵均托着下巴问。 苏幕遮双手搁在桌上,手中握着茶杯,想了下,“不一定,长则数日,短则两三天。” 沈灵均眨巴眨巴眼睛,由衷道:“啧,这么浪费啊……对了,你在杭州住的会久一点吧?” 苏幕遮点头,“每年都会抽点时间陪家人。” “其实你是一个挺温柔的人,”沈灵均笑眯眯道。 苏幕遮一愣,沈灵均笑着继续道:“你看,你虽然不会常挂在嘴里,但你会去做,你二姐喜欢貂皮大衣,你千里迢迢跑去天山,还有你对待朋友,比如我,即使你不愿意,还是跟着我一起东奔西走的查案,所以啊……” 沈灵均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手搭在他肩上,微微笑着,“你是个温柔的人。” 苏幕遮半仰头,望向沈灵均,只见她一双大眼顾盼流转,闪烁如星,像是会说话一般,黄昏最后的光线照在清秀绝俗的脸上,眉目灵动,说不出的清雅美好。 两人一坐一立,视线一对上,一下子有些移不开。 “大人,大人……”一人从前院跑过来,一路跑一路喊。 沈灵均和苏幕遮顿时就回过神来,颇有些尴尬的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跑来的是冒理,他喘着气,道:“大大大人,出事了。” 冒理突然闯入,打破一院安静,刚才的暧昧也随着晚风拂过,消散的荡然无存了。 沈灵均回过头,略有些无奈,“又怎么了?” 冒理喘的气也顺了,回话道:“城西河道传来消息,说是挖到了一块千年前的石头。” “一块石头而已,你咋咋呼呼的做什么,”沈灵均不耐烦的道,心里有股子怨气发泄到冒理身上,也不知道这股气出自哪里。 “不是啊大人,”冒理解释,“这石头和别的石头不一样,上面写着字呢。” 沈灵均调侃他,“真厉害啊,写着字的石头也被你知道了。” 冒理哭笑不得,“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轮流守着醉香阁那边么,今天轮到申合来给我换班,原本石头这个事情我早上就听说了,也没在意,反正每年都有渔船打捞上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刚才我经过街上,听到大家都在说这事儿,一听就有些蹊跷了。” 沈灵均的神情也认真了几分,“到底怎么回事?” 冒理拿手指比了个八,“说是那石头上写着八个字。” 苏幕遮也好奇起来,等着冒理继续。 沈灵均一踹脚,“别卖关子了,一口气说完。” 冒理摸了摸被踹的小腿,“上面八个字,用很古老的文字写的,他们找了好些个老学究,这不搞了一天才搞清楚么,那八个字是:有违天意,必遭天谴!” “什么时候的文字?”苏幕遮问。 冒理抓了抓头,“好像是……夏还是商……还是周秦之类……的吧?” 沈灵均忍住再踹一脚的冲动,“到底什么时候?!” 冒理摇头,“不记得了,要不然大人去看看,回头他们抬着石头会经过我们府衙前的。” 沈灵均心里想,我看能看出个子丑寅卯?不高兴的道:“一块石头,有什么可看的。” “你让叶姑娘看看,说不定……”苏幕遮话没说完,沈灵均嗖的一下,飘了过去,拍门。 冒理赞叹,他们家大人这轻功见长啊。 叶清芷不明就里的开了门,被沈灵均拖着往外走,“怎么了?” 沈灵均简洁明了的道:“看一块石头去!” 叶清芷楞了一下,随后恍然道:“哦,你是说城西河道挖出来的那个石头啊?” 轮到沈灵均纳闷,“你怎么知道?” 叶清芷解释道:“是这样的,刚才一路走回来,大家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那你知道上面的字是什么了?”沈灵均问。 叶清芷摇头,“刚才没说上面有字啊。” 于是,冒理又说了一遍八个字的事情,然后道:“这个事情现在都传开了,大家都传言,猜测是不是因为女皇登基违背了上天的意思,而要祸害百姓啊,还联系到了之前那些被啃的尸体,说官府如今也查不出来,说不定真要天谴。” 沈灵均不屑,“妖言惑众,谁传的谣言,抓起来。” 冒理为难,“如今百姓都在说呢,这个没法抓。” 叶清芷的眼睛晶晶亮的,“我去看看。” “一起去吧,”说着,沈灵均抬头用眼神询问苏幕遮的意思,后者点了点头。 于是,几人一起出门,朝城西走过去。 一路过去没多久,半道上,就撞上了。几个官兵抬着绳子绕圈绑了的石头,那石头远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大概是河里沉积的时间久了,带着淤泥散发出来的味道。 最前面领头的一个统领,沈灵均也见过两次,同在皇城脚下做事,偶有打过交道。这人叫杜若,是个不喜说话的,不过做事情很麻利。 杜若见沈灵均过来,一伸手,队伍停下,抱拳打招呼,“沈大人。” 沈灵均往他后面看,“就这石头啊?抬哪儿去?” 杜若点头,一板一眼道:“圣上吩咐,先放到正德门,沈大人可有事交待的?” “哦,呵呵,没事没事,”沈灵均背着手晃悠过去,“随便看看,对了,听说这千年石头来着,哪儿看出来的,我看石头么,都差不多。” 杜若微微低头,面部没任何多余表情,只是向下垂的嘴角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弘文馆的王学士和集贤院的蔡学士来看过,两位大人都说这的确是很有些年代的东西,只是具体年份,还不清楚。” 沈灵均蹲下,叶清芷也凑过去,仔细看那上面的字。 苏幕遮站在一旁,他对石头本身没兴趣,因此注意到那杜若的脸色有些微妙。 “怎么样,认识么?”沈灵均单手撑着膝盖托腮。 叶清芷仔细端详了一会,低声道:“奇怪啊。” 一块石头激起千层风浪,而叶清芷看了之后,却显得有些疑惑不解。 沈灵均正想问,杜若为难的咳嗽了一声,“沈大人,在下还有公务在身。” “啊,”沈灵均抓了抓头发,看叶清芷,意思是你看完了木有?叶清芷回了个没有问题的眼神,沈灵均才对杜若道:“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你请,你请。” 杜若微颔首,“告辞,”说罢,带着一群人走了。 等人没影了,沈灵均才问道:“哪里奇怪?” 第二十章 子母蛊毒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城西河道偶然挖出千年古石,上书‘有违天意,必遭天谴’八字,一时间令整个洛阳传的沸沸扬扬,而此类谣言均指向即将登基的女帝。 但叶清芷看过后,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股不解。 沈灵均好奇,叶清芷究竟从这块石头看出什么来。 叶清芷抱着手臂,低头凝眉道:“文字的发展是有规律的,而最主要的在于象形、会意、形声、指事、转注、假借,从最初的形态到现在渐趋成熟,然后出现了各种字体学派,是一个很长的过程。而商朝古文字,至今发现的也就千余个字,我能认识的有一半多,还有些没办法释义,对学究来说,这可是很大一个宝藏呐。” “那什么……”沈灵均吸了口气,“麻烦你说人话!” 叶清芷有种知音难遇的悲哀,不过还是回道:“这应该是商朝古文字,可是我认识的字里面没有这几个字,最奇怪的是,我能看懂这八个字是什么。” 沈灵均揉额头,被她绕晕了。 “她的意思是,”苏幕遮开口,“这只是仿商朝的文字。” 叶清芷点头,奏事这么个意思。 沈灵均站的嫌累,抬起手肘搭在苏幕遮肩上,“那就不是什么古物了啊,啧,真不专业,好歹弄的像一点,这一下子就给人戳穿了。也不知道谁吃饱了撑的,搞这个东西出来,那两学士看着满肚子墨水的样子,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我想皇上让人把石头抬回去,也是这个意思,”叶清芷道。 苏幕遮看了眼肩上的手,真不知道沈灵均是不拘小节,还是没心没肺,但是也没见她对别人这样,无奈的叹气,说道:“也许真假不重要,至少目的已经达到了。” 沈灵均到底聪明 慧智,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嗯,你说的对,如今满城风雨,就是他们想看到的景象。” 叶清芷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人,猛然觉得自己倒有些尴尬,又觉得大庭广众的,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等她想完,就听到沈灵均说:“算了,这个事情不在咱们查案的范围内,既然皇上让人把石头弄宫里去了,就让皇帝头疼去吧,”说着,拉着苏幕遮的袖子往回走,“走啦,天都黑了。” 叶清芷走在两人后面,看着两人一个拖着一个走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沈灵均的性格来说,很容易和人混熟,那是源于她天生的亲和力,她就像一团火,感染着周边的人,即使稍微靠近,都被她的火焰给燃烧到。但是苏幕遮明显是人畜勿近的类型,像冬天凌云雾峰下面的翠微湖,被冰冻成一面镜子,没有任何水纹波动。 可是,苏幕遮好像意外的迁就沈灵均,她不管是对他挑衅还是耍赖,都从不生气,甚至还一路都跟随着。叶清芷可不觉得苏幕遮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相反,她虽然人不在江湖,一路上也是听了很多传闻的。江湖人对苏幕遮的评价就四个字,冷面冷心。 想到这里,已经回到府里,抬起头,正好看到沈灵均从清和端来的盘子里拿了块糕点,一手塞到苏幕遮嘴里,而苏幕遮一脸呆滞的样子,有些好笑。 叶清芷笑着摇摇头,心里道,或者正应了那句话:任何人都有个独一无二的克星。 再晚些,天就全黑了,下弦月,照的满院亮堂。 而空旷的郊外,月光被密林遮盖,凉风呼呼吹过,带起一阵又一阵沙沙声,树影重重犹如鬼魅,显得诡异阴森。 “嘶~”戏时搓了搓自己手臂,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真的要做啊?” 洛城拿了把铲子扔给他,“快点。” 戏时双手合十对着四方拜了拜,“我们不是故意打扰你休息的,你不要诈尸啊,等我们查完了,马上给你放回去,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保佑,阿弥陀佛……” 洛城翻了个白眼,“你再不快点,就天亮了。” 不消多时,两个黑影偷偷摸摸的靠近大理寺府,等没人注意,一闪,翻墙落到了里头。早就等在里面的人,一见来人,忙问:“到手了?” 一扇门打开,叶清芷让开了半边身子,“放这里来,”关门前,她交代道:“很快就好,天亮前埋回去。” 戏时走到院子中间的石桌旁,拿起茶杯骨碌碌喝了一大口,“这叫什么事儿,大半夜的挖坟,很吓人诶。” 赵祁抬头很认真的打量他,看的戏时都莫名,往前后看了看,哭丧着脸,“不是吧,难道真的招魂了。” “你刚才没洗手!”赵祁指着他拿茶杯的手。 与此同时,大家一致,很嫌弃的退开他三尺远。 笑闹一阵,几人坐下来,伴着清风赏月喝茶。 赵祁看着合上的门,琢磨着,这都个把时辰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灵均俯身吹走无意中落到桌上的一片花瓣,问赵祁,“皇上为石头的事找你?” “石头?”赵祁一下没反应过来,随之摇头,“是那些来使的安全问题,这几天陆续都到了,皇上让安排在和壁驿馆,不过最近皇城不清静,让我照看着点。” 沈灵均了解的点点头,没有再问。 苏幕遮端着茶在手上,没有喝,低着头好像在思考。 沈灵均看到了,戳了戳他,“想什么呢?” “你猜,来使里会不会有光明教的人?”苏幕遮问道。 沈灵均撑着下巴歪头,“你是说,这次的事情说不定有外族搞鬼?” 苏幕遮耸肩,“我从来不相信巧合。” 赵祁听不懂了,“什么光明教?” 沈灵均大致给他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光明教突然出现,再加上金茂行的一系列事情,还真说不定,这样一来也好解释了,对了,将军一定派了不少人保护那些外使吧?” 赵祁点头,笑的一脸奸相,“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不得好好招待他们么。” 洛城是个聪明人,知道沈灵均想说什么,就道:“沈大人放心吧,来使那边有其他暗卫暗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 沈灵均喝了口茶,感叹,有能干的人做事,就是叫人舒畅啊,都不用吩咐,全办妥了。 “咯吱~”一声,木门被打开,叶清芷走出来洗手,边对众人道:“中毒死的。” 月黑风高的夜里,戏时和洛城把侯岩过世的夫人挖了出来,等叶清芷验尸完,证实了的确是被谋害的,那就很有问题了。 沈灵均对苏幕遮一挑眉,那意思,果然啊。 赵祁让洛城和戏时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尸体埋回去,边看着叶清芷洗了一遍双手之后,又舀了一盆水,倒了点药粉进去,把手浸在里面,忍不住道:“看你医术不错啊。” 叶清芷瞟了一眼,没说话。 “丫头,你会不会治风湿啊,”赵祁见她还得浸一会儿,干脆拿脚勾了个凳子,坐到叶清芷旁边。 叶清芷从下往上扫了他一遍,“你有风湿?” 赵祁摇头,“怎么可能,是我娘,很多年的老毛病,能不能治?” 叶清芷泡干净了手,从水里抽出来,拿一块干净的帕子边擦边说道:“我需要看一下才知道。” “行啊,你明天跟我回府瞧瞧,”赵祁立马道。 叶清芷到底是大夫,医者父母心,也没有异议。 叶清芷擦干了手,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喝一口润润嗓子。 沈灵均就问道:“什么毒能看出来吗?” 叶清芷放下杯子,才道:“其实那侯夫人中的是一种蛊毒,蛊下在心口,一旦接受外面的指令,它就会随时发作,比一般的毒药好控制。” “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赵祁咧嘴笑道。 苏幕遮道:“我听过,西域就有养蛊人,有的会利用蛊虫控制一些人,叫他们替自己做事。不过因为这方法太邪性,朝廷联合了西域几家打压清除过,因此这些年不大说起,但说到底,是不是有人还继续研制,就没人说得清了。 ” “嗯,”叶清芷接着道:“这种叫子母蛊,先将子虫引进人的身体,再随身带着母虫,哪天弄死母虫,它死之前会发出一种声音,子虫就会攻击人的身体,然后随着本体的毒发身亡,子虫也跟着死亡。” 沈灵均双手支着头,“声音应该传不了多远吧?” “所以,”叶清芷下结论,“害死她的人,就在侯府。” 沈灵均嘴角上翘,笑着问众人,“你们猜是谁?” 众人脑子里一瞬间都闪出侯岩的脸,实在是因为他太可疑了。 沈灵均手指头敲了敲桌子,问叶清芷,“关于蛊毒,还有更多的消息么,比如谁会用这种子母蛊,如何培育的,有没有生存条件的要求等等。” “据我所知,五毒教倒是也养蛊毒,但是他们从来不踏入中原地区,更不会介入和汉人有关事情当中来,所以我觉得不太可能,至于其他的……”叶清芷皱眉,“我在蛊毒方面知道的不多,明天查些典籍找找。” “有一个人可能知道,”苏幕遮插话道。 沈灵均叼着块绿豆糕,侧头看他,“嗯?” 第二十一章 和尚圆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话到一半,苏幕遮见沈灵均嘴角边上沾了点糕饼屑,很自然的用手指给抹掉了,等做完动作,又瞬间一愣,刚才似乎有些顺手过头了。 沈灵均倒不在意,扬扬下巴,催促他赶紧说。 苏幕遮回过神,“广化寺的圆痴大师认识吗?” 赵祁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个人,对叶清芷使了个眼神:看见没,进展神速啊! 叶清芷很平静的继续喝茶,大惊小怪。 沈灵均咽下口中食物,“哦,那个大和尚啊,记得记得,他做的素包子特别好吃,那些馅都是寺里自己种的,新鲜有嚼劲,有些日子没见,不知道是不是更胖了。” 苏幕遮扶额,吃货的世界,正了正神色,道:“圆痴他以前在西域待过很多年,几年前曾和我师傅说起过关于西域蛊毒的事情,当时随口提了下,不过,我想他应该比较清楚些。” “那我们明天去拜访他吧,”沈灵均做了决定,苏幕遮同意。 叶清芷举手,“我也去。” 赵祁否决,“不行!说好了,你明天跟我回府!” 沈灵均拖着下巴,瞪大了眼,“这么快就见家长了,不太好吧?” 众人无语看她。 叶清芷踹了赵祁一脚,赵祁连忙讨饶,帮着解释,“是这样,我娘得风湿病好多年,叫这丫头去看看。” 沈灵均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叶清芷权衡了一下,“那你们先去。” 赵祁揉小腿,哀怨状,叶清芷踢起人来,真是越来越暴力了。 事情商议完毕,不再赘述,各人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叶清芷带了个药箱,就跟着赵祁回府。 离大理寺府其实不远,步行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将军府还是很阔气的,里面的摆设能看出主人的品味,大气而不拘小格。 才进大门,赵祁就让守在将军府逮人的副将揪走了。听洛城介绍,副将叫罗广陵,是和赵祁一起长大的兄弟来着。 说起这罗广陵,也是赫赫名将,听闻他善使弓,曾经一箭射十首。但凡名人都有些怪癖,这罗广陵就是阴郁不爱说话,而且据说他有阴阳眼能通灵,是因为他家里祖辈是抓鬼的茅山道士后裔。 对于真真假假的传闻,大家也就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人认识,自然没人计较他是否真的通灵,会不会抓鬼。 叶清芷问了些赵祁娘亲的情况,“我刚才看了一下,这个宅子建的地方很好,房间选位都不错,常年受到光照,不该出现潮湿的情况,赵老夫人是怎么得的风湿?” 洛城帮叶清芷提着药箱,边领路,边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将军是上阵杀敌的,虽然上战场是为了守护大唐子民安危,但毕竟是杀戮。江湖人一年甚至一辈子能杀几个,我们一场战役就有无数亡魂死在战场上,那一排排的尸体……” 大概是想到了那个场景,洛城叹了口气,年轻的脸庞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深沉,“所以老夫人天天吃素,每日跪佛念经,帮将军祈福,希望化解那些死在将军刀下的亡灵,让他们死的安生,早日得到超度。” 叶清芷没有经历过战争,无法感受那个场面,不过想来应该是很惊心动魄的。赵祁号称常胜将军,但是,她清楚的知道,不在无数战役里拼搏过,是不会得到别人的肯定和胜利的。 让下属心服口服,还是口服心不服,是作为领导者的选择。从洛城提起赵祁的样子,叶清芷知道,赵祁的确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在要求别人做到的时候,自己首先就去做那件事。 “夫人菩萨心肠,”良久,叶清芷说道。 叫叶清芷意外的是,齐老夫人看起来没她想象的那么柔弱,反而是一副爽朗的性格,眉宇间依稀透露出几分英气,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干练的女子。 “我家文若终于带姑娘回来了,”齐老夫人开始观察起叶清芷。 叶清芷是很秀气的长相,还偏书卷气,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只是这脸色好像苍白了些,看着没血气。齐老夫人不禁开始担心,姑娘家的这么瘦,不太好生养吧?但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到赵祁带回来了个姑娘,管他肥矮胖瘦,到时候再喂胖就行了。 乍然一听这话,叶清芷一口茶喝岔了,“咳咳……不……夫人,你误会了。” 齐老夫人压根没把话听进去,脑子里自己思索了一阵子就拍板了,就这么干。 只当叶清芷一个大姑娘的害羞,露出了然的笑容,“我叫你清芷,可以吗?” 叶清芷觉得这齐老夫人可能生活在自己的思维里了,也懒得解释,“嗯,听将军说,夫人的腿有旧疾,叫我来看看。” “哦,我这腿啊,老毛病了,”齐老夫人显然心情挺好,“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刮风下雨的酸起来要人命,大夫看了不少,药也喝了好几缸,没用,别白费那心思了。今日我们就聊聊家常,清芷哪儿人?” 叶清芷看齐老夫人的脸色尚可,顺着她回道:“江南道升州人氏,夫人,我先帮你看看腿吧。” 齐老夫人笑道:“好,好,果然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江南姑娘就是秀丽,我家文若好福气。” 叶清芷黑线,感情齐老夫人没明白自己的话。 这个当口,一人从门外进来,边大笑道:“娘,你再说下去,人家都要羞的钻地里面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才回来,”齐老夫人听到声音,面上笑的更开,“快过来。” 赵祁走过去给他娘拜了拜,说道:“娘,这位叶姑娘是我请来给你治腿疾的。” 齐老夫人不满,“不是你带回来的媳妇啊?” 赵祁哭笑不得,“娘,你可别乱说,毁了人叶姑娘清白。” 齐老夫人摇头叹气,“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随你爹。” 叶清芷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草药,交给府里头的丫鬟,让她蒸了后,用干净的布包好,先给齐老夫人两个腿按一下。 赵祁扶齐老夫人往内室走,后者还一个劲的交待,“我看这个姑娘不错,面相好,是个实在人,还会医术,娶得。” 敷了一阵子腿后,叶清芷给齐老夫人针灸。 看叶清芷柔柔弱弱一个姑娘,出针时快狠准的样子,赵祁眼皮子抖了抖,难怪都说大夫手狠。 一个时辰后,叶清芷取下针,赵祁让丫鬟们扶着齐老夫人休息。 叶清芷和赵祁走出来,“我写个药方,按方子抓药,调理个一年半载的,我再来针灸一月,就能根治了。” “真的吗,”赵祁惊讶。 叶清芷收拾东西,“不过以后夫人最好不要长时间跪拜,每日不可超过两个时辰,不然长此以往,恐怕走路都会困难。” 听到能根治,赵祁舒了口气,并且一再嘱咐伺候齐老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让她们好好督促。再说了,现在战事已平,也没什么仗打,不用天天跪着给他祈福念经的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策马来到城外,已经能看到远处深山里一角杏黄色的墙,古木参差,大大的伞盖遮住大半庙宇。 沈灵均踢了踢马肚,回风甩甩马脖子,不紧不慢的踏步走,“你师傅交友挺广,和大和尚做朋友。” 苏幕遮和沈灵均并排走,他骑的是一匹白马,也是万中无一的好马,浑身雪白,只有四个蹄子乌黑,纯种的照雪玉麒麟,这马全身就像雪落下来时,覆盖大地万物一般,便叫它落雪。 “他们是酒友,”苏幕遮说道:“我师傅要是经过洛阳,总会和圆痴喝上两杯。” 沈灵均皱皱鼻子,“又是个酒肉和尚,”难怪刚才苏幕遮经过大街时,特意买了坛好酒。 苏幕遮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嘴角微微挑起,“你这话,好像还认识其他的酒肉和尚。” “你笑啦,”沈灵均一转头,看到苏幕遮嘴边清浅的笑意,能感觉到苏幕遮此刻很悠闲,虽然笑容很淡,但是整个脸都因为这丝笑容瞬间从严冬化为春暖花开,“就是应该多笑笑嘛,天天绷着脸,像个小老头。” 来到寺庙前,两人下马,栓在旁边树下。 这广化寺有些年头了,寺庙可能重新修整过,外面的一层黄色很鲜亮。台阶不高,上面落了些周围大树的叶子,有庙宇小僧弥在扫地。 沈灵均和苏幕遮进去,问庙里一个路过的和尚,“圆痴大和尚在呢?” 那和尚双手合十,打稽首,“师叔在后山菜园子里。” 沈灵均拎着个酒坛,大摇大摆的往后山走,“大和尚,我来找你喝酒啦。” 惊的路过的大和尚小和尚闻言纷纷直念阿弥陀佛。 广化寺的菜园子种的极好,那菜地跟豆腐块似的分成一块一块,上面种了青菜、萝卜、豆苗各种,两边陇上长了不知名的细碎小花,黄的、紫的、红的、白的混作一团,配合着蓝天绿地,倒是呈现另一种自然的美观。 一个穿着宽大僧袍的胖子正弯腰拨弄,听到声音,抬起头一看,爽朗大笑道:“老和尚我就知道今天有贵客要来。” 第二十二章 纳勒族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圆痴从菜地里走出来,在旁边水井洗净了双手,三人相聚到一颗巨大槐树下。 圆痴拿过酒坛闻了闻,“十年的竹叶青。” 沈灵均挑起拇指,“大和尚的鼻子比阿旺还厉害。” “你这丫头,不管多久不见,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的,小心嫁不出去,”圆痴乐呵呵的打开酒坛,问另一边的苏幕遮,“你师傅可好?” “他时常念叨您还少他一坛十八仙,”因着老和尚和剑圣的交情,苏幕遮对圆痴和尚挺尊敬。 “哈哈哈哈~”圆痴笑的更欢,连肚子上的肉都跟着抖动开。 沈灵均百无禁忌,见他喝了一口,露出满足的表情,凑过去,笑眯眯的道:“好喝吧?” 圆痴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怎么一起来了?老和尚知道酒没那么好喝,你们两小孩突然找我,什么事?” 苏幕遮就直接问道:“大师可还记得和我师傅提起过,关于西域蛊毒的事情吗?” 圆痴摸着下巴望天,想了一会儿,“哦,这个啊……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有个案子,跟蛊毒有些关系,”苏幕遮简单的说明。 圆痴疑惑,“这查案不是沈丫头的事情,你怎么也牵连进去了?” 这要解释起来,非说上几个时辰,沈灵均没耐心的催促道:“这个你别管,赶紧说那个西域蛊毒的事儿。” 圆痴挠了挠光光的头,“这个啊……” 沈灵均一把抢过酒坛子,皱皱鼻子,“要不然不给你!” “哎哎哎……我说你这丫头,这急性子跟你爹一个样儿,怎么就没点耐心,”圆痴着急了。 沈灵均眨眨眼,“你咋认识我爹的?” 圆痴趁她不注意,夺回酒坛子,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咂咂嘴,然后才随口道:“他和小风一起来喝酒什么的,就认识了。” “啊?”沈灵均惊讶,苏幕遮也挺意外,“他们这么熟?” 圆痴摆摆手,“你们不是问西域那个事么,我想起来了,是这样的。” 苏幕遮和沈灵均对眼,老和尚显然不想说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来找广化寺的和尚,笑闹了几句,大和尚想起来了些事儿,两个人就安静的听大和尚说。 “其实蛊毒也不是那么容易培育的,听说养蛊的人要以身喂血,那蛊毒吸食了主人的血,就会成为这个人的所有物,主人让它攻击谁,它就攻击谁。只是蛊毒本身都是一些毒虫,所以,养蛊不是那么容易的,平常人被咬一口早死了。” 圆痴说到这,喝了口酒,“西域有个地方叫纳勒族,他们的祖先就是养毒人,他们的血液天生就是克制毒物的,所以也是那里唯一的养蛊人。” 苏幕遮明白了,“后来他们为了壮大族群,就用蛊毒控制其他游牧族,想以此统治西域整片地区。” 圆痴点头,“嗯,后来西域的几个国家发现不对,商量了之后决定歼灭纳勒族。” 沈灵均提出疑问,“那他们就没想过利用纳勒族的这个能力,称霸西域,再进攻中原之类的?” 圆痴大笑着摇头道:“我刚才也说了,是几个国家联手消灭的,人和人之间都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何况是国与国。每家都是这么想的,也怕对方抢先一步,所以他们决定干脆就毁了。” 沈灵均可以理解,自己得不到,肯定也不愿意敌人得到,还不如毁了干净。 “纳勒族很厉害吗?要联手才能灭,”苏幕遮皱眉。 圆痴大喝一口坛中之酒,用手背一抹嘴,“非也,非也,纳勒族本身除了祖先多吃了点药以至于后人不容易中毒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那些被控制的人,他们中了蛊毒后不仅听话,战斗力惊人,而且,他们会不停的发动攻击,除非到死。” 沈灵均交叠双手放在膝盖上,支着脑袋,好奇道:“那个蛊毒真那么厉害啊,后来还有人养么?” 圆痴摇头,“这就没法知道了,也许有漏网之鱼,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再说起,纳勒族也从此灭迹了。” 苏幕遮又问道:“蛊毒应该不止一种,除了控制人,还能杀人吧?” 此时圆痴已将一坛酒喝完,站起来,拍掉僧袍上沾染的泥土,很有些得道高僧的样子,打了个稽首,道:“蛊有千种,毒能害人也能救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凡事万物均有灵性,善恶全在心中,阿弥陀佛。” 说到最后,圆痴合掌,念了声佛号。那意思,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圆痴大踏步往菜地里走,没走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两人道:“下次叫小风多带几坛子来,不够喝。” 沈灵均看着胖和尚肥硕的背影,眯起眼,抱臂道:“神神叨叨,总觉得他有什么瞒着不想说,”说着,戳了戳苏幕遮,“诶,你说当和尚的是不是都喜欢装深沉,话到一半来句禅语,绕的别人七晕八素的。” 苏幕遮失笑,同时也深有同感,大和尚的确有些秘密,不是眼下还是案子重要,“看来这事和西域那边脱不了干系。” “嗯,”沈灵均和苏幕遮并肩走在后山小路上,“那几家都派了来使过来,盯紧了应该会有发现。” 风吹小径,细碎小野花俯腰贴着地面,一大片的拼接在一处,看着很赏心悦目,让人神清气爽的。 沈灵均感叹,“难怪大和尚喜欢躲在菜地里,的确是有种悠然自在的感觉。” “那你应该会喜欢玉宵峰,”苏幕遮墨黑色的长发随风拂过耳际,在脸颊上轻抚,“那里也是个很安静,很舒适的地方。” 沈灵均想象着,苏幕遮就和他师傅两个人,看着就很闷的样子,不知道他们平日怎么相处的,含笑道:“真想去看看。” 苏幕遮看着她的眼睛,“有机会带你去。” 沈灵均一双大眼弯成月牙,“好啊。” 寺庙建的极高,走出大门往四处看,双目辽阔,远处白云和青山一线,翠绿松枝爬满山坡,清风过时,引得一波一波的起伏,煞是好看。 视眼开阔了,沈灵均这才发现,远远近近的寺庙不少。先皇崇佛,很多寺庙都是近代才建造的,所以看着很新。种类也甚为繁多,有观音庙,有关帝庙,有送子娘娘的,也有文殊武帝的…… “这一个一个拜过去,没个把月肯定拜不完,”沈灵均感叹。 苏幕遮却是看着一处不动了,沈灵均也看过去,“咦,那边好像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苏幕遮点头,“嗯,有很多官兵驻守。” 沈灵均招招手,问在一边扫地的小僧,“小师傅,那边是什么地方?” 那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才抬眼看了看,笑着道:“哦,那个是尼姑庵,名叫白云观,施主可别乱入了,那可不是普通的尼姑庵。”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看一眼,“有什么特别吗?” 小和尚为难,含蓄道:“它是皇家的庵堂,专门安置一些特殊人物的,比如不合适在后宫待下去,又没犯错的妃嫔。” 沈灵均这就明白了,就是些皇家不可说的故事呗。两人对皇室那点事也没兴趣,就不再打听。 两人告别了扫地小僧,沿着台阶慢慢踱步下去,口鼻间还是萦绕着挥散不去的寺庙里烧香的味道。 “去哪儿?”苏幕遮解下拴马绳。 沈灵均想了下,“去看一下那个侯岩,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苏幕遮点头,两人骑马缓缓步入林间。 这会儿靠近中午,六月的眼光有些刺目而灼热了,但是山林里被浓厚的树叶盖住大半个日头,只剩下间歇落下来斑驳的光,照在人身上像是一点点荧光。风吹动树叶,带来凉意,和满地落叶。 沈灵均仰头闭上双眼,任凭风吹过脸颊,“好舒服。” 苏幕遮看着旁边红衣黑马的沈灵均,他总觉得沈灵均就像是被困住了自由的小魔女,所以才这么喜欢招惹自己,给枯燥平淡的生活一点点激情么? 从来没有对什么事产生好奇心的苏幕遮,此刻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当官?” 沈灵均睁开眼,右手肘撑在左手臂上摸着下巴,良久才慢慢吐出两个字,“抵债。” 说完,两个人沉默开来。 苏幕遮不说话是等对方开口,沈灵均则像是一下子陷入了回忆中。 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过林子的声音,以及马蹄踏着厚厚落叶堆的沙沙声。 “你听过潘仁美这个名字吧,”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沈灵均突然说道。 苏幕遮有些意外沈灵均为何提起这个名字,不过还是点头,“前朝有名的大奸臣,投敌叛国,葬送了大唐二十万兵士,也害死了名将苏醇正。” 沈灵均冷冷道:“他这种人,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便宜他的。” 苏幕遮不解,“他和你什么关系?”莫非是害死了沈灵均的亲人,才如此痛恨入骨,但是抵债又是怎么回事。 沈灵均长叹一口气,“你也猜到我的身份了。” 第二十三章 恶人之子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前朝恶人潘仁美无人不知,也无人不深恶痛绝,因他不仅害死了名将苏醇正,也葬送了大唐二十万将士,此等大奸大恶之徒,是每个大唐子民都深为唾弃的。然而,沈灵均却和他略有牵扯,令苏幕遮不解。 待沈灵均说到自己真实身份,苏幕遮点点头,毫不隐瞒道:“其实不难,你使出来的功夫和你手中握着的大夏龙雀,很明显能让人看出来。” 见沈灵均垂下头去正在想什么,顺势垂落的头发遮盖了侧脸,看不见她的表情。 以为她是因自己身份被看出而困扰,不知为何,一向不在意别人的苏幕遮忍不住加了一句:“不过放心,除了我师傅,其他人应该不容易认出。” 沈灵均忽而抬起头,看着苏幕遮的脸半晌,然后笑了笑,她倒不是担心这个,这个世上认识她爹并且知道他功夫的人差不多死绝了。换句话说,就算认出来又如何,她还是她,除了多几个人找麻烦,没什么变化。而且,她若是怕麻烦的人,就不会天天招惹麻烦。 “潘仁美是我三叔公的儿子,”沈灵均开口,目光平时看着前边,放开缰绳让回风自己走。 她用缓慢的口气诉说道:“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有很多人跟着我爹。后来他决定隐退江湖后,就找了一块地方安顿下来,不再理会江湖中事。我三叔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魔头,为了练魔功杀死很多人,最后闹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直到最后,我爹为了制止他继续滥杀无辜,一掌废了他功夫,没想到从此后他居然大彻大悟,想起年轻时做的错事而后悔不已。” 沈灵均满脸感慨,叫坏人知错,还不如杀了他,至少后者没那么痛苦,而变好的坏人这辈子都活在忏悔当中。尤其当他想起那些惨死他手中无辜的人,没什么比这更叫人生不如死的。 苏幕遮微微皱眉,“莫非你三叔公就是人称恶人的潘来疯。” “嗯,”沈灵均轻笑一声,道:“原来是潘峰来,后来练了魔功有些疯疯癫癫的,就变潘来疯了。再后来啊,三叔公清醒了之后,就觉得愧对妻子和一双儿女,独身一人前去寻找他们母子三人。可惜那会儿三叔公的妻子早已经生病去世了,只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 沈灵均摇摇头,道:“那会儿潘仁美也才十五六,而他妹妹潘青莲只有十三岁,兄妹两人生活的穷困潦倒,从来都没有一顿正经的饭吃,听闻潘仁美在那个年纪已经有些本性暴露,平日常在外面欺侮其他更年幼的孩子,半路拦截说是收什么买路钱,以及保护费种种。至于潘青莲,真是非常懂事的,她虽才十二三,但是常常帮着左邻右舍干些活计,挣几个零用钱,就这样,兄妹算是勉强能度日。三叔公听后自然非常心疼,就把子女接过来一起住了。” 苏幕遮点点头,“也算儿女双全。” “是啊,对于一个恶人来说,这算是很圆满了,”说到这里,沈灵均又叹气,“后来很多人看他们兄妹两可怜,都对他们加倍关爱,不管有什么要求,都是极力满足。” 随之,神情微凛,语音转为冷淡,说道:“但是,你要知道,狼就是狼,是养不熟的。起初潘仁美想让我爹教他功夫,可我爹的功夫毕竟也是邪功,除非有我爹的先天条件,否则一般人容易走火入魔,到时候江湖上又多个魔头罢了。所以我爹和他说了,他这辈子不打算把这些功夫传下去了,就终止在他那代吧。” 苏幕遮想象着传说中的那个魔头,和以前别人对他的描述不太一样,在世人口中,他是神出鬼没,冷血无情的魔头,杀人不眨眼,甚至有些夸张的还说他就是地狱走出来的恶魔,还会操控邪恶的力量控制人。 当然,他没有世人说的那么可怕,也没有沈灵均嘴里的那么温情就是了。因为,苏幕遮自己也是见过沈灵均她爹的,那时候还很年幼,沈灵均的父亲派人送信来天台山玉宵峰,请剑圣前去救一个孩子。此前,苏幕遮从没听过他师傅剑圣和魔尊有什么交情,问起来,他师傅当时只说了一句,愿赌服输,去就去吧。 苏幕遮只见过魔尊一面,印象中那人一身黑衣,身材异常高大,神情肃穆,又偶尔流露出几分倦怠。 那次,在归山住了三天,也和年幼的沈灵均相处了三天。而现在想起来,那会儿的沈灵均是极有趣的,比现在更加古灵精怪。只不过当时的苏幕遮没有注意那么多,不知为何,如今想来,心口稍稍浮起点遗憾。 苏幕遮回过神,淡道:“那个时候你爹没想到还有你。” 沈灵均嘴角翘起,露出愉悦的笑容,大笑着道:“哈哈~我爹也没想到会遇到我娘这个鬼见愁嘛。” 一生杀戮无数的魔尊,在退隐江湖后还能遇到相知相爱之人,携手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这让江湖中大多数人都觉得极为不公平,或许他们觉得,这样的恶人要饱受疾病痛苦,再孤独死去才是老天报应。 而苏幕遮不以为然,魔尊当年所为,他们并不亲身经历,都是以讹传讹,对没有亲见的人事物,苏幕遮从来不轻易做出判断。更何况,他师傅剑圣尚且能和魔尊往来,可见魔尊并非他们说的那般不堪,江湖传言不可尽信。 风过林间,簌簌而响,抖落一地枯叶。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苏幕遮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沈灵均摸了摸回风的头,“我爹拒绝了潘仁美想学功夫的要求,当时潘仁美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极为不甘心,他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天赋高人一筹,认为我爹就是自私,不肯教授的借口而已。所以,他就趁我爹外出的时候,偷了我爹的武功秘籍,带着妹妹连夜逃下山了。” 苏幕遮好奇,道:“他为什么要带着妹妹走,他那个妹妹是帮手不成?” 沈灵均摇摇头,“不,潘仁美大奸大恶,相反,他妹妹潘青莲却是个极其善良的人,山上的众位叔伯姨娘都很喜欢她。或者是兄妹两人十几年的相依相靠,又或者是潘青莲自己想跟着她哥哥,怕他做错事,能在边上劝告一二,反正,他们两个一起离开了。” 苏幕遮道:“你爹和潘来疯没有找他回来?” 沈灵均微微蹙眉,回忆道:“我听蓝姨说过,当时我爹发现秘笈被偷,潘仁美兄妹失踪后,就说了一句话。” “什么?” “我爹说,冥冥中自有定数,”沈灵均用手指勾起颊边碎发绕过耳后,叹气道:“我也搞不懂,他们就喜欢说几句高深的话,别人也猜不透,反正,我爹是没有下山去找,三叔公倒是去了几次,没找到,后来三叔公因为年轻的时候练魔功极为损耗身体,再加上这次事情,郁气凝结在心中,不多久就过世了。” 听了这话,苏幕遮薄唇轻轻吐出两字,“孽债。” 沈灵均双手一摊,“可不是么,不过后来两人都各自成家立室了,潘仁美也不知道怎么就混进了朝廷,而且越混越开,官位一路上升,似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走。” 说到这里,沈灵均又是轻叹道:“谁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再听到潘仁美的消息,就是他的罪行被揭发,判了凌迟,还要株连九族。潘仁美是罪有应得,可是潘青莲何其无辜,而且还生了儿女,夫妻和睦,大大小小全家连带着佣人几十口人,不能全都冤死吧。” 害死唐军二十万,这罪名够大了,株连九族也是可以想象,虽然很多时候亲人无辜,但当权者若不用点严厉的手段,无法给冤死的名将苏醇正家人一个交代,也无法给枉死的二十万军人一个交代。 苏幕遮知道这和沈灵均当官要联系上了,就道:“后来你出手救了潘青莲一家。” 沈灵均满不在乎的说,“是啊,当时皇帝还是天后,我和她因为一件事情结下交情,我当时就去找她了,她答应帮我移花接木,救下青莲阿姨家五口人,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他们必须连夜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至于第二个条件,让我当官抵债。” 当官抵债这个说法,苏幕遮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对很多人来说,当官是个巨大的诱惑,求之不得。他也想不通皇帝挺精明一个人,怎么非得让沈灵均来担任这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苏幕遮侧头,正好对上沈灵均的双眸,盈盈笑意中,仿佛透出几分无奈,苏幕遮也不由得暗叹一口气,她本是胡作妄为,无法无天的小魔女,如今却被困居在三品大官的牢笼中,想来是非常不得志的。但是,为了不算亲人的亲人,沈灵均却选择了这条路,苏幕遮对她多了份欣赏。 沈灵均歪头看着一声不吭的苏幕遮,笑眯眯的道:“你在想什么?” 苏幕遮自然的移开视线,随口道:“你怎么不让你爹救,他的话,很容易能办到。” 沈灵均抬手撩开挡路的细树枝,不以为然道:“我爹他们好不容易消停了,他们要是再出山,必然以后不得安宁。” 说完,沈灵均又笑嘻嘻的补充了一句,道:“小辈的不就是给长辈分忧嘛?” 苏幕遮倒是也能理解,因为如果自己可以摆平的事情,也不希望他师傅出手,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欲再说什么,忽然前方传来一声轻微的女子惊呼声。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 苏幕遮指了指树林右方,道:“去看看。” 第二十四章 白云之观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突然传来的动静,惊动了苏幕遮和沈灵均两人。他们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绕过一片林木,赫然见前方空地上坐着一个尼姑打扮的妇人。 对方年约五旬,手捂着的地方透出斑斑血迹,满脸汗渍涔涔,嘴角还带着血。 沈灵均一跃下马,跑过去,关切道:“这位师太,你没事吧?” 地上的老尼喘了两口,抬头就见一个年轻姑娘入目,抬起袖子抹了抹汗,说话声有些虚弱,“没……没事,刚才被蛇咬了,”说着,她又喘了几口,伸手往背后想要拿什么。 苏幕遮也走了过来,他看见尼姑背后有个箩筐,里面采了些草药,难怪她被蛇咬了还能这么冷静,看起来是有些药理常识的。 沈灵均站起来,给她提了箩筐放到前面,“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老尼姑似乎力气用尽了,点点头,背靠着大树喘气,“麻烦姑娘……里面有清热解毒的药,我刚才把毒血都吸出来了,再敷点草药就无碍。” 沈灵均抓抓脸为难,她看着这些草都长一样,是哪个捏? 不等她问,苏幕遮蹲下,从里面挑了一种出来,递过去,“用内力揉碎。” 沈灵均照做,然后帮尼姑敷上药草,“看来你一时半会儿不能走路了,我们送你回去吧,师太怎么称呼?” “谢谢姑娘,”老尼姑疼的脸色煞白,不过不知道她是太能吃苦,还是与生俱来的那种超然优雅,这个时候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贫尼慧静,就住在不远处的白云观,我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就好,不麻烦二位了。” 沈灵均摆手,很是热情道:“不麻烦不麻烦,反正顺路。” 哪儿顺路,明明路程相反。 苏幕遮也不知道沈灵均是好奇那个白云观,还是热心过头了。 慧静犹豫了一下,微笑道:“那就麻烦二位了。” 沈灵均扶抱着慧静骑到回风身上,起初回风还别扭的甩了两下,沈灵均警告它再耍性子就不要它了!回风甩了甩尾巴,垂下头晃了晃,表示勉强同意那么一次。 沈灵均牵着回风走在前面,苏幕遮也和她并肩走。 白云观并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门口的官兵盘查了几句,有慧静帮着解释,也没为难二人。有小尼姑看见沈灵均扶着慧静,就忙跑过来,帮着搀扶到禅房去了。 沈灵均这才打量了一下四周,白云观并不大,前殿里供着一人高的观音,这里没有善男信女来烧香拜佛,烟火自然没广化寺的多。后面是住房,黑瓦白墙的五六间的样子。 只是与别的地方不同的是,每个出入口都有人守着。 沈灵均绕了一圈,撇嘴,“怎么跟坐牢似的,忒不自由了。” 苏幕遮坐在院中菩提树下的石凳上,有小尼姑端了茶水来,正端着杯子品茗,看到沈灵均意兴阑珊的回来,帮她倒了一杯。 忙活了大半天,还真渴了,沈灵均一口气喝完,咂咂舌头,“还不错,什么茶。” 苏幕遮又给她添上,“日铸雪芽。” 这次沈灵均不牛饮了,喝了一口,就觉得挺清新爽口,也喝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名字还是认识的,“哟,还是贡茶啊,真难得,平日大人物过来才泡吧。” 苏幕遮浅浅一笑,“大概是感激你救了人。” 沈灵均余光一扫,就看到几个凡心未泯的小尼姑匆匆跑过,脸颊红红,伸手掐苏幕遮的脸,“我看是有人在卖弄风情不自知!” 苏幕遮扶额,“别乱用成语。” 沈灵均放开手,正好有一人走来,合掌道:“在下慧宁,感谢两位送慧静师姐回来,两位若不嫌弃,就在本寺用膳吧。” “不客气,顺路,”沈灵均看着眼前年岁和慧静差不多的这人,考虑要不要在这里吃个饭。 苏幕遮站起来,“我们还有些事。” 慧宁也不坚持,客套了两句就走开了。 沈灵均斜眼,“干嘛回绝,”抬手指日头,示意这都快中午了,她还饿着肚子呢。 苏幕遮道:“你还真想在尼姑庵吃饭?” 沈灵均看着他,那意思是,为什么不? “这里没肉,”苏幕遮转身往外走。 沈灵均跑两步跟上,“偶尔吃个素又没关系,”她看着苏幕遮的脸色,有些不自在的样子,笑道:“你怕尼姑啊?” 苏幕遮嘴角动了动,良久道:“没有。” 沈灵均还想调侃两句,边上一个小尼姑捧着很多东西走过来,因为挡着视线了,所以一时没看清前面有人,等发现却是来不及了,惊呼了一声,“啊~” 不过等她走过去,却惊讶的发现没撞到,肩膀被拍了一下,她迟钝的抬头看过去,一个好看的红衣女子手中拿着一炷香,笑着问:“小师傅,这些香好像很精致啊,上头还刻着字,似乎与别的不同。” 小尼姑脑子有些不够用,慢半拍才回道:“啊,这个是祭天用的,”顺便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捏把汗,师傅再三嘱咐这些香很重要,不得出半点错,她刚才还差点掉地上了,想想后果,不禁有些后怕,低头对接住东西的沈灵均表示感激,“多谢施主。” 沈灵均点头,看到苏幕遮已经快走出大门了,“以后注意走路啊,再会,”说完,把东西放到她手上,红影一闪,就奔出了前殿。 小尼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下山找了家酒楼大吃一顿后,两人决定去侯府探探。用轻功直接飞到侯府屋顶上,碰上了埋伏在那边的洛城和戏时。 沈灵均过去问两人,“有情况没?” 洛城压低声音,“刚才有人找侯岩,在房里谈,我发现侯岩好像功夫很深,不敢贸然偷听,怕打草惊蛇。” “找侯岩的是谁,”苏幕遮往下看,观察侯府地形。 戏时跟猴儿似的蹲着,“还挺眼熟的,洛城,叫什么来着?” 洛城翻白眼,戏时就是个不记事的人,“杜若。” 沈灵均双手抱着刀环臂,“是他啊……跟侯岩密聊些什么呢,能听到就好了。” 正考虑绕到另一边偷听,房门打开了,一个人出来,低头匆匆离去。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提起轻功跟上,身形快到一般人看不见,跟踪一个杜若绰绰有余。 戏时撑着下巴,摇头晃脑,“这两人,功夫好的叫人不顺眼啊。” 从上面往下看就清楚多了,杜若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的,明显是绕圈子。 沈灵均就觉得头晕,刚才吃的太饱,快给他绕吐了,“再绕一圈,我就不干了。” 话刚落地,杜若钻进了一条幽静的巷子,两人提气跟上,一个贴着屋顶走,一个在空中飞跃,速度差不多。 这次没转完,直走到尽头,是一堵围墙,死胡同啊? 正在沈灵均和苏幕遮疑惑的时候,杜若转头四处看了看,然后抬手,有规律的叩击了三长两短。 轻微的咔哒声传来,原本密合的围墙出现了一扇门,杜若闪了进去。 沈灵均正要跟上,苏幕遮一拉她,她转头用眼神问,怎么了? 苏幕遮指了指后边,沈灵均看过去,就见一个人从另一边匆忙而来,及近了,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低声道:“金茂行?” 两人看着金茂行用同样的方式进去,就更加肯定这人不简单。 沈灵均指了指重新合上的围墙,“试试?” 苏幕遮摇头,“这不是纯机关,应该是有人接受到外面的暗号,人为控制的。” 沈灵均一摊手,“那就是说没得跟了,”她捡起一个小石头,在手中垫了垫。 “做什么?”苏幕遮看着她在围墙一个角落圈圈画画。 沈灵均完工后,扔了石头拍拍手,“打个暗号,回头让赵祁叫两个暗卫来这边守着。” 两人从巷子里退出去,发现另一边居然就连接着正街,满街热闹的喧嚣声和后面幽静的暗巷形成鲜明对比。 沈灵均双手握刀背在身后,不疾不徐的走,“看来金茂行和杜若他们有什么秘密勾当。” 苏幕遮点头,“所以,那块千年石头突然出现,也不算蹊跷了。” “你是说这个杜若搞鬼哦?”沈灵均想了下,“照理说,图谋不轨的人不是仕途不顺,就是遭遇困境,可是杜若年纪轻轻就担当了京城统领的位置,也算不委屈了,再几年,当个将军不成问题,他图些什么呢。” 苏幕遮不答反问,“如果有人许了他更大的前程?” “嗯,也只能这么解释,”沈灵均点头,“不然谁也不会冒着安生日子不过的风险,去做些有可能犯上作乱的事情,不过谁能许他更大的前程,可没人比皇帝的权势更大了。” 街上人很多,苏幕遮和沈灵均避了避,让开路人,苏幕遮才回道:“很简单,两种可能。” 沈灵均自然是极其聪慧的人,立马反应过来,皱眉道:“难怪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么,不管是哪个可能,都很麻烦的样子。” 大唐立朝至今,可称得上国泰民安,战火也在岁月的沉淀中渐渐被人们遗忘。可安生久了,总有些人惦记生事的,比如贪恋前朝辉煌的旧臣,或者是眼馋富饶中原的外族。 对于沈灵均和苏幕遮来说,谁当皇帝是没区别的,只要那个人能给江山带来安宁平稳。现在就还不错,所以他们不希望有人挑起战事,重新让这片神州大地陷入争夺、火光与无休止的权利拼杀中。 第二十五章 再起风波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和沈灵均夜探侯府,却意外发现京城统领杜若行踪诡异,跟踪之下,更是感觉此案越发蹊跷,然背后阴谋也渐渐显露出来。 等两人回到府中,却看到赵祁一个人坐着,哀怨的盯着一扇门发呆。 沈灵均走过去,“你要当望夫石?” 赵祁回过神,“你们回来了,唉……我现在终于体会到孔夫子说那句话的心情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苏幕遮挑眉,“你得罪她了?” “哪儿啊,”赵祁撇嘴,“我好心想给她搭把手,不说声谢谢就算了,还把我踹出来。” 沈灵均大笑道:“肯定是你说错话了。” 赵祁觉得冤枉,是他娘说的,跟他没半毛钱关系,这丫头不可理喻,一回府就给自己脸色看,还摔门,害自己额头被门板撞了给扎实,一抽一抽的疼。 苏幕遮同意沈灵均的话,“叶姑娘性格很好。” 赵祁叹了口气,他也觉得奇怪,叶清芷对谁都好声好气的,唯独对自己没好脸色。 这时,李奕从外面跑进来,“大人~大人~” 沈灵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李奕后面来了一句:“大人,不好了……” “又怎么了?”沈灵均耐着性子问。 李奕比冒理聪明多了,知道沈灵均耐心不够,一口气道:“金刀门那边又说有证据了,一口咬定是魔教的人干的,还准备聚集江湖正道人士,要找魔教众人讨个公道。” 沈灵均乐了,“这金刀门还真有意思,一天一个凶手,人家魔教都隐退几十年了,上哪儿找人去。” “这我可不知道,说的一板一眼的,很多人响应来着,”李奕继续道:“而且,还约了个时间,说是十日后,闹的洛阳城人心惶惶,很多人怕武林再起风波。” 赵祁正郁闷,一听这话,一脚踹了个石头凳子,“老子找人灭了他们去。” 苏幕遮看了沈灵均一眼,“看来有所行动了。” 沈灵均摸着下巴,“想先搅乱江湖么,诶,将军啊,你手头上还有暗卫没有,给我盯着一个地方去。” 赵祁嘴角抽了抽,沈灵均用自己的人用的很顺手,不过还是一招手,两个黑影从不知道什么方向窜出,跪拜在地,“将军。” 赵祁指了指沈灵均,意思叫他们听她的吩咐。沈灵均简单的说了一遍刚才的事情,然后描绘了一下那个地方,让他们在外边看着就行,不用跟入,以免惊动了里面的人。 李奕等他们说完了,问道:“那金刀门那边还管不管?” “啧,”沈灵均头疼,问赵祁,“清芷那边怎么样了,查出死因没有的?” 正说着,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叶清芷从里面走出来,皱眉道:“中毒死的。” 沈灵均他们走过去,李奕意外道:“之前仵作验过,没发现中毒痕迹。” 叶清芷没说话,返身往里走,不多时,手中拖着一直碗,里面一块东西,血肉模糊的也看不清是什么,就听她说道:“我把他们的肝脏切了一部分出来,你们看,就是这里。” 苏幕遮和李奕很有默契的同时退后一步,赵祁无语,“你这丫头下手忒狠了。” 倒是沈灵均上前认真看起来,“哇,有个洞诶。” 叶清芷把碗放到桌上,几个人忍着不适围观了一下,沈灵均道:“是和那个员外夫人一样的死法吗?” 叶清芷点头,又摇头,“都是中蛊,但不是同一种,上次的子母蛊是操控人的,这个就是比较单一,只为了杀人,而且这个蛊毒有个特点,只要下在水里,它会在短时间内大面积的繁殖,由于它们在水里几乎是透明色,一般人肉眼是看不见的。” 苏幕遮站的远远的,“被烧了也不会死?” “嗯,”叶清芷道:“这种蛊毒叫沙蛊,产自西域,它们不怕火,反而怕沙,遇沙就融化。西域的水源是很稀缺的,所以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夺取一座城的最有效方法,就是用沙蛊破坏对方水源。但是,听说后来就突然灭绝了。” 沈灵均拿胳膊肘撞了撞苏幕遮,“你猜,西域,纳勒族,光明教,有没有关系?” 苏幕遮淡笑,“还有金茂行,侯岩,我可不相信巧合。” 赵祁抱着胳膊,看两人,“你们打什么哑谜?” “纳勒族?西域那个很多年前用异术操控族人,占据别人领地,后来被灭绝的?”叶清芷的注意力在另外一个点上。 沈灵均点头,“你知道啊?” “嗯,听过一些,不过书册上记载的很少,并不详细,”叶清芷闲暇就喜欢看写稀奇古怪的书,对各方面多多少少都有些涉及。 于是,沈灵均把从圆痴和尚那边听来的关于纳勒族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听完后,叶清芷道:“看起来,不管纳勒族是否真的灭绝,起码有些蛊毒的方法遗留了下来,”搓搓手,还真想看一眼! 沈灵均把李奕喊过来,“跟金茂行他们说,安分点等官府查案,不然就先把他们抓起来。” 李奕要走,赵祁阻止,“等一下,”他招了招手,有暗卫掠出来。 赵祁道:“神乐,你带着三千精兵一起去,叫那些江湖人别瞎嚷嚷,敢在洛阳府闹事,先问我答不答应。” 等李奕和神乐走了,沈灵均问叶清芷,“其他几个尸体怎么样?” 叶清芷知道她指的是那几个被野兽啃过的,“他们都没中毒,致命伤就是脖子上那个口子,只不过,只有最先那个有被动物啃过的痕迹,其他都是用剑造成的。” 说着,叶清芷招呼他们进验尸房,众人就觉得这个地方寒气森森,不知道是错觉还是采光的问题。 苏幕遮站在门口,迟疑着。沈灵均勾勾手指头,“进来啊。” 他考虑了一下,跨进去一步。 叶清芷走到一处,“这是最先发现的死者,他的整个身体和脸部,都有被啃噬的痕迹,基本上很难判断出外貌长相,不过我稍微给他恢复了一下,”说完,掀开白布。 由于叶清芷修复过,所以尸体没有之前那么惨,大块的皮肉用线缝合了起来,只是有些肉被咬了,只剩下一个血洞,血迹早已干涸,凝结成黑紫色。 又看了其他的尸体,除了脸被毁,身体倒是完整。 赵祁抱臂托着下巴,“谁跟他有深仇大恨还是怎么的,其他人也就把脸糊了,这个人全身都被咬的不像人样。” 沈灵均凝眉,“如果大多数都是合理常规的,那不合理的那个,就是变数和关键。” “没查出他的身份?”赵祁问道。 沈灵均摇头,“没人报失踪,贴榜文几天了,一个提供线索的都没有。” 苏幕遮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距离,说道:“除非流浪汉,或者没发现家里少了人。” 叶清芷合上白布,几人往外走,“什么叫没发现家里少人?” 沈灵均明白了,往空中打了个响指,“替换,对了,清芷,之前你说过,好像能恢复他的外貌吧?” “嗯,”叶清芷点头,“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 沈灵均拍拍她的肩膀,看她过于苍白的脸,有些不忍心,不过这案子不能再拖,“别太累了。” 叶清芷不在意的微笑,“没事。” 沈灵均不知道想些什么,边走边琢磨,一会儿后,摩挲着下巴问苏幕遮:“侯岩和杜若,选一个。” 苏幕遮一愣,然后肯定道:“侯岩。” “这么巧啊,”沈灵均笑了起来,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这么想的。” 走在后头的赵祁用眼神问叶清芷,这两打什么哑谜来着? 叶清芷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伸手请赵祁出去,表示自己还有事做。 “我给你打下手吧,”赵祁看着叶清芷单薄的身体,加上没有血色的脸,总觉得随时倒下的样子,扒着门框,皱眉,“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的。” “不用,”叶清芷准备关门了,“放手。” 赵祁不要脸的笑道:“就不放,有本事你……啊……哇,丫头片子,你太狠了,真夹我的手啊。” 门内的叶清芷丢下一句,“活该,”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赵祁往天上翻了个白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灵均好笑的看着赵祁扇着手走到庭院里,“既然她不让你打下手,不如你给她弄点东西补补身体。” “这个么……”赵祁考虑着。 苏幕遮在边上,凉凉的插了一句:“她还要给你娘治病。” 赵祁拍掌,“对啊,她还得给我娘看病,不能病倒了,”说着,往后厨的方向跑去。 沈灵均看着他的背影,手搭到苏幕遮肩上,摇头感叹,“这赵祁很关心清芷啊。” 苏幕遮淡笑,“有些事情,总是旁人看的更清楚些,难怪说当局者迷。” “哦,是吗?”沈灵均笑眯眯的转头看他,“有时候也不一定哦。” 苏幕遮愣了愣。 沈灵均展开双手伸了个懒腰,边走边道:“有些人不是不知道,只是喜欢装糊涂。” 第二十六章 夜探侯府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无月夜,浓重的黑填空了整个天地,六月的风吹到身上也没有凉意,反而更平添了烦躁和闷热。 更夫拿着铜锣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灵均蹲的腿麻了,换了个姿势捶腿,下面侯府依然平静的跟没人似的,随着最后一闪窗户的灯火熄灭,全府陷入深深的黑暗里。 “不是吧,难道估计错了,”沈灵均啪的一下,一掌拍到脖子上,抓啊抓,“嘶~好痒。” 苏幕遮也无奈,好像蚊子不咬别人,就专门盯着沈灵均咬。 沈灵均不满的看着他,“明明你这个白色的衣服比我显眼多了!” 苏幕遮考虑了一下,“大概你穿的太红了,它以为是血。” “耶~”沈灵均惊讶的都忘了抓痒痒了,“你在说笑话吗?” 苏幕遮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微弱光线里,看得到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戏谑。 “嘘~有人来了,”同样蹲守的洛城提醒两人。 沈灵均和苏幕遮立马认真起来,一齐朝同个方向看过去。 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打开,侯府管家带着一个人进来,快步朝侯岩的书房走去。 沈灵均对着苏幕遮扬扬下巴,示意去听听? 于是,洛城和戏时继续留守原地,苏幕遮跟着沈灵均身形一动,人飘了过去。 另一面的屋顶上,沈灵均脚尖轻轻一勾,瓦片飞起,她轻松的接到手中。 苏幕遮挑眉,动作很娴熟,看起来没少干这事儿。 沈灵均对他得意一笑,轻轻放下瓦片。 里面的烛光从屋顶空隙处透过来,两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房间里两个人,站着的那人身着灰袍,平凡无奇到叫人过目即忘的脸,身材有些富态,侧身站在烛光边,墙壁黑影罩了半边脸,莫名的显出几分阴郁之气来。 还有一个年约四十,一张方脸,无须浓眉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淡青色衣服,悠然坐下,举手投足展现出一丝贵气,左手无意识的抚摸右手拇指的扳指,正在说话,“都准备好了吧?”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灰袍的那人应该就是侯岩,另一个不知道是谁。 沈灵均皱皱眉,有些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侯岩脸上露出和他平凡脸庞不和谐的邪笑,“请主上放心,一切准备就绪,没有问题。” 沈灵均挑挑眉,主上,哪个主上? 苏幕遮摇头,接着听听看。 那方脸的满意的嗯了一声,接着道:“小心为上,大意不得,主上筹划了这么久,不能出一丝错,不然……”方脸扫了侯岩一眼,“你应该知道后果。” 侯岩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不成功便成仁,保证万无一失,不知不觉就叫他送命。” 方脸点点头,沉思了一下,“上次贸然出手,已经让人注意了,你这几天在府里别出门,也不要和我联络,有事情,我会叫人通知你。” “长老放心,”侯岩道:“那几人就算查到我这里,也不会知道主上大计,顶多我再来个金蝉脱壳。” 方脸看了他一眼,“嗯,谨慎点行事,”说着,站了起来,“那几人,我会派人处理的,你不用管了。” 外面的沈灵均和苏幕遮往后退,同时脑子里想着,主上?长老?最近什么时候出来个神秘门派,没听过啊。 “那……”侯岩迟疑,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长老,解药……” 方脸单手背在身后,沉吟不语,良久才从怀里摸了个盒子递过去,道:“本来你事情办砸了,主上要惩罚你,不过我替你求情,你好自为之。” “是是是,多谢长老,属下定当肝脑涂地,为主上和长老万死不辞,”侯岩弓腰捧着盒子,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病犯了,手抖的发颤。 侯岩送方脸出去,沈灵均和苏幕遮退回原来的地方。 洛城问两人,“怎么样?” 沈灵均食指和拇指捏着下巴想啊想,问洛城,“你听过最近江湖里有什么新教派成立么?” 洛城翻了个白眼,“好像你们才是江湖人。” 两人将刚才的事情一说,洛城对戏时打了个手势,要去跟踪那个方脸的。 “哎呀,我想起来了,”沈灵均突然一叫,把正提气准备用轻功的戏时吓的一口气都泄了。 沈灵均摆摆手,“不用跟了,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回头叫几个人去他家周围盯着,现在主要先搞清楚,他们在谋划什么,想要谁的命。” 戏时抱臂望着天,“一个员外能干啥?” 苏幕遮看沈灵均,道:“准确的说,是绸缎庄的老板。” “啊,对了”洛城想起来,“侯岩家生产的一种紫云绸是宫里御用的,这种缎子轻盈而且柔软,布料里加了香料,夏天还能抑制出汗,是很昂贵的,一匹价值千金。” 沈灵均皱眉,“莫非他想害的是宫里的人。” 任何事情,有了目标就好办了,当下众人商议了一番,决定静观其变。 洛城和戏时继续盯着侯府这边,沈灵均和苏幕遮先回去,半道上苏幕遮回了苏府。 沈灵均刚到后院,就看到赵祁真的端了碗汤从厨房出来,那香气飘过来叫人嘴馋的不得了。沈灵均一摸肚子,有点饿了,索性就钻进厨房,那厨子刚收拾完了,准备去睡觉,看到沈灵均,就乐呵呵的又开灶,给她煮了碗香菇鸡肉面。 等吃饱喝足,美美的进入梦乡。 清晨,“吧嗒~”一声,吵醒了沈灵均,睁开眼打开窗户看了下,一只花狸猫从眼前溜走,下面是一个被打破的小花盆。红影飘忽出去,又飘忽回来,沈灵均的手里多了只喵喵叫挣扎不停的小猫。 沈灵均揉捏搓,疼的小猫四只爪子乱挥,不过都被她避开了,“又把我的花打破了,看我不好好治治你。” 清和听到动静打开门进来,抿唇笑:“小姐,你又欺负阿狸。” 沈灵均手一松,花狸猫敏捷的窜开,优雅的一跃,从窗户跳了出去。 清和给沈灵均帕子洗脸,“昨天夫人来信啦,让小姐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去哒。” 沈灵均抹了把脸,把帕子放回脸盆里,黑线,“这才六月,还大半年的,就说起过年的事了。” “夫人说的呀,要每个月提醒一下小姐,省得小姐贵人多忘事,”清和笑呵呵的端起水盆往外走。 从房间出去,就看到苏幕遮提着个篮子往里走,沈灵均走过去,吸吸鼻子,“五芳斋的粽子,蛋黄馅儿的。” 苏幕遮看着她,“原来你属狗。” 沈灵均从他手里拿过篮子放到桌上打开,取了个出来啃,“嗯嗯,好次。” 蝉羽端了粥和小菜过来,沈灵均就一口粥一口粽子,吃的不亦乐乎。 叶清芷和赵祁也过来,到院中吃早饭。 叶清芷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粥,脸色好似比平时更苍白。她一夜没睡,直接从验尸房过来的。 赵祁看了看她,皱眉,“昨晚叫你睡觉,你又不听。” “我没事,”叶清芷摇了摇头,就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 沈灵均吃完了一个粽子,舔着手指头,“清芷你状态不对啊,要不然先去休息下。” 叶清芷刚想说没事,赵祁一把拽住她,拖着人往她房间走,“闭嘴,去睡觉。” 大概赵祁平日虽然混不吝的样子,但从来没真正的凶过叶清芷,所以她一下子愣住了,居然就乖乖的跟他走了,到了房间里才反应过来,干嘛听他的。 不过叶清芷也实在是累到极点,头一碰枕头,就有些迷糊起来,入睡前想着,好像本来有事要跟他们说的。 沈灵均又拿起另一个红豆馅的粽子,“他们感情不错哦。” 苏幕遮喝了口粥,“你胃口也不错。” “那是,”沈灵均毫不脸红的道:“我一口气可以吃三个的。” 苏幕遮认真的把她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慢悠悠的道:“没看出来,” 沈灵均身材小巧还偏瘦,居然这么能吃,也不知道吃哪里去了,都不长肉。他那两个姐姐为了保持身材还节食,如果知道沈灵均吃这么多都不胖,还不嫉妒死。 沈灵均得意,“羡慕不来的,”第二个也吃完了,看苏幕遮只喝粥却不吃粽子,就剥了个粽子递到他嘴边,“你怎么不吃,很好吃的。” 苏幕遮就着她的手咬了口,点点头,味道是不错。 赵祁返回,拿起桌上吃了一半的早饭继续,“你们今天有事没事?” 沈灵均想了下,虽然案情有些进展,但现在的情况好像目前只能等着,倒是没事,就摇头,“没有啊。” “那正好,”赵祁道:“下午跟我去趟和壁驿馆。” 沈灵均拿的手酸,干脆把粽子放碗里,放到苏幕遮面前,“做什么?” 赵祁咧嘴笑,“看戏。” “哎哟,这个我喜欢,”沈灵均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哪儿热闹往哪儿凑。 苏幕遮头疼,有不好的预感,“我……” 沈灵均不等他说完,拦下话头,“一起!” 正说着话,一个人嗖的飞跃入院,沈灵均扔了个东西过去,来人习惯性的接了,然后哭笑不得,摊开手,上面是个剥好的粽子,这下弄的一手都黏糊糊的。 沈灵均笑嘻嘻的,“请你吃,梅见。” 来人正是皇帝贴身侍卫梅见,她一看反正都弄了一手,就拿着粽子咬了一口,“味道不错,和皇宫的不太一样。” 赵祁抬头看她,“别又是找我的。” 梅见抬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不是,是找你们两,”说着,指了指赵祁和沈灵均。 沈灵均叹口气,“我也想尽快破案啊。” 梅见勾起嘴角一笑,“这次不是为案子的事情。” 第二十七章 宴无好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梅见突然出现在大理寺后院,却又说不是为了案子的事情,倒是让沈灵均意外。 等梅见吃完粽子,找了块帕子擦手,边道:“是这样的,各国来使不是都入京了么,皇上的意思是先请沈大人和赵将军代表圣上接待一下,就当是小的晚宴,主要是欢迎他们,和接风宴差不多性质吧。” 赵祁就怕应酬,听了这话,立马撇嘴,“这事情应该找两个文官去吧,我又没话和他们说。” 梅见笑道:“将军不用烦恼,接见礼仪那方面有王大人和朱大人,赵将军不是和各国来使熟么,过去撑个场面,一来叫他们知道将军在京城呢,收着点,二来圣上体恤将军,让你们叙叙旧。” “老子和他们没话说,”赵祁挑眉。 梅见看着一边始终沉默的苏幕遮,上次就见到过他,对这个一直出现在沈灵均身边的人很好奇,忍不住低声问沈灵均:“这位是?” “朋友,”沈灵均笑眯眯的回答。 梅见耸肩,说了等于没说,“好了,我先走了,晚上的宴会两位可别忘了。” 等梅见离开,沈灵均想问问赵祁下午还去不去和壁驿馆了,抬眼看到神乐从外面回来。 赵祁问,“抓了?” 神乐道:“有两个闹事的给抓起来,其他的都消停了,金茂行带着人回了金刀门,其他的暂时住在客栈,我派人围着,闹不起来。” 沈灵均伸手搭在苏幕遮肩上,“所以说么,还是要用武力说话。” 苏幕遮点头,有时候讲理还真没用。 “对了,金茂行想要把金刀门的尸首带回去安葬,我跟他说官府案子还没查清,叫他等两天,他也就没话说了,”神乐接着道。 沈灵均摸着下巴,“突然这么好说话?” 苏幕遮道:“不像是真心想要带回金刀门的尸首。” 众人点头,他要是真想安葬,出事的第一天就不该是聚众闹事,早就来问官府讨要了,而且以金茂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神乐轻飘飘一句话就打发掉,实在说不通。 赵祁道,“要不然直接把那小子抓来问问吧,我看他就不顺眼。” 沈灵均想了想,“会不会太冒失了。” 赵祁大手一挥,“没事,就说找他来问问金府的情况,他是金雄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找他打听点金雄的事情,也算正常。” “也好,”沈灵均点头,“就说请他来帮着提供线索给官府查案。” 赵祁见神乐站着不动,“还有事?” “我刚才看到罗副官在找你来着,”神乐瞥了一眼门口,正好看到罗广陵进来。 赵祁一巴掌拍过去,“不早说,”神乐闪开,踩着轻功跑了。 罗广陵沉着一张脸,心里无奈叹气,赵祁这将军当的太不着调了,回京了天天跟个小混混似的往街上斗酒,现在居然赖着大理寺府不走,他大概是忘了自己家是将军府,摇着头走过去。 “老罗啊,吃早饭了没有,”赵祁招呼着,递了碗筷过去。 罗广陵眼皮子抽了抽,怎么这人一离开军营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自由散漫不说,越来越有点居家妇男的意思,摇摇头,把脑海里可怕的念头挥走,直接道:“跟我去趟和壁驿馆。” 赵祁抬头,“干啥?” “回纥来使说昨晚上闹贼,他们丢了东西,在那边闹开了,其他的几家也说遭贼了,”罗广陵简单的解释。 赵祁呼噜呼噜把粥一口气喝完,豪气的拿袖子一抹嘴,“闹贼?暗卫可有发现?” 罗广陵摇摇头,“没有。” “嘿,这可稀奇了,”赵祁站起来,“走,去瞧瞧。” 沈灵均问,“下午和壁驿馆还有没有戏看了?” 罗广陵问赵祁,“什么戏?” 赵祁啧了一声,“晚上再说吧,还有那个劳什子的晚宴,我先去一趟看看情况,神乐等下会把那姓金的弄来,你们看着办。” 沈灵均点头,示意知道了。 神乐没有带回金茂行,他失踪了。在金府一角发现了两个被打死的官兵,致命伤在心脏,下手非常干净利落。 看完现场,沈灵均皱了皱眉,“他怎么突然狗急跳墙了。” 苏幕遮沉吟,道:“可能是要行动了。” “嗯,”沈灵均点头,对李奕道:“贴告示,全城通缉金茂行。”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金茂行之所以会贸然行事,肯定都算计好了后路,没那么容易抓到他。 等到旁晚时分,看时辰差不多了,沈灵均去换了套官服,准备出发去晚宴。 平时沈灵均是很少穿官服的,都穿红色家常服,这套蓝色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本来,红色穿在她身上也是极为好看的,给人一种热情阳光的感觉,配上她总是笑嘻嘻的脸,很容易叫人亲近。 而蓝色是另一种不同的美,像一块千年古玉,玉质灵秀,还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典雅端庄。 其实比起穿蓝色官府的沈灵均,苏幕遮大概还是更喜欢一身红衣张扬热切的沈灵均,如果自己是一块冰,那沈灵均就是一团火焰,温暖而明媚。 莫名的,苏幕遮脑海里就浮出四个字,天作之合。 沈灵均不知道他此刻脑子里想些什么,还是和往常一样走过来,搭着苏幕遮的肩膀,“唉,又要吃不饱了,所以我就讨厌参加晚宴么,吃也吃不好,还要一个个的客套假笑,一个时辰下来,比打架还累。” 苏幕遮看她丧气的脸,“我晚上给你带西月楼的杏黄酥过来。” 沈灵均双眼一亮,“真的啊,”她最喜欢吃西月楼的点心,甜而不腻,酥而不软。 “嗯,”苏幕遮点头。 沈灵均伸手扯了扯苏幕遮两边的嘴角,“木木最好了。” “咳咳~”睡了一天的叶清芷打开门,就看到这幕,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睡个回笼觉。 沈灵均移开视线,“清芷你醒啦,厨房给你留了饭。” 叶清芷走过来,睡饱了之后,脸色好很多,“那具无名尸我修复的差不多了,你们先去看看吧。” 沈灵均捏着下巴考虑,吃饭前看这个会不会太影响胃口。 等几人从验尸房出来,就分开行动了。沈灵均去宫里参加晚宴,叶清芷回房里研究那些隐形杀手的毒,而苏幕遮则回苏府了。 晚宴放在麟德殿,沈灵均去的不早,陆陆续续的宾客都到了,沈灵均一眼扫过去,看到一把年纪胡子都白了的王大人和一个外族打扮的寒暄说话,反正她也都不认识,到处溜达一圈。 人差不多齐了,各司其职都坐下来,沈灵均就看到赵祁匆匆从一角走进来,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坐在自己位置上。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有很多双目光望过去。 沈灵均倒了杯酒饮,心中想着,眼前这些人表面看着和和气气,满面微笑,心里不知道都在算计些什么,想想就觉得没意思透了。 赵祁坐到旁边,沈灵均压低声音问他,“都丢什么了?” 赵祁拿起酒杯,抵在唇边,往对面扫了一周圈,然后慢悠悠的道:“一些金银细软,我看说不定他们自己贼喊捉贼,故意弄出点事情来……” 说到这边,疑惑道:“好像少了一家。” 站在身后的洛城附耳过来,“新罗的来使都没来。” 赵祁转头看他,“你们没下手吧?” 戏时撇撇嘴,“哪儿啊,还没来得及动手呢,这不是说皇上要给他们搞接风宴,我们哪儿敢乱来。” 之前本来赵祁说要给沈灵均他们看的好戏,就是从叶清芷那边拿了个药,这药吃了会造成轻微的幻觉,常常惹出点搞笑的事情。本来么,打算给这些外族来点下马威,顺便算是打个招呼。反正那药也没后遗症,头上泼点冷水就能解了。 还以为洛城他们闹着玩,给新罗的下药了。如今其他的都到了,也不知道新罗的是干啥去了,照理说新罗和大唐的关系算不错,不至于这么骄悍跋扈,不把皇帝的话放在眼里。 沈灵均手中转着酒杯,正考虑第一筷子去夹鱼还是蒸肉,忽然一个粗声粗气的大嗓门怪叫道:“怎么有女人上桌来了?” 沈灵均寻着视线看过去,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短装兽皮上衣,膘肥的肉大半都露在外头,胸上纹了个猛兽,头发是一撮撮小辫编了然后绑在脑袋后。 本来沈灵均有些意兴阑珊的,出现个找茬的,来了精神,托着下巴,问,“谁啊?” 洛城轻声道:“阿史那穆勒,突厥第一勇士。” “哦……”沈灵均点点头,“名头听起来蛮厉害么。” 戏时撇撇嘴,“一个莽夫而已。” 那边王大人好声好气解释,“我们大唐是有女官的。” 阿史那穆勒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头,对着沈灵均,“我们突厥人吃饭的时候,不准有女人上桌,让她下去。” 赵祁笑道:“哟呵,故意找事的啊。” 洛城和戏时一起点头,同时觉得这个大块头会死的很惨。 第二十八章 自取其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晚宴刚开始,突厥第一勇士阿史那穆勒就跳出来,对着沈灵均大呼小喝,非跟她过不去,想要让她难堪。 赵祁他们可是跟沈灵均相处了不少时间的,知道沈灵均这人看着脾气好,其实底子里焉儿坏,腹黑的很。 果然,沈灵均眯起眼睛,“难道你们突厥人都不是他妈生的。” 众人一阵低笑,阿史那穆勒被呛了下,一时语塞。 “嘭~”的一声,阿史那穆勒拍桌站起来,“我要和你决斗,输的那个滚下去。” 王大人和朱大人两个文臣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阿史那穆勒铁定了故意生事。就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干! 两位大人擦了擦额头汗珠,劝道:“今日皇上请沈大人和赵将军一起出席,是为了给各位使臣接风洗尘,以表我大唐对各位的欢迎。” 王大人故意拿赵祁出来说事,阿史那穆勒不吃这套,他拱了拱手,“赵将军我和他交手过,厉害,不过我们是不可以和女人同桌吃饭的,既然你们这位女官大人拿着刀,应该是个练家子,就让她和我比试,输的那个给对方磕三个头,从这里滚着出去。” 主要他见沈灵均一个女子矮矮小小的,肯定好欺负,而且打不打没关系,重要的是给大唐几位官员,尤其是赵祁点下马威看看。 沈灵均懒洋洋的戳了一筷子鱼,“我说大块头,女人怎么得罪你了,莫非你还藐视我朝皇帝陛下?改日皇上要是亲自宴请了,你自己滚下去还是怎么的?” 阿史那穆勒顿了一下,随后一摆手,认了死理道:“反正我不管,你就跟我打。” 这会儿,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可不是无端寻事,明显是之前就说好的,卯足了劲想找点事。 其实这个桌子上除了沈灵均,还有一个女人——吐蕃来使。 不过,那位来使显得很低调,事不关己,就独自喝酒吃饭,并未作声。 赵祁抱臂,看那突厥使臣低头喝酒,不闻不问,也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了,对沈灵均道,“不如你陪他玩玩,别废了就行。” 沈灵均叹气,就知道不能好好吃顿饭,单手撑着侧脸,看向阿史那穆勒,意兴阑珊的道:“喂,商量一下,不打行么?” 阿史那穆勒楞了一下,随后不屑的道:“我让你一个手。” “唉……”沈灵均又叹了口气,慢慢悠悠的站起来,也没拿刀,走到场地中间,“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有话说,能吵吵就别动手,一切以和为贵啊,你们难得来次大唐,回头我带你们到处转转,和和气气的多好,干嘛非打打杀杀的。” 自动忽略沈灵均那些啰里啰嗦的话,阿史那穆勒鼻子里哼气,“你不拿刀?” 沈灵均见躲不过了,打就打吧,最多回头多吃几个杏黄酥补回来! “不用,”沈灵均摆手。 阿史那穆勒站起来块头更大,人高体壮的,走一步地面都感觉有些晃动,他也扔了手里的兵器,“那我就和你比拳脚功夫。” 说着,他一拳揍了过去,还奇怪沈灵均怎么还站在原地不动,不过等他拳到了,发现根本没有打上,定睛一看,人不见了。 突厥来使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个女人是高手,他一抬头,对上赵祁冰冷的视线,尴尬的笑了笑,似乎有些失算了,正想交待阿史那穆勒两句。 不过打急了的阿史那穆勒哪儿还听得见别人说话,他看一拳没挥实,转身又是一拳,不过还是刚才那样,拳头过去,打在空气里。 其他人就看到沈灵均红影翻飞,逗的那大块头搞不清东南西北。 这会儿有几家心里长嘘一口气,还好刚才没有第一个挑衅,大唐果然卧虎藏龙,一个女官功夫都这么高深莫测。 沈灵均大概觉得逗够了,扬手轻轻一带,大个子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地板都震了三震。 阿史那穆勒爬起来,觉得全身疼,不敢相信的看周围,是不是有人暗算他? 突厥来使叫人扶了阿史那穆勒退后,站起来含笑赔礼,“我替阿史那给各位赔罪,失礼了。” 王大人和朱大人心里冷笑,嘴上笑呵呵的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切磋切磋,大家不必较真,沈大人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沈灵均回到位置上,拿筷子戳鱼。 有他国的来使看好戏的就道:“刚才不是说了谁输了磕头滚下去的吗?” “对啊,对啊,”其他人附和。 突厥来使脸色一变,这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过那阿史那穆勒倒是个直肠子,他也觉得有理,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就算不甘心,也要遵守约定不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于是,推开两个随从,走到沈灵均面前,真的要跪下。 “喂~”沈灵均一个闪身,人跃到一边。 那些外族皱眉,动作快到根本看不见。 沈灵均一抬脚,抵住了阿史那要跪下的身子,“我不当你爹妈,你别拜我。” 王大人也走过来劝了几句,这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随后,大家重新举杯喝酒,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般,不过此刻那些外族嘴里的酒,有些不是滋味了。 等酒过三巡,还是不见新罗来使的影子。 有暗卫跑来,对着洛城耳语了几句,洛城赶忙对赵祁道:“将军,出事了。”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不过沈灵均就在赵祁边上,自然听到了,“怎么了?” 洛城皱眉,“刚才凉月说,新罗来使及随从十五人被杀。” “什么?!”赵祁和沈灵均都一惊。 赵祁让洛城通知王大人一声,自己和沈灵均先去和壁驿馆。 不过还没出宫门,有人跑过来,是皇帝的另一个贴身侍卫,月见。 梅见和月见是双胞胎,两个人长的十分相像,不过脾气却大相径庭,比起梅见冷冰冰的,月见是天生的笑脸,但此刻也笑不出来了,“赵将军,沈大人。” 沈灵均和赵祁点头算招呼,月见道:“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事关重大,皇上说,希望两位大人慎重对待,尽快查出凶手,不然新罗国那边,皇上不好交代。” 沈灵均点点头,问,“和壁驿馆那边不是有人把守,凶手怎么行凶的?” 月见皱眉,“驿馆周围的禁卫军都死了,统领杜若受了重伤,人还没醒。” 杜若,沈灵均和赵祁心照不宣的对看一眼,微妙啊微妙。 “怎么了?”月见看他们神色有异,问道。 一时和她说不清,沈灵均摇头,“没什么,我们先去现场看看。” 月见点头,“嗯,我先回去了,到时候再联络。” 等沈灵均和赵祁来到和壁驿馆门口,看到神乐带着叶清芷过来,颇为意外,“清芷你怎么来了?” 神乐帮着回答,“叶姑娘说找你们有事,正好叫她来看看,似乎和你们之前遇到的杀手一个情况。” 几人进去,看到地上的尸体就知道他说的话什么意思了,和之前金府那些死者一样的伤口,不过这几个没中毒,看来杀手功夫很高。 “我们发现这边出事赶过来的时候,抓了一个杀手,”神乐说道。 赵祁四处看了看,“人呢?” 神乐一摊手,指着地上,“不见了。” 沈灵均明白了,“隐形杀手,”难怪要带叶清芷过来。 叶清芷蹲下用一小截枯枝戳了戳,又沾了点放在帕子上闻,点头,“一样的毒,我正想和你们说这个,”站起来,对众人道:“这个毒应该都是含在嘴里,情急之下咬破,遇水就毒发,药性很厉害,人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也就是说控制住他不咬破嘴里的毒药就行?”沈灵均问。 叶清芷点点头,“这个毒失传很多年了,不过最近出现的好像都是些古老的毒物。” 赵祁对死人没兴趣,让神乐带人把尸体都弄回大理寺府,“搞出这么多事情,可不是只为了杀几个新罗来使吧。” 沈灵均想了下,“宴会快结束了,先把事情压下来,不然那些外族闹起来可麻烦了。” “我让洛城和戏时安排了,”赵祁和两人往外走,抓抓脸,“才回来没几天,天天死人,看来我和这洛阳命数不和。” 天色已经很晚,一轮弯月高挂中空,照亮了整条正街。 沈灵均对赵祁道:“你先送清芷回去吧。” “你去哪儿?”叶清芷看了看赵祁,有些嫌弃,问沈灵均。 赵祁受伤的叹口气,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沈灵均握着刀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了几下,“嗯……去个地方看看。” 一缕风过,黑影落下,洛城出现在几人面前,“白 玛带着贴身随从去了七弯巷,其他人都回驿馆了。” 沈灵均看他,正想问白 玛又是谁,洛城先解释道:“吐蕃来使。” “哦哦,”随后皱眉,“七弯巷……” 洛城道:“就是你们发现的那个地方,看起来神色匆匆的样子,我让戏时和凉月跟过去了。” 沈灵均摸着下巴,“你刚才说其他几个随从回来了,不如抓起来问问吧,顺便搜一下他们住的地方。” 洛城张大了嘴巴,“这样不太好吧。” 沈灵均摇头重重的在他肩膀拍了一掌,“用脑子啊脑子,”说完转身,“我先去七弯巷看看,你们知道怎么处理的。” 洛城满脸黑线,赵祁对他说,“不是刚闹了一次贼?找几个人带上面罩,装盗贼抢劫,事情干的漂亮点。” 洛城扶额,他们是兵,装小贼入室抢劫什么的,真的好么?不过他没有二话,当下就去准备了。 赵祁转身招呼叶清芷,想喊她一起回去,却见叶清芷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审视自己。 良久,叶清芷张口,说了五个字,“果然是流氓。” 赵祁张了张嘴,心里道:女人果然不可理喻。 第二十九章 红甲蛛娘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夜色深沉,月亮照不到的地方黑的跟浓墨一样。 沈灵均走到半路,前方一人恰向她走来,来人款摆飘动,身姿翩然,不是苏幕遮是谁。 看着他一身飘逸白衣,一手提剑,一手握着装点心的食包,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好笑。 沈灵均不禁想着,这个贵公子为什么会愿意给自己跑腿呢? 不过,沈灵均思考的时间很短,等她手里被塞了吃的,就只剩下对美食的感叹,其他抛之脑后了。 两人踩着屋顶一起往七弯巷掠去,嘴闲的时候,沈灵均把刚才的事情稍微带了带,顺便感叹一声,道:“好好吃。” 苏幕遮眉间闪过一抹不解,问道:“为什么要杀新罗来使?” 沈灵均满嘴吃的,咽下去,才道:“可能是想引起混乱,或者是让我们忙着无暇顾及他们,好让他们趁机做点什么事吧,” 苏幕遮一想,是这个道理。 七弯巷那边其实一直有人盯着,刚才的戏时和凉月在跟踪到此后,也埋伏了下来。见到沈灵均和苏幕遮,抬头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进去了还没出来。 于是,沈灵均和苏幕遮也在屋顶暗处蹲下静候,还分了两个杏花酥给戏时和凉月。 苏幕遮顿时觉得有些诡异起来,看他们啃着点心,还互相交流吃货心得,这是出任务,还是另类的屋顶式聚餐。 等半弯的月亮慢慢西移,附近人家的灯火都渐渐熄灭了,寂静的只有虫鸣声交织而起。 沈灵均蹲的脚麻了,换个姿势靠在苏幕遮身上揉腿,抱怨着:“还不出来啊……” 苏幕遮低头,给她嘴角留下的点心屑擦掉,递了个小巧的白瓷瓶子给她。 沈灵均接过打开盖子闻了闻,顿时眉开眼笑:“好香,梨花酿。” “嗯,”苏幕遮点头:“前年酿的,埋在后院的梨花树下,刚才想起来叫人挖出来,怎么样?” 沈灵均喝了一口,舔舔嘴唇,满足道:“带着梨花香味,很甘醇。” 又觉得吃独食有点不好意思,伸手递到苏幕遮嘴边。 苏幕遮拿起来喝了口,味道还不错。 两人就一口小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也不觉得时间过的慢了。 凉月戳了戳戏时的手臂,问戏时:“他们一直都这样?” 戏时趴在一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眨眨眼:“谁啊?” 凉月指了指那边靠在一起的两人,月影下,一蓝一白相对而笑,莹润的月色照在两人周围,在黑夜里,有一种美好的温馨感。 戏时双手托着下巴,点头道:“对啊,感觉认识好多年一样,好的不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凉月看到那边有了动静,精神一振,唤其他三人:“来了!” 其他三人立马将刚才的懒散随意丢掉,精神具是一振。 就见一个紫衣女子出来,身上是长斗篷,连带着帽子,将整个身体都罩在里面,她前后看了看没人,就选了一个方向踩着匆忙又轻快的步伐离去。 戏时示意,这人就是吐蕃来使白 玛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立马跟上,戏时和凉月让原来在暗中盯梢的部下继续埋伏,也追了上去。 一直跟到城西外围的小树林里,白 玛停了下来,沈灵均和苏幕遮躲在不远处的一颗树后,戏时和凉月晚他们一些到。 “你来了,”白 玛开口,音调有些娇媚,带着浓厚的外族口音。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发现了? 不过,马上他们就看见,白 玛对面的林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借着月光,大家看清楚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杜若。 杜若显然因为受伤,步伐有些迟缓,不放心的左右看看,道:“没人跟踪吧?” 白 玛笑了起来,原本魅惑的笑声在黑夜里有些格格不入,“这个自然不用杜统领担心,反而是你,没人怀疑吧?” 杜若冷哼了一声:“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主上让我通知你,把碍事的沈灵均和赵祁给杀了。” 沈灵均挑挑眉,感情他们在琢磨着要杀自己啊。用眼神问苏幕遮,看出来这个白 玛什么底细了么? 苏幕遮摇头,全身包的粽子一样,脸都见不着。 戏时和凉月则奇怪,白 玛虽然有功夫,但没高到多离谱,顶多会点花拳绣腿吧。 白 玛沉默了一下,随后咯咯咯的笑起来,笑完才慢慢开口道:“你不是开玩笑吧,沈灵均的功夫我刚才见识到了,可不好对付,更别说还加个赵祁。” 杜若冷笑:“别说你怕他们了。” “你不用来激将法,”白 玛婉转悠扬的声音酥软酥软的,左手轻抚着右手指甲,慢悠悠的说道:“人总该知道自己的分量,才不会短命,而且我很珍惜自己的性命。” 杜若捂着胸口,咳了两声,道:“这个你不用怕,主上都安排好了,会有人给他们下药,到时候你像之前那样做就行。” 白 玛点头:“既然都安排好了,那就照你们的意思呗。”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看一眼,什么人能给自己下药,莫非大理寺府里边有内奸? 想到这儿,戏时探头过来,一指那边两人,意思是,抓来拷问吧。 有人要害赵祁,那还了得,戏时第一个不淡定了。 沈灵均一想,直接点也好,于是先纵身跃了出去,笑着问:“听说你们要杀我?” 白 玛和杜若被吓了一跳,眼前还穿着蓝色官府的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表情就像在问天气好不好一样。 白 玛和杜若愣怔当头,沈灵均和苏幕遮出现在他们面前。 杜若压低声音,对白 玛道:“人交给你处理了,”说完,往后退。 不过,戏时和凉月已经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不费吹灰之力把人点穴捆绑,扔在一旁。 白 玛抬起头,众人才看清她的长相,五官比中原人深邃,带着异域风情的美,一双黑色的眼睛狭长,轻佻的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抬眸道:“来了送死的。” 戏时蹲在树梢,问凉月:“他们两个能搞定么?” 凉月耸肩,“大概可以吧。” “喂,你说这白 玛是换了个人,还是怎么样,总哪里不对劲,”戏时歪头研究。 凉月点点头:“我也觉得不一样,似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人能突然改变么,不能,所以…… 戏时一缩眼,“肯定是个冒牌货!” 沈灵均从上往下,很仔细的扫了一遍眼前的白 玛,然后颇为认真的问,“你穿的那么严实,不热吗?” 六月入夏,天气开始转为闷热,就算晚上比白天凉快,但是像白 玛这样从头到尾盖的那么密不透风,肯定没有,又不是傻子。 戏时在后边叫了一声,“喂,你到底是谁?” 夜,愈加的黑,月色照的树影重重,枝杈交叠,形成古怪的形状,随着夜风微微晃动,犹如暗夜的鬼魅。 安静的空间里,白 玛叹了口气,“唉...我本来不想杀你们的,毕竟都这么年轻,”口吻沧桑,就像她是个很老的老人一样。 说完,白 玛伸出右手,食指一勾前面的带子,身上的紫袍就退了下来,里面是一身红衣,鲜艳的像血。 如果说沈灵均能把红色穿的热烈真诚,那么白 玛则展现了另一种妖媚性感。 红色轻纱披身,白润如玉的双肩若隐若现,抹胸开口极低,雪白肌肤露了一半,一眼一笑,风情万种的样子。 这时,白 玛右手轻轻一抖,手腕绕着一条白色软鞭,那鞭子和平常的不同,把柄是白金玉,整条鞭子纯白色里,泛出幽幽的蓝光,看似十分漂亮,可这漂亮的蓝光带着诡异而冰冷的杀意,白 玛往空中一甩,长鞭划过之处,银光闪耀,如冰雪飘零。 最特别的是,鞭子的低端挂着一枚银质的铜铃,随着动作发出轻吟悦耳的叮叮声,但是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这样的铃声显得犹为怪异,叫人胆颤。 沈灵均哦一声,“原来是银铃锁魂鞭,我知道你是谁了。” “嗯,”苏幕遮自然也看出来了,“红甲蛛娘莫千丝。” 莫千丝呵笑,“没想到江湖上年轻一辈里,还有人认识我?” “那当然,”沈灵均轻轻一扬眉,“你就是那个被南栖凤逐出师门的徒弟么,臭名远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怎么,当年她不是废了你的功夫么。对了,你还有个小师妹呢,不过人家可比你争气多了,听说尽得南栖凤真传,不像你啊,欺师灭祖的,被赶了出去,不过要我说南栖凤还是太仁慈了,当年就该一巴掌拍死你,省得你现在还出来浪。” 沈灵均的毒嘴出口,每一句话都戳在莫千丝的心窝子上。 苏幕遮摇摇头,他上回已经领教过了。 第一次听到的戏时和凉月张大了嘴巴,果然不能得罪女人。 莫千丝脸色都变了。一双美丽的眼睛眯起来,精光四射,从她抿起的嘴角看出来很生气,正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冷哼道:“南栖凤?你以为我稀罕她那点功夫?” 沈灵均拿手肘碰了碰苏幕遮的手臂,“既然是这毒妇,也能了解之前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了。” 苏幕遮点头,“原来是用蜘蛛丝杀人,难怪伤口那么细了。” 同时两人更感慨,幕后黑手不简单,先来一个鬼影蝠王穆天阴,这会儿又来个红甲蛛娘莫千丝,不知道后边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武林高手。由此可见,都是些名声不好,为江湖不耻的人,但不可否认,功夫都是正经很高的。 只不过么,江湖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红甲蛛娘莫千丝有两项绝技,一是她的银铃锁魂鞭,据说这鞭子出神入化,能锁住别人的魂魄。第二,就是她身上的蛛丝,叫她红甲蛛娘是有道理的,她全身上下藏了无数银丝,那丝线不止坚韧不易断,而且更是伤人利器,配上她独特的内功,简直比刀剑还锋利。 莫千丝收回鞭子,嘴角往上一挑,“谁先来受死。” 第三十章 以火攻毒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让开,看了一眼沈灵均,意思自己是不打女人。 沈灵均晃出来,双手抱臂握刀,摸着下巴出神了片刻,突然伸手一指白 玛,“我最讨厌别人和我穿一样颜色的衣服,”眯眼,而且胸比老娘大!不可原谅! 鞭子犹如灵巧的蛇,瞬间挥出,沈灵均拿刀一挡,鞭子缠上刀身。 沈灵均拇指一扣,寒光一闪,刀已出鞘。 戏时蹲着,双手撑着下巴看热闹,“她是想速战速决啊。” 火红色的刀身光芒毕现,黑夜里,犹如烈焰在刀身燃烧,与沈灵均轻盈的身姿不同的是,大夏龙雀带着涤荡尘世的厚重,持刀往前一劈,内劲外泄,炙热的感觉,似乎烈焰千里。 莫千丝手腕一抖,鞭子笔直甩过去,到了前边,鞭子前端又打了个转,鞭如蛇影,如影随形。 沈灵均冲天而起,衣带翻飞猎猎,青丝乱舞,自密结的鞭缚中切开一道缝隙,身形一矮,持刀当头劈下,红光大盛,耀人刺目,一刀七影,分化无形,四面八方十面埋伏兜头罩下。高空俯视,一览无余,刀劲仿佛无处不在,避无可避。 莫千丝原地一扭身,软鞭如游龙绕身,眸中寒光乍出,杀机顿现。 众人受气劲影响,衣带发丝无风翻涌。 戏时搓了搓手臂,“嘶~两个女人打架也这么凶残。” 凉月翻白眼,“这是普通的女人么,”简直不是女人! 苏幕遮负手而立,双目格外专注,安静不发一语。 他师傅,也就是剑圣,曾经提起过那个人。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魔性的人,所以那套功夫也带着魔域的怒焰。 虽然他没见识过,可是沈灵均身上,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 看到沈灵均在空中很自然的打了个转,仰头俯下身,以一个别扭的手势挥刀过去。 苏幕遮不禁挑起嘴角,果然,天赋是遗传的。 风劲猛烈扫过,地面飞沙走石,树木剧烈抖动,飒飒作响。地面随着红光过处,被劈开一道裂缝。 莫千丝急速后退,退到树干,脚往后一踩,凌空高高跃起,软鞭击向沈灵均面门。 沈灵均下巴微扬,黑眸中神采飞扬,娇音呵斥一声,“妖妇,砍了你的蛇头,”,横刀一劈,万钧之力,银铃震荡在空中,慢慢下垂,地上显然落了一截白色软鞭。 刀身剧震,龙吟不绝,嗡嗡震耳,沈灵均借力翻身,后旋如花舞飘落于地,抱臂讽笑道:“什么锁魂铃,不就是个小玩意儿么。” 莫千丝往回一绕,鞭子顺势收了回来,看到顶端少了一截,皱了皱眉头,“你是什么人?” 沈灵均对她勾勾手指头,笑嘻嘻的道:“要么跟我去大理寺府好好谈谈人生,要不然就继续打吧。” 来回打量了一下沈灵均和苏幕遮,莫千丝觉得自己过于轻敌了,不过,她并不着急,慢慢的收了鞭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副黑色护手袖套,慢慢的戴在手上,冷笑,“你爹娘没教你么,做人不要太轻狂,不然会短命的。” 沈灵均掏掏耳朵,“你放心,按照年纪来说,我肯定也是死在你后头。” “无知,”莫千丝冷哼一声,红纱翩飞,脚尖一点拔地而起,在空中拧腰一折,双手挥出,风过处,寒劲逼人。 苏幕遮皱眉,对身边的沈灵均道:“小心。” 沈灵均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人微动,蓝衣振飞,已飘然落于半空中。 大理寺府的后院,叶清芷在研究几包药粉,而赵祁懒洋洋的坐在一边躺椅上打盹。 清和给两人送来点心和茶,她把托盘放到桌上,笑着对叶清芷道:“张老伯让我替他谢谢你,你给他的药膏很有用,他多年腰酸的老毛病好多了。” 叶清芷从药粉堆里抬起头,“他的药吃完了么,回头我再给他配几幅。” “好啊,”清和放好了茶点,抱着托盘,“叶姑娘,不如你在府衙前边开个药堂吧,平时没事还可以问问诊,好多人都说你医术好,人还和善,最主要有好些人看不起病,有时候发烧着凉什么的就只能硬撑着。” 叶清芷低头思考,她不是没想过,不过自己最初的原意是要四处游历的。 “嘿,这个提议我看可行,”赵祁一拍掌,坐起身,“反正你学医就是为了看病,你留在洛阳就给洛阳府的百姓看病,你要走出去了,就给别地儿的人看病,这一个也是看病,两个也是看病,在哪儿看病不都一样。” 叶清芷歪头冥思,好像有点道理,居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就这么定了,”赵祁打了个响指。 清和笑嘻嘻的道:“那我明天就叫人把南门口那间屋子收拾出来,那门口正好朝着南大街,平日是施粥的铺子,改一下就能当药堂了,”说完,就跑下去了。 叶清芷斜眼看赵祁,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赵祁端起茶杯呷了口,“你不是也喜欢嘛。” 叶清芷撑着下巴看天,这样似乎也不错。 正说着,洛城他们一批人回来,都是一色的黑色夜行衣装扮,包头包脚,连眼睛都只露了两个洞出来。 洛城一把掀下面罩,“都问过了,那几个小的看起来是被控制的,也说不出什么,不过倒是搜到了一些东西。” 说着,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叶清芷,“叶姑娘你看看,是这个吗?” 叶清芷接过来,打开纸包,到一边去研究。 赵祁就问洛城,“那白 玛呢,是怎么回事?” 洛城皱眉,“看起来这个是假的,真的应该被害了。” “感情是掉包了,我说这个女人看着哪里不对劲来着,”赵祁点点头,又问,“去找找真的那个在哪里。” 洛城道:“神乐已经带人沿着西边官道一路出城去找了,他们如果是随机选择的作案对象,应该是快到洛阳府才下手的。” 叶清芷走过来,“和金府里的毒是一样的。” 赵祁对洛城交代,“把那几个喽啰抓起来,再审审。” 快至晨曦的时候,神乐回来说真的白 玛的尸体找到了,在一个小山坡后面,还有一个贴身侍从的。 赵祁让他们先把尸体放到停尸房里,等沈灵均回来再议。 城西外郊的林子,好像刚经历过一场大火似的,一圈林木都被烧焦了,地上也有半烤的落叶,一阵风吹过,一股糊味萦绕在鼻尖,还有那么点烤肉的味道挥散不去。 沈灵均拍拍手,嫌恶的看着地上多只脚被烧烤过的一堆焦黑尸体,皱皱鼻子,“所以我最讨厌没脚的,和脚多的。” 苏幕遮轻轻扬袖,随着他的动作那些死蜘蛛被冻住,然后化为尘埃。 红甲蛛娘匍匐在地,她还不太明白自己败在何处。 戏时和凉月跳出来收拾残局,把之前就控制住的杜若和莫千丝一起绑了,准备带回去审问。 苏幕遮和沈灵均走在后头,一起回府。 “我听说净世破魔击第九层能烧毁一座城,”剑圣对苏幕遮说过,那魔王当年用过一次,整座城都被烧毁了,烧的一干二净,苏幕遮觉得这种内力简直魔性的可怕。 沈灵均歪头,“这个需要最上层的内力,并且驱动生死劫的阵法,只有我爹可以做到。” 苏幕遮点点头,“你刚才用了七层。” “嗯,”沈灵均背着手慢慢走,“我大概只能把这一片小树林烧毁,生死劫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世人都觉得毒物用寒冰相克最好,其实用火攻反而更简单有效。莫千丝的毒丝再厉害,也经不住火来烤。 等两人回到府里,看到白 玛的尸体,也说了莫千丝假扮的事情,互相交换了消息之后,洛城到宫里去知会月见一声。 趁着天还没亮,众人回去睡觉补眠,神乐就直接押着人下去审问。 沈灵均这一觉睡到正午时分才起来,伸展伸展双手,扭扭脖子,睡饱了之后,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了。 从房里出来,其他几个人也陆续起床,这下连早饭也省了,蝉羽和清和直接收拾了桌子,把午饭端了上来。 众人一起吃,边研究案情。 这时,神乐打着呵欠走过来,拿起筷子吃饭。 “都交代了?”赵祁问。 神乐喝了口汤,“随便吓唬两下就全招了。” 沈灵均知道莫千丝和杜若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招供的,过程肯定不像神乐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什么吓唬两下,估计用刑了,不过沈灵均也懒得过问。 “那个杜若说他们有一个教主,两个护法,还有四大长老,联络他的是长老之一,不过名字不知道,每次见面都蒙着脸,而那个教主很神秘,从来没见过,”神乐夹了一筷子饭,往嘴里塞。 “他们和侯岩有什么关系?”沈灵均问他。 神乐咽下饭食,才回道:“侯岩也是往下发展的教派成员,和杜若一个级别,他也不清楚具体的,就说是有用得着侯岩的地方,还是个关键,至于那个莫千丝,是光明教的人,光明教内部分裂,一部分投靠了那个神秘教派,不过她只管杀人,对教里的事情还没有杜若来的清楚。” 沈灵均捏着下巴思考,“关键啊……” 苏幕遮喝了口酒,看她,“大概就是我们想的那样。” “嗯,”沈灵均点头,“今晚上就知道了,”然后拿筷子,吃饭要紧。 “丫头,今天你跟我回一趟将军府,”赵祁对一边安静吃饭的叶清芷道。 叶清芷稍抬起头,斜眼看过去,“干嘛?” 赵祁无奈,“你怎么见到我就跟斗鸡似的,今天不是得给我娘针灸么?” “哦,对,”叶清芷也想起来了,“那我吃完饭收拾一下就去。” 沈灵均叼了一块鸡翅膀,“清芷,那个药弄好了吧。” 叶清芷点头,“我已经送过去了。” “很好,”沈灵均笑眯眯的道:“接下来就只剩下等待。” 第三十一章 西域雪景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夏日阴晴不定,午后大片大片的乌云席卷过来,黑云压顶之势,没一会儿就从云层里传出轰隆隆的雷鸣声,随着一声雷炸地而起,哗啦啦的,大雨倾盆。 屋檐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连成一串,外面白茫茫一片,大风吹的院中花草林木落了一地的枝叶。 “哎呀,这雨好大,”蝉羽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收起手里的伞,在外边甩了甩雨水。 清和给众人端来了热茶,一一送过去。 沈灵均坐在窗台,手里抱着一只猫蹂躏,眼睛看着边上正在下棋的苏幕遮和赵祁。 一场大雨,使得打算出门的赵祁和叶清芷留住了脚步。 叶清芷不知道低头捣鼓什么,清和给叶清芷倒了杯茶,走过去,笑嘻嘻的道:“叶姑娘,药庐的事儿办的差不多了,你改天有空了去看看?” 叶清芷点点头,那方沈灵均抬头看过来,“什么药庐?” 清和抱着空的托盘,撇嘴,不满道:“小姐你怎么给忘了,还是你提起来的呢。” 沈灵均捏了捏猫咪的前爪,猫咪挣扎着喵喵叫个不停,想了想,“哦,你说那个啊……” 正说着,就听到门口的蝉羽笑着招呼谁,“什么事儿……叫我家小姐写字帖?……要不你进来问问?” 沈灵均从窗台跳下来,问道:“什么事?” “沈大人……”进来的是捕快老孙头,他手中拿着一张白纸过来,原来他是来求个字帖的。 老孙头的孙子今年七八岁,也上了学堂,就是教书先生说这孩子没定性,叫他在家多练练字。 老孙头抱拳拱了拱手,嘿嘿笑道:“几位都是念书人,字肯定写的好,我家娃儿平日就爱听个江湖故事,尤其是赵将军的事迹,”老孙头搓了搓手,“嘿嘿,要是有将军给提几笔,可就美的他了。” 赵祁手中一颗黑子没落下,表情有些复杂,“啧……写字啊……” 在一边的戏时听了,噗嗤一笑,戳了戳洛城的手臂,悄悄道:“我们将军自己的字都写的跟凤爪似的。” 洛城望天,可不是么,平日那些奏章那都是他代笔的。 “写字好啊,”沈灵均正觉得无聊,感觉挺有趣的,很是起劲的道:“要不然这样,你们每个人都写一份字帖好了。” 叶清芷含笑道:“练字不能这样的,这要是跟着每个人的字练一遍,以后还不得写成什么样。” 孙老头心中想着,能得几位题字已经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了,哪还在乎那么多,连忙道:“无妨无妨,反正小子还未定性,叫他先照着写。” 于是,沈灵均叫蝉羽和清和另外准备些笔墨纸砚来。 沈灵均拍了拍苏幕遮的肩膀,笑眯眯的道:“你会写字的哦?” 苏幕遮手中白子落下,点头,他家里其实是书香世家,只是他从小叫剑圣带走了练武。不过,基本的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单看他的长相举止,就是个贵公子。 宣纸铺开,叶清芷拿一只毛笔沾了沾墨汁,然后递给赵祁,“喏,人家点名了要你的字来着。” 其实,叶清芷看到赵祁的表情也知道他大概字写的不怎么样,本来么,武将不像文官,对这些没讲究,认识也就算了。她就是故意的,想看赵祁出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理,总觉得挺好玩。原本按照叶清芷的性格,她是不会这样做的,不过大概是被赵祁带坏了,或者实在是看这个人不爽极了。 赵祁摸了摸鼻子,不情不愿道:“真写啊?” 叶清芷朝孙老头的方向努努嘴,意思人家老孙头正等着呢。 赵祁的性子一向豪爽,当下也不再含糊,拿起毛笔唰的一下,就写了一个字。 “嚯……”沈灵均凑过去,赞道:“大气啊。” 苏幕遮看了眼,点头:“力透纸背,龙蛇飞动。” 赵祁写的是一个‘战’字,字如人,刚劲有力,正气凛然。 叶清芷颇意外,没看出来啊。 这里只有洛城和戏时知道,赵祁也就这一个字写的好看,那是因为写的多了。打仗的时候,每当遇到战还是和的问题,赵祁都毫不犹豫的提笔,唰唰唰写下一个铁画银钩的战字。用他的话说,把那帮孙子打回娘胎,以后他们就不敢来找茬了。 沈灵均戳了戳苏幕遮的手臂,“木木,上。” 赵祁和叶清芷也看过来,知道苏幕遮琴棋书画应该都不错,就是没见识过,也有些好奇。 苏幕遮无奈的看了沈灵均一眼,走过去也写了一个字。 苏幕遮写的是一个‘灵’字,不同于赵祁的苍劲有力,一派行云流水,笔走风云,和他本人一般飘逸隽秀。 赵祁挑眉,“好字。” 沈灵均拿起纸弹了弹,墨迹未干,还散发着淡淡墨香味,准备等一会出去找个裱框的,把这个字给裱起来。 叶清芷摇摇头,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于是,坐下来,认真的给写了一份字帖,都选的较为简单的字,也好叫幼 童临摹的时候没有那么困难。 叶清芷的字很是娟秀,清新飘逸,看着就舒服。 外面大雨不停,老孙头喜滋滋的拿了几张纸揣在怀里,应大家所邀坐下喝茶。 蝉羽又泡了壶茶水送上来,老孙头喝了口,乐了,“哟,西域雪景,好多年没喝到了。” 沈灵均问道:“老爷子,你去过西域啊?” 这茶叶其实是西域人自制的,也不外卖,里面有天山野菊,巴旦木,枸杞等一些东西混合而成,对身体有益,都是他们招待客人的,一般人喝不到。 前段时间,有个西域的朋友给苏幕遮送了点,他看到沈灵均爱喝,就叫管家给送了来。没事儿的时候,蝉羽就泡一壶给大家养养神。 老孙头捋了捋胡须,“很多年前喽,还是年轻的时候跟着严将军去过西域。” 叶清芷端着茶杯,“参军吗?” 老孙头摇头,笑道:“哪儿啊,是抓一些人,我们原本是驻扎在蜀地的,有一天将军就带我们一路走到了西域,当时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啊,就以为打仗呗,不过到了那边,却叫我们抓什么人,反正到处都是流民,头领说抓谁我们就跟着抓,其实具体是干什么,我们也不清楚。我只记得一件事……” 说到这,老孙头皱了皱眉,“这个事情有些邪性。” 外面雨声哗哗,里面几人闲坐着喝茶聊天,孙老头说起西域经历,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故事说到转折处,众人听了来劲,就是喜欢听邪性的。 “具体怎么样的,”沈灵均问道。 老孙头叹了口气,“当时抓的好些人其实是无辜的游牧民,我们私下也觉得这个事情哪里不对劲,但上头的命令哪儿敢违抗,后来啊,听说那些人是什么妖教的,会施法术,能控制人,反正邪乎的紧。”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知道了就是圆痴大师所说的纳勒族被灭的事了。 众人听老孙头继续说,他呷了口茶,咂咂舌头,“那天也是个下雨天,我们轮班的在营帐里歇息,忽然就看到远处火光冲天,等我们跑过去,发现里面死了好几个兵,原本关押的那些游牧民却不见了。” 赵祁皱眉,“也下这么大的雨?” 老孙头点头,“可不是,照理说这样的大雨根本烧不起来,而且,居然火还扑不灭,一直烧光了才熄。” 叶清芷想了想,“是加了火油吧?” 老孙头摇头,“大概是吧,原本我们也以为是有人来偷袭,把人救走了,不过就在当天晚上,那几个士兵,突然诈尸了!” 众人惊讶,“诈尸?!” 戏时窜到洛城身边,“吓老子一跳。” “我亲眼见到的,”老孙头肯定道:“当时我和另一个士兵一起巡逻,突然发现放尸体的营帐有什么动静,唉呀妈呀,我当时差点没被吓破苦胆,这景象,一辈子也忘不掉啊。” 老孙头想起往事,喝了两口茶压压惊。 沈灵均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严将军带着人,把那些僵尸的尸体打烂,一把火烧了,那些游牧民反正也不见了,再后来,统领就警告我们不准把这个事情说出去,怕扰乱民心,我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说出去也没人信不是,”孙老头摇摇头,想起那事情,还是想不通。 沈灵均看叶清芷,“真有诈尸这种事?” 叶清芷蹙眉,“我宁愿相信是药物的关系。” 沈灵均看向赵祁,“你的军营里发生过这种事情么?” 赵祁挑眉,戏时和洛城连连摇头,前者撇嘴,“我们将军就是鬼见愁,哪儿有鬼敢闹。” 苏幕遮问,“老人家知道纳勒族吗?” 老孙头摇头,“没听过啊,哪儿人?” 几人对视,看起来,当年的事情有些隐情啊。 赵祁想了下,“你口中的严将军,应该是严合吧?” “就是的,”老孙头点头,“我跟着将军有四五年,后来军队重新编制,遣散了一部分人,我就到洛阳城里当了捕快,一做啊就是三四十年喽。” 沈灵均问,“严合,就是那位武侯郡王?” 赵祁点头,“就是他,老爷子今年也六七十了吧,毕竟武将么,身子还挺硬朗,不过早就解甲归田了。” “找个时间拜访一下?”沈灵均挑眉。 其他人点头,“可行,顺便问问他当年的事情。” 第三十二章 千变星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闲聊一番,大雨停了,东方碧蓝天空中,架起了一座七色彩虹。雨后空气清新芬芳,也没有之前那么闷热。 老孙头拿了几张字帖,乐呵呵的回去了。 叶清芷也收拾了一下,跟赵祁去了将军府。 沈灵均拿起桌上的刀,侧头看苏幕遮:“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 苏幕遮点头,执剑和她一起出门,同行的还有戏时和洛城。 四人从屋顶直接踩过去,到了侯府院落外停下,正要靠近,走在最前头的苏幕遮一摆手,指了指后门,压低声音:“有人。” 从另一边绕过去,就发现那边停了一辆马车,侯岩鬼鬼祟祟提着一个包袱正跨上去。 不过,马车并未驶动。不消多久,侯岩一个人下马车,手里的包袱却不见了。 等侯岩回府关上后门,马车哒哒哒的快速朝东边跑去。 几人对视,洛城道:“我跟过去看看。” 正要动,苏幕遮一闪身,已在几丈开外,凉冰冰的声音飘过来,“我去。” 戏时笑呵呵的道:“洛大公子,人家好像是比你合适,轻功高高高的多了。” 洛城看他,“你什么时候结巴了?” 沈灵均见苏幕遮的身影不见了,指了指下面,“按照他们的作风,一个人任务完成了,会怎么样?” 洛城一凛,“杀人灭口。” “所以……”沈灵均红影一动,人落下去的同时,宝刀龙吟声响,寒光毕现。 黑色尸体横陈一地,沈灵均的刀很快,招招致命。 她慢慢的抬起手,将刀插入刀鞘,看着前边一个人。 此刻,侯岩抱着头缩在客厅紫檀桌后,全身颤抖不停,使得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晃动。 沈灵均笑道:“别装了,你这个假货。” 原来,叶清芷恢复了之前那具无名尸体的外貌,也终于发现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侯岩怪怪的了,根本就不是个生意人。 她慢悠悠的走过去,踢了踢侯岩,“你不是服了他们给的毒药,怎么还派人杀你,哦……是要行动了吧,怕你告密,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最可靠么。” 戏时和洛城探了探那些尸体,没有一个活口。 原本抖动的侯岩渐渐的停了下来,他还是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看不见表情。 沈灵均坐到桌边,翘着二郎腿,还给自己倒了杯茶,跟在自个儿家里一样自在,“之前死在城外五里坡的才是真的侯岩,而你怕他夫人看出你是个假的,所以害死了她,毕竟么,夫妻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对方的各种习性肯定是了解的。” 洛城也是机灵的人,一想就明白了,“这么说,另外那几个,其实是被无辜连累的,只是想多制造几起案件,来掩盖你们杀侯岩的那起,顺便宣扬些鬼怪之说,引发民慌。” 侯岩放开抱着头的双手,慢慢站了起来,平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透出与脸不和谐的阴沉,他端详了一下沈灵均,然后转头扫过洛城和戏时,并没有说话。 沈灵均撑着下巴看他,“你到底是谁?” 假侯岩冷笑了一下,“呵,你们居然都知道了,真是小看了,看起来,他们也不是无所不能么。” 沈灵均的手指头敲了敲桌面,“打个商量如何?你把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说不定能给你解毒,先问你,你口中的主上是谁?” 此刻,侯府书房非常安静,沈灵均饶有兴味的看着假侯岩,“我不觉得你是个求死的人。” 假侯岩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动,“你们愿意放了我?” 戏时撇嘴,“想得美。” 洛城也道,“别跟他浪费时间了,抓回去再审,再硬的嘴也能撬开。” “哎呀,”沈灵均站起来,“我们都是斯文人,不要这样鲁莽。” 她绕着假侯岩转了几圈,“啧,这个易容术很高明啊,跟真的一样。” 一般人的易容就是做个脸,不过这个假侯岩不论从身材还是心态上,都必然和真的那个很像,否则家里的仆役不会察觉不出来。 沈灵均伸出右手指敲了敲下巴,“我好像想起一个人来。” 假侯岩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窗口,右脚悄悄的往后挪了一步,然后纵身跃起。 但见红影倏地一动,‘嘭~’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沈灵均拍拍掌,人还是在原地,“都说了你跑不掉了,还浪费力气,千变星君贾五联。” 地上的人索性就不起来,坐在地上,“你要问什么?” “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啊,翻脸不认人,背信忘义,”沈灵均踩在一只凳子上,俯身问,“你的主上是谁,和你见面的那个方脸叫什么?” 贾五联不含糊,直接道:“我们都没见过主上,那个姓刘,是教中长老。” 洛城抱臂,问他,“你给那位刘长老的是什么东西?” “衣服,”贾五联抬头看他,“你们不去阻止的话,恐怕来不及了。” 沈灵均挑眉,“放心,你没机会逃跑的。” “什么衣服?”洛城皱眉。 贾五联抓了抓脸,嘿嘿笑的阴险,“很重要的衣服。” 戏时没有耐心,一把揪住他,“说人话。” 贾五联指了指外面,“你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灵均拍了拍戏时,让他放手,对贾五联道:“你想活命,就好好配合,知道吧,反正我看你的毒药也差不多时候发作了。” 贾五联问她,“你们真的能给我解毒?” “自然,”沈灵均点头。 “放我一条生路?”贾五联继续问。 沈灵均双手抱着刀,“那要看你选生路还是死路了。” 贾五联思考了一下,“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过你要确保我性命无忧。” 沈灵均耸了耸肩,“尽量。” 贾五联皱眉,沈灵均笑道:“现在不是你能谈条件的时候,就算你不说,我们也很快会知道。” “他们让我做了件衣服,”贾五联开口,“和皇上登基那天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加了点东西。” 洛城走过去,“那个姓刘的是宫里的人?” 贾五联冷笑,“要不然呢?” “那姓刘的去调换两件衣服,然后让皇上在登基那天穿上你们的衣服,加以谋害?”沈灵均问。 贾五联,一双不大的眼睛自下往上挑,“是的,所以你们再不阻止,可就晚了,我听说今天皇帝还要试穿一下登基那日的龙袍。” 戏时和洛城就要赶回去,沈灵均摆摆手,“放心,先把他带回去吧。” 另一边,皇宫门口,一个白影略过,如一阵风般,瞬时消失。 神乐拿手肘捅了捅凉月,“轻功很厉害啊。” 凉月摸着下巴,“京城果然藏龙卧虎,”昨晚上他才见识了沈灵均的功夫,这又有一个。 赵祁和叶清芷走出来,“沈灵均还正经挺聪明啊,她怎么知道有人今日要谋害皇上,还让我带你进宫。” 叶清芷笑了笑,“双管齐下吧,她不一定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法,不过多一重准备总是有必要的。” 赵祁点点头,对神乐道:“审问一下他背后主使人是谁。” “是,”神乐应了声。 原来,沈灵均早有准备,在赵祁和叶清芷准备回将军府的时候,让他们先进宫一趟,恰好遇到了跟踪刘姓官员的苏幕遮。 苏幕遮跟他们说了一下外面发生的事情,众人就在那个官员上埕衣服的时候来了个人赃并获。 叶清芷查看了一下,衣服上正是最毒的毒药,沾到人的皮肤就会使人瞬间昏迷不醒,三天后悄然死去,神不知鬼不觉。 “不如这次来个将计就计吧,”赵祁摸着下巴琢磨。 第二天,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皇帝突然中毒昏迷不醒。然而,不出半日,又有消息说有神医说能治好,只是尚需要时日。 一时间,满城风雨,传的沸沸扬扬。 此时的大理寺府反而一派宁静,有那么些温馨祥和的意思。 赵祁和叶清芷在下棋,沈灵均坐在一边看着,苏幕遮独自坐着喝酒。 蝉羽将一盘虾饺摆上来,招呼众人,“来尝尝,我和清和新做的。” 沈灵均先跳起来,拿了一只扔嘴里,“好吃,和之前的不一样啊。” 蝉羽笑嘻嘻的道:“城北那边新开了一家卖早饭的,我和清和买过一次,感觉挺不错,就自己稍微改良了一下,还有别的呢,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梅花香饼、珍珠翡翠汤圆、玫瑰酥、七巧点心、翡翠芹香虾饺皇 、水晶冬瓜饺……” 蝉羽掰着手指头数了十来道点心,听的大家留口水。 戏时嚼着虾饺道:“蝉羽,你就按着顺序来,一个个做给我们尝尝呗。” “好啊,”蝉羽爽快道:“一天换一个花样,保准让你们吃不腻。” “嗯嗯,”沈灵均满足的眯了眯眼,挑起大拇指赞道:“能干!” 得到夸奖,蝉羽乐呵呵的端着托盘下去。 赵祁落下一字,也过来尝个新鲜,然后评论道:“太小了,应该做大点,这一个进嘴里,都不够塞牙缝。” 沈灵均拿了一个走到苏幕遮身边,“别一直喝酒,吃点东西,张嘴。” 苏幕遮一愣,被沈灵均塞了满口。 “对了,丫头,你也来吃点啊,”赵祁招呼叶清芷。 叶清芷皱眉看着棋盘,手中的白字迟迟没有落下,摆摆手,“不用了。” 这时,神乐回来,禀告一切办妥。 赵祁问,“都盯好了?” 神乐点头,“一切准备就绪。” 第三十三章 深夜异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皇帝无故昏迷,洛阳城内外,各种谣言传的纷纷扬扬。 然而大理寺府里的众人,似乎对这一切事不关己般,日子过的悠闲散漫。 等神乐将事情禀告完,赵祁掂了掂手中黑子,一脸笃定道:“那就等着,看哪边有动静。” 坐在赵祁对面的叶清芷盯着棋盘,神情难得凝重,她仍在犹豫,不知下一步该走哪里,好挽回逐渐失控的败局。 赵祁走回去,见到叶清芷还在考虑,忍不住从陶罐里拿了一颗白子,随意一放。 叶清芷眉头皱的更紧,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步。 “别想了,我们出去转转。”赵祁感觉这丫头再想下去就魔怔了,决定拉她出去散散心。 叶清芷被打断思绪挺不高兴的,斜了对方一眼:“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出去。” “嘿……”赵祁抹了一把脸,不解道:“跟我出去怎么了?” 叶清芷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丢人。” 赵祁坐到她对面,伸手敲了敲桌子,满眼认真的说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人生。” 叶清芷拂乱棋盘,起身道:“不下算了,我去药庐。” 赵祁也站起来,一个箭步追上,嬉皮笑脸道:“我跟你去。” 神乐凑过去和洛城戏时他们吃点心,边问:“将军在干啥呢?” 洛城想了想,眼前的情况很不明朗,猜测道:“大概是下棋?” 神乐看了眼,眸中闪过一抹促狭,兀自点头:“微妙啊微妙。” 沈灵均歪着头看赵祁和叶清芷一同离开后院,很是纳闷的问苏幕遮:“你说清芷为什么单单讨厌赵祁一个人呢?” 苏幕遮也抬头望了眼,摇头道:“也未必。” “哦?”沈灵均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压低身子,下巴支在手上,一脸虚心求教状:“怎么说?” “如果真的讨厌,”苏幕遮淡道:“就不会让他跟着了。” “有道理啊,”说话的是不知何时凑过来的戏时,黑眸闪闪发亮:“这么说,叶姑娘还是不讨厌我们将军的,诶诶,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啊。” 洛城拍了他一掌,笑骂:“傻孩子,你才认识几个女人。” 戏时敏捷的躲开,撇撇嘴,然后嘀咕道:“就认识的这几个,不过,哪个像女人了,叶姑娘算是比较正常的一个。” 沈灵均侧过头,手指往里弯,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正常吗?” 戏时头摇的像拨浪鼓:“你不是不正常,是非一般。” 沈灵均泄气,下巴磨蹭着手臂冤孽道:“其实我也是淑女啊淑女。” 洛城拖着戏时走人,神乐左右看了看,没自己啥事儿,索性端着点心盘子也走了。 沈灵均看向苏幕遮,皱皱鼻子:“木木,他们欺负我。” 苏幕遮摇头,眼中流露一抹浅笑:“你不欺负人算不错了。” 三日后,消息越传越多,有说皇帝被人下了降头的,也有说是冤魂索命,还有说其实皇帝得了失心疯,换了个人…… 这晚的月色很明亮,银白色的光芒把整个皇宫的琉璃瓦都照亮了。而照不到月光的地方,暗影重重,黑色的影子犹如吹过树梢的风,一闪而过,没入更浓重的黑暗里。 正值禁军换班,一众人避过守卫,悄没声息的窜入皇宫内院,四散在各处角落里,瞬间没了踪影。 芬芳花香随着风送入各个房间,随着夜色越深,灯光一个个的熄灭,整个皇宫都陷入诡异的安静里。 而这表象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压抑的脚步声匆匆而来,领头的两人在一扇门前站定,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对身后手下使了个眼色。 破门而入的声音乍然响起,里面比外面还黑,只有从窗台洒入的月光,让大堂中间的一块地面泛出柔和的银光色。 不过,黑暗并没有维持多久,突然点亮的灯光不止让不速之客眼睛不适应,还有猝不及防的惊讶。 一声懒懒的哈欠以及轻轻的嬉笑声传来。 “大晚上的,两位大人好兴致。”沈灵均抱臂,笑嘻嘻的看着脸色精彩的一群人。 赵祁打完哈欠,拍了拍嘴巴:“我说,你们也太磨叽了,等的老子都快睡着了。” 灯光下,沈灵均站不住似的靠着一个白衣男子,而对方一张侧脸冷的毫无表情。赵祁懒洋洋的斜躺在座椅上,身边一个清秀的姑娘端茶浅饮。 后面站着洛城和戏时,前者手中垫着一盘糕点,戏时吃的津津有味。 闯入的人在片刻的惊讶之后,脸色流露出惊慌失措,他们看了看领头两人,再看看闲适的放佛只是在喝茶聊天的沈灵均赵祁一众,不知现在投降告饶是否来得及。 “呵呵,”带头的一人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反而平静下来,冷笑道:“原来一切都是你们算计好的。” 沈灵均轻轻拍了拍手掌,笑眯眯的道:“好说好说,只不过,严将军,不对,严郡王,圣上可是相当信任你啊,真没想到你能做出叛国的事。” 带头两人之一,正是武侯郡王严合,另一人是朝中二品文臣莫甘山,虽然都已花甲之年,手中也无甚实权,不过在朝中也算名望颇深。 “呸,”严合啐了一口水,冷笑道:“圣上?不过就是个凭借美色蛊惑先皇,窃我李唐天下的荡妇!” 赵祁不耐烦了,准备一挥手让洛城结果了他算了,懒得和他废话。 莫甘山环顾一圈,仰头感叹:“严兄,今日你我就算命丧在此也不可惜,至少为天下除去了武氏这个祸害,我们也有脸去见先皇。” 严合深有同感的点头:“是,我们无愧先皇,死又何惧。” 沈灵均跳出来,手指着他们,道:“喂,我说,你们为什么这么固执呢,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 “哼,妇道人家懂什么,”严合不屑的扫她一眼,义正言辞道:“这天下本是李氏的,你却帮一个窃国者。” 沈灵均眯起眼,这严合的话太不对她胃口! 于是,沈灵均嘴巴一张,话就不好听了:“说的好像姓李的江山不是抢来的一样,要不然太宗能当皇帝?别给我满口仁义道德,杀兄逼父抢来的皇位,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再说,女人怎么了,你们一群男人没看住江山,也有脸活着,要我早就拿块豆腐一头撞死了,也好去陪你们的先皇,缅怀一下李氏光辉岁月。” 赵祁点头,很配合的鼓起掌来:“说的好。” 苏幕遮无奈,沈灵均这张嘴啊。 “你……你你你……”严合被气的不轻,血气上涌,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最后只憋出两个字:“混账!” 门外一排宫灯蜿蜒而开,脂粉香气从外而入,有太监用独有的尖锐嗓子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沈灵均伸了个懒腰,知道身旁这人不喜人多,更不喜欢见到达官贵人,拍了拍苏幕遮的肩膀,低声道:“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吧。” 苏幕遮微微点头,避着人,白影一闪,就消失在大家面前。 沈灵均对赵祁打了个眼色,拿食指比着嘴唇,道:“我先溜了,你留着应付啊,”说完,不等人同意与否,红影跟着一闪而出。 严合和莫甘山都听到太监高喊的话语,顿时感觉被一盆冷水浇了一头,气势都矮了几分,喃喃道:“没死……怎么没死……” 如果那个女人没死,那他们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他们充满恨意的目光盯着门口,像是要盯出一个坑来,如果眼神能杀人,他们的眼神已经可以击退千军万马。 是恨,强烈的恨,还有不甘。 一抹明黄色入眼,众人跪拜,三呼万岁。 皇帝武曌看着中间几个叛贼,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气势逼人,有些止不住腿软的,被生生看的摔跪下来,冷汗沁出,心中道:这便是天子之姿么。 良久,武曌微微抬手,道:“都起身吧。”语声淡薄,听不出喜怒。 赵祁耸了耸肩:“既然没我的事,我也先走一步。” “爱卿留步,”武曌看过去,问赵祁道:“身边这位可是叶姑娘?” 叶清芷好奇的打量眼前人,她一路上听过无数关于皇帝的传闻,是妩媚的妖妃,也是心狠手辣的女人,或者残害先皇子嗣无数,哪一条都是惊心动魄的。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上了年纪,精心修饰妆容的女人,从她脸上依稀看出当年的风采,也总归没她想象中那么光艳照人,她一度把皇帝神化成了妖精鬼怪,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老妇人。 “草民叶清芷,”叶清芷开口,声音不疾不徐,不重不淡。 武曌笑了,从嘴角泛出淡淡的一丝笑意:“此心冀可缓,清芷在沅湘,这个名字很美。” 叶清芷微微皱眉,明明在笑,可是她的眼里分明没有一丝笑容,她不喜欢这样的人,太假。 “叶姑娘医术了得,这次多亏了你,”武曌又言。 叶清芷不会官面上的话语,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叶姑娘可曾想在太医院谋个职位?” “额……”叶清芷楞了下,刚想拒绝。 赵祁已脱口而出:“皇上,您这太医院就已经网罗了天下名医,您可给天下百姓一点机会吧,再说,这叶姑娘已经是大理寺府的人,您得问沈灵均手里拿人。” 叶清芷亦附和,道:“是,我已经答应沈大人了。” “哦?”武曌似不经意的哦了一声,倒也不再强求,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如此,可惜了。” 说罢,又仿佛随口提到般问道:“刚才沈爱卿身边的男子,可是哪位?” 赵祁掏掏耳朵,装模作样道:“她身边有人吗?皇上眼花了吧。” 武曌无奈摇头,轻笑道:“爱卿真的当朕老眼昏花了。” “哎呀,肚子疼,”赵祁抱着肚子大叫,边拉着叶清芷逃一般跑出去,声音遥遥传来:“皇上,我出恭……出恭……” 武曌笑叹:“看来朕是顶不受欢迎的。” 说罢,看向大堂中间两人,顷刻间,似乎两个老头又在瞬间衰老了几分。 武曌虽早就得知事情原委,但真的看到这两人出现在这里,还是感觉很遗憾,毕竟都是老臣啊。 武曌沉沉一叹:“两位爱卿,朕和你们聊聊。” 第三十四章 祭天之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皇宫城墙根下,苏幕遮刚站定,一抹红影倏忽飘来。 沈灵均轻巧的落在苏幕遮身边,朝天大发感慨一声:“诶,事情总算是完了啊。” “嗯,”苏幕遮点头,两人慢慢往前走。 沈灵均似乎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忽而眉头微微蹙拢,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然后呢?” 苏幕遮听见了,眸中闪过一抹不解,转头看着她,似乎在问:然后什么?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刀柄,低头凝思:“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事情哪里不对。” 苏幕遮问道:“哪里不对?” 沈灵均感觉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什么,又没抓住,揉了揉脑袋,皱眉道:“说不上来。” “你是不是觉得一切太顺利了,”苏幕遮微沉吟,一双寒眸清而亮,声音清冷道:“好像太容易了些。” 沈灵均被这么一说,顿时脑海清明起来,伸手打了个响指:“对,而且总觉得疏漏了什么。” “要不要再继续查?” 沈灵均想想案件已经明朗,严合莫甘山也认罪,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因而呼出一口气:“算了,大概是我想多了。” 说罢,摇去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习惯性的伸手搭上苏幕遮的肩膀,皱皱鼻子:“饿了,找家酒楼吃个宵夜。” 苏幕遮侧头看她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 “城东那家还开着么?” “去看看。” “好。” …… 另一边,赵祁和叶清芷沉默了一路,直到大理寺府门前,赵祁忍不住道:“你一路上都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叶清芷苍白面色难得露出一抹疑惑,皱皱眉头:“可能真的要失去点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你说什么?”赵祁感觉和她在两个世界,要不然怎么她说的有听没懂。 叶清芷并未理会疑问,斜挑他一眼:“你为什么帮皇帝做事?” 闻听此言,赵祁却咧嘴一笑:“丫头,你说错了。” 叶清芷稍稍侧头,眼中满是不解:“什么?” 赵祁抬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挑眉:“我不是帮皇帝做事,我是为天下百姓做事,”他转身对着天上一轮明月,豪言壮语道:“这个世上就没有人能指使老子的,就看老子愿不愿意。” 银色月光勾勒出赵祁轮廓分明的侧脸,眼睛里透出的自信让整个人散发出不一样的气息,是一种纯粹的霸气,仿佛他说什么,就一定能做成。 叶清芷知道,赵祁就是这样的人。 赵祁以为叶清芷是因着刚才的事情,心中有些愧疚与不忍,所以回头说道:“你不用同情那两个老头,他们那是活该。” 然而叶清芷摇摇头,神情平淡道:“不是,我在想,权势总是让人惦记,因而忘记了初衷。” 赵祁猛的靠过去,一伸手,拉扯叶清芷两边嘴角,取笑道:“年纪轻轻的,这么多愁善感,你才吃了几斤盐,就懂人生了?” 叶清芷被扯的生疼,怒拍他双手,右脚狠狠的踹过去,有些恼羞成怒道:“你又懂?” 赵祁被踹的瓷实,咧咧嘴,这丫头下脚可真狠。他悻悻然的收回手,眼皮子往上一挑:“我怎么不懂。” 说罢,他扬起手,风劲一过,对门那对石狮子就被劈了一只,扬眉:“多简单,活着就是人生,被劈了就是人死。” 叶清芷看着碎石满地,心中豁然开朗,像赵祁这样常年在战场杀戮的人,自然对人生看的尤为透彻,因为他们时时刻刻都在面对死亡。 对门那户人家听到动静打开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祁眼疾手快,赶紧拉着叶清芷往大理寺府里头跑。 片刻后,就听着外面传来咆哮:“哪个天杀的半夜屠人家石狮子!!!来强盗了啊!!!” 随后的几天,沈灵均和赵祁很忙,抄了这些人的几处窝点,抓了很多人,却是不见金茂行。最后还是凉月故意放走一个小头目跟踪到深山里,才抓到了准备逃走的金茂行。 凉月还笑道:“要说这小子也是挺聪明的,知道往尼姑庵躲,谁能想到他这几天都偷偷藏在尼姑庵呢,可把那些小尼姑给吓死了,好好的突然藏了个男人进来。” 神乐更乐了:“说不定他和哪个尼姑相好来着。” 叶清芷听的满脸黑线,这都是些什么人,斜着眼看赵祁,一脸鄙视。 赵祁来气了,这哪儿和哪儿,一掌朝神乐他们呼过去,呵斥道:“有没有正经了!” 洛城去审讯,了解到金茂行是光明教的人,就是他带着一部分人投靠了吐蕃。而金雄因为金茂行的异常举动对他起了疑心,不巧听到了他和吐蕃人合谋,劝他不听,又事关重大,所以广招天下英雄,准备商讨此事。于是,金茂行先下手为强,害了金雄一门,又因与苏幕遮的私人恩怨,嫁祸苏幕遮。 了解事情原委,叶清芷写了一封长信给师傅,交代这里发生的一切。 将信交给蝉羽,拜托她帮忙投寄,再走回房间,却在门口遇到赵祁。 不知道他这会儿找自己什么事情,但肯定没什么正经事,所以不是很客气的问道:“有事?” 赵祁抓抓脑袋,吞吞吐吐道:“没……” “没事就请回。”说着,叶清芷头也不回,自己开门进去,从桌上拿水壶倒了杯茶。 喝了两口,一抬眼,门口的黑影还原地杵着,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口渴,讨杯茶喝呗。”赵祁咧齿一笑,笑的无比不要脸。 叶清芷摇摇头,对赵祁的不要脸已经有些比较深刻的了解了,不过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推过去。然后也不管赵祁,独自端着杯子想心思,有一些呆愣愣的。 赵祁单手撑在桌上,倾身过去,问道:“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样子?” 叶清芷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张脸吓一跳,而后身子往后退了退,一脸凝重道:“虽然事情结束了,不过总觉得有一点想不通?” “什么?” 叶清芷转了转手中茶杯,看着里面漂浮的几片茶叶,疑惑道:“我师傅已隐居多年,不问世事,他为何特意修书一封。” 赵祁望天:“大概他认识的都挨个写了封?” 叶清芷白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和他说话,有点拉低智商。 闲扯了两句,赵祁让副将罗广陵抓走了,准备三天后的祭天仪式。 皇帝祭天是大事,那阵仗自不用说,方圆十里开外,禁军铺道,庄严肃穆。 仪仗绵延数里,沿街缓缓前行,两边百姓尽皆跪拜。 一众官员随行,沈灵均身在其中,抬头看了看越升越高的日头,有些意兴阑珊。 前头赵祁骑着马开路,今天由他负责安全事宜。沈灵均用脚尖踢了踢回风,跟上赵祁。 “怎样?”沈灵均甩了甩缰绳,笑眯眯的问道。 赵祁目光扫视周围一圈,并无任何异动,撇嘴:“无聊。” 沈灵均嘿嘿一笑:“总有你不无聊的时候。” 赵祁不置可否,抬头看一眼天空,蓝天碧云,难得的好天气,轻笑一声,语意不详道:“这洛阳城可真有意思。” “你刚才还说无聊,”沈灵均道。 赵祁伸出一根手指头摇啊摇:“无聊的是这件差事,有意思的是人。” 沈灵均眯眼笑:“某人。” 赵祁咧嘴大笑:“哈哈哈,我就说这洛阳有意思,那丫头的确有意思,不过你也挺有意思。” 沈灵均笑嘻嘻道:“意思意思。” 跟在身后的戏时听的一头雾水,拍了拍了洛城,“阿瓜,他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洛城喜欢吃瓜,不管是西瓜、甜瓜、还是冬瓜、南瓜,但凡带瓜的他都喜欢。有一次,洛城一口气吃了十个西瓜,撑的肚子都滚圆滚圆的,人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从此,戏时私底下就喊他阿瓜。 洛城对天翻了翻白眼,显然很不喜欢这个称呼。转头笑眯眯的摸了摸戏时的头,就跟平时沈灵均揉大理寺的猫头差不多,说道:“乖,你还小不懂是正常的。” 行至祭坛,侍卫一字摆开,静默异常,只有风吹林动之声。 皇帝下銮舆,众皆跪拜,三呼万岁,声音穿透天际。 武曌微微颔首,声音淡薄而威严:“众卿平身。” 仪式开始,武曌亲自诵读祭文:“仰惟圣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功化之隆……” 沈灵均站在外围,心不在焉的四处看,不知道在找什么。终于,一抹熟悉白色映入眼帘,顿时露出愉快笑容。 正要上前,有一个小尼姑冒冒失失的跑过。 沈灵均一把拎住小尼姑的后脖领,笑嘻嘻道:“小师傅跑什么呢?” 小尼姑被生生惊的心口漏跳几拍,她自知皇帝在场,这般跑动行为不妥。但是她以为在最外面一层没人会发现,不成想引起沈灵均的注意。 当下急出一身冷汗,拽着宽大袖袍擦了擦额头汗珠,双手合十,弯了弯腰作揖道:“施主有礼了。” “你还没回我,你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呢?”沈灵均眨着一双大眼看着她。 小尼姑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又不善于言词,正不知怎么回,一张脸憋的通红,额头的汗更多了。 “妙贤,师傅找到了,快过去。”恰巧这时,远处有人喊道。 这个叫妙贤的小尼姑明显长长的出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对沈灵均道:“施主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沈灵均这下并未阻止,而是说道:“你师傅是慧静师太。” 妙贤颇意外:“你怎么知道!” 沈灵均笑笑,不答反问:“她的伤可好些了?” 妙贤一听,便明白过来,松口气道:“啊,原来上次师傅被蛇咬伤,是施主救的啊。” 沈灵均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点点头,笑道:“你刚才找什么?” 妙贤本就是个单纯的不大孩子,此刻知道了沈灵均救过师傅后,见沈灵均都亲近几分,话也多起来:“都是我做事糊涂,差点把祭天的香搞丢了,还好师傅自己找到了,啊,师傅还在等我,施主……” 沈灵均这下并未再阻止,而是摆摆手道:“我不打扰你了,你忙去吧。” 妙贤双手合十行礼,然后匆匆跑去。 沈灵均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微微一笑,灵动闪动异样光彩,似乎是若有所思的对着空气说话:“巧合太多,就一定不是巧合。” 这时候,一抹白色悄悄飘落她身旁:“嗯。” 赵祁走过来,挑眉:“看来你已经发现了。” 音律传来,沈灵均注视前方,皇帝已经念完祭文,此刻奏响雅乐,接下来就是…… “神乐来了?”沈灵均问了一句貌似不想干的话。 赵祁却点点头:“在外面候着。” 沈灵均伸手放到旁边人肩上,表情是难得的郑重,对着他道:“麻烦你了。” 身边的人点点头,如来时一般飘忽而去,未惊动任何人。 赵祁笑道:“真是大材小用了。” “这叫物尽其用!”沈灵均暼他。 赵祁笑着摇摇头,这个沈灵均,就不能让她惦记上,视线转回去:“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沈灵均缓缓道:“现在就静观其变。” 二人不在说话,一齐看前方。 第三十五章 恩怨纠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白云观住持等候在一边,待赞礼官吟诵完赞歌,三支九丈九尺高的望灯照亮圜丘。 主持缓缓走向皇帝,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手上是一个红木端盘,上面盖子一层黄色绸子。 一阵大风吹过,黄色绸子飘动,露出一节香,她顿了顿,复又前行。 有宫人接过,取出三柱大香,又交于梅见手中,准备点香。 “等一下,”就在这时,清脆女声突然响起。 众人一惊,都不由自主的往后看。 沈灵均从人群后面走出来,直走到最前头,对着武曌行了个礼,说道:“皇上,臣想看看这些香,可否?” 有大臣略不满,呵斥道:“胡闹,祭祀之地,怎可捣乱。” 也有些看出门道的,闭默不言,静观皇帝神色。 武曌扫了一眼人群,视线过处,众人皆静默,而后道:“无妨。” 梅见走过去交给沈灵均,沈灵均接了香闻了一下,然后走到白云观住持面前,说道:“师太,这个香味道似乎不同平日的。” 住持低垂双目,双手合掌作揖,和声道:“平日点香所用实为素香,多是草木为料,而祭祀用的是浑香,加有动物皮脂,取材不同,故而味道也是不同的。” 沈灵均点点头,微微一笑:“哦,这样啊。” 说着,话锋一转:“可是,我怎么还觉得多加了一味东西呢。” 住持不知道她话中是什么意思,微愣:“呃……这个……” 沈灵均朝不远处看,灵动黑眸停在一处,似笑非笑道:“不过这个问题,怕是只有慧静师太才能回答。” 沈灵均七扯八扯的,有些大臣快听不下去,正要出言。武曌一个眼神扫过来,旁边懂得察言观色的官员赶紧拉了拉不懂事的那位,附耳言:别说话。 既然皇帝默许,便小太监下去传慧静师太。 少卿,传话的回复,慧静师太并不在庵内。 这下,大家都闻到些许蹊跷的味道,人群有些骚动起来,互相之间交头接耳的。 “不急,等会她自然会出现的。 ”不过,沈灵均倒不显得意外,她看向寺庙门口,含笑道:“麻烦叶姑娘了。” 话必,神乐带着叶清芷从人群外走进来,先是对皇帝行礼:“民女见过皇上。” 武曌点点头,今日才看清眼前清隽的年轻女孩,外貌秀丽,但身形消瘦,脸色白至病态,一套鹅黄色的纱衣略显宽大,整个显得弱柳扶风的样子,只一双眼异常明亮澄澈,像是能看透人心。 武曌并不喜欢太过柔弱的女子,通常在后宫里,这样的女人活不了多久。但是见到叶清芷,她心里无端生出几分欢喜,就像当时见到沈灵均的感觉。 或者,贵为皇帝,也有些羡慕她们这样的人生,恣意放纵,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起来吧,”武曌淡淡而笑言:“沈爱卿,你耽误祭祀很久了,朕需要一个理由。” 沈灵均走上前,道:“是,”随后对叶清芷点了点头。 叶清芷接过沈灵均手中的香查看了一番,随后很肯定的点头:“没错。” “皇上,”沈灵均再行一礼,朗声道:“最初金刀门灭门,然后是绸缎商侯岩被杀,再接二连三的案子发生,直到光明教和假冒吐蕃使者的白 玛出现,我们以为这一系列案子已经真相大白,到此为止。” 武曌看着她,并未说话,知道沈灵均后面还有话说。 沈灵均走到旁边,对着某个方向道:“但是有件事我很在意,就是金茂行,他哪里都不去,为什么偏偏躲在尼姑庵,而后来我又了解到,这个尼姑庵不是别个,偏偏又是白云观。” 沈灵均顿了一下,又道:“说到白云观,我恰好想起一位故人——慧静师太……木木。” 最后一声,是对着空气喊的。 话音刚落,一团东西从空中乍然砸过来,有的人吓一跳,也有反应快的侍卫赶紧护驾。 不过明明看着甩过来的力气很大,但是那团东西真的落到地上却很轻,就像一团棉花飘忽而落。 等大家再定睛而看,地上分明是个人。 沈灵均黑眸闪动,轻笑道:“慧静师太,我们又见面了。” 慧静慢慢起身,又很慢的环顾了周围一圈,素面沉稳,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眼里却分明带着几分冷意,单手作揖:“施主,果然是贫尼的有缘人。” 沈灵均笑眯眯的:“好说,好说,不过师太看着可不太喜欢我这个有缘人。” 慧静不再看她,而是看向皇帝,阳光照射,使得她眯起了一双眼睛。她看的很认真,认真到像是陷入了沉思。 突然,慧静窜地而起,以迅疾之速扑向武曌。沈灵均没想到这慧静深藏不露,竟然是会功夫的,不及细想也随之一跃,不过,显然慧静的目的不是皇帝,她半空拧了个身,又转向叶清芷。 一直在边上的赵祁瞬时反应过来,一个纵身,同时右掌运气直接呼了过去。 慧静闪的及时,却是没伤了要害,不过右肩受伤,心口一热就吐了口血出来。她以为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皇帝,没想到这个普通的小丫头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守着,倒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不过没差,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慧静退出三尺外,手里拿着香,干咳了几声后,对沈灵均道:“你很聪明,可惜晚了。” 说完,她带血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笑的分外诡异,随后,点燃了手中的香,冷冷道:“你可以死了。” 沈灵均看着她,并没有动作,淡道:“香是药引,你原先就埋伏了毒,只要点了香,就会使毒发作。” 慧静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完成夙愿,她了无遗憾,也就不再隐瞒:“对,我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你怎么不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沈灵均反问道。 “你……”慧静经她这么一说,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慧静又看向皇帝,武曌依然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 沈灵均拿手扇了扇风,笑嘻嘻的道:“哎呀,这都半天了,也没个动静,你到底要谁死啊。” 慧静皱眉,武曌怎么没有倒下,难道手中的香有问题,慧静低头看着白烟袅袅的香,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低语:“怎么会……” 沈灵均负手走过去,一双黑眸带笑道:“那天我不是问你那些香为何和别的不同么,你说是祭祀用的,后来我就寻思着,怎么样害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我就想到了用毒,可是皇上身边那么多人,吃食用度都会检查,那怎么才能下手呢,这么巧,我就想起来那些特别的香了,所以让人又偷了一截回去,清芷一查,就发现问题啦。” 慧静跌坐到地上,此刻她双眼呆愣,口中喃喃:“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 沈灵均眯笑嘻嘻的说道:“有备无患么,我随便猜了猜,没想到押中了。” 梅见喊人扣住慧静,厉声道:“拖下去。” 武曌缓缓抬手,示意侍卫慢着。然后自己踱步过去,俯视慧静,淡道:“朕应该见过你,看年岁,你是李建成的妃子,抑或李元吉的?” 慧静冷哼道:“我不认识什么李建成和李元吉,我只知道你是祸水,会使大唐覆灭,万民遭天谴的祸水,我替天行道罢了。” 武曌未理会她,兀自点了点头:“当年确实有些妃子入尼姑庵,不过据朕所知,未到庵里就被秘密 处决了,你是怎么逃脱的。” 慧静冷笑,还是这四个字:“老天无眼,”说罢,她看向沈灵均,不再是平时温润模样,此刻满脸阴霾,眼神狠厉道:“你们助纣为虐,佛祖是不会饶恕你们的。” 武曌看向远方:“你觉得这江山现在如何?” 慧静没说话,武曌继续:“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朕做的这些,又有几人能做到。” 慧静哈哈大笑两声,眯着眼冷冷道:“不过是前任余荫,有何值得炫耀,李世民这个逆贼,踩着兄弟的血登上的皇位,我看这天下能守多久,我诅咒李氏余孽,全都不得好死,世世代代,手足相残,呵呵呵呵呵……” 说到最后,疯狂的笑起来,像是刺激过度疯癫了。 武曌摆手,让梅见带人下去。 群臣噤若寒蝉,这一变故实是没人想到。 武曌环顾一圈,慢慢走到叶清芷面前,道:“叶姑娘医术了得,这次多亏了你。” 原来,此前叶清芷就已经给皇帝解过毒,所以慧静点燃香才没有作用。 叶清芷半垂眸,只清音道:“这是民女应该做的。” 随后,祭天仪式继续,结束后,皇帝让月见去彻查下毒之人,宫内有这种人存在,叫人不禁心生寒意。 沈灵均等人一起下山,走出寺庙门口,一人凭空落下,站到沈灵均身边,白衣翩然。 叶清芷正叹了口气,道:“原本师傅让我下山顺路拜访,不曾想发生这么多事情。” 沈灵均道:“金刀门灭门案时查到这些香,还有些奇怪,此刻看来,应该是金雄发现有问题,才惶惶不安,给你师傅写了信,希望他来一趟。” 不过关于南陵子和叶清芷奉师命而来这些事,刚才沈灵均都略过了没有跟皇帝提。 叶清芷点了点头:“不过师傅早已不理这些凡尘俗世。” 赵祁双手背在后头往山下走,难得感叹:“唉,可怜的女人呐,你们说,她恨李世民的子孙,她干嘛害皇帝啊,她应该高兴才是,好歹皇帝抢了李氏的皇位,帮她报仇了。” 叶清芷停步,淡道:“她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皇家。” 一边的苏幕遮也点头,所以他最讨厌和皇贵权势打交道,心眼太多。 沈灵均叹气:“也是可怜,一辈子没走出皇家的这个牢笼。” 感慨完,笑眯眯的说道:“好啦,事情终于愉快的解决了,我们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吧,”说着拍了拍苏幕遮的肩膀:“你请客。” 远处,武曌看了一眼门外,对梅见道:“沈灵均身边的人,不简单。” 梅见点点头:“臣去查一下那个人。” 武曌摆手:“不用,江湖中人都有些怪癖,既然不愿露面,何必徒惹人不快。” 梅见道:“是。” 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武曌给沈灵均等人论功行赏,当问到想要什么赏赐时,沈灵均望着天,随口说了句:想出去走走看看玩玩什么的。 没想到,武曌一拍桌,准了。 这回轮到沈灵均纳闷了,看着老谋深算完全是一只成精狐狸的皇帝,天下有此等好事? 第一案·完 第一章 子桑伏羲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京郊官道,一辆四轮马车不疾不徐的行进中。车外几人骑马跟随,最前头的是一黑一白两匹马并行,因为速度不快,两马偶尔贴头耳鬓厮磨一番。 黑马上面的女子一身火红,和此刻头上艳阳相互辉映,嘴角挂着笑容,眉目弯弯,悠然自在的样子看着像是去出游。 马上的女子自然就是沈灵均,不过这不是出游,而是奉旨出巡。 半个月前破获了那桩大案后,皇帝问她想要什么奖励,她随口说了句就想要个十天半月的假期去东边看看云海,西边看看日出的。 好嘛,皇帝一拍案,准了! 沈灵均刚想说这次皇帝咋就这么豪爽,第二天圣旨就来了。 皇帝的原话是,爱卿既然想散心,就顺便替朕看看这天下风光,自然,若是有不平之事,还得劳烦爱卿。再顺便上次光明教和那个背后的主上大人都没查出端倪,皇帝希望沈灵均顺路查探一番。 沈灵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拍了拍旁边白马的头,叹道:“要说玩心眼,肯定玩不过皇家的人。” 白马上的人看着她,一如平时清冷,微凉嗓音道:“看你心情不错。” “唉,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既来之则安之,好坏都出来了,就随便逛逛,反正皇帝也没说一定要破什么大案,查什么贪官,就当奉旨出游吧。”说到这个,沈灵均支着下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慕遮点点头,没有再说。 “我本以为你不跟我一起走哦。”沈灵均探头过来,眯眼笑道。 苏幕遮看她一眼,淡淡说道:“永宁府有处宅子,很久没去了。” 沈灵均的笑容更大,知道他随便找个借口也不戳穿,万一把人挤兑走了,她多亏。 而且,这样一来,顺便解决了住宿问题,不用在客栈将就了。沈灵均真是越想越满意,看着苏慕遮的眼光比这天上的日头还炙热。 苏慕遮被她这样盯的发毛,不觉得一阵恶寒。 沈灵均笑眯眯的:“苏兄一定不介意房子里多几个人哦?” 另一边马车里,正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叶清芷不明白,很不明白!作为一个将军不是应该很忙吗?那为什么赵祁会跟他们一起出发,而且居然不骑马,跟自己挤一辆小马车。 这马车还是沈灵均照顾叶清芷不会功夫,怕她受不住风吹日晒特意准备的。马车不大,但是足够一个人躺卧了。 叶清芷带了些书,闲来无事便看书打发时间。 不过现在,她手上的书已经很久没翻动,原因么,都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赵祁双手抱臂往后靠在马车壁上,尽量伸直双腿,只是这马车对他来说还是太憋屈了。 然而神情倒是很轻松,嬉皮笑脸的:“嘿,我说,丫头,你干嘛看仇人似的盯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叶清芷白了一眼:“你才是丫头,你全家都是丫头。” “酸秀才说的对,女子和小人最难养。”赵祁撇撇嘴,暗自嘀咕。 叶清芷看看眼前这个人,实在无法和街头巷尾传闻的那个英明神武的大将军赵祁联系在一起。 马车后面跟着洛城和戏时,洛城手里还牵着一匹黑马,是某人硬要赖着马车,所以留下马自己空跑。 戏时戳了戳洛城的肩膀,很不明白的说道:“为什么我们要跟着去。” 洛城抖了抖缰绳,让马自己跑,望天:“这你得问将军啊。” 戏时斜眼看他:“你不是号称将军肚子里的蛔虫?” 洛城无语:“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 马车里,叶清芷踢了赵祁一脚,嫌弃道:“你的副将罗广陵不是回西北了?” 言下之意,你怎么没跟着回去。 赵祁懒洋洋的斜躺着,随手拿了本书翻动:“理南志,嗯,不错,这画还正经挺像那么回事。” 叶清芷瞟了一眼,不稀的再搭理他,挑开马车门帘对沈灵均道:“这是永宁府地界了吧。” 沈灵均回头,笑道:“对,过了这片,就入城了。” 叶清芷抬头,拿手遮阳看过去,前面有一条大河,过了河还有四五里就到永宁府了,河水滚滚,宽阔辽际,迎面就是扑鼻的凉风,顿时吹散一路旅途闷乏。 沈灵均见了,跳下马,拍了拍回风的脑袋,含笑道:“不如我们在这里休息片刻吧。” 叶清芷微笑,沈灵均是不是太能猜透人心,自己心里正想,她就开口了。 几人稍作休息,叶清芷和赵祁先后从马车里出来。 岸边的风带着水气的凉爽,逐渐入夏,天气越发闷热起来。 沈灵均拿水壶给她:“喝点水。” 叶清芷接过来喝了一口,指了指前面,道:“嗯,这条应该就是桑河。” 苏幕遮正好走过来,听到了便道:“子桑伏羲的那条桑河?” 赵祁掂了块石子往河里一扔,打起几个漂亮的水花,一直到尽头看不见了,还不见石头落河,撇嘴:“什么丧服的,听了就晦气。” 叶清芷白他一眼:“没文化。” 洛城搓搓手,将军太丢人了! 戏时点头表示赞同。 赵祁手里剩下的石头打向他们,这两小子,以为他没看见? 这下,弄的洛城和戏时鸡飞狗跳的到处窜。 沈灵均大笑,叶清芷也跟着露出一个浅笑,自从跟着沈灵均以来,她的人生顿时丰富了很多。 嬉闹一阵,沈灵均牵着回风喝水,顺便洗了洗手,大赞一声:“这河很清澈啊,河水凉凉的还挺舒服。” “嗯,”叶清芷点头,“桑河的源头在黄河,但是进入图河之后又分为三条支流,分别是洛河、羲河以及这条桑河,桑河水最为清澈,传说是子桑眼泪汇聚而成。” 沈灵均听这河的名字取的还挺讲究,顿时颇为感兴趣的问道:“这还有故事啊?” “传闻龙马负图,游戈于图河之中,当年伏羲氏见后,依照其背上图点,又有神龟负书从洛水出现,遂据以画成八卦,便是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苏慕遮站出来,简单解释了一遍,最后说道:“不过子桑的故事确是不太清楚了。” 叶清芷握着水壶,看向桑河,风从河岸而来,吹起她肩头的秀发,她拨开贴着脸的发丝,接过话头道:“我也是从野史记载里看到的,当年子桑为河泊之女,奉天命治理黄河水患,但是黄河地处复杂,一时无策,便花了两百多年将黄河各处河道摸查清楚,记载下来画了河图。” 叶清芷清澈嗓音伴着风拂过众人耳边,听着很是舒服。 叶清芷临河而站,缓缓而言道:“黄河深浅,如何能断水,何处可排洪,河图之上得一清二楚,然子桑又叹自己没有气力去照图治理黄河了,很是伤心,终日徘徊。眼见黄河连连涨水,屡屡泛滥,村民被黄河水患所累,民不聊生,眼泪汇聚成了这条桑河。恰逢伏羲氏顺流而过,相助与她,并让她将河图交于大禹,才有了大禹治水。” 戏时听故事听的认真,点点头,好奇的问:“那羲河呢?” “后来子桑了却心愿,于桑河沉眠,而村民感恩子桑和伏羲恩德,便将此命名为桑河,另一条小河改名为羲河,”叶清芷说完,接了一句道:“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听听罢了。” 赵祁拍了拍黑马的头:“人家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这丫头倒是与众不同。” 叶清芷冷哼:“莫非你也深谙三从四德这套。” “呃……”赵祁抓抓脑袋,这丫头怎么一和自己说话就跟竖了刺的刺猬似得。 故事说完,沈灵均看着叶清芷和赵祁笑闹,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感情好呢还是不好。 沈灵均笑了笑,对身旁的苏幕遮说道:“这两人见面就得斗两句。” 不过话说完,却没等到对方有反应,沈灵均好奇的侧过头,发现苏幕遮正认真看着河对岸,脸上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沈灵均靠过去,搭着他肩膀往他的视线处看,疑惑的问道:“看什么呢?” 苏慕遮没有回头,伸出手指向对岸:“你看那里。” 洛城听到了,也看过去:“嚯,对面聚了不少人啊,在搞什么仪式。” “呀,你们看,还有个跳大神的耶!”戏时也不知道是平时当暗卫习惯了还是怎么的,就喜欢蹲在高处,这会儿正蹲着马车顶上,所以看的分外清楚。 因着阳光太晃眼,叶清芷忍不住眯起眼,辨认了下,道:“他们好像在祭祀河神,每年夏季河水涨潮最厉害的时候,一些地方的村民都会这么做。” 沈灵均看了会,突然神情微凛,问道:“祭祀一般用什么?” “猪羊之类,根据每个地方不同风俗有所改变,但大体是差不多的,”叶清芷喝了口水,擦擦嘴角,回道。 赵祁从叶清芷这头凑上去,摸了摸下巴,笑道:“那这就有趣了。” 沈灵均点头:“的确。” 几人就叶清芷不会功夫,所以视力有限,遂疑惑:“怎么了?” 赵祁挑眉:“你仔细看看他们的祭品是什么?” 叶清芷往前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片刻,忍不住皱眉:“这种骗人的把戏几百年前就没人用了。” 第二章 河神发怒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对面河岸,一身奇形怪状打扮的巫师在中间跳来跳去,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围成一圈,每个人都沉默着,虔诚又恭敬,大气都不敢出。 在巫师晃荡的铃声里,随着他的指挥,四个粗壮的男人抬起一个被绑的扎扎实实的女人往河里走。 水一点点没过女人的腰身,胸口,很快到了脖子口。 “族长,求求您,放了阿红吧,和她没关系,族长求求您……”男人苦苦哀求的声音从低到高,一遍一遍的祈求。 男人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磕头,额头已经破皮流血模糊一片,他的身旁还跪着一双子女,男孩看着有五六岁,而女孩子也就两三岁左右。 男人搂着两个孩子,无助又绝望:“族长……求求您,看着两个孩子的份上……” 当水渐渐没到女人的嘴巴,半大不小的男孩终于忍不住,一下子脱开男人冲了出去,“娘……” 不过,还没跑两步,就被一个老太太给拉扯住,一脸严肃:“焕儿,不可!” “奶奶,娘她……”被叫焕儿的男孩子哭的话不成句。 老太太咬着牙,道:“这是河神指明要你娘活祭的,不要为难族长。” 沈灵均他们过来时,就是看见的这幅场景。 赵祁啧啧两声,道:“这老太太倒是铁石心肠啊。” 叶清芷不信这种装神弄鬼的,觉得荒诞不已,秀眉微蹙:“不像话。” 反而是沈灵均,她闯荡江湖见惯了,不在意的道:“越老越迂腐,更何况儿媳对她而言还没有她的神明重要。” 苏幕遮也点头:“确实如此。” 戏时戳一下洛城的手臂,指着河里面被水快湮灭的女子,问道:“那个女的要淹死了,我们救不救呀?” “救,必须救,难道还见死不救不成。”洛城在战场见的死人太多了,更加对生命由衷的敬畏。 正说着,突起一阵大风,卷裹起地上的沙石尘土在空中乱舞。狂风作怪,糊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大家习惯性的拿手遮住双目,好一会儿等风小了才能拿开。 洛城往地上吐口水,口水中混着不少泥沙:“呸呸,吃了我一嘴……” 话没说完,“啊……”的一声尖叫响起。 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又有人大喊:“巫师……巫师死了!!!” “河神发怒了,河神发怒了……” “快跪下祈求河神啊……” ……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震惊之余充满恐慌,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不停。到最后,所有人一齐跪倒地上磕头不止,祈求河神原谅。 趁这变故引发的慌乱里,赵祁让洛城和戏时两人把河里的女人解救上岸。 叶清芷探身过去查看了一番,吩咐道:“把她扶到干净的地方。” 那跪着的男人一直关注着河里的情况,这下看见了,急忙扑过来:“阿红,阿红你怎么样?” 老妇人手中的男孩也要过去,他奶奶死死抱住,跺脚,连声道:“作孽啊,这是作孽啊。” “你们干什么?!”一个村民发现异动,闻声过来。 紧跟着,更多的村民聚拢过来。 有人言:“一定是他们,是他们惊动了河神,才使河神发怒。” 沈灵均掏掏耳朵,上下嘴皮子一碰,毒舌道:“我说你们怎么那么无知,要有河神的话,也先把你们宰了送给他老人家享用,好歹你们膘肥体厚的比她一个女人家的肉多,嚼着有劲不是。” 这时,一个长着白胡子,体型消瘦的老者皱着眉头走到前头,用浑浊的目光扫视了几人,以他阅历可看出这群人气质不凡,定然不是寻常有钱人,但看身后马车等行头,应该是偶然路过而已。 老者双手抱拳,还算客气的说道:“鄙姓凌,是这个村的族长,诸位,这是我们村子里的事情,还请各位路过的不要多管,那个女人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劳烦把她还给我们。” 戏时觉得这个老者说的好没道理,他可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那个女人抛进河里的,顿时跳脚,道:“你们村就是这么对待你们村民的?” 姓凌的族长见他们不为所动,语气生硬起来:“我们村的事,无需和各位多做解释。” 一转头,对后面的两个中年壮汉说道:“老二,老七,把阿红抬回来。” 阿红的男人抱住自己媳妇,就怕他们再抢了去。 赵祁上前一步,单手一拦:“慢着,把话说明白了先。” 赵祁话音虽是一贯的懒洋洋,不过他常年发号施令惯了,带着天生的霸气,倒是让面前的两个人迟疑了一下。 “老二,老七……”凌族长又开口催促。 两个男子就要冲过去推开赵祁硬抢,赵祁站着也不动,就等两个男子手要碰到时,戏时和洛城一人一边,就拿脚把人踹了出去。 主要看着一群人欺负一个女人,他们看不过去,这一下踹的力有些大,两个男人倒下了好半天没缓过气来。 这下凌族长动怒了,他刚才话说的已经够明白了,板着脸道:“你们哪里来的,为何为难我村民。” 沈灵均觉得好笑,知道这样的人向来固执,跟他根本就说不明白,就懒得说,索性蛮狠道:“一句话,要人没有,除非你们都活得不耐烦了。” 叶清芷给阿红嘴里喂了个药,对沈灵均耳语道:“我想看看那个巫师。” “好,”沈灵均点头,准备出手。 那些村民围拢在一起,一人道:“族长,不能让他们继续冒犯河神,不然我们都要完啊。” 有人附和:“是啊,族长,巫师的死就是个例子。” 还有的说:“赶走他们,他们冒犯河神,是要害死我们全村的人。” 然后,所有的人都开始喊:“赶走他们, 赶走他们。” 苏幕遮是里面最有江湖经验的,而且他自小在水乡长大,明白这些人对河神的信仰,一时半刻根本说服不了的。 因而苏幕遮走到沈灵均身边,低声道:“先离开吧。” “嗯,”沈灵均无奈,都是些愚昧无知的村民,总不至于真的杀了他们。 赵祁头疼,战场指挥千军万马作战都没此刻面对一群不讲理的村民头疼,“老子就没见过这种人。” 叶清芷见地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很是虚弱,而这群村名摆明了是很难缠的,就道:“先走吧,那女子需要救治。” 于是,众人不再和那群村民纠缠,先携了阿红和她丈夫离开此地。 原本村民还想阻止,可是一看到地上躺的老二和老七还没爬起来,顿时畏缩不敢上前了。 几人分为两路,叶清芷和赵祁送阿红他们回去,而沈灵均和苏幕遮先进城。 阿红家就在村子东面第三户人家,两间简单的砖瓦房,收拾的很干净。 阿红男人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转头跪下,热泪涟涟:“多谢几位大侠,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 赵祁还挺瞧不上,撇嘴道:“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跪来跪去,还有没有点出息了,自己媳妇都救不了,你还能干点啥?” 那男子没想到赵祁说话如此直接,有些僵住了。 叶清芷给阿红扎针,看了一眼,道:“身为男子当先保护妻儿,你为何不做。” 男子心里把他们当救命恩人,但也着实想不到他们说话这般冷硬,嘴巴张开几次,才诺诺道:“这是我们村子里的规矩,我……” 闻言,叶清芷清澈的黑眸满是不屑,冷哼一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若不出现,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淹死了?” 一番话说的男人哑然,双手搅合在一起,有些无地自容。 门外戏时逗弄着这家人的两个小孩子,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了是几块样子精美的桂花糕。两个小孩子见了,舔了舔嘴巴,他们可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糕点呢。 “给你一个,喏,你也拿一个。”戏时给小姑娘嘴角擦了擦糕点屑,挺喜欢小孩子的样子。 洛城听着门里对话,摇了摇头,自己个儿嘀咕道:“唉,这也是一个冷面冷心的主啊。” 戏时听见了,忙道:“什么,什么?” 洛城爱抚了一把他的头,干笑道:“我是说冰皮月饼挺好吃。” 这话说的,把戏时胃里的馋虫都勾起来了,立马点头啊点头:“那可不,下次回洛阳再买十斤!” 屋子里,叶清芷收了针灸包起身,“她几天没吃饭了?” 男人诚惶诚恐的跟在叶清芷身后,语声弱弱的:“族长三天前让人把阿红带走的。” 叶清芷的脸就更冷了,这个男人唯唯诺诺看的她都有气,不耐烦跟他说话,凉声道:“去给她弄点吃的来。” 男人看了床上的媳妇一眼,有些犹豫,“阿红她……” “放心,死不了,多半是饿的,再加上暴晒和受惊导致昏迷,修养一下就能醒了,”赵祁手指头敲了敲桌子,瞪他:“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男人被吓一跳,转身哆嗦着出门,跨门槛的时候还差点被绊了一跤。 “诶……”叶清芷还想唤住他,结果人早就跑的没影了,于是气不打一出来,一脚踢过去,怒道:“我话还没说完。” “嘶……你个丫头片子太不讲理了。”赵祁摸摸脚踝,这丫头倒是下脚狠,知道往哪里使劲。 叶清芷撇撇嘴,指门外:“你,出去跟他说,准备点粥,病人现在不能吃其他食物。” 房门外,洛城拍了拍那个叫焕儿的男孩子,把他带到一旁,问道:“你们村里以前都是用活人祭祀的?怎么选了你娘?” 焕儿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了,所以有些事情也懵懵懂懂的了,他双手搅在一起,对着外人,明显有点害羞,但是这几个漂亮的哥哥姐姐刚救了他娘,肯定是好人。 这么想着,焕儿老实的交代道:“是河神爷爷亲自点名的。” “啥,河神?”洛城睁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 第三章 由来已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永宁府甚是繁华,各式店铺琳琅满目,往来百姓穿梭其中,一派热闹。 沈灵均和苏慕遮骑马入城,因人多索性下马徒步,两人走的也不快,偶尔交谈两句。 行至分叉路口,沈灵均停下脚步,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荒唐,去县衙问问情况,便道:“我先去府衙一趟。” 除却大理寺府外,苏幕遮并不欢喜出入官府,因而道:“我回府。” 沈灵均拍了拍回风的脑袋,笑道:“说起来,你多久来一次永宁府,我看你对这里也不大熟。” 苏慕遮跃上马背,低头看沈灵均,淡道:“偶尔。” 沈灵均也跳上马:“我和清芷他们约好等下酒楼见。” “嗯。”苏慕遮点点头,先行离去。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琢磨,他这个嗯是来呢还是来呢? 停顿一会,沈灵均踢了踢马腹:“回风,走。” 县衙门口,沈灵均刚从马上跃下,有一人匆匆跑过来:“大人。” “哟,你来的挺早啊。”沈灵均把回风交给李奕,拍了拍身上尘土,道:“申合和冒理呢?” 李奕将马牵到马棚之后走过来,回道:“我们查到一个光明教的余孽,他们去追了,我先过来等候大人差遣。” 沈灵均和他一路往里走,简单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李奕听后忍不住皱眉:“还有这种事情,多半是骗人的。” “我也这么想,对了,这里的县官叫什么来着。”沈灵均仰头看着明镜高悬的牌子,问道。 “姓于,于得水,”李奕道:“听说官做的不错,原来在南边一个小地方为官,去年刚调过来,卑职打听了一下,自从他来这里为官后,口碑不错,也算是百姓称诵的好官。” 沈灵均点了点头,再要说话,就听到有内堂脚步声匆匆而来。 “沈大人,”来人说话还喘着粗气,可见是一路跑过来的,等走到近前,赶忙行礼:“沈大人,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沈灵均抬头看去,这人一身官服打扮,中等身材,四方脸庞,此刻一双三角眼正眯在一起,嘴角露出夸张的笑容。 于得水双手拱在一起,连连赔罪,又说道:“下官刚才有些琐事处理,来晚了。” “哦,于大人公务繁忙啊。”沈灵均摆出一副标准的官腔样貌,嘴角微微含笑。 于得水忙摆手,笑呵呵的道:“哪里哪里,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沈灵均一看这人,就知道当官成精的那种,油滑的很,黑眸中带着一份似笑非笑道:“听闻于大人管辖之下的永宁府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啊。” “这都是当今圣上体恤百姓之功劳,下官不敢受。”于得水朝北方拜了拜皇帝,答道。 “不过,”沈灵均却是话锋一转,道:“这河神又是怎么回事?” 于得水听闻,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带着试探的口吻道:“大人这话是?” 沈灵均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口气轻松道:“恰巧路过,看到有人在搞什么活祭。”略去了死人的事情。 “大人所说可是井凌村?”于得水踌躇一下,再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河神祭祀是本地的民风问题,每年夏季都有几场,下官刚来之时听说村民以人祭,派了官差前去蹲守,几次下来,官差都瞧见他们拿了活猪活羊祭祀,后来就没有多加管束。” 沈灵均缓缓点头:“这样啊。” “是的,”于得水道:“民风如此,下官想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让他们立刻改掉此陋习,只得从长计议。” “但是,我说的活祭,”沈灵均一字一顿道:“是祭人。” 于得水明显一惊,脸色乍变,小心翼翼的道:“这……大人可是亲眼所见?” 李奕在旁边呛声道:“于大人是怀疑我们大人的眼睛?” “不,不,”于得水摇头,脸色难看道:“下官之前查访许久,这祭祀人真是没见到,这怎么……” 沈灵均审视了他一会,见他倒不像说谎,就道:“我知道了,这个事情现在不可大肆宣扬,你派几个机灵的轮流去井凌村守着,要是他们再进行什么祭祀,马上来禀告我。” “是,”于得水应声,又探问道:“大人是说最近他们还要来一场?” 沈灵均没回,而是说道:“我住在城中苏府,到时候来那里找我。” 谈完事情,李奕随沈灵均出门,好奇道:“大人不住衙门?” 沈灵均嫌弃的皱了皱鼻子,摇头:“不住。” “那苏府是……?”李奕问到一半,就不问了,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沈灵均摇头晃脑笑着往前走,闲闲的道:“就是你想的那个。” 李奕快步跟上,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这苏三少也来了啊。” 沈灵均顿时停住脚步,李奕差点没撞上去。 沈灵均双眸很认真的凝视了李奕一番,然后曲指敲了敲额头,道:“我想了一下,你还是别跟着我,你就住在县衙盯着吧。” 李奕苦着脸:“大人,你又抛弃我。” 沈灵均一路轻快的走,头也不回伸手朝后招了招:“知道来哪里找我吧。” 扔下李奕一个人,沈灵均牵上回风径直向城里最大的酒楼走,心理嘀咕,你这个李奕跟个八婆似得,把你放在衙门就对了,不然我得头疼死。 永宁府的酒楼自然数不胜数,而要说最大最豪华的,就非属这仙客来。 沈灵均随手抓个路人问哪家酒楼最气派后,一路走到这里时,抬头一看,果然,苏幕遮正坐在二楼雅座靠窗的位置。 沈灵均嘴角弯起一抹笑容,也不走楼梯,直接纵身一跃。 苏幕遮单手拿了一杯酒抵在窗台上,看着她:“你从来不走正常的路。” 沈灵均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不省事儿,你点菜没有,忙活了大半天,快饿死我了。” 话才说完,门外有店小二道:“客官,你点的菜。”说罢,伸手推门,见里面多了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沈灵均满意的点点头,很欣慰的拍了拍苏幕遮的肩膀:“嗯,你还是很懂事的。” 店小二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见这幅场景两人合该认识的,也就低头把菜摆上桌子,走之前笑道:“客官您点的菜上齐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一声。” 苏幕遮点点头,扔了一块银两过去。 店小二拿了,嘿嘿一笑:“那我先下去了。”和来时一样,关上门安静的离去。 沈灵均早就拿筷子一番扫荡,边吃边点评:“这菜淡了,这个油放多了,嗯,这个好吃,比三品香的味道还正,不过这鱼不行,没入味……” 苏幕遮扶额:“你慢点吃,没人抢。” 好一会儿,沈灵均觉得吃了个七八分饱,才舍得松一松筷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把吃食压下去,打个饱嗝,心满意足的揉揉肚子,往后摊在椅子上,感叹一声:“舒服了。” 苏幕遮看着她,莫名也有一份满足感。 “我刚才去了一趟县衙,发现里面没有我能住的地方了。”沈灵均眯着眼睛,就像吃饱了慵懒的猫,语调也懒洋洋的,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笑嘻嘻的道:“所以,劳烦苏兄啦。” “我已经叫人打扫过客房,”苏幕遮道:“房子够大,你们都住进去没问题。” 沈灵均就更满意了,比拇指赞道:“机灵。” 随后苏幕遮让店小二撤了残羹剩菜,换上茶和糕点。 沈灵均想到他刚才一直喝酒,压根没动筷子,提示道:“你还没吃。” 苏幕遮给她沏茶,只简单道:“我不饿。” 沈灵均也不再问,和于得水的对话都跟苏幕遮说了,道:“看起来,这些刁民还是很知道怎么对付衙门里的人。” 苏幕遮点头:“我刚才问过管家,井凌村的祭祀由来已久,只不过以前都以猪羊祭祀,他也不清楚何时开始以人活祭。” 沈灵均起身,转着圈消食,边道:“这说起来,不是以前就用活人的啊。” “嗯。”苏幕遮道:“我之前也以为是一直如此,但是管家确定,他有个亲戚就是井凌村的,他常去拜访,也经历过几次祭祀场面。”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思考道:“难道是最近才开始的,那是为什么呢。” 苏幕遮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接近黄昏,阳光开始变弱,最后的余晖洒在窗台上。 沈灵均闲着没事,扒拉着往外看,叹道:“永宁府还是挺热闹的啊。” “永宁府原本就有小洛阳的称号。”苏幕遮走到她身边说道。 沈灵均看了一会儿,见到几抹熟悉的人影,连忙招手:“这里。” 楼下正是忙完后来城里找沈灵均的叶清芷和赵祁,原本叶清芷还头疼,沈灵均只说了酒楼见,可没说具体哪个啊,这永宁府大大小小的几十个酒楼呢。 一边赵祁倒是不着急,他从路边随便拎了个人问:“这永宁府哪个酒楼最大最气派?!” 于是,半信半疑的叶清芷跟着他来到了仙客来。 赵祁一脚踏入大门,看着身后不动的叶清芷又退回去,挑眉:“怎么不进去。” “你确定是这个?”叶清芷斜睨他。 赵祁笑道:“你也不想想沈灵均身边是谁,那是缺钱的主吗。” 正僵持着,倒是听见沈灵均打招呼了,赵祁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看的叶清芷更加不爽。 忽的,叶清芷感觉自己被一扯,双脚腾空,然后风呼啦一下吹过耳边,再定睛一看,前面站着笑呵呵的沈灵均。 叶清芷顿时来气,一脚踹过去:“你干嘛?!” 赵祁挺无辜:“这不是省事儿么。” 苏幕遮不禁有些好笑,刚才沈灵均也是这么说的。 叶清芷气呼呼的:“我有脚,自己会走。” 沈灵均给叶清芷和赵祁各倒了杯茶,招手:“来来,消消气,吃饱了再说。” 洛城和戏时也跳到窗台上,戏时感叹:“将军总是有本事把叶姑娘气的七窍生烟。” 洛城满脸黑线:“不会讲成语就别讲。” 果然,叶清芷的脸更阴沉了几分,一双眼睛瞪着赵祁。 赵祁脸皮还是很厚滴,他照样大刺刺的坐下来,拿起桌上茶杯一口气灌下去,一拍桌子:“就几块糕点哪儿够吃。” 往外一嚎:“店小二,进来。” 对面,戏时脸色复杂的看向赵祁:“将军……” 赵祁挑眉:“怎么了?” 第四章 河神传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门再次被推开,店小二打开门又愣住了,这一瞬间怎么那么多人。 默默扫视了一圈,看着不像是找茬的,心里估计都是那位白衣公子的客人,不过这些客人似乎都有些不正常,正常人都是走楼梯的! 不过他可不敢这么说,白衣公子出手如此大方,他何曾遇过,这都是大财主啊。 因而店小二嘴巴咧的尤其大,谄笑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赵祁揉了揉刚才被叶清芷踹到的脚裸,感叹这丫头真是小气,不就喝她一杯茶,至于么。 对着店小二大手一挥:“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菜,只管上,来个十七八个的差不多。” “呃……”店小二一时之间拿捏不住,这人说话真假来着,莫不是来找茬的。 叶清芷斜眼看赵祁:“猪。” 赵祁不在意,哈哈笑道:“这还算少的,在西北的时候,我们那直接都是拿盆吃饭,那才叫个爽,这小碗小盘的,忒没意思。” 于是,叶清芷看他就跟看一头猪没啥区别了,猪不都是拿盆吃饭的么。 苏幕遮再次扔了银子过去,吩咐道:“去吧。” 店小二拿了钱,自然不会再犹豫,管他是不是吃得完,人家给钱就行。 赵祁翘了翘大拇指,那意思,够兄弟啊。 房门吱呀一声后,房间重归安静。 沈灵均问叶清芷:“那妇人怎么样了?” 叶清芷端了桌上的茶:“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体虚,过几天就没事了。” 苏幕遮问道:“怎么选了她祭祀?” 沈灵均咬一口杏黄酥,点头道:“是啊,村里这么多人,为何单单选她。” 洛城从窗台窜入,找个位置坐了,先吃一个梅花糕垫垫肚子,边帮着回道:“我刚才问过村里的一些人,原来这个叫阿红的是外乡人。” 叶清芷浅抿一口茶,点头:“是,阿红原本是青阳府陆家庄的人,他丈夫以前做生意路过他们那里,两个人结识后相爱,才嫁到井凌村。” “外乡人就要被活祭么?”沈灵均有些不解。 洛城吃完后拍拍手,道:“是这样的,这个村子的人不太欢迎外乡人,因为传说外乡人会带来灾难。原本他们两个成亲呢,那个族长是不同意的,结果那小子也是够意思,自己偷偷摸摸在家里摆了堂,拜了天地,这礼成了,你们不认也不行啊,于是就只得承认了。” 赵祁摸着下巴,咧嘴笑道:“说起来,原本觉得是个孬种,不过总算也男人了一把。” 叶清芷却不认同:“娶妻生子与他人何干,何必偷偷摸摸。” 苏幕遮亦点头,觉得两人说的有道理:“这样或许更让人将阿红看轻。” 洛城看着这几个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叹气:“唉,你们呐,是不懂什么叫求而不得的。” 其他人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问接下来呢? 洛城忽而神色一正,道:“但是,最近村子里出了很多事情,他们就更加相信阿红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尤其是上个月,张老汉的儿子好好的一个人,莫名其妙不见了,过了几天又突然回来,但是却神志不清,变痴呆了,又没几天,又不知怎么溺水身亡了。” 沈灵均支着下巴:“有这么玄乎的事情。” “可不是,”洛城摊手:“所以这之后,村里人都排挤阿红,想把她赶出去,直到五天前……” 闻言,其他人被吊起兴趣,同问:“怎么?” 洛城神秘兮兮的一笑:“河神找到族长,说要活人祭祀,最好还是外乡人。” 这个时候,店小二送来饭菜,实在太多了摆不下,又临时去外面抬了一张进来,这满满当当的就跟摆宴席似的。 等一切就绪,原本稍显空旷的地方因为两张桌子有些拥挤。苏幕遮和沈灵均干脆坐到窗台上,靠着木栏吹风。 沈灵均手中转着茶杯,似笑非笑道:“你们相信河神点名的事情吗?” 洛城和戏时早就扑到饭桌上了,哪儿还有空回话,再看赵祁,吃饭的速度简直是倒进嘴里。 沈灵均顿时觉得挺有劲,好奇问道:“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吃饭?” 还是洛城抽空回答:“看情况。” 赵祁咧嘴一笑:“抢着吃,比较香。” 叶清芷抓着筷子不知道往哪里下,而且她本身胃口就不大,刚才又吃了点糕点打底,就索性搁下了,先回答沈灵均的话:“所谓河神点名肯定是子虚乌有的,但是这里面应该大有文章。” 沈灵均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苏幕遮自然是不信神的,所以特意追问道:“河神亲自找的族长?” 叶清芷道:“阿红说,族长是这么跟大家说的。” 沈灵均敲敲额头,轻笑道:“要么是这族长说谎,要么就是他脑袋出问题了。” 不管如何,这事儿还得查,明天再找那个族长问问清楚。 “对了,”叶清芷想起之前的事,说道:“那巫师是中毒死的。” 沈灵均看向她:“你确定?” 叶清芷最不喜人家怀疑她的医术,冷然道:“双眼爆出,面部发紫,而且我观察到他的指甲盖是黑色的。” 沈灵均附上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说是那肯定就是!不过嘛,这样一来,那这个河神多半也是人为的了。”说完,却是看向赵祁。 赵祁就懂了,打了个响指。一人从窗外跃进来,是几天没见的神乐。 “你去暗中查一下巫师的情况,再摸一下那个村子,”赵祁简单吩咐道。 “是,”说完,神乐又跃出窗台,转眼消失了。 沈灵均乐呵呵的:“一直跟着呢?说起来,你身边一共有几个暗卫。” 赵祁喝汤,完了才回道:“神乐和凉月是才到的,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四个在西北边。” 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家饭吃的也差不多了,就起身离开酒楼。 赵祁站街边对洛城吩咐道:“你找个独门独户的院儿,我们这些人住酒楼也不大方便。” 沈灵均摆手:“不用了,住苏兄家里即可。” 叶清芷觉得不太好意思,就道:“方便吗?” 赵祁倒是不客气,手指一划:“洛城,戏时,你们先把行礼搬过去。” 叶清芷瞅他,这意思,你还真厚脸皮! 赵祁笑嘻嘻的拍一拍苏幕遮的肩膀:“大家都是好兄弟。” 苏幕遮有些脑仁疼,这人和沈灵均一样都是属于自来熟的,不过平时不太喜欢与人来往的他,对他们两个都不反感。 至于原因,沈灵均是那种笑起来都很真诚,很难让人讨厌她的类型,而赵祁,则是浑身充满随性狂放,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又很讲义气的主。 稍晚些,大家一起到苏府,管家一一安排好众人,一切井井有条,客气又不会太谄媚,总之,全都恰到好处,让每个人都很舒服。 这下,连叶清芷也觉得住在这里的确比客栈好不知道多少倍,也就全无包袱的住下来。 刚入夏,晚上还是凉爽的,沈灵均从房间里走出来,见一排木槿下,苏幕遮侧身而座,手里握着一杯酒,眼睛微微下垂,看似沉思。 那木槿已开花,一大片淡紫色的花色随着清风微微摇动,白衣擦过花朵,轻柔如抚摸,天上月朗星稀,月银色照耀着俊美男子的脸庞,恬淡美好如画。 苏幕遮听到动静,转头道:“你还没睡?” 沈灵均笑笑,步下台阶:“陪你喝一杯。” “苏伯。”苏幕遮轻喊了一声,就有管家匆匆跑出来。 “沏壶茶。”苏幕遮交代完,又对沈灵均道:“喝酒伤身。” 沈灵均大笑,指他手上酒杯:“你这样可没有说服力哦。” 苏幕遮抬眸:“你是姑娘。” 沈灵均双手撑着脸抵靠在桌上,歪头:“大半夜喝茶会失眠诶。” “花茶。”苏幕遮道:“宁神安息的。” 沈灵均笑道:“你还是很细心周到的。” 正说着,有人从围墙跳入,刚落地,就笑着招呼道:“你们还没睡啊。” 沈灵均抬眸看,是洛城,手指头戳了戳大门:“你就不能走正常的路”。 “我们是暗卫。”戏时皱皱鼻子,走大门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身份,他蹲在围墙上,道:“而且这样多方便。” 一扇房门被推开,赵祁走出来:“怎么样?” 恰逢管家送了茶上来,洛城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一抹嘴:“这什么味道,甜不甜苦不苦的。” 苏幕遮看他,淡道:“玫瑰花茶,养颜补血的。” “噗~”沈灵均一口喷出来。 洛城拿着茶杯一脸尴尬:“呃……” 这时,叶清芷也从赵祁身后的房门里走出来,大家一齐看过去。 叶清芷冷着脸:“看病。” 戏时偷偷扯了扯洛城的衣服:“没听说我们将军什么时候病……啊……你踢我干什么……” 戏时抱着脚乱跳,洛城看了大家一眼,干咳两声:“是这样,我刚才和戏时去摸了一下这个镇子的情况。” 沈灵均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转到赵祁身上,对方挑了挑眉,她就笑了。 叶清芷略无奈,刚才她好好待在房间里,赵祁非挤进房间来,说自己这里疼那里疼的,结果浪费了她大半天的功夫,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知道他是耍自己玩。 众人落座,洛城才开始说道:“问了一圈,有个很老很老很老的老头告诉我们,那个村子啊,是被诅咒了。” 沈灵均抽抽嘴角:“多老?” “高寿一百二。” 沈灵均翘拇指:“的确很老。” 赵祁满脸汗:“说重点。” 洛城解释:“我是想啊,这种事情一般年纪大的人才知道的多么,果不其然,那个老头跟我们说了一个关于河神的故事。” 第五章 山神留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闲扯了几句,洛城开始讲到重点,说起传说中的故事。 洛城喝口水,压了压嗓子,道:“老头是这么说的:这里原来是没有河神的,直到某一年村里一个英俊的少年叫凌君的跟着父辈去桑河打鱼,结果船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暴风雨给击沉了。凌君在混乱中抓了一块浮木,昏昏沉沉的在河上漂浮了好一阵子,直到被一个女子所救。” 沈灵均听开头都知道结尾,揉着额头:“这个故事有些老套啊。” “这还没说完呢。”洛城不满的啧一声,接着道:“其实这个女子啊不是凡人,是山神,她一个人久了总不免寂寞,救了人之后,看到英俊的少年,便对他产生了爱慕之情,就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跟凌君说:‘这里什么都有,我们两个人能幸福的生活在这里,你就不要走了,我希望你永远留下,和我生活在一起。’” 赵祁挑眉道:“这小子飞来艳福啊。” 叶清芷斜他一眼,让他闭嘴,问道:“后来如何?” 洛城见赵祁吃瘪,偷笑一声,道:“女神仙固然美丽动人,凌君也是差点心猿意马了,但是他想起来自己父亲兄弟他们还生死不明,而且他早就和另一个姑娘定亲。明年花开之日,就是他们完婚之时,他不能辜负那个一心盼望他去娶的女子。” 苏幕遮点头:“算是有情有义。” “可不是。”洛城道:“我听到这里也觉得这个小子着实不错。” 沈灵均轻笑一声:“你这么说,肯定还有但是。” 洛城叹了口气:“女山神还是把凌君强留了下来,想着自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用真心感动他,终有一日,他或许会为自己动情而自愿留下。于是,她每晚都陪凌君消愁解闷,陪他共度良宵,等天亮了,又化作小虫,在空中飞舞,时时陪伴左右。” 叶清芷喝了口茶,不是很认同的道:“痴情过头,便是强人所难。” “对啊。”洛城点点头,喝了口茶继续道:“这样过了一年,凌君劝她还是放自己回去吧,他心里忧思,已经日夜难眠,天天想的就是怎么样才能偷跑回家。终于有一天,女山神赴天上其他仙君之约,凌君就连夜偷溜,但是,他走到山路口,却被漫天的飞虫挡住去路,顿时只觉得天昏地暗,辨不出东南西北。” 沈灵均敲了敲石桌,摇头道:“这女神过分了,还是神仙呢?” 洛城见他们的情绪都被自己带入故事里,颇有成就感的缓缓道:“凌君知道这是女神故意为了留住他而布下的飞虫阵,劝她不要纠缠,可是女山神既痴情又任性,他根本不理凌君的劝告。这样又过去了三年,终于有一日,凌君从自己头上割下一缕长发,交给女神,对她说,‘我已经想通了,你这三年待我不薄,且这般真心,的确慢慢感动了我,我愿意和你留下,这缕发丝就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用它表示与你同生共死的心,请你一定把它带在身上,千万不得弄丢了。’” 听到这里,沈灵均拍桌:“所以这是个小三转正的故事。” 洛城大笑,摇手道:“哪儿啊,你听我说下去。说到这个头发,女神收了之后也是喜滋滋的,她以为凌君终于被自己感动了,便真的天天带在了身上,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取下来。有一天,女神又化作小虫在空中飞舞,那缕长发也跟着在空中随风飘荡着,凌君看得格外真切,就这个时候……” 洛城跟茶馆说书的老头一样,说到关键之处,故意停下来。 戏时正听的起劲呢,戳了戳洛城:“快点说啊。” 洛城抬起一只脚踩着椅子,身子微微前倾,夸张的表情道:“就这个时候!凌君二话不说,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向这缕长发射去。只听得一声呻吟,空中一道光闪过,然后女神现出原形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正巧落在桑河之中,随着波浪滚动,渐渐沉入水中……” 赵祁抽了抽嘴角:“这算什么神仙,让一个凡人给射死了。” 洛城挠头:“传说来着,就不要较真了。” 苏幕遮微沉吟:“那女子就是河神?” 洛城点头:“后来这桑河就开始出现河神吃人的事情,尤其是英俊的男子。” “但这次点名的是女子,还是外乡人,”叶清芷指出。 沈灵均也道:“看着没啥关系啊。” 洛城摸摸鼻子:“刚才忘记跟你们说了,那个凌君要娶的就是一个外乡姑娘。” 一段虚幻的故事过后,事情非但没有明朗化,反而更加玄乎了。 这时,神乐回来了,一开口便神秘兮兮的说道:“巫师的尸体不见了!” 戏时抱住洛城:“诈尸啦?” 神乐跑了半天渴了,看到桌上的茶,也不费那个神,随便拿了壶就往嘴里灌,喝了好一阵,一抹嘴,砸吧砸吧:“什么茶,味道还不错,有点甜。” 洛城凉飕飕的道:“给女人补血的。” “噗~”神乐嘴里仅剩的一口茶喷出来。 赵祁砸了个杯子过去:“说正经的。” 神乐一把接住,嘿嘿笑了一声,才道:“我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些村民在那儿议论呢,说是那巫师的尸体原本摆在井凌村祠堂后面小屋里,还专门派了两个壮丁守着,准备明天做个法事就给埋了。” 沈灵均抱着胳膊,疑惑道:“那巫师不是本村人吧,怎么还给人做法事,不送回去?” 神乐摊手:“想是那巫师四处游荡,正好到这里碰到这么一档子事情,就来骗点钱,没成想把命搭进去了,村里人怕他枉死了不得安宁,做个法事求太平?” 沈灵均点点头:“也有可能。” 叶清芷从旁边走过来,问道:“怎么不见的?” 神乐另换了杯茶喝,回道:“据那两个村民说,那块地方平时没人去,所以很是安静,两个人守着无聊,也是今天河边这么一闹,心里头有些慌,就弄了壶酒,把桌子摆门口,两个人喝着酒闲扯,本来一切相安无事的。” 说到这里,神乐摆出一副神秘表情,压低了声音道:“但是天刚入黑,突然一阵妖风吹过来,他们两个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们两个醒了一看,那巫师的尸体就不见了。” 沈灵均撑着脸:“妖风?” 神乐点头:“我看这两人吓的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村民都在传是今天祭祀没祭成,河神给的警示,现在那个村子的人都人心惶惶的。” 戏时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扁嘴:“这里不干净,我们还是走吧。” 洛城一巴掌拍他额头:“闭嘴。” 沈灵均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可不相信有什么妖精鬼怪。” “嗯。”苏幕遮也是不信邪的人,说道:“应该是有人装神弄鬼。” 叶清芷眯着眼,阴恻恻的笑道:“有鬼更好,捉住了剖开看看。” 赵祁一锤子砸桌上:“洛城,戏时,你们去把那个鬼捉来!” 洛城和戏时异口同声:“不要。” 巫师突然死亡,现如今尸体又不见了,使得原本寻常的事添了几分诡异。 沈灵均思考过后,道:“明天我带人去那个村子里查探一下,如果真有隐情,这背后之人绝没那么简单。” 苏幕遮看她:“未必有用。” 沈灵均明白他的意思,那些村民肯定不会配合她,到时候自己什么也问不出。 赵祁一挥大手:“没事,你们明着查,我让神乐同时暗中调查。” 沈灵均一笑,抱了抱拳,恭维道:“还是赵兄想的周到啊。” 叶清芷揉揉额头,沈灵均对赵祁的称呼已经从将军过渡到赵兄,显然很满意赵祁同路,可见自己离摆脱赵祁的日子又更远了。 沈灵均心里算计着,自己衙门里那几个人,哪有赵祁的暗卫们好用,于是看赵祁就更顺眼了。 苏幕遮看着沈灵均一脸狡黠,双眼亮晶晶,就跟偷了腥的猫一样。抿紧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放松,平静无波的眼眸流露出不可见的浅笑。 赵祁看着叶清芷一脸不高兴,心里反而痛快,越看嘴角的笑咧的越大。又琢磨,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这脸庞白的不健康了些,加上不苟言笑,更罩了一层寒霜一样。 戏时嘀咕道:“将军笑的跟个傻子似……唔……唔唔……” 洛城捂着戏时的嘴赶紧拖下去。 叶清芷转头,看见赵祁笑的一脸无耻,嫌弃的瞪了一眼,回房睡觉。 其他几人也各自回房,刚刚还热闹的院落瞬间回归平静。 前一天赶了不少路,再加上因为河神什么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家都有些疲惫,所以第二天起的都不算早。 等沈灵均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到叶清芷也同时开门,笑眯眯的打招呼:“早啊。” 叶清芷手指太阳:“不算早,巳时了。” 沈灵均伸伸懒腰,转转脖子:“都巳时了啊。”摸了摸肚子:“难怪这么饿。” 说着,走过来勾住叶清芷的肩膀:“找个地方吃饭?” 叶清芷想了下:“也好。” “阿嚏~”伴随着一声打喷嚏,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见到沈灵均和叶清芷两人,笑着招呼道:“哟,起来了。” 沈灵均和叶清芷一齐看过去,就见是赵祁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后面跟着苏幕遮。 沈灵均顿时狐疑的看着他们,眯着眼道:“你们一大早做什么去了?” 第六章 毒女唐糖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大清早的,赵祁和苏幕遮从外面回来,两个大男人总不能是散步聊心事。 沈灵均眼尖,看到苏幕遮纯白衣服角上碎了一小节,再看赵祁,那后衣摆也明显裂了一口子。 赵祁背着手往客房走:“锻炼锻炼。” 沈灵均跑到苏幕遮面前,笑眯眯的道:“怎么样?” 苏幕遮依然面无表情,道:“很好。” 如果苏幕遮说还行,那这人就不行,如果苏幕遮说可以,那对方功夫能在江湖排个名次,如果苏幕遮说好,那就是江湖一百名之内了。 但如果苏幕遮说很好,而且看着又似乎打了个势均力敌的,那说明赵祁的功夫四个字形容,就是深不可测。 沈灵均颇有兴趣的搓搓手:“有机会我和他试试。”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苏幕遮,打着商量:“吃饭去呗。” 苏幕遮点头:“好,我先去换衣服。” 叶清芷还不是很明白,等苏幕遮回房换衣服了,问沈灵均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沈灵均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出一个叉,含笑道:“比武。” 同样的酒楼,同样的雅座,这次店小二更加殷勤了,毕竟出手这么阔绰的客人平时可不多见。 几人谈起之前的案子,光明教和那个主上突然没了动静,再往下线索也断了,只能先停手,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再说。 那边谈正事谈的起劲,这头戏时和一盘丸子对上了。 他一直生活在西北边,那里才不时兴吃这种费时费力又吃不饱的小菜,平日里连猪都是整只端上来,自己拿刀片切来着。要不然干脆就是一大锅的面条,几个人围着,呼噜呼噜吃的也香。 不过正所谓大有大的爽,小有小的精致。一回到城里头,这各地的特色菜一吃,戏时才觉得自己前面那些年都白活了。 戏时眯着眼,快很准的一出筷子,一筷子没夹住,第二下又滑了。 戏时撸起袖子,对准一个丸子,戳,自言自语道:“老子还不信了……” 洛城对着戏时的脑袋就是一个糖炒栗子,教训的口吻道:“老什么老子,好好说话。” 于是,戏时好不容易戳到的丸子因为洛城而手一抖,丸子咚一下弹到桌上,又骨碌碌滚到地上,一直滚到门边…… 大家一致表示惋惜的摇了摇头。 戏时摔筷子,生闷气,那意思——大爷我不吃了还不行。 洛城安抚,像摸狗头一样揉着戏时的头发:“哥不是故意的,来,吃块鱼。” 沈灵均拿勺子舀了个丸子到他碗里,笑眯眯的:“姐姐给你丸子哦。” 叶清芷看沈灵均明晃晃的占便宜,忍不住低头一笑。 不过,这一低头让叶清芷皱了眉头:“这丸子还在动。” 其他人都看过去,戏时瞪大眼:“见鬼……” 不等他说完,苏慕遮一扬手,咻的手里的酒杯砸过去。 叶清芷再看,酒杯底下有个什么东西被砸烂了,但肯定不是那个调皮的丸子,因为它此刻一动不动乖乖待在门角落里呢。 沈灵均眯着眼:“这里居然有这种货色。” 赵祁瞥了眼,懒洋洋的说道:“看着不止一个。” 洛城走过去拨开酒杯,那一截尾巴露出来。 叶清芷终于看清了,是个蝎子。 “呀!”洛城跳脚,指着门框底下:“还有爬进来的。” 苏慕遮扬起袖子,一阵冷风扫过,门口那一片连带着整扇门给冻住了。 沈灵均对着被冻住的门摸着下巴思考了好半天,认真的对苏慕遮说道:“下次我从房顶泼一盆水,你瞬间冰冻上,就可以做彩虹了。” 饶是苏慕遮也有些哭笑不得:“出去看看。” 赵祁对着洛城抬抬下巴,意思把这门弄开。 洛城一掌拍过去,轰隆,哐当,然后是:“妈呀……” 叶清芷还想着这群人不靠谱,人家好好的门给糟蹋了。下一瞬间等她看清了外面的景象,不禁愣住。 满屋子蛇虫鼠蚁乱爬,其他客人被吓的嗷嗷叫,到处乱窜,一股脑全都涌向门口,也有楼上的客人干脆直接从窗口跳下去。 桌椅碰倒一片,瓷盘碗筷碎裂声不停,原本精致的菜肴也成了赃物,被纷逃的人群踩的到处都是。 场面太过怪异慎人,使得他们几个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苏慕遮往后缩了几步,脸色有些难看,转过头去看窗外。 沈灵均张大嘴:“爬行类的聚会啊。” 赵祁脸部抽了抽:“有些夸张。” 叶清芷拿手中针戳了一条虫子,凑到眼睛前面看了看,确定的点头:“没毒,应该不是家养的。” 大家嫌弃的看着叶清芷手里的虫,还在挣扎着扭来扭去,感觉刚刚吃的东西在胃里翻腾。 叶清芷甩掉虫子,拿帕子擦擦针又放回去,眼光扫旁边几人,满不在乎的口吻道:“肥 润的虫子是上佳进补食材,岭南人最爱吃这个。” 苏慕遮听到,脸色变了变。 “真的啊?”沈灵均思考着什么时候尝尝看。 赵祁抽了抽嘴角,心说叶清芷这丫头也太重口味。 “姑娘……您这……求您了……” 不一会,大堂人跑了个精光,只剩下满地狼藉。 店里的伙计和掌柜急的不行,正在求饶。 大家看过去,才发现中间一个台子上坐着个一袭青衣,有点婴儿肥的可爱少女。斜绾的头发钗了个碧绿的簪子,垂下一缕头发,却在那缕头发中挑出一股和淡蓝的丝带一起编成一根辫子,发梢系着个精致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叮铃的响着,可爱俏皮。 双腿荡来荡去,手里拿着一根长相怪异的笛子,从左手抛到右手,又从右手抛到左手,看这么乱的景象却拍掌咯咯大笑。 “仙女,活菩萨,求求您……”掌柜的战战兢兢的看着周围一圈蛇啊虫啊的,一条老命给吓的差不多交代了,但是没办法,还得硬着头皮撑住。索性那姑娘身边一圈跟画了孙悟空的金刚圈似的,那些东西居然不往里爬,不然他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了。 这姑娘也是个奇怪的主,刚才还咯咯咯笑的开心,一转眼冷了脸。也不理睬那掌柜的,突然跳起来,右脚踩着凳子,身体一旋,斜斜靠上桌子,左腿顺时搭到右腿上,身体微微前倾,随即将笛子放到唇上,吹出一声诡异的调子。 笛声低鸣暗沉,随着声音无数蝎子朝向一个方向,一起爬上了掌柜的靴子。簌簌声不断,蝎子越来越多,瞬间就将他围住,惊骇的尖叫声就响了一下,再看人已经昏过去了。 店里的伙计现下已是吓得眼睛都要瞪脱窗,张着嘴却喊不出声,脸都成了猪肝色。 苏慕遮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又退回去:“我有事先行……” 没说完,沈灵均拖住他:“不准走。” 赵祁一直审视着那个陌生的小姑娘:“功夫很高。” 这次,连叶清芷都看得出来,因为那个小姑娘虽说靠着桌子,明眼人一下就看清她的身子分明和桌子隔了一丝空隙。 沈灵均研究了一番,用手肘戳了戳苏慕遮:“看出什么来路没?” 苏慕遮眼睛自动过滤掉那些到处乱爬的东西,以及那个被蝎子快盖住脸的庞大物体,专心做到眼观鼻鼻观心:“从武器看,应该是五毒门下的人。” “嗯,不过没听过这号人物啊。”沈灵均摸着下巴道。 叶清芷凝视片刻,道:“我听师傅说五毒圣手南栖凤收了个关门弟子,看年岁倒差不多。” 赵祁抬脚勾了个凳子坐下,撇嘴:“这五毒什么门派,怎么就搞这些恶心玩意儿。” “你往后要不想被这些小东西咬的话,说话注意点,五毒上下,视他们为圣物。”叶清芷凉凉的说道。 赵祁掏耳朵,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拿虫子当圣物,哈。” 看到掌柜的快要被蝎子盖没,洛城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我们是不是先救人?” 沈灵均似笑非笑道:“急什么,围观的也不止我们。” 原来满地狼藉的大堂最角落,还有一个桌子正正当当摆着,桌上东西也原样未动。旁边坐着一个白衣公子,侧着脸,角落光线不大好,看不清长相。 就见他稳坐桌边,半晌,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你这样,可是不好。” 呆若木鸡的小二听到这公子的说话,知道两人认识,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这公子比较好说话些。 他缩着脖子犹豫再三,终于硬着头皮走过去,对那白衣公子躬身祈求:“公子求求您,饶了我们掌柜的,让那位姑娘把她的……” 手指颤抖的指着那一堆迅速聚集,几乎将掌柜掩盖住的蝎子,斟酌措辞,就怕不小心把那位姑娘得罪了而祸及鱼池,咽了咽口水,道:“额……宠物……收一收好不好。” 青衣少女哼了一声,不予理睬,还拍起手:“好玩,太好玩了。”朝那掌柜的皱了皱鼻子,扮个鬼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拿狗眼瞧人。” 白衣公子侧了侧身,大家发现原来这白衣中还绘有蓝色底纹,倒像是件道袍,而且长发高盘,以白玉簪子束起,俨然是道家风范,只不过手中少了根拂尘。 只听他对青衣女子说道:“你若还想跟着我,就把这些都收起来。” “哼!”权衡了一下,青衣女子撇撇嘴,不甘不愿的拿起笛子吹了一声,蝎子们如来时般突兀又迅速的消失不见。 掌柜的倒在地上,店小二着急扶住查看,“掌……掌柜的,你没事吧……” 青衣女子甩着笛子,冷冷道:“死不了。” 白衣公子站起来:“你还说。” “鱼唇的中原人!”青衣女子不高兴的抱住笛子坐到一边。 白衣男子一站起来,众人才看清他的长相。皮肤白皙,五官并不突出,略为清秀,只一双黑眸叫人印象深刻,纯净清透,似乎不染任何尘世杂质,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也显得清雅淡薄,仿若昆仑山顶常年不化的雪。 沈灵均脱口而出:“阿风?!” 众人一齐转头,同声道:“你认识?” 第七章 传说有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脱口而出这一声明显很亲密的呼唤,大家心照不宣的心里开始转小九九。 赵祁摸摸下巴,看看沈灵均,再看看苏慕遮,嘴角露出迷之微笑。 叶清芷嘴上不说,心里也想着沈灵均喊的这么亲密,两个人必定关系匪浅,同时也看了眼苏慕遮,感觉有些微妙。 而被大家有意无意扫了好几下的苏慕遮此时却仍然冷着脸,仿佛周围任何事都与他无关,只不过半垂的双眸闪过一丝寒意,不被人捕捉。 戏时捉着洛城咬耳朵:“为什么都不说话。” 洛城拍拍他的头,干笑两声:“乖,你还小。” 沈灵均一副很惊喜的样子,也没注意到这群人各怀鬼胎,高兴道:“对啊,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堂哥沈长风。” 那头白衣男子也微微一笑:“灵儿,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扫了一圈众人,眼中浮现一层浅浅疑惑。 赵祁点点头算是招呼,边打量边寻思:长的和沈灵均不像啊。还顺便和叶清芷使眼色,想交流一番。 叶清芷一如既往当他不存在,丢了个嫌弃的眼神。 适才坐在一边的青衣少女蹦跶过来,扯了扯沈长风的衣服:“臭道士,你认识啊?” 一群人站在一片狼藉中打招呼未免有些不合适,还是洛城最会来事:“外面是没法坐的了,大家还是进去再说话,我让掌柜的送壶新茶进来。” 于是一群人又回到包间,坐下叙旧。 沈灵均挺兴奋,不等坐下便问道:“阿风,自从你爹送你去道观,这许多年没见,你这次怎么下山来了。” 沈长风简单道:“师傅让我下山历练一番。” “哦。”沈灵均点点头,眼睛骨碌碌一转,看向青衣少女:“那这位姑娘是……” 青衣少女倒是挺活泼的性子,掂着手里的笛子笑嘻嘻的:“我叫唐糖,冰糖白糖水蜜糖的唐糖。” 沈长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我说姑娘,你能不能不跟着我了。” 唐糖对着他一吐舌头:“不行!” 沈灵均瞧着有趣,其他人瞧着更有趣。特别是赵祁他们,看看沈长风和沈灵均拉家常,再看看一直寒着脸站在窗口犹如化身木桩子的苏幕遮,全抱着围观看戏的心态,就差一把瓜子了。 许是这寒意太甚,沈长风一哆嗦,抬头往这股寒气发出的地方看过去:“这位是……” 沈灵均才想起没给他正儿八经的介绍,便挨个道:“这是苏幕遮。” 沈长风点头:“原来是剑圣的徒弟,传说中第一剑客,久仰。” 苏幕遮凉凉道:“幸会。” 一指叶清芷:“叶姑娘是神医。”再指赵祁:“赵祁,赵大将军。” 沈长风一一见过,略过一番叙旧问候,话题再次回到这个镇子上。 “河神?不是男的么,怎么又变成了女的了?”唐糖用手一拍沈长风:“对不对啊臭道士,我们昨天听到的故事,明明是个男人嘛。” 沈灵均皱眉:“怎么不一样。” 戏时不知道真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摆出一副听故事的腔调。 唐糖把爪子伸过去:“来一把?” 戏时全递过去让她随便抓:“诺。” 洛城分析:“莫不是不同时代的河神,一个远古的,一个近代的?” 赵祁摸摸下巴,下结论道:“我看是这些人太闲,没事就瞎编些鬼神故事吓唬人。” 叶清芷扶着额头:“如果是别的也罢,永宁府大多数人靠河为生,断不会拿河神开玩笑,在他们心中河神比之一般的佛祖菩萨更不可亵渎。” 苏幕遮端起酒杯,淡道:“你们听说的故事是怎么说的?” 故事还没开始,戏时和唐糖瓜子壳都磕了一桌,满屋子都是瓜子的香味。 苏幕遮打开窗户,徐徐清风送入,吹淡了里间味道。 沈长风抿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开口:“传闻当时的永宁府有个当差小吏叫陈寅时的,平时就是各处巡视一下,到了每年雨季,主要负责河堤的防护。” 众人再次进入听故事模式。 “这年春天刚下过大雨,他照例去河堤,到傍晚的时候正准备回家,猛的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妇女,撑着一把烟青色的伞,上半身着白中透银的服饰,整个人在昏暗的雨中竟隐隐透着一层光芒……”沈长风娓娓道来,不疾不徐的低音倒是挺适合讲故事。 戏时听的认真:“难道遇上什么仙女了。” 洛城撇撇嘴:“怕不是女鬼吧。” “恐怕不是仙女就是女鬼了。”沈长风微微一笑:“那陈寅时仔细一看,妇人的下半身却是瞧不真切,雾气腾腾的,给盖住了。正疑惑间,妇人先开口了。” 苏幕遮把玩酒盏,看着楼下闹市人来人往,随口道:“莫不是天黑迷路,喊陈寅时送她回家。” 唐糖吐掉口中瓜子壳,一脸惊奇:“哇,你怎么知道的哦?” 沈灵均摊手,戏文里不都这样写么。 戏时追问道:“陈寅时送她没有?” “当时情况如此诡异,这凭空出现的妇人冒着阴雨天气行路,身上却半点不见湿气,陈寅时心里也琢磨多半是精怪作祟了。这么一思量,顿时吓的转身就跑。” “然后呢?” 沈长风喝了口茶,唐糖接过去道:“然后一个跑一个就追呗,一个凡人哪能跑的过妖精嘛,就给抓咯。” 几人相视一眼,觉得唐糖真没有讲故事的天赋,一个挺有神话色彩的传闻给她一说就跟街上两大妈互相问候天气一般平淡无味。 戏时塞了一把榛子给唐糖堵住嘴,再用充满鼓励的眼神看着沈长风。 于是,沈长风不负众望继续道:“陈寅时虽是巡视小官差,彼时也正值壮年,跑的自然不慢,不过那妇人也不知怎的一下就窜到他身前,手轻轻一挥,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灵均挠挠鼻尖,觉得这种故事传来传去大体离不开男女感情这些事,略有些无趣道:“和之前那个山神的故事差不多,都是抢男人啊。” “山神?”沈长风眼眸中现出一丝不解,看着沈灵均道。 赵祁摆摆手:“说来话长,先说你的这个。” 沈长风听后,点点头,接着前面说道:“不知多久后,陈寅时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山洞里,一连几日都未曾见到那个妇人,也不知她为何囚禁自己。后来,他经过几次三番的努力,终于逃出魔窟,回到家中。” 戏时眨巴眨巴眼睛,惊讶道:“这就结束了?”听的很不过瘾啊! 唐糖撅起嘴巴,轻轻呼出一口气,瓜子壳精准的吐在桌上圆盘中。 她觉得沈长风说的实在太慢了,忍不住插口:“哪儿啊,你们可不知道,那个妇人其实是个男妖精!”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众人被惊了一下。 唐糖见吊足了大家胃口,心满意足的丢了个瓜子仁进嘴巴,笑嘻嘻的道:“那个男妖精啊其实看上陈寅时的媳妇了,他媳妇经常在河边洗衣服来着,也不知哪次被他撞见了,小媳妇长的花容月貌,这妖精自然就动心了。” 洛城皱着眉,不解道:“那他不掳走小媳妇,掳走陈寅时干啥?” 唐糖嘿嘿笑着看他:“一看你就没有感情这方面的经验,没成亲吧?” 洛城拿手摩挲脸,原本有些郁闷,可一转头看看这满屋子人,不都是光棍么,顿时就乐了。 沈长风抬手给唐糖脑门弹了一个栗子:“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大家也觉得挺好笑,唐糖看着也不大,这口吻倒显得老气横秋的。 唐糖挺不爽,“哼,本小姐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说着扫视一圈,哼哼道:“我问你们,知道怎么彻底抓住一个人的心吗?” 戏时举手:“先抓住他的胃。” 沈灵均深以为然的点头。 “投其所好吧。”赵祁猜测道。 唐糖看向叶清芷,后者随口道:“总要趣味相合,性情一般。” 唐糖再看向苏幕遮,手指头一指:“你说。” 苏幕遮收回窗外视线,转回身随意的靠在窗口,午后阳光最足,撒在他身上,铺陈出一圈光晕,清俊脸庞也比平时柔和几分,放松的姿态显得有些慵懒。 唐糖忍不住捧住心口,好帅! “孤立她。”苏幕遮不带起伏的语调说道。 唐糖一拍手:“还是帅哥有经验呐。” 沈灵均眯着眼睛打量苏幕遮,“苏兄果然情场高手。” “咳咳……”苏幕遮被呛到。 赵祁凑过去一脸虚心求教状:“怎么说?” “只要让她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况,你再适时出现给予帮助,她会比平时更容易信任你。”唐糖见苏幕遮不说,颇为得意的主动解释。 叶清芷了然,点点头:“这就好比溺水之人与浮木。” 沈长风微笑道:“正是如此,男妖精绑了陈寅时之后,花言巧语哄骗了他娘子,等陈寅时回家,他娘子已经跟着那妖精去寻他了。” 唐糖和手中榛子较劲,嘴巴也没闲着:“陈寅时自然是不知道这茬的,就到处寻妻喽。” 众人中,戏时听的最为认真,连瓜子拿在手中都忘记磕了一个劲直问:“后来呢?” “后来啊……”唐糖故意拖长一口气,然后笑嘻嘻的道:“你猜?!” 第八章 碧落红蕊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故事讲到一半,唐糖却卖起关子。 别人倒还好,就是戏时被吊足了胃口,心痒难耐的。 忍不住直催促:“快说快说!” 唐糖终于把榛子剥开,果仁扔到嘴里,嚼吧嚼吧几下,才故意慢吞吞的道:“后来啊……” 戏时眨巴眨巴眼睛,等的就是后来! “后来陈寅时遇上个游方老道,这老道到底有些道行,看破妖精所做所为,跟陈寅时说他当初遇上的乃河中水妖,如今诓骗了他娘子,躲在河底洞府,还说既然遇上也是陈寅时的造化,就帮着他去收妖,接回他娘子来。” 唐糖索性一口气说完,刚才瓜子磕多了嘴渴,拿起茶壶一口气喝了大半。 “哦,后来那妖精就给收服了,陈寅时夫妻团聚,大家皆大欢喜。”洛城食指一敲桌面,总结道。 沈长风点头道:“算是吧,道士把妖精打回原型,却也让他逃脱回水里了,此后再怎么也没找到妖精。陈寅时怕妖精报复,连夜收拾细软携妻远走他乡,没再回来,不知后来如何。” 说罢,顿了口气,叹道:“相安无事了许多年,不知从何时开始突然又有村民失踪,最后和河神达成约定,每年供奉河神选定之人,就保村庄一年太平。” 听完故事,众人各有所思。 赵祁抱臂斜靠太师椅,向后伸展身子,打了个哈欠,目光扫视一圈,问道:“你们怎么看?” “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沈灵均单手撑额,目光坚定道。 叶清芷亦认同:“无稽之谈。” 戏时捏着下巴思考:“村民是怎么和河神沟通,达成约定的?” 洛城拿了桌上一个果子啃的卡兹卡兹,语声含糊道:“你忘了昨天看见那巫师了,人就专门干这的。” “说起巫师,”沈灵均转过头去,问赵祁:“神乐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赵祁摇头:“暂时没有。” 洛城把皮吐到桌上,道:“放心,神乐和凉月都盯着,但凡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嗯,我今天去村子里看看。”沈灵均站起来,拿桌上刀。 叶清芷抬头看向她,问道:“知府那边是不是还不知道井凌村的命案?” “不着急,我先找那位凌族长聊聊,省得他们坏事。”说着,沈灵均走到窗口,拿手指戳了戳苏幕遮,笑眯眯道:“一起?” 苏幕遮微愣,随后点头:“嗯。”心里原本一丝丝莫名其妙的不知味,一瞬间消失无踪。 “也好。”叶清芷也站起来,道:“我再去看看阿红。” 赵祁咧嘴笑,一脸痞样:“一起?” 叶清芷一脚踹过去。 几人准备出门,临行沈灵均问沈长风落脚在何处,晚点找他再叙。 “福居客栈。”沈长风许多年没下山,也有很多事要问沈灵均。 旁边安静了好一会的唐糖突然举起手,高喊道:“我也要跟你们去!” 沈长风黑线:“你去做什么?” 唐糖笑的一脸天真无邪:“好玩啊。” 沈长风一想也好,她遇到好玩的事物就不跟着自己了。 没想到唐糖下一句:“臭道士,你也一起去。” 路上,一群人浩浩荡荡行走,初夏的阳光浓烈但还不至于炙热。 沈灵均有些纳闷,总觉得哪里不对。等走过一排杨柳,又踏过两座桥,吸引无数路人的目光后,她再转头看看这几个人有说有笑的,猛的反应过来。 这阵仗,是踏青的节奏啊! 于是,沈灵均感觉到深深的头疼。 “灵儿。”正胡思乱想,沈长风走到身边,两人并排而行,压低了声音道:“我爹来信说过你现在给官府办事,原本还有些担心。” 沈灵均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 沈长风听她这么说,安心不少,点头道:“嗯,别的不要紧,只怕到时候让人找麻烦。” “我就说不该把你送道观,现在怎么变的这么婆婆妈妈。”沈灵均黑眸圆亮,似笑非笑道。 沈长风无奈摇摇头,他从小拿沈灵均没办法。 清风送来,正前方白色衣角微微扬起,俊秀挺拔的身材削瘦笔直。 沈长风凑到沈灵均耳边,眼睛看着前方白影,轻声道:“那他知道吗?” 沈灵均一双眼睛里透着笑意,反而道:“你说呢?” 沈长风叹,果然是知道的,有些犹豫问道:“你们?” 沈灵均失笑着摆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想他师傅是谁,再想想他师傅和我爹,他自然是猜得出了。” 沈长风想了一下也是,外人不知情也罢,知道的一看沈灵均的兵器便能猜个七七八八。说起兵器,沈长风刚才有注意到她的大夏龙雀居然用绸布包裹起来了。有些意外,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低调,不是她的风格啊。 几人走的比较散,唐糖和叶清芷落在最后。 唐糖蹦蹦跳跳,显得很兴奋的样子,拿手戳了戳叶清芷,问她:“你也是官府里的人吗?” 叶清芷皱眉想了一下:“算是吧。” “诶,我刚才问了那位小哥。”手指了指洛城:“你是神医呀?你们这次查的什么案子,是不是和河神那个传说有关?好像还死了个巫师?怎么死的啊?” 唐糖性子活泼,说话的速度也很活泼,叶清芷觉得头一抽一抽的疼。 唐糖随手采了朵路边野花放在手里把玩:“看来我这次出来是对了,外面果然比较好玩。” 叶清芷看着她一跳一跳,露出背在身后的笛子,之前没细看,此刻阳光照耀下,笛身二十四道缠丝通体殷红,飘穗零落而出,如浴火之凰。 微微惊讶之下,忍不住脱口而出:“碧落红蕊。” 赵祁凑过来,搭着话道:“这笛子还有来头?” 叶清芷点头,眼眸从笛子扫过,淡道:“此笛象骨镶口,梧桐为身,梧桐木生性耐火,凤凰浴火涅槃而不燃。五毒教四大蛊师以蛊炼之术,耗时十二载方令此笛成形。传闻笛成吹奏之日,凤鸣千里,百鸟朝贺。” “原来是五毒圣手南栖凤的徒弟,难怪功夫招数不同与中原。”沈灵均闻言说道。 唐糖停下脚步,转头笑嘻嘻的道:“你们认识我师傅?” 沈灵均笑道:“久仰前辈大名,未曾有幸见面啊。” 唐糖撅起嘴,一脸嫌弃样子道:“也没什么好见的,他脾气怪的很。” 沈长风倒是也颇意外,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有来头。 而沈灵均和苏幕遮又同时想到,之前他们两个还与唐糖的过气师姐莫千丝打过一架,不知道这个事情该不该告诉唐糖呢。 戏时倒是先开口了:“那莫千丝是你师姐咯?” 唐糖皱皱鼻子:“哼,那毒妇,都已经让我师父逐出师门了,还用着我师父的名号在外面招摇过市,我师父说了,让我下山见了她就替师门除害。” 洛城乐道:“那正好,我们已经替你除了。” 唐糖听完怎么回事之后,还有点不痛快:“那我都没表现的机会了!” 众人都觉得这个少女果然不愧是南栖凤的徒弟,传闻中南栖凤就是性情古怪,喜怒无常。 来到岔路口,沈灵均和苏幕遮去见族长,叶清芷几人往阿红家走。 唐糖拉着沈长风也跟着去阿红家,因为她对老头子着实不感兴趣,还不如去逗逗小孩儿玩。 沈灵均和苏幕遮并肩而行,原本拥挤的小路显得空旷,也安静许多。 两人无话,只管走路。 半晌,倒是苏幕遮先开口:“我记得你爹没有兄弟。” 沈灵均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怎么冒出个堂哥。 伸手拽了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晃着道:“你也知道我爹身边跟了很多人,不过能称兄道弟的也就五人,而里面同姓沈的就是阿风他爹。” 苏幕遮点头,听沈灵均继续说:“其实他原来是姓姜,后来改了的,好像当年发生过一些事,才撇了本家姓,干脆跟着我爹姓了沈。” 说到这里沈灵均皱了皱眉:“我问过我爹几次,他都没跟我说,后来也就懒得再提了。” 苏幕遮目光平时,淡道:“你们关系很好。” “是啊。”沈灵均用手中狗尾巴草挠挠脸,笑道:“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小时候老生病,他爹给关在房间不得出门,我看他可怜就经常带点小玩意和零食去看他。” 迎风踏着路上花瓣,两人走的不快。 “我一直没有兄弟姐妹,就把阿风当亲哥哥。”沈灵均想起往事,好笑道:“当时我们还学戏文里那样摆了香案结拜,结果不小心把房子点了,被我爹拎回去好好打了一顿。” 苏幕遮想象了一下,这种事沈灵均的确是干的出来的,嘴角微微挑起,幼时的沈灵均实在当得起小魔女的称号。 “喂……”沈灵均拿狗尾巴草挠苏幕遮的脸,笑的一脸狡黠的看着他:“你是对阿风好奇,还是……” “没,咳,没有……”苏幕遮转开脸,突的神情一凛:“有人。” 第九章 名曰安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风吹草动,带来丝丝血腥气,沈灵均顺着味道看过去,被风吹开的草丛露出一个人的身形。 两人急走两步,就见地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双目紧闭,嘴唇泛青,全身衣物都给血染红了。 沈灵均蹲下叹了叹鼻息:“还有气。” 再查看了一番,伤口虽不少,但不致命,不过需要马上救治,不然说不准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沈灵均抬头:“我先带她回去,你去阿红家找清芷。” 苏幕遮点头,话不多说,点头道:“好。” 沈灵均嘴角上挑,笑看他:“有劳苏兄了。” 苏幕遮愣了愣,一下子不知回什么。 沈灵均觉得苏幕遮这幅模样有趣,再接再厉:“对了,你刚才想说没有什么?” 苏幕遮见沈灵均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她故意拿自己取乐,顿时觉得不能老是落在下风,以免这丫头以后更变本加厉。 于是淡淡一笑,反问:“你想知道?” 沈灵均被他突然一笑弄的晕乎乎,心说苏幕遮本身就怪好看了,这一笑有些妖孽啊。 苏幕遮伸手,轻轻点了点沈灵均的鼻子:“现下忘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说完,一个转身飞走了。 沈灵均半晌回过神,摸了摸鼻子,跺脚,这是被反调戏了啊! 阿红家,叶清芷在里面问诊,洛城留下打个下手,其他人就着外面小院围坐一圈。 原本是赵祁主动请缨的,不过给叶清芷轰出来了,因为她觉得赵祁除了能当个木桩外,毫无用处。为此,赵祁颇有些愤愤不平。 阿红男人战战兢兢的烧了壶水过来,喊他儿子:“焕儿,给客人倒茶。” “诶!”原先见过的七八岁的小男孩跑过来,从父亲手里接过倒好的茶水一杯杯递过去,乖顺的喊道:“大哥哥,大姐姐喝茶。” 唐糖接过来,见他盯着他们轮流瞧个不停,便道:“看什么呢?” 焕儿挠挠头,傻呵呵的一笑:“哥哥姐姐长的真好看,跟画里的仙人似的。之前那位大哥哥救了我娘,还有里面的漂亮姐姐给我娘看病,焕儿觉得你们比神仙菩萨更漂亮,心地更好。” 唐糖被说乐了,拿手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小孩儿还挺会说话。” 焕儿爹陪笑道:“小孩乱说话,几位恩人不要在意。” “吃糖么?”戏时从袖袋拿出几颗水果糖给焕儿。 小孩儿挺开心的拿了两颗,跑过去给了边上的妹妹一颗。 戏时走过去:“喏,都给你了。” 赵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平淡无味,便放下不再喝。 放眼望去,青山绿水,薄田两三亩,一派恬静的乡村景象。 “住着也不错。”赵祁站起来伸展身子,随口道。 唐糖皱皱鼻子:“住个一年半载你就知道多无聊了。” 沈长风适时道:“小姑娘家的,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你还是回家吧。” “臭道士!”唐糖哼了一声,不理他,跑过去和戏时一起逗小孩儿玩。 留下赵祁和沈长风两个大男人就有些无趣,一个喝茶,一个看风景,相对无言。 西厢小屋门咯吱一声被打开,老太太手里端了盆水走出来,眼底浮现出不满和憎恶。 “噗呲~”水就倒在赵祁和沈长风坐的那里。 幸亏两人闪的快,一点没沾上。 倒是洛城恰好出来,给洒湿了一大片衣角,心里这个郁闷的。 “将军好身法啊。”沈长风赞赏道。 赵祁抱拳,互相恭维脸:“彼此彼此。” 阿红男人一惊:“娘,你干嘛啊?!” 阿红的婆婆呸了一声:“得罪河神,是要遭报应的。” 赵祁看着这冥顽不灵又无知的老太,气乐了:“嘿,我说老太婆,你见过你家河神了?” 阿红的婆婆冷冷一笑:“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迟早叫你知道河神的厉害。” 阿红男人拖着他娘往房间走,劝道:“娘诶,你可别说了,他们可是我家恩人。” “他们冒犯了河神,就等着被降罪吧。”阿红的婆婆狠狠瞪了她儿子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你,我原就不同意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你看看惹出来这些事,作孽啊,破坏了河神祭祀,这是要天谴的哟。” 赵祁被叶清芷轰出来,本来心底就一股子闷死,听了这话,一脚踹了竹椅,对戏时道:“绑了这老太婆扔河里去,她的河神不是找人献祭么,看享不享用。” “是!”戏时窜出去,也不知哪里摸出一捆绳子,三两下真把人捆住了。 洛城不在状况内,问戏时:“怎么了?” 戏时耸耸肩,看看老太太又朝赵祁努努嘴,意思人得罪他家老大了。 沈长风站起来,劝阻道:“将军莫冲动。” 唐糖抱着手臂看热闹,还嫌事儿不够大呢。 阿红男人见这架势,看得出他是言之必行之人,忙跪地磕头:“恩人饶命,我娘年纪大了说胡话。” 里间的门哐当一下被踹开,叶清芷清凉冷淡的嗓音响起:“吵什么。” 所有人顿时被惊住,都不动了。 叶清芷走下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不紧不慢的喝完,对戏时道:“还不赶紧放人,没看小孩子给吓坏了。” 戏时看赵祁,后者撇撇嘴:“放。” 跟在后面的洛城偷笑,看他家将军吃瘪真好玩。 赵祁转头瞪他:“笑屁。” 叶清芷让戏时带孩子去玩,喊阿红男人把他老娘带走。 老太太惊着了,不敢再乱说话,就剩自个儿嘀嘀咕咕。 唐糖凑到戏时身边,悄声:“还挺惧内啊?” 戏时点点头:“将军最怕叶姑娘。” 唐糖往他头上敲了一个栗子,笑道:“笨,这叫妻管严,不叫怕。” 叶清芷尴尬的干咳两声,这两人,悄悄话说的谁都听见了。 赵祁转头看叶清芷,表情平静,不过耳朵微微染上一层粉色,摸摸肚子,刚才的怨气消失不见,舒坦了。 “丫头,这老太婆真不像话,天天念叨河神什么玩意儿,不给点颜色,我看她越发来劲。”赵祁嬉皮笑脸道。 叶清芷嫌弃的斜他一眼,嘴皮子一碰,冷冷道:“粗鲁。” 说罢,两根手指从随身口袋中捻出一包白色的纸包的不知名东西,阴侧侧一笑:“用这个。” 赵祁接过,虚心求教:“这什么?” “吃了这个,一年半载下不来床,十年八载开不了口。” 赵祁竖拇指,高啊。叶清芷这性格,深得他心。 洛城摇头,这两人简直再般配也没有。 唐糖走过去拍了拍沈长风的肩膀,笑嘻嘻的道:“臭道士,还是外面有意思吧?” 沈长风看了看这些人,和道观师兄弟很不同,用唐糖的话来说,就是太有意思了。 再放眼远看,天高云阔,溪横水远,广袤天地尽在眼前,心胸也开阔不少。看来师傅让他下山,是有道理的。 想到此处,微微一笑。 日暮西沉,最后的晚霞洒在苏府别苑屋顶上。 众人坐在院中,花架上一串串紫藤花开的正盛,紫穗满垂缀以稀疏嫩叶,清秀优美,紫花烂漫,别有一番情趣。 赵祁觉得这苏府的装饰景致正经不错,问苏幕遮道:“你多久来一次?” 苏幕遮端茶喝,一派云淡风轻:“偶尔。”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之人,一时无语。 清和端着一盘糕点笑眯眯的摆上来,招呼大家:“先吃点紫藤糕垫垫肚子,晚饭一会儿就好了。” 戏时拿了一块塞嘴里,夸奖道:“清和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赵祁不太爱这些糕点,喝了口茶,问道:“沈灵均呢?” “小姐换衣服去了,回来这一身血的,差点没吓坏我和婵羽。”清和拍拍胸口以示被吓到。 洛城也尝了一口,好奇道:“你们两什么时候来的。” 清和抱着盘子,笑眯眯的:“今天中午呀!” 戏时挺高兴:“你两来了就好了,又有好吃的了。” 沈灵均换好衣服走过来:“清芷还没出来?” 话刚落地,别苑房门正好打开,叶清芷走到外面,婵羽端了水过来让她清洗。 赵祁看的仔细,叶清芷脸上有些疲态,面色更白上几分,不禁有些心疼。随后又纳闷,心疼哪门子哟,猛捶胸口。 沈灵均拿了糕点递过去,问:“怎么样了?” 叶清芷摆摆手,不是很有胃口,洗净了手之后用布子擦拭,道:“无碍,都是些外伤,血止住了,人刚才清醒了一会,身体太虚弱又睡着了,有事回头再问。” 沈灵均点点头,反正也不着急。 叶清芷坐下,倒了杯茶:“不过,我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诶?” 叶清芷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脑袋:“脑子糊涂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安歌,其余一概不记得。” 沈灵均皱眉,一个女子突然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井凌村附近,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次案子有关,本来还想问问,怎么这么巧就失忆了。 “再看看吧,说不定过两天就想起来了。我看她伤的不重,头上并无伤痕,照理说不至于失忆,或许是惊吓过度,暂时性的忘了。”叶清芷道。 沈灵均想了下,也只能如此。 忽而,沈灵均又想起什么,对众人道:“你们先吃饭,我出去一趟。” 第十章 镇魂铃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晚饭摆上来,沈灵均却突然说要出去一趟,简直不符合她吃货的性格。 清和自是了解她家小姐性格,唤住道:“小姐要去找长风少爷吗?” 又一笑:“不用去了。” “嗯?”沈灵均用疑惑的眼神扫过去。 “我叫苏伯请他们两位来苏府做客,应该快到了。”苏幕遮站起来,清清淡淡的说道。 沈灵均原本也有这想法,只是没好意思说,没想到苏幕遮挺有心的。 所以传闻不靠谱嘛,苏幕遮哪像一些人传的那样冷漠无情,杀人如麻,分明是很温柔很善解人意啊。 沈灵均嘴角微微挑起,一脸似笑非笑的道:“苏兄有心了。” 赵祁扯了扯叶清芷的袖子,暗地里使眼色,那意思是看苏幕遮多会来事,哄的沈灵均这么高兴。 叶清芷揉揉额头,没理会他,一个大将军怎么天天这么八卦。 婵羽喊大家去吃饭,等大家走的差不多了,走到叶清芷面前说道:“叶姑娘,药熬的差不多了,等吃了饭再送你房里去。” 叶清芷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客气道:“麻烦你了。” “顺手的事儿,不麻烦。”婵羽笑笑退下。 赵祁故意落后两步等叶清芷,听了两人对话,眉头一皱,把叶清芷拉起来上下检查一遍:“生病了?” 动手动脚的,叶清芷一怒,狠狠踢了他一脚。 气力挺足,看着虽然疲惫了点,倒不像生病的样子,赵祁放下心来,嘀咕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叶清芷见他是真关心,也没有细思量这关心从何而来,再一想平时自己对他恶言恶语,他也从没放在心上,一个大将军让自己这么呼呼喝喝的是不是不太像话。 这么一想,心里顿时生出些愧疚,话语也软了几分:“没事,老毛病了,十天半个月就得吃一次。” 赵祁眉头皱的更深:“什么老毛病,你自己不就是神医,怎么看不好。” “娘胎里带出来的。”叶清芷简单的解释,随后道:“习惯了。” “那也总有办法治。”赵祁大手一挥:“洛城,明天就广招名医,谁有办法治叶丫头的病,赏金万两。” 随时候着的洛城从一边窜出来,抱拳道:“是。” “不用了。”叶清芷无奈摇头:“你不要乱来。” 洛城犹豫的来回看他两,到底要不要? 赵祁来气,喝道:“谁是你老大。” 洛城挠挠额头,心说你是我老大没错,可你不也听叶姑娘的么。 叶清芷看这副情景浅浅一笑,淡然道:“这世上连我师傅都没办法医治的病,没有第二个人敢说自己可以。” 这一笑,笑的赵祁愣住了,叶清芷一向对他没有好脸色,一张脸冷若冰霜,是以这轻轻浅浅的笑容露出,犹如抚去冬霜的雪梅,淡然清雅,叫人从内而外的舒爽。 看这样子,得了,没自己的事了,洛城乐呵呵的吃饭去。 叶清芷难得这么有耐心的劝道:“左右不过多吃点药,与平时生活无碍,那药也多是补药,我师傅亲手配制的,你有什么不放心。再说,你我之间,到底谁是大夫。” 赵祁还晕乎乎的,叶清芷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这个事儿还是落在他心里了。 “吃饭了。”叶清芷率先往前厅走。 赵祁跟在后面,越看叶清芷的背影越觉得瘦,特别是那腰,感觉两个手指都能拈碎。想着想着,还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下。 叶清芷突然顿住脚步,转头:“想干嘛?” 赵祁咧嘴一笑:“想。” 叶清芷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脚法熟练的踹过去,怒喝:“流氓去死吧。” “啊~~” 后院一声惨叫传到前院饭厅,沈灵均笑道:“赵祁又惹到清芷了。” 戏时和洛城同情的摇了摇头,很愉快的继续用餐。 稍晚,沈长风和唐糖来到苏府,安顿好之后,沈灵均同沈长风畅聊一番,详细说了说彼此这几年的境遇,各有唏嘘。 等沈灵均从沈长风的房间出来回到自己客房,发现叶清芷在门外等她,好奇道:“有事吗?” 沈灵均推开门,让叶清芷进去说。 两人刚坐下,赵祁闪进来:“病了还不早点睡干什么呢?” “你病了?”沈灵均看向叶清芷。 叶清芷摇头:“别听他瞎说,说正经的,给你看个东西。” 叶清芷从袖袋中拿出来放到桌上,只见就是两个铃铛,一黑一白,用一根红线穿起来打了个结。 沈灵均这一看,却是皱了眉头,脱口而出道:“镇魂铃!” “你也听说过?”叶清芷意外道。 “嗯。”沈灵均点头:“我听我一位长辈说起过,这一黑一白代表黑白无常,而这个结打的是活死扣,里三圈外七圈,意思是锁住三魂七魄。遇上邪性之人,怕心有怨气化为厉鬼,就在他的尸身上绑镇魂铃一同入葬。” 赵祁用手指头挑起红绳,铃铛发出轻吟的叮叮声,抽了抽嘴角:“这玩意真有用?” 沈灵均摆摆手,笑道:“说是这么说,有没有用就没人知道了。对了,清芷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叶清芷眼眸半垂,道:“今日我给阿红问诊,她给我的,而且她还说祭祀前一日巫师跟她说了两句话。” “什么话?” “巫师给她绑了这个铃铛说是她家人送来的,还说桑河的河神今年要发威,她不过是第一人。”叶清芷转述阿红的话。 沈灵均讶然:“她家人为什么要给她绑这个。” 赵祁摸着下巴道:“别人不怕,她家里人反而怕她化为厉鬼?” 叶清芷从赵祁手里拿过铃铛,道:“阿红并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后来问了他男人,才知道是她婆婆给弄的这东西。” 说到这叹了口气:“原本也不是她去献祭,是她婆婆主动和族长请求的。” “什么?”沈灵均咋舌,不敢置信道:“还有这种家人。” 赵祁撇撇嘴:“老子就说捆了她扔桑河。” 沈灵均感慨一声:“世上万物再毒都毒不过人心啊。” 叶清芷曲指弹了弹铃铛,发出悦耳的叮叮声,淡道:“所以这么看来,并不是什么河神指定之人,都是故弄玄虚罢了。” 沈灵均捏着下巴,困惑道:“那后面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河神还要杀人?” 叶清芷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赵祁摆手,很是无所谓的道:“装神弄鬼而已。” 沈灵均看了看叶清芷的脸色,火光摇曳下,更是惨白的厉害,不忍心道:“明日我去找族长问问,天色不早了,你早点歇息吧。” 叶清芷也不客套,起身告辞。 沈灵均送两人出门,等人走了,准备关门,就见前方一阵风动,白影绰绰,含笑道:“苏兄半夜散步,好兴致。” 话毕,苏幕遮的身影已然在眼前:“见你灯还亮着,便过来看看。” 沈灵均斜斜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马上睡了。” 苏幕遮点头:“好,晚安。” “晚安。” 苏幕遮转身,脚步刚迈出去,沈灵均唤道:“木木。” 苏幕遮转头,看着她惯常带笑的脸,一双眼睛晶晶亮的,就像黑夜中点缀的星星,一身红衣随晚风浮动,如风中木棉,火红如焰,婀娜多姿。 沈灵均就这么靠着,姿态慵懒的,脸上带着笑,轻声说道:“谢谢。” 院中一排木芙蓉落了一地花瓣,风一卷,花瓣轻飘飘的落到苏幕遮身上,再一吹,又跃上沈灵均的肩头,红白相间的花瓣,红中有白,白中透红。 苏幕遮伸出手指,花瓣拈在手中,轻声道:“去睡吧。” 夜半响雷,轰隆隆的炸了大半个夜,使得沈灵均睡不踏实,等雷声小了,好不容易伴着哗哗大雨沉浸梦乡,清和就来敲门。 沈灵均披上外衣起身开门,外头大雨如断珠直落,天色有些昏暗。 门一开,就听清和急道:“昨日小姐带回来那位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沈灵均皱眉:“什么时候不见的?” 清和因为自己没看顾好,面色急中带愧:“昨晚我给她喂了药就去睡了,今天天一亮我就去看她,一进去发现人不见了,被子也是凉的。” 沈灵均忙换了衣服跟清和一起去安歌住的客房,果然如清和说的,被子被推在一边,一把椅子翻倒在地。 沈灵均把椅子扶正,道:“摸黑走的。” 清和有些自责:“能找到么?” 沈灵均打开窗户,摇摇头:“昨天雨下这么大,什么痕迹都能冲掉了。” 转身拍拍清和,安慰了句:“她想走总有办法避开你跑的,你不用想太多。” 听了这话,清和心里受用很多,点头道:“我先去准备早餐。” 等清和走了,沈灵均凝眉思忖,她是谁,为什么受伤,又为什么要跑,究竟和这里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这位安歌姑娘心里藏着不少秘密。”叶清芷走了进来。 沈灵均点头,手指敲着窗台道:“所以昨日是装失忆的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穿透雨幕,打破苏府宁静。 第十一章 名贴加官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大雨磅礴中,青色人影匆匆而来,边跑边高声震呼,踏碎层层雨幕。 沈灵均听出是李奕的声音,便道:“我在这里。” 李奕跑的急,停下后止不住的喘着粗气:“大大人,有……有人死了。” 闻言,沈灵均皱眉,黑眸一转道:“莫非井凌村又有人死了?” “不,不是,”李奕摆摆手,气喘的均了才道:“不是村子里的,是镇上一户人家。” “他杀?” 李奕挠头:“像是自杀。” 沈灵均无语的看向他:“自杀找我做什么,报本府知县处理!” “不是啊大人。”李奕斟酌词句,扭着眉头道:“这死法吧有点奇特,我想你去看看比较好。” 沈灵均觉得好笑,李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过死个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你等我一下,我回房拿点东西跟你一起去。”叶清芷开口,也不等沈灵均回话就走了。 沈灵均原本是想让她休息,衙门也有仵作,不过转念一想,李奕既然说这事儿有些古怪,那还是让叶清芷跑一趟好了。 三人穿过前厅,沈灵均扫见叶清芷肤色白的透明,更比往常惨白,道:“你脸色不太好。” 叶清芷看着檐外瓢泼大雨,似乎丝毫没有停的迹象,淡道:“老毛病,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发作一回。” 见沈灵均满眼疑问,遂又道:“出生便有了,于身体无碍,不过每年多吃两幅药罢了。” “那就好。”沈灵均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这几天好好休息。” “嗯。”叶清芷点了点头,睫毛下垂,盖住眼中一闪而逝的某种情绪。 正要出门,清和跑过来:“小姐,你不吃早饭了。” 沈灵均一摸肚子,饿了。 婵羽用油纸包了一个粢饭糕两根油条送过来,探头往外面看了眼:“现在出门么,雨还挺大,我去找两把大伞。” 唐糖吃了满嘴糖粉,向外招呼:“一大早你们去哪儿?” 李奕看着里面吃饭的一群人,莫名觉得他家大人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了。 “死了个人,我和清芷去看看。”沈灵均边嚼油条边回道。 “死人?没兴趣!”唐糖皱皱鼻子,继续吃饭,对沈长风道:“臭道士,一会我们去狮子园玩,听人说下雨天泛舟湖上什么的最美了。” “这么大的雨,水位涨上来,再让大风一吹,容易翻船的。”沈长风摇摇头。 唐糖扭脸,很不高兴:“鱼唇的中原人!” 两人说话的功夫,婵羽取了两把伞过来,沈灵均一打开,果然大,比普通的伞大了两倍,三个人都撑得下了。就是这伞重的很,一般人拿着还真费劲。 沈灵均刚寻思和叶清芷撑一把就行了,赵祁打开另外一把,发现伞柄下端一个暗扣,用手轻轻一按,数枚暗器咻咻咻的飞出,穿过雨幕,定在前方木柱上。 原来这伞柄中空,暗藏了利器。 沈灵均眼睛一亮,赞道:“这伞不错,哪儿来的。” 婵羽笑眯眯的道:“苏伯说是鲁十七做的。” “鲁十七?” 苏幕遮恰好走过来,道:“他原叫鲁星,因是鲁班第十七代传人,大家就这么叫习惯了。” 说着,从沈灵均手中拿了伞给大家看柄底机关,边解释:“平时可遮阳避雨,遇到袭击,只需开启柄底按钮,伞盖作盾,伞柄内藏利刃应敌。” 沈灵均摸着下巴:“我听闻鲁十七这人手艺是不错,就是人比较怪,还抠门,怎么一下送你两把这么大方。” “我救过他的命。”苏幕遮简单道。 赵祁看着伞琢磨半晌,又看了看叶清芷,寻思着这丫头半点功夫也不会,有个这样的暗器防身不错。 想到这,问苏幕遮:“这家伙好是好,就是不太方便携带,有没有小巧轻便点的。” 苏幕遮七窍玲珑心,一下明白赵祁的意思,道:“我写封信让他做一个。” 两人心照不宣,赵祁很满意的笑道:“好。” 李奕见这几个人有说有笑,不紧不慢的,不禁无语的拍脑门一下,催促道:“大人……” “知道了。”沈灵均应了声,也不去拿伞,拉拉苏幕遮:“走了走了。” 叶清芷那边,赵祁已经撑了伞等在雨中,难得没有异议的迈步过去。 于是,三人行变成五人行,还有两个飞檐走壁的。 半路上,沈灵均啃完油条,又开始啃粢饭团,啃了一口后,想起什么的,问苏幕遮:“你吃了没?” 苏幕遮摇摇头,他从来不吃早饭。 “喏?”沈灵均慷慨的把手中粢饭团举过去。 苏幕遮看着咬了一口的地方,没动。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他,强调:“很好吃的。” 沈灵均坚持之下,苏幕遮避开之前被咬的地方,勉为其难咬了一口。 “好吃吧!”沈灵均倒是不在意,继续往嘴里送,又问:“还要不要了?” 苏幕遮立马摇手:“我不饿。”嘴里几粒米饭嚼了嚼,有点甜,还有点说不清的味道。 旁边李奕闻着沈灵均手中粢饭团的香味,再看她砸吧砸吧吃的更香,吞了吞口水:“我还没吃早饭呢。” 沈灵均手指头指旁边卖包子的:“自己去买。” 闻言,苏幕遮嘴角浮起一抹淡笑,沈灵均不是没心没肺,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赵祁平时走路大刀阔斧似的,眼下顾着叶清芷怕她跟不上,故而走的很慢,反而落后前面三人一截。 走了一会,想起什么来,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刚才没见你吃早饭,给你打包了点。” 叶清芷莞尔,赵祁这人,粗中有细啊。 本以为是油条包子之类,结果打开油纸包,是几块精致小糕点。 某个屋顶上踩着瓦片的戏时摸摸肚子,刚吃饱怎么还有点饿。 洛城则是啧啧直叹:“一回来,将军都混成老妈子了。” “咳……”赵祁干咳一声,飞了个凌厉的眼神过去,洛城和戏时吓得一瞬闪没影了。 叶清芷没注意到这些动静,拿了一块咬一口,嗯,酥酥脆脆不粘牙,味道不错。 夏日阵雨说收就收,刚才还下的哗哗的,等几人来到案发现场,乌云散开,阳光穿透云层,一轮彩虹在东南方架起。 是一独门独户的四合院,门口聚了不少百姓指指点点,要不是两个衙役把守,估计早就想进去围观了。 李奕排开众人,挥手让那些人往后退,怒斥:“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院子不大,呈“口”字形的一进院落,进了门口,里面房舍一目了然。 李奕带头往主屋走,给大家介绍:“房子是租的,发现尸体的就是房东,受了点惊吓,我已经让申合去找来了。” 沈灵均点点头,观察四周,心不在焉的嗯一声。 推开房门,开门带起的风把散了一地的纸卷起来,又落下。 叶清芷弯腰捡起一张看了看,道:“桑皮纸。” 再往前看,死者平躺在床上,身上衣物完好,面部肿胀,颜面嘴唇发绀。 旁边放着几张纸,有些皱巴巴的,应是浸过水。床边矮柜放了一盆水,水中胡乱扔着几张。 李奕帮着解释:“这纸原先盖在尸体脸上,房东给取下来的,其他的再没动过。” 苏幕遮站在窗口,离尸体最远的地方,听了李奕的话,对房东表示同情。 叶清芷上前翻看死者四肢:“没有挣扎痕迹,无外伤。”再翻眼皮,眼睑出血:“初步来看是窒息死亡,看尸斑,死了有四五个时辰。” “能看出自杀还是他杀吗?”沈灵均边在房间里转圈到处看,边问道。 叶清芷除下手上套子,道:“目前看应是自杀,不过我想回去再验一下尸体内部。” “好。”沈灵均点头,让李奕喊两个衙役把尸体抬回去。 赵祁皱皱眉头:“自杀犯得着对自己用这么残酷的刑法?” 闻言,苏幕遮疑惑道:“什么刑法?” 叶清芷用箱子里的药粉涂抹双手,垂眸冷言:“贴加官。” “对。”赵祁久在官场到底有所耳闻,抱臂道:“行刑时,桑皮纸盖在犯人脸上再喷水上去,桑皮纸受潮发软,便立即服帖在犯人脸上,如法炮制直至犯人咽气。” 叶清芷补充:“揭起叠在一起已经快干燥的桑皮纸,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所以称之为贴加官。” 沈灵均不解:“这种死法既不干脆又难受,不是对待犯人就是用来刑讯逼供,自杀用这种方式,实在少见。” 其余众人都有这个想法,难怪李奕说事情有些古怪。 “这种方式想要挣脱很容易。”苏幕遮指出。 “对,人的身体都有一些本能反应,就算自杀也不可避免。”叶清芷点点头,举了例子道:“就像喝毒药的抠自己喉咙,上吊的扯脖子。” 沈灵均摸着下巴,思忖道:“可是他手足毫无挣扎痕迹,明显没有人逼迫。” “所以。”叶清芷盖上药箱,抬头道:“我实在想不出他有多大的赴死决心。” 第十二章 再行祭祀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话说至此,申合那头把房主带了过来。 几人走到外面,就见一个五十多的胖老婆子,哭丧着一张脸,神情还有点恍惚,看来这一次吓的不轻。好奇心驱使看了看主屋的方向,又禁闭双目,双手合十连声喊阿弥陀佛。 沈灵均可怜她年纪大又受了惊吓了,让人拿了凳子给她坐下,才问道:“这房子是你的?租房的人叫什么?” 房东婆子坐立不安,还有点神经质兮兮的:“回大人的话,这房子是草民的,半年前经人介绍租给这位柳公子。唉,哪成想……死过人的房子,再要租出去可就难了。” 沈灵均从中听到关键的,追问:“柳公子?全名叫什么,他是哪儿人?” 房东婆子一摊手,唉声叹气道:“大家都叫柳公子,听口音是本地人,不过全名叫什么,这个……老婆子实在想不起来,不过,他不是一个人住的,还有个小娘子。” 沈灵均单手敲刀柄,黑眸微眯:“小娘子?是这位柳公子的夫人?” 房东婆子有些神色复杂,不好解释。 赵祁一看这表情就明白什么意思,乐道:“不是私奔就是在外面养了个小的。” 叶清芷踹他,这人就没有正经的。 没想到房东婆子默认道:“这种事情大家都懂,不会明面上问,反正你租借房子,我收钱就是了。” “我们怎么没见到这位柳公子的小娘子?”沈灵均把话题扯回来。 闻听此言,房东婆子皱了皱眉:“自租进来之后,小两口恩恩爱爱,经常出双入对的,两人男才女貌大家都说般配的很,为人呢也和气,和周围邻居都处的挺好。不过一个月前,这家的小娘子突然就不见了。” “失踪了?没报官么?”叶清芷疑惑道。 房东婆子现在稍微镇定些了,看向叶清芷:“好像是留了书信的,这好好的突然走了,柳公子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天天的到处找,我看他这样还劝慰过两次来着。唉,没想到他这么痴情,没过去这个坎。” “原来是为情所困。”赵祁总结道。 一直没开口的苏幕遮道:“这女子叫什么名字?” 房东婆子转头看他,心还跳了一下,心想这俊美公子哥也是衙门的? “哦,我听那柳公子喊她安歌,安歌听着和俺哥差不多,所以我记的很牢。”房东婆子如实说道。 “安歌?!”沈灵均忍不住惊呼一声。 房东婆子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何如此惊讶,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沈灵均摆手,再继续问,房东婆子知道的没有更多了,便转头对申合道:“送老人家回去吧?” 离去前,房东婆子犹豫再三,还是问道:“这柳公子是自尽的还是……” 一来,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就这么死了,觉得有些可惜。再就是,听说他杀的人戾气重,她得找个法师驱驱邪,往后只能便宜点租给不知情的外地人了。 想到这里,深深的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 沈灵均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房子先查封了,等官府查清楚了会交还给你。” 房东婆子点点头,正要走,眼前出现一叠银票:“呃……” 苏幕遮淡道:“够不够买你这个院子?” 房东婆子看着这个俊美的不像凡人的公子哥,不太确定的点头:“够……够了。” 沈灵均见房东婆子踏着欢喜的脚步,就怕苏幕遮反悔似的,用着与她体态不相称的轻盈飞奔出去。 “你买个死过人,还说不定是凶宅的房子做什么?”沈灵均一副你钱多给我啊的表情,痛斥道。 苏幕遮看向她,淡道:“说不定那个女子会回来。” “说起这个……”沈灵均喊李奕:“派人去找一个女的,二十左右,名字叫安歌。” “就这些?”李奕为难,就这条件,能找出好几千个来,小声嘟嚷:“最好有个画像什么的。” 叶清芷走过来,道:“房中有笔墨,我现在画一副给你。” 李奕点头,还是叶姑娘比较靠谱么。 虽然叶清芷觉得无所谓,不过赵祁觉得在死人房中作画实在怪异,让洛城取了笔墨来院中。 趁叶清芷作画的空档,赵祁让洛城和戏时去查那位柳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不多时,叶清芷画完,赵祁拿起来一看,虽然寥寥几笔画的简单,却画出了画中女子神韵,看了就能认出人来。 李奕拿了画才下去,黑影一闪,一人落在院中。 “将军。”神乐出现在众人面前,抱拳道:“晚上井凌村又要进行一场祭祀。” 赵祁挑眉:“这次又要拿谁活祭?” 神乐摇头:“目前还不知道,我让凉月在那盯着。” 几人往外走,准备吃了午饭掐着点去井凌村,看看他们还想搞什么。 出门的时候,沈灵均起了逗趣之意,停下脚步,笑眯眯的看着苏幕遮:“对了,苏兄你的房宅不少,不知带回去多少小娘子藏起来了。” 苏幕遮一时无语,沈灵均不论何时都要拿他取乐。 原本不打算理会,不过看着沈灵均笑意盈盈,眉目生辉的样子,还是说道:“小娘子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沈灵均微微仰头,嘴角上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苏幕遮低眸相对而视,脸上笑容清淡,缓缓道:“小魔女倒有一个,还带着一群朋友。” 洛城的效率果然高,饭菜刚摆上桌,他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那位柳公子本名叫靳元玉。”说着,洛城看向赵祁道:“将军你还认识他爹来着。” 赵祁正在和一个螃蟹奋斗,最后无奈败下阵来,心不在焉道:“哦?” 洛城拿起筷子戳一块东坡肉,煮的太熟,烂了,抽抽嘴角边答道:“前中书侍郎靳渊。” 赵祁点点头:“是他啊。” “嗯。”洛城点头,叼起一块大排骨:“三年前他辞官回乡,没想到就在这永宁府。不过这几天出远门了,还要两三天才回来。” 沈灵均刚想说去拜访一下,这么说只得再等等了:“还有其他的么?” 洛城咬下一大块肉,抬头道:“我查到他死的前一天去过一个叫冰心阁的地方。” “冰心阁,什么地方?” 戏时凑过脑袋:“很多漂亮姑娘跳舞的地方。” 赵祁嘿笑一声:“死前还不忘去快活一把。” 叶清芷瞪他:“说话积点口德。” “一死一伤,这案子疑点颇多。”苏幕遮出声道。 沈灵均敲敲桌子,思量道:“不过这事倒不急,先把井凌村这头解决了。” 趁着下午的空档,叶清芷验了一下尸体内部,确定就是窒息死亡,并没有中毒迹象。 沈灵均觉得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那个叫安歌的女子,不过此人就像瞬间消失了一般,连洛城都查不到。 满月日,残阳还眷恋着迟迟不肯落下,云白色的圆月已经挂在东边天空。 沈灵均他们准备出城的时候,遇上硬拉着沈长风到处逛的唐糖,一听有热闹看,非要跟着去。 等一众人赶到桑河,天色已黑,头顶一轮满月亮如银盘。 几人打算先观察一下,在离村民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远远看去,一根根火把排成一线,中间摆了火堆,一群戴着面具的人手舞足蹈。 唐糖找了个高地看的清楚些,兴奋道:“哇,好玩。” “和上次不一样。”沈灵均则是说道。 苏幕遮看了一会儿,舞者戴着狰狞面具,身体扭动犹如水蛇,遂道:“他们在祭水鬼。” “水鬼又是什么东西?”赵祁常年在大西北的,对这些不是太了解。 叶清芷往远处凝视道:“传说中水鬼是人首蛇身,每年下雨涨水之后会出现,人见了会死。” 赵祁撇嘴:“瞎折腾。” 沈灵均摇头道:“风俗来着,要不是这次用人活祭搞出人命来,官府也管不着这些事。” 这会儿,跳着舞的人带着大家往河边引,又有两个壮汉从旁边阴影出出来,双手高举过头,手中是一个被捆绑严实的人,不过身材异常娇小。 唐糖瞧的清楚:“是个小孩!” 沈灵均皱眉:“太不像话了。” 赵祁转头对洛城道:“等会先把那个族长扔进去。” 叶清芷轻叱:“别乱来。” “咦,他们上船了。”唐糖指着远处说道。 大家跟上去,靠近了才发现一艘漆黑如墨的古船正停泊在河水中,火把和明月将船照的通亮。 船上此时正载着数十位衣着怪异的人,人身鸟首,在这暗夜里显得异常古怪,凭添一份恐惧。 沈灵均蹲在高处,对众人道:“我和木木先到船上看看。” 说罢,红影当先跃出,犹如一阵风,飘忽来去。 接着白影随之跟上,紧贴着红色身影,如影随形。 唐糖双手捧着脸,星星眼:“好配哦!”拿手肘撞了撞沈长风:“是不是啊臭道士。” 沈长风看着前方一红一白,衣袂飘飘,红白交缠,画中人不过如此,点了点头微微笑道:“确实。” 赵祁抱臂笑道:“天之骄子。” 叶清芷安静的看着,眼中有些艳羡,她的身体注定这辈子和武学无缘。 其他人都聚在船头,因而沈灵均和苏幕遮落到船尾。 沈灵均悄声道:“我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苏幕遮点点头,他和沈灵均都不是信奉鬼神之辈,而巫师之死绝对是人为,这一次,这人说不定还会出手。 至于那个幕后之人的目的,难道就是破坏祭祀这么简单? 第十三章 河上怪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月色将河面照的波光粼粼,随着潮水涌动,船跟着来回晃动。 沈灵均抓住船檐,扶额叹气,她是旱鸭子最怕水! 沈灵均转头,神情难得出现一抹狼狈,很是郑重的问道:“木木,你会不会游水?” …… 沈灵均充满希望的看着苏幕遮,再追问道:“你自小在水乡长大,会的吧?” 苏幕遮不知道她怎么问起这个,点头:“幼时学过。” 沈灵均放宽心了,拍拍胸脯:“那就好。” 沈灵均正打算避开村民,趁着黑夜掩护,悄悄绕过去,那边听到族长开始慷慨激词。 “……河神发怒必将生灵涂炭,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此,全靠河神保佑,如今冲撞了河神,需得赔罪不可,望河神大发慈悲,饶过无知之辈。” 再有那群戴着面具的嘴里念念有词一阵,然后族长大手一挥,那两壮汉就抬着孩子往下扔。 沈灵均身影一动,众人就见红影在眼前闪过,再定睛一看,刚才扔下去的孩子好好的站在船上。 “又是你……”有人认出沈灵均。 “上次就是他们冲撞的河神。” “河神要降罪的啊。” …… 族长站出来,两手压了压,对沈灵均道:“这位姑娘,你为何三番两次扰乱我村祭祀。” “族长,把她一同扔下去。”愤怒的村名被煽动的情绪激动。 “对,一起送给河神赔罪。” 沈灵均放下孩子,帮他解开绳子,看清孩子的脸,才发现是认识的,这不就是阿红她儿子么。 只不过他们不知给这孩子喂了什么,昏迷不醒中。 苏幕遮走过来,冷冷一笑:“谁敢?” 村民们无端感觉到一股寒气,逼迫的有些畏缩。 这群人简直就是疯了,连一个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沈灵均一生气,脾气就不太好,手指一戳族长:“我问你,河神跟你说的要活人祭祀?” 族长拜拜天,混浊的眼神缓缓放到沈灵均身上:“河神天旨,冲撞河神之人,该死!” 沈灵均挑眉,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过去,似笑非笑道:“这样,你现在下去跟河神商量一下,我觉得这个人选的不好,半大不小的娃娃下去做什么,不如我另选一个貌美姑娘送给河神如何?” 族长没有开口,阴恻恻的目光盯着沈灵均。 沈灵均冷笑:“怎么,你不愿意去?你不是能和河神沟通么?” 苏幕遮一扬袖,正要吓唬一下,让这族长吃吃苦头。突然,一声短而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然后船突然剧烈颠簸起来。 沈灵均急忙拽住苏幕遮的手,感觉头晕的很:“怎么回事。” 村民诚惶诚恐的互相看看,有一个声音大叫一声:“河神发怒了……不好了,河神发怒了!” “河神发怒了,河神发怒了。” 不知哪个先跪下去,其余的跟着跪了一地,一个劲的磕头,嘴里直嚷嚷河神息怒。 那边,赵祁他们也听到了,疑惑的看着夜空中:“什么声音?” 洛城远眺前方,皱眉道:“船怎么晃个不停。” 正要上前看个究竟,神乐和凉月带了两个人过来。 叶清芷看清来人,纳闷道:“阿红?” 带来的正是阿红和他男人,这两人满脸焦急,头上都急出满头大汗来,带着哭腔的嗓子发颤:“焕……焕儿被他们绑走了。” 他们两个说的不清不楚,神乐给解释道:“那位族长说上次祭祀被破坏,河神降罪,这次拿他们儿子才行,怕他们两人破坏祭祀,被村里人绑在祠堂了。” “原来那孩子是焕儿。”叶清芷恍然,又道:“没事的,已经有人去救了。” 阿红听了,挂在眼中迟迟不敢落的泪似是因为松了口气反而落了下来,就要跪下,连声道:“谢谢,谢谢。” 一直关注那边动静的洛城突然道:“好像不对劲。” 赵祁也看到了,皱眉道:“你们几个去看看。”都是一群愚民,可别真出什么事了。 唐糖拍沈长风的肩膀,黑眸亮晶晶的,一脸好好玩的表情,笑嘻嘻的道:“我们也跟过去看看。” 沈长风知道沈灵均其实是不会水的,有些担心,因而爽快一点头:“嗯。” 唐糖当先跃起,跟鹞子一样窜上天空,再一个拧身,往前而去。 叶清芷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倒映着唐糖逐渐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飞鸢泛月,很多年没人使这种轻功了,不亏是南栖凤的徒弟。” 赵祁瞅着天边,抱臂道:“很难练么?” 叶清芷点头:“身材娇小,骨骼轻盈的人才能做到,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这是南栖凤的独门绝技,就算是他徒弟也不一定会,更遑论外人。” 再接着,沈长风也轻轻掠出,白衣扬起,如离弦之箭,身影飘逸,超然洒脱。 虽都是着白衣,苏幕遮的更显华丽些,配上俊美脸庞,十足的富贵气。而沈长风的白衣则是道袍,又在道观生活多年,性子里多了份淡然潇洒。 赵祁看出这轻功,挑眉:“逍遥游。” 正在两人谈论间,听到船上传来一阵惊呼,接着人群明显骚动起来。 “焕儿……”阿红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然后仓促跑去。 沈灵均张大了嘴,她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没等她缓过神,河水冲上夹板,晃动中,但见一条足有八九尺的大鱼从河里跃出。 月色下,大鱼背鳍和臀鳍上一排似钢针一般锋利的硬刺发出幽幽光芒,大鱼的体型又圆又胖,像个大水桶,尾鳍似镶着花边,一张嘴,嘴里两排钢牙虎视眈眈。 “灵儿小心!”苏幕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灵均下意识的往旁一撤,就听耳边带起一阵风声,玉清剑气袭人,“刺啦”一声,大鱼从头至腹部被划了一道,坠入河中。 苏幕遮右手轻轻一甩,剑身血水溅至船上,低头一看,微愣:“怎么是绿色的。” 沈灵均捏住鼻子:“好臭啊,这是什么鱼?” 苏幕遮摇头:“没见过。” 洛城他们跃上船板,看这慌乱的场景,问道:“怎么回事?” 不等回话,又有鱼窜上来,戏时张大嘴巴:“哇,好大的鱼啊。” 神乐反手一剑劈下去,道:“别问了,先让大家下船。” 更多的鱼攻击大船,那些磕头的村民,头也不嗑了,争先恐后的跑,有的跑慢了给大鱼咬上一口,发出惊天动地的呼救声。 在所有人往下跑的时候,焕儿的父母拼命挤上来,奈何人太多,一时找不着自己孩子。 沈灵均站在高处看的分明,手拽住焕儿轻轻一送,给送到阿红的怀中。 正在这时,只听得“澎~”的一声,有人大声喊道:“族长掉下水,快救人啊……” 靠的最近的凉月一个纵身跳下水,河面充斥着恶臭,大鱼猛 撞船身,眼看人在前面,一时竟触摸不到。 唐糖飞到桅杆顶端看的比较清楚,手指一指西北方向,嘈杂的环境中,她的声音尤为清脆:“在那。” 慌乱的人群被鱼咬的不多,反而互相踩踏的多。 阿红抱着焕儿刚跑下船,让旁边的人一推,母子两人身子一歪倒在河岸边,恰巧有一条鱼游过来,狠狠的咬住。 凉月终于找到族长,拽住手臂借力跃至船上,把人放地上一探鼻息,摇摇头,人已经死了。 沈灵均跳下船,一刀劈过去,大鱼背上吃了一道口子,血狂喷而出,缩入水中。单手抱住焕儿急掠两步,放在前面平地上。 赵祁和叶清芷就在离船不远的地方,见情况立马上前。但见这孩子双目禁闭,身上被咬了个大口子,鲜血泊泊而出。再一细看,发现手臂给咬断了,只剩下一层皮连接。 沈灵均点了穴给他止血,才抬起头:“清芷你看看。” 叶清芷查看了一下焕儿的面色,再翻了翻眼皮:“他中毒了,难怪一直都没吭声。” 阿红从受惊的状态下回过神,在她男人的搀扶下跑来,跪求叶清芷一定要救救孩子。 叶清芷秀眉微蹙:“要马上接断臂,不然就来不及了,只是……” 阿红一听这话,哭道:“叶大夫你一定要救救焕儿,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阿红男人更是直接磕头,求叶清芷救儿子。 叶清芷白着一张脸,这夫妻两吵的她脑袋发疼,冷声道:“都闭嘴。” 接着转头对赵祁道:“去把我药箱取来,要快。” 赵祁点头,纵身一跃如大鹏展翅,一口气掠出数丈。这丫头关键时刻还是第一个想到自己,赵祁跑腿也跑的心情很好。 叶清芷又对沈灵均说道:“找个就近的院子,他的伤口很大,现在虽暂时止血,不过等会儿我给他接臂解毒,恐怕失血过多。” “你有几层把握?”沈灵均问道。 叶清芷看着双目紧闭的孩子,叹道:“一层也算多了。” 那夫妻两一听这话,又哀哀痛哭起来。 “我有办法止血!” 随着清亮的嗓音响起,露出唐糖娇小清秀的脸庞。 第十四章 碧蝶止血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慌乱平息下来,大鱼死的死,没死的也逃了,就是河面上有一股子臭味久久不散。 洛城他们常年在军队的关系,身上常备金疮药,这会儿给那些受伤的人都止了血。有几个尤其伤的厉害的,统一安置在村里祠堂中,让大夫诊治。 族长的尸体还是暂时放置在祠堂后面小屋里,沈灵均让申合和冒理看守。 夏日,昼长夜短,等把这些都忙活完,天空已见亮。 离河最近的小院里,焕儿被平放在方形木桌上。 叶清芷从药箱里拿出布包中的针,对唐糖点点头。 唐糖解开随身布包,里面是很多琉璃的瓶子,外表大小都一样,只是活塞盖子颜色不同。她找出了碧色的那个瓶子,抽出瓶盖,轻轻放到桌上,继而从背后抽出碧落红蕊放到嘴边吹奏。 笛音暗哑,带着令耳朵不适的嗡嗡声。 就在大家捂住耳朵的时候,瓶中接连引出无数蝴蝶,这蝴蝶和寻常的还不一样,全身接近透明的颜色,只有翅膀在飞动时,闪烁莹莹碧光。 蝴蝶飞出瓶口,在笛音的指使下,扑扇翅膀,飞到伤口上便停住了。 众人一眼不眨的看着,惊奇道:“这是做什么?” “疗伤啊。”唐糖放下笛子,一脸你们是不是傻的表情。 用蝴蝶疗伤,沈灵均有些怀疑,探身过去看着:“这……有用么?” 唐糖单手转着笛子,咬着手指头道:“其实吧……我也是第一次尝试,不过,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嘛。” 众人黑线,总觉得她在尝试一个新奇的玩具。 只有正在施针解毒的叶清芷若有所思:“这是传说中的碧蝶吧,听说是苗族古老巫术里面的一种,能快速缓和伤患的伤口,对治疗有奇效,我只听说过,没想到真的有。” 唐糖把玩着手中笛子,赞赏道:“识货啊,我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叫小碧,要不是救急,我可舍不得拿出来,养了好久咧。” 其他人同时抽抽嘴角,小碧……这个名字也太随便了吧。 一盏茶的功夫,碧蝶有了动静,透明翅膀挥扇着,在空中优美的划过一条长长弧线,又回到瓶子里。 唐糖重新盖上盖子,轻轻拍了拍瓶子:“乖,睡吧。” 沈灵均喜道:“真止住了。” 大家都看伤口,原本流血的伤口止住了不说,在血迹下的伤口,似乎还结了一层薄薄的疤,不禁觉得神奇。 唐糖瞄了一眼,笑嘻嘻道:“喔,还真的有用诶。” 赵祁盯着她手中的瓶子,考虑是不是也去搞个几万瓶,简直救伤神药,太他娘好用了。 唐糖注意到他的目光,把瓶子藏到身后,哼道:“你别想啊,光这一瓶可养了快十年,可费事了,而且这会儿估计得睡三个月才能醒。” 众人张大嘴,惊讶:“三个月才治一次?” 唐糖扭头:“你们以为呢。”她打开包包,收拾她那些瓶瓶罐罐。 沈长风好奇看了一眼:“那些是什么?” 唐糖眯眼一笑,拿出一个绿色盖子的琉璃瓶,问:“想看?” 沈长风总觉得她笑的不怀好意,忍不住后退一步,连连摆手:“呃,没……” 唐糖猛的一把掀开盖子,就听“呱~”的一声,一个不明物跳出来,跳往沈长风身上。亏的他反应快,身子一闪,那东西就顺势落到了桌上,低头一看,蛤蟆?还是青蛙? 苏幕遮看了一眼,默默的退到门口。 唐糖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东西,伸手一指沈长风,坏笑道:“小呱,咬他!” 那叫小呱的青蛙还是蛤蟆就真的追着沈长风咬,一时间,整个院子鸡飞狗跳。 见沈长风这么狼狈,唐糖大声笑,都笑的直不起腰。 旁边,叶清芷终于收了针,直起身道:“毒已经去了,现在把他抱到房间里去,我要给他接臂,洛城来帮我一下。” 叶清芷这一忙活,就从天亮忙活到天黑又天亮。 院子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孩子都成家另立门头了,赵祁让戏时给他们临时安排了其他住处。 沈灵均让于得水出面告知村民不得再搞什么祭祀活动,因为族长死了,又有这么多人受伤,村民也就没有主意,一一应了。 天亮吃过早饭后,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去族长家里。本来要找族长问河神怎么跟他说要祭祀活人的,这下一耽搁还没问到,人就死了。 “昨天唐糖吹笛子的时候我想起个事。”沈灵均和苏幕遮并肩走,缓缓道:“大鱼出现之前也有一个奇怪的声音。” “嗯,应该是有人操控,河里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鱼,”苏幕遮点头道。 沈灵均摸摸鼻子,一脸嫌弃:“而且那味道太臭,根本不是正常的鱼腥味,我怀疑这些鱼是有人用药驯养的。” 同时又不明白,疑惑道:“上次祭祀的时候也没给阿红喂毒药,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用毒,难道就光是为了制造河神发怒,但死的怎么是族长。” 苏幕遮看着前路,思忖道:“或许幕后之人失策,又或许……” 沈灵均看向他,瞬间想到了什么,黑眸半眯:“难道就想让族长死?!” 只是当时太过混乱,谁都没注意到族长是怎么落水的。 “不知你注意到没,昨晚族长的反应有些奇怪。”苏幕遮回想昨天晚上族长一举一动,开口道。 “是有些奇怪。”沈灵均背着手拿刀,身子歪过去,眨眨眼,“你昨晚叫我什么来着?” 苏幕遮一顿,“咳……” 沈灵均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有些得意,笑过后,转回身,恢复正经道:“我看那族长表情木讷,双眼无神,反应也迟钝,和之前见的完全两个人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族长家门口。一圈篱笆围成个院子,门大开着,没看到人。 院子东面劈出一小块地,种了点蔬菜。而西面垫高了泥土,用石头砌了个高台,里面栽了些常见的花。 中间是碎石铺的小路,沈灵均进去喊了两声,一满头灰白头发的老人蹒跚而出,抬头看了看两人,犹疑着道:“你们……” “老人家,我们想问你点事。”沈灵均怜她刚丧夫,语声和蔼道。 老妇人没说话,低头自顾往里走,内堂的地上放了几个竹筐,筐里用纸钱折了很多金元宝。老妇人坐到一旁矮凳上,拿起刚折了一半的纸继续。 苏幕遮站在门口,沈灵均跟进去蹲到她面前,拿起一张纸学着折,老妇人从她手里抽走,扔到旁边。 屋内一时沉默,只剩下偶尔纸张的沙沙声。 良久,老妇人沙哑的嗓子响起:“你们走吧,老头子已经没了,你们走吧。” 沈灵均站起来,环视一圈,用脚勾了另一个小矮凳坐下,也不绕圈子了,直接问道:“这几天凌族长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没有。”老妇人迟疑了一下,停下手中动作,伸手抹了抹眼角泪水,垂头叹了口气,半是伤心半埋怨的道:“你们不来,什么事都没有,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呢。” 沈灵均抿嘴,沉默半晌,认真道:“那你们又为何不肯放过阿红一家。” 老妇人一怔,又深深叹了口气:“报应啊,报应。” 沈灵均坐在对面,食指轻敲桌面,盯着她的脸道:“昨晚你们都见到了,河神不过就是几条大鱼,别再搞这些子虚乌有的事。” 老妇人双目无神的看着一个点,并未答话。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苏幕遮开口道:“外面的花有几天没打理了。” 果然,夏日花草繁茂,长的快,花叶下面许多杂草已经冒出头。 说起那些花,老妇人又是泪水涟涟:“老头子就爱弄些花花草草,平时也收拾的勤快,这两日也不知怎么的,成天坐那发呆,自然顾不上了。” “发呆?他可跟你说过些什么?”沈灵均趁机问道。 老妇人摇头,擦去泪水:“喊他也没反应,有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左右不过河神,降罪之类,平日活计多,我也没空细问。” 苏幕遮想了想,问道:“这两天有没有外人来过?” 老妇人没有迟疑的摇头,“要说外人只有你们了,这井凌村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外人过来。” 话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眼神里透着疑惑。 沈灵均瞧见了,立马追问:“想到什么了?” “前天晚上,我起夜的时候,老头子从外面进来……”老妇人皱起眉头:“当时整个人恍恍惚惚,跟他说话也没反应,后来推了他一下,结果白眼一翻,整个人摔倒床上睡着了。但是第二天醒来,又跟没事儿人一样,我想可能犯了夜游症,也就没多想,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对劲。” 苏幕遮问道:“第二天他可有提起晚上出去做什么了?” “没有,他连自己怎么出去的都不记得。”老妇人缓缓摇头,又带着些许困惑问道:“你们是怀疑什么?” 沈灵均不答反问:“那河神旨意是怎么回事,凌族长是如何知道河神选了谁的?” 第十五章 摄魂之术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老妇人将手里折好的元宝扔进竹筐,又从一堆纸钱上拿了张新的开始折。 这重复的动作在她手里显得缓慢而虔诚,似乎真的相信这元宝纸钱火化了之后,会变成金元宝送给地下亲人的亡灵。 “不知道。”老妇人专注于手上动作,目光呆滞,本来就衰老的面容更添几分沧桑,沉声道:“人没了,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没什么知道的了,你们走吧。” 从凌族长家里出来,沈灵均思考道:“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中了摄魂术。” 苏幕遮一愣,道:“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操控他?” 沈灵均背着手走路,点头道:“我见过人使用这种邪术,凌族长的表现很像中了摄魂术之后的样子,不过操纵的人需要很强大的意志力,不然会被反噬。” 苏幕遮对摄魂术也是一知半解的,遂问道:“会怎么样?” 沈灵均面容一整,朱唇轻启,语声郑重道:“走火入魔,经脉逆流,最后癫狂而死。” 邪术一向为正道所不耻,更何况这种靠操控别人达成目的的。所以若真的遭到反噬,倒是罪有应得了。 苏幕遮想了一下,再道:“我听我师傅说过,现今武林中,对摄魂术最了解的是一位叫蝶梦夫人的。” 沈灵均笑了笑,看他一眼:“你说的是若兰姨吧。”随后又叹了口气:“不过早在十几年前她就已经不可能使用摄魂术了。” 苏幕遮点了点头:“师傅说她武功尽失,而且还双目失明,后来让你爹收留了。” “若兰姨……也是个可怜人。” 苏幕遮停下脚步,看着沈灵均,道:“摄魂术的反噬?” 沈灵均摇了摇头,叹息着一笑:“情债。” …… 暖风拂面,沈灵均拨开脸上碎发,缓缓而言道:“当年她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并用摄魂术控制住他,两个人好了很多年,还有了一个孩子。但是俗话说梦总有醒的一天,一个高人偶然路过发现她丈夫中了摄魂术,就给他解了。” 苏幕遮沉吟道:“据我师父所说的,时间越久,摄魂越深,如果不是她自己放弃,难解不说,还可能让中了摄魂术的神志不清。” 沈灵均点头,神情复杂:“是,世上除了这位高人的确没人再能办到,也不知对他们夫妻来说是幸或不幸。” “谁?” “神医南陵子!” 苏幕遮恍然点头,道:“是他的话,的确可以。” 沈灵均手指无意识的敲击大夏龙雀,目光悠远:“她丈夫清醒了之后非常痛苦,又想到自己结发妻子和孩子都被她害死,自己又陪了她许多年,心里万念俱灰,更加憎恨她,就想着报复。后来,她丈夫先是把孩子给送走,又给她下毒,做完这一切,她丈夫就在自己结发妻子坟前自尽了。” 为了一己私欲,害的人家破人亡,不论如何,都无法同情。只是这一段孽缘,谁都无法幸免于难,难免让人嗟叹。 沈灵均继续说着,嗓音噙着一份感慨:“后来她决定殉情,不过没死成,让我爹救了,就是眼睛瞎了,后来就不想死了,她想找到她的孩子。” 苏幕遮面无表情,淡道:“这也算是自作孽。” 沈灵均摸摸鼻子,毕竟她喊一声若兰姨,她也不好说什么,干咳一声道:“虽然她最后夫死子散,家破人亡,也算罪有应得,但是我爹说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蝶梦夫人,只有苦苦寻找孩子的若兰。” “这位蝶梦夫人是否收过徒弟?” 沈灵均想了想,摇头:“你怀疑那个背后操控的人和若兰姨有关?” 苏幕遮斟酌道:“摄魂之术并非寻常人可练,一般人甚至接触不到。” 沈灵均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我写封信问问。” 两人回去时,就看到赵祁百无聊赖的自己跟自己下棋,神乐和戏时蹲在旁边鸡舍喂鸡,还挺和谐。 倒是不见唐糖和沈长风,沈灵均估摸着按照唐糖的性格肯定待不住,拉着沈长风出门了。 赵祁听到动静抬头,手中捻着一颗白子:“怎么样了?” 沈灵均如是叙述一番,最后道:“可以肯定有人在背后谋划,只是目前还不能肯定目的是什么。” “摄魂术?说起这个……”赵祁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沈灵均坐下,问道:“你遇到过?” 神乐拍拍手上饲料,提醒道:“将军你忘了三年前我们和吐蕃那场仗。” 赵祁一拍手掌,想起来了。 苏幕遮走到沈灵均旁边,先出声道:“湟水战役。” 戏时从鸡窝掏了两个鸡蛋路过:“你也听过啊。” 苏幕遮微微一笑,眸中满是赞赏:“将军十几万兵力大败吐蕃三十万良兵,很精彩。” 赵祁摆摆手:“那是个硬骨头,我们也损失不少人。” 相比起打仗,沈灵均对摄魂术更有兴趣,提醒道:“那摄魂术怎么回事?” 神乐从烧开的壶里给大家添了茶水,赵祁把手中白子落下,回想道:“当时我们和土老鼠正打的关键时候……” 神乐帮着解释:“吐蕃。” 赵祁换了个手那起一颗黑子,继续道:“有一天夜里,我一个副将……” 神乐插话:“孙志远。” 赵祁怒了,一拍桌子:“你来你来。” 神乐嘿嘿笑着拿起一杯茶递过去,道:“将军喝茶。” 赵祁撇嘴,顿时失去了说话兴趣,摆了个手势让神乐说。 于是,神乐跳到石桌上蹲着,接过话茬,说道:“那天夜里啊,正好轮到我和凉月守夜。那个孙志远就突然出现要刺杀将军,跟中了邪一样,脸色可邪乎了!双眼干瞪着,只知道拿刀杀人,后来我把他手臂打折了都没感觉一样。” “那后来呢?”沈灵均一听,的确像,又有点不一样。 神乐耸耸肩:“自尽了,我们后来查了很久,除了查到他逛过一次花楼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当他中邪了。” 沈灵均摸着下巴:“花楼没有可疑的地方么?” 神乐摇头,很肯定的道:“里里外外,连只蚊子都没放过,全都正常。” 苏幕遮思考良久,道:“或许有些关联。” 沈灵均点点头:“可惜线索还是断了。” 这时,禁闭了整整两天的房门终于打开,洛城先走出来,困的眼睛都睁不开。 叶清芷跟在后面,脸色非常不好,极为惨白,毫无血色。 赵祁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怎么样?” 叶清芷疲惫至极,因而语气没有平日冷硬:“接上了,虽然以后不能提重物,正常行动还是没问题的。” 赵祁看着她一副随时要倒下来的样子,怒从心中起:“老子是问你怎么样,还撑不撑得住。” “我……”叶清芷身子一歪,直接倒在赵祁身上。 日落西山,最后一丝晚霞洒进小院,夏意愈浓,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洛城从外面回来时,戏时刚好摆上最后一副筷子。 沈灵均伸个脑袋招呼:“办完了?” “嗯,孩子已经交给他父母,叶姑娘交代需要注意的地方也一并说了。”洛城边说,边拿水瓢舀了一瓢水喝,喝完后,把剩下的倒在脸上洗了一把。 沈灵均端了一碗鱼汤喝,别说,这从河里捞上来直接入锅的就是鲜。 沈灵均喝的心满意足,眼角余光扫到苏幕遮只喝酒,很少吃菜,鱼汤更是一口不碰,就舀了一小碗递过去。 苏幕遮接过,一股子鱼腥味,莫名想起那几条大鱼来,又默默放下。 赵祁从房间里出来,阴沉着脸走到桌旁坐下。 沈灵均知道他是关心叶清芷,便说道:“没事,她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赵祁也知道叶清芷是肯定没事的,就是生气这丫头不爱惜自己身体。 沈灵均黑黝黝的眼睛转了转,笑眯眯的出主意,“不如等她睡醒了给她补补?” 赵祁觉得有道理,一挥手,拿出坐镇沙场的气场指挥道:“戏时,把鸡窝的老母鸡给老子炖了。” 戏时挠头,那明天岂不是没有鸡蛋吃了。 洛城拍拍他的头:“明天给你买两斤鸡蛋。” “什么老母鸡,我也要吃。”活泼清丽的声音先人一步传进来。 沈灵均挪了挪,让出点空间给唐糖和沈长风:“你们去哪里了?” 唐糖撇嘴:“不好玩,兜了半天就看见个烧焦的房子。” “什么烧焦的房子?”沈灵均边喝汤,边随口问道。 洛城吃完一碗大米饭,再盛一碗,了然道:“说的是村西那个吧?” 唐糖拿筷子戳一条鱼,兴致缺缺的:“对啊,说是有户人家发生意外灭门了。” 赵祁挑眉:“灭门?这得做了多少缺德事。” 戏时啜着碗中鱼汤,鲜的直咂舌头,听他们说话,又很好奇的问道:“怎么灭门的?” 唐糖和饭碗干上劲了,没空搭理,沈长风代为回道:“房子着了大火,一个也没逃出来。” 沈灵均捧着大碗,脸色露出一分不解:“我看这村子里各家房舍离的都不远,怎么没人救么?” 沈长风拿起筷子,皱眉道:“怪就怪在这,村里人并没有听见呼救声,所以等有人发现,火太大根本没办法进去救人了。” “而且,还有一件最奇怪的事!”唐糖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插嘴说道:“你们猜,放火的人是谁?” 众人很配合的异口同声道:“谁?” 第十六章 魔女本性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大家说起村西灭门案,唐糖问大家是否知道背后纵火者是谁,引起众人好奇。 唐糖没有故弄玄虚很久,眯着眼睛一拍桌子“他儿子!” 本来就高低不平的桌子给她拍的一个震动,桌上鱼汤被震的晃个不停,波纹从碗中鱼汤一直晃到众人心里。 戏时张大嘴边,首先开口道“怎么会,除非他有病。” 唐糖不知什么时候从怀里掏出一条小青蛇,正在轻轻抚摸,听了戏时的话,凑过去“你不相信?” 小蛇很亲切的对戏时吐吐舌头,戏时吓的扑到洛城身上,连忙摆双手“不敢。” 洛城摇摇头,拍他肩膀,以长者的口吻劝导“记住哥哥的话,女人说的永远是对的。” “唐糖。”沈长风看着她,示意她别闹。 “哼!中原人不好玩!”唐糖扭身不理他。 闹过之后,沈长风认真道“唐糖说的是实话,确实有一个村民看见他在自家后院点火,更诡异的是……” 说到这里,沈长风皱了皱眉“点完火,他就直接扑到大火里,大火烧身都没有感觉,还对着那个村民笑了一下。” 洛城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也太渗人了。” 赵祁插起一串丸子“他疯了。” 苏幕遮放下酒杯,手横在桌上,冷声道“未必,还有一种可能。” 沈灵均黑眸一动,瞬间明白他的话,脸色严肃起来,对沈长风道“阿风,你仔细说说这家人的情况。” 沈长风虽不了解他们打什么哑谜,不过他不是好奇心过胜之人,况且看他们这口气似乎与案件有些关联。 于是,沈长风把知道的和盘托出“这户人家世代居住此处,和其他村民一样主要以网鱼为生。不过,后来这户的儿子叫凌有福的出去做药材生意,做的还挺不错。五年前,他认识了县城一位谢大夫的女儿,两个人性情相投,就定了终身,谁知道成亲不满一月,凌有福就把她休了……” 听到这里,苏幕遮不解道“为何?” 沈长风摇头“凌有福家人并没有说明,村里风言风语就传言说谢小姐其实是个怪物,所以凌有福家人把她赶走了。又过了两年,凌有福好不容易娶了房媳妇又生了个儿子,却惨遭灭门。” 沈灵均曲指敲了敲下巴,思量道“那位谢小姐后来怎么样了?” “这就不是很清楚了,村里人说自从被休后再也没见过。”沈长风知道的也有限。 赵祁喝完一大碗鱼汤,摸了摸嘴,挑眉道“你们是怀疑凌有福也中了摄魂术?” 沈灵均点头“不然无法解释。” “大人……”李奕从外面跑进来。 沈灵均抬手招呼“哎呀,你来啦,吃饭没?” 李奕表情略微复杂的揉了揉胃“我还是先说了吧,今天下午仵作验过尸体,把他胃和肝脏取出来看了,凌族长生前应该是服用过某种有毒药物。但致命的还是大鱼咬的伤,好几块肉都咬没不说,那粘液是真的臭,申合和冒理都快受不了了。” 沈灵均扶额,吃饭的时候说这个,真是太会选时间了。 回头一看,果然大家都放下碗筷,脸色非常不好,虎视眈眈的一起看向李奕。 沈灵均站起来,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李奕的肩膀“你提醒的有道理,这样吧,让申合和冒理去给我查一个人。” 李奕疑咽了咽唾沫,艰难的避开那些目光,疑惑道“什么人?” “城里找一位姓谢的大夫,他的女儿五年前嫁到井凌村,没多久又被休了的,查一下她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沈灵均一口说完。 “是。”李奕抱拳道,又想了想“那我再从衙门找两个人顶替申合冒理看守尸体。” 沈灵均一摆手,神色认真“不用,别人我不放心。” 李奕有种不祥的预感,咧咧嘴“大人的意思是……” 沈灵均露出真诚的笑容“还是你能者多劳吧。” 李奕露出苦哈哈的表情“不要啊大人。” 沈灵均收起笑容,板着脸道“还不快去!” “是……”李奕边琢磨着是不是刚才说错话了,边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唐糖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沈长风摇了摇头,本来以为沈灵均现在很有点知书达理的气质,看来一切都是表象,内心明明是黑的,也不知道以后谁那么倒霉被她吃住。 然后不由自主的看向苏幕遮,眼神充满同情。 洛城再次抚摸戏时狗头,从心而发的慨叹“不能得罪女人啊。” 戏时点点头,一股味道从厨房飘出来,鼻子嗅嗅,跳起来,叫道“哎呀,我的鸡汤。” 等戏时盛好鸡汤,叶清芷大概闻到香味也醒了,赵祁乐滋滋的去献殷勤。 鸡汤炖的够多,一人一碗喝着顺气,把刚才被李奕折腾没的胃口全补回来。 洛城端着碗直摇头,他家这将军混的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还没感慨完,一个黑影突然闪到他面前,把他手上的碗抢走,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抬起袖子一抹嘴巴“味道可以啊。” 回来的是凉月,此前赵祁让他去办点事。 凉月又喝了碗鸡汤,对沈灵均道“对了,我顺便往靳府跑了一趟,靳渊回来了。” 沈灵均打了个饱嗝,揉揉肚子,点头“明天去拜访一下。” 随后,大家收拾了一番,见叶清芷睡醒了精神没问题,决定还是回苏府再说。 这小院蜗居的,实在是太为难这么多人了。 月上中天,银光洒满枝头,如一层白霜。 晚上行路反而凉快,几人当是饭后散步,所以没有上马,走的不紧不慢。走着走着,两人一伙,三人一簇的,渐渐分出个层次来。 回风走到一块野草茂盛的地方不肯走了,沈灵均也不催促,拍拍回风的头,等它吃饱喝足。 苏幕遮牵着踏雪站在旁边,揉了揉踏雪的头,踏雪原地跺跺马蹄子,也跟着吃起草。 沈灵均斜靠着回风,抬头看空中明月,微微弯动嘴角笑了一下。 “笑什么?”苏慕遮看着沈灵均,黑白分明的双眼很是灵动。 沈灵均仰头,抱臂道“今天的月亮和那个晚上一样,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苏慕遮嗯了一下,不问,是知道既然沈灵均提起了,她自己便会说。 “知道我和皇帝为什么相识吗?”沈灵均对苏慕遮挤挤眼睛。 苏慕遮摇头,之前沈灵均提到她为了抵债才当官时,他就好奇过,只是一直没时机问。 想起往事,沈灵均勾着嘴角轻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年我不是刚开始闯荡么,一开始觉得挺好玩,那些江湖人还蛮有意思的。” 苏慕遮知道她所谓的好玩,就是搅的当时整个江湖怨声载道,人心惶惶。 “不过久了也没劲。”沈灵均撇撇嘴“而且这些名门正派忒不讲信用。” 苏慕遮倒是想起了“是不是一堆人围剿你去了?” “可不是,说好了单挑的!” 当年沈灵均闹的其实挺大,并不像她自己理解的玩玩。也是江湖平静了太久,乍然跳出个魔头,江湖人都坐不住了。 有害怕江湖再起风波的老江湖,也有跃跃欲试妄图一夜成名的江湖新人。总之,每个人带着不同的目的,共同干了一件事,就是围攻一个小姑娘。 “后来如何?” 沈灵均眯眼笑,露出她独有的狡诈“我送了他们一份大礼。” 苏幕遮不解,“大礼?” 沈灵均嘴角微微翘起,月光照进她的双眼,折现出晶亮的光芒“我把这些人全送进大牢了。” 此时的沈灵均和平日不同,秀美的脸庞浮现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高傲,眼中透出一种淡淡的嘲讽,月光的清晖洒在身上,带出冷漠和距离。 苏幕遮早就了解这一点,沈灵均骨子里带着这种魔性,只是平常别人容易被她的笑容迷惑。当年搅的江湖一团乱的沈灵均,才是真正的她。 其实他说不上哪一面的沈灵均更好,只知道初见面,目光便不由自主停驻在她身上,正如此刻。 沈灵均无意识的抚着马背,陷入回忆“那时皇帝还是天后,她同皇帝两个人私下来洛阳看花,正好落脚在我那间客栈对面的别院。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看出非富则贵,所以,在那群乌合之众来围攻我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我爹娘就在对面院里,我爹这次出山,是对中原武林势在必得的。” 苏幕遮摇了摇头,沈灵均这性格真是……不亏是魔尊的女儿。 沈灵均抚掌大笑“后来他们还真的攻进去了,你想象一下他们冲进去,然后和一群莫名其妙以为有人刺杀皇帝的御林军打的难分难解。” 苏幕遮道“很精彩。” “何止精彩,那些人脸都绿了。”沈灵均一扬头发,神情愉悦道“我适时出现,就成了救驾有功的英雄了。” 苏幕遮想到一个问题“谋刺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们大多数逃了,没逃的这几人也是无父母妻儿。”沈灵均收起笑脸,面容冷峻,“后来我把被抓的几人救了,只是这辈子他们都要隐姓埋名,苟且于世。” 这就是得罪小魔女的下场,而沈灵均同时也让这些名门正派尝尝被冤枉的滋味。 晚风徐徐,苏幕遮听见自己的声音问“若有一日,他们认出你的身份,江湖庙堂都无法容你,你会怎么做?” 第十七章 老夫少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月明如水,晚风习习。 沈灵均转而看向眼前人,浅浅一笑,不答反问:“真有那一天,你还站在这里么?” 苏幕遮毫不犹豫:“会。” 双目直透她的眼底,目光灼灼,语声坚定:“在我心中,你只是你,独一无二的沈灵均。” 青丝乱舞,沈灵均拨开嘴边细发,笑容越泛越大,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墨,还有倒映的白衣侠客,天下无双。 次日,沈灵均他们吃了早饭正准备去拜访一下靳渊,申合先过来了。 之前沈灵均让申和查一下谢家的事儿,这会儿申合禀报道:“大人,已经查到了,那位谢大夫全名叫谢修远,他有两个女儿,大的叫谢梨,六七年前嫁到河西村,二女儿叫谢桃,正是五年前嫁至井凌村没多久就被休的,不过自从被休以后就失踪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回家。” 申合一口气说完,沈灵均有些疑惑:“失踪?” “是的,不过谢修远并没有报官,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事,这边的以为还在井凌村,那边的以为回家了。”申合如实而言。 闺女失踪却藏着掖着?显然这其中透着隐情,沈灵均拍桌道:“追查一下谢桃下落。” “是。”申合应承完,转身出门。 沈灵均想起什么,招手让他回来:“对了,凌族长的尸体运到没?” 申合停住脚步:“昨天夜里已经送过去了,衙门有冰棺,大人放心。” “嗯。”沈灵均对这个办事效率还算满意,点点头:“你下去吧。” 等申合离开,沈灵均对叶清芷道:“还得你看一下,最好弄清楚这凌族长死前中过哪种毒。” 叶清芷没有二话:“好,我现在就去。” 沈灵均满意的笑笑,然后别有深意的看向赵祁。在查人这方面,再没有比赵祁的暗卫更有效率的了。 赵祁是聪明人,这眼神一转过来就明白了,抬手打了个响指:“神乐,查一下这个谢桃。” 沈灵均笑的跟老谋深算的狐狸一般,豪爽道:“中午最好的酒楼吃饭,苏兄请客。” 苏幕遮无奈摇头。 唐糖拿胳膊捅了捅沈长风,低声道:“太奸诈了。”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过去,唐糖握拳,一脸坚定,拍马屁道:“沈大人英明!” 沈灵均食指轻扣额头,忽而问道:“你两今天没事干吧?” “有事!” “没事。” 沈灵均自动忽略唐糖的话,对沈长风道:“阿风,我觉得你这两天有点精神恍惚,去谢大夫那里看看吧,还有,唐糖梦游,有癔症,一同看看好了。” 沈长风和唐糖对视一眼,同时有个疑问——我什么时候病的?! 于是,众人兵分三路,各自出发。 靳府在城东,最繁华的一片区域。 经过主街,十字路口往北,出了永兴巷,深宅大院赫然在目。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题着“靳府”两字。大门两侧,白色灯笼书有大大的奠字,在阳光下尤其刺目。 沈灵均注视了一会府邸,粉墙护院,绿柳垂周,倒也不失一番品味。 向门房出示身份,两人被恭敬的迎往厅堂。内院亭台楼阁,游廊池塘,布置的错落有致,雅俗共存,只是如今都罩了一层白。 一仆人抱着一大团红色绸子匆匆而过,沈灵均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那红绸,好奇道:“这是……” 迎着两人往里走的靳府老管家看了一眼,道:“回寺卿大人,这是半月前办喜事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没成想……”说着语声哽咽,拿袖子擦拭眼角:“没成想喜事没办几日,少爷……少爷就……” 沈灵均心想没听说靳元玉成亲啊,因而故作惊讶状:“你们少爷成亲了?” “不是……”管家忙摆手,略微尴尬的道:“是老爷娶的小妾。” 沈灵均挑眉,洛城没打听到这个啊。 三人进了厅堂,管家恭敬作礼,道:“寺卿大人请稍等片刻,老爷马上来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随意坐了,有丫鬟奉上茶水,沈灵均呷了一口,装作随口的问道:“你们老爷经常出门么?” 丫鬟眼角不时偷偷瞄苏幕遮,一双耳朵绯红,听了沈灵均的问话,愣了一下才回:“老爷并不常出门,偶尔才出去一趟的。” 苏幕遮左手端起茶盏,右手执盖拂去上层漂浮茶叶,看向她:“你们少爷不住家里?” 丫鬟被这么一看,脸颊飞上两朵红晕,整个人飘忽忽的,忙垂下头,低声道:“少爷……少爷之前和老爷吵过一次,就搬……搬出去了。” 沈灵均单手撑着下巴,心里考虑以后是不是给苏幕遮戴个面具再出门。 想归想,嘴上问道:“为什么事吵架?” 丫鬟还未作答,门外响起粗哑低沉的男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来人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四方脸庞,鬓角头发略微发白,面色沉郁,浓眉下,一双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沈灵均和苏幕遮。 沈灵均站起来,先行含笑点头:“靳大人。” 靳渊摇头:“老夫早就辞官了。”又道:“靳某听闻沈大人女中豪杰,丝毫不逊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过奖。”沈灵均含笑微微颔首。 靳渊又转向苏幕遮,他看此人风度翩翩,气质出众,不是平庸之辈,面露疑惑:“这位……” 沈灵均简单说道:“我手下。” “哦……”靳渊半信半疑的点头。 三人坐下,沈灵均直接道:“靳老爷,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贵公子的事。” 听沈灵均乍然提到靳元玉,靳渊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浮现沉沉哀痛:“玉儿……沈大人,我正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将玉儿带回家,也好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沈灵均单手摆在桌上,看向他:“靳老爷就没有怀疑过靳元玉可能被人谋害?” 靳渊苦笑,叹道:“我早就派人问过衙门的人,仵作已经确认玉儿是自尽的,这……这还有什么好查。” 苏幕遮在旁开口道:“你这么肯定靳元玉是自尽的。” “你们两位有所不知。”靳渊沉声一叹:“半个多月前,老夫新纳一房小妾,玉儿为此大闹一场,声称若是迎那小妾进门便去寻死,我当时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没过几日,老夫有事外出,谁知道一回来就听到玉儿出事……” 沈灵均看着靳渊一瞬间灰暗的脸庞,布满血丝的双目浮起泪水,不禁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靳渊单手盖住眼睑,粗哑的嗓音道:“多谢沈大人。” 苏幕遮放下手中茶碗,道:“除了这事,你们父子关系一向可好?” “玉儿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来不让人操心。”靳渊看向窗外,神情伤感:“自他母亲过世后,我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感情自然亲厚。” 沈灵均右手习惯性的敲敲桌子,缓而道:“那他为何在外租房独住?” 靳渊顿了一下,道:“大概是跟我吵了一架,心情不好,在外住两日散心吧。” 沈灵均黑眸定定的看着他:“可是据我所知,他半年前就租房出去住了。” 靳渊沉默片刻,只是叹道:“孩子大了不由父母啊。” 沈灵均再道:“他平日结交的朋友靳老爷是否认得?” “咳咳……咳咳咳……”突然,靳渊一叠声咳嗽起来,剧烈咳嗽使得腰都弯下去,好半天才停住。 管家听到动静跑进来,扶着靳渊,担忧道:“老爷,老爷你没事吧。” 靳渊喘着大气挥挥手,示意自己无碍。 管家边给靳渊拍着后背顺气,边帮着解释道:“自从知道少爷出事以来,老爷就没怎么睡过觉,这几天又染了风寒,大夫交代要静养才行。”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这是下逐客令了。 靳渊好不容易喘平了气:“沈大人,你若结交朋友,定然也不会一一告知父母,所以小儿的朋友有哪些,老夫真是不清楚。” 沈灵均站起来:“那好吧。” 靳渊又咳嗽两声,咳的满脸涨红,勉强压住了,才道:“沈大人,我还是希望早日可以领回我儿。” “好。”沈灵均这次很爽快:“明天你让人去县衙吧。” 靳渊双手作揖:“多谢沈大人。” 随后又对管家道:“老覃,送两位大人出门。” 沈灵均和苏幕遮随着老管家一同出门,走至游廊转弯处,见一粉衣女子侧身站在莲池对岸,见前方有人过来,一转身从圆形拱门离开。 沈灵均目视女子离开,指着那方向问道:“那位是?” 管家跟着看了眼,恭敬而言道:“回寺卿大人,那位便是老爷新娶进门的妾室。” “哦……”沈灵均点点头,又随意的问道:“叫什么?” “姓柳,叫郁君。” 两人出府后,沈灵均看了看背后靳府,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刚刚那个女子……” 苏幕遮同时转头看了眼,道:“应该是她。” 第十八章 上面有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永兴巷后面这片都是有钱人的地界,连小贩叫卖声都让成排房屋隔绝,所以很是整洁清净。 沈灵均黑眸中闪烁出饶有兴味的光芒,口中念道:“郁君,玉君,有意思。” 回去解放一下李奕,让他将功赎罪盯着这头。 “对了。”沈灵均抬手搭在苏幕遮肩上,指尖敲敲下巴,道:“有没有觉得靳渊好像有所隐瞒。” 苏幕遮瞥了一眼沈灵均这种大大咧咧的举动,点头:“而且他与靳元玉的关系并非像他说的那般亲厚。” “嗯。”沈灵均想起靳渊的神态,透着几分迷惑:“但丧子之痛是真的,这种感觉伪装不出来。” 两人感叹,老年丧子,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所以,两人跑了一趟靳府,非但没有得到一些解答,反而疑点更多。 沈灵均拿手肘碰了一下苏幕遮:“你猜靳渊知不知道安歌和靳元玉的事?” 苏幕遮垂眸想了下,摇头:“他连靳元玉何时租出去的都不知道。” 沈灵均摸着下巴点头:“也是。” “不过也可能是装的。”苏幕遮神情不屑,口气凉薄道::“当官的都老奸巨猾。” 沈灵均不满了,用手指头戳戳他的手臂,又指指自己,意思我也是当官的! 苏幕遮勾唇淡笑:“你是个中翘楚。” 沈灵均抬头望天,认真思考下次不能再算计别人。 叶清芷从苏府出门,因为苏幕遮喜静,苏府位置较偏,于是去马棚牵她那匹白马。 刚解下绳子,见赵祁跟着,斜眼:“你干嘛?” 赵祁跳上马背:“随便逛逛。” 出了苏府,是一片桃林,现下已是六月,桃树结满桃子,再过半月就成熟了。 虽日头高照,林中骑行倒也还不热。 出了桃林是一条小巷,巷中几个孩童玩耍,老妪携了竹制椅凳坐在阴凉处做些活计,有时候孩童闹的厉害了,训斥几声。见两匹高头大马经过,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这一看,眼神就收不住了。马上两人,女子容貌秀美,男子高大英俊,忍不住赞一声,好一对璧人。 出了小巷便是主街,街上已经热闹开了,各式小贩吆喝叫卖,水果蔬菜、胭脂水粉及各种小玩意小零食摆满沿街两边。 叶清芷催马走在前头,赵祁跟在后面。 偶尔叶清芷转头看一眼,赵祁无赖笑道:“顺路。” 前面围了不少人,叫好声和鼓掌喝彩声不间断传来,叶清芷知道是有杂耍的在那边卖艺。 人太多,怕马受惊踩踏到人,叶清芷跳下来,轻轻拍了拍马脖子,牵着缰绳继续走。 赵祁自然也早就下马,跟在后面。 屋顶上,戏时蹲在戏班子正对面的屋顶上,看的津津有味,张大了嘴巴惊讶道:“哇,这人把剑吞下去了。” 洛城有些无聊的撑着脑袋:“剑柄有机关可以缩进去。” 戏时又道:“这人会喷火哦。” “嘴里含了煤油。” “这个人会胸口碎大石……” “石头浸过药水。” …… “阿瓜,你闭嘴!”戏时怒了。 叶清芷绕过人群最多的地方,正准备上马。 突然一人从侧边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口气轻佻:“这位小娘子,去哪儿啊,要不要爷送一程。” 赵祁见状挑眉,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不远处洛城拿手扯了一把戏时:“快过去,有好戏看。” 戏时不解,那里又没有戏班子。 叶清芷停住脚步,眼光扫了一圈眼前的登徒浪子,獐头鼠目,鹄面鸠形,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整个人不伦不类。 此人右手斗开扇子,做出风流潇洒状:“今日天气不错,爷在鸿运楼摆一桌酒水,正差个陪酒的小娘子……”说着,猥琐的笑了笑,伸手要碰触叶清芷的脸。 叶清芷也不动怒,后退一步,冷冷一笑:“好啊。” “找死!”赵祁上前一步,准备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好好教训一顿,好让他长长记性。 叶清芷侧头低斥:“让开。” 一听叶清芷的话,赵祁就放下了手,看看这丫头想干嘛。 那人摇了摇扇子,满脸得意的笑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那小娘子,请吧。” “先等一下。”叶清芷从袖袋取出一个白色小纸袋,慢条斯理的解开,勾起嘴角哼笑一声,道:“不如让我先请你吃一顿。” 说完,不等对面这人有何反应,撒了他一脸白 粉。 “你干……咳咳……什么……咳咳……”小无赖伸手把满头满脸的白色粉末用衣袖抹掉,怒从心中起,正要烧两把,突然,变成了惊叫:“啊~!我……我的眼睛……” 这边的混乱让围观群众聚集起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 那身着花花绿绿的无赖大张眼睛,双手虚空一挥,满脸慌张:“我怎么看不见了,你对我下了什么毒……你赶紧给我解开,不然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有人认出此地痞流氓的身份,笑着道:“哎哟,这不是黄三么。” 也有好心老实人劝叶清芷:“姑娘这人你惹不得,他是这里有名的小霸王,专门干调戏良家妇女的事,他在衙门有人呐。” 还有人估计被这人欺负过,默默鼓掌叫好。 那叫黄三的有恃无恐,怒喝道:“你这恶妇,现在给我解开,跪下磕头认错的话,爷考虑饶你一命,不然的话,啊~” 后面的话,被赵祁一脚踹没影了,跌在地上只剩下哀哀惨叫的份。 赵祁慢条斯理的过去,一脚踩住他的脸:“听说你在衙门有人,什么人,说来我听听。” 黄三就感觉整个头都要被踩进地板里,疼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则想着一会怎么弄死这两人。 旁边有围观的好事者道:“县衙知府于得水是黄三的舅舅,你们惹不起的。” 赵祁挑眉,缓缓笑道:“哟,好大的官。” 洛城和戏时默默的觉得于得水要倒霉。 叶清芷又掏出一颗药丸来,对赵祁道:“脚拿开。” 黄三听了这话,再感觉赵祁放了脚,知道他们怕了,心里不禁得意起来,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哼,你们知道怕……啊……你给我喂了什么……” 叶清芷清秀脸庞波澜不惊,冷声道:“刚才撒的是有眼无珠粉,现在这个叫一心向善丸。” 黄三瞠目结舌:“你……你……” 叶清芷冷笑一声:“你要是改邪归正,以后不再做欺男霸女之事,说不定这眼睛还能好,否则,烂手烂脚烂肚子,最后全身溃疡,腐烂而死。” 黄三犹在挣扎:“你们就不怕我舅舅……” 赵祁懒洋洋的走过去,又是一踹:“老子刚好要去见于得水,问问他怎么处理你这种货色。” 戏时撑着下巴边看,边问洛城:“你有没有觉得将军这动作很眼熟。” 洛城翻白眼,这不就是叶清芷平时对将军做的么,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人群里互相窃窃私语,有看出赵祁和叶清芷身份不简单的,也有希望这次真能治治黄三的,还有跑去县衙打小报告的。 叶清芷跃上马背,居高临下的看着现在脸上也五颜六色的黄三:“一月为期,到时候改好了我给你解药,若还是这样,就提前给自己置办副棺材吧。” 说完,再不看他一眼,径自往前走。 黄三在后面大叫:“女侠,饶命啊,女侠……” 赵祁一摆手,洛城从上面落下来,赵祁伸手指黄三:“把他扔到县衙给于得水。” 洛城点头:“是!”然后一把扯起黄三的裤腰带,纵身一跃,直接上了附近屋顶,脚尖再一点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有人道:“好功夫!” 也有人神秘兮兮的道:“此人必有大来头,看见没,听到知府大名,眼睛都没眨一下。” 还有人口气很是幸灾乐祸道:“黄三这下可要栽跟头了。” 略去这些围观群众不提,赵祁催马跟上叶清芷,和她并行:“丫头,这药粉真这么厉害?” 叶清芷斜眼看他:“你想试试?” 赵祁动动嘴唇,还是觉得保持沉默比较好。 “石灰粉。”叶清芷看着前方,淡道:“他大惊小怪而已。” “那个什么向善丸呢?” 叶清芷认真道:“这个没骗他,确实是毒药,不过名字叫腐肌丸。” 赵祁一听这名字就感觉很毒:“那些症状也是真的?” “自然,我向来不骗人。”叶清芷一脸正经神色。 赵祁咧咧嘴,打定主意不能得罪叶清芷,这丫头冷面冷心的,下手是真狠。 打马至府衙,赵祁先从马上下来,然后伸手给叶清芷,后者却无视他的手,自己从马上跳下来。 赵祁有些郁闷,撇嘴道:“就不能偶尔接受一下别人的好意。” 叶清芷愣了一下,随后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习惯了。”然后率先走进去。 赵祁觉得叶清芷跟谁都保持着距离,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来,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 因为洛城先一步到,于得水踩着急匆匆的步伐一路迎出来,口中一个劲念叨:“不知将军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第十九章 没病找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赵祁最不喜摆官腔,一摆手止住于得水后面的话。 眼皮往上一挑,口吻随意然天生霸气十足:“那黄三是你外甥吧。” 于得水擦擦额头汗珠,心说自己外甥太不争气,惹谁不好,偏惹这几个主子,口中呐呐:“是……是下官的外甥……” 赵祁看他一眼,不怒自威:“听说他打着你的旗号在外面无法无天,闹的老百姓怨声载道。” 于得水脸上的汗更多:“是下官的错,平日没功夫管束,连他私下打着下官的名字胡作非为也不清楚,下官有罪?” 这话说的,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赵祁也懒得和他较真,说道:“既然如此,人就交给你了,怎么管束,不用本将军教你吧?” 于得水点头哈腰,暗暗松了口气:“下官知道,以后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赵祁点点头,和叶清芷一起往里走。 正好李奕从里面迎出来,先抱拳:“将军。” 然后对叶清芷道:“叶姑娘,你来了就好。” “嗯,带我去验尸房。”叶清芷点点头算招呼了。 赵祁跟着叶清芷过去,正考虑找个地方打个盹,旁边跟着的于得水小心翼翼道:“将军,我那不争气的外甥中的毒……” 赵祁颇不耐烦:“不是都说了,让他一心向善就没事了吗?到时候要改好了,去城西苏府取药。” 于得水得到肯定答案,陪笑着送赵祁离开,心里把黄三骂了千遍万遍,要不是看在自己妹妹份上,真是不想管他。 等于得水走了,赵祁往空中打了个响指,洛城飞身落地。 赵祁背着手晃悠着往里走,边道:“查一下这个于得水。” 叶清芷一个人在里面忙活,其他人在外面喝茶,过了没多久,叶清芷出来,手里还托了一个盘子。 洛城多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死者的肝和皮肤,我各切了一块。”叶清芷回了一句,又去隔壁房间忙活了。 旁边几人咽了咽口水,感觉胃里有点不顺,刚吃下去的茶和糕点在翻腾。 永宁府福广街,唐糖面对阳光眯起眼,看着前面某个铺子上头的牌匾,念道:“齐世堂。” 沈长风在旁边,叹气:“济世堂。” “哼!”唐糖双臂抱胸一扭脸:“鱼唇的中原人!” 两个人走进去,柜台后有伙计忙碌,见来了人,抬头招呼道:“两位抓药还是看病!” 唐糖走进去到处转,随口道:“看病。” 伙计从柜台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见两个人面色红润,举止轻盈,没看出是个病人,心说不是来闹事的吧。 沈长风见他有些狐疑的神色,开口道:“请问谢大夫在不在,我们听说谢大夫医术高超,专治癔症,特意从邻县赶来的。” 伙计客气的笑道:“难怪两位面生,只不过两位可能搞错了,我们谢大夫是对外伤比较在行。” “不是么?”沈长风故作皱眉状:“不过我们也是赶了远路来的,不管怎么样,还是请谢大夫看看吧。” 唐糖拿起一片灵芝闻了闻,点头:“对啊对啊,既然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对了,你们家谢大夫人呢?” 伙计回道:“谢大夫现在里面看病,请两位坐下稍等片刻。” 沈长风和唐糖才注意到药柜后面有个屏风,里面隔了个小间。 伙计请两人在旁边坐下,沏了一壶茶上来。 沈长风边看着他倒茶,边说道:“我还听朋友说,谢大夫有个儿子,也是医术了得。” 唐糖笑着看沈长风,这臭道士还挺能瞎掰。 伙计客气的笑道:“那两位可真是找错人了,谢大夫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沈长风面露尴尬:“这样……” 唐糖端了茶喝,和伙计攀谈道:“女儿呢,平日也会来帮忙吧?” 伙计走到柜台后,摇头:“哪儿呢,两位小姐几年前就嫁出去了。” 这会儿铺子里没有人来,伙计闲的无事就和两人聊起来,说起谢大夫两个女儿,一脸骄傲状:“不是我吹牛,两位小姐容貌漂亮,是整条街都有名的,那会求亲的都快踩破门槛了。” 沈长风一笑:“那现在肯定嫁的不错。” 伙计说的眉飞色舞:“我们小姐呐也是比较有个性,求亲的家世再好她们不一定看得上,非要自己看对眼才行,后来大小姐和一个卖菜的好上了,嫁去了河西村,不过大姑爷人是老实本分,菜卖的挺不错,是个做生意的料,二小姐隔两年也嫁给井凌村一个贩卖药材的了,就是成亲后没怎么见二姑爷上门。” 伙计提起往事,似乎还有点为两位小姐可惜。 “那岂不是没人继承谢大夫衣钵了?”唐糖无聊的摆弄茶碗,问道。 “二小姐倒是会些医术,只是自她出嫁后很少回来,听说夫家不让。”伙计忙惯的人,闲不住,找了抹布擦柜台,边回道:“大小姐倒是经常回来,给谢大夫洗个衣服,做个饭什么的,就是今年开始倒很少回来了,来了也是待一会就走。” 唐糖笑嘻嘻的道:“要照顾孩子没空吧。” 说起这个,伙计叹了口气:“老天真是没眼啊,两位小姐这么好的人,就是生不出孩子。” 沈长风和唐糖对视一眼——原来谢梨也不会生育。 再要说话,就听到有人从后面出来,先行的是一个壮汉,手包着白布条,后面跟着一个老者,灰白头发,精瘦身材,正是谢修远。 他对店里伙计交代:“给他按这个方子抓两副药。” 说完,又对壮汉道:“切记三个月之内不得干重活,不然手臂就废了。” “多谢大夫。”壮汉点头应了,拿了伙计抓好的药付钱离开。 等看病那人走了,谢修远转头打量了一下沈长风和唐糖一下:“你们是……” 唐糖冲他笑道:“看病。” 谢修远把他们带到隔壁小间:“这位姑娘身体哪里不舒服?” 唐糖眨眨眼,指头:“这里啊,有时候吧晕乎乎的,又有时候连自己干些什么都不知道,还有的时候容易发呆,夜里啊经常莫名其妙就跑出去了,唉,搞的我精神憔悴啊。” 谢修远让她伸手给她把脉:“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唐糖抬头望天:“有一个月,半年?” 谢修远沉着脸没说话,半晌,放开唐糖的手:“姑娘脉象平稳有力,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不需要老夫看病。” 唐糖跳起来:“我有病啊!” 沈长风扶额,知道瞒得过伙计,肯定是瞒不过谢修远的,于是直接道:“谢大夫,我们有些话想问你。” 谢修远眯着眼睛,脸色有些不好:“你们是官府的人?” 沈长风一愣:“……不是。” 谢修远冷哼一声:“那就请回吧。” 唐糖不爽了:“嘿,我说你怎么这样,是不是我真让官府的人来了,你才见了棺材落泪。” 谢修远站起来,一甩袖子,挺倔强的说道:“就算官府有人来,我谢修远堂堂正正做人,一不犯法,二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官府也不能随便拿人问责。” 唐糖有些头疼,她最怕遇到这种讲不通的倔老头,干脆不讲话了,让沈长风来。 沈长风好言道:“谢大夫误会了,我们就想问几个问题,关于你女儿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谢修远一摆手,送客:“我这里是医馆,有病看病,没病请回。” 沈长风没办法了,只得告辞:“打扰了。” 仙客来,永宁府最大最气派的酒楼。 唐糖此刻就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串烤羊肉,站在仙客来的大门前:“他们应该在这里。” 说完先啃了左边一下,又啃右边一下,也不怕串味。 沈长风抬头,果然一个红色身影跟他招招手。 两人跨进大门,从楼梯上去,到厢房前,唐糖正好把两串吃食都啃完,满足的一抹嘴,把竹签轻轻一抛,就扔在店小二托盘上。 开门进去,桌上已经布好酒菜,沈灵均和苏幕遮各坐一边,并没有动筷子,看来是等他们。 唐糖高兴的直拍手,道:“这么多好吃的。” 沈长风摇头,刚才已经吃了一路了,还吃得下。 沈灵均给两人倒水:“怎么样?” 唐糖已经没空开口说话了,沈长风如此这般叙述了一番,最后有些抱歉,这任务完成的不咋滴。 沈灵均则是摸了摸下巴,琢磨道:“也不会生育,巧合还是……” 正说着,窗口跳进两个黑影,很自觉的拿起碗筷就吃。 边大口吃边道:“早饭全吐没了,赶紧补补。” 紧接着,房门再次打开,叶清芷和赵祁走进来。 沈灵均给他两让座,自己挨着苏幕遮坐。 叶清芷看了看吃饭吃的很欢的三个人,犹豫要不要说。 赵祁大掌一拍:“先吃饭!” 于是,几个人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认真吃饭。 饭后,让小二送了一壶茶上来,边喝着消食,边聊案子。 叶清芷呷了一口茶,说道:“我取了凌族长的肝和胸前皮肤验过,他的确是中了毒。” 沈灵均赶忙问道:“什么毒?” 第二十章 桃梨芬芳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午后和风,徐徐吹来。 仙客来中,叶清芷临窗而坐,缓缓道:“迷仙引,这种毒不致命,但却会使人产生幻觉,配合摄魂术使用能更好的控制一个人。” 沈灵均支着下巴,思考道:“难怪对摄魂术操控的这么好,还以为江湖中又出现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来着。” 正说着,靠坐窗台的苏幕遮,恰好余光扫到街面,就看到下面几个熟悉的人,遂对沈灵均道:“找你的。” 沈灵均探头,街上挎着一把大刀走在前面的是李奕,后面跟着一对夫妻和个七八岁的孩童,却正是阿红夫妇和焕儿。 沈灵均拿起一粒花生米,轻轻一扔,正好砸在李奕脑袋上。 李奕摸摸脑袋,抬头一看,顿时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 原来这阿红夫妇带着孩子来城里换药,孩子非要去感谢一下救命恩人,两口子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想着他们是衙门的人,去县衙准没错,就遇到了正好出门的李奕,就带着一起出来了。 “焕儿,你没事了吧?”沈灵均让小孩坐下,抓了一把糖果给他。 阿红夫妻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地方,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该站还是该坐。一听沈灵均问话,阿红就直接跪下了,她男人见状,跟着跪下了。 “谢谢几位恩人,之前救了我,如今又救了焕儿,我们……我们真是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 沈灵均和叶清芷两人,一边一个扶着人起来,“先起来再说话。” 唐糖给焕儿塞了一颗糖:“好吃吧?” 焕儿点点头,他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笑的很开心的说道:“娘经常和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焕儿虽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不过是大哥哥和大姐姐救了焕儿,焕儿想当面说声谢谢。” 赵祁点点头,这孩子家教还是不错的。 “焕儿觉得你们就是神仙姐姐和神仙哥哥,比神仙还厉害!”焕儿继续说道。 沈灵均和叶清芷对视一眼,眼里透出笑意:“这小嘴巴吃颗糖,说出来话都这么甜。” 唐糖凑过去:“那我是神仙姐姐吗?” 焕儿用完好的一只手挠着脑袋:“你们都是漂亮的神仙姐姐,和我那天晚上见到的一样。” “那天晚上?”沈灵均疑惑道:“你还见到哪个神仙姐姐了?” 焕儿皱了皱鼻子,有些苦恼:“可是又像是神仙哥哥。” 阿红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小孩子睡糊涂了做梦呢。” “没有,那天半夜我出去尿尿,明明看到有个人从族长家那个方向飞出来的,可是……” 赵祁也听出蹊跷来了,挑眉:“可是什么?” 赵祁天生声音有些粗狂,长的又高大,不说话就挺有威严感,焕儿看着他还有些害怕,畏缩了一下。 叶清芷把他拉扯到角落待着,赵祁还不满,结果叶清芷一个眼神,就不敢动了。 戏时从袋子里掏出几个木制小玩意给焕儿,等小孩重又放松下来,才问他:“有个人从族长家飞出来,然后呢?” 焕儿小小的眉头都皱一起了,有些不解的说道:“可是明明是大哥哥的装扮,怎么一说话是大姐姐的声音。” 阿红宠爱的揉了揉小孩头发:“你真看见了吗?” 焕儿肯定的点点头:“嗯,他还会飞,奶奶说了,神仙就是会飞的。” 童言无忌,反而把大家都逗乐了,玩笑了一阵,阿红一家人告辞,焕儿现在身体还很弱,需要好好休养的。 沈灵均让李奕找辆车送他们,又给小孩装了很多吃食,才把他们送走。 等人走了,沈灵均敲了敲桌子,道:“如今看来,这孩子应该是看到不该看的才会被选为祭品。” 叶清芷听后点头:“而且下的毒计量刚好,在祭祀完成时才会发作,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苏幕遮冷声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沈灵均感叹:“这孩子命大啊。” 赵祁摸着下巴:“小孩见到那人应该是女扮男装,莫非是跑了的那个叫什么歌的?” “安歌的确很可疑,又浑身是伤的出现在那附近。”沈灵均想了想,笑嘻嘻的看向一边:“洛城,麻烦你件事呗。” 洛城也爽快:“不麻烦,干啥呀?” 沈灵均眯起双眼:“帮我盯个人。” 几人吃完午饭,苏幕遮有事回苏府,沈灵均决定和叶清芷两人去拜访一下谢修远的大女儿谢梨,唐糖觉得乡下实在没意思,非拉着沈长风去看戏。 赵祁倒是想跟,让叶清芷一句:女人之间拉家常,你一个大男人去作甚,给轰了回来。 关于谢桃,沈灵均有很多疑问。 原本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成亲后突然被休,而且自此这女子就不见了。两年后,凌有福全家被一把火烧死,关键点火的还是凌有福本人。种种诡异难道纯粹是巧合?沈灵均不相信,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需要搞清楚里面的一切。 谢梨的夫家在河西村,出了城门一直往南。两人骑马赶路,差不多半个时辰就到了。 独门独户的院子,虽然简陋倒也整洁。大门合着,从外面看进去,晾衣干横在屋檐下,木头架子上晒着一些菜干,墙上挂满了玉米串。 沈灵均拍了拍大门:“有人没?” 半晌无人应答,正当两人以为人不在家,里屋传来一声咳嗽声,然后门被推开。 出现在两人视线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年约二十五六,作少妇装扮,身材苗条,体格风骚,一身青蓝色粗布衣却掩盖不住风情万种。修长的柳叶眉下一双细眼正带疑惑看着沈灵均和叶清芷两人,眉目顾盼间,自有一股韵味。 少妇伸手握拳,抵着嘴巴干咳了一阵,才缓缓走过来给沈灵均他们开门:“你们是……” 沈灵均亮明身份,少妇请他们往里走,小小的院子瞬间显得拥挤起来。 “咳咳……咳咳咳……”少妇又咳了一阵:“抱歉,我这几天感染风寒,所以刚才在房内躺着没听见。” 沈灵均摆摆手:“你是叫谢梨吧。” 少妇点点头:“两位大人,找民妇什么事?” “你丈夫呢?” 谢梨往后看了一眼,回道:“哦,他在给民妇煎药。” 叶清芷环顾一圈,见院内没有任何小孩子的玩具,连旁边晒着的衣物也只有大人的,便婉转道:“这房子有些冷清。” 谢梨略为尴尬的笑了笑,双眸有些暗淡:“家里就只有我和阿勇两人,是有些冷清,不过也习惯了。” 叶清芷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便道:“你病了,我给你看看。” 谢梨一愣,客套的笑着忙摆手:“不敢劳烦大人,民妇就是伤风咳嗽,已经看过大夫了。” 见她如此说,叶清芷只点点头,没有再说。 沈灵均随便找了位置坐下,看向谢梨:“你妹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阿桃……”谢梨唤了一声,有些出神的望着前面。 “她失踪了你们为什么不报官?”沈灵均盯着她的脸,又问道。 谢梨嘴角抿起,眼眶有些湿润,深深吸了口气,才道:“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来问阿桃的事。” 叶清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她夫家被灭门了你可知道?” 谢梨拿出一块布手绢擦了擦眼睛,神情转为愤恨:“这是他们的报应,要不是凌有福,阿桃也不会失踪。” 然后,有些惊讶的看着沈灵均和叶清芷:“大人……你们是怀疑阿桃?” 沈灵均一笑:“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把你知道的跟我们说说。” 谢梨迟缓的点了点头:“阿桃是个苦命的孩子,娘生她的时候难产,所以她一出生就没娘,不过阿桃很聪明,心地也好,经常帮着爹给街坊四邻的看看病。后来她认识了贩卖药材的凌有福,两个人情投意合,就在一起了。原本我想,阿桃有个幸福的归宿,我心里也替她高兴,没想到……” 谢梨有些哽咽:“……成亲后没几天,我爹就收到一纸休书,阿桃却不见了,我和爹四处找遍,再也没找到她,我们去找凌有福算账,他倒恶人先告状,说阿桃的不是,还说若是我们报官,就是逼他们到处宣扬。” 沈灵均皱眉,不解道:“他到底为何休妻?” 谢梨摇了摇头:“我们也并不清楚,我爹一辈子治病救人,挣的是清白名声,哪能容得他们胡编乱造,况且阿桃性子倔,我们想着她是一个人躲起来了,过一阵子就回家了。” 沈灵均敲了敲桌子:“可是她一直没回来。” 乌云浮过天空,盖住太阳,风卷起碎石,扬起一阵尘土。 一吹风,谢梨就咳嗽起来,等平缓下来,才点头道:“是,自此后,再也没见到阿桃,后来我就听到凌有福一家出事,我觉得是老天的报应。” “你就没怀疑过是谢桃为了报复做的。”沈灵均黑眸微动,试探着道。 谢梨咬了咬嘴唇:“不瞒大人,我确实一度以为阿桃做下这等糊涂事,后来我悄悄去了井凌村探问,有人跟我说亲眼见到是凌有福自己点的火。” 叶清芷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觉得奇怪么。” “呵~”谢梨轻叹:“这和我又有什么干系呢,到底是他们先对不住阿桃,害的我姐妹失散。” 沈灵均觉得谢梨这么想无可厚非,黑眸一转,继而问道:“那你爹呢?” 谢梨一愣,不知道沈灵均这话什么意思。 沈灵均虚握拳头支着下巴,嘴唇微翘,似笑非笑道:“谢桃失踪后,你爹为何不报案,反而将此事隐瞒下来?” 第二十一章 再救安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回去的路上,乌云越积越厚,风也大了,天地昏沉沉的,倒是清凉不少。 沈灵均抖了抖缰绳,回风慢慢跑起来,脑中回想着刚才谢梨的话。 按谢梨所说,谢修远不报官的原因很简单,不想宣扬此事,好歹他也是十里八乡略有名气的大夫。再则,谢修远自觉挺了解这个二女儿,以为她就是没脸面回来,暂时住在外面而已。 沈灵均叹气:“谢梨说了这么多,等于没说。”说的全是他们知道的。 叶清芷垂眸,咬着右手指甲,蹙眉道:“找个机会,我给她把把脉。” “怎么?” 叶清芷侧头看她:“我怀疑谢桃突然被休跟她身体某方面有关系,而谢梨这么多年也无所出,所以想看看什么原因。” 沈灵均想了下:“好,我想个办法。” 风越来越大,乌云翻滚,第一颗豆大的雨滴先砸在沈灵均手背上,然后是接连紧密的像洒豆子一样狂倾而下,砸的人脸上发疼。 沈灵均倒是不怕雨,她可以用没劲避开,但叶清芷不行。于是,她纵身一跃,跳到叶清芷身后,两人同乘一骑,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回风,让它自己跑。 沈灵均拿外衣给叶清芷挡雨:“这雨太大,我们得快点跑,你抓紧些。” 叶清芷点点头,沈灵均把她护在怀中,嘴角习惯性的微微上翘,显得悠然而自信,侧脸划出优美弧度,眼神里意气风发。 叶清芷侧身看着她,忍不住浅笑道:“你若是个男子,估计会迷死不少姑娘。” 沈灵均快马扬鞭,笑道:“没迷倒你就成,我怕赵祁找我算账。” 叶清芷扶额,跟他有什么关系。 等回到苏府,叶清芷浑身还是湿了不少,亏的是夏天,也不冷,就是湿衣服贴着不舒服。 苏伯牵了马去马棚,沈灵均让叶清芷先去换衣服,自己则去找唐糖。 叶清芷才踏进院子,赵祁跑过来,一看叶清芷的衣服湿哒哒的,瞬间皱眉,道:“怎么搞的?” 叶清芷往房间走:“没事,我先去换套衣服。” 赵祁看着叶清芷的背影,湿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摸了摸下巴,心里琢磨,这丫头平时看着身无二两肉的样子,该长肉的地方倒是一个不缺,就是不知道这手感…… 不远处,戏时捅了捅洛城:“咋们将军笑的有点猥琐啊。” 洛城点头,不能再同意了。 沈灵均来到唐糖房间,因着下雨,人倒是回来了。 “戏好看么?”沈灵均走进去笑问。 唐糖在摆弄各种瓶瓶罐罐,闻言皱了皱鼻子,撇嘴:“太老套了,没新意,无非就是书生小姐私定终身,最后被父母拆散,一起殉情。” 沈灵均好奇的凑过去,这些和琉璃瓶的不同,是暗黑色的陶罐,上面画着符咒一样的图案,每个罐子都不同。 沈灵均伸手过去:“这是什么?” “别动!”唐糖难得严肃的阻止沈灵均。 沈灵均看着离自己一指距离的小罐子,眨眨眼:“什么东西。” 唐糖把手中摆弄的罐子放下,神秘兮兮的说道:“宝宝。” “啥?” 唐糖拿起沈灵均刚才差点碰到的罐子,轻柔的抚摸:“它在睡觉,不能吵醒它,不然就白费我许多功夫了。” 沈灵均缩回手,挠挠脸颊,不明白唐糖葫芦里卖什么药。 唐糖把罐子都放好,问沈灵均,“找我什么事?” “哦,对了,我得麻烦你个事。”沈灵均暂且不去想这些罐子的事。 唐糖立马道:“我不去医馆。” 沈灵均笑道:“放心,这次不让你看病,就让你吹个笛什么的就行。” “嗯哼?” 沈灵均解释道:“你想办法放个蛇啊虫子啥的,反正引过去让谢梨中毒,不过这毒不能太厉害,别让她有生命危险就成。” 唐糖一拍掌,眼睛都亮了:“这个我喜欢,正好我培养了个新品种,拿来试试效果。” 沈灵均怀疑找唐糖是不是找错人了,特意强调道:“可别乱来。” 唐糖拍拍胸口:“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时,外面起了一阵骚动声,沈灵均出去,正好端着一盆热水的清和经过,问她:“怎么了?” 清和道:“洛城带了个受伤的姑娘回来,挺像上次小姐救那个。” “安歌?”沈灵均微微皱眉,快步走过去。 女子已经被送进客房,叶清芷在里面给治疗,其他人在外面等。 沈灵均过去,问洛城:“怎么回事?” 洛城揪了揪黑色衣服上头被血染的地方,回道:“是这样,今天我按你的吩咐,和戏时一起盯着,她倒是一直没出门,不过后来有两个婆子进去后,里面传来打斗声,我觉得情况不对就下去看看,后来看她受了重伤就把她救回来了。” 沈灵均凝眉:“那两婆子是谁,有没有抓住?” 洛城摇头:“都是乔装的,人当场中毒死了,嘴里含着毒药。” 沈灵均点点头,现在就等着看叶清芷是否能把她救回来,到时候再问。 “靳渊知道这事吗?”沈灵均想起什么,又问道。 洛城一笑:“我先带她回来,戏时处理现场,会伪装成她留书出走,不会打草惊蛇的。” 沈灵均竖起大拇指:“机灵!”赵祁的手下,果然不用人操心。 一个时辰后,叶清芷出来说的确是安歌,此刻人是救回来了,不过旧伤加新伤,现在虚弱的很,想问话还得等等。 沈灵均只得退出来,让清和和婵羽轮流照顾着。 雨天傍晚尤为昏暗,雨点拍打芭蕉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晚饭过后,沈灵均有些无聊的坐在走廊一角,看雨打花叶,一地花瓣和落叶,心里思考着这两个案子。 苏幕遮回来时,正见沈灵均盯着前面盆景出神:“想什么?” 沈灵均回过神来,抬头看他:“在想案子,你去哪儿了?” 苏幕遮走到沈灵均旁边:“师傅来信说三日后方之玄老前辈六十寿辰,让我代他出席,我去准备贺礼。” “就是当年以铁砂掌一口气连败十掌门人称铁臂金刚的方之玄?”沈灵均捏了捏下巴道。 苏幕遮点头:“他就是凭借此事在江湖站住脚跟。” 沈灵均笑道:“你师傅还挺卖他面子。” 剑圣作为一个江湖传奇,这些年已经只闻其名,想见一面都难了,武林后辈虽有心一睹风采,却也知道不够资格,如今能派亲传弟子出席寿宴,这方之玄以后说出去,也是挣足了面子。 苏幕遮道:“方之玄的父亲与师傅有些交情。” 沈灵均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小姐~小姐~”清和在不远处呼唤。 沈灵均站起来:“我在这。” 清和寻着声音过来:“小姐,你怎么躲这了,可把我找的。” “清净。”沈灵均随口回了一句,问道:“什么事?” “诶,三少也在?”清和双眼骨碌碌一转,暗暗思忖,没有打扰两个人吧。 苏幕遮微微一笑,冲她点点头。 清和瞬间就酥了,哎呀,笑的真好看。 沈灵均曲起食指,“吧嗒~”弹了清和脑门一下。 清和吃痛的摸摸脑袋:“小姐,你轻点。” 沈灵均睁着一双大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示意有话快说,本小姐没耐心! “是这样,那个安歌这会儿人比较清醒了,说想见你呢。” 沈灵均举手做势要打她,清和赶紧跑路。 苏幕遮不解:“安歌?” “是这样……”沈灵均边和他一起走,边解释。 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到时,叶清芷他们已经在房间里了。 安歌半躺着,见到沈灵均,有些虚弱的笑了笑:“你们救了我两次。” 沈灵均走过去床边,用脚勾了个凳子坐下:“所以,你不该再对我们有所隐瞒。” 安歌垂眸:“抱歉,上次不辞而别,实在是有重要的事要办。” 叶清芷拔下安歌身上的针,问道:“安歌,是你的真名?” 安歌沉默了一下,点头又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已经忘记自己叫什么了,他们都叫我安歌,渐渐的我也只记住了这个名字。” 沈灵均往后靠在桌子上,抱臂道:“和靳元玉在一起的人,是不是你?” 安歌很痛快的点头:“是我。” “那你怎么……”沈灵均不解。 安歌神情有些落寞,眼睛透着悲伤:“我当时并不知道玉君是靳渊的儿子。” 苏幕遮站在房间外围,道:“你从头说吧。” 安歌顿了顿,慢慢叙述道:“我是冰心阁的杀手,从有记忆起就在冰心阁,被训练怎么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安歌,是他们给我取的名字。” 安歌的声音缓慢而带着嘶哑:“有一次任务结束,为躲避追杀,无意中结识了玉君,我们相爱了,还一起度过了一段很平淡很幸福的生活。后来,我接到任务,让我去一个人身边埋伏,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所以我留了封信就突然消失了,我告诉玉君会回去……” 安歌垂眸,苍白的脸色浮起淡淡哀伤:“可我不知道多久,但是,我实在没想到……” 第二十二章 睚眦大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安歌说话的声音配合着窗外淅沥沥的雨。 “但是……”安歌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我实在没想到他们是父子。” 沈灵均不关心个人感情问题,抓着重点问道:“冰心阁是什么?” 安歌看向她:“杀手组织,只要你有钱,我们什么任务都接。” “这个组织的头领是谁,为什么要监视靳渊?”赵祁皱眉道。 安歌又看向赵祁,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可是她明显感觉到来自这个男人的压力。 迟疑片刻,安歌说道:“我们都叫他睚眦大人,不过我们不知道他的真名,也从来没见过他真面目。睚眦大人和靳渊有合作,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只叫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沉默良久的叶清芷出声道:“你有没有去过井凌村见凌族长?” 安歌茫然的摇头:“什么井凌村,族长,我不清楚。” 沈灵均指出:“你上次受伤晕倒在井凌村附近。” 安歌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那次完成任务后被人追杀到那里才摆脱,不过自己也撑不住晕倒了,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众人暗地里点头,看来是巧合,因为这个时候,安歌已经没有必要说谎了。 苏幕遮再问道:“你会不会摄魂术?” “摄魂术?”安歌皱皱眉:“我不会,不过,我听说睚眦大人会,而且靠这个控制人。” 众人精神一震,莫非就是这个传说中的睚眦大人用摄魂术搞出这些怪力乱神。 沈灵均追问:“睚眦大人是男是女?” 安歌想了一下:“据我所知,是男的。”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焕儿说的是个女子,有点对不上。 叶清芷道:“这次派人杀你的是谁?” 安歌叹了口气:“是睚眦大人。” 沈灵均联系之前的事情,道:“莫非你怀疑靳元玉的死和那位睚眦大人有关,所以做了什么导致他想杀你灭口。” 安歌略为惊讶,不知她怎么猜出来的,还是点点头:“玉君怀疑我的身份,暗地里追查的时候,曾经闯到了冰心阁,怕他泄露秘密,他们就害死了玉君,我知道他肯定不会自尽的,一定是睚眦大人用摄魂术控制了他。所以我要报复,想破坏他们的合作,但是他太厉害了,他什么都知道……” 苏幕遮一双眸子扫在安歌身上,淡道:“怎么能联系上冰心阁?” “城东乌衣巷王记酒坊,找一个叫王二的,你给他一千两,跟他说要一坛来年逢春,他会带你去冰心阁。” 安歌还有些虚弱,强撑身体把她知道的都说了之后,精神有些不济。 叶清芷扶她躺下:“你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安歌睡下去,对几人道:“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我没办法报这个仇,希望你们能将那些人绳之以法,不能让他们再害人了。” 沈灵均他们相继出门,叶清芷走在最后给安歌把房门关上。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空反而有点泛白,湿漉漉的地,散发出清新的泥土芬芳味。 “现在跑一趟王记?”沈灵均对苏幕遮道。 苏幕遮点头:“好。” 赵祁把神乐招来:“查一下冰心阁和号称睚眦大人的是个什么东西。”在他眼皮底下搞暗杀?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用轻功从房顶踩过去,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乌衣巷口。 沈灵均轻轻跃下去,就见王记酒坊门口随意放着几个空酒坛,大门却紧闭着,走过去探头看了看:“这么早就关门了?” 苏幕遮跟上来:“过去看看。” 沈灵均伸手拍门:“有没有人,买酒了。” 苏幕遮环顾四周,旁边的染布坊开着门,有孩子蹲在门前玩耍。 沈灵均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动静。 苏幕遮道:“问问附近的人,是不是有事出去了。” 沈灵均点头,走到那十来岁的孩子面前,低头笑眯眯的开口:“小朋友,你知道王记酒坊怎么没人在吗?” 小孩抬头,一入眼就是帅哥美女,还呆了一呆,他见过好看的,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沈灵均掏出一包纸袋,打开是各种蜜饯,递过去:“吃不吃?” 苏幕遮看她一眼,默默感慨不亏是吃货。 小孩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还挺不好意思。 沈灵均自己吃了一个,又拿了一个塞他嘴里:“好吃吧,回答我几个问题,这都是你的。” 小孩点点头:“你们是来找人吗?” 沈灵均指隔壁王记酒坊:“他家人呢?” “他家啊,搬走了。”小孩嚼了嚼嘴里的蜜饯,感觉真好吃啊。 苏幕遮走到旁边,问:“什么时候搬的?” 小孩毫不迟疑的回答:“前天晚上搬的,动静还不小,我睡着都把我闹醒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看一眼,问:“知道搬去哪儿了吗?” 小孩摇头:“他们没说,我爹娘还说这家人挺奇怪,搬走也不打个招呼。” 沈灵均点点头,把一包吃的都给小孩,摸摸他的头:“去玩吧。” “嗯呢!”小孩挺高兴的抱着零食跑开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从巷口出来,讨论道:“应该不止这一个联络点,回头叫人查查。” 走着走着,沈灵均突然想起来:“方之玄在永宁府人脉挺广吧?” 苏幕遮点头:“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沈灵均伸食指刮刮鼻子:“看来应该去拜访拜访了。” 苏幕遮了然,看她:“你想问他冰心阁的事,他的确有可能知道点。” 沈灵均侧头笑看苏幕遮:“苏兄带上我一起赴宴呗。” 略去两人回苏府各自休息不提,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才刚卯时,日头已经高高升起,狠狠的照下来,花草树木都焉了,人也是躲着它走。 沈灵均不怕冷,就是怕热,天一热晚上就睡不踏实。 幸得苏府西院一处地方颇为凉爽,让人搬了躺椅在那补眠。 要睡不睡之际,听到脚步声走过来,沈灵均眼皮都没抬,懒懒道:“清和,别打扰我睡觉,不然我会很暴躁。” 清和无奈,笑道:“小姐,你怎么知道是我。” 沈灵均摆摆手,让她有话快说。 清和不再废话,直接道:“是安歌,她想找你。” 沈灵均睁开眼:“什么事?” 清和摇头:“小姐你自己去问问吧。” 休息一夜,安歌的精神已经好多了,她靠在床头,对沈灵均微微一笑:“沈大人。” 沈灵均挑眉:“原来你知道我的身份。” 安歌点头道,诚实道:“上次大人无意中救了我,回去后我才知道救我的居然是大理寺卿。” 沈灵均靠桌而坐,黑眸定定的看过去:“所以,其实你昨天早上是故意让我看见你的?” 安歌低头,有些羞愧的说道:“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以我一个人的能力对付不了睚眦大人,我……” 沈灵均替她说下去:“你是想就算报复计划失败,也希望我们顺着靳渊这条线查到冰心阁和睚眦大人,好帮你报仇。” 安歌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红,不管如何,沈灵均他们救了她两次,她还算计他们,实在说不过去。 沈灵均摆手,不甚在意的道:“那位睚眦大人也知道了,所以王记酒馆一夜间就搬空了吧。” 安歌略惊讶,抬头道:“王记搬走了?这个我不知道……” “你还知道其他联络点么?” 安歌摇摇头:“睚眦大人不跟我们说这些,我们只管接任务。” 沈灵均也知道像安歌这样的,接触不了多少情况,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她就是一把利剑,背后的人操控着,不管是她的人生,还是别人的人生。 沈灵均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憎恶,不知道是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睚眦大人,还是对眼前的安歌。 “你找我有什么事?”沈灵均单手搁在桌案,看着她问道。 安歌抿了抿嘴唇,有些艰难的开口:“伤好了之后,能不能放我走。” 安歌发现自己看不透沈灵均,平日里不拘小节,见面三分笑,明明很亲切,可有时候,又捉摸不透,眼神里带着傲气和疏离,就像此刻。 沈灵均轻笑:“你不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 安歌涩然一笑,叹气道:“我以前是杀手,活着本没有希望,后来遇到了他,有了些奢望,不过终究也是奢望,我这辈子的生活一直不能由自己主宰,现在想为自己活一次,至于生死,我已经麻木。” “可是……”沈灵均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算你想死,也得按大唐律法等候发落,杀手,对你来说是职业,对我来说可是凶手。” 安歌实在没想到沈灵均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 沈灵均站起来往外走,浓烈阳光照在她身上,一身红色衣服艳如火焰。 安歌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着:沈灵均一定是被上天宠爱的。而自己,犹如暗夜中的老鼠,永远不配在阳光下生活。 “安歌,”正想的出神,沈灵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淡淡的,还有些缥缈:“人生从来都没有注定,而是看你想怎么活。” 安歌木然的靠坐在床上,望着沈灵均离开,重新合上的门再一次隔绝阳光。 良久,她动了一动,眼睛里三分苦涩七分讽刺,心里说:你不曾被阳光抛弃,不会懂。 第二十三章 事有反转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吃过早饭,沈灵均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再去一次谢梨家,这会子谢梨的丈夫该着急忙慌的找大夫给妻子看病。 沈灵均先跑了一趟唐糖房间,问她要解药,谁知唐糖这回非要跟着去,按她的意思是看看这毒的效果如何。 沈灵均想想这两天没见到沈长风,顺便问道:“阿风呢?” 唐糖大翻白眼:“老毛病犯了,要给死的几个人做个法师,这不是抢和尚饭碗么,真是闲的。” 沈灵均终于了解为什么唐糖这两天这么闲,原来是沈长风没空陪她玩。脑子里瞬间又有个疑问,沈长风怎么也是自己堂哥,怎么和唐糖更亲近,还发展成她私人老妈子的趋势。 “走了走了,不要再管那臭道士了。”唐糖咕咕嚷嚷的催促。 于是,沈灵均又去招呼叶清芷,才走到叶清芷房间门口,就看到叶清芷黑着一张脸出来,还难得发脾气的重重甩上房门。 “嘿~”赵祁摸着鼻子出来:“你这丫头脾气怎么这么大。” 叶清芷转头瞪他,赵祁貌似有点理亏的闭上嘴。 沈灵均招招手,让蹲在一颗千年银杏上的戏时过来。 戏时‘咻~’的一下飞过来。 沈灵均轻声问他:“怎么了。” 戏时挠挠头:“没事啊,将军让人特意熬了补汤给叶姑娘送过去来着,我看叶姑娘也喝的挺高兴,后来将军摸……” “咳咳……咳……”洛城干咳几声,一手把戏时拎到旁边。 沈灵均眨眨眼:“摸什么?” 唐糖倒是明白了,抿着嘴笑的一脸深意:“哦~摸啊~” 这一声哦的百转千回,叶清芷瞬间恼羞成怒,狠狠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然后冷声道:“走了。” 说完,叶清芷一个人率先往院外走。 赵祁有些无辜的跟在后面,不就是摸了一把腰试试手感么,这丫头也忒小气。想着想着,伸出右手,仿佛还有软软的肉肉的触感,咧嘴一笑,大小正好。 沈灵均看唐糖:“你知道?” “你看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这都没看出来?”唐糖啧啧两声,凑到沈灵均耳边:“明显是赵祁上手了嘛。” 沈灵均恍然道:“难怪清芷这么生气。” “唉~聪明人也有傻的时候。”唐糖边摇头感叹边跟上叶清芷。 沈灵均觉得这也不错,赵祁对叶清芷有心思,这是众所周知,大家心照不宣的,要不然一个堂堂大将军吃不饱了撑的,一路跟着他们到这里。 沈灵均摸着下巴思考,就是不知道叶清芷到底什么心思啊? 苏幕遮路过,就看见沈灵均一个人跟入定似的站那。 “想什么?”苏幕遮走到她身边。 “嗯?”沈灵均回过神,张嘴就来:“木木啊,你懂不懂这男女之情?” 苏幕遮被突然这么一问,还真给问愣住了,这话就是表面这意思,还是…… 沈灵均刚才也是脱口这么一问,现在细想有点尴尬,于是打哈哈道:“啊~哈哈,随便说说……我们去谢梨家,一起吧。” 几个人牵了马匹,一路上各怀心思,也没怎么交谈,就闷头赶路,没多久便到了谢梨家。 不像之前,今天院门大开,摆设倒无异。 几人进去,刚要开口,一老者背着药箱匆匆而出,连院子里一群人也没注意,只顾着低头走路。 后面一粗眉阔脸壮汉跟出来:“陆大夫……” 那叫陆大夫的老者头都没回,右手往后摆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人快速消失在众人视线,脚步轻快的跟二十来岁的青年一样。 沈灵均走上前,问那壮汉:“你是谢梨的丈夫?” 那阔脸壮汉才注意到院子中突然多了许多人,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唐糖蹦跶着把小小的院子转了一圈,一会儿扯扯挂着的玉米,一会儿看看鸡窝,伸个脑袋进去:“咦,怎么没鸡啊。” 男子可能是生性比较木讷,闻言看向唐糖:“没……没……” “谢梨呢,在不在?”沈灵均直接问。 “阿勇,谁啊?”里面传出谢梨的声音:“请客人们进来吧。” 叫阿勇的男子看着就是个老实人,听了话,立马站到边上,跟沈灵均他们说:“请进。” 这房子实在不够大的能装得下许多人,于是赵祁他们几个留在外面,沈灵均和唐糖还有叶清芷三人进去。 “咳咳……大人,原来是你们,还是为了阿桃的事吗?”谢梨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满头虚汗,苍白的脸色还隐隐藏着一层青灰色。 给谢梨下毒这事沈灵均做的到底不地道,于是出于理亏,胡乱点了点头:“你怎么了,病还没好。” 谢梨揉着额头:“原本也快好了,只是不知道为何昨晚开始病情又加重,阿勇请了许多大夫来了,都说诊不出原因,也不敢胡乱开药。” 唐糖听了挺得意,她下的毒那叫一个无声无息,潜移默化,总之就是厉害。 沈灵均用身体挡住唐糖,省得她笑的太得意,给暴露了。 叶清芷走到床边,直接上去给谢梨把脉。 谢梨半天才反应过来,呐呐道:“多谢大人。” 叶清芷今天情绪不对,口气凉薄的很:“我不是大人。” “抱歉……我不知道……”谢梨有些不知所措的。 沈灵均安抚她:“没事,你让清芷看看,她医术很好。” 谢梨点点头,心想这女大夫看着脾气不太好,还是别轻易开口。 叶清芷一把脉,眉头皱起来,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 谢梨捂着嘴又咳嗽了一声,站一旁的阿勇过来,担心道:“阿梨,你没事吧?” 叶清芷收了手,替谢梨回道:“她没事,我给她开一副药,你三碗水熬成一碗,吃了就好了。” 阿勇呐呐应承,一旁的谢梨看了他一眼,嗔怪道:“应该谢谢大夫。” “谢谢大夫。”阿勇点头弯腰,嘴虽然笨拙,倒也是真诚。 叶清芷拿出一颗药丸给谢梨塞进嘴里,见谢梨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简单道:“你中了虫毒,这是解毒的。” 说完,叶清芷去一旁开药,唐糖觉得无聊就又出去瞎晃悠。 一时间,谢梨床头只留下沈灵均和她丈夫。 沈灵均只沉默坐在一旁也不说话,房间里就只剩下叶清芷磨墨的声音,和偶尔谢梨的咳嗽声。 没一会,谢梨觉得自己精神好多了,那种疼痛和昏沉一瞬间抽离,人就舒爽不少。 大概是身体舒服了些,又可能沉默太过压抑,良久,谢梨犹豫着开口道:“关于阿桃……我之前确实隐瞒了些事情。” 沈灵均挑眉,没想到下个毒还有意外收获。 谢梨低头,看着浅紫色碎花被面。前几个大夫都说没办法治,因为压根连病症都诊断不出,让她自己求老天保佑,等于宣判了她的死刑。她又不想找她爹,怕他年纪大了,受不住。现在同这位大人一起来的女大夫却能给她治,于她来说实在有救命之恩。 谢梨自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沈灵均搞出来的,她想了想真不应该欺瞒救命恩人,就下定决心说道:“阿桃,不是被凌有福休了以后失踪,是被卖了。起初我和爹不知道,但纸包不住火,总有点风声透出来,我和爹去找凌家人,他们不承认,我们闹了几次也没办法,只得自己想办法去找。” 说到这,叶清芷开完药方,开门喊洛城:“按这个方子抓药。” 洛城接了,也没问,就直接去了。 沈灵均看见了,取笑道:“洛城他们现在都听你差遣了。” 在叶清芷脸色更黑之前,沈灵均及时扯开话题,对谢梨道:“你继续,后来找到谢桃没有?” 谢梨皱起眉头,脸色更比之前难看,眼中露出与她本人不相符的浓烈恨意,又强忍着愤恨,咬着嘴唇,闭了闭眼:“三年前,我们才查到消息,阿桃……其实是被卖去了妓院。” 沈灵均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皱眉:“是凌有福家人做的?” 谢桃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手指头紧紧拽着背面,极力冷静下来,道:“是的,我找到醉香阁老板,他说是凌有福卖过去的,但是阿桃却不见了。” 谢桃的脸色转为哀伤:“后来我问了一个在醉香阁做工的老妇人,她说阿桃那两年很惨,常常被虐待折磨。阿桃也不是不见了,是又被卖到外地。后来,阿勇去外地找过,但是天下这么大,又怎么能找到人呢。” 谢梨靠着床半坐,眼泪就顺着流了下来,沈灵均抽出一块手绢给谢梨,她擦了擦眼泪,勉强弯了弯嘴角,道:“谢谢大人。” “后来呢?”沈灵均等情绪稍微稳定了,才问道。 谢梨抿了抿嘴唇:“我们找不到阿桃,就想去找凌有福算账。结果,他们家全死了,我和爹觉得是老天的报应,是上天收拾他们一家人了。” 沈灵均不解:“那之前我们来的时候,为什么要隐瞒这些。” 谢梨有些不好意思,她双手搅在一起,低头道:“因为我们最后查到的消息是阿桃从妓院逃了,大人又突然来问阿桃的事情,我怕……” 沈灵均了然:“怕我们以为是谢桃为了报复杀害的凌有福一家。” “嗯。”谢梨轻轻应了声,道:“我知道阿桃心地善良,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她为何不回家?”沈灵均疑惑道。 第二十四章 定情信物?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窗外和风吹进来,也带着浓烈暑气。 谢梨拿手帕掩住嘴唇,又咳了好一阵子,直咳的满脸通红,方靠着床头顺气。 沈灵均也不催她,房间里安静极了。 良久之后,谢梨才摇了摇头,回道:“我不清楚,现在都不知道阿桃是生是死。我就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有生之年我们姐妹还有机会能再见。” 沈灵均想着,回去顺着醉香阁这条线好好查查,既然安歌不是焕儿看到的那个人,谢桃还是很有嫌疑的。不过这句话,她自然没有当着谢梨的面说出来。 谢梨说了一阵子话,有些渴,就看了自己丈夫一眼,阿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茶壶倒了杯水递过去:“阿梨喝水了。” 谢梨无奈一笑:“客人待了这么久,你也不说给他们倒茶。” 阿勇才后知后觉的去倒水,发现茶壶没水了:“我去烧水。” 沈灵均本也不是来喝茶的,忙说:“不用麻烦了。” 谢梨不好意思的笑:“阿勇生性老实,不太会人情世故,大人不要介意。” 沈灵均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摆手道:“没事,你歇着吧,我们要走了,要是谢桃回来了,记得来县衙告知我们一下。” 谢梨点点头:“我知道了,大人。” 叶清芷一直站在旁边蹙眉思索,沈灵均拉她才回过神。 当沈灵均他们在谢梨房里的时候,赵祁和苏幕遮各寻了一处坐下。 两个大男人各坐各的,一时间也没话说。 “唉~”忽而,赵祁捏着下巴叹了一声。 苏幕遮转头看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叹气。 赵祁似乎也才注意到苏幕遮的目光,开口:“你懂不懂男女之事。” 苏幕遮顿时有些黑线,这个早晨,已经有两个人这么问。 “咳……”苏幕遮觉得不回答不太礼貌,干咳一声化解尴尬,斟酌语句道:“这男女感情不外乎两情相悦吧。” 赵祁挑眉:“你和沈灵均这样?” 苏幕遮扶额,他觉得两个男人谈这些有些诡异:“不……” “不什么,要不然你一个大侠天天跟着女人屁股后边做什么。”赵祁大大咧咧道。 苏幕遮淡笑:“彼此彼此。” 洛城在一边不屑:“自己还大将军呢,有脸说别人。” 戏时不能再同意了,拼命点头:“嗯嗯。” 赵祁哈哈大笑,觉得苏幕遮其实也挺有趣。 唐糖正好从里边出来,问他们讨论什么呢,这么高兴。 苏幕遮挑眉:“赵将军的感情问题。” “哈~”唐糖挺来劲,跳到一个凳子上蹲着,双手捧着脸,眨着一对大黑眼珠子,有些起劲道:“赵大将军感情受挫了吧,我帮你啊。” 赵祁大手一挥:“没有的事。” 唐糖一副我都看透了的表情:“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杀人都不怕,还怕个女人。” 赵祁啧一声,还挺看不上:“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唐糖站起来两手叉腰,一扭头:“哼,鱼唇的中原人!以后别求我。” 说完,脚底轻轻一踩就顺着风跃出去了。 苏幕遮看了一眼,对赵祁道:“你不回西北?” 赵祁伸伸懒腰:“眼下无战事,待着也没事干,有人盯着就行了。” 苏幕遮点点头,一时间,两个人又陷入沉默的状态。 唐糖飞到洛城和戏时身边,饶有兴趣道:“喂,你两有对象没有?” 洛城干笑道:“没空找。” 戏时也摇头,唐糖一巴掌把他拍走:“你算了,还太小。” 然后盯着洛城道:“不行我给你介绍一个?” “这……”洛城呵呵笑道:“不用了,我也还小。” 唐糖有些无趣的抓了跟狗尾巴草甩来甩去:“好无聊啊。” 洛城扯着戏时衣服偷偷往后退,远离唐糖。 沈灵均和叶清芷一起从房里出来,沈灵均见叶清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想什么这么入神?” 叶清芷皱眉道:“谢梨这脉象……” “怎么?” 叶清芷看了看后面:“路上说吧。” 几人重又骑马上路,两两并排,走的很慢。 沈灵均简单说了下谢桃的情况,总结道:“不管怎么样,先找到谢桃再说,顺着醉香阁应该能查到些情况。” 赵祁摇头:“这凌有福真他娘不是男人。” 叶清芷侧头看他,赵祁还以为她又要说什么,没想到叶清芷点了点头,认真道:“这句话说的对。” 于是,赵祁蹬鼻子上脸,赶紧凑过去:“我……哎呀,你又踢人。” 叶清芷转回头,凉凉的说道:“保持三尺距离。” 唐糖伸手招了个蝴蝶在手上,听他们的话后,道:“这么说凌有福一家真是老天报应咯。” 苏幕遮摇头,沈灵均也摇头,一致觉得,报应这种事,不存在的。 唐糖看着两个人,脑袋里灵光一闪,嘴角上挑,笑的意味深长。 沈灵均和苏幕遮同时打了个喷嚏,莫名冷的一哆嗦。 “对了。”沈灵均问叶清芷:“你还没说谢梨这脉象有什么问题?” 叶清芷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一垂眸,然后道:“按理说,男子阳有余,脉在上,尺脉必弱,而女子阴有余,脉在下,寸脉必微,但是谢梨的有些不同?” 其他人异口同声:“哪里不同?” 叶清芷微微皱眉:“相反了。” “你会不会……”在叶清芷凌厉的眼神下,沈灵均把会不会诊错了这句话咽了下去。 “我有一个想法……”叶清芷转头看沈灵均,眼睛里黑亮亮的。 其他人再次异口同声:“什么?” 叶清芷微微一笑:“我回去翻一下医书再说。” 众人晕倒,说了等于没说。 唐糖觉得撮合这种事宜早不宜晚,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扯到感情这块,终于两手一拍,笑嘻嘻的说道:“哈,说起来谢梨运气不错,她男人傻是傻了点,贵在听话,对吧,苏木头。” 苏幕遮不知道唐糖怎么突然还点他名了,不过还是回道:“自己喜欢就好。” “嗯嗯嗯……”唐糖一叠声点头,正要再接再厉。 就听赵祁不屑的撇嘴:“没出息,男人怎么能对个女人俯首称臣的。” 叶清芷冷哼:“你是不认识相敬如宾四个字。” 赵祁不敢反驳,赶紧点头:“你说的对,就是相敬如宾。” 唐糖因为赵祁刚才的话还在生气,一见这情形,立马道:“自己还不是这样?” 赵祁脸皮多厚的人,根本无所谓。 反而叶清芷不好意思起来,唐糖这比喻太不恰当,人家夫妻来着,她和赵祁什么关系都没有。 想着又瞬间蹙眉,她这么玲珑心思的人,不是完全不知道赵祁的想法。 只是……有些事,早已经注定,何必害人。 时值盛夏,尤其这烈日当空的,直直晒下来,人都要被晒脱皮的感觉。 沈灵均一行从谢梨家出来,赵祁今天惹着了叶清芷,嬉皮笑脸的没话找话说,叶清芷表示嫌弃,懒得搭理他,一来二去就渐渐落在最后头。 唐糖一路逗逗蝴蝶,引引蜜蜂的,倒是忙的很,也不知怎的,那些小飞虫特爱粘着她。 戏时跑到她旁边,好奇心很胜:“怎么你这么招蝴蝶蜜蜂呀?” 唐糖手指上一只黑斑白点的蝴蝶扑扇翅膀,安静的趴着,她伸手过去给戏时看,随口回道:“我比较有爱心啊。” 前面沈灵均拿手扇了扇:“这天太热了,来个冰镇酸梅汤正合适。” 说着,突然拉住缰绳,停了下来:“我想起一件事。” 看她一脸郑重,苏幕遮感觉她是想到了什么跟案情有关的,忙问:“什么?” 沈灵均伸手一指:“你肯定不怕热!” 苏幕遮自幼练的极寒内功,至阴至寒,不过沈灵均相反,她至刚至阳,极为怕热。 苏幕遮黑眸中满是无奈,想了下,伸手往怀中一摸,再伸出手,指间挂着一块白玉,递过去:“这个拿着。” 沈灵均不解:“好端端的给我块玉做什么……诶,好凉快……” 苏幕遮淡笑:“这玉有个功效,带着能防暑降温。” 沈灵均双手合着,果然感觉一股温润的凉气慢慢从手间散发,一扫刚才的胸闷气短。 这个礼物显然很合沈灵均胃口,不过她想了想不好白收人家的礼物,于是伸手褪下手腕一根红绳,递过去:“喏,来而不往非礼也。” 苏幕遮倒也没有说什么,接过一看,就见普通的红绳上挂着一块小指甲盖大小的金牌,上面刻着鬼画符一样的图案,看起来并不名贵。 不过看了一会,苏幕遮显然是看出内中缘由,嘴角浮起一丝淡笑,这丫头把代表自己身份的金牌都送了,这玉送的不亏。 沈灵均干咳两声:“那什么,有空带你去走走。” 旁边唐糖偷听了半天,这会儿适时的开口道:“你们这是定下了?” 顿时,两个人尴尬的各看一边。 唐糖眨眨眼,什么意思,害羞? 在他们三停顿的功夫,叶清芷和赵祁赶上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赵祁抽了抽嘴角,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交换信物! 叶清芷则说道:“沉夭血玉,还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真有这块玉。” 赵祁对玉不感兴趣,不过倒是给他个话头,赶忙追问:“感情这块石头还大有来头啊?” 第二十五章 脉象奇特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斜睨赵祁一眼,对他这种故意没话找话已经看透了。 唐糖动动手指头,手上的蝴蝶振翅飞走,她也挺感兴趣的一歪头,问叶清芷:“这个石头有什么故事呢?” 叶清芷才正经回道:“这玉原本叫烟华,相传秦穆公偶得一玉石,乃千年奇玉,遂令人打造,为其女儿弄玉出嫁做嫁妆。然此玉极凶,玉成之日,工匠受邪气侵袭当场死亡。后来秦穆公令高僧释陀野讲经说法,才镇住这玉的邪气。秦穆公觉得这玉留存于世并非好事,就叫人沉于江底。几百年后,有一西域城主偶然得之,又听巫师言此玉过凶,须用一千个处子之血加以焚练,所以玉中含血,而怨气被凝聚在玉中,散发阴冷气息。” 叶清芷说完,从沈灵均手中拿过玉仔细看,有些好奇道:“不过它还有个功效不知道是否也如传说中一般。” 唐糖听了一愣一愣的,忙问:“什么?” 叶清芷把玉还给沈灵均:“把它放入水中沐浴,会散发一股幽香,能解除身体疲乏。” 赵祁啧啧道:“好东西啊。”这苏幕遮出手很是大方,一看就对女人比较有经验,送礼物这顺手的。 戏时凑上来,悄声道:“这样说起来岂不是亏大了,这么厉害的玉换了块这么小的金牌。” 赵祁和叶清芷他们一齐摇头,高深莫测般回道:“未必。” 虽然他们看不出金牌来历,但不说沈灵均这面,光看苏幕遮那表情就透出得了多大便宜的样子嘛。 赵祁见叶清芷对这个玉很感兴趣的样子,赶紧献殷勤道:“你喜欢啊?我给你弄十块八块的来。” 叶清芷摇头:“欣赏一件东西,并非一定得到,再说了……”很不以为然的看他一眼:“想要我自己会买。” 说起来,赵祁一直没问叶清芷出身,便道:“对了,你只说是升州人,你父母做什么的?” 叶清芷斜他一眼:“查户籍呢?” 沈灵均美滋滋的把玉贴身挂着,听到赵祁他两对话,就插口道:“如果没错的话,清芷你是落霞山庄叶家幺女。” 苏幕遮侧头:“青衫剑客叶云鹤,听说落霞是他夫人的名字。” 叶清芷看沈灵均一眼,后者摸摸鼻子:“顺路问了下。” 叶清芷早该知道沈灵均不会贸然留人在身边,定是查过底细的,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洛城摇头,对戏时道:“看来老大是献不了殷勤了。”一听就知道叶清芷家世不俗嘛。 赵祁则是想法不一样,武林世家?大腿一拍,门当户对啊。 唐糖在马上无聊的晃荡腿,边问道:“你家既然是武林世家,你怎么一点功夫也不会,反而学医了。” 叶清芷眼眸一垂,淡淡道:“身体原因。” 众人闲话间,终于回到苏府,才把马牵回马棚,清和跑过来:“都热了吧,给大家准备好冰镇酸梅汤,冰镇西瓜,冰镇银耳了。” 大家齐夸口,还是清和想的周到,口味还不一样,随你挑选。 几口凉的一下肚,暑气立时消散,整个人神清气爽。 “哟,有西瓜吃。”凉月从窗外跳进来,一把抢走戏时手上的瓜。 “你还我瓜!”戏时怒了,一手拍过去,两个人就打上了。 凉月见招拆招,笑呵呵的道:“哥哥在外面跑大半天又饿又累的,让我吃完再说。” 洛城拎住戏时背后衣服,从桌上拿了一碗汤,安抚道:“乖,我们吃这碗酸梅汤。” 赵祁见他们闹够了,问道:“查到什么了?” 之前赵祁让凉月去查关于谢桃的消息,这会儿回来定是查到了些什么。 凉月咽下最后一口西瓜,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巴,说道:“谢桃是谢修远次女,据说长的很不错,十八岁时嫁给了井凌村的凌有福,婚前感情很好,婚后没几天被休,真实原因是她其实半男半女。” “噗~”唐糖一口酸梅汤都笑喷了:“半男半女,妖啊?” 没想到凉月挺正经的点头:“是这样没错,她体外一半女子特征,一半男子的,所以那夫家觉得娶了个怪物,凌有福又恨他欺瞒自己这么久,一怒之下把她扔到了妓院。” 沈灵均有些不可置信的感慨道:“这世上居然还有雌雄同体之人。” 叶清芷则是眼睛发亮道:“难怪谢梨的脉象如此奇特,又多年不孕,恐怕她也是这种情况。” 赵祁道:“谢修远两口子不是挺正常,怎么生了对不男不女的。” 叶清芷摇头:“可能是体内某种东西带来变化,这种事情很难解释。” 说着搓了搓手:“要是能放手上研究一下就好了。” 沈灵均丢了一个你想的美的眼神:“除非她们意外死亡。” 赵祁倾身过去,对叶清芷道:“到时候给你去坟里挖出来。” 沈灵均扶额,赵祁是挖坟上瘾了。 没想到叶清芷笑眯眯的点头,一副好啊好啊的表情。 赵祁挑眉,找到献殷勤的法门了。 洛城暗暗挑大拇指,老大厉害。 赵祁得意一笑,那是自然么。 还是沈灵均把话题扯回来,问凉月:“还查到什么?” 凉月趁着大家闲话,又赶紧补了几块糕点,这会儿,一碗茶顺了顺喉咙,说道:“谢桃后来改名了。” “叫什么?” 凉月道:“谢进。” 闻言,沈灵均恍然道:“难怪一直找不到谢桃的下落。” 凉月点头:“是这样没错,我先回来跟你们知会一声,顺着谢进的线索,应该能查到些东西。” 苏幕遮突然道:“他这是选择用男儿身了。” 叶清芷表示赞同:“这种人性别模糊,完全看个人更倾向于哪种性别。” 唐糖下巴撑在桌上,懒懒道:“那他还是半男不女的啊,不过谢梨之前怎么没给你们提起。” 沈灵均思忖道:“个人隐私,怕是不好意思提及吧。” 苏幕遮轻笑,黑眸中颇有深意道:“这家人秘密不少。” 赵祁往后靠,架起双腿冷笑:“谎话也不少。” 赵祁让凉月继续查下去,又问洛城:“查冰心阁的事情,怎么样了?” 洛城摇头:“神乐还没回来,这冰心阁略为神秘,恐怕需要点时间。” 赵祁点头,看他:“靳渊那边也盯好。” 洛城回道:“派人轮流守着呢,晚上我和戏时去蹲点。” 午后,天气更为炎热,苏伯迎众人至西院偏厅纳凉。婵羽沏了一壶菊花茶,让大家下下火。 蝉叫一声赛一声更响亮,几株垂柳被阳光照的忧伤,搭拉着长长的枝条一动不动。 沈灵均照样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叶清芷捧了一卷书靠在她旁边扶手椅上看。 赵祁摆了一盘棋招呼苏幕遮一起下,正杀的难分难解。 赵祁棋风粗狂豪放,一马扫平川的架势,而苏幕遮善使计策,一步算三步,两个人一时间也分不出高下。 清和端了些午后甜点过来,沈灵均动动身体,打了个呵欠,问道:“怎么没见唐糖。” 清和把一盘盘点心摆放好,边回道:“在房间呢,关着门不知道做什么。” “说起来……”沈灵均坐直身体:“唐糖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清和撇撇嘴:“反正不是好东西。”之前她无意中开门进去,一只不知道是蝎子还是壁虎还是蜈蚣的家伙直接扑脸上来,至今心有余悸。 叶清芷放下书,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说道:“五毒弟子善养蛊,里面应该是蛊虫。” 沈灵均恍然大悟:“难怪她说是宝宝。”不过这个爱好实在有些不敢苟同。 清和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叫五毒?” 叶清芷道:“五毒其实是蝎子,蟾蜍,灵蛇,蜈蚣,还有蜘蛛五种毒物,百来年前南栖凤创下五毒教,以蛊术控制各种虫毒,杀人于无形,但他们一般不踏足中原,外人也难以进入,所以是很神秘的门派。” 清和掰着手指头算:“百来年,唐糖的师傅,那现在几岁了。” 沈灵均耸耸肩:“老妖怪吧。” 叶清芷看向沈灵均:“你不好奇她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们。” 沈灵均双手一摊:“她跟的是阿风啊。” 沈灵均知道叶清芷为自己查她的身世有些不高兴,起身拍了拍叶清芷的肩膀,笑着道:“你跟她不一样。” 叶清芷疑惑的用眼神问她,什么不一样。 沈灵均拍拍心口,给她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叶清芷扶额,她不懂。 “大人~”李奕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照样是先闻其声再见其人。 轮到沈灵均扶额,看看毒辣的日头,不想出门啊不想。 不过,沈灵均还是顶着大太阳出门了,因为李奕来报,城外十里坡发现尸体。 沈灵均喊叶清芷同行,路上沈灵均问尸体的情况。 李奕回说:“死了有个几天了,身体开始腐烂,臭的不行。” 沈灵均一皱眉:“谁发现的?” 李奕道:“今天早上附近村民进山打猎,走到那片地方,手里牵着的猎狗一个劲冲那地方叫,他心下好奇就过去看看,没等靠近就闻到一股恶臭,打开草堆发现是尸体,吓的没敢仔细瞧,就直接来报官了。” 第二十六章 情人蛊毒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三人骑马,不消一个时辰就来到尸体发现地。这是一片荒郊,平常除了打猎砍柴的,一般没人过来。 沈灵均从马上轻盈跃下,看前方几个衙役头顶大太阳苦着脸守在一具尸体旁。而周围居然还有几个凑热闹的人,不由得摇头,看来老百姓的八卦劣根性是改不掉了。 李奕带着沈灵均和叶清芷过去,衙役几人同时抱拳道:“寺卿大人。” 沈灵均微颔首,蹲在尸体旁边看。 几个老百姓还议论纷纷,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是大人啊?哎哟,这么厉害,而且看个尸体都不带眨眼的,真是世道变了。 “咦~清芷,你看……”沈灵均招招手。 叶清芷双手戴上用特殊药粉浸过的布套走过去,低头一看,愣了下:“巫师?” “嗯。”沈灵均啧一声,用刀戳了戳地面:“看来扔这头了。” 虽然尸体腐烂面目全非,但她们还记得这套衣服正是当日祭祀时巫师所穿。 叶清芷蹲在尸体旁边翻看,因为天气炎热,加上附近野兽啃食,尸体表面已经破烂不堪,上面蛆虫爬来爬去,甚是恶心,尸身更是散发剧烈恶臭。 沈灵均曲指掩住鼻子,叶清芷却完全不受影响,看的认真。 围观群众一:“那是女仵作哦,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干这行呢。” 围观群众二:“这姑娘厉害啊。” 围观群众三:“旁边那位更厉害,是当官的!” 围观群众四:“啧啧,两个都是美女啊。” 围观群众一:“你说话轻点,小心人家听见了。” 沈灵均有些无奈于这些人的八卦,挥手让李奕把发现尸体的猎户带过来。 猎户说的话和李奕刚才说的没有差别,让人用笔都记下来就放他走了。 良久,叶清芷站起身,走过来,伸手给沈灵均看两指中间的一根银针:“中毒死的,应该和焕儿中的同样的毒。” 把银针给沈灵均,自己走到一旁褪下手套,拿出一包药粉细细的涂抹在双手上,等擦拭干净了,再去旁边河里清洗。 沈灵均让李奕把尸体搬回县衙:“和其他的放一起。” 李奕苦着脸:“大人,虽然有冰棺,但毕竟是夏天,这放久了不太好,不说味道吧,就怕传个病啊啥的。” 沈灵均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问叶清芷有什么办法。 叶清芷洗完手拿布子擦干净:“我给你些药粉,你洒在尸体周围。” 李奕只得应了,喊衙役们把尸体挪回去。 沈灵均摇头,对叶清芷道:“阿风还得忙。” 叶清芷一想到沈长风穿个道袍正儿八经的做法事,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也难得闪现抹笑意。 一来一回,回去已经是黄昏时分,两人还没踏进院子就听到里面热闹的很。 再进去一看,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也不为过。 洛城和戏时到处躲,唐糖在后面追,三个人上蹿下跳,屋顶瓦片和花草树木被摧残的稀里哗啦的。 沈灵均坐到苏幕遮身边,后者把倒好的茶递过来,沈灵均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把杯子递回去,意思——再来一杯。 直喝了三大杯,才停下来,问道:“他们干嘛呢?” 苏幕遮单手撑着下巴,一副慵懒贵公子样:“唐糖要试一下新养成的蛊。” 沈灵均好奇:“什么蛊?” 苏幕遮不可见的一笑:“情人蛊。” “有意思!”沈灵均挺感兴趣的看着正从一棵树上飞下来的唐糖,以及她手上的罐子。 赵祁倒是有心,干脆拿了个大碗给叶清芷一大碗水,叶清芷嫌粗俗,自个儿倒了一小杯慢慢喝。 “情人蛊?”叶清芷听到了,眼前一亮:“听闻男女间种下此蛊,就算彼此不认识,也会瞬间相爱。” 赵祁摩挲着下巴:“有用?” 叶清芷摇头:“只听过,从来没见过,不过传闻当年五毒弟子夏瑶因爱慕一男子,却因男子放荡不羁,就下了这种蛊,听说后来夫妇恩爱,至死不渝。” 沈灵均不以为然:“若因种蛊而对你心有所爱,也不过得到一具躯壳罢了。” 苏幕遮点头,他们同时想到了若兰,到最后不就是家破人亡么。 被他们飞来飞去闹的头晕,赵祁大手一挥:“都停下。” 洛城和戏时瞬间停住不敢动,洛城顺势道:“马上天黑了,轮到我和戏时去守夜。” 单手一拽戏时,凌空而跃,消失在众人眼前。 唐糖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跳下来:“真是的,就试一下而已,到时候我还是会解开啊。” 赵祁无语:“他们是两男的。” 唐糖还挺有理由,“我就是想试试情人蛊对男男有没有用。” “噗~”沈灵均刚入口的茶喷出去,对唐糖竖拇指:“有想法。” 苏幕遮也有些无语的摇头,这个唐糖想法太奇特。 叶清芷倒是颇有兴致的和唐糖研究起情人蛊:“怎么养的?” 唐糖把罐子放到口袋里:“情人蛊比较好养活,七夕之日取情人眼泪与百花之日情人花的花露混在一起,每日给它喂食,七七四十九日就成了。” 沈灵均凑过去:“这个蛊真有用?” 唐糖笑的很甜的看她:“要不然你试试。” 沈灵均阻止她的想法,忙摆手:“不用了,我相信。” 唐糖叹了口气,整个人趴在桌上,叹气:“唉,可惜生死蛊练不成。” “生死蛊?”叶清芷皱眉:“传闻中种了生死蛊的人,会把心爱之人身上的病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唐糖歪过头,笑看她:“你也知道。” 叶清芷点头:“我听师傅提过,只是不知真假。” 唐糖撅着嘴看天空,不高兴的道:“我还没养成功呢,这可难养了。” 赵祁觉得这个事情有点超出自己能接受的范畴,太神话了。 这时,清和过来问大家是去客厅用饭,还是就在院子里。 沈灵均他们一致觉得院子里比较好,凉爽。 等清和走了,苏幕遮和沈灵均道:“苏伯跟我称赞,清和婵羽两个很能干。”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那是自然,我娘亲自挑的。” 苏幕遮淡笑:“你娘也很能干。” 沈灵均眯起眼:“你还是当着她的面夸,不然听不见。” 因着盛夏,清和准备的菜都很清爽可口,杏仁豆腐,莲子汤,百合炒虾仁,脆嫩酸辣竹笋,肉末粉条…… 沈灵均本来没多少食欲,一筷子下去,没想到这菜挺开胃,就很愉快的捧着饭碗。 唐糖还在哀怨她的生死蛊,何日才能养成呐。 叶清芷对养蛊有些兴趣,就凑到唐糖边上讨论:“你平常还养些什么蛊?” “那可多啦……”唐糖掰着手指头:“噬心蛊啦,金蝉蛊啦,三尸蛊啦,不过那几个宝宝可不太友好,你们不能乱碰哦。” 赵祁抽了抽嘴角,这都什么跟什么,听着还怪恶心的。 叶清芷更往她身边靠过去一点,双眼亮闪闪的:“我听说你们还会蛊术。” 唐糖撑着下巴,筷子乱搅米饭,意兴阑珊道:“会是会,但是师傅一般不准我们练术……” 叶清芷等着下文,但是唐糖只是皱了皱眉:“不说这个了,我回去看看宝宝。” 话说完,唐糖果然筷子一扔,溜溜达达的回房了。 沈灵均吃完一碗饭,正盛了碗莲子汤在喝,见次情景,便道:“她不太愿意提这个。” 叶清芷点头,心想可能是他们门派的规定吧,也没太在意。 等吃完饭,天色慢慢暗下来,四人才围坐一圈,泡了一壶天山雪顶,洛城就回来说靳渊那里貌似今晚约了重要的人。 入夜,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起跟过去查探,趁着夜色,两个人直接上房顶,踩着轻功一路飞过去。 没一会儿,两个人来到靳渊府邸上头,先一步回来的洛城和戏时蹲在一角,看见两个人大刺刺的站在那头,有些晕倒。 洛城心里直嘀咕,这两是不知道低调为何物,一白一红,特别是这白的,被月光这么一照,简直是指路明灯好不好。 戏时招了招手,沈灵均和苏幕遮挨近他两:“怎么样了?” 洛城指指下面:“还没来,靳渊一个人在房间。” 戏时歪头看着沈灵均两个:“你们是不是没经验,出门暗探也不晓得换个夜行衣。” 沈灵均不在意道:“大晚上的,都差不多。” 洛城晕倒,这差的多了好不好。 戏时道:“不是啊……” “嘘~”沈灵均示意他噤声,做了个有人来了的手势。 戏时还不解,洛城皱皱眉,他一点动静也没听到,沈灵均的功夫,深不可测啊。他再抬头看苏幕遮,果然也是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不禁摇头笑,这两人真是绝配。 果不其然,没一会有个人影自他们侧边飘忽而至,从屋顶直接落了下去。 来人背对沈灵均他们,就见对方一身青绿衣衫,身材偏瘦,能看出是个男人,就是走起路来有些拿腔拿调。大概是神态举止的关系,皎月照在他身上,莫名透出一层阴森。 就见他很冷的笑了一声,直接推门进去:“不是说了这段时间别找我。” 沈灵均皱眉,这声音怪怪的。 戏时做着口型道:娘娘腔! 沈灵均才醒悟,这声音不阴不阳,确实挺娘娘腔的。 下面房间里,靳渊站起来,声音也有些不快,道:“你最近在干什么,主子交付你的事情做好了没有?” 第二十七章 洛神赋图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靳渊的主子? 来人走到房间中央,沈灵均他们正要看看他的长相,结果他脸上还戴着个獠牙面具。 这时,靳渊又开口道:“主子对你最近的行为很不满。” 这人阴恻恻的笑起来,笑声尖细刺耳:“你先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靳渊冷哼一声:“你别以为你在外头做的事主子不知道。” 来人迈着小碎步扭搭着坐到一旁椅子上,伸手撩了肩头一络长发缠在指头,口气很是不以为然道:“你赶紧说今天找我做什么,我还有事。” 靳渊皱眉,似乎拿他没办法:“主子说如今时机不对,只能等机会把西边的主接回来,然后再伺机而动。” 沈灵均他们一听,这靳渊默默待这永宁府看来是要干大事啊,这可得好好深入查探一番。 “你还有什么说的?”来人明显不太耐烦的样子。 靳渊阴沉着脸:“我玉儿怎么死的?” 那人嚯嚯笑道:“那可得问你短命的儿子了。” “你……”靳渊正要发怒。 那人一步掠过去,单手掐住靳渊脖子,尖细嗓音透着阴狠:“我这个人没耐性,不爱听废话,否则……哼……”来人一甩手,靳渊就被甩坐在后面太师椅上。 青衣面具男说完话,不再理会靳渊,打开门从来时的方向飞走了。 洛城打手势意思自己跟着他,也是凌空而跃,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沈灵均点头,说不定真能挖到这人老巢。 那人走后,靳渊一人颓然坐着,忽而他握拳重重砸了一拳在太师椅扶手手,冷冷一笑,神情阴沉无比。 沈灵均摇摇头,这人和那日印象中丧子之痛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人,可见人都是有多面性的。 戏时继续蹲点看着靳渊,沈灵均和苏幕遮踩着原路返回。 半路上,沈灵均蹙眉道:“这人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睚眦大人?” 苏幕遮思忖道:“确有这个可能。” “但靳渊是怎么和一个江湖杀手组织联系在一起,他们口中的主子又是谁?”沈灵均有些想不通? 苏幕遮摇头:“但就目前来看,应该是在密谋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沈灵均颔首,当务之急得弄清楚这群人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 本来看着简单的杀人案件不知怎么转到这种境地,沈灵均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没多久两人回到苏府,叶清芷他们正在院里围着吃西瓜,见两人回来,一人递了一块。 沈灵均一大口咬下去,甜,再咬一口,好甜! 赵祁问:“有什么情况?” 沈灵均这般那般捡详细的说了,最后道:“洛城已经去追了,看他能查到些什么。” 赵祁摸着下巴思考:“靳渊,看来这老小子野心不小,我就说他怎么突然就隐退了,原来在暗地里搞事。” 再晚点,洛城回来了,却是满脸丧气。 唐糖啃着一块西瓜,一个劲往洛城身后看:“人呢?” 洛城气没地方撒的恨恨拍了桌子一掌,道:“跟丢了。” 唐糖睁大眼睛显得不可置信:“你居然跟丢了!”然后看赵祁,意思你手下不行啊。 “咳~”赵祁被唐糖看的没面子,问洛城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洛城跟到一个叫百花楼的地方,蹲守在对面屋顶盯着,没多久这人倒是又出来了,结果跟到偏僻处发现哪里不对,上去一看居然是个替身,而且人一被抓就自尽死了。 沈灵均吃完手中西瓜,又拿了一块,问:“那花楼呢,有没有问题?” 洛城皱眉,摇头道:“没有,他长期包了一个房间在那里,但从来不叫姑娘陪,老鸨见对方出手不凡,自然也不去多问了。” 没法,赵祁只能叫洛城和戏时先把靳渊盯紧了,想办法摸清楚靳渊口中的主子是谁,西边的主又是什么角色。 农历六月二十,宜嫁娶、祭祀、设宴,忌动土。 天公也作美,一早便是多云天,云层如走马观花般飘过一堆,又来一堆,使得太阳时不时被浮云盖住,阴凉许多。 沈灵均起床洗漱,通过开着的窗子,看见唐糖端了一盘不知道什么东西,哼着小曲从不远处走过来。 沈灵均探出头去,笑眯眯道:“心情不错。” 唐糖听见了,端着盘子蹦跶过来,很热情的道:“我亲自做的早餐,要不要来点?” 沈灵均双手趴在窗户上,下巴抵着手臂,歪头看她:“没听说你还善厨艺。” “这有什么,只要我感兴趣的,通通不在话下。”唐糖有些得意的道。 沈灵均伸出两个手指头,从盘子上夹了一块黑中透绿,绿中露青的形状也很一言难尽的糕点,抽抽嘴角:“这是……” “我自己发明的水晶蒸梨糕。”唐糖一双黑眸扑闪扑闪的,喜滋滋的问道:“怎么样?” 沈灵均张张嘴,感觉说实话可能太伤她的心,含蓄道:“黑水晶?” 唐糖皱皱鼻子:“第一次没掌握好火候,是有点焦,不过口感绝对不成问题,你快试试。” 沈灵均本想卖她个面子勉强咬一口,一拿到嘴边,有点腥气又有点像臭豆腐一样的古怪味道硬是让她下不去口,用怀疑的眼神看唐糖。 唐糖解释道:“我在里面加了点进补的东西。”然后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沈灵均。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沈灵均站直身体,一脸严肃:“衙门里有点事,我要去一趟。” 唐糖噘着嘴:“那你吃了再去啊。” 沈灵均从桌上拿起刀,脚底抹油,赶紧溜出去,边回头道:“我在路上吃,回来跟你说口感。” 唐糖在后面喊:“你记得吃啊……” 沈灵均一脚从院子里出来,还特意看看唐糖跟没跟在后头。刚想把手中的东西扔了,一想就扔在这,完了唐糖看见了,会不会比较伤她的心?于是,决定等下出门的时候,顺便扔到外面去,毁尸灭迹! “小姐,你站这儿做什么呢?”婵羽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沈灵均一个人站着发呆,有些好奇道。 沈灵均回过神,问婵羽道:“唐糖怎么想到要做早餐了?” 婵羽抿嘴一笑:“昨日她吃了杏花楼的凤梨酥觉得好吃,就非要自己做,差点没把厨房给烧了呢。今天早上还特地起一大早给大家做什么水晶蒸梨糕,也不知道她加了点什么东西,那味道闻着怪怪的,这不,非要找人尝尝,大家都躲着她。” 沈灵均才知道为什么唐糖今天这么热情了,感情没人敢吃啊。 沈灵均决定去找苏幕遮,去外面吃个早饭,然后两个人一同去方府。 刚走到苏幕遮居住的院子里,正好他也从房间推门出来,一抬眼见到沈灵均溜溜达达走进来,道:“有事找我。” 沈灵均一手握着刀,一手夹着块乌漆嘛黑的玩意儿,笑眯眯的道:“找你吃早饭算不算事儿。” “好。”苏幕遮淡淡一笑。 沈灵均再道:“吃完了直接去方府吧,晚了人太多不方便。” 苏幕遮一想是这个理,便道:“我去拿点东西。” 沈灵均跟上去,好奇道:“贺礼啊?” 苏幕遮点头:“嗯。” 苏幕遮走进去,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狭长盒子。 沈灵均凑过去:“什么东西啊?” “你可以打开看。”苏幕遮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看看?”苦于空不出手,也没多想,就把手中那块拿了半天的糕点塞嘴巴里了,两下一嚼咽下去,苦着脸:“什么怪味,快给我倒杯水。” 苏幕遮拿水壶给倒水,无奈道:“你乱吃什么了。” 沈灵均摆摆手,接过水喝下,才道:“别提了,反正以后要是唐糖给你吃东西,你别吃就对了。” 打开盒子,是一副古卷,沈灵均拿眼神问,什么东西。 苏幕遮把古卷拿出来:“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沈灵均问:“真迹?” 苏幕遮挑眉:“自然,这幅画倒是颇费了一番功夫。”他苏三少从来不送假东西。 沈灵均把刀放在桌上,两手慢慢展开,画上一位女子似是神仙,风姿绝世、衣带飘逸、神态从容,凌波而来。岸边,一男子身体微微前倾,伸出双手挡住众随从。随从们目光呆滞,而男子目光灼灼,注视着前方水面上美丽的女神仙。 沈灵均对这些不太懂,要是叶清芷在,估计能说一堆这画的来历,表现的手法等等,到了她这头,点点头:“画的不错。” 苏幕遮打开全卷给她看,简单明了的解释道:“主要讲了神仙与凡人,爱而不得的故事。” “哦哦……”沈灵均啧啧道:“故事很俗套嘛?” 苏幕遮笑笑,把画卷收起来重新放回盒子里。 沈灵均搔了搔下巴:“方之玄一个江湖中人不爱刀剑反而爱字画?” “金盆洗手后就修身养性,喜欢收藏些古玩字画了。”苏幕遮一手拿起桌上的剑,另一手拿了画卷盒子,和沈灵均一起出门。 出了院子把苏伯叫来,让他先把贺礼送至方府,自己和沈灵均步行出门吃饭。 早市已经热闹开了,空气中都散发着各种食物的香味。 两人进来客居,挑了二楼雅座。沈灵均之前听婵羽提了一嘴,这家的小馄饨,糯米糕,小笼包最正宗。 一口汤一口包子,沈灵均满足的眯起眼睛,顿时把唐糖那怪滋怪味的劳什子糕忘的一干二净。 苏幕遮喝了口粥,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扫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就转过头去看。 “这个好吃,你要不要来一个?”沈灵均递了一个煎饺,见苏幕遮不接只看着外面发呆,挤过去也往外看:“看什么呢,有美女?” 苏幕遮伸出一个手指头,指了指大街边上正往东走的一个人:“你看这是谁?” 第二十八章 暧昧动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倒是没说错,美女是美女,不过这美女她也认识。 待看清了之后,略意外道:“安歌?” “你让她走的?”苏幕遮靠着窗台,自然而优雅。 沈灵均摇头,挠了挠脸,拿起桌上的粥开始喝:“她先前倒是求我放她走来着,但是我没同意。” 苏幕遮甚是佩服沈灵均的胃口,一碗小馄饨,一笼汤包,再加一锅煎饺已经下肚,现在又开始喝粥,不知道她到底能吃多少。 安歌已经走了一段距离,苏幕遮瞥了眼,问:“抓回来?” “算了。”沈灵均想了想:“我去跟着她,看她暂住在哪儿,回头派人盯着。” 沈灵均又挠了挠脸,准备起身跟踪安歌,不过,这店里莫非有蚊子不成,咋个这么痒呢。 苏幕遮放下手中的碗,拿起剑先一步站起来:“你吃吧,我跟上去看看。” 沈灵均也就没有客气,看着苏幕遮很潇洒的从窗外飞跃而出,身影翩然,忍不住啧啧两声,光这个背影都能看两年! 沈灵均很愉快的吃完饭,心里说:这里的东西是好吃,就是环境不行啊,大白天的这么多蚊子,脸上痒的不行,看来下次不能再来。 没多久,苏幕遮又从窗户跳进来,沈灵均笑着招呼:“好了?” 没想到苏幕遮突然看着沈灵均的脸,一动不动的。 沈灵均挠挠脸:“干嘛,我脸上有字啊?” 苏幕遮握住她的爪子,很认真的道:“别动。” 沈灵均就感觉脸越来越痒,手又被苏幕遮抓住了,难受啊。 苏幕遮用手指头轻轻碰了碰沈灵均的脸,郑重其事的道:“你应该是中毒了。” “哈?”沈灵均不太相信,她什么时候中毒的,她咋不知道。 苏幕遮回想了一下,问她:“你之前吃的那一块东西是什么?” “唐糖做的……”沈灵均一拍脑袋,回想起唐糖说的在里面加了点进补的东西,满脸黑线。 苏幕遮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点在手心:“我先给你抹点药粉消炎,回去让叶姑娘看看。” “不用,我自己……”沈灵均还没来得及拒绝,就感觉脸上有一丝凉凉的触感,轻柔而缓慢,再用眼睛对上眼前人的脸,对方满脸认真,一动不动也正看着自己的脸。 “脸都肿大了一圈,也没发觉。”苏幕遮摇头道。 因着两个人靠的太近,一说话,气息就喷在对方脸上,沈灵均又觉得脸开始痒痒的了,想挠又憋着,脸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忍一下,等会儿就不痒了。”苏幕遮难得柔和的语声说道。 “嗯……嗯……”沈灵均垂下眼睛乱飘,伸手要摸鼻子,硬生生的在半途又落下来。 苏幕遮停下手:“好了。”低头盖上瓷瓶。 而沈灵均一听好了,又习惯性的猛一抬头。 于是,两个人的额头撞在一起,同时愣住了。等回过神,两双眼睛一对上,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都有些迷糊,一时间脑子里空白一片。 某种称之为暧昧的气氛在空气中流转,两个人明明有一个后退一步就能解开这个尴尬局面,却谁都没有动,或许都在等对方动。 就在这近似于静谧的时候,门被什么东西突然撞开了,风灌进来,一室暧昧也瞬间被吹散。 沈灵均有些尴尬的咳了咳,转过头去,就见地上爬起个灰溜溜的人,揉了揉屁股,还很有礼节的双手作揖,跟他两道歉:“打扰两位了,对不住啊。” “窑姐儿不就是陪客喝酒的?你一个穷书生瞎出什么头。”外面站着一人,自诩风流状的扇了扇手中折扇,神情满是不屑的吼道。 地上爬起的人虽然狼狈,但还是挺义愤填膺道:“那也要人家姑娘愿意,天下不平事自有不平之人管,我宋子杰就看不惯你这等仗势欺人之辈,今日有我宋某在,断不会让你轻薄了这位姑娘。” 沈灵均才看清,这叫宋子杰的一身灰色学生袍,想是哪个书院的学生。而对面那人,因身材过于魁梧,一身紫衣华服罩在身上,像一头站直了的紫熊,却又拿着扇子作出潇洒风流样,有些不伦不类。 紫衣华服那人冷冷一笑,脸上横肉跟着一抽,右手折扇一翻,一股内劲灌注期间,狠狠往前一带,那书生若被这股气扫到,不死也就剩半条命了。 宋子杰这种平日里只知埋头苦读的书生,自然不会半点功夫,也就没意思到危险,还挺着个胸膛,一脸正气的站的笔直。 不过苏幕遮和沈灵均在宋子杰后头看的可是清楚,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人不地道,对个文弱书生都能下死手。 苏幕遮轻轻一扬衣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听“嘭~”一声,接着是“啊~”惨叫。 紫衣华服被摔了个跟头,狠狠撞在桌角,好半天缓不过来。 好些食客被吓着了,丢下碗筷跑出店门,也有胆子大的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旁边靠墙一桌站着两个女子,左边的身穿碧绿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容貌艳丽,如盛开的灼灼芍药。而右边的年龄偏小,头发绾起垂挂髻,淡蓝色素衣着身,伸手扶着绿衣女子,看着是绿衣女子的丫鬟。 宋子杰不明白那人怎么自己摔倒了,莫名其妙走到两女子面前:“姑娘没事吧?” 绿衣女子摇了摇头,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对着沈灵均和苏幕遮的方位点了点头:“多谢公子……”话没说完,有些发愣。 刚才宋子杰没看见,她可见到了,是这位白衣公子出手,那人才会摔倒。只不过之前宋子杰挡在两人面前,她没看清楚两人长相,这会一看,眼睛便一下子收不回来,苍白脸色也染红几分。 沈灵均摇头笑叹道:“招蜂引蝶啊。” 苏幕遮眼睛扫过绿衣女子,不带停留的转开,对沈灵均说道:“走吧。” 绿衣女子没想到苏幕遮这般冷淡,连理一下自己都不理,微微愣住了。又一看他旁边的红衣女子,身影苗条轻盈,就是那脸……若自己的脸长这样,怕是宁愿死了吧,绿衣女子如是想。 沈灵均和苏幕遮走到门口,刚要跨出去,地上紫衣华服的壮汉已经爬起来,一把拦住了两人去路,恶声道:“哪个道上的报上名来。” 沈灵均已经很久没遇到有人拦她的路了,觉得甚是有趣。 苏幕遮低头一扫那人手上折扇武器,淡淡道:“拈花圣手梅岛礼。” 沈灵均轻笑:“哦,就是传说中不讲道理,上至八十,下至十八,无所不淫,长的跟钟馗一样,偏偏要装斯文风流的败类梅岛礼啊。”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纯粹是沈灵均自己加上去来着。 梅岛礼被看破身份,尤其沈灵均说的他备没有面子,全身散发出怒气,一双虎目向她瞪过去,后者无所谓的耸耸肩,依旧嬉皮笑脸。 梅岛礼微微皱眉,虽没有看出这长相颇为丑陋的女子是谁,不过根据他二十多年来的打斗经验,此女子决计武功不低。 他又看向苏幕遮,视线从上往下扫,首先感叹一下此人长的真是小白脸,若这皮相套在自己身上, 何愁没有小娘子送上门。 然后目光一凛,盯着对方手中长剑,喃喃道:“玉清剑……” 梅岛礼浑身火气瞬间消散,甚至还有些颤抖,使得浑身横肉跟着抖动。他听过很多苏幕遮的传言,什么第一剑客,反复无常,杀人不见血,谁敢轻易得罪跑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梅岛礼从不怀疑这些传闻,因为苏幕遮是剑圣的徒弟,剑圣在武林享有最神圣的地位。 一瞬间的犹豫后,梅岛礼咬咬牙,后退一步,对苏幕遮抱拳道:“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二位,还请阁下海涵。” 这下,围观群众都不懂了,刚才还挺横的,怎么突然就赔礼道歉了。 宋子杰也是其中之一,摸着脑袋很不解,心想怎么看见那白衣男子这么害怕,难道他是什么大官。 沈灵均嘻嘻笑道:“怕了?还不赶快以死谢罪。” 苏幕遮无奈看沈灵均,就算这丫头当官了,还是不改捉弄人的本性。 梅岛礼额头汗珠直落,眉头紧锁,又是恨今日怎么偏遇上这主,又是琢磨在苏幕遮手底下逃脱的概率。 “自断一指,从此后不准随意轻薄女子。”在梅岛礼挣扎之时,苏幕遮清清淡淡的嗓音开口道。 周围人群哗啦一声,觉得这个公子长的漂亮贵气,没想到一开口就要人手指。 更没想到的是,梅岛礼听到这话却整个人都放松了,脸上还裂开一道笑容:“好……” 梅岛礼折扇一转,对着自己左手小指一挥,鲜血喷出,一段小指赫然落在地上。他自点穴道止血,吃痛的咬牙道:“可以了吗?” 苏幕遮微微颔首:“走吧。” 梅岛礼双手一抱拳,踩着来客居墙角一下,纵身跃到对面屋顶,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沈灵均歪着身子往外看,笑道:“跑的挺快,被你吓到了。” 苏幕遮看了看她的脸,红肿导致这边突出一块,那边凹进去一块,又长满了大包小包,看着又怪又丑,倒是一双眼睛显得不协调的清澈灵动。 沈灵均注意到苏幕遮的目光,伸出手指头碰了碰:“不痒了。” 苏幕遮点头:“嗯,走吧,先回去。” “应该没问题吧,晚上再让清芷开点药就行了。”沈灵均不在意的道。 苏幕遮丢下一句:“回府。”自己先往前走,沈灵均无奈跟上。 那头宋子杰见梅岛礼走了,问了下绿衣女子没事,就也走了。其他围观群众有的回家,有的忍不住重新坐下聊刚才的八卦,一时间店里又重新热闹开了。 绿衣女子低头对她的丫鬟说了什么,两个人匆匆追上苏幕遮和沈灵均。 “公子,留步……”绿衣女子开口,声音娇滴滴的动人婉转。 第二十九章 一朵桃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齐转头,因为人家喊的公子,明显冲着苏幕遮来的,所以沈灵均没说话,站一旁好整以暇的看戏。 “奴家如音,谢谢公子刚才出手相助。”绿衣女子微微施礼,柔声道。 苏幕遮淡声道:“你该谢那位书生。” 如音轻轻一笑,如春花娇柔:“奴家已谢过那位公子,只是奴家刚才看的分明,是公子出手,那人才被吓跑的,是以公子对奴家有恩。” 沈灵均挑眉,一看这女的就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不知怎么心里不快,便笑道:“如音姑娘是吧,不知道哪个楼的啊?” 如音嘴角含笑,道:“奴家寄居醉香阁。” “哦,醉香阁的,果然姿色倾城。”沈灵均笑眯眯的看苏幕遮:“是不是啊,苏兄?” 苏幕遮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沈灵均额头,重复道:“醉香阁。” 被这么一敲,沈灵均顿时也想起来了,谢桃被卖的地方不就是醉香阁嘛。 如音阅人无数,看眼前两人举止亲昵,就知道关系不一般,也不明白这神仙似的人物怎么看上此样貌丑陋之女。又暗暗感叹,原想着凭着自己容貌,不能奢望和这白衣公子怎么样,也能来点逢场作戏吧,现在看来,他是心有所属了,唉…… “如音姑娘,问你点事呗?”沈灵均开口打破如音的感慨。 三人就近在旁边茶馆寻了个位置坐下,如音的丫鬟在她身后站着伺候。 一壶碧螺春清香四溢,几盘糕点也是精致讨巧。 沈灵均不浪费时间,直接开口道:“两年前有个叫谢桃的被卖到醉香阁,你认识吗?” 如音想了想,摇头:“谢桃?没听过。” 又笑了笑,带着半分自嘲道:“凡是被卖进青楼的,谁还会用本名,从此自由都不是自己的,更何况一个名字。” 沈灵均微微皱眉,一想也对,青楼的人就爱取个燕啊莺的。 “不过,说起两年前倒是有两个姑娘被卖过来。”如音拧眉回忆道:“一个叫秋菊的没多久就死了,听说是不小心坠井了,也有说不听话被打死了,谁知道呢。” 沈灵均追问:“还有一个呢?” 如音纤纤玉手绕着自己肩前一丝垂发,努力回想着:“还有一个叫春……春……” 如音用力想,沈灵均两人没有说话,怕打扰她的思路。 一个农夫打扮的挑了两个大筐,筐里是新摘下来的早桃,一个个鲜嫩欲滴,问过路的要不要来两个尝尝鲜。 如音一拍掌,想起来了:“春桃。” “春桃,谢桃……”沈灵均一点头,有门。 “我记得那姑娘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如音咬着唇道。 苏幕遮问:“哪里不一样。” 如音脸上显出几分困惑:“来我们这地方的姑娘,有几位是自愿的,总免不了哭哭啼啼,可是这姑娘吧,不说话也不哭,一天到晚的就是一个人坐着,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过,后来没多久就去外地了。” 苏幕遮和沈灵均对视一眼——这就对上了。 沈灵均单手靠着桌子,道:“是被谁带走的?” “这就不记得了,都两年前的事,不过,她是自己要跟着那男人走的。”说着,如音笑了笑,露出有些艳羡的表情道:“人家愿意付赎金赎她,我们都说她命好呢。” 沈灵均想起谢梨跟自己说谢桃是又被转卖的,怎么成自愿走的。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们去了哪儿吗?”沈灵均曲指敲了敲下巴。 如音摇了摇头,含笑道:“我们楼里的规矩是不能打听客人的隐私的,再说出了醉香阁,谁还关心别人的事情呢。” 苏幕遮指尖搭在茶盏之上,抬眸问:“关于这个叫春桃的姑娘,你是否还了解别的事情。” “没……”如音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时间有点久,而且她也没在醉香阁待多久,确实不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事。” 沈灵均和苏幕遮点了点头,既然问完了,就准备起身走了。 “不过,说起来……”如音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自言自语道:“一两个月之后,红妈妈好好的就突然自尽了,也真是奇怪。” 沈灵均靠过去:“红妈妈是谁?” 正想的入神,沈灵均一张扭曲的脸突然靠近,吓了如音好大一跳,如音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些:“是……是醉香阁之前的妈妈。” 沈灵均是忘了自己的脸怎么回事,没想到吓到人家姑娘了,往后退:“哦,老鸨啊,怎么死的。” “也是投井,人家都说是秋菊来索命了。”如音蹙眉道:“后来嫌那地方不干净,就把井填了,那个小院也锁住了。” 苏幕遮转脸看了眼沈灵均的脸,好像肿的更厉害了,决定问完这边的事儿就回去找叶清芷看看。 对面,沈灵均又问道:“她是自己投的井?” 如音点头:“是的,衙门也派了捕快和仵作,都说是自尽来着,所以这事古怪,死前一天还和我们说又看上了几个姑娘,要从隔壁楼里花高价买过来呢,好好的就突然寻短见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心里都明白,有可能又是摄魂术,再问了如音,这之外没有别的异常事情,就和如音主仆告辞,准备回苏府了。 如音看着两人起身要离开,微微低头,笑若桃花:“公子若有空,可来醉香阁坐坐,如音当奉上一曲以表谢意。” 苏幕遮没有回,倒是沈灵均笑眯眯的问:“我能去呢?” “额……”如音尴尬笑了笑:“自然。”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沈灵均回头看着如音主仆两还站在原地遥遥目送,不由得取笑苏幕遮:“桃花啊,好大一朵桃花。” 正巧走到卖桃子的农夫身边,苏幕遮丢了一小块碎银过去,拿起个顶大的桃子给沈灵均:“这个季节没有桃花,只有桃子。” 沈灵均就接过来一咬,满口都是桃汁:“甜,多买几个带回去。” “你们不是拜寿去了,怎么在大街上啃起桃子?”浑厚纯正的男声,不是赵祁是谁。 沈灵均一转身,果然叶清芷也在:“你两来的正好,就找你来着。” “嚯~你这脸很有个性啊。”赵祁惊道。 几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叶清芷看了看脸,倒是没中毒,就是严重性过敏了,没个三五天的这红肿下不去。 叶清芷从怀里拿出一个绣袋,倒出两颗药给沈灵均:“先把这个吃了,回头我抓几副药,回去吃两天就没事了。” 沈灵均把药吃了,问他们:“你两也出来逛街。” “找点药材,顺便寄封家书。”叶清芷边说,边要把绣袋放回去。 赵祁眼疾手快,一把抢过绣袋,放到眼前一看,绣袋有些旧,上面也不知道是鸭子是蝴蝶还是一朵花的,绣的整个一啥都不像,又啥都像,简直是人才。 赵祁忍不住咧了咧嘴角:“你绣的?” 叶清芷横他一眼,从赵祁手中抽回来:“人家送的。” 沈灵均也忍不住道:“这绣的是个什么?” 叶清芷抚摸手中绣袋,感受线条在指尖的触感,回道:“兰花。” 那是叶清芷第一次随师傅下山,师傅去会见旧友,她就随处走走,无意中遇到一位受伤的小姑娘,后来叶清芷救治了她,她为报答,把身上的绣袋送给了叶清芷。从此后,叶清芷就随身携带了这个绣袋,它的存在就是告诉叶清芷,医治病人,解除病人痛苦,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叶清芷低头看着并不美观的绣袋,说道:“美与丑,并不在表面。” 苏幕遮点头认同,“内心比外表更重要。” 赵祁凑过去:“我的正好丢了,你也给我绣一个?” “没空!”叶清芷毫不留情的拒绝。 沈灵均斜眼看着赵祁腰侧的绣袋,佩服这人脸皮厚如城墙,说谎都不带眨眼的。 苏幕遮好奇的看了一眼沈灵均,心里怀疑她估计和女红无缘。 沈灵均感受到他的目光,回了一个你想也不要想,本小姐是干大事的眼神。 闲话几句,时间已经不太早,沈灵均和苏幕遮同赵祁他们分开,两个人去方府赴宴。 路上,沈灵均颇不满:“就过敏罢了,你吓唬我什么中毒。” 苏幕遮凉凉道:“让你长点记性,什么东西都敢吃。” 沈灵均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自己误食了,岔开话题道:“你觉得如音说的春桃是谢桃么?” 苏幕遮往前走,道:“八九不离十。” “可是这和谢梨的说法对不上啊。” 苏幕遮冷笑道:“你又肯定谢梨没说谎话。” 沈灵均皱眉,说的也是,谢梨每次都遮遮掩掩的:“你说有没有可能,带走谢桃的就是那位睚眦大人,他后来帮谢桃报了仇,不仅杀死了醉香阁老鸨,又灭了凌有福满门。” 苏幕遮同意:“的确有这种可能。” 沈灵均想了想又觉得矛盾:“可是如果是这样,两年后为什么还要用河神制造惨案,该报的仇不是都报了么。” 苏幕遮摇头:“这得找到谢桃,让她亲自来说了。” “对了。”沈灵均想起之前的事儿:“你还没说安歌暂住在哪儿?” 苏幕遮提剑避开推着货物的路人,边道:“她回到和靳元玉同租的那个房子了。” 沈灵均叹气:“看来两个人确实感情不错,可惜造化弄人。” 苏幕遮淡道:“一切都是自己选择,和老天没有半分干系。” 沈灵均一笑,她之前也是这样和安歌说来着。心里想着,回头叫李奕他们暗中保护加守株待兔,说不定那睚眦大人还会找安歌。 第三十章 南海红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因为耽搁那么一下,来到方府晚了许多,有些客人已经陆陆续续进府,方家管事在门口收请帖贺礼,并迎客人进门。 沈灵均两人站在不远处,感慨道:“方之玄都金盆洗手了,没想到这些江湖人都还挺卖他面子。” 苏幕遮点头:“方之玄在永宁府也是很有名望的。” 沈灵均戴上刚才在街边买的纱巾斗笠,和苏幕遮一起走过去。 刚拿出请帖,就有一声爽朗又中气十足的笑声自里面传来:“哈哈,贤侄,你可来了……” 门口走出一五十多岁老者,紫红色绸缎锦衣,虽年近半百,但笔直站立的身体,犹如一把隐隐出鞘的利刃一般,此刻精神奕奕,满面红光,脸上带笑。 旁边有未进门的客人好奇:“这人是谁啊,方老爷子居然亲自来迎接。” 另一人悄声回道:“你看他手里拿着什么?” “呵~”第一个说话的倒吸一口气:“人称苏三少的第一剑客苏幕遮。” 方之玄爽笑一声,显然心情很好:“贤侄一早便送来贺礼,我还以为贤侄不来了,叫人时刻注意着。” 苏幕遮抱拳,微颔首:“有事耽搁了些时间。” “哦,原来如此。”人都来了方之玄哪还计较早晚,注意到苏幕遮身边的沈灵均,从身材可见是个苗条女子,不禁好奇:“这位是……” 苏幕遮侧身一看,给他介绍:“大理寺卿沈大人。” 方之玄一愣,不知道这位大理寺卿来这里做什么。 沈灵均走出一步,笑道:“我不请自来,方前辈是不是不太欢迎。” 方之玄虽不解沈灵均大热天怎么还戴个面纱斗笠,不过含笑道:“哪里,哪里,久仰沈大人威名,乃女中豪杰,今日能光临方某这寒舍,实乃蓬荜生辉啊。” 周围一人,惊讶道:“苏幕遮怎么和官府的混在一起了。” 另一人显然出于嫉妒而用不屑口吻道:“谁知道呢,说不准成为朝廷鹰犬了。” 沈灵均两人和方之玄一同往里走,后者乐呵呵道:“不知道剑圣前辈身体是否康健,许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啊。” 苏幕遮回道:“师傅身体很好,不过多年未曾出山,所以特意嘱咐我前来。” “那就好。”方之玄早知道剑圣是不可能出席的,没想到特意派了唯一的弟子过来,也是意外之喜了。 再往前走就是宴客的院子,已经听到热闹喧哗声。 沈灵均和苏幕遮停下脚步,说道:“方前辈现在可有空,晚辈有几个问题请教。” 方之玄毕竟是久经场面的人物,刚才见苏幕遮带了沈灵均过来,再一听她的身份,就知道该是有事找自己,犹豫一下,便道:“请随我来。” 方之玄带两人来到旁边一个小院,离宴客的院子不远,但又比较清净。 三人落座,苏幕遮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前辈可知道冰心阁?” “冰心阁?”方之玄微微皱眉:“贤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灵均简单解释道:“与我们在查的一桩案子有关。” “原来是这样……”方之玄了解的点点头,沉默了一下,道:“我确实听说过冰心阁,它原本叫锦绣阁。” “锦绣阁?” “嗯,是前朝官员杨友信暗中培养的杀手组织,后来前朝覆灭,杨友信也被剿杀,锦绣阁一部分人死了,也有一部分趁机脱离组织,而剩下的一小部分人就聚拢起来,名字改成冰心阁。”方之玄慢慢道。 沈灵均问道:“冰心阁掌权人是谁?” 方之玄思索一番,道:“后来的掌权人比较神秘,而且几易其手,恐怕很难有人知道确实身份。锦绣阁最初形成是为皇室暗中除掉异己分子,自成立为冰心阁后,就开始在外面接生意,只要出得起钱,让他们杀谁都可以。” 沈灵均手指头敲了敲石头桌面,道:“所以现在就是个普通的暗杀组织。” 方之玄点头:“是这样,不过这两年冰心阁换了掌权人,大家都称他睚眦大人。” 沈灵均趁机问道:“可知道睚眦大人真实姓名。” “这个可就不清楚了。”方之玄摇了摇头,又道:“有传闻此人太过心狠手辣,令组织内很多人不满。” 苏幕遮问道:“前辈知道怎么联系冰心阁的人吗?” 方之玄怎么也是正道人士,从来不与邪门歪道交往,不过既然苏幕遮问上门来了:“我可以托人帮忙联络看看。” 苏幕遮浅笑抱拳:“多谢前辈。” 方之玄笑着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于方之玄而言不过是随手卖个面子,而且对方是剑圣徒弟,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举措。 有下人来找方之玄,有事找他处理,方之玄起身先一步离开。 沈灵均摘下面纱扇扇风,可把她闷死了:“诶,你说既然冰心阁是官家留下来的,那现在还能和官员扯在一起就可以理解了。” 苏幕遮沉吟道:“回去再查一下靳渊的底细,与前朝官员是否有联系。” “嗯。”沈灵均道:“等方前辈这边联系好了,我们摸进冰心阁探探底。” “好。”苏幕遮应道。 方府丫鬟来请两人入席,乍一眼看到沈灵均的脸,受了不小惊吓,心想难怪要戴面纱了。 苏幕遮让丫鬟先走,然后拿起桌上的面纱斗笠,起身给沈灵均戴上,还顺便帮她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轻柔。 丫鬟离去前因好奇又转头看了眼,不想看到这幅场景,因对方两人举止亲昵,丫鬟反而看的害羞,刷红了脸。又忍不住想到:这白衣公子看着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的样子,没想到对这位大人如此温柔,要有个人能这样待我…… 丫鬟越想脸上越红,最后捧着脸一路跑开了。 沈灵均目送丫鬟离开的影子,歪头道:“怎么奇奇怪怪的。” 苏幕遮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走吧。” 两人来到隔壁宴客的院落里,见那些客人们三五成群聚拢在一起,大多还是江湖人士,也有些富户和文人模样的,可见方之玄交友之广。 沈灵均饶有兴趣的注视那些堪称奇形怪状的江湖人,那个黄衣服身材矮小浓妆艳抹,手中却提一把与她极不相称的大斧子的是人称俏阎罗的黄玉凤;旁边有些疯疯癫癫,一身僧袍的是癫济公韦不笑…… 正看的起劲,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呵呵,没想到剑圣的徒弟如今沦为官府走狗了。” 沈灵均两人看过去,见角落里一个精瘦老头,全身黑色衣服包裹,脸部削尖,颧骨突出,特别是一双眼睛小而狭长,滴溜溜转起来,就像一只老鼠般。更奇特的是,此人一头赤发,怪异另类。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引的很多人侧目,大家都停下谈话看过来。 苏幕遮未去理会,想要继续往前走,没想到这人还来劲了,又开口道:“剑圣是老的快死了,走不动路了吧,所以自己徒弟都管不住了。” 有年轻气盛的自小听着剑圣传奇长大,觉得他说话难听,要出言,旁边年长的拉住小子,附耳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其实,对苏幕遮来说,若自己被骂几句,他反而不甚在意,心情好了不去计较,心情不好了直接开打。但是,要有人骂他师傅,尤其是咒他死,那就不可原谅了。 苏幕遮冷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沈灵均抢先一步,走到那人面前,“刚才是你在说话?” 沈灵均对苏幕遮摆摆手,意思自己来处理。苏幕遮怎么也是江湖人,不好得罪人太多,而自己一来没人能认出真实身份,二来是官府中人,得罪了也就得罪了,谁敢和她较真。 那人扯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官府里的人也开始管江湖中事了?沈大人虽然位居高位,也管不着我说闲话吧。” 沈灵均踱着步,笑嘻嘻的道:“哟,我以为是谁,这不是南海老鼠孙红毛嘛。” 有人忍不住偷笑,南海红鬼孙一毛倒了这女官口中就变成了南海老鼠孙红毛,不过仔细一看,这长的还正经挺像那么回事。 孙一毛面色铁青,一时无语,原本想激一下苏幕遮,没想到这女的出面,倒是不好接话。 “哦呵呵~”矫揉造作的笑声来自黄玉凤:“孙一毛,你当年在剑圣手底下一招都没过,今天还敢挑衅剑圣的徒弟。” 孙一毛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他娘的放狗屁。” 有些年轻后辈听了,才知道还有这事,难怪这个孙一毛不服气。不过,趁人家师傅不在,欺负个晚辈,有些不道德。 韦不笑跳到孙一毛的桌子上,嘻嘻笑着打滚,拍手道:“打一架,打一架。” 孙一毛打的正是这个主意,多年前的恶气,今天怎么也要出了。 “今日是方老前辈寿宴,打架不太好吧。”有人耿直出言。 也有人想看戏,说道:“比武点到为止,也算为寿诞添加点彩头了。” 有因为嫉妒苏幕遮的,道:“对啊,让大家见识一下剑圣的徒弟到底多厉害。” …… 大家各怀心思,众说纷纭。 沈灵均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群人,手中用锦缎包裹的刀敲了敲孙一毛前面的桌子,抬起下巴指了指他:“我跟你打怎么样?” 第三十一章 不用一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孙一毛本就心怀鬼胎,因而面对沈灵均的挑衅,很不以为然。 眯着小到一条缝的眼睛,鼻孔里哼笑一声,不阴不阳的道:“大人千金贵体,草民不敢。” 人群中不乏见到沈灵均在场,想表现一番,看有没有机会投个官职的,便清了清嗓子,站出来道:“孙一毛,我跟你打。” 孙一毛扯起半边脸皮冷笑,眼珠子都不带抬一下,左手一翻,一股气劲外泄,说话这年轻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真气带的后仰摔倒地。 “不知轻重!”孙一毛不屑的瞟了一眼他,然后看大家:“今日方大侠大寿,孙某就不下重手了。” 其实很多年轻人因着黄玉凤的话,都有点瞧不上孙一毛,觉得连剑圣一招都过不了的人,能厉害到哪儿。但是刚才这一出手,他们都暗暗后退了一步,如此高深的功夫连剑圣一招都招架不住? 除了惊讶孙一毛并非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外,所有人同时想到一个问题——剑圣的功夫该有多高,难道真的接近于神了吗? 他们全都看向苏幕遮,白衣公子还如最初站在原地,俊美非凡的脸上毫无波澜,右手执玉清剑气定神闲,好像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云层漂浮散开,太阳直愣愣的照射下来,玉清剑鞘在阳光下莹莹发光。 方之玄听闻下人禀报匆匆赶来,他急走到院子廊下却突然停了下来。苏幕遮一身白衣出尘,稳如泰山的站在那里,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绝世孤高,让他想到了苏幕遮的师傅,也就是剑圣风无心。 就这么站着,谁也没看在眼里的气势,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简直和剑圣一模一样。 方之玄是见过剑圣两三回的,不过无缘见识剑圣出手,他突然好奇,剑圣的风采是何等光辉?能不能从剑圣这个唯一的徒弟身上窥探一二? 方之玄在等着,其他所有人也是。 孙一毛阴恻恻的一笑,矛头直指苏幕遮:“老家伙是不是死了,要不要我孙一毛去烧一炷香祭拜祭拜。” “灵儿,让开。”苏幕遮终于开口了,他拍了拍沈灵均,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 沈灵均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她了解什么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人有些事就算你不想招惹,对方也会招惹上来。 苏幕遮眼神扫过孙一毛,寒眸冰冷,语气轻蔑:“我师傅的手下败将有很多,但没有孙一毛的名字,”苏幕遮以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姿态,淡淡道:“你不够格。” 此话说的狂傲,但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因为说话的是苏幕遮,而他的师傅是剑圣。 沈灵均暗暗拍手,心里道:说得好! 孙一毛脸色很难看,他一双绿豆眼像寒光一样逼视苏幕遮,左手抽出随身佩剑,那是一把乌黑的古剑,黑的发亮。 “鱼肠剑!”有识货的低呼。 孙一毛右手手指轻轻抚过古剑的剑身,阴冷笑道:“亮剑吧,孙某见识一下剑圣的徒弟是不是水货。” 话音落地,孙一毛腾空而起,身动如电,骤然前冲,左手拿剑在空中划出个半圆,剑风凌厉,剑气直逼苏幕遮。 周围人的衣服无风自动,尘土飞扬,大家目光齐刷刷的盯着苏幕遮,看他怎么接。 白衣少侠未动分毫,而孙一毛的剑已在咫尺,忽而,大家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白影不知何时已经掠到孙一毛身后。 众人心中一惊,心下同时喊道:“浮光掠影!” 苏幕遮拿着玉清剑的右手用剑柄轻轻一点孙一毛肩膀,前者连反抗都来不及已经徒然倒地。 人群哗然,谁都没看清苏幕遮是怎么动的,他就已经在孙一毛的身后,这位功夫也算不错的武林前辈在苏幕遮手里连一招都没过,不,是根本没机会出招。 方之玄笑着摇了摇头,这等风姿,果然是剑圣风无心的徒弟。 只有沈灵均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有些意兴阑珊的跟苏幕遮招了招手:“走了。” 本来还想混个饭,现在看来还是算了,这群人太倒胃口。 苏幕遮看都没看倒地的孙一毛一眼,转身走向沈灵均,淡淡道:“以后也别说是我手下败将,你不配。” 有人觉得苏幕遮真不愧是剑圣徒弟,功夫深不可测。 也有人对他的态度极度不爽,觉得虽然你功夫厉害,但也不能这么嚣张。 还有人暗暗的计较,自己和苏幕遮对打的话,能走几招。 不过这些人对苏幕遮来说都无所谓,他本不是为别人而活,我行我素惯了,不在乎世人评价。 方之玄走过来打圆场:“多谢各位武林豪杰来给方某祝寿,方某真是荣幸之至。” 一众人之间总免不了客套几句,随后方之玄请大家入席,所有人陆陆续续的往里走。 到了孙一毛这里,他已经站起来,低头阴沉着脸,对方之玄抱了抱拳:“孙某今日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待方之玄回答,已经从院子里跃出去。 大家自然知道他是没脸待着,换了谁在他那个位置上,都是待不住的了。 方之玄收回目光,又转向苏幕遮和沈灵均:“贤侄,请入席吧。” 沈灵均笑眯眯的替苏幕遮回绝:“我们突然想起点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这饭就不吃了,有空再来叨扰方大侠。” “这样……”方之玄略一沉吟,道:“那我送两位出门。” 沈灵均和苏幕遮连说不用,不过方之玄坚持,也就没办法了。 一个还没进去的年轻人皱眉不满道:“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么不给方大侠面子。” 俏阎罗黄玉凤听见了,凉凉道:“他们两个你敢得罪得起哪个?” 一个当朝三品大官,一个武林骄子,有钱有势,恐怕这里没有人敢得罪哪怕是其中之一,更何况两个。 于是,青年不说话,默默的跟着别人一起走了进去。 方之玄在前,领着两人出了宴客院,边说道:“贤侄今日送的礼太过贵重了。” 苏幕遮对待长辈其实态度都是比较尊敬的,闻言客气道:“书画的价值完全在于是否懂它,若在不懂画之人手里,如同废纸一张,也就不谈贵重,前辈是懂画之人,自是会好好珍惜,不让它成了废纸。” 方之玄大笑着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沈灵均笑看苏幕遮,今天她才知道这木头很会说话。 “对了。方大侠,你要是同冰心阁那头联络上了,让人知会我们一声。”沈灵均道。 方之玄笑道:“沈大人放心,方某即刻就安排。” 到了大门口,苏幕遮让方之玄留步,刚要跨出去,有人正好从外面进来,差点就撞上,苏幕遮后退一步,来人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 “媛儿,你去哪儿了?”方之玄开口道。 原来,来人正是方之玄的女儿方媛。 方媛却不说话,抿着唇看着苏幕遮,脸颊微微泛红。 沈灵均扯扯嘴角,趁着面纱覆面,很不雅的翻个白眼,心中道:又来了。 “媛儿来见过沈大人和苏少侠。”方之玄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妥,乐呵呵的拉着女儿说道。 方媛含羞带怯的施了礼:“方媛见过沈大人,见过苏少侠……”越说道后面声音越低。 方之玄大笑道:“我这个女儿平日里大大咧咧,这会儿见了沈大人与贤侄二位,倒是害羞起来。” 方媛更是不好意思,娇嗔的喊道:“爹~” “说起来,贤侄与媛儿见过一两次吧。”方之玄笑道:“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苏幕遮下意识的看了看沈灵均,不过整个脸被罩住了也看不出什么,然后回道:“嗯,五六年前,前辈来玉宵峰的时候见过。”他记性过人,见过一面的都不会忘。 方媛没想到苏幕遮也还记得,心中不禁小鹿直撞,莫非他也…… 五六年前的苏幕遮比现在稍微青涩些,但是也足够出色到叫人移不开目光了。自从那一面后,白衣少年的身影不知道多少次掺和进方媛梦内。多年后再见,少年已然长成俊美青年,更加惊艳,叫人不敢直视。 沈灵均轻笑道:“哦~青梅竹马啊~” 苏幕遮看了眼沈灵均:“方前辈开玩笑而已。” 方之玄看着自家姑娘一脸娇羞,不知怎么突然通了灵性,莫非这丫头对苏幕遮有意思。心想,若苏幕遮真能做自己女婿,那简直太好了。 于是,一向以爽朗豁达闻名的方大侠直接问道:“贤侄可是定有亲事了?” 苏幕遮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倒是愣住了。 沈灵均双手抱着刀也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过别人看不见她的脸,也就没看见她的笑中带些玩味。 方媛悄咪咪的把目光定在苏幕遮身上,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 “苏兄,方大侠问你呢,怎么不回呀?”沈灵均口气揶揄道。 苏幕遮余光扫过她戴着面纱的脸,不用看都猜得到她此刻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也是福至心灵,苏幕遮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立时摇了摇头,痛快的道:“还没有。” “哦……那……”方之玄含笑,正要说话。 苏幕遮紧接说道:“不过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三十二章 艳福不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方媛从一喜到一悲,不过转瞬间,脸上表情刹那落寞。 方之玄倒是豪爽之人,闻言笑道:“原来如此,想来贤侄看上的一定也是人中龙凤。” 苏幕遮浅笑:“倒也是,不过在我眼里不过吃货一枚罢了。” 沈灵均心口有些莫名不知味,挑眉:“原来苏兄有心上人了。” 苏幕遮意味深长的冲她笑一笑,然后转头跟方之玄父女告辞。 方媛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苏幕遮的背影越来越远。 方之玄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儿额头:“眼睛掉出来了哟。” 方媛羞怯的跺脚:“爹~刚才……刚才多难为情,直接那么问。” 方之玄取笑道:“你也知道害羞了。”说罢,叹气:“不过可惜了啊……算了,走吧,大家都等着开席。” 方媛又看了看苏幕遮离开的方向,半是不舍半是失落的回头。 苏幕遮和沈灵均两个人从方府出来,一时也没说直接回去还是先吃个饭。 所以两个人随意在街上溜达,在周围热闹烘托下,两人间更显得安静。 好一会儿后,沈灵均煞有介事的突然转头:“说起来……” “嗯?” 沈灵均拿下头上面纱斗笠,拿着扇风,边呵呵笑道:“早晨一个温香软玉,现在又是青梅竹马的,苏三少还真是艳福不浅。” 苏慕遮沉默,没有接话。 沈灵均靠过去:“对了,听说苏三少红颜遍天下呐。” 苏幕遮停住脚步:“没有那么多。” “嗯哼?”沈灵均歪头。 苏慕遮看着她:“一个就够了。” 清冷的黑眸如月光般自然的扫在身上,明明温和,却让沈灵均感觉全身灼烧似的滚烫,好像,哪里不对。 他这话神马意思?还有,要不要问这一个是谁?沈灵均眼神飘忽,一时竟不知落在何处合适。 眨了眨眼,沈灵均心里暗衬,怎么跟自己理亏似的,于是睁大眼睛瞪回去。 “你们这是干啥,斗鸡呢?” 声音从头上落下来,声音的主人很耳熟,沈灵均抬头,果然又是赵祁。 赵祁陪着叶清芷买了不少草药,这会儿到了吃饭时间随便一走,找这家酒楼歇脚,刚坐下没多久看见沈灵均和苏幕遮在楼下说话,说到后来就剩下干瞪眼,觉得这两人也真是够无聊。 沈灵均与苏幕遮两人上去,又叫了些菜,坐下先喝点茶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叶清芷倒了茶推过去,表情有些纳闷:“你们不是拜寿,怎么没吃饭。” 沈灵均摆摆手,一口茶水倒进嘴里,才开口道:“别提了,哪里还吃得下饭。” 如此这般叙述了一遍,赵祁听完不屑道:“这群江湖人,迟早要好好管管。” 叶清芷难得认同赵祁的话,一点头:“是有些不像话。” “唉~”沈灵均感叹的摇了摇头:“人怕出名猪怕壮,是不是啊木木?”说着,手一拍苏幕遮的肩膀。 苏幕遮有些无语,点头不是否认也不是。 “依我来看,这群人就是嫉妒心里作祟,”赵祁摩挲着下巴道。 “所以么……”沈灵均挑了块杏花糕扔到嘴里:“偶尔震慑一下也不错,让他们垫垫自己几斤几两。” “几位客官点的菜来咧~”店小二还未进门,先吼一声,然后乐呵呵的进来,一一摆放。 “对了。”沈灵均拍了拍手中点心屑,等店小二摆完菜走了,才道:“方之玄那边可能有办法和冰心阁的联络上,我想混进去看看。” 赵祁想了下,往空中打个响指:“行,我派洛城跟你一起,他这方面有经验。” 沈灵均拿起筷子一敲桌面对齐,点头道:“成。” 吃完饭从酒楼出来,才发现天空成暗灰色,云层越来越厚,积压在一处,层层叠叠,浓厚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眼看着要有一场大暴雨,但就是憋着没下来,空气异常沉闷且压抑,这是夏天最难受的时候。 沈灵均扯了扯脸,不知药效过了还是怎么样,痒的不行。 叶清芷拿出一瓶透明膏药重给她抹一层,沈灵均顿时感觉脸上凉凉的。 “这是什么,怪舒服的。” 叶清芷微微垂眸,仔细抹均了,边回道:“薄荷叶混着其他药粉做的,你要是感觉痒了就抹一点,对付蚊子包也有用。” 叶清芷抹完,把剩下的给沈灵均,沈灵均拿着小瓶放鼻子前闻了闻,有股薄荷味的淡淡清香。 赵祁出声道:“丫头,给我也来一瓶防蚊呗。” 叶清芷看也不看他:“你皮糙肉厚的用不上。” 四人回到苏府,沈灵均当先一步,往唐糖的房间跑,没想到唐糖不在,却是几日未见的沈长风在里面。 沈灵均晃进去到处找:“唐糖呢?” “灵儿,你脸怎么了?”沈长风一抬头,见到沈灵均红肿的脸,惊道。 沈灵均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额头:“唐糖不知道在糕点里加了什么,我一吃就变这样了。” 沈长风恍然大悟:“难怪那小妮子刚才急匆匆的找我,让我收拾一下她房间里这些罐子,应该是看到你回来跑了。” “算她跑的快。”沈灵均哼了一声,皱皱鼻子:“以后再也不上她的当了。” 沈长风笑了笑,小魔女着了另一个小魔女的道,算不算报应。 “阿风你这两天挺忙啊?”沈灵均撑着下巴坐在桌前,拿手戳了戳一个黑色小陶罐。 沈长风把东西都收拾起来了,坐下给自己和沈灵均都倒了杯茶水:“嗯,这些人不管生前如何,死了都是殊途同归,送他们最后一程。” 沈灵均双手交叉,下巴抵在手背上,笑着看向沈长风道:“阿风,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 沈长风吹了一口茶:“遇上了也算缘分。” 沈灵均似笑非笑道:“我说的是唐糖。” 沈长风想到唐糖,头有些隐隐作痛:“她就是小孩子,看着有热闹就非要跟着,过几天没热闹看了估计就走了。” “我看未必。”沈灵均笑的高深莫测的:“她天不怕地不怕,但最听你的话,还爱缠着你,外人看起来,你和她的关系,倒是比我这个堂妹更亲近几分。” 沈长风混不在意,笑了笑,重复道:“她就是个孩子而已。” “你别忘了她是南栖凤的徒弟。”沈灵均站起来,在房间里随意溜达:“阿风,我知道你素来心肠好,但是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 沈长风知道沈灵均是真心替自己着想,微笑着道:“我知道,你放心。” 沈灵均倒不是对唐糖有什么意见,但是沈长风因常年在道观生活,为人其实极其简单,不像她深谙江湖之道,她怕沈长风吃了亏。 再则,沈长风不了解南栖凤,沈灵均却是知道的,南栖凤此人行事乖张,下手狠毒,一旦有人惹上他,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看上的徒弟能是这么天真无邪的? 沈长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拍了拍沈灵均的肩膀:“灵儿,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躲在房里的病秧子,你不必处处小心。” 沈灵均见他如此说,也就点点头:“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从唐糖房里溜达出来,清和快步跑过来,还有些气喘:“小姐……” 沈灵均笑道:“怎么了,后面有人追你啊?” “啊~小姐你的脸怎么了?”清和惊叫道。 沈灵均扶额,今天这么多人关心她的脸,言简意赅道:“过敏。” 清和皱眉:“好好的怎么会过敏啊?不行,我去请叶姑娘过来看看。” 清和就要走,沈灵均喊住她:“清芷已经看过了,过两天就消肿了,你找我什么事?” 清和安下心来,既然叶姑娘看过说没事那肯定没事。又听到沈灵均的问话,想起自己来找沈灵均为的什么事,顿时,半是懊恼,半是焦急的跺脚:“安歌……安歌又跑了。” 两次都在她手上跑掉,她真是郁闷不已。 “我刚才给她送中饭过去,哪知道一开门人就不见了,我看窗户开着,就跟出去追,半天也没追上。”清和来回跑的一身汗,额头的发丝都被汗水浸湿了,神情惭愧的道:“小姐,是我不好,明知道应该看好的。” 沈灵均安慰的拍了拍清和的肩膀:“这个事情我知道,你不用着急,先去洗洗,换套衣服吧。” 清和张大眼睛:“小姐怎么知道……” 沈灵均神秘一笑:“那就真是缘分,没事了,这事不用你管,安歌那边自然有人盯着。” 清和拍了拍胸口,一块大石头落地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沈灵均拿手扇扇风:“行了,你看你一身都是汗,赶紧去换套干净的来。” 清和诶了一声,转身就走。 “等一下。”忽然,沈灵均神情凛然,一脸严肃的道:“我交给你个重要任务。” 清和看了自家小姐难得严肃的脸,想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慎重的点头:“好的。” 沈灵均满脸郑重的道:“不准再让唐糖碰厨房!” “哈~”清和满脸问号。 第三十三章 天降大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跑了一趟衙门,让李奕派人轮流看守着安歌租住的小院,只在远处观望即可,不准打草惊蛇。 从衙门出来的时候,看到于得水匆匆忙忙的从走廊一头跑到另一头,连她站在边上都没看到。 沈灵均好奇的看着风风火火的于得水,问李奕:“这几天县衙这么忙?” 李奕憋着笑直摇头:“哪儿啊,是于大人比较忙。” 沈灵均一听这话里有话啊,眨眨眼:“怎么回事?” 李奕低声道:“具体的不清楚,好像因为他外甥的事。” 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沈灵均也就没有再问下去,交代李奕看好人,就离开了。 刚踏出县衙大门,远处一声闷雷轰隆隆的响,看着是要下暴雨的架势。 不过直到沈灵均回到苏府,这雨愣是没落下来,反倒是乌云退开,露出一丝晴光来。 沈灵均走进院落里,叶清芷他们正在紫藤架下喝茶,桌上除了一壶茶,几样水果零嘴,还扔了些纸张信件。洛城也回来了,正在同赵祁说什么。 沈灵均走过去坐在苏幕遮身旁,给自己倒茶喝,边问:“这些是什么?” 叶清芷端着茶杯听风赏花,闻言道:“于得水贪污受贿的证据。” 沈灵均伸手拿过来看:“我说怎么今天走路跟飞一样着急忙慌的呢,嘿,他是得罪谁了,这上面挺详细还。” 赵祁掀了掀茶盖:“我就瞅着这老小子不老实,随便一查就这么多料。” 沈灵均明白过来,心中感叹于得水是走了背字,得罪谁不好得罪赵祁,笑眯眯的看过去,道:“于得水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看他不顺眼。”赵祁撇撇嘴,又道:“洛城,把这些资料整理齐了交给咱们沈大人,让沈大人处理就行了。” 洛城点头:“是。”转而对沈灵均笑嘻嘻的道:“沈大人,我们可帮你抓了一名大贪官啊。” 沈灵均抽抽嘴角:“那真是有劳了。”她本身一堆事情,这又给她找上事来。 洛城嬉笑道:“好说好说。” 沈灵均摇头,于得水怎么得罪的这尊大佛,估计把他祖宗八代都查了个底朝天,不由得为于得水同情那么一下下。 洛城整理完了桌上的纸张信件,又说道:“关于靳渊,我查了下,他是上元675年辞的官。” “上元675年……”赵祁摸着下巴思索道:“十五年前,靳渊应该还不算老吧,怎么就辞官了。” 洛城抿着嘴角点点头,又道:“有件事情比较有意思,当年凉州一带有前朝余孽暗中扩张势力,招兵买马,意图不轨,后来老将军苏醇正察觉后带兵一举剿灭,最后发现当朝一品大官黄光为居然牵涉其中,先皇大怒,严惩一干人等,这件事刚平息下来不久,靳渊就称病辞官。” “凉州,西边……”沈灵均摸着下巴望天,思忖道:“会不会有些联系?” 叶清芷用茶盖推去一层茶沫,随口道:“靳渊不是口口声声称西边的主子,或许当年有余孽幸存也未可知。” 赵祁点头:“如今看来靳渊是躲在这里暗中密谋。” 苏幕遮抬手拂开落在白色衣摆上的紫藤花瓣,垂眸道:“听靳渊的口气,冰心阁未必像方之玄说的另起炉灶,而是依旧掌握在他们手中,或许就是利用冰心阁谋划银两,以图东山再起。” “不过……”沈灵均凝眉道:“如果上次和靳渊见面的就是睚眦大人,也就是现任的冰心阁掌权人的话,我看他们内部关系也并不稳固。” 苏幕遮抬眸看她:“或者时间久了,冰心阁几易其手,他们已经不太能控制冰心阁掌权人。” 正说着,戏时从墙外飞掠进来,先扑到桌子前往嘴里塞了块糕点,才说道:“刚才靳渊又和那个戴面具的娘娘腔见面了。” “说什么了?”其他人问道。 “唔~”戏时猛捶胸口,吃的太急噎住了。 洛城直接拿茶壶对着他嘴里灌:“你倒是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戏时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揉揉有些憋痛的心口,见到大家全看着自己,挺不好意的抓了抓头发。 “说靳渊的事。”赵祁拿脚踢过去。 戏时跳开了,回道:“听对话两人应该是闹翻了,没谈拢,娘娘腔我行我素,完全不听从靳渊的,还说靳渊虽然名义上是冰心阁的管事,实际上现在没有权利干涉了。” 沈灵均追问:“还有呢?” 戏时喝茶顺气,边道:“没了,后来娘娘腔就不管靳渊自己走了。” “没提西边主子什么的?” 戏时眨眨眼:“没听说啊。” 洛城敲了敲戏时的头:“靳渊对这些话有什么反应。” “哦,对了!”戏时的神情转为郑重:“靳渊在那个人走了之后,就招了个手下进去,说是让他送信给主子,要把娘娘腔给除了,重新找人接手冰心阁。” “所以,这是内部先分裂了?”沈灵均轻笑道。 赵祁挑眉:“狗咬狗。” 大家了然点头,果然如同猜测的这般现任冰心阁掌权人并不服气靳渊,这对他们来说倒是好事。 “找人跟上靳渊派去的手下。”赵祁奸诈一笑:“没准就摸到人家老窝了。” 戏时又拿了块糕点,邀功脸:“已经派人跟踪了,我先回来跟将军说一下这个事。” 赵祁想了一下,道:“洛城,还是你亲自跑一趟,戏时继续回靳渊那头盯着。” 洛城和戏时各自领命,分头行动。 苏幕遮看向赵祁:“你是担心那人到不了地方?” 赵祁瞥苏幕遮一眼,他倒是挺明白自己的心思,很直爽的点头:“目前来看,这个睚眦大人心机深沉,精于算计,所以一开始就派了安歌监视靳渊,他不可能不防着靳渊。” 果然如赵祁所料,个把时辰后,洛城回来,道:“人刚出城就被暗杀了,我们的人也死了。” 沈灵均叹气:“那现在他应该也知道了我们在盯着靳渊。” 晚饭时分,有人来找苏幕遮和沈灵均,出去一看,是方之玄派来的手下。对方说不知为何冰心阁一夜之间多个联络点都凭空消失,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方之玄答应的事情没能办到,实在有愧,不过他会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沈灵均看着人走了,敲了敲下巴道:“果然还是惊到那条毒蛇了啊。” 苏幕遮挑起嘴角,微微一笑:“既然惊了,那就打他七寸。” 半夜,雷声乍响,带起暴雨倾盆。 沈灵均本是贪凉快开窗睡觉,这会儿雨势猛烈,直扑进来,倒是把薄被打湿了。 沈灵均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关窗,心里说,这雨憋了一天,总算是下下来了。 不过走到窗口,又觉得实在凉快,就干脆关了半边,把躺椅挪到关着的这边窗户后,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 暴雨过后,第二日照样是艳阳高照,一大早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火辣辣的直射下来。 沈灵均在窗子后面被照的瓷实,翻了个身,屁股朝外,打算睡个回笼觉。手往枕头上一搁,手指摸到个凉凉的东西,迷糊了会,才想起是苏幕遮送的那块玉。 眯着眼睛把玉贴在脸上,感觉真凉快,还有点很淡的香味。沈灵均勾起嘴角,迷糊中露出个笑容,莫名觉得这香味有点甜。 “大人~大人~”清晨的宁静被李奕一路喊叫声打破。 叶清芷正好推门出来,看着永远着急忙慌的李奕问道:“怎么了?” 李奕路上跑的可能有点急,喘了两口气才道:“叶姑娘,你也快去看看吧,井凌村昨晚上着火了,好多人受伤。” 叶清芷没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井凌村谁家着火?” 李奕皱眉道:“不是谁家,是所有人家!” 这会儿,听到动静的众人都聚到一处,沈灵均道:“从头说怎么回事。” 李奕从旁边井水舀了一大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一抹嘴,说道:“大人不是一直叫我派人守着井凌村吗,昨天晚上小三子当差,他说半夜突然看见一个飘忽的白影,然后就是一把火从天而降,瞬间整个屋子都燃烧起来,他再看别的房子,也全都着火了,要不是正赶上一场暴雨。恐怕这些人全都烧死了。” 事出突然,大家赶紧牵了坐骑,一路狂奔至井凌村。 到了井凌村一看,原本不算富裕但整洁宁静的村庄,此刻笼罩在一片烧焦的烟土里。有的塌了半边房顶,有的整个塌落,这些遮风挡雨的墙壁,现在自己都支撑不住,看着摇摇欲坠。 官兵临时搭了棚安置受伤的人,除了有些人低声痛哭外,更多人看着一夜间被烧焦的家发呆。 众人皱了皱眉头,叶清芷提了药箱过去查看伤者,赵祁也跟了过去。 苏幕遮绕着房子查看情况,沈灵均让李奕把小三子喊过来问话。小三子原名徐明,在家排行老三,又因身材矮小瘦弱,比同龄的总是矮上一截,大家就习惯叫他小三子。 小三子徐明走过来,抱拳道:“大人。” 沈灵均冲他点点头,问道:“昨晚你和谁一起当差的?” 徐明道:“陈阿狗,不过起火那会他说去撒泡尿,就我看见了,我当时嚎了一嗓子,陈阿狗那小子还吓的差点尿裤裆里了。” 沈灵均略去陈阿狗尿裤裆这茬,再问道:“你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任何一点都不能遗漏。” 第三十四章 心有灵犀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暴雨夜,一把天火直降井凌村,烧的整个村庄面目全非。 沈灵均把当时唯一的目击者小三子徐明喊过来,让他把整个过程详细过一遍,不可遗漏一分。 徐明就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谨慎的回道:“昨晚快半夜了,我刚和陈阿狗开了几句玩笑,那小子就说水喝多了尿急去茅厕。我当时就靠墙站着,无意中一抬头,嚯,有个白影就从屋顶飘过去!当时可不是吓了一跳么,等回过神想去看看清楚,突然一把火从天上落下来。我前面那屋子就整个燃烧起来,我吓的大吼一声,然后转头一看,其他房子全烧起来了。后来,我和陈阿狗去救人,可是这么多户一时半刻也救不过来不是,也幸亏老天有眼,一场暴雨把大火浇灭了,这些人才死里逃生,不过还是有很多受伤的。” 沈灵均听徐明一口气说完,才问道:“看清楚白影长什么样了吗?” 徐明摇头:“就这么一下飘过去了,根本没办法看清楚。” 沈灵均凝视着徐明,看的徐明都不好意思了,本来沈灵均长的就挺好看,被这么一个美女盯着,换了谁都不自在。 在徐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的时候,沈灵均开口了:“火是从天而降的?” “对啊。”徐明点头道:“我就看着火从天上凭空落下来的。” “还有别的吗?” 徐明想了下:“没了,这之后我跟陈阿狗一直在救人,忙到现在。” 沈灵均微微颔首,对李奕招手:“带他过去让清芷看看。” 徐明挠头:“大人,我没受伤啊。” 李奕比较了解沈灵均,她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就踹了徐明的屁股一脚:“让你去就去。” 沈灵均走到苏幕遮身边:“木木,有什么发现?” 苏幕遮指着某处墙角根处,道:“事先泼了油。” “难怪火烧起来这么快。”沈灵均了然道。 叶清芷忙的分不开身,赵祁走过来传话道:“那小子也中了迷仙引。” 沈灵均纳闷:“也?” 赵祁啧一声,道:“丫头发现村里所有人都中毒了。” 这就是了,所谓天火不过是幻觉所致。 沈灵均不解:“放火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种手法都过于歹毒。”苏幕遮道。 “哦,对了。”赵祁道:“那些村民说着火的时候都听到了一个怪笑声,尖细尖细的,很刺耳,像是个女子的轻笑。” 苏幕遮和沈灵均异口同声道:“谢桃?” 沈灵均他们怀疑这也是谢桃,或者称之为谢进,为了报复而做。如果他现在依附着冰心阁会摄魂术的那位睚眦大人,做这一切自然不是难事。 “姐姐……”略显童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灵均他们转身,是阿红一家人:“你们没事吧?” 阿红轻柔的抚了抚焕儿发顶,脸上有些哀伤:“我们没事,就是我婆婆年纪大受了惊吓,恐怕不行了,家也没了……” 沈灵均安慰道:“还活着,就总有希望。” 阿红吸了吸鼻子:“嗯,谢谢大人,我们先过去帮忙。” 沈灵均看着一家人离开的背影,叹道:“这家人也真是多灾多难。”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之人想来比较着急,马还未停下,人就往下跳。 “申合?”沈灵均皱眉,申合跑这里来找她,必然有急事。 “大人!”申合两步并一步跑过来,看到沈灵均的脸愣了一下:“大人怎么……” “蚊子咬的。”沈灵均不耐烦道:“说重点。” “今天一早有人报官说出了命案,我们赶过去一看,死者是谢修远。” 沈灵均伸手放嘴里打了个口哨,回风一听哨声赶紧跑了过来,沈灵均纵身跃上:“木木,我们走。”又对赵祁道:“这里麻烦你和清芷了。” 赵祁点头:“放心。” 苏幕遮也招来踏雪,两人却同时转了马头,往另一个方向去。 申合叫道:“大人这是去哪里啊?” 沈灵均丢下一句:“河西村。”红衣黑马就已消失在拐角。 赵祁笑了笑,这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申合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惊呼道:“怎么烧成这样了?” 赵祁对他说道:“你先回去派人看守好谢修远的尸体,现在县衙里面估计于得水也管不了事了,传我的令,多调些兵力来这里,把村民安置起来。” 赵祁发号施令惯了,口气从来不容置疑,申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领命去了。 赵祁走到叶清芷旁边,这会儿叶清芷正低头给一个双腿被压断的妇人包扎伤口。 妇人吃痛忍不住扭动,叶清芷微微皱眉:“别动。” 天气炎热,叶清芷满头是汗,也没空擦,双眼只专注于手中事物。 赵祁其实挺喜欢叶清芷这份认真劲,她身上有一种空谷幽兰的气质,看着冷冷淡淡,赵祁知道叶清芷本质上应该还是古道热肠的,要不然不会选择做医者。 赵祁拿出块锦帕给她擦了擦汗水,叶清芷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天气太热了,这样下去伤口容易感染。”叶清芷边忙活,边道:“你想一下,把他们转移到哪里比较好。” 赵祁略想了下,大腿一拍:“都集中送到县衙吧,下午我就安排人准备些马车,轮番送过去。” 叶清芷点头:“嗯,也好。”又问道:“沈灵均他们呢?”刚才她好像看见沈灵均和苏幕遮骑马走了。 赵祁掂着手中帕子,犹豫要不要继续擦,还是收回去:“刚才申合过来说谢修远死了。” “哦,那他们应该去河西村了。”叶清芷给妇人抹上最后一层药膏,了然的说道。 赵祁颇意外:“你怎么知道?” 叶清芷头都不抬的回道:“井凌村被烧,谢修远又死了,接下来会轮到谁还用猜?” 赵祁咧嘴笑道:“聪明。” 叶清芷暼他一眼:“擦汗。” “好咧。”赵祁乐呵呵的给她擦掉额头豆大汗珠。 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河西村,谢梨家小院还是和之前一样安静。 沈灵均跳下马,让回风自己在旁边吃草,握着手中大夏龙雀向大门走去。 走近了一看,大门不过虚掩,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用刀背推开大门,轻轻走进去,院内摆设还和之前一样。 没走两步,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女子轻呼。 沈灵均和急苏幕遮急忙掠过去,苏幕遮轻甩衣袖,门被打开。 沈灵均低头一看,谢梨蹲在地上,手中抱着她的丈夫阿勇,阿勇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把片菜叶子的小刀,双眼上翻,显然已经没气。 谢梨整个人有些呆滞,愣愣的把手伸到眼前,上面鲜红色的血有些刺痛双眼。 她动作迟缓的抬头看向沈灵均和苏幕遮,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语气有些迷糊的道:“阿勇……” 沈灵均上前检查谢梨丈夫的情况,刀子还在他自己手上,一刀刺破心脏当场死亡。 苏幕遮看了看简洁的室内,除了被他们打开的房门,窗户也大开着,低头一看,窗台上有极淡的半个脚印,看大小,应该是个女子,或者瘦小的男子的。 “我去看看。”苏幕遮说完,跃出窗外追出去。 不消一盏茶,苏幕遮又从窗外跳进来,沈灵均抬头看苏幕遮,后者对她摇了摇头。 沈灵均皱眉,跑的这么快?她知道以苏幕遮的轻功来说,世上别说超过他的,就是和他同样厉害的也找不出几个。 这会儿,谢梨神志慢慢回复过来,正哀哀哭泣,一时间接受不了丈夫死亡这个惨状。 沈灵均把她带到屋外,等她情绪稍微冷静了些,才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 谢梨还有些浑浑噩噩,抽噎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阿勇扶我上床歇一会,他说再去烧壶水来,谁知道一转头……” 谢梨有些说不下去,刚才发生的一幕让她不可置信,顿了很久,才接着道:“一转头,阿勇就拿起桌上的刀往自己身上插,我……呜呜~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说道后面,谢梨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沈灵均让她坐下,给她递了块手帕想让她擦擦眼泪,看到她手上都是鲜血,叹了口气,打水给她,让她先把手洗了。 谢梨整个人也懵了,沈灵均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直到把手伸进水里,冰凉的水被染红,她又想起丈夫死状,低头啜泣起来。 沈灵均让她哭了一阵发泄,然后问道:“你丈夫最近精神正常吗,有没有经常发呆,精神恍惚之类?” 谢梨吸吸鼻子,擦掉眼角泪水,摇头道:“没有,和平时一样。” 沈灵均手指敲了敲桌面,看着谢梨的眼睛,问道:“最近谢桃可来找过你?” 谢梨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阿桃?阿桃怎么了……” 沈灵均又道:“你丈夫阿勇和谢桃之间是否有过节?” “没……没有,阿勇对任何人都和气,从来没与别人红过脸,更不可能和阿桃有过节,大人,你为何这么问,阿桃,阿桃她……”谢梨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眼巴巴的看向沈灵均,如受惊的小鹿般惊慌失措。 第三十五章 命运多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想了想,觉得暂时不要把谢桃为报复不止烧了井凌村,还有可能害死了她爹的事情告诉她比较好,省得刺激的太厉害。 而且,现在也还没确定这两件事真和谢桃有关。 所以,沈灵均没有回答谢桃的话,而是道:“你亲眼看见你丈夫拿刀自杀,当时身边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不知道,当时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注意到,就看见阿勇好好的,转个身就拿刀捅自己。”谢梨双手捧着脸,呜咽道。 沈灵均看这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就让谢梨别多想了,事已至此,最要紧查出她丈夫的死因。 沈灵均和苏幕遮又跑了一趟谢修远家,自然表面上,谢修远也是自杀而死,用一根石头做的捣药臼把自己脑袋砸烂了。此外,沈灵均也没看出什么来,就让守着的衙役把谢修远的尸体搬回县衙。 去县衙的路上,两人骑马并排走,因为城里人多,行进的不快。 沈灵均拍了拍回风的脖子,对苏幕遮道:“如果这一切都是谢桃做的,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苏幕遮皱眉:“她灭了夫家满门可以理解,但装神弄鬼报复村里人就有些迁怒了。” “我看她是疯了。”沈灵均摇头道:“谁跟她扯上点关系都不放过,但是她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亲爹。” 苏幕遮看她:“出身。” “嗯?” 苏幕遮思考了一下,斟酌道:“她应该是憎恨自己的出身,恨她父母带给她不男不女的身体。” 沈灵均明白的点点头,又不解:“那谢梨呢?她的情况应该和谢桃一样,谢桃没必要憎恨她。” “谢梨没死。”苏幕遮指出:“死的是她丈夫。” 沈灵均一顿:“你是说谢桃的目标本来就是阿勇?可是我问过谢梨,阿勇和谢桃之间并没有过节。” 苏幕遮沉吟了一下,道:“或者有谢梨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沈灵均点点头:“若不是谢桃杀错人,只能这么解释。” 两人到了县衙,沈灵均吩咐冒理派人把谢梨丈夫阿勇的尸体带回来,回头让叶清芷验一下。想想不好,为了以防万一,干脆让他把谢梨也带过来,先保护起来再说。 再从县衙出来,沈灵均看到申合在门口指挥人把车绳套到马身上,旁边已经有几辆套好的马车停放着。 沈灵均走过去:“做什么?” 申合闻声转头,立马抱拳道:“大人,将军让我准备些马车,把井凌村受伤的人分批拉过来,先安置在县衙里。” “嗯,你们先忙吧。”沈灵均点点头,准备走的时候,又想起什么,跟申合道:“你去的时候多带几个大夫,把清芷换回来。” 申合领命,应道:“是,大人。” 苏幕遮看了看有些冷清的县衙,问道:“于得水收监了?” 沈灵均点头,好笑道:“所以现在真成了空水衙门。” 忙完这些,已接近晌午,两人将马放在县衙马棚里,给喂足了马草,然后徒步去附近的酒楼吃饭。 吃好中饭再回县衙,就见赵祁一个人坐在庭院里,两个脚架在石桌上,一脸郁闷。 沈灵均问道:“清芷呢?” 赵祁抬下巴指后边房子:“才扒拉两口饭就去看尸体了,这丫头也真是,太不爱惜自己身体。” 沈灵均往后边一排房子走:“我去看看。” 苏幕遮觉得尸体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和赵祁坐着干瞪眼。 来到验尸房,沈灵均推门进去,叶清芷已经割开死者的胸部,取了内脏放在手里仔细观察。 乍一看这幅诡异的景象,饶是沈灵均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叶清芷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是沈灵均,便道:“这具尸体,重物捶击脑部,导致死亡,表面没有任何其他伤痕。”说着拿起旁边放的木头夹子,夹了一块红白色的物体给沈灵均看。 沈灵均凑过去:“什么?” 叶清芷淡淡道:“脑浆。” 沈灵均摸摸鼻子,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心里想,在心狠手辣这方面,他们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比得上叶清芷啊。 叶清芷看着手里的东西,啧啧道:“就算是杀人,除非深仇大恨,不然也下不了这么重的手。” 说完,放下夹子,拿起一把又薄又窄的小刀,指了指旁边年轻的:“这个是锐器刺破胸口,心脏破裂大出血而死,除了手指头划破这种小伤之外,也没有其他伤口。” 沈灵均看着叶清芷边说话边毫不手软、精准利落的割下死者的心脏和肝脏,莫名觉得她要是会功夫的话,肯定也会有一番作为。 “我去验一下,他们两个是不是也曾中毒。”叶清芷把死者的肝脏扔到盘子里,拿着去隔壁房间。 这种时候,叶清芷喜欢一个人安静干活,沈灵均就出去找苏幕遮喝茶。 一个多时辰后,叶清芷出来,确定道:“他们也中了迷仙引。” 沈灵均叹气:“没想到谢桃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 好不容易忙完,叶清芷喝了两口茶润润嗓子,又要去给受伤的人换药,有几个伤的重的人,她不亲眼去看一下不放心。这回,赵祁自告奋勇给打下手。 因着于得水落马,县衙暂时还没人打理,而且事情比较多,沈灵均让人整理了几间客房,暂时住在县衙处理这些。 不过清和他们还留在苏府,于是晚饭不得不去酒楼叫了几样小菜对付。 吃完饭,凉月来了,他先是跑了苏府,结果人都在县衙,又跑县衙来。 没等凉月开口,谢梨在衙役带领下,过来找沈灵均他们。 谢梨满眼红肿,想来是哭了许久,她看了看在场几人,抿了抿唇角,终于开口道:“大人,我有些事要说。” 沈灵均让她先坐下:“你想说什么?” 谢梨忐忑不安的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的搅在一起:“大人,我觉得阿桃……阿桃她可能疯了。” 叶清芷扫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谢桃失踪后没见过,怎么断定她疯了。” “对不起……”谢梨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又是懊恼又是伤心:“我之前确实向大人隐瞒了一些事情,要不是这样,说不定爹就不会死了……” 谢梨被安排到县衙后,听说谢修远也死了,人直接就昏了过去,好一会儿才醒。 沈灵均盯着她看了一会,道:“你从头说吧。” “嗯。”谢梨点了点头,抬起右手擦了擦眼角,才道:“阿桃的身体其实和平常人不太一样……” 谢桃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说。 沈灵均往后靠在座椅上,摆手:“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继续。” 谢桃虽然疑惑他们怎么知道的,不过还是说道:“其实阿桃被休以后,一开始是过来投靠我的。后来她听说凌有福一家到处造谣,说她是怪物,会克他全家不止,还会给全村带来灾难。阿桃气不过,趁我和阿勇不注意,一个人偷偷去找凌有福家人理论。那段时间恰巧桑河涨潮,河水已经淹了周围地势低的一些田地,凌有福一家见阿桃来闹,居然和他们族长串通,一口咬定是阿桃给全村带来不祥,把她沉江献祭给河神,才能让河神息怒。” 赵祁听的直抽嘴角:“看来井凌村是一直有这个传统啊。” 沈灵均单手撑着下巴,疑惑道:“井凌村所有人怎么一口咬定谢桃被休后就失踪,再也没见过。” 谢梨咬唇,恨声道:“他们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做了亏心事。”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苏幕遮一双黑眸扫过去,出言问道。 谢梨吸了口气,道:“阿桃后来跟我说的。” 沈灵均问:“这之后你还见过谢桃一次?” 谢梨点了点头:“嗯。” 沈灵均摆了个让她继续说的手势:“之后怎么样?” 谢梨微微蹙眉,回忆道:“也是阿桃命大,绑绳并没有特别紧,阿桃在水里挣扎的时候松开了,她因此逃过一劫。但是,她从河里爬上来后,也没有气力再跑,晕厥在河滩,被凌有福发现了。” 谢梨为谢桃多舛的命运深深叹了口气,其他人也觉得真是不走运,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凌有福就把她卖妓院了?”叶清芷打破沉默道。 谢梨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平缓了一下情绪,才接着道:“有一天,阿勇一个外地来行商的朋友,说醉香阁新来两个姑娘,其中一个和我很像,我当时不知道那些事,虽不确定阿桃怎么可能会去醉香阁,但我还是让阿勇去问了。阿勇花了点钱,终于从一个负责洒扫的婆子口中打听到,卖那个姑娘的是她男人,老鸨称呼他有福。” 赵祁都听不下去:“这凌有福简直不是人。” 其他人点头,就算不念旧情,对一个陌生人都不能做这些事情吧。 谢梨看着暗沉下去的天空发呆,双眼空洞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灵均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谢梨回过神,忙不迭的接了:“多谢大人。” “后来呢,谢桃见了你之后,说了些什么?”叶清芷等她喝口水镇定了些之后,才出声。 谢梨又低下头,叹了口气,却没有立马接话。 第三十六章 你会做饭?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良久之后,谢梨把茶杯握在手中,开口道:“后来在我们到处找阿桃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她突然来了,说了所有的事情,还让我别再找她。她说她现在跟着个很厉害的人物,还学了点幻术,等有能力了以后,会去找那些害她的人一一报仇,让他们自己死。这之后没多久,凌有福一家遇害,我怀疑是不是阿桃……” 说到这,谢梨看了沈灵均他们一眼,见他们没说什么,手不安的转了转茶杯,才接着道:“于是我又悄悄去打听了一下,没想到醉香阁老鸨也离奇自尽。我回去后坐立不安,就让阿勇又跑了一次外地,结果那边也死了个人。我很害怕,就和我爹商量,我们决定一致对外说阿桃失踪了,她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听了这段关于谢桃的往事,若有所思。 “大人……”谢梨站起来,对着沈灵均跪下:“我原本隐瞒这些,是觉得就算是阿桃做的,也是出于仇恨,可是,她现在连阿勇和爹都……我很担心阿桃,她的精神状态可能有问题。大人,你一定要帮我找到阿桃,不能让她再害更多无辜的人。” 沈灵均把她扶起来:“你先起来说话。” 叶清芷看着谢梨,故意说道:“他们两个是自杀的,你为何确定是谢桃害死了他们。” 谢梨摇头:“不会的,我爹和阿勇就算自尽,也不可能这么巧赶在同一天。我记得当时我劝阿桃,杀人是犯法的,阿桃跟我说,她学的那个幻术,有办法能让人自己把自己杀死,根本不可能怀疑是她。当时我是不相信的,可后来死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自尽,我想是不是阿桃学什么幻术精神状态发生问题,所以,各位大人一定要赶快找到她才行。” 叶清芷点点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人是不可能毫无道理就自尽的。” 谢梨说完这些,原本就孱弱的身体因这些打击疲惫万分,有点支撑不住,沈灵均劝慰了她几句,让人送她去休息。 等她走了,叶清芷道:“谢梨说的幻术大概就是摄魂术。” 沈灵均摇摇头:“难怪谢桃要用这种手段报复村里的人,她的经历够得上传奇。” 赵祁挑眉:“那也不该残害无辜之人。” 众人点头,像焕儿这样的孩子,又懂什么。 苏幕遮冷冷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赵祁勾了勾手指:“凉月,你说。” 大家才想起凉月回来应该是查到什么,不过刚才有谢梨在不方便说。 “哦,是这样……”凉月在大家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的隐在赵祁身后,这会儿走出来,给大家说道:“我查到的是谢桃……”又犹豫了一下,问大家:“还是应该叫谢进?” 沈灵均耸了耸肩:“随便吧。” 大家叫谢桃习惯了,于是,凉月接着道:“这个谢桃被卖到妓院之后,最初也是心灰意冷,但是妓院这等三教九流之地,倒是让她学到了不少下三滥的东西,应该是那个时候接触的摄魂术,加之她本身就会医术,可能就琢磨出了迷幻/药物配合使用。” 其他人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 又听凉月道:“后来谢桃遇到一个男人,她应该是在暗中探知了男人的身份,所以跟着男人走了,不过也不是他带走的谢桃,应该是谢桃控制了他。那个男的真实身份是某个杀手盟的联络人,而她跟着去了他们联络点之一,叫万花楼,也是个妓院,但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后来,等她慢慢渗透进去,完全控制那个男人,再把整个杀手盟掌握在手里,就除掉了那个男的取而代之。” 沈灵均右手指捏了捏下嘴唇,道:“这应该就是谢梨刚才说的去外地打听到的死者。” 凉月点头:“是的,原本妓院转卖线索断了,刚好那么巧,神乐在查冰心阁的时候抓了一个人,这个人恰好当时就是万花楼的联络人。” 赵祁皱眉:“所以谢桃不是投靠冰心阁。” “对!”凉月斩钉截铁道:“她就是睚眦大人。” 谢桃,谢进,睚眦大人居然是一个人,大家惊讶不已。 凉月又道:“此后他以男人的身份生活,在明面上称谢进,暗地里就以睚眦大人自居。” “这么说来,这所有案件都是他在幕后谋划。”沈灵均眯起眼:“难怪要自称睚眦大人,睚眦必报啊。” 叶清芷忽然出口道:“我觉得他这么疯狂,可能是命不久矣。” 赵祁问道:“怎么说?” 叶清芷咬着右手拇指:“原本他对村里人的报复是循序渐进,让他们时刻处于担心受怕当中,相信他也很享受这种折磨,可是最近却开始频繁做案,甚至准备把全村的人一起烧死,感觉很焦急。” “我也这么觉得。”沈灵均赞同道:“之前我写信问过我……呃……一位姨,她比较了解摄魂术这方面。” 沈灵均含糊带过关于若兰的情况,继续道:“她前两日飞鸽传书给我,这种摄魂术本来就很容易被反噬,更何况以谢进的年岁,是不可能完全操控得了,如果他冒进,就会容易走火入魔,真这样的话,他这身体熬不了几年,依照现在谢进的状况,我看他肯定是操之过急了。” “既然这样。”苏幕遮开口道:“那就把井凌村无人死亡的消息放出去,他要真如他的名字般睚眦必报,他就一定会回来复仇。” 赵祁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凉月你去办这件事,办好了之后在井凌村盯着。” 众人商讨完,各自回客房休息。 叶清芷不放心要再去看看伤重的几个病人,赵祁一把揪住她往客房走,嘴里不耐烦道:“看什么看,死不了,死了也是活该。” 叶清芷无奈的看他一眼,不知道他生什么气。 赵祁撇撇嘴,两根手指头捏了一把叶清芷的脸:“你照照镜子,看自己累成什么样。” 叶清芷伸腿踹他:“别动手动脚。”揉了揉被捏到的脸,感觉确实有些疲惫,就懒得跟赵祁再争执了。 打开客房的门,叶清芷进去后正准备关门,赵祁一把握住门框。 叶清芷斜眼:“做什么?” 赵祁皱眉道:“饿不饿,晚饭也没吃多少?” 叶清芷摸了摸肚子,之前没胃口,现在确实感觉腹中空空,不过:“厨娘都睡了,算了。” 赵祁挑眉:“我给你做。” “诶?”叶清芷从头到尾审视般看了他一圈,满脸不信:“你还会做饭?” “嘿……”赵祁曲起食指敲了敲叶清芷额头,一口白牙笑的自信:“等着。” 说完,赵祁大袖一甩,风风火火的往厨房走去。 叶清芷倚着门框,嘴角不知觉的露出一抹微笑,莫名有些期待。 此刻,沈灵均正坐在客房的床上感叹,老话说的真是没错啊,由奢入俭难,苏府住惯了,这偶尔住个县衙,还真是嫌弃。 抱着沉夭血玉倒头睡下去,一丝丝凉意好不容易催的她昏昏欲睡,就闻到一股香味从窗户飘进来。 本来也不是很饿,这么一闻,把沈灵均的馋虫勾出来了,闭着眼睛穿上鞋子,寻着香味溜达过去,一路就摸到了厨房。 沈灵均靠着门框伸头进去一看,乐道:“赵兄好兴致啊。” 赵祁正端了盘子准备往外走,挑眉道:“挺香吧?” 沈灵均看着盘子里饭和菜混合炒在一起做成了大杂烩,倒是比平时更香,咽了咽口水:“看着正经不错。” “那是。”赵祁很是得意的端着盘子往外走。 沈灵均闪进去,想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一掀锅盖,气的皱鼻子,这赵祁忒小气,就煮这么一盘! 沈灵均满肚子哀怨的从厨房出来,遇到还没睡的苏幕遮,她歪头很认真的看着他,道:“木木啊,你会不会做饭?” 赵祁献宝似的托着盘子来到叶清芷的客房,后者看着这盘不知该叫饭还是菜的玩意儿,闻着是挺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 “这叫烩饭。”赵祁给她递勺子:“打仗那会哪有时间一个菜一个菜的做,就把饭菜放一个锅里炖,别看样子一般,味道不比三品香的招牌菜差。” 叶清芷半信半疑的挖了一小口放嘴里,没想到一入口,还挺好吃,不知不觉就放开了吃起来。 赵祁笑道:“好吃吧。” 叶清芷把嘴里的咽下去,才回道:“没想到你手艺还可以。” “那是。”赵祁给叶清芷倒杯水,怕她吃的噎住,边道:“有机会再给你露两手。” 叶清芷想了想,点头,这个可以有。 赵祁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的道:“不过我也就给两个人做过饭,一个是我娘,你是第二个。” “咳咳……”叶清芷还真就让一口饭噎着了。 这后面的饭叶清芷吃的浑身不自在,等好不容易吃饱喝足了,果断把赵祁踢出去:“睡觉。” 赵祁掂了个空盘子在门外磨牙:“丫头,你真是吃干抹净了就不管我了。” 叶清芷被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叫人听到了算什么事儿,手上茶壶,水杯尽数往外招呼,咬牙道:“滚!” 赵祁一闪身全都接下,讨了个嘴上便宜后,乐滋滋的回去睡大觉。 沈灵均坐在一颗树上,啃着苏幕遮大晚上从外面买回来的烧鸡,笑眯眯的看赵祁大摇大摆回房,对身边的人叹道:“赵祁情路坎坷啊。” 苏幕遮曲腿靠着树干,左手横在腿上,一派潇洒恣意,闻言淡笑:“或者这便是他们之间的乐趣。” 紫藤花落在纯白衣领上,沈灵均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双纯黑淡然的眸子。 视线一交互,两人都移不开了。 第三十七章 尸体美感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次日一早,沈灵均找李奕商量了一下关于井凌村的房舍重建问题。县衙里的兵力,加上井凌村能干活的青壮年,能有个百来人,照目前的进度,一两个月就差不多能修缮完。 在这期间,要给妇女孩子安排好住处,还搭了些临时的棚子,供大家吃饭休息,以及做工的男人们睡觉。 受伤严重的继续留县衙给免费医治,轻伤的好的差不多了就回去帮忙,男的建房,女的做做饭什么的。 忙完这些,井凌村那边昨晚一夜平静,没发生什么事情,沈灵均想着和苏幕遮一起过去看看。 人还没走几步,申合急匆匆的跑过来:“大人,有李家村的村民来报官,说发现了一具尸体。” 沈灵均皱眉:“在哪儿?” “李家村七八里外的山上。”申合回道。 沈灵均往外走:“这么偏,怎么发现的?” 申合一口气道:“来报案的是李家村富户李刚家仆人,据他说,李刚家在那边有个旧宅子,早年李家为避战乱建的,李刚这两年就琢磨着倒地重建一下,搞成个风花雪月的地儿,偶尔带朋友住两天,喝喝酒,看看风景的,哪成想,房子刚一拆,倒是出现一具尸体,把他们吓的赶紧来报案了。大人,要不要把那个人叫过来问话?” 沈灵均想了下,道:“把他带上,到了那边再说。” 沈灵均和申合边说边来到前厅,苏幕遮和赵祁正坐着喝茶,沈灵均问:“清芷呢?” 话刚落地,叶清芷从旁边走过来:“找我?” “走了,一起去李家村。”沈灵均招呼一声,揉着太阳穴,满脸无奈:“又死人了。” 几人带着一众衙役和李家小厮从县衙出发,到了地方,沈灵均他们把马留在山脚下,徒步爬上去。小路虽窄小,但却以小碎石铺就,旁边杂草也并不十分茂盛,所以走起来还挺方便。 沈灵均随口道:“收拾的还挺干净。” 李家小厮听了,立马道:“回大人,这一片都是我家老爷的地,所以每年都叫人来打理一两回。” 行至半山处,大家发现还设有凉亭,只不过有些年头了,上头的漆有些剥落。 从凉亭左边小道过去,一片平坦的地上,赫然可见一堆断墙残瓦,显然房子被拆了一大半,遇到变故停工了。旁边蹲着几个壮汉,一色的麻布背心,看见沈灵均他们过来,都抬起了头张望着。 李家小厮领着众人走过去,在大门口踌躇道:“就在里头。” 老旧的红漆大门还未拆走,合着半堵墙拦在最前面,大门开了一半,伴随山风来回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沈灵均点点头:“你叫什么?” 李家小厮很是恭敬的回道:“小人李忠。” “是你最先发现的?”沈灵均环视周围,边问道。 李忠摇头:“是干活的人发现的。” 申合对李忠道:“喊一个知道这事的过来。” 李家小厮对着蹲在一边的几个人喊了一嗓子,有个工头模样的走过来,诚惶诚恐的道:“官爷好。” 沈灵均交代申合留着问话,自己和叶清芷他们走进去。 因着顶都拆了,光线还是不错的,树荫直接投下来,挡住太阳,再加上山风徐徐,也较凉快。 拐到原本后院的地方,脚一踢房门,那堪堪挂着的陈年木门应声而倒,尘土飞扬中,大家看见雕花大床上躺着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具女尸。 女尸全身绫罗绸缎,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头发也是精心装扮了一番,绾成飞仙髻,头上珠钗点缀,只不过脸被一副面具盖住了,面具是美人笑,眉眼弯弯,嘴角勾起含羞笑容,明明很漂亮,此刻却显得异常诡异。 叶清芷当先一步,走在最前面,戴着布套的右手一把掀开面具,常年平淡的声音道:“没有脸。” 苏幕遮走在最后头,听了这话,跨进去的脚步又后退了一步。 沈灵均背着手凑过去看:“现在的人跟脸有仇,都喜欢跟别人的脸作对。” 赵祁晃过去看了一眼,觉得比起战场上死的那些,已经很完整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叶清芷端详着尸体,犹疑着寻找合适的词。 “什么?” 叶清芷重新把面具给女尸戴上,绕着床走了一圈。 苏幕遮走进来远远看了一眼:“美感。” 沈灵均疑惑的抬头看他,满脸问号。 “对,美感!”叶清芷转头看他们,眼中亮闪闪的:“这具尸体很有美感!” 赵祁抽了抽嘴角:“尸体有美感?” 叶清芷满脸兴奋的点点头:“对啊,你看她安静的躺在这古旧的雕花红木床上,就像入睡的美人,特别是脸上这副面具,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有这套衣服,华贵多彩如云霞,一看就是玲珑坊的云锦,玲珑坊每年只产十匹云锦,简直千金难得。” 沈灵均打量了半天,所谓的美感是没发现,不过还是顺着叶清芷问道:“所以这些说明什么?” 叶清芷勾起嘴角,带着肯定的微笑道:“这可以看出凶手很珍惜这尸体。” “珍惜还杀?”赵祁搞不懂这个逻辑。 沈灵均也点头,“对啊,还扔在这地方。” 苏幕遮道:“凶手不一定想到房宅会被拆,而且虽然拿走了她的脸,还是给她戴上美人面具,又特地打扮了一番,可见凶手对这尸体是很有感情的。” 沈灵均拧眉道:“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割去她的脸。” 山中飞虫多,叮的人发痒,赵祁伸手往后挠了挠脖子,随口道:“肯定是个变态。” 苏幕遮道:“大概出于又爱又嫉妒的矛盾心里。” 叶清芷已经开始手上的动作,她把女尸的面具除去,仔细观看切口,苏幕遮又默默往后退到倒地的木门外,看风景。 “切口很平整,从上往下直接把整张人皮撕下来,死后做的。”叶清芷边说边往下检查,打开死者紧握在一起的手指细看,指尖乌黑泛青:“致命原因应该是中毒,死者手上有一层厚茧子,手部皮肤比其他地方略粗糙,可能长期从事劳作。”又往下看:“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任何伤口,看尸斑,死了有五六天时间,年龄在二十五六。” 沈灵均疑惑:“死了五六天时间?怎么毫无腐烂痕迹。” 叶清芷猜测:“可能是用了药防腐,不过具体的需要回去切了内脏才能知道。” 沈灵均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因着很多年没人住,房间除了这个床还算不错外,其他都很破旧,桌子衣柜让老鼠啃的腿都没了一两个,在那头摇摇欲坠。 “这里应该不是案发现场。”沈灵均打开衣柜,灰尘飞扬,呛的她连退两步:“应该是死后换好衣物从别的地方遗尸过来。” 叶清芷点头:“嗯,这里不具备那些条件,而且除了床被清理过,其他东西没动。” 沈灵均查看地面,虽然灰尘留下脚印,却因为之前工人们人多脚杂,已经踩的很零散,根本分辨不清了。 从房间出来,叶清芷清洗双手,道:“先送回去吧。” 沈灵均把申合招过来,吩咐其他衙役先把尸体搬回去,然后让申合说说都问了些什么。 工头知道的和李忠说的差不多,因为这些墙瓦还要利用,所以他们不是直接推倒,而是从顶开始拆,等拆到后院这间房,顶掀开后,工人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还对着他们笑,把一个工人吓的差点没掉下去,好险给身边的人拉住了。 沈灵均问道:“这么说,没人发现里面早就躺着个尸体了。” 申合点头:“这片房宅早就没人住了,下人也就是把外围杂草什么的清理一下,早些年还打扫房子,自从后院一间房塌了以后,怕出人命就不准人出入。” 沈灵均了解的点点头:“留两个人守在这里,李忠还有其他人先打发回去,至于房子,等案件完结了再说吧。” 申合领命:“是。”又问道:“大人,是否要从失踪人口查起。” 沈灵均知道叶清芷有办法复原死者容貌,到时候就能查到死者姓名籍贯,也好进一步排查凶手,所以也不急于一时。 瞥申合一眼,道:“大海捞针啊,每年失踪人口这么多,光县衙记录在案的都不少,再说光靠个性别年龄怎么甄别,让清芷回去验完尸再说。” 申合一想也是,现在信息太少了也没法查,况且很多兵力都派去了井凌村,排查的话,人手也不够。 “这样吧……”沈灵均扫了一眼李忠和李家那些帮工,压低声音道:“你先去李刚家问问情况。” 申合略惊讶:“大人是怀疑……” 沈灵均挑眉:“贼喊捉贼的情况还不多嘛。” “好的,属下明白了。”申合领命,走过去打发李忠他们回去,然后带着一众衙役抬了尸体先离开。 在沈灵均和申合说话的功夫,赵祁他们走到之前的凉亭。从凉亭看出去,峰上云雾缭绕,山径蜿蜒曲折,远处群山连亘,苍翠峭拔,别有一番壮丽景象,叫整个人都心旷神怡。 “还别说,这家人挺会找地方享受。”赵祁伸展身体,感叹道。 苏幕遮双手抱剑,眺目远望,觉得确实如此。 叶清芷看着东边一条大河绕着山脚而流,拍岸冲堤,夏水潺潺。离河岸远一些,人头涌动,许多人在那头忙碌。 叶清芷皱起眉:“那里……” 沈灵均恰好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叶清芷伸手一指:“你们看那里。” “这不是井凌村吗?”沈灵均定睛一看,意外道。 这片山居然还正对着井凌村,现在一看,离李家村比较远,反而离井凌村比较近,简直就是相邻。 “你们猜,这具尸体,和井凌村有没有关系?”沈灵均缓缓道。 苏幕遮冷声道:“没有关系,就真的见鬼了。” 第三十八章 一尸两命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回县衙路上,苏伯来找苏幕遮,称家里有事,苏幕遮就先跟苏伯回去处理。 等三人到了县衙大门口,刚下马,意外见到唐糖从门内探出个脸,看见沈灵均回来了,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道:“脸没事了吧?” 沈灵均也不是小气的人,再说经过这两天,脸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懒得跟她计较,轻笑道:“托你的福。” 唐糖见沈灵均并未生气,拍拍胸口跳出来,笑嘻嘻道:“我就说嘛,咱们沈大人谁啊,怎么会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沈长风从唐糖后边走出来,伸手弹了她脑门一下:“你还说。” 唐糖吃痛的摸摸脑门,嘟嘴哼道:“臭道士。” 沈灵均对唐糖也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和其他几人一起走进去。 唐糖左看右看的,对衙门有些好奇,她还没在衙门住过呢:“臭道士,我们也住这头吧,感觉挺好玩。” 沈长风扶额:“你别乱来。” 叶清芷直接往验尸房走,赵祁去处理一些公务,唐糖又闲不住,蹦跶着到处参观。 剩下沈灵均兄妹俩坐在中庭,沈灵均问道:“阿风,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沈长风坐在对面,一派仙风道骨:“我想回去一趟,然后去凤阳府拜访一下一清道长。” “嗯,你也很多年没回去了。”沈灵均闻言点头道。 沈长风微笑道:“你不回去?” 沈灵均摇头:“我这忙着呢?” “你是怕回去了,出不来吧。”沈长风取笑道:“你爹少说关你几年。” 沈灵均难得露出一丝畏惧神情:“你回去别说见过我。” 随后又摇头大叹道:“我爹也就罢了,了不起还能揍我一顿吗,主要是我娘,我怕她一旦知道了我在哪,非跑过来不可,到时候还不天下大乱。” 光想想那副场景,两个人浑身一颤,闭上眼睛赶紧甩掉这种可怕想法。 唐糖跳出来,嚼着不知道哪儿翻出来的甘蔗:“你们在聊什么?” 沈长风不答反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厨房啊。”唐糖把甘蔗皮吐桌上:“厨娘在做甘蔗马蹄露,我顺手拿了一截。” 沈灵均眼皮子直抽:“你以后少往厨房跑。” 唐糖自动忽略沈灵均的话,刚才还特地问了厨娘怎么做那道甜品,过两天一定要找个机会试试,再加点东西改良一下,她有信心这次绝对错不了了。 沈灵均看着唐糖嘴角的笑容瘆得慌,默默打定主意她手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碰。 “诶,我刚才听到什么凤阳府。”唐糖回过神,笑嘻嘻道:“谁要去啊?” 沈长风揉揉眉心:“你听错了。” 唐糖撇嘴:“哼,臭道士,是不是你想趁我不注意偷溜。” 沈灵均留着这对冤家吵嘴,起身去找叶清芷。 叶清芷正剖开了女尸身体在看,见到沈灵均走进来,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 沈灵均嘴里问着:“怎么了……”把头凑过去,这一看就愣住了。 叶清芷本就冷淡的声音更冰凉几分:“胎儿已经有四个月大小。” 之前女尸穿的衣服宽松,加上胎儿本身不显,没有看出来是怀有身孕的,这会儿一剖开,就见肚子里巴掌大小的胎儿蜷缩成一团,手指还保持嘴里吮吸状态。 叶清芷把胎儿取出来托在手中,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沈灵均看见胎儿的眼、耳、鼻已清晰可辨,胎毛布满全身,手纹和脚纹也隐约可见。 沈灵均脸色颇为沉痛道:“一尸两命。” 孩子本是象征着希望,此刻,两人看着小小胎儿,他还未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和这个世界告别,心里从未有过的愤怒,不管这么做的人是谁,这个人都可恶至极。 叶清芷轻轻将他放在旁边空盘中,用一块白色绢帕盖住,沈灵均默默看着,两个人一时沉默不语。 做完这些,叶清芷又继续去检验女尸:“她的手掌骨略大,肩臂较为粗壮,脚底破损有厚茧,平时应是做惯粗活。” 沈灵均低头看着女尸,再看了看叶清芷给女尸脱了之后放置在一边的衣服:“行凶者为什么杀了人以后,还给她穿成这样。” 叶清芷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吐出两个字:“变态。” “能不能看出她是中什么毒死的。”说完,想了下,又接了句:“有没有中迷仙引。” 叶清芷低头忙活,边道:“你怀疑凶手是同一人?” 沈灵均蹙眉道:“尸体出现的地方,恰恰是观察整个井凌村最佳的位置,我不相信是个巧合。” 叶清芷同样切下尸体的肝脏,然后道:“一会给你结果。” 沈灵均从里面出来,又有衙役来报,有人击鼓呢。 沈灵均匆匆跑过去,结果都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事虽小,积压着久了也不行,只得一一给办了。 一天下来,她就后悔把于得水办早了,等他们要走了再办他才对嘛。 及至傍晚,叶清芷还没出来。赵祁处理完公务出来溜达,一看依然禁闭的门,眉头紧锁,觉得应该说服叶清芷平时看看病就算了,天天和尸体待一块算什么事儿。 沈灵均好不容易把那些事情弄完,感觉自己有点焦头烂额,走过来看到赵祁,忍不住道:“接任于得水的人什么时候上任?” 赵祁挑眉:“这事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沈灵均一拍额头,她真是忙昏了,昨天接到信来着,人选是定了,但估摸着怎么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到任,顿时觉得满天灰暗。 有机灵的丫鬟见沈灵均和赵祁在这,沏了一壶茶端过来。 赵祁走到紧闭的门口张望,嘀咕道:“怎么还没出来。” 沈灵均坐了下来,老神在在的喝茶,好心提醒道:“清芷干活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赵祁摸摸鼻子退回来,坐着和沈灵均一起喝茶。 沈灵均挺乐呵道:“没想到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有克星。” 赵祁咧嘴笑道:“这不叫克星,这是红鸾星。” 沈灵均差点被茶水呛到,比厚脸皮,估计没人能胜得过赵祁,便由衷道:“赵兄真乃当今世上绝无仅有,南斗一人,钦佩,钦佩。” 赵祁余光扫过拐角,嘴角露出坏笑,“比起你家苏三少如何?” “噗~”沈灵均这次真呛到了,低头咳不停:“咳咳……咳……” 风带起衣角,一抹白色映入眼帘,沈灵均抬头,苏幕遮已站在她面前,神色中带着一抹不常见的淡笑。 沈灵均正要解释两句,又感觉这越说越乱,耳朵就悄悄的染红了,拿手扇了扇,对苏幕遮尴尬一笑:“挺热哈。” 赵祁双手枕到脑袋后,往后一躺,闭上眼睛假寐。 苏幕遮的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沈灵均摸摸耳朵转移话题道:“带了什么?” 苏幕遮将食盒放到桌上,取出几碟点心:“你上次说兰亭轩的点心好吃,刚才路过买了些。” 沈灵均看着几样造型精致的点心,耳朵更红了。 拿了一块放嘴里,酥软可口,入口即化,沈灵均吃的万分满足。 俗话说,喝水不忘挖井人,沈灵均吃高兴了,也忘了刚才的尴尬,夹了一块喂给苏幕遮,边道:“好吃吧。” 苏幕遮动了动嘴,糕点在嘴里也没吃出特别的味,就感觉挺甜的。 赵祁睁开一条缝偷偷瞄一眼,心道:这两可好,也不顾及一下别人。又暗暗叹气,他何时能有这待遇啊。 就在沈灵均欢快的进食伴着赵祁的唉声叹气时,叶清芷终于从里面出来。 “她没有中迷仙引。”叶清芷直接开口道:“致死的原因是一种巨毒,名字叫如梦令。” 沈灵均含了一口水混着点心咽下去:“这毒药的名字还挺好听。” 叶清芷解释道:“这种毒虽会让人致命,但死的时候毫无痛苦,中毒后人就和沉入睡眠差不多,因而尸体并未腐烂。” 沈灵均拧眉思索,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这杀人手法差别太大了,莫非真是巧合? “所以,凶手对死者怀有复杂的心理,残忍而温柔,”叶清芷下结论道。 赵祁从躺着的地方窜起来:“谈什么死人活人,先吃饭。” 叶清芷越累就越没有胃口,她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你们先去,我休息一下,还要去复原死者容貌。” 赵祁有些生气:“你真以为自己成仙了。” 沈灵均见此,笑着打圆场:“对啊,不急在这一时嘛,你累了一天,赶紧休息休息再说。” 于是,赵祁强拉着叶清芷去饭厅,沈灵均刚才点心吃多了,这会儿反而不饿。 沈灵均看着赵祁两人拉扯着离开的背影,笑道:“赵祁别的不关心,就关心清芷的吃饭问题了。” 苏幕遮站在她旁边,道:“其实他也没错,案子永远查不完。” 沈灵均敛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知道,那女尸已怀有身孕,不管女尸生前和凶手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苏幕遮低头看沈灵均的脸,秀美干净的脸庞被树影投射,夕阳橙红的光点落在上头,总是微微翘起的嘴唇天然泛红,平时漂亮灵动总是带笑的眼眸,此刻都染上了一种轻愁。 “你在想什么?”沈灵均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苏幕遮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我在想,你若生个女儿,一定很漂亮。” “诶……”沈灵均不知道他是怎么跳跃到这一层想法的,不过她回想了一下苏幕遮小时候的样子,好奇他的儿子会不会和他一样从小沉默寡言,一副人小鬼大的臭屁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灵儿……”苏幕遮清清淡淡的嗓音在沈灵均耳边响起:“这世上有出生便有死亡,你做不了任何人的救世祖,你可以做的,就是早日找出真凶,告慰那对母子在天之灵。” 沈灵均看着他黝黑双眸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嗯。” 第三十九章 流火囚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庭院响起杂乱脚步声,沈灵均和苏幕遮同时转过身看向院门口。 李奕匆匆跑过来,抱拳道:“大人,之前你吩咐我派人守着安歌居所,刚才轮值的小钱跑过来跟我说,两个时辰前,安歌把他两打昏迷后就跑了,他醒了以后发现安歌给他身上扔了一封信,就赶紧跑过来报告我此事。” 沈灵均伸手:“信呢?” 李奕从怀里掏出信递过去:“在这里。” 沈灵均打开,匆匆看了之后交给苏幕遮:“安歌一个人去见谢进了。” 苏幕遮看完重新折好:“我们跟过去看看。” “嗯。”沈灵均点头,对李奕道:“你在衙门候命,安歌那边不用守了,其他的等我们回来再说。” 李奕领命:“是。”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路轻功,急奔城外而去,片刻就来到安歌信中的地址——五里亭。 夕阳最后一抹余光隐于云层,天色渐暗,月上柳梢。 两人站在五里亭前十丈余外,就见亭中一男子,身着一袭青衫,背对他们,负手而立。 此处地势颇高,五里亭更是直接临悬崖而建,月色笼罩下,亭柱阴影投在男子身上,莫名有些阴森。 沈灵均眯起眼睛:“谢桃。” 亭中男子缓缓转身,脸上面具狰狞凶狠,果然就是当日与靳渊见面之人。 “谢桃已经死了。”男子幽幽开口,语声阴柔婉转,又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你们应该称呼我睚眦大人。” 沈灵均没理会,撇撇嘴:“那就叫你谢进。” 谢进面具外的一双桃花眼微微下垂,从苏幕遮和沈灵均的脸上缓缓扫过,然后停驻在苏幕遮身上良久,黑眸微动,不经意间自带着入骨的魅惑。 沈灵均侧头和苏幕遮耳语,调笑道:“看来他还是比较喜欢男人。” 苏幕遮感觉被看的浑身鸡皮疙瘩,默默后退半步,站在沈灵均背后。 “听说你们在找我。”谢进轻笑道。 沈灵均点头,一摊手:“可惜你练的乌龟功太厉害,我们就差掘螃蟹洞了。” 原本按照谢桃的境遇,沈灵均是有些同情的,可是他报仇过程中不惜滥杀无辜,让沈灵均有些反感,再看他这幅不阴不阳的样子,就更没好气了。 谢进并未动怒,反而得意的轻笑两声:“我没有躲,只不过你们也找不到。”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这话什么意思? 沈灵均转头找了一圈,没看到安歌,便问道:“安歌呢?” 谢进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自量力的女人妄想找我报仇,我就干脆让她帮忙跑个腿,现在没有她的事了。” 沈灵均皱眉:“你把她杀了。” 谢进抬起右手,用小指挑起肩上一缕细发,抵至唇瓣,比了个嘘的动作,尖声细语道:“她睡着了。” 天色已经完全沉入黑暗,全靠一轮明月照亮。林中风声赫赫,隐藏着一股不寻常的动静。 苏幕遮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又如何?”谢进无所谓的道:“那些人罪有应得。” 沈灵均上前一步:“那里面无辜的人呢。” “这世上谁敢说自己无辜。”谢进冷笑,下巴微微抬起,直视苍穹,傲然道:“我就是天地主宰,有权处置这些凡人。” 苏幕遮寒眸扫向谢进,冷声道:“你今天费尽心思引我们过来做什么?” 沈灵均觉得谢进脑子可能坏掉了,于是不太想和他说话,对苏幕遮使了个眼神,意思直接打吧。 “呵呵呵~”谢进莺莺而笑,伸起双手轻轻一拍,然后,忸怩着坐到亭中石凳上,含笑道:“让你们和老朋友见见面。” 刚才来的时候沈灵均和苏幕遮就已感觉到林中还藏着为数不少的高手,因而此刻并未意外,既然谢进故意引他们过来,总不会是请他们喝酒。 树林后闪出二十来个人,月色照耀下,就见这群人穿着各有特色,武器也不尽相同,但是统一的神情呆滞,目中无神。 沈灵均吃惊道:“这些不是……” “就是他们。”苏幕遮眼睛扫过这些人,道:“看来都被种了迷仙引。”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沈灵均他们一起去方之玄府邸赴宴的江湖豪杰。 当先一人一身黄衣,浓妆艳抹,手中一把大斧头,不是黄玉凤是谁。她旁边的身材矮小让一袭黑子包裹的正是孙一毛,而另一边僧袍裹身,披肩散发的却是癫济公韦不笑…… 突然,一阵急风自前方涌来,惊起一片鸦雀振翅向天,同时,数枚暗器乘着风势急速向沈灵均和苏幕遮打来,使暗器的也算个高手,人称八臂哪吒,只因他出手极快,暗器群发时,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简直无处可躲。 苏幕遮扬起右手,白光惊鸿一闪,于是听得“当~当~”几声脆响,暗器均被一股内劲带的偏了方向,没在身旁的树身,排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谢进尖锐的笑声在夜空中分外刺耳:“送你们的见面礼,喜欢吗,好好享受吧。” 话声中,黄玉凤一把大斧头开天辟地之势砍过来,沈灵均手一横,以刀背相抵,震的黄玉凤后退几步,待她缓过气,又持斧而上,势如水火。 鱼肠剑笔直刺向苏幕遮,上古神剑锋芒逼人,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 苏幕遮脚步交错,原地旋身,左手聚气一掌拍去,却是五分功力。 孙一毛被玄凝掌一震,身形微晃,寒气逼的后退一丈,但他丝毫不受影响,没有心智,只管进攻。 这些江湖人一见到沈灵均和苏幕遮,就跟见了仇人一样不要命的攻过来,就算打退,接着还是往前冲。 虽然沈灵均也是极其讨厌这群道貌岸然之辈,可总不至于真的把他们杀死。 杀又杀不得,打也打不退,一时间,倒是有些棘手。 谢进貌似看的挺高兴,鼓起掌来,发出咯咯咯的笑声,配着打斗呼和声,有些诡异。 他就是算准了沈灵均和苏幕遮就算武功高强,也奈何不了,等这些人轮番耗尽两人的内力,他自是不战而胜。 沈灵均和苏幕遮早已看出他的目的,也不想和他浪费时间。 沈灵均略一沉吟,右手轻轻一抖,包住宝刀的绸缎被抖开,随着风飘落地上。右手拇指再一扣,呛的一声龙吟,刀已出鞘,寒光毕现。 “木木,天地无极。”沈灵均转头道。 苏幕遮一掌震开冲过来的一个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要……” 沈灵均给他一个笑容,犹如遇到新鲜事物跃跃欲试的猫咪。 苏幕遮嘴角上扬,浮起一个浅笑,两人心有灵犀,已不需要言语点明。 随即,苏幕遮飞身抽剑,玉清剑森寒剑气倾斜而出,剑风旋转而起,剑向地面压点,点扫起无数剑光,一时间,满天满地都叫这剑光笼罩。 这时候,沈灵均腾空而起,趁着这群人受苏幕遮剑气影响,以烈日斩对着地面连劈三刀,刀气所过处,地面裂出一道巨缝,沈灵均左手运气,对着裂缝处连拍三掌,顿时熊熊烈火燃起,将这群江湖人困在其间。 苏幕遮顺势用浮光掠影绕至沈灵均身后,持剑而立。 沈灵均利用云体风身荡在空中,烈烈火焰映入眼中,就像她眼中盛开的火花。 沈灵均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突的,身形一动,踏着风在空中飞掠,她绕着圈越来越快,及至最后只能看见一袭红色舞动,犹如这正在燃起的熊熊烈火。 苏幕遮看着眼前跃动的红衣,一动不动,黑眸中就只有这抹红色,也唯有这红色,能让他目光停驻。 “流光囚影……”苏幕遮低声自语,嘴角泛起微笑,沈灵均当真是极有天赋的人,能做到这招的人,除了她,便只有她爹——魔尊。 不只要求身体的灵巧,更难得的是灵性,这是天生的,后天再怎么也学不来,所以,沈灵均是被上天眷顾的。 当红衣和火焰仿若融为一体时,一股音律忽高忽低,以极其不规律的声调响起,初听还没什么,渐渐的就让人头痛欲裂,然后丧失心智,陷入空茫状态。 这是魔尊的另一绝学无明魂锁,沈灵均用它来破迷仙引却是再好不过。 谢进运功强压住这股靡靡之音,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他抚着心口皱眉,这女官怎会如此邪门的功夫。 等那群江湖人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沈灵均终于停下来,缓缓落到苏幕遮旁边的地上,对着他一扬眉。 苏幕遮脑海中响起他师傅说的话,当时风无心是这么说的:那老魔头五音不全倒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琢磨出无明魂锁这绝技,换了个正常的还真就学不会。 苏幕遮笑看沈灵均,果然五音不全也是遗传的。 沈灵均反手还刀入鞘,指谢进:“轮到你了。” 谢进站直身体往后退,阴测测一笑:“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你们,我以为……” “你以为第一剑客浪得虚名,还是我这种小女子你不放在眼里。”沈灵均眸光微动,笑眯眯的道。 “你是谁?”谢进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个普通女官怎会有如此高深的功夫。 “我是你姑奶奶!”沈灵均嘴角挑起一抹戏谑的笑,手指头敲着刀柄,觉得他的面具有些碍眼,道:“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桀桀桀~”谢进怪笑起来,勾起兰花指拂去衣领上一片碎叶,形态妖媚,嗓音娇柔:“女孩子要文雅,不要随便动粗,而且,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呢。” 沈灵均怎么看怎么浑身发毛,抖了抖身体,抖掉一层鸡皮疙瘩。 “再……见……”谢进轻轻一摆手,用气音吐出两个字。 第四十章 尸解升仙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谢进突兀的往后一仰,整个人如大鹏展翅般跌向悬崖。 沈灵均急掠两步,只看见谢进极速下坠,然后没入下面无尽的黑暗中。 沈灵均趴着悬崖壁张望,苏幕遮拽住沈灵均的手臂:“当心。” 沈灵均皱眉:“他会自杀?” 两人往下看,深渊漆黑如墨,就算眼神再好,视线也有限。 这样一个人,就甘心这么死了? 苏幕遮无法回答她,谢进这样疯狂偏执的人做事本就有悖常理。 两个人在悬崖周边以及凉亭搜索了好一番,还是一无所获,无奈只得先回去,明日天亮了再说。 回到县衙,沈灵均喊李奕带领一群人去五里亭把那帮子江湖人带回来,让叶清芷给解毒。 忽然想起来:“清芷呢?” 李奕道:“一炷香前,洛城回来说靳府有动静,将军就和叶姑娘一起出门了。” 沈灵均对苏幕遮道:“我们也去看看。” 苏幕遮点头,两人又从庭院直接跃出去。 一炷香前,赵祁和叶清芷磨蹭了半天,一顿饭终于磨蹭完了,主要是赵祁,叶清芷吃一口,他夹三筷子,以至于越吃越多,怎么也吃不完,最后叶清芷一生气,赵祁就消停了。 饭后,叶清芷揉着肚子从饭厅出来,这饭吃的,没半个时辰都消化不掉。原本打算吃完饭继续关进房忙女尸的容貌修复,赵祁非拉着散步,叶清芷觉得肚子撑的实在难受,心想着散步就散步吧。 从里面出来没见到沈灵均和苏幕遮,倒是李奕忙忙碌碌的跑过来跑过去,叶清芷也不是多问的性格,想着他们必然有其他事出去了。 赵祁之前在沈灵均他们面前受了点刺激,这会儿和叶清芷独处,就琢磨开了。活了这么多年,前十几年还是小屁孩,哪懂感情这回事,再大一点就去打仗了,也没时间接触女人,不过就算没怎么碰过女人,他还是有自己的喜好的。 当时吧,第一眼见到叶清芷,就觉得这丫头和别人不一样,对什么都看在眼里,又全不放在心上,后来接触时间久了,又感觉其实她外表与内心完全的矛盾,就这么对她越来越上心,某一天晚上辗转反侧,突然茅塞顿开,老子这是栽这丫头手里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反而也不恼,又开始琢磨,这追求女人估计和打仗差不多,就是把城池攻下来呗。不过,怎么攻城略地呢。 赵祁觉得现在一拍桌,问她要不要当老子的女人,会不会被打不说,应该会被当成脑子坏掉了。再说,叶清芷是江南人,江南人不都喜欢文绉绉的么,那就来文的。 赵祁摸着下巴陷入苦思,可是这文的怎么来。 于是,在这良辰美景的,赵祁认为不错的时机时,他开口了:“丫头,回去后一起见见我娘吧。” 叶清芷没听出言外之意,爽快的点了点头:“行啊,夫人的药差不多快吃完了,我回头再开点。” 赵祁抓抓头发,没对上路子啊,于是,换了个方向:“这边事情解决了,我们顺路去升州看看?” 叶清芷迈下台阶,看看方位:“不顺路啊,我们现在往西南方向走,升州在洛阳东边。” 赵祁抽抽嘴角,搞不懂叶清芷挺聪明伶俐的人,这方面迟钝的不是一两点。 干脆来点直接的,清了清嗓子,道:“你觉得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个人怎么样?” 叶清芷这次倒认真想了一下,然后微笑道:“天作之合。” 要进入正题了,赵祁再接再厉:“那我们……” “将军~” 赵祁被打断了挺不爽,抬头看向突然从对面屋顶跳出来的洛城,满脸你要没个重要的事我就把你踹到吐蕃吃土拨鼠的怒气。 洛城看着自家老大黑着张脸,对自己怒目直视,很无辜的眨眨眼,扪心自问,最近什么时候得罪过老大了? “有屁快放!”赵祁没好气的道。 赵祁好不容易培养出那么点气氛,也铺陈了这么久,这马上就要进入正题,却叫洛城破坏了,满肚子气都不知道往哪儿撒。 洛城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心中有了计量,肯定是在叶清芷那儿吃瘪了找自己撒气,想到这层,洛城反而有些同情自家老大,胜仗打了无数,居然在一个女人这里栽倒,关键倒的还挺心甘情愿。 想归想,洛城趁着赵祁有限的耐心,直接说重点:“靳渊那边很不对劲,跟中邪了似的,叶姑娘有空的话,能不能去看看。” 赵祁望天:“那老小子又怎么了?” 洛城无奈:“一大早又是摆祭坛,又是说太上老君上身的,闹到这会儿棺材都搬院子里,把下人全赶走了,说是要尸解升仙。” 叶清芷皱眉:“快走,他可能中了很深的摄魂术,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完,匆匆回房取了药箱就要去马棚牵马,赵祁大手一伸,揽住叶清芷的腰,叶清芷踹过去:“流氓!” 赵祁挺无辜的躲开,解释道:“你这骑马太慢,我们直接用飞的。” 说罢,也不等叶清芷同意与否,低头说了声:“走了。”就纵身一跃,直接掠至屋顶。 叶清芷就觉得耳边呼呼的风声,因为靠的太近,脸直接贴在胸膛上,能清晰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的气息,还有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叶清芷动了动,有点尴尬的转开脸,想分散注意力。 “别动,掉下去就没命了。”醇厚嗓音自头顶传来,气息喷在叶清芷额头,让她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一直苍白的脸颊悄悄染上一层绯色。 叶清芷不能动,只能转转眼珠子,垂眸往下一看,两个人正行进在一户几丈高的高楼上,能看见地上缩小许多的行人。看来赵祁没说谎,这要是摔下去,死不掉也瘫了,想到这里,原本松垮垮抓着赵祁衣服的手紧了紧。 温香软玉在怀,赵祁舒坦啊,觉得鼻尖若有似无的淡淡药香味真他娘比那些胭脂水粉好闻几百倍。洛城倒是无意间干了件好事,这下,赵祁再看洛城的眼神都亲切许多。 前头带路的洛城,冷不丁一个寒颤。 没多久,三人赶到靳府,正如洛城所说,靳渊浑浑噩噩的跪爬在地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嘴里不知道念念叨叨什么玩意儿。 洛城招招手,一直留守原地的戏时看见他们三过来了,跑过去:“将军。” 赵祁点点头:“怎么样了?” 戏时指着靳渊道:“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因着在屋顶上,离靳渊有段距离,再加上靳渊面朝地,叶清芷看不清靳渊的情况,拽赵祁的衣袖:“下去看看。” 这一拽才后知后觉发现两个人现在呈半抱的样子,自己半个人靠在赵祁身上,叶清芷羞愧的赶紧要躲开。 赵祁搂住叶清芷腰的手紧了紧,笑嘻嘻道:“别动,掉下去就好玩了。” 叶清芷恼羞成怒,狠狠瞪他一眼:“快放我下去。” 赵祁觉得这种机会来之不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就在这头磨磨蹭蹭。可他忘了叶清芷的性格,是软硬都不吃的主。 叶清芷用脚尖踹赵祁小腿,然后伸手推开,准备自己想办法找个缺口爬下去。不过,也许是屋顶上没站稳,踹的太狠没控制住力道,身子一晃,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赵祁赶紧俯身一捞,把叶清芷拽在手里,然后一脚踩屋檐借力,平安落到地上。 “你这丫头……”赵祁挺无奈。 叶清芷拢了拢略微凌乱的衣服,低头避开赵祁的视线,有些尴尬的说了声谢谢。 洛城和戏时还在上面,看到这一出,戏时好奇道:“这就是打情骂俏?” 洛城给了他一个栗子:“小孩子别乱说。” 戏时揉揉头:“戏文里都这么演的啊。” 洛城伸手勾住戏时脖子:“来,哥哥跟你畅谈一下人生。” 为了缓解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叶清芷索性就对赵祁不管不顾,提了药箱走到靳渊身边。 靳渊对有人来到他身边恍若无闻,头冲着地面,嘴里叽里咕噜一直不停念叨。 叶清芷想看清楚一些,就蹲在他对面,突然,靳渊停下念叨,直愣愣的盯着叶清芷看。 靳渊此刻面色灰暗,双眼红肿,像是多日未睡,红血丝遍布眼中,整个人苍老萎靡。然而盯着叶清芷的眼神却和本人精神状态极不相符,那眼神万分诡异,还透着一股怨毒。 叶清芷确信他肯定受迷仙引影响,正要打开药箱,忽而,靳渊扯起一边嘴角,对叶清芷露出了一个比眼神还诡异的笑容。 靳渊一直交握着的双手分开,寒光一闪,直接向叶清芷刺过去。 “丫头,让开!”赵祁大手一拽,把叶清芷护到身后,另一只手运功拍掌而出,靳渊直接被震飞到对面墙上,狠狠撞击后像一滩烂泥一样倒下来。 “叶姑娘,没事吧?”洛城跃下来,也是被吓一跳,他没想到靳渊居然在双手中藏了一把匕首。 叶清芷站定后摇摇头,一直苍白的脸色也看不出有没有受到惊吓。 戏时检查了一下靳渊:“死了。” 适才赵祁情急之下,出掌没有拿捏住分寸,居然一掌把他拍死了。 赵祁皱眉:“死了算便宜他了。” 叶清芷看了眼死了的靳渊,微微蹙眉:“我们可能中计了。” 第四十一章 借刀杀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靳渊被赵祁一掌拍死,而叶清芷却说可能是中了别人的计。 “什么意思?”洛城问道。 赵祁一瞬间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故意引我们过来,然后让靳渊死在我们手上。” “嗯。”叶清芷点头,道:“以靳渊的年纪,别说现在这幅状态,就算他神志清楚,他都没有足够力气杀死一个有反抗能力的年轻人,更何况他中了迷仙引。但若是想让他死,又随时都可以,为何偏偏要等我们过来后,来一招多余的行刺。” 夜幕已悄声降临,一轮残月挂在天际,没有灯火的靳府分外/阴暗。 赵祁被摆了一道,心里很不爽,尤其刚才叶清芷还差点被伤到,他满肚子火正要寻个地方发泄。幽深的黑眸缓缓扫了一圈四周,聒噪的蛙鸣声中隐藏着不一样的动静。 赵祁勾起嘴角,冷笑道:“不要浪费时间,一起来。” 叶清芷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从赵祁的话里听出有人设了埋伏。 果然,围墙后跃出二三十个人,全都黑衣罩身,脸上蒙着黑色面巾,动作利落,身姿轻盈。 叶清芷虽不会功夫,也看出这些人功夫不弱。 “哈哈哈……”赵祁爽笑起来:“老子多日不曾给宝刀饮血,正是饥渴难耐,你们来的刚好。” 叶清芷站在他的身后,就见他黑衣黑发,姿态随意的站在庭院中,月光勾勒英俊侧脸,嘴角的笑容七分不羁,三分带邪,少了平日玩世不恭,自然流露一种单属于赵祁的豪情气盖。 黑衣人废话不多说,亮出兵器,直接招呼过来。 剑破长空,庭院花叶飒飒作响,落叶遇剑气而碎,缤纷乱舞。 赵祁足尖一点,腾空而起,洛城将身后宝刀一送,赵祁正好接在手中,刀出见锋芒,一招横扫千军劈过去,当头几人长剑齐刷刷被削断,人也摔飞出去。 这二三十个黑衣人也是身经百战的,故而并不慌乱,决定以合围之势,把赵祁压制在里面。 赵祁冷笑一声,右手一翻,月色反射下,宝刀中间一条缝清晰可见,而刀身隐隐泛红。 叶清芷眼中现出一抹兴奋:“妖王虎魄。” 传闻此刀能斩魑魅魍魉、精怪神妖,原是西域妖僧所有,因那妖僧杀人如麻,最后被众人围攻,和另一宝剑相碰撞,遂出现一道裂口,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锋利。 赵祁狂傲一笑,大开大合之势,直接又是一招万夫莫敌。 “你们打仗的时候也这样吗?”叶清芷看着场中黑衣游刃有余,问身边的戏时。 戏时摇头:“不一样。” 叶清芷看他:“哪里不一样?” 戏时略显稚嫩的脸此刻在月色下居然显露出一种淡淡的沧桑,总是微笑的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如叹息一般开口道:“比这残酷千百倍。” 叶清芷有些愣怔,她没有经历过战争,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场面,所谓的杀戮,鲜血,一旦到了口中或者书中就显得薄弱许多,她不知道,亲身体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叶清芷转头看着那抹黑色,同样是黑色,他又是完全不同的黑,因为他的黑,带给别人的通常是希望。 四周疾风猎猎,叶清芷觉得脸被这不寻常的风刮的生疼,碎石落叶被带至空中乱舞,尘土迷的她快睁不开眼睛,但她没有动,她看着中间那抹黑影应对自如,犹如海中蛟龙,身姿矫健,行动如风。 黑色身影似乎玩够了,身形一动,脚踩一黑衣蒙面人,妖王虎魄当头劈下一招一夫当关,顿时飞沙走石,满天满地都陷入混沌当中,百年梧桐也承受不住这般真气,一树落叶尽数凋零。 叶清芷叫这气劲逼的闭上眼睛,等她再睁开,首先入眼的是空旷庭院中,黑衣黑发,傲然挺立,淡淡月色笼罩下,一层寒气,生人勿近。 树叶回旋落地,残花在枝头摇曳,除了风声徐徐,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靳渊依然保持着死时的样子,只是地上多了二三十个黑衣人。 良久,戏时戳了戳洛城的手臂:“刚才这招用了几成功力。” 洛城伸出一只手,五成。 叶清芷一凛,如果十成功力,会是什么样子? 夜空中风声呼呼,又有人踏着轻功而来,洛城正要拿兵器招呼,来人却是凉月和神乐。 两人一落地看着一地黑衣人,咧了咧嘴,小声问洛城:“得罪将军了。” 洛城给予肯定的眼神,匕首都差点刺到叶清芷了,可不是得罪大了嘛。 “你们两怎么来了?”赵祁甩甩手,把刀扔给洛城放起来,感觉还没尽兴。 凉月立马回道:“是这样,我之前一直盯着井凌村这边也没什么动静,刚才神乐跟我说冰心阁出动所有杀手往这个方向来,我们就追过来了,没想到将军在这。” 赵祁摆摆手:“没死的先带回去审,死了的回头叫几个人抬回去。” 神乐他们领命,分开忙碌。 所以,当沈灵均和苏幕遮赶到的时候,靳府已经是一片狼藉,洛城他们正收拾残局。 “将军,你看这个。”洛城从棺材底层翻出一叠信件,拿过来道。 赵祁翻了翻,让他拿给沈灵均看。 信件都是靳渊谋反证据,但是信中始终没有提及主子的名字,其他的名字也多是代称,也就是说,这仅能证明靳渊的罪,却又没有办法顺着这条线往下查。 沈灵均看完后,叹了口气:“我现在终于明白谢进口中的礼物是什么了。” “什么礼物?” 沈灵均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一下,道:“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谢进故意这么做的,除了安歌之外,谢进必定还安插了其他人,在他得知靳渊的意图后,干脆来了个借刀杀人。” 原本大家还想放长线钓大鱼,得咧,这下鱼是钓不成了,就捞了这么几条小虾米,线索都给谢进切断了。 次日一早,沈灵均就派了不少衙役去悬崖下面寻找,但是一连几天都没有找到,莫非谢进没死? 可是,掉入这么高的悬崖,就算功夫在高,也断无生还可能。 如果谢进死了,又觉得太不合常理,他设计这么多之后轻易赴死? 除了凶手失踪,案件也算告一段落,因天气炎热,那些尸体有家人的送还回去,没家人的就一起埋了,只剩下那具无脸女尸,因还没确认身份,暂时留存着。 这中间也审了几个黑衣人,他们都是冰心阁杀手,不过他们和安歌的遭遇都差不多,只负责杀人任务,知道的还没安歌多。 谢进一直没找到,谢梨在大家的帮助下安葬了她父亲和丈夫,做完这些事后,她过来找沈灵均。 沈灵均正和大家一起坐在中庭,手中拿着一副画卷在看,见到谢梨来了,招招手,让人搬个凳子给她坐下。 谢梨并未坐下,先对众人施了个礼,然后柔柔开口道:“多谢几位大人这些日子的照顾,民妇今天过来是向各位告辞的。” 沈灵均看着她,单手撑着下巴道:“你打算去哪里。” 谢梨微微低头,艳丽脸庞露出一抹苦笑:“这里有太多伤心事,我想出去走走,走到哪里停下了,哪里为家。” 沈灵均点点头,谢梨对着大家微微一笑,转身告辞。 沈灵均看着谢梨的背影,突然喊道:“谢桃。” 谢梨顿了一下,回过头有些疑惑的表情:“沈大人看到我妹妹了?” 沈灵均含笑道:“我在喊你啊。” 谢梨微微一笑:“沈大人记错了,我叫谢梨,谢桃是我妹妹。” “是吗?”沈灵均挑眉。 苏幕遮暼了谢梨一眼,淡淡道:“你说的没错,你没有躲起来,反而一直在我们身边。” 叶清芷走过去,缓缓道:“平时很勤快回娘家的你,一年前开始却很少去看望你爹了,而且你丈夫也总是怪怪的,你想让他做什么,你就看他一眼,他每次都是迟钝一下,然后照做,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顿了下,接着道:“你一直咳嗽,身体虚弱,不是因为受风寒,是摄魂术反噬,你本来就活不了几年。” 谢梨双目放空,看着一个地方,神情并未变化。 沈灵均笑着放下手中卷轴,道:“你应该是故意中毒,将计就计,然后让清芷给你看病,顺便见到你丈夫,消除我们怀疑的同时,再说点真真假假的事情。” 谢梨笑了笑:“大人在说戏文呢。” 沈灵均勾唇一笑,一双黑眸显露出几分狡黠:“可是你漏算了。” 沈灵均往后打了个响指:“唐糖,当时谢修远医馆的伙计是怎么说大姑爷的?” 唐糖正拿了根小细枝逗弄爬上来的一只蚂蚁,闻言想了想,道:“伙计说:大姑爷人是老实本分,菜卖的挺不错,是个做生意的料。”说完戳沈长风的肩膀:“臭道士,是这样吧?” 沈长风点了点头,当时伙计确实这么说。 沈灵均站起来,凑到谢梨面前,笑眯眯道:“一个做生意的人,再老实也不能句句话都听媳妇的,说一步动一步。” 然后背着手,绕着谢梨踱步:“你杀死谢梨丈夫的时候,听到我们进来的动静,情急之下,就装出凶手从窗户外逃跑的假象。”沈灵均微微抬高下巴,脸上满是骄傲:“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可能有木木追不上的人。” 谢梨低下头,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神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赵祁瘪嘴,沈灵均这恩爱秀的,简直是婉转悠扬,然后,顺便哀怨的看了一眼叶清芷,收到对方一记鄙视。 沈灵均继续说道:“后来清芷果然在他身体里也发现了迷仙引的毒,当然,这些都是猜测,最重要的一点是……” 第四十二章 宿命难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停顿了一下,对着苏幕遮勾勾手指头,后者把桌上一份卷轴递给她。 沈灵均一把展开,拿给谢梨看:“来,给你看一下,你说的没错,你们姐妹,确实很像。” 叶清芷绘制的丹青,虽寥寥几笔,但却把画上女子画的栩栩如生,宛若活的。 “画的不错吧。”沈灵均端详着赞赏,觉得叶清芷不当大夫了以后当个画师也挺有前途。 叶清芷看着谢梨,淡道:“那个无名女尸,其实才是谢梨,你故意毁了容貌,又给她穿上价值千金的云锦,让她在无知五觉中死去,当时我想不通杀一个人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现在知道了,源于你纠结的复杂心理。” 谢梨看着画上女子,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碰触,然后又怕惊扰了似的,猛然缩回来。 沈灵均合上画卷,似笑非笑看着她,道:“你用尽心机,没算到李刚突然要动几十年没人过问的旧宅子,你更没算到清芷会根据尸体骨骼还原面貌,所以……” 沈灵均敛起脸上笑容,神情略微肃穆,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道:“认罪伏法吧,谢进。” 谢进原本平静如水的脸裂开一丝笑容,那笑容和她的脸极不相称,妖艳而诡异:“我以为我做的滴水不漏。” 沈灵均冷眼看她:“这叫天网恢恢。” 唐糖摸了摸手臂,谢进笑的她一身鸡皮疙瘩:“啧,太恶心了。” 叶清芷清冷的声音道:“谢梨和你不一样,她不能怀孕只是身体原因,长时间调养即可。” 叶清芷双目直视谢进,面色如霜:“她死的时候,孩子已经成形了。” “嚯嚯嚯~”谢进弯腰怪笑起来,此时的谢进褪去谢梨这层伪装,显露出自己的本性,等到他觉得似乎笑够了,终于直起身子,用不阴不阳的语调说道:“对,所以我讨厌她,她命好,就算不能生孩子,还有个傻男人数十年如一日对她好,她太幸福,幸福的我忍不住想捏碎……呵呵呵~” 苏幕遮似冰水一般清凉的嗓音道:“谢梨比你生活的幸福,不是她命好,是你心里扭曲。” “对,就算命运有再大的不公,在你逃出妓院之后,本可以像个正常人一般重新生活,而你选择了成为魔鬼。”沈灵均抬头看着她,认真道。 谢进不屑的怪笑一下:“然后呢,凌有福继续过着好日子,而井凌村的人依然愚昧无知的拿其他女人活祭,或者,沈大人可以告诉我一下,正常人该活成什么样子。” 沈灵均秀美的面容微微整肃:“至少,不该是现在这样。” 赵祁不耐烦,道:“凌有福的罪自然有官府惩戒,井凌村也有大唐律法制约。” 谢进一双桃花运斜飞过去,继而像听到好笑的事情一样扶着腰笑起来,他用指尖划过嘴唇,面色傲娇道:“官府,律法?听起来就是个笑话。” 沈灵均敲了敲桌面,决定不跟他谈论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直接问道:“冰心阁幕后主使到底是谁,靳渊和你背后的主人在哪里,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谢进袅袅婷婷的转个身,对着沈灵均露出一个妖艳笑容:“主人,谁敢自居是我睚眦大人的主人,我便是唯一的主,天地之主。” 赵祁皱眉,这人忒恶心人了,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让洛城把他带下去,准备过一会好好审问一番。沈灵均知道,就算谢进不开口,洛城他们有的是办法叫他开口。 靳渊那头断了线索,好在谢进这边还能继续。 不过这次别说沈灵均,连洛城都没想到,谢进是个如此冥顽不灵的主,无论如何审问,他说来说去都是那句话。因而审问两天,并没有特别大的进展。 就在此时,县衙里头守门的小衙役战战兢兢来报,有人找寺卿大人,手下带着不少兵,看着来头挺大。 沈灵均好奇,她也是最近才住到县衙,谁会指名道姓找她,莫非是接替于得水新上任的知府到了?但按着时间推算,不是还要个把月嘛。 怀揣着疑问来到前院,就见一身劲装风尘仆仆的女子站在院子中间,笔直如松,双脸面无表情,从刻板而严肃的脸可以看出,这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哟,这不是梅见嘛。”沈灵均笑嘻嘻的招呼。 梅见微颔首:“沈大人。” “你怎么来了?”不同于梅见的板正,沈灵均有些吊儿郎当的道:“不会吧,我前两天才捎信回去,皇上这就派你来了,你会飞啊。” 梅见半垂眸,嘴角勾起一丝讽笑:“沈大人随便走走,都能遇到这种大案子。” 沈灵均望天,她也不想啊。 梅见又道:“圣上说沈大人这次辛苦了,让我派人把嫌犯带回去再审,为犒劳沈大人,圣上特别恩准沈大人多休息一段时间,不用着急回去。” 沈灵均眼眸一转,知道皇帝要插手进来了,顺水推舟道:“多谢皇上体恤。” “还有……”梅见平静无波的双眸明显带了几分取笑:“圣上私下说,若沈大人多解决些这种案子,也是不错的。” 沈灵均脸颊抽了抽,干笑道:“好,好的很。” “还有个事。”梅见公事公办的口吻:“请沈大人转告赵将军一声,圣上口谕,赵将军若是玩够了就早日回去,三个月之后的武举秋试还需要他主持大局。” 沈灵均满脸你找他去说啊,找我做什么的表情。 梅见雷厉风行,交代完皇帝的话,就让手下去牢房押解犯人,不过刻把钟时间,一切准备就绪,又要启程。 沈灵均不禁有些同情梅见手底下这帮人,估计屁股挨着凳子还没坐热,茶都没喝上两口吧。 等梅见上了马,沈灵均懒懒的抬抬手表示相送,嘴里道:“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梅见端坐马上,低头问,“什么?”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下次让月见来找我。”虽是亲姐妹,月见却整天笑嘻嘻的讨人喜欢。 梅见伸手拉缰绳,调转方向,上下嘴唇一碰,扔下冷冰冰的“不行”两个字,一扬马鞭,骏马当空嘶鸣,瞬间冲出几丈远。 沈灵均摸摸鼻子,第一次认同谢进的话,女孩子还是文雅点好。 几日后,案件资料整理完毕,沈灵均和叶清芷闲闲的喝个下午茶。 出了三伏天,虽然日头还是猛烈,也没有之前那么闷的浑身不得劲。 叶清芷端起茶碗:“听说谢进死在牢里了?” 沈灵均点头:“突然暴毙而亡。” 叶清芷吹去上层漂浮的茶叶:“原因?” 沈灵均右手撑着额头,左手无聊的摆弄落在桌上一片枯叶:“中毒死的。” 说完,叹气般摇了摇头:“他一生用毒害人,最后自己也死在毒上,你说是不是可笑。” “谁做的?”叶清芷皱眉,谢进这一生跌宕起伏,也着实过的精彩。 沈灵均把枯叶放在眼前,眯着眼睛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谢进死的第二天,朝中某位大臣突然在家暴毙身亡。”沈灵均带着玩味的笑容看向叶清芷:“你觉得是巧合吗?” 叶清芷双眸看着无风自起波澜的茶碗,轻轻叹了口气。 沈灵均指尖轻轻一弹,看着枯叶旋转着飞舞出去,自语道:“不过,看起来谢进知道的也有限。” 叶清芷点头,要不然只死了两个人,却没有其他动静。 “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啊。”沈灵均站起来拍拍手,伸手搭上叶清芷肩膀,道:“况且这些都是皇帝该操心的事。” 因着新上任的知府还需几日才能到,沈灵均他们还得多等几天。 知府职位不大,但每天都得处理各种芝麻绿豆的事儿,比如王大爷家的牛踩了李大爷家的地;钱大婶家的公鸡偷吃了邻居毛大妈家的米……诸如此类,简直令沈灵均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干脆把所有状纸往桌案角落一推,把李奕招过来。 沈灵均语重心长,一脸诚挚的对李奕说道:“李大人啊,你跟着本官也有不少时间,本官考验你独立办案能力的时候到了。” 李奕被沈灵均唬的一愣一愣的:“大人请吩咐!” 沈灵均站起来:“桌上这些全给本官处理了。”扬长而去。 李奕打开来:“呃……大人,这个不太……”抬头一看,哪还有沈灵均的影子啊。 这日一大清早,东边天空才露出鱼肚白,就听到唐糖在院中大吵大闹:“臭道士,居然趁我不注意偷偷跑了,让我抓住你,非把你喂小呱不可。” 大家相继被吵醒,沈灵均揉揉没睡好导致一抽一抽的额头:“唐糖你别叫了,阿风回老家了。” 唐糖抱着手臂生闷气:“哼,回老家干嘛偷偷摸摸的。” 戏时蹲在一颗梧桐上啃玉米,闻言道:“不想你跟回去呗。” 唐糖扭头:“我为什么就不能去。” 沈灵均闭着眼睛揉啊揉:“不方便。” “怎么就不方便了?”唐糖满脸不服气:“你两不是堂兄妹吗,你都说能带苏木头回去,他怎么就不能带我去。” 赵祁听了,咧嘴笑道:“人家是小两口,你两算什么?” 叶清芷斜他一眼:“别乱说话。” 沈灵均就觉得头更疼了,心想唐糖这等妖孽还是留给沈长风受吧,于是手一指西南面:“凤阳府,阿风从老家出来会去凤阳府拜访一清道长,你去凤阳府找他。” 唐糖听到了,赶紧跑回去收拾包袱,走之前,好奇道:“你们接下来去哪?” 其他人众口同声:“反正不是凤阳府!” 第二案·完 第一章 丹凤遨凰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丹凤府,东临海,背依山。因山峦延绵,地势形如展翅遨凰,由而得名。 晨起夜散,随着渐起的骄阳,丹凤府就逐渐热闹开了。 丹阳街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迎来过往的行进间,免不得摩肩接踵,彼此间具笑笑,一副和谐画面。 然而,若细细看去,则发现,这一大半车马及行人却都是去往一个方向。 有些初到此处的人见此情景,免不得伸长脖子好奇观望。 一旁小贩热情说道:“他们都去王道街呢。” 有些不知缘由的人再问其中一二,热情小贩便开口道:“去福满楼听书,就晓得咧。” 福满楼是座茶楼,早些年仅供应茶点,生意虽说不上坏,但也是门可罗雀。 只到某一日茶楼中突然多了一个说书人,从此这茶楼就开始红火起来,及至今日,丹凤府已经有“想知丹凤事,就去福满楼”,这一句在丹凤府广为流传的话。 此刻福满楼果然已经门庭若市,里里外外坐满了人,有外地来客慕名前来的,也有本地人习惯一早上过来喝茶听书的,都说一天不去福满楼,浑身上下不自在。 众人杂七杂八,认识不认识的,互相闲言几句,茶楼里嬉笑怒骂,叽叽喳喳倒也和谐。 “啪~”醒木惊堂。 众人皆抬头看向前方,只见堂中案牍前站立着一位身材消瘦的灰衣老者,老者须发皆白,精神抖擞,正是茶楼的说书人。 本是喧哗的茶楼顷刻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说书人抬手捋一捋山羊胡,清清嗓子,又拿起折扇挥了两下,待茶楼所有人的目光皆投了过来,他才满意的笑道:“今天,老朽来一段小凤儿梦里会郎,醉莽汉误入闺房。” “嘿,不是说这茶楼有讲丹凤历史的嘛,怎么讲的是这些个儿女情长。”茶楼中有慕名而来的宾客面容上浮现出不解的神色。 有茶楼的常客笑道:“总共就这么点事儿,这老头可来来回回讲了几年,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茶楼中顿时哄堂大笑! 初临此地的人不满道:“要听这风花雪月哪儿都有,我又何必一大早赶这儿挤呢。” 正在此时,只见一锭白花花的银锭从天而降,虽看着力道极大,但却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说书人的茶桌上,甚至连一点动静也没发出。 老者抬头往上看去,这银子是二楼东边扔过来的,楼上都是包厢,福满楼常年宾客盈门,寻个位置也得赶早,能坐包厢的自然是非富即贵之人。 说书老者抬手作揖道:“小老儿多谢这位公子打赏。”冲楼上急忙拱了拱手,这还是他说书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阔绰的公子。 大家也全都抬头看去,见东厢房外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栏杆上,对着说书人笑道:“我们初临贵地,就请老先生讲讲这王道街的事儿呗。” 少年脸上带笑,两道浓浓的眉毛也微微弯起,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眉眼俊美,唇红齿白,姿容既好。 众人心下暗道:好一个俊俏少年郎。 再看少年身后坐着几人,左侧的姑娘一身红衣,虽只可见侧脸,也能看出面若芙蓉,秀丽至极,满脸笑吟吟,正与对面人说话交流。 而对面的也是一位姑娘,一身嫩黄色衣衫,容貌清秀脱俗,然而肤白若纸,似有些过于苍白,因和红衣女子交流,微微倾身,举手投足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黄衣姑娘旁边是位公子,黑衣着身,相貌堂堂,身躯凛凛,本是懒散而坐,感觉到有人看过去,一双眼光如寒星扫来,使人禁不住打个冷颤,好生霸气。 茶楼闲客讪讪的收回目光,心下暗自赞叹,不知厢房里是哪儿来的贵客,具是俊男美女啊。 这少年自是戏时,而东厢房其他人便是沈灵均等一众。 那日沈长风和唐糖先后离开永宁府,沈灵均正和叶清芷商量接下来往哪儿走,苏幕遮过来辞行。原来他二姐刚有身孕,姐夫自然不便离身,但此前已答应去丹凤府出席婚宴,又因两家有生意来往,不好拂了人家面子,遂劳烦苏幕遮跑一趟。 苏幕遮走后,沈灵均略一思索,拍桌道:“就去丹凤府。” 所以,沈灵均一群人也是刚到的丹凤府,先把行李马匹寄于客栈中,几个人步行于街市,和其他外地人一样,缘着好奇心,来到福满楼。 说书人原来有些游移不定,这丹凤统共这么点事儿,确实如其他本地人说的,都讲腻了,但外地来客又吵着要听个新鲜,本来还不好拿主意,现在…… 说书老者醒木一拍道:“那就应了这位公子,小老儿今日就给在座的各位看官讲讲这王道街的事儿。” 茶楼瞬间又安静下来,只剩下说书老者的声音。 “要说这王道街,咱们就得先提这今日办婚礼的王昌盛王老爷家。”说书人对着王家的方向拱了供手,再呷一口茶水。 然后摇着折扇缓缓道:“王老爷今年古稀之年,而今日成婚的独子才不足十八,有看官就问了,为何爷俩相距如此之大呢?” 说书人腔调拿足了,悠悠开口道:“这还得回到二十年前,当年这条街还叫学道街,各种店铺琳琅满目,各有所专,但是……” 说书老者再拍醒木,众人全神贯注,就听他道:“一天夜里,一把无名大火从中烧起,瞬间把一整排房子都烧起来,顿时火光冲天,哀鸿遍野,死伤无数,那一具具烧焦的尸体排成一行,能有三丈远。” 说书老者语气凄然仿佛将众人带回了那个大火之夜,慢慢道:“当时所有人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王老爷一家也就跑出来他一个,父母妻儿全死在这一场大火中。” 堂下一些年纪大的老者也纷纷叹息,对于这场大火他们依然记忆尤新,而一些外地来客和稍年轻的本地人虽不知情,也听的唏嘘不已。 “可就是这个时候,王昌盛王老爷却干了个事儿。”说书人话锋一转道:“他去找了一些朋友借钱,加上自己从烧焦的房子里刨出来的剩余的钱,把这周边所有的木材一夜间都收购了下来,然后再转卖给邻里建房,由此赚了一大笔。再转而做木材发家,又涉足其他生意,不出两年,已经成为这丹凤府第一首富,那条街也改名叫王道街。” “要我说,这王老爷也忒铁石心肠,父母妻儿死了一点都不伤心,尽顾着生意。”有人听完,不耻道。 也有人笑话他:“要不你现在还揭不开锅呢,就是心不够铁。” 众人哄笑一堂,各自闲聊开。 东厢房里,赵祁懒洋洋的伸个懒腰:“王昌盛这种人,放哪里都必定有一番成就,可惜没从军。” 叶清芷微抿一口茶,眼眸瞥他:“莫非当兵的都不讲亲情伦理,只顾名利。” 赵祁有些无奈:“丫头,你故意跟我抬杠。” 洛城和戏时转头,当没看见自家老大吃瘪。 沈灵均撑着个脑袋有些无趣,手指在桌上画圈圈,暗忖那木头现在应该去赴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完事,要不要去找他呢。 七月中旬,桂花已飘香,清风一送,满室便是淡淡的花香味。 沈灵均走到窗前,果然福满楼下一株丹桂,金黄花簇挂满枝头,随风摇动,漫天柔和清香。 沈灵均两个手肘撑着窗台往外看,早市过后,街上行人不如此前多,也还是不少,丹凤府虽不若洛阳贵气,到底也是颇为繁华的。 就这么随便看着,突然目光停住不动。 街尾槐树底下,一人缓缓走来,行止风流从容,身姿俊雅若兰芝玉树,一身纯白考究的衣裳,看上去富贵又飘逸。再近了,但见面若莹玉,眉如墨画,眼似秋水桃花。只是神情冷漠,一双黑眸如深潭寒冰,使人不得轻易靠近。 沈灵均眼眸发亮,脸上露出愉悦笑意,背对着赵祁他们留了句:“我离开一下。” 轻轻一跃,直接从窗口飞出,落到白衣人后面,然后倒退两步,与对方齐平。 此时白衣身影也停下,沈灵均伸手搭在对方肩膀上,往后侧头笑道:“兄台好面熟。” 白衣美男子,自然就是替二姐夫出席婚宴的苏幕遮,他见沈灵均突然出现面前,眼中惊讶一闪而过,而后是不让人察觉的欢喜,面上仍然平静无波,道:“你们也来了。” 沈灵均正欲说话,就见人群一阵骚动,随着视线看去,粉香扑鼻,然后是淡紫色纱裙入眼。女子轻纱覆面,仍遮不住绝色容颜,尤其是身姿婀娜,如风摆杨柳。周围男子见了,忍不住轻声低呼,有文雅的看两眼也就罢,一些自诩风流的或者二流子干脆就盯着人姑娘看个不停。 沈灵均暗地啧啧两声,食色,性也。 女子估计是给人看习惯了,也不在意,只管往前走,直到走至沈灵均前方三步,盯着沈灵均放在苏幕遮肩上的手,一脸惊讶。 看着架势,沈灵均再不知道这女子是找苏幕遮的,她就太迟钝了。干咳了两声,放下手之前拍了拍苏幕遮:“找你的。” 苏幕遮转过身,看了女子一眼:“什么事?” 第二章 乾卦为天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听此清冷语声,女子才从恍惚神情中回过神来,却是带着打量的目光看向沈灵均,语音悠扬道:“奴家素绘,这位姑娘是?” 虽然沈灵均还是比较欣赏美丽的人事物,却不喜欢这女子的眼神,有种让人生厌的审视,不过还是笑眯眯的回道:“沈灵均。” “原来是沈大人,素绘失礼了。”女子往下半蹲施了个礼。 沈灵均眸光半转,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 “沈大人威名远传四方,素绘也是听说过的。”女子半垂眸,柔声道。 沈灵均哦了一声,也不说话,站在一旁等苏幕遮。 素绘踌躇一下,看了看沈灵均,欲言又止的。 沈灵均食指轻敲下巴,心中明了她为何这幅神情,便对苏幕遮道:“我去前面等你。”说着,转了个身,就要往福满楼的方向走。 “不用。”苏幕遮开口唤住沈灵均:“一起去。” 素绘看着苏幕遮就真的扔下她,和沈灵均并肩走,柳眉微蹙,急走两步,走到他两面前,唤道:“三少……” 苏幕遮一双寒眸从她脸上扫过,淡淡道:“你有话就直说。” 素绘低下头,似有些不好意思,但终于还是说道:“当日在锦州城,得三少琴音,一段‘飞凤’至今令人称道,不知何时有空,再与奴家续一曲。” 苏幕遮看了看她,道:“没其他事,我们先走了。” 说完,就真的直接走了。 素绘呆愣在原地,旁边看客也是摇头叹气,这公子未免太不通情理。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起走向福满楼,取笑道:“好大一株桃花。” 苏幕遮道:“你离她远一点。” 沈灵均歪头看他:“你怕我拐走她?” 苏幕遮看着她无奈摇头,语气认真道:“她可没有表面看着这么简单。” “何止……”沈灵均撇嘴:“我看你招惹的还是株花多叶多心眼多的桃花。”先不说素绘看到沈灵均后那番搭话暗含打量,平常普通人一听沈灵均名字就知道她身份的,恐怕没几个。 苏幕遮抬起一根手指敲了敲沈灵均的额头:“我和她不熟。” 沈灵均也伸手掐他脸,然后愉快的先他一步,进入福满楼。 后边没走多远的素绘看着这一幕,双眼一动不动,风吹起面纱一角,露出毫无表情的脸。 福满楼上,赵祁他们当然也同样看见了。 戏时扒着窗台:“漂亮姐姐。” 洛城一爪子把他拎开:“女人是老虎。”说完,感受到叶清芷的目光,连忙补了一句:“除了叶姑娘。” 赵祁抱臂道:“现在的女人都喜欢小白脸啊。” 叶清芷冷冷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余光扫到楼下大门口,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老妇人。伛偻着腰,穿着不合时宜,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早就脏的看不清颜色的粗布衣衫,只不过她的脸异常丑陋,尤其脸上长满了脓疮,实在叫一般人没兴趣看第二眼。 叶清芷不是一般人,所以她特别多看了两眼,心里琢磨着脓疮应该是某种皮肤病,应该还是可以治好的,只不过看她的衣着打扮,肯定没好好治。再一看她缩在衣袖里的手上,露出半只破了一角的碗,顿时明了,是个乞丐婆子。 “是个要饭的啊。”洛城也看到了。 老妇人可能是羞于启齿,站在门口犹豫不决,又不肯轻易离去,迟疑了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畏畏缩缩的走向西边桌子的一个壮汉。 叶清芷摇头,这老妇人估计没看清楚,这壮汉一看就不是那种良善之辈。 此刻,沈灵均和苏幕遮恰好走进来,沈灵均摸了摸鼻子:“有个什么吃的味道,挺香的。” 苏幕遮看她:“饿了?” 这么一说,沈灵均感觉肚子里确实有点空,一壶茶喝了老半天也没吃什么实际的东西,便说道:“我去叫清芷他们,我们寻个酒楼吃饭,看当地有什么美食。” 苏幕遮点头:“我知道这里有一家酒楼不错。” 两人正说着,忽而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呵斥:“滚。”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起看过去,茶楼其他人也听到动静,全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是一个乞丐婆子在问某个桌子边上的壮汉讨饭,壮汉满脸不耐烦,厌恶万分的喊老婆子滚蛋。 貌似老妇人耳朵不行,还偏偏凑过去,壮汉看着眼前冒出的一张长满脓疮的脸,恶心至极,伸手一把推开:“老子叫你滚开没听见吗?” 老妇人没有防备,被猛的一推,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后面的一排货架上。货架上都是些花瓶摆设,被这一撞全都摔了下来,连货架也摇摇晃晃,马上要砸下来。 沈灵均眉头一皱,闪过去拽住老妇人往后退,刚闪开,那货架“哐啷铛~”一下,果然砸了下来。幸亏沈灵均反应敏捷,不然直接砸老妇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沈灵均放开老妇人,正要找那壮汉教训两句,就听见一声因恐惧而异常尖锐的叫声,紧跟着尖叫声四起。 然后,楼下大堂一阵动乱,人们匆忙起身闪开,茶碗、水壶被撞翻在地,茶水洒的到处都是。 沈灵均从慌乱和惊叫的人群中,看到一具尸体赫然躺在那满是瓷器碎片的地上。 撞翻了货架,却从天而降一具尸体,茶楼喝茶的客人都被吓了个半死,胆子小的躲在远处偷偷看,胆子大的又返回来围观。 店小二把掌柜的从里面喊出来,掌柜的看着尸体都快哭了:“……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有人大声道:“黄掌柜,你店里藏着尸体,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黄掌柜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我真不知道啊……” 有人不信,说是黄掌柜杀了人藏尸,还有人已经跑去报官。 沈灵均也没看清怎么回事,苏幕遮走到她身边,道:“从货架上面掉下来的。” 沈灵均走过去,抬起头看上面,就见货架上原本应该是个隔间,这会儿只留下一个黑色的洞。 这时,叶清芷已经从楼上下来,蹲在地上开始检查尸体,因其他人连带伙计掌柜都不敢待在里面,只剩下他们倒也省得清场。 叶清芷没带布套,隔着手绢拨开尸体的头发,血肉模糊,外面一群人已经去吐了。 这边,叶清芷特有的清亮嗓音道:“男,年约五十,手腕有捆绑痕迹,身上有多处外伤,死前应受过虐待,右手小指与食指被切断,从伤口判断是死前所为。”叶清芷双手按压死者头部:“头骨碎裂,从高处坠落死亡。” 旁边围观的窃窃私语:“这姑娘是仵作啊?” “哎哟喂,我都不敢看那个死人第二眼,这姑娘下手狠的。” 沈灵均蹲下去看了眼:“高处坠落?”抬头看天花板到地上的距离。 叶清芷道:“应该是从山上坠落,我在他身上发现衣服被石头磨损的痕迹,而且,头发里有细碎小石子。” 沈灵均点点头:“死了多久?” 叶清芷看死者皮肤:“根据身上尸斑,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日申时,死了有七八个时辰。” 赵祁大刺刺坐在旁边一个空桌上:“老子喝个茶还能遇到尸体。” 洛城和戏时也挺丧气,明明刚才还在看桃花啊。 苏幕遮看了一眼尸体后,决定退到后面去研究货架上面的黑洞。 “上面应该是个杂物间。”沈灵均走到苏幕遮身边,指着地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道:“仅有一层木板隔开,平时放这些轻的东西没什么问题。” 苏幕遮轻轻一跃,跳入黑洞看了下,又落到地面,道:“地板被人为破坏过,断口有刀割的痕迹。” 沈灵均皱眉,道:“所以,其实全靠下面的架子支撑,一旦架子倒了,地板支撑不住重量,里面的东西就会掉下来,包括尸体。” 两人不解,凶手为何这么做,故意让尸体在大庭广众的掉出来恐吓别人?还是黄掌柜的竞争对手或者仇人恶意报复? “这是什么?”叶清芷拨开死者衣服,掉出一张纸。 沈灵均凑过去看,就见上面写着: 乾卦为天 乾:元、亨、利、贞。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上九 象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是一张签文,只不过奇怪的是,右下角盖了一个章,与众不同之处,印章是个图案,上面画的是一个女人,却有鱼尾巴。 “这什么意思……”叶清芷和沈灵均对视,一脸茫然。 赵祁他们见她两的神情,也走过去看,看完,赵祁抽了抽嘴角:“现在算命时兴盖个章?” 洛城研究那个图案:“这是什么,人鱼?” 苏幕遮想了下:“可能是某个人的印章,和作画留名盖章一样。” 大家觉得有点道理,只不过哪个算命的这么个性。 “这卦象什么意思?”沈灵均不懂算命这些,问道。 叶清芷道:“乾卦为天是上上卦,以元、亨、利、贞为卦辞,示吉祥如意,教导人遵守天道的德行。” “看来还是不可信。”赵祁指地上尸体:“上上卦也难逃一死。” “我还没说完。”叶清芷皱眉:“上九,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是乾卦里的变卦。” 第三章 乌龙一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给大家解惑,乾卦为天乃上上签,然上九却又是乾卦中的变卦。 众人一齐道:“什么意思?” “升腾到极限的龙会有灾祸之困,盈/满不可能长久保持。”回复的是苏幕遮。 叶清芷看向众人:“确实是这样。” 沈灵均摸着下巴琢磨:“先算了个命,然后真的应验了?” 叶清芷摇头,这个她就不是很清楚了,之后又检查了身上其他东西,钱袋挂饰都在。 “看来不是谋财害命,难道遇到仇人了?”沈灵均摸着下巴思索道。 外面人群又起骚动,有威严的声音呼喝道:“让开,让开,赵捕头来了。” 围观群众齐刷刷让开一条道,一群官差打扮的挤进人群。 领头的是个青年人,环顾了一圈围观人等,浑厚嗓音道:“尸体在哪里,谁发现的?” 黄掌柜欲哭无泪的走上去:“赵捕头,是小人的店里发现的。” 大家七嘴八舌开始道:“有个讨饭婆子撞到的。” “要怪就怪那汉子,他不推那婆子,她能撞上去吗?” “不撞上去怎么发现尸体。” “……” “闭嘴!”赵捕头大喊一声,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他问道:“讨饭婆子呢。” 大家转头找:“咦,刚才还在这里,人呢?” 还有人叫道:“推人那个也不见了!” 沈灵均听到这话也往后面看,老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沈灵均忍不住微皱眉头,那乞丐婆子和壮汉很可疑,这么巧就一推一撞,然后尸体就刚好在上面被撞下来。 赵捕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算了。”然后指了手下一个看着比较机灵的,道:“小四,你留下来问话,其他人跟着我进去看看。” 进了茶楼,赵捕头一愣,没想到里面还有好几个人,而且这一个个的不管从外貌还是衣着,都看着不是普通人。 赵捕头皱了皱眉头,旁边有手下已经开始大喊道:“你们是干嘛的,怎么留在此处。” 叶清芷扔掉手绢,倒了一包药粉在手上清洗。赵祁懒懒的看了一眼,没打算理会。苏幕遮看都没看,更不会回答。 “赵捕头,是吧?”沈灵均脸上挂着笑容,道:“我们就是路过的。” 赵捕头一双眼睛一一打量他们,似是不信:“你们为何不走?” 沈灵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笑着道:“走,马上就走。” 捕快来了正好,她也不想走到哪儿,哪儿就有命案要管。 “慢着!”赵捕头越看这些人越可疑,正常人看见尸体都跑了,哪像他们这么镇定的留在旁边闲聊。 沈灵均叹气:“怎么了?” 赵捕头踱步绕着他们几人走,这时他手下叫小四的过来跟他把现场基本情况说了一下,最后附耳道:“有人看见,那穿黄衣服的动过尸体。” 赵捕头虎目一瞪:“你们都跟我去一趟衙门。” 丹凤府县衙,知府洪天听闻赵捕头抓了一群贼人,从后堂出来,乍一看,心里有些疑惑。这些人光看穿着打扮都如此贵气,更何况举手投足间的风雅气度,怎么也和贼人联系不到一块。 洪天也不是昏庸之辈,先问赵捕头是怎么一回事,待问清后,眉头一皱:“没有证据,你怎么可以随便抓人。” 赵捕头也挺有理由:“我就是请他们回来协助调查。” 洪天想想,说的也有道理,便走至案后坐下,细细打量沈灵均他们一伙人,惊堂木一拍,严声道:“本官问你们,姓谁名甚,来丹凤府做什么,和福满楼的命案有何关系?” 沈灵均正在研究正中屏风上绘制的山水朝阳图,听闻洪天问话,眼眸转过去,看了一眼:“你就是丹凤府知县?” 赵祁坐到旁边太师椅上,一脸都是对清水衙门的嫌弃。 苏幕遮站在一边没说话,叶清芷看了看洪天,也没有说话,满脸冷漠。 洛城和戏时站在赵祁身后,一言不发。 洪天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说,根本没当回事。不由得内心重新对这些人审视起来,他为官多年,不像赵捕头这种愣头青,为人自是圆滑沉稳。 因而,洪天语气稍客气一些,再问道:“本官且问各位,何处来客,是否路过我丹凤府?” 这时候,门外有衙役跑进来,对洪天道:“大人,大理寺卿的李捕头来了。” 洪天站起来往下走,心中有些疑惑,大理寺卿派人来做什么,莫非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命案。 沈灵均一听就知道是李奕,之前沈灵均和赵祁他们先走,李奕晚一步出发,把之前那个案子以及其他芝麻细碎的小案,整理完了和接任的知府交接一下。没想到赶路挺快,自己一早到的丹凤府,李奕这会儿就赶到了。 李奕进来,刚想和洪天打招呼,没想到见到了沈灵均他们,顿时有些意外:“大人?” 沈灵均笑眯眯的招呼道:“挺快啊。” 洪天在一旁见了,疑惑道:“这位是……?” 李奕拿了块牌子给洪天看,才道:“大理寺总捕头。” 洪天拱了拱手:“哦,李捕头。”然后,脑子灵光一闪,都说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是位年轻小姑娘,莫非就是…… 洪天顿时有汗水涌上额头,一个劲在琢磨刚才是否有得罪对方的地方,又瞬间明白为何这群人如此淡定,马上赔罪道:“寺卿大人,下官洪天,不知是大人大驾光临,刚才实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沈灵均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缓缓走到案后座椅坐下,撑头看着下面的人,良久,才笑了一下,道:“洪大人是吧,不知者无罪,本官是奉了皇上的命到处走走,不用太紧张。” 洪天半弯腰,连连点头称是。 沈灵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捕头:“洪大人的手下挺能干,特别是赵捕头。” 赵捕头一个箭步过来,跪拜道:“小人不知是寺卿大人,小人向大人请罪。” 沈灵均也不是真的要和他们较真,所以摆摆手,切入正题道:“福满楼的命案,你们有什么看法?” 洪天听闻沈灵均虽然年纪轻轻,却是破获了不少案子,特别是三个月前皇城迷案,算得上轰动,朝野无人不知,便道:“寺卿大人才智过人,小人一切听大人的调遣。” 洪天这话言下之意,就是把这案子给推到沈灵均身上,自己落个一旁配合的轻松差事,既不抢功,也不怕案子悬了上面问罪。 沈灵均顿时有点头疼,伸出食指揉了揉额头,对叶清芷道:“和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情况。” 叶清芷走出来一步,清冷声音不疾不徐道:“死者为五十多岁男子,死前遭人捆绑,疑似被虐待,死亡原因是山上坠落,死亡时间是昨日申时左右。” 洪天和赵括肃然起敬,这姑娘原来是仵作。 沈灵均指赵括:“你先去查一下死者的身份,是不是本地人,再去福满楼查一下黄掌柜和里面的伙计,还有,找到那个乞丐婆子和推人的壮汉。” 李奕听到这里才听明白发生了什么,讶然道:“大人,你刚到这里,就有命案?” 沈灵均一眼扫过去,李奕赶紧闭上嘴巴。 “李奕,你和申合冒理他们就留在这里帮忙查案。”沈灵均站起来往外走:“我住在鸿运客栈,有事去那里找我。” 李奕苦着脸,大人又要抛下他。 “哦,对了……”沈灵均拿出那张签,对李奕道:“死者死前可能去算过命,你去查一下谁给他算的命。” 李奕拿手里看,直抽嘴:“这什么东西,人鱼?” 沈灵均摊手:“你找到人问问就知道了。” 洪天跟在后面,恭敬道:“下官叫人打扫几间客房,等会去接大人。” 沈灵均想了一下,也好,住客栈没有县衙方便。 洪天送几人出县衙,边打量边思忖,不知道另外几人是寺卿大人的什么人。那身穿白衣的满身寒气,生人勿进,手里提着一把剑,看着是江湖侠客;而黑衣服的虽然看着懒散不羁,身上却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身后两个身着一青一蓝的应该是他的侍从,洪天暗忖,此人来头不小,却不知什么身份;再看黄衣姑娘,文文弱弱的,眉目间隐然几分书卷气,可是刚才寺卿大人问她死者情况,莫非是女仵作,长的也不像啊。这几个气质迥异,洪天实在很难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等把人送走后,洪天擦了擦额头汗珠,苦口婆心对赵捕头道:“赵括,本官千交代万交代,做事要仔细,谨慎,你看看你啊,你差点就闯了大祸。” 赵括直爽性子,当即低头认错道:“是,我知道了。” 虽然这事赵括没办好,但他到底是丹凤府最出色的捕头,也破了不少案子,做了不少贡献,洪天也不忍多责备,叹气道:“下次注意点。” 赵括点头:“是,大人。” 洪天无力的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去忙吧。” 第四章 第一舞姬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一顿闹腾,从衙门出来已经是吃饭时间。大家直接在附近寻了个气派的酒楼,照样要了个二楼雅座。 坐下后,沈灵均才想起什么,问苏幕遮:“你怎么不在王家吃喜酒?” 苏幕遮拿茶壶倒了杯水,语气清淡道:“太闹腾了。” 洛城笑道:“成亲就是要热闹才好。” 戏时忙点头:“对啊,最好玩的就是闹洞房了。” 沈灵均嘴角翘起,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兴味:“我看是躲桃花吧。” 戏时饿了,正喝茶填肚子,听闻这话,还挺好奇:“现在还有桃花吗,我刚才倒是看到福满楼下面一株丹桂开的挺香的。” 洛城拍了拍他的头:“小孩子别插话。” 苏幕遮抿了一口茶,平静道:“她是江南第一舞姬,王家今日请来跳舞助兴的。” 赵祁挑眉:“艳福不浅。” 叶清芷手中握着茶杯,缓缓而言:“江南第一舞姬——素绘,听闻她身姿轻盈,体态柔美,当年以一曲掌上舞闻名四方,只是后来很少出场,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请得动她。” 沈灵均笑眯眯的,边点头边道:“果然是大美人。” 苏幕遮放下茶盏,侧头看向窗外,道:“与我无关。” 几人闲话两句,店小二送上菜来,都是点的当地特色菜,有香苜蓿粉蒸肉、酸荞头炒鸭肉、清炖蟹粉狮子头、芦蒿炒香干…… 于是,沈灵均已经没有时间说话,一心奋斗在菜桌上。 洪天的动作还挺快,从酒楼出来刚回到客栈,洪天就带着一群衙役过来接人。客栈老板一看这阵仗还差点给吓个半死,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事值得县老爷出马的。 除了苏幕遮另住在悦来客栈外,沈灵均他们收拾了一番,才随着洪天来到衙门,赵括找过来,说是查到死者的身份了。 死者叫雷虎成,外号雷老虎,来自丹凤府下天下第一村。平时经营赌坊、青楼等生意,生意做的还挺大,是有名的乡绅。 听闻,叶清芷惊叹一声,道:“就是那个天下第一村啊。” 戏时好奇:“什么天下第一村?” “这个天下第一村原名叫白庙村,因村里人供奉白娘娘而得此名。传闻天下第一村非常富裕,村子里更是黄金铺地,白玉为栏,家家户户都是富商。”叶清芷给大家解惑道:“当年先皇偶然路过白庙村,为那里的富庶所喜,便赐下‘天下第一村’五个字,从此,白庙村就改名天下第一村了。” 洪天含笑道:“这位姑娘好学识,确实如此没错,这天下第一村里,以五大家族为首,分别是东计南姚北方西雷中米,第一村里的所有店铺生意,基本上都是这五家所有。” “听着挺厉害。”沈灵均看向赵括:“其他的呢?” 赵括回道:“我们去福满楼查问过,黄掌柜昨天一直在茶楼,很多客人作证。至于尸体是怎么藏进去的,黄掌柜说他不清楚,因为晚上茶楼就关门了,伙计在戌时三刻左右打烊后,就睡在后院。根据叶姑娘给的死亡时间,黄掌柜是没有作案嫌疑的。而店里伙计也不可能杀人,白天茶馆特别忙,根据他们所说,连跑茅厕的时间都没有,不可能有空出去杀人。况且叶姑娘说尸体是山上扔下来的,这里最近的山离茶楼也有十几里地。” 沈灵均只听不发表意见,又问:“黄掌柜有没有什么仇人?” 赵括摇头:“大人初来此地可能不清楚,黄掌柜是丹凤府有名的和气人,从开店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以和为贵,没听说与谁结怨,黄掌柜自己也说并无仇人。” “要饭的婆子和推人壮汉找到没有?”沈灵均又问道。 赵括道:“推人的壮汉叫王五,他是本地人,天天去福满楼听书,白天除了听书,余下时间通常都在赌坊,昨日也是。而且昨晚上回去还应输钱心情不好,与邻居发生口角打了一架,所以也没有作案时间。至于乞丐婆子,目前还没有找到,这里经常有外地乞讨者路过,慕名去第一村乞讨,要不要派人去那边找找?” “你张贴一下告示,看有没有人见过那乞丐婆子。”沈灵均吩咐道:“还有,王五他们虽然没有作案时间,但是也可能同伙作案,你派人盯着点,看他们是否有异常举动。” 赵括觉得沈灵均做事很细致,连连点头道:“是,小的记住了。” 洪天适时道:“大人忙碌一天了,不如先去后院休息,晚上下官安排一下晚宴,给大人接风洗尘。” “不用。”沈灵均最不喜那种场面,饭是吃不了几句,光顾着客套了,于是义正言辞道:“眼下发生命案,我哪有心思吃,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自己随便逛逛。” 洪天一脸敬佩:“大人真是尽忠职守,叫下官敬仰。” 沈灵均挥挥手,让洪天不用陪着,自己和叶清芷他们去后院。 清和果然能干,等他们到了后院,已经把东西整理收拾好,又沏了茶上来。 赵祁呷了一口茶,看到叶清芷拿了一卷书在看,随手抽过来:“怎么天天看书,也看不腻。” 叶清芷习惯了没事就拿卷书看,在山上的时候就和师傅两个人,偏偏都不是多话的,幸亏师傅藏书多,就看书消磨时间,久而久之,就养成这种习惯。 “《丹凤地理通》……”赵祁念上面书名,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叶清芷揉了揉眉心:“随便看看。” 洛城见机,助攻道:“叶姑娘喜欢看打仗的书吗?” 叶清芷虽博览群书,还真没怎么看过关于打仗的,有些感兴趣道:“这里有?” 洛城道:“将军书房好些呢,回头叶姑娘来将军府,我找几本出来。” 叶清芷浅笑道:“好。” 赵祁偷偷给洛城竖了个大拇指,机灵。 沈灵均在一边看着,心里暗暗思考,若是赵祁真把清芷给勾搭走了,自己岂不是损失大了? 及至傍晚,李奕回来说,找遍了城中所有算命摊,没有人算完命还盖章的,都说并未听闻谁有这种习惯。 沈灵均想了下:“也可能是游方人士。” 李奕皱眉道:“这可没法找了。” 叶清芷道:“有没有可能出村子前算的?” 沈灵均看她:“你是说第一村里……”想了下也有这种可能:“李奕,你让申合和冒理跑一趟第一村,除了这个算命的,再找一下有没有那个乞丐婆子。” 他们手上线索看似不少,却都是没用的,而这张预示似的签加之上面古怪图案,总觉得有文章。 再则,那乞丐婆子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也叫人生疑。 李奕出去后,沈灵均见天色晚了,问赵祁和叶清芷是去外面吃饭还是就在县衙里头吃。 因这两天赶路有些疲惫,叶清芷道:“没胃口,我先去休息会。” “不吃饭哪儿成。”赵祁站起来,道:“我给你做个面?” 叶清芷是尝过赵祁手艺的,还挺想念,便点了点头。 洛城和戏时对视一眼,什么时候将军变煮夫的? 沈灵均一看,得,没自己事了,一个人出去找饭吃吧。 沈灵均走在街上有些哀怨,叶清芷命多好,还有人给她做饭,关键做的还很不错。怎么就没人给自己做饭呢,当然清和和婵羽不算,虽然她们两做饭也挺好,但吃多了也会腻啊。 沈灵均望了望天,考虑苏幕遮会做饭的几率,顿时有些泄气,一看那贵公子样,估计他连盐和糖都分不清。但是转念又一想,赵祁不也是看着是那种不会做饭的嘛,人不可貌相。 沈灵均挠墙,半晌后,决定去狠狠宰苏幕遮一顿,以平心中不甘。 苏三少出门,必定是最好的客栈最气派的酒楼。因而,沈灵均这一顿吃的心满意足,把之前种种羡慕嫉妒恨抛了个九霄云外。 吃完晚饭,暮色已降临,月色淡淡,夹在灰色的云里浮浮沉沉。 沈灵均侧头看,身旁的人双目平视,步伐轻缓,嘴角微微抿起,清俊的侧脸在月光下有些孤冷。 苏幕遮微凉的嗓音响起:“你再看下去,就要掉坑里去了”。 沈灵均倏然止步,一点也没有被看破的窘迫,反而摸着下巴道:“啧啧,我今天想起了一个成语。” “哦?”苏幕遮转头,和脸色一样清淡的黑眸直视沈灵均。 沈灵均眯起眼,故意取笑道:“秀色可餐!” 苏慕遮呆了一下,然后无语的摇了摇头。 沈灵均就喜欢看苏慕遮无奈的样子,于是更来劲了,上前一步,倒退着走,看着苏幕遮,学之前素绘的语气:“不知苏三少何时有空,再与奴家续一曲?” 因为两人身高差距,此刻沈灵均微微仰着头,嘴角带着调戏的笑容,双眸也盛满笑意。 没想到苏幕遮微点头,道:“好。” “呃……”沈灵均原本只想调戏他一番,她最喜欢苏慕遮无可奈何的样子,却没想到苏慕遮回答的这么干脆,竟然一时语塞了。 苏慕遮看着此刻沈灵均发愣的脸,嘴角微微勾起,反手弯曲食指轻轻刮过柔嫩脸庞:“只不过,灵儿,我记得你不通音律舞蹈。” 调戏人什么的,举一反三,苏三少如此的聪明人,看也看会了。 这下换沈灵均呆愣。 片刻后:“咳咳,那什么……”沈灵均被看的不好意思,低头虚握拳头干咳两声,又觉得某部位有些发烫,拿手扇了扇:“今天这天挺热,热了哈,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这案子里有个关键线索,我得赶紧找清芷问问。” 说罢,火急火燎的往前冲。 苏慕遮跟上,难得嘴角一直挂着淡到几乎没有痕迹的笑,双目凝视前面火红的身影,目光温和。 两人走后,旁边一家酒楼二楼的窗户被打开。 一人立在窗前,身形娇俏婀娜,明显是一女子,不过阴影罩住了整张脸,只看得见一双眼睛分外明亮,紧紧盯着东边路尽头。 “原来你也会笑。”良久,女子低声自言,话语有些飘忽,听不出失落多一些还是嫉妒。 第五章 藏污纳垢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清晨,阳光穿越云层,洒下万丈光芒,也唤起城中生机。 然而,总有一些角落,是太阳也照射不到的,常年处于黑暗中。 丹凤府城中有一条街,名曰布后街,这里别说达官贵人,就是一般平民百姓都不会光顾,只因这里包含了各种脏乱差,是丹凤府乞丐汇聚之地。 不过,此刻却有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坐在布后街的一个矮墙上。她有一张婴儿肥的可爱脸蛋,黑眸转动,透出几分俏皮,发梢系着个精致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响声。 少女是追着沈长风来丹凤府的唐糖,此刻她饶有兴趣的看着前方某个瘦弱身影,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浑身脏污,明显是小乞丐。适才,小乞丐弯腰抱着一团东西偷偷摸摸的从一家饭馆跑出来,唐糖好奇就跟了上去。 这会儿,到了小巷子,才看清还有好多乞丐,他们见到小乞丐抱了东西回来,有个大个子走出来,从小乞丐手里拿过东西,唐糖才发现,是一只烧鸡啊。 大个子分完东西,卖力偷东西的小乞丐只拿到一只鸡脚,而大个子自己拿了根大鸡腿。小乞丐似乎习惯了,默默走到角落里啃着,已经很满足。 唐糖歪头坐在矮墙上,晃荡着双腿,在那个孩子抬头的时候,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那孩子左右看了看,确定唐糖叫的是自己,迟疑的上前,眨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她。全身破烂,衣服早就看不出颜色,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是常年不洗的污渍,靠近了,还能闻到一股酸味。 唐糖抱臂看他,撇嘴哼道:“没出息。” 男孩仰着头,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唐糖,手指头对着自己的鼻子,不解道:“你说我吗?” “还能是谁。”唐糖指了指那个大个子:“他是干嘛的。” 男孩转头看了一眼:“哦,他是我们这片的老大,都叫他大牛。” 唐糖差点就笑了,大牛,有这么瘦的牛么:“你偷的东西,凭什么给他吃。” 男孩听到她说偷东西,害怕的缩了一下,又看她丝毫没有抓他的意思,才怯怯的说道:“他是我们老大,大家讨回来的东西,都要交给他分配的。” 唐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笨,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干嘛不自己去偷。” 男孩挠了挠头,疑惑道:“你好奇怪,别人都会说偷东西是不对的,你反而叫我别把偷来的东西交给他。” “这又怎么样。”唐糖呲之以鼻:“如果你能吃饱,还用偷么,说这话的人一定是吃饱了撑的乌龟王八蛋。” 男孩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肃然起敬般道:“嗯嗯。” 唐糖神秘兮兮的一笑,对男孩道:“想不想比他强?” 男孩眼睛里的光芒一动,但是又暗淡下去:“我打不过他,他很厉害的。” 唐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用手中笛子吹奏出古怪音律,突然一条绿色的虫子从罐子里爬到唐糖手上,虫子长的很肥,尾巴还有一根尖锐的针。 男孩瑟缩着后退两步:“这是……” 唐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带着诱惑的嗓音,对男孩说道:“你只要把虫子放到大牛的身上,他以后就全听你的话。” 男孩脏污又稚嫩的脸上满是惊讶与不信:“这是个虫子……” 唐糖瞪他,凶巴巴道:“你是不相信我的话?” 男孩忙摆双手:“不……不是……我……” “你现在就去做。”唐糖从矮墙上跳下来,哼道:“不然我就把它放你身体里!” 男孩不解这个姐姐怎么喜怒无常的,又不敢得罪,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忽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唐糖背后响起。 唐糖听到声音皱皱鼻子,低语道:“臭道士。”但还是把虫子引回罐子里收起来。 男孩循着声音看过去,但见来人长衫似雪,轻纱缓带,神态甚是潇洒,看来二十三四岁年纪,双眉斜飞,面目俊雅,却又英气逼人。飘逸洒脱、正气凛然,只是那一双眼睛,清冷又温柔。 如此人物似天上神仙,男孩瞬时看呆了。 此人自是沈长风,唐糖蹦跶过去,拽着他的衣服:“事情办完啦?” 沈长风点点头:“嗯,我们回客栈吧。” 原来,唐糖一早就已赶到丹凤府,且在两天前已经找到准备去拜访一清道长的沈长风。 唐糖和沈长风准备离开,走之前,沈长风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绣包,从里倒出些银两递给那男孩,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道:“以后别去偷东西了。” 男孩张着一双乌黑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两人从巷子往外走,唐糖不同意道:“你这样也不过是一时之计,帮不了他。” 沈长风坚持道:“害人是不对的。” 唐糖也不同他争辩,转了转黑眼珠,觉得这种事情背着沈长风就行了嘛。 两人刚走到巷子口,外面有人正好往巷子里进来,差点撞到,唐糖和沈长风及时刹住脚。 “阿风……” 待两边人看清了,对面人先叫出声,唐糖和沈长风看过去,原来是沈灵均和苏幕遮。 沈长风也挺欣喜:“灵儿,你们怎么也来了?” 唐糖奔过去:“来找我们呐?” 沈灵均看见沈长风是挺高兴,可是她自从吃了唐糖那块糕差点毁容后,见到唐糖心里就有点发毛,脑袋也一抽一抽的疼。 双方互相简单的叙述一番,未了,唐糖捧着脸怪叫道:“又有命案啊,好刺激。” 因没有找到那个乞丐婆子,沈灵均想着左右也没事,一早就和苏幕遮过来这条有名的乞丐街问问。 于是,四个人又折返回去,唐糖拍了拍手,招呼刚才那个小男孩过来。 男孩缩在角落,听到动静抬起头,满是污渍的脸上明显多了两个乌青块。男孩手撑在地上,动作看似不太灵活,良久才缓缓的爬起来,走到沈灵均他们面前。 唐糖看着他的脸,眼睛眯起来:“有人打你了?” 男孩双手搅在一起,咬着嘴唇低下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唐糖抬头看了一圈,那些窝在各个角落的乞丐都在好奇偷偷打量,尤其是那个叫大牛的,虽然看着是在睡觉,其实一双眼睛贼贼的盯着这边。 沈灵均和苏幕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唐糖抬起下巴看沈长风,眼神里分明是你看我就说这样不行吧。 沈长风叹了口气,眼里几分怜悯,蹲下身轻抚男孩发顶,语气温柔:“是因为我刚才给你银两,才被人打吗?”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大牛所在的方向。 如此,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沈灵均半弯腰,手撑在膝盖上,笑眯眯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看着她,眼前这个姐姐不止美,笑起来还叫人感觉特别亲切,况且他常年被人呼喝惯了,而这些哥哥姐姐一个个长的和神仙人物似的,说话还这么温柔,顿时有些犯晕。 良久后,男孩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嗫嚅道:“狗……狗娃……” “哈哈~”唐糖笑着道:“狗娃,这算什么名字。” 狗娃难为情的低头,声音细若蚊蝇:“我没有名字,大家都这么叫……” 沈灵均他们明白,狗娃应该从小就是孤儿,恐怕就是乞丐堆里长大的。 沈灵均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双目平视,语气柔和道:“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狗娃满身脏污,唯有一双眼睛黑白澄澈,他眨了眨大眼睛,点点头。 沈灵均转头看苏幕遮,后者拿出手里一副画卷,打开来,是一个乞丐婆子,叶清芷的画一向画笔简单,却异常生动。 “这几天有见过一个要饭的老婆婆吗?”沈灵均指着画卷道:“就是这上面的长相,她的脸上长了很多脓包。” 狗娃歪头望着画卷想了会,缓缓摇头:“老婆婆是有,她们在这里住了两天就去第一村了,听说那边都是有钱人,能讨些好东西,但是没有画卷上这样的。” 苏幕遮收了画卷,随口问道:“这里除了你们,还有别的人过来吗?” 狗娃抿着嘴唇摇摇头,人们见了他们跟躲瘟疫似的,谁还会上赶着进来。 “好了,乖孩子。”沈灵均拍拍他的脑袋:“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但你不要告诉别人行不行?” 狗娃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行的。” 沈灵均靠过去,轻声道:“如果以后见到画像上这位婆婆,来县衙告诉我一声好吗?” “县衙……”狗娃眨眨眼,好奇道:“你们是官爷吗?” 沈灵均笑笑:“我们先走了,别忘了哦。” “等一下。”沈长风开口,然后快步走到旁边一家点心铺子,买了许多各种样式的点心,用纸袋包了很大一包拿回来。 沈长风刚才给狗娃银两却招来别人眼红而被打,所以这会儿买了东西递给狗娃,摸了摸他的头:“这些东西和其他人一起分着吃。” 狗娃从未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光闻着看着就要流口水,而且样子这么好看,都让人舍不得吃。 唐糖不屑道:“你以为这样就行了?” 第六章 以恶制恶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和苏幕遮暗暗扫了一圈周围人,心底里也抱有同样想法,他们不比沈长风未在江湖走动,心思单纯至极,更深刻知道什么是弱肉强食,但又不好明说,怕伤了沈长风一番好心。 四人准备离开,唐糖右手拿着笛子敲左手心,看着大牛所在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你们先走,我还有事。” 沈长风拽住唐糖胳膊率先往外走:“不准动坏心眼。” 唐糖跳脚大叫:“臭道士,放开我,鱼唇的中原人,笨蛋。” 沈灵均走了两步,转头,就见狗娃站在原地遥遥目送他们,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就算在阴暗的小巷里,依然明亮。这般大小的孩童,让沈灵均想起了焕儿,不管焕儿经历多少磨难总有爱他的父母。而这孩子,同样的年纪,恐怕从未体会过亲人之爱,不由得深深叹息。 苏幕遮走了一段没见沈灵均跟上来,停下脚步发现沈灵均正盯着狗娃看,便出声道:“怎么了?” “没事。”沈灵均回过头,快步走上去:“走吧。” 这世上像狗娃这样的孩子有很多,她并非不想管,而是管不过来。 唐糖和沈长风打闹着走了老远,沈灵均他们反而落在了后面。 苏幕遮看着旁边蹙着眉头难得安静的沈灵均,他停下脚步,看着她道:“在想刚才那个孩子?” “嗯?”沈灵均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叹息:“还记得焕儿吗?” 苏幕遮自然是记得的:“井凌村那个孩子。” 沈灵均道:“是啊,他和焕儿年纪相仿,命运却如此截然不同。” 这丫头是同情心犯了,苏幕遮嘴角不可见的微微一笑,对沈灵均道:“我大姐在杭州开了两间善堂,收拢一些无家可归的老人孩子。” “呃……”沈灵均眨眨眼,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苏幕遮解释道:“可以把狗娃送去那里。” 沈灵均呆愣了一下,然后表情从刚才的凝重转为愉悦,心中如释重负般笑了:“木木,你真是大大的好人,我替狗娃谢谢你。” 苏幕遮看着她明亮灵动的双眼,淡道:“要谢就代你自己谢。” “嗯?”沈灵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苏幕遮的意思是他这么做都只是因为她之后,除了嘴角笑容更盛,耳朵也悄悄染红。 沈灵均摸摸耳朵,转身往回走:“我们去告诉狗娃这个好消息。” 而在沈灵均和苏幕遮说话这会儿功夫,布后街里,原本四散躺着窝着的乞丐围拢起来,把狗娃困在中间。 狗娃是里面年纪最小的,因此常年被欺负,不管他乞讨来什么东西都给抢走一大半。而大牛是这里的老大,因为没有人打得过他,所以只能听他的话。 有时候像今天这样讨不到东西就被大牛逼着去偷,运气不好偷不到被店里的人追着打不说,大牛也是要惩罚他的,就算运气好偷到了,分到他手上的也寥寥无几。 狗娃很自觉的把手上的东西交出去:“那位大哥哥说,分给大家吃的。” 大牛一把抢过来,从纸袋里拿了块糕点塞嘴里,哼笑道:“狗娃,刚才那个女的偷偷跟你说什么,是不是还有其他好处你没交代?” 狗娃想起沈灵均交代的话,摇了摇头:“没……没有……” 大牛撸起袖子:“嘿,有人给你撑腰就不怕了是吧。”随后啐了口痰吐地上:“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有人生没人养的贱种,老子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老实,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狗娃长期被欺压惯了,低着头不敢说话,但是因为答应了沈灵均,虽然他不懂任何大道理,却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于是咬了咬牙,坚持道:“他们就给了我点吃的,没有说什么。” 一群人围着,这小子居然还敢犟,旁边有人碎言碎语,大牛觉得自己的威严被质疑了,火气一上来,一脚就踹上去。 狗娃才多大的孩子,大牛这一踹,直接被踹飞出去,就要撞到墙上。 沈灵均和苏幕遮返回,恰好看到这一幕,苏幕遮身形一动,众人眨眼间,及时把狗娃抓住,免于撞墙之祸。 沈灵均溜达过去,眼睛一一扫过那些人,最后目光定在大牛身上,虽是笑着,笑容却有些冷:“你踢的?” 大牛没想到他们会回来,刚才他看到那个白衣男子原本站的老远,瞬间一飘把狗娃接住,他知道这是个武功特别高强的人。 正所谓欺善怕恶,大牛顿时就有些腿软,但身为这片的老大,他不能软,而且大庭广众也不怕他们敢如何。 如此思量后,大牛便强硬着嗓子道:“我们自己人的事,用不着你们外人管。” “哦?”沈灵均挑眉:“既然你现在不说,那我们去衙门说道说道。” 大牛直着脖子:“我又犯法,凭什么跟你去衙门,我刚才脚痒,挠脚的时候不小心抬起来踢了他一下怎么了,这也不行啊?” 沈灵均见过赖皮的,还没见过这个类型,倒是气乐了,笑道:“原来脚痒啊。” 苏幕遮放开狗娃,抬手一扬袖子,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沈灵均饶有兴味的看着被摔倒在地爬不起来的大牛,笑眯眯的道:“脚还痒不痒?” 大牛感觉屁股都碎裂了,痛的嗷嗷的,眼泪都出来了:“你……你们……” 沈灵均抬脚踩在他身上,弯腰把手臂搁在膝盖上,再问道:“脚还痒不痒?” “不痒了,咳咳,不痒了。”大牛好不容易喘过气,直求饶:“大侠饶命,都是小人有眼无珠,大侠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人计较。” 沈灵均勾了勾手指:“狗娃你过来。” 狗娃无比崇敬的看着苏幕遮和沈灵均,感觉他们就是天神降临般突然出现。 听到沈灵均喊他,就跑过去:“姐姐……” 沈灵均拿脚尖碾了碾大牛的脸:“道歉。” 大牛艰难的把目光转向狗娃,眼睛狠狠瞪了狗娃一眼,眼神里满是怨恨和怒火。 “叫你道歉,没听见吗?”沈灵均重复道。 狗娃连忙摆摆手:“不……不用了,大牛也不是故意的……”他畏缩的避开大牛的目光,知道沈灵均他们走后,大牛还是会把这些都报复在他身上。 沈灵均放开大牛,牵着狗娃的手,笑了笑:“不用怕,以后没有人会打你了。” 狗娃抬起头看着沈灵均,阳光照在她身上,灼烁而温暖。 “愿意跟我们走吗?”沈灵均笑着问他。 狗娃望着她带笑的双眼,亮晶晶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仿佛同时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直到被带回县衙,狗娃还晕乎乎的,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一切。县衙这种地方,在他心里是很厉害的地方,县衙大老爷是他觉得最威风的人。 狗娃走在县衙内院的路上,感觉自己在飘,他茫茫然的看见又一个漂亮大姐姐和身边的大姐姐打招呼,笑着说:“小姐,你这回怎么捡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家伙呀。” 沈灵均把狗娃拎到前面:“清和,你和婵羽带他去洗洗,换个干净衣服。” “好嘞!”清和笑嘻嘻的伸出手:“来,姐姐带你去洗澡。” 狗娃挠挠头,看沈灵均。 沈灵均笑着鼓励他:“去吧。” 狗娃点点头,抓住清和的手,乖乖跟着她走。 沈灵均和苏幕遮去旁边喝茶,边走边道:“先让他跟着我们吧,回头等案子查完了,我派人送他去杭州。” 苏幕遮点点头:“这样也好。” 沈灵均笑看他:“你大姐还挺有爱心。” 苏幕遮迈下台阶,才回道:“大姐因为身体原因多年没有生育,她就收拢些孤儿养在善堂,一来孩子们有个归宿,二来对她也是一种寄托。” “她身体不好吗?”沈灵均想了下,说道:“不如改天让清芷给看看?” 苏幕遮一想:“好,回头我写封信回去。” “一大早,你两去哪儿了?”赵祁从旁边回廊走过来道。 沈灵均坐到庭院摆凳上:“去乞丐街了。” 叶清芷从赵祁后面走出来:“找那位乞讨的老妇人吗?” 沈灵均点点头,一摊手:“没找到。” 这时,有衙役过来,道:“大人,门口有一位小姑娘和一个年轻男子,吵吵闹闹的说要找大人您。” “谁啊?”叶清芷问道。 沈灵均一摆手,“请他们进来。”然后才对叶清芷道:“阿风和唐糖。” 叶清芷了解的点点头:“你找到他们了。” 沈灵均无奈:“碰巧遇上的。” 唐糖一回客栈就拉着沈长风收拾东西,她想着既然出了命案,这会儿沈灵均肯定在县衙。住县衙多好啊,包吃包住多省钱,关键还天天有热闹。 唐糖哼着小曲一路走,人没进,声音先传进来:“我们两的客房预备好了没?” “蝉羽。”沈灵均唤了一声。 蝉羽从一间房里出来,甩甩手上的水珠,她正和清和两人一起给那小孩子洗澡,就听到沈灵均喊她,疑惑道:“小姐,什么事呀?” “给阿风和唐糖收拾两间客房。”沈灵均说完,顿了一下,接着道:“再多打扫一间客房给木木住。” 苏幕遮扶额:“我没说要住这里。” 沈灵均笑看他:“我说的。” “风少爷也来啦。”蝉羽挺欣喜的道:“我现在就去。” 沈灵均对沈长风和唐糖招招手:“你两把东西给蝉羽吧。” 唐糖已经进去了,沈长风想起什么,从包袱里拿出个小罐子给沈灵均:“兰姨让我带给你的。” 第七章 穆如清风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接过来一打开,眉开眼笑起来:“青梅干啊。” “嗯。”沈长风微扬嘴角,笑如春风:“兰姨说你最喜欢她做的青梅干,我这次回去特意交代让我带给你的。” 沈灵均抱着罐子挺美:“还是兰姨惦记我。” 唐糖伸长脑袋过去:“什么东西?” 沈灵均给大家分着吃,都觉得酸酸甜甜的还挺爽口。 唐糖和沈长风先去客房收拾东西,其他几人坐下闲聊。 没多久,清和推开门,从房间里把洗完澡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的狗娃带出来。 洗干净了才看清,小孩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圆脸蛋,高鼻梁,挺俊气的。 清和拉着狗娃走到大家面前,狗娃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扭捏,他可是第一次这么干净过,刚才那个姐姐还给他抹了一个香油,整个人都香喷喷的。 沈灵均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挺满意:“不错不错。” 戏时蹲在对面屋顶啃包子,看见狗娃出来,道:“清和,你问我借衣服就是给这个孩子穿呀?” 县衙没有小孩子衣服,清和就特地找身材娇小的戏时借了一套,只不过还是大了许多,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不说,袖子长了好大一截,清和给挽了两三层。 “对啊。”清和回道:“女孩子的衣服也不能穿,其他人的衣服又太大了。” 戏时跳下来,拿了一个包子给狗娃:“吃不吃?” 香喷喷的包子让狗娃咽了咽口水,他看了看沈灵均,直到看见沈灵均对他点了点头,他才犹豫着伸手拿了一个,放嘴里咬一口,才感觉肚子饿坏了,狼吞虎咽起来。 “我让人做几套新衣服给他。”苏幕遮出声道。 沈灵均从来不和他客气,点头称好。 赵祁和叶清芷不太明白,他两出去一趟,怎么还多了个孩子? 沈灵均简单说了一下,赵祁挑眉:“你两一起养个孩子?” 洛城听见,噗嗤一下笑了。 沈灵均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尴尬的直挠脸:“暂且是的吧,过段时间我让人送狗娃去杭州,木木家有个善堂,狗娃在那里能上学,生活也没问题。” 叶清芷皱眉:“狗娃?” “这孩子没名字,大家都这么叫他。”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啧道:“不过以后总这么叫也怪难听的,你们正经给他取个名字。” 叶清芷略一思索:“穆如清风,就叫穆清吧。” “穆清……”沈灵均一拍桌:“就叫穆清了。” 狗娃吃完包子舔手指头,眨眨眼,刚才是在说他吗?他以后不叫狗娃了,他有正经名字了?他以后就可以住在这里,不用回乞丐窝了吗?狗娃舔着舔着,就哭了,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戏时喜欢小孩子,见他哭了,给他擦擦泪水:“怎么,没吃饱么,剩下的都给你。” 沈灵均拍拍他的头,笑着道:“好了,以后你叫穆清,知道了吗?” 改名叫穆清的狗娃咬着嘴唇看着这一群哥哥姐姐,哭着哭着就笑了,他从未被如此温柔对待,也从未像此刻真切感受到温暖和幸福。 唐糖和沈长风收拾完出来,看到穆清还问了句:“这孩子谁啊?”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穆清。” 才吃过午饭,赵括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找沈灵均,满脸佩服道:“还是大人您英明,让我们盯着黄掌柜和王五,王五这小子,果然不老实。” 沈灵均正色道:“有动静?” 赵括点头:“刚才小四跟我说,王五鬼鬼祟祟的往城外五指山方向跑了。有可能就是他伙同别人谋害了雷虎成。之前还查出他最近欠了很多赌债,说不定他是为了钱把雷虎成杀害,大人,要不要把他抓回来。” “且慢。”沈灵均思量道:“五指山怎么走?” 赵括迅速回禀道:“五指山在城西,出城门有一条小道,走到尽头就是,那座山长的像人的五根手指头所以叫五指山,很好认。” 沈灵均点点头,道:“这样,我先去看看情况,你带着人在后面跟着,到时候见机行事。” 赵括觉得沈灵均考虑的很有道理,抱拳道:“是。” 沈灵均招呼苏幕遮:“木木,我们走。” 苏幕遮点头,提着剑和沈灵均一起出门。 赵祁拇指摩挲着下巴,悠悠道:“苏幕遮很自觉啊。” 洛城点头,可不是嘛,天天给沈灵均差使的还挺高兴。想到这看了眼赵祁,心说自己老大也差不多啊,感叹三声。 沈灵均和苏幕遮用轻功,没多久就赶上了王五。 两人不远不近的跟着,沈灵均奇怪道:“雷虎成死的时候身上的钱袋和金银挂饰都在的吧?” “一件不少。”苏幕遮很确定的说道。 “那说不通啊,如果王五真是为了钱财作案,为何不拿走他的钱两。”沈灵均纳闷。 苏幕遮道:“先跟过去看看再说。” 沈灵均点头:“嗯。” 因着沈灵均和苏幕遮都是个中高手,王五并未发现有人跟随,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山脚下,站定了四面看看,见没有人,然后从一堆矮灌木丛钻进去。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悄悄跟上,躲在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上。 王五从另一边钻出来,再左右看看,确定只有他一人,他伸手拨开面前一大堆杂草,杂草除尽,赫然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沈灵均暗忖,莫非这里就是作案现场? 两人用轻功无声无息的靠近,沈灵均先在最外面做了记号,好让赵括他们找到地方,然后和苏幕遮一起进去山洞。 山洞是天然形成的,里面还挺深,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走了没多久,就听见王五停下脚步。 两个人靠近了,有隐隐约约的呜咽声传来。 “妈的,给我老实点。”王五的咒骂声在山洞里带了点回音,清晰的传到沈灵均和苏幕遮耳中。 沈灵均疑惑,王五还抓了谁? 苏幕遮打了个手势——进去看看? 沈灵均想着,估计这就是王五老窝没跑了,索性直接来个捉贼捉脏,就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脚步一动,悄没声息的闪了进去。 王五正拿着个水壶喝水,没预防突然出现人,吓的张大了嘴巴都忘记咽,水哗哗全流在地上。等反应过来,脚下一滑就往里扑。 只不过任凭他动作外快,哪能快的过沈灵均,她一个幻光步就瞬移到王五背后,拿手中刀柄敲了敲他肩膀,笑着道:“去哪儿?” 王五眼见跑不了,腿一软,噗通一下直接跪下地上:“我什么都没干。” 苏幕遮环视一圈,就见不甚明亮的山洞里点着一个油灯,有限的火光中,可以看见三个十五六的少女被捆绑着坐在地上,正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他们。 “灵儿,这里。”苏幕遮唤了一声,然后扬了扬衣袖,绑着三个女子的绳子被震断。 沈灵均点了王五的穴道,走过去,看着地上三个松了绑还不太敢动,满脸惊慌害怕的少女,眨着一对大眼睛,笑眯眯的道:“别怕,我们是官府的人。” 三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哭泣起来,其中一个抽抽搭搭道:“救救我们,我们是被他抓来的。” 沈灵均蹲下去,柔声道:“我带你们出去。” 苏幕遮在前头引路,三个女孩子互相扶持着跟出来,沈灵均在最后,一脚把王五先踹出去。 通过一番问话,沈灵均终于弄清楚,原来王五这小子是个人贩子,这三个姑娘是邻府被拐来的,王五把她们藏在这里,准备转手卖到别的地方去。 沈灵均拿刀柄戳王五的额头:“现在开始问一句你答一句,听到没?” 王五身体动弹不得,吓的脑袋一个劲点头:“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昨天上午,你在福满楼推了个乞丐婆子,你可认识?”沈灵均问道。 就因为他推了乞丐一下,才发现出了命案,因而王五印象很深,立马回答道:“不认识。” 沈灵均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好好想想。” 王五摇头:“真不认识,那婆子一脸脓疮到现在想起还让老子倒胃口。”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看得出这小子没说谎。 苏幕遮冰冷的目光从王五到旁边三个姑娘扫了一圈,凉凉道:“你准备把她们卖哪里去?” 王五迟疑了一下,眼睛骨碌碌转一圈,在心中暗暗计较。 苏幕遮左手一扬,一阵风带过,王五“啊~”一声惨叫,脸上顿时红肿起来。 三个妙龄少女齐齐看向苏幕遮,白衣翩翩公子俊逸非凡,直看的一颗芳心小鹿乱撞,脸上绯红一片。 沈灵均摇头啊摇头,这妖孽! 苏幕遮无视那些目光,寒眸直视王五,再一扬手,又是一掌,王五禁不住,连连告饶:“我说,我说。” 王五一五一十交代,他的下线负责找人下手,拐骗或者直接把人迷晕了带走,然后送到他这里来,他负责联系上线转卖,一般都是从这个地方卖到另一个地方,或是妓院,或是偏僻山村娶不上媳妇的老汉。他的接头人也就是上线,专门负责找买家和谈价钱,几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接头人是谁?”苏幕遮冷冷道。 第八章 凤栖吾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王五这回不敢迟疑,快速回道:“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叫他刀疤。” 苏幕遮微微抬手,王五苦着脸大叫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还和他约好了今晚交易。” 原本王五是后天晚上交易的,但是这两天被官府的盯住了,以为是自己的事情败露,未免夜长梦多,所以交易时间提前改在今晚。 这时,赵括带着人赶过来,一看这阵仗有点不对啊:“大人,这是……” 沈灵均把事情这么一说,然后对赵括道:“今晚让王五照样和接头人交易,你在暗处埋伏。” 赵括明白的点头:“是,大人。” 随后,沈灵均叫赵括处理后面的事,自己先和苏幕遮回去了。 杀人案没线索,倒是无意中破了个少女拐卖案,沈灵均也算没白跑这一趟。 回县衙后,沈灵均才和苏幕遮坐下,喝了两口茶。 洪天急急赶过来,笑着道:“沈大人您神机妙算啊,才来两天就破获这么一桩大案,这两年邻近几府常有少女失踪,没想到居然是在本府作案,下官惭愧,惭愧啊。” 沈灵均食指戳了戳额头,挺不耐烦道:“好了,别说这些了,你联系一下邻府的知府,把这个跨府买卖的拐卖案处理一下,我就不过问了。” 洪天一听,沈灵均这是把这个案子的功劳都给自己了啊,顿时连连点头:“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 打发走洪天,清和喊大家吃点心,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清和用桂花做了许多糕点,桂花黄林酥、桂花糕还有枸杞桂花茶。 众人从各自房间聚到庭院,见到穆清很是乖巧的帮清和把糕点端出来放好。 沈灵均一看,穆清已经穿上新衣服了,小孩穿了合身的浅橘色绸衣,更显得活泼可爱。 苏幕遮道:“现做的需要时间,先买两套将就穿穿。” 其他人听了忍不住抽嘴巴,这上好的料子也叫将就?普通人有个麻布衣都不错了,苏三少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清和把沏茶好的枸杞桂花茶给大家倒上,边笑着道:“穆清这孩子可听话了,抢着帮我做事呢。” 沈长风摸了摸穆清的头,拿了块糕点给他:“坐下吃吧。” 沈灵均撑着头,看了会穆清,对叶清芷道:“这般大小的孩子应该去学堂上学了吧?” 叶清芷喝了口茶,才道:“有些晚了,我一岁时,师傅就教我认字看书。” 赵祁往后躺在椅背上,修长双腿随意交叠,懒懒开口道:“我差不多三岁给关进书院,背不下一篇千字文不能吃饭。” “嗯,确实有些晚。”苏幕遮单手扣着茶碗,淡淡道:“我半岁时,我娘便请了教书先生。” 穆清吃着吃着,感觉没脸吃了,羞的无地自容。 洛城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他们都不是正常人。” 戏时咬着糕点含糊不清的道:“对啊,正常人都是七八岁上学堂的。” 穆清抬头看洛城和戏时,眨眨无辜大眼睛:“是吗?” 沈长风拍了拍他的头:“只要用心,无论何时学习,都不会太迟。” 穆清一脸以后一定要用功的表情,重重点了点头:“嗯。” 唐糖坐在树上晃着腿,歪头道:“这么一打扮,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诶。” 沈灵均吃着桂花糕,不以为然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叶清芷道:“既然现在不方便送去学堂,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先教他识些字吧。” “这样也好。”沈灵均想想这群人里,的确跟着叶清芷更靠谱些,就对穆清道:“以后你跟着清芷姐姐,用心学习,知道吗?” 穆清点点头,有些道理其实他们不说,他也懵懵懂懂的知道,不想回到过去那种生活,就要用功,做个有本事的人,就像眼前的这群哥哥姐姐。 吃过茶点,沈灵均他们带穆清去做点新衣裳,而且来丹凤府两天了,也没怎么正经逛过,反正案子也没进展,顺便在城里逛逛。 唐糖牵着穆清蹦跶着走在最前面,问他:“丹凤府哪里好玩呀?” 穆清挠挠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唐糖弹了弹他额头:“我看你就知道乞丐街吧。” 穆清摸摸脑袋,傻乎乎的笑。 沈长风敲了敲唐糖的头:“别欺负穆清。” 唐糖哼一声,扭脸:“臭道士,不理你,穆清我们去买糖葫芦。” 穆清被唐糖拉着走,脸上一直挂着笑,他觉得现在过的特别有意思,不只是吃穿方面,而是他身边的这群人,一个个都很厉害,也很亲和,就像一家人一样。 沈灵均和苏幕遮走在中间,偶尔交流两句,这会儿正好走到个卖琴的店铺。 沈灵均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就迈步进去看。 苏幕遮跟在她后面,颇意外道:“要买琴?” 沈灵均进来了又有点后悔,这样岂不是搞得很在意那个素绘似的,怎么老惦记着她说的话,可是现在出去更显刻意,于是在店里晃来晃去,道:“随便看看。” 店里伙计见有客人,连忙过来招呼:“两位要买琴吗,我们这里的琴都是上等老杉木和桐木做的,音色清脆,音准也好。” 沈灵均随手拨了拨身边古琴的弦,果然声音悦耳,如泉水叮咚。 苏幕遮看了一圈店铺里这些琴,貌似有点瞧不上:“就这些了?” 伙计见两位穿着不俗,举止贵气,当场笑着道:“看来这位公子是个中行家,本店确实还有一把千年古琴,不过已经有人预订了。” 沈灵均本身也不是真想买琴,刚才鬼使神差的进来,又不好意思马上走人,这会儿正好给她个借口,甩了甩手,道:“看不上,走了。” “你不是想学琴吗,这把挺适合初学者。”苏幕遮从旁边拿起一把琴,随手试了试,说道。 沈灵均虚握拳头放嘴边咳嗽两声:“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苏幕遮眼中浮现一丝调侃笑意:“灵儿,我记得你说想跟我续一曲,莫非你是要学舞。” “呃……”沈灵均捏捏下巴,歪头看他,眨眨眼:“有吗,你记错了。” 店伙计趁机道:“公子眼光真好,这把琴也是百年老料,音色均匀圆润,如石落深潭,您再看这工艺,张保久的手艺,没的说。” 沈灵均是不知道什么张保久还是张保八的,不过苏幕遮听说过,张保久、雷威、倪三,并称琴界三大师,而张保久以做工华丽扬名,他做的琴,很得王公贵族喜爱。 一阵脂粉香味从外传入内,随之紫纱一角飘进来,接着出现一个窈窕身影,白纱覆面,风姿绰约。 “三少,沈大人……”来者有些意外的呼声。 沈灵均转头,笑眯眯道:“哦~素绘姑娘啊。” 店里伙计看见了,却是道:“素绘姑娘,您的琴我已经预备好了。” 说着,进入内室抱了一个长条盒子出来,盒子古朴暗沉,上等梨花木百花透雕及玉石象牙镶嵌,光看盒子就价值不菲。 店伙计把盒子打开,对素绘道:“姑娘请验货。” 沈灵均拾目而望,盒子里躺着一架古琴,工艺考究,桐木为底,蚕丝为弦,靠近了还有股淡淡香味。 素绘玉指轻拨,发出悠然低沉的琴音,清如溅玉,颤若龙吟。 连沈灵均这样不懂琴的人,也知道肯定是把好琴无疑。 素绘合上盖子,对店伙计道:“回头你来翠玉楼取银子。” 素绘应该是这里常客,店伙计点头笑道:“好咧,松香还要几盒不,一起送过去。” 素绘抱起琴盒,微笑道:“那就劳烦了。” 店伙计连连摆手:“顺路的事儿。” 素绘抱了琴却没走,看着苏幕遮手中那把琴,含笑着把手中琴送过去:“素绘前几日偶然发现这把凤栖琴,传闻千年桐木,沉淀百年而做,倒是觉得很合三少,因而下定。本想着不知何时能再遇到,没想到这么巧,看来三少果然与此琴有缘,就请收下。” 沈灵均在旁边微微挑眉,心说:你是想说与琴有缘还是与你有缘呐? 不过,两个人也明白了,原来店伙计说的那把千年古琴给预订走了,就是素绘。 “不用。”苏幕遮双眸从素绘手中古琴扫过,淡淡道:“不过用来习琴,用这把就行了。”说着,让店伙计把手中那把包起来。 素绘不解:“是谁要习琴?” 沈灵均摸摸鼻子,笑嘻嘻的道:“我学。” “哦,原来沈大人也有兴趣,近日恰好无事,不知奴家是否有幸,教授一二。”素绘拂了个礼,娇声道。 素绘虽以舞闻名天下,但是琴其实也弹的不错,有富商曾以千金,换素绘弹奏一曲。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她:“不敢劳烦素绘姑娘。” 素绘还想说什么,苏幕遮已经付了银子抱着琴准备离开,对沈灵均道:“走吧。” 素绘看着手中琴:“三少,这把琴……” 苏幕遮往外走,擦肩而过时,白衣轻轻拂过紫纱,耳边传来苏幕遮毫无温度的话:“你自己留着吧。” 沈灵均看着素绘的脸都垮下来了,不由得叹息,谁看上这木头也算倒霉。不过,内心又莫名有些窃喜,于是看素绘的眼神就跟看一朵烂桃花似的。 沈灵均后一步走出店铺,含笑对素绘道:“他就是这样,不要介意啊。” 素绘摇摇头,笑容勉强:“是素绘唐突了。” 沈灵均没再说话,快走几步,跟上苏幕遮。 素绘跟着从店里出来,就见一红一白相携而行,偶尔交头低语,直到路尽头看不见,她才缓缓转身,回翠玉楼的方向。 第九章 各有所好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在沈灵均和苏幕遮迈进琴房磨蹭的时候,叶清芷经过一家书店。 书店掌柜的把一些书搬出来,放在门口一个木架子上,既趁着太阳好拿来晒晒,同时也摆那儿好招揽过往客人。 叶清芷走过去拿起一本随意翻看,赵祁跟着后面,很是不满的撇嘴:“你这丫头,掉书虫里了,怎么就看不腻。” 掌柜的听到动静,乐呵呵的出来道:“两位要买书吗,进来看看,我这里店虽小,书可是最齐全的。” 左右无事,叶清芷就放下手中那本书,迈步跨进门槛。 果然,小小一间房,各种书摆的满满当当。 叶清芷翻了翻手边的书,是一些市井绘本,虽难蹬大雅之堂,倒也颇为生动有趣。又想起要教穆清念书,正好找两本简单的入门书籍,一时看的认真,把旁边的赵祁给忽视了。 赵祁看着这些书就跟赌钱的遇到尼姑一样头疼,刚入学那两年,他天天被夫子堵着背书,简直是噩梦,幸亏后来他功夫越高,夫子越奈何不了他,到最后,已经没有人敢教他了,他也乐的自在。 掌柜暗地里打量了一下叶清芷和赵祁,这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于是热情的招呼道:“两位想要什么样子的书,尽管说,我这里应有尽有。” 赵祁坐到旁边椅子上,有些无聊的打个哈欠,随口道:“我看不见得吧。” 掌柜的凑过去:“公子何出此言?” 赵祁挑眉:“世面上没有的你也有卖?” 掌柜的看看赵祁,再看看叶清芷,脑中灵光一闪,一脸了然的表情,笑的暧昧道:“公子,你是要那种书啊?” 赵祁其实也是闲的,故意和掌柜的抬杠,不过是随便说说,他见掌柜的满脸神秘兮兮的,于是就点头:“对。” 掌柜的嘿笑道:“公子你稍等啊。” 说罢,就搬了个长凳蹭蹭蹭的爬上去,在书架顶端摸啊摸的,好半天终于摸到。掌柜的呼一口气,垂落一层灰尘。 然后从凳子上下来,拿过去给赵祁,凑在他耳边小声道:“这可是绝本,公子要不说,我还想不起来。” 赵祁好奇的翻开,黑眸闪过一抹惊讶,随后看的满脸兴味。 掌柜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笑着道:“公子,怎么样?” “好书啊。”赵祁啧啧点头:“还有没有了。” “没了,就这一本。”掌柜的道:“那还是我从黑市淘来的。” 赵祁看的津津有味,叶清芷听到两人说话,好奇赵祁也有看书的一天,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赵祁连忙把书塞进胸口:“没有,随便看看。” 叶清芷眯着眼睛看他,她刚刚好像看见书封面上的字,春什么的? “丫头,挑好了没有,赶紧的。”赵祁站起来,故意催促道。 果然叶清芷就把刚才的事儿忘了,回道:“差不多了,我再找两本字帖给穆清临摹用。” “嗯。”赵祁打了个响指:“洛城,付钱。” 一个黑影瞬间从门口跳进来,吓了掌柜的好大一跳,不过接下来他就立马眉开眼笑了,他果然没看错,这黑衣公子出手相当阔绰。 不一会,叶清芷选好书,掌柜的给她都包好了,用绳子扎起来,好拎一些。 临走,赵祁偷偷找掌柜的说道:“下次还有的话,给我留着。” 掌柜的满口应承:“好的公子,我记下了。” 叶清芷已经出了店门,见赵祁在里面磨蹭,出声道:“做什么呢?” 赵祁大摇大摆出来,一口大白牙笑的让人晃眼睛:“随便聊聊。” 叶清芷狐疑的看着他:“刚才你买的什么书?” 赵祁拍拍胸口的书,无赖一笑:“今天怎么这么关注我,终于发现爱上我了。” 叶清芷一记眼刀飞过去,熟练的伸脚一踹,转头走人。 赵祁笑呵呵的跟在她后面,脑子里想着回头找个地方好好研究一下那本书。 戏时在旁边屋顶上,好奇道:“我怎么看见将军刚才买了本书?” 洛城点头,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两个人不禁思考,难道是近朱则赤,赵祁跟着叶清芷久了,给带出这爱看书的习惯? 随后,两人又一起摇头,不可能啊。 另一边,唐糖给穆清和自己各买了一串糖葫芦,看到旁边有个做泥人的,就拉着去看。 泥人师傅心灵手巧,捏的小动物惟妙惟肖。 唐糖看的开心,对穆清道:“我们也做两个?” “嗯嗯!”穆清一眨不眨的看着,都忘记吃手中糖葫芦。 “给我捏个大蝎子。”唐糖嚼着冰糖说着,又问穆清:“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 穆清腼腆道:“我想要个猫咪,以前我养过一只小猫,可惜后来不见了。” 唐糖好笑的拍了拍穆清的后脑勺:“你个小乞丐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小猫。” 等泥人的时候,唐糖想起沈长风怎么没赶上来,难道是刚才走的太快,加上街上人多,给走岔了。 唐糖见前面还有好几个泥人要捏,然后才轮到他们的,她就先付了钱,再对穆清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臭道士去哪儿了。” 穆清正看的入神,听到话就点了点头。 等泥人师傅把大蝎子和小猫做完了递给穆清,穆清有些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不知道怎么走。 因为在马路中间挡到行人,穆清就往边上靠,正好站在一条小巷口子上等。 边上三四个乞丐蹲在地上,看见穆清走过去,拿着个破碗围拢过来:“这位小少爷,打赏几个钱吧。” 穆清转身一看,一下子愣住了。这乞讨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牛。 穆清乍一眼看见大牛,身体还是有点本能的害怕,一手抓着一个泥人,不知道怎么办。 旁边一个认出来,对大牛道:“老大,这不是狗娃吗?” 大牛定睛一看,果然就是,只不过以前的肮脏小孩洗干净了,又换了套上等绸子的衣服,第一眼没认出来,冷笑道:“换了身狗皮,老子差点认不出。” 另一个看了穆清周围,说道:“就他一个人,带他走的那些人不在。” 大牛嗤笑道:“怎么的,是不是有钱人带你两天不耐烦,把你给扔了?” 听到这话,旁边两人一起笑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穆清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他们几个就更以为就是这样没错了。 大牛上去扯了扯穆清的衣服:“哟,好料子啊。”然后左右看看跟着自己两人,使了个眼色:“你们两去扒下来。” 穆清有些害怕的后退两步,退到后面台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大牛他们几人围上去,就要动手,一阵悦耳的铃铛声传来,然后是少女特有的清脆嗓音:“小呱,咬他们。” 穆清抬头一看,是唐糖找到沈长风一起回来了,爬起来跑到他们身边:“唐糖姐姐……” 大牛被一个东西扑在脸上,扒拉下来之后,脸都吓绿了,从身边随便捞了个人挡在自己前面,自己赶紧往外圈跳。 唐糖不肯轻易放过他,伸手指大牛:“小呱,咬他!” 穆清这会儿看清了,是一只又像蛤蟆又像青蛙的东西上蹿下跳追着大牛他们几个人,而大牛他们连滚带爬的狼狈而逃。 唐糖拍掌大笑:“哈哈~好玩,太好玩了!” 穆清眨眨眼:“姐姐,这是什么?” 唐糖把小呱召回来放在手中抚摸:“我的宠物哦。” 穆清好奇想碰一下,唐糖扭过身体:“不许碰!” “呃……”穆清被吓一跳,尴尬的把手缩回去,这个姐姐有点喜怒无常哦。 沈长风揉着穆清的头顶:“他们又欺负你了?” 穆清低下头,不知道怎么说。 唐糖用手中笛子敲他脑袋瓜:“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光让人家欺负,人家打你一巴掌,你要还回去三巴掌,知道嘛?” “你别教坏小孩子。”沈长风把唐糖拎开,对穆清道:“不要怕他们,也不要记恨,记得做好自己就行了。” 唐糖不以为然的哼一声,皱皱鼻子:“臭道士,讨厌。” “唐糖姐姐,你的泥人。”穆清把一个手上的泥人给唐糖。 唐糖拿过来一看,这手艺还真不错,做的惟妙惟肖的。 两个人高高兴兴的拿着泥人往回走,正遇上买完琴的苏幕遮和沈灵均还有从书店出来的赵祁等人。 几人先带着穆清去绸缎庄选了些布料,裁剪几件夏装,顺便连秋冬装都做了,又各自选了些布料,还都是选最贵的那种,绸缎庄掌柜忙的团团转,乐的嘴都合不拢。 绸缎庄出来已是日暮时分,索性就近找了酒楼吃饭,吃完再逛夜市,直闹到月上中天才回县衙。 睡觉的时候,沈灵均看见唐糖的身影从窗前嗖的一下闪过,心中疑惑,这小妮子半夜不睡觉去干嘛?同时,沈灵均的脑袋里闪过某个片段,头疼的想着,莫非又摸去厨房瞎折腾? 于是,入睡前,沈灵均暗暗警告自己,明天唐糖给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碰! 第十章 偶得线索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次日清晨,大家陆续起床至前厅用餐。 唐糖蹦蹦跶跶过来,一拍穆清的肩膀,得意道:“小乞丐,我给你报仇了。” 沈灵均不明所以:“报什么仇?” 穆清啃着包子,问道:“唐糖姐姐是去找大牛了吗?” 唐糖抓了个饭团,嘿嘿笑道:“我给他身上放了点东西。” “什么?”沈长风有种不好的预感。 唐糖坏笑道:“人偶蛊。” 果然如此,沈长风叹气:“快去解了。” 唐糖坐下来,皱皱鼻子:“人偶蛊对身体又没有损伤,只不过暂时会听你的话而已。小穆清,你现在叫他跳粪坑都行,爽不爽?” 穆清拿着包子想了想,说道:“唐糖姐姐我觉得还是算了,大牛他们其实也挺可怜的。” 唐糖拿筷子戳穆清的额头:“你就是那个什么子教不了。” 沈灵均拿筷子插了一根油条,道:“偶尔给个教训也不错,那小子的确欠打。” “还是咱们沈大人英明。”唐糖想起昨晚的事,好笑道:“他什么都说,连十岁尿床,还有偷看小媳妇洗澡这种事情都交代了哈哈。” 沈长风摇头:“乱来。” 唐糖不以为然:“这小子就不是好东西,他可是自己说的,经常欺负人。前天早上有个女人问他们中间一个老太婆买破碗破衣服给了一锭银子,他也抢走了,老太婆的钱都抢,这样的不教训,教训谁?” 沈长风不认同,“那你也不该……” 原本大家漫不经心的听唐糖说话,听到这,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 沈灵均打断沈长风的话:“阿风你等等。”转头看唐糖:“你刚才说什么,有个女人问他们买乞丐衣服和碗。” 唐糖把饭团泡在豆浆里,点头:“他自己说的啊。” 苏幕遮转着手中茶杯,道:“我们一直找不到那个乞讨的老妇人,会不会是有人乔装打扮的?” “很有可能。”叶清芷蹙眉道:“原先我以为她可能初次行乞,有些羞于启齿,现在想来,她的行为举止确实不太像个乞丐。”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更可疑了。”沈灵均略一思索,看向穆清:“你记得有这事吗?” 穆清望着天想了一下,突的眼前一亮,道:“啊,我想起来了,前天一大早我出去乞讨,到中午回来也没讨到什么东西,但奇怪的是大牛那次没有生气,手中还掂着一锭银子,挺开心的样子。我以为是哪个有钱人给大牛的,可是后来我听别人说是大牛从一个老婆婆手里抢来的。” 赵祁喝了口粥,不屑道:“这大牛忒不是东西。” 沈灵均皱眉:“我没看到那里面有年纪大的妇人。” “哦,那个老婆婆是从北边来的,在我们那里暂住了两天,已经去第一村了。”穆清回道。 沈灵均很热情的看向唐糖,却是对沈长风道:“让唐糖解人偶蛊的时候问一下大牛有没有看见那个女人长相。” 唐糖抱着手臂哼道:“没问我愿不愿意解。” 兄妹俩一起看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唐糖扭脸:“我不去!” 半个时辰后,唐糖施施然的回来,对大家道:“大牛说那个女人背对着他,没看见。” 沈长风问她:“人偶蛊解了?” “你猜?”唐糖溜回自己院子。 沈长风跟过去,准备跟她谈谈人生。 苏幕遮对沈灵均道:“那位老妇人可能知道。” 沈灵均招招手,喊对面正帮清和收拾碗筷的穆清过来,问:“你还记得被大牛抢走银子的老婆婆长什么样吗?” 穆清很肯定的点头:“还记得的,我们一起住了几天,那婆婆脸上有个黑痣。”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转头跟苏幕遮道:“看来,我们应该去第一村走一走了。” 天下第一村,传说中最富裕的村子。 其实说是村子,规模却算得上城镇,里面店铺琳琅满目,各地商人来往如织,茶馆、酒楼、布庄、当铺无所不有。 街道两旁,各式小贩沿街叫卖,步道上人群熙来攘往。凭栏而站,河中船只,数帆竞发,百舸争流。 沈灵均一行站在牌楼前面,看上面五个大字,阳光下,金光闪闪。 唐糖从马上跳下来,走了两步,感慨道:“我这辈子第一次走在黄金上啊?。” 诚如外界传言,第一村牌楼下主街的一段确实用黄金铺地,两边有白玉做的栏杆。不过也就是一小段路,而且是石板上镀了一层金,并非真用金子铺地,但就算如此,也很是贵气了。 唐糖蹲地上抠了抠:“你们说这个值钱吗?” 叶清芷低头看一眼,凉凉道:“镀金的,不值钱。” 突然,几个人手持武器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以长枪对着沈灵均他们,有些虎视眈眈的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何抠地上黄金,来我们第一村想做什么?” 唐糖拍了拍手掌站起来,皱皱鼻子:“又不值钱,有什么大不了的。” 旁边跟着沈灵均一起来第一村的赵括站出来,指着沈灵均道:“大理寺卿大人在此,不得无礼。” 几人面面相觑,一起行礼道:“小人不知是寺卿大人,冒犯大人了。” 赵括代为解释道:“经常有些人来村里行窃,村里就组织了一些民兵专门守护。” 沈灵均了然道:“原来如此,赵捕头挺了解。” 赵括身旁小四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赵捕头可是第一村的女婿。” 几人一起看向赵括,他开口道:“拙荆方馨,是第一村人士。” “原来如此。”沈灵均点点头,想着这两天赵括都住在县衙没空回家,难得体谅一回,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看看你夫人,晚些再回来复命。” 赵括公事公办道:“多谢大人体恤,还是查案要紧。” 没想到人还不领情,沈灵均也就随他了。此前派人去雷成虎家里,也没问到什么有用的,这会儿就让赵括跑一趟,毕竟是一个村的人,办起事情也方便点。 赵括领命前去,小四特意慢了一步。 小四为人机敏活络,他觉得刚才赵括有些不给沈灵均面子,怕沈灵均心中不高兴,此刻替他说道:“大人不要介意,赵头这人一向如此,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情。” 沈灵均笑道:“无妨,有赵捕头这样忙于公事而废寝忘食的,正是我大唐之幸呐。” 剩下他们几人时,唐糖八卦道:“他们夫妻关系肯定不好。” 沈灵均无语,唐糖这小妮子嘴里就没几句好听的。 赵祁踢了踢马腹,道:“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洛城开口问道:“跟以前一样找个客栈包下来?” 赵祁点头,洛城刚要去,苏幕遮阻止道:“人多住客栈不方便,还是找户合适的房子租下来。” 沈灵均看看后面这阵仗,清和婵羽坐马车陪穆清,洛城和戏时坐在前面驾车,其他人骑马随行,还有一群衙役跟在马车后面。 这么多人住客栈确实不太方便,于是一击掌,道:“就按木木说的办。” 沈灵均和苏幕遮去找房子,其他人先找个茶馆坐下歇脚。 叶清芷看着洛城和戏时牵马喝水,又拉着喂马草,好奇问赵祁道:“怎么最近没见神乐和凉月?” 赵祁给她倒了杯茶水,道:“让他们去办点事。” 叶清芷拿起茶杯,侧头,好奇道:“什么事?” 赵祁看了看周围,凑到她身边,道:“前几天老罗来信说洛阳城里混进去一群不明人士,他怀疑是外族奸细,我让他两去查查底细。” “原来如此。”叶清芷恍然,又疑惑道:“你不回去。” 赵祁端着茶杯一饮而尽,随性道:“有老罗在,出不了岔子。” 叶清芷看着他:“这么自信?” 赵祁挑眉:“自然,我的人我最清楚。” 隔壁桌上唐糖撑着脑袋看赵祁和叶清芷交头接耳的,纳闷道:“他两什么时候这么要好的?”她是错过什么了? 沈长风喝了一口茶,也看了隔壁桌一眼,对唐糖道:“将军和叶姑娘还是很相配的。” 唐糖把身体扑在桌上,转头看着沈长风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就是赵祁这人不太上道,我才不帮他撮合。” 沈长风含笑道:“你别乱来就是帮忙。” 一旁,清和给穆清塞了块酥糖,笑嘻嘻的道:“风少爷,你觉得我们小姐和苏公子怎么样?” 唐糖仰着头,把花生米抛到天空,然后落到嘴里,嚼了嚼,插话道:“定情信物都互换了,还用问?” 清和婵羽齐齐惊呼道:“有这事儿?!” 沈长风一脸意外:“没听说啊。” “有啦。”唐糖绘声绘色的给他们描述一番,对清和道:“不信你回头看看沈灵均是不是天天抱着个玉佩睡觉。” 婵羽撑着下巴道:“我前天是说小姐身上的令牌怎么不见了,小姐还跟我说丢了。” 清和乐滋滋的道:“我去给夫人写个信说一下。” 沈长风觉得光听唐糖说的不太靠谱,阻止道:“先别说,要是误会就不太好了。” 这时,正好沈灵均和苏幕遮办好事情回来找他们,因路上人多,两个人牵着马缓缓行走,时而把头凑在一起低语,时而对视轻笑。 唐糖手往前一指:“你们自己看呗。” “错不了,就是这么回事。”清和乐呵呵的说着,琢磨着一会儿给自己家夫人写个信禀报一下这事。 于是,在沈灵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事儿就这么给闹的人尽皆知了。 不过,这也是后话。 第十一章 流云水榭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找的房子还不小,一个三进院落,闹中取静,出行很是便利。 众人暂时住下,清和婵羽去收拾东西,穆清也跟着帮忙。因着房子经常有人打扫倒也干净,就是得重新置办些被褥什么的。 吃过午饭,沈灵均说带着穆清去找一下慕名前来第一村行乞的老妇人,其他人没事的也想去村里逛逛,倒是赵祁有些公务处理,不得空。 临走前,赵祁想了想不放心,让洛城跟在叶清芷后面。洛城还取笑他,是不是怕叶姑娘被其他人拐跑了,赵祁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从住的地方出去,一个拐弯就是闹市,这会儿人少了些,多数在家吃饭或是酒楼。 走了一会儿,几个人渐渐分开,沈灵均和苏幕遮走在最前面,两人看着身边经过的一些人,表情生疑。 又一个手持长剑的人从旁而过,沈灵均不解道:“怎么这么多江湖人?” 之前来的时候没注意,刚才一路行来,才发现十个里有一半是带兵器的江湖人。 照理说,这第一村以商人为多才是正常的,怎么突然出现这许多江湖中人。而且从旁边商户或者普通村民的反应来看,显然这些江湖人也是近期出现,并非长久在此。 苏幕遮停在一座茶楼前,示意道:“进去问问?” “嗯。”沈灵均点头,茶楼最是各类消息汇聚之地。 说罢,两个人一同进去,一时把其他人忘了,以为一直跟着他们后面。 而唐糖和沈长风,因为一个老是被别的事物吸引,一个就时时刻刻去拎她回来,因此走着走着就走岔了。 剩下叶清芷牵着穆清走在最后面,洛城暗中跟着忍不住佩服赵祁先见之明,沈灵均他们真是太不靠谱了!这要遇到个坏人什么的,叶姑娘又不会功夫,手里还有个小孩,可怎么对付。 隔的远了以后,叶清芷并未看见沈灵均和苏幕遮拐进茶楼,她拉着穆清依然往前走,直走到路尽头才发现不对。 前方是一条河,停下来抬头一看,旁边小楼临河而建,装饰雅致,有悦耳琴音潺潺流出,再看牌匾,上书《流云水榭》。 因走的有些乏了,叶清芷想着进去歇歇脚也好,就带着穆清迈步跨入,穆清也不知道这什么地方,好奇的左右看。 “姑娘请留步。”有娇俏女声从边上传来。 叶清芷侧过头,一绿衣女子款款而来,圆圆的脸挂着一对酒窝,笑着对叶清芷道:“这位姑娘请见谅,我们家小姐的规矩,需得弹上一曲,我们小姐认可了,方可入内。” 叶清芷从未听过这种规矩,倒也有趣,不过她脸上一如既往,毫无波澜。 绿衣姑娘见叶清芷不说话,含笑解释道:“我家小姐说了,琴阁风雅之地,不得让庸俗之辈亵渎了,我虽看着姑娘气质不俗,定然不是那等人,但规矩却是破不得的,还请姑娘谅解。” 叶清芷心想这绿衣姑娘怕是在此周旋惯了,一番话说的圆滑玲珑,又想此琴阁的阁主不知道什么来头,倒是有些傲气,不禁好奇想见识一下,便微微颔首,道:“琴在何处?” 绿衣姑娘笑着一摆手:“姑娘请随我来。” 叶清芷平时虽醉心医学,琴棋书画却是无所不通,以琴会友这等风雅之事,觉得颇为有趣。 洛城蹲在对面树枝上,想着是不是跟进去,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刚才他隐约听见那里面一个绿衣服的说话,要弹琴才能进去,让他舞刀弄剑还行,至于琴……迟疑了一下,直接从树枝上跃到对面楼顶。 在洛城犹豫的片刻,叶清芷已经弹完一段乐曲,绿衣姑娘抚掌而笑道:“姑娘好琴艺,请随我上楼。” 绿衣姑娘掀起帘子,先一步带路,叶清芷站起来,拉住在一旁安静等待的穆清,跟随在后头。 伴着琴音拾级而上,先入眼是一女子坐中间低头弹奏,有白纱隔开,随着风动,白纱微扬,女子身影绰绰,风采动人。 再看房间格局,两边窗户也有白纱取代,伴着窗外杨柳,飘飘扬扬,温婉多情。 此时,绿衣姑娘轻声道:“姑娘请脱鞋入席。” 叶清芷才发现,这里不同别的地方,地上铺了软绸,众人席地而坐,面前一方小桌,上有茶点。 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多是文人雅客打扮,正陶醉乐曲,并未发现这边动静。 绿衣姑娘引着叶清芷坐到旁边靠窗的位置,让人上了点心和茶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安静退出去。 叶清芷给穆清倒了茶水,把点心放在他面前让他自己拿着吃,自己撑头看着窗外发呆。 师傅让她下山以来,三月有余,这中间发生许多事情,比她前十几年加起来都精彩,思及此,嘴角微微上扬,不知觉的露出一个浅笑。 穆清咬着一块梅花饼歪头,心想清芷姐姐平日都不太爱笑,原来笑起来这么好看呢。 另一面,沈灵均和苏幕遮在茶楼寻了个位置坐下,才发现其他人没跟上。不过两人一个心大,一个又不太关心旁人,就想着可能他们被什么吸引了,自己走散了,等会儿再去找好了。 沈灵均环视周围,压低了嗓音道:“木木,你有没有发现这茶楼里也是江湖人居多。” 苏幕遮也看了一眼,点点头:“应该有所图谋。” 这些人看装束打扮,显然来自不同门派,有些彼此间还有些不对付,眼神对视间一股浓浓杀气。 见到沈灵均和苏幕遮进来,全都把目光投过来,打量个不停。 店小二提着茶壶过来,拿手中抹布擦桌子,脸上堆着笑道:“两位客官来点什么?” 苏幕遮用桌上茶壶里的水洗了洗杯子,随口道:“一壶云雾茶,再来几盘上好的点心。” 店小二笑呵呵的应道:“好咧。” 又有人进楼,大家的目光又被吸引过去。 当先的人一身月牙白的衣服,手中执一把纸扇,头宽额窄,浓眉大眼,偏厚嘴唇往上翘,脸上笑意盈盈。后面三个具是灰衣打扮,是他的随从。 白衣男子眼眸转了一圈,目光在苏幕遮和沈灵均身上停了片刻,然后带着手下人坐到一张空桌旁。 沈灵均涉足江湖时间没有苏幕遮久,不太认识,靠近苏幕遮问:“谁啊,派头挺大。” “他是长乐帮副帮高书珩,人称笑面虎。”苏幕遮为沈灵均解惑道:“手中折扇就是他的武器。” 沈灵均单手撑额,摆弄手中茶碗,闻言微微扬眉:“下九流啊。” 这会子,店小二送上沏好的茶,把点心一一摆好。 沈灵均问他:“店里怎么这么多江湖人。” 店小二听了这话,苦着脸道:“都是雷家公子,说是悬赏黄金千两,谁抓了杀害他爹的凶手,就能得这些赏金,唉……” 他可是天天把心提在嗓子口,就怕这些人一个冲动就动起手来。 沈灵均皱眉:“这个雷坤,不跟官府合作乱搞什么。” “高书珩!”角落一桌有人发出一阵冷笑,大叫一声。 大家听到动静又都看过去,只见一老者玄衣着身,身材异常高大,鹰钩鼻,凹眼眶,虎目如炬正盯着长乐帮的几人。 高书珩听到有人点名就转头看,随后混不在乎的轻笑道:“我道是谁,怎么天鹰教也缺银子吗?” 玄衣老者正是天鹰教长老万云鹏,他猛的一拍桌子,中气十足的呼喝道:“高书珩,你们长乐帮暗害我教弟子这事,怎么算?” 高书珩依然满脸含笑,风淡云轻道:“这事不是已经谈妥?你们教主都没意见,你还想做什么?” 万云鹏阴沉着脸,冷冷道:“今天我们先来算算这笔账。” 高书珩唰的合上折扇,轻敲手心,站起来缓缓踱步,似笑非笑道:“万云鹏,并非我长乐帮怕你,只不过我们长乐帮受雷公子之托特来此寻真凶,你这样胡搅蛮缠,不给雷公子面子,是想和昆仑派过不去吗?” 沈灵均暗暗道:“没听说雷坤居然是昆仑派的人?” 苏幕遮也摇头,并未听过这号人物。 那头万云鹏还真的挺顾忌昆仑派的样子,一时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昆仑派在名门正派里算不上号,但是在下九流里,绝对称得上数一数二,下九流这些门派的人,没有敢不卖面子给昆仑掌门白秋风的。 此时,茶楼一阵骚动,有些人站起来,迎着进来的一位青年男子,客气称呼道:“雷公子。” 原来这人就是雷虎成独子雷坤,不过他正好背对沈灵均他们,只见他身材消瘦,一身孝服穿戴。 雷坤走到中间的位置冲所有人抱了抱拳,然后开口道:“雷坤承蒙各位江湖朋友帮忙,在此聊表谢意,家父客死异乡,不报此仇枉为人子,雷坤在此和各位好汉承诺,谁抓到真凶,必当重金酬谢。” 有人抱拳道:“雷公子不必客气,我们都接到昆仑派白掌门的手函,雷公子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你们说对不对?” 其他人连连称是:“对,雷公子是白掌门的义子,我们就都是自己人,有事说一声就行。” 沈灵均和苏幕遮才恍然大悟,雷坤居然是白秋风的义子。 “难怪长乐帮副帮主和天鹰教长老都出马了,这雷坤来头还真是不小。”沈灵均轻声道。 “灵儿。”苏幕遮沉吟道:“你最近叫人注意些,这些人做事从来不讲章法,没有规矩可言。” 沈灵均点头:“嗯,我知道。” “要不要找雷坤问话?” 沈灵均思忖道:“先看看他要怎么找真凶。” 第十二章 将军要绿?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时,雷坤一个转身,走到万云鹏面前,客气的抱拳道:“万老前辈。” 沈灵均才看清雷坤的长相,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算得上一表人才。 万云鹏站起来,也客气的还个礼:“雷公子。” “晚辈知道万老前辈和长乐帮之间有点误会,希望前辈看在晚辈的薄面上能释怀,日后再做计较。”雷坤话说的客气,确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万云鹏一口气生生咽下,怒目暼了高书珩一眼,半晌,咬着牙道:“好。” 雷坤缓缓一笑:“多谢前辈。” 随后,雷坤再回到大堂中央,掷地有声道:“雷坤感谢大家买在下的面子,为表谢意,我今日已包下天香楼,请大家伙好好吃一顿。” 有人笑道:“雷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雷坤拍了拍手,有雷家下人进来,请那些江湖人前去天香楼。 雷坤和高书珩留在最后,两个人靠在一起低声说话。 “他爹都死了,还有心情请客吃饭?”沈灵均摇头,对雷坤印象不太好。 这会儿,茶楼空下来,店小二长舒一口气,终于把这些瘟神送走了,真怕他们一个不高兴就打起来。 也就剩下沈灵均和苏幕遮这桌,店小二笑意盈盈的提着壶烧开的热水,走过来问道:“两位还加水吗?” “不用。”沈灵均摆摆手,指着前面一盘糕点道:“这个不错,再去拿两盘,我带走。” “好咧。”店小二乐呵呵的下去。 雷坤他们听到动静,才发现茶楼还有人,目光扫过来打量,看到拐角一桌坐着一男一女。男子虽一身纯白,不过以金丝走边,华丽贵气,面容俊美不凡,但冷漠如霜;身旁女子红衣如火,脸上挂着笑,一双眼眸漆黑透亮,莫名给人一种真诚亲切之感。 在两人暗暗打量的时候,店小二已经手脚麻利的装好糕点递给沈灵均:“客官,这是你要的点心。” 沈灵均接过来,笑眯眯的道:“多谢。” 旁边苏幕遮很自觉的拿出银两给店小二:“不用找了。” “多谢公子。”店小二乐滋滋的,就喜欢这种出手阔气的俊俏公子哥。 沈灵均和苏幕遮相携起身,离开座位向外面走。 “两位留步!”是雷坤的声音。 沈灵均和苏幕遮快到门口,听到声音转身,沈灵均看着他的眼睛,依然笑眯眯的道:“雷公子喊我们做什么?” 雷坤眯起眼睛:“你认识我?” 沈灵均耸了耸肩膀:“我没有耳背,所以刚才还算听的清楚。” 高书珩状似潇洒的挥了挥折扇,含笑道:“这位姑娘倒是有趣。” 雷坤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你们不是本地人。” 沈灵均摊手:“外地人还不许来喝茶了?” 高书珩合上折扇,放在手心轻敲,见沈灵均清秀娇小,手中武器虽以绸布覆盖,仍可看出是一把刀的形状,颇有些意外。 高书珩微微笑道:“两位莫介怀,不日前雷公子父亲招人暗害,所以见到外地来客便多问两句,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沈灵均似笑非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们是官府的人?” “这……”高书珩一时语塞。 “既然不是,那我们就先走了。”沈灵均左手握刀,右手拎着一包点心,悠悠哉哉往外走。 苏幕遮跟上,刚才他一直站在沈灵均那边,高书珩并未看见他手中剑,此刻一转身,才看了个分明,顿时一凛,眉头微微皱起。 雷坤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怎么是他?”高书珩自言自语道。 雷坤追问道:“谁?” “第一剑客……”高书珩慢慢吐字道:“苏幕遮。” 雷坤并不在江湖久混,不知深浅,但也听过第一剑客的名号,世人皆知,苏幕遮是剑圣唯一的徒弟,传闻他年纪轻轻功夫极高,剑术更是登峰造极。 不过雷坤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剑圣的缘故,才夸大了。今日他一见,这苏幕遮也不过二十来岁,功夫再高能高到哪里,因此雷坤心里更确定苏幕遮是借了剑圣的名号,又是一个徒有虚名之辈罢了,便有些轻视苏幕遮。心想若自己遇到剑圣这样的师傅,成就未必比苏幕遮低,左右也就是苏幕遮命好而已。 “他怎么来这里了?” “不清楚。”高书珩看着苏幕遮的背影若有所思:“之前有江湖传言,听说苏幕遮最近和官府的人打的火热,或许是为你父亲的案子而来。” 雷坤又道:“旁边那个女的是谁?” 高书珩摇摇头:“看不出来路。” 雷坤冷然道:“只要不影响我们的大事就好。” “嗯。”高书珩点头,随后道:“先去天香楼,此事回头再议。” “好。” 杨柳依依,清风缓缓,白纱随着乐曲忽上忽下不停飘扬。 洛城轻轻落到屋顶,左手一挑,瓦片接在手中,然后往下一看,吓的他差点没当场滑倒。房间里一位妙龄女子正宽衣解带,丝毫没察觉房上有人。 找错地方了,好尴尬!洛城用手捂着眼睛,悄悄把瓦片盖回去,再换个位置。 一阵掌声传来,叶清芷才恍然回神,原来一曲已结束。她回头看中间,女子携琴款款一礼,莲步轻移,退出房内。 叶清芷见穆清吃的满嘴都是糕饼屑,拿手绢给他擦了擦,问道:“吃好没有?” 穆清抿嘴一笑,点点头:“好了。” “嗯。”叶清芷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收回绢帕:“那我们走吧。” 两人正要起身,眼前被一片黄色挡住,抬头一看,年轻公子带着轻挑笑容:“姑娘很面生,是第一次来?” 叶清芷半垂眸,拉着穆清起身,并未理会此人。 “原来是冰霜美人。”轻挑公子拦着叶清芷两人,厚着脸皮嬉笑道:“我喜欢。” 旁边许多人听到动静看过来,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穆清抓紧叶清芷的手,不懂这人要干嘛。 叶清芷冷淡目光扫过那人,指尖已经触到怀中药粉,准备给这个不长眼的一个教训。 “余易承,你皮又痒了。”带着轻笑声的男音从前方传来。 被唤余易承的黄衣男子转身嘿嘿一笑:“是姚公子啊。” 叶清芷举目而望,那被称姚公子的文质彬彬,满身书生气,面容亲善,他含笑道:“还不走,不怕文姑娘再把你赶出去?” 旁边其他人听了,一起大笑。 余易承应该是习惯被这般取笑,也不恼,反而嘻嘻哈哈道:“赶出去,就再来嘛。” “呸!”绿衣姑娘听到动静跑进来,杏目圆瞪:“你又趁我不注意偷偷进来,我们小姐要知道了,非给你剥皮抽筋不可。” 余易承无赖笑道:“文小姐才舍不得这般对我,萍儿,还不快去给我沏壶茶,好生招待。” “呵呵~”萍儿嗤笑一声,左右看看,从一旁拿了个鸡毛掸子,就直接招呼过去:“我这就好好招待你。” 余易承跳着脚蹦跶出去,还耍贫嘴:“我明天再来……” 萍儿追下楼,两手叉腰,气哼哼的道:“来一次打你一次。” 众人看了一场闹剧后,又恢复如初。 姚姓公子对着叶清芷作揖道:“小生姚轻羽,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虽然刚才是这人解围,不过叶清芷觉得他有些多管闲事了,于是淡淡扫了一眼,没有理会。 “刚才这人叫余易承,是个混账小子,姑娘不用介意。”姚轻羽还挺自来熟,侃侃而言道:“不过他就是过个嘴瘾,不敢来真格的,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 穆清仰着头看着陌生男子,又看了看叶清芷,不知道现在走还是不走。 正好萍儿从楼下走上来,对着叶清芷道:“真是对不住姑娘,打扰您的雅兴了,我们小姐说了,今日这些算在我家小姐账上,还有什么需要的,姑娘尽管吩咐。” 叶清芷本来打算走了,这会儿又让萍儿给留住,她重拿了各种茶点,热情招呼,倒弄的叶清芷为难。 姚轻羽坐到叶清芷对面,自顾自说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面生的很,到处逛了没有,说起来我们第一村也没什么好玩的去处,倒是这琴阁不错。对了,这琴阁的主人是文小姐,小生有幸见过一面,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琴弹的也妙,可惜文小姐轻易不出面,琴阁开了半年多,也仅有那一面之缘……” 叶清芷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她这会儿才觉得还是赵祁那样的好,不会多说一句废话。而且赵祁这人吧,平日看着吊儿郎当,做起正经事来还是很有魅力的。时间久了,自己还挺习惯赵祁在身边? 不过想到赵祁那无赖样,顿时摇了摇头,把脑海中可怕的念头摇掉。 洛城再挑起一块瓦片,心想这回应该没错了,果然,低头就看到叶清芷和穆清坐在窗口。不过,对面怎么多了个男人,还和叶姑娘有说有笑的?别是他出门前乌鸦嘴,给说中了。 洛城望天,莫非将军要被绿? 第十三章 红杏出墙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姚轻羽一个人叨叨了半天,从第一村说到琴阁,再聊到昨天夜里自己家的牛生了个牛犊子…… 终于把嘴巴说渴了,停下喝水。 叶清芷揉了揉额头,感觉脑袋嗡嗡响,决定还是走为上策。 穆清水喝多了,这会儿想小解,红着脸拉了拉叶清芷的衣袖,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清芷姐姐,我想去茅厕……” 叶清芷点头:“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穆清从小在外流浪,还是比较自立的,而且他觉得作为男孩子让姐姐陪着不太好,多难为情。 叶清芷拍拍他的头:“好,我在这等你。” “嗯嗯。”穆清爬起来,一路小跑着出去。 姚轻羽喝了半壶茶解渴后,又说道:“原来这是你弟弟呀,我就说姑娘看着这么年轻,孩子怎么这么大……” 叶清芷忽而想起他自称姓姚,便断了他的滔滔不绝,问道:“你是五大家族之一的姚家人?” “呃……是啊。”姚轻羽话被打断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温和笑道:“什么五大家族,那都是外人乱传的,不过第一村姓姚的,还真就我们一家。” 那边,穆清从房间出来,跑到楼下问了萍儿后,很快在后院里找到茅厕,大泄一顿终于舒畅了。 穆清揉着肚子从茅厕出来,冷不丁被突然跳出来的洛城吓一跳:“洛城哥哥……” 洛城把他拉到一边:“小穆清,我问你,叶姑娘对面那个男的是谁?” 穆清如此这般,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清芷姐姐都没理他,那个哥哥还一直自言自语的。” 洛城一听放下一半心,不过还是谨慎道:“现在交给你个任务,现在回去盯着那个男的,看他有什么企图。” 穆清眨眨眼:“那个哥哥是想对清芷姐姐做什么吗?” 洛城很严肃的点了点头:“对,你现在是小男子汉了,要保护叶姑娘,知道吗?” 穆清挺挺胸膛:“好的!” 洛城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嗯!”穆清郑重的点头,快速往回跑。 回到楼上,正听姚轻羽一个人在说话:“……姑娘若不嫌弃,到时候还请姑娘光临寒舍,小生将不胜荣幸。” 叶清芷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淡笑点头:“好。” 穆清看看姚轻羽,再看看叶清芷,皱起小眉头,刚才清芷姐姐答应这个哥哥什么了? 又坐了一会,叶清芷带穆清离开,姚轻羽送到门口,邀叶清芷下次再来。 穆清被叶清芷拉着穿梭在小巷里,昂着头看叶清芷的表情,想着刚才的话要不要告诉洛城哥哥。可是那位姚公子也没有对清芷姐姐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呀,但是,清芷姐姐到底答应他什么事了呢? 穆清望着天想的正入神,墙上黑影一窜,看到洛城跟他挥了挥手。穆清一顿,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跤,幸亏叶清芷拉住了。 叶清芷低头看他:“怎么了?” “清芷姐姐……”穆清刚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眼前出现一个伛偻身影,伸手一指,转而说道:“老婆婆。” 叶清芷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大牛抢银子那位?” 穆清摇摇头:“不是,不过她们几个人是一起的。” “过去问问。” 穆清点头:“嗯。” 此时正午太阳正足,破衣脏鞋的老妇人住着拐杖缩在巷子口的墙根上躲避日照,时不时探头看看有没有人路过。 穆清一路小跑过去,清清脆脆的嗓音喊道:“婆婆……” 老妇人闻声转头往后看,混浊的双目盯着穆清看了许久,迟疑道:“这位小公子认识我?” 穆清甜甜一笑:“婆婆,我是狗娃,你不记得啦。”随后又挠了挠头,羞涩道:“不过我现在改了名字叫穆清了。” 老妇人恍然道:“啊,是狗娃啊。”双眸上下打量穆清片刻,又奇道:“你怎么……” 这时,叶清芷走了过来,站在穆清旁边。 老妇人看着叶清芷一身名贵丝绸,气质优雅,必然是大富大贵之人,再看看穆清几日不见,全身换了个人一般,活脱脱一个富家小公子派头。 “是这位姑娘收养你了?”老妇人问道。 穆清望了望天,觉得应该也算吧,就点头:“这是清芷姐姐,我的名字就是姐姐取的,还有其他哥哥姐姐,他们都是好人。” 老妇人有些欣慰的伸手想抚摸穆清发顶,待要接触时,看到穆清打扮的干净体面,再看自己满身脏污,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好,真好。”老妇人笑了笑,对叶清芷道:“我虽只在布后街住了两天,也看到狗娃常被大牛等人欺负,这孩子命苦啊……如今可好,算是苦尽甘来了,姑娘一看就是良善得体人家,以后狗娃跟着您,也是有福了。” 叶清芷未多做解释,微微颔首,一贯的清冷声音道:“穆清很好,不用担心。” 老妇人点点头,一个劲说:“那就好,那就好……” 叶清芷拉着穆清的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对老妇人道:“可否问你个问题。” “嗯?”老妇人不解道:“姑娘要问什么?” “穆清说,有一位脸上有颗黑痣的老妇人同你住在一起,不知道她现在何处?” 老妇人疑惑,又带着些戒备:“姑娘是说王婶?不知道姑娘找她何事?” 穆清插嘴道:“婆婆放心好了,清芷姐姐是官府的人,不是坏人。” 老妇人略意外,这文文弱弱的姑娘居然是官府中人:“……大人想问什么?” 叶清芷简单道:“和大牛有关的一点小事情想问问她。” “哦,这样啊,是大牛那小子干什么坏事了吧,”老妇人唾弃道:“我啊,迟早知道有这一天。” “王婶现在何处?”未免老妇人又带偏话题,叶清芷直接问道。 老妇人眉头皱起,和眼角皱纹融合在一起:“王婶不见了。” 叶清芷柳眉微蹙:“什么时候不见的?为何不去报官府。” “有个两三天了。”老妇人无奈一笑,有些苦涩道:“谁会关心一个乞丐婆子。” 叶清芷再问:“怎么不见的?” “我们一起来第一村的路上,晚上在破庙睡觉,早上醒来,人就不见了。我以为她起早去行乞,可是再也没有回来。”老妇人回忆道。 叶清芷思量道:“中间可有什么人来找过她?” 老妇人摇头:“没有。” “好,我知道了,多谢。”叶清芷微微点头示意,然后低头对穆清道:“我们回去吧。” 穆清仰头看看叶清芷,又看看老妇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清芷心思剔透,自是猜出他想说什么,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们有事在身,不方便带着她。” 穆清咬着唇低下头去,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是他们的拖油瓶了,没脸要求更多,可是…… “这些你拿着。” 叶清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穆清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叶清芷把一个精致的绣袋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颤着手接过,手中的重量显示这里面数额不少:“大人,这……” 叶清芷揉了揉穆清的发顶,清音道:“带着这些银子回老家,够你晚年生活所需了。” 老妇人有些不敢置信能遇到这种好事,双手抱着银子喜极而泣:“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我不是官员,不用叫我大人。”叶清芷表情冷淡的说了句,对穆清道:“走吧。” 穆清一边走,一边笑着对老妇人挥了挥手。他之前一直有点不敢亲近叶清芷,觉得这个姐姐太冷淡,现在却觉得,清芷姐姐或许性格就是那样,但她内心肯定是很美好的。 “大……姑娘,王婶她……”老妇人在后面喊着。 叶清芷知道她想问什么,转头道:“我们会找她的。” 老妇人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看着叶清芷的背影就像是看到了仙女。 蹲在屋顶上的洛城看了这幕感叹,叶姑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给一个乞丐婆子这么多钱,不怕让贼惦记她嘛。 两人从小巷子拐出去,穆清突然想到个事:“清芷姐姐,婆婆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银子会不会遇到坏人啊?” 叶清芷嘴唇微扬,抬头看了看上面,浅笑道:“会有人暗中护送她回老家的。” “真的啊?”穆清有些惊讶。 “嗯。” 洛城满脸黑线,感情叶姑娘不是缺心眼是心眼太多,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啊。 同时又疑惑,她怎么知道自己暗中跟着? 回到暂住的院落,洛城前后这么把事情一说,赵祁摸摸脑袋,感觉有点泛绿啊。 赵祁有些来气的踹飞一个凳子,手指洛城:“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洛城挺无辜道:“这和我无关,完全是叶姑娘魅力太大。” “行了,别跟我扯犊子。”赵祁大掌一挥,打发他道:“你先派人去找那个王婆子,再找个人送老婆子回老家。” “是,将军!”洛城脚底抹油赶紧跑。 戏时看到洛城落荒而逃般出来,凑过去道:“将军生气啦?” 洛城摊手:“可不嘛,红杏都要出墙了!” 一只茶杯从里面砸出来,洛城和戏时顿时作鸟兽散。 第十四章 清清白白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赵祁从房间里溜达出来,正好看到穆清一个人在院子里,给一只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流浪猫喂食。 赵祁招了招手:“穆清,你过来。” 穆清把手上的吃食都放在地上,然后拍了拍手,才跑过去:“文若哥哥,什么事?” 赵祁眉毛一抽:“谁让你这么叫的?” 赵祁天生自带威严感,穆清还有些怕他,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低头小声道:“清芷姐姐。” 赵祁无语,果然是这丫头,不过现在没时间在称谓上较真,略过这个话题,道:“今天丫头和你出去是不是遇到一位年轻公子了?” 穆清点点头:“他说姓姚。” “长的怎么样?” 穆清抬头看天,寻找合适的词表达:“挺白,挺好看的。” 赵祁挑眉,小白脸啊,又问道:“聊什么了?” “讲了好多话,都是姚公子在说,清芷姐姐没理他,不过后来我去了一趟茅厕,回来听到他说光临寒舍什么的,清芷姐姐还笑着答应了呢。”穆清如实道。 赵祁抽了抽嘴角,脸都黑了。才第一次见面,就答应去人家的家里? 两人正说着话,叶清芷清凉的声音从隔壁房里传来:“穆清,你过来一下。” 穆清看了看赵祁,感觉他面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过没敢问,犹豫着道:“清芷姐姐叫我,我先去啦。” 见赵祁没反应,穆清就一溜烟小跑着走了。 那边沈灵均和苏幕遮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叶清芷他们,就先回来,刚进小院就看到清和手上拿着一封信喜滋滋的往外跑。 沈灵均把手上糕点交给她,好奇道:“给谁寄信呢?” 清和看看沈灵均,再看看苏幕遮,捂着嘴偷笑:“小姐,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说,要不是唐糖,我们还不知道呢?” 沈灵均一头雾水,但牵扯到唐糖,感觉有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小姐和苏公子定亲的事啊,我都写了信准备告诉夫人了,这可是大喜事,夫人听了一定很开心,之前夫人还担心小姐这性格嫁不出去,唔唔唔~”后面的话被沈灵均一只手给捂住了。 沈灵均尴尬至极,偷偷瞄了一眼苏幕遮,见他倒是一脸平静,顿时觉得清和这番话简直让她丢脸丢到家。 沈灵均清了清嗓子,放开捂着清和的手:“……你别胡说,我和苏兄之间清清白白。” 清和眨了眨眼睛:“唐糖说你们两个都互换定情信物了啊。” 沈灵均扶额:“闭嘴!” 清和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扬了扬手上的信,意思还寄不寄了? 沈灵均伸手指里面:“回去,不准寄。” 清和移开手,试探着说道:“小姐,你这是害羞……” 不等她说完,沈灵均板起脸,道:“我觉得你还是回去伺候我娘好了。” “不要啊小姐!”清和扁着嘴:“我马上消失,立刻,现在!” 说完,清和脚步移动,一瞬消失在两人视线里。 沈灵均感觉耳朵根有点烧的慌,干咳两声才面对苏幕遮,神色微窘道:“刚才……” 苏幕遮看着她,凉凉的声音道:“清清白白。” “呃……”沈灵均想解释刚才清和当面这么说弄的人太尴尬了,而且她娘要知道这些,虽不会天下大乱这么严重,也差不多了,所以胡乱说的。不过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说不清白?那不是更尴尬? “我先回房了。”苏幕遮语气淡淡。 沈灵均看着苏幕遮的背影微愣,她怎么感觉苏幕遮有点不高兴。 赵祁背着手走到叶清芷房间,门没关。穆清大概出去了,里面就叶清芷一个人在低头不知道忙活什么。 叶清芷感觉有人过来,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赵祁,不甚在意的继续低头摆弄手中药罐。 赵祁沉着脸走进去,琢磨着怎么开口质问。 赵祁难得这么安静,叶清芷还有些不习惯,又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脸色,皱眉道:“刚才穆清说你脸色不好,我给你看看哪里不舒服?” 赵祁拍了拍胸口:“这里。” 叶清芷疑惑的问道:“心脏?” “嗯。”赵祁点点头。 叶清芷让他伸手把脉:“心口疼不疼?” 赵祁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眼眸微垂,表情专注,脸色一如既往苍白,清素若菊,显得整个人有些柔弱,忍不住伸手轻触她的脸庞。 叶清芷拍开他的手:“别乱动,生病了还不安分。” “我没病。”赵祁哼道。 “嗯?”叶清芷微微愣怔:“你不是说你不舒服?” 赵祁微叹:“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的。” 叶清芷一双黑眸满是疑惑,整个人有片刻呆滞,倒显出平时没有的可爱一面。 见此情景,赵祁心神微动,身体往前一压,双唇准确的覆盖上叶清芷的。只是轻轻碰触,感觉到她的唇比想象中更柔软,带着微微的凉意,随后带着试探般细腻而温润的厮磨。 起初,叶清芷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住了,双眼放大,脑海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耳畔赵祁重重的呼吸声和唇瓣温柔湿润的摩擦。神志渐渐清明,她气血上涌,伸手推开他。 才分开半尺距离,随后身体被重重扣回去,叶清芷整个人跌在赵祁身上,被他铜墙铁壁般的身体撞的发疼。 耳边,赵祁细碎的吻夹着轻笑:“丫头,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叶清芷再想撑坐起来,发现身体完全被压制,从手到脚完完全全的被赵祁扣着,竟然是动弹不得。 她怒上心头,开口道:“你……” 话未出口,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狂热的吻,炙热激烈,如燎原之火,索取不够似的,反复吮吸她娇嫩的红唇,探索着她唇内每一寸柔软。 叶清芷双腿发软,呼吸急促,身体微微颤抖,气极了却使不上力,只能凭着脑中一点清明拼力躲避他舌尖缠绕。 两人气息吹拂在对方脸上,热吻转为慢条斯理的舔/吮,赵祁轻轻咬了一下叶清芷的唇,呢喃道:“闭上眼睛。” 这一动作使得叶清芷灵台瞬间清明,张开嘴狠狠咬了上去。一股血腥味在两人唇间蔓延,叶清芷能感觉到淡淡的咸腥。 赵祁低笑一声,没有放开,反而是更强势的压制,双唇霸道而火热的吻舔噬咬,用舌尖挑逗她的贝齿。 叶清芷紧紧咬住牙关,只觉得双唇发麻,眼底也浸出一层泪意,双目看出去,带着一层雾蒙蒙。 赵祁似乎不满意于唇间交融,单手锁住叶清芷,空出一只手从她背后开始游走,慢慢移到前方,悄悄探入衣襟内。 叶清芷察觉到不同寻常的酥麻,浑身猛烈一颤,随后剧烈反抗起来,只是根本动弹不得。她带水的双眸透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慌张,长睫微动,脸上滑过微凉水珠。 赵祁紧贴着她的脸感受到凉意,停下动作看她的脸,一向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红,嘴唇鲜红水润,眼中无助害怕的神色,是他没见过的。 “没事了,没事了……”赵祁双手搂住她的身体,轻轻拍她后背,在她耳边低语。 良久,叶清芷重回复平时冷静自持的样子,推开赵祁,转身冷冷道:“滚。” 赵祁想拉她的手,叶清芷缩到一旁,他自知理亏,不敢更过分,因他了解这丫头的性格,物极必反。 摸了摸鼻子,赵祁觉得还是出去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房门被合上,叶清芷全身无力般坐到椅子上,双手交握在一起,才发现颤抖的厉害。她俯身把额头靠在手背上,神色复杂。 怦然跃动的心跳仿若在告诉她,尽管她一直克制,但通过刚才的事,发现自己对赵祁并非没有感觉,因为即使他对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却没有任何憎恶。 叶清芷伸手按在胸口,双眸有些暗淡——这里还能跳动多久。 苏幕遮确实不爽,在听了沈灵均对清和说的那句话开始。虽然沈灵均也没说错,他两的确清清白白,但从沈灵均嘴里说出来,他还是挺不高兴。 回到房间,把剑放在桌上,刚倒了一杯茶水,无意中看到前日买的那把琴,说是给沈灵均学琴用,却一直没时间。 苏幕遮走过去,才用手拨了两下,门口探出沈灵均笑嘻嘻的脸。 沈灵均甩了甩手走进来,有些讨好的笑道:“弹琴呢?” 苏幕遮一见沈灵均的笑脸就没辙,刚才一股子闷气也不知不觉消散了一半。 沈灵均凑过去:“咦,这不是前天买的那把琴吗?” 苏幕遮点点头:“还没调弦。” 沈灵均倚靠桌子,双手撑着脸看他低头摆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暗影,薄唇微抿,眉目如画,漆黑双眸如古井无波。 看着看着,沈灵均不禁感慨,这张脸就是看一辈子也看不腻啊。 悠扬琴声响起,沈灵均的目光从苏幕遮的脸移到手,就见他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手指在琴弦跃动,优美典雅。 视线再往上移,沈灵均微微一愣,衣袖因弹奏而往下褪,露出一截手腕。就见左手腕上一条红线串了一块小小的金色令牌和一个圆形纯玉,随着手腕晃动,令牌和玉轻轻碰触。 沈灵均勾起嘴角,笑容浮现脸上:“原来你一直戴着啊。” 苏幕遮听到沈灵均的话顿了一下,琴音也停下来,右手摩挲了一下左手腕的令牌,轻轻嗯了一下。 沈灵均心情大好,笑眯眯道:“教我弹琴呗。” 第十五章 命案再现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抬头,见她眼似水杏,巧笑倩兮,明显有些讨好的意思,这剩下的一半闷气也消失无踪。 沈灵均坐到古琴前,两手放上去拨动琴弦,弦动发出嗡嗡声,有些纳闷:“咦,声音不对啊。” “不要太用力。”苏幕遮俯身,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拨:“就这样。” 沈灵均感受到手被一股温热包裹,耳根又开始泛红:“嗯,咳……我自己来吧……” 苏幕遮并未放开,带着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跃动,时而轻盈,时而稳重,清音从指尖流淌出来,随着丝丝凉风传送出去。 赵祁经过时,就看见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交握而奏,偶尔抬头相视,一派温馨和谐,顿时有些羡慕。 想想沈灵均和苏幕遮这么两情相悦的,再想想自己,也不知道这次丫头生气要几天。 想到这里,忍不住沉沉叹了一口气。 里面两人被叹气声打断,一时间有些尴尬的分开。沈灵均心里暗忖,这赵祁也真是挺没眼力见儿。 赵祁勾了勾手指,对沈灵均道:“拜托你件事情呗。” 沈灵均挺新鲜:“赵大将军还能有事求人?” 赵祁把叶清芷遇到姚轻羽的事情说了下,略过刚刚的片段,只说自己把叶清芷惹着了,让沈灵均去叹叹口风,顺便问问那姓姚的怎么回事。 “行啊。”沈灵均也仗义,一口应承,毕竟平时一直差遣赵祁的部下,偶尔跑个腿什么的还是乐意的。 剩下赵祁和苏幕遮两人,赵祁挑眉:“喝酒去?” 苏幕遮点头:“好。” 沈灵均去找叶清芷之前,拐了下厨房,拿了一碟刚才从茶楼买回来的点心。途中遇上从外面回来的洛城和戏时,还分了一半给戏时。 敲了敲房门,好一会后叶清芷才来开门,看到是沈灵均,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沈灵均如平常一样弯着笑眸,道:“这个挺好吃的,我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两人回房坐下,叶清芷给她倒了杯水,想起来遇到那个老妇人的事儿,就说道:“我和穆清找到人了,只不过见过神秘人的那位失踪了。” “失踪了?看来我们还是慢了一步。”沈灵均摸着下巴:“回头你问一下穆清那位老妇人的长相,依着样子画出来后我派人去找找看。”心中也知道,估计是徒劳,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叶清芷微微颔首:“嗯。” 沈灵均细细打量叶清芷的脸色,苍白脸庞微微透着倦怠,问道:“看你精神不太好,怎么了?” 叶清芷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可能没睡好。” “是不是因为赵祁?”沈灵均眯起眼。 叶清芷动作一顿,心口漏跳一拍,莫非沈灵均知道什么?但转念一想,赵祁再混账也不会把这种事情乱说出去。 见叶清芷不说话,沈灵均一拍桌:“果然他又得罪你了,难怪叫我来说好话,行了,你也别生气,他哪次敢真惹你的。” “没有,跟他无关。”叶清芷含糊过去。 沈灵均也搞不懂赵祁和叶清芷算什么回事,好一下闹一下,或许就是情趣? 兜兜弯弯麻烦,沈灵均就直接说道:“听穆清说你们今天去一个什么琴阁,还遇到个挺有趣的公子。” 叶清芷喝了一口茶,道:“你说姚轻羽?” “应该是吧。”沈灵均看叶清芷不吃,自己从盘子里拿糕点塞嘴里吃的香。 叶清芷不甚在意道:“人还可以,就是聒噪了些。” 沈灵均眼珠子一转,这评价不高啊,赵祁就是关心则乱。 再咬一口甜点,装不经意的道:“交朋友贵在性格相合,人品是主要,其他倒不要紧,怎么样,人不错的话,可以交往看看。” 叶清芷端着茶杯看沈灵均一眼,觉得这么八卦不符合她平时风格,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几分。 于是淡淡道:“你要有兴趣,改天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刚好过几日他就要成亲了,我答应到时候会出席。” “要成亲了啊。”沈灵均微愣,随后肚子里腹诽这个赵祁真是杞人忧天,脸上笑嘻嘻的道:“成亲好,一起去热闹热闹哈哈。” 叶清芷手中转着茶杯,道:“他与他未婚妻就是那琴阁相识,两人都善音律,因此投情。” 沈灵均拍掉手上糕饼屑,有些纳闷:“怎么最近遇到的都是玩琴的。” 沈灵均从叶清芷房里出来,找到和苏幕遮一起喝酒的赵祁,挺受不了的道:“人家过几日都要成亲了,与未婚妻还是情投意合这种,你吃哪门子干醋。” 赵祁手执杯中酒一饮而尽,咧嘴笑道:“我就说丫头不能看上个小白脸。” 正说着,赵括从外面回来找沈灵均,皱着眉头道:“大人,雷家人说不相信官府,要自己找凶手,还请了很多江湖高手过来。” 沈灵均之前已经听说了,所以不太在意道:“我知道,你派人多注意那些江湖人住的客栈,保不齐会闹出点事情来。” “是。”赵括应道:“我这就去安排。” 赵括才离开,李奕又跑进来:“大人,申合和冒理没找到算命的,而且他两也问遍了本地人,都说不知道那个人头鱼身的是什么东西。” 苏幕遮从后面房间出来,道:“说不定根本没这个人,就像那个行乞的老妇人一样。” “你是说算命的也是乔装打扮的?”沈灵均想了下,点头道:“也有这种可能。” 赵祁这会儿心情好了,拎着个酒壶出来,懒散道:“我看那什么人头鱼身也别找了,不过是故弄玄虚,故意遛的你们团团转。” 李奕摸不准到底还找不找了,跟沈灵均请示道:“大人,那我们还找不?” 沈灵均摆手:“先不用找了,你现在去清芷那边拿张画像找那个乞讨婆子。”起码这个乞丐婆子是肯定存在,没有人乔装的。 刚说完,一阵急促脚步声传过来,是去而复返的赵括:“大人,山上兰若寺的僧人来报案,计鸿飞死在兰若寺了!” 计家也是第一村五大家族之一,计鸿飞就是计家老爷。 除却清和还有穆清留守家里外,其他人齐齐出发。 刚出门口,恰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唐糖和沈长风,一听说死人了,唐糖非要跟着去凑热闹。 几人刚走,蝉羽从外面回来,看着匆匆而去的那些个身影,困惑的自言自语:“这又是出什么事情了?” 清和在院子里洒扫,看见蝉羽了,问道:“你去哪儿了?” 蝉羽走进去,把刚才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喜滋滋的道:“我给夫人寄信了。” 清和停下手中动作,不解道:“什么信?” “就是小姐和苏公子的事儿啊。”蝉羽还挺开心的:“我都跟夫人说了。” 清和紧张的左右看看,想起沈灵均出门了,才舒了口气,然后郑重的对蝉羽道:“记住,别在小姐面前提这个,不然你就死定了!” 沈灵均他们几人到了山脚下,把马栓在附近树上,一看四周山峦起伏,纵横交错,而这兰若寺建在最平的一座山顶上。 几人抬头仰望,直感觉高耸入云。 唐糖甩着手中盒子,晃到前面,咂舌道:“哪个脑子坏掉的建到这么高的地方。” 沈灵均从刚才就看到唐糖手里拎着盒东西,这会儿好奇道:“什么啊?” “这个啊,你不问我还忘了,刚才我们经过个店,看到很多人排队来着,就跟进去看看,结果是卖糕点的。”唐糖一路上已经吃饱了,把手中糕点给沈灵均:“很好吃啊,我多买了几盒。” 几盒?其他人看着唯一剩下的那盒,佩服唐糖这胃口。 沈灵均接过来打开,是做成玫瑰形状的糕点,一闻还有淡淡玫瑰清香。拿了一块放嘴里,入口即化,不甜不腻,一切都恰到好处,顿时满足的眯起眼:“好吃,你们要不要?” 戏时一看有好吃的,一头凑过去,也是一脸满足。 其他人抽了抽嘴角,两个吃货。 沈灵均让衙役们跟着报案的僧人在后头慢慢爬,自己几个人用轻功先行上山,路上还不忘问唐糖这糕点是哪家店做的,回头再去买一些来。 唐糖飞来飞去,这颗树上逗逗鸟,那颗树上捉捉蝉,头也不回道:“奇什么坊,不记得,中原人的文字太复杂了。” 沈长风道:“那叫倚桂坊。” 也是沈灵均醉心嘴上吃的,一时忘记叶清芷不会功夫,自己就和苏幕遮一同蹿在最前面。 叶清芷站在原地,刚想开口喊一声,沈灵均身形移动间已经连背影都看不见。 赵祁适时出现在她旁边:“我带你上去?” 叶清芷看也不看他一眼,语气冷冰冰道:“不用。” 赵祁望天,这丫头气性还挺大。 但叶清芷又不是任性妄为的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无理取闹,所以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脚力爬到山顶怎么也要半天时间。 思量再三之后,她抬头对洛城道:“麻烦你了。” 洛城有些受宠若惊过头,差点从蹲着的树上摔下来。看看赵祁再看看叶清芷,顿时看出些不对劲来。平时叶姑娘再挤兑将军,脸色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难看过啊。 洛城挠头,将军这是怎么得罪叶姑娘了。 想归想,洛城从树上跳下来,小心翼翼的关注着赵祁的面色:“将军,那我带叶姑娘上去?” 赵祁大手一挥:“去吧去吧。” 第十六章 来之坎坎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在他们停留的片段,其他人早就走了一大段路。 沈灵均把盒子里最后一块糕点硬塞进苏幕遮嘴里,余光正好扫到赵括跟在他们后面,落的不太远,含笑道:“赵捕头功夫不错。” 以她和苏幕遮的轻功,一般人很难跟上的。 赵括正闷头赶路,突然听到沈灵均夸他,一时愣了下,随后道:“大人过奖了。” “兰若寺怎么建的这么高?”沈灵均抬头看还有一大半的山路:“平时香客上去也不太方便吧。” 在沈灵均停顿的功夫,赵括已经赶上来,解说道:“当年普惠禅师经过此处,见山上一道金光闪闪,深觉是佛祖旨意,便去尘世化缘十年,换得一座兰若寺建成。大人你看,兰若寺三面临崖,只有这一条路通往寺庙。” 沈灵均举目远眺,就见旁边果然山势险峻,只兰若寺所在地,一块奇峰凸起。 沈长风经过正好听到,赞道:“普惠禅师真是有大智慧之人,这里确为风水宝地。” 唐糖吐舌:“死了人就不是风水宝地了。” 苏幕遮问赵括道:“寺庙香火如何?” 几人两两并排,赵括跟在后面,道:“兰若寺建成后,因位置较偏,常年冷清,并没多少香火。后来有一年,有一女子在山中受伤,普惠禅师恰好路过将她带回救治,而这女子当时身怀六甲,且已近临盆,普惠禅师并没有多做考虑,让女子直接在寺庙中产子。后来有人问他,为何接受,普惠禅师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 赵括笑了笑,道:“普惠禅师说:众生欢喜,佛欢喜。” 沈灵均赞赏道:“不亏为一代禅师。” 赵括点点头:“就因这件事之后,兰若寺的名气传了出去,每逢初一、十五有很多香客慕名前来烧香。” “平日里人多不多?”沈灵均问道。 赵括摇头:“就是普通寺庙,平日也没什么人去,更别说兰若寺。” 苏幕遮道:“计鸿飞为何突然去兰若寺?” “报案的僧人说,计鸿飞跟现任住持讲他最近常在梦中被计家祖宗惊扰,想为先人祈福,让寺中僧人足足念满一个月的往生经。没想到这才两天,便出事了。”赵括回话。 接下来,大家没有多余的话,加快脚步赶路,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寺庙门口。 眼前的兰若寺掩映在几棵苍劲银杏树下,一派幽静肃穆。周围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 有小沙弥等在门口,迎着几人进去。里面的院子比较小,一颗硕大无比的菩提树挺拔苍翠。 计鸿飞的尸体放在佛堂前面一口大缸前,一进去就看见了。 沈灵均他们走过去,苏幕遮觉得尸体没什么好看的,留在原地欣赏菩提树的风采。 寺庙现任住持广悟带着几个弟子匆匆赶来,双手合掌,微微鞠躬,口中念着佛号:“阿弥陀佛。” 赵括单手平摊,指向沈灵均,对广悟道:“这位是大理寺卿沈大人。” 广悟再对着沈灵均鞠了个躬:“沈大人。” 沈灵均走过去看尸体:“尸体动过没有?” 广悟并不清楚这些,对着身后一个弟子道:“道元,你给沈大人说一下事情经过。” 道元合掌鞠躬:“是。” 然后转身对沈灵均他们说道:“一早延海挑水回来准备往大缸里倒的时候,发现缸里趴着个人,他把人拉出来,才发现是计施主,而且已经气绝许久。后来他们几个合力把尸体放在地上,我就让延海下山报官,其他的未曾动过。” 沈灵均蹲在计鸿飞的尸体边上,就见他全身浮肿,皮肤发白,而且嘴唇青紫,明显是溺水身亡。 唐糖背着手晃过去:“这大缸都能淹死人?” 其他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成年人,怎么也不能掉进大缸淹死。而且自杀也不可能选择大缸这么憋屈,还不如跳河直接。 沈长风道:“会不会是别人强迫按压下去的?” 赵括用刀背翻开死者衣领,并没有任何痕迹,皱眉道:“不是。” 沈灵均问道元:“计鸿飞住在哪里?” 道元合掌道:“就在后面的禅院里。” “带我去看看。”然后对赵括道:“你守在这里,等清芷来检查尸体。” 赵括点头:“是。” 唐糖没逛过寺庙还挺好奇,到处溜达。 沈长风怕她破坏人家东西,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后边。 苏幕遮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菩提树离开,跟着道元与沈灵均一同去后面。 因为寺庙不大,佛堂后面一排房子就是僧人住房,在旁边留有五六间客房,供一些留宿的香客。 计鸿飞的房间在东边第一间,沈灵均推门进去。里面很简单,除了桌椅床和一个柜子,再没有更多摆设。 沈灵均翻了翻柜子里的东西,不过就是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袋银两分文未动的压在衣服下面。床铺上被褥平摊,没有睡过的痕迹。 道元在边上道:“计施主出事之后,贫僧怕破坏里面东西,所以未曾叫人来打扫。” 沈灵均点点头,掀开铺好的被子,把枕头挪开,下面露出一张一折为二的纸,莫名觉得有点眼熟,拿起来一打开,见上书: 坎为水 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 《象》曰:水洊至,习坎;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 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象》曰:“来之坎坎”终无功也。 左下角还是那个人头鱼身的图章。 “木木,你过来看一下。”沈灵均招呼道。 苏幕遮正打开窗户,这里房间的窗户不太一样,位置特别高还开的小,至多只能探出一个头的大小,等他从窗户看出去,就见下面是万丈深渊,才知原因。 听到沈灵均唤他,走过去看沈灵均手中的纸,道:“坎卦。” 唐糖逛了一圈,因寺庙实在不大,也没什么好逛的,这会儿正好走到门口,好奇的扒着门框:“看什么呢?” 沈灵均皱眉:“你看下面,也有这个图案,看来不是巧合。” 唐糖和沈长风一起凑过头去看,唐糖笑道:“这个画的也太搞笑了,人不像人,鱼不像鱼的什么玩意儿。” 沈长风则是道:“这卦象可不太好。” 沈灵均看他:“怎么解?” 沈长风认真道:“坎为水、为险,一阳陷二阴。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而此卦为六三,正是坎卦中至凶。” 沈长风指着‘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这句解惑道:“这句的意思是,为往来进退都处在重重陷坑之间,面临危险难以得到安全,落入陷坑的最底下,处于此种境况下,只有伏枕以待,不可轻举妄动。” 唐糖歪头,有些听不明白:“那后面那句呢?” “虽急于求平安,然欲速则不达,最终不能摆脱危险走出困境,一切不过都是无用功之举。”苏幕遮淡淡的补充。 沈灵均微微蹙眉:“莫非计鸿飞死前也去算了一卦?” 唐糖感兴趣的问道元:“你们寺庙还带算命啊,给我也算一卦呗。” 道元摇头:“本寺不曾给人算过命,恐怕计施主是在外边求的签。” 又翻找了其他地方,并没有更多发现,几个人从客房退出来。 才下台阶,有小和尚抬着一桶污水路过,不小心差点撞到沈灵均,洒了许多在地上,有股馊味传到众人鼻中。 道元呵斥他:“延嗔,跟你说过许多次,做事不要如此莽撞,快向沈大人赔罪。” 延嗔不敢回嘴,合掌鞠躬致歉。 沈灵均摆摆手:“不要紧。” 道元叹道:“这个延嗔,这两天不知怎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延嗔微微低头,无精打采,神情有点呆,下眼睑一圈浓浓的黑眼圈。 “看来是没睡好吧。”沈灵均道。 延嗔嘴巴动了动,抬眼看了看道元,没敢说话。 唐糖取笑道:“小和尚怕是思春了吧。” 延嗔让她说的涨红了一张脸:“施主不可胡说,我……我是前两天晚上看到个鬼影飘来飘去,才……” “佛前不得妄言。”道元呵斥他:“下去忙你的事吧。” “是,师叔。”延嗔自知说错话,合掌鞠躬退下。 道元对大家说道:“延嗔胡言乱语,各位施主切莫放在心上。” 几人也不甚在意,继续往佛堂走。 等沈灵均再回到佛堂前,叶清芷已经检查完尸体,边低头清洗双手,边简单道:“溺水身亡,没有任何挣扎痕迹,从尸斑来看,死了有六个时辰左右。” 沈灵均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这个。”叶清芷把手中一张纸递给沈灵均。 沈灵均接过来,有些意外,纸张居然是干的。 叶清芷看到她的表情,解释道:“用油纸包着放在胸口。” 沈灵均打开,是一张签,和她在计鸿飞的客房内发现的一样。只不过,这张纸明显更新一些,没有多余的褶皱和磨损。 沈长风奇怪:“怎么有两张一模一样的?” 唐糖不以为然道:“说不定算了两次呗。” 苏幕遮则摇头,道:“或者是有人故意要我们看见。” 沈灵均拿出两张对比,在计鸿飞房里找到的那张明显旧了许多,边角都皱巴巴的,像是常拿出来看,而他身上那张纸却是崭新的。 叶清芷看向沈灵均,道:“我需要一间房。” 第十七章 寺庙女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明白她的意思,兰若寺位处山顶,尸体搬回衙门再剖,来回折腾有些浪费时间。 于是,沈灵均让僧人清理了一间平常不大用的杂物间,衙役们把计鸿飞的尸体搬了进去。 赵祁看着叶清芷的背影,舔舔下嘴唇,还有丝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暗道:这丫头下嘴也忒狠。 洛城看见了,好奇道:“将军,你嘴破了?” 赵祁坐在一旁矮凳上,瞄他一眼:“上火!” 这会儿赵括已经把缸里的水都清理掉了,低头一检查,唤道:“大人,你来看。” 一支样式简单小巧的碧绿珠钗躺在水缸底部,一看就是女子首饰。 赵括拿出来,对着阳光一照,玉做的发钗莹润透亮,一颗珠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苏幕遮看一眼,道:“是女子首饰。” 沈灵均会心一笑,看向苏幕遮,眨眨眼:“看来真有人装神弄鬼。” “老爷啊,你怎么就走了,以后可让我怎么办哟……”寺庙外传来嚎啕大哭声。 沈灵均眼皮子一抽:“谁啊。” 有衙役回道:“是计鸿飞的小妾,他原配几年前去世,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家中只有一个小妾。” 说话间,哭声渐近,众人看向门口,来的人还不少。 大家簇拥着一位三十多岁满身富贵装扮的妇人,而妇人拿着锦帕掩面哭泣,无力的倒在丫鬟身上,全靠两边的丫鬟搀扶着走。 赵括走过去问话,妇人抽抽搭搭的只顾着一个劲哭,顿时有些头疼。 有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有些眼力见儿,见此情况站出来,道:“我是计府管家计忠。” 赵括带着他往边上走:“你跟我过来一下,我们沈大人有话要问。” “老爷呢,我家老爷人在哪里?”妇人哭了半天,突然想起这茬:“你们把我家老爷藏哪里去了,哎呦,我命苦啊,怎么就遇到这种事情了……”接着是又一轮哀嚎。 沈灵均实在吃不消这种魔音绕耳,手指客房,对衙役说:“带她去后面。” 起初妇人还挺不情愿,沈灵均让人直接拖了下去。 唐糖挺八卦的道:“我去后面看看。”说完一把拽住沈长风就往后走。 等佛堂前重新安静下来,沈灵均问计忠:“计鸿飞为何突然来兰若寺?” 计忠一副中规中矩的打扮,说起话来也是中规中矩:“说来也怪,我家老爷从来不信神佛这些。就在前几天,我和老爷无意中听到府中两个下人议论,说兰若寺很灵验,很多人慕名前去。没过多久,老爷忽然跟我说要去兰若寺做法事,还连夜打点包袱上山,连我都不让跟。” 苏幕遮道:“他是否找人算过命?” 计忠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那阵子老爷整天魂不守舍的,还老怀疑有人要害他,每天晚上找两个人看着房门外不说,大热天的还紧闭窗门。我有几次还看到,他时不时拿着一张纸发呆,脸上表情说不好是害怕还是什么,整日忧心忡忡的。”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知道他看的估计就是那张签。 赵祁挑眉:“你们老爷仇人挺多?” 计忠肯定的摇头:“没有,我家老爷虽然是做生意的,但从来都是和气生财,没有和谁结过怨。” “什么时候开始出现那种情况的?”沈灵均问。 计忠想了下:“好像是老爷知道雷老爷在外被人暗害之后。” 沈灵均点点头,问道:“那两个下人跟过来没有?” 计忠回说跟过来一个,是计家的马车夫。 沈灵均让他把人喊过来,问道:“就是你在计鸿飞面前提的兰若寺。” 马车夫自从听计鸿飞死在兰若寺便有些害怕,当初要不是自己嘴贱,计鸿飞也不能来兰若寺。 因此这会儿有些战战兢兢的回:“是的,大人。” “不用紧张。”沈灵均道:“你想一下,当时都说了些什么,你们老爷有什么反应。” 马车夫喏喏点头,回忆道:“我和阿来也是听别人说这兰若寺灵验的很,求什么得什么,就是建在山顶上,爬上来也挺不容易的。还说这寺庙建的极巧妙,三面临崖,就一条小路能通上去。当时说到一半,老爷和计总管突然出现就没再说了,不过到了晚上,老爷突然来找我们两。” 沈灵均黑眸一动:“找你们做什么?” 马车夫有些困惑道:“老爷找我们确认兰若寺的位置。” 苏幕遮寒眸扫过去,淡道:“你们是听谁说的兰若寺很灵验。” 马车夫被看的一个激灵,老实道:“我家婆子出门买菜,天天听人提起兰若寺,正好那天同阿来说起,结果阿来也说他婆娘天天听人提,还说等他得空了一定要上山拜拜。” 等计府的人走了,沈灵均摸着下巴思考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人似乎故意引计鸿飞去庙里住。” 赵括灵感一闪:“两人手里都有卦象,会不会是凶手故意这么做的?” 沈灵均皱眉:“一个连神佛都不信的人,拿到这卦象就躲到庙里,是确定自己会遇到什么不测?” 赵祁撇嘴:“估计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沈灵均低语:“坎卦为水,‘来之坎坎,终无功也’。”这不是正合卦象? “还有一种可能。”苏幕遮转过身,凉声道:“预示杀人。” 雷成虎手里是天卦,就从高处坠落死亡,计鸿飞拿到坎卦,淹死在寺庙大缸中,巧合?或者故意为之? 沈灵均对赵括下令:“查一下雷虎成和计鸿飞有没有共同的仇人,生前一起去过哪里,还有这个卦象很重要,去查一下这个神秘的算卦人,问一下第一村里还有谁收到卦象的。” 赵括领命,带着几个衙役下山。 半个时辰后,叶清芷从房间里出来,对沈灵均说道:“肺里有水,确定溺水身亡,不过我在水中发现了一种迷药,和他体内的一样,可以判断计鸿飞是先被下药,后放在缸中溺亡。” 沈灵均恍然点头:“难怪毫无挣扎痕迹。” 接着,沈灵均和苏幕遮去找延嗔问关于女鬼的事。 延嗔说前两天晚上做完晚功课回房睡觉,他看见一个白影就这么从他眼前飘了过去,不过其他的师兄弟并没有看见,都说他说瞎话。 延嗔愿意对着佛祖起誓,他没有乱说,的确是看见了。 两人又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关于女鬼的痕迹。 沈灵均拿着那支碧绿朱钗在手上晃,眯着眼睛道:“看来‘女鬼’还是存在的。” 苏幕遮点头:“应该早就下山了。” 这会儿唐糖一脸八卦的从后院跑过来,笑道:“那个女的根本一点都不伤心,哭了半天连一滴泪都没有,雷声大雨点小。” 沈长风无奈:“人家自己的事情,你瞎操心。” 唐糖觉得寺庙有点无聊了,闹着要下山。 沈灵均想着凶手肯定是跑了,待着山上查不出什么来,就让几个衙役守着,自己一行先下山。 一来一去忙活了大半天,天色已渐暗,山上天气和下面的不同,正午时候还好,早晚已经冷的不像话。 其他人也罢,叶清芷穿的单薄又没有内功护体,冷的一个哆嗦,苍白脸色微微泛青。 赵祁拉她的手,皱眉,“这么凉。” 叶清芷一把甩开,冷冷道:“没事。” 沈灵均才发现,这两人有点不对劲啊。 唐糖盯着赵祁嘴唇:“赵大将军,你嘴巴怎么了?” “上火。”赵祁随口道。 唐糖看看叶清芷再看看赵祁,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嘿嘿嘿的偷笑。 沈灵均没有唐糖这么八卦,本来叶清芷身体就不好,怕她冻感冒了,于是说道:“快下山吧。” 走路下山太慢,众人还是用轻功一路下去,这次沈灵均福至心灵想起叶清芷不会轻功,本来平时有赵祁主动照顾叶清芷,今天看他们有点别扭,就说道:“我带你下去。” 叶清芷幽怨的看她一眼:“你终于想起我了。” 下山后,气温也回复正常,没有那么冷,不过山高林茂,密密层层的挡住大半天空,显得愈加暗沉。 几人骑马赶路回去,唐糖提议道:“先去吃个饭吧。” 来到第一村最豪华的酒楼,要了一个雅间,一桌菜满满当当,几个人也是饿了,全副心神扑在饭桌上,一时顾不上说话。 只有苏幕遮喝酒却不吃菜,每次看见中间那一盘白花花的丸子汤,就想起被泡的发白的计鸿飞,顿时胃口全无。 从酒楼出来已月上中天,第一村的夜市还是热闹的,西巷灯红酒绿不说,就是河岸边也有数艘画舫,从里面传来琴声、调笑嬉戏声。 沈灵均对之前吃的糕点念念不忘,提议去买两盒当宵夜。 叶清芷觉得头有点晕,想先回去休息,就牵了马往回走。 赵祁跟在叶清芷后面几步距离外,不远不近的。 戏时蹲在附近树上,疑惑道:“洛城,你有没有发现将军和叶姑娘不对劲啊?” 洛城扯扯嘴角,笑的僵硬:“你真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论后知后觉恐怕戏时当第二无人能抢第一。 戏时还挺自豪:“那是。” 入秋时节,晚上的风已经有些凉,叶清芷感觉脸有点被吹的发僵,伸手揉了揉。 赵祁憋了一路,这会儿已经是极限,一个箭步走上来,直接道:“丫头,你到底生什么气。” 叶清芷把目光转开:“没有。” 赵祁咬着牙根:“那你矫情什么。” 叶清芷半垂眸,眼中闪过一丝灰暗,随后抬起头,一如平时风淡云轻:“赵祁,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 赵祁黝黑的眸子直愣愣看着她,好像要看进叶清芷的心底里去。他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索性什么事情都掰开了,揉碎了,清清楚楚说出来。 赵祁单手扣住叶清芷的下巴,沉着嗓子,道:“你说。” 第十八章 妙妙师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秋月无边,阵阵瑟风。 叶清芷别开头,吸了一口冷风中的凉气,终是缓缓道:“赵祁,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一场,实在不必如此,否则让别人误会,会让我觉得难堪。” 赵祁一张脸渐渐冷下来,黑眸一瞬间暗淡:“这就是你心里的想法?” 叶清芷坦然回望:“对,希望你不会造成我的困扰。” “困扰。”赵祁重复一遍,然后冷笑道:“好,好的很。” 深深的看了叶清芷一眼,赵祁转身上马,急驰而去,却不是回小院。 洛城和戏时在旁边看了这出戏码,一时间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快去追将军啊!” 凉风吹起叶清芷的秀发,吹不散脸上突然的落寞。 她凝神看着河中红灯摇曳,耳中嬉笑声不断,黄衣扬起,淡薄身体更显孤寂。 良久回过头,一人骑马慢行,黑夜中,苍白脸色比平时更病态,只是眼神仍然清明,心中微微叹息:这样也好,以后就不会多一个伤心人。 沈灵均和唐糖一人两串羊肉串,左手咬一口,右手咬一口,吃的津津有味,旁边跟随的两个大男人实在无法理解女人吃东西这方面的潜力。 沈灵均吃完一串,随手一抛,木签精准的扔回摊贩小木桶里,口中道:“你们说,计鸿飞是不是拿到坎卦,觉得自己有可能死于和水有关的,所以选择了山顶的兰若寺。” 苏幕遮道:“可是他还是死了,并且真的死在水里。” 沈灵均思索道:“怕是凶手故意如此,不然为何非要留下卦象,特别是那个人头鱼身,显得刻意多余,除非有它存在的某种意义。” 唐糖甩着手走路,神秘兮兮的道:“我觉得应该是凶手的代号!有人杀完人不是爱留下个梅花什么的嘛,这个人或许喜欢印个图案。” 沈灵均自动忽略她的话,琢磨道:“你们说会不会特意留给看得懂的人,比如计鸿飞,不然作为一个不信神佛的人为何突然相信一个卦象真的能决定人的生死。” “喂,我说是凶手的代号诶。”唐糖抗议道。 沈长风垂头冥想:“所以,这中间有什么特殊含义,人头鱼身到底代表什么?” 唐糖不满大家都不理她的话,气哼哼道:“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有有,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沈灵均敷衍两句,转头问沈长风:“阿风,这个八卦怎么解。” 沈长风面色温润,语声平和道:“正所谓无极生有极,有极是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演八卦,八八六十四卦,此为伏羲八卦,也叫先天八卦。” 沈灵均扶额:“说人话。” 唐糖捂着嘴偷笑:“臭道士你就别卖弄了,讲重点。” “呃……”沈长风顿了一下,才道:“是这样,以天地阴阳变化组成八种不同形式,叫做八卦,每一卦形代表一样事物,坤为地,震为雷,离为火,兑为泽,乾为天,巽为风,坎为水,艮为山,而八卦间互相搭配又演变成六十四卦。” 苏幕遮缓步走在最外侧,对沈长风道:“你可相信八卦命数?” 沈长风温和一笑:“天地玄妙,不可解之数太多,不过与其寄托命数之上,不如实实在在做人。” 沈灵均点头:“是了,只有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整天疑神疑鬼。” 说话间四人走到一间店铺门口,唐糖指着牌匾道:“到了。” 虽时辰已不早,然小店里还是烛火通明,两三人在里头买东西。 沈灵均他们走进去,一阵香甜味扑鼻而来,沈灵均揉揉鼻子,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这味道怎么有点熟悉,哪里闻过来着。” 苏幕遮听到她嘀咕,问道:“怎么了?” “嗯?”沈灵均抬头看他,想不起来也懒得想,便道:“哦,没事,看看买点什么。” 不过摆在店里的盒子都空了,只剩下一种绿色蝴蝶状的糕点还剩着。 掌柜的正好给其他客人的糕点包好送客,客人估计是常客,还笑着和掌柜说话:“妙妙小师傅,天色有些晚,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你可早点关店啊。” 妙妙小师傅笑着应道:“谢谢关心。” 倚桂坊的掌柜是个小姑娘,人家都称她一声妙妙小师傅。 妙妙小师傅长相普通,圆圆脸蛋,笑起来一对酒窝,倒还有些甜,她见沈灵均他们环顾四周,客气的笑道:“小店每天做的糕点不多,只剩下这种绿茶口味的蝴蝶糕,看来大家都不太喜欢绿茶味的呢。” 沈灵均伸手一指,道:“那全给我包起来好了。” 妙妙小师傅见糕点还有不少,好心道:“这个不吃完可是会坏的,要不然今天先买一盒,明天再过来买些别的?” “无妨。”沈灵均笑眯眯道:“我家人多。” “那行,我给你都包起来了。”妙妙小师傅从旁边拿糕点盒边道。 临走,唐糖问妙妙小师傅道:“你的糕点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教我啊。” 妙妙小师傅有些为难道:“不好意思姑娘,我这个是祖传的手艺,秘制香料是不能外传的。” 沈灵均乍一听唐糖又要学糕点,脑门忍不住一抽,再听到人家拒绝了才松了口气。 唐糖脑子里却在琢磨,什么时候来偷个师? 沈灵均拖着唐糖往外走:“回去了!” 回到家门口,遇到也从外头奔波大半日的赵括,唐糖与沈长风知道他有话说,先行进去了。 赵括对沈灵均禀告道:“大人,我们问遍了第一村的人,并未有人再收到卦象的。” 沈灵均听了点点头,道:“赵括,你是本地人,对人头鱼身这个图案可有线索?” 赵括摇头:“从未见过。” 苏幕遮问:“计鸿飞和雷虎成的背景关系如何?” 赵括道:“计鸿飞和雷虎成是异姓兄弟,包括其他三人,但平时他们各做自己的生意,并没有任何关联。” “他们是结拜兄弟?”沈灵均意外道。 赵括点头:“是的,当年五人一起结拜的。” “这样……”沈灵均敲了敲手中糕点盒道:“明日你把他们请来,我有些话问他们。” 赵括应承:“是,大人。” 沈灵均拿了一盒糕点,剩下的都给他:“给大家的宵夜。” “谢谢大人。”赵括一看盒子:“倚桂坊的啊。” “你也知道?” “属下听拙荆提及过,倚桂坊是半年前开的店铺,自开店后生意一直不错,店铺前常有排队者。”赵括如是道。 沈灵均笑眯眯道:“味道确实不错。” 等留下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时,苏幕遮道:“赵括是个人才。” 沈灵均笑眯眯道:“在丹凤府屈才了。” 再晚一些,沈灵均找叶清芷吃宵夜,清和说叶姑娘一回来就回房说去睡觉,这时辰恐怕早都熄灯了。 于是,沈灵均又折回来找苏幕遮,想着他晚饭没吃几口,这会儿肯定饿了,结果人居然不在。 沈灵均万分郁闷的一个人品尝糕点,咬了一口,不好吃! 一盏茶的时间前,苏幕遮刚走到房门口,洛城在院中的梧桐树上跟他招了招手,有些谄媚的笑道:“苏三少,帮个忙呗。” 原来此前洛城和戏时一路跟着赵祁跑进了一家酒馆,赵祁一口气让掌柜抬了十大坛子酒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喝。 平时耍耍贫嘴还行,但赵祁脾气真一上来,洛城和戏时还真不敢开口劝阻。 赵祁拿酒坛子往嘴里灌,心里一股子闷气快把自己憋屈死。他赵祁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对个小女子动情,结果自己一举一动在人家眼里成了笑话与困扰? 简直是可笑! 一坛喝完,赵祁一抹嘴巴,伸手再拍开下一坛封盖,继续往嘴里灌。 戏时扯了扯洛城袖子:“将军这样喝不成啊。” 洛城看他:“要不你去劝劝?” 戏时头摇成拨浪鼓:“我不要!”然后想了一下,道:“要不然喊叶姑娘过来……” 洛城一掌拍过去:“你傻啊,叶姑娘都说那些话了,这个时候把人叫过来,不是成心给将军找不痛快吗。” 戏时揉了揉被拍疼的额头:“那你说咋办?” 洛城想了下,对戏时交代道:“你在这里看着将军,我回去一趟。” 于是,就出现了洛城找苏幕遮这一幕。 要说洛城找苏幕遮也是有原因的,首先这种事情,男人和男人之间总是比较有共同语言;其次,别看赵祁和苏幕遮性格不同,两个人还是比较有共同点的:第一,都是出身名门,第二,都年少出名,第三,骨子里都带些天生的傲气。 更为重要的是,赵祁看得上的人里面,苏幕遮肯定能排上号。 当赵祁一口气灌了五坛子酒后,眼前出现一抹白影,微醉的眼眸定睛一看,发现是苏幕遮坐在自己面前,大掌一拍小方桌,道:“你来的正好,来,喝酒!” 话说完,拍开第六坛酒,递给苏幕遮。 苏幕遮把手中玉清剑放在桌上,一把接过酒,一言未发,直接对着嘴灌了一大口。酒水从嘴边流出许多,他拿手揩去,行止潇洒,淡淡一笑:“好酒。” “好。”赵祁大笑道:“今日不醉不归。” 戏时蹲在酒馆外一个石头墩上面,捧着脸纳闷道:“洛城,你不是找苏幕遮过来劝酒的吗,怎么两个人一起喝起来了?” 洛城左手横在胸口,右手撑着左手臂,用大拇指摩挲嘴唇,不确定道:“可能这是某种策略?” 第十九章 男人谈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在两个人把十坛酒都喝完后,赵祁大手一挥:“再来十坛。” 酒馆掌柜为难道:“客官,我们这都要打烊了……您看……” 赵祁虎目一瞪,硬生生把酒馆掌柜吓的一颤。 苏幕遮开口道:“换个地方吧,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 赵祁有些醉意的脑子迟缓的转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大手一挥:“走!” 酒馆掌柜送瘟神一样,终于把赵祁送出去,深深舒了一口气。像赵祁这样喝法的,他遇见过不少,一耍起酒疯来,简直六亲不认,到时候他可倒霉了,赶紧送走是正经。 晚风习习,吹的赵祁一个激灵,散了不少酒气。 酒馆门前一条河,河岸边杨柳依依,拖烟拂水。 赵祁跳上一颗柳树躺下,全身懒洋洋的。 苏幕遮站在他身旁,看河中风情,秋风和气,吹的杨柳轻摆,白衣翩翩。 沉默良久,赵祁问道:“洛城找你来的?”一眼看透本质。 苏幕遮转头看他:“为何这么说?” 赵祁撇嘴:“你苏幕遮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吗?” 苏幕遮诚实摇头。 “洛城为何找你过来?” 苏幕遮老实道:“劝酒。” 赵祁挑眉:“你刚才可没劝。” “你不是那种需要别人多管闲事的人。”苏幕遮知道,别看赵祁表面吊儿郎当,其实是很有分寸的人,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担当重任,洛城他们是过于紧张了。 赵祁折下一根柳条叼在嘴里,看着河中一片柳叶浮沉,饮酒后的嗓音有些暗哑:“你不问原因?” “想说不用问,不想说没必要问。”苏幕遮淡道。 赵祁双手枕在脑袋后面,闭上眼睛,半晌道:“你有没有求而不得之事。” 苏幕遮看他一眼,缓缓摇头:“求而不得何必强求。” “如果是沈灵均呢?”赵祁两个腿伸直,交叠在一起,压的柳树枝条微微晃动。 苏幕遮瞬间明了,原来是为了感情问题。 不过和赵祁两个人讨论这种事情未免有些怪怪的,简洁道:“顺其自然。” 赵祁叹一口气,空气中酒气漂浮:“算了,老子又何必自作多情。” 苏幕遮并非多话之人,再则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外人没必要多说多问。 月光下,一人躺卧柳梢,一人负手而立,一时间静默无语,远处打更声传来,已是三更天。 戏时用脚尖踢了踢洛城:“你找谁不好找个闷葫芦?” 洛城撑着下巴转头看他:“再怎么说,好歹劝住酒了不是。” “洛城,你说叶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是和将军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洛城耸耸肩:“这谁知道呢,女人心,海底针的。” 子夜时分,酒馆业已关门,只剩下门口两个灯笼随风摇摆,安静的路面,唯有树枝落叶配合蛙鸣跃动。 晨起微凉,蝴蝶振翅而过,一株海棠花瓣颤了颤,滚落一颗浑圆水珠。 清和把一盆脏水泼到外面,看到赵括踏着急促步伐一路走来。 清和单手把水盆挎在腰侧,笑嘻嘻的打招呼:“赵捕头这么早,找我家小姐呀?” 赵括已走到清和眼前,不苟言笑的脸满是认真神色:“是,大人可起床了?” 沈灵均听到动静推开房门出来:“查到什么线索了?” “还没有,不过……”赵括皱眉道:“雷府抓了一个人说是凶手,现在那群武林人压着人去讨说法了。” 苏幕遮正好经过,问道:“抓的谁?” 赵括回道:“好像是名剑山庄一个弟子。” 名剑山庄建在丹凤府城北数十里处,从丹凤府出发,两边距离一样,但第一村过去,还是较远的。 名剑山庄现任庄主叫萧滕阁,此人功夫平平,也不喜江湖斗狠,虽开门收徒,却是更多心力都放在生意上面。 本来像萧滕阁这样的,江湖中实在排不上名号,也不值得江湖人记其姓名,只不过,他与剑圣乃是师出同宗,论辈分,是要喊剑圣一声师叔祖的。 萧滕阁因为与武林传奇的剑圣这层关系,导致萧滕阁在江湖中地位一下子拔的还挺高,不管名门正派有些个什么事,总也习惯找他商量一二。 现下苏幕遮听赵括这么说,不由得微微皱眉。 沈灵均自然也知晓这中间的关系,问道:“你怎么不拦着?” 赵括挺为难:“大人你也知道,江湖中人素来把江湖事江湖了挂在嘴边,这点朝廷上也从未干涉,更何况以我们这点兵力,就算来硬的,也挡不住这么多江湖人。” 沈灵均知道他肯定也尽力了,不再问责,而是询问道:“雷坤怎么就认定人家是凶手?” “说是雷虎成死前和那个人争执过,雷坤咬定是对方恼羞成怒谋害了雷虎成。” 沈灵均不敢相信:“就这原因?” 赵括点点头:“我也觉得过于简单,或许中间另有隐情。” “这不是乱来吗。”沈灵均有些头疼,然后转头问苏幕遮:“你打算怎么做?” 苏幕遮道:“以萧滕阁的功夫,恐怕连一个高书珩都对付不了。” “我也听我爹说过,萧滕阁这人挺另类,只爱做生意不爱打斗。”沈灵均笑了笑。 苏幕遮略一思忖,道:“灵儿,我现在跑一趟名剑山庄。” “我跟你一起去。”沈灵均唤住他:“雷坤看着并非鲁莽无知之辈,怎么凭着雷成虎和对方争执就认定是凶手的,我想这中间必定有问题。” “嗯。”苏幕遮点头:“我们现在出发。” “好。” 沈灵均快步回房取了刀,和苏幕遮向马棚走去。 “大人,村里那几家乡绅还见吗?”赵括想起来,冲沈灵均的背影喊道。 沈灵均才想起让赵括请五大家族另三位过来,不过这会儿哪有空,便摆了摆手:“等我回来再说。” 唐糖伸着懒腰出房门,问清和:“这两人急急忙忙干嘛去?” 清和挎着盆子回厨房,她想起来锅上还炖着一锅粥,匆匆回了一句:“小姐和苏公子去丹凤府呢。”就跑步走了。 唐糖甩甩手,从院子里溜达出去,正好遇到赵祁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还有浓重的酒气味。 唐糖揉了揉鼻子:“哪儿去了,这么臭。” 赵祁黑着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走了。 唐糖皱皱鼻子,叉腰气哼哼道:“中原人都没礼貌!” 戏时在后面一个劲给她摆手势——别招惹将军! 唐糖挺八卦的凑过去问戏时和洛城:“他怎么了?” 洛城守口如瓶:“没事。” 唐糖黑眼珠子转了转,闷笑道:“跟叶清芷有关吧?” 戏时张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唐糖挺神气的笑道:“我当然知道咯,我还知道他们两个亲嘴了呢!” 这下,连洛城都张大眼睛:“什么?!” 唐糖勾勾手指头:“你们告诉我事情经过,我帮你们分析分析。” 洛城和戏时对视一眼,感觉可行,唐糖和叶清芷好歹都是女人,应该有不少共同点,比苏幕遮那样的闷葫芦强多了。 于是,当清和端了一锅粥再次经过时,就看见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丹凤府外二十几里处,一座茶棚位于山脚下,供迎来过往的人暂歇,喝杯凉茶。 虽已入秋时节,正午过后,日头依然毒辣,恰好薄云淡淡无风之日,更是潮热难耐。花叶草木让太阳照的少了许多生机,就是茶棚上方的茶字旗幡也焉嗒嗒的垂落一旁。 茶棚里一壶热水在炉子上烧的正热闹,‘噗噜,噗噜……’的响个不停,小二估计是在里面忙活,没顾得上提走已经烧开的水壶。 这时,马蹄阵阵,尘土扬起一片白烟,等烟尘重归大地,才看清是一胖一瘦两壮年男子。 两人拍了拍满身灰尘,把马牵到马棚喂食,见里面已有一黑一百两匹骏马。 两人自视曾见过不少宝马良驹,但此二马却让他们颇为炫目,只见白马鬃如冬雪,目如铜铃,黑马膘肥体壮,眼若金刚。 两人不禁暗叫一声,好马。这两匹马不说价值千金,就是有钱也没处买去,是以两人坐到桌边还忍不住回望。 茶棚伙计终于出来,把炉上水壶取下来,灌了一茶壶,给两人拎了过来,边倒水边笑呵呵道:“两位客官赶路累了吧,要不要吃点什么。” 胖的那个道:“一盘肉包子,两斤牛肉,再来一坛酒。” 瘦的那位道:“酒就不要了,其他的快点上来。” “哥,俺们这赶了两天路了,喝口酒怎么了。”胖的那人不满。 瘦的那位厉声道:“别废话,快点吃完赶路。” 胖的那个哼哼道:“哥,莫非你也怕白秋风不成。” 瘦的那人转头看了一圈茶棚,就见茶棚里只有右手边一桌有人,是一位白衣俊俏公子,旁边坐着个娇俏秀美的红衣女子。见两人穿着华丽富贵,心中确定门口两匹千里神驹的主人便是这两位了。 瘦的这人压低声音对他弟弟道:“柴方,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外面胡乱说话。” 原来这两人便是横行岭南的柴氏兄弟,人称岭南双煞。 第二十章 岭南双煞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柴氏兄弟横行岭南,瘦的是哥哥,叫柴英,胖的是弟弟,叫柴方。 两人善使斩/马刀,以砍柴手法琢磨出的这一套刀法刚猛有力,虎虎生威。两人凭这套刀法渐渐在岭南一带闯出名堂,又因常干些江湖正道不耻之事,人送双煞称号。 柴方混不在意道:“哥,你这么小心干什么,俺们这次要是联手一举把那些名门正派的都干掉了,以后不就是俺们下九流的天下,依俺来看,武林盟主也得重选……” “柴方!”柴英真有些生气了,道:“你再胡说信不信俺现在就一刀结果你。” 柴方见自己亲哥真气了,动了动嘴巴没再说,而是冲着茶棚小二吼道:“怎么还没上来?” “来了,来了。”小二端着一盘包子笑呵呵的小跑出来:“客官久等,不过这包子是新鲜出炉的,味道鲜着呢。” 柴英说了一句:“快吃吧。”两兄弟低头吃东西,再不言语。 小二又将另一盘包子送到隔壁桌,陪笑道:“二位,包子来了。” 红衣女子抬头冲小二一笑:“多谢。”秀美脸庞笑意盈盈,不是沈灵均是谁。 她和苏幕遮从第一村一路赶到这里,刚坐下喝了两口茶水,就听到旁边两兄弟咋咋呼呼的。胖的那位城府较浅,什么都往外说。 沈灵均跟苏幕遮附耳道:“怎么听着这些人目的不纯。” 苏幕遮清冷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那两兄弟,冷笑道:“看来不是抓凶手这么简单。” 小二送来包子,沈灵均拿了一个咬一口,等他走了,才接着道:“等会儿我去探问一下。” 苏幕遮手执茶杯,微微点头。 等吃的差不多了,沈灵均走过去没话找话道:“两位好汉,丹凤府离这里不远了吧?” 柴英拿眼睛上下打量并未回话,反而是柴方爽快道:“对,二十几里地左右,骑马没多久就到了。” 柴方见沈灵均一身劲装,又长的好看,不免话就多了,好奇问道:“莫非姑娘也是收到白掌门信函前去丹凤府汇合?” 柴英桌下的脚踢了柴方一下,皱起眉头,他兄弟这张嘴迟早坏事。 沈灵均装出一脸惊讶,趁机顺势道:“对啊,你怎么知道?” 柴方大大咧咧的笑道:“哥你看,俺们和这姑娘一路的,你别搞的这么紧张。” 柴英目光审视般看着沈灵均:“姑娘怎么称呼?” 沈灵均黑眼珠子一转,随口瞎掰道:“人家称我一声红娘子。” 柴方拍掌道:“原来你就是红娘子上官盈啊,听闻上官盈是个大美人,果然不错。” 沈灵均打哈哈道:“大家给面子罢了。” 红娘子上官盈以一把长鞭扬名江湖,传闻貌美如花,但下手狠辣,谁若让她的长鞭扫到,没死也丢了半条命了。 柴方挺高兴道:“上官姑娘请坐,俺们两是岭南柴氏兄弟。” 沈灵均坐下,自来熟的给自己倒茶喝,闻言露出一脸敬仰的神情:“原来你们就是江湖人称双煞的柴氏兄弟,今日一见,果然龙骧虎步,英雄气概,久仰久仰。” 柴方兄弟被夸的很受用,不过柴英还是看了眼苏幕遮的方向,问道:“那位是……” 沈灵均茶杯放在嘴边,想了想,道:“他是人称玉面郎君的……” “夏凌风!”柴方不等她说完,主动接上。 “咳咳咳……”沈灵均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随口瞎掰的名号居然都有主,只能说江湖人太多,名号来来去去这几个,不够用啊。 沈灵均喝口茶水顺顺气,就听到柴方挺好奇道:“你们两怎么在一起?” 沈灵均用刚才听来的掰扯道:“我们也是刚才遇到,大家都是白掌门请去的,顺路一起搭个伴。”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巧了,请夏兄弟也一起过来坐吧。”柴方热情道。 沈灵均摆摆手:“他不喜欢人多。” “诶……”柴方有些奇怪道:“我听说夏凌风最是喜好结交之人,怎么和传闻的不一样。” 沈灵均笑眯眯道:“耳闻不如眼见嘛。” “也对,传闻还说上官姑娘心狠手辣,性情古怪,今日一见,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柴方有些为冒充上官盈的沈灵均不平。 沈灵均当然不在乎这些,笑着道:“江湖传闻尽是夸大,无需理会。”眼眸微转,神情转为无奈,叹道:“谁让我们是下九流门派呢,比不得名门正派的。” 果然,柴方愤愤道:“呸,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一群伪君子。” 柴英皱眉:“柴方,不得胡说。” 柴方还嚷嚷道:“哥,你怕什么,别说这里都是自己人,就是有名门的狗在,俺也不怕。” 柴英自从听了沈灵均自报家门后,戒心也没刚才那么重,不过还是谨慎道:“出门在外,还是不要随便得罪人,况且现在这种关键时刻。” 沈灵均见话到这里,趁势对柴方道:“还是你哥说的对,这次白掌门邀我们过来,就是共商大事,还是不要轻易走漏风声。” 柴方见沈灵均也如此说,便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不服气,撇嘴哼道:“白掌门此次聚集了五派十帮三十六教七十二门,就是准备对这武林来个旋转乾坤,到时候可有的他们好瞧的。” 沈灵均暗惊,这白秋风果然是有备而来,脸上却是一派平静,仍然笑眯眯道:“那是自然,那些名门正派弟子大多是徒有虚名之辈,我相信只要我们在白掌门的带领下同心协力,定然要叫当今武林来个翻天覆地。” 话说到这里,沈灵均面上现出一副不解神情,道:“不过,白掌门给我的信函上并没具体说怎么做,总不能直接找上门去,这样显得我们没有理啊。” 柴英冷笑,避重就轻道:“上官姑娘放心,据柴某打听,白掌门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沈灵均摆出一副求教神色,道:“哦?怎么说?” 柴方不顾他哥使眼色,哈哈笑道:“说起这个,可真是天赐良机,前不久白掌门收了个义子叫雷坤,几天前那雷坤的老爹给人害死了,恰好死之前和名剑山庄的人发生过争执,白掌门就让雷坤抓了那人把他带到名剑山庄去讨个说法,到时候凭的名剑山庄怎么说,也是说不清的了。” 沈灵均暗地里道:原来如此,这白秋风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面上,沈灵均笑道:“白掌门智勇双全,叫我等佩服,不过。”沈灵均故作为难道:“我听闻名剑山庄和剑圣师从同宗,名剑山庄应该也不是等闲之辈,我们行事还需小心。” “上官姑娘恐怕不知,萧滕阁这老东西,功夫平平,手中几个弟子也不像样子,根本不足为惧,至于剑圣……”柴方扯起一边嘴角嘿笑道:“这些年尽是传闻,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沈灵均听他这么说,看他一眼表示同情,他要知道右边桌子旁坐着的就是剑圣徒弟,不知作何感想。 沈灵均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一下,道:“以白掌门的意思,到时候名剑山庄若不敌,便会求助于其他门派,再则那些名门正派最讲究江湖道义,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两头混站起来,便是重新给武林洗牌的机会。” 说到这里,柴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点头道:“正是如此。” 沈灵均再与他们周旋、互相恭维两句,然后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别耽误正经事。” 柴英道:“好,白掌门令大家酉时三刻在城北广福楼聚集,我们也快去。” 几人去马棚牵马,柴方还多看了苏幕遮两眼,心说这夏凌风不健谈就罢了,咋个这么冷漠。 不过他也没细想,倒是被对方的马吸引住了,忍不住道:“你们从哪儿弄的马,挺神气啊。” 沈灵均跃到回风背上拍了拍,随口道:“我有个朋友做马匹买卖,改日有好的给你两介绍介绍。” “成啊。”柴方高兴起来,脸上横肉也跟着一抖。 而柴英看着苏幕遮骑在马上,白衣白马,气度不凡,寒眸偶尔扫过来,凌厉逼人,叫人不寒而栗。心中暗道:这夏凌风居然有如此气势? 沈灵均和苏幕遮随着柴氏兄弟一同赶路,却故意落后,渐渐的柴氏兄弟从两人眼中消失不见,只剩下马蹄飞溅起的一片尘土。 沈灵均放缓缰绳,对苏幕遮道:“从刚才柴氏兄弟那番话来看,白秋风明着帮雷家找凶手,其实是故意找事,为的就是聚集这些人,好向名门正派发起挑战。” 苏幕遮点头:“此人野心很大。” “管不管?”沈灵均道是无所谓,她这种魔教中人本来就是名门正派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她早看不惯很久了,谁死谁的跟她没关系。 “名剑山庄是我师傅同宗。”言下之意,他是不得不管。 沈灵均凝眉道:“或许白秋风这样做,找的不是名剑山庄的岔,目标是你师傅啊。” 苏幕遮目视前方,淡道:“师傅已经不理江湖中事。” 沈灵均摇头叹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嘛,你师傅是不管江湖中的事情,但是他地位摆在那里,有些人可不就觉得你师傅成了他们的绊脚石。” 沈灵均这话糙理不糙,苏幕遮觉得有道理:“所以师傅常说人心复杂。” 沈灵均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剑圣,印象不太深,于是好奇道:“诶,你师傅是怎么样的人?” 苏幕遮微垂双眸,思考了一下,回答道:“简单。” 第二十一章 如此谋划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想起爹跟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就因为剑圣心思简单,反而在功夫上比寻常人造诣更高。 “我记得你见过我师傅。”苏幕遮侧头看沈灵均。 沈灵均望天:“这么多年过去,早忘了,不过我记得你师傅长的倒是挺帅的。” 苏幕遮无语摇头,这丫头尽是记些没用的。 “咦,这样说起来。”沈灵均捏了捏下巴,似笑非笑道:“我们也是青梅竹马嘛。” 苏幕遮一顿,随后浅浅笑道:“所以,你不用再想着弹琴了,灵儿,演奏这方面,你实在没有天赋。” 沈灵均知道他在取笑自己老惦记素绘的事儿,脸上有些发热,耳朵根绯红,冲着苏幕遮皱皱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右脚用力一踢马腹。 回风得到号令,立时如离弦之箭一般跃出,顿时烟尘滚滚,扬起的尘土中,就见红衣黑马,犹如一团烈火,呼啸着往前狂奔。 苏幕遮原地停了一会儿,轻抖缰绳,落雪扬起四蹄,跟着回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丹凤府北门口,柴方往后看了看,疑惑道:“上官姑娘和夏兄弟怎么没赶上来,难道走岔路了?” 柴英催促:“别管他们了,我们赶紧去广福楼。” 第一村里,唐糖他们这般那般的商议半天,最后唐糖拍桌道:“就这么办!” 洛城和戏时很不放心的样子,问道:“行不行啊?” 唐糖拍胸脯保证:“放心,有我在,肯定万无一失。” “可是要给将军下毒……”洛城脸色难看道:“这是谋逆之罪啊。” 唐糖斜眼瞅他:“又不是真叫你下毒,苦肉计懂不懂,到时候就算叶清芷解不了,解药不是在我手里嘛,怕什么。” 洛城和戏时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然我们还是换个法子。” 唐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们:“你们两个不成事的,真是气死我了。” 洛城吊着眼睛看她,显然对她很没信心:“关键你这个法子听着就不靠谱,下毒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来。” 戏时点头啊点头:“嗯嗯,洛城说的对。” 唐糖捏着下巴绕圈走,思考道:“要不然折中一下,我给他下个养身蛊。” 戏时瞪大眼:“下蛊?!” 唐糖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轻点啊,别动不动就大惊小怪。”说着,伸开手甩了甩:“都说了养生蛊,懂不懂?这养身蛊啊,对身体没有任何伤害,只不过刚下蛊的时候人会有点不适应,具体症状类似于浑身发烫,脸部红肿什么的。但是等它被身体吸收以后,就跟吃了一根千年人参一样,可补了。” 洛城有些不相信:“是不是啊?” 唐糖抱着手扭头:“哼,这种蛊可珍贵,要不是为了帮你们,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喂赵祁。” 洛城斜眼看她,心道:你有这么好心?你那都是为了看热闹! 丹凤府城北,沈灵均和苏幕遮牵马走到广福楼附近,见广福楼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黑压压挤了一大片,倒是比福满楼听书的场景还热闹十分。 旁边一个两个路过的,也大部分都是佩戴各种兵器长的五花八门的江湖人,这些人目的相同,全都拐进广福楼里。 旁边普通行人和沿街商贩都有些纳闷,怎么突然这么多江湖人?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却没进广福楼,而是去了对面。广福楼对面是家客栈,叫福禄客栈,两人进去要了一间二楼正对广福楼的房间。 沈灵均打开房间小窗看出去,视线刚刚好能将广福楼的情况看个清楚。 那人群或站或坐,围拢起来,空出中间一块地方,刚才碰面的柴氏兄弟赫然在列。 而中间空地上,雷坤笔直站着,口中念念有词。 沈灵均和苏幕遮隔了一条街,自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从周围江湖人的反应来看,差不多也猜出了。 雷坤身旁,有个年轻男子被捆绑在地,因隔的远,沈灵均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个大概,问道:“被绑的是名剑山庄的人吗?” 苏幕遮略看了眼,便确定道:“嗯,是萧滕阁的大弟子洛辛。” 这会儿,雷坤估计讲完了,换了个中年男子出来,虽看不清楚面貌,但此人举手投足颇有派头,气质卓然。 这人没说几句,但等他讲完,底下这群江湖人的拥护声却较刚才大了好几倍。连隔了条街的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都隐隐听见什么: “白掌门说的对……” “我们都听白掌门的……” 沈灵均微扬眉:“原来他就是白秋风。” 昆仑派掌门白秋风,当年偶得一宝剑,剑光凛若霜雪,故命之清霜剑。后用清霜剑自创一套飞雪十八式,在江湖中闯出名堂后,创立了昆仑派。经过数十年苦心经营,逐渐在下九流门派中窜出头角,最后成就数一数二的地位。 后面站出来说话的是另一中年男子,体型彪悍壮硕,一把浓密的络腮胡,最显眼的还是他身上套着的那身金甲,简直是金光闪闪,亮瞎人的眼睛,而之前见过一面的高书珩就站在这人身旁。 苏幕遮道:“此人应该就是长乐帮帮主任义。” 沈灵均笑道:“这名字真是取错了,应该叫任不义才对。” “传闻此人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并且对敌时,最喜欢在对方背后暗箭伤人,又常穿着一身金甲,所以人称金甲蝎王。”苏幕遮给沈灵均普及江湖知识。 沈灵均坐在窗边桌子上,身子俯趴窗台,撇嘴道:“这蝎子还不如唐糖养的那只可爱。” 后面又几人轮番言说,下面这些人听的是群起激愤,呼喝声怕是要震破屋顶。使得路过的不少人好奇围观,但在看到里头的人各个都是舞刀弄枪之徒后,不敢多停留,全都散了。 忽而,眼见白秋风大手一挥,众人齐声大喝一声:“走!” 沈灵均直起身:“木木,他们出发了。” 苏幕遮点头:“我们跟上去。” “好。” 两人并未取马,直接从窗户跃出去,用轻功踩着屋顶跟着他们。因里面也是有不少高手,怕对方察觉,并未跟的太紧,只远远能看见那群人的背影。 日暮西沉,一阵急促脚步声在第一村租住的院落里响起,惊飞屋顶一群鸟雀。 叶清芷正拿了卷医术翻看,对面是穆清有模有样的描写字帖。 房门蓦地被推开:“叶姑娘,你快过去看看。” 叶清芷抬头,入眼的是洛城慌张着急的脸。 因着洛城一向沉稳,突然见他如此,心中腾的就有股不祥预感,站起来道:“怎么了?” 洛城皱眉道:“将军突然全身红肿发烫,不知道是不是中毒了。” 叶清芷心中一颤,手中书册也掉落地上,随即道:“我跟你去看看。”回过身取了药箱就匆匆出门。 穆清停下写了一半字的毛笔,歪头心想:从没见清芷姐姐这么慌乱过呢。 赵祁昨晚喝了大半夜酒,后面躺柳树睡了一觉,酒其实醒的差不多了,不过酒醒后,越想越气闷,于是回来干脆又倒头大睡一场。 只不过……赵祁坐在床沿,握拳敲了敲脑袋,怎么有点头重脚轻,头还晕乎乎,感觉天花板在旋转? 赵祁这种身体素质,基本上打记事起就没生过病,就算后来打仗,顶多就是个外伤。因此,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浑浊的脑袋一下子没想明白什么问题。 房门被推开,赵祁眯着眼睛看过去,微微一怔,叶清芷背着药箱冲在最前头,洛城跟在她身后。 不等赵祁回过神,感觉手腕处一丝凉意,低头一看,叶清芷的手指正搭在他的腕上。赵祁摇了摇头,感觉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洛城幽幽看了一眼,悄悄合上房门退出去。 近距离下,赵祁看着叶清芷神情专注,眉头微微皱起,凝白如纸的脸色透着一种焦灼。赵祁晕眩的脑袋想了好一会,才想到:她好像是因为我才着急的? 赵祁身为一朝大将,也不是没皮没脸之辈,昨晚叶清芷的那番话让他一颗心从火热坠入冰窖,告诫自己绝了这番心思。 不过此刻见叶清芷这幅神态,刚刚枯萎的小苗又有些活泛起来。 叶清芷把完脉,似乎有哪里想不通的地方,从药箱取出针,见赵祁要起身,按住他,厉声道:“别动。” 叶清芷刚才一口气闯进来,乍一见赵祁坐在床边,不似平日精神,且全身红肿,再一探手腕,皮肤如火一般发烫,心中挺着急。 但是她越把脉越奇怪,怎么脉象如此平静,而且似乎隐隐有一股气在周身运作,心中一个想法闪过。所以,她决定施针确认一下猜测。 洛城落到屋顶上,跟唐糖和戏时一同趴着偷听,有些不放心的悄声问唐糖:“不会给叶姑娘发现吧?” “不会啦。”唐糖拍胸膛保证:“叶清芷看个病解个毒还行,养蛊这方面差远了。” 洛城稍微放心了点,又问道:“你确定对将军身体无害,我看肿的挺厉害啊。” 唐糖不满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下都下了,你自己看着就知道了。” 房间里,叶清芷已然确定赵祁并非中毒或者生病,冷声道:“我昨晚已把话说清楚,你实在不必如此。” 赵祁头晕乎乎的,听她这话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第二十二章 转换策略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收了针,转身道:“这不过就是养身蛊,于身体并没有伤害,反而有进补功效,只是刚下蛊的一个时辰内,身体会出现红肿发烫等情况,看着像是中毒生病,过一个时辰后,无需药物自然痊愈。” 赵祁闷坐着眨了眨眼睛,他好歹是统帅一军的大将军,智力非常人能及,此刻听了叶清芷的话,晕沉沉的脑袋想了想,咬着牙道:“你觉得这是我在耍苦肉计?” 叶清芷合上药箱,清清淡淡的看着他,语气凉薄:“难道不是?” 赵祁真有些生气了,心口的小苗又瞬间让寒气冻住,语气也有些发冷,道:“你也太看不起我,我赵祁就算再没脸,也不会干这事。” 叶清芷背起药箱,转身往外走,道:“不是最好。” 赵祁看着她出去的身体,火气没地方出,一脚把他面前的桌椅踹掉。 房顶上,唐糖托腮,自语道:“哎呀,居然被叶清芷看出来了诶。” 洛城和戏时看着她,恨的咬牙切齿,就说唐糖不靠谱!这下坏了,将军回头找他们两算账咋办,可被唐糖害死了! “砰~”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赵祁阴沉着脸走出来,对着空气大喊一声:“你们给我滚出来!” 洛城和戏时心虚的落到他面前:“将军……” 赵祁冷哼一声:“是不是你们干的?” “不是,是唐糖!”洛城和戏时不假思索的一起伸手指唐糖。 唐糖躺在屋顶上皱皱鼻子:“中原人就是不讲义气!” 赵祁一双眼睛扫过去,洛城和戏时眼观鼻鼻观心,被瞪的腿都要软了,他们很久没见自家老大这么生气了。 戏时弱弱的开口道:“这个没有害处,唐糖说了,就跟补了一支人参差不多。” 洛城拼命点头:“对对对,再说,叶姑娘刚听说的时候可紧张了,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见到她这么失态过,我发誓,她肯定是在乎将军的,我觉得她应该有什么难言之隐。” 赵祁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了?” 洛城和戏时拼命摆手:“不……不用……” “你生什么气,我觉得洛城说的没错。”唐糖斜靠在屋顶檐角,架起个二郎腿,手中转着笛子,闲闲的口气道:“我们可都是为了帮你才这么做的,还浪费我一只养了好几年的蛊虫呢。” 赵祁含怒的目光瞪过去:“不用你们多事。” 唐糖才不怕他的怒火,跳下来,仍然笑嘻嘻道:“以我的经验来看,叶清芷对你不是没有感觉。” “你有经验?”赵祁凉凉道。 唐糖哼了一声,抱臂道:“那我问你,之前你是不是强亲她了?” 赵祁眯起眼睛看她,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道:“你怎么知道?”心想莫非是洛城和戏时告诉她的,但一想也不对,洛城和戏时当时压根不在场。 唐糖一拍掌:“问题就出在这里,你想叶清芷多心高气傲一个人,你怎么能用强的对不对?” 戏时一脸求教状:“那应该怎么办?” 唐糖手中抛着笛子玩耍,边道:“要换个策略,虽然说烈女怕缠郎,但叶清芷脸皮这么薄的人,显然不适合用这招,依我看,现在就应该疏远她,让她不习惯,然后渐渐反省过来,发现没有你不行,再让她自己主动追求你。” 洛城抽了抽嘴角,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 戏时道:“我觉得叶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赵祁也觉得不可行,叶清芷主动追求人?那还不如上天简单点! “你们懂什么?”唐糖用手敲戏时脑袋:“一个女人一旦动了真情,就是什么刚也能化为手指头柔。” 洛城挠挠脸:“百炼钢化绕指柔?” 唐糖点头:“奏是这个意思。” 唐糖一番分析让赵祁觉得还是有点道理,主要从刚才叶清芷着急忙慌的神态来说,要说毫无感觉,应该不可能,那问题就是出在策略上,从今往后应该改变方式才行。 唐糖把头凑到赵祁眼前:“要不要我帮忙?” 不等赵祁回答,洛城和戏时再次异口同声:“不要!” 穆清再次停下毛笔,看着出去没多久就回来的叶清芷,感觉她脸色不好,好像在和谁生气,于是不敢多问。 叶清芷放下药箱,看了看穆清描的几个字,虽然仍是歪歪扭扭,比之前倒是好了不少,她摸了摸穆清的发顶,道:“去找清和玩吧。” 穆清放下笔,点点头,很乖巧的应了一声,然后出去了。 叶清芷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一颗石榴树,两只鸟雀停留上头,叽叽喳喳叫的热闹,叶清芷揉了揉额头,感觉心烦不已。 刚才乍然听说赵祁中毒,心颤悸动不假,后来发现他中的其实是养身蛊,心中没有生气,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就算真是他戏弄自己,也总比他中毒强多了。 但又故意对他冷声冷气,实在不想让两个人再有任何牵连,这对他,对自己,都是最好的。 叶清芷深深叹了口气,她和苏幕遮的生性冷淡不同,她平日与谁都不亲近,包括宁愿在外云游也不回家,就是不想有太多的牵绊,这样,不管生命何时突然终结,没人为她痛苦,她也不会为此愧疚难安。 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赵祁,叶清芷头疼的想,不知道这段孽缘算是她的劫还是赵祁的。 天色还没全黑,一轮圆月已然挂上东边天空,与西尽头的落日遥遥相望。 沈灵均和苏幕遮不远不近的跟着白秋风带领的那群江湖人,终于赶到时,名剑山庄门前已聚集了乌压压的一群人,原本空旷的场地顿时感觉不够用。 名剑山庄半里外的槐树上,沈灵均从胸口掏出一个大纸袋,里面是半路买的两个肉包一个油墩子还有几块桂花糕。 她自己拿了个肉包,给苏幕遮嘴里也塞了一个,边嚼边埋怨道:“这些人也真是,就不能吃了晚饭再过来。” 苏幕遮把包子从嘴里拿出来,吃也不是,拿也不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吃了吧。 “萧滕阁,快滚出来……”有人大声呼喝。 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大喊声,左不过就是让萧滕阁出来算账。 名剑山庄护院早就在第一时间就飞奔前去禀告,所以这些人没喊多久,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小群人,全是打扮体面周到之人,倒不像混江湖的。 沈灵均快速吃完一个包子,又开始进攻那个油墩子,顺便盯着那边动静。见几个人拥着一个体型魁梧四方脸的中年男子出来,那男人看见门口聚集了这么多人显然有些吃惊。 沈灵均抬了抬下巴:“中间那个就是萧滕阁吧。” 苏幕遮点点头,顺便介绍道:“右手边是他的独生女萧如月,左手边是他二弟子李梦白,其他的都是名剑山庄护院家丁。” 萧滕阁不清楚这些人想做什么,但一看眼前场景,就感觉到来者不善,再仔细一瞧,对方无一例外都是下九流门派的人,更是疑惑从心起。 萧滕阁拱了拱手,开口道:“不知诸位好汉今日来我名剑山庄有什么指教?” 白秋风站出来,含笑道:“萧庄主。” 萧滕阁看过去,眼前人风采卓越,一派宗师气度,腰侧悬挂宝剑,萧滕阁瞧仔细了,略意外道:“清霜剑……原来今日是白掌门光临寒舍,不过我正道武林向来与你们没有往来,却不知今日白掌门特此前来,所谓何事。” 名门正派的人向来不耻与下九流这群人为伍,因此素无瓜葛,本来就闹不明白的萧滕阁见到白秋风更是奇怪,怎么连昆仑派掌门都出动了? 沈灵均撞了撞苏幕遮的肩膀,道:“你说萧滕阁能不能控制住这场面。” 苏幕遮摇摇头:“萧滕阁实际上也就算半个江湖中人,估计白秋风也就是因这点,才敢寻事挑衅。” 此时雷坤站出来,手一挥,有两雷府下人揪着一个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年轻男子从人群后走到前面,把人往地上一扔。 男子被摔到地上,脸贴着地吃了两口尘土,他挣扎着抬起头,用肩膀抹掉嘴里的泥。 萧滕阁定睛一看,满脸惊诧:“辛儿?” 今日他还正奇怪,早该办完事情的洛辛一直没有回来,因着洛辛向来稳重踏实,不可能临时去哪里不跟他报备,所以正纳闷。而现在洛辛突然被绑着出现他眼前,实在大大出乎他意料。 靠着萧滕阁右手边的萧如月更是娇声道:“你们干嘛绑着我师哥?”说着就要跑过去帮洛辛解开绳索,却叫人拦住了。 萧如月也是个爆脾气的大小姐,立马娇叱道:“滚开!” 李梦白拉住萧如月,低声道:“不要冲动。” 沈灵均吃完油墩子,手上油腻腻的,摸出块帕子开始擦,边笑道:“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苏幕遮道:“依我了解,这李梦白为人倒是比洛辛更谨慎周全。” 那边,高书珩摇着扇子缓缓走出来,边微笑道:“姑娘不必着急,等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解绳索也不迟,否则杀人凶手要跑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萧如月柳眉倒竖:“什么杀人凶手?” 第二十三章 名剑山庄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萧滕阁也万分不解,洛辛怎么和杀人凶手扯在一起。 雷坤寒着脸,沉声道:“就是他,五天前在马蹄坡与我父亲发生争执,继而心怀怨恨把我父亲杀害。” 洛辛虽被绑着,嘴却没有束缚,于是替自己辩解道:“那日我确实与人争吵了几句,但我没有必要为了几句口角杀人。” 萧如月思量道:“马蹄坡,当日我也在,师哥和那个人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杀人?” 高书珩扇了几下,含笑道:“那姑娘可是一直与洛辛在一起?” 萧如月抿了抿嘴唇:“后来我生气自己先回家了。” 此时,雷坤大声道:“名剑山庄的人用残忍手段杀害我父亲,现在杀人凶手就在这里,名剑山庄如何给我一个公道。” 洛辛硬声道:“我没有杀人,你们凭什么冤枉我?” 萧滕阁也觉得事有蹊跷,别说以洛辛的性子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他用目光环视了周围一圈,心道:就算洛辛真的杀人,何必汇聚这么多人前来。以他视线扫到范围内,就已经看到好几个大帮派的人。 萧滕阁直视白秋风,道:“白掌门,单凭一场争执就确定辛儿杀人,是否太过草率。” 白秋风抬眸淡扫,傲然道:“坤儿是我义子,我自然得为他主持公道,世人皆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坤儿要报此仇天经地义,萧庄主可真要袒护不成?” 沈灵均边啃桂花糕,边摇了摇头:“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人又不是专门讲理来着。” “对,萧滕阁,你的弟子杀了人,你是不是不打算给雷公子一个交代。”那方,柴方起哄道。 其他人跟着一道起哄:“萧滕阁,你们名门正派原来都是杀了人不承认的伪君子。” “别跟他废话,把这厮千刀万剐了再说。” …… 萧滕阁伸手压了压,声若洪钟:“诸位,诸位……并非我萧某袒护自己弟子,此事确实诸多蹊跷,待萧某查清此事,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嘿嘿嘿……萧庄主你这说辞未免太轻描淡写。”一人阴阳怪气道:“莫非是想拖延时间不成?” 萧滕阁看过去,皱眉道:“阁下是……” “天鹰教长老万云鹏。”说话的自报家门。 “原来是万长老。”萧滕阁抱了抱拳:“不知万长老此话何意?” 万云鹏冷笑道:“大家都知道你名剑山庄和剑圣的关系,如今你见我们群雄聚拢,你不敢如何,是不是想偷偷摸摸的传口信给剑圣,好让他来替你做主啊?” 闻言,苏幕遮冷声道:“灵儿,果然依你所料。” 萧滕阁不知他突然提起剑圣是何用意,一旁李梦白压低了声音对萧滕阁道:“师傅,我看他们这些人纯粹故意找事,如今还提及剑圣老前辈,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滕阁微微颔首,对着万云鹏道:“我师叔祖已不问江湖多年,万长老何必把他老人家抬出来。” 柴方大笑道:“剑圣那老家伙,想必老的已经走不动路了吧,哈哈哈~” 这话传来,沈灵均拍着苏幕遮的肩膀:“木木,冷静啊冷静。” 萧滕阁素来敬重剑圣,见他如此说,不由得动怒:“休得胡说!” “我久闻剑圣盛名,却未曾领教,不如今日先让我请教请教萧庄主。”说话者如大鹏展翅,从人群中间飞跃而出,话不多说,一柄剑直刺过来。 李梦白越过萧滕阁,从腰际摸出支一尺长短的毛笔,抵住长剑,朗声道:“何须由我师父出面,我来会会你。” 天色渐黑,昏暗的光线下,李梦白乍见那人的脸,吓了一大跳。只见那人左半张脸煞黑,而右半张又雪白,半夜看到,简直要吓死个人。 沈灵均眯着眼道:“阴阳脸?” 苏幕遮道:“他是阴阳子吴道,听说他天生一副阴阳脸,因而自小被遗弃,后来因缘际会习得一套西山剑法纵横武林,也算得上一个人物。” “这么说来,李梦白不是他的对手啊。”沈灵均吃完一块桂花糕,舔着手指头道:“不过没想到李梦白居然是耍笔杆子的。” 果然,吴道明显是有备而来,不慌不忙的低头看了一眼面前毛笔,自负一笑。一挥手挡开,紧接着纵身跃起,一套剑法使得轻灵飘逸。 李梦白只觉得对方出手极快,内力也深厚,却像并没有使出全力对付自己,不觉手上力道加重,笔锋在空中游走,如写字一般,然笔锋所指,莫不是对方各处大穴。 沈灵均摸了摸肚子,还是饿,开始啃第二块桂花糕,笑道:“李梦白这花拳绣腿的架势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实用。” 话刚落地,李梦白只觉手腕被对方一点,登时没了力气,毛笔从手中掉落在地,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吴道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萧如月惊道:“二师哥。”然后抽出手中长剑,道:“老怪物,放开我师哥,我来和你打。” 吴道黝黑目光扫过去,阴恻恻笑道:“你叫我老怪物。”接着,脸色蓦地一沉:“小姑娘,你爹没有教你,做人要讲礼貌。” 萧如月被他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她活了十八年,都是众人宠溺对象,还没有谁敢教训她过。 于是朝他吐吐舌头,道:“就是我叫你老怪物怎么了,我还要叫,老怪物,老怪物…….” 吴道冷笑一声:“不知死活。”说罢,右掌运气,以十成功力拍出。 萧滕阁瞬移脚步,右手把萧如月一把拎开,然后左手硬碰硬,扎扎实实接了吴道一掌。 掌力相交,两人均被震退两步,萧滕阁面色难看道:“阴阳子,你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对小女下毒手。” “诶,话不能这么说。”高书珩唰的合上纸扇,放在手心轻敲,嘴角挂着不变的笑容:“萧姑娘说话实在有些难听,萧庄主何不想想是否自己教女无方呢。” 萧如月啐了一口水在地上:“呸,还轮不到你来教我爹应该怎么做,你算什么东西。” 高书珩也不恼,仍笑着道:“在下当然不是东西,在下是人。” “你……”萧如月没见过这样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萧滕阁拉了拉自家女儿:“如月。” 沈灵均啧啧道:“要我说,最看不顺眼的就是高书珩这张脸,笑起来比不笑还叫人生厌。” 后边,柴方咋咋呼呼道:“阴阳子,你还打不打了,不打老子上。” 吴道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右掌再次运气。萧滕阁只能硬着头皮上,就感觉对方这次掌力柔和,虚飘飘拍来,但这一掌力道虽柔,显然蕴有浑厚内力,掌力还是汹涌喷发。 双方双掌对碰,俱是以力对力,没有丝毫取巧,只听得轰然一响,双掌撞出一股巨力,萧滕阁急退数步,胸口隐隐发疼。 到了这个地步,萧滕阁已然明白,这些人的确如他二弟子所说那般目的不纯,只不过他名剑山庄虽然家大业大,江湖打斗这面是万万不敌对方的,顿时陷入左右为难之境地。 白秋风适时道:“我们今日一家之言,萧庄主想是不服,我白某也不是仗势欺人之辈,不如这样可好,萧庄主也可以请同道中人一起来说理。三日后,我们还在此地,到时候两边势均力敌,也不存在谁欺负谁,萧庄主,你觉得如何?” 沈灵均轻轻一笑,叹道:“白秋风这话说的,差点让我也觉得他真是有仁有义了。” 苏幕遮凉声道:“大抵越是奸诈之徒,表面越是道德高尚。” 而那边的萧滕阁听了,也是一番思量,若因自己家的事贸然把其他门派扯进来…… 李梦白功夫不佳,却有一副玲珑心思,他见这群人浩浩荡荡前来,又突然打退堂鼓,事出反常必有妖,便犹豫道:“师傅,我看这事情不简单,不可答应。” 萧滕阁也是这个想法,刚点了点头要说话,只听萧如月一脸骄傲的大声道:“哼,就依你说的做,等那些叔叔伯伯他们来了,看你们还敢不敢这么欺负人。” 白秋风爽笑道:“好……” 话未完,吴道插话道:“等等,刚刚这黄毛丫头说话侮辱我,这笔账我们得先清算了。” 高书珩站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适可而止,不要坏了白掌门的事。” 吴道才不管这些,他因幼年经常受人歧视,最见不得人喊他怪物,于是,一把推开高书珩,挥剑直取而上。 萧如月愣在当场,李梦白推开她,手持毛笔就要抵挡,萧滕阁喝道:“梦白,退开!” 说话间,萧滕阁抽出手中剑,挡在胸口,顶住吴道的来剑。待他二人卸力停下之后,吴道把剑往上一扬,凌空后翻,左手直向萧滕阁胸口拍去,萧滕阁只能随即挥出一掌来迎。又是砰的一声,二人被弹开。 萧滕阁往后腾空落地,感觉左手巨疼无比,若再比拼掌力恐是不敌。略思索后,萧滕阁身形一晃,右手抖开剑花,瞬间无数剑影向吴道刺去,将其笼罩在剑影之中。 第二十四章 赌注要大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萧滕阁虽功夫平平,但他好歹师从剑圣同宗,在用剑方面颇有些造诣,耍将起来,吴道也摸不准门路,一下子奈何不得。 沈灵均终于吃完油纸里所有东西,拍了拍手中糕点屑,看戏一般的心态道:“都说萧滕阁功夫弱,看来也不是太弱嘛。” 苏幕遮黑眸定定,淡道:“取巧而已,如果是比拼掌力,他早已落败。” “头脑可以,难怪生意做的不错,你看看这名剑山庄建的金碧辉煌的。”沈灵均笑嘻嘻的道。 吴道原本打算十招之内就解决,没想到萧滕阁还挺能打,一时有些僵持。 旁边柴方虎了吧唧的大吼道:“阴阳子,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老子替你打。” 柴英低斥道:“闭嘴。” 阴阳子听到这话,感觉有些气急攻心,像柴方这种草莽他打眼底里瞧不上,又思忖着这样僵持下去多少叫别人看了笑话。心中一动,左手缩回袖子里再往外一翻,一枚细小的暗器不为人察觉的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一直关注那边动静的沈灵均和苏幕遮微微皱眉,这种做法令人不齿。 剑气虹光下,吴道故意漏个口子,果然萧滕阁右脚踩地,腾空而起,持剑往吴道左脚招呼。吴道等的就是这刻,他左手暗含掌风轻轻往外一送,那枚暗器趁着掌风直逼萧滕阁胸口,等萧滕阁发现时,已来不及回剑隔开。 黑幕降临,夜色下不同寻常的掌风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李梦白大惊失色,叫道:“师傅,小心……” 暗器速度之快,压根没有人能阻止,萧滕阁只来得及侧身,避开胸口位置。 危急时刻,一道红光如闪电劈来,将暗器扫开,钉在地上,没入三分,莹莹月色下暗器发出幽幽绿光。 萧滕阁惊呼:“有毒。” 他刚才抱着避不开,让暗器刺在肩臂顶多受点外伤的想法,在看到上面淬毒后不禁一凛。 吴道看向半里外那颗槐树,阴沉着声音,道:“不知哪路高手,何不现身。” 其他人也有些好奇,在半里外就轻易将吴道的暗器震开的人,想必是江湖人哪一路高手,所以,全都把目光投过去。 沈灵均并不理会,而是笑眯眯的对苏幕遮道:“木木,把玉清剑借我一下。” 各人武器如同自己性命,一般人别说是借,就是拿手里看也是犯忌讳。但苏幕遮二话不说,就将玉清剑递了过去。 沈灵均接过玉清剑,把手中用绸布包裹的大夏龙雀给他,然后交代道:“等会儿看我手势,我一出掌,你就在背后发玄凝掌。” 苏幕遮并不问缘由,只是点了点头,沈灵均做事总是有她自己的道理。 “树上这位好汉,为何躲躲藏藏不现身?”吴道再次开口道。 银色月光下,就见红衣飘零,如一阵风般飘忽而来,然后缓缓落地。 众人见出现的是个年轻貌美女子,不免诧异。 吴道眯着眼道:“你是谁?” 再一看她手中之剑:“玉清剑?不对,玉清剑是苏幕遮的,怎么在你手上。” 沈灵均似笑非笑道:“你怎么不说我就是苏幕遮。” 吴道冷笑,“天下谁人不知苏幕遮是男人。” “好吧,既然被你们看出来来,我只好说实话,我当然不是苏幕遮,不过我也是剑圣的徒弟,这柄剑呢,他就送给我了。”沈灵均嘴角上扬,微笑而言。 雷坤此前见过苏幕遮,白秋风低声问他,这女子说的话可是真的。 雷坤回他,她之前确实和苏幕遮在一块,但无法确定她说的是否真实。 沈灵均抱着剑,黑眸微动,含笑道:“既然你们今天是想挑战名剑山庄,作为我师傅剑圣的徒弟,我少不得要出面,对不对,所以还有谁要出手的,就找我。” 沈灵均的想法是,这种情况下总有人要出面,若是苏幕遮出来,岂不是正中这些挑事的人下怀。而自己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人一打听,剑圣根本没再收什么徒弟,她纯粹是个人行为,也找不着名门正派的麻烦。 萧滕阁有些疑惑:“姑娘,你果真是师叔祖的徒弟。”他怎么没听说过。 沈灵均眨眨眼:“我说是就是咯。” “喂,你不是说你是红娘子上官盈吗?”柴氏兄弟的弟弟柴方大声道。 沈灵均笑眯眯道:“我只说我是红娘子,其他的可是你自己说的,怎么,这世上只许上官盈一个人叫红娘子不许别人叫?” 恰好红娘子上官盈也在下方,听闻有人冒充她本身就一肚子火,再听沈灵均这没皮没脸的话,就兜不住这股子火气,腾空跃起,冷笑一声,娇音道:“你要是打赢了老娘,老娘借给你这名号又何妨!” 上官盈右手一抖,绕在手中的一条乌黑长鞭如灵蛇吐信,带着风声向沈灵均卷了过去。 沈灵均却没有动,静立在地,脸上一派气定神闲。 萧滕阁倒有些替她着急,面露紧张。 等长鞭堪堪送到她眼前时,沈灵均缓缓抬起左掌,轻轻一送,上官盈只觉得一阵冷风直扑面门,立时急退两步,却还是被掌风击到,胸口热血涌起,直喷出口。 上官盈暗道:这姑娘年纪轻轻功夫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其他人则是一惊,谁都知道玄凝掌是剑圣绝学,普天之下,除了剑圣,只有苏幕遮会。而方才她所使的,分明就是玄凝掌,莫非真如她说的,是剑圣徒弟? 萧滕阁也是震惊万分,沈灵均一招就解决了红娘子上官盈,以她的年纪,这份武功修为实在是世间罕有。但他脑中瞬间闪过苏幕遮,若是他出手,会是如何? 沈灵均笑眯眯的挥了挥手中玉清剑:“名号呢还是给你,我实在是觉得这名号有些俗气。”然后看着其他人等:“还有谁想借名号给我” 一时大家都有些踌躇不前,白秋风好不容易寻了借口挑事,自然不肯功亏一篑,他站出来,微微笑道,“在下讨教一下剑圣徒弟的风姿。” 沈灵均杏目似水,俏皮一笑,嘴里道:“白掌门是要亲自出马,莫非下九流门派没什么人才了?” 高书珩手中转着扇子,笑盈盈的道:“非也,姑娘既自称剑圣徒弟,白掌门如此做可是给剑圣面子。” “也对。”沈灵均微抬下巴,傲然道:“像你这样的笑脸猫就不值得我出手。” 高书珩眼中闪过一丝愠怒,脸上笑容丝毫不减,道:“姑娘恐怕记错了,在下不才,江湖人送笑面虎称号。” “差不多。”沈灵均不以为然以手扇风,道:“我挺搞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好好的人不做,偏当四脚着地的猫猫狗狗,还很自豪的样子。” 萧如月噗嗤一笑,感觉这姑娘性格真好玩。 苏幕遮有些无奈,沈灵均这张嘴可以讨人欢喜,也可以气死人。 高书珩的笑脸有些挂不住,咬着牙道:“姑娘怎么称呼?” 沈灵均斜瞄他一眼,仍然笑嘻嘻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吴道拎着剑走过来,道:“我先和你打。” 沈灵均笑盈盈的也不说话,原地脚一踩,然后纵身一跃,如风中柳絮一般在空中飘荡。紧接着她左手对着那群江湖人连发三掌,掌风冷冽如冰霜,所过处,风声呼呼,泥沙狂扫。大家忍不住闭起眼,功力不济者更是被掌风带的翻倒在地,嗷嗷直叫。 白秋风凝眉暗道:这什么轻功,从未见过。 沈灵均轻松落地,甩了甩左手,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转身趁人不注意时,对着苏幕遮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苏幕遮收回左手,面上一分无奈三分纵容,心道:这丫头玩的还挺高兴。 阴阳子吴道皱眉往后退一步,就凭刚才的掌风,他就已知道自己恐怕不是眼前女子的对手。 白秋风拿出清霜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开始吧。” “慢着。”沈灵均侧身看他,晚风吹来,红衣微微扬起,如红色朱瑾随风起伏,她微扬眉,嗓音清脆道:“如若光是比武未免无趣,何不加点彩头?” 白秋风抬眸看她:“姑娘意下如何?” 沈灵均嘴角勾起,一笑:“要是我输了,洛辛随你处置,我也不再管这里闲事,而且……”沈灵均右手转了转玉清剑,道:“这把剑也送给你,如何?” 众人哗然,谁都知道玉清剑乃上古神剑,这世上无出其二。 萧滕阁了解剑圣性格,断不会随意收徒,因此想不明白,玉清剑一直是苏幕遮随身佩戴,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姑娘手中,更想不明白的是,她怎么会使剑圣绝学。 苏幕遮扶额,这妮子真是不见外,自己做主就把剑押在赌注上了。 那头,沈灵均笑盈盈的看着白秋风,继而问道:“不过倘若白掌门输了,又该如何?” 白秋风长身而立,嘴角微抿,冷然道:“那我便也不再管这事。” 沈灵均笑道:“我可是压上了玉清剑,这样一来,岂不是让我吃亏了。” 白秋风皱眉:“那你想怎样?”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轻晃玉清剑,双眸似笑非笑道:“若我侥幸胜你,洛辛由我带走,这件事一笔勾销,白掌门带着这一群人离开名剑山庄,并且就此发誓,从此往后不与正道武林为敌,今后不再踏出昆仑山一步。” 众人再次哗然,这条件简直苛刻至极。 第二十五章 暗箭伤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满月争辉,倾斜一地清晖。 白秋风垂眸静立,脸上阴晴不定。 沈灵均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挑衅道:“怎么,白掌门对自己没有信心?” 旁边有人起哄道:“白掌门,就和她打。” “对,一个黄毛丫头而已,怕什么。” 还有人道:“拿了玉清剑,叫剑圣那老家伙没脸。” …… 良久,白秋风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开口道:“好。” 他不知这女子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身为一门之主,此刻不能退缩。更何况,他有些轻视的想着,对方唬上官盈这等货色还行,在自己面前未免太过托大。 沈灵均眼中闪过得逞笑意,笑眯眯道:“不亏是昆仑派掌门,就是干脆。” 心中却已打好算盘,到时候就算真输了,就说玉清剑是她借来的,自己做不了主就行了。 黑意渐浓,名剑山庄护院们在周围点起了不少火把,跃动的火光照的大家的脸闪闪烁烁,就像他们此刻心中涌动的热血一般。 大家都在好奇,这一场关乎神剑和名誉的比试,将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场中两人执剑相对而立,风卷落叶,天地间一派肃杀之意。 忽而,白秋风迎风跃起,青霜剑一扣即出,一道寒光直取沈灵均咽喉,剑未到,森寒剑气已外泄。 众人屏住呼吸,好快的剑! 沈灵均并未出剑来挡,脚步一溜,以不可思议的柔软度往后一仰,避开剑气。 白秋风多年苦修,已深得剑术精髓,一剑既出,二剑随至,剑招迅疾无比,连劈三剑,正是他的成名绝学问雪三式。 但见红影一闪,轻松避开白秋风的剑气,这一下兔起鹘落,变化迅速之极。 大家再惊讶,这身法如此矫健,当真从未见过。 白秋风当下长剑圈转,剑光闪烁,又来一招踏雪流星。 沈灵均却以剑点地,腾空而起,身体停留在空中,踏风而行。 李梦白站在萧滕阁身边,问道:“师傅,这是什么轻功?” 萧如月也好奇道:“是啊,怎么和风一样,都不用借物踩物。” 萧滕阁思索许久,摇了摇头:“我也是平生未见。” 白秋风见沈灵均只是一味的躲却不出招,心中浮起一丝疑惑。随之换了剑法,纵身跃起,凭空连踩十步,右手翻转,剑如长虹,挥出数道光影。 沈灵均周围方圆三丈之内,都已在剑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似避无可避。 有人忍不住叫道:“踏雪寻梅。” 白秋风这招正是飞雪十八式的第七式踏雪寻梅,此招剑气逼人,摧得旁边梧桐枝头树叶都飘飘落下。 沈灵均也差不多摸清了白秋风的路数,于是玉清剑往空中一抛,右手握住剑柄,但听龙吟声啸,玉清剑锋芒透体而出,仿若刺穿天地。 大家目不转睛,吸了一口气,暗道:果然是上古神剑,好大的气势。 沈灵均模仿苏幕遮的动作,右手倾斜,剑挑地面,无数剑光自下而上蹿升。不过,虽然沈灵均模仿的挺像,毕竟两个人内功不同,苏幕遮剑走轻灵,而沈灵均刀法沉猛,是以,这一剑挥出,满天红光盖地之势直冲飞天,像要气吞万物一般。 白秋风被沈灵均的剑气逼退三尺,实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内功如此了得,不敢再轻易对敌。略思量,点剑而起,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却是飞雪十八式的第十式落雪无声。 沈灵均不紧不慢,学着苏幕遮的身法,使出一招三星勾月,剑锋三现,虚实难辨。 白秋风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方用的明明是剑法,怎么就是别扭呢? 众人就见两条人影在空中如游龙穿梭,时而轻盈,时而迅疾。 苏幕遮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红影,嘴角弯起,眼中满是赞赏。沈灵均真是极聪明的人,自己只在她面前使过一次的剑招,她学起来已经有模有样了。 突然,“铿锵~”一声,两剑相碰,又快速分开,白秋风低头一看,碰撞处清霜剑豁开一个细小口子,顿时额头浸出一层冷汗。虽然别人不能看清楚,他心里却分外清明,他飞雪十八式全都耍了一遍,而对方的来历路数,他一丝也没看透。 沈灵均荡在空中,轻轻一笑,玉清剑挽出一道白光,直追白秋风而去。 正在此时,一直没出面的金甲蝎王任义见白秋风就要落败。趁沈灵均不注意,催发袖筒,暗器铺天盖地席卷之势向她袭去。 萧滕阁他们只来得及惊呼,只因这暗器不仅密集,而且速度太快。 就在大家觉得沈灵均必然被扎成刺猬时,眼前闪过一抹白影,然后周身感觉到无比凉意。 待白影落下,定睛而看,前方多了一个年轻男子,白衣随风飘动,神采飞扬。而他旁边的地上,密如牛毛的细针插了一地,而且根根被冻成冰柱。 另一边,沈灵均剑气送到,白秋风胸口一股火热直涌上来,清霜剑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大家因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全都愣怔住了,一时间只听得晚风拂柳,花叶摆动声。 沈灵均反手将玉清剑入鞘,看了一眼白秋风,面色微冷道:“你输了。” 就算苏幕遮不出手她也能化解那些暗器,但到时候若使出武功招式,现场这么多人,万一有人看破她的身份。而且她当时眼角余光已经扫到苏幕遮飞掠而出,因而没管。 但刚才别人没看见,沈灵均却看的分明,白秋风先对着任义使了个眼色,任义后催发暗器。沈灵均平生最讨厌暗箭伤人之徒,尤其作为一代掌门,居然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简直人所不齿。 雷坤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捡起清霜剑,另一手扶住白秋风,紧张道:“义父,你有没有事?” 白秋风此刻狼狈不堪,面色如土,望着前方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咬着牙,心中万分不甘。 江湖人互相间窃窃私语:“这个人又是谁?” “看见没,他手上好像拿着的是把刀?” “用刀的高手,没听说过啊?” 唯有萧滕阁看着地上被冻住的暗器,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是他。” 靠着萧滕阁的萧如月听见了,问道:“谁?” 萧滕阁却没有回答,目光专注看着前方。 “白秋风,别忘了你刚才当众答应的事。”沈灵均语气冷淡,因憎恶此人,更是不再称呼白掌门,而是直呼其名字。 白秋风目光如剑,迸发出一股怨恨牢牢锁住沈灵均。他苦心计划多年,好不容易等来如此良机,居然叫她给坏事了。 沈灵均嘴角上扬,勾起一抹讽刺笑意,再道:“怎么,莫非你不想认了?这可不像一代宗师的风范。” 随后,沈灵均缓缓提步,走到苏幕遮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笑意清冷,傲视群雄,道:“当然,你们若是反悔不认,我也不能拿你们如何,只不过到时候还有没有命回去,我就不能确保了。” 言下之意,谁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就可能命丧当场。沈灵均这话说的霸道,但在场的,没人敢反驳。连白秋风都落败了,谁还能自信打得赢她。 少顷,白秋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寒声道:“走。”说完率先转身,不再多说一个字。 对他来说,败就是败了,他可以出暗招,表面却要维持宗师风范。更何况,要是再僵持下去,沈灵均在大家面前揭穿他刚才的所作所为,恐怕他好不容易树立的威信要就此垮塌。 随大流的那些江湖人就一一跟着白秋风转身,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苏幕遮一贯清淡的口音,冷声道:“有个人,还不能走。” 除了早已离开的白秋风,其余人愕然回头,不知他指谁。 沈灵均知道苏幕遮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木木,算了。”她替苏幕遮出面就是不想他卷入进来,也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让这些人离开,并没有计较刚才的事情。 夜色下,苏幕遮本就冷漠的脸更是罩了一层冰霜一样的寒意。凉风吹起白衣飘扬时,他身形一动,大家只觉得白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然后是“啊~”一声惨叫刺穿天际。 众人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就见金甲蝎王任义的金甲被震碎不说,右边肩膀鲜血淋漓,明显是新断一臂。 大家面色惊诧,再看向白衣人,见他还如刚才一般站着,好像从未动过。 那些人忍不住冷汗冒出,不只是因为这人动作神速,功夫高强,更为重要的是,此人下手如此残忍,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萧如月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更是吓的捂住眼睛。 高书珩冲过去扶住任义,被任义一把推开,他只觉得右边手臂传来一阵一阵的痛彻心扉,双目狠狠看着苏幕遮,眼中闪现出熊熊烈火一般的恨意。 沈灵均摇摇头,开口道:“还不走?” 于是,那些人惊惧之下,无一敢再停留下去,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任义。 任义也在高书珩的强拉下,不甘又怨恨的离开。 第二十六章 碧玉珠钗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名剑山庄重又归于平静,只剩下火把发出轻微的“噼噼啪啪”声。 李梦白赶紧跑过去给洛辛解开绳索,见他除了一些捆绑留下的外伤并无碍,松了口气。 而萧滕阁走向苏幕遮,恭敬的行礼:“小师叔。” 只因剑圣辈分高,连带着苏幕遮的辈分也拔高了,苏幕遮微微颔首,已经习惯了这种称呼。 萧如月微微惊讶,娇声道:“爹,他年纪这么轻,你怎么叫小师叔呀?” 萧滕阁呵斥道:“不得无礼,快来见过小师叔。” 沈灵均有些好笑,萧滕阁都年近五旬的人了,还这么一本正经的称呼苏幕遮小师叔。 刚才苏幕遮离的他们有些距离,而且是黑夜下,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脸。 这会儿萧如月靠近了,见月下俊颜冷漠但是绝美,一双寒眸如星月,不知怎的,脸就唰一下红了,一声小师叔祖怎么也叫不出口。 反而是洛辛和李梦白抱拳道:“小师叔祖。” “今日多谢小师叔和这位……”萧滕阁想起还不知道红衣姑娘的名字,便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沈灵均感觉通过刚才一顿打斗早把她肚子里那一点点包子糕点消化完了,顿时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进去再说。” “对,对。”萧滕阁笑道:“是我失礼了,还请小师叔和这位姑娘先进去坐下再说。” 事情平息后,萧滕阁迎着两人进去,先吩咐下人沏茶,方感叹道:“今日要不是小师叔和姑娘出现,萧某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洛辛经历一番折腾,满脸疲惫,糊里糊涂成了凶手都百口莫辩,也幸亏眼前红衣姑娘和这位没见过面的小师叔祖,不然他真有可能冤死也说不定。 所以,洛辛一撩衣袍就跪下,真情实感道:“洛辛多谢小师叔祖和姑娘的救命之恩。” 苏幕遮不带感情的寒眸扫过他,凉薄嗓音淡道:“你起来吧,此事本与你无关,你不过被牵累了。” 洛辛他们一脸惊讶,苏幕遮这话什么意思。 萧滕阁问道:“小师叔此话怎讲?” 苏幕遮简略说了下事情经过,道:“白秋风此人狼子野心,你往后多注意点。” 萧滕阁实是想不到背后是如此大的阴谋,后怕道:“幸亏小师叔洞察先机,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苏幕遮见沈灵均半天未说话,转头看她撑着头有些没精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丫头是饿了。 苏幕遮看向萧滕阁,满脸一本正经,道:“有没有饭?” “呃……” 酒足饭饱后,沈灵均顿时又生龙活虎的。 众人再回前厅坐下,边喝茶消食边说话。 眼下的事虽解决了,杀人案还一头雾水,沈灵均问洛辛:“你当时为何与雷虎成争执?” 说起这个事情,洛辛印象挺深刻,这两日被捆绑着的时候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 此刻被问及,剑眉微蹙道:“当日我和师妹去信阳府办完事情回来的路上,经过马蹄坡的茶寮就进去歇一歇喝口茶,准备傍晚前赶回名剑山庄,正好遇到一个男的在为难一位姑娘。” 沈灵均问道:“那男的就是雷虎成?姑娘又是谁?” “听他们描述确实是雷虎成,那姑娘就是个过路的,并不认识。” 沈灵均点头,道:“嗯,继续说。” “当时是雷虎成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非说是那位姑娘偷的,我见他没有真凭实据又胡乱冤枉人,看不过去,就帮着那姑娘说了几句话,因而和他发生了点口角。” 苏幕遮道:“当时什么时辰?” 洛辛想了下,道:“午时刚过。” 沈灵均摸着下巴道:“雷虎成的死亡时间是申时,照时间上来看,雷虎成的确与你争吵后不多久发生的意外。” 洛辛叹气,是以他才被冤枉成为杀害雷虎成的凶手。没过两日,他再出门办事时,让雷坤他们抓了。 萧如月本安静站立一旁,听了这话,气哼哼的道:“你就是看那姑娘身轻体软,浑身透出一股风骚狐媚气的,你才帮人家说话。” 也因此她和洛辛生气,一个人就先跑回家。 洛辛无奈道:“师妹你误会了,我不过是帮着说两句话,也没想到惹出这些事来,再说我连那姑娘是谁都不知道。” 沈灵均和苏幕遮看着这两个闹别扭的样子,对视一眼——感情这两是小情侣啊。 李梦白还算机灵,帮着解释:“师傅做主,已经将小师妹许配给大师兄了。” 那边,萧如月还气愤难平,说道:“那姑娘相貌平平,衣着也普通,也就头上一支碧玉珠钗看着还值点钱,你要是欢喜人家,现在去找她,我看你随便使几个银子,那女人就愿意跟着你走了。” 萧滕阁见自己女儿越说越没谱,当即呵斥道:“月儿,不要再使小性子,辛儿不是那种人。” “碧玉珠钗?”沈灵均听到这却一个激灵,从怀中拿出之前在兰若寺水缸发现那支:“是不是这个?” 萧如月是姑娘家,比起一个女人的面貌,更容易记住她所带的首饰,当即略惊讶道:“咦,怎么在你手上,你们认识啊?” 戴着这钗的姑娘在雷虎成死前和他发生口角,后来这个钗又出现在计鸿飞死的那口缸里,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沈灵均稍微思索,表情微微肃穆,道:“你们说一下那位姑娘长什么样子?” 洛辛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真不好说,我当时也没在意那位姑娘的长相,感觉长的挺普通,见过就记不住的那种,不过,我记得她那双眼睛特别漂亮。” “哼!”萧如月生气一扭腰,道:“我就说你惦记着那个女的。” 洛辛干巴巴的说道:“不是,我是觉得她的那双眼睛和脸不太对称,所以印象深刻了点。” 苏幕遮冷眼看过去:“如何不对称?” 洛辛想着怎么形容,斟酌词句道:“怎么说呢,眼睛太过耀眼,而容貌又过于平凡,所以感觉那张脸竟然有些配不上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 萧滕阁听了半晌,这会儿问道:“小师叔,这珠钗莫非与那案子有关?” 苏幕遮点点头,也不细说,简单道:“确实有些关系。” “哦~”萧滕阁还是有些好奇道:“不知小师叔怎么和这件命案扯在一处了?” 虽是没怎么见过面,但是按着他记忆中对苏幕遮的印象,对方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呐。 沈灵均笑眯眯的代为回道:“他帮我一起查案。” 萧滕阁本来就好奇沈灵均是什么人,这会儿又再问道:“敢问姑娘是?” 沈灵均觉得没必要亮出身份,笑着随口编道:“我姓沈,在丹凤府做个小捕头而已。” 萧滕阁肃然起敬,抱拳道:“原来沈捕头,幸会幸会。” 沈灵均打哈哈:“客气客气。” 萧滕阁心中又疑惑,苏幕遮怎么和丹凤府的捕头搞到一起的,正想出口再问个究竟。 苏幕遮见他这个比自己大上好几倍的师侄问个没完,便出声打断道:“洛辛,你能否把那姑娘的相貌画下来?” 洛辛略沉思,道:“我试试看吧。” 一炷香后,沈灵均和苏幕遮端详着画卷之上的人物,总感觉这张脸跟谁谁都像,又都不像,也看不出有什么特色。 半晌后,沈灵均一拍大腿,“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大众脸?!” 苏幕遮凝视画卷之上人物的眼睛,道:“这双眼睛……” 沈灵均也看过去,“怎么了?” 苏幕遮皱眉,道:“好像见过。” “哪里?” 苏幕遮摇摇头:“印象不深。”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然后两人又一齐摇头:“不可能,这张脸完全没印象。” 如果沈灵均也就算了,凭着苏幕遮过目不忘的记忆,如果见过这女人,他绝对想得起来。 洛辛满脸不好意思道:“实在是想不起她的长相了。” 再晚些,两人跟萧滕阁他们告辞,婉拒了萧滕阁留两人过夜的想法。苏幕遮觉得萧滕阁这个老师侄实在是太过于烦人,有些受不了。 萧滕阁送两人出门后,心里颠颠的犹豫了半晌,决定回书房给剑圣修书一封,关心一下他的小师叔怎么和女捕头混在一处了。 李梦白和洛辛回房时,恰巧看见萧滕阁在他们眼前飘忽一下走过。 李梦白新奇道:“师傅的轻功见长啊。” 洛辛刚刚貌似看到萧滕阁嘴角一抹笑容,道:“感觉师傅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李梦白想到什么,抖了抖身体,道:“上次他这么笑,是诓你当他女婿的时候……这回不会是轮到……不行,我得出门躲几天。” 说完,李梦白急匆匆的往房间走,准备打点包袱离家出走。 已近午夜,周围安静的只剩下风声和虫鸣声,明晃晃的一轮大圆月挂在正当中,把一条小路照的如铺了一层银霜。 沈灵均和苏幕遮还是踩着轻功回客栈,忽而,沈灵均想到自己手中拿的还是玉清剑,抬手递过去,道:“完璧归赵。” 两人互换刀剑,还是觉得自己的握着更舒适些。 回到丹凤府时,城门早已关闭,两人在没有惊动守卫的情况下,轻轻跃过城墙。 守卫一恍惚道:“我好像见到个白影……” 守卫二:“不会吧,今天可是中元节,你别吓我。” 守卫三:“不对,明明是红影。” 守卫二左右看,抖着嗓子道:“怎么越说越玄乎了……” 第二十七章 中元鬼节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两人经过街道时,见一老妇人靠着路边往一个盆里烧纸钱,样子专注而虔诚。 沈灵均看了眼,火光照耀下黑眸一闪一闪的,嘴巴动了动,似有些叹息般道:“你相信人死了会变成鬼魂吗?” 苏幕遮摇头:“死了就是死了。” 沈灵均看着盆中那点火光,幽幽道:“其实有这种想法也挺好,起码也算个寄托哀思的方法。” 两人不知道老妇人烧纸钱给谁,但看她眼角未干的泪迹来看,定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 再往前走,河中不少河灯摇曳着随风起伏,那河灯都是莲花形状,看仔细了,上面还垂着一张纸条,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沈灵均站在桥头,抬眼望去,河灯排成长长的一条,直没在更远处的黑暗中。 “在归山,每年这个时候,大家也会放河灯。”沈灵均双手抱着刀,斜靠在桥身上,姿态闲适道:“你也知道,他们年轻的时候杀戮太多。我爹说,人做的孽,迟早都要还,所以到了中元节这天,就把他们杀过的人的名字写在纸条上,给亡灵祈福,也算是给自己赎罪。” 苏幕遮看着沈灵均,忽而,好奇道:“你爹当年为何突然退隐江湖。” “不知道,”沈灵均耸耸肩:“大概是厌烦了打打杀杀,现在他和我娘整天在山里种种花养养鸟的。” 苏幕遮转头面向护城河,道:“这样也不错。” “太错了。”沈灵均皱皱脸,道:“天天待着山里简直可怕。” 苏幕遮侧头看她:“那云游四海,走遍山川如何?” 沈灵均眯着眼睛一笑:“这个提议好像还不错。” 苏幕遮看着她眼中带笑,莹润月色下,整个人光彩照人,跟着淡淡而笑:“嗯。” 沈灵均没问他嗯什么,苏幕遮也没说,有些话不用说,彼此都知道,而有些话又没到说的时候。 两人默契的陷入沉默,一起看向护城河。 满天星光陪衬圆月,倒映在河中,水浪涌起波光粼粼,与河灯中荧光之火一起,让护城河显得明亮生辉。 叶清芷本是睡了,半夜让一阵大风给吹醒,迷糊中想起入睡前没合上床头的窗。 揉了揉惺忪睡眼起床关窗,手才握住窗沿,看见外面一个熟悉背影,手中动作就顿住了。 梧桐树下,赵祁一人对月独饮,浑身透出从未有过的清冷孤寒。 这时,洛城从屋顶上探出头:“叶姑娘还没睡啊?” 叶清芷点点头,双眼看着庭院中人,问道:“他怎么了?” “将军啊……”洛城叹了口气:“每年这个时候将军都这样的。” 戏时也倒钩着露出个脑袋,点头道:“嗯嗯,中元节祭奠亡灵来着嘛,所以每一年的中元节将军都是一个人在午夜时,陪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兵士喝酒的。” 叶清芷身为医者是不太相信生死轮回这种事情,所以颇意外道:“他也相信人死了会成为鬼魂存在。” “其实更多的是怀念吧。”洛城的脸蒙着冷月清辉,语声也较平日轻薄:“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是谁,所以每次出发前,我们说好,活着的那个记得每年敬几杯水酒,来世有机会再做兄弟。” 叶清芷就见赵祁自己喝一杯,再往地上洒一杯,动作缓慢凝重。 戏时跃到叶清芷窗前的一颗枇杷树上,支着脑袋道:“其实将军也挺孤单的。” 洛城趁机鼓动道:“就是这样,将军心里藏的深,平常大大咧咧不爱说而已,叶姑娘你是大夫,有空开导开导我们将军,别憋坏了。” 叶清芷握着窗沿的手往下滑,顿了下,然后往外推合上窗,垂眸道:“再说吧,我先睡了。” 戏时歪着头看着被合上的窗户:“阿瓜,我觉得叶姑娘还是挺关心我们将军的。” “不要再叫我阿瓜。”洛城往他脑袋弹了个栗子:“还有,你哪里看出来关心的?” 戏时揉着脑袋,满脸你真笨的表情,道:“你想想按叶姑娘的性格,是那种闲的没事干,大半夜的站半天光看将军喝酒,还找我俩瞎打听的人?” 洛城捏着下巴思考:“也是啊。” 戏时挺得意:“你白长张聪明脸。” 那边,赵祁又往地上倒了杯酒,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继续喝,或者是陷在自己思绪中,并未察觉三人对话。 风吹过庭院,一切犹如未曾发生。 而重新躺到床上的叶清芷,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满脑都是那个黑色的孤寂背影。 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个回到客栈后,才想起之前没想到要过夜,只要了一间客房。 苏幕遮把小二找来,让他再开一间。 小二一手打哈欠,一手提着灯笼,困的眼睛都张不全开:“客官,实在是对不住了,小店今日客满,已经没有空余客房了。” 沈灵均道:“没事,换一家吧。” 小二摇头道:“我估计今晚丹凤府是找不到有空余客房的客栈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下午在对面广福楼聚集的那帮子江湖人,晚上又折回来了,这不,所有客栈都住满了。”说着又叹气:“也不知道他们来做什么的,可别给丹凤府闹的乌烟瘴气了啰。”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原来从名剑山庄离开的那群人都到丹凤府投宿了。 眼下也别无他法,苏幕遮再让小二送了热水洗漱用,就赏了些银子让他下去了。 小二本来半夜被挖起来,表面不好说什么,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赏钱一到手里,感觉今儿个起来的真值,乐呵呵的回去接着睡觉。 两人稍微洗漱一下,苏幕遮提着剑坐到窗口桌旁,道:“时辰不早了,你先睡吧。” 沈灵均坐在床上拍拍被子,感觉这客栈挺讲究,被子都是今天刚晒过的,还有股太阳的清香味,闻言问道:“你准备坐一个晚上?” 苏幕遮平淡道:“就当练功了。” 沈灵均也不跟他客气,脱了外套和衣而睡。 不过在床上翻了几翻,有些睡不着。 苏幕遮倒是闭上双眼,一副坐定的神态。 沈灵均侧身躺着看窗口坐着的人,感觉一个人睡大床挺不好意思,勾了勾手指:“木木,要不然你还是过来一起睡呗。” 苏幕遮睁开眼,无语道:“你是从没有生为女子的自觉,还是没把我当男人?” 沈灵均趴着枕头上哀嚎:“可是你这样坐着我睡不着啊。” 苏幕遮站起来,道:“不如我去外面……” “不用。”沈灵均索性掀开被子坐起来,双手撑着脑袋抵在膝盖上:“我们聊天吧。” 苏幕遮重坐下:“聊什么?” 沈灵均想了想,笑眯眯道:“听说你是杭州城所有未婚少女的梦中情人。” 苏幕遮不动声色道:“没有这事。” “那洛阳第一歌姬好像是你的红颜知己?” “不是。” “听闻连城派掌门的女儿非你不嫁?” “没有。” “……” 月色凉凉,丹凤府城内万籁俱寂,只一间客栈的某个房间,不间断的传来细细话语声。 次日,沈灵均伸展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日头已经升的很高了,用手揉捏一下脖子,感觉有点落枕。她都想不起来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现在全身酸痛的,明显没睡好。 然后看了房间一圈,疑惑苏幕遮跑哪里去了? 刚想到这里,房间门被打开,苏幕遮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沈灵均吸吸鼻子:“好香啊,什么东西?” 苏幕遮把食盒放到桌上,取出里面的小碗馄饨和两盘早点:“王记铺子的早点在丹凤府很有名气,你吃吃看。” 沈灵均在旁边预备好的盆里洗洗手,然后坐到桌旁端起小馄饨吃:“你怎么知道?” 苏幕遮坐下,给两人各倒一杯茶水:“客栈小二说的,我让他去买了些过来。” 沈灵均一勺子入口,眯起眼:“皮薄肉脆汤鲜,好吃!” 苏幕遮发现自己最近还多了个兴趣,就是看沈灵均吃饭,她只要吃到好吃的就一脸满足,让他也感觉很有满足感。 沈灵均用筷子叉了个小笼包塞进苏幕遮口中,回头再夹一个放自己嘴里。 苏幕遮嚼着小笼包的时候,又想到,貌似沈灵均也多了个兴趣——自己吃的同时总忘不了给他也塞两口。 而且,苏幕遮总感觉沈灵均这塞的顺手的动作很熟悉。 想了良久,才想起来,当时在洛阳城时,她就是这么喂猫的,顿时满脸黑线。 两人吃完早饭退房的时候,发现那些江湖人一早都陆续走了,估计近段时间是起不了什么幺蛾子,松了口气。 骑马一顿好赶,从丹凤府回第一村时,已是未时二刻。 两人踏入院子,就见里面甚是热闹。 唐糖手里拿着一盘不知名物体,追着戏时上蹿下跳:“这次我改良过了,肯定没问题。” 戏时不信:“上次吃了你的东西,我上吐下泻/了三天三夜。” 自从唐糖多了个下厨房的兴趣,就时不时的喜欢找人尝尝味道。不过她做的跟别人又不太一样,喜欢加一些佐料。对于她的黑暗料理,众人吃尽苦头,都暗暗下定决心,再不受她蛊惑,不过她还是乐此不疲。 唐糖停下,单手举盘,一只手叉腰:“你再不停下我要放小青了。” 第二十八章 自相矛盾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走进去笑道:“你们捉迷藏呢?” 唐糖笑的一脸牲畜无害的样子,把盘子递给沈灵均:“你不是喜欢倚桂坊的点心嘛,这可是我这几天偷师学做的,吃一块?” 戏时见唐糖换了目标,瞬间赶紧跑路。 沈灵均是吃过苦头的,敬谢不敏道:“不必了。” 唐糖又递给苏幕遮:“苏木头,你要不要,很好吃哦。” 苏幕遮移开脸,拒绝的很明显。 沈长风走过来拍了拍唐糖的脑袋:“别闹了。” 风吹来,带起淡淡清香味,沈灵均揉了揉鼻子,感觉味道有点熟悉,问道:“唐糖你抹什么香粉了?” “你吃一块我告诉你呀。”唐糖笑嘻嘻的道。 沈灵均摇头,一脸坚定:“不吃。” 唐糖见没人捧场还挺不高兴:“哼,不理你们了,我去养宝宝。” 沈灵均指着唐糖回房的背影,问沈长风:“生气了?” 沈长风如春风拂柳般和缓一笑:“没有,昨天说是开始养生死蛊了,这几日时时刻刻都得盯着。” 叶清芷捡着药材从房里出来,见沈灵均和苏幕遮回来了,道:“事情都解决了?” 沈灵均赶了半天路有点渴,正在喝水,听见她说话,咕噜咕噜灌下一茶壶水后,才回道:“算是吧。” 赵祁忙了半天公务,这会儿也出来透透气,一眼看到沈灵均他们,挑眉:“你两夜不归宿?” 叶清芷见这人和往常一样满身混不吝的气息,完全和昨晚换了个人似的,有些恍惚昨晚的赵祁是她做的梦。 清和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一看见沈灵均,说道:“呀,小姐你和苏公子回来啦。” 沈灵均拿木签戳了块果肉丢嘴里,点头:“嗯,这两天有没有事儿?” 沈灵均这么一提,清和还真想起来:“赵括找过小姐两回。” 说曹操曹操到,清和话音刚落地,赵括出现在庭院门口。 “大人。”赵括永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抱拳道:“这两天我问遍了第一村所有人,并没有谁收到卦象的。” 沈灵均再戳了块果肉:“还有呢?” “我查了雷虎成和计鸿飞的背景,除了生意上正常的竞争外,并没有发现任何能构成杀人的仇敌,而且我排查了第一村和丹凤府所有乞丐,没找到画像上那个人。” 沈灵均点点头,干的事儿不少,就是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苏幕遮把手中画卷递过去:“先找这画上女子。” 赵括接过,不解道:“这是……?” 沈灵均简洁道:“嫌疑犯。” 赵括肃然起敬道:“大人出去一趟就确定嫌疑犯了。” 沈灵均摆摆手:“巧合而已,再说还不能十分确定, 先把人找来问问再说。” 叶清芷他们走过来看,画上女子相貌挺平凡,穿着也朴素,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这双眼睛挺好看。”叶清芷道。 赵祁摩挲着下巴表示认同,道:“的确,配这幅皮相倒是有些可惜了。” 赵括收起画卷:“我现在就吩咐下去,全府搜捕此女子。” 沈灵均交代道:“动静别太大。” “是,卑职知道。”赵括应完话,又风风火火的出门。 李奕从外面进来,和赵括擦肩而过,两个人都没空打招呼。 跨进院子,见沈灵均回来了,李奕暗地里松了口气,道:“大人,你回来了就好,刚才有人报案,青圆山上发现一具尸体。” 刚回第一村没多久的沈灵均又去马棚把吃完草料正打盹的回风牵出来,回风还很不高兴的蹲着不肯动。 沈灵均抱着回风马脖子好说歹说把它给说动了,抖抖四蹄,趾高气扬的从马棚里出来。 反观一旁,苏幕遮不过拍了拍踏雪的头,人家马就乖乖的让苏幕遮牵着往外走了。 沈灵均一口血憋在喉咙口差点喷出去,郁闷的想:是自己太好欺负还是回风得寸进尺。 叶清芷和赵祁各取了自己的马出门,叶清芷还有点意外,她以为赵祁是不跟着他们去的了。 赵祁眼睛不经意扫过叶清芷的脸,见她苍白脸色带着一抹疲惫,像是没睡好,不过这次没有开口问,而是当没看见一般跃上马。 洛城和戏时照样飞檐走壁的,没有骑马。 青圆山并不太远,和兰若寺所在的山相隔几里而已。几人照样把马栓在山脚大树上,然后徒步而行。 爬山过程中,李奕说了下大概情况,是邻村一个姓郑的樵夫发现的,他常年在这里砍砍柴,或者摘点野菜蘑菇什么的去城里卖。今日砍完柴走到半山腰的大石头上坐着喝口水休息时,看见前方疑似有人躺在地上,等他过去一看,发现是个死人,顿时吓的柴都不敢带了,直接跑官府报案。 洪天一听案子发生在第一村附近,又因为丹凤府大捕头赵括和沈灵均都在第一村,大腿一拍,派衙役直接去第一村通知赵括。衙役跑到第一村时,赵括又出门办事了,正巧李奕遇上,李奕寻思着沈灵均出门了,找叶清芷去验尸,没想到沈灵均赶巧回来了。 几人没花多少时间爬到半山腰,见尸体俯趴在地上,头冲另一面歪着,只凭表面看出是个男子装扮,身材不胖不瘦,一身上等绸子的衣裳,一看就是好人家的。 李奕说道:“那樵夫凑过去一看没气了,就没敢动过。” 叶清芷往手上戴好布套,走过去蹲下来一看,意外道:“姚轻羽?” “嗯?”沈灵均也过去,问道:“你认识啊?” 叶清芷把人掰过来,然后开始检查死者的情况,边道:“在流云水榭有过一面之缘。” 赵祁忍不住开口道:“跟你搭讪那个?” 叶清芷乍听赵祁跟她说话,稍稍楞了一下,不知怎么心底里松了口气的感觉,她后来知道中蛊那事儿赵祁不知道,自己是冤枉他了,以为赵祁是不愿再同她讲话的了。 叶清芷查看尸体口鼻,点了点头。 沈灵均一拍掌:“想起来了,就是过几天要成亲那个。” 戏时蹲在旁边大石头上,一脸遗憾:“真可怜啊,新娘子岂不是没成亲就变寡妇了。” 洛城有点受不了他的关注点如此与众不同。 苏幕遮觉得看尸体比较膈应人,所以左右视察了一圈地理环境。这片山本就比较荒,唯一的房屋建筑还是隔壁山上的兰若寺。 叶清芷检查完,直起身,道:“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从尸体现状来看是服毒自杀,死亡时间有两个多时辰左右,也就是巳时和辰时之间。” 沈灵均不解:“一大早跑这里自杀?” 苏幕遮在后方点头:“作为一个马上成亲的人来说,是有些说不过去。” 戏时支着下巴道:“可能他不喜欢新娘子不想成亲吧。” 叶清芷摇头:“他说过,他和未婚妻在琴阁相识,两人爱好相同因而结识,确实情投意合的。” 说完,叶清芷脸色复杂的摊开手:“还有,我在他手里发现了这个?” 众人一同看过去,是一张熟悉的小方纸,被折成两半。 沈灵均拿过来一打开,果然—— 艮为山 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厉薰心。 象曰:艮其限,危薰心也 “所以,应该不是自杀。”叶清芷清冷的声音缓缓道。 对于叶清芷有些自相矛盾的话,大家都怀着同样问号,验尸结果是自杀,他们丝毫不怀疑叶清芷的能力,可是这张奇怪的签文又显示这案子明显不同寻常。 叶清芷冷着脸:“抬回去,我剖开再验。” 沈灵均让李奕带人般尸体,随后道:“嗯,或许像前面那个案子一样,先中了某种迷 幻 药,然后再被人诱导才喝下毒药。” 从山上下来,沈灵均让其他衙役抬着姚轻羽的尸体跟叶清芷他们先回去,叫李奕带路,她和苏幕遮去姚家问问情况。 姚府显然已经得到噩耗,管家说姚家老爷早两年就病死了,如今就这一个独生子,所以姚老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人已经倒下了。 沈灵均想想一个正处于丧子之痛的老妇人也问不出什么,就直接找管家问话。 管家带着沈灵均他们去姚轻羽的房间和书房看,除了在书房也找到了卦象和人鱼图外,并未有其他发现。 只不过和计鸿飞因经常拿着摩挲而显得纸张老旧不同,姚轻羽的感觉很随意就扔在书桌一角,显然对此不是很在意。 往外走的时候,苏幕遮和沈灵均低语道:“这样看来,他也是提前就收到卦象了。” 沈灵均点头,拿着那张签文问管家道:“你们少爷还信算卦这事儿?” 管家摇头:“这个我不清楚,平时都是阿旺跟着少爷。” 李奕呼喝一声:“去把阿旺喊来,大人要问话。” 管家来去匆匆,没多久就带着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走过来。 阿旺规规矩矩的给沈灵均他们行礼:“大人找小的?” 李奕代为问道:“姚轻羽什么时候算的卦?” 第二十九章 一女二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阿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到沈灵均给他看了那张写着签文的纸,才想起来道:“哦,官老爷是说这个……这还是几天前的事儿了,那天我和少爷一起出门,有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给少爷算卦,少爷被缠的不行就随便算了一卦。” 阿旺挠了挠脑袋:“后来吧,那算命的给了少爷这个签,还神秘兮兮的让少爷最近少出门,说是恐有血光之灾,可是我们少爷一向不太信这些,也没在意,谁知道……若早知道如此,我是死也不会让少爷出门的。” 苏幕遮冷眸扫过去,淡淡问道:“你还认得那算命的长什么样。” 阿旺仔细想了很久,摇头:“因为之前少爷在李记订了一套首饰给未过门的少奶奶,我和少爷着急去取也就没怎么在意这事儿,而且那算命的又带着个大黑纱帽,把脸都盖住了。” 沈灵均追问道:“声音外形如何?” 阿旺皱着眉头回忆道:“声音有点细,感觉嗓子不舒服那种,而且他说起话故意压着喉咙神神叨叨的,我看就是骗子,让少爷别理他,身材的话不胖不瘦的,他当时穿的又宽松,不好说。” 沈灵均和苏幕遮明了,那人应该是故意如此乔装打扮,好让人认不出来。 旁边管家叹了口气:“唉,我们少爷这么好的人,就是命不好,眼看要成亲了,却让人把未婚妻抢走了,由此想不开了吧。” “未婚妻被抢走?”沈灵均黑眸一动,颇为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给他们三人说明缘由,原来姚轻羽的未婚妻姓陆,单名一个芸字,此前先是许配给了丹凤府陈姚村的乡绅陈家。 后来又和姚轻羽结识,两人许下盟约后,陆芸跟姚轻羽说了这事,也把亲退了,特意请了丹凤府专干做媒的张媒婆来,把亲事定下了,准备和姚轻羽成亲的。没想到陈家不干了,来姚家要人,姚轻羽当然也不肯。但陈家和知府是亲戚关系,在官府的帮忙下,最后还是把人带走了。 李奕皱眉:“光天化日之下抢人,这不是太目无王法了吗。” 沈灵均则觉得洪天那人虽然胆小怕事又好大喜功,但也不像是太出格的人,怎么干出这事儿来。 “唉,可怜那陆姑娘,被陈家抢去没两日,就听说跳河自杀了,恐怕少爷就是因为这个,才想不开。”管家连连叹气摇头。 “什么?”沈灵均更纳闷,秀美脸上神情惊诧:“也死了?” 管家又一叹:“可不是嘛,这都什么事儿啊,唉……” 这时,阿旺插口道:“我觉得少爷不可能自杀的?” 苏幕遮问:“你为何这么说?” 阿旺回道:“当时少爷虽然伤心,可他明明跟我说过,要给陆姑娘讨个公道的,所以他不会在这时候选择自尽。” 管家拍了拍阿旺的肩膀:“这孩子和少爷待的时间比较久,感情也深,几位大人不要介意。” 沈灵均摆摆手意思不要紧,又问姚轻羽平时都和什么人交往,阿旺都一一说了。也就是普通富家公子,他爹死后虽然生意做的不如以前,但在其他四家的帮衬下,也还过得去。 沈灵均道:“这么说来,你们五家平日里关系很不错。” “五位老爷是拜把子的兄弟,有过命交情。”管家如是道。 沈灵均点点头,再问了一些姚轻羽平日常去的地方,以及有没有和人结怨之类,阿旺和姚府管家事无巨细讲述的很仔细。 等问完话,三人从姚府出来,沈灵均看时辰还早,让李奕先走一步,去查问和姚轻羽交往密切,特别是三个死者都有联系的人。 等李奕骑马走了,沈灵均拍拍回风:“我们再跑一趟县衙?” 两人快马加鞭没有停留直奔丹凤府县衙,入城门时,日头已渐渐偏西。 洪天骤然见到沈灵均还挺意外,再听沈灵均因为姚陆两家的事情找他,顿时直呼姚家诬蔑。 根据洪天描述,和姚管家所说的并不符—— 陈家的那位陈公子叫陈礼记,那叫陆芸的和陈公子本是情投意合,却被姚轻羽看上,硬要抢去成亲,陈家自然不服,就告到县衙。而陈家和洪天也并非姚管家所说的亲戚关系,是因为先由陈家下聘,才判给的陈家。 沈灵均困惑的问洪天:“陆芸不是已经和陈家公子解除婚约?” 洪天摇头:“没有这回事,陈家当时拿出婚约聘书,有张媒婆作证,并非作假。”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两人心中计较,既然洪天和陈家不是亲戚,那就没必要维护他们,但姚轻羽都死了,姚管家也没必要突然扯出这事说谎。一女嫁二夫本就少有,问题两遍都说是情投意合,实在叫人一头雾水。 想了一下,沈灵均觉得两边既然各执一词,还是问一下陆芸家人怎么说,就问洪天,陆芸家住址何处。 洪天让师爷翻出之前的笔录,找到地址后,还要亲自带沈灵均前去。 沈灵均觉得他跟着自己很不自在,于是大义凛然道:“洪知府,新皇登基,朝政不稳,我们领朝廷俸禄的就该时时刻刻为朝廷分忧,你作为一县知府,每日大事小事诸多,怎能浪费时间在跑腿上头?” 洪天汗颜道:“寺卿大人说的对,是下官糊涂了。” 沈灵均大手一挥:“你找个熟悉路的衙役领路就行。” 两人从县衙出来到门口,洪天指派的衙役跑过来行礼道:“大人,陆芸家就在丹凤府西面五方街,离县衙不远。” 沈灵均点点头,让他在前面带路,自己和苏幕遮牵着马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沈灵均感觉到苏幕遮目光放在自己身上,问道:“怎么了?” 苏幕遮眼中带着一抹轻笑,道:“灵儿,你说的那么义正言辞,我差点都信了。” 沈灵均知道他指的是刚才自己对洪天一席话,脸不红,心不跳的厚着脸皮笑道:“那当然,我自己都快信了。” 诚如衙役所说,陆芸家不远,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衙役过去拍门,好半天没有动静,倒是把周围邻居拍出来了。 一位二十五六的妇人抱着个未满周岁的孩童出来,好奇张望。 衙役过去问道:“这家人在不在家?” 妇人见他一身衙役装扮,和其他老百姓见到官老爷一样,有些瑟缩的退了两步。 沈灵均笑眯眯的走过去:“这位大姐,你是陆芸家的邻居吧?” 沈灵均一张笑脸映入眼中,妇人莫名觉得这姑娘有些亲切,而且长的也怪俊的,情不自禁点点头。 “陆芸家人呢?”沈灵均继续问道。 妇人把孩子换了个手,调整下姿势,才小心翼翼的回道:“你们找她家什么事呀,她家没人。” 苏幕遮疑惑道:“去哪里了?” 妇人乍然见到眼前过分英俊的脸,还有些不好意思盯着看,转开眼睛,道:“这房子是一个姓陆的小姑娘租住的,她说自己是外地来的,没有家人,最近好几天没见人了,我还想着她应该是找到别的住处搬走了呢。” 沈灵均道:“她一个人住在这里?那你知道她是哪儿人吗?” 妇人安抚了一下乱动的孩子,道:“是一个人住没错,至于哪儿人,这就不清楚了,陆姑娘不太爱说话,平常也不跟我们这些邻居来往。” 苏幕遮从窗户看进去,见房间里面陈设简单,桌子上薄薄一层灰尘,显然有段时间没人打扫了,遂问道:“你有几天没见到她了?” 妇人想了下:“有十天半个月了吧,平常陆姑娘也有三五天的不回家,不过像这次这么久的还不曾发生过。”显然妇人并不清楚陆芸已经投湖自尽的事情。 “你知道她马上要成亲了吗?”沈灵均问道。 妇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后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难怪前段时间张媒婆来过她家呢,不过后来没见她再来,我以为事情没成。” 苏幕遮道:“平常可还有什么人来找她的?” 妇人怀中的孩子扭个不停,她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才道:“没有,陆姑娘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沈灵均摸着下巴,好奇道:“这位陆姑娘既然是一个人生活,她平时都是靠什么营生?” “这么一说。”妇人皱起眉头:“我还真不清楚。”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这陆芸怎么还搞的挺神秘的样子。 妇人以为他们两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帮着陆芸说道:“不过我确定陆姑娘是个正经人,不会做不三不四的事情。” “我知道。”沈灵均微微笑道:“你能告诉我张媒婆家怎么走吗?” 妇人给他们指了路,然后小心翼翼的道:“陆姑娘是犯了什么事儿吗?” 此时,衙役呼喝道:“不该打听的别乱打听。” 沈灵均摆摆手,示意没关系,然后对妇人道:“今天谢谢你,我们先走了。” 在妇人疑惑的眼神中,三人从小巷子出来。 依然是衙役在前头带路,沈灵均和苏幕遮在后面并肩而行。 沈灵均戳了戳苏幕遮,低声道:“木木,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陆芸有点奇怪。” 苏幕遮点头:“要说性格孤僻也不至于如此。” 第三十章 自请做媒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牵着回风的缰绳,面露疑惑:“刚才那妇人说,她经常不在家,一个单身女子出门在外独自租房住已经够奇怪的,更何况还三天两头不着家,你说她去做什么了?” 苏幕遮单手握剑,另一手牵着落雪,姿态潇洒随意,语声清淡:“如果洪天说的是真话,那她的死就显得突兀了,既然与陈家公子情投意合,为何跳河自尽。” 沈灵均也有些不解:“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和两个男子定情,替她做媒的还是同一个人。” 说到这里,沈灵均问前头带路的衙役:“陆芸的尸体现在哪里?” 衙役停下脚步,回头道:“回寺卿大人,并没有尸体。” 沈灵均愣了下:“怎么回事?” “说来也怪,那条河不算很急,当天也不是涨潮时间,可我们顺着河流打捞了三天,就是没有发现尸体。”衙役因着回话,就慢了两步,渐渐和他们同行。 沈灵均手指头无意识的敲着刀背,问衙役:“还有没有继续打捞了?” 衙役摇头:“因为好些人跟着赵捕头去第一村了,留下的人手也不够,我们见三天都没打捞到人,回了洪大人,他就让我们停止了打捞。” 沈灵均点点头:“陈家那边怎么说?” “听说陈家公子倒是痴情种,又派着自家的下人搜寻了陆芸尸体很久,不过也没什么消息。” 沈灵均手指头捏了捏下巴,自语道:“蹊跷啊。” 三人找到媒婆家的时候,张媒婆老两口正在吃晚饭。 沈灵均拍了拍半人高的木门,张媒婆过来开门,习惯性的开始打量人,心想这姑娘长的秀美标致,倒是挺适合介绍给城南王老爷家小儿子,边问道:“这位姑娘是哪家人,可是找我做媒呢?” 衙役喝道:“什么姑娘,这是寺卿大人。” 张媒婆被吓了一大跳,规规矩矩的迎着三人进去,不过她向来为人圆滑,立马行礼赔笑道:“原来是寺卿大人,不知道来找民妇什么事?”一边还招呼自己丈夫:“老头子,快去给三位官老爷沏茶。” 沈灵均开门见山道:“陆芸认识吧?” “陆姑娘……”张媒婆笑笑:“那自然是认识的。” “姚轻羽和陈礼记你也认识?”苏幕遮微凉的声音自张媒婆背后传来。 刚才沈灵均和衙役挡住了,张媒婆没瞧见,这眼睛一看,也愣了片刻。 她做媒这许多年见过俊俏公子哥,也没这号的,老毛病就又犯了,心中忍不住惦记,这人物要放她手上,哪个姑娘能般配,在脑子里绕了那么一圈愣是没寻到个适合的,再一转眼看到沈灵均到处转悠的身影,快忍不住要拍大腿,这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衙役见她愣愣的,打断她的遐想,大声道:“张媒婆,大人问你话,赶紧的。” “啊?什么?” 衙役粗声粗气道:“问你姚轻羽和陈礼记,你认不认识?” “这个……”张媒婆听到是因为这两人来找的自己,脸色突变,有些吞吞吐吐道:“认……认识。” 沈灵均背着手,晃到她前面,笑眯眯的道:“大娘,别紧张,我们就是问几个问题。” 张媒婆被沈灵均的笑脸晃的晕乎乎的,点头道:“好,好。” “陆芸跳河自尽的事儿,你听说了没有?”沈灵均道。 张媒婆叹了口气:“诶……那天我正好去陈家商量两家婚事,没曾想就听到这个噩耗,好好的姑娘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你说。” 张媒婆的丈夫端了一壶茶出来,张媒婆给三人倒茶,含笑道:“大人喝茶。” 沈灵均坐下了,也没去拿茶杯,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道:“可是,你一定还不知道姚公子也死了……” “什么?!”张媒婆一惊,水倒在手上,疼的直呼气。 这时,张媒婆的丈夫一拍桌子,颤着手指向张媒婆:“你看看你都干的什么事儿,我让你少干这种缺德事,你偏偏不听,这下怎么样,出事了吧。” 张媒婆满脸慌张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说着人瘫倒在座位上,双手拍大腿:“哎哟,我的个娘诶,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衙役挺不耐烦道:“行了,好好说话,不想坐牢的话,赶紧配合大人调查案子。” 苏幕遮站在沈灵均身侧,对张媒婆道:“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张媒婆哭天抢地一番,收拾了下情绪,沮丧道:“青天大老爷,这事情真的跟我无关呐,这都是陆姑娘请我去保的媒,我就是贪心两份媒人钱才干的这事儿,真没想到会闹出人命啊。” “你做媒这么多年,可见过一女许二夫的?” 张媒婆欲言又止的,张媒婆的丈夫怒道,“还不老实给官老爷们都交代了,你啊你,难道你真想一把年纪了去坐牢。” “我说,我说!”张媒婆给吓的脸都白了,坦白道:“我以为陆姑娘就是想玩仙人跳,所以……我就想着左右姚家和陈家都是有钱人,被骗点钱什么的也无所谓,可我哪儿能想到陆姑娘怎么突然跳河自杀了,如今连姚公子都跟着去了,我要早知道,就是再给我十倍银子,我也不敢做这事儿啊。” 苏幕遮黑眸如寒冰一样扫过去,看的张媒婆都不敢回视,凉丝丝的嗓音道:“陆芸是哪里人?” 张媒婆这回不敢迟疑,有一说一道:“我问过她,她自称是益州人,可是我听口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沈灵均单手撑着桌子,道:“连她底细都不清楚,你就给人家做媒了。” 张媒婆苦着脸:“我哪儿能想那么多……” 沈灵均摆摆手,停住她的辩解,道:“你还知道什么?” 张媒婆直摇头:“没有,我真不知道,我知道的都交代了。” 沈灵均如猫儿般的大眼打量了张媒婆一番,也知道她没必要隐瞒,便道:“先这样,回头我让人来找你描陆芸画像,你若再想起什么,主动去县衙里坦白交代。” “是是是。”张媒婆见沈灵均他们没有把她抓去官府的意思,心中暗暗松口气,抹了把额头的一层冷汗,一个劲点头道:“我晓得了,我肯定交代。” 好不容易把沈灵均他们送出去,张媒婆关上门的时候,直接瘫坐地上,好半天起不来,有气无力的伸手道:“老头子,扶我一把。” 张媒婆的丈夫拉着她去凳子上坐下:“跟你说多少次,不要昧着良心挣钱。” 张媒婆叹了口气:“唉,我以后可再也不敢了。” 日影西斜,余辉灿灿。 沈灵均让小衙役先回去,自己和苏幕遮牵马走在丹凤府街道上。 傍晚时分的丹凤府还是热闹的,小贩竞相吆喝,以求收摊前再做两笔生意。各酒楼也开始在门口招揽客人,一个比一个殷勤周到。 两人随便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气派的酒楼,把马交给小二牵去马棚喂食,先上楼选了一间雅座。 叫了几样当地特色菜,沈灵均给自己和苏幕遮各倒了一杯茶,边等饭菜,边疑惑道:“陆芸自己让张媒婆保媒许给陈家和姚家,可是,她这样到底想做什么?” 苏幕遮握着茶杯,淡道:“她想做什么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清楚,她要是真想做什么,不可能轻易就跳河自尽。” “嗯,看来她的死也很可疑。”沈灵均歪头支着脑袋,食指沾了桌上洒漏的两滴茶水,随便涂抹:“莫非是事成之后的金蝉脱壳之计?” 苏幕遮沉吟道:“她如此煞费苦心离间姚家和陈家,我猜测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和这两家有仇;第二就是生意场上竞争对手借机挑拨,好坐收渔翁之利。” 沈灵均听着觉得有些道理,手指化了个圈,边道:“回去后,我让李奕查一下……” 忽而想起什么,手指一顿:“姚轻羽身上也有卦象,你说她会不会跟雷虎成和计鸿飞的死有关?” “现在还不好判断,姚轻羽的死还存疑,要看叶姑娘那边怎么说。”苏幕遮微抿一口茶水,徐徐道。 沈灵均犹疑道:“而且你觉不觉得奇怪,除了陆芸不知生死外,其余死者都是五大家族的人。” 苏幕遮点头:“这中间必然有什么联系。” 只不过,现在有一团迷雾笼罩其中,拨云方可见日。 小二过来送上饭菜,两人因着吃完饭还要赶路回去,并未再多言。 再回到第一村时天色已全黑,沈灵均刚洗了把脸,李奕风尘仆仆的从外头进来。 李奕抱了抱拳,道:“大人,我排查过所有姚轻羽有关系的人,找不出任何可疑的。” “你让申和冒理跑一趟邻村陈家,查一下陈家和姚家在生意上有哪些对手,还有,回头丹凤府衙役会送陆芸的画像过来,不管如何,把她找出来。”沈灵均一口气说完。 “是。”李奕不多言,又匆匆出门办事。 第二日正午,李奕满头大汗赶过来,对沈灵均道:“已经查清楚了,姚家常年做茶叶生意,而陈家则是经营大米为主,两家从未有过交集,更没有生意场上共同的对手。” 沈灵均听后陷入沉思,所以排除这一项之后,那就是陆芸和这两家有仇?可是她是谁,又有什么仇? 第三十一章 乔装易容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计鸿飞和雷虎成,死的时候和姚轻羽一样都带有卦象,但不同的是经过叶清芷的验尸结果,姚轻羽确定是自杀。 他们三个的死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弄玄虚。 沈灵均回过神后,问道:“有没有陆芸的消息?” 李奕摇头:“我们还在找。” 沈灵均皱眉,最近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跟石沉大海一般,就算把丹凤府翻个遍,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稍晚些,赵括沉着脸回禀,根据画像找那女子,找遍了丹凤府,至今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沈灵均正和苏幕遮喝茶,听闻后,她知道多半和之前的人一样,估计也是找不到了,便说道:“这个不着急,你先把米方和方仕龙请来,我有话要问。” 赵括顿了一下,抱拳道:“是。” 沈灵均见他表情有异,想起来了:“对了,方仕龙是你岳父,你要是不方便就让李奕去请。” “没关系。”赵括永远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我可以的。” 沈灵均也就随他去了:“嗯,你去吧。” 赵括走后,苏幕遮抬头看她,道:“九转门知道吗?” 沈灵均黑眸微动:“你是说下九流中唯一都是女子的那个门派?” 听闻九转门中的女子非常放荡形骸,从来不顾世俗眼光,整日喜欢与男子欢好。更甚者,若有她们看上的男子,想尽办法也要弄了去,幽静起来,随她们消遣。 但是九转门很神秘,不知道具体地址在哪里,更为重要的是,她们各个擅长易容术,所以就算是有男子家人报案,也没抓到过人。 沈灵均转着手中茶杯,思考道:“你是说,我们一直找不到的人,有可能都是经过易容的?” “嗯。”苏幕遮道:“不然就算是死人,也该找到了。” 沈灵均摸着下巴:“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可能。”随后,双手一摊:“所以,根据画像抓人这条线索就等于被切断了。” 苏幕遮寒眸微垂:“看来凶手是有备而来。” 沈灵均支着下巴,自语道:“最初装扮成乞丐的女子,后来戴珠钗出现在雷虎成和计鸿飞身边的女子,到现在周旋在陈家和姚家的也是个女子,这三个女子之间有什么关系,或者是同一个人装扮?” 这时,叶清芷走过来坐下:“你们刚才是说找不到的那几个人都是易容伪装过的?” 沈灵均见她一个人,还特地往后看了几眼。 叶清芷暼她:“看什么?” 沈灵均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道:“对,我们怀疑是有人易容做的,否则没道理找个人这么费劲,不过目前也只是猜测。” 叶清芷想了下,道:“这么说来,确实有这个可能,我之前看那女子画像,只觉得眼睛分外漂亮,和面貌不相和,现在细细想来,人的五官都是根据一定规律生成,而那张脸和眼睛着实有些不符,难怪显得异常突兀。” 沈灵均感兴趣道:“怎么说?” 叶清芷道:“很简单的原理,比如说,你是国字脸就不可能有一双圆眼睛,也长不出酒窝,这跟生长规律不相符。” 沈灵均和苏幕遮觉得很有道理的点头。 “对了。”叶清芷抿了一口茶,道:“我来是要跟你们说个事。” “什么?” “之前我没注意,在我检验姚轻羽尸体的时候发现他左手的手指有一层薄茧子,应该是他平日弹奏留下。” 叶清芷缓缓道:“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检验计鸿飞和雷虎成尸体时,感觉他们右手表面有些硬,当时没想太多。但我昨天又去检验了一次,发现他们两人右手虎口和手上果然是一层茧。但是这种茧子已经软化成一种白色硬角质,应该是很多年前留下的,所以我初次没注意到。” 沈灵均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功夫?” 叶清芷双手握着茶杯,想了下,伸手招了招在屋顶上值守的戏时。 戏时跃下来:“什么事,叶姑娘?” “你把右手打开。”叶清芷话语简练。 “怎么,要算命不成。”戏时不明所以,还是依言摊开右手掌。 叶清芷指着戏时右手连着掌心的一层茧子道:“你说一下这是怎么留下的。” “这个啊。”戏时蹲在凳子上甩甩手:“我们当兵的都有,在军营里操练留下的,我的还不算明显,将军的更重来着,他每次练起来都比我们狠,不要命那种。” 叶清芷自动忽略后面半句话,对沈灵均和苏幕遮道:“看一下你们手上的茧子。” 两人也打开右手,发现茧子虽有,但不会贯穿整个掌心,只在虎口处留下印记。 沈灵均明了道:“你是说他们当过兵。” 叶清芷点头:“如果不是常年操练,不可能留下这样重的茧。” 沈灵均疑惑道:“不是说他们一直做生意的,怎么还当过兵。” 苏幕遮单手摆在桌案,风淡云轻道:“赵括和姚管家都曾说过,计鸿飞他们五人曾经结为异姓兄弟,如果计鸿飞和雷虎成都当过兵,那另外三人说不定也是。” 沈灵均拍桌道:“对,本来我还不太理解,生意人还拜什么把子,说不定就是当兵那会儿拜的。” 叶清芷喝了口茶,道:“你问问其余两人就知道了。” “你们围着一圈干嘛呢。”轻快的女声,一听就是唐糖。 唐糖一手拍开戏时,坐在他的位置上,拿个苹果开始啃:“聊什么,我也听听。” 沈灵均想起昨天那股香味,特意嗅了嗅,这会儿没有了,问道:“唐糖,你昨天抹的是什么香粉?” 唐糖把一个苹果啃的坑坑洼洼的,眨了眨眼睛:“香粉?我从来不抹这东西。” 沈灵均皱了皱眉:“但你昨天身上有个香味……” 唐糖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的道:“不知道,蹭到谁身上了吧。” 叶清芷看她一眼:“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哈哈~”唐糖大笑道:“被你看出来了,我跟你们说,这次我的生死蛊有戏了!” 戏时好奇:“什么生死蛊?” 唐糖挥挥手:“小孩子别多问。”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生死蛊没什么兴趣,倒是叶清芷眼睛一亮:“你培育出来了?” 唐糖笑眯眯的道:“还差一点点,我出来就是告诉你们,这几天没事别打扰我,还有,让清和把饭送我房间,从今天开始……”唐糖握拳道:“我要开始闭关了!” 沈灵均巴不得她把自己关着,这样就不用出来祸害人。 戏时抛着一个果子玩,说道:“唐糖,你养个虫子还需要闭关啊。” 唐糖把苹果核砸向他:“哼,你懂什么,这个生死蛊不比其他的,在小的时候,需要整日看守,出不得半点马虎,不然它很容易没孵化开就死了。” 赵括从外面进来,道:“大人,米方和方仕龙请来了。” 沈灵均点点头:“让他们在前厅候着,我马上就来了。” “是:”赵括抱拳出门。 沈灵均站起来,和苏幕遮一同前去。 叶清芷对唐糖的生死蛊比较感兴趣,凑过去问:“给我去看看?” 唐糖扭脸:“不行,它闻到外人的味道受到惊吓会死的。” “你给我说说这个怎么养。”叶清芷退而求其次。 唐糖斜眼看她:“你也想养?” 叶清芷摩拳擦掌的:“尝试一下。” 唐糖转身往房间走:“这是不传之术,我才不告诉你呢。” 叶清芷蹙眉,原地考虑半晌,然后转身快步回房,准备翻找古籍,自己研究着来。 戏时蹲在树枝上,一手捏住前面一只瓢虫看来看去,自言自语道:“虫子有什么好养的嘛。” 沈灵均和苏幕遮从庭院出去的时候,沈灵均有些纳闷道:“木木,你有没有发现,赵祁和清芷两人最近有点不对劲。” 这后知后觉的,苏幕遮无奈的看她一眼:“这都被你发现了。” 沈灵均还挺得意:“可不是,本来我以为赵祁又惹着她了,不过看情况不像,两个人之间怪怪的。” 对于别人感情纠葛,苏幕遮无意多言,而是粗略道:“或许有什么误会,过几天就没事了。” 沈灵均想想也是,赵祁再混不吝,分寸总归是有的。 两人走至前厅,一眼看去,两五旬老者端坐中堂,须发微白,赵括则沉默着站立一旁。 左边的一人神情肃穆,身材健硕,背挺的很直,双眼扫过来,囧囧有神。而右手这人,身材虽有些发福,整体精气神也是不错,但此刻不知思考什么,眉毛皱起,面色些微慌乱。 里面三人听到动静,一起抬头。 赵括伸出右手,五指并拢摆向沈灵均,神情恭敬的对他两道:“这位便是大理寺卿沈大人。” 那两人听闻,连忙起身上前行礼:“草民米方(方仕龙)见过寺卿大人。” 沈灵均提步过去坐下,心中道,原来左边这人叫米方,而右手边有些发福的就是赵括岳父方仕龙了。 暗暗打量了一圈,以沈灵均多年与人交往的经验来看,米方这人不动声色,是深藏不露之人,不太好应付,而方仕龙则不一样,表情虽是笑着,但从飘忽的眼神可看出他此刻多少有些不自在。 沈灵均见两人站着不动,摆出一副官腔,含笑道:“我今日请你们二位过来,不过有些疑问,二位请坐下详谈,无需拘谨。” 第三十二章 结义兄弟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坐在沈灵均身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每次沈灵均耍起官腔都有模有样,也不愧她在官场混了这许久。 不过,有时候沈灵均混在一群江湖人中,又正经变成个混江湖的,总的来说,这丫头做什么都挺像样。 米方和方仕龙坐下,前者不着痕迹的扫过沈灵均和苏幕遮,心中微微惊讶。他虽听闻大理寺卿是个女子,却没想到如此年轻美貌,而她身边的男子又带着浓厚的江湖气,莫非是护卫,看这气质却又不像。 在米方心中计较时,沈灵均摆手先让赵括出去,又让人上茶,然后状似随意般开口道:“我听闻你们与计鸿飞他们三人是异姓兄弟,五家情同一家。” 这是世人皆知之事,米方爽快点头道:“大人所说,确有其事,早年草民等兄弟五人性情相合,便结为异性兄弟。” 沈灵均右手靠着桌案,边注意两人神色,边道:“哦~这么说来,不知是何时结拜的?” 方仕龙忙回道:“这可就早了,得有个三十多年。” “那会儿,几位也才十几岁吧?”沈灵均拉家常一样的口气道。 米方应眼皮一撩,应道:“是,差不多十七八的样子。” 沈灵均微微一笑:“那可真是挺早的……”又突然问道:“你们可曾当过兵?” 米方避重就轻道:“大人何出此问。” 沈灵均端了茶喝水,吹了吹:“我见你两身姿挺拔,倒挺像在军中历练过一般。” 苏幕遮没说话,但一直暗中观察两人一举一动,此刻,他见米方下颚线紧绷,又迅速恢复。 然后米方的声音依旧平淡道:“草民平生倒是佩服守家卫国的军人,只可惜子承父业,并未有为国效力的机会,是小民的遗憾。” “哦……”沈灵均抿一口茶,点头:“如此说来你们祖辈都是做生意的啊。” 米方和方仕龙都点头称是:“家传的生意,不好断在我们手上了。” 沈灵均感觉这茶叶味道有点淡,就放下了:“这么说,计鸿飞和雷虎成也是?” “是。”米方点头。 “那他两肯定也是没当过兵了。”沈灵均说完,见两人肯定的点头,露出些疑惑的表情,道:“对了,我听说雷虎成的儿子雷坤拜了昆仑派掌门当师傅,莫非雷虎成和江湖中人也有联系。” 苏幕遮暗中点头,沈灵均这番话问的巧妙。 方仕龙道:“大人误会了,老五并非江湖中人,雷坤是自幼体弱,才练了些功夫强身,怎么拜的师,我们却是不知道。” 沈灵均点头,不经意般道:“原来如此,不知道你们几位会不会功夫?” 米方摇头道:“我们都是生意人,哪会这些。 “这样啊……”沈灵均看着两人,转了话题,道:“雷虎成、计鸿飞,以及姚轻羽的死,你们有什么看法?” 方仕龙和米方对看一眼,米方皱眉道:“大人,老五和老三都是踏踏实实的生意人,至于轻羽也是草民看着长大,绝对是好孩子,不知什么人如此穷凶极恶,望大人一定要查出真凶,还他们一个公道。” “据我所知,姚轻羽可是自杀的。”沈灵均轻笑道:“怎么,米老爷似乎认定他是被害。” 米方顿了一下,然后道:“我相信轻羽不会无缘无故自杀,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我们在他们身上同时发现了一张签文,每个人卦象不同,却都是凶卦。”沈灵均说话很慢,盯着两人面部,缓而道:“更为奇特的是,他们全都应卦而死。” 轻微茶碗触碰声传来,沈灵均眯眼看去,方仕龙手一颤,碰到了桌案的茶盏。 沈灵均含笑看过去:“方老爷,你怎么了?” “没……哦,没什么……”方仕龙抬起衣袖摸了摸额头,脸色有些不好。 沈灵均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方老爷,你怎么看这事?” 方仕龙有点心神不定,垂着头道:“寺卿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不等沈灵均再言,米方忽然站起来,道:“草民有件事要向大人禀告。” “嗯?”沈灵均看向他,摆了个手势:“米老爷,请说。” 米方道:“大人明鉴,其实草民二人也曾收到卦象,但因从未在意过此事,所以之前衙门来人询问时,一时没有想起,如今大人再提及,我倒是想起来了。” “卦象在何处?” “草民等并非信奉神佛之人,所以拿到卦象随手就扔了。”米方很直接的道。 沈灵均和苏幕遮默契的对视一眼,米方似乎有意挡着方仕龙说话,而且计鸿飞也不信神佛,还不是整日揣着那张卦象,他们就不信在三人都死在卦象之后,这两人能如此淡定。 除非,其中内有隐情。 沈灵均道:“如今,米老爷可相信卦象预言之事?” 米方一张严峻的脸不露丝毫表情,淡淡而言道:“草民相信以大人的智慧,早已看出这不过是凶手故布疑阵,卦象预言这种无稽之谈,草民不信。” 沈灵均点点头,把目光投向方仕龙:“那方老爷呢?” 方仕龙被突然点名,莫名惊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然后才回道:“草民……草民和大哥想法相同。” 沈灵均从袖袋中摸出一张签文打开,给米方两人看:“不知道你们二位可是觉得有些熟悉?” 方仕龙脱口而出道:“这是计老三那张。” 沈灵均意外道:“你知道?” 方仕龙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咽了咽口水,道:“这个……此前计老三曾拿了卦象给草民看过,所以……所以草民有些印象。” 沈灵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道:“我听说计鸿飞也并非信神佛之人,他为何特意拿了卦象给你看?” “这个……”方仕龙躲闪着双眼,不时看向米方。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米方颇为坦然的神情,道:“计老三两年前曾得过一次病,药石罔效,反而是他的小妾请了个游方道士做了两次法师,这病就突然治愈了,此后他对这些就深信不疑。” 沈灵均微笑道:“原来如此。” 一直不曾开口的苏幕遮突然开口,语声凉丝丝的道:“人头鱼身,你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沈灵均就见方仕龙不可控制的浑身一颤,连米方一直不动神色的表情也闪过一抹复杂。 沈灵均眯眼,这两老头肯定知道! 少顷,米方摇头,一口咬定:“草民不知。” 沈灵均看方仕龙,后者神色复杂,看了看米方,还是回道:“草民也不认识。” 沈灵均敲着桌子,这两个老顽固是不愿意坦白啊,眼眸一转,悠悠道:“既然如今已经有三个人因为卦象而死了,我不能坐视不理,你们想一下,自己之前收到的都是什么卦象。” 米方刻板表情不曾动容,回道:“当时只虚虚看了一眼,没有留意。” 沈灵均摸着下巴思忖,米方这人一看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为今之计,应该从方仕龙这处下手。 思及此处,沈灵均站起来,缓缓踱步道:“二位可是要想清楚,不管卦象是预言还是有心人利用,可总归是因此而丧命了,既然两位也收到了此种卦象,难道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沈灵均余光扫过去,方仕龙明显有些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或许……”沈灵均盯着方仕龙,幽幽道:“你就是下一个。” 方仕龙一怔,搁在桌上的手把茶盏打翻,茶水顺着桌案往下淌,流了一地。 沈灵均嘴角微翘,带笑道:“方老爷可是想起什么了?” “震卦!”方仕龙忍不住大呼出声道:“我收到的是震卦。” 米方甚是不悦道:“方老二,不可在大人面前失礼。” 方仕龙不知想到什么,双眼充满惊惧,大叫道:“大哥,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再隐瞒了,老五和老三都莫名其妙的死了,连老四的儿子也是,下一个就是轮到……” 米方面色一沉,怒喝道:“老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也不看看你面前站的是寺卿大人,你就敢胡言乱语!” 被米方这么一喝,方仕龙恍然初醒一般,面色乍青乍白,自知说错话了,站在一边不敢言。 沈灵均眯起眼:“下一个轮到什么?” 米方站起来,恭敬的一礼到底,语气萧肃:“寺卿大人,草民二人皆不信卦象之说,不过老三老五惨死,老四家的独子也死的不明不白,草民在此恳求大人,一定要还他们三人一个公道,也好告慰三人在天之灵。” 沈灵均点点头:“这是自然。” 沈灵均知道有米方在,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便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你们放心,不管背后有什么隐情,这桩事情迟早都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送走米方和方仕龙,沈灵均对苏幕遮道:“这两人肯定是有所隐瞒,你刚才一说到人头鱼身的时候,可注意到他们表情了?” 苏幕遮亦有同感:“两人背后藏着不少秘密。” 第三十三章 谁回洛阳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次谈话虽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让沈灵均和苏幕遮确定了一件事,这神神叨叨的一切根源或者就和这五家人有关。而米方和方仕龙显然是藏着掖着一些东西,并且惧怕于卦象与图案。 “木木,我觉得今晚去这两家探探应该有所收获。”两人从前厅出去,边走边说。 苏幕遮垂眸沉吟道:“看方仕龙的样子,显然一切听从米方,如果猜测不错,这两天他应该会去找米方商量。” 经过院门口的时候,沈灵均看见赵括正站在大门口,和一个女子在说什么。 沈灵均停住了脚步,捏着下巴道:“我倒是想起来,赵括是方仕龙女婿,但他似乎一点也不清楚卦象的事情。” 苏幕遮提醒道:“阿旺曾说过姚轻羽因不在意卦象,随手放在一旁,也没再想起。” “你的意思是,恐怕这个事情,就只有他们几个老头知道?” 苏幕遮点头:“很有这个可能。” 这时,小四从沈灵均他们两人面前经过,沈灵均让他过来:“和赵括说话那个女的是谁?” 小四先行了个礼,然后回道:“那是赵捕头的媳妇,方家大小姐方馨。” 沈灵均恍然道:“原来她就是方馨。” 从沈灵均和苏幕遮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方馨侧脸。和方仕龙很像,身材高挑,圆脸高鼻梁,眉眼比较浓,站在赵括面前,没有那种小鸟依人状,反而显出些强势来。不过此刻面色似乎不太好,嘴角紧抿。 小四见沈灵均盯着方馨看,怕赵括媳妇突然找上门,对赵括影响不好,代为解释道:“寺卿大人,是这样的,方大小姐今日因着她爹让大人喊过来问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来问问情况,顺便也看看赵捕头,她说赵捕头又好几天没回去了。” 沈灵均抓住某个关键词:“怎么是又?” 小四讪笑道:“是这样的,赵捕头忙起来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 苏幕遮家里人也是做生意的,一看方馨的气场就知道这女子精明能干,淡道:“方小姐看着倒是个利落的人。” “苏公子有所不知,方家的生意都靠着这位大小姐打理呢。”小四有些羡慕的道:“大家都说赵捕头真是走运,找了个这么能干的媳妇。” 沈灵均笑道:“那可真是赵括的福气。” 这边说笑中,赵括已经和方馨谈完话,转头往回走,而方馨呆愣了一下,也缓缓转身,朝外走去。 沈灵均笑看着走过来的赵括,道:“怎么不送一下你夫人?” 赵括正经道:“她认识路。” 沈灵均不禁在心里直摇头,要说做事,赵括这个人没话说,但是要说做人,尤其是做人丈夫这方面,赵括真是差得远了。 没情没调! 沈灵均问赵括:“你可知道方仕龙手中也有卦象?” 赵括一愣:“这个……我不曾听说。” 沈灵均衡量了一下,既然事情牵涉到方仕龙,未免他到时候感情用事,还是让他避开为好,于是想了下,说道:“赵括,你回丹凤府一趟,把县衙里第一村所有人的档案卷轴拿来。” 赵括疑问道:“大人是要查什么?” 沈灵均一摆手:“这个你不用问了。” 赵括也是明白人,当下皱眉,道:“莫非这件事我岳父牵涉期间,所以大人对我有所顾忌。” 沈灵均挑眉:“赵括,我记得你一向不是多话的人。” “卑职知道了。”说完,赵括不再多问一句,转身就朝外走。 小四有些征求意见的开口道:“大人,我……” 沈灵均摆手:“你带人去方仕龙家守着,一旦发现他出门就派人回来禀报我。” “是。”小四也领命下去。 苏幕遮低头对上沈灵均的视线:“如今米方和方仕龙手里也有卦象,接下来,凶手可能会找他们。” 沈灵均蹙眉,小四他们最多起个盯梢作用,若真遇到凶手,还不好对付。 “现在既然知道方仕龙的手里是震卦,按照凶手一贯作案风格,恐怕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就是不知道米方手里拿的是什么卦。”说完,沈灵均又问道:“木木,震卦怎么解?” “震为雷,震:亨,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沈灵均自动忽略听不懂的那句,低语道:“震为雷……”然后看看天空:“是说打雷?” 苏幕遮也仰起头:“若凶手果真按照八卦行事,那就会在这卦象上做文章。” “也就是说打雷天才会作案是吧?” “可以这么说。” 沈灵均想了一下,既然如此,只要不打雷,想来目前方仕龙这边还算比较安全,所以伸手招了招在屋顶值守的洛城,让他跑一趟米方家。 一来让洛城探探米方和卦象的秘密,二来也在暗中保护他。 近黄昏时,大风起,乌云盖过日头,一反之前的闷热,瞬间清爽起来。 沈灵均和苏幕遮回到庭院,正好看到穆清帮着浇花,笑话他:“看这天气都要下雨了,你还浇花。” 穆清傻笑着挠了挠头:“清和姐姐说这个金盏菊的泥土有些干。” 见沈灵均和苏幕遮坐下,穆清放下洒水桶,一溜烟跑开,没一会儿拎着一壶茶出来,说道:“清和姐姐和蝉羽姐姐去外面了。” 沈灵均摸了摸他的头,随口问道:“她两做什么去了?” 穆清皱了皱眉秀气的眉头:“我也没听清,好像说什么夫人的信之类的。” 苏幕遮一挑眉,沈灵均脑袋一抽,两个人都想到了什么。 穆清把茶壶放在桌上,说道:“灵儿姐姐,我要去看书了。”他已经比其他孩子晚上学堂,现在要加倍努力跟上。 沈灵均揉乱了穆清发顶头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也是个书呆子。”不由得思考,莫非是跟着叶清芷才这样。 想到这,好奇道:“清芷呢?” “哦,清芷姐姐去房里了,不知道在忙什么,我跟她说话都没听见。” 沈灵均点点头:“嗯,知道了,你去吧。” 赵祁从里面出来,大大咧咧的往两人面前一坐:“案子查的怎么样?” 苏幕遮抬头:“线索是有,不过需要确认。” “这边事情完了,就该回洛阳了。”赵祁往后靠,双手枕在脑袋上。 沈灵均眼皮子一抽,赵祁走了不要紧,关键是洛城他们岂不是要跟着回去,那她不就少了几个得力帮手。 赵祁扯了片树叶叼在嘴里,看沈灵均道:“你也要回去。” 沈灵均还发愣了一下,她没说要回去,然后一拍脑袋:“秋试……不对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祁咧嘴一笑:“我已经禀名皇上,鉴于秋试期间皇城人数众多,维护皇城内外安定的责任,落在沈大人这样功夫高深的人身上,最适合不过。” 沈灵均眯着眼睛看他,怀疑他这样做是不是真为了国家社稷着想。 苏幕遮喝茶,淡淡道:“到时,叶姑娘就跟着一起回去了。” 赵祁闭上眼,不置可否。 脚步声从前院响起,沈灵均抬头看去,是去而复返的赵括。 赵括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沈灵均面前,道:“大人,我刚才在半路上想到一个事情,所以特意折返禀报大人。” 沈灵均见他表情还挺慎重,估计想到了要紧的事情,等他往下说。 “是这样,经过大人之前提及,我想起来,我曾经看到我岳父拿着一张纸发呆,还和拙荆关上门暗中商讨过几次,当时我以为就是生意上的事,并未留意,现在想来,会不会就是和卦象有关?”赵括也不含糊,一口气说完。 沈灵均指尖无意识的敲击桌面,问:“你为何这么认为?” 赵括皱眉道:“我记得每次两人谈论完出来后,脸色都不太好,所以我想拙荆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说完,赵括面上出现一丝担忧,又道:“大人,我岳父会不会有危险。” 沈灵均拿起桌上的刀,站起来,先喊了声苏幕遮,然后对赵括道:“走,找你夫人问问情况再说。” 赵祁睁开眼,看了看面前空荡荡的只剩下两只茶杯,又闭上眼假寐。 叶清芷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她本是打算出门找唐糖的,这一下看见赵祁在外面,一时不知道是走还是不走,走的话,显得两个人真有什么,不走,又没什么话好说。 赵祁凭着耳力都知道是叶清芷,他再次睁开眼,一如往常那样笑了笑:“杵着做什么,当晾衣架?” 不知怎么,叶清芷心口顿时松了口气,感觉两个人一下子回到过去那种状态。 叶清芷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说道:“他们呢?” 赵祁起身,伸了伸懒腰,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出门办案了。” 叶清芷点点头,没有话了。 赵祁也没有说话。 坐了一会儿,叶清芷实在觉得有些尴尬,就准备站起来。 谁知,赵祁反而开口:“下个月回洛阳。” 叶清芷没听沈灵均说回洛阳,理所当然的理解成是赵祁要走了,不知为何,心神一颤,然后定了定神,只淡淡哦了一下。 赵祁眯起眼,他故意语焉不详,就是试探一下,虽然只有一下,可是他分明看到刚才说的时候,叶清芷很明显的慌了一下。 赵祁心里就瞬间明亮了,觉得唐糖说的有道理,叶清芷就是脸皮薄了而已。于是,开始暗自盘算着,这就跟攻城一样,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操之过急,反而事倍功半。 庭院中,两个人面对面坐,一个表面风淡云轻,内心如投了石头的湖心,一波一波涟漪不断;而另一个,也是表面风淡云轻,心中则是不停算计谋划。 第三十四章 雷卦有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三人骑马赶路,刚走了一半,就见乌云翻涌,雷声滚滚。 沈灵均望着天空浓厚的乌云中偶尔乍现的闪电,低语道:“雷……雷卦……会不会……”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感觉有种不祥预测。 于是,三人快马加鞭,一路往方家飞驰。 匆匆行至方家,见一切看着平静,放下一半的心来,将马交给方家下人,三人从大门进去。 方家管家见了,一脸惊讶:“姑爷,您今天回来这么早,这两位是……” 赵括点点头,没有回答,直接问道:“老爷在哪里?” 管家挺奇怪赵括一回来不找小姐找老爷,不过还是回道:“老爷在书房。” 赵括带着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路从前院绕至后 庭,刚看到书房大门,“轰隆隆~”猛然一个滚地响雷,炸的门窗都发出微微震动声。 随之,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 沈灵均和苏幕遮飞掠过去,一脚踢开房门。 两人冲进书房,就见方仕龙站在桌案前,神色惊慌,一张脸乍青乍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方仕龙看看被踹开的房门,再看看沈灵均和苏幕遮,倒是愣住了。 沈灵均见到方仕龙好端端的站在书房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走进去左右查看。 方仕龙回过神来,疑惑道:“寺卿大人……你们怎么……” 沈灵均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走回来问道:“方老爷,你刚才叫什么?” 方仕龙垂头拿衣袖抹了抹脸,再抬起头时,脸色明显镇定了不少,嘴角勉强挂了一丝笑容,道:“适才见到窗外黑影一晃,所以被吓了一跳,现在仔细一看不过就是树影罢了。” 沈灵均让赵括在外面守着,苏幕遮走到窗前,用剑柄推开窗户,见树影绰绰,随大风摆动。 沈灵均看了窗口一眼,笑道:“没想到方老爷胆子这么小,一把树影也能吓着你。” 方仕龙赔笑道:“年纪大了,经不住吓,嘿嘿……” 沈灵均似笑非笑道:“不见得吧,对了,方老爷刚才可是听到雷声了?” 方仕龙一听雷声两字,脸上笑容僵了僵,随后道:“听见了。” “震为雷。”苏幕遮凉凉的声音在方仕龙身旁道:“震:亨,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方仕龙禁不住身体一抖,脸皮子抽了抽,没有说话。 沈灵均右手握着的大夏龙雀往桌面上一立,下巴靠到右手背上,微微仰着头看方仕龙,笑道:“不知道经过刚才的雷声,方老爷可是想起什么要说的没?” 方仕龙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脸庞上的神情极其复杂,再三变化后,终于咬咬牙,对沈灵均道:“草民……草民无话可说。” “啧~”沈灵均咂咂舌,有点头疼,所以她最不喜欢和老头子打交道了。 正在这时,守在外面的赵括大喊一声:“什么人?!” 苏幕遮就在门口,先沈灵均一步,走到外面。 赵括已经不在原地,外面因乌云盖顶,已然黑成一片。 苏幕遮对跟出来的沈灵均道:“赵括去追人了。” 沈灵均点点头,之前赵括跟着他们两人去兰若寺的时候,沈灵均已经见识过他的轻功也算是很不错的。 苏幕遮往方仕龙的书房看了一眼,道:“看来很难问出来什么。” 沈灵均点点头,见远处雷声隆隆,暴雨欲来之势,打算今晚就守在方府,看看凶手到底想做什么。 突然,又一声尖叫从后面传来。 沈灵均一皱眉,方仕龙恰好也听到声音步履匆匆的跑出来,不等沈灵均提问,就道:“后院是小女方馨住的地方。” 沈灵均和苏幕遮也不讲究了,直接纵身一跃,从屋顶掠过去。 落地后,就见一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没头没脑的直往外冲,面色惊慌失措。 沈灵均一把拉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显然受惊过度,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小……小姐……她……她她她……” 她了半天也没她出什么内容,沈灵均放开她,自己往房间跑过去。 苏幕遮已经先一步进了房间,却站在原地不动,淡道:“还是喊叶姑娘过来看看吧。” 沈灵均心中有个不详预感,走过去一看,就见方馨趴在桌上,脖子上插着一支金钗,鲜血顺着金钗往下淌,把桌面和地上都染红了。 “馨儿……馨儿啊……”这会子,方仕龙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眼看到女儿倒在血泊中,忍不住就要冲过去。 沈灵均拿刀一拦,对他道:“不要破坏现场。” 方仕龙双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幸好有佣人及时扶住了,给搀扶到外面去。 等方仕龙醒过气来,就开始捶胸顿足的哭喊。 沈灵均让方家管家去把叶清芷请来,自己进去查看。 一阵匆匆脚步声,是赵括赶来,他有些疑惑怎么大家都在这里,开口刚说道:“大人……发生什么……” 话还没问完,就看到方馨的样子,脸色一变,身体瞬间晃了晃,有些不敢置信的道:“馨儿……这是怎么回事……” 沈灵均用手拍了拍赵括的肩膀:“节哀啊。” 赵括感觉脚步被定住了一样,迟迟迈不开,良久,身体动了动,却是眼泪先流了出来。 沈灵均叹了口气,对赵括道:“你还是先出去吧。” 苏幕遮检查了一下门窗,都是合着的,并无异样,地上也不见任何痕迹,身边的摆设一应具在,没有被动过。再翻了翻桌上的东西,是几本账本和书册,在他翻动下,忽而,一张纸片掉了出来。 苏幕遮抬头,唤道:“灵儿,过来看一下。” 沈灵均走过去,低头一看,皱眉道:“卦象。” 只见上书: 震为雷 象曰:一口金钟在淤泥,人人拿着当玩石,忽然一日钟悬起,响亮一声天下知。 震:亨,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初九震来虩虩,后笑言哑哑,吉。 象曰:震来虩虩,恐致福也。笑言哑哑,后有则也。 左下角,依然是人头鱼身的图案。 两人顿时有些不解,为何在方馨的房间里发现这张签文。 沈灵均走出内室,方仕龙在抹眼泪,而赵括双手抱头,沉默坐在角落里。 “你们可看过这个?”沈灵均出声道。 听到沈灵均的问话,两个人一起抬起头,赵括摇了摇头,方仕龙脸上的神情则有些迟疑和不解。 沈灵均一眼看穿,问道:“方老爷,怎么了。” 方仕龙抹了一把脸,望天而叹道:“是我害了馨儿啊,是我害了馨儿。” 苏幕遮道:“这就是你收到的那张卦象。” 方仕龙摇头,道:“卦象图案是相同,只不过文字略有不同。” 苏幕遮皱眉,似乎哪里想不通。 沈灵均凑到他身边:“木木,你发现了什么?” 苏幕遮的眼眸中透着几分疑惑:“原先的三张卦象全都是极凶之象,而这张……” “这张怎么?” “这张卦象的意思是惊雷震动虽令人恐惧不已,然君子知恐惧而修省,则言笑自若,遇难成祥。” 沈灵均手指摸着下巴:“确实算不得凶卦啊。” 苏幕遮点头:“所以有些奇怪。” “还有一点。”沈灵均用刀柄戳了戳下巴:“为何一张震卦两人同时收到?”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叶清芷提着药箱过来了,身后不出意外跟着赵祁。 本来叶清芷是一个人过来的,不过赵祁觉得马上要下雷阵雨了,她一个女孩子又不会功夫,路上有些不放心,就跟了过来。 赵祁一双眼睛扫过苏幕遮和沈灵均,撇撇嘴:“你两怎么走到哪里,哪里死人。” 赵祁身后跳出戏时:“嚯,又死人了。” 沈灵均无奈,这不是正好摊上了么。 另一边,叶清芷已经忙活开了。 沈灵均他们不打扰叶清芷,到一边去问话。 沈灵均把之前吓的六神无主的丫鬟喊过来,经过刚才一段时间调整,丫鬟虽然脸色还是惨白,起码能把话说清楚了。 丫鬟叫小月,是方馨的贴身丫鬟,因为近几日,方馨胃口有些过于好了,下午都要吃两次小点心,小月就去厨房忙活。谁知道刚端了一碗甜点过去,就看见方馨倒在血泊里,把小月吓懵了,只知道往外跑。 沈灵均听了,问道:“方馨什么时候去算的命?” 丫鬟摇摇头:“我没见小姐算过命。” 赵括和方仕龙也道,从没听方馨提起,她平时也就去个账房什么的,比较忙,除非每年她娘的忌日,才去庙里拜拜。 沈灵均本来就奇怪收到卦象的是方仕龙,怎么死的是方馨,而且方馨没有算过命,这卦象又是哪里来的。 想到这里,沈灵均问叶清芷道:“看一下她身上有没有卦象?” 叶清芷翻了一下她的衣物,从胸口衣服夹层里,找到一张纸片。 沈灵均拿过来一看,和刚才苏幕遮发现的那张一模一样,只是两张都特别新,没什么翻动过的痕迹。 苏幕遮走过来道:“或许和姚轻羽一样,方馨也不曾在意这个签文。” 沈灵均摇头,和苏幕遮低声讨论道:“如果像赵括说的那样,方馨与方仕龙两人曾经谈论过卦象,她自己收到后不可能不在意。” “这不过是赵括猜测。”苏幕遮指出。 于是,两人一起看向方仕龙,问道:“方馨是否见过你手中的震卦?” 第三十五章 鬼魅白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每次提起卦象,方仕龙身体都不可见的微微一抖,然后摇头道:“没有,就连我自己都随手扔了。” 沈灵均知道这个老头心中藏着什么不肯说,即便是他女儿死了之后,还是一个字都不肯吐露。不禁深深疑惑,到底是什么比他的性命更要紧的东西呢? 那边,叶清芷已经检查完尸体,对沈灵均道:“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痕迹,致命伤是脖子上金钗穿刺,流血过多而死,而且看手法,凶手的手法很精准,基本上死者没有感受多大痛苦,瞬间死亡,不过……” “我刚才问过死者的贴身丫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叶清芷缓缓的用丝绢擦拭手指头,清冷的声音穿透在小小的房间里:“死者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听闻此言,方仕龙双眼一翻,又差点晕过去。 而赵括,愣愣的抬起头,失神一样看着房间的方向,这个高大魁梧总是站的坚挺的男人,感觉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离开方家前,沈灵均问了赵括关于他追的那个黑影的情况,赵括说对方蒙着全身看不清,但是身材略娇小,而且身法奇怪,看不出路数。 沈灵均见他心神俱疲,叫他留在方府,这案子不用再管。 随后,沈灵均让跟随来的衙役把方馨的尸体抬回去,好做进一步检验。又吩咐小四等人继续守着方府,尤其注意方仕龙这边,以防黑衣人再偷袭。 从方家出来,天色已入黑,这场暴雨在雷电中酝酿,感觉随时都要落下来。 几人骑马行在路上,沈灵均还是很不解道:“为什么方仕龙和方馨同时收到了震卦。” 此时,叶清芷开口道:“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方馨身上的震卦,感觉和之前的有些不同。” 沈灵均神情一凛:“怎么说?” “每个人写字手法不同,就算模仿的再像,一些小习惯是无法更改的,之前卦象上的字体,可以看出那人书写文字时,往里勾的时候习惯停顿一下,而这张上没有这种停顿的墨迹。” 苏幕遮揣摩着这话,道:“你是说这张卦签出自两人之手。” 赵祁挑眉,“这么说,不是之前的凶手作案?” 叶清芷摇头:“我没有这么说,我是说,凶手可能并非一个人。” 沈灵均点头,“我也怀疑过,若是一个人,恐怕做不了这么多事。” 这时,用轻功飞在最前头的戏时大叫道:“哇,鬼啊!” 四人抬头看去,就见一个白色影子从不远处飘出来,黑夜中,白影绰绰,乍一看,可不得吓人一跳。 沈灵均眯起眼:“好像是个女人。” 戏时抱住手臂抖鸡皮疙瘩:“果然是女鬼!” 苏幕遮道:“灵儿,你有没有注意她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沈灵均一个激灵:“姚家!” 原来,从方府出来,这条路一直往东就正好是姚府的位置。 赵祁大手一挥:“戏时,跟上去看看。” 戏时捧住脸:“我怕鬼。” 赵祁一掌拍过去:“死人都不怕,怕什么鬼?!” 戏时脚下一动,掠出去三丈,果然就跟了过去。 不多时,戏时从原路返回,哭丧着脸道:“将军,我估计真见鬼了。” 赵祁挑眉:“再胡说把你扔回西北。” 戏时扁嘴:“刚才我跟到山崖那里,那女鬼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我探身一看,我的乖乖,那可是万丈悬崖啊,你们说,她要不是鬼,怎么可能跳下去。” 沈灵均倒是想到个事:“之前谢进不是也这样跳下去,照样没死。” “但是我之前看过你们在找的那个叫陆芸的画像,就是跳河自尽那个,刚刚女鬼跳崖前还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就是她!”说完,戏时还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没想到感情还挺深的,都死了也不忘去看看姚轻羽。” 听完戏时的话,沈灵均反而一笑:“看来果真没死。” 苏幕遮道:“不管她是否凶手,总是和这件事有关。” 沈灵均踢了踢回风:“木木,我们过去看看。” 苏幕遮点头,他们两个不信鬼神,只相信有人装神弄鬼。 眼看红白人影一瞬间消失在眼前,赵祁看了看天色,怕是马上要有暴雨,便对叶清芷道:“先回去。” 叶清芷也爽快:“好。” 戏时从一棵树跃至另一颗树上,心里疑惑,他家将军和叶姑娘又和好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来到悬崖口上,跳下马,两人走过去查看,让两匹马自己找草吃。 沈灵均扒拉着悬崖边往下看,就见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苏幕遮看了会,出声道:“灵儿,跳下去。” “呃……”沈灵均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幕遮指着下面距离地面三尺的地方,道:“你看那块石头。” 沈灵均定睛看去,发现那块石头确与其他地方有略微不同之处,微微凸出,而且石头圆润平坦,顿时就明白了:“你是说……” “嗯,应该有个平台,只是被上面这层挡住了。” “我们下去看看。” 说罢,沈灵均轻轻一跃,如风般缓缓下落,没两步,果然踩到一方平台,只不过,地方不大,再抬头,发现头上一块大岩石挡着,难怪站在上面看不清。 白影一晃,苏幕遮已来到身旁。 沈灵均转身,发现身后居然是一个黑黝黝的山洞:“木木……” 苏幕遮随着沈灵均的视线看进去,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从袖袋中拿了一把火折子点亮:“进去看看。” “嗯。” 两人都是胆大之人,当下也没多想,就走了进去。 靠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可见山洞很窄小,仅容一人通行,苏幕遮在前,沈灵均跟在后面,两个人慢慢行进。 黑暗中,除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再没有别的,沈灵均觉得安静的太诡异了,出声道:“如果说陆芸故意害死姚轻羽,她为什么要回来呢?” 苏幕遮边注意着周围动静,边道:“或许有什么苦衷。” 沈灵均想了下道:“莫非受人逼迫。” “确实有这种可能。” 说话间,两人明显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来,火折子晃了晃。 再走两步,果然就是出口了。 从山洞出来,两人抬头一看,莫名感觉这地方有些熟悉。 沈灵均四处转着看,忽而,指着前面一座山顶,惊呼道:“木木,那不是兰若寺吗!” 苏幕遮一看,果然就是。 原来从山洞出来,恰巧是兰若寺的位置,不知是巧合还是…… 两人在周围探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决定先原路返回,再找几个人守着山洞,看有什么人会出入。 再从那头山洞出来,外面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下,两人一时被困在平台上。 雨幕如透明帘帐一样,把小小的平台和外间隔绝出一块小天地。 沈灵均双手抱臂,望着外面,心中估计这场雨大概要下多久。 一回头,发现苏幕遮倒是挺随遇而安的坐在旁边,姿势优雅的如同坐在自家长椅上。 沈灵均坐到他边上的一块石头上,挺好奇的问道:“你是不是特意练过?” 见苏幕遮眼中露出困惑,沈灵均进一步说道:“你看你啊,不管是站着,走着,还是坐着,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就跟有一套标准一样,就算清芷那样的名门闺秀,也没你这样讲究。” 苏幕遮曲起右腿,握着玉清剑的右手随意放靠在膝盖上,闻言淡淡道:“习惯而已。” 沈灵均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像第一次见一样上下审视一番,兀自点头:“不错不错,起码这样做起来毫不做作,还挺帅的,难怪迷住不少小姑娘。” 苏幕遮略显无奈的摇摇头,不管何时,沈灵均总不忘调笑他几句。 赵祁和叶清芷骑马正跑在半路上,雷声越来越密集,终于在又一个雷声炸响后,如铜板大小的雨毫无预兆的落下来。 叶清芷皱皱眉头,想让马跑快一点,扬鞭一挥。 谁知马让雷声炸的受了惊,再加上她的一鞭子,瞬间就发起疯的往前急奔。 赵祁一听动静觉得不对,但已经来不及阻止,看到叶清芷的马横冲直撞跑的跟飞一样,来不及思考,对戏时一招手,自己腾空而起,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前跃去。 戏时跳下来安抚黑马,好马不载二主,他跟着赵祁久了,素来知道这黑马的性子烈,只得先安抚住了,让它自己跑,自己用轻功一路跟着。 心中却有点着急,叶清芷不懂功夫,发了疯的马,不是一般人能治的。 叶清芷被颠的几乎要掉下去,她死死抓住马的缰绳,大雨砸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太开,早就辨不清方向。 在叶清芷感觉支撑不住,身体往下一滑时,就听熟悉的声音自她背后大喊道:“丫头,撑住!” 叶清芷在疯了一样的白马高速奔驰的状态下,咬住牙,拼了命的拽住手中的缰绳,但身体已经滑落出马背,再颠两下就直接被甩了出去。 叶清芷就感觉身体被狂风卷着,空落落的直坠,她本能的闭上眼睛等待坠地的痛楚。 忽而,叶清芷感觉腰间被什么紧紧勒住,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然后整张脸被埋在某个厚实的胸膛上。 第三十六章 疑神疑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睁开眼,入眼是一片黑色,不同与黑夜让人恐惧的暗黑,是让人心安的那抹纯黑。 狂风大雨,赵祁也管不了那匹疯马了,携裹着叶清芷直接踩着轻功回去。 感觉怀中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以为她吓坏了,嘴贴着她耳边安慰道:“没事了,丫头,没事了。” 叶清芷微微点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就感觉脑袋被大雨冲的昏沉沉的,有些使不上力气。 夏季,两人穿的都单薄,大雨一淋,顷刻间就全湿透了,浑身趟着水。 赵祁抹了把脸上雨水,感觉怀中身体一软,低头一看,叶清芷昏过去了,顿时着急大喊道:“丫头,你醒醒……” 赵祁心中着急,加紧行路,索性路也不远,赵祁用轻功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清和正打着伞给几株山茶挪地方,打眼看到赵祁携抱着叶清芷回来,惊讶道:“呀,这是怎么了?” 赵祁来不及回答,一路带着叶清芷回房,边道:“快去准备些热水来。” 清和本身就是能干的,早就一路小跑去了厨房,顺便把婵羽招呼来,让她先去叶清芷房间照看着,毕竟赵祁一个男的不方便。 半个时辰后,清和从叶清芷房间出来,关上门一转身,赵祁还站在原地,衣服湿漉漉的也没换,地上淌了一层水渍。 “将军放心,叶姑娘没事,她就是体弱加上暴雨这么一淋,才导致昏迷,刚才已经醒了,现在喝了点水,让她躺着休息下,将军也快去换衣服吧。” 赵祁听了,放下心来,点点头:“麻烦你照看着点。” 清和缓而一笑:“将军客气了,叶姑娘是我们小姐请来的,这是我分内之事。” 赵祁也不再客套,转身大踏步离开。 清和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一柔一刚,将军和叶姑娘也是很相配的嘛,相配程度仅次于她家小姐和苏公子了。 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大片乌云席卷而过,雨瞬间就停了。 天色已经全黑,悬崖笼上一层雾气,风过山谷,带起一阵阵诡异回音。 沈灵均探了探手:“雨停了,我们走吧。” 苏幕遮点点头,以浮光逐影贴着岩壁而上,等站定了,倾身往下伸手:“灵儿……” 沈灵均在原地纵身一跃,握住苏幕遮的手,后者一拉,轻松落地。 苏幕遮把手放嘴里打了个口哨,不远处吃饱草蹲在一颗大树下避雨的落雪甩了甩浑身毛发,哒哒哒的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摇头甩尾的回风。 两人跃上马背,正要往回走,沈灵均见前方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正往小路里钻。 “木木,你看……” 苏幕遮闻言看去,皱眉道:“方仕龙。” “女儿刚死,他这急急忙忙的是干什么去?”沈灵均捏着下巴道。 苏幕遮冷声道:“跟过去看看。” 两人还是从马上跳下来,拍了拍马臀,落雪和回风很有灵性的嘶鸣一声,然后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以苏幕遮和沈灵均的功夫来说,跟踪方仕龙轻而易举,所以,不多时就赶上了他。 悄悄跟着他一顿饭的功夫,来到了一座府邸前,两人一抬头:“米府。” 方仕龙敲了敲大门,有米家下人来开门,见是方府老爷,虽然意外还是直接迎了进去。 沈灵均和苏幕遮从旁边高墙踩着跃上屋顶,还没动,看到一个黑影趴在上面跟他们招了招手。 是洛城,他有些意外:“你两怎么来了?” 两人过去,道:“跟踪方仕龙来的。” 苏幕遮问:“米方这边情况怎么样?” 洛城潜伏时,犹如和黑夜浑然一体,压低声音道:“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动静,从回家后就没再出过门,不过,他一回来,倒是里里外外找了不少护院守着,还经常盯着窗外发呆。” 沈灵均抱臂哼道:“心里有鬼。” 下边,方仕龙随着米府下人的引路,来到一所房间前。有下人敲门后,米方打开门出来,见是方仕龙,眉头一皱,左右看了看,然后屏退下人,带着方仕龙进去,关上了门。 沈灵均指了指那边,苏幕遮和洛城点点头,用轻功踩着瓦片飞掠过去。 沈灵均动作熟练的挑起瓦片,苏幕遮一接,然后放在边上。 洛城嘴角直抽抽,这两个人,无时无刻不得秀一下默契! 沈灵均感觉蹲着有点不舒服,就坐下来,斜靠着苏幕遮身上,双眼正好注视着下面的方仕龙。 这会儿,困惑道:“木木,你有没有发现,方仕龙死了女儿,更多的不是伤心,而是惶恐。” 苏幕遮调整了一下身体,以防她滑下去,点点头道:“当日计鸿飞收到卦象整日忧心忡忡,最后躲到兰若寺,而方仕龙明显也很害怕,所以纸上的秘密是关键。” 沈灵均用食指敲了敲额头:“秘密在卦签上还是人头鱼身的图案?” 洛城扶额,这两个人秀完默契,还要秀恩爱,顿时感觉自己此刻不止多余,还万分尴尬。 就在这时,三人听到下面的方仕龙又急又害怕的开口道:“那个事情被人发现了,他们要杀人灭口。” 米方皱眉道:“你慌什么,当年的人都死绝了,现在除了你我,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大哥,你不知道,馨儿死了!”方仕龙颤着声道。 米方脸色乍变:“什么……” 方仕龙急的团团转,有些失态的念叨道:“我知道,他们想杀的是我,馨儿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是冲我来的。轻羽也是,老四死了,所以轮到了轻羽,接下来我和你,大哥,我们都逃不掉,我们……” 方仕龙越说越急,说到后面失控了一样,声音越来越响。 米方站起来,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命令一般的口气,恶狠狠的咬着压根道:“老二,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方仕龙似是很惧怕米方,果然不再开口,只剩下满脸惊恐:“大……大哥……” 米方慢慢放开他:“老二,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疑神疑鬼,今天你差点就在姓沈的面前说漏嘴,你忘了她是什么身份?” 方仕龙诺诺道:“我什么也没跟她说。” 米方坐到原来的位置,沉默了半晌,冷笑道:“老二,你放心,馨儿的仇我会帮你报。” “大哥,你知道是谁做的?” 米方摇摇头,脸色转为阴沉:“哼,装神弄鬼而已,我迟早查个清楚。” 方仕龙还是担忧:“可是……” 米方一摆手:“没什么可是,这两天没事你别来找我。” 说完,不等方仕龙再说什么,米方打开门,把下人喊过来,道:“送方老爷回去。” 下人打着灯笼,恭恭敬敬的弯腰:“方老爷,请。” 方仕龙嘴巴动了动,最终没有再说什么,怀揣着不安的心转身离开。 屋顶上,苏幕遮把瓦片覆盖回去,三人退到对面。 沈灵均疑惑道:“他们打什么哑谜,当年的事情?莫非和雷虎成他们几个的死有关?” 苏幕遮道:“听口气,当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灵均点头:“听方仕龙的话,姚轻羽和方馨好像都是冤死,对方要找的是他们五个人。” 洛城撇撇嘴:“别是年轻的时候做了什么缺德事吧。” 沈灵均右手拇指磨着下巴,黑眸眯起来:“看来有必要查一下这几个人以前的事情。” 接着,留下洛城继续埋伏着,沈灵均和苏幕遮原路返回。 回到家,苏幕遮先回房,沈灵均把李奕叫来,让他派申和冒理两人连夜跑一趟丹凤府,查一下米方等背景。 尤其是年轻时候的事情,是不是按他们所说从未出过第一村,从父辈开始便是经营生意。 等安排完这些,沈灵均正好看见清和从叶清芷房间退出来,顿时想起之前穆清说的什么夫人的信,心中不祥的预感上下颠簸。 勾了勾手指头:“清和,你过来!” “小姐你轻点,叶姑娘刚睡着。”清和小心翼翼的合上门,对沈灵均比了个小声的手势。 沈灵均顿时把眼下的问题忘了,转而问道:“清芷怎么了?” 清和抱着托盘和沈灵均走远点,才说道:“叶姑娘回来的时候马受惊差点把她甩出去,幸好将军给救了,不过叶姑娘身子骨弱,再经过这么折腾一番,加上大风大雨的,就受不住晕倒了。” 沈灵均想着可能他们没避开刚才那阵雨,刚好遇上了,便关切道:“没事吧?” 清和摇头:“没事,休息会就好,不过晚上她没吃什么东西,我去给她炖个鸡汤,等会她醒了给送过去。” “没事就好。”沈灵均一摸肚子,这么忙活半天,她也还没吃晚饭呢。 清和最了解自家小姐习性,一看这动作就知道她饿了,抿唇笑道:“小姐和苏公子的饭我留着,我现在去热一下给你们送过去。” 沈灵均一挥手,让她快去。 等清和跑远了,她望着天空,心里琢磨着——刚才要问什么来着? 第三十七章 物是人非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次日,沈灵均推开窗看,阴天无雨,不过乌云还是密压压的罩的紧。 沈灵均简单洗漱一下,推开房门出去时,看到沈长风从外面进来,好奇道:“阿风,你去哪儿了?” 沈长风抬起手,沈灵均才发现他拎了一串东西,脸色颇无奈道:“唐糖让我买些东西。” 眼看沈长风沦为给唐糖跑腿的,沈灵均大叹特叹,这唐糖可真行啊,不过瞬间又疑惑道:“唐糖人呢?” “她说这几天是培育生死蛊的关键时刻,不能出房门一步。” 沈灵均想起来,似乎唐糖是有说过这话。 两人边走边聊,婵羽从两人前面过来,笑眯眯的道:“小姐,风少爷。” 沈灵均问她:“清芷身体好些没?” 婵羽道:“叶姑娘?我刚才看到她去验尸房了,应该没事了吧。” 听了这话,沈灵均心道:让赵祁知道了会不会以为她在剥削叶清芷。 想到这,沈灵均放快脚步,朝验尸房走去。 所谓的验尸房其实就是比较偏的一间屋子,恰好里面有个地窖,又坐南朝北,比较阴凉,以前住在这儿的人家就是用这间房来储存东西的。 离房间几丈远,沈灵均就看到个黑色高大身影坐在房间前面的树墩子上。 沈灵均干笑的招呼道:“赵兄挺早啊。” 赵祁转个身:“都快中午了。” 沈灵均继续陪笑道:“清芷在里面啊?” 赵祁点点头:“进去有一会儿了。” 沈灵均见赵祁脸上不见生气的表情,暗暗舒了口气,没话找话道:“听说昨天清芷的马受惊发疯了。” “嗯。”赵祁一脚踩着对面另一个树墩子,道:“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戏时从上面探出个脑袋:“是不是女鬼啊?” 沈灵均撇嘴:“什么女鬼,骗人的!” 等沈灵均把山洞的事一说,戏时拍拍胸膛:“我就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女鬼。” 赵祁则琢磨道:“这么说,这个女子不简单。” “嗯,恐怕和发生的这些事情都脱不了干系。” 那头,叶清芷终于出来,用院中的井水开始清洗双手,边说道:“我在方馨的身体里发现一种毒。” “什么?” 叶清芷洗完手,用丝娟认真擦拭:“是一种带有昏睡效果的毒,叫枕香,但这种毒不会致命,而且保持时间也不长,多数是采花贼作案时喜欢用。” 沈灵均摸着下巴沉思道:“也许是怕方馨挣扎引人注意,所以先下毒再杀人灭口。” 又摇了摇头:“连赵括都追不上,凶手的功夫必然不弱,对付方馨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此岂不是多此一举。” 叶清芷走过来坐下,赵祁倒了杯水给她,叶清芷很自然的接过。 沈灵均余光扫见了,心道:和好了? 再看到叶清芷气色不佳,沈灵均心中有点歉疚,对叶清芷道:“走,出去吃饭,我请客。” 几人朝外走,叶清芷和赵祁走在后面,两个人似乎回到过去的相处模式,但似乎哪里又不太相同。 叶清芷仔细想了半晌,心中恍然大悟道:赵祁没有以前那样流氓了。 再抬头偷偷虚了一眼,果然赵祁双目平视,一脸坦荡荡,不像以前那样不管何时何地总要找借口这里碰一下,那里摸一下。 叶清芷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但不知怎的,心口又微微泛出些滞气。 走到前院,看到送完东西从唐糖房间出来的沈长风,沈灵均大手一挥:“阿风吃饭去,我请客。” 再经过苏幕遮的房间,沈灵均笑眯眯的道:“木木,出去吃饭啊。” 苏幕遮提着剑走过来,步履轻缓,姿态潇洒。 沈灵均笑着道:“哪家好吃?” 苏幕遮微微思考了下,道:“宴海阁吧,听说这家厨师做海鲜做的地道。” “你请客。” “好。” 其他人扶额,对这个结果早就了然于心。 路上,沈灵均跟苏幕遮走在最前面,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吃完饭再跑一次方府,找方仕龙问问情况,用昨晚探听到的话诈一诈他,应该能有所收获。 忽而,叶清芷停了脚步,低语道:“流云水榭。” 原来宴海阁就在流云水榭的前方,隔的不远。 沈灵均靠在她身边,问:“这是什么地方?” “琴阁,当日我在此与姚轻羽有过一面之缘。”叶清芷有些感叹,彼时姚轻羽还在这里与她笑言不日将成亲,流云水榭是他与未过门妻子的媒人。 沈灵均一击掌:“我想起来了,姚轻羽和陆芸就是这里认识的。” 赵祁回过味来:“哦,那个姚轻羽。” 苏幕遮寒眸淡然,冷声道:“看来陆芸此前就摸清姚轻羽喜好,故意来这里找机会结识。” “进去问问?” “嗯。” 沈灵均想着叶清芷身体不舒服,就让他们三还有一旁飞檐走壁的戏时先去酒楼叫好饭菜等着,自己和苏幕遮进去问问情况。 走到门口,大门半合,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心中疑惑,对一个琴阁来说,感觉有点过于安静了。 正想着,本就半开的门被全打开,从里面出来两个姑娘,走在前面的是个绿衣姑娘,笑脸盈盈,后面跟着的那个有点眼熟。 苏幕遮正搜寻脑海中记忆时,沈灵均脱口而出:“这不是倚桂坊的糕点师傅吗?” 苏幕遮无奈,平时没见记性这么好,果然是吃货。 对面两人听到动静,显然妙妙对他们也挺有印象,微微笑着点头示意。 沈灵均自来熟的招呼道:“我记得你叫妙妙小师傅,来琴阁听曲呀?” 妙妙小师傅笑道:“姑娘玩笑了,我哪儿懂这些,是琴阁的文姑娘喜欢吃我家糕点,我来送糕点的。” 沈灵均一听,笑眯眯道:“原来糕点还能外送,小师傅不嫌麻烦,下次也给我送点呗。” 妙妙小师傅一愣,说道:“……好的,姑娘喜欢什么样式提前来店里说一声,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说完,妙妙小师傅又对身后的绿衣姑娘说了声店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绿衣姑娘送别妙妙小师傅,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沈灵均和苏幕遮,见对方二人容貌出众,气质不凡,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然脸上仍是一如既往,挂着令人舒服的笑容,道:“两位是来听曲的吗,真不好意思,我们流云水榭准备重新修缮一下,过段时间才行呢。” “这样啊……”沈灵均笑的一脸真诚:“姑娘怎么称呼?” 绿衣姑娘长的讨喜,笑起来一对梨涡挂在嘴角:“我叫萍儿。” “萍儿,麻烦你个事儿,我在找个朋友,听说她前几天来过你们这。” 沈灵均随身带着几张画像,这会儿抽了一张出来,打开给萍儿看,问道:“看一下,画上的人,你见过吗?” 萍儿看了看,想了半晌,抱歉的笑道:“不好意思姑娘,我不太记得。” 苏幕遮目光扫过去,淡道:“那姚轻羽你可有印象?” 萍儿目光转向他,顿了一下,随后含笑道:“姚公子是这里的常客。” 沈灵均看着她的眼睛:“画上这人就是姚轻羽的未婚妻,而且两人就在你们这里相识的。” 萍儿意外道:“还有这事,没想到我们琴阁还能促成一段佳缘,真是有幸。” 沈灵均不置可否:“佳缘,是孽缘吧。” 萍儿没听清:“姑娘,你说什么?” “没事。”沈灵均收了画像:“若是这个女子再来,麻烦你派人去东边苏府告知我们一下。” 萍儿爽快点头:“好的。” 沈灵均微笑:“多谢。” 离开流云水榭,进宴海阁的大门前,苏幕遮倏然停了脚步。 沈灵均走进去后见旁边人没跟上来,在里面问道:“怎么了?” 苏幕遮抬头往后看了一圈,刚才有种浑身不舒服的直觉,寒眸扫过,并未发现异常,回道:“没事,快上去吧。” 不远处某阁楼,有个声音笑嘻嘻道:“呀,差点被发现,这人还真敏感。” 另一个声音娇软中带着微微责备:“让你别招惹他。” 虽叫宴海阁,却建在河边,不过这酒楼的海鲜倒是一绝,沈灵均吃的津津有味。 苏幕遮喝了口酒,道:“喜欢吃海鲜的话,下次去琼州,那里海鲜最大又新鲜。” 沈灵均夹了一筷子扇贝,脸上笑的像开花一样,一个劲点头:“嗯嗯嗯。” 沈长风觉得,迟早有一天,沈灵均能因为吃的被人拐走。 叶清芷本来胃口一般,不过这店里的海鲜卤肉饭做的清爽可口,难得一口气吃了大半碗。 反而赵祁吃不惯这些,让店小二另外整了一大盆大锅饭。 戏时和沈灵均一样,吃什么都新鲜,就是嫌鱼刺多,卡在嘴里哇哇跳。 沈灵均笑话道:“海里的鱼都没多少刺,你去吃手指长短的小鲫鱼看看。” 一顿饭下来,几个人吃饱喝足,让窗外风一吹,有些慵懒不想动。 沈灵均戳着桌上仅剩的一个鱼头,想起之前案子中的图案来了,自言自语道:“人头鱼身,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三十八章 海之女儿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长风喝了口去腥味的大麦茶,忽而想到什么,对沈灵均道:“我之前拜访一清道长,见他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比较感兴趣,而且玉清宫所在的苍麓山离这里不远,不如去问问他,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 沈灵均一听,可以啊,拍桌道:“现在就去!” 因此,饭后几人分两路,赵祁他们先回去,沈灵均和苏幕遮还有沈长风三人去苍麓山找一清道长。 从宴海阁出来,又经过流云水榭,叶清芷抬头看了好几眼,皱了皱眉头,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赵祁跟在身边,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想到姚轻羽死了,有些难受。心中颠来倒去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安慰一下,但从来没做过安慰人的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考虑了半晌,握拳干咳两声引起她的注意后,干巴巴的道:“其实人死了也没什么好伤心,早死早超生。” 叶清芷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呆呆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赵祁指指后面的流云水榭:“姚轻羽,你不是想到他不高兴?” “我为什么不高兴。”叶清芷不解,淡淡道:“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祁困惑道:“那你刚才半天不吭声的寻思什么?” 叶清芷又往后看了眼:“我只是奇怪,怎么才开了半年就重新修缮了。” 赵祁想了下,最后下结论:“闲的。” 两人边走边说话,转眼来到主街,人流就多了起来,正是七月宝市期间,路边摆满了大大小小用宝物装饰的器物。 叶清芷在这些摊位中发现一个卖书册字画的,本来也没在意,眼睛随意扫过,却停住了。那是一卷帛书,不过原本白色丝帛已泛黄,而且脏污不堪,想来没人要,被摊主扔在角落里。 叶清芷蹲在地上捡起来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 摊主见生意上门,笑着招呼道:“两位要买书还是字画?” 赵祁把视线转到帛书上,就看见上面写着什么蛊之类的,他是没兴趣,不过见叶清芷像得了宝贝似的。 摊主见叶清芷拿着那块破布看个不停,心道,这东西扔着一两年了,虽然不占地方,也挺碍眼,好不容易遇上个买家,立马殷勤道:“姑娘可是要买这个,我给你个优惠价格。” 叶清芷看的认真,没听见他的话,故而未搭理。 赵祁大手一挥:“买。” 另一头,沈灵均他们三人都是轻功上乘之人,半个时辰后,已经来到苍麓山下。 玉清宫建的不高,再爬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因着沈长风拜访过,门口小道士直接把三人迎了进去,说一清道长在后山呢。 沈长风让他自己忙去,然后带了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去后山找一清道长。 三人来到后山,就见凉亭中独坐一人,头挽道髻,身穿八卦衣,手拿拂尘,在徐徐清风中,飘然若仙。 听到动静,道人转过身,此人正是一清道长,却见他白发黑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微微而笑道:“贤侄,今日怎有空前来。” 沈长风客气行礼后,给一清道长简单介绍了一下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然后说明来意。 一清道长请三人坐下,言笑晏晏道:“贫道多年不曾出山,没想到现在的后起之秀均如此出色。” 客套一番,沈灵均把身上所带的卦象给一清道长看:“道长,你看看这个。” 一清道长接过手里仔细看了一遍,凝神道:“卦象不太好,不过世间自然变化无穷,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一切玄妙皆在期间,不必拘泥命格当中。” 沈灵均觉得但凡和尚总喜欢时不时念两句经文,道士亦然,于是直接指着上面的图案,道:“您再看看这?” 一清道长眼光随着她的手指往下移,看到那人头鱼身的图案后,爽朗一笑:“你们几个孩子从哪儿找来的这张卦签。” 苏幕遮见他这幅表情,明显是认识这图案,便道:“这张卦象和上面的图案牵涉到几件凶案,若道长知道,烦请告知一二。” “哦?还有这事……”一清道长听闻此话,面色严肃些许:“这不过是个流传在渔民中间的传闻罢了,只是过去许多年,如今怕是除了年纪稍长的老人,也没几个人能知道。” 沈灵均疑问道:“和渔民有关?” 一清道长点了点头:“嗯,这是来自海上的传说。”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心中暗道,难怪查了这么久没问到,因为案子发生在第一村和丹凤府内,没想到去海边查。 随后,一清道长跟沈灵均他们三人讲了一个传说中的故事: 这种人头鱼身的叫海莱儿,意思是海的女儿,她们生活在附近某个岛上,传说那个岛上堆满了金山银山,可从来没人知道这个岛在哪儿。 岛上全都是女人,没有一个男人,她们会唱动听的歌曲,声音魅惑而诱人,路过渔船上的渔民听了往往会被诱惑,而那些失踪的人再也没有回来,人们会看到空的渔船在海上飘。 更奇特的是,据说海莱儿的眼泪是美丽的珍珠,而且珍珠的圆润与否与月亮的盈亏有关,月圆之夜珠亦圆,月缺之夜珠亦缺。 不过岛里的财宝都是受到诅咒的,无法带出岛。谁想这么做,必然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听完这个故事,三人面面相觑:“这不太现实吧……” 一清道长哈哈笑道:“所以是传说,不必较真,不过,那个时候的确有不少渔民失踪,也有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的渔民说听过海莱儿的歌声。” 沈灵均支着下巴,问道:“那后来这个传说怎么没人提起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倒是没听说再有渔民失踪。”一清道长缓缓而言道:“所以,这个传说渐渐也没人提起了。” 故事玄乎的叫人实在难以置信。 苏幕遮站起来,遥望东方:“若我没记错,这边就是东海。” 一清道长也站起来,甩了一下拂尘,含笑道:“过了前面一座山,就能看见入海口。” 三人商量了下,告辞一清道长,决定去海边问问情况。 海边有个小村落,零零散散住了二十来家的样子。 沈灵均他们过去找家里有人的问了几户,却都不知道海莱尔的事儿,果然如一清道长所说,如今的年轻人怕是没有知道的。 再走到海滩上,眼前海浪翻腾,一浪高过一浪,碧蓝色的大海宽阔汹涌,一望无际。站在此处,无端让人感觉生而为人的渺小之感。 三人正打算无功而返,却见到前方一渔船返回,渔民们吆喝着把船上的鱼虾都卸下来。 沈灵均怀揣着买几斤新鲜海鱼带回去也好的想法,走了过去。 年轻的渔民都在忙着拉网卸货,一老者从船上跳下来,拿出旱烟吧嗒吧嗒的开始抽,边指挥着那些人。 沈灵均他们三人走过去,笑嘻嘻的开口道:“老爷子,好收成啊?” 老者转过头,看到他们三人,见对方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疑惑道:“你们是……” “买鱼。”沈灵均笑眯眯的道。 沈灵均这眉目带笑的无端端让人生出几分好感,简直老少皆宜。 因而,老者也挺受用的乐道:“成啊,给你们挑几条大的。” 说着,果真对着一个年轻小伙子喊了一声,让他给选两条大鱼。小伙子手脚麻利,从网里捞起两条,用腰间的麻绳从鱼鳃穿过,再打了个结,给送了过来。 沈灵均转身对着两个大男人道:“拿着。” 苏幕遮看着两条还直甩尾巴的大鱼,微微皱眉,沈长风甚是体谅的一把接过。 苏幕遮暗暗松了口气,自觉的掏出银子给老者。 “哟,给多了……”老者一看这一大块银子,没敢接。 沈灵均含笑道:“老爷子你就拿着吧,我顺便再问你两个问题。” 老者想了想,爽快点头:“成。” 沈灵均问他知不知道海莱儿的传闻,老者说听是听过,不过多少年前的事了,早不记得了,难得记得的几句,和一清道长说的也差不多。 苏幕遮问他,“传闻中海莱儿的岛在哪个方位?” 老者摇头:“这可没人知道,我记得许多年前,有几个胆子大的倒是尝试着去找过,最后捡了半条命回来,再也没敢想这事,其他人就更没这个想法。” 说完,老者满是沧桑的双眼看着大海的方向,抽了口烟,叹气道:“这一片海啊,从来就不安宁,二十五年前就有一个军队全都死在海里。” 三人听了,震惊道:“为什么?” “这个老朽就不得而知了。”老者手持旱烟杆往石头上敲了敲,回想往事,脸上露出一副后怕的神情:“太惨了,当年海滩上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尸体,飘了整整三天。后来堆积起来像座小山一样高,可怜那些士兵,都是十七八的年轻小伙子,就这么葬生大海了,唉……” 沈灵均望着涌动的蓝色海水,叹息道:“怎么会这样。” 老者满脸严肃的说道:“大海,是值得所有渔民敬畏的。” 此时,西边天空隐约传来雷声,这几日是暴风雨天气,乌云久久未散。老者他们也是冒着大风大雨的危险才出了一次船,幸亏收获颇多,按着这个天气,接下来两天必然还有雷电暴雨,是不敢再出海的了。 第三十九章 沸沸扬扬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他们从海边回来,已近申时。 赵祁一眼看到玉树临风的沈长风提了两条大鱼,抽了抽嘴角:“不是上山,怎么下海摸鱼了。” 蝉羽蹦跶着过来,把沈长风手中的鱼接在手中,笑嘻嘻的道:“嚯~这么大的鱼,晚上给大家炖鱼头汤。” 沈长风感觉身上全是鱼腥味,感觉还是先回房梳洗一下,换套衣服比较好。 戏时听见了,想起中午卡的那根鱼刺,苦着脸大叫:“我不要吃鱼!” 蝉羽拿着大鱼去厨房处理,好笑道:“我给你做鱼丸。” 叶清芷坐在一边认真看一叠书册,沈灵均走过去道:“看什么?” “申和冒理从丹凤府县衙带回来的。”叶清芷放下手中书册,道:“我基本上看了一遍,按县衙记载的资料来看,米方他们五人的确一直没有离开过第一村,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是经营生意,不过奇怪的是,这上面却没提及他们父辈的消息。” 其他人过来拿起书册看,发现的确如叶清芷所说,并不能找到关于这五家父辈及祖上的任何资料。 叶清芷指出:“第一村其他家的消息面面俱全,最少可追溯三代以上,唯独这五家含糊其辞,只一笔描过父辈姓名,再没有任何详细记录,所以我怀疑,有没有可能资料作假。” 沈灵均拿着一本书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看着晕,放弃了,皱眉道:“要是作假,就更加说明这中间大有问题。” “大人。”李奕黑着一张脸进来:“那群江湖人折腾着要出海,寻找什么海莱儿的宝藏。” 沈灵均意外道:“他们还没走?” 李奕摇头:“本来是准备走了,后来有人放出消息,说这里有一个大宝窟,现在都卯着劲找宝藏呢。” 苏幕遮抬眸看去:“他们是怎么知道海莱儿的宝藏的?” 沈灵均同样疑惑,他们也是才知道,这些江湖人怎么知道的? 李奕皱眉:“不知道谁传出来的,现在闹的挺乱的,有些人已经跑去租船了。” 叶清芷道:“什么海莱儿的宝藏?” “回头跟你解释。”说完,沈灵均对李奕道:“这两天暴风雨天气,渔民都不敢出海,他们估计也租不到船,不过你还是派人盯着点去。” 李奕点点头,正要走,沈灵均又喊住,道:“李奕,你亲自回一趟丹凤府。” 随后,沈灵均交代,让他彻查一下,关于送来的这些卷宗当时由谁记录在册,找到记录资料的人,还有再查一下关于二十五年前,是不是曾经有一个军队全部葬生在附近海域中。 李奕走后,沈灵均把刚才打听到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然后道:“米方他们见卦象就大惊小怪的样子,会不会与海莱儿有关,而且江湖人正是雷坤聚集起来的,是不是他散布的消息?” “还有一个可能。”苏幕遮淡淡道:“凶手。” 叶清芷不解:“按你们所说,海莱儿不过是传说,根本不存在。” 赵祁摇头:“人为财死,丫头,你是不了解一个人的贪念,别说传闻,就是明知送死,这些人都得闯一番。” 沈灵均他们点头,正是如此。 稍后,沈灵均和苏幕遮决定去江湖人所在的客栈暗访一下,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还不到客栈,就见前方两个熟悉的人影转到一个小巷子里去。 苏幕遮和沈灵均对视一眼——这不是那柴氏兄弟,柴英和柴方嘛,果然他们都没走,而是又返回来了。 两人暗地里悄无声息的跟上,看到他们走到一个店铺里去。从外面的摆设来看,都是出海用得上的东西,原来这是一个贩卖船上用品的店铺。 沈灵均蹲在店铺旁边的屋檐后,低声道:“看来他们真是打算出海了。” 苏幕遮点头:“嗯。” “木木,你说如果是凶手把这个消息散布出来,我觉得没必要,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除了五大家族,没找过别人的麻烦。”沈灵均捏着下巴思忖道:“反而是米方,我看他好像胸有成竹,是不是想准备利用这些江湖人,来个反击。” 苏幕遮沉吟道:“但是你忘了一点,关于海莱儿的事情,米方他们五人讳莫如深,不肯轻易开口,为何突然就闹的人尽皆知。” 沈灵均歪着脑袋道:“难道是雷坤私自做的,米方和方仕龙 根本不知道?” 苏幕遮道:“有这个可能。” “你为何觉得是凶手做的?” 苏幕遮反问道:“让一个人身败名裂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把他所作的事情公布于众。”沈灵均皱眉道:“你是说米方他们急于隐瞒的东西,正是凶手想要昭告天下的。” 苏幕遮点头:“不过这一切都是推测,还需要去印证一下。” “等下我们再找方仕龙探问一下。”沈灵均笑的胜券在握的道:“这回他总不能再装不知道了。” 苏幕遮盯着店铺门口,慢悠悠道:“这个传说的背后,还藏着什么秘密。” 这时,柴氏兄弟似乎买齐了东西,从店铺里走出来。他们还没走到巷子口,又有其他江湖打扮的人进去。 沈灵均和苏幕遮跟上柴氏兄弟,他们这次直接回了客栈。 两人找准客栈房间,刚揭开瓦片,就见柴方灌了一嘴的水,大咧咧的嚷道:“哥,你说这消息靠不靠谱,别又白白跑一趟。” 柴英正在整理东西,闻言皱了皱眉:“你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 柴方左右看了看,果然放低了些声音:“哥,俺是觉得就凭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去找什么传说中的宝藏,是不是有点不着调。” 柴英停下了手中动作,走过去倒了杯水,道:“你放心,俺已经找璇玑楼买消息了,这两天就会有信传来。” 璇玑楼,江湖上以卖情报为生的神秘组织,说他们知道天下所有事也不为过。没人知道楼主是谁,也没人知道他们通过什么途径掌握各种消息,只知道,你若是想和璇玑楼打交道,那先准备一份书信和一百两银子,然后交给璇玑楼各地的暗堂负责人。 当然,这一百两银子只是拜个门,等负责人看过书信,会给你报个价,然后告诉你几日后过来取消息。 “哥,连个宝藏的影子都没有,你就花这么一大笔钱找璇玑楼问消息。”柴方不赞同道。 柴英语气轻蔑道:“你懂什么,俺们只要掌握了第一手消息,偷偷避开他们出海,这宝藏都是我们的,还在乎这区区一点银子?” 柴方觉得很有道理,咧嘴笑道:“还是你聪明啊哥。” 柴英郑重其事的对柴方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给俺把嘴巴闭紧一点,不能再走漏一丝风声,再像上次似的,就休怪俺这个做亲哥的不认情面。” “好,俺知道了,你放心吧!”柴方保证了一番,又道:“俺还有个疑问,别人也去找璇玑楼问消息怎么办?” 柴英胸有成竹的笑道:“璇玑楼的规矩,同样的消息只卖一次。” 柴方竖大拇指:“哥,还是你高瞻远瞩。” 正说着话,忽而一阵疾风,有袖箭破空而来,钉在柴氏兄弟房间墙壁上,箭尾携带纸条。 沈灵均和苏幕遮看向前方某个地方,见一个黑衣人隐在大树上,借着浓密树枝藏身,发完袖箭,嗖的就一跃而出,顿时逃遁无影。 两人知晓他不过就是来传口信,故而没有去追。 那边柴英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然后取下墙上袖箭,打开来看,顿时皱了皱眉头。 柴方问道:“哥,怎么了?” 柴英沉着脸道:“璇玑楼回复,这笔买卖做不了。” “为什么?” 话音落地,店小二敲门:“客官,有人留了东西给你们。” 柴方去开门,店小二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交给他们。 等店小二走了,柴方关上门,打开一看,正是柴英拿去买消息用的一百两银子。 柴方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柴英揉碎手中纸条:“信上说,这笔买卖已经有人与他们做了。” “是谁?” “苏幕遮。” 外面屋顶上的沈灵均听了,脚底一滑,差点摔一跤,抬头看苏幕遮,那眼神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去找璇玑楼买消息的? 苏幕遮也奇怪,他自己都不知道! 要不是沈灵均天天和苏幕遮在一起,她差点都相信了。 既然这柴氏兄弟没买到消息,看来短期内是出不了海了,沈灵均觉得没有必要担心他们瞎折腾,就和苏幕遮两个打道回府。 两人走在回府的路上, 沈灵均好奇道:“为什么璇玑楼说是你买走的消息?” 问完了不见对方回答,她转过头,感觉苏幕遮的神情怎么有点怪怪的。虽然苏幕遮还是那一副万年冰山脸,但沈灵均愣是从上面看出了一丝微妙。 伸手戳了戳苏幕遮的脸:“想什么?” 苏幕遮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没有。” 沈灵均眯起眼:“你有事瞒着我!” 苏幕遮道:“我只是在想,她为什么这么做。” 第四十章 引雷而亡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谁?” “……”苏幕遮看向沈灵均,一本正经的道:“璇玑楼。” 沈灵均点头:“对啊,我也奇怪呢。” 说完,一拍掌:“我知道了,估计这璇玑楼也不知道具体消息,就瞎掰了个话,毕竟这世上只有你这个大木头懒得跟人解释,到时候也不会被戳穿。” 苏幕遮很认真的点头:“你真聪明。”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这是自然。” 街市人多拥挤,沈灵均避开一位推着东西的小贩,落后苏幕遮几步,看着苏幕遮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苏幕遮站在前方停下脚步,沈灵均微微一笑,快走两步跟上。 虽然不知道苏幕遮有什么不能说的,但他不说,她便当不知,因她了解苏幕遮的性格,如果他选择不说出口,要么不确定,要么没必要。 近黄昏时,李奕匆匆赶回,一进门,气还没喘均匀,就对沈灵均道:“大人,你所料不错,这案卷资料确实作假。” 原来当年米方等人找了当时记录案卷的师爷作假,这五个人根本不是第一村的原住民,而是二十五年前搬过来的,他们对第一村的人谎称是村里人,早年跟着父辈出去经商,现在又回来了。他们以非常非常有钱的成功商人样子出现,一下子就成了这里的乡绅,第一村也逐步成了他们五家的天下。 后来一路把第一村壮大到如今模样,所以第一村的人没有不感激这五家的,谁也没在意这中间的真真假假。直到先皇御赐此地为天下第一村,大家也知道是他们五家的功劳,渐渐就更没人提及。 至于师爷,他觉得添点无关紧要的东西,就能收获一大笔银子,何乐而不为。 众人听了李奕这番话,叶清芷问道:“有没有查到他们是什么来历,祖籍何处?” 李奕摇头:“我去查了,查不到。” “你是说没有米方这些人的资料来历?”沈灵均问。 李奕点头:“是的。” 苏幕遮道:“如果是这样,恐怕连名字都是伪造的。” 其他人点头,很有这个可能。 大家就更纳闷,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多年前的那件事,又是什么事? 李奕又道:“至于军队葬生海里的事,确实是有的,就在二十五年前,根据县衙资料记载,当时有人说海上有海盗出没,为祸乡邻,他们是去抓海盗的,没想到遇到一场风暴全都死了。” “也是二十五年前?” “抓海盗?” 沈灵均和叶清芷一起问出声。 李奕点头:“是的,案卷资料上是这么记录的,我都带回来了,大人和叶姑娘可以详细看看。” 同样都是二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让沈灵均深深困惑—— 二十五年前,这几个人以成功商人的姿态搬到第一村,而同一年,附近海域整个军队莫名其妙全都死在海里,这中间又有没有什么关系? 苏幕遮开口道:“去找米方和方仕龙问问?” 沈灵均刚想点头说好,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众人抬头一看,是守在方仕龙家的小四。 “大人,方仕龙不见了……”小四焦急道。 雷声隆隆,又在天空响个不停,乌云再次凝聚起来,连成一片,挡住整个天空,使得天色有些灰暗。 忽而,一阵闪电劈过,在暗淡的天空炸出一道亮光,然后是更加响亮而密集的雷。 沈灵均派遣留守第一村的所有衙役在全村寻找,最后,赵括派人送来消息,方仕龙找到了,就在方府后面的小丘上。 沈灵均他们过去时,先看到赵括,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才一两日没见,整个人憔悴不堪,眼中布满红血丝,像是一直没有睡过。 赵括迎过来,嗓音也有些嘶哑,道:“大人,我岳父他……” 其实不用他说,沈灵均他们也都看到了。 小丘最大的一颗树被烧的黑焦,上面一部分树身也断成半截,烧的面目全非的人就这么用铁丝缠绕着挂在树上,铁丝卡进肉里,翻出来的皮肉也成了一团黑糊。 沈灵均叹了口气,方仕龙还是死了。 “震卦为雷。”苏幕遮凉凉的声音道:“应卦而死。” 叶清芷上前查看,发现铁丝绕着方仕龙缠了好几层,难怪烧成这样了都没有掉落下来:“咦,这个……” 叶清芷蹲下去,在树的底端发现了什么,拿出一张白纸,用一节小树枝挑上去,拿到鼻尖闻了闻,确定道:“是磷粉。” 赵祁看着她蹲在尸体下面,总害怕尸体上突然一块烧糊的肉掉下来,砸她脑袋上。 不过,幸好叶清芷没待多久,站起来看着树的顶端,犹疑道:“我想上去看看。” 沈灵均在研究那几圈铁丝,一时没听到。 赵祁站出来,道:“我带你上去。” 叶清芷的优点就在于只要做正经事的时候,绝对不矫情,不扭捏,当下点了点头,道:“嗯。” 赵祁揽着她原地纵身,一跃而上,已经站在树的顶端,叶清芷拨开茂密的树叶,恍然道:“果然如此。” 然后,对赵祁道:“可以了,下去吧。” 沈灵均凑过来:“发现什么了?” 叶清芷道:“有人在树梢顶端装了引雷针,然后又用铁丝交缠在方仕龙身上,只要打雷闪电,必然能把雷引过来,造成他被雷劈而着火死的样子。” 沈灵均有些困惑道:“两人同时死于雷卦。” 这会儿尸体已经被放下来,沈灵均看着这幅焦黑不堪的尸体,道:“找一下,身上有没有卦象。” 赵祁咧嘴:“都这样了,纸都烧成灰了。” 浓重的味道让苏幕遮退了退,忽而余光扫过一道微弱白光,脚步微动,瞬间跃上树身,再落地,两指间,夹了一片薄薄的纸片,淡道:“在这里。” 沈灵均接过来,打开一看,疑惑道:“不一样。” 震为雷 震:亨: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象曰:洊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 六二  震来厉,亿丧命。跻于九陵,勿逃,七日死。 象曰:震来厉,乘刚也。 沈灵均拿出方馨那一张对比了一下,前面差不多,就是后面两句话明显不一样:“这个什么意思?” 叶清芷歪着脑袋看了一会,眉头微蹙:“不对。” 苏幕遮看了后也点头:“是不对。” 赵祁抽嘴角:“你们打什么哑谜。” 叶清芷道:“我记得震卦六二的原卦是:震来厉,亿丧贝。跻于九陵,勿逐,七日得。” 沈灵均弹着手中纸张,不解道:“改卦词是为了让他心生恐惧,又不敢有所行动?” 苏幕遮道:“很有这个可能,看起来凶手不止心思缜密,还很了解他们的性格。” 随后,沈灵均让人把尸体抬回去,自己和苏幕遮又去方府方仕龙的房间搜索了一遍,果然从房间里又找到一张他所谓已经扔了的卦象,边角有些磨损,和计鸿飞一样应该是经常拿出来看。 沈灵均和苏幕遮从方府出来时,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完全暗沉下来,无星无月,使得周围一片黑暗,仅仅能辨别方向。 沈灵均抬头望天,道:“赶在暴雨到来前,我们再去一趟米方家,如今五兄弟就死剩下他一个人,看他有什么话好说。” 不过两人还没到米方府邸,半道上却遇到了洛城。 洛城说一个时辰前米方偷偷出府,他一路跟踪到海边,发现他一个人摸黑出海了。 沈灵均沉思道:“看来他不想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了,不过,他出海做什么?” 苏幕遮看向远处黑暗深处,道:“去米府看看。” 沈灵均点头:“好。” 到了米府,沈灵均把管家找来,问他米方去哪儿了? 管家显然也是不太清楚,脸色有些惶恐道:“大人,这个……草民真是不知道……” 沈灵均看着他,道:“那你说说最近米方在家都干些什么呢?” 苏幕遮见他似乎有什么顾虑,就道:“米方可能有危险。” 管家惊愕抬头:“老爷他……”显然管家知道些什么,心中有些挣扎。 沈灵均笑了笑,凑到他面前,道:“我们刚从方府过来,方仕龙,是你老爷的好兄弟吧,他也死了!” “啊~!”管家被吓了一大跳。 洛城呼喝道:“赶紧的,别浪费时间,再不说下一个死的就是米方。” 管家下定决心一般,拧着眉头想了一会,终于开口道:“前两天老爷突然叫我准备了一些出海用的东西,我问他是不是要出海,老爷也没回我。对了,有一回啊,我看到老爷和方老爷在书房说话,我正好送茶水进去,就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海莱儿,岛什么的,老爷还说……” 管家停在这儿,似乎在回想中。 “说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管家一拍掌:“老爷还说:我就去岛上再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三人从方府出来,沈灵均抱臂道:“这个米方,果然去找海莱儿的岛了。” 苏幕遮则道:“看来不是传说,米方等人背后的秘密应该也与这个岛有关。” 沈灵均抿唇:“凶手有可能是岛上的人,也有可能是知道他们过去的事。”又皱眉道:“不过,这个岛到底在哪里?” 第四十一章 出海寻宝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等三人回到府里,有衙役一脸慌张的跑过来:“大大大人……” 沈灵均好笑道:“你结巴了?” “不是啊大人……”衙役面色发白,还有点哆嗦道:“尸……尸体,不见了!” 三人惊呼:“什么?” 衙役说,尸体原本都是放在一起,每天有两个人轮流守护,但就是刚才,他发现有点不对劲,进去一看,里面的尸体莫名其妙突然就消失了,跟他一起负责守卫那人,都已经吓的腿软走不动路了,他算是胆子大的,好歹还能跑过来禀告。 沈灵均问道:“所有都不见了?” “这倒不是。”衙役道:“我记得……好像还留下两三具。” 沈灵均他们三人赶紧跑过去,洛城进去检查了一下,出来说道:“姚轻羽和方馨的还在,其他都不见了。” 沈灵均脑子灵光一闪:“去挖姚北望的坟!” 两个时辰后,负责挖坟的人回来说,姚北望的坟挖开,是空的。 苏幕遮看向沈灵均,道:“看来你的想法是对的。” 凶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针对着米方等五人,故意用卦象预示,折磨他们的心理,然后再一个个伺机杀害。 不过他们想不通的是,姚轻羽和方馨。如果姚轻羽是因为姚北望早逝,父债子偿,那么方馨呢? 而且,如今把尸体弄走,又想做什么? 第二日一早,沈灵均和苏幕遮决定再去海边渔村暗查一番,看米方有没有因为风暴返航。 滔滔海浪自天际滚滚而来,银白皎亮的波涛推涌追逐,由远而近,越近越高,宛如千军万马挟着雷鸣一般的轰然巨响奔腾而至,巨浪猛拍海岸,溅起三四丈水花。 沈灵均迎风站在最高处的岩石往外遥望,红衣飘扬,与黑发交缠在一起,热烈如火。 良久,沈灵均收回目光,道:“这种风浪,恐怕不要命了才会出海。” 苏幕遮立于她身旁,淡淡而言,“可是我们并没有看到米方返回的船只。” 海浪涌来,溅起的水落到沈灵均脸上,感觉到一股咸腥味,她揉了揉鼻子,道:“莫非他已经到了那个岛上。” 两人从岩石上跳下来,走在沙子堆积成的海滩上,一步一个脚印,而落在后面的脚印又很快让海水冲刷走。 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从海边走到附近小村落,最外面一户人家,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蹲坐在地上修渔网。 沈灵均走过去,拍了拍门,笑的一脸无害:“大叔,借口水喝。” 中年男人长的憨厚,一看就是老实人,和其他海边村民一样皮肤黝黑黝黑的。 他听到声音抬头往门口一看,瞬间就愣住了,这俊男美女的,放哪儿都得叫人多看两眼,更何况这种偏僻的海边村落。 他有些迟疑的放下东西,给沈灵均他们开了门:“你们是……” 沈灵均满脸带笑着说道:“路过这里,讨口水喝,不知道大叔可方便?” “方便,方便。”中年男子见她面色和善可亲,而旁边一人虽神情冷漠,但看着不像奸恶之人,于是,请两人坐下,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倒了两杯水递过去。 沈灵均拿起来浅浅喝了一口,若拉家常般道:“大叔在修鱼网啊,看天气,这两天出不了海吧。” 中年男子重坐下干活,听了这话,叹口气道:“唉,可不是嘛,像我们这样靠着海讨活口的,就怕暴雨天,就算冒险出海,也不一定有收获。” “咦,不对啊。”沈灵均转眸道:“我刚才怎么看到有个人开船出海了。” 中年男子一愣:“一个人?”随后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们出海都是一船起码五六个,一个人在海上太危险,也干不了活。” 苏幕遮只端着茶碗没有喝,此时说道:“周边有没有海岛?” 中年男子想到什么,停下手中活计,疑问道:“莫非你们也是来寻找什么海莱儿海岛的?” 沈灵均略讶异:“大叔这个话怎么说。” 中年男子摇头叹道:“最近无端来了很多江湖人物,到处打听什么海莱儿的岛,我在这生活了半辈子,可从来没听过有这个岛,还到处找人当向导要出海,就这种天气,哪个敢出海的哟。” 沈灵均笑了笑,说道:“我们是听说这边有个海岛挺好玩,所以来问问。” “从哪里听说的,根本没这回事。”中年男子见他们和那群江湖人的目的不一样,松口气道,“听大叔一句劝,别找什么海岛,这片海域不安生,就说前面东南方过了礁石那一段,我们平时捕鱼都不敢经过的。” 沈灵均含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可能是给那人骗了。” 说着,又带些好奇天真的口吻道:“什么地方不敢去呀,有妖怪不成?” 苏幕遮难得见她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虽知道是故意的,也觉得有些新鲜。 中年男子果然让沈灵均这表情骗的一愣一愣的,大笑着道:“这世上哪来什么妖怪,不过那段海域确实比较危险,暗流多不说,常年迷雾笼罩,用我们祖辈的话说,那是被海神诅咒的地方,轻易不能靠近的,不然必定要在里面迷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听这话,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却有另一个想法,传闻中的海岛之所以没人找得到,是否就和这段海域有关? 再随便扯了几句,两人告辞回家,中年男子起身送客,等他再返回去收拾桌上茶碗时,忽而发现多了一锭银子。 愕然片刻,想着一定是刚才那两人落下的,拿了正准备追出去,就听凉凉话语声似乎从远处传来:“茶钱。” “这也太多了……”中年男子跑出门,却怎么也看不到有任何人影。 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往回走,半道上,两人商议道:“既然米方出海了并没回来,说明有那个海岛的存在,姑且不论海莱儿到底是什么,起码海岛是真的。” “不过,除非是知道路线,否则恐怕无论如何也到不了。” “是,不然附近渔民早就发现那个海岛了。”沈灵均点头,又道:“你说,会不会和那位大叔说的什么被海神诅咒的那段海域有关?” 苏幕遮微微垂眸,思索了一下,道:“或许应该去问一下那个人。” “谁?” “璇玑楼。” 沈灵均笑道:“对啊,璇玑楼不是说把消息卖给你了吗。” 苏幕遮看着她,道:“你是否还记得素绘?” “第一舞姬?”沈灵均眯起眼,意有所指:“这样的女子,要想忘记也不容易吧。” 苏幕遮淡道:“她就是璇玑楼的人。” “哦?”沈灵均颇意外。 “璇玑楼的四大堂主之一。” 沈灵均恍然大悟状:“来头不小,怪不得那日我才报了个名字,她就知道我的身份。” “嗯,璇玑楼消息来源很广,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流民走贩,都有他们的人。” 沈灵均转头道,“难怪你那天怪怪的,还说不知道,人家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 苏幕遮摇头:“我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沈灵均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取笑道:“感情人家是等着你呢。” 两人回府,准备取马直奔丹凤府。 去马棚的时候,遇上在里面牵马准备出来的唐糖和沈长风。 这两日都没见到唐糖,乍见到还有些意外,沈灵均看着她下眼睑浓浓的黑眼圈,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唐糖看着很困,沈长风先跃上马背后,跳到他前面坐好了,就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开始打盹,不像平常似的欢闹,没有理睬沈灵均的话。 沈长风无奈道:“两天两夜没睡了,这会儿闹着非要去丹凤府买一味药材,说是第一村没有。” 沈灵均和苏幕遮就明了了,原来沈长风就是充当着奶妈角色,不禁有些同情他,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或许也是他两的乐趣。 “正好我们也去丹凤府,一起吧。”沈灵均牵出回风,一跃而上道。 于是,四人三骑从第一村出发,快马奔驰,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丹凤府城门口。 入城后,恰是午饭时间,就先寻了一处酒楼暂歇。 照样是二楼雅间,照样点了一桌子菜。 唐糖终于睡醒了,伸了伸懒腰,撅着嘴道:“终于到了……太难受了,腰酸背疼。” 沈灵均无语,她也挺佩服唐糖的,骑在马上都能睡的跟猪一样熟。 唐糖好像才发现沈灵均和苏幕遮,眨了眨眼:“你们怎么也来了?” 沈长风也想起来,沈灵均他们也没说到丹凤府做什么,猜测道:“你们是要去县衙吗?” 沈灵均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揶揄的指着苏幕遮:“问他。” 苏幕遮端着茶杯浅饮一口,面不改色道:“查案。” 恰在此时,店小二端着托盘送上菜来,满满一桌菜,还分了两三次才送完,最后,因着点的菜多,还附送了一壶桂花酿,称是酒楼特色,请他们尝一尝。 唐糖这两天没怎么好好吃饭,都觉得手脚无力了,就一心扑到饭桌上。 等她吃饱喝足,才回过味来,对面这两人表情有点不对劲啊。 喝口汤压一压,笑嘻嘻的道:“苏木头,你跑丹凤府查什么案,人不是在第一村死的嘛。” 第四十二章 同等高度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喝了口桂花酿,不同于一般酒的辛辣,此酒粘稠绵甜,还带着一股淡淡桂花香。 不过,这会儿,她喝在嘴里,不知怎么的就有点酸溜溜,就不高兴喝了。 苏幕遮简略而清淡的说道:“这案子关系到一个人,来丹凤府问问。” 唐糖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拍手笑道:“哈,找的是个女人吧?” 沈灵均把玩着手中酒盏,道:“你们可听过璇玑楼?” 沈长风不在江湖走动,不太清楚江湖中的人事物,摇了摇头。 反而,唐糖转着手中笛子道:“专门靠出卖别人隐私敛财的那个璇玑楼?” 唐糖这样解释倒也算是能对上,毕竟璇玑楼什么消息都卖,大到国家机密小到偷夫捉奸,只要你出钱,它就想尽办法给你想要的。 沈灵均点点头,笑眯眯的看着苏幕遮道:“所以我们要去会一会那个大美人了。” 唐糖皱皱鼻子:“听不懂,什么意思?” 苏幕遮简单说了一下,道:“璇玑楼应该是知道点什么,而且断定我们会去找她。” 沈长风犹疑道:“这中间会不会有诈。” “臭道士你太不懂女人心了。”唐糖右手握笛子,一下一下敲击左手掌心,笑的一脸偷腥的表情,摇头晃脑道:“依我的经验来看,人家是引着苏木头去求她呢。” 沈灵均幽幽的看了苏幕遮一眼,撇嘴:“蓝颜祸水!” 饭后四人在酒楼对面的客栈要了一间房,将马匹丢给客栈小二打点后,分开两路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约定好完事后,再一起返回丹凤府。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路来到翠玉楼下,见这座三层高楼十分阔气,但却有些安静过头,连个迎客的人都没有。 两人走进去,发现里面的装饰也异于其他花楼奢华浮靡,很是雅致,装饰的颇有情调,脂粉气不浓,反而是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沈灵均抬头看了一圈,啧啧道:“还挺有品味啊。” 苏幕遮保持沉默,不发表意见。 “两位客人,请往这边走。”屏风后,一粉衣女子款款而来,微笑着摆了个手势,引两人入内。 沈灵均跟在后面,到处打量着说道:“我们来找素绘姑娘。” 粉衣女子回眸笑道:“正是姑娘让我请两位进去的。” 沈灵均好奇:“她知道我们要来?” 这时,步入厅堂,粉衣女子却是不回答了,而是说道:“还请沈大人在此饮杯茶,苏三少请随我上楼,姑娘在楼上等着。” 沈灵均玩味道:“你知道我们的名字?” 粉衣女子微微施礼,不卑不亢道:“姑娘吩咐过,说沈大人和苏三少这两日说不定会过来,刚才我一看苏三少手上的剑,便知道两位身份了。” 沈灵均轻轻一笑,却是带了几分不屑:“你家姑娘好大的架子啊。” 粉衣女子再一礼:“请沈大人不要为难奴婢。” 沈灵均溜达着过去坐下,端起茶碗闻了闻,又放下了。 眼睛瞟向苏幕遮,手搁在桌上撑着下巴,悠悠道:“这个茶不好喝。” 苏幕遮冷眸扫过楼上,淡道:“那就换个地方再喝。” “好。”说完,沈灵均果然站起来,握着手中用绸缎包裹的大夏龙雀,晃悠着往外走去。 苏幕遮紧随其后,头也不回的直接走向外面。 粉衣女子没想到他们走的这么干脆,忍不住唤道:“沈大人,苏三少……” 两人像是没听到她的呼唤,真的走出了翠玉楼的大门。 翠玉楼外,“阿嚏~”沈灵均揉了揉鼻子:“看来我对花花草草的过敏。” 苏幕遮看着她:“以前没听说过你对花粉过敏。”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往后指了指:“我就对这一朵花过敏!” 苏幕遮勾起嘴角一笑:“你不想知道关于海岛的消息了。”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事?”沈灵均撇嘴:“被人牵着鼻子走。” 苏幕遮看了一眼翠玉楼,道:“这么巧,我也是。” 两人往客栈的方向走,边走边道:“看素绘这架势,简直就是有备而来,就等着我们来找她。” 苏幕遮敛眉道:“璇玑楼也不止她一个人做主。”言下之意,了不起多花点钱,总有人愿意做这笔买卖。 沈灵均摇了摇头:“我看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回到临时歇脚的客栈,沈长风和唐糖已经买好药材等着了。 唐糖啃着一块兔子形状的糖糕,说道:“看你们这丧气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没办成。” 沈灵均倒茶的功夫,把事情简略讲了一下。 唐糖舔着手指头沾上的白糖,露出一脸贼笑:“要不然我偷偷去下个人偶蛊,就什么都交代了。” 沈长风不同意:“不能使用这种不道德的方法。” 苏幕遮也摇头:“璇玑楼并非浪得虚名,不知底细前,还是不宜轻举妄动。” “说的对。”沈灵均附议道:“我们也没必要得罪璇玑楼。” 唐糖皱了皱鼻子:“那你们说怎么办?” 沈灵均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指苏幕遮:“大美人指名要找的人是他,你问他啊。” 唐糖两手趴着桌子,半边身子都扑过去了,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直转,笑的贼兮兮的道:“你吃醋了啊?” “噗~”沈灵均一口茶都给喷出来了:“咳咳……咳……你……” 沈灵均转头正好对上苏幕遮的眼神,两人有些尴尬的别开脸。 沈长风把唐糖拉回去坐好:“别乱说话。” 唐糖扭脸:“你们中原人就是穷讲究,假正经!” 正说话,一抹粉色映入大家眼帘,是之前见过的粉衣女子。 沈灵均和苏幕遮倒是不意外,以璇玑楼的能力,想要知道他们在哪里落脚,是很简单的事情。 粉衣女子见到他们身边多了两个人,眼中惊讶一闪而过,然后施了个礼,含笑说道:“我家姑娘怪我招呼不周,特来赔罪,再则,姑娘说,沈大人既然不喜欢翠玉楼的茶,不知道茗轩坊的能否入得了大人的口。” 沈灵均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素绘叫你过来,总不至于就为了喝茶这种小事。” 粉衣女子微微一笑,拿出一份请帖:“姑娘约苏三少今晚酉时三刻问仙居一聚。” 苏幕遮刚要开口拒绝,沈灵均一把接了过来,笑眯眯的道:“回你们小姐的话,苏三少一定如约而至。” 粉衣女子也有些意外而愣怔,随后缓缓施礼,含笑道:“是,奴婢告辞。” 等粉衣女子走了,唐糖好奇道:“你现在又答应了,那刚才还从翠玉楼出来,费这个事做什么?” 苏幕遮也有些不解,看向沈灵均。 沈灵均掂了掂手中请帖:“不一样。” 三人一起看向她:“哪里不一样?” “刚才我们要上去了,就是我们求她,现在是她求我们。”沈灵均拿请帖当扇子,扇着风道。 苏幕遮叹气:“那你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去。” 沈灵均看他,笑眯眯道:“我现在问你,苏三少,你可愿意?” 原本打算天黑前回丹凤府,因沈灵均擅自做主答应了素绘的请帖,又耽搁下来。 既然还要在丹凤府留一段时间,唐糖让沈长风再跑一趟集市,顺便买些各种零食回来,原因是,她这两天体虚乏力,全身不舒服,需要靠吃东西拯救。 沈长风对待唐糖一向没辙,为了避免她跟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没完,还是果断出门了。 夕阳斜照,最后一抹余晖洒在对面酒楼的琉璃瓦上时,苏幕遮披着满身红霞出了客栈。 唐糖靠坐在客栈两楼的窗台,用笛子抵着下巴,看着苏幕遮的背影,啧啧叹道:“虽然我不喜欢这类型的,但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帅的令人动心啊。” 沈灵均斜睨一眼:“你喜欢哪个类型的?” 唐糖没有回答,跳下来用手臂撞了撞沈灵均的胳膊:“你就不怕他被对方大美人勾引走?” 沈灵均看着白色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拐弯看不见,下巴扬起,嘴角露出自信一笑:“这个世上能明白他心里想什么,并且可以和他站在同一高度的,只有我。” “那你刚才还吃干醋。”唐糖歪着脑袋,有些不明白。 因着苏幕遮不在,沈灵均也少了份尴尬,哼哼道:“别说她是不是有所图谋,我的东西,惦记一下也不行。” 黑色眼眸闪耀出骄傲而霸道的光彩,是唐糖从未见过的一面。 唐糖用笛子轻轻敲着下巴:“那你现在又为什么放他们单独见面?” 沈灵均眯起眼睛,嘴角上翘:“因为我突然发现了新的乐趣。” 唐糖歪头:“什么?” 沈灵均嘴角上扬,笑的一脸狡黠:“让她看得着却摸不着也吃不到,急死她。” 唐糖第一次发现,沈灵均居然是这样一个性情恶劣的人,她开始同情那位被沈灵均戏弄的姑娘了。同时又有点丧气,自己白撮合一场,人家心里根本就明镜一样清楚着呢。 “你留在客栈等阿风,我出去一下。” 唐糖眨眨眼“去哪儿?”问完,心中答案已然浮出来,贼笑道:“你刚才说的挺像那么回事,现在还去盯梢做什么。” 沈灵均一跃而出,声音在空中飘过来:“谁说我去盯梢,我随便逛逛。” 唐糖撇嘴:“中原人就是不诚实!” 第四十三章 夜会美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问仙居门口,苏幕遮看了一眼牌匾,径直走了进去。 粉衣女子已经在楼下候着,看到他过来,行了礼,然后客气的带着笑道:“苏三少请随我来,姑娘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这回苏幕遮没有异议,跟着她上了楼。 楼上空无一人,只一个厢房内传出淡淡香味。 粉衣女子撩起珠帘,就见里面白烟袅袅,娉婷紫影席地而坐。 见门口来人,朱唇微勾,笑的千姿百媚,声音悦耳轻柔,道:“苏三少,请坐。” 苏幕遮提步过去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手中动作。 素绘抬起纤纤玉手挥了挥,粉衣女子施礼退下,顺便合上房门。 用开水洗净茶具后,素绘将茶叶放入,然后一手抬起水壶,一手撩衣袖,把滚开的水冲入盖瓯,茶叶转动,在开水中浮沉。 接着,素绘用瓯盖轻轻刮去漂浮的白色泡沫,边说道:“三少嫌翠玉楼的茶不合胃口,今日尝尝奴家亲自泡的可好?” 苏幕遮低头看案上茶几,淡道:“不敢劳烦堂主。” 素绘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睛继续手中动作:“这泡茶,每过一遍水,就能让心沉下来一分,等茶泡完了,心也静了。”随后,有意所指般的道:“有人说这样喝茶太繁琐,可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若是能达成心中所愿,等再久也是值得的,更何况,我有的是耐心。你说呢,苏三少。” 风从窗外吹进来,茶香瞬间盈满室内,苏幕遮不经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但见一抹红色极速从眼前掠过,仿若幻觉。 苏幕遮的眼中闪过不让人察觉的笑意,有意无意的往头顶看。 素绘提起茶壶如沙场点兵一般将茶水均匀洒到茶杯中,一直没听到苏幕遮的回复,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他,正好见到他看屋顶,也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素绘叹了口气:“你就是宁愿看着屋顶,也不愿看我一眼。” 屋顶外,沈灵均蹲下来动作熟练的捡起瓦片,顺手扔出去,又猛然想起来苏幕遮不在旁边,没人接,赶紧扑出去接住,拍了拍胸膛,还好还好。 心中道:要是被苏幕遮发现自己跟过来了,岂不是有点丢脸? 耳边风声一动,沈灵均转头,眯着眼咬牙切齿,唐糖这个惹祸精怎么跟过来了! 唐糖趴到她身边,一脸八卦的道:“怎么样了,苏木头和大美人呢?” 沈灵均捂住她的嘴巴,用一根手指,指了指下面,压低声音道:“你轻点。” 唐糖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绝对不再说话后,沈灵均才放开她。 两人达成一致,不再多说废话,一同围观下面动静。 苏幕遮扶额,这两个二货搞这么大的动静,是怕人家听不见吗。不过想到沈灵均此刻的样子,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素绘一心在眼前人身上,倒是没在意其他的,素手端了茶杯递过去,边细细观察着对方神情。 见他面色难得温和露喜色,不由得意外道:“苏三少今日心情上佳,不知道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苏幕遮脸色恢复如初,接了茶杯浅饮一口,清冷嗓音道:“茶喝了,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素绘幽幽叹了口气,满脸落寞:“你总是这么不近人情。” 屋顶上,沈灵均撇了撇嘴,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自作多情。 唐糖蹲着屋顶上,撑着脑袋小声道:“的确是大美人耶。” 沈灵均转头,一双黑眸虎视眈眈,唐糖举起双手:“我觉得你更耐看。” 房间里,苏幕遮把茶杯放在桌案,等她开口。 素绘两根细长的手指捻起掉落在桌案的一片茶叶,美目流转,朱唇微启道:“我知道你在找海莱儿的消息,所以我也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因此,我还特地把柴氏兄弟的定金退了。” 苏幕遮一双寒眸从她脸上扫过,面无表情道:“你怎么知道。” 素绘轻笑两声,手指微微用力,茶叶在指尖碎成粉末,留下淡淡茶叶香味,面上几分傲然:“我们璇玑楼想知道的事,没有探听不到的。” 苏幕遮见她这幅样子,完全不似过去柔弱,心知原来的不过是伪装,这才是真正面目的素绘。 也不跟她兜圈子,直接道:“海莱儿的传说是不是真的,传闻中的海岛在哪里?” 素绘拂去指尖细微粉末,含笑道:“若是我用这个消息换一个条件,不知道苏三少可是会答应?” 苏幕遮不动声色道:“什么?” 素绘一双明眸注视着苏幕遮的脸,带着试探道:“我若是让你从今而后与沈大人保持距离,你答应吗?” 苏幕遮冷冷看她一眼:“我记得璇玑楼做买卖一向是银货两讫,开价吧。” 外面屋顶上,唐糖伸出一个食指敲了敲沈灵均的肩膀,附耳道:“这个女人野心不小,当心苏木头被拐走。” 沈灵均头也不回的,把她的食指给弹开了。 厢房内,素绘站起来,呵呵笑道:“苏三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转身时,脸上一抹阴寒转瞬即逝。 素绘走到屏风后面,取了一样东西走过来,苏幕遮看了一眼,认出是之前素绘要送他的那把古琴。 素绘一手抱着琴,另一手五指拨过琴弦,脸上虽笑意盈盈,语气却有些强硬:“不知道苏三少,现在是否能收下这把凤栖琴了。” 沈灵均戳着一块瓦片,耐心快用完了,这个素绘怎么尽说些有的没的废话。 唐糖摸出一个黑色罐子,努了努嘴,意思是——让我去下个蛊完事。 沈灵均摸着下巴开始考虑可行性,不然再继续出卖苏幕遮的美色,有点亏了啊。 那面,苏幕遮显然耐心也用的差不多了,要不是为了帮沈灵均查案,他也不需要和素绘周旋这么久。 这会儿,站起来,冷然道:“收了琴,就告诉我海岛的方位。” 素绘抱着琴,满眼含情脉脉道:“此情非彼琴,苏三少可是想好了?” 苏幕遮一愣,随后明白她的意思,凉声道:“那就算了。” 屋顶上,唐糖噗嗤笑出声,赶紧自觉的捂住嘴巴,从她的角度,只看得见素绘的侧脸,但也足够看清她此刻的脸有多黑。 沈灵均揉捏着手中瓦片,对苏幕遮的回答表示满意。 而素绘实在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直接,不留情面,脸上笑容都僵住了,想她虽不至倾国倾城,那也是貌美如花,无数人为一睹芳容,豪掷千金不为过。但她在那年那日见过眼前人后,心中便只留下一抹白影,无人可取代。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苏幕遮觉得素绘是肯定不想把消息给他了,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只得再想别的办法,就开口道:“告辞。” 然后,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 “等一下。”素绘收敛了心神,平复下情绪后,轻移莲步,抱着琴走到他面前,带着微微苦涩的笑容,道:“这把琴里,有你们想知道的消息。” 素绘把琴放到苏幕遮手中,美丽容颜染上一股轻愁,垂眸轻叹道:“帮我转交一句话给沈大人,素绘恐怕没时间请沈大人喝茶了,这把琴算是给她赔罪。” 苏幕遮迟疑了一下,不明白素绘怎么突然又这么爽快了,而且这话的意思是她要离开丹凤府,不过他素来不关心别人的事情,只点头道:“好。” 素绘轻轻拍手,粉衣女子打开门,候在珠帘外。 素绘再看了一眼苏幕遮,收回眼神,对粉衣女子道:“鸢儿,送客。” 银月画勾,小巷被照的很亮,绕是如此,还是有照不到的地方,暗如黑墨。 苏慕遮抱着琴走的不快,这个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前面不远处,也不说话。 夜风吹起,一片红纱偏偏扬起,然后是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苏公子夜会美人,可算舍得回来。” 看着眼前人微微翘起的嘴角,灵动双眸在暗夜里更清澈明亮,苏慕遮轻轻浅浅的笑了。 笑容虽不大,可从眼睛里足够看出他此刻心情是愉悦的:“沈大人听墙角听的挺开心。”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没有被识破的窘迫,眯眼笑道:“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喝一杯?” “好。”苏慕遮点头,走上几步,和她并肩:“唐糖呢?” 沈灵均耸耸肩:“回去找阿风了。” 看见沈灵均被风吹乱的一缕细发,苏幕遮自然的抬手抚平,忽而想起手中的琴,道:“你刚才应该听到了,这个琴是送给你的。” 沈灵均歪头看着苏幕遮手中的古琴,撇撇嘴:“送我琴做什么,我又不会弹。” 苏幕遮两指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纸:“我从琴后面的夹缝找到的,你来看看。” 沈灵均接过来打开:“地图?” “嗯。”苏幕遮点头:“看着是某个海岛的路线图,应该就是传说中海莱儿岛的方位。” 沈灵均想着素绘突然这么爽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会是假的吧?” 第四十四章 五行克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犹豫片刻,随后摇头。 “应该不会,我刚才看过这个图。”苏幕遮抬起修长的手指划过一个点:“你看这里是海岛位置。” 再指了另一个画了迷雾和旋涡的地方:“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渔民所说的那片神秘海域,而海岛正好隐藏在后面,和我们当时猜测的一样。” 沈灵均想了下,把纸折起来塞进胸口:“回去准备一下,出海看看。” “好。” 沈灵均反手勾上他的肩膀:“哎呀,有点饿了,去王记店铺吃碗馄饨吧,丹凤府里,也就王记的点心做的最鲜最地道,说起来,还挺想念洛阳三品香的碧粳粥、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 “清和也会。” “对,明天让清和做珍珠翡翠汤圆!” “嗯。” 沈灵均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苏慕遮安静的听着,偶尔回一句。 一侧酒楼二楼,两道人影站在外面,屋檐遮挡下,虽看不清脸,但从身影看,明显是两女子。 一人声道:“他也会笑。” 另一人回:“他自然会笑?。” 第一人再言:“可是他不会对你笑。” 两人瞬间沉默,黑夜里只听得见不稳的气息,随后,方有人回道:“那对着我哭,也是好的。”“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笑声响起,传出去很远,仿佛听见了多好笑的事情,止不住的笑。 并肩前行的两人顿了顿,苏慕遮往后看了一眼,没说话。 晚风清凉,沈灵均笑道:“这种日子,最适合醉酒,你看,就有人喝醉了吧。” 月下,两道人影铺在小巷青石板上,被拉的很长,时而分开,时而交叠。 再回丹凤府,唐糖猫回房间继续养宝宝的生涯。 沈灵均让李奕去准备一艘足够大的船只,还有各种上船需要用的东西。 等到东西准备妥当,沈灵均又有些犯怵,对她这种旱鸭子而言,出海什么的,简直就是找罪。 沈灵均逐个检视着周围一圈人:“你们都会游水哈?” 赵祁望着天空挠了挠下巴:“应该会。”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什么叫应该?” 戏时从上面探出个脑袋说道:“将军学什么都很快,估计看一眼就会了。” 沈灵均也望天:“那就是不会!”说完,看着叶清芷,想了想算了,看着就柔柔弱弱,一派淑女风,不用问也知道她不会。 没想到叶清芷开口道:“我会。” 其他人看着她,满脸都写着意外。 叶清芷冷冷扫了一圈:“你们不信?” 大家异口同声道:“没有。” 洛城也举手:“我会游水。” 沈灵均点点头,感觉挺满意的,看起来会的人也不少嘛。 这时候,李奕弱弱的开口,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我不会啊……” 沈灵均怒目而视,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你不用去了!” 李奕主动积极的说道:“我在外面策应你们。” 沈灵均戳了戳苏幕遮:“你也会哦?” 苏幕遮点点头,他自小水乡长大,游水自然是会的。 “好,那就没问题了,会游水的跟着我去,不会的自觉留下。”沈灵均一拍掌,就定下了。 沈长风还没表态,正准备说话,沈灵均一手指着他:“阿风你留下,在家看着唐糖这个惹祸精。” “灵儿姐姐,我也会游水……”弱弱的声音来自穆清。 沈灵均揉了一把他的发顶,把之前束好的发给揉乱了,才笑眯眯道:“乖,你在家帮清和做饭就行了。” 穆清握拳:“嗯。” 接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海边出发,除了沈长风和窝在房间里养宝宝的唐糖,以及清和蝉羽加一个小穆清,其他人一个不拉。 而作为应该自觉留下的赵祁,还是很不自觉的跟着去了,其他人心照不宣,都没说什么。 海边,准备上船时,赵括匆匆赶来,非要跟着一起去。 沈灵均本来觉得他不适合参与这个案子中来,但他坚持要亲手抓住谋害他妻儿和岳父的仇人。 苏幕遮私下跟沈灵均说,看他这个样子,你不让他跟着,他自己说不定也会偷偷跟着去,到时候反而容易出岔子。 沈灵均想了想 ,跟赵括说道:“你非要跟着去也可以,但是到了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感情用事,不然到时候,不要怪我不顾情面。” 赵括抱拳,诚恳而坚定道:“卑职明白。” 午后风平浪静,扬帆出海,大船载着他们几个以及一众衙役在已然回归平静的大海中出发。 沈灵均坐在甲板上,看着周边还有几条小船在海中飘荡,离他们不太远,看样子是旁边村落的渔民们出海捕鱼。 苏幕遮走过来,道:“我刚才注意到,后面有数条小船跟着我们。” 沈灵均往后看了一眼,撑着脑袋道:“我看都是跟着你来的。” 不知是不是柴氏兄弟放出去的消息,现在江湖中人都知道璇玑楼把藏着宝藏的海岛位置给了苏幕遮,而苏幕遮这样一个人,目标又实在太大,稍微有心的,一下子就能认出来了。 赵括跑过来问道:“大人,要不要把尾巴甩掉?” 沈灵均摇了摇头:“算了,随他们去吧,到时候没有他们想要的,自然会走。” 后面离的最近的一艘船上,正是柴氏兄弟,他们花钱雇了一条渔船,紧紧跟着沈灵均他们的大船。 柴方对着划船的渔民催促道:“划快点。” “我这是小船,怎能跟得上人家大船哟。”渔民忍不住抱怨。 柴方比了比手中的刀。“少废话,赶紧的 。” 渔民吞了吞口水,把剩下的抱怨咽回去,这是碰上煞星了,有些后悔不该贪图那点钱。 柴英注视着前方的船只,脸上也有些焦急,就怕晚一步,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哥,没想到那小白脸就苏幕遮,当日还骗俺们是夏凌风。”柴方嘟囔道。 柴英满脸怒其不争的表情,指着他骂道:“是你自己赶着上去说人家是夏凌风的,俺跟你说了多少次,出门少说话,你就是不听,坏事就坏在你这张臭嘴上头。” 柴方抓了抓脸:“哥,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柴英也知道自己兄弟什么人,一口气血涌上来又生生压下去,冷哼道:“先追上那艘大船,你的问题,回去再跟你算账。” 而海边另一个地方,一艘同样高大的船由凸出的巨大岩石遮挡,隐蔽在后面海湾内。 一紫衣女子轻纱覆面,站在甲板上,远眺沈灵均他们船只的方向。 “文姐,你说他们不会迷路吧?”后面船舱走出一个绿衣女子,走到紫衣女子的前面,问道。 被叫文姐的女子没有回头,淡淡道:“不会。” 绿衣女子赤脚坐到甲板上,笑嘻嘻的道:“文姐你这样盯着是怕那位苏三少掉海里去被大鱼吃掉了嘛,嘻嘻,说来也难怪你对他情根深种,当时他来琴阁的时候,我乍见一眼,也差点丢了魂。” 原来这绿衣女子正是在流云水榭里,专门负责接待客人的萍儿。 文姐猛然回头,冷冷看她一眼。 “哎呀,人家开玩笑的。”绿衣女子捧着脸,吐吐舌头:“我才对男人没兴趣呢,颜姐姐说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们怎么在这里,准备一下出发了,我们要赶在他们前面。”声音从后面传来。 两人一齐转头,来人青衣着身,虽容貌普通,但笑起来脸上一对酒窝,让人顿生亲近之感。 “嗯。”文姐点点头:“萍儿,扬帆起航。” “好咧。”萍儿笑着应了一声,从原地跳起来,直接跃上去,脚一踩,手一拽,帆布被拉开,再起了锚,大船就稳稳的往外开出去。 文姐回头看了一眼船舱,道:“小五还是那样?” 青衣女子点点头,摇头道:“这丫头死心眼。” 大船行进中,稍有些颠簸,两人干脆席地而坐,看着海水翻涌,许久没有出声。 良久,青衣女子似叹息般,轻悠悠地道:“一切都快结束了。”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遥望远处,看不到头,天连水尾水连天,骄阳下,满盈盈的海水跳跃不定,似片片金鳞铺在水面。 就算是三层高的大船,此刻也如飘荡在水面的一叶,让人对大海心生几分敬畏之感。 不过,沈灵均没这个心情感慨,因为她居然晕海了。 最初的时候,她坐在船头还挺悠哉,和苏幕遮商讨了一番路线什么的,但没多久海水在她眼前晃着晃着,她整个人就被晃晕了。 叶清芷过来一看,总结道:“晕船了。” 沈灵均虽然难受,还是替自己辩解了一句:“我坐过船,没晕过。” 叶清芷垂眸想了下,一锤定音道:“那就是晕海了。” 沈灵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晕海,反正头重脚轻胃里冒酸水,整个人有些飘,鉴于对叶清芷的信任,暂且就把这种症状归结为晕海吧。 叶清芷从随身携带布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颗药喂给沈灵均,让苏幕遮把她扶进去,交待道:“闭上眼进里面休息一会儿,暂时别出来。” 苏幕遮有些哭笑不得的扶着沈灵均进去,他也实在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沈灵均和水不对盘。 “我爹说过,我五行缺金,克水。”沈灵均闭着眼,全身赖着苏幕遮身上,假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苏幕遮把她放到躺椅靠好,眼中带着一丝取笑道:“现在是水把你克了。” 沈灵均动了动,选了个舒服的躺姿,撇撇嘴:“犯冲。” 苏幕遮曲起食指弹了弹沈灵均脑门:“别说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会,还要一段时间才到那段海域。” 第四十五章 海上危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用鼻音嗯了一声,不知道叶清芷的药是不是带点安眠成分,确实有些犯困了。 苏幕遮听到沈灵均传来均匀呼吸声,起身合上窗户,然后坐在一旁,拿出那张路线图,再次琢磨起来。 手指划到海岛后面一块空白区域,不知为何,总觉得似乎少点什么。 船舱外,叶清芷觉得太阳晒的有些厉害,正准备进去,赵祁施施然的走过来,摊手道:“不行也给我一颗药预防预防。” 叶清芷斜睨他:“吃药是闹着玩的?” 赵祁望天,感觉海什么的真他娘让人没底,还是陆地踏实多了。 叶清芷想了想,还是拿出布袋,钻进脑袋掏了半天,摸出一个圆形荷包,上面只绣着一颗香草,倒显得清净淡雅,而且绣工精细,栩栩如生。 “药袋,放身上闻着能提神醒脑。”叶清芷把荷包扔给赵祁,简单说明道。 赵祁接在手中闻了闻,淡淡的药香味,还挺好闻,而且很像叶清芷身上自带的那种味道。 又看了看荷包上绣着的一颗草,咧了咧嘴:“人家不都绣朵花什么的,怎么弄颗草上去,谁绣的。” “我绣的。”叶清芷凉声道:“不想要就还给我。” 赵祁一愣,刚才叶清芷说会游水已经让他意外,没想到女红也相当不错,主要她平时自己随身带的那个绣包太丑,因此,以为她不会绣来着。 赵祁稀罕的往怀里一塞,拍了拍胸膛:“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我看绣颗草挺好,比那些花什么的强多了。” 叶清芷刚才没想这么多,之前做过不少药袋,有时候遇上看的顺眼的也给两个,不过不知道怎么的,到了赵祁这头,总觉得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尴尬暧昧。想到这,叶清芷觉得手心有点热,也亏得她常年脸白的病态,不容易发红。 想到这,叶清芷收起布袋,低头说了声:“我先进去了。”就有些匆忙的躲进了船舱里。 赵祁站在原地挺美,感觉鼻尖萦绕的药香还真舒服,闻着让人精神不少。 洛城在上面都看到了,这会儿跳下来道:“将军,你知道荷包上面绣的什么草吗?” 赵祁挑眉:“草还有区别?” 洛城无语,“这种叫香草。” 赵祁看着他:“香草又怎么了?” “叶姑娘叫什么?” 这不是废话,赵祁没耐心,一脚踹过去:“有屁快放。” 洛城跳开了,然后笑呵呵的道:“据我所知,清芷是指清美的香草,所以叶姑娘才会绣香草。” 赵祁有点不相信:“是这个意思?” 洛城道:“你可以去问苏幕遮,他一定知道。” 赵祁摸着下巴,这么说,这荷包送的不简单? 洛城再接再厉:“叶姑娘没给别人送过。” 赵祁望着碧蓝天空,越琢磨越有点道理,心道:莫非是最近实行的疏远计策奏效,这丫头开始变被动为主动? 想着想着,更坚定了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沈灵均正梦到拿着一块梅花糕要放嘴里,突然感觉地震了一下,梅花糕就掉在地上…… 张开眼咂咂嘴,还在回味刚才梅花糕的味道,赵括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大人,海上起雾了。” 沈灵均猛的翻起身来,忽然觉得全身轻松不少,看来叶清芷的药效果不错。 等沈灵均从船舱出去,看到苏幕遮他们都站在船头甲板上,走过去问道:“到地图上那片区域了?” 苏幕遮见她起来了,精神状态可以,知道无碍了,便回道:“嗯,现在开始放缓船行进速度,避免暗流和漩涡。” 沈灵均对跟着后面不知道情况的赵括道:“不用紧张,是正常情况,把木木刚才说的话吩咐下去。” “是。”赵括见他们胸有成竹的,松了口气,提起大步往后面走。 雾气渐重,迷雾笼罩整片海域,可见度有限,仅在一丈之内。 戏时蹲在桅杆上怪叫道:“嚯,这么大的雾,什么都看不见了。” 洛城点头:“和睁眼瞎也差不多。” 沈灵均抬起右脚踩在船沿木板上,附身往外看,然而迷雾太重,除了船下可见的海水撞击船身,翻起一股股浪潮,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 苏幕遮站在她身侧道:“要小心附近旋涡,一旦船被卷进去,就很危险了。” 沈灵均点点头,他们手中有路线图倒是不担心迷路和礁石,就怕随时可能出现的旋涡,大海变化莫测,根本无法预测旋涡出现的位置。 略思考了一下,沈灵均对这里唯一不会功夫的叶清芷道:“清芷,你快进去。” 叶清芷明白自己在这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就转身往里走。 忽而,众人就觉得整个船晃动了一下,往左侧一倾。在大家没反应过来时,船身摇晃的一下比一下激烈。 这会儿,沈灵均看清了,跳起来,着急大喊道:“退,往旁边退,前面有个大旋涡。” 怕什么来什么,沈灵均用轻功飞到上面,让赵括带着大家赶紧把船开出去,若是真被卷进旋涡中心,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苏幕遮抬头道:“让他们保持与水流平行的方向前进。” “不行啊大人,我们控制不住……”有衙役在船尾大喊道。 赵祁大手一挥:“洛城,你去控制风帆,把方向引向右侧,戏时,你带丫头先进去。”说完,自己纵身一跃,往船尾飞过去,喝退其他人,一把拽住橹檐绳。 正在这时,大船剧烈震动,叶清芷抓着船板的手被甩脱,整个人飞了出去。 “叶姑娘……”戏时惊呼一声,正要飞出去,身边一道红影早就窜了出去。 在叶清芷堪堪落水之际,沈灵均一把拉住,利用云起风声的特性,飘荡在水面上。然而环顾四周,雾气浓重,竟然已经看不见大船的影子。 “灵儿……”苏幕遮轻薄的嗓音透过浓雾传来。 沈灵均提气喊道:“我在这里。” 叶清芷道:“声音应该是后左侧传过来。” “好。”沈灵均踩着水面往后左侧掠过去,然后三丈过后,仍然看不见船在哪里。 沈灵均再往另一个方向急跃,还是一样。绕来绕去,就是回不到大船那边。 叶清芷皱眉。“鬼打墙。” “什么意思?” 叶清芷道:“不管你怎么走,始终在原地绕圈。” 沈灵均看着丝毫没有减轻的浓雾,道:“怎么办?” 那边,苏幕遮感觉到沈灵均就在附近,不知道为何她们两人迟迟没有回来。 一旁的戏时也有些焦急,大喊道:“叶姑娘,沈大人,你们在哪里?” 沈灵均和叶清芷听到戏时说话,便回道:“我们看不见,回不去大船,一直在原地打转。” 船还在剧烈摇动,与旋涡越来越近。 洛城握住木架使劲往右一拧,风帆顿时转了个方向,他朝赵祁喊道:“将军,我这边好了。” 赵祁那边,两脚踩地,拔山扛鼎之势,拽住橹檐绳拼命的扭转方向,然而越靠近旋涡,船身越发受它吸引,一时有些僵持。 戏时听到沈灵均的回话,喜道:“就在前面,我去带她们回来。” 苏幕遮拦住他:“她们可能遇到鬼打墙了,你去了也会迷路。” “那怎么办?”戏时着急的直跳脚。 苏幕遮略想了下,飞身至半空,对沈灵均道:“灵儿,你发一掌试试。” 沈灵均听闻,抬起空出的一只手,往前一拍,一股火热的内力遥遥传出去几丈。 苏幕遮感觉到沈灵均的内力,定睛注视某个方向,道:“我现在用玄凝掌引你出来。” “好。”沈灵均抱紧叶清芷,一瞬不瞬的看着前方海面。 苏幕遮跃至船侧,对着沈灵均的方向连发三掌,海面凝结成一层薄冰。 突然,浓雾中,红影翻飞,携着一抹黄色踩着冰面跃出,而后冰被踏碎,海水涌过来,恢复如初。 沈灵均停在船头,把叶清芷放下,两人身上都被海浪冲刷湿了,有些狼狈。 苏幕遮身形微动间,人已在她们两面前:“没事吧?” 沈灵均甩了甩袖子,抓住船身一侧,摇头:“没事,情况怎么样了?” 那边,赵祁大喝一声,把橹檐绳绕在双臂上,灌注内力,一招万夫莫敌,以气吞山河之势,右脚一旋,硬生生的给掰转了过来。 旁边衙役们看了此举,忍不住喝彩一声。果然是战场上以一敌百的赵将军,虽不能看到他杀敌的英姿,但就这一下,已经能彻底征服他们。 赵祁放开绳子,对旁边的人道:“赵括,接下来你们来。” “是,将军。”赵括领命,带着几个船上好手接了过来,开始调整船的行驶方向。 沈灵均他们在前面感觉到大船晃动逐渐变小,再慢慢的恢复正常,终于舒了一口气。 绕过旋涡后,根据路线图重新修整了一下大致方位,再行驶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蓦地开阔起来。 浓雾消散,海面一片澄澈平静,仿佛刚才的雾气和旋涡都只是幻觉。 第四十六章 尸骨成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他们往后看了一眼,心中感叹不已,即使再强大的人,面对大海,也不过沧海一粟。 等沈灵均换好衣服再出来,发现苏幕遮看着船的后方向,好奇道:“还跟着呢?” 苏幕遮回过头道:“嗯,只剩下一艘,估计其他的都迷失在刚刚那片海域。” 沈灵均也往后看,见对方那艘船即高大又壮阔,显然不是平常人能租的起,也难怪能跟得上来,眯着眼道:“能看出谁的船?” 苏幕遮摇头:“离的太远,要不要去打探一下?” 沈灵均用手撩了撩一缕湿发,缓缓摇头:“算了,等到了海岛再说。” “嗯,也好。” 后面一艘大船上,柴氏兄弟一身是水的站在船舱里,抱拳道:“多谢雷公子救命之恩。” 他们面前坐着的赫然就是雷虎成的儿子雷坤,身旁是长乐帮副帮主高书珩,船上一行还有其他江湖高手。 雷坤含笑拱了拱手:“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多言谢。” 柴方快人快语道:“雷公子,你怎么也来了,莫非也是为了海莱儿的宝藏。” 柴英踢了柴方一脚:“不可胡说,雷公子岂是贪图这点小钱的人。” 雷坤哈哈大笑一声,摆摆手道:“两位误会了,我不是为了海岛宝藏。”说着,面色一整,道:“我是来为我父亲报仇的。” 柴英谨慎问道:“莫非海岛上有雷公子的仇人?” 高书珩挥着扇子插话道:“正是,我们也是前几日才查明,那幕后凶手与这个海莱儿岛有关,此番前来就是特地查个清楚。” 柴氏兄弟道:“既然如此,我们兄弟定然助雷公子一臂之力。” 雷坤起身,再次拱了拱手:“有诸位英雄在场,雷某何怕报不了此仇。” 高书珩摇着扇子站起来,道:“雷公子,不如让两位兄弟先去换了衣服,再过来从长计议?” 雷坤听后,拍拍手,有雷府下人前来,让他领了柴氏兄弟前去船舱客房。 等柴氏兄弟走后,高书珩目中带着不明笑意,道:“今日雷公子救了这柴氏兄弟二人,恐怕他们必然是要为公子卖命了。” 雷坤一改刚才大气豁达,脸露不屑,有些看不上柴氏兄弟的样子。 高书珩看到雷坤的表情,道:“其实柴氏兄弟还是有些真本领的,而且他们在岭南的人脉也算可以,公子可好好利用。” 雷坤点了点头:“我心中有数。” “说起来,这次若不是由于变故,白掌门的计划也不会被破坏。”高书珩叹了口气。 雷坤一拳砸在桌案上,双目看着前方的船,燃起一股怒火,以鼻音重重哼了一声:“要不是如此,我义父也不至于被逼回昆仑山,最可恨就是苏幕遮和那个女官。” 高书珩刷的合上纸扇,踱步至外面,遥遥而望道:“雷公子,你要冷静,现在白掌门不能出山,一切还需要靠你联络。” 不日前,雷坤等人已经查明,当日于名剑山庄门前和白秋风对打的居然是当朝身为大理寺卿的女官——沈灵均。而她手中玉清剑自然来自苏幕遮,从而证实传言,苏幕遮确实和官家中人混在一起。 于是,雷坤花钱买通衙役,从而知道他爹的死和海莱儿还有什么海岛有关,又说起那岛上有个大宝藏。 他和高书珩等人合计之下,故意散步消息—— 一来,海岛情况不明,是想让江湖中人出头帮他找到凶手;二来,若真有这批宝藏,可以先下手为强,最后,到时候若是有机会除了苏幕遮和沈灵均两人更好。 所以,在知道沈灵均他们要出发去海莱儿的海岛时,就伺机尾随在后。 高书珩用扇柄轻敲手心,脸上神情复杂,低声道:“那两人功夫高强,况且沈灵均身居高位,我们还需小心行事,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和朝廷为敌。” 雷坤沉声道:“我知道。” 雄鹰划过天际,留下一道惊空遏云之声。 叶清芷站在窗口吹干头发,用手挽起长发打了个简单的发髻。 沈灵均趴在旁边凉风,支着下巴看赵祁和苏幕遮下棋。 外面,洛城坐在船舱上方打了个哈欠,继续打瞌睡,海上航行实在太多无趣。 戏时在啃桃子,肉软汁多的蜜桃,吃的停不下来。吃完一个,把桃核扔海里喂鱼,接着再啃,直到第五个桃子,感觉肚子里撑不下了,手腕一甩,用桃核打了个漂亮的水漂。 拍拍手,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下,给圆鼓鼓的肚子消消食,看见远处有个大山一样的轮廓,立马拍了拍洛城:“阿瓜,你看那是不是海岛到了?” 洛城挺不满的掀起一边眼皮:“以后别再叫我阿瓜!” 戏时拽着他的袖子:“你看前面!” 洛城眼睛眯起一条缝,看了一眼,然后猛的跳起来,以手作檐挡住太阳往前看。 前方淡淡黑影,描绘出一幅壮阔剪影,和远方天空连接在一起。 赵祁刚落下一个黑子,戏时倒钩着从窗口探出头:“将军,看到海岛了。” 四人走出船舱,随着船只靠近,果然海岛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洛城跟船尾衙役们打手势,前方浅水区,小心礁石。 等离海岛近了,大家可以清楚看到这个岛不小,但是异常荒凉。 一阵轻轻的碰撞后,大船已经靠岸,衙役抛锚固定船只,其他人陆续下船。 踏上海岛,众人心中就一个感觉,死气沉沉,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压抑。 赵括带着衙役们在附近搜寻勘察,沈灵均等人往海岛中心走。 走了不到一里,却骤然停住脚步,让眼前诡异的一幕惊呆了。 戏时跳起来,躲到洛城背后,哇哇叫道:“这么多死人。” 视线范围内,但见尸骨遍布,触目惊心,一具又一具互相叠加,而且不知道死了多少年,肉已经腐化或者被其他动物飞鸟啃食掉,只剩下一堆白骨,白骨森森,居然布满了整个海岛。 就算是在战场上见惯死伤成堆的赵祁也忍不住直皱眉头:“谁干的。” 再怎么都没想到是这种场面,其他人深吸一口气。 叶清芷走过去一一查看:“从尸骨表象看,死了起码有二十年以上,死亡原因不同,但从大部分胸口断骨来判断,基本上都是死于豁口面较大又偏重的锐气,类似于长刀,年龄来看,从老到少都有,咦……” 叶清芷似乎发现了什么了,快走了几步,查看另一块地方的尸骨,然后疑惑道:“怎么都是女性?” “海莱儿的传说中,也说海岛上只有女性,没有男人。”沈灵均开口道。 这时,戏时捂着眼睛的手移开,偷偷瞄一眼,顿时指着一侧大叫:“看那边,有几个跪着的死人。” 几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成堆尸骨围绕中,有几个呈跪姿而拜。 但与满地尸骨不同的是,这几个显然还没彻底腐烂,甚至还能分辨出模样,只是全身尸蛆在爬,让人看了忍不住鸡皮疙瘩加反胃。 沈灵均看着其中黑如焦炭的一具尸体,皱眉道:“方仕龙他们的尸体在这里。” 其他人仔细看了,果然就是消失的那几具尸身,此刻尸体呈诡异的姿势,以一种毕恭毕敬的样子朝着围绕他们的尸骨跪拜,仿佛迎着阳光忏悔一般,叫人看了后,浑身一个激灵。 沈灵均和叶清芷走过去查看,赵祁跟着在后头瞄了一眼,苏幕遮想了想,还是觉得在尸骨里站着好一点,起码没有那么多虫子爬。戏时趴在洛城的背上,让洛城拖着走,好奇又害怕,眼睛眯成一条缝,虚着看。 一共四具尸体,互相抵靠,因而没有倒下,从外貌特征来看,烧成焦炭的明显是方仕龙,旁边的是淹死的计鸿飞,再过去是雷虎成,而最后一个已然是一堆白骨,想来就是姚北望了。 沈灵均低头,发现地上有五块白石头,分别放在每个人的脚上,石头上刻着名字,却不是他们四人的名字。 方仕龙脚边的石头写着田贵,计鸿飞的是和生财,雷虎成下面写着周全,姚北望则是蒋云龙,还有一块石头,放在旁边空荡荡的地上,刻着的名字叫司徒佑。 叶清芷道:“我们查了许久没查到他们几人的来历,或许这才是真名。” 沈灵均看着空着的一块石头,环顾四周,说道:“既然没有米方,说明他还活着。” 苏幕遮在两人一丈开外,道:“米方早我们一天出海,如果没有掉海里喂鱼,应该已经在岛上了。” 这会儿,赵括领着衙役们回来,禀告道:“大人,我们在海岛另一边发现数艘大船,看着像是很多年前的,都已经破烂不堪。” 沈灵均问道:“有没有米方踪迹?” 赵括摇头:“没有发现。” 沈灵均一指地上尸体:“找几个人先收敛起来。” 赵括才发现地上四具尸体:“这个……怎么在这?” 沈灵均叹了口气,让赵括看石头是上的字,道:“恐怕你岳父隐瞒了不少事情啊。” 第四十七章 经年往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赵括垂着头,沉着一张脸,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岳父的真名,又想到方馨死的不明不白,有些丧气。 随后,赵括带着衙役们把尸体先搬到海滩,回头一起载回去。 沈灵均看着这满岛的尸骨有些犯愁,这个不好处理啊,正所谓入土为安,这些人死的冤,若是再继续放任着,似乎良心有点过不去。 叶清芷在身旁道:“不如挖个大坑一起埋了,再立个大碑。” 沈灵均一击掌:“就这么办。” 忽而,赵祁看着某个地方,喝道:“什么人?” “触目惊心吧,这里足足有三千五百四十五具尸体。”一人高的杂草后,有女声幽幽传出来。 然后,淡淡香味飘来,青衣扬起,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相貌普通,但气质卓然,神情略微忧伤,双眸透出浓浓嘲讽。 沈灵均眯着眼道:“原来是你。” 其他人也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倚桂坊做糕点的老板——妙妙小师傅。 妙妙小师傅嘴角微勾,浅浅而笑道:“沈大人。” 沈灵均揉了揉鼻子,皱眉道:“这个味道……”再次闻到熟悉的味道,沈灵均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道:“花香味,原来是做糕点的味道。” 叶清芷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妙妙小师傅轻笑一声:“我以为沈大人早该发现的。”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道:“当时假扮老妇人的也是你,我说呢,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之前唐糖说去倚桂坊偷师,后来也染上这种味道,难怪沈灵均觉得熟悉,只是当时实在没想到这些事居然会和一个普通的糕点店老板有关系。 “不错,我做的糕点与别人不同,揉了各种花汁进去,因而产生一种奇特的香味,但染在身上很淡,平常人也闻不出来。”妙妙小师傅叹道:“我是没想到沈大人鼻子这么好使,差点被你发现了。” 沈灵均揉了揉鼻子,望天——她是吃货嘛。 赵祁抬了抬下巴,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妙妙小师傅目光扫了地上一圈,眼中有些哀伤:“这些?不,她们都是我的亲人。” “但是杀害雷虎成他们的幕后凶手一定是你。”沈灵均说完,又道:“你是这个岛上的人?传说中的海莱儿是什么,雷虎成他们和你有什么恩怨?” “对,雷虎成他们该死,死一千次都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妙妙小师傅很干脆的承认,然后,转头含笑道:“沈大人,你的问题有点多,叫我怎么回答?” 沈灵均左右看:“你还有同伙吧,就算易容乔装,也能看出勾引陈姚两人的不是你,而且我们之前看到有个女子偷偷去祭拜姚公子,她又是谁?” 妙妙小师傅摇摇头,叹息道:“五妹涉世未深,容易让男人欺骗。” “五妹?你们一共几个人?” 苏幕遮更为干脆的问道:“陆芸在哪里?” 妙妙小师傅没有回答,而是道:“沈大人,我请你们来这里,就是想让你们听听这里三千五百四十五个亡魂的冤屈。” 妙妙小师傅蹲下身,右手轻柔的抚摸过一个头骨,嗓音低缓道:“外人称呼这个岛上的人是海莱儿,还有各种传说。其实岛上不过是一群普通女人,只不过水性更好一些,因而多年来收集了海底不少的财宝。” 说到这,妙妙小师傅看着远方大海,神色复杂道:“当外人踏足岛上并发现了财宝后,海岛上有宝藏的传说就开始流传起来,但是海岛位置隐蔽,又有天然屏障,他们并不能找到这里,也给岛上的人省去了很多烦恼。可是,有些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沈灵均他们认真的听着,知道她要开始说起关键的事情,心中有些激动。 “就在二十五年前……”妙妙小师傅抿起嘴角,脸色也如罩了一层寒霜一样转为阴寒:“米方,也就是司徒佑,他带着几个村民出海,不小心遇到了风暴,却无意中闯入了这里。岛上已经许久没见到外人,尤其看到他们五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时,大家很是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并留他们住了下来。” “可是岛民们不知道他们心中藏着多么可怕的魔鬼,就在一天夜晚,突然有无数船只驶入岛内,列队整齐的军人,用手中的大刀砍向了无辜的岛民,当人们一个个倒下时,看见的是他们几个人狰狞的笑脸。” 妙妙小师傅好像是说不下去了,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接着道:“我的真名叫颜荨,那一夜,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我们几个孩子被大人藏在一个无人发现的山洞里,撕心裂肺的看着那一幕幕屠杀,看着一个个亲近的人倒下,鲜血铺满了整个海岛……” “当时,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那几个人的脸深深记在心里,发誓要给大家报仇。” 沈灵均他们听着妙妙小师傅也就是颜荨的描述,仿佛能看到当年鲜血淋漓的残忍场景,心中不忍,无法知道直面场景的颜荨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来自哪个军队,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真名叫什么,我们打探了许多年,只知道二十五年前有个军队全都葬生在海里,我们以为苍天有眼,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恶霸由老天爷收拾了,直到有一天……” 颜荨冷着脸,道:“雷虎成去了二妹的翠玉楼,被以前的同乡认出来,叫他周全。我们姐妹几人就是死也忘不掉那五个人的名字,若不是他们里应外合带着那群贼人进来,我们怎么可能家破人亡。虽然他当时不承认,可是禁不住严刑拷打,雷虎成告诉我们,其他人都死了,只活了他们五个。” 颜荨看着沈灵均他们,嗤笑道:“你们说,是不是老天无眼,这样恶贯满盈的五个人不止在海难中活了下来,而且还活的那么好。” 沈灵均一时无话,她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觉得报仇似乎也是应该的,若换了自己,恐怕也会这样做,但她现在毕竟是为官者,所以不好说。 赵祁道:“那也不该你们动手,这种事为何不报官?” 颜荨听了,哈哈大笑,仿佛有多好笑一样,好一会才道:“报官?带头屠杀的就是军队官员,你让我报官,哈哈哈……” 洛城不赞同道:“这不过是极少数,不是所有人当官的人都这样。” 戏时点头:“对,我们将军才不是这种人。” 刚才颜荨提到翠玉楼,苏幕遮道:“素绘也是你们五姐妹之一,所以她知道海岛位置。” “对。”颜荨拍了拍手,往边上退了退,身后草丛微动,走出一紫衣女子,腰姿娉婷,容貌绝丽,正是第一舞姬素绘。 不过沈灵均他们的目光全都在素绘手中,只因她单手拎着一个比她还高大的人出来,那人五旬上下,恰是先沈灵均他们一步到这里的米方,也就是司徒佑。 “呀,文姐姐,你走太快了。”素绘身后有个清脆声音响起,众人一齐看去,见是个绿衣女子,一张脸自带笑意,给人一种喜悦欢快之感。 沈灵均认出来,她就是当日他们去流云水榭时遇到的萍儿。 而叶清芷略思量了一下,对素绘道:“她叫你文姐,流云水榭的阁主姓文,就是你?”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素绘把司徒佑扔在地上,有意无意的扫过苏幕遮,很爽快的点头:“我的真名叫文绘。” 沈灵均他们恍然,为什么姚轻羽会与陆芸在里面相识,看来一切都是早已谋划好的。 颜荨侧头对着萍儿点了点头,萍儿撅了噘嘴:“又让我来。” 说归说,还是走到司徒佑前面,蹲下来后,笑嘻嘻的看着他道:“快说吧。” 司徒佑虽被点了穴道,还是能开口,此时,他皱着眉,咬紧牙关道:“你们是谁,我不知道说什么。” 就听萍儿轻轻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在大家没反应过来时,出手极快的在司徒佑身上连拍几处。接着,司徒佑整个人像痉挛一样痛苦的蜷缩在一起,时而抽搐,时而发抖,看着异常痛楚难耐。 而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两人看了萍儿出手,这手法极为怪异, 一时间居然看不出是出自何派。 “我……我说……”司徒佑终于忍不住这种比死还难受的痛苦,发出微弱的声音。 “这就乖了嘛。”萍儿嘻嘻笑着,给他解开了。 颜荨见他老实了,冷声道:“就从二十五年前开始讲。” 司徒佑此刻已经十分狼狈,不再是最初沈灵均他们见到的那个冷静自持,又满怀狡诈的商人,他躺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阵之后,才慢慢的爬起来,双眼看着旁边白骨,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谋划什么。 文绘冷哼道:“萍儿,看来他还没想好,你让他再好好想一下。” 恢复了真名的文绘一改之前的故作娇柔,整个人显出狠辣的一面,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司徒佑不等她走过来,就开口道:“我们当时隶属安南都护府张响将军麾下,一共五百多人,带头的统领叫王忠军。” 赵祁奇怪道:“张响的兵怎么跑到这里来?” 第四十八章 人心可怖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需知兵将不比其他人,军队中都有严格管制,除非上级命令,不得自己随意调动。 司徒佑就坐在地上,垂着头道:“赵将军应该听过发丘中郎将。” 赵祁挑眉:“掘墓?” “对。”司徒佑道:“我们这支队伍是张将军特意挑选出来,就为了在暗地里做盗墓之事。” 戏时吐吐舌头:“太缺德了吧。” “当年,我们在附近挖了一个大墓后,无意中得到了一卷书册,上面描述了海莱儿岛的传说,以及岛上无穷尽的宝藏。” 司徒佑缓缓说道:“王统领在看过书册之后,决定寻找这个传说中的岛屿,而我们五兄弟和其他几人因为水性好,被推选出来侦查这片海。但是我们出海没多久就遇到了风暴,因为没有在海中生活的经验,我们当时不知道怎么自救,只是勉强撑了下来,这中间其他的人都丧生在海里,只剩下我们五兄弟存活下来。当我们好不容易摆脱风暴时,无意中居然发现了这里。” 后面的故事刚才颜荨说过,沈灵均接口道:“然后你们收到岛上人热情的优待,再恩将仇报出卖了他们。” 司徒佑唇线紧抿,紧绷的脸颊没有泄露太多表情:“上了岛之后,我们从岛民这里知道了宝藏的存在,于是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把路线图传了出去,但是……” 司徒佑辩解道:“我写信的时候分明和王统领说过了,不要伤害这里人的性命,只取宝藏就走。” 听到这,颜荨冷冷一笑:“这个时候你还想为自己脱罪?” 文绘面色沉郁,咬着音节一字一字道:“你一定没想到,在你提起屠刀大肆砍杀的时候,我们在旁边看着吧,看你如何毫不犹豫的把刀刺进了对你热情款待的岛民身上,然后和你那群所谓的兄弟开怀大笑。” 司徒佑面色一僵,没想到当时一举一动被几个孩子看在眼里,更没想到当时搜查了所有地方,明明应该死绝的,怎么还会凭空冒出来这几个女人,在二十五年后,他们自己都逐渐遗忘时,又把这件事情翻了出来。 司徒佑一口气堵在胸口,感觉难以疏解。 颜荨仿佛看透他的想法,冷笑着道:“你自然不会想到,岛上有你们不知道的密道,这原本是我们族人准备遇上海上巨大风暴地震时准备的,却在那个时候用上了。” 叶清芷问道:“后来你们返回去又遇到了风暴?” 司徒佑的脸上闪现出一种悔恨,却是恨自己未能查清岛上情况,留下了祸患。 他摇了摇头,回道:“不是风暴,是漩涡,传说中海莱儿宝藏是受到诅咒的,想要带出去的人就会和宝藏一起葬生在大海中。既然财宝真实存在,或许诅咒也是存在的,当我们载满财宝的船开出去没多久,就遇到了海上旋涡。在那次灾难里,先行的船只全被卷了进去,我们的船在最后,躲过了一劫,恰好财宝也装在我们船上。” 沈灵均不相信的道:“船上不可能就只有你们五个人,其他人怎么死的?” 司徒佑脸色变了变,模棱两可的道:“这么一大批财宝,谁会不动心呢?” 苏幕遮凉声道:“你们把船上其他人都杀了。” 司徒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避开道:“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们五兄弟和一船财宝。张将军也得到全军覆没的消息,他自然不敢说出实情,只得让县衙记载军队因抓海盗不巧遇上风暴,而全军阵亡。我们五人,自然也在死亡名单之内。” 后面的事情,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出来,从此他们隐姓埋名在白庙村生活,后来很多年过去,再也没有人能找到那个岛,这个传说也渐渐没人提起。而他们五人再娶妻生子,就这样过日子。 几年后这个白庙村越来越富有,最终成为天下第一村。 海风吹过,众人神情微凛,二十五年前的罪恶,让海岛多了无数冤魂和一地尸骨,一切的罪孽都是源于贪念。 颜荨后退两步,对着沈灵均他们道:“赵将军,沈大人,这个故事你们已经听完了,不知道有什么感想?” “张响。”赵祁低声念了一句,对洛城道:“彻查这件事,看背后是不是张响授意而为。” 洛城回:“是。” 沈灵均上前一步道:“不管什么原因,犯法的人自有大唐律法制裁,如果都像你们这样私自行凶杀人,要律法何用。” 文绘听后,哼笑道:“看来沈大人在官场待久了,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灵均眯着眼睛:“你什么意思?” 文绘含笑着别有深意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沈灵均最不喜欢文绘这样不阴不阳的,脾气也上来了,下巴上扬,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道:“我只知道有人非要送情,奈何某人不领情。”还故意在情字上念重了,把琴念成情字。 “你……”文绘一时语塞。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素绘,哦,不,文绘,我现在好心提醒你一句,有些事你惹不起,就不要自作聪明。” 文绘柳眉微微蹙起,琢磨沈灵均这句话什么意思。 萍儿拉着颜荨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文姐姐吃瘪呢。” 唯有苏幕遮知道沈灵均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人畜无害,只不过她骨子里的魔性被掩盖在温和的外表下面,外人不得而知。 赵祁摸着下巴琢磨,她们两个打什么哑谜,莫非沈灵均身份特殊? 叶清芷回想了初见沈灵均的情形,当时就有过的怀疑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也陷入深思当中。 苏幕遮不想让众人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扯开话题道:“你们既然是五人,陆芸和其他另一位在哪里?” 颜荨微微一笑:“过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陆芸和姚轻羽是真心相爱的吧,要不然也不会在姚轻羽死后偷偷祭拜。”沈灵均出声道。 颜荨不耻道:“男人都是骗人的东西。” 赵祁啧啧道:“你这丫头片子说话就不中听了。” 叶清芷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嗓音冷冽:“姚轻羽何错之有,何必拆散一对有情人。” 颜荨目光坚定,冷声道:“父债子偿。” 这时,萍儿看了某个方向一眼,说道:“颜姐姐,准备好了。” 沈灵均他们正疑惑准备好什么了,却见颜荨伸手拽了地上司徒佑的衣服,三人脚步后退,突然身子一沉,消失在眼前。 苏幕遮脚步移动追了上去,道:“有个山洞。” 赵祁道:“进去看看。” “好。”说着率先跃了下去。 洛城和戏时跟着也跳下去。 叶清芷看这洞深不见底,有些着急。 刚想找沈灵均,后者不知道看到什么,丢下一句:“我去那边看看。”人一跃出去已在几丈外。 赵祁伸出一只手:“跟我来。” 叶清芷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等他们全都下去后,有一伙人靠近过来。 有个人喊道:“高副帮主,这里发现一个深洞,会不会藏着宝藏。” 高书珩此前和雷坤偷偷在另一侧靠岸,已经上了岛,然后分几拨人马搜寻。 这会儿,高书珩走过来,蹲着往下看了会,对那人道:“你先下去查看一下,没有问题发个短哨。” 那人应了一声,纵身往下一跳,片刻就吹了两声短哨。 高书珩站起来,随便指了一个人:“你留在外面接应,等雷公子过来。” “是。”那人抱拳道。 苏幕遮落地之后才发现山洞很大,呈葫芦形状,开口小,下面越来越宽,足够三人同行。而且里面有长明灯照亮,跟白昼一般无二。 苏幕遮左右看了眼:“灵儿呢?” 叶清芷回道:“刚才她看到什么追过去了。” 苏幕遮点点头,想着以沈灵均的功夫和机灵劲,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前方青影在眼前闪过,几人用轻功跟上,左转右转间,已不知道拐了几个弯。 突然,青影停了下来转过身,苏幕遮他们看着颜荨诡异的笑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洛城问道:“什么意思?” 颜荨抬起一只手放在石壁上,说道:“你们再不出去,可就晚了。” 赵祁皱眉:“什么味道。” 苏幕遮也闻到了,寒眸微动:“火药。” 颜荨道:“不错,这里的火药足以把整个岛炸毁。” “你要把这个海岛沉了?”叶清芷有些惊讶。 颜荨叹了口气:“海莱儿是海的女儿,就让她们重回大海的怀抱,也让大海洗涤这一切的罪恶,所以的都将在今天结束。” 说完,颜荨抬起的手重重一拍,一道石门快速往下落。 苏幕遮浮光逐影过去,只来得及拽住地上的司徒佑,往后一扯,把他带了出来,而石门早就合上。 叶清芷道:“我看她不像说笑的口气,我们先出去再说。” 其余人道:“好。” 苏幕遮他们从原路出来,到了上面,把司徒佑扔在一边,边用轻功掠出去,边道:“我先去找灵儿。” 赵祁很规矩的放开叶清芷,摇头叹道:“苏幕遮心里除了沈灵均没有别的。” 叶清芷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道:“我看这个洞的出口一定在海岛另一边,而且是能够停靠船只的地方,不然海岛被炸毁后,她们来不及撤退。” 赵祁觉得有道理,让戏时带着叶清芷和司徒佑先回船上,自己和洛城去追寻颜荨几人的下落。 第四十九章 机关密室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海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更何况荒废多年,到处乱石林立,杂草成片滋生,寻起人来不是那么容易。 苏幕遮跃上高枝,放目远看,除风吹草木引得阵阵弯腰,并未有任何人影。 当视线转到海岛外停靠的船只时,猛然想起文绘给的地图上有一块空白的地方,当下拿出来细看,再斟酌一二,收了地图急掠而去。 然而,当苏幕遮赶到时,发现这不过是一片荒废的房屋,因着许多年没有住,很多间房子屋顶都塌落了。 “你不用找了,就算找到也来不及了。”随着声音出现,一人从某个破旧的房屋内走出来。 苏幕遮看过去,是此前在地道里消失的文绘,不知道她怎么出现在这里,而且听她的口吻,似乎知道沈灵均的下落。 文绘眼眸流转,目光放到苏幕遮身上,面有冷冷笑意,却语带轻叹道:“可惜啊,她到死都不会明白,这地穴便是由浅而入,越进去越往下走,深不可测,而她自己都不会知道已经走到哪里。更何况迎接她的,将是八道金门锁,十二星宿阵,龙飞虎翼机关室……” 苏幕遮打断她的话,道:“天覆地灭阵。” “正是。”文绘轻笑一声:“当然,以我们沈大人的能力,这里面的机关阵法说不定难不住她,能找到出口也不一定。” 苏幕遮皱眉,知道她还有话没说。 果然,文绘接着道:“我们这位沈大人文韬武略样样出彩,只可惜……” 文绘满脸嘲弄,红唇勾起的笑容透出一股肃杀:“她不会游水。” 苏幕遮仿佛明白了什么,寒眸冷冷直视素绘,:“生门,也是死门。” “对,到时候就算她有能耐从机关阵出去,迎接她的,将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她会葬生在这海中。” 苏幕遮面上如罩了一层寒霜,脸色从未有过的冷,冲进去之前,只留下一句冰冷话语:“她若有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白影移动,瞬间消失在文绘眼前,而脑海中只有这句话在重复,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有的是不甘和憎恨。 颜荨过来,道:“你现在知道了,就算沈灵均死了,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文绘看着面前墙皮剥落,破旧不堪的房屋,红唇微启,神情狠厉:“那也得死。” 颜荨看她一眼,淡淡道:“如果苏幕遮也死了呢。” 文绘柳眉微蹙,眼中闪过一抹哀怨,风吹走唇角泄露的轻轻叹息,然后缓缓道:“那样也好……” 一顿饭的功夫前,沈灵均正打算跟着跳进洞穴,眼前却闪过一个影子,倏忽一下飞到某个方向去了。 沈灵均注意到,那人的侧脸很像陆芸,于是匆匆丢下一句——我去那边看看,就用轻功跟了过去。 当她跟着那个人影来到一排旧房子前时,人突然就消失了。 沈灵均自信以自己的轻功不可能跟丢,所以,这里一定有什么藏身之处。 因而,她小心翼翼的进去查看,不出意外发现了一个暗道。不知道是对方走的太匆忙还是故意,暗道的门口并未封住,要不然沈灵均也不能一下子就找到。 沈灵均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别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算这地道是通向阎罗宝殿,她势必也要闯一下的。 当下,也未多想,就一跃跳了下去。 而沈灵均跳下后,外面有人声道:“哥,雷公子,俺看到那女官进这里面了。” 说话的就是柴方,他们一群人从靠海后分开搜寻,这会儿正好看到沈灵均在前面,就偷摸着远远跟了过来。 柴英道:“走,进去看看。” 一群人跑进去一看,柴方大喜道:“有暗道,宝藏肯定在里面!” 而柴英比较谨慎,道:“不知是不是有诈。” “哎呀,哥,你咋个这么磨磨叽叽的,去晚了,那宝贝可轮不上俺们了。”柴方恨不得马上扑进去,急的直跺脚。 雷坤思量再三,道:“我看那女官进去后既然没有返回,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也下去看看,不过我事先说好,进去后不可乱动,一切听从我指挥。” 柴英心中也是有些急迫,当下点头道:“好。” 其他人各个摩拳擦掌,自然满口应承。 接着,一群人陆续跳了下去。 沈灵均落到地上,就觉得暗道极其狭窄,没有一丝光线,好在里面没有臭味,也很干燥。 她点燃一个火折子,发现这里就是个笔直的通道,并无分叉口。 这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不然以她认路的能力,找不找得到陆芸两说,她要再返回去也难了。 沈灵均慢慢的往里走,起先还需要弓着身子,渐渐的暗道越来越宽,能直着走不说,还能同时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而行。 不过里面不像最初那段,沈灵均闻了闻,一股很明显的潮湿味。 走了一刻钟的功夫,突然前方传来石门下落的声音。沈灵均听声辩位,足尖一点,人就掠了过去,身未到,右手一掌拍出,然却是拍了个空。 从下落到一半的石门下钻了进去,沈灵均皱眉,石门后,没有人。 忽而,耳边风声一动,沈灵均急跃过去,豁然一片光明。眼前是一个石室,壁上摆了不少长明灯,奇怪的是,石室内,空无一物。 沈灵均吹熄了火折子,重新塞回袖袋里,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就是个普通的石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她知道这里必定有什么机关,不然那人影为何进了石室就消失不见。 这会儿,沈灵均有些后悔没有喊苏幕遮一起过来了,机关什么的,自己不是很在行啊。 据她所知,剑圣对机关颇有研究,苏幕遮作为他的徒弟应该也不差。 沈灵均一手托着下巴,用刀柄这里敲敲,那里敲敲,就是没有发现能打开前面石壁的机关。于是,又蹲下来研究地上的砖块,这一看还真的看出些问题来。 要说这砖块也没什么特别,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有些上面画了星星,太阳,老虎,蛇?有些却没有。 沈灵均望天,这乱七八糟的几个意思? 正在这时,外面有细碎脚步声传来,沈灵均站起来正要往外去看,却一脚踩在一块画了太阳的砖块上。 就在此时,砖块却起了变化,画着图案的突然往下凹,然后在瞬间,无数短箭齐发,竟然将小小石室笼罩的丝毫不露一点缝隙。 沈灵均避无可避,原地高高跃起,右手一震,包着大夏龙雀的丝绸顺势滑下,妖刀出鞘,发出呜呜低鸣之声。然后右手划圆,使的却是一招万剑朝宗,无数刀光从中间洒出,妖艳而火热的红色就像一道道火,断箭接触即燃。 沈灵均踏着石壁滑下来,有些满意的点点头,用刀使这招效果也不错。 而外面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雷公子,里面有动静。” 沈灵均有些意外,莫非跟着他们的大船就是雷坤他们?边想着,边捡起落到一旁的布匹,重新包住了刀,幸亏落的巧,没有让火给烧着。 沈灵均刚转了个身,恰好与外面一群人打了个照面,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柴方当先一步,进来猛的看见沈灵均还楞了一下,然后环顾四周,叫道:“这地上都是什么东西。” 雷坤也进来了,一见石室中的场面,他就知道这石室必有机关,而沈灵均已经破了这里的机关。同时又皱了皱眉,这满地残箭,可见机关厉害之处,而眼前的女官毫发无损,仍然一身轻松自在…… 这女人的功夫,到底有多高。 想到这里,他又注意到沈灵均手中武器,是一把刀,顿时眼中微微惊讶,但因被包住了,看不见刀的样子。 江湖中人一向以武器辨别身份,既然看不见武器,自然也无从知道她来历,师从何派。 突然,雷坤他们身后传来‘哐当~’一声重重的响声。 在最后的一人慌叫道:“不好,后路被断了。” 人群引发一些骚动,雷坤伸手压了压,道:“大家不要乱,后退不了,我们就往前。” 说完,对着沈灵均抱了抱拳:“前次见到,不知沈大人身份,失礼了。” 沈灵均眯着眼,雷坤这人外白里黑,心眼多的很,因而不太喜欢,点了点道:“好说好说。” 雷坤很是客套道:“不知沈大人可找到出口?” “找到了我还会待在这儿?”沈灵均一脸你这不是废话的表情。 沈灵均这话说的不客气,雷坤却没有半分介意的样子,其他人自然也是敢怒不敢言,就连柴方也让柴英一个眼神把嘴边的话瞪回去了。 这会儿地面已然恢复平静,除了数千枚密密麻麻被火烧过的断箭留在地上,再没有更多东西。不过雷坤仔细看了之后,却皱眉道:“十二星宿阵。” 沈灵均双手抱着刀走过去:“听着像个阵法名字?” 雷坤点点头:“义父曾教我一些阵法机关,其中就有这十二星宿阵。” “哦,白秋风。”沈灵均一笑,话音双关:“白掌门也是博学多才之人嘛。” 第五十章 各怀鬼胎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雷坤他们顿时想起当日白秋风败在沈灵均手下的事情,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沈灵均摸着下巴,歪头看雷坤,道:“既然如此,你应该会解吧?” “这阵法不难解。”雷坤蹲在地上研究:“只需跟着星宿对应的面走,就不会触动机关。” 柴方有些急切:“雷公子,那俺们快走吧,去晚了……” 柴英深知柴方又要说宝藏之类,阻止他乱说话,喝道:“不要打扰雷公子。” 片刻后,雷坤站起来,语意不明的对沈灵均道:“沈大人敢跟着我走吗?” 沈灵均反问:“为何不敢?” 雷坤轻笑道:“沈大人不怕我带错路。” 火光下,沈灵均一双似猫瞳一般的眼亮如繁星,灵动而明艳,此刻,双眸似笑非笑道:“我看雷公子活的好好的,不太像寻死之人。”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雷坤若不想被困死在这里,不管她在不在,雷坤自己总要想办法出去;第二层则是告诫雷坤不要在自己面前耍诈,否则她不会手软。 雷坤心思细腻,自然明白沈灵均的话,听后不恼反笑道:“沈大人说的不错,雷某不仅不想寻死,更想好好活着。” 沈灵均伸手一摆请的手势:“那就开始吧。” 当沈灵均他们来到八道金门锁前面时,苏幕遮已经到了摆着十二星宿阵的石室。他一看地上被火燃烧的断箭,便知道出自沈灵均之手。 但地上另外有许多杂乱脚印痕迹,顿时有些疑惑,看脚印明显是男人的脚,而且从深浅痕迹来看,功夫高下不一。 不过心中着急,也未多想,赶紧找到沈灵均才是正经,不然到时候一旦海岛被炸,就来不及了。 而此时沈灵均和雷坤他们站在一扇大门前,却是被困住了。 见雷坤半天没动静,沈灵均弯腰凑过去看,用手指摸了摸金门上一个环扣,想要按压下去。 雷坤阻止道:“不可,此八道金门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开错了一个,其他的机关会一起触动,到时候,恐怕神仙也难逃。” 沈灵均直起身:“这么说,你是知道怎么开了?” “这……”雷坤看着前面两个环扣,有些犹豫不决。 柴方嚷嚷道:“雷公子你快开吧,俺这憋了半天,憋屈死了,俺就不信这机关真有那么厉害。” “雷公子,你有几分把握?”柴英也出声道。 俨然,在这个暗道之内,大家的耐心渐渐都被磨光了,只想着快点能通过。 雷坤微微皱眉:“三分。” 沈灵均指着那两个环扣:“选一个。” 雷坤伸出手放到左边,又停住了,转而去摸右边的,手刚触碰到,又收回来。 如此几次后,搞的所有人反而有些紧张。 “算了,我来!”沈灵均摆摆手,让其他人推开。 雷坤出声道:“沈大人,可是有把握?” 沈灵均挑眉,让开一步:“既然你不行,那就随便按一个了。” “你这样乱来,触发机关怎么办?” “对啊,我还不想死呢。” “还是让雷公子来吧……” …… 后面的话都噎住了,因为他们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沈灵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掌拍了下去…… 最初的惊讶后,所有人快速反应过来,以鸟兽状散开,急忙找地方躲避,等待马上可能出现的机关暗器。 不过,预想中的暗器并未出现,石门咔咔的发出转动的声音。 这群人看着沈灵均拍拍手,轻松自在的转身,笑眯眯的道:“运气不错。” 雷坤看看被打开的门,还有满不在意,浑身轻松的沈灵均,眼底带着疑惑道:“沈大人也懂机关之术。” 他怀疑沈灵均这人可能心机颇深,之前不过假装不懂而已。 沈灵均一摊手:“巧合罢了。” 众人陆续从半开的石门走过去,沈灵均用刀柄敲了敲金门,心想自己这是传说中的走狗屎运? 这样一来,沈灵均落在最后,正巧低着头,没看见雷坤对着最后过来的一人偷偷使了个眼色。 于是,那人越过石门后,不动声色的,用暗器往石壁上的开关打去,石门本就半开,这会儿迅速一落,马上就要合起来。 就在一瞬间,沈灵均脚下一个幻影步瞬移到那人后面,刀柄轻轻一送,那人被内力震的倒退一丈,一口血从嘴里喷出。 沈灵均早知道雷坤这人城府极深,正所谓笑面迎人坏肚肠,雷坤和白秋风就是一丘之貉,所以早就防备着。 石门“哐当~”一声震动,落在地面上。 沈灵均用刀戳了戳地上一枚暗器,含笑道:“雷坤,这个是什么意思,你解释一下。” 雷坤心中暗惊,沈灵均好敏捷的身姿,而且这轻功路数完全没见过,又有些懊恼自己还是轻敌了,反复斟酌后,才挂着笑容拱手道:“误会,沈大人,这完全是一场误会,他不过就是练练手而已。” 沈灵均捡起那枚暗器对这雷坤比划比划,再对着使暗器那人比划比划:“要不然,我也练练手?” 雷坤转头,对那人怒喝道:“还不向沈大人赔罪?!” 沈灵均懒得看这种自导自演的戏码,摆摆手:“得了,我没空跟你们废话,不过,话说在前面,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沈灵均轻笑道:“说不定我就手痒,练个手什么的。” 说完,右手一翻,指尖轻轻一送,暗器如一阵疾风,越过雷坤,钉在他身后墙上。 几根细发悠悠飘下,雷坤伸手,落在他手掌中心,脸色煞白。 又经过一段弯弯绕绕,解开无数机关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四壁光滑,像是天然矿石磨平而成,里面除了一些石头雕像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柴方在整个石室内兜了一圈,推动那些雕像,没有发现任何宝箱或者暗室痕迹。 顿时怒踢了一脚,骂骂咧咧道:“格老子的,白费俺半天功夫,什么毛玩意儿都没有。” 其他人也有些失望,传说中的宝藏压根连个影子都没有。 沈灵均揉了揉鼻子,感觉好重的海腥和潮湿味。 雷坤走到一块石壁前,那块石壁和其他的颜色不同,略微深一些,他抬手重重拍下,石壁居然动了起来。 柴方他们激动道:“暗室?!” 等石壁停下后,果然在大家眼前出现一道石门,与别的不同,这石门却是按了把手,像是做的房门一般,可以拉开。 柴方大笑道:“原来藏在此处,还是雷公子厉害,俺看宝藏一定藏在里面准没错。” 石门隐隐有种萤光波动,顿时大家都有些激动,这不是金子的光芒是什么?! 宝藏近在眼前,这个时候,大家都起了心思—— 柴英琢磨着这里这么多人,若宝藏被发现,他们兄弟独吞是不可能的。那几个人倒不要紧,就是雷坤和沈灵均比较难对付。除非先和雷坤联手对付沈灵均,再想办法暗地里除了雷坤,这海岛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料白秋风也查不到是他兄弟二人下的手…… 雷坤想着这里的最大障碍是沈灵均,到时候想个法子怎么对付她,不过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一股好重的腥味…… 剩下其他人也是各怀怪胎,都想着怎么能把这份巨大宝藏占为己有。 只有沈灵均纳闷,宝藏?海莱儿的宝藏不是给司徒佑他们给盗走了么。她抬眸看了看那几个人的脸,都是一脸若有所思,心中知道这些人都在谋划着所谓的宝藏,当下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故意不说出来,让他们自己内斗去。 柴方摩拳擦掌的:“俺去把门打开!” “等……”雷坤出声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柴方猛的一拽把手,石门被拉开。 在众人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柴方被巨大的力量冲着后摔撞在一个人身上,其他人则惊呼道:“水!!!” 等回过神,就见打开的石门被海水急速灌注,一瞬间一间石室已是被灌了一半满。 沈灵均纵身而起,攀到顶上,心中默念,果然她本命与水相克啊。 而其他人也想用轻功跃上去,不过石壁光滑没有任何可借助之物,根本站不住脚,都落在地上。 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为何这石室四壁磨的如此光滑。 在海水快要淹没室内时,沈灵均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今看起来,这石室竟然是与海接连,恐怕没一会就要灌满。想了下,足尖一踩,窜了出去,但周遭全是海水,不知方向。 沈灵均猛然惊觉,刚入地穴很干燥,越往后越潮湿,这莫非是海底里面?眉头微微一皱,她踩着飘在旁边的一块石头雕像想踩着借力往上跃,却突然被拽住了腿,低头一看,是雷坤。 看来这雷坤也是不会游水,沈灵均欲哭无泪,她今天倒了什么霉,不过也没时间细想,当下用左手挥出一掌想让他放开。 然而海水中无法发力,一掌拍出去跟打入棉花中一样,身体被拽着越来越往下沉。 沈灵均憋气久了, 心口微微泛疼,知道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第五十一章 不复存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思及此,沈灵均往刀上灌注内力,右手猛然下砍,直往雷坤头上砍过去。 雷坤见刀砍来,心口一惊,手就放开了。 沈灵均趁机摆了两下手,胡乱往上划。 而雷坤这时候杀心已起,想着自己死了怎么也要找个垫背的,从胸中掏出一柄短剑,就往斜上方刺了过去。 沈灵均堪堪避开,不过海水中行动不能自如,还是被划破手臂,鲜血顿时在海水中蔓延开来,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沈灵均本不想伤人,此时心中不由一怒,大夏龙雀往身前一横,再对着雷坤猛然劈出,虽受海水影响,不过雷坤闪避不及,还是被砍断一臂。 血染透海水,到处是妖艳的红色。 沈灵均终于逼退雷坤,但她也渐渐脱力,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然心中却一派清明,知道要赶紧摆脱困境才是正理。 想的虽然透彻,她四肢在海中胡乱划着,却犹如秤砣,还是一直往下坠。 沈灵均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困境,不由得有些焦急,若是陆地上,再怎么她都是有办法的,但这是深海里,连方向都分辨不清的海底。 越是着急就越是出错,不知不觉,她居然落回到刚才的石室内,这下,心都凉了。 石室里的灯火早就让海水冲刷走,这下子,眼前一片黑暗,只看得见模模糊糊的暗影。 就在沈灵均不知所措,进退不得间,手掌忽然触到一股比海水温度还低的冰凉,然后腰间一紧,整个人贴上一堵柔软的肉墙,异常熟悉的感觉将她整个人包围。 墨黑的海水中,一抹不被黑暗遮盖的白在眼前浮动。 不用问都知道是苏幕遮,沈灵均刹那间安下心来。 苏幕遮不知道沈灵均情况如何,又无法开口,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然后放松。 沈灵均明白他的意思,给予同样的回应。 见她暂时没事,苏幕遮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而沈灵均一松懈下来,反而感觉手脚酸涩,全身提不起力,心口也因一口气屏久了,泛着疼。 再接着,就有点晕乎乎的,完全动弹不得,渐渐失去意识。 叶清芷和戏时从山洞里退出来,带着司徒佑先行回船。然而走到半道上,却遇到了一伙人。 这些人都是江湖打扮,只不过穿的各不相同,手中武器也不一样。见到叶清芷和戏时从岛里出来,就认定叶清芷是岛上之人。 戏时把司徒佑扔在地上,拦在叶清芷前面,道:“你们想干什么?” 一人道:“嘿,我们就是问这姑娘一句话。” 旁边一人道:“对,快告诉我们宝藏在哪里,我们就放你们走,否则……哼……” 叶清芷用眼睛扫了他们一圈,道:“没有宝藏,你们不要白费劲了。”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不过听在那些人耳中可不是这样,都觉得她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 显然,这群人没什么耐心,一听叶清芷的回答,手中狼牙棒直接砍了过来,边喝道:“看来,老子给你点颜色看看才会说实话了。” 戏时伸手拉着叶清芷,用身子护住,抽出长剑抵住那人的狼牙棒。 其他人也不讲江湖道义,直接合围了上来。 虽然戏时功夫不低,但雷坤聚集的这群人也不是泛泛之辈,一时间,打的难分难解。 此时,震天的爆炸声响起,海岛也跟着震动起来。江湖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全停下了手。 叶清芷和戏时是知道的,皱眉道:“她们开始炸岛了。” 江湖人一听,乱了手脚,可不想为了钱财舍了性命,也顾不上叶清芷他们,直接落荒而逃了。 叶清芷和戏时也准备回船,却发现原本在地上的司徒佑不见了。 戏时奉命保护叶清芷,哪里管司徒佑死活,很是干脆的说道:“不管他,叶姑娘我们快走。” 叶清芷点头,:“好。” 两人转头,正要继续往海边走,突然爆炸声四起,地面不停震动下,脚下出现一条巨大裂缝。幸亏戏时反应快,拉着叶清芷迅速后退,才免于掉下去的危险。只不过这样一来,两个人反而被困在当中,四面楚歌的感觉。 戏时当即以手作哨,放在嘴里,吹出嘹亮的哨声,不过哨声怪异,长短不一。 戏时吹完见叶清芷看着自己,解释道:“平常行军途中若遇到急事,我们就是以此联络,其他人听到就会赶过来。” 叶清芷点点头,刚要说话,地面再震,旁边石块坠落,往他们两个砸过来。 戏时连忙推开叶清芷,自己却被石头砸到,伤在右肩。 叶清芷急忙查看他的伤势,戏时却咬着牙说道:“不碍事,我们先避开这里。” 另一面,赵祁和洛城没有追踪到颜荨几人,在炸药声响起时,回到大船上,却没有看到应该早就回来的戏时和叶清芷。 这时,炸药声四起中传来戏时用来联络的哨声。 洛城和戏时相处久了,相当有默契,当即道:“在那里,戏时他们遇到麻烦了。” 两人话不多说,赶紧用轻功过去。 海岛轰然崩塌,在最后时刻,赵祁带着叶清芷回到船上,赵括和那班衙役看情况不对,也已返船,只是地上的尸体却是来不及搬了。 赵祁看着海岛逐渐下沉,皱眉道:“沈灵均和苏幕遮还没回来?” 洛城一眼看去,尽是茫茫海水,哪里有他们的影子,问道:“我去找找?” 赵祁摇头:“以他们两人的功夫,如果走不出来,你去了也没用。” 两人说着,脸上都露出几分着急神色。 叶清芷在一边给戏时查看伤势,眉头拢在一起散不开——这伤的有点重。 但她见戏时虽脸色惨白,却仍是笑嘻嘻的,不知道这年轻男孩为何如此顽强。 当叶清芷看到他身上其他伤口时,有些明白了,或许这种外伤对于戏时或者洛城,甚至是赵祁,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不知为何,想到赵祁也会受这样的伤时,有些心烦意乱,当下不再胡思乱想,一心扑在戏时伤口上。 因着戏时是替自己受的伤,叶清芷心中有些愧疚,下手也格外轻柔一些。 戏时仿佛看透叶清芷脸上的神色,笑着道:“我没事,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叶清芷看他一眼,以从未有过的温和口吻道:“你休息会,别说话。” 乍然听到叶清芷用这种语气说话,戏时还楞了一下,随后笑了笑,真的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将军,他们回来了!”洛城一直注意着周边动静,当好不容易目光中出现红白身影时,他忍不住兴奋叫道。 在海岛全部下沉的最后一刻,苏幕遮和沈灵均跃上船头甲板,两人全身湿透不止,沈灵均手臂还在流血。 赵祁他们何曾见过这两人如此狼狈的时候,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苏幕遮检查沈灵均手臂上的剑伤,一道伤口不长,但剑锋凌厉因而坎的有些深。眉头微微皱起,黑眸转深,格外/阴寒。 正好叶清芷处理完戏时的伤,过来给沈灵均清理伤口,因着伤口较深,上药时沈灵均疼的龇牙咧嘴。 沈灵均望天想着,多少年她没受过伤了,不过她也砍断雷坤一臂,算是给自己报仇了。更何况,那几个人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就平衡多了。 苏幕遮低头交代叶清芷让她照看沈灵均,转身要走。 沈灵均拽住他的袖子:“去哪儿?” 苏幕遮未回头,只简单道:“算账。” 此时,海岛已全部下沉,茫茫一片大海,海风吹的波浪一阵接一阵涌动,就像这里从未有过什么海岛一样平静空旷。 没有海岛遮掩,可以看到远处船帆飞扬,两三艘大船赫然在目。 苏幕遮知道,文绘她们必然在其中一艘之上。 虽然沈灵均除了外伤没有大碍,但是文绘引沈灵均下暗道,为的就是要她的命,自己若是再晚一步,沈灵均恐怕…… 思及此,苏幕遮心中闪过一丝后怕,顿时起了杀机。 “雷坤已经让我断了一臂,而且能不能活着从海底出来也不一定。”叶清芷已经包扎好伤口,沈灵均轻轻撩下袖子,说道。 苏幕遮看着沈灵均的眼睛,道:“是文绘引你下去,你才会误入陷阱。” 沈灵均才明白,原来苏幕遮是找文绘去,一想到他们来这个岛上也是文绘故意引来,再加上此前种种,沈灵均这种从不肯吃亏的性子就暴露出来,提了大夏龙雀就要跟着一起去。 叶清芷凉凉的声音在她背后道:“不怕伤口裂了你就去。” 沈灵均顿时想起来手臂的伤:“唉哟,疼……” 赵祁一掌拍在苏幕遮肩上:“我跟你去。” 叶清芷又道:“你会游水吗?” 赵祁也焉了,这大海就是他娘的愁人。 苏幕遮低声道:“我去去就回。”说罢,不等他人再说其他,人就轻飘飘的掠了出去。 一炷香后,苏幕遮回来。 沈灵均已经换好衣服,一头湿发披在肩上,随着海风乱舞,她看到后,连忙道:“找到人了?” 苏幕遮摇摇头:“船上没人。” 沈灵均眨眨眼——怎么回事? 第五十二章 青梅竹马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原来苏幕遮一连搜寻了三条船,发现其中一艘有很多女子的所用品,看来确实是文绘她们的船。 奇怪的是,船上一个人也没有。再仔细检查了,发现船已经被破坏,难怪她们不在船上。 等到了船底,苏幕遮意外看到司徒佑的尸体,瞪着一双眼睛早已死透。 船很快就要沉了,苏幕遮见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只得离开。 沈灵均站在船头,看着满满的一望无际的海水,轻叹道:“所有的恩怨都跟着海莱儿的岛一起沉下去了。” 苏幕遮敛眉道:“她们号称海莱儿,深为熟悉大海生活,或许没有死,只是我们没找到。” “也有可能。”沈灵均磨着小巧微尖的下巴:“如果活着的话,希望她们放下仇恨,有一次重生吧。” 苏幕遮看着她因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的脸:“你不打算报仇了。” 沈灵均耸耸肩:“谁知道她还活着没有,再说了,这种事情也不能天天惦记,不然活着多累,对不对。” 苏幕遮见她满不在乎的脸上笑盈盈的,不由得跟着浅笑,沈灵均这种没心没肺也是一个优点。 沈灵均抬手搭在苏幕遮肩上:“我这回放了这么多血,要多吃点好的补补。” 苏幕遮:…… 沈灵均笑眯眯的:“你请客。” “……好。” “我要吃三品香的烤鸭,育贤楼的状元红,鸿源阁的白糖糕,飞仙聚的糖醋排骨……” “好……” 而在海另一边,柴氏兄弟拖着缺了一根胳膊的雷坤好不容易从海水里钻出来,气喘吁吁的游到大船边缘,攀着船板,先把雷坤送了上去,然后兄弟两个相继再爬上去。好不容易上船后,已经累的虚脱,躺在地上只剩下喘的力气。 那边高书珩一群人正好也回来,他进暗道走了一段路,发现火药,就赶紧跑出来,在炸药爆炸前,冲出了海岛。 高书珩见此场景,惊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柴方喘着粗气道:“俺们上当了,雷公子还让那女官砍断了一只手臂。” 雷坤此刻筋疲力尽,无法说话,但他眼中的仇恨喷发而出,剩下的一只手紧紧握住拳头往船板重捶,暗暗发誓——这一笔血债势必要问沈灵均讨回! 吃饭时间,赵祁在船舱找不到叶清芷,走出去,才看见她一个人站在船头,满腹心思的样子。 赵祁想,这丫头估计是为自己拖累戏时受伤了,因此内疚自责。 赵祁伸了伸懒腰走到叶清芷旁边,双手插在腰上,大大咧咧的道:“这海水好看?” 叶清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知道戏时和洛城是怎么跟着我的吗?”赵祁突然说道。 叶清芷看着他,不知道为何赵祁突然提起这个。 赵祁脚踩着船沿,道:“戏时是个孤儿,我父亲当年打仗的时候捡到的,当时,他那个村子被敌军屠杀,只剩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被父母藏在了灶头下,躲过一劫,那个孩子就是戏时,所以啊,他是从小就跟着我的,我也拿他们当兄弟看待,都是自家人。” 叶清芷没想到戏时的身世这么惨,顿时心中有些怜惜消瘦的少年。 “丫头。”赵祁啧一声,道:“你也不用想太多,戏时不光为了我的命令而保护你,他这么做,就是把你当家人了。” 叶清芷听着这话,回想一路以来点点滴滴。虽然她从未体会过正常家人是怎么过日子,但不可否认,身边这些人彼此相处都是真诚而互相关怀的。 难道,这就是家人的感觉? 旁边,赵祁像以前那样不要脸的笑道:“你要还是觉得愧疚,以后就对我们温柔点吧。” 叶清芷虽然照旧斜了一个白眼,不过心中一口郁气算是消散了,好像渐渐的,也消除了一些她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只要不牵涉感情,或许,这样也不错…… 叶清芷这么想着,嘴边浮起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 几天后,事情查清楚了,张响的确私下编制了一个隐秘军队,专门用来干些盗墓的勾当,以此给自己敛财。 赵祁让洛城整理了资料,连夜派人送去洛阳,交给皇帝审阅。 接着传来消息,皇帝念他立过不少军功又已年老,就收了兵权,让他辞官养老去,张府金库发现的各种金银宝物全部充公。 沈灵均听后赞叹一声——皇上这下是赚到了。 回信附皇帝手函一封,先说沈灵均此次又立大功,回京再赏。后道洛阳城内考生互相斗殴事件层出不穷,令沈灵均和赵祁不日归京。 沈灵均拿着手函,莫名觉得有点头疼。 正当沈灵均他们忙着整理东西,准备出发回洛阳。 “养成了哈哈哈~”兴奋的笑声来自唐糖的房间。 她打开门蹦跶出来,逢人就拽住转两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沈灵均让唐糖转的有些晕,问沈长风:“抽了?” 沈长风笑道:“生死蛊养成了,高兴的。 一旁叶清芷听见了,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急急忙忙的跑回房间。 沈灵均用食指戳戳自己脑门——这个又是怎么了? 而就在大家忙碌成一团中,一团小小身影蹲在角落里,显得郁郁寡欢。 清和注意到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面对面蹲着道:“小穆清怎么了?” 穆清双手抱着膝盖,神情落寞道“清和姐姐,你们就要回洛阳了吧……” 清和点点头:“对啊,洛阳有很多大事等着小姐处理呢。” 穆清把头埋进膝盖里,轻轻嗯了一声。 清和知道穆清在想什么,揉了揉头正想安慰他。 苏幕遮在旁边道:“我大姐写信来,她过两天出发去洛阳找叶姑娘看病,穆清就先跟着我们一起回洛阳好了。” 穆清听见了,猛的抬起头,弱弱的道:“真的吗?”他和这群哥哥姐姐相处下来,已把他们当成家人,真的不想分开。 清和笑着轻拍他的头:“苏公子说的话能有假,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嗯嗯。”穆清一反刚才的惆怅,欢快的跳起来,跑房里去了。 离开第一村前,沈灵均把赵括找来。 赵括还是一副毕恭毕敬,规规矩矩的样子,双手抱拳,表情严谨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沈灵均请他坐下,含笑道:“我看赵捕头是个人才,不如以后就跟着我如何?” 赵括微微一愣,接着道:“多谢大人美意,只是卑职在丹凤府习惯了,恐怕不太适合京城那等大地方。” 沈灵均语意不祥的道:“我看赵捕头是留恋着一些人。” 赵括拧眉:“是,馨儿……” 沈灵均摆手阻止他的话,突然道:“小艾还记得吗?” 赵括的身体不可见的轻轻一颤,还是让目光敏锐的沈灵均发现了。 沈灵均轻叹一声,道:“杀死方馨的是你吧。” 赵括讶然道:“馨儿是我妻子,我怎么可能杀她?” “我曾经也觉得不可能。”沈灵均站起来,缓缓踱步道:“当时我想不通,凶手意在报复,除了姚轻羽是因为替父偿债外,并未滥杀无辜,而方小姐却死了,岂不是很奇怪。” 沈灵均顿了一下,然后转而说道:“我后来又去了一次方府,发现方馨的院子有个侧门连着一个废院,可以直接通向外面,而不用经过前院,只不过那个废院在两年前因为闹鬼就关闭了,侧门的钥匙也只有方馨有,是不是有这个事?” 赵括点头:“是。” 沈灵均问他:“为何好好的突然锁了那个院子?” “馨儿说那个院子半夜有女鬼出没,所以做了法事,又封了院子大门。” 沈灵均再问道:“你可相信这世上有女鬼?” 赵括摇头:“不过,这都是我和馨儿成亲之前发生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而且一个院子而已,封了便封了。” 然而,沈灵均摇了摇头:“不,你相信,因为这个女鬼你不止认识,还相当熟悉。” 赵括沉默,没有说话。 沈灵均道:“那女鬼,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小艾,对不对?” 赵括目光平视,像是放空又像陷入回忆,少顷,缓缓摇头道:“卑职不知道。” “当日我让你去丹凤府,正好你又得知方仕龙的震卦,再加上雷雨天气,你觉得机会来了,你半路折回就是回去找侧门钥匙了吧。” 沈灵均缓缓道:“清芷在方馨的身体里发现了一种叫枕香的迷/幻/药,能让人短时期内神志不清。而我们去找方仕龙的时候,你又假装有黑影,跑去追,实则是从侧门进去跑到方馨房间杀了她,再把卦象放在房中,模仿成凶手杀人。你跟着我们去海岛,是想提前除了凶手,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赵括抿唇绷成一条直线,下颚刚毅。 沈灵均再言道:“方馨房间有卦象,然而方小姐此前并没有收到什么卦象,也没有去算过命。且她的并不是凶卦,是你不懂随便临摹了一张,虽然字体很像,但是后来清芷发现每个人写字手法习惯不同,分明是出自两个人之手,但当时我们只以为是凶手同伙所为,再怎么也想不到你身上,直到后来我无意中听说了你的一件事。” 沈灵均停下脚步,再次叹了口气:“小艾是你的心上人,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而,她在两年前突然失踪了,你找遍了丹凤府都没有寻到。在你最痛苦的日子里,是方馨整日陪伴着度过那段难熬的岁月。” “后来,你感念她的痴情,就和她成亲了。本来日子过的也不错,直到有一天你听说了废院和女鬼的传闻。以你的才能和本领,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不是难事。当你查清事情原委,就是方馨为了得到你而将小艾残忍杀害,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暗暗下定决心要复仇。” “正好此时第一村发生凶案,你身为捕快当然知道凶手杀人的所有细节,于是,就从那个时候开始策划。” 赵括表情冷峻,道:“小艾的确是我故人,但其他的恐怕都是大人多想了。” 沈灵均轻笑一声:“你一直接触案件,对你来说,仿造一枚人头鱼身的印章并不难,我知道丹凤府做印章最好的是城西木子李,或许我们可以去问问他。 ” 赵括转头看向窗外,脸上神情复杂。 沈灵均轻幽幽的道:“你杀害方馨的时候,一定不知道她肚中已怀有身孕了吧。” 风吹起庭院一片落叶,在空中兜兜转转的飘了许久,又慢慢落回地面。 沈灵均站在窗前,看着赵括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沉重。 苏幕遮走过来,道:“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沈灵均回头看他,歪着头一摊手:“没有证据啊。” 苏幕遮淡道:“他这辈子恐怕活的也不会轻松。” 沈灵均摇头:“都是情字当头惹的祸啊。” 苏幕遮弯曲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取笑道:“我们沈大人今日感慨颇多。” 沈灵均也伸出双手扯他两边脸颊:“苏三少最了解风月之事,我求教一下,这世上什么样的感情最叫人称羡。” 苏幕遮扬起嘴角,浅浅一笑:“青梅竹马,就很好。” 沈灵均放下手,视线转向窗外一株正盛开的丹桂,嘴角翘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桂花飘香,随着缕缕清风送入房内,窗前,两人比肩而站,红纱白衣缓缓扬起,轻柔相触,又悄然分开。 第三案·完 第一章 南北学子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农历九月,秋试季。 各地学子汇聚东都,十载寒窗苦读,争今朝金榜题名。 洛阳下辖孟津府,乃学子入都必经之处。 因而,这段时间格外热闹,到处可见一身书生袍准备前往洛阳的考生。 日暮西沉,又一行数人踏着余晖通过城门口来到孟津府内。 几人看着赶了不少路,衣袍带灰,风尘仆仆。 带头一个微胖的年轻人抖了抖衣袖,对着其余人拱手作揖,道:“不如先找地方休整一番,也好叫我的书童找找今日在哪家客栈落脚,不知几位兄台意下如何?” 这人一口浓重口音,一听就是剑南道人。 原来这几人也是赶远路去洛阳的考生,半路正好相遇,便结伴一起行路,一来彼此有个照应,再则互相也能摸摸底。 几人中有世家贵子,也有清寒穷书生,不过交友只看性情,书生间更是只重文采高下。所以,来自同道不同地方的这几人相处颇为和谐,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其他人也是疲惫干渴,顿时点头称好,就近找了个茶摊坐下了。 茶摊中原已有一群人在内,具是人高马大,比之刚进来这几人,怕是高出一两个头。 茶摊小二笑呵呵的送上茶来:“几位也是去赶考的吧,嘿,我这茶叫状元茶,几位喝了我的茶,先取个好彩头。” 几人虽知道这是茶摊小二招揽人的客套话,估计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毕竟话是好话,听着叫人高兴。 那微胖青年掏出点碎银子付了茶钱不说,还多打赏了小二一些,小二乐呵呵的拿着赏钱退下去忙活。 新来几个赶路累了,一时坐着休息,间或说两句,也是轻声细语。只听得里面那群人高声阔语,侃侃而谈。 此时恰好谈及茶叶,有一人粗声粗气道:“这什么破茶叶,喝着寡淡无味,不如我们家乡的红茶好喝,而且这茶碗也忒小了,喝着不够劲。” 身边的几个也符合:“就是,让店小二换大碗来。” 这几人嗓音具是豪爽,听口音来自北方地区。 外面一群人听了,有些内敛的笑笑。 那微胖青年似乎性格很是开朗,这会儿站起来,冲着里面插口道:“非也,这茶叶条索均整,色泽绿润,扁平挺直,而且状如雀舌,正是常州名茶金坛雀舌。” 说着端起茶杯放到鼻前一嗅:“一旦冲泡后,叶底嫩匀成朵,香气清高而色泽绿润,滋味鲜爽,且汤色明亮,可谓好茶。” 里面几个人停下说话声,全都看着他。 微胖青年自顾继续说道:“喝茶讲究精细,细尝慢品方能体会,怎能用大碗牛饮,那岂不是辜负名茶风味。” 微胖青年说完,身边一群同伴都是含笑点头。 里面先来的那帮北方学子具斜眼看他,之前先开口说话的那人冷哼一声,道:“此种娘娘腔行为,还有人引以为傲,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同行的北方学子全都大笑起来,拍手称赞。 微胖青年出声茶商世家,对茶叶颇有研究,此番也是出于好意,没成想不让人接受也罢,说话还这么难听。 他自小为人玲珑,善交朋友,从没有受过这气,当下也有些不情愿,道:“这位兄台说话未免太过难听了吧。” 里面的人道:“嫌难听就别接话,更难听的还没说。” 微胖青年上前一步,准备理论,不料里面的都站起来,同声道:“怎么的,要打架?” 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顿时,南方学子这边也站起来,输人不输阵,撩着衣服袖子道:“打就打!” 等茶摊小二再从里面出来,就看到一副乱斗场面,两帮人打的不分你我。 茶摊小二大腿一拍,望天无语道:“哎哟我的娘诶~这都算什么事儿……” 南方人毕竟在体格上略逊一筹,因而渐渐落于下风。微胖男子仗着身材优势,好歹还撑住了,其他瘦弱的人就基本上被压制着只剩挨打的份。 就在此时,一人被甩出去,撞在茶摊旗幡的柱子上,柱子晃动几下,居然就要倒下来。 打斗中的人没有注意,茶摊小二却是看的清楚,心中一惊,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快躲开啊!” 但他知道,这柱子无论如何是要砸到人了,就盼着别砸死就好,不然这茶摊算是开不下去了。 忽然,大家就感觉一阵冷风扫过,凛冽更胜冬日寒风,硬生生被吹的身体一颤。 所有人忍不住停下手,就见不知何时面前多了骑着马的一男一女。 男的白衣白马,长相俊美无比,但神情冷漠,一双寒眸扫过时,禁不住又一个冷颤。再将视线转向他身旁,女子红衣黑马,热烈如火,脸上还挂着让人一看就生出几分亲切感的笑容。 这种一冰一火的组合站在一起,明明应该不容,却居然意外的和谐。 “哐当~”一声传来,大家看过去,才发现柱子终于倒了下来,而原本应该被砸到的人,已在半丈开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瞬移过去的。 只不过奇怪的是,柱子周围怎么有一层薄冰? 大家忍不住抬头看天上,没错,是九月清凉天啊。 茶摊小二松了口气,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从丹凤府往洛阳城赶的沈灵均和苏幕遮。因马车赶路较慢,两个人骑马先一步进入孟津县,准备今晚在客栈住宿一夜,明日一早赶路,正好天黑前到洛阳。 沈灵均见到这群学子模样的,如今一个个灰头土脸,有的还满脸鼻青脸肿,忍不住摇摇头。此前见皇帝手函,说是洛阳频频有学子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原本还没在意,今日才到孟津县,就看到一出新鲜的,顿时明白皇帝为何这么急着叫他们回来。 沈灵均侧过头,嘴角微微翘起,道:“木木,下来先喝口茶?” 苏幕遮点点头,两人一起从马上跃下。 沈灵均晃过去用脚尖轻轻一踢,原本倒地的桌子就被踢正了。 所有人都看着突然跳出来的他们两人,一时间居然忘了打架的事儿。 茶摊小二赶紧过来擦拭干净,看着沈灵均和苏幕遮的行头打扮,就知道是江湖中人,所有客人中最不好得罪的那种。如果书生打架就摔个桌子,碎点碗什么的,江湖中人一动手,估计茶摊就被掀翻了。 因而,小二擦完桌子,立马提了一壶刚烧开的水过来冲茶,陪着笑道:“两位喝茶,这茶叫状元红,喝了能提提精神气。” 苏幕遮看了一眼茶碗中的茶叶,再端起来闻了一下,挑眉:“金坛雀舌。” 小二立马打拇指:“公子好眼力见,确实是金坛雀舌,不过去洛阳赶考的基本都会来我这茶摊喝两口,指不定就出个状元啥的,所以我给改成状元红,也取个好彩头。” 沈灵均轻笑道:“你倒挺会做生意,不过……” 苏幕遮喝口茶,摇摇头,知道这丫头接下来估计没好话。 果然,沈灵均转头扫了一圈那群学子,道:“我看这茶也白给了,这几个也不是能考状元的料。” 听到此处,那些学子不干了,一个个能来参加秋试之人,都自觉饱读诗书,满腹孔孟之道,被一个小小女子这么说,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当下有个清瘦年轻人站出来,傲然道:“姑娘此话差矣,还未上考场,怎能轻易断言我等不是状元之才。” 沈灵均右手敲了敲绸布抱着的大夏龙雀,歪仰着头道:“那我问你,考科举是为何?” 那人下巴扬起,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不屑:“自然是入仕为官。” 沈灵均点点头:“那当官又是为何?” 那人顿了顿,道:“为民请命。” 沈灵均轻轻一笑,灵动黑眸倒映出红艳艳的碎霞,整个人罩了一层柔和的光。 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满带轻蔑,慢慢道:“靠打架为民请命,你还不如去参加武试,兴许能派上些用场。” “你……”那人拂袖怒道:“你懂什么。” 与那人对立的北方学子也嗤笑着嘘他,让他别出来丢人,趁着还没到洛阳赶紧收拾包袱回老家去吧。 谁知,沈灵均话锋一转,指着那几个人道:“我刚才见你们几个很能打?” 那几个人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人不知死活道:“打架这活,就得往死了揍,不能手软。” 沈灵均被说笑了,勾勾手指:“我们两打打?” 这人身材高大,用眼睛比了比沈灵均的小身材,扯扯嘴角道:“你?还是算了,我不打女人。” 沈灵均乐呵道:“你还挺讲究啊。” 苏幕遮明显感觉沈灵均是这几天连着赶路有点闷,这会儿是找着乐子了。 这人挺挺胸膛:“那当然,我们也不是平白无故打人,都是那群南方来的先找茬。” 对面南方学子不满:“是你们侮辱人在先。” 这下,两方人马从武斗又转为文斗。 沈灵均看着一群读书人吵架,还挺有劲,边喝水边围观,津津有味的。 苏幕遮放下茶杯,对她道:“你好像很开心。”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见过骂街的,但是文人吵架头一遭。” 第二章 文武科举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扶额,怕是她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 一低头,正好对上沈灵均受伤的左臂,问道:“伤口还疼不疼?” 沈灵均抬起手甩了甩:“没事,差不多好了。” “嗯。”苏幕遮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她。 沈灵均好奇:“什么东西?” 苏幕遮道:“去痕膏,等伤口愈合之后每日抹一层,就不会留下疤痕。” 两个人就在一群书生的吵架声中,悠然自得的聊着天。 一炷香后,这两帮人马还在争吵不休,互相理论到底是谁的错。 沈灵均起先还觉得挺新鲜,听多了不由得觉得头疼,脑袋嗡嗡嗡的直响。 旁边围拢过来不少闲的没事干喜欢看个热闹的人,大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讨论。 恰好此时,沈灵均抬眸看见李奕以及申和冒理等一众人骑马穿过城门,追赶了过来。 李奕他们一打眼就看见了一大群人围着个茶摊,再近一点发现这些人穿着读书人的装扮,但此时明显斯文败尽的跟骂街大妈一样吵架。 最奇怪的是,他们的大理寺卿沈大人就坐在这些人中间,悠然自得的喝着茶,顿时有些困惑。 沈灵均招招手,李奕从马上跃下,急行几步走过去,抱拳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衙役们垂头弓腰,齐声呼:“大人。” 因着一群衙役的出现,那些学子总算是安静下来。 然后面面相觑,这些人冲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喊大人,莫非这谪仙般的白衣男子是当官的? 沈灵均扯了扯耳朵,感觉有点幻听,伸手一指那群人:“统统带到衙门去。” 焉头搭脑的学子们出师未捷,试场还没进,倒是先逛回衙门。 那微胖青年陪个笑脸问身旁的申和道:“刚才那个女子是……” 申和呵斥道:“什么女子,那是大理寺卿沈大人!” 闻言,大家具是一惊,实在没想到,这个面貌和善说话毒舌的女子居然是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 微胖男子不由得擦擦额头汗渍:“我们这就是互相聊了几句,嗓门高了点,不至于去衙门吧,再说,我们还要赶路去洛阳参加科考……” 冒理笑着道:“聊两句人家茶摊桌椅都被掀翻了?” 申和一张脸绷的紧,严肃道:“按当朝律法,街头斗殴的一律监禁三月。” “什么?!”学子们这下子脸都白了,三个月?岂不是科考都结束了。 那边沈灵均对李奕道:“回头让他们把茶摊撞坏的东西赔了,然后再关上一夜给个教训,明天一早放人。” 李奕疑问道:“街头斗殴不是得关三个月吗?” 沈灵均站起来,满脸都是轻慢:“那群酸书生能打成什么架,赔了钱给个教训就得了,况且大老远赶路来参加考试的,也不容易,算了算了。” 李奕正要领命下去,沈灵均又问道:“赵祁他们呢?” 李奕回道:“隔的不远,估计再有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也能赶上来了。” 沈灵均点头:“嗯,你先去吧,回头来客栈找我。” 李奕没问哪个客栈就骑马走了,因为他知道,但凡他家沈大人身边有苏三少在,势必住的是本城最豪华最气派的客栈。 赵祁也深知这一点,于是进了城门后,对坐在前面赶马车的洛城说:“问一下孟津府哪家客栈最贵。” 马车里,叶清芷先撇了一眼靠着窗打盹的赵祁,觉得他窝在马车里简直是太占地方!然后转头看看一路上睡的天昏地暗,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的唐糖,就跟八辈子没睡饱一样。 另一半边,清和给穆清剥了个石榴,看着小孩吃的满嘴流红汁,蝉羽边笑话边给他擦拭。 叶清芷放下书卷,揉揉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马车里人口与日俱增。 马车停下,赵祁第一个跳下去,舒展一下手脚,感觉坐一路有点憋屈。 戏时趴在马车顶上,问道:“将军,你为什么不骑马呢?” 洛城拿马鞭往上一扬,轻轻巧巧的敲了戏时额头一下,这孩子不会说话! 叶清芷打开门帘,扶着马车边缘跳下去,哪知道坐久了腿麻,这一跳脚底触地就跟扎了针一样尖锐的疼,人就往外跌出去。 赵祁一把扶住,挑眉:“没吃饱脚软?” 叶清芷拍开他的手,跺了两下脚,麻劲过去就好了。 清和蝉羽也相继跳下去,然后轻轻松松的接住穆清。 沈长风在前面跳下马,走过来叩了叩马车门:“唐糖,到地方了,快起来吧。” 赵祁摇头,沈长风喊的也太温柔了。 果然,马车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沈长风无奈,上了马车打开门,把唐糖给唤醒。 谁知唐糖眼睛睁开一条缝,又闭上了,一动不肯动,伸出两只手,嘴里嘟嚷道:“抱。” 沈长风抬起一只手盖住脸,一脸无语。 两个人僵持半天,沈长风觉得这也不是办法,虚眼看了外面,见赵祁他们早就进了客栈,马匹也都让小二牵去马棚,剩下的都是过路人,谁也不认识谁。 于是,叹了口气,蹲下把唐糖当小孩子一样抱起来,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用轻功掠进客栈,省的在外面丢人现眼。 唐糖闭着眼,笑嘻嘻的用双手搂住沈长风,心想着臭道士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然后又靠近了点。 沈灵均正和叶清芷他们说话,一眼看见了,笑眯眯道:“没腿不会走啊。” “哼!”唐糖睁开眼,对着她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扭头:“你羡慕,没人抱。” 在场众人对唐糖的厚脸皮程度又多了一层认识。 沈长风放开手,唐糖跳到地上,睡了一路还有些困倦的打打哈欠:“到洛阳了啊?” 那边苏幕遮包下整一层的客房,小二乐呵呵的过来请大家上楼,殷勤的问需要些什么,没有的可以帮着去外面买。 一行人连着几天赶路,都不太高兴出去吃饭,就让小二准备热水先洗澡,然后再弄一桌子菜,就在客栈里吃了。 等所有人围拢在餐桌前,除了三个吃货,其他人反而又没什么胃口了,只端着杯子喝酒。看沈灵均、唐糖还有戏时吃的停不下筷子,心中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穆清吃了没几口饭就开始打瞌睡,毕竟是小孩子,马车一路颠簸,也没睡好,这会儿就开始犯困,清和蝉羽也吃的差不多了,先带着穆清回房睡觉。 等吃饱喝足了,沈灵均喝口茶压一压,然后问道:“今天都九月初三了吧,科考是什么日子?” 叶清芷握着茶杯道:“一共四场,第一场九月十二。” 唐糖咬着筷子,歪头道:“还得考四天?” 叶清芷点头:“对,分别是九月十二第一场考诗和赋,九月十五第二场考论议,九月十八第三场考对策,九月二十三第四场也就是最后一场考经文。” 沈灵均皱眉:“这么说前后得有一个月的时间。” “差不多吧,前三名还要参加殿试,由圣下分别决出状元、榜眼及探花。”叶清芷道。 沈灵均指尖无意识的敲桌子,叹气:“头疼啊。” 戏时一根筷子插了一串肉丸,一边啃一边道:“可不,今年还多了个武试呢,不知道谁能成为当今世上第一个武状元。” 唐糖双手撑着脑袋,挺感兴趣道:“武试好玩吗?” 洛城看她:“女的不能参加。” 唐糖一扭脸:“我可以女扮男装,赵祁不是主考官嘛,给我混一个名额呗。” 赵祁啧一声:“科举岂能儿戏,武试名额都是经过各地方审查,一层层递交上来,再则,你一个女的瞎凑什么热闹。” 唐糖哼了一声,然后坏笑着戳了戳叶清芷,道:“他看不起女人喏。” 叶清芷瞟她一眼,看破唐糖挑拨离间的想法,淡淡道:“他说的是你。” 唐糖计谋被看穿,坐到一边生闷气。 苏幕遮问道:“考武试的条件是什么?” 洛城回:“四十以下,不问出生,身家清白者皆可参加。” 苏幕遮手执酒杯,淡道:“这样一来,洛阳城岂不是要乱。” 洛城点头,“皇上的意思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希望此处武试或者文试,让有志之士施展才华,将来有机会在朝堂上一展抱负。” 沈灵均好奇:“武试怎么考?” 洛城道:“和文试一样,九月十二第一场初选,以十人为一组,头两名留下,以此类推,一共决出二百五十人进入下一轮。第二天复赛,决出一百二十人后进行抽签,然后休整一天,九月十五抽到同样签的为一组,每组四人,头名取胜,这样就还有三十人。” “这三十个人在九月十七这天再以抽签方式,三个人为一组,还是只取头名,剩下十人在九月二十这天以一对一的方式晋升,胜者进入最后第二轮。五人再于次日决出前三,九月二十二再休整一日后,九月二十三进行最后一轮,胜者为此番第一位武状元。” 叶清芷听后道:“也就是文试和武试同时开始,又同一天结束。” 洛城点头:“正是如此。” 沈长风含笑道:“想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戏时嚼着肉丸,含糊不清道:“那是啊,别看就是个打擂台,里面可复杂呢。” 第三章 洛阳异变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靠在桌上,道:“怎么说?” 赵祁挑眉:“就以十人一组来说,你怎么打?” 沈灵均想也不想:“直接打啊。” 赵祁觉得跟她没法说,视线转向苏幕遮。 苏幕遮沉吟道:“若功夫明显高于其他人,以一敌十也未尝不可,但若十人功夫势均力敌,轮番打斗不过白费体力。如果是我,先找里面功夫最高的一同对付其他人,再与他进行最后较量,一来可以节省体力,二来也不怕背后招人算计。” 赵祁打个响指:“正是如此,武试并非单纯打斗,要看这人如何排兵布阵,使得自己最有利。” 沈灵均拍掌:“赵兄高见,皇上找你当主考官可是找对人了。” 叶清芷想到什么,眼中透出一抹笑意,道:“武试多为莽夫,可还是要按着《选举志》来要求考生。” 唐糖生闷气的时候吃完一盘糖粉水晶圆子,这会儿凑过头来:“《选举志》是什么?” 其他人也有不清楚的,叶清芷解释道:“《选举志》有四样,一曰身,需体貌丰伟;二曰言,指的是言辞辩证;三曰书,要楷法遒美;四曰判,则是文理优长。曾有考生因长相过于丑陋,屡屡失意于科考不得志。” 沈灵均抽抽嘴:“考个试还得看长相。” 唐糖大笑道:“哈哈,那不行可以换个脸,易容啥的嘛。” 众人皆笑起来,都觉得这个《选举志》后面几样还说的过去,这头一项简直不知所谓,要知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半点不由己,对那些天生长相缺失的人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一顿饭在闲聊中吃了老半天,等散场时,夜空已黑如一团墨。 因时间紧张,第二天一大早就得启程回洛阳,所以大家各自歇息不提。 新月无光,秋夜微凉。 苏幕遮合上房门,走到桌前正要将手中玉清剑放下,忽而耳边一阵异样风声,双眸射出一道寒光,身形微动间,人已从窗外一跃而出。 漆黑夜幕下,只见树影绰绰随风摇动,如张牙舞爪的魔鬼。 苏幕遮凝视东南方向片刻,转身跳下屋檐,准备回房。 隔壁沈灵均听见动静开门出来,问道:“怎么了?” 苏幕遮摇摇头:“没事,夜猫子。” 沈灵均打个哈欠:“那早点睡吧。” “嗯。”苏幕遮点头,再看了远处一眼,已全无动静,便关门落锁。 东南方某个大树上,一胖乎乎的白发老者蹲在树上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道:“还好没被发现,这小子太贼了。” 话毕,脚一瞪树梢,倏忽一下,人已消失在黑幕里。 神都洛阳一如往日繁华,商铺旗幡高高飘扬,车马粼粼,游人如织,面带恬淡笑意,甚是悠然。 但不同的是,最近洛阳城里又多了不少学子,来来往往,穿梭期间,成了另一道风景线。 而茶楼里,话题最多也就是今年谁将会一举夺魁。 有人压弘文馆的张生,也有说国子学的王生文采更佳,而且其舅父还是当朝大官…… 一时,众说纷纭,各有说辞。 尤其今年多了武试一科,不同于文科的是,武试考场是可以围观的,大家到时候可不得大饱眼福,又有不少可供茶余饭后的谈资,给平常的生活增加点乐趣。 所以,洛阳城的人们是很期待科举到来的。 沈灵均他们在未时三刻左右踏进南城门,一回到洛阳,顿时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沈灵均嗅嗅鼻子,左边的是聚贤楼的烤鸭味道,右边是三品香的糖醋鱼,再前面还有鸿运楼的状元红…… 苏幕遮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好笑的摇摇头。 唐糖第一次来洛阳,好奇程度和穆清差不多,昨晚睡醒了,这会儿骑在马上看哪里都好玩,看什么都好吃。 马车里,清和搂着穆清,给他介绍洛阳城里的建筑和一些他没见过的玩意儿。 穆清张大嘴巴,瞪圆了一双眼,舍不得眨一下。心里直感叹,这洛阳城好大,房子都这么高,比丹凤府的厉害很多啊。 坐在马车前面的戏时抛了一个包子给穆清:“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回头我带你去。” 穆清手中握着包子直点头:“嗯嗯。” 唐糖在前面举手:“我也要去!” 戏时皱皱鼻子:“你又不是小孩子,去什么?” 唐糖跟他吐舌头:“小气鬼。” 沈长风觉得,这三个基本上心里年纪差不多大,某些方面来说,唐糖和戏时还不如穆清乖巧听话。 赵祁踢了踢黑马,有些没趣,回洛阳还不如大西北自在多了。 叶清芷撑着脑袋看着窗外风情,想起当日奉师命下山来到洛阳,转眼过去小半年了。 就在这时,一队皇城军急匆匆的从前面跑过来,见惯世面的洛阳城民很有序的退守一边,让皇城军快速穿过。 等皇城军走了,全不相识的人围拢一起开始互相打探,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沈灵均他们自然也看见了,疑惑道:“怎么回事?” 赶车的洛城道:“我去问问。”说罢,将手中赶车绳交于戏时,从马车跳下。 等大家到达大理寺刚坐下歇息,洛城也打探回来了。 只不过洛城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赵祁问怎么了。 洛城道:“当朝大学士陆修远被人举报收受考生贿赂,刚才的皇城军就是去他家的。” 放了其他人不了解的不提,沈灵均和赵祁一惊:“陆修远?” “正是,皇上下令彻查此事,先软禁陆修远在家,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另行处理。” 赵祁皱眉:“不能啊,陆修远这个人我还是比较清楚的,平时为人刻板规矩不说,就是一心搞学问的死脑筋,连人情世故都不会处理,怎么可能收受贿赂。” 沈灵均也点头道:“我听说,曾经有人在他做寿时送礼,他直接闭门不见,还把人轰出去了。” 叶清芷端着茶道:“颇有读书人的气节啊。” 洛城接口道:“可不是,他当时还说呢,世上污秽不外乎金银之类,唯书本乃圣雅之物,不可亵渎。” 唐糖撇嘴:“那还不是收了贿赂,估计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赵祁摇头:“陆修远平时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还曾经令其夫人埋怨,但他说为官不清廉,还当这官有何用。就连他的官服都是带补丁的,是个所有人都称道的大清官。” “对!”洛城道:“我听说,就因为这样,皇上觉得谁都可能收受贿赂,陆修远不可能,因此特地钦点他为今年文科主考官。”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说他收受贿赂,赵祁觉得不可思议。 苏幕遮出言道:“可是有证据?” 洛城点头:“有的,三天前,礼部尚书杜子腾亲自上书,称有人举报陆修远受了一个叫常浩的考生的贿赂,还有人证和物证来着。” 赵祁挪动了一下,换个坐姿:“人证和物证是什么?” 洛城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说是证据确凿,但皇上一向信任陆修远人品,感觉此事颇有些蹊跷,所以把陆修远保了下来,要彻查来着。” 赵祁略思索了下,对沈灵均道:“我看皇上会要把这个案子转到大理寺来。” 正说着,有两道人影一闪,出现在大理寺庭院中。 所有人抬头看去,是许久未见的神乐和凉月,两人同抱拳,恭敬道:“将军。” 此前罗广陵怀疑洛阳城里混进来的一群不明人士是外族奸细,赵祁派神乐和凉月在暗中查查底细。 神乐禀告道:“据我和凉月调查,那群人表面是来洛阳做皮毛生意,但又从不见他们出来开店摆摊,只是每日游走在洛阳街头,私下却没有任何特别举动,就整天游手好闲的。出手倒是阔绰,不是去赌坊大把的赌,就是到妓院撒银子,不过奇怪的是,前段时间突然又离开了。” 赵祁挑眉:“什么也没干,来洛阳逛一圈又走了?” 凉月点头:“对,连那些皮毛也没带走,还留在客栈。” 赵祁抽抽嘴,这是什么路数? 门外马蹄嘶吼,然后一抹人影闪现在众人面前。 梅见除了照样冷淡的表情,此刻眉目中多了分焦急,一见赵祁和沈灵均都在,暗暗松口气,道:“赵将军和沈大人请随我入宫,皇上等着你们。” 沈灵均和赵祁在皇宫里兜过来兜过去的,兜了半天之后,沈灵均心中直感叹,谁的创意,非把皇宫造的跟个迷宫一样,这不是为难路痴? 终于来到皇帝御书房,梅见让两人稍等片刻,自己轻叩门扉进去,然后又很快出来,道:“赵将军,沈大人,请进。” 等沈灵均和赵祁进去了,梅见合上房门,站在外面守着。 沈灵均一走进去,就见皇帝武曌靠着椅塌闭目养神,书房内檀香缭缭,闻着有种凝神之效。 赵祁和沈灵均刚要行礼,武曌睁开眼,摆了手势:“免了。” 不用行礼,沈灵均乐的自在,好奇道:“皇上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回来?” 第四章 郡主嘉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武曌单手撑着头看向两人,慵懒中自带一股威严贵气:“朕算着日子差不多该到洛阳了。” 沈灵均笑嘻嘻的比了个大拇指,道:“还是皇上英明。” 武曌轻笑一声:“你这丫头,少贫嘴。”说罢,正了正神色:“朕今日找你们前来,可知道为了什么事?” 赵祁望天:“不会是陆修远收受贿赂的事吧?” 武曌看着两人:“你们也听说此事了。” 沈灵均道:“回来的路上看到皇城军去陆修远家了,这事闹的挺大啊。” 武曌轻叹一口气:“朕担心今年科举一事,恐怕不会太平。” 赵祁问道:“皇上所言为何?” 武曌缓缓起身,走到窗口,看着窗外一株白茶,凤眸中闪过一抹凌厉:“陆修远是什么人,朕很清楚,然而朕前一天才钦点其为当科主考,第二日杜子腾便上书陆修远受贿,而且人证物证俱全。” 沈灵均试探着道:“皇上怀疑是有人陷害陆修远?” 武曌侧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就要交给爱卿来查了,朕已经把这事转给大理寺,爱卿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沈灵均撇撇嘴,赵祁这个乌鸦嘴果然说中了,这种棘手的事情真是…… “皇上,人证物证到底是什么?”沈灵均疑问道。 武曌道:“人证是陆府下人和另一名考生,而物证则是一张万两银票和其他古董字画。” 赵祁咧嘴:“东西还不少,这常浩家这么有钱。” “听说是常州富户。”武曌从桌上捡起一本奏章给沈灵均:“这上面便是杜子腾当日上书所言,你们可以看看。” 沈灵均看了几眼,摇头道:“言之凿凿,简直无从辩驳啊。” 武曌一笑:“正是如此,所以有人急于想坐实陆修远的罪名。” 赵祁想到什么,皱眉道:“是不是另有奏本。” 武曌低头,敲了敲另一本奏章,嘴角露出一丝满怀玩味的笑意:“杜子腾等人联名上书奏请朱逸致为主考官。” “朱逸致?”赵祁摩挲着下巴,道:“听闻此人办事中规中矩,没什么差池,不过也没什么建业。” 武曌凤眸转深:“光看表面,这件差事交给他倒也合适,就是一点,也是朕顾忌的地方,他与杜子腾等人来往颇为密切。” 沈灵均沉吟道:“皇上怀疑党派勾结?” 武曌扔了奏章,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党派之事,没有闹出大动静,朕一向睁一只闭一只眼,但科举关乎国家社稷,朕不允许有人意图从中做鬼。” 沈灵均虽然在朝为官,对朝政的事情并不很放在心上,也不太懂这些东西。但赵祁却是听的明白,感情有人想利用科举拉拢人才,壮阔党派? 那头,武曌再言道:“多名重臣推举,朕不好驳回,不过,朕钦点了李望舒担任副主考官。” 李望舒是皇室宗亲,平时只挂个不大不小的闲职,一向不参合任何派系,此时看来,担任副主考官倒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赵祁挑眉:“皇上圣明啊。” 武曌叹气:“朕这个皇帝,有时候也为难啊。” 沈灵均揉揉鼻子,每次皇帝卖惨,接下来就轮到她真惨了。 果然,武曌转而含笑看着赵祁和沈灵均:“所以,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两位爱卿,朕希望尽快把事情查明,还有此次科考,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沈灵均望天,感觉一回洛阳就没啥好事。 出御书房出来前,武曌问赵祁:“你觉得黛佳如何?” 赵祁眉毛一抽,咧咧嘴:“还行。” 武曌颇有深意的看着赵祁:“你年纪也不小了……” “诶诶……皇上,你别想啊,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赵祁赶紧打断武曌后面的话。 武曌颇意外:“哦?”然后又笑笑:“莫非是那位神医?” 赵祁撇撇嘴:“没事的是,反正臣的婚事就不劳烦皇上费心了。” 武曌凤眸从赵祁脸色扫过,含笑道:“既然如此,此事以后再议。” 赵祁和沈灵均出了御书房,往宫门口走的时候,沈灵均问赵祁,这党派之争怎么说。 赵祁啧了一声,道:“我看是有人借着科举想拉拢结党。” 沈灵均背着手握刀,思索道:“如此一来,陆修远就是他们的绊脚石,所以要拉他下来?” “这不过是猜测,也有可能正好遇到这个机会,现在还不好说啊。” 沈灵均点头:“皇上知道这些,所以又安排了李望舒,起个监督作用?” 赵祁道:“有人借着陆修远的事蠢蠢欲动,皇上不是不清楚,朝堂内政派之争,也算是维持朝廷稳定的手段,一般情况下,对皇上来说也算是好事。” 沈灵均听到这就明白了,感情皇帝利用两派人马互相制衡呢。 出了宫门,两人正要取马,却见洛城在旁边屋檐上给赵祁拼命招手。 沈灵均好奇:“洛城喊你怎么也不说话。” 赵祁也一头雾水,干啥呢? 下一瞬,一团粉色身影从左边窜出来,直奔赵祁扑过去。 还好赵祁闪的快,没给扑个正着。 那团粉色及时刹住脚,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好在洛城及时飞过来扶住了。 来人跺跺脚,转过身来,却见来人一身粉色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娇小玲珑。 再细看了,是个十五六的年轻小姑娘,娥眉淡扫,皮肤细润如温玉,樱桃小嘴,眼眸微微上挑,几分骄纵,几分傲气,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哼,赵祁,你干嘛避开我!”粉色小美人双手叉腰,嘟着嘴娇声不满道。 这会儿赵祁终于看清来人了,抽了抽嘴角,转身就走。 “喂,你给我站住!”粉衣小姑娘又气又急的直跺脚。 赵祁打了个响指,黑马赤炎哒哒哒的跑过来,赵祁利落的翻身而上,完全没有理会身后小美人。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谁啊?” 赵祁撇撇嘴,啧一声:“南平王武勋的女儿。” “嘉黛郡主?”沈灵均眼中闪烁着看戏的光芒,笑道:“你为什么见了她就跑。” 赵祁觉得这个问题挺没意思的,踢了踢赤炎,奔驰而去。 嘉黛郡主见赵祁居然真的不理自己,气的一脚踢出去,却踢在一块石头上,痛的哇哇大叫。 洛城好心道:“郡主,我送你回去?” 嘉黛气哼哼的道:“我要去将军府,我就不信堵不住他。” 洛城咧咧嘴:“将军没住将军府。” 嘉黛一愣:“那他住哪里去了?” “那个……”洛城往天边一看:“哎呀,小贼你别跑……” 说着,假装追人,脚底一掠,人就飞出几丈开外了。 嘉黛也不傻,知道洛城故意不告诉自己赵祁去哪儿了,提起裙子转身就往侧边跑。 沈灵均支着下巴看热闹看的挺开心,她跟着嘉黛的方向转过视线,见那边停着一辆小巧而华丽的马车。 嘉黛爬上去后,马车夫匆匆一扬鞭子,追着赵祁的方向去了。 沈灵均冲着另一个方向招了招手,戏时探出个脑袋一笑,亏得他躲的深,嘉黛没发现。 “赵祁很怕嘉黛郡主?”沈灵均好奇道。 戏时皱着脸,道:“可不是嘛,嘉黛郡主是将军除了老夫子之外最怕的人了。” 沈灵均歪着头:“为什么?” 于是,戏时给沈灵均讲述了一下缘由。 嘉黛郡主明恋赵祁,是整个洛阳皇族都知道的事情,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暗恋赵祁,并且一心要嫁给他。因为暗恋的太高调了,一时引为笑话。 不过赵祁常年征战在外,甚少能见到,为此,她曾经偷偷女扮男装想去从军,后来被她父亲发现,禁足在家一年。这回估计是刚解禁,正好听到赵祁回洛阳了,就跑过来找他。 戏时说道:“将军一直都对她不冷不热的,她也全然不在意,只要有机会,还是会缠上来,而将军又顾忌她是南平王武勋的女儿,所以也不好对她怎样。” 沈灵均笑道:“原来是这样。”慧黠双眸一转,挺期待后面的好戏。 等沈灵均回到大理寺,看到门前停了一辆马车,正是此前嘉黛所乘坐的那辆。 下人牵了回风离开,沈灵均一路走到庭院,一打眼就看到一团粉色在眼前晃来晃去。 嘉黛到处转着看,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等转悠了一圈之后回来,有些嫌弃的道:“这里也太穷酸了,赵祁,你怎么不回将军府去住?” 赵祁懒洋洋的躺在庭中靠椅上:“老子乐意,你管得着。” 嘉黛跑过去,扒拉在赵祁旁边:“赵祁,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陪我去游湖好不好。” 赵祁斜眼看了她一眼,合上眼睑继续闭目养神。 嘉黛不放弃,拉扯着她的袖子不放,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恰好唐糖啃了个果子溜出来:“这谁啊?” 嘉黛眼眸半抬,瞅了唐糖一眼,仰着下巴,鼻子里哼出气,道:“你谁啊,敢对本郡主这么无理。” 戏时凑到唐糖身边道:“这是嘉黛郡主。” “噗~”唐糖把果核吐出去,正好砸在嘉黛的身上,然后圆圆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郡主啊,真是不好意思了。” 第五章 ‘捉奸’现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嘉黛跳起来,扯着裙子脸上气的一阵红一阵白。 “你……你你你……赵祁,这种刁民,你还不把她抓起来。” 唐糖对着嘉黛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 赵祁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颇有些不耐烦:“天色不早……洛城,送郡主回王府。” 沈灵均走到赵祁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眯眯的看着嘉黛—— 不错不错,大理寺越来越热闹了。 嘉黛略过赵祁的话,回沈灵均一个挺不客气的眼神:“你又是谁?” 唐糖拽了片花叶子拿在手里晃:“我说郡主大人,你现在好歹待在人家的府上,说话怎么也该客气点吧。” 沈长风和苏幕遮原本在房内喝茶,这会儿听到动静出来,沈长风先入为主的觉得肯定又是唐糖做了什么,直接道:“唐糖,你又怎么了?” 唐糖撇嘴,手指嘉黛:“臭道士,是有人欺负我。” 两人才注意到庭院中多了个粉衣姑娘,眼中微微惊诧,这姑娘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谁家的? 继而,沈长风温和一笑:“你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你。” 唐糖皱皱鼻子:“中原人都不是好人。” 苏幕遮走到沈灵均旁边坐下,低语:“回来了。” 沈灵均一摊手,叹口气:“皇上果然把陆修远的事情落到我头上了。” “你准备怎么做?” 沈灵均略琢磨了一下:“牵涉行贿的那个考生叫常浩,皇上已经令人提到大理寺,我想先见一下他。” 那边,嘉黛看着院子中出现这么多人,乱糟糟的,有些不满的对赵祁道:“这什么地方,穷酸不说,还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赵祁,你快跟我回去。” 赵祁翻了个身,当她的话是放屁。 洛城知道赵祁的耐心快没了,硬着头皮上前,对嘉黛说道:“小祖宗,你就先回王府吧。” 嘉黛扭头:“不要,除非赵祁跟我一起走。” 赵祁猛然一挺腰,人就翻坐起来,留下一句:“你爱留你留。” 说完,也不管嘉黛什么反应,大摇大摆的走了。 嘉黛还要追上去,洛城虽然客气,但坚持道:“我送郡主回去。” “我不走!”说着,嘉黛往旁边一坐,一脸死耗下去的表情。 叶清芷正拿个黑罐子在捣鼓,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眼,有些好奇——赵祁进来做什么? 赵祁看到她的表情,解释道:“我来你这躲躲清净。” 叶清芷不解:“躲谁?” 赵祁走过去拨了拨叶清芷面前的一堆瓶瓶罐罐:“这什么东西。” 叶清芷拍开他的手:“别动,被咬到中毒的。” 赵祁缩回手:“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唐糖摆弄这些玩意儿了。” 叶清芷勾起嘴角,神秘一笑:“我发现了新乐趣。” 赵祁看着她的笑容,身体一哆嗦,总觉得叶清芷这个恶趣味似乎不太好。 叶清芷小心翼翼的用一根筷子长短的木棒伸进一个黑罐子里,然后拿起旁边一个白色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沿着木棒倒进去。 赵祁伸着脑袋看着那白白的液体顺着那小木棒缓缓溜进去,问道:“倒什么进去?” 叶清芷专注着手中动作,头也不抬的道:“蝎子尿。” 赵祁扯扯嘴角:“你这丫头也太重口味了吧。” 叶清芷倒完了白色小瓷瓶的东西,放到桌上,抽出木棒擦拭,抬眸斜了赵祁一眼:“那你还看。” 赵祁退到后面找个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喉咙口涌上来的恶心感,心中想着——怎么改改叶清芷这个毛病才好。 叶清芷重新封住黑色罐子的口子:“你今天不是去皇宫了?” 赵祁喝了口茶,感觉胃里顺了不少,才道:“啧,陆修远这事儿不好处理啊。” 叶清芷忙完了,先用药粉擦手,转头问道:“怎么说?” “这明面看是陆修远受贿的问题。”赵祁敲着茶碗边缘,道:“往深了,恐怕是朝廷党系问题了。” 叶清芷用水盆中的清水冲掉药粉,凝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借着科举排除异己,或者发展自身势力?” 赵祁一笑,这丫头脑子确实好使,点点头道:“这种事情也正常,朝堂嘛,哪有表面看着这么平静。” 叶清芷坐到他对面:“你打算怎么做?” 赵祁放下茶杯,伸了伸懒腰,道:“皇上把这个事移交给大理寺了,让沈灵均去头疼吧。” 叶清芷握着茶杯浅茗一口,觉得赵祁就是说的轻松,她就不信沈灵均这种人精,能放着赵祁在一边闲着。 这时,外面传来洛城的声音:“郡主,跟您说过了,将军不在房间里……唉唉,您去哪儿……” 叶清芷看一眼赵祁:“郡主?” 赵祁撇嘴:“回头跟你解释。” 叶清芷把茶杯放回桌上,然后站起来,淡淡道:“不用。” 说着话,走到门口,把房门一拉。 门外,洛城和嘉黛正好经过,嘉黛往里探了一眼,顿时柳眉倒竖,右手一指叶清芷:“赵祁,她是谁,你怎么在她房间里?!” 叶清芷看看嘉黛,再看看赵祁,这倒是跟她之前在梨园看过的一出原配抓奸夫淫妇的戏码有些神相似,感觉这个粉衣小姑娘挺有活力,挺有趣的。 奈何叶清芷一张 万年没有起伏的冷淡脸,洛城还以为她生气了,对着嘉黛道:“姑奶奶,咱们还是先回王府去吧。” 嘉黛气呼呼的道:“我不要,赵祁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嘉黛。”赵祁看着南平王的面子上,再说就当嘉黛是个小孩子耍任性,一向懒得搭理就算了,没想到还没完没了,这会儿走出来,道:“闹够了就回去。” “你……”嘉黛还要说什么。 赵祁面色稍严峻,目光扫到她身上,自然流露出一股天生的威严。 嘉黛见赵祁真有点生气的样子,动了动嘴,也有些犯怵。 “洛城,戏时,送郡主回去,”赵祁不容置疑的道。 这次,洛城和戏时一人一边拉了人,就直接往大理寺门口拖过去。 临走,嘉黛回头又看了赵祁一眼,有些不甘心,暗暗下定决心,反正你赵祁不是回洛阳了么,我有的是机会。 等人走了,赵祁面对叶清芷道:“丫头,是这样……” 叶清芷淡扫他一眼:“你不用跟我解释。”说着,转身回房,合上了门。 叶清芷是真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以她的聪慧,一看这情形就明了了。 这小郡主暗恋赵祁,而赵祁又懒得搭理,刚才的躲清静估计就是躲她了,不知道小郡主怎么找到大理寺的,反正人是追来了。不过叶清芷轻不可微的替小郡主惋惜,看赵祁那表情就知道她没戏了。 而赵祁挠了挠脸,望着天,心道:生气了? 神乐在屋顶上看的分明,这会儿跳下来,附耳道:“我看叶姑娘可能是吃醋了。” 赵祁斜眼看他,是不是这样啊? 凉月也道:“我看差不多就是了!” 赵祁捏着下巴琢磨,所以嘉黛出现的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神乐道:“下次郡主来再刺激刺激,我看就差不多到火候了。” 凉月担心道:“不会刺激过头了吧?” 赵祁一巴掌往神乐头上招呼:“滚开。” 神乐笑嘻嘻的回到屋顶,道:“将军,你听我的准没错。” 赵祁想了想,感觉太没谱,而且他更了解叶清芷,她不是一般女人,用这种招数太过庸俗,到时候说不定来个物极必反什么的。 越想越是这么个理,于是打定主意,宁可听唐糖的也不能听神乐的。 红日西沉,霞光满天。 庭院中,唐糖用树叶戳了戳沈长风:“我们去洛阳城里逛逛呗,这里夜市肯定很热闹。” 沈长风犹豫了一下,道:“也好,你去把穆清找来一起。” 唐糖跳起来,蹦跶着往里走,边道:“你在这等着。” 沈灵均想了下,对沈长风道:“你们对洛阳城不熟,让清和蝉羽陪你们一起去,顺便给穆清买些生活用品,大理寺里没有小孩子用的东西。” 沈长风想想也好,毕竟清和蝉羽两个人心思细腻,他一个大男人不懂这些,而唐糖又忒不靠谱。 等唐糖他们一帮子人刚出门,有衙役来禀告,常浩已经提到大理寺了。 沈灵均拉着苏幕遮:“走,去见见他。” 路上,沈灵均突然想起来:“你大姐什么时候到洛阳?” 苏幕遮算了下时间:“再过四五日应该就到了。” “嗯,我跟清芷谈过这个问题,她说如果没有受过伤之类,调养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具体的还要本人来了后诊断才能确认。” 苏幕遮眼中微露喜色,点头道:“嗯。”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大理寺牢房门口,门口狱卒恭敬抱拳道:“寺卿大人。” 沈灵均让狱卒开了门,问道:“常浩在哪一间?” 狱卒道:“回大人,常浩是皇上亲自下令羁押过来的犯人,所以关押在丙字牢房乙号。” 沈灵均嗯了一声,又问道:“常浩是哪里人?” 狱卒在前面带路,边回道:“听说是江南东道,苏州吴县人士。” 苏幕遮挑眉:“吴县自古出才子。” 狱卒笑了笑,道:“是不是才子不知道,进了这里,就算真是才子,恐怕再想参加科举是不可能了。” 第六章 才子书生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牢房分甲乙丙地四种,而丙字牢房专门关押些犯了重罪的死刑犯。 沈灵均觉得狱卒们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简直是有些认真过头了。 从大门进去,按顺序甲字牢房是一些犯案情节较轻的,类似于偷鸡摸狗之辈,而再进去点的乙字牢房就有打架斗殴致人重伤或者过失杀人之类比较重的。 当然,越往里罪越重,到了丙字牢房,就是死刑犯。但这里的死刑犯还是属于文的,没有什么攻击力。 最后的丁字牢房,则是一些犯了重案的江洋大盗或者杀人如麻的贼寇。因为功夫高深,丁字牢房也不同于其他牢房,有生铁锁囚着犯人双腿,行动不便,大多数也是等着秋后问斩的。 沈灵均和苏幕遮跟着狱卒一路从甲字牢房经过,还有犯人吹口哨起哄,狱卒呵斥道:“都闭嘴,安静点。” 路过乙字时,犯人大多只是安静注视,有的看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发呆,还有的一双恶狠狠的目光像是要把人射穿。 “哐啷啷~”狱卒开锁,然后道:“寺卿大人,犯人常浩就被关在此处。”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起抬眼看去,就见昏暗的囚室里一人盘腿靠墙席地而坐,右手高抬,手中拿着一块石子模样,对着墙壁写什么东西。 沈灵均让狱卒留守外面,自己和苏幕遮走了进去。 里面很是难闻,有种潮湿和馊味,还有其他说不清的味道。 沈灵均还好,呼吸了两口倒也适应了,苏幕遮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旁边的动静并没有打扰到里面的人,他仍然专注的对着墙壁写字。 借着狭小的窗口洒进来的一抹光线,可见常浩侧脸刚毅,嘴巴紧抿成一条线,脸上没有表情,但沈灵均从他的眼中分明看见了一丝愤怒和不平。 沈灵均看向墙壁上的字,龙飞凤舞居然写了满满一墙,此时常浩正好收笔,垂下肩膀,有些沮丧。 最下面的是一首打油诗,苏幕遮念道:“苦调中含古离曲,此中有冤消不得,行路艰难不复歌,是死是生何足惧。” 沈灵均拍拍手:“好字,好诗。” 常浩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沈灵均和苏幕遮。 只因这两人俊俏秀美,看穿着打扮又和一般狱卒不一样,但此刻会来的除了狱卒就是当官的,明显两个人也不像是官员,所以眼中带着疑惑道:“你们是谁?” 沈灵均走进去,左右看了看,当然也没什么好看的,区区囚室不足一丈,来回走两步就到头了,里面更是除了稻草堆叠做成的床,没有任何东西。 “常浩,江南东道,苏州吴县人士。”沈灵均回身对着他,说道:“听说你们吴县专出才子,不知真假。” 常浩微微皱眉,用袖子擦去墙壁上的字,没有回话。 门口狱卒喝道:“寺卿大人问话,好好回答。” 常浩倒是没想到,眼前女子居然就是大理寺卿,又觉得找个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承当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这朝廷是否太过儿戏,故而有些轻视,并未作答。 沈灵均摸着下巴看着他,道:“怎么?你就不想替自己辩解点什么。” 常浩冷哼一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事到如今只能自认倒霉,还有何好说。” 苏幕遮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字,凉声道:“你要真是这么想,为什么还要写这首诗?” 常浩一愣,停下手中动作,望着狭小窗口,面色沉沉。 沈灵均蹲到他对面,含笑道:“不如你说说看,你是怎么认识陆修远的。” 常浩抓着手中石子揉搓,看了沈灵均一眼,微微讶然于她脸上的笑容,是一种莫名让人觉得真诚而不会唐突的笑。 苏幕遮也道:“科举还未开始,或许现在洗清罪名,还能有机会。” 常浩猛地起身,年轻的脸庞满是愤世嫉俗,浑身落魄中又带着一种傲气,大声道:“晚生本想着凭一腔抱负,报效朝廷,没想到官场如此黑暗,不辨是非就将罪名强加于人,任我如何辩驳都无济于事,为官者层层相庇,随意诬陷,这根本不是晚生心目中的官场。如今,晚生心已死,不再对这灰暗朝堂抱有任何希望,就用晚生的鲜血来祭奠,让苍天看看这所谓大唐盛世,是如何值得称颂。” 沈灵均一摊手:“你真想死?” 常浩拂袖转身:“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苏幕遮冷声道:“那你死的也太不值得了。” 沈灵均站起来,踱步过去道:“到时候不仅你因行贿而被斩首,会连累包括陆修远在内的一群人跟你一起死,当然,还有你的家人,他们将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永远背负着别人的指指点点。” 沈灵均的话轻轻巧巧的落在常浩心中,却句句戳中他的要害,他是不怕死,可是…… 沈灵均缓而一笑:“说吧,事情经过到底如何?” 常浩皱眉,犹疑半刻,终说道:“晚生只见过陆大人一次,实在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突然就有衙差闯门而入,说晚生行贿。” 苏幕遮问:“万两银票和古董字画可是出自你手?” 常浩摇头:“根本不曾有这种事情,晚生家里虽也算得上富庶人家,但晚生出门只备了足够银两,父母又遣书童司墨一人。再则,晚生实是不才,也未想过用此等方式,简直有辱斯文。” 沈灵均疑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去陆府?” 常浩叹了口气:“事情缘由皆出于此,当日若不去陆府,或许后面也生不出许多事。” 顿了下之后,再道:“那日有晚生同伴文琪华提及陆大人是今年主考,找晚生一同前去拜访,晚生本觉得这有些不妥,容易让人生出些闲言碎语,但晚生一向听闻陆大人公正清廉,心生钦慕,故而就去了。” “文琪华……”苏幕遮重复着这个名字,问道:“他为何要去拜访陆修远?” 常浩听这问话,以为他怀疑文琪华,想着自己被冤枉入狱已是不幸,不好连累他人,所以特意帮着澄清道:“这个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沈灵均一笑:“你说实话即可,我们会查明。” 常浩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道:“其实这也算是考生们私下心照不宣的一个做法,在科考前先找朝中贵臣拜个门楣,若是遇到看得上的,真是金榜题名了,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沈灵均了解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常浩道:“只是没想到,原本不过简单拜访而已,怎么就变行贿了,如今陆大人也遭受陷害,唉……” 苏幕遮突然问道:“黄钰此人如何?” 常浩不解:“黄钰,怎么说起他?他这个人比较开朗,跟谁都处的挺好,也是我们这一群人中人缘最好的一个。” “你和他关系如何?” 常浩道:“不亲不远,算是过得去。” 沈灵均看着他,慢慢道:“你贿赂主考官一案中,他便是人证。” “……什么!”常浩震惊的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怎么会……” 苏幕遮清冷的声音道:“就是他,他作证你后来一个人偷偷去陆修远家行贿,去尚书府举报的人也是他。” 常浩难以置信的倒退两步,片刻后,苦笑着摇头:“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沈灵均清透的声音跃入常浩耳中:“常浩,此举若不是你行贿,便是黄钰诬陷于你,不管如何,我都会找出真相。” 从牢房出去的时候,沈灵均问常浩,如果等事情查明后,他真是被冤枉的,从这里出去后想继续参加科举吗? 常浩缓缓摇头,道:“不才宁当耕夫,不再存为官之心!” 沈灵均和苏幕遮走到外面之后,谈及常浩,感叹道:“看来这人读书人之心已经死了。” 苏幕遮道:“还没有入仕,就已遇到如此挫折,任凭满腔热血估计也凉了。” “还是太年轻,没怎么受过伤,”沈灵均摇摇头,又笑道:“不过这样也不错,其实当官啊,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 苏幕遮侧头看她:“那你还不辞官?” 沈灵均望天:“都说了身不由己嘛。”说着把手搭在苏幕遮肩上,带着一抹调笑道:“再说,我辞官了怎么养活自己,你养我啊?” 苏幕遮认真思索了一下,一脸正经道:“你应该不难养,再说,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了。” 沈灵均摸摸鼻子,好像的确是,自从和苏幕遮在一起,什么都是他花销的。 哎呀,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沈灵均伸手拍胸脯,豪言壮语般道:“不如这样,今天晚上这顿我来请。” 苏幕遮意外,难得沈灵均有这么大方的时候,浅笑点头:“好。” 两人商定,这个时辰有些尴尬,还是先寻个酒楼吃饭,再找文琪华问话。 正走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哗,无数年轻女子捂着嘴一脸花痴,还有的发出阵阵尖叫,颇引人注目。 第七章 梦中情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和苏幕遮转身定睛而看,就见一人骑马行在街道中间,此人身穿紫凤衫,背后一把易水寒冰剑,胯下一匹狮子骢,端的剑眉星目、器宇不凡。 此人出行,引起不小的动静,少女们直捧心流口水。洛阳城其他民众似乎习惯了,有的笑笑,有的露出些钦羡的眼神。 而外地来的人,都满脸莫名的表情,想着这马上年轻英俊的男子是谁? 苏幕遮一年在洛阳也住不了三五天,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目光中也带了几分疑问。 沈灵均看出来了,替他解惑道:“他叫秦少寒,家里没什么特别,不过他义父是当朝太傅,之前在洛阳做了几件行侠仗义的事情,再加上人长的还行吧,就成了洛阳城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说到这里,还强调了一句:“受欢迎程度就跟你在杭州城差不多。” 苏幕遮有些无奈的看着沈灵均,这丫头一天不编排他两句,她是不舒服。 沈灵均很大气的拍拍苏幕遮的肩膀:“木木你放心,我相信你只要在洛阳久住,一定能超过他!” 苏幕遮扶额,他放哪门子心。 正在这时,因为秦少寒是向着沈灵均他们的方向往前,所以那些少女们跟着两边倒退着走,人多了,难免有想占个好位子的。故而人挤着人,就有个姑娘因为身轻体软给挤了出去,人一歪没站住脚跟,朝着苏幕遮的方向摔了过去。 苏幕遮一扬袖,虚虚托着她立住了,姑娘受惊的拍拍胸膛,抬起头正要说两句感谢的话,这一抬头,人就愣住了。眼睫毛扑扇扑扇两下,突然捧住脸,心中大叫——这个更好看啊啊啊~ 沈灵均一脸果然的眼神看向苏幕遮,嘴角透着些幸灾乐祸的笑。 而苏幕遮的寒眸扫过那姑娘,不带停留的转身拽着沈灵均继续走。 那姑娘被他的眼光冻的一个激灵,一瞬间清醒过来,暗暗握拳,心道——我是秦公子的追随者,不能半路转粉他人,对,就是这样! 这么一番心理催眠之后,她再次和其他女子一起继续花痴秦少寒。不过,在半当中,这姑娘开小差的想,刚才那公子若是没有那么冷漠,像秦公子这般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兴许也是可以粉上一下。 沈灵均戳了戳苏幕遮的脸,挺遗憾的道:“你要是经常笑一笑,我相信不出三日,这洛阳城的姑娘指定全都投向你的怀抱。” 苏幕遮眼眸半垂,看着她道:“有什么用。” “显得魅力大啊。”沈灵均啧啧道:“简直就是移动的桃花树。” “你喜欢这样?” 沈灵均耸耸肩:“也不是,主要看着秦少寒专美于前,总感觉吃亏了。” 苏幕遮无奈:“我看陆修远这案件还不够你烦的,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沈灵均笑道:“天下案件多了去了,日子不得照常过。” 此时,两人恰好走到某个酒楼附近,沈灵均微微眯眼,看着酒楼上三个‘缘来楼’金子闪闪的招牌字:“就这里了。” 话刚说完,附近又起一阵喧哗,不同于方才虽闹但有序,这次明显有些惊慌失措,好些人跑动。 沈灵均眨眨眼:“我怎么听到有狗吠声。” 苏幕遮点头:“我也听到了。” 照理说,主街之上是很少得见狗的,很多野狗集中在一些暗巷里,因为会有别人丢弃的吃食。 而自己养的家犬,根据洛阳城规定,主街这种地方,尤其在人口集中的时候,不得私放出来。 等人群散开了,沈灵均和苏幕遮清楚的看到街上一条半人高的狗冲着一孩童狂吠,而孩童显然被吓的不轻,由父亲抱着缩成一团。 那年轻的夫妇一脸气愤,指着对面大声说着话,两人跟着视线看过去,原来狗旁边站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周围人很自觉的空了一块地给这几个人,围成一圈指指点点的。 沈灵均揪着苏幕遮的袖子走过去看热闹,一脸兴致勃勃。 苏幕遮觉得某些时候,沈灵均跟唐糖差不多,都有种天生的喜好捉弄人的恶劣性子,还有着强烈的围观心理。 沈灵均很自来熟的问周围群众:“大叔,发生什么事了?” 这人也是热闹看的紧,都没空回头,指着那大狗道:“把人孩子咬啦。” 沈灵均嘴巴张成圆形:“哟,这有点严重啊。” “可不是嘛,所以这父母讨说法呢,不过你知道那狗主人是谁吗?” 沈灵均深谙围观之道,很配合的问了一句:“谁啊?” 大叔说起八卦来一点也不比七大姑八大姨的差,津津有味的道:“是长门赌坊的王得王三爷,这一片没有谁敢惹他的,以前这狗也不是没咬过人,还不是没有声气了,我看这次也差不多。” 沈灵均抬着下巴看过去:“听着有些来头啊。” 大叔道:“那是啊,长门赌坊的大爷是青帮帮主,听说背后还有官门中人撑腰,这王三爷背靠大树,当然就横了,敢与他斗,那不是鸡蛋碰石头?” 沈灵均觉得挺新鲜:“嘿,居然还有这种事情,那这对夫妇还敢找他麻烦,看来也挺厉害。” 大叔摇摇头,叹气:“都是急的,估计也不是本地人,不然吃个闷亏自认倒霉,早走了。” 苏幕遮对着沈灵均低语,嗓音中带着一丝轻笑:“我们沈大人不管管这事?” 沈灵均刚要回话,抬眸看到一紫影穿越人群而入,挑起嘴角,转而说道:“看来有人出面了。” “呜呜~是秦公子~” “这么近看秦公子更帅啊啊啊~” …… 一听这种花痴的声音,不用问,来人就是秦少寒了。 秦少寒伸手压了压,让身边的莺莺燕燕安静下来,然后嘴角含着温润的笑容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对年轻夫妇确实是外地人,来洛阳城讨生活不过月余,今日带孩子出来逛逛,没想到才出门没多久就遇上眼前大狗。这狗也不知怎么回事,见到他们家孩子就猛扑上来,饶是这家男人反应够快,狗还是狠狠在孩童脚上咬了一口。 年轻夫妇气不过,自然要讨个说法,没想到对面狗主人如此蛮不讲理。更让他们沮丧的是,偌大的洛阳城,围观的人群不少,却连一个替他们说话的人也没有。 就在这时,这个满身贵气,长相俊美的公子站了出来,满腹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 秦少寒听闻事情发展经过,又问狗主人王得:“事实确实如此?” 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王得还挺横:“秦公子,他放屁,我的狗从来不咬人,他们自己撞上来吓到我的狗,被咬活该,我家狗受了惊吓,我还得带它去看病,他们还要赔偿我看病钱。” “你……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理。”年轻夫妇气急道。 秦少寒笑了笑,低头走过去,看着那只大狗,道:“就是这只狗咬的人?” 王得哈着腰过去,赔了笑脸道:“秦公子,您自个儿瞧,是不是吓着了?” 年轻的妇人见他们似乎都是认识的,再想着这里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而且看孩子的样子被吓的不轻,更何况腿上还有一大道伤口在流血。 妇人心疼的直抹眼泪,伸手拉了拉她男人,带着哭声道:“孩子爹,算了吧,我们还是先带小苗去看病要紧。” 她家男人心中一口气难平,可看眼前情形,知道这理是要不回来了,无比悲愤的摇了摇头,就打算抱着孩子离开。 就在此时,秦少寒缓缓抬起握着易水寒冰剑的手,忽而,众人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等所有人再回过神,就听王得大叫一声:“啊!旺财——” 围观的人们后知后觉的移动视线看过去,就见那原本站的半人高,和主人一样神气的狗已经卧倒在地,而且头身分离,血从脖子缓缓流出,渐渐染红了街面的青石板,并且一路顺着低处流出去。 年轻的夫妇显然也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沈灵均皱眉,身形微动间,人已来到那孩童边上,伸出手挡住孩子的视线。 秦少寒甩了甩剑上的鲜血,仍是那副温温和和的笑脸,对着王得道:“咬人的狗就没必要留着了,你说是不是?” 王得傻愣愣的看着秦少寒,张开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秦少寒微微一笑,问旁边人群:“你们说呢?” 起初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突然有个女声尖叫道:“秦公子说的对~” 于是,其他被这个场面震住的女子们此起彼伏的喊叫起来,似乎在比谁的嗓音高,就能让秦少寒记住似的。 苏幕遮微微皱眉,他觉得秦少寒此举未免太过残忍,不管如何处置那条狗,总不该当着人群杀戮,况且还有老人孩童。 秦少寒收剑还鞘,以命令的口吻跟王得说道:“找人把这里清理干净,你亲自带着孩子去看病,并帮他付清所有诊治所需的银两。” 说完,目光转移到孩童身后的沈灵均身上,一笑:“当然,你若对我的做法不服,可以去官府告我,正好大理寺卿沈大人也在此。” 王得只听得半句,猛摇头:“不敢,秦公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八章 吃了白吃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其他人刚才顾着围观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沈灵均果然就在人群中间。 因着沈灵均办案的关系,经常在洛阳城出没,所以大家对沈灵均很是熟悉,也挺喜欢她这种对谁都笑嘻嘻的性子。 沈灵均正跟那孩子逗着玩,原本紧张害怕的小孩脸色也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 沈灵均拍拍他的头,对孩子爹娘道:“赶紧带着去看病吧,狗咬的伤口,不及时看的话要命的。” 那年轻夫妇虽听到大理寺卿在此,心中有些好奇是哪个,但听沈灵均这么一说,还是孩子要紧,点了点头就急匆匆的找大夫去了。 秦少寒笑看着王得,温吞吞的语声道:“还不跟上去?” “是……这就去,这就去……”王得抖了抖脸上横肉,真就跟着那对夫妇去了。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看,渐渐就散开了,只剩下一群死忠花痴粉还站在原地久久不散。 残阳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沈灵均走回苏幕遮身边,揉了揉肚子,扁嘴:“饿了。” 苏幕遮知道这丫头一饿就没精神,好笑道:“吃饭去吧。” “嗯!” 正当两人准备走时,秦少寒走了过来,拱了拱手,对着沈灵均道:“沈大人。” 沈灵均笑眯眯道:“秦公子。” 秦少寒特意多看了苏幕遮几眼,好奇道:“这位少侠是沈大人的朋友?怎么称呼?” 沈灵均点头:“姓苏。” “哦,苏公子。”秦少寒儒雅一笑:“想来苏公子第一次来洛阳,秦某竟是没见过,不然苏公子这般的人中龙凤秦某必然记得。” 苏幕遮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秦少寒微微一愣,好久没受到这般冷遇,心道——这姓苏的公子好是冷漠,莫非未听过自己名声? 沈灵均一旦饿了就有些不耐烦,便说道:“秦公子,你要是没别的话,我们先走一步。” 秦少寒回过神,含笑道:“秦某是想问一下沈大人,秦某刚才那么做,没错吧?” 沈灵均耸了耸肩:“手段呢残暴了点,错不错这种事情也仁者见仁,反正大唐哪条律法也没规定杀狗要坐牢不是?” 秦少寒爽笑道:“没想到沈大人是如此风趣之人。” 沈灵均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是吗?” 虽然以前听过秦少寒的名头,也远远见过几眼,但通过今日这事,沈灵均直觉不太喜欢秦少寒这人。面上不论表现的如何温润,总觉得他心底里不是这种人,从刚才一出手就能了解一二。明明有更合适的解决办法,他却选择了最不恰当的一种。 秦少寒察言观色道:“是秦某刚才对着众人提及沈大人,所以沈大人不高兴了。” 沈灵均摊摊手:“也不全是。” “这样吧,为了表示秦某的歉意,我请沈大人和这位苏兄聚贤楼一坐。”秦少寒看着沈灵均,微微而笑道。 沈灵均歪着头想了下,笑眯眯的点头:“好啊。” 苏幕遮有些无语,他觉得沈灵均就是为了能省下一顿饭钱。 余晖落尽后,黑夜拉开序幕。 聚贤楼三楼临街的包厢内,沈灵均秉持着不宰白不宰的原则,点了满满一桌子酒楼特色菜。 等菜的空隙,无聊往外看,正好楼下走过一群书生,一脸好奇的到处看。沈灵均觉得有些眼熟,细目一看,这不就是孟津县打架那群嘛,别的人就算了,主要打头那个微胖的年轻人她记得挺牢。 苏幕遮也看到了,看来这些人是第一次来洛阳,准备好好逛逛夜市。 沈灵均见到书生,突然想着这秦少寒年纪也不小了,也没听说干个正经事的,于是婉转道:“听闻秦公子文采斐然,这次科举不参加一下?” 秦少寒给沈灵均和苏幕遮各倒了杯水递过去,听闻此话,大方一笑,道:“不瞒沈大人,在下确实参加了科考,只不过是武试。” “哦?”沈灵均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跟着太傅大人从文。” 秦少寒抱了抱拳:“我向来敬重赵将军为人,若将来有机会能与他一同征战,实在是在下梦寐以求之事。” 沈灵均内心腹诽,感情又是个赵祁的追随者,最近这赵祁是走了什么桃花运,男女通吃? 那边秦少寒含蓄的打量苏幕遮,含笑道:“看苏公子手中的剑也不是平凡之物,想来功夫不错,不知道可有入仕的想法?” 苏幕遮端着茶碗摇头:“没想过。” 沈灵均支着脑袋配合道:“对,他跟着我就行了。” 闻听此言,秦少寒的目光在两人中轮转,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是这种关系啊。又忍不住暗自嘀咕,大男人就该建功立业,成天跟着个女人后面,算怎么回事。 不过,表面仍是谈笑自若道:“甚好,甚好。” 等菜上齐了,秦少寒忽而问道:“听说赵祁赵将军这段时间住在大理寺?” 沈灵均眼睛只盯着桌上菜,头也不回道:“确实有这么回事。” 秦少寒好奇道:“莫非是为了陆修远的事儿,我听说皇上下令沈大人和赵将军一起查这起案子。” 沈灵均口中含了一筷子鱼肉,似笑非笑道:“秦公子消息挺灵通啊。” 秦少寒笑道:“我偶尔听义父提了两句。” “哦,对,你义父是太傅大人来着,自然什么都知道。”沈灵均点点头,又撇撇嘴:“不过赵祁可不是为了案子才住到大理寺。” “那是……?”秦少寒单手靠着桌案,微微倾身,满脸惊讶的神色。 沈灵均觉得这个秦少寒未免问题太多,有些懒怠答复,又想着赵祁因为叶清芷留在大理寺这种事情太私人,不好乱说。 思前想后,最后抬起头,笑眯眯的道:“为了躲嘉黛郡主。” 秦少寒笑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了。” 这会儿秦少寒注意到苏幕遮只喝酒不吃菜,便说道:“莫非这菜不合苏公子口味,我叫人过来换两样。” “不用,我不饿。”苏幕遮觉得秦少寒受欢迎还是有原因的,这个人为人体贴,样样顾全。 沈灵均给苏幕遮夹了几筷子菜放他碗里,然后冲秦少寒道:“他一向吃的少。” “哦哦。”秦少寒了然的微笑道:“原来如此。” 酒过三旬,又无意中提及陆修远的案子,秦少寒道:“陆修远是个清官大家都知道,不过据我所知,他家夫人可是个悍妇,且对陆修远的做法颇有微词,认为他这样是迂腐过头了。有一次夫妇两好似为钱的事情发生争执,听说把陆修远的官服都给剪了,这才使得他穿着打补丁的官服上朝。” 沈灵均喝茶去肚子里的油腻:“还有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过。” 秦少寒笑道:“前两个月发生的事情,沈大人正好不在京中。” 沈灵均挑眉:“你的意思是,就算陆修远本人没有受贿,说不定就是他爱财的夫人给代收了?” 秦少寒摆手,大笑着道:“沈大人不可乱说啊,秦某不过随口说个笑话而已。” 沈灵均摸了摸肚子,感觉这顿饭怎么吃的有点不自在呢。 苏幕遮转着手中茶杯,淡道:“秦公子似乎对陆修远的事情很上心。” 秦少寒微愣,随后笑言道:“这个事情如今洛阳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尤其是学子之间,秦某也是担心啊。” 沈灵均笑道:“你不是考武试呢么,打架这种事情总没办法受贿,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大人说的是,再则,我相信赵将军的为人。”秦少寒对着外面拱了拱手,道:“将军这等大丈夫,真男人,绝不会做徇私舞弊之事。” 沈灵均附和着点头:“是是是。”跟苏幕遮打了个眼神,意思是——撤吧? 苏幕点头,两人一同站起来。 沈灵均觉得所谓吃人嘴短,客气一下还是有必要的,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秦公子,今天这顿饭就谢谢你了,我们两还有事,先走了啊。” 秦少寒也站起来,道:“秦某送送两位。” 沈灵均摆摆手,笑眯眯道:“不劳烦秦公子啦。” 聚贤楼出来,沈灵均咂咂嘴:“肚子好胀。” 苏幕遮看她一眼:“吃撑了。” 沈灵均揉着肚子,笑嘻嘻的道:“不要钱嘛,不吃白不吃。” 苏幕遮摇摇头,这丫头永远秉持着没占便宜就是吃亏的精神。 “不过话说回来,以前没接触不知道,这秦少寒磨磨唧唧的的,跟个娘们一样。”沈灵均很不文雅的翻翻白眼:“以后再也不跟这种人吃饭了,容易消化不良。” 苏幕遮嘴角带着一丝浅笑道:“你才吃了人家的,背后就说人家。” 沈灵均望天:“反正他也听不见!” 洛阳城龙门客栈,此名有鱼跃龙门,金榜题名的隐喻在内,很多学子都爱住在此处。 正逢科举期间,客栈早已住满了人,无一例外全是这次参加科举的学子。 只不过,这会儿各个房间基本上都是暗的,显然里面都没有人,只唯独一间烛火通明。 里面一书生正端坐桌子前面,右手执一卷书册,专注认真。 第九章 鱼跃龙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外面嘈杂的声音从开着的窗口传进来,书生皱了皱眉头,起身准备合上窗,手握上窗户边框的时候不经意看了眼外面。 虽已入夜,然而神都夜市的繁华才刚刚开始。 街道彩色灯笼映照在书生眼中,一派璀璨热闹,书生的目光中也忍不住透出几分向往…… 片刻后,书生还是毅然决然的合上窗户,断绝了那份出门游玩的心思。 同行这一群书生中,他家条件最差,因而时常勉励自己,其他人就算不能金榜题名,回去也能谋其他差事,了不起子承父业。 但他不一样,前次已失败过一次,若是这次再不中,回去后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越发年迈的父母,为了此次应试路费,家中已负债累累,实在没脸强撑着继续念书。 如此这般想了一下,书生紧了紧拳头,然后缓缓放开,继续把心思放到手中书本上。 才收了心思,房门却响了,书生顿了一下,才叹口气,放下书本走到门口开门。 门外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柔美的脸蛋挂着极亲切的笑容,开口问道:“文琪华在吗?” 这时,门开的大了,书生发现女子旁边还有个男子,这男子长的异常俊美,神态优雅,就跟画中谪仙一般,只不过神情冷漠,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寒气,在这种微凉的秋夜中忍不住叫他打了个寒噤。 书生有些疑惑的点点头:“我就是,你们是……?” 来的两人自然就是沈灵均和苏幕遮,他们从聚贤楼出来后逛了一圈消消食,就来龙门客栈找文琪华。到了客栈,掌柜的说书生都出去逛夜市了,不过好像有一个没出去,你们倒是可以去问问。 没成想,恰好是文琪华没出门,这倒省了不少事儿。 沈灵均亮明身份,文琪华很是惊讶了一下,有些拘谨的请两人进去。 沈灵均看了看客房内简单陈设,笑道:“其他人都去逛街了吧,你怎么没出去。” 文琪华恭敬的站在一边,自嘲的笑道:“笨鸟先飞嘛,只能多读点书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坐在一边,文琪华给两人倒了两杯茶水分别放在他们面前,自己站在一边。 沈灵均笑眯眯的招呼道:“坐下吧,我们随便聊聊。” “是。”文琪华应承了一声,然后规规矩矩的坐到对面凳子上,坐姿挺拔,丝毫不敢放松。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心中都在想——感情书生也有各种类型的,不说孟津府内打架的一群缺心眼,之前常浩是天不怕地不怕老子最大的自负,而文琪华比之常浩更懂人情世故的样子。 “我听常浩说,你们两个关系不错。”沈灵均开口道。 文琪华眼观鼻鼻观心,端正的回道:“回寺卿大人,在所有人当中,我们两关系确实还算不错。” 苏幕遮道:“不错是什么意思?” 文琪华略犹豫了下,道:“常浩这个人很有才华,在苏州府是有名的大才子,我相信他此次若是能参加科考的话,必是三甲之列。也正因为如此,他平时在为人处世方面就不太在意,经常因为对某个文章见解不同之类的小事与他人发生些许不快,因而其他人和他有些合不来。” 沈灵均手指轻敲着桌子道:“这么说,常浩经常得罪人?” “倒也不算。”文琪华斟酌语句,半晌谨慎回道:“像我们也会有不同的意见,就是一些文学上的探讨。” “哦,比武切磋那种。”沈灵均笑道。 文琪华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但大家基本上过后也就忘了,就是次数多了,其他人就不太爱跟他一起玩儿,也没有太坏,关系就是不咸不淡的那种。” 沈灵均别有深意的看着苏幕遮,笑着道:“出类拔萃的人通常容易招人妒忌。” “那你呢?”苏幕遮越过沈灵均的眼神,问文琪华。 “我?”文琪华愣怔了一下,才明白苏幕遮问的是什么意思。 垂下头,神情略有些落寞,苦笑着自嘲道:“两位大人也看见了,我基本上不太和他们一起,所以有时候就跟落单的常浩一起搭个伴吃饭什么的,久了关系也还行。常浩其实人不错,就是性格过于骄傲,又耿直。” 沈灵均单手支着下巴,微微一笑道:“所以你拉着他一起去的陆主考官家里。” 说起这个,文琪华脸色白了白,神情有些紧张,双手拽着衣襟,局促不安的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 然后才缓缓回道:“我……我就是想去拜访一下,没有别的意思,没想到害了他。” 苏幕遮一双寒眸扫过去,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凉声道:“你们两是一起去一起回的?” 文琪华点点头:“是,陆大人很和蔼也很客气,留我们坐了一会。” 沈灵均黑眸微动,含笑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文琪华眼眸低垂,看着自己的手,道:“都是他们两个在聊,关于一些时事见论之类,看样子很投缘,我基本上也插不上话,可见陆大人很欣赏常浩的才学。” 苏幕遮看着他的脸,淡道:“从你们进去到离开,你可看见常浩有意图行贿的意思?” 文琪华右手握拳在衣襟上磨了磨,慢慢摇头:“当时没有,不过……后来还有没有去,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也许……也许后面他自己去了,并没有喊我。” 沈灵均好奇道:“你是说他可能私底下又去过陆大人家里?” 文琪华眉头微皱:“我……我也不好说,我们从陆大人家出来的时候,我见常浩特别兴奋,还说他和陆大人一见如故,以后有机会同朝为官就好了。” 苏幕遮见文琪华脸上闪现的复杂神色,道:“你见过常浩随身携带过什么贵重物品没有?” 文琪华想了下,回道:“好像是没有,不过我也不确定。我们没有住在一起,而且常浩身边有书童,一切事物都是书童料理。” 沈灵均点点头,转而问道:“你们一行中有个叫黄钰的吧?” 文琪华略微讶异:“黄钰,是有的,他怎么了?” 沈灵均未答,接着问道:“他为人如何,平时和常浩的关系怎么样?” “黄钰啊,读书一般,但他家里比较有钱,人又活泼开朗,再加上家里做生意的缘故,很擅于说辞,是我们这群人中最有人缘的。”文琪华一五一十道:“至于和常浩关系,只能说很一般,常浩私底下说此人太过圆滑世故,不值相交。” 苏幕遮道:“那他们可发生过什么争执矛盾?” 文琪华缓缓摇头:“这倒没有,就是互相不太爱往来而已。” 沈灵均摸着下巴:“其他人呢?有没有和常浩关系相当恶劣的?” “没有。”文琪华肯定的道:“我们也是这次科举半道结识才走到一起的,都一门心思想着科考的事情,出门在外不会特别与人交恶,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说完之后,文琪华有些迟疑的道:“寺卿大人,我听说这次举报常浩的是我们这群人中间的一个,莫非就是黄钰?” 沈灵均摆摆手:“你就别瞎猜了,也别跟其他人说我们找过你,安心读书,准备过几日的第一场考试吧。” “是,寺卿大人。”文琪华点头应道。 沈灵均和苏幕遮见其他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就起身离开。 文琪华送到门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常浩他……还有机会参加科考吗?” 沈灵均笑了笑:“看天意了。” 从龙门客栈出来,已经是戌时二刻左右。 新月如一弯倒钩,斜斜的挂在西南方,漫天星斗如珍珠遍布黑色夜空。 然夜市依然热闹,喧嚣的人声从各个地方传出。 沈灵均和苏幕遮被挤在人群中间,靠的极近,走路时,肩膀互相摩擦。 经过一处杂耍,又过了桥之后,人稍微少了点。 苏幕遮看着身边沈灵均一双猫瞳般的眼眸让两边灯火照的闪闪发亮,想起那眼睛里时常流露的狡黠和聪慧,微微一笑。 沈灵均转头,眯着眼道:“笑什么?” 苏幕遮微愣,不解她怎么知道。 “我能感觉到。”沈灵均神秘兮兮的样子道。 苏幕遮摇头:“我在想,你不打算找黄钰问话吗?” “既然是他去尚书府举报的常浩,我现在去也问不出什么,过几天再说。”沈灵均略微思索了下:“我想先去找一下陆府下人阿贵。” “本案的另一个人证?” “嗯。”沈灵均点头:“黄钰做这种事可以理解,而阿贵在陆府多年,他能出面作证,要么陆修远确实受贿,否则,这中间必然有什么问题。” 苏幕遮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沈灵均握着包了绸布的刀背在身后,叹道:“不过,你适才也听到了,那文琪华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常浩应该私下又去找过陆修远,相比常浩一口咬定与他无关,两人真是差距太大。” 苏幕遮用手挡开抱着一颗海棠盆栽经过的路人,才回道:“你听文琪华刚才说了,常浩若是参加科举,必是三甲之列,少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对他来说就是少一分阻碍,自己也多一份希望,人心何尝不是如此自私,况且他也没说一定,不过引着我们怀疑罢了。” 沈灵均摇摇头:“越是没自信的人,才会这么想。” 苏幕遮浅笑:“灵儿,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像你这般心思简单。” 沈灵均戳了戳苏幕遮:“你不也一样。” 第十章 比武招亲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喂——大庭广众的你们能不能注意点,不要当街就打情骂俏啊。” 脆如银铃的女声从后面传过来。 沈灵均和苏幕遮转身,果然是唐糖。 她身后清和蝉羽捂着嘴在偷笑,沈长风一脸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的表情,连穆清都在笑。 沈灵均干咳了一声:“你们逛到这里了啊。” 唐糖咬着手中纸袋里的一个薄饼,给沈灵均递了一个:“要不要?” 沈灵均接过来咬了一口,萝卜丝馅儿的,酥酥脆脆口感不错。 沈长风道:“你们也来逛夜市?” 沈灵均边咬着饼边摇头:“哪儿啊,查案来着。” 穆清捧着手中的酸梅汤递过去:“灵儿姐姐好辛苦哦,我这个酸梅汤给你喝。” 沈灵均揉乱穆清的头发:“还是小穆清最心疼我,太感动了,不过酸梅汤还是你留着喝吧。” 唐糖拍了拍穆清的头,好笑道:“你这个笨小子,就一罐酸梅汤,给了你灵儿姐姐,还有个木头哥哥怎么办?” 穆清挠挠头:“两个人可以一起喝嘛。” 穆清虽是小孩子天真话语,其他大人听了倒是大笑了起来,惹的沈灵均和苏幕遮略微尴尬。 苏幕遮道:“我去前面再买两罐。” 唐糖冲他背影喊道:“加两串羊肉!” 沈灵均瞥他:“你倒是不客气。” 唐糖冲她吐吐舌头:“又不是让你买。” 这时,密集的锣鼓声传来,零零散散着走的人带着好奇围拢过去。 唐糖踮起脚尖:“干嘛呢?” 沈长风人比较高,稍微能看见点:“好像那边搭了一个高台,不知道是比武还是做什么。” “我们也去看看。”喜欢凑热闹的唐糖一听,第一个冲了出去。 沈灵均交代清和蝉羽看好穆清,让她们先跟着沈长风追上去,自己在原地等苏幕遮。 唐糖凭着灵巧的身体一下子窜到人群最前面,占据了很有利的位置后,对着后面沈长风他们招手。 清和蝉羽好不容易带着穆清挤到前头,看了看装饰的花花绿绿的台子,不明白这是做什么呢? 唐糖问旁边的一个妇人:“大姐,这是做什么啊?” 那妇人都快接近五旬上下,让唐糖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叫了个大姐,顿时乐的合不拢嘴,热情的道:“那是刘富户家的闺女,要比武招亲呢。” 唐糖很感兴趣的道:“比武招亲啊,他女儿嫁不出去嘛?” “哪儿啊,他家闺女长的可好看了,就是有一点,爱耍个拳脚什么的,你说平常的姑娘哪有这样的不是,所以都快二十了,也没嫁出去,她自己呢也看不上来求亲的,说是只有把她打败了才能娶她。”大婶说起人家的事儿一串一串,不带停的。 “后来好几个上门求亲的小伙子给她打出去了,就没人敢再登门,这不,正巧赶上武举嘛,刘富户就起了比武招亲的想法,他闺女也不反对,指不定找到个好相公不说,还有机会成为当今世上第一位武状元夫人呢。” 旁边有人戏说:“就是啊,要是谁赢了,说不定小登科后大登科,简直是人生最得意,果真如此的话,可不得传为一段美谈。” 还有个人道:“诶,我听说刘小姐长的花容月貌,姿色天然,姣若秋月,绝色难求啊……”这一听就是个读过书的人。 另一个又插嘴:“不止这个,打赢的还能得白银千两呢,你们说说,你们活一辈子能挣这么多钱?” 很多人都摇头,嘴里啧啧直叹,只恨自己当年不曾学过功夫,这会儿只能看着别人白白占了这个便宜。 唐糖兴奋的直拍沈长风的肩膀:“臭道士,你去参加啊。” 沈长风无语:“我是出家之人……” “切~”唐糖翻白眼:“和尚才出家。” 这个时候,沈灵均和苏幕遮也挤进人群了,唐糖凭着一脸甜笑硬生生的又多占了两个位置,让他们两赶紧过来。 苏幕遮把手中的酸梅汤和羊肉串递给他们,看了看台上的这阵仗,道:“这是比武招亲吧。” 唐糖抿着唇笑道:“苏木头,要不然你上去试试?我听说那刘小姐长的特别漂亮,不过,你要上去,我觉得其他人都不用比,直接回家了。” 沈灵均摇摇头,唐糖这性子,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那边锣鼓声停下,一个穿着华丽的富态老者站出来,先对着台下众人拱了拱手,然后说了点场面话。 最后道:“刘某说话算话,谁要是最后胜出,得到的不止是白银千两,小女刘月影也一并许配给你。” 众人起哄拍手称好,气氛在一时间给弄的热火朝天。 刘富户用手压了压:“当然,刘某有言在先,家中已有妻室者,年岁超过三十者,身有残疾者,这三类人就不要上台了,赢了也是得不到彩头的。再则因刘某只这一个独女,所以要娶我女儿的,必须入赘我刘家,家里有父母不同意者,也不用参加了。” 一番话说完,底下又发出一阵热闹的窃窃私语议论声。 那边,锣鼓声再用力一敲,正式宣称比武招亲开始。 唐糖正好啃完两根羊肉串,手一甩,扔到旁边空着的桶里,兴致勃勃的扯着沈长风的衣服:“开始了开始了。” 沈长风无奈:“怎么你比那刘小姐还激动。” 沈灵均喝了一口酸梅汤,舔舔嘴唇:“真的好酸。”不过酸劲缓过来,味道还挺不错。 苏幕遮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道:“本来就是孕妇爱喝的。” “噗~”沈灵均差点一口喷出去,好险用手捂住了。 清和笑嘻嘻的道:“迟早要喝的,先习惯习惯这味道。” 沈灵均眨眨眼,起初还没明白,等明白过来,满脸黑线的把罐子都扔给清和。 清和抿嘴乐呵呵的笑。 那边,已经有两个人跳到台上,双方抱了抱拳,就开始比划起来。 台上打的热烈,台下看的也欢快,一边被台上双方武的虎虎生威的招式所惊叹,一边猜测谁会赢。 唐糖握拳助威:“打他肋下,对,快踢他左膝盖,在后面,哎呀,太笨了……” 其他人觉得这功夫也就是花拳绣腿,就是武给人看热闹的,实际上没多少真本事。 只有穆清不懂这些,看的一眼不眨的,嘴巴和眼睛都瞪圆了,感觉他们好厉害啊。 就这么打了几轮,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在台上待超过三回合,这边上去那边下来,就跟走马观花似的。 别说穆清看的犯困,连唐糖都觉得挺没意思,打个哈欠对沈长风道:“臭道士,不如你上去教教他们做人,这打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沈长风无奈:“这个重点是招亲,不是比武。” 沈灵均从旁边买了包蚕豆吃,嘎嘣嘎嘣咬的挺带劲,听了他两说话,坏笑道:“阿风你可以上啊,给我带回个漂亮又功夫好的嫂子也不错。” 唐糖双手抱臂哼哼道:“怎么不让苏木头上去,他要上台,我估计那刘小姐直接拆台子得了。” 婵羽不解:“为什么?” “还用问?”唐糖皱皱鼻子:“光凭这长相,那姓刘的还不得扑上来。” 沈灵均望天:“你说话也太夸张了。” 清和一脸正色:“那不行,苏公子是我们小姐……唔唔唔……” 沈灵均捂着清和的嘴巴对大家笑笑:“没事,你们继续看戏,我和清和谈谈人生。” 这时,就听围观人群又发出一阵欢呼,几个人抬头往台上看去。 原来这会儿又跳上个男子,此男身材较一般人矮小,而且皮肤异常黝黑,再看那脸,怎么也有个四十多了。 唐糖看了后,乐的直跳道:“黑成这样,半夜出门会不会吓到人,要和苏木头一起走,那岂不是黑白无常嘛,啊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想象到那场面实在过于滑稽,唐糖捧着个肚子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沈长风想着,不知道她会不会笑背过气? 唐糖说话一向口无遮拦,苏幕遮倒也习惯了,不跟她计较。反而沈灵均蹲下去故意戳唐糖的肚子,戳的她又痒又停不住的笑,差点滚到地上去。 沈长风把她拉起来:“灵儿,你再戳下去,她就笑傻了。” 沈灵均收回手,笑眯眯的看着唐糖:“让你再乱说话。”心中哼哼,这木头是谁都能欺负的嘛,只能她来欺负! 那头台上,刘富户的管家走出来,对着那位男子抱了抱拳,客气道:“这位好汉,我们老爷规定年龄不能过三十。” 那人朗声道:“在下向问天,河东道汾州人士,今年二十有八,身体健康,从未娶妻,也无父母。” 刘管家心里打鼓,这条件是都符合了,但这外貌……实在有些不敢恭维,于是返回去请教自家老爷这事儿怎么办。 两人商量了一下,一合计,若直接赶他下台,未免太过失信于人叫台下众人说闲话,且看这汉子的身材也不像是能打之人,不如姑且让他打擂台,输了再叫他走人就是。 第十一章 公子接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如此商议完,管家走出来拍拍手,示意台上两人可以开始了。 这叫向问天的汉子冲对面那人抱了抱拳,然后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刀,居然还是把弯刀。 更让大家想不到的是,此人相貌丑陋,没曾想功夫居然正经不错,轻轻松松,三招之内就完胜对方。 台下顿时欢呼声四起,一片叫好。 刘管家和刘富户对视一眼,额头起了一层薄汗,原想着他顶不了一局,哪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看出这汉子功夫如此之好,这下不好收场了。 更关键的是,这汉子这么一出手,使得很多原本想上台的年轻人也踌躇了,怀疑自己能在对方手下过得了几招。 一时间,台上就那叫向问天的汉子独立,无人敢上来。 刘管家着急了,抹了抹头上的汗,出去大声喊了好几遍,终于有个蓝袍青年跳得台上去。 两人再次混战一处,但凡是懂点功夫的都知道,蓝袍青年可不是向问天的对手。 沈灵均道:“看这招式,好像是苍山北派玉龙宫门下。” 苏幕遮点头,又道:“不过我倒记得,玉龙宫弟子都擅使长刀。” “应该是根据他自身条件改良过。”沈灵均双目看着台上两人,边道:“短刀灵活,更适合他。” 话音落地,那头打斗也已结束,蓝袍青年虽狼狈,还是不失风度的一抱拳,自己输的心服口服。 有人发出口哨声,有人鼓掌,还有人大喊大叫,都觉得刘小姐今夜势必要嫁给这个黝黑汉子了,嘴里说着可惜,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诚如大家想象的那样,之后真就没有人敢再上台一战。虽然美人银两很是诱惑人,但都明知自己不是那人对手,何必再上去自取其辱。 刘富户着急了,亲自出来大喊:“还有哪位好汉愿意上台一试吗?” 连着喊了十余声,愣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人群中有人嬉笑道:“刘老爷,我看这女婿你就认了吧,我们大家也好讨杯喜酒,沾点喜庆,你们说对不对啊?” “就是啊,刘老爷,我看也没人了……” 唐糖旁边的大婶直咂嘴,连叠声道:“哎哟哟,真是可惜了个大美人啊……” 说着可惜,其他人也没看出她肥胖带笑的脸上哪来的惋惜表情。 向问天倒是不着急,稳稳的站在台上,等着可能出现的对手。这姿态和气质,着实有几分大侠风范,只不过全叫那身材和长相掩盖住了。 沈灵均其实觉得那位刘小姐能不以貌取人,找个这样的夫婿挺不错的,端看向问天出手和做派,就能断定他是正派人士,而且出自名门,也算不得身份配不上她。再者,以向问天的功夫,参加武举也说不定能有一番大好前途,就要看刘小姐能不能慧眼识英雄了。 唐糖用手中笛子敲着手心,道:“我看刘家人似乎不太满意这个未来女婿啊。” 沈长风点头:“应该是对外貌上有些顾忌。” 苏幕遮淡道:“若刘家小姐是执着于皮相这种肤浅之人,反而是她配不上人家。” 沈灵均在一旁微笑,两人不经意对视一眼,满是心灵相契。 穆清已经睡着了,婵羽背着他感觉有点托不住,沈长风很善解人意的让她放到自己身上来。 几人觉得时辰不早,这比武也结束了,就打算着打道回府。 就在这当口,众人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把那些已经转身走了三步的人又吸引回来了。 骚动的来源还是台上,一个红衣女子娇俏俏的出现在大家视线中,身材玲珑,娥眉粉黛,果真如传闻般美艳。 有人道:“这就是刘月影小姐吧,真漂亮啊……” 也有人嘿笑:“那黑小子可是有福了。” 此刻,刘月影一脸盛气凌人的站在台中间,扬着下巴对向问天道:“我来和你打,你若赢了,赏你白银万两,但你要是输了,就赶紧从这里滚下去。” 众人琢磨着,这话里话外丝毫不提亲事,显然是看不上人家,要赖掉的意思? 向问天也不傻,当下皱眉道:“刘小姐这话什么意思,向某记得刘老爷之前说的可不是这个话。” 刘月影一双美目厌恶的扫他一眼,从鼻子里哼气,道:“凭你也配?” 唐糖瞧这个刘月影不顺眼,听了她说的话更加不顺眼,帮着向问天说道:“喂,他已经赢了所有人了,怎么,你们现在是不想认了吗?” 刘月影娇声冷哼一下,说道:“还没跟我比过,怎么算最后胜出?” 说罢,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向问天还未回过神来,但是身体本能叫他踩着脚尖往后急退,避开致命一剑。 他方站定了,想同刘月影理论几句,倘若她不愿意嫁于自己,有话直说就是,不管如何,理得说个透。 不过,显然刘月影不想和他多说废话,一剑不着,回身又是一招直刺向问天的胸口。 向问天皱眉,抽出弯刀相抵,看着对方是女子,他却并不用力,只想逼退她罢了。 可刘月影不这样,她以为向问天功夫如此而已,根本不是自己对手。心中得意之时,嘴角泛起一股冷笑,软剑一抖,如毒蛇吐信,白光分闪,抖出好几个剑花,再左右脚交错,原地侧翻了个身,拧腰再刺向问天的眉间。 向问天以弯刀劈开软剑,见这女子蛮不讲理又这么无理取闹,心中也有些气,当下腾空跃起,弯刀横在胸前,用力往前一劈,却是避开了刘月影的要害。 而刘月影一向自持功夫高深,没有将对方看在眼里,哪知那刀气传来,自己先是被内力震的一滞,随后反应慢了一些,居然身体就要撞到向问天的刀口上去。 底下围观群众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有些人都拿手盖住眼睛了,实在不忍心一个美貌姑娘血溅当场。 关键时刻,向问天及时抽回弯刀,自己反而被带着倒退了数步,堪堪稳住身形,以为这下刘月影应该消停了。 谁知刘月影一看机会来了,右手往外划出一个半圆,持剑一跃而起,左手推右手,软剑送出去,正对向问天要害。 此时向问天身体刚站定,弯刀回收的内力震的右手发麻,刘月影的剑又急又快,根本不等他再回复过来。向问天明显是避不开这一剑,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只来得及侧过身子,避开要害地方,准备以手臂迎这一剑。 围观的群众再次惊呼一声,抽出一口凉气。 秋夜微凉,晚风吹过所有人的脸上,有一种异常的冰冷,所有人冷不住打了个寒噤。 等他们晃了晃身子,再往前看时,就见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男子。 那男子站在向问天身边,身姿挺拔如兰芝玉树,白袍于风中微微飘扬,尽管只能看见侧脸,已经有人忍不住暗暗惊呼,实在未见过如此俊美人物。只不过这人面容冷峻,神色平淡,全身散发出一种冷漠寒气。 唐糖看着周围那些人的眼神,以及一些小姑娘张开的嘴巴,撇撇嘴,踮着脚尖跟沈长风附耳道:“又给苏木头抢了风头。” 沈长风往上拖了拖穆清,满脸真切道:“他的确是这世上少有的出色男子。” 唐糖用笛子戳他胸口:“你也不差啊。” 沈长风惊讶的低头看她,温和笑道:“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句好话。” “切~”唐糖皱皱鼻子:“臭道士。” 沈长风取笑道:“还是这句听着习惯。” 唐糖双手抱臂扭过身,不理他了。 清和扒拉着沈灵均,指着台上控诉道:“小姐,招蜂引蝶啊。” 沈灵均赏了她一个栗子,然后摸着下巴琢磨,清和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 苏幕遮微扬衣袖,“叮~”一声,软剑落到地上的声音。 原来刚才危急时刻,苏幕遮飞身上去,给向问天化解了这一剑。 刘月影从失神的状态醒过来,才发现手中剑早已脱手自己也没发现,看着面前白衣人,见他目光也正好看过来,脸禁不住先红了一红。 向问天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对着苏幕遮抱了抱拳,真诚道:“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救,在下向问天,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苏幕遮转身微颔首算是招呼,一向凉薄的嗓音道:“不用,顺手而已。” 说完话,苏幕遮就准备下台走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看了这个情势发展的刘富户赶紧跑出来:“哎呀,这位公子先别走。” 刘富户看的清楚,这白衣公子一招都没出就把自家女儿的兵刃都收走了,可见功夫绝顶啊。再则,以自己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对方衣着华丽,气度不凡,指定不是平常人家,肯定出自非富即贵之家。 最后一点,这公子长的过于出色,倒是让自己有些迟疑,会不会比较花心,对他女儿不好? 但是,和那个向问天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不是,于是刘富户的心就活了。 苏幕遮转头看他,意思是——你有什么话说。 刘富户拱了拱手,乐呵呵的道:“今日擂台,是公子取胜了,公子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第十二章 嗯,定亲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台下众人听明白了,刘富户是要扒着这位白衣公子不放了。 有人赞叹:“相貌倒是很登对啊。” 也有人羡慕嫉妒恨:“我觉得刘月影配不上这位公子。” 一听口气就知道是个年轻女子在说话。 还有人吹口哨:“我说,今天这喜酒我还能不能喝上了,啊?” 所有人哄堂大笑,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个热火朝天的。 刘富户再次用手压了压,等人群安静了,一张肥硕的脸庞笑呵呵的道:“大家听刘某说一句,今天这擂台呢就到此为止了,大家可都看到了啊,胜出的就是这位白衣公子。” 这会儿,刘月影站在一旁,虚眼偷看苏幕遮,脸上绯红仍在,还稍微袒露出一丝之前没有的小女儿娇态。 向问天近在身旁,自是看的分明,兀自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对着苏幕遮道:“向某再次感谢兄台出手解困。” 接着,对刘富户一拱手:“打扰了。”说罢,手持弯刀直接跳下台去,没几步就隐没在夜色之中。 沈灵均看着向问天的背影,心道——这男子也是个有血性的,可惜刘月影有些不识货。 那头,苏幕遮微皱眉:“我没有参加擂台。” “公子,你这话说的。”刘富户喜颠颠的道:“大家可都看到你上台,并且打赢了我家闺女,那你就是这场比武招亲最后的胜者,刘某一向说话算话,公子不仅能得白银千两,我月影丫头一并许配给你。” 有人大喊道:“嘿我说,胜出的不是刚才那个向问天吗?” 刘富户板正一张脸:“胡说,向问天已经败在我闺女剑下,何谈胜出。” 在场不少学武之人,此时借着台上明亮灯火看见苏幕遮所持兵器,惊呼道:“是玉清剑!” 周围引起一阵骚动,莫非这俊俏白衣公子哥就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翻脸无情的第一剑客苏幕遮?! 闻言,刘月影眼露惊诧,她当然也听说过苏幕遮的名号,可从来没见过,今天看对方出手,只感觉功夫极高,自己根本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本来见这人突然闯出来她还有些生气,但当她看清那张脸时,居然就失神了。 现下,听说了原来他就是传闻中的第一剑客苏幕遮,她心中的仰慕之情顿时倾泻而出,再想到对方马上要成为自己夫婿,抿抿嘴唇,脸又红了几分。 底下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声喊道:“刘老爷,你可没问人家愿不愿意娶你家闺女啊,哈哈哈~” “我家月影这容貌就是在洛阳城也是数得上号的,多少人排着队想娶她。”刘富户挺得意道:“再则我刘家还能亏待了他不成。” 刘富户这一番老王卖瓜夸的刘月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跺了跺脚:“爹,你别说了。” 刘管家乐滋滋的对刘富户附耳道:“老爷,小姐都害羞了哟。” 刘富户一看自家女儿神情都知道她是看上那白衣公子了,心里就更满意,自己个儿就准备把这亲事拍定了。 苏幕遮这人一向懒得费口舌,就不打算再理睬,从台上轻轻跃了下去。 刘富户追过去一把拉住,有些不高兴:“你这是什么意思?”转头对着刘管家道:“管家,准备好礼堂,今晚就成亲!” 成亲? 唐糖眨眨眼,还没看过人家拜堂诶,肯定很好玩。 沈灵均莫名脑子里闪出自己去一对新人面前抢亲的场面,摇了摇头,望天。 清和蝉羽站出来拦在苏幕遮前面,齐声道:“他不行,这是我们家姑爷!” 刘富户一愣:“你们是说,他已经成亲了?” 还在台上的刘月影也是一惊,无比失落。 蝉羽心直口快,摇摇头道:“这个到没有。” 刘富户咧嘴笑道:“那不就是了。” 清和扯开蝉羽,笑嘻嘻的道:“但是已经定亲了。” “什么?这个……”刘富户皱起眉头,摊着双手,右手直敲左手:“这可怎么办。” 刘富户身边的刘管家冒出个头,出主意道:“老爷,我们出银子,把婚约买断不就行了。” 唐糖听了好笑道:“你们胆子不小啊,你知道她们家小姐是谁?” 刘管家胡子一翘,听不在意的横道:“谁?” 唐糖坏笑着一字一句道:“大、理、寺、卿。”说完,拿笛子敲了刘管家一下:“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刘富户和刘管家都被震惊到,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就扯上大理寺卿了。 原本大家都注意着台上一举一动,没注意台下的人,这会儿有人就发现,自己身边站着的这人,不就是大理寺卿嘛? 于是,所有人都发现了沈灵均的位置,并自动退后两步,给她空出一片地来。 沈灵均感觉今天的脸都让清和蝉羽败光了,就苏幕遮的身手,用得着她两拦住刘富户?还有那丢脸的话,越想越有钻进地洞的冲动。 所有的目光都投聚在沈灵均身上,她清了清嗓子,干笑道:“大家好啊。” 洛阳城民都挺喜欢这位大人,主要是亲切,见谁都自来熟的打招呼,脸上常年挂个笑脸,而且谁家遇上困难的,她二话不说,能解决的肯定帮你解决。 有和沈灵均还算熟的包子铺老板招呼道:“寺卿大人,您真和这位公子订过亲啦?” 沈灵均挠了挠脸:“咳……那个……是这样……” 正当沈灵均在斟酌着,怎么才能合适的解释时,那边苏幕遮淡淡应道:“对。” “哇……” “恭喜寺卿大人啊……” “恭喜恭喜!” “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啊……” “绝配,真是绝配!” “什么时候成亲啊?” 顿时一群人围住沈灵均,叽叽喳喳个不停,多是恭喜和询问婚期的。 清和蝉羽也忍不住捧住脸,终于承认了诶! “哇,苏木头承认了耶。”唐糖原地蹦跶着一跳,大叫道。 沈长风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背后熟睡的穆清。 沈灵均穿越人群看向苏幕遮,不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 但见他目光平视,脸色平常,心中不由得疑惑,难道他就是为了脱身才这么说的? 于是沈灵均暗暗击了一掌,心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不够义气,当场反驳的话多不给他面子。 思及此,沈灵均笑着回道:“刚定,刚定,成亲还不着急,以后再说哈。” 苏幕遮见沈灵均承认的痛快,反而微愣,深深看了她一眼。 相比那边的热闹,刘富户这边黯然失色不少,刘月影更是有些愣怔怔的。 刘管家长吁短叹道:“老爷,我看这个事儿,就算了吧。” 刘富户恨恨道:“不算了还能怎么办?!”他有几个胆子,和当今三品大官抢夫婿。 应付了一番后,沈灵均他们从众人包围圈中脱身离开。 刘月影痴痴看着苏幕遮的背影,久久不愿收回来,直到看不见了,还呆站在原地。 刘富户拍了拍刘月影的肩膀:“闺女算了,爹明天继续给你招亲,我就不信招不到个更好的。” “算了。”刘月影幽幽的道:“女儿不想嫁了……” 几人回府的路上,清和蝉羽兴高采烈走在最前面,沈长风背着穆清和唐糖跟在他们两后面。 走在最后的,是沈灵均和苏幕遮。 此时,新月早已落下,只剩下夜空中灿烂星光。 随风送来丁香花浓烈的香味,沈灵均揉了揉鼻子,自从上个案子后,她就落下点毛病,对各种花香都有些过敏。 苏幕遮走在她身旁,冷不丁开口道:“你刚刚那话……” “嗯?什么话?”沈灵均想了下,笑道:“定亲那个啊?不是你为了脱身寻的借口吗,亏得我反应快,给你圆起来了,够义气吧。” 苏幕遮垂眸移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眨眨眼,嗯是什么意思?不过见苏幕遮没再说话的意思,原本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 两个人之间,又安静下来。 前面清和她们不知道说起什么,传来欢快的笑声,在黑夜里尤其明显,连穆清都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好奇发生了什么事,然后顶不住困意又趴回去接着睡…… 第二天一早,沈灵均正想出门去找陆府下人阿贵问问案情,李奕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一看李奕这倒霉样的表情,沈灵均就知道准没好事。 “大人,刚才来人报案,城西欣悦客栈死人了。”李奕抱拳禀告道。 “啧,怎么一回来就有人死。”沈灵均捏了捏眉心,对李奕道:“你去把清芷喊过来,我们一起过去。” 沈灵均让李奕去找叶清芷,她自己在原地站了下,打算找苏幕遮一起去,回头还能顺道一起吃个早饭什么的。 等走过去敲了敲门,却发现房里没人。 正好蝉羽经过,沈灵均问道:“木木呢?” 婵羽捧着个针线篮,笑嘻嘻道:“姑爷啊,回苏府了。” 沈灵均满脸黑线:“你乱叫什么呢。” 婵羽嘿嘿笑道:“那不是迟早的嘛。” 沈灵均揉脑门:“我还是写封信给我娘……” 第十三章 离奇死亡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不等她说完,婵羽快速转移说话方向,道:“小姐,苏公子是昨晚大半夜回去的,而且我感觉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沈灵均先是对她改回称谓表示满意,然后又疑惑,那木头不高兴?为什么? 婵羽还在那边说道:“小姐,我觉得你们既然都定亲了,你也应该主动点,不能老让姑……苏公子一头热啊。” 沈灵均眨眨眼,她主动?一头热? 婵羽叹了口气,以说教的口吻道:“毕竟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小姐你就仔细想想吧。” 沈灵均呆站着还真就思考了一下,昨晚她哪句话说错了惹的人不高兴了,不对啊,她也没说几句话…… 想了半天,沈灵均想起仿佛自己说到帮他脱身什么的开始,他就不说话了。 把那句话来回掂量了几次,沈灵均觉得自己没说错啊,越想越烦躁,沈灵均干脆不高兴想了。 算了,到时候去找他问问就是。 从大理寺出门,李奕还说道:“报案的是客栈小二,据他说,死者屋内还有个男子,昨晚上估计和死者睡在一起,今天一早小二照例给各房送热水的时候,这房间却迟迟不开门。后来有人开门,却不是应该住在此屋的死者,小二先是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突然多出一个人来,然后一眼就看见死者卧倒在桌上,身上都是血,吓的立马跑来报案了。” 叶清芷道:“他们不是一同住进来的?” 李奕回:“不是的,小二说他们没看见死者何时回来,也从未见过与死者同住的男人。” 沈灵均双手抱臂,手指头隔着绸布轻敲刀鞘:“这么说,同屋那个男子很可疑啊。” “嗯。”李奕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叶清芷疑惑道:“但是,要真的是他杀的人,怎么还留在原地不跑,反而给店小二开门?” 李奕猜测道:“可能他觉得跑不掉吧。” 沈灵均摆手,道:“去那边了解完情况再说。” 其他两人点点头,还是等查看了现场再议不迟。 这时,正好走到荣欣糕点铺,沈灵均吸吸鼻子,糕点香味就飘进鼻子里面,摸了摸肚子,还没吃早饭呢。 糕点铺的老板一抬头看见沈灵均了,赶紧包了两块糕点跑出来:“沈大人又有案子查啊,辛苦了吃块糖糕。” 沈灵均笑眯眯的接受了:“谢谢荣叔。” 荣叔乐呵呵的摆手:“两块糕点而已,不客气。” 然后一张脸兴味十足的突然开口:“沈大人,听说你定亲了?” 沈灵均一口糕点含在嘴里,不知道要不要咽下去…… 告别荣欣糕点铺的荣叔,沈灵均他们三人经过张记馄饨铺。 馄饨铺的老板今天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一边下馄饨,一边老忍不住往街上瞧瞧。 等他抬了第一百零一次头之后,眼睛忽而一亮,快手快脚的用油纸袋包了两个糯米粢饭团,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往街口一站,笑呵呵的道:“沈大人没吃早饭呢,吃个饭团吧。” 沈灵均乐滋滋的接过,正要开口咬。 张记老板凑过来:“沈大人什么时候成亲啊?” 沈灵均:“……” 后面经过的还有鲜花店的,豆腐店的,各种街坊四邻一个个关心过来,沈灵均感觉头都快炸了。 沈灵均望天,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些人这么八卦,才一个晚上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好不容易摆脱后,跟了一路的叶清芷欲语还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过了一夜你就定亲了?” 李奕暗地里对着叶清芷竖了竖大拇指,他早就按捺不住想问了,又怕得罪沈灵均,到时候想出各种招数制自己,所以强憋着,没想到这个时候叶清芷问了出来,李奕赶紧竖起耳朵听。 沈灵均拿着手中的两包东西,先咬了一口糖糕,甜甜糯糯的味道不错,再啃了口粢饭团,眯起眼直点头,里面的脆饼炸的酥酥脆脆再加上张记特有的酸甜酱,简直是太棒了。 胃里有了点东西,心情也好了不少,听到叶清芷的问题,边走边回道:“说来话长,你回去问唐糖和阿风吧。” 叶清芷点点头,她本也不是好奇心很胜的人,再则眼下有要紧事,这个事情不急于一时。 李奕准备了半天,一句关键话都没听到,有些泄气,但他又没这个胆气直接询问,正寻思着回头找谁问问这个事呢? 然后又琢磨开了,他家大人的定亲对象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苏家三少,只不过这事有点突然啊,再想想,要是沈灵均以后成亲了有个人管着,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变态,想尽办法奴役他们,想着想着,觉得挺美,咧开嘴角偷笑起来。 正在李奕胡思乱想时,叶清芷清冷的声音传来:“欣悦客栈,就是这里吧。” 李奕赶紧收敛心神,抬头看了看,点头:“是的,叶姑娘。” 此刻客栈门前围了不少闻声而来的路人,站在外面指指点点,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绘声绘色,简直就像是昨晚看到杀人过程一般。 沈灵均摇摇头,感觉洛阳城的人们有点过于闲了些。 大门口站着两个先行过来的衙役,见到沈灵均他们,行了个礼,侧过身让开道。 发现死者的屋子在第二层最后一间靠墙角的位置,沈灵均他们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里面传出来。 屋子外面也是两个衙役守着,申和冒理在问话,苦着一张脸回话的应该是客栈掌柜,他身边站着肩挑抹布的是店里伙计,还有个人身着黑紫色带银边的长袍,背对着沈灵均他们。 “大人……”申和冒理先看到了,其中一个走过来,道:“大人,刚才我问过掌柜的和店小二,死者昨天才住的店,他们也不是很了解死者具体情况,只知道他单独过来,是来参加此次武举考试。” 沈灵均伸手指了指黑紫色长袍那人:“这人是谁?” “哦,就是他昨晚跟死者同住一个屋的。” 叶清芷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死者单独来的?” 申和回道:“他说他们两人昨晚喝酒认识,然后半夜跟着死者过来的。” 叶清芷和沈灵均思索着,半夜认识就跟人回来,是缺心眼还有另有目的。 正在此时,那人正好转身过来,和沈灵均目光一对视,两人皆是意外道:“怎么是你?” 李奕他们同声道:“大人,你认识他?” 沈灵均笑眯眯的招呼:“李梦白,你怎么在这里?” 此人正是名剑山庄萧滕阁的二弟子李梦白,从名剑山庄偷溜出来后,闻听洛阳城恰是科考时,很有些热闹看,就一路闲散着晃荡过来。因着边走边游玩,并没有比沈灵均他们早几日,也是昨日才刚到的城里。 没想到刚来洛阳就被卷入一宗杀人案中,李梦白觉得他出门一定没看黄历。此时乍见到沈灵均,突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 李梦白眼中闪过一抹欣喜,道:“啊,沈捕头,没想到你到了洛阳城当差。” 申和喝道:“乱喊什么,这是我们大理寺卿大人!” “呃……”李梦白眨了眨眼睛,他记得当日沈灵均确实说自己是丹凤府的捕快来着吧。 但他到底心思通透,立时明白对方恐怕是故意隐瞒了自己真实身份的,立马恭敬拱了拱手:“寺卿大人。” 沈灵均摆摆手,和叶清芷一起往房里走,边问李梦白:“你跟死者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李梦白望天一叹:“我们也是昨晚才认识……” 不等李梦白再说什么,沈灵均见到房里死者又是一愣,脱口而出道:“向问天……” 连叶清芷都疑惑了:“这个也认识?” 沈灵均点点头,一脸严肃道:“昨晚才见过。” 她实在没想到,昨天晚上在擂台上打的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向问天,此刻已经成了一副尸体,倒在血泊中。 叶清芷打开手中药箱,双手带上布套开始检验尸体。 而沈灵均引着李梦白走到一旁,眼中带着一抹取笑道:“你们师兄弟两个是什么体质。” 李梦白无奈:“还望沈大人还我一个清白啊。” “先说一下具体经过。” 李梦白叹道:“我昨晚在一个小酒馆独自小酌一杯,恰好遇到这位向兄,见他一个人大口喝闷酒,正好我也闲着没事,就上去问了两句。没想到两个人颇为投缘,就坐一起喝了起来,到了后半夜,酒馆要关门,酒还没喝够,向兄就说跟他回客栈继续喝。” “于是我们拎了几壶竹叶青来到他落脚的客栈,后面我就喝糊涂睡过去了。直到第二天被小二敲门声吵醒,闭着眼睛一开门,听到小二惊叫一声,我才彻底清醒过来,发现房间里好重的血腥味,回头一看,唉……就是你们看见的这幅场景了。” 沈灵均听后,问道:“所以你此前不认识向问天,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李梦白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是汾州人,名叫向问天,也是初次来洛阳,至于死因……我昨晚喝的太多,昏睡到早上,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十四章 前朝宫女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觉得苏幕遮这个跨辈的小师侄不知道是心太大,还是不靠谱。 有个这样的徒弟,可见师傅也差不离多少,难怪白秋风敢带着一群人找名剑山庄的麻烦。 “不过,昨晚他喝酒的时候很颓丧。”李梦白用还在一抽一抽发疼的脑袋努力回想。 “他说自幼因为长相就遭人嫌弃,再则由于家贫也娶不上媳妇,后来好歹武学上有点成就,没想到昨晚上又给人当众羞辱,心中气愤不已,所以就去了小酒馆喝酒解愁。” 沈灵均昨晚是亲眼所见的,所以也能理解向问天借酒消愁的原因。 另一边,申和冒理翻了翻向问天的包袱,东西不多,几件衣服放在里面。 他们抖开来,没想到一个物件掉了出来落到地上,拿起来一看:“咦,是个画卷。” 冒理把画卷拉直,就见一个美人盈盈而立,艳若桃花,美貌异常,然面容忧郁,一双美目如泣如诉,让看画的人都能感觉到一种幽怨从画卷传递出来,忍不住产生一种低落的情绪。 申和见冒理看了半天没动静,凑过去,道:“看什么呢?” 冒理才回过神,甩了甩头:“这画有点邪门啊。” “怎么了?”沈灵均听到动静走过来。 冒理道:“大人,你看这个。” 沈灵均拿过来一看:“是个美人啊,画的挺不错,就是太苦情了点。” 冒理问道:“大人,你没什么感觉吗?” 沈灵均不解:“什么感觉?” “就是……”冒理不知道怎么形容:“挺不舒服的那种感觉。” 沈灵均低头仔细再看了看画:“一个画而已,有什么好不舒服的。” 李梦白在旁边也看到了,忍不住赞道:“妙手丹青,活灵活现,美,实在是美。” 李奕嗤笑:“你倒有闲心欣赏画,还是先想想怎么把杀人凶手这个罪名洗脱吧。” 叶清芷正好检验完了,开口道:“人应该不是他杀的。” 其他人都转头过去,齐声问道:“怎么说?” 叶清芷抬起向问天的右手:“你们看,他右手握着弯刀。” 再把向问天的脑袋扶起来,让他们看伤口:“致命伤是脖子上的切口,伤口从左到右渐深,正是以右手划过脖子的原因。” 沈灵均摸着下巴,疑问道:“如果是别人站在他后面,握着他的右手做的呢?” “有这个可能,但是……”叶清芷再拽起向问天右边的衣袖:“你们看这里。” 就见右手袖子上,血溅了完整的一大片,染透了原本的布料。 “如果是旁人握着他的手而为,血必然会溅在旁人身上,但你们看他。”叶清芷指着李梦白:“身上并无半点血迹,而且,血只在向问天这块地方。” 如叶清芷所说,果然如此,床上及别的地方一丝鲜血也没有,只有向问天坐着的这里,前面桌上和身上洒了一片,还有地上也是。 李奕道:“说不定李梦白已经换过衣服了?” “非也。”李梦白说道:“我并不住在此处,而是在隔壁街的和风客栈,包袱皆在客栈,如何换的衣服。” “可以偷偷回去换了衣服再回来?”李奕推断道。 沈灵均摇头:“没这个必要,根据小二说的,半夜两人回来时,没人看见,连小二都不知道房里还有他人,他若杀了人为何不跑。” 叶清芷点头:“向问天左右血迹都在,说明当时旁边没人站着,不然肯定会溅到对方身上,而地上空出一片来。” 其他人听了都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沈灵均注意到向问天面前摆着一杯茶,颜色犹如铁锈,已喝了一半。 叶清芷见了,说道:“估计是他用来解酒的,我刚才看过,此茶叶名曰梦香,多喝有凝神安息的功效,算是药茶。” 李梦白小心探问:“那我的嫌疑算是洗清了吧?” 叶清芷看他一眼:“基本可以断定死者是自尽……” “这位姑娘真是当代华佗,扁鹊再世,在下佩服,感激不尽。”李梦白暗暗松了一口气,连连夸口。 “我还没说完。”叶清芷冷冷道:“虽然初步断定与你无关,但还需要剖尸检验,所以不能下最后论断。” 李梦白沉沉叹口气,他终于能感受到师兄洛辛当时被人冤枉的感觉了。 沈灵均用刀拍拍他:“暂时待在洛阳城,不要离开。” “好吧,也只能如此。”李梦白又看了眼向问天的尸身,遗憾的摇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想不开就非得寻死。”难得有个说话投机的朋友,没想到才一个晚上,人就突然死了。 叶清芷擦拭干净双手,抬头正好看到冒理在卷一副画,好奇道:“这是什么?” “哦,死者遗物里面找到的。”冒理边回着话,边拿给叶清芷看。 叶清芷接过来,一扬画卷,黑眸顿亮,自语惊叹道:“好画,侯夫人的神态跃然纸上,如若活人啊。” 沈灵均眨眨眼:“谁家夫人?” 李奕正指挥衙役把向问天的尸体抬回大理寺,听得这话,疑问道:“大人,莫非向问天的死和这个夫人有关,我派人去找她来问话。” 叶清芷哭笑不得,忙摆手:“你们误会了,这个侯夫人不是谁家夫人,是前朝宫女。” “前朝宫女?”沈灵均眨眨眼:“这宫女什么来头,向问天怎么随身携带个前朝宫女的画像……” 叶清芷重新卷起画卷,解释道:“当日隋炀帝杨广广造高楼,网罗天下美女数千名纳于迷楼中幽闭。” 李梦白点头:“我也听说过,隋炀帝是出了名的昏庸好色。” “而这个侯夫人就是那几千名的美女之一,传闻她一辈子也没见过隋炀帝,最后自缢而死,臂悬锦囊,左右取进,得自感诗三首。”叶清芷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侯夫人不仅美貌,而且满腹才华,只可惜杨广在她死后才发现楼中尚有此人,扼腕不已,遂令选美渎职的宦官自尽。” 沈灵均更糊涂了:“这样说的话,再怎么也跟向问天没关系吧。” 李奕挠头:“有可能向问天偶然见到这个画像,觉得好看就买了下来吧。” 向问天已经死了,要问也没地方问去,只能做如此推测。 几人从欣悦客栈出来,李梦白跟着他们回大理寺,半路上,他问沈灵均:“寺卿大人,我家小师叔祖可是也回洛阳了?” 沈灵均点头:“他住在洛阳城东的苏府,你可以去找他。” 李梦白有些意外道:“原来我可以随意走动啊?”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你想去大理寺监牢住也可以。” 李梦白连连摆手,脸上扯起笑脸道:“不用不用,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沈灵均从刚才起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浑身不自在,被李梦白这么一提醒就发现了,原来是苏幕遮没在身边的缘故! 于是,沈灵均摸着下巴再次寻思,苏幕遮这是耍什么脾气呢?又想着,这回正好出了李梦白这档子事,毕竟李梦白也算是苏幕遮同门嘛,应该告诉他一声。 沈灵均嘴角翘起,心中打定主意,等一下去苏府找他,然后再一起去陆府下人阿贵那边查问案情。 击掌——嗯,就这么决定了! 叶清芷余光扫到了,眼中若有所思——沈灵均今日有些不对劲,莫非这就是恋爱中的人,容易神神叨叨? 回到大理寺,李梦白看着庭院中一圈人眨了眨眼睛—— 左手边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小姑娘拿着一盘焦黑的东西,正和身边的白衣蓝边的男子说话,而那男子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像道袍; 对面一颗树上,一个少年蹲在上面,低头看着少女盘子里的东西直撇嘴,旁边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年轻人似乎看到什么好笑的,笑个不停; 而树下,一个黑衣男子脸上盖着本书在睡觉,忽而,感受到什么动静,他蓦地起身,书本从脸上滑落,露出一双威慑十足的双目,李梦白被看的心口一震。 突然从另一边的屋顶上又飞出来两个黑衣人,落到黑衣男子面前,等黑衣男子看清来人,重新躺下去摆摆手,再一瞬间消失在眼前。 除开这一群人,李梦白看到中间还有个十来岁的孩童提着水壶在给一株山茶浇水,旁边有个清秀的姑娘提着水桶过来,笑嘻嘻的道:“穆清,浇完水了洗洗手。” 孩童回头,笑着回道:“好咧。” 李梦白实在没想到,外人耳中威严庄重的大理寺居然是这幅景象,若不是进来前特意看了看牌匾,还以为自己进了哪个普通人家的后院呢。 沈灵均走进去,看着唐糖手中那盘黑不溜秋的东西,扶额,觉得还是离她远一点安全。 叶清芷把地上的书捡起来,拍掉上面的尘土,是穆清最近在看的《千字文》。 赵祁挑眉:“听说又死人了?” 叶清芷走过去坐下:“嗯,是一个武生。” 沈灵均招招手,让李梦白进来。 给大家介绍了一番后,所有人用一种这人满脸倒霉相的眼神看着李梦白,搞的他有些尴尬的挠挠额头。 第十五章 约战梅林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给李梦白介绍,指沈长风:“这是阿风,道观长大的。” 手指划向唐糖,又移开:“这个略过。” 唐糖不高兴,跳出去自己给自己介绍道:“我是天下第一无敌美少女唐糖。” 李梦白含笑道:“你们好。” 沈灵均又指向叶清芷一伙人,简洁道:“清芷不用介绍,你应该认识了,黑衣服的是赵祁,还有都是他的暗卫……那边是穆清和蝉羽。” 李梦白肃然起敬:“就是传说中横扫敌寇,以一敌百的赵将军。” 沈灵均肯定的点头:“没错,就是他。” 李梦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赵祁,感觉和想象中差别还是挺大的,他以为赵祁那样的成名将军应该是很威风肃穆,一丝不苟才对。 虽然眼前的赵祁无形中也散发出一种威严,但总觉得和想象中有所差距。 沈灵均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眯眯的道:“时间久了你就习惯了。” 在李梦白还晕乎乎的时候,沈灵均勾勾手指头:“蝉羽,你去收拾一间客房,给木木的小徒孙住下。” 蝉羽用布子擦干净手,笑盈盈的道:“呀,是姑爷的小徒孙呀,快跟我来吧。” 李梦白再次眨了眨眼——姑爷是谁,莫非就是他的小师叔祖?什么时候成的亲,没听说啊。 沈灵均无力,蝉羽这个丫头哪里都好,就是话多。 等李梦白和蝉羽走了之后,赵祁挺感兴趣的问道:“你两定了?” 这么一问,戏时他们全都凑过来。 沈灵均望天,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八卦,和外面街坊有什么区别。 唐糖神秘兮兮的笑着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一人吃我一块糕点,我就告诉你们!” 其他人都转头看她,好奇道:“你知道?” “对啊。”唐糖很是自豪道:“我从头到尾都围观了,我告诉你们啊,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和臭道士还有小穆清……” 所有人异口同声:“说重点!” 唐糖扭脸:“不听算了。” “听听听!”戏时捧着脸:“你快说。” “我们到了洛阳街市,然后先去逛了一下梨园,里面在唱一折昆曲,反正听不懂,也不好听,接着,我们就去了……” 趁着唐糖和他们瞎扯的时候,沈灵均从庭院里溜了出来,一路摸到厨房。 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一股香味,沈灵均不假思索道:“叫花鸡!” 在里面忙活的清和笑道:“还是小姐的鼻子最好使。” 沈灵均溜达进去,清和正用一个小锤子把外面一层撬开,露出里面的荷叶,再把荷叶解开了,就是一只香气四溢,肥的流油的老母鸡。 沈灵均伸手一摸,又立马缩回来,抓住耳垂直呼:“呀~好烫~” 清和笑着用一个木架子把叫花鸡夹出来,然后扯了一块鸡腿给沈灵均。 沈灵均拿到手里咬一口,比了个拇指:“好吃。” 清和笑的更乐,趁着沈灵均心情好,说道:“小姐,再下个月就到夫人的生辰,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沈灵均边啃着鸡腿,边问道:“去年怎么过的?” 清和撇撇嘴:“去年小姐没回去,给夫人寄了一匹皇上赐的绸缎。” 沈灵均想了想:“那今年送珍珠吧。” “不是啊,小姐……”清和噘着嘴:“夫人说今年小姐再不回去,就拿我和蝉羽是问。” 沈灵均歪头看着清和:“这样吗?” 清和忙点头:“嗯嗯嗯。” “那到时候……”在清和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沈灵均缓缓道:“我会替你们收尸的。” 说完,沈灵均潇洒的往外走,徒留清和的惨叫声:“小姐,不要啊——” 沈灵均直接用轻功出门,所以到苏府时,一根鸡腿正好啃完。她甩手把鸡骨头弹到旁边一个垃圾堆里,然后用嘴舔了舔手指头,正准备敲大门呢,正好门开了。 门里面露出苏府管家苏伯的脑袋,他一见是沈灵均,立马呵呵笑道:“沈大人呀,来找我们家少爷吗?” 沈灵均点点头,掏出一块丝绢细细擦拭手指头:“苏伯,木木在家里呢,我找他有事儿。” “少爷出去了。”苏伯也不拿沈灵均当外人,絮絮叨叨的道:“说来也奇怪,一大早也不知道谁把帖子扔在大门口的,那字还写的歪歪扭扭,我当是小孩子闹着玩就没理会,不过后来少爷看到了,就跟我说要出门,我想着估计是去帖子上写的那个地方了。” 沈灵均纳闷道:“什么帖子?” 苏伯从袖袋里拿出来给沈灵均看:“就是这个。” 沈灵均打开来一看,那字迹果然如苏伯所说,写的跟蚯蚓爬一样,上面写着——苏小子,有胆来城外梅林一战,不去的是乌龟王八蛋的孙子。 一看这字沈灵均额头抽了抽,再看这个说话语气,沈灵均嘴角抽了抽:“木木去了多久了?” 苏伯想了下:“好像有一顿饭的功夫了。” 沈灵均扔下帖子给苏伯就纵身飞了出去,留下一句:“苏伯,我先走了。” 苏伯看着红影瞬间在眼前消失,笑嘻嘻的自言自语道:“和我们家少爷真般配啊。” 话说一顿饭的功夫前,苏幕遮看见帖子上面的字和话,觉得挺有意思,就根据上面写的赶到了城郊外的梅林。 不过他到了林子里之后,发现并没有人,只有鸟雀和风吹树叶声。 几丈开外最高的一颗树上,四个鹤发老者围成一群,看着前方苏幕遮的身影,嘀嘀咕咕的讨论。 其中一个异常消瘦,脸上还有一大块胎记的老太太开口道:“老怪说的不错,长的确实俊。” 另一青衣老者不屑道:“小白脸。” 再有个肥胖如桶的老太道:“身材不错哟,就是人看着冷了点。” 胖乎乎的白发老者,也就是适才被称呼老怪的说道:“你们说话轻点,我那天晚上偷偷去看他,还差点给发现。” 头一个说话的老太太赞道:“哎哟,这小子挺灵敏的嘛,大家要小心点了。” “那是啊,剑圣徒弟嘛!” 青衣老者摸着下巴,仔细审视道:“说起来,和剑圣还真就一个腔调。” 苏幕遮有些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他们说的那么热闹,觉得他听不见呢? 那边还在热切讨论,胖乎乎的白发老者道:“夫人说了暗地里偷偷观察一下,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 旁边的老太道:“我们现在不就在偷偷观察吗?” 苏幕遮挑眉,夫人是谁? 肥胖老太道:“小灵均发现了会生气的。” 其他人想起这个小魔女一个哆嗦:“所以要瞒着她,不能被她发现啊。” 小灵均,夫人?这些人是……苏幕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挂起抹轻笑——如师傅所言,那里的人确实有趣。 瘦小长胎记的老太太道:“不过小灵均和这小子定亲了,孔小子怎么办?” 胖老太太一拳捶腿:“对啊,孔小子从小稀罕小灵均。” 青衣老者冷冷道:“我觉得还是孔小子最配小灵均。” 苏幕遮再挑眉,孔小子暗恋沈灵均? 胖乎乎的老者道:“夫人让你们相姑爷的,你们废话这么多,谁出去和这小子打一架试试功夫?” “我来……”瘦小长胎记的老太太道。 “还是我去!”胖老太太不服。 青衣老者一挥手:“让我会会。” 大家争执不休。 苏幕遮听不下去了,叹一口气:“还是你们一起来吧。” 沈灵均赶到梅林时,苏幕遮正好从梅林里走出来。 沈灵均左右前后看:“人呢?” “什么人?” 沈灵均找了一圈没找到:“约你打架的!” 苏幕遮往后看看,淡道:“没人来。” 沈灵均眯着眼睛看他:“真的?” 苏幕遮回看她:“你怎么来了?” “我去找你,苏伯说你收到约战的帖子来梅林了。”沈灵均跟苏幕遮往前走,感觉到林中什么声音,猛的一回头。 苏幕遮停下脚步:“灵儿,你在找什么?” 沈灵均疑惑的看着林中晃落一地的树叶:“我怎么……” “找我什么事?”苏幕遮打断她的话。 沈灵均眨眨眼,收回目光:“哦,对了,早上发生了一件命案,有个考武举的死在欣悦客栈,你猜把谁牵扯进来了?” 苏幕遮见她脸上的这种神情,猜测道:“和我有关?” “聪明!”沈灵均笑眯眯的道:“李梦白。” 苏幕遮颇意外:“他怎么来洛阳了。” 两人边说话边往回走,沈灵均道:“他说来洛阳玩,不过,还有一个死者,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既然你这么说,一定是我们都认识的人,考武举的……”苏幕遮低头想了下,微皱眉:“向问天。” 沈灵均扯了扯苏幕遮的脸,不高兴道:“你能不能装傻一点啊啊啊,这样我很没成就感的……” 苏幕遮任由她扯着,无奈道:“好吧,猜不到是谁,你快告诉我。” 沈灵均撇嘴:“你都说了!” “怎么死的?”苏幕遮问道。 沈灵均叹口气:“清芷验了,说是自杀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身影渐远。 第十六章 万两银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身后的梅林里,几个老者再次露出脑袋来,胆战心惊道:“差点被发现!” 几人看着前方两人背影,瘦小老太太捧着心口道:“两个人好相配啊~” 胖乎乎的白发老者拍了拍衣袖上的枯树叶:“我们回头和夫人怎么说?” 其他人扁扁嘴,刚才这场打的,连对方衣袖都没摸到,怎么输的都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有脸说?! 青衣老者咳嗽一下:“这小子还不错。” 胖老太太捂着嘴偷笑:“你终于承认人家优秀了。” 瘦小老太太道:“功夫是不错,接下来测测人品。” 青衣老者看着她:“小蓝什么时候来?” “后天。”瘦小老太太回道。 青衣老者点点头,然后道:“走吧。” 说罢,四人矮身一跃,霎时全部从大树上飞掠了出去。 林中树叶飒飒,鸟雀惊飞…… 不多久,梅林再复平静。 回到城内,沈灵均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问题,抓住苏幕遮眯着眼道:“你昨晚深更半夜为什么突然跑回去了?” 苏幕遮移开视线,淡道:“有点事。” 沈灵均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蝉羽说你生气走的。” “我想起之前收到大姐飞鸽传书,她这两日就到了,回去让苏伯收拾一下。”苏幕遮避重就轻道。 沈灵均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这么回事啊,不对啊,你不是说还有七八日才到吗?” “可能提前出发了。” “原来是这样。”沈灵均放开他,继续往前走,忘记之前纠结的问题了。 “灵儿。”忽而,苏幕遮唤道:“你找我就为了李梦白的事儿?” 沈灵均在苏幕遮身前一步开外,转过身,笑眯眯的道:“你猜?” 苏幕遮眼中浮现淡淡笑意,道:“我猜是没人陪你吃早饭了。” 洛阳城人来人往间,两人面对面而站,目中只有彼此,恍若周身无人。 而旁边一座绣楼之上,刘月影坐在窗前,看着闹市中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眼中浓浓的钦慕和哀怨。 有丫鬟敲门而入:“小姐,都准备好了。” 刘月影再看了那道白影一眼,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道:“走吧。” 阿贵的家在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一户挨着一户,房屋格局很是狭窄。 巷子里少不了年幼嬉闹的孩童,还有人未走近就跳开的猫及逢人偏要叫几声的狗。 显然是陌生人进入才引来的狗声,让很多人抬头看向巷子口。见到沈灵均和苏幕遮时,具是怔了怔,不知这公子哥和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也有人认出了沈灵均,迎出来道:“沈大人,莫非你也是来找阿贵的?” 沈灵均好奇:“很多人找他?” 那人答:“倒也不是,只不过之前有两次,来了几个衙差大哥找他问事情来着,听说陆修远陆大人的受贿案,和他有关?” 沈灵均不置可否,对着那人笑了笑:“阿贵家怎么走呢?” 那人既好奇心盛又热情的带着沈灵均和苏幕遮到了阿贵家门口,还伸手拍了拍木质大门:“阿贵,快出来,沈大人有事情找你了。” 敲了五六下,大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皮肤黝黑微胖的妇人。她看了看门外熟悉的邻居,然后越过他见到沈灵均和苏幕遮,眼神中是戒备和慌张。 那人道:“阿贵家的,阿贵在不在啊?” 妇人迟疑的点了点头:“在……在后面劈柴。” 那人一指沈灵均:“大理寺卿的沈大人来找阿贵了,你快叫他出来吧。” 沈灵均带着一张笑脸,冲那妇人道:“我们找阿贵问几个问题。” “哦……好,请,请进……”妇人赶紧把门全打开,请沈灵均他们进去。 沈灵均打发走阿贵家邻居,和苏幕遮一起跟着妇人跨入门内。 走到后门口,就听到砍柴的噼啪声,两人看见一个身材中等,穿着单件汗衫的中年男子抡着个斧头往木头桩子上砍。 妇人跑过去,略有些紧张的喊道:“阿贵,大理寺卿的沈大人找你了,说问你些话。” 阿贵听到了这话,又一斧头往下一砸,地上的木头一分为二,然后才停下动作,用脖子上的布子擦了擦头上汗珠,直起身来。 阿贵家自然没有什么庭院,就在后门口的空地上搭了个桌子,摆了两三张椅子,算是夏日纳凉和吃饭的地方。 妇人拿出家里最好的茶叶给沈灵均和苏幕遮泡了一壶茶端上来,恭恭敬敬的斟好茶之后,局促的站在旁边。 阿贵对她说道:“你快去给孩子们做饭吧。” 妇人迟疑了一下,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退了下去。 阿贵垂头看着地面,半晌,抬起头道:“沈大人,你们今日来找我,是为了陆大人的事情吧?” 沈灵均见他如此直接,也不跟他绕圈子,点头道:“对,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阿贵摆了个手势:“沈大人请直言。” 沈灵均道:“你在陆府帮工多年,怎么突然离开了?” 阿贵没想到她首先问这个,愣了一下,自嘲一笑:“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恐怕换作谁也待不下去吧。” 苏幕遮出声道:“你在陆府几年了?” 阿贵转头看了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看着不像是个当官的,沈灵均也没有介绍,不过既然跟着沈灵均身边,想必也是官府中人,就诚实回答道:“有个七八年吧。” 沈灵均笑道:“时间不短啊,对陆大人的为人很了解吧?” 阿贵点点头,简短道:“陆大人待下人不错。” “那你觉得陆大人的人品如何?” 阿贵双手摆在膝盖上,谨言道:“我只是粗等下人,并不太接触陆大人,这个不好评价。” 沈灵均一笑:“既然这样,说说你见到的,就是当日你看见的陆大人受贿的场面,你具体说一下。” “那天我在打扫庭院,忽然看到一个书生带着一个很大很重的包裹偷偷摸摸从侧门进来……” 苏幕遮打断:“书生一个人进来的?谁给他开的门?” 阿贵回道:“是一个人,至于谁开的门不清楚,也许是陆大人给留好的门。” “然后呢?” “然后他就去了老爷书房。” 沈灵均疑问道:“你是怎么认出这个书生是谁的?” “他出去的时候,我和他照了个面,我发现这个书生前几天来过,当时是两个人一起来的,这回比较矮那个没有来,哦,他的眉角长了一颗红豆大小的肉痣,很好认。” 沈灵均压根不记得常浩有没有肉痣,看向苏幕遮,后者对她肯定的点点头。 沈灵均道:“他出来的时候,手中包裹没了?” “是。”阿贵点头道:“后来我等他走了之后,因为好奇,就去书房窗口往里张望了一下,陆大人的书桌上突然就多了几件没有见过的古董和字画,当时我有点害怕,就马上跑开了。” 苏幕遮问道:“当时陆修远可是在书房?” 阿贵微微皱眉,眼神犹疑的看着面前一碗茶水,少顷,点头道:“在的。” “还有呢,你是怎么确定陆修远还收了张万两银票。”沈灵均目光注视着他的脸,问道。 阿贵半垂眸,伸手握住桌上的茶碗,低头道:“后来夫人很开心的从陆大人的书房拿了张银票出来,我恰好在边上,就问夫人今天为何心情那么好,夫人就说陆大人终于开窍了什么的,我还特意凑过去偷偷瞧了一眼,整整一万两。” 沈灵均支着下巴,道:“所以这件事你是从头到尾都看见了。” 阿贵点头:“差不多。” “你觉得是陆修远在受贿吗?” 阿贵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不管有多少人,来多少回,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话。” 沈灵均点点头:“还有什么别的吗?” 阿贵站起来,脸色有些复杂,又有些着急道:“沈大人,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至于其他的,我在陆府虽然干了很多年,但一直都是粗陋的活计,一年也和陆大人说不上两句话,所以真的不知道更多的。” “好。”沈灵均也站起来,对着他笑了笑:“如果你想起来漏掉了什么,来大理寺告诉我一声。” 阿贵送沈灵均和苏幕遮出去:“是,沈大人。” 从阿贵家出来,沈灵均摸着下巴道:“这番话看似无懈可击啊。” “灵儿,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苏幕遮道:“阿贵这人,看起来并不是好奇心过剩的人,而且在陆府做了七八年帮工都没有和陆修远说过几句话,说明他平日是个埋头苦干的老实人,怎么偏偏在那天,又是去书房张望,又是搭话偷看银票。” 沈灵均点头:“嗯,很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苏幕遮道:“这件事有很多古怪之处,要慎之又慎。” “对,我还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沈灵均回想道。 “回头问一下黄钰,看他怎么说。” “好。” 苏幕遮停下脚步:“接下来去哪儿?” 沈灵均捏着下巴犹豫半天,抬头看了看天色,打了个响指:“有了。” 第十七章 以貌取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午时初,微风和畅,阳光明丽。 阡陌巷尽头,白烟袅袅直冲向天际,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蹲在地上化纸钱,垂头默然流泪。 丫鬟小春腕挎竹篮,手扶刘月影过来,正好墙角老妇人化完纸钱,搀着墙壁站起来,收拾了一下,蹒跚着离开,和她们擦肩而过。 两人来到老妇人刚才蹲过的墙角,焚烧过的纸灰厚厚一叠,想来平时经常有人过来。 小春放下篮子,把里面的香烛锡箔取出来,先是点了一对白烛插在两边,然后在中间又上了一炷香。 刘月影看了看周围一圈,感觉这里的环境叫她很不舒服,催促道:“快点化了就走。” 小春应了声,用火折子点燃一张纸钱:“小姐,老话说自尽的人怨气重,不给他送点银两,怕他日后缠着你。” 风带起白烟,刘月影用手挥了挥,皱眉道:“缠着我干什么,他自己要死的,又不是我逼的。” 小春边把手中纸钱扔进火堆里,边道:“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这向问天昨天晚上……” 刘月影杏目一瞪,小春咽了咽口水,把后面的话憋回去,转而道:“小姐您就当做个好人,送送这个孤魂野鬼嘛。” “行了行了。”刘月影不耐烦的掩住口鼻:“赶紧烧完了回去了。” 小春撅噘嘴,低头认真烧纸钱,不过,没一会儿,小春又想到个话头,道:“小姐,今天一早上外面都在传大理寺卿沈大人和一位公子的婚事。” 刘月影一愣,问道:“怎么说的?” 小春歪头望着巷子上边的天空,满脸憧憬的道:“都说他们两个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呢。” 刘月影眸中目光暗淡了下来,轻不可言的哦了一声。 “小姐。”小春显然正说的兴头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小姐,他们说的那位公子是昨天晚上出现在擂台上的白衣公子吧,也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什么身份,不过看起来家世应该不差,而且我觉得啊,我真的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诶,就是可惜了,如果不是早就和大理寺卿的沈大人定亲了,我觉得他和小姐特别相配耶。” 闻言,刘月影面露一丝娇羞喜色,眼眸流转,顾盼生辉,双手背在身后,难得扭捏道:“小春……” “嗯?” “你……你真的这么觉得啊?” 小春眨眨眼:“觉得什么?” 刘月影踢掉脚跟前的尘土,有些恼羞成怒:“你刚才说的!” “……”小春仔细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啊,是说和小姐相配这个啊……” 刘月影扬起下巴,点了点头。 “对啊,我觉得小姐和那位公子可登对了。”小春撇撇嘴:“街坊那些人就是看着人家是大理寺卿所以恭维来着,依我看,不管是容貌还是功夫,她哪里及得上小姐您呐。” 刘月影给她说的心里一阵高兴,仿佛这么一说她真的和苏幕遮在一起了似的。然而,这不过是小春一厢情愿,想到这里,刘月影又泄气的胯下肩膀。 小春见了,道:“小姐,我看说不定还有机会,也许那位公子不是真心喜欢对方,要是他和小姐接触久了,肯定会喜欢上小姐的,到时候他如果愿意为了小姐您退婚,岂不是成全了美事一件。” 刘月影让小春的一番话说的心思也活络起来,想象着有没有这个可能性。 这会儿,小春已经化完纸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挎上篮子,道:“小姐,好了,我们走吧。” 才从阡陌巷出来,主仆两人皆是一愣,只因迎面走来两人不正是刚才口中提及的大理寺卿和白衣公子么。 沈灵均他们两人自然也是看见了,见对方丫鬟手上挎着篮子,且两人身上很明显的刚烧过纸钱的味道,且又是从阡陌巷出来,顿时明白了几分。 不知从何时开始,阡陌巷尽头一块地方,成了洛阳城人们化纸钱的固定场所,谁家感觉遇到个灾了难的,或者是送瘟神之类,就去那边化点纸钱去去邪气。 四人相对而立,小春暗地里扯了扯小姐,那意思是——输人不输阵,小姐,上啊。 刘月影蹙眉斜了她一眼,让她消停点,然后以手抱拳,用江湖人的方式打招呼道:“沈大人,苏公子。” 沈灵均回以笑脸:“原来是刘小姐,怎么是从阡陌巷出来。” 刘月影顿了顿,总不能说小春自从听说向问天死了之后,念叨了一个早上,怕他冤魂缠过来,所以来化解? 小春施了一礼,代为回话道:“我家小姐见向问天无亲无故,死了也没人祭拜,所以特意过来祭奠一下的。”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看了一眼,微笑道:“刘小姐堪称菩萨心肠啊。” 不等刘月影答话,小春快嘴道:“是啊沈大人,我家小姐心地可好了,对谁都好,里里外外没人不称赞的。”话对着沈灵均说,眼睛却看向苏幕遮。 小春说完话,沈灵均只是点了点头,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刘月影就觉得她这样子显然是带着讽刺在内,心中又气又恼,只对小春喝声道:“小春,别说了。”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你的丫鬟挺活泼的。” 刘月影根本没感觉出来沈灵均是在夸人,微微皱眉道:“小春在大人面前失礼了。” “你们在祭奠向问天?”苏幕遮开口道。 刘月影没预防苏幕遮突然开口,微微一愣,看向他,心口彷如触弦般一跳,脸色瞬间转红,然后点点头:“是的。” 苏幕遮不解:“人死在客栈,尸体在大理寺,你们在阡陌巷祭奠有何用。” 苏幕遮这话倒不是故意的,他是搞不懂刘月影和她这个丫鬟的想法,这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刘月影却是叫他说的哑口无言,小春也没想到这公子一开口说话就是这般冷漠无情,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沈灵均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苏幕遮:“木木,你久不住此,有所不知,凡是外地人客死洛阳,或者一些无家流浪汉死了,若有人祭拜,都会来阡陌巷,已经成了一种本地的风俗。” 苏幕遮点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我觉得刘小姐倒是多此一举了。”沈灵均看向刘月影,摇摇头,道:“如果我没记错,昨晚上不是木木出手的话,你也会一剑取了向问天的性命,现在又何必再来一趟。” 刘月影蹙眉,辩解道:“我不是……我当时气在头上,并不是真心想取他性命。” 苏幕遮淡道:“灵儿说的对,你既摆出擂台又不肯嫁给他,如今他死了,却来祭奠,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安而已。” “我……我不是……”刘月影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苏幕遮说的是事实。 “你觉得向问天其貌不扬配不上自己。”沈灵均黑眸微漾,带出淡淡讽笑,继而道:“如果换了一个翩翩美少年呢?” 刘月影闻言忍不住余光偷偷扫了一眼苏幕遮,心中突然想起一句话,不知道谁说过,人在年轻时不能遇到太过惊艳之人,不然会误终身。 “你喜欢木木吧,若是昨晚擂台胜出的是木木,你还会这样做吗?” 苏幕遮看沈灵均一眼,挺无奈,这丫头时不时都得带上自己。 沈灵均轻轻巧巧的话敲在刘月影的心口上,她下意识的在心里否定,不会,自己当然不会这样做。 小春忍不住出声道:“昨晚确实是这位公子胜出,只不过……”小春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脸色,慢慢吐出话语道:“只不过沈大人已经和公子有婚约。” 刘月影心中烦躁,没有顾及到小春,也没想到她会当着人家的面说出这种丢人的话,当下生气道:“小春,你再胡说!” 小春扁了扁嘴,有些不服气的退后一步。 沈灵均摇头轻笑一声,她实在不喜欢刘月影这个人,太过虚荣不实际,而且说不定还间接害死了向问天一条无辜性命,所以说话自然也不好听:“刘小姐,像你这样肤浅的只看表皮之人,是不会明白两人之间若是心意相通无关外貌其他。” 刘月影本身就觉得自己挺委屈,要她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嫁给向问天这等丑陋之人,这不是开玩笑么,但是为何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做错了? 早上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此刻再听沈灵均这么说,一向骄纵又自负的性格暴露,抗争道:“沈大人如此说,是因为已经拥有,又何必高高在上的嘲笑他人。” 苏幕遮淡道:“皮相外貌都是过眼云烟之物,太过执着反而忘了初衷,灵儿今日才说你一句,你便自觉受辱反击,将心比心,你又是怎么对向问天的。” “刘小姐,你可知当面侮辱人,比取他性命更叫他难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向问天已经死了,你自重吧。”沈灵均说罢,也不想同刘月影再多废话,拽了苏幕遮就走。 小春气哼哼的道:“小姐,他们太欺负人了。” 刘月影烦恼不已,一股火冲小春道:“闭嘴,都是你乱说话。”甩袖独自往前走。 “小姐……”小春跟上去。 刘月影怒道:“滚开。” 街市人多,刘月影又是功夫在身的人,她真想甩开小春还是极容易的,所以小春只迟疑一下,早没了刘月影的身影。 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小春赶忙往刘府跑。 第十八章 公子美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和沈灵均出了小巷来到主街,午饭时间,两人本就打算寻个酒楼吃饭,这会儿站在街口张望。 苏幕遮看着旁边转着脑袋琢磨哪家酒楼的菜色更好一些的沈灵均,问道:“你觉得向问天真的是因为受辱自杀?” 沈灵均听了,拧眉犹豫了一下,道:“不好说,但清芷说他的确是自尽死的,所以这个事情也挺奇怪。” “按李梦白所言,向问天自小受人排挤,遭人嫌弃,如果他想自杀,多年之前就这么做了,而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这时,两人刚好走到一座酒楼前,苏幕遮停下脚步,道:“过几天便是武试之日,估计他心中早有打算,想在此次武举中扬眉吐气一番,昨晚的擂台更多的应该是想试试身手。” 沈灵均思考了下,道:“也有可能昨晚这件事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我们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幕遮点头,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人性这种东西,最看不透。 沈灵均再道:“我已经让李奕发信函通知向问天的家人,估计过几日就会来洛阳,到时候就清楚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清脆的嗓音道:“哥哥姐姐买朵花吧。” 沈灵均低头一看,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站在两人几步开外,满脸挂着甜美笑容,然她的脸却是不敢恭维,吊眉斜眼不说,鼻子两边长满斑点,左腮还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色胎记。 小姑娘的篮子里放着大朵开放的木芙蓉,形似牡丹,开的极为艳丽好看。 “姐姐长的这么漂亮,最衬芙蓉,不妖不媚,清秀脱俗。”小女孩一张嘴倒是能说会道的。 沈灵均笑道:“小小年纪这么会说话,谁教你这么说的。” “我娘教我的词,不过都是我的真心话哦。”小姑娘黝黑眼珠里满是笑意:“姐姐是我见过和芙蓉花最相配的人呢。” 沈灵均看向苏幕遮,含笑道:“说的我不买一朵都对不起她。” 苏幕遮取出银袋,拿了一块碎银给小女孩:“连你这个篮子一起买了。” 小姑娘望着他,犹豫道:“可是我不知道这个篮子值多少钱呀。” 沈灵均把她手中花篮接了过来,闻了闻花香,笑眯眯道:“反正够买你十几二十个篮子了。” “不行不行。”小姑娘忙摆手:“太多了。” 苏幕遮道:“拿着吧。” 小姑娘闻言双手握着碎银,一张脸因高兴而神采飞扬,居然使得原本略显难看的脸无端多了几分光彩。 她冲着沈灵均和苏幕遮鞠了一躬,开心的笑着道:“谢谢哥哥姐姐,你们两个是世上顶好看顶好的人!” 等小姑娘转身走的时候,沈灵均和苏幕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原来小女孩的一只腿居然也是瘸的,走起路来一拐一拐。 旁边卖豆腐花的小摊贩见着了,对两人摇头叹道:“她叫小花,她娘生她出来就是个残疾,后来她爹也死了,不过小姑娘倒是挺懂事,常常出门帮着她娘卖卖花,卖卖菜的,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也没办法。” 沈灵均取了一朵花出来,放在手中,微笑道:“虽然命运对她不公,但是她活的很快乐。” 苏幕遮点头:“嗯,一个人的出生不能选择,但可以选择怎么活。” 沈灵均把手上的花送给路上行人,花篮放在卖豆腐花的小摊贩旁边,交代道:“等小花回来了,再还给她。”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沈灵均和苏幕遮一闪,从地上传来“哐当~”一声。 两人同时低头看,一把椅子被砸在前面三步远的地方。接着,还有各种东西陆续从旁边酒楼二楼扔出来,砸的满地都是,引了无数路人围观。 苏幕遮一看这混乱场面,说道:“换个地方吧。” “好……” 话还未说完,有一个黑影从楼上落下来,不同刚才,这次围观群众惊叫起来。 沈灵均早已看到,这回被扔下来的是个人,要是砸到地面,死是死不了,估计怎么也要断两根骨头。摇摇头,纵身跃起,手拽住那人的衣服落到地面,然后一松手,对方就滑倒在地上。 那人趴在地上先是一愣,随后发出“哎哟~”一声。 沈灵均踢了踢对方:“叫什么叫,快起来。”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酒楼大门口,一妇人匆匆跑出来,满脸慌张着急。 地上的男子缓缓爬起来,晃了晃脑袋,一股浓重酒味从身上散发出来。 他醉眼朦胧的抬头看向对面的妇人,拍着胸脯大笑道:“我封正福大命大,老天保佑,怎么可能有事。” 沈灵均眨眨眼:“封正?” 苏幕遮侧头:“你认识?” “嗯,吏部尚书的儿子嘛。”沈灵均撇嘴:“出了名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 这会儿,封正醉的迷糊的双眼眯起来,看向人群:“谁……嗝……谁把本公子扔地上的,本公子……” 封正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没走两步,左右脚踩在一起又摔到地上:“……跟你没完。” “哈哈哈哈哈~”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 妇人把封正扶起来:“封公子,你赶紧回去吧,不然……” 话才说了一半,又有一群黑衣人从酒楼冲出来,带头的壮汉撸起袖子,嘿的一笑:“小子,命挺大嘿。” 说着,就要过来揍封正一顿。 苏幕遮见沈灵均围观的挺开心,忍不住道:“沈大人不管管?” 沈灵均摆摆手,笑眯眯的道:“打一顿也好,算是帮他爹教训儿子了。” 苏幕遮摇头,这丫头的性子真是恶劣的很。 封正看起来是喝多了撒酒疯,对着几个壮汉没有丝毫怯意:“来……来啊,我封正要是怕你们,以后封字倒着写!” 妇人还在劝着:“封公子,你还是先走吧……” 封正还要豪言壮语两句:“我……唔……”吃痛的蜷起身体:“你……唔……”又一拳揍过来。 壮汉扯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小子非要强出头,今日就好好教训你一顿。” 说罢,几个人抡起拳头,就要一起招呼过去。 沈灵均摇摇头,也不能真让这个二世祖给人打残了啊。 那些人的拳头揍过去,感觉落在棉花上,疑惑的看了看手,再抬起头,对上一双好看灵动的黑眸。 “你们知不知道他爹是谁?”沈灵均背手握着刀溜达过去,笑眯眯的道:“吏部尚书的儿子也敢打,胆子是不是太肥了?” 几个壮汉面面相觑,他们哪知道这小子是谁。 妇人也是一惊,她只知道这公子姓封,却不知道他就是当今吏部尚书的公子。 封正一摆手:“别……别提我爹,我封正一人做事一人当!” 沈灵均拿刀柄敲了敲带头一个壮汉的肩膀:“挺厉害啊。” 壮汉皱眉,右手要甩开,突然双目一瞪,双脸因吃痛而扭曲起来。 “别乱动。”沈灵均笑嘻嘻的道:“不然你这个手可是要废掉了。”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要不要出手,苏幕遮冷冰冰的声音道:“不想死的就别动。” “怎么样啦……打死那小子没有……”随着轻佻说话声,从酒楼内走出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 等他走出来,却是一愣,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场面:“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其中一个壮汉跑过去:“半路突然杀出两个帮那小子。” 华服年轻人皱眉:“傻站着干什么,一起教训了。” 壮汉为难的说道:“少爷,打不过……” 苏幕遮从后面走出来,凉声道:“就是你带头的?” 华服年轻人抬头对上苏幕遮的脸,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老毛病就犯了,搓搓手道:“嘿嘿嘿~美人怎么称呼,夏某请美人喝杯水酒……” 原来这华服年轻人不止喜好女色,平日里男女不忌,只要是长的好看的,都要调戏一回。 闻言,苏幕遮面色一黑,扬起袖子,一阵冷风在众人面前吹过,华服年轻人就感觉人有点飘,头有点晕,周围东西怎么在动? 接着,‘嘭~’然后,‘啊——’荡气回肠的惨叫声响起。 街上所有人仰起脑袋,华服年轻人被扔到屋顶上去了。 “公子……公子……”所有手下全跑过去,琢磨着怎么把他们家公子给弄下来。 另一边,沈灵均笑的腰都直不起来,抓着苏幕遮的衣服道:“你被调戏了!” 封正醉的厉害,还没发现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抬头对上苏幕遮的脸:“好漂亮的姑……” 苏幕遮甩了甩袖子,封正再次睡到地上。 看着苏幕遮黑了好几层的脸,沈灵均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你长的好看是事实。” 苏幕遮有些无语,还不如不安慰。 妇人惊道:“封公子,你没事吧。” 沈灵均无所谓道:“他昏过去而已,过半个时辰就醒了。” “啊,这样啊……”又有些为难,总不能让封正躺在大街上,她去搬了一下,搬不动。 沈灵均招手,让店里伙计把封正扶起来放到酒楼里面长凳上,喊妇人也一同去酒楼说话。 正要进去时,身后清脆脆的嗓音喊道:“娘~” 妇人回头:“小花,你怎么来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才发现,这不就是刚才卖花给他们的小姑娘小花么。 第十九章 情路受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几人进到酒楼,沈灵均叫了一桌子菜,问妇人:“刚才是怎么回事?” 妇人摸了摸小花的脑袋,讲了事情缘由。 原来她一早摘了花和小花分开叫卖,想着到吃饭时间了,就想来酒楼看看能不能把剩下的卖完好早点回去给小花做饭,酒楼老板念及她母女两不容易,很爽快的就答应她进去。 没成想遇到那华服青年调戏,封正看不过去就出手了,但是战斗力不行反而给对方从酒楼扔了出去。 如此这番听完,沈灵均笑着道:“没想到他还是助人为乐。” 妇人看了看没有苏醒迹象的封正,眉间一丝忧郁,说道:“封公子是好人。” 小二送菜上来,沈灵均把筷子递给小花,笑眯眯的指着苏幕遮道:“吃吧,这个哥哥请客。” 小花看了自己娘亲一眼,等到她娘点了点头,才接了筷子,甜甜一笑:“谢谢哥哥,谢谢姐姐。” 苏幕遮端着酒杯,道:“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妇人凄然一笑:“过一天算一天吧,好在小花平日也听话,我们母女两紧一紧,日子还是能过的。” 沈灵均夹了一块红烧肉给小花:“来,这家店的东坡肉做的最好,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不油不腻,简直是人间美味。” 小花光听着就要流口水,咬了一口,就觉得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好吃吧?”沈灵均含笑道。 小花嘴里塞满了东西,只能不停点头。 沈灵均抬头看向小花的娘,问道:“小花的腿是天生就那样的?” 小花的娘摇摇头:“是她刚出生没多久,腿上突然长了一块烂疮,我们也没多少银子看病,她爹抓了几幅药随便抹了,后来疮也好了,以为就没什么。等她会走路了,我才发现,腿有点异样,再去找大夫,大夫说来晚了,这腿已经治不好了。” 苏幕遮浅饮了一口酒,对沈灵均道:“让叶姑娘看看吧。” “嗯。”沈灵均点头,“回头你带小花来大理寺,我家有神医。” 妇人一愣:“大理寺……这位姑娘你是……” 这时,店小二正好送来一壶花茶,听了这话,笑道:“你喊什么姑娘呢,这位可是大理寺卿沈大人。” “啊~”妇人一惊,仓忙起身,就要行礼:“寺卿大人,民妇刚才不知……” 沈灵均一把拽住:“好了好了,赶紧吃饭吧,没那么多讲究。” 妇人没见过大官,更没遇到过这么和气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有些局促。 苏幕遮移走沈灵均面前的酒杯,倒了杯花茶给她,淡道:“苏府还缺一个平日打理花圃的人,每月十两银子。” 妇人还没反应过来,沈灵均道:“我看你种的花不错,愿不愿意去?” “十两银子。”小花听到了,扯了扯她娘的衣服,“娘,这都够我们两年的用钱了。” 妇人眨了眨眼,忽而起身一拜:“民妇多谢大人,民妇,民妇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灵均笑着道:“要谢也该谢这位苏公子啊。” 妇人听了,又要去拜,沈灵均摆摆手:“别拜了,我们怕折寿。” 妇人也忍不住一笑,感觉今天出门真是遇到大贵人了,以后她和小花的生活可是有着落了。 饭后,沈灵均让小二把点心包裹好了,给小花带回去吃。 苏幕遮对妇人道:“明日一早你去城东苏府找苏伯,就说是我让你来的。” 妇人携带小花再三言谢,母女两才从酒楼离开。 等小花母女走了,沈灵均摸着下巴看着凳子上昏睡不行的封正,伸手一指:“这个怎么处理?” 苏幕遮想了想:“直接浇冷水醒酒。” 沈灵均打了个响指:“对啊~”然后朝店小二喊道:“快,提一桶井水过来!” ‘哗啦~’一声,一桶水全都倒在封正身上。 店小二有些担忧道:“好歹是大秋天了,不会浇出毛病来吧。”怎么说也是尚书儿子,要真有个万一,他赔不起啊。 沈灵均一挥手:“没事,病了也能消停几天,他爹说不定还要感谢你。” 店小二提着水桶连忙摆手:“这倒不用,可别出问题就行。” 苏幕遮道:“你去旁边成衣店买套他能穿的衣服过来。” 店小二应了一声,提着桶下去了。 “阿嚏……”躺在长凳上的封正感觉全身坠入冰窖,浑身一颤,忍不住翻个身:“咚——” 封正揉着脑袋爬坐起来,看着对面的墙发呆,心里三个问题冒出来: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沈灵均蹲在他对面,歪着头:“醒啦?” 封正有些迟疑的把视线对上去:“谁打我了,我怎么感觉全身发疼。” 风从门口吹进来,忍不住一抖:“好冷……” 等封正把衣服换好了出来,人也清醒的差不多了,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 店小二已经撤掉一桌残羹剩饭,重新沏了一壶普洱。 沈灵均和苏幕遮正在喝茶,见封正出来,微微一笑:“茶泡好了,给你醒酒。” 封正见到两人一愣,然后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沈大人。” 沈灵均含笑道:“认出来了啊,看来酒已经醒了。” 封正坐到两人对面,有气无力的道:“让沈大人见笑了。”忽而,身子一正:“沈大人,你可别把这事告诉我爹……” 沈灵均好笑道:“刚才封公子还一副豪言壮语的,现在知道怕了。” “也不是。”封正撇撇嘴:“要是我爹知道了,我又得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 封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看着苏幕遮眨眨眼,沈灵均很担心他说胡话,考虑苏幕遮是直接扇他出去,还是打落几颗牙。 不过,幸亏这次没有说什么美人之类惊世骇俗的话,而是颇为正经的道:“这位公子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苏幕遮转了转茶杯,见他未说混账话,脸色好了不少。 沈灵均笑嘻嘻的道:“你见过了。” “啊?” 沈灵均伸出手指勾了勾苏幕遮的下巴:“刚才你还调戏过呢,你忘了?” 封正浑身再一抖,顿时瞪大了双眼,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心里道——不能吧,男女我总还是分得出来的! “哈哈哈~”沈灵均笑的趴倒在桌子上。 苏幕遮曲起食指敲了敲沈灵均的额头,意思是差不多了啊。 沈灵均停住笑,仍是笑眯眯的道:“封正,你酒醒了,就赶紧回去吧。” “我不回去。”封正招手喊小二:“再上两坛酒来。” 沈灵均站起来:“那你喝吧,木木,我们走。” “别!”封正仰起头,小鹿一般的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可怜相的道:“一个人喝酒寂寞,沈大人陪我喝两杯么,我好烦恼啊。” 沈灵均乐了,右手用刀柄敲了敲他的额头:“你今年才多大,就知道借酒消愁了。” 封正哀嚎道:“我感情受挫,喝酒才能让我暂时忘却这心口痛楚。”说着话,还真的拿拳头捶胸口:“我难受啊啊啊……” 沈灵均觉得他这小身板估计挨不了几下,果然,捶了没两下,封正就在那头咳成一片。 酒是没让上来,让小二送了几盘糕点瓜子的,沈灵均就开启了八卦模式,翘着腿一边磕瓜子,一边道:“说说吧,怎么就感情受挫了。” 苏幕遮坐在一边扶额,沈灵均这个样子和街边那些三姑六婆简直是一模一样。 封正趴着桌子上,端了一杯茶,歪头枕在右手臂上,焉哒哒的道:“今年上元节,我逛夜市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姑娘。” 封正的双眼闪出星星一样的光芒:“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沈灵均吐掉瓜子壳,问苏幕遮:“什么意思?” 苏幕遮简洁明了的道:“对方姑娘好看的意思。” “这样啊……”沈灵均嫌封正废话多,敲敲桌子,道:“说重点!” 封正神游在外的心思被拉回来,瞬间就萎靡了:“我和她目成心许,凤友鸾交,只可惜,造化弄人,终不能在一起。” 沈灵均一颗瓜子放在嘴里又拿出来:“完了?” 封正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是让我说重点吗?” 沈灵均伸手一弹,瓜子正中封正额头,站起来拍拍手:“木木,走!” 封正苦着脸:“不要啊……” 话说自从沈灵均安排李梦白在大理寺住下,李梦白里里外外逛了两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于是又绕了两圈,终于把蝉羽找到了,问出心中疑惑:“这位姑娘,你口中所喊的姑爷可是我小师叔祖?” 蝉羽正拿着锅铲炒菜呢,这么一问,歪着头问道:“你的小师叔祖是谁呀?” “哦,我小师叔祖就是有第一剑客之称的苏三少苏幕遮。”李梦白提及这位小师叔祖,口气中满是骄傲和崇敬。 “呀,苏公子啊。”蝉羽笑嘻嘻的道:“对啊,他和我们家小姐定亲了呢,他亲口说的哦。” 李梦白张大嘴巴:“啊,真有这么回事啊。” 蝉羽忙不迭点头:“嗯嗯,等过段时间夫人来了,就可以讨论他们的婚事啦。” 李梦白一击掌,喜道:“这确是大喜事一件啊……咦,什么味道?” 蝉羽眨眨眼:“有点糊焦……”然后大腿一拍:“哎呀,我的菜!” 李梦白从厨房离开,本打算直接去写封书信告知他师傅,但转念又一想,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慎重点,得亲自问问小师叔祖才行。 想着沈灵均既说过自己可以随意走动,所以在大理寺问了一下苏府怎么走,就出门去了。 第二十章 巨虫之灾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洛阳城逛了一段路,李梦白感觉自己大概可能说不定迷路了,停在大道中间,负手抬头看着周围房屋建筑,很有些气度风雅。 这时,旁边走过一个挑着两个大筐的壮汉,没想到会有人站在路中间,措不及手,一个大筐就撞了上去。 “哎呀呀……”壮汉大喊着:“快让开啊……” 这一下意外,把李梦白撞的晕乎乎的跟着人家的筐转了一圈。 等他停下来,刚想抓着人家问一声路,突然看到河边站着一个女子,像是要跳河?! 李梦白也是侠义心肠,一看这场景,赶紧用脚下轻功掠了过去,边喊道:“姑娘,万万不可啊!” 站着河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月影。 此前她让沈灵均和苏幕遮说了一顿,心中气愤不已,一个人甩掉丫鬟小春,跑到了这护城河边上,折了一根柳条掰扯着树叶撒气,心里很不服气沈灵均的论断,觉得她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谁都会说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灵,问题是心美不美谁知道,总不能剖开来看。 正在气头上,听到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刘月影愣愣的转身,就感觉一个人影往她这边飞过来。 她也是学武之人,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一劈。 “哎呀……” “啊……” 两个人给撞在一起了。 刘月影先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看着莫名其妙跑出来的男人:“你这人干嘛?” 李梦白顾不上自己,苦口婆心道:“人生苦短,不对,生活如此美好,你莫想不开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刘月影蹙眉,看这人是不是有病。 李梦白疑惑道:“姑娘你刚才不是要跳河?” 刘月影呸了一声:“姑奶奶活的好好的,你才跳河。” “呃……”李梦白尴尬一笑:“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刘月影横眉冷对,鼻孔出气哼了一声,心中想着,这个人长的还不错,就是脑子不正常。所以也懒得去理会,就转身走了。 李梦白站在原地抖了抖衣袍上的落叶尘土,兀自感慨:“洛阳城的小姑娘都这么没礼貌么。” 等李梦白从河边离开,经过一座桥,正欣赏河中画舫。 前面俏丽红影顿停,怒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跟着我,莫名其妙!” 李梦白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才发现刚才自己误会要跳河的姑娘居然就走在前面几步远。 再见她一脸生气的看着自己的方向,左右转了转脑袋,然后眨了眨眼睛,稍迟钝的反应过来,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鼻子:“敢问,姑娘是说在下?” “废话,不是你是谁。”刘月影警告道:“再跟着我,我就废了你。” 李梦白觉得这个姑娘好生无理取闹,摇头笑道:“姑娘,李某问你,这条路是不是你家的?” 刘月影一愣,皱眉:“不是,怎么了?” 李梦白嗤笑道:“既是如此,这路姑娘走得,在下便也走得。”说罢,一甩袖,当先走到刘月影前头去了。 刘月影气的原地一跺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心中气恼,这两天怎么这么背,什么事情都不顺心。 大理寺后院,戏时从后厨抓了一把松子边走边磕。 走到半路,眼前一团鲜绿色以极快的速度跑过来,戏时见了,自言自语一声:“哎呀,快跑……” 立马转头,还是晚了一步。 “戏时,站住!”嘉黛怒气冲冲的声音从他后面传过来。 戏时把剥好的松仁放进嘴里,回过身,陪着笑脸道:“郡主有何贵干?” 嘉黛跑到他前面来,一张小巧精致的脸绑得紧紧的,眼中射出几道怒火,趾高气扬的道:“戏时,我问你,赵祁和姓叶的那个女人到底什么关系?” 戏时磕着手中松子,歪头:“姓叶的女人?你是说叶姑娘啊?” 嘉黛皱眉:“对,我怎么听说她狐媚惑人,天天缠着赵祁,搞的赵祁连将军府也不回去了。” 戏时望着天眨眨眼睛,想象着叶清芷一脸妖媚样子纠缠赵祁的画面忍不住抖了三抖,太吓人了! “戏时,有没有这回事?!”嘉黛不耐烦道。 戏时嘴里含着松子,撇撇嘴,他不太喜欢盛气凌人的嘉黛,而且分明是她自己每天缠着将军啊,将军躲她都来不及呢。立时明白赵祁为何会选择冷淡淡的叶清芷了,这样一比较,确实叶姑娘既有学识,又聪慧,饱读诗书不说,医术更是出神入化,虽然性格不冷不热,但其实心肠很好。 再抬眼看看嘉黛,摇了摇头,除了郡主身份,还有什么优点? 嘉黛见他摇头,以为是否认,暗地里松口气,但还是道:“哼,我去警告她一下。” 戏时咬着口中敲不开的松子,望着嘉黛一团绿色的云一般又席卷而去,眨巴了一下眼睛,她刚才说什么,警告谁? 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阿瓜快出来啊,出大事啦……唔唔……” 戏时猛捶胸口,松子卡住喉咙了! 洛城从上面跳下来:“怎么了?” 戏时痛苦的指着喉咙,满脸涨的通红,指着自己脖子:“唔唔……唔……” 洛城赶紧抓住他,用力在背后一拍,松子从嘴里飚飞出去,打在对面一排木槿堆里。 “你还小啊,吃个东西都能卡住。”洛阳语气颇无奈的轻拍他。 戏时揉着胸口:“咳咳……咳咳咳……”好不容易等气顺过来了,长舒一口气。 洛阳想到刚才戏时挺着急的喊自己来着:“出什么大事了?” “呀,差点忘了,快去叶姑娘的房间,嘉黛郡主找叶姑娘去了!”戏时着急道。 洛阳不解:“嘉黛找叶姑娘做什么?” 戏时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后院走:“赶紧的,问这么多干啥。” 叶清芷正捏着下巴研究眼前一大堆黑罐子,再把桌上的帛书拿起来看了一遍,自言自语道:“应该没问题,时间也差不多了。” 这帛书还是在第一村的时候,于一个平常小书摊发现的,没想到这上面居然写着各种养蛊秘方。 叶清芷自从得到它之后,就开始研究起那些蛊毒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叶清芷掐指一算,感觉这蛊养的也差不多了。双手搓了搓,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兴致勃勃的表情。 叶清芷伸出手,放在一个黑罐子的盖子上,吸了一口气,就要打开。 房门‘嘭~’一声被撞开。 叶清芷被突然发出的声响惊了一下,然后手一抖,罐子被推倒,连带着一排都倒了下来。 “姓叶的,你给我出来!”门口,嘉黛颐指气使道。 不过下一刻,嘉黛就神气不起来了,跳起来大叫一声:“啊!!!” 转头就往外面跑,边大喊:“救命啊,救命……” 叶清芷呆站原地,看着眼前罐子里陆续爬出各种长相奇怪、五颜六色又硕大无比的虫子,争相恐后的往门口爬,而且速度极快,一眨眼,就已经到了门口。 叶清芷捏了捏下巴上的肉,再次自言自语道:“看起来还不太成功啊。” 那边,嘉黛跳到庭院中,扒拉住一棵树,虫子全跑过来,围成一圈。说是虫子,一个个长的都有半个手掌这么大,虎视眈眈的一双双眼睛碧绿碧绿,瞪过来盯着嘉黛,感觉随时会扑上来。 嘉黛吓的花容失色,闭上眼睛尖叫,声音直冲云霄,整个大理寺府都感觉震了三震。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 所有人闻声跑出来,好奇的聚拢过来。 一看前面场景,沈长风拽住唐糖:“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宠物放出来了?” 唐糖眨眨眼:“我没有啊。” 这时,戏时和洛阳也赶来了,戏时一看,惊道:“呀,好大的虫子?!”跳到洛城身上。 洛城望天,这孩子还有不怕的没有? 赵祁停在廊下,撇嘴——这些虫子长的也忒恶心了。 唐糖跳起身,跃到庭院当中,捉住一个虫子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确定道:“这个不是我养的耶。” 随后看着嘉黛吓的直发抖,呜呜哭泣的样子,唐糖笑的直不起腰。 赵祁指着那虫子,问洛城:“怎么来的?” 嘉黛听到赵祁的声音,立马抬起头,满脸委屈,眼中还含着泫然欲泣的泪珠:“赵祁……快救我。” 赵祁挑眉:“是你把虫子招来的?” “咳咳……”叶清芷站在房门口,有些不好意思的干咳两声,道:“那些虫子……其实是我养的。” “赵祁,都是这个姓叶的故意拿虫子吓我,她根本就不安好心,蛇蝎肚肠,你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吧。”嘉黛一股怨气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恶狠狠的指控道。 叶清芷本来还挺抱歉,想着先道个歉什么的,再想想办法把这些虫子收回去,一听嘉黛这么污蔑人,她才走的两步又退回去了。 赵祁瞥了眼嘉黛,皱眉:“你闭嘴。”然后伸手一指:“洛城,把这些虫子收起来。” 洛城抽了抽嘴角,他怎么收。 第二十一章 善而不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院子里一团糟糕,就算功夫再高,但是遇到虫子,依然束手无策。 还是沈长风反应快,对唐糖道:“虫子都听你的话,你吹个笛子收收看。” 唐糖见嘉黛这幅样子,直拍手称快,她还记得昨天嘉黛趾高气扬的讨厌样子,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坐在树上晃着双腿,笑嘻嘻的道:“咬的又不是我,我才不管呢。” 问题是,任凭这些虫子到处爬也不是办法,洛城把戏时扯下来,挥了挥手,把神乐和凉月一起招过来,三个人以包抄的方式从三面慢慢靠近过去,准备找机会把虫子引到另一边,先把嘉黛救出来再说。 不过,那虫子好像是认准嘉黛了,不管她怎么移动,都跟着她,而别人再怎么引诱,理都不理一下。 洛城琢磨了一下:“拿几个网兜过来!” 正好清和带着穆清刚买好菜从外面回来,听到网兜两个字,挺好奇:“怎么的,谁要捉蝴蝶呀?” 戏时撇嘴:“抓什么蝴蝶,是抓大虫!” 清和才看清了:“嚯,好大的虫子啊。” 穆清也愣住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一只的虫子。 这会儿,网兜送过来了,洛城一网兜下去…… 虫子是兜住了,只不过这网兜太不够结实,加上这些虫子不知道什么体质,身上有一层厚厚铠甲不说,还有尖锐的角和锋利牙齿,咔嚓咔嚓没两下,网就漏了。 洛城摊手:“将军,咋办?” 嘉黛急的直跺脚:“笨蛋,管那些死虫子干什么,快救我啊!” 其实洛城他们也是故意的,他们几个随便谁这么一飞过去,就能把嘉黛给救出来,但是平时这个小郡主实在太叫人讨厌,所以才磨磨蹭蹭的叫她受点罪,以后也好学乖点。 赵祁大手一挥:“神乐,把嘉黛救出来,别管虫子了。” 神乐应声道:“是,将军。” 身子闪了两个来回,嘉黛就被神乐拎着放在安全地方。哪只,她一动,虫子也跟着爬过来。 嘉黛大叫道:“啊啊啊啊,走开,死虫子,姓叶的,我跟你没完!!!” 沈长风招手,加重语气:“唐糖。” 唐糖撇撇嘴,热闹也看够了,拿出笛子吹出一段短促而低哑的音律。起先虫子有些迟疑,慢慢的,爬行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紧接着,就瘫倒在地不动弹了。 唐糖放下笛子,跳了下去,蹲下来观察道:“咦,不一样诶。”她吹的是命令虫子回罐子里去的音,但它们居然都昏迷了,唐糖觉得挺有趣,值得探究一下。 叶清芷也走过去,道:“嗯,估计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回头再琢磨一下。” 唐糖仰着头,纳闷道:“你怎么会养蛊?”然后皱皱鼻子:“你不会是偷师我?” 叶清芷斜她一眼:“不告诉你。” “哼!”唐糖蹦跶起来,伸手对着叶清芷做了个鬼脸:“讨厌的中原人。” 那边,嘉黛收拾了一下凌乱的衣服,一把怒气心中起,跑过去扬起手就对着叶清芷甩出一巴掌。 叶清芷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看着对面过来的手,一时愣住了。 亏得唐糖正跟叶清芷说话,在嘉黛马上扇到叶清芷的脸时,右手一转,用笛子拦住了。 嘉黛一巴掌过去是用了全劲的,根本没曾想打在笛子上,立马痛的直跳:“你这个蛮子,干什么打我?!” 唐糖右手两根手指头熟练的转动手中笛子,圆圆脸蛋满是坏笑:“亲爱的郡主大人,好像是您高贵的手主动送上门的吧?” 嘉黛看着红肿的左手,气的一伸手指:“赵祁,你也不管管!” 洛城他们就在赵祁身边,他们已经感觉到赵祁突然阴沉下来的脸,散发出森森寒意。 戏时戳了戳手臂,悄悄的跟洛城附耳道:“将军生气了。” 洛城捂住他嘴巴,这个时候了,还不消停点! 叶清芷从小到大都在凌云雾峰,算得上与世隔绝的地方,所以性子向来寡淡。下山后也是如此,基本上一些小事儿她从未放在心中,因为懒得和人计较。再加上这群人虽性格各异,习惯之后,相处起来也不难,所以她就更随意了。 但是,毕竟叶清芷也是一个清高的人,她是有底线的。 就在嘉黛跳脚,赵祁准备发作的时候,叶清芷笑了。 因为叶清芷很少笑,所以乍然见到她的笑容,所有人都是一滞,连赵祁都愣了。 那笑容如春日里天山脚下翠微湖的水,清清淡淡,又波动人心,使得原本凝白若纸的脸添了一丝色彩,娴静而柔美。 接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赤红色的琉璃瓶子,盖子打开之后,对唐糖道:“给她种下去。” 唐糖探头一看,嘻嘻笑道:“这个啊……好可爱哟……” 话到这里,唐糖笑脸一收,左手接过瓶子,右脚尖踩地,人从原地高高跃起,如脱线纸鸢。紧跟着,唐糖右腿往里曲起,抬起右手打横,把笛子放在嘴边轻轻吹奏。 这声音不同于刚才的低哑暗沉,显得高亢而尖锐,犹如石头一角摩擦地面被拖行的刺耳,其他人忍不住捂住耳朵。 就在这时,唐糖的左手有了动静,赵祁清楚的看见赤红色的琉璃瓶一条鲜红如血的虫子探出一个头。然后,唐糖左手一送,虫子如一道微弱的红光在大家眼前闪过,没入嘉黛手臂上。 待音律停下,唐糖重又缓缓落地,跳了两步,转了转笛子,扬了扬下巴,眯眼笑道:“完工。” 嘉黛愣愣的把目光放到自己手臂上,眼睁睁看着洁白如玉的手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惊惧道:“你……你把什么东西放我身体里了?” 神乐侧着身问凉月:“你看见了吧?” 凉月点点头,两人一对视——虫子! 嘉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群人,因为极度惶恐而显得语无伦次:“赵祁,她们给我下毒……我,我要告诉我爹,把你们都抓起来,全都抓起来。” 赵祁走出去一步,一反平日懒散,用从未有过的冰寒冷冷道:“你连我也要抓起来吗?” 处在恐慌中的嘉黛迟缓的抬头看向他,这一看不打紧,赵祁目光如一道冰刀般射过来,嘉黛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巴,剩下的话在喉边没有说出来。 良久,嘉黛眨了眨眼睛,泛出两行泪珠:“赵祁,你没良心,你看着她们欺负我……呜呜……她们还给我下毒……”越哭越委屈,哭的不能自已。 洛城和神乐对看一眼,暗暗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神乐摇摇头,一摊手表示——谁知道呢? 对面,唐糖跟看戏一样,看的津津有味,抓了个盘子里的果子,跳到树上边啃边看。 沈长风看着那姑娘哭的挺可怜,刚想开口,唐糖一个皱皱鼻子:“臭道士,没你的事,别瞎参合。” 被这么一提醒,沈长风迟疑了一下,正好清和在身边,也对着他摇了摇头。沈长风想想也是,自己到底是局外人,不好说什么,就静观其变。 叶清芷一声不吭的从旁边找了个筐,打算把那些虫子捡起来。 穆清一路哒哒哒的小跑出去,乖巧的说道:“清芷姐姐,我帮你。” 清和也走过去,笑道:“你不怕吗?” 穆清摇摇头:“就是比平时见的大了一点,应该不咬人吧?” 洛城跳出去,摸了摸穆清的头,道:“还是我来帮叶姑娘捡吧,万一醒了真有可能咬人的。” “诶……”穆清歪着脑袋:“真的嘛?” 叶清芷点点头,回复到平时一如既往的清淡神情,道:“我现在还不清楚它们的习性,所以你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嗯嗯。”穆清点点头,拉住清和的手,乖乖退到一边去。 等洛城把虫子都收拾好了,叶清芷提着筐子往房间里走,临进门之前,她对洛城道:“转告她,十日之内不见风自愈,否则,神仙难救。” 洛城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叶清芷的话是说给嘉黛的,再看了看叶清芷侧脸神色微寒,知道她这次是生气了。 嘉黛还在哭,哭的一抽一抽的,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反而是莫名其妙给一群草民戏弄了一场不说,赵祁都不帮她。她现在深信,果然如传言所说,赵祁是给叶清芷的狐媚功夫迷惑了。 想到这里,内心又是憋屈又是难受还带着不甘心,呜呜咽咽的道:“你们都是坏人,我恨死你们了。” 赵祁听到叶清芷合上房门的声音,双眸定在嘉黛身上,脸色如罩了一层寒霜,声音冷冽道:“嘉黛,容忍是有限度的,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听到这无情的话语,嘉黛一抹眼泪,不服气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对我,是不是为了那个姓叶的?她到底用什么魅惑你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帮着她。” “对,她是我女人。”赵祁干脆道:“所以,以后你最好别再惹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赵祁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第二十二章 公主长宁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拍拍手,哇,赵祁好样的。 洛城他们互相使眼色,意思是——将军终于说出来了哦。 清和捂着嘴笑,赵将军果然很男人的嘛。 沈长风点头,赵祁和叶清芷确实挺相配的。 穆清看着旁边大人各怀心思的样子,对着手指头想着——早上才说灵儿姐姐要成亲,难道清芷姐姐也要成亲了嘛? “赵祁,你疯了!”嘉黛因嘶吼,声音显得有点破碎。 赵祁背过身,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冰冰的道:“最好记住我的话。”然后,大踏步走了。 嘉黛深受打击,直愣愣的看着赵祁的背影,觉得他一定是被中了什么邪术。 洛城硬着头皮走上去,道:“郡主我送你回去吧,叶姑娘说了,你身上的毒没什么,十天之内只要不见风就无药而解了。” 嘉黛扁扁嘴,眼角的一滴泪珠又落下来,紧跟着,她原地一跺脚,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嘴里喊着:“我要回去告诉我爹!” 洛城叹气,摇摇头,跟上嘉黛,不管如何,也不能真让她出事了啊。 等一切重新回归平静,唐糖从树上跳下来,挺满足的抹了抹嘴巴,果子甜,最主要的是戏好看。 神乐担心道:“郡主回去乱说的话,不会有人来为难叶姑娘吧?” 凉月拍他肩膀,含笑道:“你以为将军是说着玩的?” 神乐点头,也是。 戏时蹲在地上,把剥开的一颗松仁喂给麻雀吃。穆清感觉挺有趣的,蹲在他旁边看小麻雀啄松仁。 沈长风低头一看,见清和还拎着菜呢,用手指了指。 清和一拍脑袋:“唉哟,忘了……”赶紧拉着穆清往后厨跑。 月见来到大理寺府后院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和谐场景,笑嘻嘻的道:“呀,越来越热闹了,咦,怎么还多了个孩子呢?” 戏时仰着脑袋,打招呼道:“月见,怎么是你来了?” 月见脸上笑意盈盈的走过去:“干嘛,你们不欢迎我呀?” 神乐很是有些头疼的道:“也不是,只不过你们两姐妹每次过来,必定没有好事儿。” 月见也不介意,仍然笑着拿手扇了扇风:“我就说这差事不适合我,下次还是让梅见来好了。” 戏时双手撑着下巴抵在膝盖上,撇着嘴:“别啊,本来就够凉快了,你姐一张冰块脸冻死人。” “唔嚯嚯~”月见捂着嘴偷笑,然后道:“我回去告诉她。” 戏时跳起来,拉着月见:“不要么,走,我带你去吃凉糕。” 月见摊摊手:“凉糕呢算了,我这还真有事儿。” 神乐和凉月对看一眼,同声道:“将军现在心情很不好。” 月见一愣:“我不是找赵将军啊……呃,赵将军怎么了?” 神乐感觉自己刚才话多了,忙摆手:“没事,啊哈哈,没事……” 月见狐疑的看着他,明显是有事! 唐糖和沈长风待在一边看了半天热闹,听到这里,右手指尖笛子一转,会心一笑,不过倒是没有开口。就算她再是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也知道什么场合不能乱说话,而且她见识了嘉黛小郡主之后,和皇室扯到那么点关系的,都不太喜欢。 这时,凉月开口道:“月见,那你是来找沈大人的,她出门查案去了。” 月见摇头,却是问道:“叶姑娘在吗?” 其他人莫名,找叶清芷? 月见正色道:“皇上让我请叶姑娘去给长宁公主看病呢。” 叶清芷提着药箱跟月见去给公主看病,刚上马车坐定,门帘再被掀开,叶清芷看着来人眼中微有些惊讶。 赵祁很是随意的坐下,抱着手臂往后一靠,只简单道:“我陪你去。” 叶清芷心思细腻之人,当下就明白了,他估计是怕自己独自一人外出,嘉黛那边会来找麻烦,于是只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月见来回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的气场,感觉到一股微妙。 风吹起马车上的车窗帘子,叶清芷看着倒退的风景,意外道:“怎么不是去皇宫的路?” “啊,是这样的。”月见给解释道:“长宁公主本名苏红缨,乃先皇义女,后赐了李姓,不过还是住在原来的苏府内。” 原本赵祁闭目养神来着,这会儿张开眼睛,道:“长宁的爷爷是大唐名将苏醇正。” 叶清芷红唇微微张开,有些惊讶:“当年被潘仁美出卖,战死沙场的苏老将军。” 赵祁点了点头,在大唐的历史上,这是一段很不光彩的记录。当年二十万大将连同率军的苏醇正遭奸人陷害,全部惨死,令大唐损失惨重不说,更是差点让蛮夷入侵。 提及这段,月见的神色也略肃穆,道:“当时,长宁公主的父亲吴显也是苏将军的副将之一,同苏将军一起为国捐躯,消息传至洛阳,公主母亲受不了双重打击,自尽殉夫,徒留还年幼的公主和年迈的将军夫人。先皇怜惜公主年幼,收为义女,此后改姓李,赐封号长宁,期望长久平安,永世宁静,又追封苏醇正老将军为镇国公。” 叶清芷了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又问道:“那公主是生的什么病,竟然连宫中御医都诊治不出。” 月见叹气,道:“不是诊治不出,是公主根本不让御医进内诊治。” 赵祁和叶清芷听了,具是一怔:“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听说一日比一日病的更重,真真急坏了苏老夫人。”月见说起这个,面色几分无奈道:“今日一早进宫面见圣上,恳求皇上念在苏府就这一根独苗的份上,不论如何都要救救她孙女。” 叶清芷抚平卷起一条边的裙角,双目平视,淡道:“既是如此,她未必愿意让我进去。” 月见弯了弯眉角,道:“皇上说,叶姑娘不止医术超群,更是医者仁心,必是有办法的。” 叶清芷掀起车帘,转眸看外面,避重就轻道:“皇上言重了。” 到了镇国公府,叶清芷从马车上跳下来,一眼就看见大门口站着一位老妇人。 这老妇人一身锦荣华服,整头银丝,满脸皱纹但精神抖擞,虽为女人,不过一双眼眸锐利逼人,手握龙头拐杖,见来人了,向前两步,行走之间更显示出雍容华贵的气度。 不用赵祁和月见多说,叶清芷也早已猜出此人必是苏将军的遗孀——苏老夫人连容。 不过,此刻的苏老夫人面有愁容,神色凝重道:“月见姑娘,圣上可有什么办法?” 月见微笑着安抚道:“苏老夫人您安心,皇上让我请了叶姑娘过来,这叶姑娘啊,可是神医呢,一定有办法治愈公主的。” 苏老夫人双目越过月见,看向她身后的两人,首先看到的是身材高大的赵祁,眼眸顿现讶然:“赵将军?” 然后,苏老夫人看到了赵祁身边的姑娘,年纪轻轻二十来岁,面容清秀柔美,但显得过于苍白,身若拂柳不堪一握。 一瞬间,她有些不敢相信,这小姑娘就是皇帝口中的神医?但她到底不同一般妇人,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她,人往往不可貌相,并且,这姑娘既然是皇帝举荐,肯定有非同寻常之处。 赵祁很是尊敬的冲苏老夫人抱拳:“苏老夫人。” 月见看到了苏老夫人眼中的惊讶,含笑道:“赵将军顺路一起过来看望一下公主。” 叶清芷不可见的一笑,月见果然适合待在皇帝身边,心思玲珑,会说话。 苏老夫人一听,也没时间客套,感慨道:“赵将军有心了,几位快进去吧,我家红缨……唉……” 月见上前,亲自扶着苏老夫人,边温声软语道:“老夫人放宽心,有叶神医在,公主肯定会逢凶化吉,没几天就能好起来了。” 苏老夫人担忧的叹口气,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道:“但愿如此,老天保佑。” 这时,叶清芷问道:“公主怎么得的病?” 苏老夫人摇头:“红缨这病来的奇怪,自前几天出了一趟门,回来就突然病了,起初也就是神思恍惚,接着茶饭不思,现在越来越严重,人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了。”说到最后,苏老夫人眼中含了一丝朦胧水雾。 “她为何不让大夫诊治?”赵祁有些不解。 苏老夫人沉沉一叹:“红缨这丫头倔啊,也是我见她自小失去父亲可怜,惯成她这性子,只要她自己定下的主意,谁的话都不听,就是油盐不进。” 月见顺势道:“叶姑娘,这一切都要麻烦你了。” 叶清芷微颔首:“我尽力。” 长宁公主独居的阁楼下,公主丫鬟水儿迎出来:“老夫人,公主她还是不肯吃。” 苏老夫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是皇上请来的神医,带我们上去。” 水儿应了一声,领了几人从楼梯往上走。 到了长宁房门前,水儿敲了敲,喊道:“公主,老夫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有些低弱的气音:“除了祖母,还有谁?” 水儿看了看苏老夫人,等到后者点头,才老实道:“还有皇上请的神医……” 话未说完,里面的长宁公主打断道:“让他走。” 苏老夫人亲自上前,讨好道:“小乖乖啊,快点开门吧,让祖母看看你啊。” 听得长宁咳嗽了一阵,焉哒哒的嗓音道:“祖母,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让他走,我没病,我不要什么神医。” 苏老夫人着急道:“让神医给你看看,祖母也好放心啊……” 不管苏老夫人如何劝解,好说歹说,长宁就是不愿意开门。 就在两方扯着拉锯战,其他人都显得无奈之时。 叶清芷淡淡开口,道:“长宁公主,你是打算一个人偷偷死在房间里,好告慰苏老将军和吴副将的在天之灵?” 第二十三章 无病之症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闻听此言,周围众人全是一愣,没想到叶清芷看着温文尔雅,一出口居然如此毒辣。 “蝼蚁尚且偷生,为人却不惜命,也罢,救你这种人也是浪费我时间。” 旁边,叶清芷以一贯清冷的嗓音继续道:“你想死也简单,我这里有一颗毒药,只要服下,一个时辰之内便可称心如意,何必磨磨蹭蹭,徒惹亲人着急。” 丫鬟水儿震惊道:“你……你怎么乱说话,咒我家小姐死。” 苏老夫人也是深感震撼,正要发话,却看到月见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她才压下性子,忍住不发作。 赵祁食指挑拨了一下一盆锦兰,挑眉——这丫头是在激将法呢? 就在此时,就听得细碎脚步声在里面房间响起,然后房门猛的被拉开,露出一张本是容貌姣好,如今毫无血色、苍白病态的面孔。 美人双眼圆瞪,内中一股火气,扫了外面一圈人,只有叶清芷不认识,料想说话的必然是她,冲她一伸手,怒道:“拿来。” 苏老夫人快走几步,一把抱住长宁,哭戚戚的道:“我的红缨啊……你到底是怎么了,祖母心疼啊……” 月见道:“公主先慢着生气,叶姑娘也是为了公主的病情着急,才说出这番话。” 长宁本是让叶清芷激的有些火气,此时见到祖母一把年纪了,替自己着急的样子,顿时软下心肠,靠在苏老夫人肩头,鼻子一酸,唤道:“祖母……” 而苏老夫人和水儿听了这话,却是明白了原来刚才那些话都是叶清芷故意那么说,为的就是让长宁开门。 几人进到长宁房内,水儿把虚弱的长宁重新扶到床上躺靠着。 苏老夫人摸了摸眼角泪水,劝道:“乖孩子,让这位姑娘来看看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吧。” 长宁垂眸转开视线,望向窗外蓝天白云,神情落寞道:“我没病。” “你这孩子,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是没病。”苏老夫人急道:“乖啊,有病咱们就治,不管要什么药材,祖母就是寻遍天下也要给你治好。” 长宁双手拧着被面,沉默良久,还是摇了摇头:“祖母,我没病,你让他们都走吧。” 苏老夫人还要再说,叶清芷却插话道:“可否让我和公主单独待一会?” “这个……”苏老夫人迟疑,这姑娘不会再说些过度刺激的话吧? 月见久经场面,知道叶清芷必然是有什么想法的,遂弯腰去扶苏老夫人,轻声道:“老夫人,我们出去吧,既然皇上请了叶姑娘来,我们当然要相信她。” 苏老夫人犹豫了一下,才道:“……好吧。”随后,摆了摆手,让水儿一同退出去。 叶清芷瞟了一眼赵祁,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 赵祁退到最后寻了个地方坐下,摊摊手,指着自己,再指指旁边的花瓶,意思是——你就把我当花瓶好了。 叶清芷往天上翻了个白眼,花瓶可比你好看多了。不过,也就随便他了,反正赵祁无赖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 长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他们两人眉来眼去的,也没发现房里只剩下自己还有叶清芷和赵祁。 叶清芷把药箱放到桌上的动静,引起长宁转头注视,她皱了皱眉,毫不客气的道:“我不需要你诊治,你走吧。” 叶清芷没回话,兀自坐下倒了杯茶开始品茗,半点没有理睬她的意思。 长宁本来不太在意叶清芷,以为她坐一会就走了。 但在叶清芷坐了一顿饭的功夫,而且看着一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时,她有些恼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了不需要你看病,我没病。” 这次,叶清芷轻轻一笑,然而这笑容满含讽刺,清凉的声线回道:“你当然没病。” 长宁皱拢的眉间一丝惊讶转瞬而逝,又重新转头看向窗外,不准备说话。 “你面无光华、身体虚浮,但眸光清明、掌心泛红,说明你身体没病,只不过饥饿多日导致身体日渐萎靡。”叶清芷放开茶杯,缓缓而言道:“我看你得的恐怕是心病。” 长宁的身体微微一震,双手绞着被子,只是垂头不语。 这时,一直专注研究桌上瓷器的赵祁弹了弹一个白玉做的老虎,啧啧道:“不是有句话叫,心病还须心药医,丫头,我看这病你真没法治。” 叶清芷双眸看着长宁,淡淡道:“未必。” “哦?” 叶清芷站起来,走到长宁床侧,道:“公主既然开门请我们进来,恐怕还是想拔了这心病的吧。” 长宁终于放开手中紧拽的被子,抬头审视一般看着叶清芷的脸,良久才说道:“既然你被称为神医,想必医术了得,无病不能治。” 叶清芷薄唇微启,道:“不敢当,略尽绵力而已。” 长宁略过叶清芷自谦的话,目光穿透叶清芷,微有些出神道:“却不知道你能不能治好我的病。” 洛阳城闹市街头,封正步履匆匆跟上沈灵均和苏幕遮,拖长尾音哀嚎一声:“沈大人,你们等等我啊——” 沈灵均停下,眯眼看着封正,心中想着——莫怪封尚书每天板正着一张脸,见谁都跟欠他钱一般,自己要摊上这么个没心没肺,还一天到晚给自己惹事的儿子也心累啊。 封正气喘吁吁的抚着心口:“我话还没说完……” 沈灵均无语望天:“我们还有正事呢。” 封正道:“路上说嘛,难得我碰上个正经能听我说话的对象。” 沈灵均气乐了:“你也知道平时交往的那些不算正经人?” 封正摸了摸脑袋:“我那是故意气我爹来着……” 苏幕遮觉得封正这个人还挺有些可爱劲,人比较单纯,而且从他喝醉了都能挺身而出帮助他人这点可看出,封正为人还是正直的。 故而难得帮衬着说了句:“你先听听他怎么说。” 封正见苏幕遮仗义执言,抱手作揖,挤着笑脸道:“多谢公子,对了,怎么称呼?” 苏幕遮道:“姓苏。” 封正点点头:“哦,苏公子啊……咦?” 封正一拍脑袋,伸出右手一根手指头,指指沈灵均,再指指苏幕遮,恍然大悟般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你你你,你们,你两不会就是一大早他们都在议论的那个吧?” 苏幕遮半夜回府,一早去了城郊梅林,还没听到传的街头巷尾皆知的定亲事件,遂有些不解道:“哪个?” 沈灵均完全看出封正是什么属性了,这个时候都能有闲心关注八卦,不知道说他没脑子还是缺根筋,又觉得封正若当着苏幕遮说出定亲什么的有点尴尬。 想到这,直接用脚踢了踢封正,干咳两声道:“你那点破事还说不说,不说我们走了。” “哦,对!”封正被这么一提,就把别人的事情抛在脑后,对沈灵均道:“沈大人,是这样,上元节之后,我使了一切办法,终于打听到了那位姑娘的住址,然后天天蹲在她家门口,就等她出门找机会接触。” 苏幕遮狐疑的看向沈灵均,刚才明显看到她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而且也是她故意打断封正的话,顿时心中起疑,封正说的什么? 旁边,沈灵均笑话道:“没想到你也是痴情人。” 封正摇头晃脑道:“那是,小生对她一见钟情,再见痴心,当时就决定非卿不娶。” “然后呢?” 封正脸上闪过一抹甜蜜:“小姐与我日久生情,我们月下盟定终身,只待我前去下聘。” 沈灵均拿手扇扇风,闲闲的道:“这不是挺好。” 闻言,封正立马垮下脸:“本来是挺好,可就在那时,我问她大名,打算过两日就让我爹去下聘,后面就不好了。” 沈灵均掏掏耳朵,满不在乎道:“怎么不好了。” 封正垂头丧气道:“她说她叫李红缨。” 沈灵均手上动作一顿,接着颇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假作沉痛状:“那是真的不太好啊。” 封正叹气:“可不就是嘛,你说说看,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沈灵均斜睨着他:“你蹲人家门口蹲了那么久不知道她的身份?” 封正哭丧着脸:“我只顾着小姐了,没注意那许多啊。” 苏幕遮在一边听了半天,有些不明白:“这个名字怎么了?” 沈灵均伸手搭在苏幕遮肩膀上,感叹道:“冤孽啊。” 镇国公府后院阁楼。 长宁以典雅姿态靠坐床头,缓缓而言道:“上元灯会,我与他一见如故,后又因缘巧合见了几面,渐渐的生了几分情愫……” 说到这,长宁的脸红了几分:“我们已说好过几日他便去我家提亲,可谁知……” 长宁低下头去,碎发顺势垂下,遮盖住褪去绯红后依然苍白的脸色,怅然若失道:“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封酉年之孙。” 叶清芷还没觉得怎么样,赵祁了然的摇摇头:“封酉年……难怪。” 叶清芷纳闷:“封酉年怎么了?” 第二十四章 事情始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谈及旧事,赵祁难得整了整面色,有些庄严道:“封酉年当年是苏醇正老将军的参将,也是那次战事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长宁点点头:“祖母时常怀疑当日正是封酉年串通的潘仁美,才导致我爷爷和父亲惨死,二十万大军送命,不过苦于没有证据,所以直到今日,都不能将他的罪状公之于众。” 叶清芷和赵祁都明白了,原来长宁的心病在此。 长宁柳眉微蹙,看向赵祁:“红缨素闻赵将军侠肝义胆,智勇双全,当年也幸亏赵将军及时支援,才守住大唐领土不被侵略。” 赵祁挑眉,并不接茬,知道她肯定还有后话。 果然,长宁接着说道:“赵将军今日既然来了,长宁想请求将军一事。” 赵祁摆了个请说的手势:“公主有话何不直说。” 长宁精致小巧的脸微敛,神情庄重,道:“封正说那件事与他爷爷无关,可是……长宁想赵将军帮长宁查明真相,若真是封酉年所为,长宁与他恩断义绝,此生不复再提那人,并且,封酉年虽死,封家仍需为那件事负责,谢罪天下。” 转向赵祁,话音轻柔但隐藏着一股强势:“可要不是封酉年所做,赵将军可否帮长宁寻出幕后谋事之人,一来告慰我爷爷我父亲及二十万唐将在天之灵,二来也可让祖母消去与封家的心病。” 叶清芷听到这一番话,心中不由得起了一丝敬佩,这公主果然出自将门之家,话说间大气自露,可看出行事果断,不拖泥带水,而且能分清事情孰轻孰重,对感情也不手软,颇有大将之风。 赵祁捏着下巴,思忖道:“查案这种事情,你应该找大理寺啊。” 长宁淡然一笑:“红缨此前曾听闻赵将军与大理寺关系匪浅,红缨相信此事若找了赵将军,大理寺便不会置之不理。” 赵祁抬眸看她:“你这是赖上我了?” “此事不光是为了我苏家。”长宁蹙眉道:“若真不是封酉年所为,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或许他还身在朝堂,岂不是大唐未知隐患,将军智慧过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赵祁摇头:“你这个女娃,真是难缠。” 长宁双手一抱拳,扬眉道:“如此,将军是答应了,长宁在此先谢过。” 从长宁闺房出来,叶清芷出声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恐怕不太好查。” 赵祁双手枕在后脑勺上,大踏步走:“管他呢,到时候再说。” 叶清芷瞟他一眼:“那你刚才为什么要答应。” 赵祁回看过去,叹气:“丫头,你是不是傻,我要是不答应,她的病能好?” 叶清芷不认同:“那你岂不是骗人。” “也不算吧。”赵祁望天:“查案这种事情也不能着急不是,迟早有一天会给她查个水落石出。” 话是这么说,叶清芷觉得事情可没有那么容易。不过她也懒得细想,皇帝只让她治病,既然长宁现在心病除了,到时候无病自愈,而查案这种事情,就让赵祁和沈灵均去烦恼吧。 陆修远府门口。 通过一路上沈灵均和封正的讲解,苏幕遮总算了解了整个事情,不禁摇了摇头,这结难解喽。 沈灵均一笑:“这倒的确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啊。” 封正揪着沈灵均不放,苦着脸道:“沈大人,你得帮帮我啊。” 见沈灵均不理他,转而向苏幕遮求助:“快给我说说话,你们两不是那个关系么。” 沈灵均伸手指他:“闭嘴,不准乱说话!” 苏幕遮回复给一个冷漠神情,挺认真问道:“什么关系?” 封正不了解苏幕遮常年就是冰山脸,不管喜怒哀乐都这表情,以为人家不乐意,咽了咽口水,觉得找他还不如沈灵均好说话,于是继续磨沈灵均。 沈灵均直抽嘴角,瞅着他道:“这个我怎么帮你,我又不是红娘,你去庙里拜拜月老,说不定他老人家就成全你了,要不然你也可以让你爹去苏府找长宁公主的祖母和解?” 封正沮丧道:“这个根本不可能嘛。你就帮我找出真凶,抓出真正的奸细!” 沈灵均耸耸肩,无语道:“你以为这么容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怎么给你抓,再说,人家认定当年是你爷爷联合潘仁美告密,导致苏老将军和女婿惨死,后来苏小姐也殉夫自尽,一家同时死了三人,这么大的仇,是我能帮的?” 封正鼓起两边腮帮子,一双纯黑的眸子亮闪闪的,用力说道:“我爷爷肯定没干过这事儿,虽然他是那次战事唯一逃出来的人,但也伤痕累累,且伤及内脏,而且自那之后整日里闷闷不乐,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临终还特意把我的名字改成一个正字,就是为了纪念苏老将军,特别还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要我父亲务必找出真正的奸细, 到时候拿去他坟前火化,他也好瞑目。不然大唐朝堂必然不稳,后患无穷。” “那你自己去和长宁公主说就行了。” 封正无奈:“说不通啊,所以你得帮我,大理寺不就是专门查案的嘛,你就帮我查出事情真相!” 说的倒容易! 沈灵均不理他,只管往前走。 封正大喊一声:“你不帮我,我现在就去大理寺鸣冤!” 沈灵均转身,警告他道:“你别闹啊,不然你会死的很惨。”说完,过去跟陆府门口轮值守门的皇城军说话,让他们把门打开。 封正看了看牌匾,纳闷道:“这谁家啊?怎么这么多官兵守着。” 苏幕遮看着这个少根筋的人,淡淡回道:“陆修远陆大人府邸。” 封正更纳闷了:“咦,我来这儿干嘛。” 沈灵均正好回头,嫌弃的说道:“你自己死皮赖脸跟来的!” 三人一同进门时,守卫还拦了一下:“寺卿大人,这两位是?” 沈灵均指了指苏幕遮:“我护卫。”再指封正:“仆人!” 苏幕遮摇摇头,这丫头什么时候都得占个便宜。 守卫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是不像侍卫的侍卫,另一个又是不像仆人的仆人,不过碍于沈灵均的身份,还是带着疑惑开了门。 封正走进去之后才后知后觉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仆人?” 沈灵均往后摆了个手势:“不然你出去?” 封正已经被别的事物吸引,边到处乱走,边咋咋呼呼道:“哎呀,陆大人果然清廉,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沈灵均无奈:“整一个二百五。” 苏幕遮看着沈灵均,突然问道:“灵儿,之前在街市的时候,封正说我们俩的是什么事?。” “呃……”沈灵均不自然的敲了敲大夏龙雀:“这个……他乱说啦……哎,木木你看,这陆府还不如大理寺。” 苏幕遮眼中含带轻笑,这丫头根本不会说谎,心中却是明白了几分。 沈灵均见到陆修远的时候,人正弯腰泼墨,以双手绘制一副山水画。 画上是锦绣河山,山峰众多,陡峭直立而纤细,瀑布如练飞流而下,小河缓缓流入,一同汇聚成清澈水潭,倒映出山峰美景。整幅画清秀明净,干净而有韵味,令观看者也心神气静。 封正忍不住拍手:“好画啊!” 沈灵均有些后悔带这个人进来,太丢脸了。 陆修远慢慢抬头,沾着浓墨的双手举在半空,看了一圈面前三人,然后把视线定在封正脸上,眼中满含热情,道:“你也懂画?” 封正很是自来熟的走过去,绕着那幅画兜了一圈,道:“我对画不是很懂,但陆学士这一出手,山水壮阔,景色温婉,简直是让人观赏而心神沉醉啊。” 陆修远很有些孩子般的开心,大笑道:“好,你这个后生很好。” 沈灵均就在一边观察,从直觉上来说,很难相信陆修远会是那种受贿之人,不过如今认证物质俱全,实在是不好说啊。 封正搓搓手,跃跃欲试道:“陆学士,我能不能题个字?” “哦?”陆修远显然很高兴,道:“来来来,我看你提个什么。” 封正刚要走过去,沈灵均拎住封正后衣领:“你别毁了人家的画。” “诶,无妨无妨。”陆修远摆手:“就让他来题。” “就是嘛。”封正甩脱开沈灵均,整了整衣服,从笔筒挑了支狼毫笔,有模有样的沾了沾墨水,然后低头一沉思,果断下笔。 沈灵均和苏幕遮同低头看去,见封正以行书写了一行字:青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 字倒写的正经不错,笔断意连,不失古之雅韵。题字也颇符合意境,算是相得益彰。 沈灵均原本还怕封正捣乱,惹怒对方,到时候不好问话,此时抬头扫了眼陆修远,见他脸上笑容不减反而更甚,心想着——这混小子还是能派上点用场啊。 “不错不错。”陆修远很是满意道:“我看你这个后生也是书生打扮,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 封正放下狼毫笔,双手抱在一起作揖道:“我是弘文馆的学生。” 陆修远笑着点点头:“原来是弘文馆的,老夫若是没记错,院长是范疏桐吧。” “是。”封正回道。 陆修远又道:“那你今年也要参加科举了。”说完,倒是怅然一叹。 沈灵均见他主动提及科考,见缝插针道:“陆学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二十五章 姐姐驾到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等陆修远洗净双手,请三人一同坐下,又苦笑道:“委屈三位,如今老夫就是想请你们喝杯茶,恐怕也是不能了。” 沈灵均他们自然明白,虽然皇上没有把陆修远抓进监牢,其实也是差不多了,只不过外面听着好听些。 这会儿,陆修远才注意到沈灵均身边的苏幕遮:“沈大人,这位又是?” “哦,我的护卫。”沈灵均还是这样介绍。 陆修远平日只喜欢埋头在书堆里,因而沈灵均这么一说也没多想,便转而道:“沈大人今日来找老夫,必定是为了老夫的受贿一案吧?” 既然陆修远如此直接,沈灵均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不知道陆学士能否详细说一下当日情形。” “这叫老夫怎么说呢。”陆修远微微皱眉:“根本就未曾有那位学生前来,又何来的贿赂一说。” 沈灵均疑惑道:“人没有来,那为何你府中下人阿贵作证,说亲眼看到常浩来陆府,并且携带着一个硕大的包裹,悄悄躲入你的房中,而当他出门时,包裹是空的,古董和银票都在你书房桌上。” 陆修远摇头:“老夫不清楚。” 沈灵均问道:“那一日,你夫人是不是曾去你书房,很是开心的拿了一张银票出门?” 陆修远点头:“确有此事,夫人拿的银票是老夫的当月俸禄。” “接着撞见阿贵,他说银票数额有整整万两。” “没有这事,朝廷俸禄多少,沈大人是知道的,何来万两之说。” 苏幕遮道:“阿贵在陆府干了多少年,平时为人如何?” “这个……干了多少年老夫不太清楚,不过阿贵是个老实人,平日经过总见到他埋头苦干,也不像别人总爱偷个懒的,为人确是不错。” 苏幕遮再问道:“你觉得他有必要说谎吗?” 陆修远叹气:“老夫不知他为何这么说,总有他的原因吧。” 封正好奇道:“陆学士,你不恨他冤枉你吗?” 陆修远坦然一笑:“你要知道,有些人想做一件事,就算不是阿贵,也会是其他任何人,所以又何必耿耿于怀于斯。” 沈灵均一听,双眸瞬间发亮,道:“陆学士可是有怀疑的对象?” 陆修远摇摇头:“老夫不知道是谁这么做,也不知道原因,但老夫相信,总有原因,而且原因就可能在根本上。” “根本上……”沈灵均琢磨着这个话:“陆学士,你是说科考?” 陆修远双手一摊:“除了主考官一职,老夫身上还有什么可供他人谋划的?” 沈灵均点点头,皇上当初也是这个意思,又道:“常浩前一日和同伴来过陆府,并且听闻你与常浩非常投缘,一见如故。” 陆修远想了下,拧着眉头道:“老夫不记得名字,不过有个后生学识广博,对时政也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倒是给老夫留了很深印象,老夫相信,这后生要是科考,必是三甲之列。” “旁边那个你可有印象?” 陆修远想了想,摇头:“那位后生相对沉默,老夫不太记得了。” 沈灵均忽而道:“陆学士,你觉得朱逸致这个人如何?” “朱逸致……”陆修远望着天花板细细思量了一下:“此人为人还算谨慎,也不曾出过什么差错,算是中规中矩吧。” “他是接替你的主考官,”沈灵均特别加了一句,道:“杜子腾他们推荐的。” 陆修远了然道:“哦,难怪了,听闻朱逸致平日与杜子腾等人走的颇近,不过主考官一职,他倒是也可以胜任的。” 说到这里,陆修远微微倾身,问道:“那副主考官?” “李望舒……”沈灵均道。 陆修远缓缓闭目,然后睁开,目光清明,长叹道:“圣上英明啊。” 苏幕遮有些奇怪,都到这个份上了,这陆修远倒是还不急不慢的担心别个事情,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封正这样的没心没肺。 刚想到封正,那边封正有些傻不拉几的开口道:“陆学士,你就不担心自己被冤枉而问斩吗?” 沈灵均揉着额头,决定收回前面觉得封正还有点用处的心里话,这就是个纯的二百五。 陆修远倒是不介怀,坦荡道:“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倒在冤屈之路上,冤我一个陆修远也不算冤,这世上怎能事事尽如人意,人心诡变,如何要求人人清白透明。” 沈灵均和苏幕遮听着,不知道他是看透世事,还是自暴自弃。不过,此行他们可看出陆修远这人秉性醇厚,绝不是奸佞之徒。 临走,沈灵均对陆修远道:“陆学士,委屈你了,我定当查清真相还你一个公道,若你这样的人最后都因蒙冤入狱,那这个世道还有何青天白日可言。” 陆修远深为感动,拱了拱双手:“沈大人,有劳了。” 秋意渐浓,大片云朵卷成一团一团,聚拢在洛阳府之上。 李梦白从苏府出来,无意中走到这一片,抬头一看,原来这是一所寺庙。见里面香火鼎盛,看起来烧香拜佛之人不少,起了进去闲逛的心思。 刚才没在苏府找到小师叔祖,想着最近身上霉气颇重,不如在菩萨面前消消晦气。这么想着,李梦白去门口取了一把香,然后点了之后对着香炉拜了拜,很有些虔诚的把香笔直插进去,给了那和尚一些碎银子,就进去叩拜。 佛前已有一个女子跪着叩拜,李梦白还特意等了一下,好不容易等她碎碎念完起身了,李梦白才上前一步,为避让对方往旁边退了点。没想到那女子跪久了还是怎么的,一起身就往旁边一歪,恰好和李梦白撞了个满怀。 两人目光一对视,异口同声道:“怎么又是你!”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刘月影。她一路走过来,又不高兴回府听她爹念叨,正好来到华严寺,想着这么背,就去庙里拜拜好了,结果又遇到了李梦白。 刘月影站直了之后,有些嫌弃的拍了拍和李梦白接触到的衣服,嘴里嘀咕道:“这菩萨也不灵,早知道不来拜了,真倒霉。” 李梦白也很无奈,赶紧澄清道:“小姐,我真是无意中进来的,不是背后跟着你。” 刘月影抬手竖起五指压了压:“得了得了,不要再说了,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我求菩萨保佑,不要再见了。” 李梦白看着刘月影匆匆往外走的身影,摇了摇头,洛阳府的女子太不讲理。 沈灵均他们回大理寺的时候,再怎么也没想到府中会像过大年一般热闹,所有人以圆形围成一个圈,而大家围绕在中的,是一男一女,沈灵均全都不认识。 只见那女子身着葱绿织锦,颜色甚是鲜艳,然她肤光胜雪,容色绝丽,娇柔婉转之态,美艳不可方物,倒是让这锦缎也黯然失色几分。 见沈灵均她们进来,美目一挑,无端显露出几分妩媚。旁边男子听得动静也转过身来,手很自然的环住女子柔软细腰。这男子宽肩窄腰,腰束玉带,容颜清隽,整个人显得悠闲散漫,眉眼神情具是满满的笑意。 沈灵均正在纳闷,这两个人是谁? 苏幕遮却是早已上前一步,唤道:“大姐。”然后对着男子点了点头:“姐夫。” 沈灵均眨眨眼,这女子是木木的大姐?她不由得在两人身上扫过来看过去,这两姐弟,长的也忒不像了吧?! “瑾琰。”苏晴笑着过去拉住苏幕遮的右手上下看了看,道:“还是不长肉,看来没有好好吃饭。” 苏幕遮挺尴尬的干咳一声,他大姐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把他当成孩子的习惯改不掉。没办法,谁让他娘不靠谱,从小基本上都是他大姐给带大的。 封正从沈灵均后面窜出来:“嚯,沈大人,你这大理寺府和外面传闻的不一样啊,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 沈灵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不就是嘛! 那边,苏幕遮正准备给苏晴简短介绍一下,苏晴却看向沈灵均,饶有兴味道:“这位便是大理寺卿沈大人了?” 沈灵均顿时满脸堆笑,灵动黑眸神采奕奕的,走上前,笑眯眯的道:“大姐好。” 苏晴捂嘴笑道:“哎哟,真讨人喜欢,来来来,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看看喜欢什么,随便挑。” 封正也没搞清楚状况,就指着自己鼻子,自来熟的搭话道:“我也有吗?” “有有有,全都有。”苏晴让他自己个儿进去挑,然后挽着丈夫秦天的手,一步一步走的很是妖娆多姿。 沈灵均就瞅着这两姐弟根本是两个类型嘛,苏晴温柔妩媚,又善言辞,而苏幕遮这木讷的像谁? 苏晴彷如看透沈灵均的心思,带着笑道:“是不是觉得瑾琰和我不太像?” 沈灵均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有种心思被看穿的尴尬。 “他啊。”苏晴抿着唇笑道:“天生就是块木头。” 沈灵均笑笑,道:“还行,木木就是不爱说话而已。” 木木?苏晴嘴里嚼着这话,琢磨出一点味道来,抬头和秦天交换一个‘有情况啊’的眼神。 第二十六章 来者是客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晴带来的礼物堆满了庭院,其他人忙活着挑拣礼物,封正凑过去,扎进人堆里。 沈灵均拍了拍额头,感觉这大理寺府给他们一群人整的相当具有烟火气的了。 来回看了看,却发现少了叶清芷和赵祁两人,便过去问离她最近的洛城:“清芷和你家将军呢?” 洛城正在玩一个小玩意儿,木制的底盘上面是一个木马,驮着个幼 童,幼 童还撑着一把伞,当拨动底盘一个按钮,木马会慢慢旋转,幼 童手里的伞还会收开。 这小物件是给穆清准备的,洛阳倒是先玩上了,玩的还挺开心。 听到沈灵均的问话,洛城拨着孩童手中的小伞,头也不抬的道:“一个时辰前,月见把叶姑娘请去给公主看病了。” 旁边的蝉羽听到动静,清脆脆的道:“小姐和苏公子回来了呀。” 沈灵均暗地里长舒一口气,幸亏这次她没喊什么姑爷的出来丢人。 苏晴挽着秦天,和苏幕遮并排站在沈灵均身后不远处,快速凑在苏幕遮耳边道:“就是她啊?” 苏幕遮脸上微有窘态,不自然的看向别处。 苏晴偷笑,难得见她弟弟还有这一面,遂起了捉弄心思,还想再说几句。 秦天很是了解自家小娇妻,捏了捏苏晴的鼻子,宠溺口吻道:“差不多可以了。” 这时,穆清小小的身影从侧门进来,手中还托着大茶盘,走起路来里面的东西摇摇晃晃,能听到茶碗碰触的声音。 来到桌前小心翼翼放下,微微泛红的脸蛋带着腼腆笑容,对着大家道:“哥哥姐姐喝茶了。” 沈灵均就觉得这院子里一圈人加起来,都没有一个穆清懂事! 被沈灵均腹诽不懂事的清和蝉羽正轮番看着桌上一匹匹料子上层,色彩各异的锦缎,满口称赞道:“这手工真好,和洛阳府的不一样诶,回头给你们一人做一件冬装,我看这个料子花色比较俊,适合小姐,那个素色的给叶姑娘,还有个小碎花的,给穆清做吧,天气马上就转凉了,裁制两件小衬衣……” 唐糖和戏时一人捧着一个糕点盒,吃的根本停不下来,听得这话,唐糖笑话道:“你们两可别把穆清养成个娘娘腔了,哈哈哈哈~~” 沈长风拿着一把拂尘哭笑不得,这礼物莫非就是送给他的? 苏幕遮看向苏晴,后者很是无辜的眨眨眼:“你不是说你们身边有个道士么?” 神乐和凉月在研究一把匕首,这匕首通体乌黑,看不出任何特别,然而迎着阳光一照,切口锐利逼人,隐隐射出一股弑杀之气,神乐起手轻轻一挥,对面沈长风就感觉两手一松,手中拂尘一分为二。 神乐喜道:“原来这匕首全由乌金打造,真是世间罕有。” 凉月敲了敲他的肩膀,指指沈长风,意思是你把人家的礼物弄坏了。 神乐挠挠头,抽了抽脸,嘿嘿嘿的笑道:“我不是故意的诶……” 沈长风潇洒一扔:“没事。”刚好解决了他收不收的麻烦。 穆清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到了苏晴这边,他端着茶杯过来,不知道是放下,还是交到她手里好。 正在犹豫着,苏晴一把松开秦天,接了过来递给秦天,自己半蹲下来揉了揉穆清的脑袋,眼中满是喜爱:“就是这孩子呀?” 苏幕遮点点头:“他叫穆清。” 苏晴很稀罕的搂住:“穆如清风,这名字取的不错。” 穆清就觉得这个姐姐好香,好软,和沈灵均叶清芷还有唐糖完全不同的那种,穆清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个词,女人味! 苏晴拉着穆清坐到旁边,聊了好一会儿后,叹口气,眼中难得有些哀愁流露。 秦天知道她又困扰于自己不能生育之事,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对着她笑了笑。 沈灵均看着这一幕,对苏幕遮道:“你大姐和姐夫很恩爱啊。” 苏幕遮点点头:“嗯。” “唉……只羡鸳鸯不羡仙啊……”封正触景伤情,情绪低落起来。 沈灵均踢了踢他的脚:“你跟过来想做什么?” 封正坐在凳子上仰头:“除非沈大人帮我寻出真凶,不然我就住在大理寺不走了!” 沈灵均望天:“随便你。”反正大理寺不差他一个人的饭,再说,不出一天,他爹封尚书就会找人来把他拎回去了。 其他人都坐下来喝茶,才注意到什么时候多了个不认识的,清和问:“小姐,这是谁呀?” “封正,吏部尚书家公子。”沈灵均说完,加了一句:“不用管他。” 封正倒是挺认真道:“我来大理寺找沈大人查案的。” 话刚说到这里,赵祁和叶清芷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院中情形,也都愣住了。 赵祁挑眉:“你这大理寺越来越热闹了。” 沈灵均招手让叶清芷和赵祁过来坐下,给他们两人介绍了一下苏晴和秦天之后,顺道问了句:“哪个公主生病了?” 叶清芷大半天没喝一口水,先解了渴之后,才回道:“长宁公主。” 别人还好,封正跳起来,惊道:“啊?红缨她病了?怎么回事?!” 赵祁看过去,问:“这谁?” “他叫封正,吏部尚书家公子呢,说是喊我家小姐来查案的。”蝉羽正好给叶清芷添茶水,顺道回了句。 赵祁捏着下巴一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胡须,道:“这么巧。” 叶清芷也点头:“一个病了,一个又跑这里来。” 沈灵均和苏幕遮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其他人却一头雾水的,同问:“怎么说?” 封正满腹心事的走到一边,抱着膝盖蹲在角落画圈圈。 沈灵均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把整个事情讲了一边。 听完后,大家叹道:“真是冤孽啊。” 苏晴笑了笑,道:“我以前只在戏折子里见过这样的故事呢。” 一听她说话,沈灵均突然想起来个事儿,靠过去跟叶清芷说道:“对了,清芷,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木木他大姐的事儿,你回头给看看。” 叶清芷颔首:“好的,今天她刚到洛阳,身体疲惫不适合看病,等休息两日,身体调整好了,我给她诊治。” “嗯,也好。”沈灵均也觉得治病这种事情急不得,反正人已经来了,到时候慢慢看着呗。 对面,苏晴含笑对大家道:“天色不早,不如我请大家去三品香吃一顿。” “这不行。”沈灵均立马站起来,满脸认真的道:“来者是客,怎么能让你请客,还是我来吧。” 唐糖随便拍了拍脸上的糕点屑,跳到矮凳上拿笛子一指沈灵均,单手叉腰大笑道:“你请客还不是苏木头付钱,有什么差别?” 其他人很是默契的同笑。 沈灵均望天,当没听到这个话。 近来洛阳府内满是考学之子,整个城里走哪都是人,平日就繁华的洛阳城更为热闹。 面对这等景象,最高兴的莫过于酒楼和客栈这些掌柜们,以前还得店里小二出门吆喝吆喝,现在就坐在柜台前收银子就对了。 而且很多客栈为了多招揽客人,不止把平日私人住的院落都租借出去,自己家人不惜挤着住,简直恨不得连柴房都利用起来,就恨房间不够。 红兴楼的掌柜就是如此,他一边拨动着算盘在盘算,一边乐的合不拢嘴。 忽而眼前一暗,抬起头来,眼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询问道:“掌柜的,没位置了吗?” 生意来了岂有不做之理,掌柜的立马停下手中动作,笑着道:“有有,肯定有。” 说着,朝前方大喝一声:“小王,快过来……” 年轻人正是李梦白,他在苏府未见到苏幕遮,就寻思着吃个晚饭再回大理寺。没想到一连去了两家都是客满,正想着这家要也是没位置,就干脆直接回去了,大理寺总不能连顿饭也捞不着吧。 不过,他一进来环顾了一圈,见每个桌子前都坐了人,看着是没空位了,虽然口中这么问,已准备好转身走人。 店小二跑过来,客气的笑道:“您看,单独一个座位是没有的了,不知道客官是否介意拼桌?” 掌柜的在一旁鼓动道:“大家都是年轻人,坐一起也更热闹,还能聊聊天,总比一个人闷头吃饭强不是?” 店小二连连点头:“就是的。” 李梦白感觉腹中饥饿,实在不高兴空着肚子到处跑,就说道:“也行吧。” 店小二引着他过去,那个桌子前已坐了个绛红色衣服的女子,恰好背对着,看不见脸。 李梦白首先看到这个颜色莫名觉得熟悉,眼皮子冷不住一抽,走近了,女子拿起酒杯来喝,一仰头—— 李梦白嘴角也抽了,怎么又是这个女人! 店小二擦了擦桌子,陪着笑脸对刘月影道:“姑娘不好意思啊,店里人多,这位公子就跟您搭个桌,一起吃饭。” 李梦白见到刘月影,胃都抽搐在一起,哪还有心情吃饭,就准备跟店小二说不用了,自己还是换个地方吧。 那边,刘月影缓缓转过头看了眼李梦白,眼神颇迷离的眯了眯眼,然后又转回去继续喝酒,倒像是没认出他一般。 而李梦白知道,她是喝多了。 第二十七章 醉言醉语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李梦白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块豆腐,心里叹气,刚才决定留下来完全是怕这姑娘喝多了,到时候被人占便宜。 虽然她对自己没啥好脸色,但是,李梦白堂堂的大男人,也不能放着一个姑娘家不管啊。 “喂~”刘月影似乎一个人喝的闷了,朝着对面喊了一声,然后咯咯咯的笑起来:“你谁啊,陪我喝一杯啊。” 李梦白取走她的酒杯:“你喝多了,趴着睡一会,醒了早点回家。” “你干什么?”刘月影美眸斜睨,嘟着嘴唇,有些不高兴的歪头:“给……给我,我要喝酒……回家,我才不回去……” 李梦白没有搭理她,随她自己个儿撒酒疯,低头吃碗里的饭菜。 哪知刘月影骄纵惯了,就算是酒醉了也不改本性,见李梦白不理睬自己,脾气就上来了,一拍桌子,手挥过去:“你什么玩意,也敢不理我,你以为是他嘛……哼,他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这么说我……他,还有她,他们都算什么,我……我才不稀罕……” 醉言醉语,李梦白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叹口气:“你就不能老实消停点。”说完,嘴里自己跟自己嘀咕了句:“真是的,哪有半点女孩子该有的样儿。” 刘月影感觉脸上太热,双手贴着凉快凉快,见李梦白一个人嘀嘀咕咕的,她没听清楚,身子歪歪扭扭的凑过去:“你……你在说什么?” 李梦白抬眼,正打算说话,却见刘月影一个没站稳人就倒下来,李梦白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两个念头,扶?不扶?扶了万一人家说自己占便宜呢? 就这么犹豫挣扎了一下,‘扑通~’一声,刘月影摔倒在地上。 李梦白盖住脸,有些后悔自己不该留下来。 刘月影干脆也不起来了,不知道想起什么委屈来,坐在地上就突然呜呜呜的哭起来。 这一动静引来不少人围观,有些人还指指点点的。 李梦白吸了口气,认命的放下筷子,伸手一拽刘月影:“快起来吧,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刘月影却犟上了:“我不,呜呜~你们都是坏人~我恨你们……” 李梦白已经听到闲言碎语,大概是说他欺负人家女孩子,实在不像话之类的,顿时满脸黑线,求爷爷告奶奶的道:“姑奶奶,老祖宗,你先起来好不好。” 刘月影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脸颊因喝酒而绯红,倒难得露出些楚楚可怜的样儿,歪着头想了下,又摇头:“不起来。” 顶着整个酒楼围观群众的压力,这饭是吃不下去了,李梦白再次叹了口气,起身拉住她的手臂,半拉半抱的往外走:“走了走了,不要闹。” 才出酒楼,刘月影看看不对劲,又挣脱了往里跑:“喝……再给我来十坛……” 饶是李梦白,怒气也要腾腾上来了,怒斥一声:“喝毛线!”说着,一把扛起来就走。 直到一块偏静地方,李梦白看四周没什么人,甩手一扔,把刘月影放在一块草地上,随便她撒酒疯。 刘月影昏昏沉沉的脑袋被摔的清醒了片刻,迷茫的看着四周:“这不是酒楼……我要喝酒……” 李梦白甩了甩手:“喝吧喝吧,我先走了,您老随便喝。” 李梦白觉得自己真是仁至义尽了,这里也没什么闲人路过,旁边都是深宅大院,因而时常有皇城军巡逻路过,应该不会有危险,回头等她自己酒醒了回去,省得又赖他跟踪。 这么想着,李梦白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嘤嘤嘤……”刘月影从地上爬起来,走了两步又蹲下去,抱着膝盖呜呜咽咽的开始哭泣。 李梦白扶额:“你又怎么了?” 也不知道刘月影是清醒还是酒醉,她突然抬起头,控诉一般道:“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哪里错了,我就是不想按着别的女人那样活,我不要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又有何错,我只不过想找个自己看得上眼的,我怎么了……” 李梦白应付着:“你没错你没错,都是他们的错……” 醉的迷迷糊糊的刘月影听到有人赞同她的话,吸了吸鼻子:“就是,我怎么知道会出这种事情,我也不想啊,我是没给别人考虑过……我为什么要替别人考虑,本来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要不是贪图我家银子,他能上擂台吗……”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李梦白站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无聊的扯根草咬在嘴里,不停点头,附和她的话。 刘月影闭了闭眼,扁着嘴:“我从来也不是真想害死谁啊,现在姓向的死了,难道还要我一命偿一命吗?” 李梦白本来是随便听着,随便应两句,打算等着刘月影说够了,人清醒一点就走,但是,话听到这里,感觉出点不对劲,疑惑道:“姓向的,向问天?” 刘月影醉眼朦胧的脸对了几次才对上李梦白,迟缓的点点头:“你认识啊?” 李梦白瞬间站起来,手指着她,脸色微惊道:“原来就是你,害的他自尽?!”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刘月影的舌头有些不灵活的辩驳:“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说,明明,明明是他自己要死的,关关关我什么事。” 原本李梦白只觉得刘月影这个人有些小姐脾气,骄纵了些,虽然一而再的误会自己,他性格一向随意,倒也不是很在意,对方是女孩子,他总是更加包容点的。 但是,他无意中听到刘月影的自白,才知道就是眼前这人令向问天不堪受辱,而在客栈自杀,自己还因此差点成了凶手。 并且,听刘月影这番话,她心中压根一点忏悔都没有,还挺理直气壮。 就算脾气再好如李梦白,心中也有三分火气冒出来:“你这女子,实在太过不讲理,你若不同意可当面拒绝,何必羞辱与人,再说,向问天已经死了,怎能再出言不逊,说出此等混账话!” 刘月影脾气也上来了,爬起来像疯了一般冲过去:“你,你这个人,滚,你给我滚,你懂什么,你们都是混蛋,全都是,全部都是……” 李梦白见她一下子冲撞过来,快速闪开,刘月影撞了个空,又摔倒在地。估计是摔着了,半天没起来,等好不容易缓过来,慢慢爬起来,就觉得脚腕有些刺痛,身体一歪,又栽倒在地。 李梦白觉得自己和个喝醉的人置气没什么必要,但是刘月影这人又实在气人,不过见她这样跌跌撞撞的,出于恻隐之心,还是慢慢走过去,打算扶她坐起来。 手还没碰到刘月影,李梦白被一把推开,刘月影也不知是醉还是清醒的怒瞪着他:“滚开!” “好心当做驴肝肺!”李梦白撇开脸,就真的甩手走人了。 秋季入夜早,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月色渐浓。 晚风吹的刘月影清醒了几分,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抹去眼角泪痕,就着脚腕疼痛一瘸一瘸的慢慢走。 走到街市一角,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喧哗人声,再看了看周围环境,发现不知何时走到了欣悦客栈附近。 刘月影迟缓的反应过来,欣悦客栈?不就是向问天所住的那个! 此时,一阵冷风倏忽吹来,刘月影身子轻轻一颤,心神惊动下,脚底一个不留意,踩到一个小石子,人就猛的往后一仰。 刘月影闭上眼睛,后背重重摔在地上,良久不能爬起来,就觉得全身跟散了架似的。 等她睁开眼,头上红色灯笼晃动,就在那柔和的光芒下,一翩翩公子缓缓走来,对着她伸出一只手,微微而笑:“姑娘,你没事吧?” 那边,李梦白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停了下来。 不管那女子说话如何气人,也不管她是不是间接害死了向问天,他自己就这样把个酒醉的女子扔下不管不问,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越想越内疚,李梦白终于受不了自己良心谴责,毅然决然的转过头去。 但当李梦白回到原来的地方,哪还有刘月影的半个影子? 应该是自己回去了吧,李梦白这么想着,心中松口气也离开了。 再回去酒楼吃饭的话,又得跑半天才能寻到个空位,李梦白怕了这种麻烦,干脆让店小二打包了点熟食,再要了一壶佳酿,就近找了个河边空地,随意坐着,边观赏河中风情,边自斟自饮,倒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酒过三旬,河中画舫传来莺莺歌声,李梦白合上双眼,跟着合拍敲腿,遥想美人抚琴弄曲,该是如何曼妙。 正是恣意洒脱之时,听闻身后传来一人声道:“李梦白,你怎么在这里?” 李梦白睁开眼转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大群人,大多数是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当先的两人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就是找了大半天没找到的苏幕遮及大理寺卿沈灵均两人。 说话的自然是沈灵均,他们刚吃完饭从酒楼出来,瞧见河边那人有些眼熟,走近了发现这不是李梦白么。 李梦白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走过去,本来是想先打个招呼的。但是他乍然见到苏幕遮,困扰在心中一天的问题就一下子冒出来了,也不管场合对不对,喝了点酒的脑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于是,当着这一大群人的面,李梦白愣头愣脑的开口道:“小师叔祖,听说你和沈大人定亲了?” 第二十八章 何时成亲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听到此话,众人反应各异。 蝉羽心虚的脚底抹油,直接开溜,清和不解的把穆清扔给沈长风,然后追过去; 沈长风接住穆清,两个人都有些无辜的对视; 唐糖感觉好戏又上场了,津津有味的准备围观。 赵祁凑在叶清芷耳边道:“这个李梦白和苏幕遮真的是师从同宗?” 叶清芷也有些困惑,苏幕遮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同个师门的李梦白是个愣头青。 戏时在树上咬着一串臭豆腐:“话说,都是差不多一个时候认识的,他们两怎么进展那么快,将军和叶姑娘什么时候能……唔唔唔~” 洛城捂住他的嘴:“这么大声嚷嚷的,你是怕将军和叶姑娘听不见?” 神乐抢过戏时手中的臭豆腐咬了一块:“就是,先不说咱们将军是恶霸,就叶姑娘也是个鬼见愁,你也敢招惹,不怕她喂你什么毒?” 凉月笑道:“这么说起来,恶霸和鬼见愁还是挺相配的。” 赵祁和叶清芷同时往上抬头,两双眼睛扫过去,四个人顿时惊飞往各处散开。 除开这些人不提, 苏晴更是惊的瞪大了美丽的双眼:“瑾琰,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偷偷定的亲?” 秦天环住苏晴的肩膀,让她淡定些:“冷静,冷静。” 沈灵均则是无语问苍天,嘀咕道:“名剑山庄以后改成二白山庄得了。” 苏幕遮也有些头大:“大姐,这个事情,回去再跟你解释。” 唯有同样愣头青的封正心直口快道:“现在整个洛阳府都知道他们的婚事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起看向他:“你闭嘴!” 大理寺后院,清和泡了一壶花茶送来,然后再安静退下。 桌子前坐着苏幕遮和沈灵均以及苏晴夫妇,两人把事情前后这般大体上说了一遍。 苏晴听后点点头,美眸流转。 苏幕遮松口气,端起茶喝,觉得他大姐应该是听明白了。 “所以你们两到底什么时候成亲?”苏晴眨着双眼道。 苏幕遮一口茶咽下去,本想说当初说那话完全是权益之举,但是话在喉边,却又不出口,硬生生折了个弯儿,道:“这……日后再说吧。” 苏晴转头看沈灵均:“那灵儿你觉得呢?” 苏幕遮扶额,他大姐还真是……连称呼都改了。 “呃……那个,我们不是……”沈灵均一根手指头戳了戳眉心,正想澄清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自己也就是顺着帮个忙,给苏幕遮摆脱那刘小姐而已。 话到一半,无意中抬头与苏幕遮一对视,耳朵不自觉就红了,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去了。 苏幕遮知道她想说什么,估计是顾忌着自己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暗中叹口气,便帮着出声道:“大姐,其实……” “大姐,木木说的对,这事急不得,日后再定吧……”没等苏幕遮出口,沈灵均快速说道。 苏幕遮微愣,看向沈灵均,万万没想到她说出的是这话。 苏晴不满道:“你们两怎么一个比一个墨迹,想当初我和你们姐夫两个人……” 秦天干咳一声,道:“晴儿,这个就不用说了。” “反正,不管怎么的,你们给我说个明白日子,”苏晴轻轻拍桌,一言捶音。 还是秦天想的周到,对苏晴道:“晴儿,我觉得这个事情日后再定也有道理,毕竟双方父母还未见面,你我也不好直接做主对不对,我觉得应该寻个好日子,等两边父母亲一见面,然后再坐下好好详谈一番,你意下如何?” 苏晴凝眉思考一下,一拍掌:“就这么定了!” 苏幕遮和沈灵均对视一眼,有些后知后觉的纳闷,定什么了? 第二日,沈灵均直睡到午后才从床上爬起来。昨晚拜李梦白所赐,苏幕遮他大姐苏晴抓着定亲事件拉着他们两人聊了大半夜,才肯放人回去睡觉。 沈灵均已经想不起来苏晴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来来回回也差不多就是那些话。 在沈灵均洗脸的时候,又恍恍惚惚的回想着,最后到底是定了什么了? 清和听到沈灵均房里动静,过来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小碗,放在桌上,笑着道:“小姐,本来给你预备了早饭的,这个时辰都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就喝碗小米粥垫垫肚子,直接吃中午饭好了,不然待会儿该吃不下了。” 沈灵均走过去拿起粥碗喝:“其他人都起来了?” “对啊,唐糖和风少爷出去逛街了,叶姑娘呢一大早跟着赵将军回府给老夫人诊病去了,还有穆清和蝉羽买菜刚回……对了,苏公子他们回苏府了,说是吃中饭了再过来,剩下李梦白和封正两个人在院子里喝茶呢。”清和掰着手指头一一说道。 沈灵均随口一问,没想到清和说的这么细致,不过听到李梦白时抽了抽嘴角,再听到封正的名字,挑眉道:“封正怎么没给他爹抓回去?” 清和抿唇笑道:“封尚书派人来了,封正不肯回去,后来封尚书又派了人过来,小姐,你猜怎么说?” 沈灵均喝完粥,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怎么说?” “封尚书就说啊,既然封正想留在大理寺府就劳烦沈大人收留几日吧,封尚书听闻大理寺府还住着赵将军呢,说是正好让封正当个榜样,跟着学习历练一下。”说完,清和笑道:“小姐,我怎么觉得封尚书把咱们这儿当做书院了呢。” 沈灵均头疼的抽着嘴角:“还真是不客气,果然是父子。” 沈灵均和清和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见李梦白和封正很是投缘的坐在一起说话,越说越投机,到最后就差往地上插一炷香拜把子了。 “李兄真是风趣。”封正道。 李梦白笑道:“封兄学识渊博啊。” “彼此彼此……” “幸会幸会……” 沈灵均走过去:“哟,聊的挺热闹啊。” 封正忙站起来:“沈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帮我查案?” 沈灵均望天:“原来今天是阴天啊……” 李梦白好奇道:“封兄也遇上什么案子了?” 封正丧气道:“说来话长啊……” 沈灵均摆摆手:“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出了门之后冥思苦想片刻,这个时间倒是尴尬了,吃午饭嘛尚早,干点别的时间估计还不够。 就在沈灵均头疼的时候,看到几个学子从眼前走过,顿时灵光一闪,心道——就去龙门客栈找那个黄钰聊聊案子好了,到时候顺便还能直接在里面吃个午饭。 这么想着,沈灵均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就转了个弯往东走。走了几步路后,停在原地眨眨眼,龙门客栈在南边,我往东转干嘛? 然后很汗颜的发现,身体比心更诚实,这分明是去苏府的路嘛。 沈灵均望着天,内心极其挣扎道——不行啊,莫非我离了木木不能查案了?以前走南闯北不也是一个人来着,怎么现在这么矫情了。不行不行,这个习惯太不好了,我得自强自立自力更生! 沈灵均暗暗握拳,如此这般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思想之后,毅然决然的转身,独自往龙门客栈的方向走去。 其实她能这么快就下定决心的原因主要取决于苏府还有个苏晴在,一想到苏晴柔媚微笑的脸,不知道为何,沈灵均就一个头两个大,她总觉得苏晴的脸上写着‘什么时候成亲’几个大字。 甩甩头,沈灵均把头脑里可怕的想法都甩脱掉,决定沉下心来好好想想眼下的案子。 沈灵均倒不担心陆修远会被冤死,皇上把他禁闭在陆府,其实也是另一层面的保护。然而,她更闹不明白的是这个案子的背后,他们想做些什么?或者,已经做了什么? 正低头想的入神,前方一个人匆匆跑过来,突然见到沈灵均时,惊讶中带着急切道:“大人,你在这里正好。” 沈灵均猛的抬头,对面这人跑的太快,以至于刹不住脚就要撞过来,沈灵均倏忽闪开,让他扑了出去,在倒地之前两只手臂大幅度甩了几圈,勉强控制住身体不摔倒。 “我说李奕,你就不能稳重点。”沈灵均摇摇头。 饶是秋日,李奕一顿跑动使得头上浸出一层薄汗,他用手一抹,挺着急的道:“大人不好啦。” 沈灵均斜睨他一眼,闲闲的说道:“大人我很好。” “哎呀不是。”李奕对沈灵均老爱抓他语病这回事显得很无奈:“大人,又死人了。” 闻言,沈灵均脸色正了正:“在哪儿,死的是谁,怎么死的?” 李奕挎着大刀笔直站在大街上,犹如亭亭青松,不过此刻面色有些不好,皱眉道:“龙门客栈,死的这个人叫黄钰。” “黄钰?”沈灵均黑眸微愣:“他怎么死了。” “就是啊。”李奕也有点想不通:“看样子还是自杀的,而且死状有点惨。” “上吊的?” 李奕摇摇头,面色难看道:“剖腹死的,肠子都露在外面了。”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想象一下那副画面,确实挺惨。 刚想去找黄钰,李奕就跑过来说黄钰自杀死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沈灵均沉吟了一下,对李奕道:“这样,我先去龙门客栈看看,你去把清芷找来。” “好。”李奕就要走。 “等等。”沈灵均喊住他:“话还没说完呢,清芷在将军府,不在大理寺。” “呃……”李奕挠着脑袋:“莫非叶姑娘和将军的好事也近了?” 沈灵均拿脚踢他:“治病去了!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奕嘿嘿笑着,就跑开了。 第二十九章 儿媳待遇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将军府内室。 叶清芷收针,问道:“夫人最近感觉如何?” 赵老夫人笑着道:“好多了好多了,最近这腿啊,下雨天的也没那么酸疼了。” “嗯。”叶清芷坐到桌前开方子:“我换了两味药,夫人按这个药方再喝半年。” 赵老夫人显然不太在意自己的病,反而笑眯眯的道:“清芷啊,出去这段日子都和文若在一起呢?” 叶清芷边写字边点头,写完后把药方交给一旁侍女,交代道:“按此方抓药,三碗熬成一碗,每日服两次。” 侍女点点头:“是,叶大夫,我都记下了。” “我家文若没欺负你吧,他要是欺负你了,可得告诉我,我给你做主啊。”赵老夫人由婢女搀扶着站起来,边说道。 叶清芷低头整理药箱,敷衍道:“没有,将军很好。” 赵老夫人笑着点头:“那就好啊。” 叶清芷和赵老夫人到了外室,赵祁忙放下茶杯,三两步跨过去,从婢女手中扶过自己母亲,问叶清芷,“怎么样?” 叶清芷道:“情况比以前好,但毕竟是旧疾,总需要些时间调养。” 赵老夫人坐到太师椅上,婢女拿了一块十寸见方,填塞了棉花缝制的小毯子盖在赵老夫人的双膝上,另一个从桌上取了个早就备好的暖炉放置毯子上方。这既是暖炉也当做药炉,里面是叶清芷前次开的一些草药,每日放在暖炉中,早中晚各敷一次,去去脚上湿气。 等婢女都做完了,赵老夫人自己接过暖炉,道:“你们都下去。” 其中一个贴身婢女叫春花的,因着一直伺候赵老夫人,年头有点久了,所以大着胆子开口说道:“这得敷半个时辰呢,而且敷完后还要按小半个时辰,还是让奴婢留下伺候老夫人吧。” “我跟两个孩子说说体己话。”赵老夫人有些不高兴的一撇脸:“你留着算怎么回事。” 春花顿时哑声,她本是好意,而且仗着赵老夫人平日脾气好,对他们下人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才敢直言,没想到今日老夫人会生气,不禁有些委屈的垂下头。 叶清芷喝了口茶,权当周围发生的什么都没看见,把自己当空气。 赵祁摆摆手,让春花下去,然后就挨到赵老夫人身边,就要去接暖炉,说道:“我来。” 赵老夫人把他的手拍开,扭着脸道:“你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哪能干得了这事儿。” 赵祁挑眉:“那我再去喊春花和秋月过来伺候您老?” 赵老夫人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再瞟了叶清芷的方向一眼:“唉……可惜我没生个闺女啊,都说闺女才是娘亲的贴身小棉袄,你说我生你有什么用,连个媳妇也找不回来,除了身边两个丫鬟,我还指望谁伺候我呢,唉……” 大概是赵老夫人这口气叹的太长,叶清芷都怕她收不回去。她清澈眼眸闪过一抹了然,嘴角露出浅淡笑意,叶清芷心思剔透之人,怎能不知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故意把丫鬟撤下去,又不让赵祁伺候,那不就是成心要她来,想试试赵家未来儿媳妇有没有眼力见,会不会体贴人。 诚然叶清芷没想过当赵家儿媳妇,所以刚才故意装作不懂,但此刻老太太特意盯着她了,她要还装下去,怕是有些不尊重人老太太。 所以,叶清芷站起来,清清淡淡的说道:“还是我来吧。” 赵老夫人满意了,嘴角上扬,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清芷啊,麻烦你了啊。” 赵老夫人闻着叶清芷身上淡淡药草香,就觉得神清气爽,这是提前享受了一番儿媳妇伺候婆婆的待遇,再遐想一番,已经能想到儿孙绕膝的画面,老太太的笑容就更扩大了。 赵祁坦然坐下,以他对自家娘亲的了解,早就知道这老太太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不过,他刚才没有出声阻止,倒也是想看看叶清芷会怎么做。显然叶清芷的做法出乎他意料,他还以为这丫头会一直装傻到底呢。想到这,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翘。 叶清芷深谙身体各处穴位,而且她揉捏起来力道不轻不重,使得赵老夫人舒服的闭上眼睛直哼哼。 赵祁单手撑着脑袋,他的角度正好对着叶清芷侧脸,小巧精致的下巴划出个优美的弧线,如雪肌肤像是吹弹可破,长长睫毛微微下垂,在下眼睑留下一圈淡淡暗影。 叶清芷的长相偏于清冷,就像天山上盛开的雪莲,高贵而典雅。 天山?赵祁想到——这丫头不就是在天山长大的吗,或许正是在那里长大的缘故,才养成了这幅清淡的性子。 赵祁的手指头敲了敲侧脸,目光划到叶清芷的红唇,手指一顿,拇指慢慢往下移,揩过自己下唇,仿佛还留着那日唇齿之香。 赵祁黝黑的眸子转为深沉,性子是清冷,嘴唇倒是比想象中更娇软。心中啧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能尝一遍。 叶清芷感觉到赵祁长久的注视,猛的转过头,冷声道:“不怕长针眼?” 赵祁挺无赖的一笑:“哎,眼睛真疼了,不如你给我也按按?” 叶清芷斜了个眼刀:“天还没黑。”意思是,别白日做梦了。 赵老夫人听着这两人对话,就跟打情骂俏似的,睁开眼来,轻笑道:“文若,不可欺负清芷。” 赵祁摊手:“娘,一直都是她欺负我来着。” 赵老夫人招招手,赵祁凑过去,他娘给他脑门赏了个栗子,笑道:“该,总有个能管住你的才好,不然啊,你就野出去收不回来了。” 赵祁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家一次,所以格外迁就他娘,一个劲点头道:“对对对,您老说的都对。” 赵老夫人教训完儿子,又想起别的来,问叶清芷道:“对了,清芷啊,你家有几口人,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赵祁哭笑不得:“娘,您这是干嘛呢?” 叶清芷甚少和人谈及家人,倒也不是不好说,只是她和家人关系有些疏远,因而感觉没什么好聊的,所以此刻赵老夫人冷不丁的问起,有些微愣。 片刻后,方回道:“我多年不曾回家,对家中情形不太清楚。” “呃……”赵老夫人有些困惑,她是不愿说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赵祁帮着说道:“是这样,丫头从小和师傅住在天山学医,也是刚下山没多久。” “哦哦,是这样啊。”赵老夫人点点头,又道:“年轻人再忙也要回家看看啊,不如这样,等这边科举的事完了,让文若带你回升州去看望看望父母。” 叶清芷不好说什么,胡乱点了点头。 赵祁则是道:“娘,你就别瞎操心了。” “唉,你懂什么,为人父母的,一辈子就是操心儿女的事,等儿女长大了啊,就盼着什么时候有空能回来探望一下就心满意足了。”赵老夫人深有感触的叹道。 赵祁知道他娘又要来老一套了,赶紧先下手为强,道:“我知道,我知道,下个月,不,明天就出发去升州。” 赵老夫人一笑,神情中对这个儿子显得颇为无奈:“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就只会应付人。” 叶清芷看着这娘俩对话挺新鲜,她没有和父母相处的经验,单从和她师父平时相处来看,基本上就是一人一卷书,能从天亮坐到天黑,一句交流都没有。偶尔说句话,也就是她有不懂的问一下,她师父再简略解释一下,接着继续沉默。 不过,叶清芷丝毫不怀疑她师父其实还是很关心自己的,毕竟小时候她是个病秧子,全靠师父细心照料。按她的话来说,她师父就是一个别扭的性子,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受得住,难怪他一辈子都单身。 不过,令叶清芷始终不解的是,她师父南陵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突然失踪,至今她都没搞明白那几天她师父到底去了哪儿。 这边叶清芷七想八想的,那头赵老夫人不知道和赵祁说什么,说的挺开心,一个劲笑着道:“好,好好好……” 再过一刻钟,叶清芷拿掉香炉和毯子,道:“好了,老夫人去内室躺着歇一会儿,养身需得养神,但也不可贪睡。”想了下,又把春花秋月喊进来,特意交代她们在半个时辰后把赵老夫人唤醒。 叶清芷和赵祁从赵老夫人的房间出来,打算回大理寺,路上,赵祁道:“我娘很喜欢你。” 叶清芷波澜不惊的道:“深感荣幸。” 赵祁还想探问两句,黑影略过,神乐落在两人前头,一抱拳,道:“沈大人派人来说,龙门客栈发生命案,请叶姑娘赶紧过去。” 沈灵均到龙门客栈的时候,衙役正在清场,客栈周围聚拢了无数学子和路边闻声而来的无关群众。 有些学子发出抱怨声:“这还怎么复习,眼看着马上第一场科试时间就到了。” 有的却道:“发生这种事了,你还能安心复习?” 对面人道:“与我何干,他是自杀,又不是叫我害死的,我看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如何入仕为官?” “你说什么呢?”有黄钰的同伴叫张煊的听到了,很生气的道:“枉你也是读书人,居然说出此等有辱死者之话。” 那人一甩袖袍,仰起下巴,满脸倨傲:“说就说了,你能如何?” “你……”张煊就要冲上去理论,其他人赶紧拉住。 那人讽刺一笑:“怎么,要打架啊?” 第三十章 卧虎藏龙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几个书生凑在一起吵架的动静引来申和关注,他腰挎斩/马刀,大步走了过来,大声喝道:“吵什么,全都安静点,谁和死者认识的?” 虎背熊腰的申和一出现在大家面前,这些书生顿时噤声,喏喏不敢答话。 “谁和死者认识的?”申和对着一圈人,再问一遍。 张煊几个举起手:“我们……我们是一同来洛阳的。” 申和伸手一指:“好,你们几个跟我过来,待会儿要问你们话。” 申和正要带着这几个人转身,一眼看见外围的沈灵均,立马恭敬的抱拳道:“寺卿大人。” 所有人随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洛阳城居民都差不多认识沈灵均了,这些外地来的学子却是第一次见,谁都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是大理寺卿,不由得露出惊讶之情。 沈灵均晃过来,看向刚才和张煊吵架之人:“哟,又是你啊,怎么,孟津县的大牢太舒适,还想住一下大理寺的?” 原来此人就是当日在孟津县打架学子中的一员,他来自剑南道眉州,名叫图四方。 此时,图四方以及身边一起的人也认出了沈灵均,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中间那个微胖年轻人拉开图四方,较为老练的笑了笑,行了一个礼,道:“寺卿大人,学生有礼了,我们就不耽误寺卿大人查案,先退一旁。” 沈灵均目光移向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果真往里走了。若是平时有空闲的时候,沈灵均挺乐意找他们逗个乐子,只不过这会儿案子要紧,没工夫和他们耍嘴皮子。 黄钰的客房属龙门客栈里的甲等客房,在客栈三楼中间面阳一间,沈灵均刚靠近,就闻到一股熟悉而浓厚的血腥味。 冒理守在门口,一打眼看到沈灵均,道:“大人,里面的东西都按原样放着,未曾动过,就等大人和叶姑娘看了再说……诶,叶姑娘呢?” “马上就来。”沈灵均摆摆手,让冒理打开门。 房门一开,血腥味猛冲入鼻,令沈灵均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冒理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大人,味道有些不好闻,用这个盖住点吧。” 沈灵均摇头:“不用了。”等适应了一些后,就走了进去。 然而,一走进去,沈灵均就愣住了,她看过无数案发现场,也从未见过这一号的。 高大魁梧的冒理跟在沈灵均身后,虽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场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龇牙咧嘴的道:“大人,您看邪性吧?” 沈灵均没有说话,在死者黄钰一步远外,蹲下来细看。 冒理抽了抽脸,暗暗佩服他家大人果然是非同一般,面对此情此景居然面不改色,还靠的那么近。 沈灵均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也难怪李奕说黄钰死的有点惨,这简直是太惨了。 只见黄钰右手握着一把短刀,上面还有凝固的血迹,他的左手却抓着自己肚中肠子,而身体外面已经有一大摊的肠子都跑出来了,白花花的散开来,再看他的手势,居然像是拼命的往外扯自己肚中之物,直到最后闭气而死。 这诡异的情形,任谁都想不通,自杀还非得这样开肠剖肚,到底和自己有什么过不去的。 沈灵均捏着下巴思考,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故意做出这样一副自杀的样子来。 良久,她站了起来,绕着不太大的客房走了一圈,“你们进来的时候,门也是关着的?谁第一个发现的尸体?” 冒理道:“回大人,是店小二,因为死者昨晚说了让他第二天一早去隔壁五芳楼买早点送过来,但是店小二敲门却发现没人应门,他还闻到血腥味,感觉不对劲就把掌柜的找来,拿了备份的钥匙把门打开,就发现死者倒在地上。” 沈灵均点点头,推了推窗,这窗也是从里面反锁着,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又疑惑道:“既然想自杀,还让店小二第二天送早饭过来,似乎说不过去。” 冒理猜想道:“是不是怕死了没人发现,所以故意这样说的?” 沈灵均不置可否,又去检查死者房间内的其他东西,走到床边的时候,脚底踢到了什么,传来清脆的‘叮~’的一声。 沈灵均低头,发现是被打碎的瓷碗,落在地上的水渍早就干了,碎碗和茶叶四散在地上。 沈灵均没去管,避开碎片走到床边,却又愣住了。 虽然有衙役阻拦,还是阻不住外面围观人群一颗八卦的心。不管好事还是坏事,只要这事儿没落在自己身上,总有一些人怀着猎奇之心想要一探究竟。 图四方身边的微胖青年叫荣炳成,他正劝说图四方在外一切都要以和为贵,不要招惹别人,特别是洛阳这个地方,一个招牌砸下来三个亲王五个世子的,不能轻易得罪人啊。 图四方知道他也是好意,就点了点头:“别人要不冒犯我,我以后也绝不会主动招惹。” 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威武的喝声:“让开,让开……” 众衙役抬头,是李奕过来了,赶紧叫人让路,抱拳道:“李大人。” 李奕当前一步,排开围观众人,大家才看见紧随他其后的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子,这女子容貌清秀,但肤色苍白,神情微微冷淡。 有洛阳百姓认识叶清芷的,就跟她打招呼:“叶大夫你来了啊。” 叶清芷对着那人点点头,算是招呼了。 大家素来了解叶清芷的个性,知道这姑娘看着冷,其实就是不太爱说话,心肠还是很好的,所以仍旧笑嘻嘻的,毫不在意叶清芷的态度。 李奕进去的时候,申和正找张煊等人问话,李奕留下来旁听,又找来掌柜的和店小二问案情。 外间,荣炳成看着叶清芷的背影,对着身边一个人作揖,虚心道:“这姑娘谁啊,怎么你们都认识?” 旁边大爷笑着道:“哎哟,叶大夫你都不认识啊,咱们全洛阳府的人都知道咧,你怕是外地来的吧?” 荣炳成老实点头:“我来洛阳参加科考的。” “难怪呢。”大爷乐呵呵的道:“叶大夫可是皇上钦点的神医,你别看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止医术好,更难得人也好,上个月给我家那口子看病,都没收诊费呢。” 大爷旁边的一个年轻壮汉听了,忙点头道:“对啊,听说叶姑娘跟着沈大人破了不少大案。” 书生们这次真是见识到了,不止大理寺卿是个年轻女子,这身边的神医兼仵作也是个极年轻的姑娘。 洛阳城内,果然卧虎藏龙。 荣炳成敲了敲图四方的肩膀,低声道:“看见了吧,洛阳城人才济济啊。” 图四方脸色变了变,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自大了。 再看叶清芷身后的男子,玄色华袍,银质暗纹滚边,见穿着就是非富即贵之人。再看他身躯魁梧而精壮,整个人散发出不凡气概。等他走到龙门客栈面前,抬头看了眼,撇撇嘴跟着叶清芷走了进去,整个人显得慵懒不羁。 细心之人可看出,那俊脸上明显挂着不爽神情。 荣炳成又好奇道:“此人是?” 没想到大爷很是尊敬的对着男子的方向拱了拱手:“他就是常年驻守西北,令西北蛮族闻风丧胆的赵祁赵大将军。” 荣炳成和身旁一群书生自然都听过赵祁威名,此番没想到能见到活人,而且就出现在他们面前,顿时满脸震惊及遗憾。 震惊是因为意外,遗憾则是没能在刚才抓住机会说上两句,就算是当着面打个招呼,回去后也能吹嘘它个十天半月的。 而在这群人处于大惊小怪之际,没人看到两个黑影从他们上头以极快的速度掠过,隐没在龙门客栈里面。 到了客栈里,黑影落在庭院中,是戏时和洛城。 戏时拍了拍洛城的肩膀:“阿瓜,将军好像不高兴啊。” 洛城弹开他的爪子,翻白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戏时点头啊点头:“对啊,你看将军一路上都没咋说话。” 洛城望天,本来挺美好的一天突然要来看尸体,搁谁身上都会不爽吧。 叶清芷和赵祁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见沈灵均愣在房间正中央的大床边上。 赵祁一打眼瞅见了地上黄钰的尸体:“啧,怎么肠子都露在外头了。” 戏时走在最后,听到这话缩了缩,躲在洛城背后,想看又不敢看的时不时瞄一眼。 洛城戳了戳他的肩膀,无奈道:“战场看过那么多死人,还怕什么?” 戏时撇嘴:“那不一样!” 沈灵均听到动静转头:“你们来了。” “嗯。”叶清芷已经带好布套,开始忙活起来。 赵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丫头天天摸死人也不算个事儿啊。 沈灵均从床幔上取下一副卷轴,走了出来。 洛城和戏时凑过去:“什么东西?” 沈灵均翻个个儿给他们看:“美人画像。” 这个不怕,戏时从洛城背后钻出来,看着画像眨眨眼:“漂亮姐姐。” 沈灵均似笑非笑道:“都可以当你祖奶奶了。” 洛城指着画像:“画的是谁啊?” 第三十一章 酒楼斗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赵祁也瞥了一眼,摸着下巴道:“好像哪里见过……” 想着想着,打了个响指:“这人是不是前朝的妃嫔?” 沈灵均想了下:“差不多算吧。” “那就是了。”赵祁道:“先皇整理库房的时候,我看见过这么一副画,不过比这幅陈旧许多,画的内容倒是差不多。” 沈灵均顿时感兴趣道:“你见过啊?现在那幅画在哪里?” 赵祁耸耸肩:“大概还在皇宫里吧,反正里面那么多东西,谁记得清啊。” 那头叶清芷已经检查完了,道:“死亡时间是丑时至寅时,死亡原因你们都看到了,根据他左手用力的力道和方位可以判断出,这些肠子和内脏都是他自己拽出来的,奇怪的是,从他脸上表情来看,他死前非但没有感觉到剧烈的痛楚,反而有一种释然。” 一直安静候在一旁的冒理,看着叶清芷不动声色的把那些肠子和内脏一点点填塞回去,忍不住再抽了抽脸上肌肉,这个叶姑娘,比他家大人还辣手。 赵祁也直抽嘴角:“你就不能叫别人干这事儿。” 叶清芷不以为然道:“你就把他当做猪大肠好了。” 戏时面色一白,对洛城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猪大肠了!” 对戏时这种吃货来说,这个誓言很厉害了,因而,洛城对他深表同情。 等叶清芷整理完了,让冒理带人把黄钰抬回大理寺,她好做进一步检验,顺便还开了个玩笑:“这下都省了剖腹的步骤。” 其他人抖了抖鸡皮疙瘩,觉得这个笑话实在太冷。 “对了。”叶清芷拿药粉清洗双手:“你们刚才看什么呢?” 沈灵均把画卷摆她面前展开:“熟悉吗?” 叶清芷微皱眉:“侯夫人,怎么他手里也有这幅画卷。” 向问天死后,从他包袱里找到一副名为侯夫人的画卷,无独有偶,黄钰床前居然也挂了这么一副画卷。 “这个侯夫人是谁呀?”戏时好奇宝宝一般问道。 叶清芷道:“隋炀帝杨广网罗来的美女之一,最后因得不到宠幸自尽了。” 沈灵均合起画卷扔给冒理,让他带回大理寺,随后道:“说起来,这个叫侯夫人的前朝宫女是自尽的,向问天也自尽了,死前携带着侯夫人的画像,而目前看来,黄钰也像是自尽的,还把这个画像挂在床幔上……” 冒理就觉得一阵阴风吹过,环顾四周一圈,颤着声音疑神疑鬼道:“莫……莫非是侯夫人的冤魂索命,带着这幅画像的都要自杀啊?” “啊……”戏时扒住洛城:“有鬼!” 沈灵均认真的看着冒理,余光不时往他背后扫,直看的冒理发寒:“大大大人,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沈灵均故意拖长了声音,等冒理冷汗都快下来了,终于踹了他一脚,道:“看你今天有没有带脑子出门,冤鬼索命这种话也想得出来。” 冒理抹了一把额角冷汗:“大人……你快吓死我了。” 叶清芷沉吟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画像中暗藏玄机?” 赵祁撇嘴道:“一副画而已。” 等衙役抬着黄钰尸体从后门出去,沈灵均一行也走出来。 还没出大门,原本应该在门口找张煊等人问案的申和匆匆跑来:“大人不好了。” 沈灵均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跟她手下这群人好好说一下关于‘大人不好了’这个病句。 “大人,刚才来人报案,合盛酒楼有两伙人发生斗殴,听说死伤不少。”申和神情有些焦急。 沈灵均按了按抽疼的额角,让李奕继续留在龙门客栈详细询问案情,令申和冒理带着一众衙役抄近路跑去合盛酒楼维护治安。 既然合盛酒楼内有伤亡,叶清芷作为大夫自然是要跟着沈灵均去的。 沈灵均也是习惯了叶清芷有赵祁顾着,所以纵身一跃,自己就从龙门客栈的屋顶窜出去,瞬间不见身影了。 洛城很有眼力见的拉着戏时跟着一跳,刹那间只剩下赵祁和叶清芷站在原地。 清风拂面,两人相对无言。 赵祁剑眉一挑:“走?” 叶清芷很自觉的抬起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袖,一派凛然道:“走!” 赵祁叫她这幅壮士断腕的气势整笑了,拉下她的手环住自己腰,不等叶清芷反应过来,腾空而起,两耳风声簌簌,失重感叫叶清芷原本松垮垮无处安放的手猛的紧拽赵祁。 半道上的时候,叶清芷晕乎乎的想着,这样子比骑马带劲多了啊。 赵祁也很是满意,他敏锐的察觉到近来叶清芷的抗拒感越来越小,甚至有些习惯的意思。 合盛酒楼内,早就一片狼藉,已然年迈的掌柜由着店中伙计搀扶着颤颤巍巍的从柜台后爬出来。 刚走到大堂中央,一个红影倏忽落在掌柜的前面,掌柜的被惊吓到,差点背过气去。 店小二赶忙拍抚心口:“掌柜的,您悠着点,别着急啊。” 等掌柜的看清来人,急速跳动的心脏缓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原来是沈大人啊,您来了就好了。” 沈灵均握着丝绸包裹的大夏龙雀扫了一眼大堂,里面桌椅翻飞,碗筷碎裂一地,菜汤践踏的到处都是。 好好的酒楼变成了这幅模样,沈灵均直摇头。 想到这,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堂,又困惑道:“打架的人呢,不是说有伤亡,都去哪儿了?” 掌柜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抬起右手伸出根手指头,颤抖着往后一指,道:“往后院方向去了,小乖说是死了人,我没看到哇,也不敢去看啊。” 沈灵均眨了眨眼,小乖是谁? 店小二为人伶俐,不等她问,就帮着解释道:“小乖是我们掌柜的公子,他跟着那群人后面,远远看到他们打的厉害,有的人脸上都是血,还有的干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吓的跑出来跟我们说了,我就赶紧让小乖喊人报官。” 沈灵均了解的点点头:“我去后面看看,你们待在这儿别乱动。” 后院不大,方方正正三丈宽余,放了几盆景兰盆栽,此刻都被掀翻了栽倒在地,院中两颗桂花养的极好,具是往里歪,恰好互相连接住了,挡住庭院上方,成了夏天遮阳良地。 沈灵均走进去时,一只黄白条纹的猫显然被惊动,窜起老高,跳到屋顶上方一溜烟的跑了。 自然,这些东西沈灵均目前都无暇关注,因为,她看的清楚,地上躺着三个浑身是血的人,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想来是活不成了。 沈灵均正要过去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救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落后她一步的叶清芷和赵祁。 叶清芷先去查看离她最近的一个,看着很年轻,左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伸手探了一下,摇摇头:“没救了。” 另一个被砍了半个脑袋,脑浆都混着血水流了出来,看都不用看,肯定是见阎王爷去了。 只剩下个胸口中了两刀,脑袋被戳了个洞,肚子也被划破的中年男子,叶清芷用药止血,道:“伤的太重,赶紧抬里面去。” 洛城和戏时手脚麻利的一人一边,抬起来往随便一间客房钻,叶清芷跟着走进去给那人诊治。 院子里剩下赵祁和沈灵均两人。 沈灵均皱眉道:“之前虽有学子打架斗殴之事发生,但也没有这次这么严重的。” 这时候,申和冒理带着一众衙役也匆匆赶来了,沈灵均让他们清理现场,尸体都抬回大理寺冰窖里去冻着,完了等叶清芷验过尸再说。 沈灵均和赵祁出去,回到前面大堂,让申和把掌柜和店小二都招过来,盘问道:“这几个人是哪儿人,住在什么客栈,为什么打起来?” 掌柜的年纪大了,再加上受了惊吓,说一句喘三喘,沈灵均干脆让他坐在一边休息,别到时候再晕倒了。 店中小二道:“回寺卿大人,这几个都是考科举的武生。” “武生?”沈灵均纳闷道:“这年纪对不上吧?” 赵祁在旁边道:“皇榜规定年满十六,上不超过四十,皆可参加,所以年龄跨度是有点大。” “原来是这样。”沈灵均点点头,又道:“那为何打起来?” 店小二皱着眉努力回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为难道:“一开始吃饭好好的,突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起来了。” “大人,我知道。”人群里有不少围观的,其中一个举起手说道。 沈灵均让门口衙役让开,放那人进来:“你说说怎么个情况。” 这人一脸荣幸,很是积极的道:“大人,是这样的,我当时呢就坐在打架那桌的隔壁,吃饭到一半,听到旁边桌子上起了争执,中间的中年男子嘲笑对面小年轻来着。” “嘲笑他什么?” “哦,是这样的,那个小年轻啊是斜眼,平时看人吧对不准,看着就像是睁眼瞎,就被那中年人嘲笑了,说什么‘你这样的也好意思来考武举,能不能看见对手啊?’” 第三十二章 妙龄少女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差点忍不住一笑,这人学起别人说话还正经挺像一回事儿的。 就听那人接着道:“年轻人当然不干啊,就和中年人干上了,也不知怎么的旁边另一个小伙子也加入进去,后来其他的被牵连到,最后就变成大混战了。” 赵祁无语:“这些人都是闲的啊。” “后来吧,年轻人打不过中年人,就往后院逃,中年人不愿意,追了过去……”那人一摊手,“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沈灵均点头,问店小二:“小乖在哪里?” 话刚问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从人群里钻出来,弱弱的举手:“我……我就是。” 店小二道:“这就是我们家掌柜的公子,大家都叫他小乖。” 沈灵均招招手,很是和蔼的微笑道:“来,小乖你说说看到的情况。” 小乖走过来,大眼睛眨啊眨的,脸上还有些后怕的神情:“我……我当时看到他们几个在后院打架,东西满天飞,打到后来流血了,地上都是血,我就害怕跑出来了,小三哥,”小乖指了指店小二:“让我赶紧喊人一起去报官,我就去了……” 店小二加了一句,道:“听到我们说报官,大部分就跑了,只剩下最初打架的三个一直没出来。” 沈灵均想了下,得先弄清楚他们的身份,问道:“他们住在哪里?” 店小二回说:“他们就住在酒楼后院,因着这段时间生意好,掌柜的特地辟出后院这块地方,借宿给学子们,也好挣点食宿费。” 沈灵均他们又返回后院,正好叶清芷也从客房出来,道:“血止住了,不过伤了脑袋,能不能醒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沈灵均让店小二打开客房的门,分别翻看了他们三个人的东西,里面有官府盖章的信函,确实是来参加武举的考生,但这三人又来自不同的三个地方,显然此前也并不认识。 沈灵均不解道:“就为了一句口角就要打的你死我活?” 赵祁也闹不明白:“江湖仇杀也不过如此吧?” 沈灵均点头,像这样的打斗,在江湖中除非有深仇大恨,要不然也不会到要人命的地步啊。 更叫沈灵均意外的是,这三人的房内,居然都找出同样一副侯夫人的画卷。 一再出现的画卷叫沈灵均他们深感疑惑,沈灵均道:“一个早就作古的前朝宫女,怎么突然之间就到处出现了。” 赵祁摸着下巴道:“难道考生人手一卷?” 沈灵均摇头:“关键拿着这个有什么用?拜个菩萨什么的才比较正常吧。” 洛城说道:“莫非现在的学子间流行拜美人?” 叶清芷思考道:“勉强也可以解释,侯夫人学识渊博,文采斐然,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才女。” 赵祁直抽嘴角:“这样说的话,怎么不拿个孔夫子的画卷。” 叶清芷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确实令人费解。” 沈灵均难得见两人说话如此温和,不禁多看几眼,心中道——这两个人最近关系挺不错啊。 那边,叶清芷让洛城把画收了,拿回去研究,看画里到底有什么玄机。 沈灵均想起此前赵祁说皇宫也有这样的画,令冒理前去皇宫找皇帝要那副旧卷轴。再让申和找几个人问问其他考生,是不是他们手里都有这种画卷,还有,这画卷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再从后院出去,快出门的时候,叶清芷突然停下脚步。 沈灵均靠过去:“发现什么了?” 叶清芷看着某个桌上尚且留存的一个茶碗,问店中小二道:“这里面的茶叶是?” 店小二忙过来,看了一眼,道:“哦,这茶叶叫梦香,是药茶来着,最近洛阳府很流行喝这种茶,没有害处的,喝了能睡的更香,叶神医,您也知道,来参加科考的学子嘛,压力都比较大,喝一点凝神安息,能睡个好觉。” 叶清芷点点头,让店小二取一些没开封的过来。 等小二走了,沈灵均问:“怎么,这茶叶有问题?” 叶清芷摇摇头:“也不是,只不过我注意到向问天那日喝的就是这茶叶,而且黄钰死前,也刚好喝了这种茶。” 店小二动作很麻利,没一会就拿了茶叶过来:“沈大人,叶大夫您们看,就是这茶叶,全洛阳府的客栈茶楼都用着呢。” 叶清芷取了一片放到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茶叶外观形状,点点头:“确实是药茶。” 店小二舒了口气,就怕叶清芷说茶叶有问题,含着笑道:“对啊,就是药茶来着。” 叶清芷捻着手中茶叶,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离开合盛酒楼的时候,戏时多问了一句:“怎么今天都没见到苏幕遮人啊?” 叶清芷和赵祁都看向沈灵均,难怪他们两也总觉得沈灵均今天身边少了点什么,感情是少了个人啊! 沈灵均望天,她现在就不能一个人办案了?! 连着两天之内,三桩案子,向问天和黄钰是自杀,还有刚刚合盛酒楼斗殴导致两死一重伤,中间同时出现一副名叫侯夫人的画像,这中间到底有没有联系,还是纯属巧合。 沈灵均略略思考一下,决定再回龙门客栈一次,问一下李奕那边查问的如何了。 叶清芷他们则先回大理寺,黄钰的尸体还得验一下,是否排除他杀嫌疑。 眼看晌午时分,苏幕遮和苏晴夫妇从苏府出来,决定在外头找个酒楼吃了饭就去大理寺。 苏晴觉得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急着找叶清芷诊病,秦天这样的妻奴不敢有异议,而苏幕遮作为大理寺常客,反而有些住不惯苏府,自是欣然同意。 不过走到半路的时候,苏幕遮眉间一挑,脚步停住了。 苏晴夫妇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瑾琰?” 苏幕遮往后看了一眼,道:“大姐,姐夫,你们先行一步,我见到个熟人,跟过去看看。” 苏晴还要说什么,苏幕遮脚步微移,白影贴地而行,已在几丈开外,不由得摇头:“这个瑾琰,每次都这样……” 秦天安抚自家小娇妻:“我们两个单独逛街岂不是更好?” 两人相视而笑,极尽缠绵。 苏幕遮飞掠至城外,前方三里外两个黑衣人疾步而行,其中一个的肩上扛着个麻袋,麻袋略有挣扎,可看出里面是个人的形状。而两个黑衣人轻功也不弱,迅速往树林方向跑,偶尔转头往后方看看。 等待苏幕遮追的越来越近,两个黑衣人互相看一眼,干脆把麻袋扔在地上。 就在苏幕遮以为他们两要跟他大打一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这两人居然转头跑了…… 苏幕遮收住脚步,慢慢踱步至麻袋旁边,麻袋里面的人开始用力挣扎,使得麻袋呈现扭曲形状。 苏幕遮右手一抬,指尖一枚袖箭甩出去,麻袋绳索被割断。 接着,麻袋又是一阵抖动,然后从口袋里钻出一个曼妙身影,身姿柔软如水蛇,一套蓝色冰丝裙装紧贴在身上,更显得身材凹凸有致,玲珑多姿。 美女整个人从麻袋里出来,先低头拢了拢头上碎发,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服饰,才抬头看向苏幕遮,嫣然一笑,道:“莫非是少侠救的奴家?” 迎着阳光,苏幕遮看清前面的人,若说素绘那样的天下第一舞姬是美女,在这人面前,却是不值一提。 但见这女子秀眸抬起,勾起千种娇媚,嘴角盈盈而笑。鹅蛋般的脸蛋略施粉黛,三千青丝斜斜绾成流云鬓,镂空金翡翠步摇锣在头上,更有一朵大红牡丹簪在耳后。秀唇红如血,轻轻一笑便要滴了下来。秀腰一摆,妩媚妖娆,细臀一摇,娇小魅惑。 她秋眸扫过来,自有一股风情:“敢问少侠如何称呼?” 然而,苏幕遮只看了她一眼,就直接转身,倒让那女子愣在原地。 随后,女子不甘心的追上去:“少侠既是救了奴家,为何又走,不怕奴家再叫那伙贼人劫去吗?”说到最后,女子动情哽咽起来,拿出一块绢帕掩住脸,看着很是伤心。 苏幕遮猛的停下脚步,女子差点撞上,幸好及时收住脚步,娇滴滴的脸从绢帕中抬起来,美眸含泪,当真如梨花带雨,娇唇一咬:“公子……”一声公子喊的那个婉转动听,委屈可怜。 这回,苏幕遮很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寒眸微眯,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美人不解,眨眨眼:“公子看什么呢?” 苏幕遮看着她,一脸正经道:“你眼角有皱纹。” “啊?怎么会?”蓝衣美女也忘了假装矜持柔弱,顿时跳脚,惊呼一声,慌忙从胸口掏出一面镜子左右照:“没有啊,哪里有皱纹,你骗老娘……呃……” 蓝衣美女自觉失态,抱歉的笑了笑:“公子是在跟奴家说笑呢,呵呵呵……” 苏幕遮挑眉:“红牡丹蓝凤,你不用装了。” 蓝衣美女一双漂亮的眸子转了一圈,满脸无辜:“公子在说什么呀,奴家听不懂。” “我第一次见人被救了之后不是先注意是否安全了,而是整理发饰。”苏幕遮淡道:“再则,作为一个被绑架的人来说,你太过镇静了。” 蓝凤一改刚才的故作柔弱装,勾起嘴角,眼眸中透着世故玩味,含笑道:“还有呢?” 苏幕遮很认真的看着她,凉凉的道:“作为一个少女来说,你太老成了。” “臭小子!”蓝凤双手叉腰:“你找死!” 第三十三章 老家来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不远处,躲在树上胖乎乎的白发老者瞪大了双眼,惊呼:“小蓝被发现了?!” 旁边身材瘦长条脸上长胎记的老太太道:“演技不过关啊。” “我就说这招不行,直接勾引少费这点事儿了。”另一个肥胖老太道。 青衣老者面色微沉:“小蓝自己要求被绑架,来个英雄救美。” 洛阳城内 沈灵均刚转了一条街,迎面撞上一对伉俪,正是苏晴和秦天,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扯起个笑脸,道:“大姐好,大姐夫好。” “诶,是灵儿啊。”苏晴挽着秦天的手,走的这个叫妖娆多姿,步步生莲。 沈灵均左右看了看,怎么没见苏幕遮呢? 苏晴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优雅抬手掩嘴,很是淑女的轻笑:“瑾琰刚才看到什么熟人,跟上去了呢。” 沈灵均一愣,心中想着——如果是熟人,按着苏幕遮的个性就算见面,也顶多点个头而已,何须特意跟上去? 忽而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什么来,黑眸半眯起来,赶紧问道:“往哪儿走的?” 苏晴兰花指一翘,往西边指:“喏,那个方向,眼看着出城了好像。” “大姐,我先走一步。”沈灵均原地一掠,红影如风,翩然飞入空中,瞬间就没了踪影。 “哇!”苏晴抬头赞道:“和瑾琰一样厉害哦。” 秦天微笑着点头,眼中满是赞赏,道:“确实,这轻功可不是一般人能练成的。” 苏晴见秦天盯着沈灵均消失的方向不动,顿时不高兴了,撅个嘴,戳了戳秦天:“还看呢?” 秦天捏了捏她的脸,眼眸中满是宠溺:“虽然厉害,不过我还是喜欢娘子这样温柔可人的。” 苏晴眼眸一瞥,顾盼流波,终是忍不住抿唇一笑。 夫妻间的情趣,大抵如此。 沈灵均从城里追出去,跑了十五六里地,才看到前方隐约出现个白色身影,他身边却还有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沈灵均脚底一动,以幻影步瞬移过去,等她看清了,不由得意外道:“蓝姨?!” 惊讶过后,沈灵均感觉到四周动静,转着身看了一圈,跺一跺脚:“你们都给我出来!” 刹那间,林中一隅跃出四道身影,很是尴尬的站在沈灵均面前,肥胖各异,皆是白发老者,神情都有些畏缩。 沈灵均单手叉腰,抬手指他们:“说,谁派你们来的,来干什么?”梅林那次,她就觉得怪怪的,当时苏幕遮给打掩护,糊弄过去了。 蓝凤一把扑过去:“唉哟我的小灵儿,想死蓝姨了。” 沈灵均被蓝凤抱了满怀,很是无奈的道:“蓝姨,你怎么跟着他们一起瞎胡闹。” 蓝凤蹂躏了一把沈灵均,才把她放开,翘着手指抚了抚鬓边细发,很是注重仪态的道:“这可是你娘让我们来的。” 沈灵均望天:“我娘?” 其他四个老者一齐点头:“对,是夫人让我们来查探一下你未来的夫婿!” 沈灵均双手捂住脸,感觉好丢脸啊。 苏幕遮看向别处,当作没听见。 蓝凤伸手勾住沈灵均的肩膀,把她勾过来,附耳道:“小灵儿,你眼光不错啊,这小子长的还挺俊,就是人冷了点,不懂风情,不过也可以了,慢慢调教吧。” 沈灵均无语,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干咳一声:“蓝姨,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蓝凤漂亮的眉毛一挑。 面前四个老者一齐摇头:“不回去!” 蓝凤拍板:“我们就在洛阳府住几天。” 一伙人跟着沈灵均一起回大理寺,蓝凤很介意的照镜子看眼角,心里一个劲嘀咕,这小子到底有没有骗人,莫非真有细纹了? 苏幕遮走在她旁边,冷不丁的说道:“我二姐常年用一款凝脂雪肤膏,用后常保青春,肤若新生。” 蓝凤眯着眼看他,不知道他说这个什么意思。 “苏府还有几瓶,我回去就差遣人送来给姑娘。”苏幕遮很是正经的道。 姑娘?蓝凤一摸心口,顿时酥了。唉哟太会说话了,谁说他是木头来着? 沈灵均听了不由扶额,她都叫蓝姨了,也亏苏幕遮能喊出姑娘两个字。 旁边青衣老者撇撇嘴:“油嘴滑舌。” 苏幕遮侧头,唇露浅笑:“听闻木道人老先生最喜茶饮,我正好新得了一罐鹰嘴芽,不知老先生可有时间?” 青衣老者一愣,一是没想到他居然早就看出自己身份,二是更没想到他连自己喜好都摸清了,不过,想到那罐鹰嘴芽,不由得砸了咂嘴:“勉强有吧。” 胖乎乎的白发老者笑嘻嘻的道:“可我老怪就不爱喝茶喽。” “我有一本西麓要录的残本……” 话没说完,老怪瞪大眼:“在哪里,给老怪我瞧瞧!” 沈灵均不由得多看苏幕遮一眼,心中好奇,他居然连九霄老怪最爱收集天下各种早就失传的琴谱这事儿都知道? 苏幕遮黑眸微亮,闪烁出无比自信,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沈灵均顿时疑惑了,苏幕遮这都算得上是讨好之举,像他这样个性的人从来不屑于做这种事情吧?他又为何做了?但是沈灵均并没有疑惑太久,因为她其实知道,苏幕遮做这些,都是为了她。 思及此,沈灵均嘴角微微上翘,灵动黑眸中染起盈盈笑意。 “小灵儿。”蓝凤暂时把镜子收入怀中,捏了捏沈灵均的脸:“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要不是蝉羽写信来,我和你娘他们都还不知道。” 沈灵均默默翻个白眼,果然又是蝉羽,迟早把她送走。 “阿嚏~”远在大理寺的蝉羽正准备午饭呢,揉揉鼻子,念了三句阿弥陀佛。 清和笑话她:“打喷嚏怎么要念阿弥陀佛。” 蝉羽很是认真的道:“无缘无故打喷嚏,一定有小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沈灵均和苏幕遮回到大理寺时,其他人正围拢一起吃午饭,包括苏晴夫妇。 本来他们两是想在外面吃,不过逛了一会儿,见每家酒楼都人满为患的,苏晴不喜欢那种嘈杂环境,就干脆直接来了大理寺。 他们听到动静一齐看过去,很是纳闷:“这些都是谁啊?” 沈长风见了,却是喜道:“蓝姨,你们怎么来了?” 蓝凤又猛扑过来:“哎呀,我的小风风。” 沈长风闪开,尴尬道:“蓝姨,我不是小孩子了。” 蓝凤捂着嘴偷笑:“小风风害羞了。” 唐糖撇着嘴角,拽了沈长风的衣袖问:“谁啊?” 于是,清和蝉羽又忙着去搬凳子,准备碗筷。 好一阵忙活后,满满一桌子的人都快坐不下了,清和蝉羽就端了碗坐在旁边吃,穆清也把位置让给新来的爷爷奶奶,搬了个小凳子乖巧的坐到门口。 沈灵均扫了一圈,发现蹭饭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大理寺开支堪忧啊,是不是应该找皇帝要点补贴什么的。 尤其是赵祁和封正,一个有将军府不住,一个又不回尚书府,倒是赖这儿了。 俗话说,两美相见,必有一斗。 苏晴先是和蓝凤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打量一番,然后苏晴以女人特有的那种婉约打探对方:“这位姑娘好生面熟,不知哪里见过?” 蓝凤第二次被称姑娘,乐的捂住嘴:“哎哟哟真不好意思……” 沈灵均戳了一块鸭肉,对苏晴道:“这是我蓝姨。” “蓝姨……”苏晴瞪圆了眼:“好年轻啊。” “唔吼吼吼,你这小姑娘,太会说话了。”蓝凤最喜欢别人夸她年轻漂亮,自然最忌讳人说她老丑,苏晴这话无意于狠狠夸了她一番,心里顿时乐开了。 “没有啦,都是蓝姨长的青春靓丽,叫人看不出年龄来。” “你也好看啦,我在江湖这么多年,难得见你这样的美人。” “还是蓝姨好看些。” …… …… 沈灵均就看着她们互相恭维,到最后越靠越近,越聊越投机,已然成为新一代闺阁密友的样子,不禁感叹,女人的情谊真是来的奇怪。 唐糖凑过来:“这都是你亲戚啊?” 沈灵均点点头,正好看到木道人和老怪为了争一道菜两个人气的用筷子打架,而胖瘦两位老太太一个淅淅索索跟老鼠一样啃食,另一个不管什么直接往嘴里倒。 封正也探过个脑袋来:“沈大人,你的亲戚都有些不同凡响啊。” 沈灵均暗地里叹口气,觉得这些人住在大理寺府会不会太过招摇,得想个办法。 苏幕遮饮了一口杯中酒,以沈灵均听得见的声音道:“苏府旁边有个小宅,与苏府相连,但正好和旁边其他街市隔绝开,独门独户,位置较为僻静。” 苏幕遮的意思很明白了,这个小宅可不是顶适合她这帮子亲人住嘛。 沈灵均张开口,想说声谢,又咽了下去,一笑:“好。”她知道,苏幕遮也不需要她的谢字,他们之间,本不需要客套。 李梦白自从来了洛阳,感觉接触了很多没遇到过的人事物,尤其是大理寺,这里每个人都身怀绝技,满腹才华,当真是卧虎藏龙,顿时觉得自己没白来。 第三十四章 君子无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吃的少,她放下筷子喝茶消化肚中油腻,一边看这些人,觉得挺有趣。 赵祁给她夹了一筷子过去:“多吃点。” 叶清芷摇头:“吃饱了。” 赵祁皱眉:“老鼠吃的还比你多。” 沈灵均见两个人说话,顿时就想起案子了,也不管正吃饭呢,就问道:“那几个尸体检查后如何?” 叶清芷抿了一口茶:“我剖开内脏查看过,和向问天一样,身体内没有发现任何毒物和其他东西,不过黄钰的肠子我给填回去重新缝合了。” 沈灵均嚼着口中一块笋片:“就是按自杀结案了?” 叶清芷点头:“目前看是这样。” 戏时筷子上还有一截油焖茄子,这会儿怎么看怎么像红烧的大肠,觉得胃里有点翻腾。 洛城也想到黄钰死时的场面了,口中的东西咽不下去。 然后,两个人很是一致的闪了出去,隐隐传来呕吐声音。 赵祁很镇定的喝了一口酒,说道:“以后不准在吃饭的时候讨论案情。” 那头,蓝凤突然猛拍一下桌子:“原来是亲家啊!” 桌上杯碗震了震,碰碰响,震的沈灵均和苏幕遮心里也是一阵莫名不安。 苏晴跟见到了失散的姐妹一样热情道:“是亲家啊,都怪瑾琰不好,没有说明。” 两个的手已经握在一起,交头接耳谈的更为热络,时不时还看一眼沈灵均和苏幕遮,发出含蓄而神秘的笑声。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眉间都是一抽。 吃过午饭,苏晴很是踊跃的要带蓝凤他们回苏府,连自己本来打算让叶清芷诊脉的事都差点忘了。 幸亏秦天还记着:“夫人,叶姑娘那边……” “明天再来,我还没休息好呢。”苏晴冲着秦天摆摆手,也不挽秦天走路了,直接挽着蓝凤,两个人笑吟吟的出了门。 秦天被落在后头,莫名感觉受到冷落。 待只剩下叶清芷和沈灵均两人时。 叶清芷欲说还休的看了沈灵均片刻,终究忍不住道:“见家长了?” 沈灵均到现在都有点云里雾里,这桩婚事到底怎么定下的,又是怎么闹的人尽皆知的? 其实,沈灵均和苏幕遮之间,两个人什么样儿,他们自己知道,但又很不喜欢眼下这种情况。有些事情,自己两个慢慢琢磨,再互相逗趣就是个情趣,而弄的所有人都催着问着就是烦恼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都不着急,觉得就慢慢发展下去呗,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一切自然而然便发生了。 至于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显然还没有充分准备好如何应付。 所以,沈灵均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含糊道:“算吧。” 叶清芷余光扫见转角一抹白影,故意道:“如果不愿意,可以说清楚。” 沈灵均正好背对着,没有注意到白影倏然顿住脚步,她一手抱臂,一手捏着右脸,拧着眉头,犹豫了很久。 就在叶清芷都以为她纠结不出什么结果的时候,沈灵均忽而放开手,吞吐道:“也不是不愿意……” 叶清芷风淡云轻的瞟她一眼:“那是?” 沈灵均吐出一口气,望天道:“怎么也得给我个适应的过程吧。” 叶清芷眼含轻笑,有意无意的扫了转角一眼,道:“两人之间,总该有一个不别扭。” 沈灵均沉在自己思绪当中,丝毫没有在意到,戳了戳脑袋,摊手道:“再说吧。” 白影再倏忽一闪,人已经不在原地。 叶清芷不可见的浅笑一下,这两个人。 从饭厅离开,赵祁走到叶清芷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做红娘呢?” 叶清芷斜眼看他:“偷听?” 赵祁摇头:“没有。” 叶清芷眯着眼表示不信。 赵祁望天:“我是看到苏幕遮匆匆过去,又匆匆回来,神情微妙,所以……” “所以?” 赵祁面色坦然道:“猜的!” 屋顶上,戏时戳了戳洛城:“将军说谎!” 洛城赶紧捂住他的嘴:“小祖宗你轻点,怕将军听不见啊?” 秋日午后,云卷云舒,自有一番惬意。 清和泡了一壶菊花枸杞茶,再配两盘桂花糕点,众人就闲坐在庭院中饮茶,各做各的事儿。 叶清芷边喝茶边盯着穆清写字,近来穆清学业很有进步,字也写的越发周正。 赵祁在旁边看了半天,忽而出口道:“是不是应该教点拳脚功夫了?” 这倒提醒了叶清芷:“明天开始你教他功夫。” “成。”赵祁很有些爽快。 穆清咬着笔杆子:“一定要学吗?” 赵祁挑眉:“大男人不学功夫怎么成?” 叶清芷点头:“不管如何,有一门功夫傍身总是好的。” 戏时啃着桂花糕点头啊点头:“大家都要学的,你看这里,除了叶姑娘不会功夫之外,每个人都会。” 叶清芷冷冷的目光扫向他,似乎是问他有意见? “咳咳……当然叶姑娘是神医,不需要学功夫就很厉害了。”戏时很惜命的及时加上一句。 那头,和李梦白下棋的封正弱弱举手:“我也不会。” 所有人有志一同的道:“你不算。” 封正特委屈:“我怎么就不算了……” 洛城笑话道:“你来大理寺白吃白喝的,还想白学功夫不成?” 封正耷拉着脑袋,很是丧气。 李梦白义正言辞安慰道:“封兄切莫沮丧,正所谓人生在世,不能样样俱全,封兄是有大智慧的人,必然会另有一番作为。” 封正眨了眨小鹿般纯黑的眼睛:“真的啊?” “嗯。”李梦白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鼓舞道:“真的。” 于是,封正就又开心起来了。 沈灵均摇摇头,含笑跟苏幕遮说道:“封正这个人,可真是没心没肺。” 苏幕遮不知低头在想什么,听了她的话,片刻才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沈灵均眯着眼,感觉他怎么忽然有点不对劲,正要问话。 唐糖笑嘻嘻的蹦跶过来,手中托着一盘水果:“吃一片?” 沈灵均自从吃了唐糖的东西过敏之后,就留下点毛病,只要是唐糖手中的东西,她是不敢吃的,脸上也显出几分嫌弃来。 “哼!”唐糖见她这样,一扭脸不高兴道:“没有礼貌的中原人。” 沈长风难得见沈灵均发憷的时候,笑着过来道:“我保证,这盘水果唐糖没有做手脚,也不是她切的。”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把盘子推远点:“我不爱吃甜瓜!” 唐糖朝她皱皱鼻子,转而拿给戏时,谁知戏时见到她也是怕了,一蹦三丈高,跑树上躲起来了。 “臭道士,都给你。”唐糖把盘子扔给沈长风,跑到角落生闷气。 沈长风拿了一块准备放嘴里,正好大理寺的花狸猫跳过来,扑到他腿上打个哈欠,眯着眼睛准备睡觉。 沈长风拿手指头挠了挠花狸猫,挠的猫大人很舒服,又换了个姿势,沈长风想也没想,就拿了块甜瓜喂花狸猫。不过花狸猫不太爱吃这玩意儿,舔了两口就转开脸了。 等沈长风感觉这花狸猫最近伙食实在太好,有点重的时候,突然花狸猫猛的窜起来,浑身一抖,然后全身的猫都炸开了,花狸猫更是奇怪的窜到屋顶上,一个劲转圈圈,停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唐糖拍手笑道:“真好玩。” 沈长风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她就知道唐糖的东西不能吃! 戏时很有后怕的拍拍胸口:“幸亏我聪明啊。” 花狸猫还在转圈圈,大家看的都晕了,它却跟陀螺一样停不下来。 沈长风反应再慢也明白过来,拍了拍唐糖的肩膀,伸手:“解药拿来。” 唐糖眨眨眼:“没有。” 沈长风伸手一指:“怎么办?” “大概可能也许……”唐糖双手捧着下巴:“过一会自己就停下来了吧。” 沈长风看着她,觉得有必要严肃的跟她讨论一下,以后如何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沈灵均单手撑着脸,对苏幕遮道:“信唐糖还不如信佛啊。” 片刻后,没听到苏幕遮的回复,沈灵均侧头看过去,见他静坐如钟,微微垂眸,长睫如羽扇,盖住眸中神情,不知在思量什么。 沈灵均忍不住戳了戳苏幕遮:“想什么这么入神?” 苏幕遮一动,扬起侧脸,转眸看她,金辉穿过繁华如玉的树枝洒在他身上,斑驳阳光如同一层金色轻纱披在他周身,全身散发着淡淡耀眼的光华,将肌肤映的透明,纯白的衣服烘托出高雅气质,眉宇微微斜挑,飞出如惊鸿一笔。 沈灵均看着,居然有些不真实感,感觉苏幕遮如同画中走出的美男,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然后,苏幕遮眸光一动,沈灵均分明感觉他笑了,清清浅浅的笑,极淡,极淡。 “你又在看什么?”苏幕遮薄唇轻掀,如是问道。 沈灵均一只手指滑至唇瓣,咬住手指头,眯着眼笑道:“想到一句古诗。” “哦?” 沈灵均却是没有说,只是笑。 心中默默念到——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苏幕遮也没有坚持问,两人相对而看,有些东西在这种宁静中默契的化开,犹如落在白纸上的一滴墨,渐渐的,渐渐的,化为一朵花,美丽而温暖,一同开在两人心口。 第三十五章 交换条件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打破满院和谐的是冒理急促的脚步声,他刚从皇宫赶回来,饶是秋日,也满头大汗。 见到沈灵均,一抱拳,忙道:“大人,皇宫库房总管刘公公说,画卷不见了!” 赵祁摸了摸下巴,笑道:“这就有点意思了。” 叶清芷疑惑道:“莫非问题真是出在这画上?” “未必,说不定有人装神弄鬼,刻意为之。”苏幕遮淡道。 沈灵均皱眉:“可是什么人能从皇宫取走东西,还神不知鬼不觉?” 几人心照不宣,明白一定是皇宫里出了什么问题。 赵祁往空中打了个响指:“神乐,派人调查一下。” “是。”一道黑影掠起,从大理寺屋顶飞了出去。 那边,申和也回来了,说是那些考生都说没有随身携带画卷的习惯,也不清楚这画卷是用来干嘛的。 封正听了半天,好奇宝宝般问道:“什么画卷啊?” 唐糖坐在一颗桂树上,吃完口中的桃核扔到封正头上,笑哈哈的道:“大人查案呢,小屁孩插什么嘴。” 沈灵均看到封正,眼眸转了转,笑眯眯的看着他招了招手。 封正顿时像小狗狗一样赶忙跑过去:“沈大人?” “你好像也是今年应试的考生?”沈灵均问他。 封正点了点头,他是不想考,无奈他爹逼着啊。 沈灵均让人取了画卷过来:“见过没?” 封正见了先是一惊,然后将画像拿过来,凑到眼前认真研究起来。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有戏啊。 “妙啊,太妙了,简直是妙笔生花,居然将这女子的神态画的如此惟妙惟肖。”封正摇头晃脑的大赞道:“怕是顾恺之再生,也未必能作出此画。” 说完后,又开始叹气:“可惜啊可惜,这画就是个赝品!” 沈灵均最初还以为封正有什么线索,听了这话顿时满脸黑线:“你到底见没见过?” 封正这回回答的很爽快,就两字:“没有。” “哈哈哈~”唐糖大笑道:“书呆子。” 叶清芷问道:“你有没有听说最近考生间流行拜这画像的风俗?” “这不能吧。”封正眨巴眼睛:“要拜也是拜孔夫子!” 赵祁对着叶清芷挑眉,那意思是,看吧。 沈灵均左手抱臂,右手抬起一根手指头轻敲下唇,盯着封正看个不停。 封正让沈灵均看的发毛,哆哆嗦嗦的道:“沈大人,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沈灵均翘起嘴角,黑眸亮闪闪的,含笑道:“你在大理寺白吃白喝的,是不是应该干点事儿?” 封正小鹿般纯黑的眼眸眨了眨,觉得沈灵均说的很有些道理,而且他还要请人家查案呢,于是很干脆的道:“做什么?” “你这几天去龙门客栈住,最好和那群书生混熟了,打探一下他们中间是不是有人知道这画像的事情。”沈灵均笑眯眯的道:“记住,要私下秘密调查,不能让他们发觉了。” 封正挠挠头,感觉这个差事有点重,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他还没查过案子呢?不过又觉得挺新鲜的,但是龙门客栈,怎么有点耳熟…… 那头李梦白道:“龙门客栈不就是刚发生命案那个吗?” “什么,命案?!”封正跳起来:“我不去!” 沈灵均眯着眼:“不去也得去!” “我怕鬼……”封正抱住一根柱子不放,那意思,拉我也不走! 这时,蝉羽走进来,说道:“小姐,有人说找叶姑娘呢。” “人呢?” 蝉羽道:“人走了,不过她留了封信函。” 蝉羽走过去把信函交给叶清芷,上面寥寥几字,叶清芷一眼就扫完了。 沈灵均好奇:“什么人?” 叶清芷把信函给她看,原来是长宁公主李红缨的手笔,请叶清芷隔日再去镇国公府一次。 “公主的心病还没治好?”沈灵均把信函折起来:“怎么还要你去。” 叶清芷摇头,她也不清楚。 苏幕遮道:“那位长宁公主?” 沈灵均点头,刚要回答,封正跳起来:“红缨怎么了,她的病不是好了吗?” 沈灵均倒是想起来了,封正来大理寺就是为了和长宁公主李红缨的事儿:“谁知道,说不定又犯病了。” “那怎么办。”封正放开柱子,急切道:“不行,我要去看她!” 赵祁挑眉:“镇国公府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沈灵均也道:“你不怕苏老夫人把你赶出去。” “你们帮我混进去,我就住龙门客栈帮你们查案。”封正挺挺胸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沈灵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笔账可以做:“你确定?” 李梦白劝封正:“封兄,冲动是魔鬼啊。” 苏幕遮却道:“其实未必不可行。” 封正赶忙扒住他:“我就知道还是苏公子深明大义!” 李梦白请教道:“小师叔祖,怎么可行法子?” 叶清芷沉吟道:“倒是可以和我一起进去,但是,镇国公府的人有可能认出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这时,唐糖从树上跳下来,举手道:“我有办法!” 到了见面这日,叶清芷提着个药箱从房间里出来,左右看了看,大家都在,就没看到封正,疑惑道:“人呢?” 沈灵均戳了戳房间的方向:“在里面。” 说着话,听到房间里传来封正扭扭捏捏的声音:“不要了吧,我觉得这样不行。” “哈哈,挺好的,相信我的手艺,快出去了。”还有唐糖带笑的声音。 “不要!” “快走。” “我不要!” “再不走我把你踢出去了。” “我不……啊……” 大家就看到房门猛的被踹开,一个人影随之飞了出来,砸向李梦白。 也是李梦白反应比较快,双手一伸,把对方钳制住了,没让人摔飞出去。 但是……李梦白眨眨眼,再眨眨眼:“这位姑娘是谁?” “哈哈哈哈哈~”唐糖笑的抱住肚子蹲下来,就差滚地上了。 “这个,是封正?”沈长风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 唐糖好不容易憋住笑声:“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其实还别说,封正这样打扮倒也不差,他本来身材就瘦小,长的也不高大,脸更是往清秀了长,经过唐糖那么一番收拾打扮,封正硬生生被捣腾成了一个美人儿。 唐糖很得意的站在封正身边,拽住封正,让他原地转了一圈:“是不是大美人?” 封正被拽的头晕眼花,哭丧着脸:“这样我怎么出门啊,呜呜呜~” 沈灵均打量了一番,肯定道:“挺不错的。” 苏幕遮也颇为正经道:“妆浓了点。” 赵祁抽抽嘴角:“这算人妖还是妖人?” 叶清芷点头:“就这样可以,走吧。” 于是,扭扭哒哒的封正被一群人赶着出门,和叶清芷上了去镇国公府的马车。 本来赵祁也是跟着一同去的,但是临出门让人叫回去了,说是赵老夫人也就是他老娘,有要紧事儿找他。 所以,赵祁让洛城和戏时暗中护送叶清芷他们两人前去镇国公府,自己则回趟将军府。 沈灵均和苏幕遮从大理寺出来后,决定去合盛酒楼跑一次,看那个重伤的武生情况如何了。不过,还没到呢,就有衙役匆匆往大理寺跑,说那个考生没挺过去,死了。 这下,合盛酒楼也不用去了。 沈灵均思考了一下:“木木,我总觉得黄钰死的有些蹊跷,根据李奕的调查,黄钰这个人家境不错,而且平日为人乐观,也喜好结交友人,他自己曾说过,科考不过是出来见个世面,能否考上都无所谓。所以来了洛阳之后整日吃喝玩乐,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看中科举考试,这样一个人突然自杀,有点说不过去。” 苏幕遮亦有同感:“而且,黄钰还是受贿案的重要证人……这样看来,确实有些可疑。” 沈灵均双臂抱胸,轻敲怀中大夏龙雀,沉吟道:“我想去龙门客栈再看看。” “好。” 是以,两人拐了个弯往龙门客栈走。 出了命案之后,龙门客栈的生意没以前那么好,不少考生都搬离了,不过也有不信邪的或者没钱的,依然住了下去。因为自从出事后,龙门客栈的掌柜只收其他客栈一半的房费。 沈灵均和苏幕遮走进客栈大堂,发现里面有些空空落落的,不像往常总是坐着不少人。 正要找掌柜的问张煊他们是否还在客栈里,迎面走来一人,看着有点眼熟,原来是之前见过一面的文琪华。 文琪华见到两人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一揖到底:“寺卿大人。” 沈灵均对着他抬抬下巴算是招呼了,问道:“有空没?” 虽然是问句,但是文琪华就算真有事也不敢说没空啊。 所以三个人就在大堂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让客栈小二烫了壶茶,就着茶水说事儿。 客栈没什么人,倒是方便几人谈事情。 沈灵均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黄钰出事后,你一直住在这客栈?” 文琪华点头:“是的,寺卿大人。” “其他人呢?” “有的搬走了,有的也还住着。”文琪华面色复杂,微有无奈道:“不瞒大人,继续留下住着的,无外乎贪图此地费用低廉,况且黄钰平日与我们关系不错,实在接受不了他人已经不在了啊……” 第三十六章 羞羞答答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文琪华说到最后,满是感慨叹息,毕竟还是少年人,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变故无法做到坦然处之。 苏幕遮看着这个年轻书生,脸色阴晦,不像此前那般笃定从容,料想他受黄钰自杀而影响。 “黄钰死前在做什么,去过哪些地方?” 苏幕遮的声音微凉,如圆珠敲击玉盘,把文琪华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文琪华恍惚了一下,才正了正神色,道:“我最近都在念书,过两日便是第一场科考,所以我没怎么和黄钰他们在一起。” 而且他和黄钰他们不同,他们就算考不上,总有家里给谋划前途,他若是这次再不中,也不知道未来的出路是什么,想到这里,文琪华低下头去,很是颓丧。 沈灵均和苏幕遮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接着问道:“我听你说过,黄钰人缘很好,性格不错。” 文琪华爽快道:“是的,所以我想不通他怎么会突然自杀,以我对黄钰的了解,他不太像是那种会自杀的人,毕竟他家世也好,不用担心是不是能考上,我曾经听他当众宣称,就算这次考不上也无所谓,大不了他爹多花点银两给他捐个县官做做。” 沈灵均敲着下巴:“还有这事儿?” “嗯。”文琪华双手放在膝盖上交握:“所以来了洛阳之后,黄钰整日里到处游玩,倒不像是来科考,而是专门游历来了。” 说罢,文琪华微微皱眉:“不过,我和黄钰毕竟不是很熟,有些事可能不太了解。” 苏幕遮道:“除了你们,黄钰最近和谁接触过,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 文琪华细想一番,还是摇头:“我不清楚,他和张煊关系比较好,他们两人常常在一处。”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副美人画像?”沈灵均突然问道。 “美人画像?”文琪华不解:“什么美人画像?” 这么问,肯定是不知道的了,沈灵均自然不会解释,笑了笑:“没什么,随便问问。” 文琪华自然知道她不是随便问问,但他通达人情世故,知道对方不愿意说,就只当没这回事儿,不再追问。 正在此时,又有两三个学子从客房下来,神情肃穆,彼此间都没有平日的嬉笑言谈。 他们没注意到角落一桌人,文琪华正好面对楼梯,倒是先看到了,对沈灵均道:“寺卿大人,中间那位就是张煊。” 沈灵均让文琪华把张煊他们带过来,此前张煊见过沈灵均一面,对这个位列九卿的女官崇敬中带着一丝好奇,再看沈灵均身边的白衣男子,却是未曾见过,见对方面貌绝美,气质不凡,又带着侠之英气,不免多看两眼。 张煊比之文琪华又是另一番风貌,沉稳老练,是见过世面的人物。 他不卑不亢的对着沈灵均拱手作揖,语声沉着,道:“寺卿大人,学生张煊,不知寺卿大人有何事找学生。” 其他两人也是一揖,同声行礼。 沈灵均扫了一圈,就知道这三个人里面,张煊便是那领头之人物,只需找他问话即可。 “我听说,你和黄钰关系最好?”沈灵均右手摆在桌上,边审视张煊,边轻敲桌面。 张煊毫不避讳,直接道:“是的寺卿大人,因着学生和黄钰家世相仿,所以两人之间自是亲近许多,而且,黄钰为人乐观积极,能说会道,与他做朋友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苏幕遮手握玉清剑,放在桌上,道:“黄钰最近可曾与别人接触,你们平时都去过哪些地方?” 张煊想都不用想就回道:“没有,我们同住在客栈内,据学生所知,黄钰不曾独自外出,也没见他和什么人来往,我们来洛阳没几天,平时至多逛逛夜市之类。” 张煊旁边一个学子忍不住插口道:“不对啊,有天晚上我看到黄钰鬼鬼祟祟的一个人出门了。” 沈灵均看过去:“去哪里?” 那个学子却摇头:“不知道,第二天我还问他来着,他打哈哈,含含糊糊的带过去了,我猜测他估计去寻花问柳之类,所以没好意思说吧。” 苏幕遮和沈灵均对视一眼,有问题。 沈灵均又问道:“黄钰平时是否喜欢收集画像,比如美人图之类?” 张煊和其他学子对看一眼,都摇头:“黄钰不喜欢书画这种东西,倒是喜欢到处买点古董小玩意儿之类的。” 苏幕遮抬眸,道:“你们可见过黄钰房中放着的美人肖像画?” “美人画?”张煊面露惊讶:“不曾见过啊,我们之前一起出去,经过画摊的时候,黄钰还挺不屑的,说还不如古玩有意思。” “那你们都不知道画卷这个事儿了?” 几人一同摇头,张煊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忍不住问道:“敢问寺卿大人,不知这画卷是否和黄钰的死有关?” 沈灵均摆摆手:“别乱猜,只是黄钰房中有这么一幅画,所以问一下。” “哦哦,原来如此。”黄钰低头敛眉:“学生知道了。” 旁边,苏幕遮又道:“黄钰举报常浩行贿这事,你可知道?” 闻听此言,张煊眉头一皱,又松开:“学生不敢隐瞒,这件事情,学生确实听说过,但学生只知道黄钰看到常浩行贿,并不知具体情况。” 沈灵均嘴角带着一股充满玩味的笑意,说道:“黄钰就没跟你们说起过这事儿?” “不敢隐瞒寺卿大人,我们一群人其实也是半路结伴,因着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也就走的近了些,其实说到底,谁都不了解谁,至于常浩是不是行贿了,还是黄钰说谎了,学生真的不清楚……”张煊微叹一口气:“黄钰和常浩都是学生的同伴,如今两个人相继出事,学生很遗憾。” 沈灵均黑眸如利剑一般审视张煊,见他眉宇之中隐隐藏着一丝伤怀,倒不像是装的,可见这人倒是真性情。 再问了一些话,张煊说的和此前李奕所禀告的差不多,就同张煊等人告别,出了龙门客栈。 到了外头,只剩下两人时,沈灵均疑惑道:“黄钰半夜偷偷出门,到底是去见谁了?” “灵儿。”苏幕遮一双寒眸陷入沉思,道:“刚才张煊说,黄钰有收集古董的爱好。” 沈灵均抬头:“对啊,有钱人的公子哥闲着没事干都喜欢找个自己的癖好。” 苏幕遮淡淡道:“贿赂陆修远的古董……” “哎呀!”沈灵均一拍掌:“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莫非这古董是来自黄钰而不是常浩,也不对啊……我之前让人查过,这几件玩物都是出自洛阳的恒运古董行,他们卖出去的东西都有明细记录,上面确实写了常浩的名字。” 苏幕遮侧头,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沈灵均光洁的额头一下,黑眸带着轻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什么意思?” “常浩若是真有心贿赂,为何特意留下自己的名字。” 沈灵均眼眸一转,也拍了自己额头一下,茅塞顿开道:“我知道了,有可能是别人假冒他的名字,而掌柜的又不认识他们……我这就叫人去画像,让恒运古董行的掌柜辨认一下。” 沈灵均说风就是雨,心中定了主意,走路都跟踩着风火轮一样,再加上红衣随着她的动作翩然扬起,就像一团移动中的明亮火光。 苏幕遮在她身后看着,眉眼间全是藏不住的轻浅笑意。 沈灵均走了几步见身边人没跟上了,转身对着他勾勾手指。 苏幕遮抬起脚步跟上,直到并肩,两人同步而行。 秋日暖阳照下来,两人周身泛起一股柔和光芒。 镇国公府邸前,马车‘哒哒哒~’慢慢停下来,车夫摆了个小马凳,冲着门帘内轻声喊道:“叶大夫,到了。” 一双素手掀开马车帘,然后慢慢扶着门边低头走出来,当她准备跨出去踩马凳的时候,却见后面没有动静,因而停下动作,转身挑起门帘:“出来吧。” 还是不见有动作,叶清芷自己就先下了马车,凉声道:“那我一个人进去了。” “别啊……”封正弱弱的出声:“我……我我我……” 马车夫帮叶清芷把药箱拿下来交给她,忍者笑道:“叶大夫,封公子应该是有些顾虑。” 叶清芷一双清澈黑眸看向马车门口,耐着性子,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下来,我就走了。” “我下!”封正以壮士断腕的口吻道:“我下还不行嘛。” 叶清芷就看见马车帘动了动,慢慢的探出一只手,然后露出一撮头发,接着,是封正一张画满了浓妆的花脸。 叶清芷嘴角微微一动,眼眸弯起,分明是在笑,只不过她平日里就不是那种大声说笑之人,所以这笑容很浅,浅的封正没有注意到,不然他肯定没有勇气出门。 叶清芷没有赘言,把药箱交给封正,然后转身独自走在前面。 封正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想着,也幸亏是叶清芷,换了沈灵均或者唐糖任何一个人,不大肆嘲笑一番才怪。 但他不知道,旁边高墙之上,戏时已经笑的滚作一团,要不是洛城拉住,估计早就掉下去了。 第三十七章 混进府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封正左右看看,尽可能的低头,不让路边的人看到,万一遇到个熟人,这辈子就不要做人了! 门口的守卫早就被下过命令,所以见到叶清芷,直接放了进去。 不过当封正垂着脑袋,尽量低调的想默默跟进去时,却被拦住了。 两边守卫长枪交叉一挺,很是威武的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 封正本来就心虚,这一声更是吓的他原地一蹦,刚要说话,猛的想起自己现在装扮成女人,一开口岂不是要露馅,赶紧扯了扯叶清芷的衣摆,求救般看向她。 “他是我的药童。”叶清芷没有让封正窘迫太久,简练的说道。 守卫打量着封正,总觉得这个女子有些怪怪的,饶是叶清芷这么说,还是有些不放心,打算再盘问两句。 “怎么回事,还不快请叶大夫进来,公主正等着呢。”府内,水儿清脆脆的声音传来。 守卫听到这么一说,不敢马虎,立马摆了个手势:“叶大夫,请。” 叶清芷对着封正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压低着脑袋跟着叶清芷进去。 水儿迎上来,福了个礼,面色有放松后的笑容,道:“叶大夫您总算来了,快请跟我来。” 叶清芷微颔首,跟着水儿往公主的闺楼走。 路上,水儿看了眼叶清芷身后的侍女,好奇道:“叶大夫,今儿个怎么带了位侍女过来?” 叶清芷瞥了眼封正,见他转着眼珠子四处看,暗地里踹了他一下,让他消停点,别露出马脚来。 然后才回水儿的话,淡淡道:“他是我手下的药童,平日帮着我配药写单。” 水儿抿起嘴角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在她想来,叶清芷这种神医身边配个药童再正常不过,本来嘛,哪有神医开方子都是亲力亲为的呀。 一路上倒是很顺利,走到阁楼之下,封正松了好大一口气。 不过,他们三人刚要抬脚跨上台阶时,迎面却撞上一行人。 让一群丫鬟簇拥在中间的这位,正是长宁公主的祖母——苏老夫人。 水儿福了福礼,恭敬道:“老夫人。” 苏老夫人见到叶清芷,心情很好,一脸慈眉善目,乐呵呵的招呼:“原来是叶神医呐,多亏你妙手回春,红缨如今好的差不多了。” 叶清芷微微点头示意,这件事情上不敢居功,因为她本身也没做什么,所以应付道:“是公主福泽深厚,老天庇佑。” “呵呵呵……”李红缨的病好啦,苏老夫人笑容常挂在脸色,含笑道:“是了是了,都是叶神医和老天的功劳啊。” 客套两句后,水儿婉转提醒道:“老夫人,公主特意让奴婢请了叶大夫来诊脉。” 苏老夫人哦了一声,恍然回过神,忙道:“那我们赶紧进去。” 封正自从进了镇国公府之后,心口一直砰砰砰的跳个不停,眼下听到李红缨她祖母的意思是也要一同进去,顿时有些傻眼,张大了一嘴巴,一脸痴呆相。 叶清芷清眸淡扫过,使了个眼神给他——这么一惊一乍的,是怕不引起人家的注意吗? 封正咽了咽口水,立马垂下脑袋。 旁边,叶清芷一本正经的对苏老夫人言道:“今日我将替公主行针,以确保公主郁结之气尽数消除,行针需得取静,若有半丝影响,逆行倒施,恐有性命之忧,是以,房内不方便有他人在场。” 封正听了叶清芷假装正经的这番话,忍不住憋起笑来,又不敢真的笑出声。心中不由得深深佩服,真是看不出来,一脸老实样的叶清芷说起谎话来,都不带眨眼的,人才啊。 叶清芷一出手就给李红缨的病治了,苏老夫人现在不管她说什么都相信,所以听了这话,立马道:“该是如此,既然这样,我就不进去了。” 说完之后,又转头对着水儿交代道:“水儿,你带叶神医去红缨房内,切记,好好守在门口,不得让其他任何人打搅了。” “是,奴婢知道。”水儿再福了个礼。 于是,苏老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就要离开,走了两步,看到叶清芷身后还跟着个侍女打扮的人,不免纳闷,眯着眼睛道:“这是……?” 封正咯噔一下,莫非被看出来了? 水儿代为解释道:“这是叶大夫的药童呢,帮叶大夫写方子配药的。” 苏老夫人一双精光狠狠的打量了一番,直看的封正感觉整个人都快被视线灼伤,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时,苏老夫人终于收回目光。 “好了,你们快些进去吧。”说完,自己由身边丫鬟搀扶着,离开了闺楼。 封正轻拍胸口,憋久的一口气慢慢放出来,感觉心口都发疼,刚才苏老夫人的目光太过毒辣,使得他都不敢呼吸了。 长宁公主李红缨的闺房,叶清芷已经来过一次,但这回和上次不同的是,她还没来,房门就打开着。 水儿迎到门口,目送叶清芷和封正进去后,轻轻合上房门。 两人进去,就见长宁坐在窗口,握着一只笔,却对着窗外发呆,微微蹙眉,美人面容带愁,恰有另一番曼妙韵味。 听得房门关合的动静,李红缨动了动身子,转过来,散去脸上哀愁,对着叶清芷微微一笑:“叶神医,你来了。” 叶清芷点头,一如往常的平淡口吻,道:“公主。” 跟在叶清芷身后的封正偷眼瞧着李红缨,几日不见,就觉得她清瘦不少,顿时内心百感交集,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要忍不住脱口而出。 叶清芷先一步,声音严厉中带着一种警告,语意双关道:“把药箱摆在桌上,你先去外室候着,我现在给公主诊脉,不许闹出半分声音,否则你知道后果。” 叶清芷想着,若是让他们两个先认了,正事估计就做不成了,况且封正现在情绪波动太大,怕闹出点动静,引得外面的水儿侧目,所以也是让他冷静冷静再说。 封正自然明白叶清芷所说何意,深呼吸了两口气,因着神思恍惚,放了药箱离开时,左脚踩右脚,还差点给自己绊了一跤。 李红缨见了,掩唇轻笑一声,看着封正的背影,对叶清芷道:“你这侍女,倒是有些可爱。” 叶清芷沉眉敛目,道:“毛手毛脚,让公主见笑了。” 李红缨伸出一只手,拿了块绢帕覆盖在上面,让叶清芷把脉。 片刻后,叶清芷放开手,道:“公主脉象平稳,和缓有力,恢复的很好,我再开几幅补药吃上十余天,想来就无碍了。” 李红缨放下袖子,客气颔首道:“多谢叶神医。” 叶清芷见她眉见微蹙,表情欲语还休的,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就道:“公主今日叫我前来,只为诊脉这事?” “叶神医果然慧心巧思。”李红缨抬眸浅笑:“难怪赵将军……”说到这里却是没接下话。 叶清芷上眼皮一跳,不知道她这话几个意思。 而李红缨转了话题,正了正脸色,道:“其实,我此次喊叶神医过来,是想起一个事情。” 叶清芷本打算喊封正进来了,听了这个话,还是让封正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我记得当年出事之前,祖父曾写过一封奇怪的家书回来。”李红缨微微侧头,沉入回忆中:“信中除了问好及一些琐碎事情之外,他提及军中有些怪异的事情发生。” “什么怪异的事情?” “祖父说,那段时间有兵士无故自杀,也有些出现了疯魔的情况。”李红缨的眼眸中显然带着几分困惑。 “无故自杀?有没有说怎么回事?”叶清芷精神一振,和最近洛阳城内书生自杀有没有关系? 李红缨摇摇头:“祖父当时并未细说,只提了两句,还说可能染了什么怪病导致,军医正在想解毒之法。” 叶清芷追问:“后来呢?” 李红缨蹙眉道:“此后祖父再未说起,所以我们都没当回事,但是不多久就发生了那件事……我现在回想,总觉得这个事情透着古怪。” 叶清芷微微沉吟片刻,道:“公主可知道,最近洛阳城内发生的事情。” “洛阳城内,什么事情?”李红缨微微一愣。 “连着几日,洛阳城内都有书生无故自杀。”叶清芷清冷的脸庞略为凝重:“和苏老将军信中所言很像。” 李红缨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当年有隐秘,但是事隔多年,怎么又会牵扯到如今的书生。” 叶清芷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思索道:“不知苏老将军信中可曾提起自杀的兵士身边是否有画卷出现。” “画卷……”李红缨仔细回想了一下,慢慢摇头:“从未听说过。” 这时候,外室传来轻轻的‘咔哒~’一声,是人站起来时,椅子与桌子轻轻碰触导致。 叶清芷缓而起身,道:“公主所说的,我都知道了,回去后我会转告沈大人和赵将军。” 李红缨点了点头:“劳烦叶神医了。” 叶清芷来到书桌前,提笔开了两幅药方,然后看着李红缨不动。心里觉得带封正见李红缨这事儿有点像拉皮、条的,面色微微羞赧,有些尴尬。 李红缨不解:“叶神医,还有什么事?” “公主。”叶清芷掩嘴干咳两声,假装正经,以不变应万变的表情道:“有人想见你一面。” 李红缨抬眸:“嗯?” 第三十八章 危险来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从房间里退出去,给两人合上房门。 水儿正站在外面呢,笑盈盈的道:“叶大夫诊治完了呀。”又往她身后看了看, 纳闷道:“咦,您那位药童怎么没出来。” “咳~”叶清芷垂手而立,一派冷静自持,表情也是认真严肃的:“公主身体已恢复七八成,但郁结之气凝结在心,百穴汇聚从心而入,又自心所散,因而,仍略有郁气滞在手足,所以,我特意嘱咐药童以药熏除之,以确保无后遗之症。” 这一番话听的水儿云里雾里,反正就觉得叶清芷说的很有道理,心中不由得赞叹,神医不亏是神医,就是厉害,不禁连连点头,但又问道:“不知这药熏要多久?” 叶清芷略算了算时间:“估计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这样啊……”水儿觉得让一个神医就这样站在外面干等不像话,笑着说道:“那叶大夫不如随我下去,我泡壶茶来,叶大夫也好坐着歇息一会。” 叶清芷点头:“这样也好。” 从镇国公府出来后,封正一扫之前扭捏,显得很高兴,也不在意是否女子装扮了,大大咧咧跳上马车,躲在车里闷头笑。 叶清芷瞟了他一眼,她有点怀疑长宁公主眼光有问题,怎么会看上这个家伙。 封正心情好还是不好,废话都比较多,这会儿除了叶清芷外,也没人在,所以拉着叶清芷道:“叶大夫,陪我说说话呗。” 叶清芷斜了一眼,端坐在自己这边。 封正捧着个脸,不知想到什么,又独自傻笑了一阵,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红缨心里准是有我的,不过她最近好像瘦了不少,肤色也没以前好,当然了,她在我心里还是最好看的一个,想当初我和她在上元节灯会一见钟情……” 封正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他也不管叶清芷有没有听,跟竹篓倒豆子一样把话统统往外倒,等他说到兴致上,还要拉着叶清芷问两句。 “叶大夫,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再般配也没有了?”封正很不要脸的问道。 叶清芷揉着脑袋,感觉一抽一抽的疼,她现在忽然觉得这马车里坐的是赵祁的话更好。 封正还在说:“回去得赶紧让沈大人查案啊,不然我和红缨就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唉,纵然我们情比金坚,但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啊……” 叶清芷干脆撩起车帘,让外面的风吹进来,以期堵住封正的嘴巴。 沈灵均和苏幕遮离开龙门客栈,打算回大理寺,走到一处酒楼附近,忽而停住脚步。 沈灵均看着前方一男一女两个丽影走进一间酒楼,眯着眼道:“这不是秦少寒吗,身边那个好面熟啊,是谁来着。” 苏幕遮以超群的记忆,瞬间回道:“刘月影。” “啊,对,我说这个背影看着熟悉。”沈灵均想起来了,又纳闷:“他们两个认识吗,看着怪亲近的。” 苏幕遮摇头,他对别人的事情从来不太上心。 沈灵均抱臂凝视片刻,酒楼二楼,从开着的窗口远远可见,秦少寒很是君子的轻扶着刘月影先落座,然后自己再坐到对面,两人相视一笑,刘月影娇羞的垂下头去。 这场景,任是谁都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之间关系匪浅呐。 沈灵均啧啧两声:“看起来刘月影找了个不错的对象,不用再摆擂台招亲了。” 苏幕遮淡扫一眼:“俊男美女,确实算良配。” “未必。”沈灵均转身,溜达着往前走。 苏幕遮跟上,却是不解她为何这么说。 沈灵均双手背着身后,手中握着绸布包裹的大夏龙雀,手指头无意识的敲击刀鞘,闲闲的道:“秦少寒这人,看着就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你看他没事干就喜欢骑个马在洛阳城内乱转,享受那些花痴少女的尖叫,这种人啊,虚荣心太强了。” 苏幕遮无言轻笑:“个人喜好而已,也不能就凭这个说人家道貌岸然。” 沈灵均撇嘴:“反正我不喜欢这个人。” 苏幕遮半垂眸,眼珠子往旁边扫过,淡道:“那你喜好哪个人。” 沈灵均一怔,随后嘴角微微上翘,黑眸闪动,稍稍仰起头,浅笑道:“你猜。” 街道两旁槐树飒飒,路人在两人身边络绎而行。 苏幕遮稍低头,对上沈灵均的视线,阳光落在她脸上,面如莹玉,那永远上翘三分的嘴角,灵动飞扬的黑眸,还有眉宇间英爽之气,美好如斯,胡不慕之。 这一刻,苏幕遮觉得,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怕就是与沈灵均的相遇,也可说重逢。 苏幕遮黑眸微动,嘴唇张了张,道:“我猜……” 话到这里,风中传来一股异动,两人神情具是一凛,刚才萦绕在彼此间的气氛瞬间消散。 沈灵均侧身看向右手边的小巷:“这里面。” “嗯。”苏幕遮点头。 不用多话,两人身形一动,红影如风般轻盈的跃入空中,而白影贴地而行,快到人眼看不清晰。 若此刻有高手在这,必然感叹一番,一叹两人轻功之高,二叹不管红影飞到哪里,白影总能如影随形。 话说叶清芷刚撩开车帘,风吹了进来,但是没堵住封正的嘴巴,反而马车猛的一停,整个马车都震了三震。 幸亏叶清芷及时抓住窗户边缘,没有摔倒。 封正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刚才还沉浸在和李红缨的美好回忆中,没回过神呢,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封正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大声叫道:“老杨头,你怎么赶的车,摔死我了。” 叶清芷微微皱眉,因为本该第一时间就说话的老杨头不仅没解释突然停车的原因,连封正问话,都没有回。 “我说……” 叶清芷摆了个手势,阻止封正的话,她仿佛闻到空气里一丝危险的气息。 封正见她表情严肃,也认真了几分,低声道:“怎么了?” 叶清芷摇摇头:“你待在里面,别动。” 幽深小巷里,安静到诡异。 叶清芷轻轻挑开马车帘,从里面钻了出去,眼眸转为惊诧。 马车前面,十余个人手持长刀一字排开,他们全身都由黑衣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而那眼中,此刻都透出凶狠的杀机。 老杨头被吓的失了声,正不知如何自处,见到叶清芷出来,干巴巴的喊了声:“叶姑娘,这……” 叶清芷也未曾见过这种场面,就算有,以前身边不是有沈灵均,就是有赵祁在,天大的事都不用怕。 但这会儿她身边只有老杨头这个年过半百的马车夫,以及什么用也派不上的封正。 叶清芷心口如擂鼓般跳动,但是面色仍保持镇定,常年毫无波动的眼眸眯了眯,这群人,明显是来者不善! “叶大夫,到底怎么了?”封正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忍不住冒出个头来,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嚯,怎么回事啊?!” 叶清芷微微皱眉:“进去。” 封正就快速把头缩回去,但是又想想这样不好吧,他堂堂男子汉,哪里有让柔弱女子出面,自己却躲在马车里的道理啊。 想来想去,封正咬着牙握拳一锤坐凳,就跳了出去,拦在叶清芷面前,很是男子汉的大吼一声:“有什么事冲我来,放她走!” 对面一排黑衣人见到封正出来,显然愣了愣,中间两个交头接耳一番后,其中一个冷着声道:“一起杀了。” 封正眨眨眼,不是吧,杀人??? “喂喂喂……”封正伸出双手,做停止的动作:“大哥,有话好好说,要钱还是要人,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嘛。” 显然那些人不想废话,随着领头的一摆手势,一群人持刀就砍了上来。 封正怕的手脚哆嗦,还是很仗义的把叶清芷和老杨头护在身后,他想的也简单,一个女人一个老人,他封正不出面保护,怎么称得上男子汉大丈夫。 刀锋在阳光折射之下,刺眼的令封正忍不住闭上眼睛,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近在眼前,脸色顿时惨白,但仍旧执着如一根旗杆,笔直的树立在最前端。 封正闭着眼睛,咬咬牙,想说几句狠话,就算死也要悲壮点不是。 “我……”但是话音出口,才发现,这声音颤抖的舌头都打结了。 罢了罢了,封正欲哭无泪的扁着嘴,心里悲嚎一声——吾命休矣! 在封正心中杂七杂八乱想一通的时候,叶清芷握了握拳头,感觉手心里浸出一层冷汗,她的慌乱隐藏在冷静的外表下,指甲掐了掐自己手心的皮肉,让心绪保持镇静。 在刀锋即将过来之时,叶清芷想起怀中还放着两包药粉,应该能用来阻挡片刻,后面……想不了那么多了。 叶清芷把药粉捏在手中,就等那群人靠近,以增加成功的机会。她双眸一动不动,额头也有汗珠从旁边滑落,但她依然不敢乱,她在等最好的时机。 就在对面长刀过来,她准备挥洒药粉之际,突然另一抹不同的黑影从天而降,利落的以手中之剑隔开叶清芷面前长刀。 第三十九章 被抢风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黑影轻巧落在叶清芷身边,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叶姑娘,没事吧。” 一见来人,叶清芷顿时卸下紧绷的神经,舒了一口气,是洛城来了。 戏时踢开拦路的几个黑衣人,落到叶清芷另一边。 洛城让戏时带着叶清芷他们后退,自己对付那群黑衣人。心中不由得后怕,要是再晚一步,真出了什么事情,他拿什么跟赵祁交代。 戏时更是后悔,刚才他和洛城在镇国公府等了老半天,等的饿了,非要拉着洛城去吃旁边那家的板栗蒸糕。结果等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叶清芷和封正坐着的马车已经驶离,两人急忙追上去。 其实也是洛城和戏时觉得是赵祁大惊小怪,没太当回事,心中都想着——叶清芷和封正两个人一个是大夫,一个是书生,能得罪谁呢? 但是,当洛城他们两人远远看到马车停在小巷子时,心中一震,一下子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发生。再等他们飞快掠过来,正好看到黑衣人持刀砍向叶清芷和封正,吓的三魂丢了七魄。 就差那么一点! 于是,洛城就把气全都撒在黑衣人身上,出剑又急又快。 那边封正等了老半天,怎么还没动静,刚想睁开眼看看,感觉到肩头被戳了戳,他吓的一抖,又因为全身提气僵硬太久,居然抽筋了。 戏时无奈,拖着封正扔到了马车上,让老杨头照看着,他则专心看顾叶清芷。 那边洛城在一堆黑衣杀手之间大杀四方,游刃有余。 封正揉着腿脚,苦哀哀的道:“幸亏你们来了,我们差点被结果了。” 戏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将军让我们暗中保护你们的。” 封正眨眨眼,不解道:“那你们刚才怎么不出现?” “呃……”戏时脸色有些尴尬,他总不能说自己为了吃板栗糕差点害的叶清芷出事? 叶清芷没想到赵祁心思这么细,虽然之前也有让洛城暗中保护的情况,但这都回到洛阳了,而且是去镇国公府,离的不算远,还有马车出入,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赵祁放在心上了。 叶清芷冰冷的手掌转为暖热,双眸看着场中洛城挥剑,应付自如,知道他和戏时保护自己,本不是他们的职责,全因为赵祁而已。 然而,她和赵祁,其实什么都不算,顶多是相识久一点的朋友。 但真的是这样? 叶清芷不愿意往下想了,她开始本能的回避。自从上次和赵祁不欢而散后,好不容易慢慢回到过去那种相处模式…… 拒绝,需要更多的勇气,尤其是在她已心乱的情况下…… 叶清芷垂眸,揉了揉额头,无声叹息一声,长睫垂下,掩盖住纷繁复杂的心思。 戏时见叶清芷长时间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到了,满脸抱歉的道:“叶姑娘……都是我,刚才要不是我……” 叶清芷挥去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抬头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来了就好。” 以叶清芷的玲珑心思,不必戏时说明也能想明白了——既然赵祁一开始就派了二人暗中保护,那刚才为何没有及时出现,看戏时一脸的内疚就很清楚了,中间两个人一定是因什么事情溜开了一会儿,而洛城向来稳重,所以多半原因出在戏时身上。 她没有让戏时说出来,是怕封正听见了,无意中说出去后赵祁怪罪,也不想让戏时内心有过多愧疚。自从海岛上戏时为叶清芷挡了石头受伤之后,叶清芷与戏时他们拉近了不少距离,感情也比之前深厚许多。 特别是戏时年纪小,又带着点未脱劲的稚气,总叫忍不住当做弟弟一样。 戏时还是第一次看到叶清芷对他露出这种笑容,一时间有点愣住了,心中想着——叶姑娘平时冷冰冰的,笑起来真好看啊。 洛城常年在赵祁身边,功夫自然不弱,那些黑衣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叶清芷和封正那边又有戏时护着,眼见没有机会再得手,领头的一声口哨,明明白白的意思——撤退。 正在他们转身准备撤往小巷子出口时,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巷子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慢慢走来,如闲庭信步般悠哉而缓慢,仿若不把这里的厮杀放在眼里。 黑衣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人是单纯路过还是怎么的。 “大白天的还包裹的那么严实,不怕热啊?”红衣女子笑嘻嘻的开口,声音清脆明亮,口气轻松像是在与他们客气的打招呼。 但她接下来的动作可就不客气了,身形倏忽而动,快的看不清,只看到一抹红色在眼前瞬间划过。 然后这些黑衣人就傻眼了,因为他们在瞬间被点了穴道,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洛城收剑回鞘,摇头叹道:“你们两个,真叫人讨厌。”抢了他的风头! 戏时很有同感的点点头,这两个人功夫之高,简直不是人,是妖。 封正的腿脚终于不抽抽了,很高兴的挥手招呼道:“沈大人,苏公子,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叶清芷觉得封正这孩子估计天生的没心没肺,换了个人刚从鬼门关回来,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心里就越发觉得李红缨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沈灵均笑眯眯的踢了踢黑衣人,再看向叶清芷他们一群人,道:“路过,听到动静过来看看,这怎么回事?” 洛城走过来,一向沉稳的面庞带着一抹气愤:“来暗杀叶姑娘和封正的。” 沈灵均略有些意外,看向叶清芷和封正:“暗杀你们两?”说不过去吧,这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让人暗杀的对象啊。 苏幕遮目光扫视过去,问道:“你们得罪谁了?” 封正连忙摇摇头,他一向是乖宝宝来着,虽然平日和狐朋狗友出入挺多,但从来没和谁红过脸啊。唯一酒楼那次,也不至于追杀吧? 所有人一齐看向叶清芷,叶清芷抬头望天,她得罪的人嘛?好像的确是不少……不过,也没有到暗杀这个地步的? 戏时跳出来,道:“阿瓜,使出你的手段,审一下这几个人谁派来的。” 洛城直抽嘴角,这话说的,好像他就是个酷吏似的。 其他黑衣人都看向中间一个,很明显他是领头的,而这人垂着头,却是不动声色。 沈灵均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憋着一股气,暗自折腾,笑的很好看的道:“不用白费力气了,我点的穴,没有第二个人能解,你要是乱动,等会儿我找不到穴位在哪里,可就别怪我不给你解了啊。” 黑衣人呼出一口气,果然就不动了,抬头冷冷看了一眼沈灵均没有说话。 苏幕遮走到这人身边,扬起袖子,黑衣人就感觉一股刀削一般冰冷刺骨的风从脸上刮过。 黑色面罩碎成粉末,还没落地就让风吹走。 这高超而诡谲的功夫让黑衣人忍不住一颤,还是咬牙坚挺着。 洛城仔细看了看,又把其他黑衣人的面罩都扯落,最后下结论:“不认识。” 沈灵均也没看出这些人的来头:“莫非是谁花钱找来的杀手。” “不太像,刚才我和他们过过招,从身手来看,倒像是受过训练的……”洛城心中很有些疑惑。 但几人轮番质问,黑衣人都咬着牙不松口,感觉沈灵均他们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就这么在小巷子里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洛城一摆手,很有些自信道:“没关系,带回去审一下就什么都说了。” 沈灵均知道洛城他们审人这方面是很有手段的,也很乐于把人交给他们,省了自己不少麻烦。 叶清芷和封正重回马车上,老杨头一把年纪的经不住,被吓的够呛,戏时就接过了他手中马鞭赶车,让他在边上坐着缓口气。 沈灵均和苏幕遮跟在马车后面,讨论着黑衣人为何杀叶清芷和封正。莫非在这次的案件中叶清芷无意中发现了什么,还是封正知道点什么东西? 问了问叶清芷和封正,两人却是一脸迷茫。 洛城带着一群黑衣人进了大理寺的监牢,一炷香后,洛城沉着脸出来。 戏时看见了,惊讶道:“这么快就审完了啊。”心想着,洛城这个效率是越来越高了。 “审什么,都死了。”洛城紧皱眉头。 这时,赵祁正好从大门口进来,听到半句话,随口道:“谁死了?” 洛城和戏时被赵祁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现在心虚的很。 叶清芷出面,如此这般,把情况说了一下,略过洛城和戏时没及时赶来的情节。 那边,封正还心有余悸来着,喝着一壶茶平复心情,长叹一口气:“唉,想我封正活了十八载,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凶神恶煞之徒。” 等封正喝完一杯,李梦白又给他添上,安慰道:“封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叶清芷又恢复往常的冷静,浅浅饮一口茶,说道:“多遇几次就习惯了。” 封正扁嘴:“不要!” 唐糖嗤笑道:“书呆子就是容易大惊小怪。”说完,眼珠子转了转,又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唐糖走到封正身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封正手上,然后跳开。 片刻后,封正从原地高高跳起来:“啊啊啊~~我怕蛇啊!!!” 唐糖笑的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 第四十章 搬弄是非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赵祁把这个事儿放在肚子里颠来倒去想了想,庆幸当时让洛城和戏时暗中跟着,不然这事儿就大条了。 见叶清芷和平时无异,料想着也没什么事儿,就问洛城道:“人怎么死的?” “服药,应该是事前就服下的,到了时间没有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其他人还好,只不过封正作为一个书生,又是尚书独子,从小没见过什么险恶之事,听了之后不由得张大嘴巴,道:“好毒啊。” 洛城又说道:“我刚才和那几个人过招,如果是职业杀手的话,功夫不可能太过于相似,这些人显然像是受过统一训练,倒像是……” 赵祁看着他,挑眉:“什么?” “像是军人之类。”洛城带着不确定的口吻说道。 沈灵均摸着下巴,道:“军人,洛阳城有哪些人手里有兵啊?” 洛城熟知各类军中事物,此刻不用考虑直接回道:“大的像禁军现在有马千恩掌管,而皇城军又由郑志统领,还有各个亲王府,公主府之类的都派有不少兵驻守。” 苏幕遮道:“能找出来吧。” 洛城肯定的点了点头:“能,只是需要点时间。” 赵祁拍板:“明天之前,给我结果。”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暗杀他的人,不要命了! 沈灵均对苏幕遮使眼色,意思是——瞧,赵祁生气了。 苏幕遮倒觉得赵祁生气也正常,要没有洛城和戏时在,叶清芷和封正估计早就没命了,换了他也会生气,但转念又一想,谁敢和沈灵均过不去? 所以,有时候对方太强,也令人头疼,没有表现的机会啊! 洛城因为心中的愧疚,这次不敢讨价还价,很爽快的领命,黑影飞起,人已经从大理寺跃了出去。 他比赵祁更加想查出真相,还别说,要真是晚了一步,他饮剑自刎来谢罪算了。 沈灵均想了下整个事情,手指敲击桌面,疑惑道:“会不会和我们在查的案子有关,有可能清芷发现了什么东西,招来对方灭口。” 赵祁抱臂思量道:“在查的一个贿赂案,还有两个自杀案,加上合盛酒楼斗殴致死案,贿赂案应该不可能,丫头并没有直接接触,而自杀案基本上没有歧义,也不至于,斗殴案就更明了,就是私斗过激导致死亡。” 苏幕遮抬眸,道:“可能叶姑娘发现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那头,唐糖听他们猜来猜去,觉得挺没劲,不由得大笑一声:“依我看,说不定是封正又勾搭了哪家良家妇女,遭人家丈夫灭口呢。” 封正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一派正义凌然的说道:“乱说,我心中只有红缨一人,怎么可能招惹他人。” 为了表示心中的气愤,封正边说边昂着头从庭院里走出去。 “封兄,有话好好说啊……”李梦白追了出去。 沈灵均看向沈长风,却抬起一根手指头指向唐糖,抬了抬下巴,意思是——管好她。 唐糖不以为然,对着沈灵均吐吐舌头:“耶耶耶。” 叶清芷垂眸想了片刻,还是没想起来什么,就说道:“我回头好好想想吧。” 说完,又想起来刚才和李红缨的一番对话,道:“对了,还有件事情。” 一炷香的时间后,沈灵均手指头敲了敲桌面,思索道:“按照苏老将军信中所言,当年军中所发生的事情,的确和现在考生的情况很相似,既然他后面没有再提及,应该是控制住情况了,可惜已经不能知道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也未必。”苏幕遮淡声道:“不说也有可能是事态扩大,怕引起军心动乱。” 赵祁点头:“尤其是打仗的时候,发生任何异动都可能被对方趁虚而入。” 叶清芷双眼开合,盛满疑惑:“多年前的症状再次发生,而且是洛阳城内,在科考之时,你们说是不是代表着要发生什么?” 这话一说,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当年二十万唐军连着名将苏醇正葬送沙场,而今日这种诡异之事再次卷土重来…… 苏幕遮浅饮一口茶,凉声道:“这样看来,这两起自杀案,就玄妙了。” 沈灵均眯起眼,道:“恐怕当年的事情,真的要重新彻查。” 话到这里,有衙役过来说地牢里黑衣人的尸体都给搬到冰窖了,问沈灵均接下来怎么处理。 叶清芷站起来:“我过去看看。” 赵祁招手,让戏时跟着一起去。 沈灵均喝了口茶,随口问赵祁道:“对了,你娘没事吧。” “没事。”赵祁双手枕在脑后,双腿伸展开,大大咧咧的坐着,懒洋洋的道:“老太太硬朗的很。” 唐糖支着下巴,无聊的揪树上叶子,以上往下俯视的看着赵祁,道:“那你火急火燎的回去,还说什么有要紧事,干嘛,叫你去相亲啊?” “啧~”赵祁瞟一眼唐糖,挺没意思的砸了砸嘴巴:“嘉黛去老太太面前告状了。” 唐糖脑海里闪过嘉黛的身影,心中很不喜欢她,撇嘴道:“那个眼睛长在天上的小郡主啊,赵祁,你要是娶了她,下辈子就有你受了。” 神乐窜出个脑袋,道:“我们将军可没说娶她。” “对对对。”唐糖挤眉弄眼的调侃道:“你们将军是要娶叶姑娘的人。” 赵祁脸皮厚,随便她说,其他人就更加没所谓,唯一有所谓又脸皮薄的叶清芷不在。 沈长风觉得唐糖太口没遮拦了,警告的喊了她一声:“别乱说。” 沈灵均挺好奇:“嘉黛怎么告状的?” 赵祁半阖双目,一脸慵懒,道:“忘了。” 其实,赵祁压根就没听进去,对于这种话基本上就是左耳进右耳直接出去,他管嘉黛说什么,把他老娘应付住了就行,省得老太太叨叨叨的,念的他耳朵疼。 其他人的八卦之心刚燃起,就被赵祁硬生生扑灭,觉得赵祁这个人不够意思。 神乐和凉月当时可是在屋顶上听了个一清二楚,此刻脑海中想起老太太一本正经的传达嘉黛的话,忍不住躲在旁边偷笑。 唐糖用手中一个松果砸过去:“神乐,你傻笑什么。” 神乐敏捷的跳开,笑着道:“嘉黛郡主去老夫人面前说啊,说叶姑娘用狐媚之术魅惑将军,是狐狸精转世,将军现在被迷惑的神志不清,最好马上离开大理寺回将军府住,还要做法驱妖,不然再这样下去,将军的精气都要被吸光了。” “哈哈哈哈……吸光精气,哈哈哈……”唐糖笑的在树上打滚,沈长风都怕她掉下来。 沈灵均忍俊不禁,想起叶清芷那张、万年古水无波的脸,给她配上狐狸精形象,实在违和。 苏幕遮也微微摇头,眸中带三分笑意。 “我说赵祁……”唐糖揉着她的肚子,好笑道:“嘉黛一定不知道,你才最希望叶清芷吸光你的精气才好,哈哈哈……”说到这里,自己觉得有趣极了,又忍不住滚作一团。 赵祁伸出两个爪子挠挠脸,一脸就是随你们怎么说的样子。 凉月觉得这样不好,将军的形象都被拉低了,于是补上一句:“吸光就算了,还是剩下点吧。” 沈灵均笑盈盈的看向赵祁,说道:“你娘相信了?” “哪儿啊。”赵祁挑眉:“老太太也不是那种糊涂老妇人,应付嘉黛几句就完了。” 神乐点头:“就是啊,而且叶姑娘给老夫人看了几次病,怎么能随便给嘉黛郡主挑拨,老夫人很了解叶姑娘的为人来着,现在对叶姑娘是稀罕的不得了,就指着将军什么时候能娶过门,只可惜……” 神乐瞥了赵祁一眼,那意思是——将军太不争气了! 赵祁似乎闭着眼睛感受到了,猛的睁开眼扫过去,神乐吓的原地一遁,闪人。 苏幕遮开口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赵祁抹了一把脸,坐直身子,道:“嘉黛毕竟是郡主,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老太太的意思也一样,别太僵着,意思意思应付着也就是了。” 唐糖这会儿笑够了,从树上跳下来,转了转笛子,问赵祁:“那个小郡主不会再来大理寺找茬吧,到时候我可不会对她客气。” 在她心里,郡主又如何,她唐糖的处世原则,就是一切要看自己高兴不高兴。 沈灵均一想:“不对啊,嘉黛这么快就能出门了?清芷的药不是十天后才能解吗?” 神乐回道:“后来叶姑娘让我把解药送过去了,叶姑娘说了,毕竟嘉黛还是小姑娘,稍微惩处一下,让她记着点教训就行了。” 沈灵均扬眉:“口是心非啊。” 苏幕遮淡笑,他早就看出叶清芷内里纯良又热心肠,并不像表面这般冰冷。 赵祁挺得意,他选的女人,准没错! 到吃晚饭的时候,叶清芷从存放尸体的冰窖出来,每具尸体她都查验过,中的毒算是比较常见,并没有特别的。 如洛城所说,毒药事先已服下,等时间到了没有服解药,就会立马毒发身亡。 戏时跟在叶清芷后面,一张脸五颜六色,神情复杂难言。 见到赵祁,戏时扁扁嘴,就差抱大腿了,苦哈哈的道:“将军,这种事情以后能不能别让我去。” 第四十一章 豁然明朗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戏时实在不愿回忆起叶清芷如何手起刀落的剖开那些尸体,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又一个内脏仔细的看,接着再割下肝脏,胃什么的,放在盘子里捣鼓…… 戏时想到这里,脸色一变,胃里翻涌,跑到旁边大吐特吐。 今天晚上,肯定要做噩梦! 清和恰好端了一盘子青椒炒猪肝出来,乐呵呵的招呼大家吃饭了。 戏时吐完了直起腰,扶着一颗树满脸哀怨,等看到清和盘子里的猪肝,胃里的酸水又开始往上涌…… 清和眨眨眼睛,不解的开着玩笑:“这是怎么了,怀上了?” 凉月拍着戏时的后背:“是啊是啊,三个月了。” 戏时抬起一只脚踹出去。 晚饭后,神乐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皇宫库房的东西每过三个月都会盘点一次,上个月头才盘点过,并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东西,也就是说,画卷失窃应该是这一个多月内发生的事情。 神乐把手上一张纸给赵祁看:“这一个多月内有五个人曾经出入库房,上面是名单。” 赵祁看了一眼,把纸递给沈灵均。 神乐继续道:“我的手下分别查过这五个人,没查出有什么问题,但是,两天前发生了一件事,宫里有个叫桂佳的太监失足落水,淹死在后宫某个废弃的院落里。” 沈灵均曲指弹了一下手中名单:“桂佳,上面就有他的名字。” “是的。”神乐点头:“桂佳是御前随侍的太监之一,太监总管王公公说,当时皇上有件白玉珊瑚珠是赏赐给太傅的,让桂佳去库房取了出来,这些库房总管刘公公那边都有记录。” 叶清芷敛眉道:“桂佳取出白玉珊瑚珠的同时,有没有可能把画卷带出来。” 神乐略顿了一下,道:“刘公公说每次取东西都会陪同来者一同进去,他当时并未发现桂佳有过特别举动,但是……” 所有人一齐看向他:“什么?” “但是当时有人曾在外面争执,刘公公出去看了一眼,不过马上回去了。” 苏幕遮道:“出去再回来,够藏起来十幅画卷了。” 沈灵均点头:“争吵发生的也很可疑。” 神乐显然也早有这层疑问,因而回道:“是,所以我让人又查了一下,争吵的两个宫女是尚宫局的,一个宫女在库管附近丢了东西,疑心另一人所偷,所以争执了起来,事后证明宫女的东西丢在自己住所里。” 沈灵均手指头敲了敲刀柄,轻笑道:“这么巧?桂佳呢,有没有查到他有什么异常行为?” “有人看见他神神秘秘的出宫,但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和谁接触,直到两天前,发现他死在了废院里。” 赵祁摸着下巴道:“这事情越发玄乎了。” 神乐说完了解道的情况后,很纳闷的道:“我搞不懂他们费尽心思的偷一幅画卷干啥事儿?” 在他看来,还不如刀剑有点用处呢。 叶清芷微微一笑,清冷而动人,音色清澈道:“正好说明,画卷是整个事情的关键。” 沈灵均看着她黄衣翩然,当真担得上人淡如菊,举手投足皆是出尘脱俗之风,脑子里莫名想起嘉黛说的狐媚样,撇过脸,抿唇笑而不止。 其他人显然也是想起这茬儿,表情显得有些微妙。 叶清芷狐疑的看着他们几个人,她刚才说的话有问题? 第二天,李奕大早上很兴奋的跑过来,说事情整清楚了,恒运古董店的掌柜指认买古董的是黄钰不是常浩! 李奕才说完,申和仓促而来,带来的消息是,阿贵死了。 阿贵上吊,死在他狭小的家中,从他的身上发现了一封信,信中说自己冤枉陆修远做了伪证,陆修远根本没有受贿,他也没看见考生带着包裹前来什么的事情,一切都是凭空捏造。 他本不愿如此,可是自己受人胁迫不得已如此做,因而内心不安,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选择以死解脱,临死写下这封信,希望还陆修远一个清白。 阿贵的死让整个贿赂案突然之间就明朗了,陆修远和常浩不用说,自然是恢复了自由和名声,而黄钰也死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是纯粹陷害常浩还是别的恩怨? 沈灵均虽然奇怪黄钰为何直接找礼部尚书杜子腾举报,但是不管如何,这个案子算是查清了,皇帝那边也有所交代。 只是,当事情尘埃落地,沈灵均看着又一幅美人画卷,陷入沉思。 这幅画是从阿贵家里找到的,阿贵的婆娘说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阿贵什么时候带回去的。 总而言之,本来简单的自杀案因着画卷的出现,又让这个宣告结束的受贿案子蒙上一层阴霾,沈灵均他们觉得似乎一直以来都在被一只隐形的手给牵着鼻子走。 这日午后,沈灵均坐在庭院中,摸着下巴皱眉道:“总觉得这案子破的太过容易,黄钰为什么要陷害常浩和陆修远?更奇怪的是,他自己又突然自尽。” 黄钰家世算很不错,科举对他来说,能考上最好,考不上大不了花点银子捐个官。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没有必要特意陷害常浩。 再说了,常浩和黄钰本没有什么冲突,因为按着两个人的学识,实在是差的太远了,黄钰想要金榜题名,前面像常浩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难不成一个个都陷害过去不成?实在没道理啊。 叶清芷认同的点点头,说道:“但是现在黄钰死了,所有的事情只能到此为止。” 苏幕遮拇指轻叩下巴,沉吟道:“或许是因为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了。” 赵祁喝了口茶,伸手把落在桌上的一滴茶水弹开去,挑眉道:“还有个可能,不想你再往下查,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叶清芷一双清眸看向沈灵均:“你不是让封正住进龙门客栈去查案了,没有消息吗?” “没这么快。”沈灵均摇摇头,正好一只小小的花狸猫跑过来,沈灵均眼疾手快的揪在手中。 这只猫很小,刚出生没几天的样子,长的和之前那只花狸猫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它的猫儿子。 “说起来,封正好像是在弘文馆念书。”戏时从上头探出脑袋,插了一嘴道:“听说那里面的学生个个儿都是顶尖的。” 赵祁啧一声:“弘文馆嘛,洛阳三大学堂之一,普通学子还进不去,就算是官家子女,过不了范老头那关,也不行。” 沈灵均被太阳照的懒洋洋的打个哈欠,闲的没事干实在,就拿起地上一根掉落的枯枝逗弄手中的小猫,这猫叫起来还奶声奶气,倒是不怕生。 听到弘文馆,随口道:“弘文馆?如今的院长还是范疏桐那倔老头嘛,今年得有个八十几了吧。” 叶清芷抿了口茶,转眼看了眼赵祁,脸上几分揶揄道:“你娘说,你的表字还是范院长给取的。” 说起文若这个表字,赵祁恨声道:“都是那老头!” 沈灵均挠的小花狸猫痒的往桌上打滚,才满足的罢手,抬头道:“你们当年都是跟着范疏桐学的吧?” 赵祁撇嘴:“可不是。” 沈灵均抚掌大笑:“难怪你搞不过他,他可是老学究,关键没人敢跟他对着来,就连皇上还要礼让三分。” 神乐呲笑道:“你们还别说,也总算有一两个能镇住他的。” 赵祁抓抓头,道:“当年我和罗广陵还有孟岳一起上的学堂,别看那两小子表面听话,肚子里是黑的,焉儿坏,打架偷酒没一个落下,最后倒是老子一个人顶罪,特别是孟岳……” “算了不说了……”说着,脸色一沉,拿起面前茶杯一口气喝完,站起来随手扔了就走。 其他人都挺莫名其妙的,苏幕遮挑眉:“怎么了?” 沈灵均摸着下巴:“孟岳啊,好像听说过,赵祁的副将之一吧?” 凉月看了看赵祁离开的方向,皱眉道:“别在将军面前提起他。” 连戏时都难得严肃了,点点头道:“嗯,提不得!” 叶清芷不了解这是怎么个情况:“为何?” 凉月叹了口气道:“你们不知道,孟岳后来死在将军手上。” 一听这话,众人惊愕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沈灵均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凉月摇头:“除了将军没人知道,将军也不愿多说,我们只知道,孟岳是死在将军手中,具体的大家都没看见。” 其他人都是感叹几声,唯有叶清芷看着远处那个黑色身影,眸光微动。 小花狸猫从桌上爬起来,滚了几圈正好落在叶清芷身上,叶清芷不像沈灵均喜欢逗猫,她掐了掐小花狸猫,小猫咪收到惊吓,猛的跳起来,猫姿轻盈,一下子窜出去老远。 叶清芷弹了弹身上几根猫毛,一脸正经的道:“我去找猫。”然后,施施然的转了出去。 沈灵均啧啧两声:“口是心非!” 凉月大叹一声:“我们将军这是熬出头了啊。” 神乐和戏时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同时问道:“什么意思?” 苏幕遮喝一口茶,淡淡道:“你们看她往哪儿走了。” 神乐和戏时蹲在树上,从高处看,叶清芷走出庭院后,往右手边的藕池走过去,再仔细看,凉亭里坐着的,不正是将军吗? 第四十二章 花榭花开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九月,荷花已榭,池中只剩枯枝参差不齐的折在水中。 水光潋滟,清澈而动人。 赵祁背靠凉亭柱子而坐,双脚随意交叉搁在前面一个石凳上,双眸闭合,神情难得有几分沉郁。 不知道赵祁在想什么,连叶清芷走进去都没注意,或者说直接忽视了轻微的动静。 叶清芷不客气的拿脚踢了踢赵祁,声音如常般冷淡:“让开。” 赵祁睁开眼,眼眸中闪过一抹意外,他还以为来的人是神乐他们。 待赵祁放下双脚,叶清芷坐到石凳上,单手撑着下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水池发呆。 倒是赵祁挨不住寂寞,问道:“丫头,你前面那几根枯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闻言,叶清芷也不回头,毫不客气的说道:“比你好看。” 赵祁在叶清芷面前是一丝办法也没有的,叹口气道:“丫头,你这存心来找我抬扛的啊?” 叶清芷终于收回视线,很认真的看了一眼赵祁,然后问道:“那池子里养着什么?” “荷花?” “榭了吗?” “榭了。” “那还有什么好看的。” 赵祁抽抽嘴角:“本来就没什么好看的。”心里觉得叶清芷说这个话矛盾,明明她自己在看。 叶清芷面风而坐,黄衣翩然,映衬的一派随性,清冽嗓音淡淡而言道:“花榭了没什么好看的,人死了又有什么好想的。” 赵祁才明白,绕了一大圈,叶清芷这是变着法安慰他呢?刹那间,赵祁的心口淌过一股热流,赵祁伸手摸了摸,裂开嘴笑了,暖呼呼的。 其实叶清芷自己知道,不走这一遭吧,赵祁也能自己想通,毕竟赵祁也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但是,看到他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就走过来了。 话说到这里,叶清芷觉得也该点到为止,就准备站起来走人。 “其实,我就是有件事情想不通。”赵祁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 叶清芷已经离开座位的身子,重又落座回去,抬起头看向他:“什么?” 赵祁眼眸转为深沉,脸上表情也有点困惑,手指摩挲着下巴,道:“当时我们驻扎在沙洲后面的白骨岭,有一天晚上孟岳说在前面发现一个天坑,事情有些古怪,让我一起随他去看看。但是到了那里,孟岳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疯狂的向我攻击,直到最后,孟岳掉入天坑,我找了三天三夜没找到。” 叶清芷敛眉沉思片刻,问道:“此前他可有异常?” 赵祁摇头,很肯定的回道:“没有。” “那个天坑呢,怎么出现的?” 赵祁的眉头皱的更紧:“不知道,最奇怪的是,第二天那个天坑不见了。” 这回,连叶清芷也惊了一下,瞳眸放大,道:“突然不见的?” 赵祁点头:“对。” 叶清芷想了下道,手臂靠在桌案,稍微倾身过去,认真问道:“你确定前一晚看到天坑了?” “确定,我就是看着孟岳掉进去的。”赵祁不可能记错,但说这话时,神情又带着想不通的疑惑。 叶清芷自然也想不明白这个是什么原理,但她对这种怪异的事情很感兴趣,说道:“如果有机会,我想亲眼看看。” 赵祁摆手:“不行,这个事情太古怪了,后来我跟洛城他们说孟岳就是死在我手上,人掉下悬崖了。” 叶清芷知道赵祁为何这么说,军营中最忌鬼怪之说,会动摇军心。虽然洛城他们是靠得住的,但保不准哪个说漏嘴,让事情传扬出去。 然而,叶清芷又不解道:“既然如此,你今日又为何把这个事情讲给我听。” 赵祁捡起凉亭边上一个小石子,在水池中打了个漂亮的水漂,边道:“眼下没有战事,说给你听也不要紧。” 更深一层的原因赵祁没有说明,他对叶清芷是完全的信任,再则,在他心里叶清芷又是与众不同的,换句话说,连叶清芷都不能说,还能对谁说。 说完心中憋着的这个事情后,赵祁觉得心口舒坦了不少。 长久以来,赵祁还是对孟岳这个事情耿耿于怀的,虽然孟岳当时一副欲置他于死地的样子,可他心中感觉,孟岳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至于真实原因是什么,赵祁想不通,但这事情确实困扰了赵祁很多年。 叶清芷抿着唇看向赵祁侧脸,这个男人,有时候不正经的让人头疼,但他偶尔流露出来的一抹威严沉着,又霸气十足。 这种矛盾,反而给赵祁增添了不少魅力。 满面秋风之下,心口和池中枯枝一样,微微一动。 庭院之内,清和带着穆清在一株盛开的银桂树前取花瓣,两人把花瓣轻轻拍落,放在一个大圆盘子里。 穆清闻了闻,黑眸亮闪闪的,说道:“好香啊,清和姐姐是要这些花瓣做桂花糕吗?” “对啊,还能做别的呢。”清和笑嘻嘻的掰着手指头道:“桂花蜜、桂花冰糖蜜莲藕、桂花酿茶饼、桂花雪梨茶……” 清和一口气数了好几种,听的一旁的沈灵均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一朵花瓣轻轻巧巧的落在苏幕遮的衣袖上,浓郁香气扑鼻而来,他伸手拂去,对沈灵均道:“今天已是九月初十了吧。” 沈灵均算了算日子,感觉眼皮子抽个不停,抬手按住,望天哀嚎一声:“头疼啊,过两日科考就开始了,可别再出乱子了。” 当沈灵均说完这句话还没有一刻钟,李奕又来了。 “大人,弘文馆里面的月湖打捞上来一具尸体,确定是弘文馆的学生。” 一句话之后,沈灵均按着跳个不停的眼皮子,带叶清芷一起出了大理寺的门。 尸体被放在月湖岸边,是两个学子偶然路过的时候发现湖中有异常的东西在漂浮,看清楚了是个人,就马上喊人来救,救上来早就没气了。 叶清芷检查了一下,确定就是淹死的,没有发现其他的痕迹。 沈灵均问其他人,得知这个死者叫孙兴铎,父亲当朝正四品官员,在弘文馆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文学才识很高,也是今年科考的状元热门人选。 这时,一个老态龙钟,走路都跌跌撞撞发须皆白的八旬老者,由两个学生搀扶着过来,痛心疾首道:“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 经过的时候,所有学生很尊敬的一揖礼,弯腰到底,口中尊称一声:“范院长。” 沈灵均见范疏桐这上气不接下气的,真怕老头下一口气接不上,赶紧让人找了把椅子出来,扶着老头坐下休息,平复平复心情。 范疏桐年纪是大了,平日精神还不错,不过这会儿神情悲戚,倒是一下子萎靡不少,拍着大腿道:“科考亦不是人生终途,为何如此想不开啊。” “范院长。”沈灵均很是敬老爱幼的抱了抱拳,语声也放柔几分:“听闻孙兴铎是弘文馆内数一数二的才子。” “哦,沈大人。”范疏桐拱了拱手,然后摇头叹息:“唉,是啊,只是不明白他这年纪轻轻怎么就……唉……我自从太宗手里接下这弘文馆,区区几十年里,虽未作出大功绩,但也总算对得起三任皇上的信任,但如今却出了这事……尔等具是二八年华,未及弱冠,怎的还没我一个耄耋老头看得开……” 沈灵均扯了扯耳朵,老头说起来跟念经一样停不下来。 又查看了一下附近,问了一圈学子,倒是有一两个曾经看到孙兴铎站在月湖边上,但是没人看到他是自己不小心失足掉落,还是故意投湖的。 因着弘文馆是封闭式的学堂,除了每月一次探亲假,其余时间都是住在里面,所以沈灵均问明孙兴铎的房间是哪一间,就和叶清芷一起过去了。 路上,叶清芷纳闷道:“不是说封正也在这间学堂,怎么他天天在外面溜达。” 沈灵均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一摊手,道:“都说了他不学无术,天天和狐朋狗友鬼混嘛。” “你们说弘文馆门槛很高。”叶清芷更加不解:“像封正这样的怎么进去的。” 沈灵均望天:“谁知道呢。” 孙兴铎的房间很简单,各种书籍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剩下的是一张简易的床和桌椅,还有个衣柜靠床摆放。 沈灵均啧啧道:“进弘文馆的每个人,怎么也是官家少爷,没想到弘文馆里这么简陋,难得他们住的下去。” 其实这也是范疏桐极力要求,老头觉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而且为官以清廉为本,才能不忘初心。所以,任何学生进了弘文馆之后,不得带任何仆役,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且所有夫子需得一视同仁,不能有半点偏颇。 叶清芷看了看孙兴铎放在桌上随手写的东西,字迹飘逸俊秀,文笔优美流畅,忍不住赞道:“确实是难得的才子。” 一眼都能望到头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好查看的,然而,叶清芷翻了一会儿书册和几卷画卷后,拿着其中一幅不动了。 良久,叹了口气:“又出现了。” 沈灵均正在看衣柜里的东西,闻言走过去一看,也显得很无奈,感叹道:“我现在做梦都要出现这张脸了。” 画卷之上,美人含嗔带怨,一双美目幽幽往前看,似乎透过画纸,传递出浓浓的哀愁。 第四十三章 摩尼教派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明明每个都是离奇死亡,但现场种种又的确表明是自杀,这种前所未见的案子让沈灵均深感无力。 而沈灵均和叶清芷前脚刚踏入大理寺,后脚梅见就来了。 沈灵均眯眼看向梅见,不管多久没见到,她都是这样一张刻板而严肃的脸,好奇皇帝每天对着这样的脸会不会腻味呢。 梅见丝毫不浪费任何言语,直接开口道:“皇上说陆学士的受贿案,沈大人办的很漂亮,要给沈大人论功行赏。” 沈灵均笑嘻嘻的道:“谢谢啊。”心里嘀咕一句,皇帝的赏赐还是算了,哪次不是赏完就没好事。 “不过……”梅见话锋一转:“皇上听说最近洛阳发生多次学子自杀事件,包括今天弘文馆的一名,据传都是些栋梁之才,皇上听之扼腕,痛心不已。再则每次出事,都有皇宫失窃画卷的赝品出现,皇上让沈大人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原委,科考在即,不能让这事影响。” 沈灵均眼珠子一撇,眯出个假笑:“皇上消息很灵通嘛。” 梅见不苟言笑的对沈灵均道:“皇上还说了,等这次的事情查明后,和之前受贿案一起给沈大人行赏。” 沈灵均硬挤出个笑容:“多谢皇上!” 原本叶清芷一直安静的站在旁边,这会儿,梅见转了个身,看着叶清芷道:“叶神医在大理寺太屈才了,若是想去太医院……” “打住,打住!”沈灵均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对着天空翻个白眼,暗自咕囔着——皇上还真是贼心不死,尽想着挖我墙角。 面上,却是笑的人畜无害:“太医院人才济济,不差一个两个,我大理寺就不一样,没了清芷在,就像我呼吸少了空气,吃饭缺了筷子,喝粥没加咸菜,总之,就是少不得!” 梅见对沈灵均的吃货本性早有耳闻,这次更是彻底领教了一番,顿时哭笑不得,也不去管她,只对着叶清芷道:“叶神医意下如何?” 叶清芷苍白脸色并未波澜,清冷嗓音中含带一抹客气疏离道:“多谢皇上抬爱,不过草民素来散漫惯了,想是不适合太医院这等庄严之地。” 梅见听这话就知道叶清芷心里也不大愿意,因而淡淡一笑:“我知道了,我会如实上禀。” 梅见离开大理寺前,再三嘱咐沈灵均,几起自杀案件看着非同寻常,一定要尽快搞清楚真相,不然两日之后的科考,恐再生事端。 扑朔迷离的自杀案件,到了次日终于有所进展。 一大清早,清和刚打开门呢,一个人影就朝他扑过来。 也幸得清和身手不错,闪过的同时及时把来人扶住,定睛一看,乐道:“哟,这不是封大公子么,怎么又喝醉了?” 封正满身酒气,走路还在打晃,眼睛倒是一派清明,显然酒刚醒没多久,他还有点大舌头的道:“蛇……蛇得人在呐呢,我有四要跟她缩……” 清和眨眨眼,听了三遍才听明白,拽着他往里面拖,正好遇到蝉羽了,让她赶紧去煮点醒酒汤来,话还说不利索呢,找她们家小姐干嘛。 把封正放到庭院里,提了一桶井水上来,用软布子在井水里浸了浸,井水沁凉,敷在封正脸上,让他一个激灵。 等蝉羽端了醒酒汤过来,再喝上两大碗,封正感觉昏沉沉的脑袋立时舒服多了。 清和蝉羽就在院子里布置早饭,边笑嘻嘻的道:“再不醒酒,我就干脆把你扔到水井里头算了。” “别别。”封正拿开脸上的布子,甩甩脑袋,说道:“醒了,彻底醒了。” 蝉羽盛了一大碗白粥递过去:“喏,吃吧。” 清和摆好碗筷,想起刚才封正闹着找她们家小姐呢,问道:“你说找我们小姐有什么事来着?” 封正酒虽喝多了,胃里还是空的,看到白粥配小菜还正经挺有胃口,呼噜呼噜吃了大半碗,听见清和这么问,一拍脑袋:“对了,有正经事呢。” “你还有正经事?”取笑的声音来自沈灵均,她伸了个懒腰,问清和:“有什么好吃的?” 清和赶紧递上筷子和碗:“有百合薏仁粥,皮蛋瘦肉粥,小米红枣粥,还有翻毛饼,大卷酥,大油糕,蝴蝶卷子,福儿酥,状元饼……” 沈灵均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再抓了个状元饼,一口粥一口饼,吃的很满足。 那头,封正把碗里的粥喝完,说道:“沈大人,我昨天可忙了一夜,有事要告诉你呢。” 蝉羽捂嘴笑道:“你昨晚忙不忙我不知道,喝的一身酒味我倒是闻见了,还吵着要见蛇得人呢。” 封正挠挠头,尴尬道:“那不是为了正经事才喝的嘛。” 这会儿,大家陆陆续续都起床了,围坐到一起来吃早饭。 沈灵均看了一圈,昨天封正一个人不敢住龙门客栈,拉着李梦白一起去的,这会儿却只有封正一个人回来,好奇道:“李梦白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封正啃着手中状元饼,道:“经过苏府的时候,给抓回去了,不知道有啥事儿。”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眼皮子同时一抽。 “这个为什么叫状元饼呢?”唐糖捏在手中,歪头道:“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不就是块圆饼么?” 叶清芷道:“讨个吉庆罢了。” “嗯,就是的。”清和含笑道:“每到科考时候,到处都是状元饼啊,状元酒啊,这不还有状元楼嘛。” 赵祁刚拿起筷子插了一块大油糕,神乐凑过来道:“对了将军,今晚武安侯寿辰,早前就发了帖子的。” 赵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寿礼准备好了没有?” “都备好了。” “武安侯?”沈灵均咬着筷子,满脸疑惑:“怎么又过寿辰了,前半年不是过了一次了?” 赵祁挑眉:“你没收到帖子?前一次是虚的,这一次是实的。” 沈灵均满脸汗:“做寿做上瘾了。” 神乐乐呵道:“做寿才能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收礼嘛。” “哎哟!”蝉羽怪叫一声:“要不是神乐说起,我都忘了呢,这请帖早两天就送来了,看我这脑子。” 蝉羽赶紧跑回房间,片刻后火急火燎的又跑回来,这一番跑动,却不见气喘,可见功夫不弱。 她把请帖给沈灵均,道:“小姐您看。” 沈灵均拿过来瞅了两眼,望天,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又要吃不饱了。 清和道:“寿礼我倒是备好了,东海夜明珠,鸽子蛋大小,能送的出手吧?” 其他人抽抽嘴角,这都送不出手,叫别人怎么办? 神乐道:“哟呵,没看出来大理寺还挺有钱。” “哪儿啊。”清和笑嘻嘻的道:“都是娘家带来的。” 除了苏幕遮之外,大家顿时对沈灵均刮目相看,原来家底这么殷实的么?怎么平时表现的挺寒酸的样子,天天跟着苏幕遮蹭饭吃。 沈灵均神情自若的吃饭,无视一切目光,哪儿有人知道,蹭饭也是一种乐趣! 唐糖双手捧着个脸,黑眸闪闪发亮:“做寿好玩吗?”言下之意——我也要去! 沈长风一下子就看出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不好玩。” 唐糖扭脸:“哼。” 沈灵均支着下巴道:“不如你代替我去好了。” 唐糖顿时高兴了:“真的啊?” 沈长风递个饼给唐糖,塞住她的嘴,毫不留情道:“假的。” “讨厌的中原人!” 这时,吃饱喝足的封正弱弱的举起双手,道:“你们谈论好了没,我这边有事要说。” 所有人一齐看他:“说!” 封正抹抹嘴巴,道:“我昨晚和李兄住进龙门客栈后,请其他考生一起喝酒来着。” 沈灵均耐着性子道:“这个我们都知道了,还有呢?” “喝着喝着,他们就喝多了。” 众人看着他,眼神里写着——明显是你喝多了。 封正扯扯脸颊:“不是,你们听我说,后来啊,他们喝多了之后跟我说的,有的考生私下里偷偷加入了一个教派。” 叶清芷不解:“大唐有哪条律法规定不得加入教派吗,怎么还要偷偷的?” 沈灵均摇头:“哪儿啊,就是信佛的多点,先皇崇佛嘛。” “这可不是普通教派哦。”封正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个教派的名字叫摩尼教,只收年轻学子,但是据说啊特别灵验,只要拜了就会金榜题名呢。” 赵祁撇嘴:“照这么说,还读毛线书,直接进去拜两天不就完事儿了?” 话虽粗鲁,理是这个理,在场的大家都觉得这个也太玄了。 封正拧着眉道:“那我也是听说的嘛,还说这个摩尼教的教主是个女人,美的不得了,每个人回来还给赏赐一幅教主的美人图呢。” “噗……”唐糖忍不住捧腹大笑:“我看这个教主是个自恋狂吧。” 叶清芷最近对美人图尤其敏感,问道:“你见过没有?” 封正摇头:“没有,跟我一起喝酒那几个还没资格加入教派,所以都是听来的,只有最虔诚的几位信教徒才有资格被赏赐,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的。但凡拿到那张美人图的人,都是被教主赐予祝福,在这次科举考试中必定会金榜题名不说,还可位列三甲呢。”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这个美人图会不会就是出现在自杀现场的那个画卷?” 苏幕遮想了下,道:“画卷上是前朝宫女侯夫人,而美人图如果是教主画像,应该没有联系。” 沈灵均扶额:“难道最近洛阳流行画美人图?” 其他人摇头,没听说啊。 苏幕遮问封正道:“这个摩尼教具体位置在哪儿,怎么才能加入?” 第四十四章 恋爱进度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封正早知他们有此一问,此刻脸上出现果然如此的表情。 因而,很有些自豪的拍了拍胸口,道:“我问了,位置的话,入教了之后才能知道,至于怎么加入,听说是先提交一份个人名帖,再由中间人提交上去,等那边考察完了,看你是否是有缘人,然后再给你通知,有没有资格加入。” 唐糖无聊的转着手中笛子,语气不屑道:“搞的这么麻烦。” 沈灵均手指头无意识的敲击桌面,思索道:“他们这是在筛查什么?而且为何只收学子呢?” 叶清芷垂眸冥思,忽而抬头道:“知道加入的人有哪些吗?” 封正摇摇头:“这个都是保密的,如果不是这次他们喝醉了酒,也不会跟我说这些,他们说不管有没有加入教派,若是走漏风声,会得到教主的惩罚,惩罚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沈灵均支着下巴道:“很神秘的样子。” 赵祁挑眉:“抄了它的底,看它故弄玄虚些什么玩意。” 唐糖用笛子敲桌子,以教训的口吻道:“文明,注意文明。” 叶清芷斜睨赵祁一眼,就看不惯赵祁这种流氓行径,用轻飘飘的口吻道:“你去哪里抄?” 封正说道:“对啊,平时教会都不开放的,每次有集会那些教徒才能前去,其他人根本找不到,我已经申请入教了,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参加。” 苏幕遮抬眸扫过去:“下一次集会,是什么时候?” 封正想了想,昨晚喝的糊里糊涂的有没有提到这个事儿? 终于在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一番后,拍桌道:“想起来了,两天后!” 沈灵均思考道:“好,到时候就算你没通过入教,那总有其他考生去吧?” 封正点头:“应该是的。” 沈灵均捏着眉心想了一会,对清和招手:“把李奕找来。” 如此这般,沈灵均嘱咐了李奕一番,让他两天后多派些人,主要盯着四个城门口,看有没有考生出城的。一般来说,明天是第一场科考,而且后面还有三场,这个时候的考生只忙着复习,万不会随便出城,所以谁要是出城了,那就是怪事! 心里另外盘算着,若到时候封正能混进去最好,混不进去,跟着出城的考生,总能找到那个摩尼教的位置,也好查个清楚,看这教派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和那些自杀案件是不是有所关联。 斜阳落山,晚霞将西边天空印染的五彩斑斓。 沈灵均换了套蓝色官服,整个人更加清逸隽秀,气质也焕然一新,如沉静的古玉。只是表情有些不情愿,寿宴什么的,除了寒暄就是寒暄,饭菜就是做的再精美,看着身边一张张表面客套内心机关算计的脸,也没了胃口。 赵祁出门,照例是暗卫相随,今天轮到神乐和凉月当值。因着洛城去查那些黑衣杀手的来历,剩下戏时在大理寺值守。 沈灵均他们出门没多久,李梦白回来了,正好遇到要出门的苏幕遮。李梦白扫一眼苏幕遮,不知想起什么,嘴角泄露出一抹笑意。 不过,李梦白还是很恭敬的鞠个礼,然后说道:“小师叔祖,大姐让你回去一次?” 苏幕遮心中对李梦白的称呼颇有微词,叫他小师叔祖,叫他大姐也是大姐,这什么跟什么。当然,这些心理活动在他常年如冰山一般的脸上是丝毫看不出的。 苏幕遮看了李梦白一眼,见他奇奇怪怪的,平时不多话的他,忍不住问道:“大姐喊你去苏府做什么了?” “问了些问题而已……”李梦白余光偷偷瞄苏幕遮一眼,脸色有些不自然。 苏幕遮一双寒眸盯着李梦白,使得李梦白很不自在,感觉浑身被射穿了好几个冰窟窿。 在这般逼视之下,李梦白终于求饶般说道:“好吧好吧,大姐和老前辈他们问……问……那个……” 李梦白吞吞吐吐半天,在苏幕遮都快没耐心的情况下,终于狠狠心,一咬牙,说道:“问你们两进展到哪个程度了!” 苏幕遮两根手指揉额头,他就猜到是这样,无奈道:“你怎么说的?” 万事开头难,这一说出去,李梦白反而就没那么难开口了,很直接的道:“我说没什么进展,然后大姐和老前辈们就问了,有没有抱过,亲没亲过嘴,还有……” “好了。”苏幕遮冰凉的嗓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快听不下去了。 苏幕遮冰山一样的脸表面没有丝毫动静,心里则是无奈,他大姐也忒不靠谱了,这种事怎么好随便问的。 李梦白察言观色道:“小师叔祖,你这是害羞……”后面的话,在苏幕遮冰棱一样的视线下咽了回去。 苏幕遮凉声道:“我回苏府一趟。”还不忘警告道:“不要对他人乱说。” 李梦白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很郑重的点点头。 目送白影在眼前消失,李梦白不由得感叹,啧啧,我小师叔祖的轻功是日渐精进啊。 接着,李梦白慢慢溜达进庭院,院子里清和摆了几盘瓜子,大家边磕边聊闲话。 穆清正低头帮蝉羽把绣篮里前儿个被小花狸猫弄乱的线团整理出来,那些红的绿的丝线如今都纠缠在一起。 主要还有几根鹊羽线,是蝉羽准备给她家小姐做新衣裳用的,衣服快做完了,就差这一条线来翘边。一个没注意,让小花狸猫跑进去踢翻绣篮,把线团搅的乱七八糟的。 蝉羽正揪着小花狸猫教训,柳眉倒竖,虎视眈眈的和小花狸猫眼对眼互瞪:“你再敢这样,我拔光你的毛,把你扔到锅里油煎了吃!” 戏时蹲在屋顶上,捧着下巴道:“猫肉不好吃,酸的。” 唐糖拿笛子逗弄桌子上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蟋蟀,听到这话,歪头看戏时:“你吃过啊?” 戏时点头道:“那可不,有时候打仗去那些荒漠里,没什么好吃的,嘴巴淡出鸟来,偶尔能有个老鼠肉吃都是不错的。” 穆清张大小小的嘴巴,感觉戏时好厉害哦,老鼠肉都敢吃,他以前当小乞丐的时候,睡觉都和老鼠一起,但从来没想过要吃老鼠肉,也不敢吃呢。 李梦白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实在是感觉有点恶心。 唐糖可能实在是无聊的紧了,出馊主意道:“不如我们现在抓几个老鼠来烤着吃,你们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除了戏时之外,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戏时咂咂嘴吧,有点怀念那滋味的样子,说道:“你们还别说,拔毛去皮,再把那老鼠往火上一烤,加点调料,啧,外脆里嫩的,那味道腥中带鲜,真是顶好吃的。” 沈长风虽然没什么洁癖,但是想到那东西还是很没有胃口,干咳两声,一派仙风道骨道:“如今也不是缺衣短食的时候,我们还是放它们一条生路吧。” 封正干呕几下,有志一同的忙点头:“我同意。” 唐糖撇撇嘴,觉得挺没劲,正好听到外面杨树有几声蝉叫,眼睛一亮:“听说蝉肉好吃,我们……” “那个,我刚才路上回来的时候,看到七弯巷前边新开了一家新楼,人还挺多的,你们要不要听戏去?”李梦白觉得再不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唐糖和戏时能把所有爬的、飞的都整过来烤了吃,想想那场面,浑身一个哆嗦。 封正马上附和:“听戏好,我们去听戏吧。” 沈长风把脑子里的老鼠和虫子都挥散掉,点头:“我觉得听戏甚好。” 清和吐掉嘴里瓜子壳,说道:“戏楼啊,今晚压轴唱什么?” 李梦白哪注意那么多,随口道:“好像是一出新戏吧,听说挺有意思的。” 唐糖一听,跳起来抚掌道:“好啊,好啊。”她最近看了很多话本子,对中原这些戏曲挺感兴趣的,特别是什么小姐和书生私奔啦,变成蝴蝶飞走啦,或者妖精化为人形报恩啦之类。 清和把手中瓜子扔回盘子里,拍拍手,招呼穆清过来:“走,一起看戏去!” 穆清眨眨眼,心里很想去,可是他答应帮蝉羽姐姐整理这些线团的,好为难啊。 蝉羽向来善解人意,一见穆清表情就知道这小孩心里想什么,把小花狸猫放开了,拍拍穆清的脑袋,笑嘻嘻的道:“小穆清你帮了姐姐很大的忙耶,姐姐奖励你跟清和一起听戏好不好?” 等大家结伴出门时,唐糖问清和:“叶清芷呢,她不去吗?” 清和拉着穆清往外走,边道:“叶姑娘说她手上还有事儿,就不去了。” 于是,前院里留下蝉羽继续手上的活,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屋顶上值守的戏时聊天,其余人都出门去看戏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蝉羽终于把绣篮里的线都整理完了,回自己房间去忙活。 戏时觉得有点无聊,平时还有洛城和他闲扯,今天就他一个人,顿时感觉好寂寞啊。 正在胡思乱想,感觉风中一股异动,戏时敏觉的跳起来,对着黑夜中某个方向道:“谁?” 第四十五章 来者不善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来人全副黑色,同暗卫打扮相同,不过面容有些陌生。 他双手抱拳,神情着急道:“大人,洛城大人那边遇到危险,受伤了,让我回来喊人前去助阵。” “洛城受伤了?”戏时先是一惊,但看着这人的脸,又有些疑惑道:“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 以洛城等几人为首,他们下面又有各自管理的暗卫,基本上都是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所以名字和脸都记得很清楚。 来人面色焦急,急声道:“我是御前侍卫梅见大人手下,外出办事正巧路过,眼见洛城大人和一群黑衣人打斗在一处,我看情势不妙,于是想帮他,不过对方人实在太多,所以……请大人快赶过去吧,晚了我怕来不及了。” 这么一说,戏时更是着急,可自己又不能随便离开,若是刚才唐糖他们都还在,但眼下府里头就剩蝉羽和叶清芷两个人,要是上次的黑衣人再来怎么办? 戏时急的团团转,正是左右为难时,叶清芷听到动静开门出来,双眸不着痕迹的扫过来人,然后问戏时:“发生什么事情了?” 戏时清秀的眉头皱在一起,如实道:“洛城遇到麻烦事了。” 叶清芷知道戏时和洛城之间平时虽打打闹闹,其实感情非常深厚,但他犹豫着迟迟没有赶去唯一的理由便是自己。 想到这里,叶清芷对戏时道:“你去吧,我就在房间里,今晚不出去。” 戏时还是踌躇着,道:“可是,万一……” “大理寺内有衙役把守,谁敢进来。”叶清芷口吻清淡,这话一是让戏时放心,二来这的确也是实话。普天之下,谁有这个胆子敢来大理寺寻事的呢,更何况现任大理寺卿还是沈灵均这种别人欠她一分,她要讨还十分的小魔女。 “戏时大人,再耽误时间,恐怕洛城大人那边撑不住了!”来人神情着急,忍不住再一次催促道。 戏时握拳,终于下定决心道:“叶姑娘你千万不可出门去,我们马上回来。” 叶清芷点头,知道这个少年不止是因着赵祁交代的责任,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心着自己,唇角给了他一个浅笑:“我知道,你自己小心。” 戏时在心焦之下,脑海瞬间闪过一个想法——叶姑娘最近好像有点爱笑了?但是也是一瞬而已,随后他又叮嘱了叶清芷不要出门,便随着来人高高跃出,飞出大理寺高墙,没入黑暗中。 夜色正浓,新月渐盈,银色月光洒在庭院里,如覆了一层白霜。 叶清芷抬头看了看黑夜,星光闪烁,点缀在夜空中,如黑绒布下的水晶石,分外好看。但是,洛阳城里的星空没有在天山的时候看着明亮,许是天山位置高,离的更近。 蝉羽从房里出来,准备去清和房间取个剪子,正好看到叶清芷一个人对着月亮发呆,笑着招呼道:“叶姑娘,忙完了呀。” 叶清芷一瞬间回过神,转头就看到蝉羽笑嘻嘻的脸,她印象中好像不管任何时刻,蝉羽和清和两个人都是一脸乐呵呵的,叫人一看就觉得喜庆。 “今晚月色不错,不如我给叶姑娘泡壶花茶,在庭院中坐一会儿?”蝉羽笑起来,圆圆的眼睛眯成一道弯:“天天看书哪儿成呢,眼睛也要休息不是。” 蝉羽甚是勤快,手脚利索的把石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又烧了壶开水泡好花茶端过来,用的是刚开的杭白菊,平淡而清香。 叶清芷喝了一口,意外的挑起眉头:“这味道……”菊花茶味应有丝丝味苦,然这茶不止没有,还另外有种甘甜。 蝉羽抱着一团线放在手上绕,含笑看着她道:“我加了点蜂蜜枸杞,明目养颜的呢。” 叶清芷舌尖舔过嘴唇,浅笑道:“难怪,有种微微的甘甜。” 蝉羽笑嘻嘻的道:“我们家小姐啊,从小嗜甜,最讨厌吃苦的,我和清和还打赌呢,要是哪天小姐生病了,看她肯不肯吃药,不过小姐太顽强,到现在连个伤风咳嗽都没有,真是讨厌呢。” 说到这,叶清芷挺好奇的问道:“你和清和两个人跟着沈灵均很久了吧?” “是啊,从小就跟着小姐。”蝉羽大概是想起沈灵均小时候了,皱皱鼻子,笑道:“别看小姐现在人模人样,小时候皮的很,谁都管不住,最可怜就是我和清和了,每天做的一件事就是到处找她。” 叶清芷听了,实在有些想象不出来,还隐隐有些羡慕,她的幼年,都只是和师父两个人的记忆而已。 那头,蝉羽大发感慨一声:“唉,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突然来做官,还是归……额,山上的日子开心。”蝉羽差点说漏嘴,含糊带过去,低头继续往手上绕线。 叶清芷正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也没怎么听进去。 因着叶清芷也不是多话的人,聊了两句,两个人安静下来。 叶清芷看着蝉羽手中的动作奇快又不会出乱,绝不是平常人能办到,再加上平时见到的蝉羽和清和两个人与沈灵均笑闹的时候,那瞬间跑开的身手,叶清芷知道她们两个功夫定然也是很不错的。 正打算问呢,门外一个衙役跑过来,道:“叶大夫,有人说是要找你。” 不等叶清芷问,蝉羽停下手中动作,先是好奇道:“这么晚了,是谁找叶姑娘?” 那衙役道:“说是公主府的人,让叶姑娘去看病呢。” “公主府?”叶清芷想了,大概是长宁公主派来的人了,但是她才找过自己,这会子不知道又是为的什么事。 蝉羽想着天黑了,而且之前就是去公主府回来的路上,遭到黑衣人暗杀,这个时辰出去恐怕不太安全,帮着推拒道:“你去跟人说,太晚了,叶姑娘明天一早再去。” 衙役迟疑了一下,道:“可是那人说老夫人病情严重,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蝉羽皱皱眉,一脸不高兴,娇脆脆的嗓音道:“晚了就去找太医院的人,宫里头那么多太医呢,怎么就没一个能看的,非得来大理寺找人。” 衙役本也是替人传话,感觉挺委屈的,当下喏喏道:“是,我知道了。” 衙役才转身,叶清芷却是喊住了:“等一下,你去跟对方说,我准备一下就出门。” 等衙役走了,蝉羽劝道:“叶姑娘,不如等小姐他们回来再……” “人命关天,我去去就回。”叶清芷与苏老夫人有过两面之缘,昨日见她身体还挺硬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所以她必须过去看看才放心。 等叶清芷提了药箱出房门,蝉羽跟过去说道:“叶姑娘,我随你一起去。”刚才思考良久,蝉羽还是有点不放心。 “好,麻烦了。”若是过于客套反而生分了,所以叶清芷只是点点头。 两人到了大理寺门口,看到前面有一驾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有个丫鬟从旁边走过来,对着叶清芷福了福礼:“多谢叶大夫体谅,公主在府中等着,请叶大夫快些上马车。” 叶清芷看着她,微愣:“怎么不是水儿。” 那丫鬟也是呆了呆,然后低头道:“水儿姐姐眼下事忙,所以让我来接叶大夫。” “哦。”叶清芷点头,没有多想,就和蝉羽上了马车。 黑夜行车,万分安静,只听得马车哒哒哒的跑动声。 等跑了一阵后,叶清芷有些疑惑,她记得之前两次去镇国公府并不需要这么久啊。 蝉羽看出叶清芷眉宇间的神色,不禁问道:“叶姑娘,怎么了?” 叶清芷撩开马车帘,只看得见砖红色的高墙,并无之前的闹市街口,口中困惑道:“好像不是这条路。” 对面那丫鬟安静坐着,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闻言立马道:“哦,是这样,辕前巷那边的路给人挖了好大一个坑,正在填补,因而我特意嘱咐车夫换了条路走。” 叶清芷并不太清楚洛阳城的路,但是蝉羽是清楚的,蹙眉道:“早上我才走过那条路,哪儿来的坑。” 那丫鬟大概未想到蝉羽会这么说,立时有些支支吾吾的:“那……许是……许是后来出现的吧。” 蝉羽和叶清芷对视一眼,满脸狐疑,心中警醒道——不对劲! 正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叶清芷和蝉羽被颠的身子差点往马车壁上撞,幸亏蝉羽反应及时,把叶清芷拉住了。 而两人没注意,那丫鬟早就跳了出去。 蝉羽扶着叶清芷,附耳道:“叶姑娘,此事有蹊跷,等会儿我们小心行事。” 叶清芷点头,两人决定出去看看。 挑起马车帘,眼前所见让叶清芷心中微惊。两人面前摆着的,是整整几排持弓对着他们的守卫兵士。 这时,有人呵斥一声让开,那几排持弓的兵士有序往两边退,中间就出现一条道来。 半轮盈月之下,一抹粉色俏丽的身影缓缓而出,娇美的脸上闪现出一抹得意:“叶清芷,请你来的是本郡主,没想到吧。” 第四十六章 万箭齐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戏时跟着那名暗卫从大理寺一路掠去,直到城门外,还是没见到洛城,不由得疑惑:“你不会是带错路了吧?” 那人却突然停住了,指着东南面某处,惊叫道:“戏时大人,你看那边!” “呃?”戏时愣了一下,随着他的视线跑了几步,然后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啊。” 但是,等戏时再转头想问对方看到了什么时,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 戏时纳闷——怎么回事?耍我玩?! 戏时从城外踏着高墙再返回,从上往下看去,那边屋顶上正有一个黑衣人疾步而行。戏时一看,这不是刚才戏弄自己的那名暗卫嘛,顿时憋了一口气追上去。 恰好黑衣人停了脚步,戏时拔剑刺过去,怒喝一声:“什么人,竟然敢耍你戏时爷爷!” 而对面那人听得动静转过头来,眼见前面寒光逼近,惊愣之余,马上以手中之剑抵挡。 两个人一照面,同时叫道:“怎么是你!” 戏时收剑回鞘,挠了挠脑袋:“阿瓜,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正是洛城,他给戏时弄了个糊涂,往他脑袋上弹了个栗子,道:“这话应该要我问你才对,莫名其妙拿剑刺我,要不是我反应快,让你捅成马蜂窝了!” “不是啊。”戏时皱皱鼻子:“刚才有个人耍我,说什么你遇到危险受伤了,让我赶紧去救你,结果跑到城外,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洛城听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突然问道:“你走了,大理寺府里头还剩下谁?” 戏时道:“其他人都看戏去了,只有叶姑娘和蝉羽在。” 洛城顿时眉头一皱,人高高跃起,急声道:“坏事了!” 戏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使轻功跟上去,追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武安侯府里,为寿宴而搭建的高台上几名舞娘袅袅而扭动,舞姿轻盈柔媚。台下众人看的如此如醉,配合着轻缓音律,合掌而拍。 赵祁喝了两杯酒,觉得忒无聊,躲在角落里,打算趁人不注意就偷溜了。 沈灵均也难得正经的和朝中同仁打哈哈,边打着哈哈,边悄悄退到赵祁边上。 等应付完又一个官员,沈灵均凑过去对赵祁道:“我先溜了啊。” 赵祁挑眉:“你这就走了?” 沈灵均点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赵祁撇嘴:“没义气!” 沈灵均望天,义气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沈灵均正准备要动的时候,两抹黑影从天而降,落在赵祁身边。 赵祁支着下巴看洛城和戏时同时出现,还有些惊讶,指着戏时道:“不是让你守在大理寺里头,怎么一起过来了?” 洛城先一步回道:“将军,我查出之前暗杀叶姑娘的黑衣人来路了。” 赵祁眯起眼:“谁的人?” “南平王府的人。”洛城面色微凛,又道:“而且,刚才有个可疑的人自称是梅见手下暗卫,说我与人打斗受伤,诱戏时出门。” 赵祁什么人,一听就知道这中间有诈,瞬时站起来:“回大理寺。” 沈灵均悠哉哉的道:“别急,家里还有阿风和唐糖他们在,安啦。”唐糖不靠谱,功夫是正经高,到底是南栖凤亲传徒弟嘛,再加上沈长风,不管来多少杀手,那问题也是不大的。 “不是啊。”戏时刚才半路上已经听洛城分析了一番,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计,又气又恨,此刻着急道:“除了蝉羽和叶姑娘之外,其他人都出去听戏了。” 这回连沈灵均都正了神色,略一思考,想了下他们在大理寺下手的可能性不大,道:“快走。” 话音落地的时候,红影已经消失在暗夜里。 赵祁随之跃起,黑衣溶于沉沉夜色中,契合的分毫不差。 戏时拽住也要跟过去的洛城:“去哪儿?” 屋顶上,一直静候的凉月和神乐也看向洛城,似乎是同样的疑问。 洛城皱眉,声音微寒,道:“南平王府。” 说罢,洛城他们四条人影,分别从四个方向掠出,追随赵祁他们而去。 等武安侯敬了一圈酒,走过来想和大唐史上最年轻的这位少帅好好聊聊,却诧异的发现,哪儿还有人啊? 万籁俱寂,风声赫赫。 蝉羽护在叶清芷前面,思忖着自己驾马车逃跑的可能性,边低声道:“叶姑娘你回马车里去。” 对面,嘉黛抬手一扬,那几排守卫快速围过来,将两人所在的马车围成一个圈。 嘉黛对眼前的局势很满意,笑的很是轻狂道:“叶清芷,你一定没想到,上次派人杀你的也是我,只不过你命大逃过一劫,这一次,你可不会那么幸运了。” 叶清芷冷然的看着嘉黛,心中道——小巷子里的杀手,原来是嘉黛派来的,亏他们想了那么久以为和案子有什么关联。 蝉羽眼看局势不利,自己若是逃脱还是有希望的,但是叶姑娘完全不会功夫,恐怕……思来想去,只能尽力说服对方。 清了清嗓子,蝉羽端着一张笑脸道:“嘉黛郡主,你这个玩笑开的太大了。” 嘉黛哼一声,娇声道:“谁跟你开玩笑,叶清芷这个贱女人,今天我一定要弄死她,你不想死的就赶紧走吧,不然,哼,别怪我没提醒你。” 叶清芷皱眉,小小年纪说话这么难听,未免太缺乏教养。 “你和叶姑娘无冤无仇的,何必呢,再说了,叶姑娘如今是我们家小姐的人,而且,郡主您不是和赵将军熟嘛,看在将军的面子上,您就算了吧。”蝉羽用余光扫视周围,看逃脱的可能性,边陪着笑脸说道。 嘉黛抬起下巴,一脸骄纵,以盛气凌人的口吻道:“别以为抬出沈灵均和赵祁我就怕了,叶清芷之前还敢跟我下毒,这笔账怎么能算了。” 说罢,对着后面一伸手,有侍女给她递上一根软鞭,嘉黛拿在手中甩了甩,试了一下手感,然后绕在手上两圈。 嘉黛往前走了几步,轻蔑的看着叶清芷和蝉羽,说道:“我早就说叶清芷这个女人会媚术,你们都是被她迷惑了,今晚,就让我来把她打回原形。” 叶清芷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只是一向懒得跟人计较,但是嘉黛三番两次纠缠不清,她不禁也有些恼怒。然而,叶清芷的怒气和别人的不一样,别人生气了会发火,叶清芷反而更加冷静。 听到嘉黛的话,叶清芷眼皮一抬,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满脸都是清绝孤高,站在马车之上,以俯视的姿态,淡淡道:“嘉黛,你喜欢赵祁是吧?” 嘉黛凝眉看向她,月光照在叶清芷身上,蕊黄衣裙泛出微微荧光,倒像是天仙下凡一般,整个人显出一份凌然不可侵犯的气质,令她看着格外不爽。 嘉黛就看着叶清芷唇边的笑容缓缓盛开,属于她独有的淡漠而清冷的声音慢慢的说道:“可惜,赵祁喜欢的是我。” 蝉羽愣愣的看向叶清芷,心中激起一片水花,这这这这……叶姑娘是承认啦?可惜赵祁不在现场,没听到啊! 果然,那方嘉黛小巧精致的脸上瞬时染上怒气,因气极了,脸色变得煞白,又从煞白转为酱红色,她用力呼出两口气,咬着牙道:“好,好,我打死你这只狐狸精,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 言语间,嘉黛一鞭子就挥了过去,她虽然不会功夫,但是因为生气,这鞭子去势又急又快,力道也是足的。 蝉羽拉着叶清芷一闪,巧妙的避开了。 那边嘉黛“啪啪啪”连挥几鞭,居然一鞭也没打到叶清芷。蝉羽居然会功夫,真是大大出乎嘉黛意料,她只当蝉羽是个普通丫头而已,但未想到这丫鬟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嘉黛气的一扔鞭子,娇喝道:“给我射!” 她就不相信蝉羽有什么能耐,能带着叶清芷躲过万箭齐发。 守卫再排成横列,搭在弓箭上的手,随着嘉黛的话,拉紧弓弦,然后一放。 密箭如雨,顿时铺天盖地而来,把整片黑夜罩的密不透风。 蝉羽左手轻推,把叶清芷送回马车内,右手则是在腰口一探,微弱寒光闪烁,原来是一柄缠在腰间的软剑。 蝉羽脚踩马车冲天而起,一柄软剑在手中挥洒自如,剑气的幽幽光痕似雪般飘落,漫天箭雨下,就见她矫健身姿忽上忽下,忙而不乱。 然一排守卫手中之箭射完,又轮换第二排的上前,如此反复,天空中飞满了凌乱而密集的箭,片刻不得停歇。 而蝉羽的内劲有限,撑的久了,不免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她略为思量,劈开周围的箭,软剑斜砍,索性把套在马匹上面的套绳给砍断了。 蝉羽右脚再往马车上一踹,硬生生踹断了一块木板,拿在手中当遮挡之物,余光扫见西北面有一处空挡,对着后面喊道:“叶姑娘,快出来,我们从北侧撤离。” “好。”叶清芷话不多说,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蝉羽身后。 蝉羽拉住叶清芷,纵身上马,道:“抓紧我。” 第四十七章 以毒报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看面前情形,知道蝉羽带着自己分明是个累赘,就算面临这等生死攸关之时,还是冷静分析道:“蝉羽,你一个人可以逃出去,带着我,两个人只能一起死。” 蝉羽急道:“叶姑娘,你万不可说这话,我可以的。” 叶清芷放开抱住蝉羽的双手,从马上缓缓滑落地面,对她露出一个浅笑:“蝉羽,谢谢,你快走吧。” 她很感激沈灵均的这个丫鬟,平时照顾大家饮食起居,关键时刻,拼了性命也要救她。 蝉羽以手中之剑挥开射过来的箭,脸上满是焦灼,她想把叶清芷拉上马,然而箭太密集,使得她一时间不能动弹。 就在这时,叶清芷从地上捡起一柄断箭,往蝉羽所骑的马屁股上面狠狠一刺,那马受惊,顿时前蹄高高扬起,接着,疯了一般往前狂冲。 蝉羽没想到叶清芷会这样做,惊诧之余,猛的拽住缰绳,一下子跳脱不开。 叶清芷垂手而立,晚风吹起衣摆,扬起轻柔的弧度。 站在守卫后面的嘉黛红唇弯起,笑的张狂,她以口型一字一字的吐出:去死吧。 黑夜里,叶清芷的眼神分外清亮,灿烂如天上星辰。她清秀绝俗的脸上没有一丝慌张,全身淡然而安宁,甚至,带着一抹极浅的笑意。 叶清芷并不惧怕死亡,自她出生那日起,便日日面临,什么时候死,对她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叶清芷是坦然的。 不过,就在这份坦然之外,她脑中闪过一抹黑色的背影,高大而孤寂,狂妄又威武,就这么一刻,叶清芷的心轻轻颤动了一下,感觉到紧扯的疼。 又一轮箭纷涌而来,叶清芷看着那片黑压压的箭雨,一动也不动,死亡的气息很浓烈,笼罩在她全身上下。 下个瞬间,叶清芷整个人被深邃的黑色卷裹住,她呼吸都为之一滞,有些反应不及的睁大眼睛,呆愣愣的被抱了满怀。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味道,头被压在对方胸口,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很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 双脚离开地面的失重感,令叶清芷紧紧拽住对方衣袍,她微仰起脑袋,看见的是对方宽厚的下巴,如刀刻般刚毅。她挑起嘴角,露出浅淡的笑意。 可惜赵祁没有看见,不然必会为她此时的笑容迷惑,只因这笑容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温暖,隐带着一种深层的情感。 因为赵祁现在很生气,满脸怒气的跃过去,一脚踹开几个守卫,直冲到嘉黛面前。那双平日懒散的黑眸正盛着浓浓怒火,他伸手掐住嘉黛的脖子,狠厉的样子,完全就是战场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嘉黛被掐的喘不上气,她感觉心口憋的难受,眼前有些模糊起来,但心中涌起的唯一想法就是差一点,她不甘心啊。 洛城从旁边跑过来,劝阻道:“将军,不可!” 赵祁这会儿哪听得进别人的话,他刚才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若是晚来一步,就一步,他手中怀抱的人恐怕已经…… 沈灵均处理完了那些守卫,走过来,看到赵祁手中的嘉黛脸都铁青了,就快断气的样子。她是不在乎嘉黛死活,,但是嘉黛死了,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件麻烦事。 想到这里,沈灵均拍了拍赵祁的肩膀,提醒道:“轻点,她快没气了。” 凉月他们一同道:“是啊,将军,请三思!” 嘉黛是南平王的女儿,也是当今皇帝的亲侄女,她死了,南平王必然不会罢休,到时候大理寺和将军府都会不得安宁。 赵祁略略放松了点,但是仍旧钳制着不放,他黝黑的眸子如一把利剑,快要刺穿嘉黛,话锋冰冷至极:“我警告过你,不要惹我的人。” 嘉黛趁着他放松的时机,拼命呼吸,胸口剧烈起伏,是刚才被掐的久了上不来气,也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害怕。她想过赵祁生气,却不曾想到他会气到想杀了自己。 嘉黛的腿脚有些软,黑眸因恐惧而大张,同时漾起一层水雾,如果不是还被赵祁掐着脖子,估计早就瘫倒在地。可是她倔强的眸中仍是想不通和不甘心,她不明白,凭什么,自己身份高贵,哪一点不比叶清芷强。 这么多年了,嘉黛对赵祁的心思谁都知道,他不可能不懂,她不着急,赵祁一年到头在边关打仗,连女人都见不了几个,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嘉黛不管别人在背后怎么嘲笑自己,她觉得终有一日,她会等到赵祁,到时候,那些嘲笑会被她以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叶清芷。 布满水雾的眸中转向叶清芷,恨意澎湃而出,若眼神能杀人,叶清芷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嘉黛咬着牙,向来骄傲的她仍旧不服软,道:“为什么是她,她不配!” 沈灵均站在后面冷眼旁观,她摇了摇头,嘉黛贵为郡主,从来对什么都是予取予求,所以理所当然觉得感情也是如此。或者,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感情没有配或者不配这一说。 叶清芷一直被赵祁搂在怀中,这会儿,她戳了戳赵祁的胸膛,淡淡道:“放开我。” 赵祁刚才太过愤怒,以至于忘了叶清芷还给他紧搂着,赶紧松开了上下检查一遍,看见她全须全尾的,身上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才卸下一口气,把她放开来。 “丫头,你没事吧?”虽然他眼中所见并没伤痕,但还是不放心的追问一句。 叶清芷从他手中挣脱开,整了整衣袖,指着嘉黛道:“放了她吧。” 赵祁顿了一下,果然很是听话的放开手。 赵祁的手一松开,嘉黛软软的卧倒在地上。 洛城他们全都松了口气,心里同时道——还是叶姑娘说的话管用! 嘉黛虽然倒在地上,但一双眼睛紧紧锁住叶清芷,充满无限的恨意。 叶清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走上前两步,蹲下来看着嘉黛,俯身过去,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口吻道:“你猜的没错,我给赵祁下了蛊,所以,他这么听我的话,你想不想试试。” 嘉黛的脸色从灰败到喜悦,她大叫道:“赵祁,她承认了,她给你下蛊,赵祁,你听见了没有,赵祁,我就说她不怀好意。洛城,快把她抓起来啊,她对赵祁用毒……你们怎么不动,快啊……啊……你干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在她大叫的时候,叶清芷从怀中拿个瓷瓶,往手心倒了一颗黑色药丸,猛的塞进嘉黛因为大喊大叫而张开的嘴中。 叶清芷苍白的脸冷若冰霜,清澈的黑眸浮现出淡淡的厌恶,她靠在嘉黛的耳边,沁凉的嗓音带着一种蛊惑:“天黑了,嘉黛该睡觉了。” 说完站起来,冷冷的看了眼地上匍匐的嘉黛,转身离开。 赵祁赶紧跟上。 而洛城他们看见,原本大吵大闹的嘉黛,突然就安静下来,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轻轻的自言自语重复着刚才叶清芷的话:“天黑了,嘉黛该睡觉了。” 戏时看着这个场面,感觉心里有些发毛,弱弱的问道:“叶姑娘刚才给她吃的是什么呀?” 沈灵均看着嘉黛以呆板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王府门口,猜测道:“大概是某种控制人的药吧?” 洛城微微皱眉,虽然觉得嘉黛是活该如此,但是怕事情闹大了南平王府找叶清芷的麻烦。 “放心吧。”沈灵均看到他的神情,微微笑了笑,道:“清芷有分寸的。” 凉月抱臂道:“嗯,否则叶姑娘不会让她去睡觉了。” 其他人同时明白过来,既然都能控制人了,那让她自杀岂不是了若指掌的事? 黑夜让高墙投下一大片暗影,再明亮的月光也照不到。 赵祁跟上叶清芷,走在她旁边,从侧面看,她的脸色一如平日苍白,面无表情。 赵祁想着,就连刚才,面对死亡的时候,叶清芷也是这幅表情,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的神情有过大的波动。 不,还是有一次的。赵祁伸出手拇指揩过嘴唇,就那唯一的一次,叶清芷曾失态过。 忽而,叶清芷停下脚步,黝黑而澄净的双眸看向赵祁,淡道:“你不问我给嘉黛吃了什么药?” 赵祁刚回味的余韵瞬间消散,放下手道:“毒药。” 叶清芷瞥他一眼,这不是废话,难不成她还能给嘉黛吃糖,不过她还是说道:“其实这不算药,药里含蛊,和唐糖的人偶蛊差不多,但是我还没机会试药,所以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赵祁挑眉:“你不让我杀她,就为了找个试药工具?” 叶清芷嘴角挑起淡笑,不可置否的道:“算吧。” 其实,叶清芷真要找试药对象拿猫猫狗狗也可以,她之所以让赵祁放了嘉黛,倒不是出于善心,依照她以往的性格,肯定是有仇报仇的。 但是,自从叶清芷下山后,尤其是和这一大群人相处久了,就不知不觉的多产生了一种为别人考虑的情感。她知道杀一个人很容易,但是嘉黛身份不同,后面会很麻烦。 特别是赵祁出手的话,更麻烦。作为手握重兵的少帅,本就是很多人的眼中钉,多少人觊觎他手中的权势。若嘉黛今夜死于赵祁手中,不等明天天亮,皇帝手中就能收到一摞的奏本。 到时候,叶清芷真是那狐媚祸国之人,而赵祁就是被美色所迷,昏庸无道。 第四十八章 出发考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赵祁低头看她,想透过她的黑眸看清她心里的想法,随后挺不高兴的道:“老子还以为你是为我着想才放了她。” 叶清芷视线从下往上挑,淡道:“你娶了她,就什么事都没了。” 赵祁眯了眯眼,认真道:“你真希望我娶她?” 叶清芷转开脸,任凭风吹起肩头长发,换了话题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没有直接回答是,让赵祁悬紧的心稍微松了松,他并不想把叶清芷逼的太紧,不然只会重复上次那一幕。又有些泄气,就不该找个读过书的丫头,读书人忒他娘的墨迹。然而咧了咧嘴角,又想着——老子看上的不就是她这种气质么。 赵祁深刻的反省道,他可能是有点受虐狂倾向。 挥开脑中胡思乱想,赵祁摆出一副正经面孔道:“洛城查到之前暗杀你的是南平王府的人。” 叶清芷点点头:“原来如此。” 谈到这个话题,赵祁就心有余悸,他一把拽过叶清芷抱在怀中,似乎是想确认她真是好好的,同时在她耳边叹道:“丫头,吓死我了。” 赵祁纵横沙场,从未知道怕字怎么写,今日却是深深体会到了。 叶清芷条件反射般伸出手就要推开,但是当她的手刚碰触到赵祁的衣服,身体感受到一阵微微的轻颤。她没有颤抖,那这是…… 叶清芷的手指停住了,猛然想起,刚才面对死亡时,脑海中最后闪过的却是这暗沉的黑色。她垂下长长的眼睫,覆盖住黑眸中微动的光彩。 叶清芷不动了,任他抱着,最后,抬起手拍了拍赵祁的背,声音平淡微凉:“我没事。” 赵祁呼吸着她身上独有的草药味,仿佛有镇定人心的作用,从刚才的激动中慢慢平复下来。但是赵祁假装没听见,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 沈灵均和洛城他们原本跟在后面,此时,远远看见相拥的两个人影,顿时停住脚步。 沈灵均扬眉一笑:“看来这条路不通,我们得换条道了。” 神乐和戏时还想去围观一下,分别让凉月和洛城一把抓了回来。 谁敢坏了赵祁好事,明天还要不要命了?! 农历九月十二,整个洛阳都显得很热闹,因为今天,是科举考试第一日。 往年到了这一天,也就是众人在茶馆酒楼等地,来上一壶茶或者酒,认识的不认识的,互相之间聊聊这个才子,那个学院的,聊的是热闹,总归没有参与感,图个嘴上新鲜劲。 但今年多了武举这一项,可就大大不同了。 因为,武试是可以现场观摩的。 所以,洛阳城顷刻间沸腾起来了。有的人为了占个好位置,不惜半夜拖着长凳去,可惜给守夜的兵士赶回去了。 大理寺内,沈灵均难得也起了个大早,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眼睛还没睁开呢,第一句话就是:“清和蝉羽,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院子里,其他大部分人都已经就坐好了,有的吃饭,有的吃完了在做自己的事情。 赵祁心情颇好,拿着一块葱油饼啃的虎虎生威,等吃的差不多了,肚子一拍:“你们今天要不要去围观?” 封正倒是想去看,但是,唉…… 封正难得捧着书一边看一边喝粥,前两晚他住在龙门客栈都没睡踏实,眼睛都黑了一圈。 昨日中午,封正他爹也就是封尚书特地来过一次,表面慰问,实则暗地里考察一下封正有没有和以前一样不学无术,胡吃海喝。 这一看,封尚书看的差点惊了下巴。好小子,打从住进大理寺居然改性了,看书看的黑眼圈都出来了。封尚书当场就感动的涕泪纵横,直拍着封正的肩膀喊祖宗显灵,大理寺是福地啊。 于是,封尚书回去后往大理寺狠狠的送了两车子的吃穿用度,还把封正的细软都打包来了,那样子是彻底把封正寄养大理寺的意思。 沈灵均咬了一口梅菜包,问赵祁:“留没留位置?” “留了,到时候让洛城带你们去。”赵祁是武举主考官,虽然这种初试还不用他出马,但是他还肩负着皇城安危的活,所以得提前一步去现场。 走之前,赵祁问叶清芷要不要和自己一起走,叶清芷摇摇头,她和沈灵均一起过去就行了。 于是,赵祁带着凉月和神乐先离开大理寺,赶赴考场。 李梦白靠在梧桐树前鼓弄自己的毛笔,他用一块白色绸布擦拭了好几遍。 戏时嘴里含着梅花豆沙酥,好奇道:“李梦白你也要参加科举吗,不过你这毛笔太大了,写字也不太方便吧。” 清和听到了,抿唇一笑,道:“这是人家武器来的。” “嚯~”戏时没见过李梦白出手,所以不知道还有人以毛笔做武器的,惊讶道:“这都行?” 李梦白拿着笔在指尖熟练的转了几圈,满脸自信道:“那是自然。” 穆清今天吃的很快,他也想去看人家比武打架呢。听到李梦白说毛笔都能用来当武器,歪着头,有些不明白,明明是用来写字画画的嘛。 沈灵均吃完梅菜包,又拿了个萝卜丝饼,边说道:“你们天宗一派,不都是用剑,你怎么用起笔来了?” 以剑圣为尊的天宗,是为宗派,但又分各门派,彼此间相互关联,又互不干扰。 李梦白收起毛笔,一派正气凛然道:“做人要文雅。” “李兄说的有理啊,打打杀杀实在有辱斯文。”封正眼睛盯着书册,打算来个临时抱佛脚,耳朵和嘴巴倒没闲着。 沈灵均觉得李梦白或许就是天宗的另类,用剑怎么就不文雅了,苏幕遮用起来不是挺优雅斯文。 想到苏幕遮,沈灵均招手喊旁边收拾碗筷的蝉羽:“木木呢?” “回小姐,姑爷昨晚回苏府了,好像是他大姐找他有事。”蝉羽认真回道。 沈灵均扶额,她真心觉得带着蝉羽自己能少活几年。 蝉羽笑眯眯的,很满足的抱着空盘子退下去,掰着手指头数今年有几个黄道吉日。 洛城觉得今天好像有点过于安静,少了点什么,忽而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今天唐糖这个惹事精怎么不在? 俗话说,不能在背后念叨人,这句话还真是至理名言。 就在洛城脑子刚冒出这个想法后,唐糖蹦跶着从房间里跳出来,站到众人面前,颇为得意的问道:“怎么样?” 大家一齐抬头看过去,眼中都写着疑惑。 今天唐糖把头发挽成双挂髻,还换了一套衣服,青色的棉布衣分明是小厮打扮。因着唐糖身材娇小,这衣服穿在身上还显得有点大,她抖了抖袖子,脸上的神情很是满意。 “你干嘛穿成这样?”戏时咬着油条,很费解。 唐糖满脸写着好玩的表情,她笑嘻嘻的道:“我这样像不像书童?” 叶清芷瞥了眼,毫不客气的道:“不像。” 唐糖撅起嘴,自动忽略叶清芷的话。 洛城和戏时同时竖拇指,夸道:“叶姑娘好眼光。” “呸!”唐糖鄙视的看着他们两个,吐吐舌头:“马屁精!” 沈灵均撑着下巴打量她半天,脑中忽而灵光一闪,狐疑道:“莫非你是要跟着阿风去考场?” 之前发生的怪异自杀案件,让沈灵均在对待这场考试时,更为慎重。她想着,如果有人想在考场做些什么,他们都在外面,而里面的除了考生就是主考官和副主考官,都是文官,起不了多少作用。考场作为封闭场所,连守卫都是在外围的,到时候真发生什么事情,恐怕应援不及。 思前想后,沈灵均决定把沈长风安排进去,伪装成考试的学子。本来嘛,沈长风文质彬彬的,凑在书生堆里也看不大出来。 “对啊。”唐糖回答的挺爽快,跳到沈灵均身边,还转了个圈,凑个脸过去,眨巴眨巴黑黝黝的双眼,充满期待的问道:“行不行,行不行?” 沈灵均有些头疼的看着满脸兴奋,跃跃欲试的唐糖,她脸上分明写了两个字——惹祸! 洛城拽了拽唐糖的发髻,笑道:“你瞎凑什么热闹。” 戏时也点头:“对啊,书生写写画画的多没劲,我们去考武场看打架呗。” 唐糖扭脸,从洛城手里抽走头发,哼一声:“不要,我就想去。” 这时候,沈长风也做好准备从房里走出来,他换了平时穿的纯白棉质道袍,一套月牙白的书生衣裳穿在身上神采飞扬,整个人温润如玉。 沈灵均手指头敲了敲桌面,点点头:“不错。” 清和给吃完饭的穆清擦了擦脸,拍拍手:“风少爷这样穿真好看。” 穆清歪着脑袋一脸好奇:“风哥哥怎么穿的和小正哥哥一样,今天也要去考试吗?” 沈长风走过去揉了揉穆清的小脑袋,含笑点了点头。 “耶,臭道士,你这样一穿,还真的挺像那么还是诶。”唐糖拉着沈长风前后左右的看。 封正挺不满意的戳了戳穆清的脸,干嘛给他加个小! 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出发考试! 沈长风对还在抱着书,做着最后时刻挣扎的封正道:“走吧。” 唐糖大笑道:“叫你平时不努力。” 第四十九章 文武有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文试考场设在城西鹿芸书院,沈长风和封正一起过去。 走了一段,沈长风看向后面的唐糖,道:“你不跟灵儿他们去?” 唐糖把脸凑到他面前,笑的张扬:“我是你的书童啊。” 沈长风满脸都是不解:“我怎么不知道。” 唐糖手指头往后面指了指,大言不惭道:“沈灵均指派的,让我暗中保护你们。” 沈长风有点不信,让唐糖暗中保护?可靠? 旁边,唐糖已经拉扯着封正往前走了,边凑着封正的耳朵悄悄道:“要不要我去别人那里偷答案给你?” “不要!”封正虽然平时和狐朋狗友乱厮混,人品还是没的说的,正气凛然道:“我封正就是落榜也绝不干这种暗昧之事!” 唐糖皱皱鼻子,撇开封正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嘴里咕囔:“鱼唇的中原人!” 走了几步,唐糖忽然捂着嘴偷笑起来,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到时候把别人的卷子和封正的来个大对换! 唐糖转过头冲封正做了个鬼脸——哼,谁让你不识好人心,到时候非得给你找个字写的最丑的,文章写的最短的换。 而武试则设在洛阳城最东面,一来这边有块空场地,平时王公贵族闲来无事打蹴鞠之用;二来,武试喧闹,怕打扰了文科考场的清净,故而离的远一些。 不比那头人少,这边一路上拖家带口的一大堆的人。 沈灵均和李梦白走在最前面,交代道:“赵祁把你安排在中间,第一轮你不必太过认真,主要是暗中观察一下其他考生,是否有异常情况发生的。” 李梦白一一都记下了,道:“我明白。” 原来武试这边,沈灵均为防万一,让赵祁把李梦白安插了进去。 走到第一个街口,沈灵均对身后一群人说了句:“你们先去,我马上就过来。”人就闪了。 大家看着这个方向分明是去苏府的路,互相看一眼,心中都明了了。 戏时戳着洛城的手臂,道:“沈灵均和苏幕遮感情不错啊。” 洛城点头,可不是,简直是不错的肉麻。 本来清和蝉羽两人各牵着穆清一只手,慢慢的蝉羽落到后头,和叶清芷并肩。 蝉羽对着叶清芷笑了笑,放低声音道:“叶姑娘,我今早听到了个事儿。” 叶清芷看向她,眼中透出一抹疑惑:“什么?” “今天一大早我看到南平王府的人在张贴告示,说是他们府里头的小郡主突然患了怪病,人变的痴痴呆呆的,我寻思着,昨晚上不是还耀武扬威的吗,怎么突然就病了。” 蝉羽说这话,眼里满是不解,纳闷道:“莫非真有报应这一说。” 昨晚回来后,大家对南平王府发生的事都三缄其口,并未提及,当做没有发生过。叶清芷给嘉黛下了蛊算是惩戒,总不能杀了她出气。再则,真把事情闹大了到皇帝面前,以嘉黛的身份,恐怕最多也就是禁足罢了。 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身为掌权者,有的是能力和借口给自己开脱。 叶清芷双眸平视前方,并没有接这个话头。 蝉羽又捧着脸,星星眼道:“听说昨晚将军大显神威,救了叶姑娘,可惜我没有看到。不过,将军居然没有杀她,倒是出乎我意料。” 蝉羽和清和虽为丫鬟,但毕竟来自归山,那个地方的人,归隐前多的是魔头,因而两人多多少少受了点影响,觉得恩怨这种事情,就得算个清楚,你要有害我之心,我就得先除了你这个后患。 路上人多,都是往城东走,叶清芷侧身避开了一个快步奔跑的年轻人,而后才淡道:“我拦下了。” 蝉羽听了后,有些惊讶,随后又点了点头,了然道:“叶姑娘是不想让将军和大理寺难做。” “蝉羽。”叶清芷突然唤了一声,满脸认真。 “嗯?” “谢谢。” 蝉羽一愣,没想到叶清芷会这么郑重其事的感谢,随后甜甜的笑道:“叶姑娘哪儿话,在我心里,叶姑娘和将军他们啊,就是一家人,不过叶姑娘下次不要这样做了。” 叶清芷知道蝉羽说的是什么,如霜秀脸静若寒潭,拧眉道:“要是一个人有机会活,何必两个人一起死。” 蝉羽看着叶清芷冷然的脸,顿时有些好奇,叶姑娘一直都是这么理智吗。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失态? 沈灵均还没到苏府呢,就看到前面风流倜傥的白影翩翩而来。 沈灵均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对方走过来,双手抱着大夏龙雀,满脸笑眯眯的道:“这位公子,劫个色呗。” 眼前白光一闪,沈灵均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抓,然后摊开掌心掂了掂,啧啧道:“公子出手好是大方,可是我只要色不要财。” 苏幕遮走到近前,挑眉:“要色没有,钱都在里面。” 沈灵均并拢五指,缩回手往胸前一塞,不客气的道:“没收了。” 两人往前走,沈灵均好奇道:“大姐找你回来做什么?” 苏幕遮脸上快速飞过一抹尴尬,眼睛瞄向别处,道:“她问我叶姑娘最近有空没,她最近感觉休养的差不多了。” “哦。”沈灵均不疑有他的点点头,然后问道:“蓝姨他们住着没给惹事吧?” 苏幕遮摇头:“没有,住的挺好。” 据苏伯说蓝凤他们和苏晴夫妇简直是一拍即合,相处的简直是好的过分,闲来无事天天围成一桌搓麻将不说,还老惦记着两个小的婚事。 苏幕遮回去让苏晴好好的盘问了一圈,内心窘迫不堪,幸亏从他常年的冰山脸看不出分毫。最后没辙,苏晴把自己气的够呛,终于放过他去消火了。 沈灵均本来想问苏晴夫妻要不要去武试场围观,一想到苏晴那明灿灿的,娇美脸上大写的催婚两个字,沈灵均顿时打消这个念头。 快到武场的时候,沈灵均余光扫到一个人匆匆从他们两眼前走过,身影很是熟悉。 沈灵均一眯眼,唤道:“常浩!”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之前蒙冤入狱,如今又给放出来的常浩。 常浩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能再遇到沈灵均他们,双手合抱作揖,行了个礼道:“寺卿大人。” 几天没见,常浩整个人颓废消瘦不少,不过身姿依然挺拔,仿若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折腰。 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看到常浩身背包袱,孑然独身,眼中透出些疑惑。 沈灵均问道:“常浩,考场在城西,你这是去哪?” 常浩望着城西的方向,叹口气,道:“此番蒙冤,多亏寺卿大人查明真相,还晚生清白,然晚生对仕途已然看透,不准备再参加科考,我那书童在准备马车,这就打算回乡了。” 苏幕遮见他神情灰暗,知道这读书人深受打击,但若就此一蹶不振,也未免太不男人。 因而,苏幕遮语气凉薄道:“你是因何入狱,又缘何能出狱?” “自然是黄钰污蔑在前,朝中某些官员陷害在后,所以不幸入狱。”常浩对着东首抱了抱拳,又道:“幸得皇上明察秋毫,又有寺卿大人奔波在外,晚生才得以洗清罪名。”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轻笑一声:“这点倒还分得清。” 常浩皱眉,不知道沈灵均这话什么意思。 沈灵均似笑非笑,幽幽道:“黄钰为何害你,你可知道?其他官员若没有证据怎么能羁押你,再说,你是否想过,你区区一介学子,他人为何要谋害于你。我看你不考这试也罢,有些人学问是挺好,可惜脑子不行。” 常浩眉头一动,这些事情,他的确不清楚。 沈灵均觉得常浩这个人,刚正不阿过头,未免死脑筋了些,但是这种性格也有好处,若真的当官,说不定还能成些事,造福一方百姓。所以,沈灵均才废这许多话。 苏幕遮看一眼沈灵均的表情,都知道这丫头心中什么打算,不禁摇头,自己都卖身给皇家干活,还不忘拉人入伙。 最后,沈灵均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常浩陷入苦思中,留下清清淡淡的一句话:“留下来,完成这场科举,要是有机会他日为官,你会明白这些事。” 说完这些话,沈灵均转身携苏幕遮离开,留他自己想清楚。 络绎不绝的洛阳城民在常浩身前身后穿梭而过,这里繁华喧闹,有至上的荣耀,也有阳光照不到的黑暗。但不可否认,洛阳城的精彩,任何一个其他地方都比不上。 少顷,常浩动了动脚步,先是慢慢的走,突然,飞奔起来,朝着城西快速跑去。 进入武试场地前,沈灵均用苏幕遮的银袋买了不少吃食,有麻辣鸭脖子,有瓜子花生,也有各种糕点,还有五颜六色的糖果,总之,好几个大油纸包。 关键是,沈灵均嫌拿着碍事,都把东西扔苏幕遮手上,也不管他一个贵公子拿这些东西是否合适,自己个倒是轻松自在,悠悠哉哉的晃荡进去。 苏幕遮摇头,这丫头是来看戏来了。 第五十章 打情骂俏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两人进去一看,密密麻麻的人挤满了整个场地。 之前沈灵均来过这里一次,印象中场地还挺大的,怎么这会儿看着还不够大呢。 苏幕遮扫了一圈,总结道:“洛阳城的人都比较闲。” 沈灵均很有同感的点头,边寻找洛城他们在哪里。 那边,戏时站起来对着沈灵均招了招手,沈灵均看见了,拽住苏幕遮的袖子从旁边专门留出来的一条小道溜进去。 赵祁留的这个位置正经还挺好,离台子不是很近,也不会远到看不清。 “哇,好多吃的。”戏时看到吃的眼睛就亮了,刚才还后悔进来没带点吃的,干坐着有点无聊。 苏幕遮把所有的油纸包都交给戏时,看着手掌中间一团油渍略显无奈。 沈灵均难得体贴,掏出块帕子胡乱给他擦了两下,笑眯眯的道:“好了!” 然后,和戏时还有穆清,三个吃货坐到一起,分享各类食物去了。 苏幕遮拿着那块帕子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拭半天,终于擦拭干净,很自然的把帕子放到自己袖袋里去。 洛城看在眼里,摸着下巴暗自嘀咕——苏幕遮肯定有洁癖! 这时候,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大家一齐往台上看。 负责主持武试的是皇城军统领郑志,他今年三十出头,宽额方脸,皮肤有些黑,但是面部倒也光滑,只在下巴中间留了一小撮胡子。 他站在台子中间,整个人器宇轩昂,一双眸子如精光扫射台下一圈。 等所有人安静下来,先冲着东首抱了抱拳,声若洪钟道:“受圣上委任,本官担任本次武试的考官。今天这场是初试,比赛规则各位考生都已了解,但本官还需要说明一点,考试切磋宜点到为止,万不可伤人性命,若有违规定者,直接除名。” 郑志学武出生,不喜多言,简简单单几句话之后,比赛就正式开始。 沈灵均吃了块软糕,问戏时:“考官不是赵祁,怎么变他了?” “郑统领是初试的主考官来着,我们将军也就是出来撑个场面,初试都不用他出马。”戏时用舌头舔了舔嘴里的八宝糖,含着口水解释着。 沈灵均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听说这个郑志为人正派,也是一根筋的人物,难怪皇帝会选他为考官。 武试以十人一组,不分前后,一同比试,取头两名。 这十个人一上去,高台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因着武试对年龄放的比较宽,所以有十几岁的少年郎,也有四十来岁的中年壮汉。 几个人先自报姓名和所属门派,然后随着考官一声令下,比武正式开始。 十人混战一处,场面看着是挺热闹,底下围观群众不懂门道的看着好一番惊奇。 沈灵均咬着一块鸭脖子,辣的直吐舌头,她禁不住辣,又偏偏爱吃辣。 吃东西的间隙瞄了一眼,道:“也就使大锤子那个厉害点。” 其他人点头,这十人打的虽然热闹,但门内人一眼就看得出,不过就是花拳绣腿,遇到个正经有实力的,简直不堪一击。 果然,一炷香后,胜负已分,一个用锤子的壮汉和另一个用剑的年轻人进入次轮,其他人的武状元之路就此终结。 几轮比赛下来,他们一群人看的甚是乏味,沈灵均和戏时还有穆清三个人啃完鸭脖子,在嗑瓜子,比赛没看几眼,都顾着手中吃食了。 旁边的洛城抽了抽嘴角,穆清是小孩子也就算了,这两吃货真是叫人看不下去。 “来来来,大家喝点酸梅汤。”清和蝉羽揣了好几个罐子从外面挤进来,招呼大家喝酸梅汤解渴。 苏幕遮扶额,恐怕只有他们能把比赛场地变成野外聚餐。 戏时举手:“给我来三杯,我给将军还有神乐他们送过去。” “成啊!”清和笑嘻嘻的道:“不够我再去买。” 洛城看着这群人无语,道:“清和,你还不如把人家的桶都买回来。” 原本洛城是开玩笑,没想到清和听了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叶清芷从蝉羽手中接过一罐,觉得真弄来个大桶实在不够雅观,所以出言道:“这就够了,酸梅汤属凉系,夏季多饮可祛病除疾,保健强身,但现已仲秋,多喝易伤脾胃。” 清和这才打消扛着大桶回来的想法,她觉得叶清芷说的那肯定是对的啊。 沈灵均喝了两口,把嘴里残留的鸭脖子味给消除了,舌头回过味来,是另一种酸酸甜甜的,特别舒爽。 见苏幕遮只端着不喝,沈灵均抓着他的手往他嘴里喂,看着他喝了一口后,笑眯眯道:“好喝吧?” 苏幕遮舌尖舔了一下嘴唇,点头:“还不错。” 蝉羽在后面偷偷看着两人,捂着嘴偷笑,下次给夫人写信得把这个情况好好报告一下。 “呀,白哥哥出场啦!”穆清吃东西的时候,也不忘盯着台上看,恰好上一轮结束,又换了一批武生出来。 苏幕遮眼中露出些惊讶,问沈灵均:“李梦白怎么也参加考核了?” 沈灵均喝了口酸梅汤,咂咂嘴吧:“我让赵祁安排进去的。” 戏时和穆清一起握拳,助威道:“李梦白加油!” 李梦白站在高台上,听到声音往下看了好一圈,才找到他们人在哪里,冲着两人微微一笑,招了招手。 正好考官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有人看到李梦白发呆呢,赶紧抡着大斧头就过来了。 李梦白一惊,忙用手中毛笔抵挡。 沈灵均笑道:“李梦白这号实在不像出自你们天宗一派。” 苏幕遮看向她,眼神中打着问号。 沈灵均用手中一截长鼻子糕戳了戳苏幕遮的脸,似笑非笑道:“你们天宗的人,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 苏幕遮拿起手中陶罐浅饮一口,淡道:“嗯,你属老虎。” 沈灵均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洛城就坐在后面呢,觉得这两个人打情骂俏的,就不能找个合适的地方?! 这时候,旁边又一阵动静,有个人钻了过来。 叶清芷抬头一看,是赵祁,不由得有些惊讶:“你怎么下来了?” 赵祁坐到她旁边,撇撇嘴:“无聊。” 叶清芷斜睨:“你是主考官。” 赵祁摆手,一脸无所谓:“今天初试罢了。”意思是,还不用他老出马。 戏时跟着赵祁后面,回到自己的位置,手中的罐子都给了神乐和凉月。 几句话一说,上面比赛已经结束,李梦白理所当然的胜出,还有一位黑衣劲装男子,使的是两节棍子。 苏幕遮指着那黑衣男子,跟沈灵均附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沈灵均摸着下巴:“功夫不错,但明显收着。” “嗯。”苏幕遮点点头:“而且并没有使用本门功夫。” 沈灵均曲指敲了敲下巴,问道:“哪个门派来着?” 洛城从后面凑个脑袋过来道:“他刚才说来自二龙会。” “二龙会?”沈灵均望着天想了很久,终于一拍掌:“啊,我想起来了,下九流门派啊。” 洛城抱臂道:“初试嘛,不使尽全力也是正常的,后面还有那么多轮呢。” 两人点点头,必要的时候隐藏实力,也是一种策略。 再过两轮,台上又换了一批人。 其中一个刚出场,底下发出一大片惊叫声。 有的捧着脸,有的蹦起来,还有的往台上扔鲜花…… 场面一时间有点失控。 沈灵均把瓜子仁扔嘴里,啧啧道:“秦少寒的追随者真是不少啊。” 叶清芷不认识此人,纳闷道:“秦少寒是谁?” “太傅义子,还是洛阳四少之一呀。”戏时给叶清芷一颗方糖,边道:“听说洛阳好多姑娘都喜欢他呢。” 洛城也点头:“嗯,听闻每次出门都要引起街上拥堵的盛况。” 赵祁以不屑的轻吻哼道:“小白脸。” 清和也捧着个脸,星星眼:“的确很帅啊。” 蝉羽笑嘻嘻的道:“要我说,还是我们家姑爷更帅,将军更威武。” 赵祁对她比了个拇指,意思是还是蝉羽识货。 苏幕遮扶额,自动略过那声姑爷。 清和扁扁嘴:“可是姑爷和将军两个不是都死会了嘛,没指望了。” 沈灵均和叶清芷同时干咳一声,当她们两个不存在呢? 蝉羽双手握拳抵住两边脸颊,睁着一对圆眼,觉得清和说的很有道理。 沈灵均毫不留情的打破她们希翼的泡沫:“秦少寒有对象了。” “啥?!” 在蝉羽和清和震惊的同时,秦少寒潇洒的一收剑,比武结束。 走之前,秦少寒不忘对着台下的迷妹们微微一笑,再次收获无数的尖叫声。 中午吃饭前,后面又比了几轮,并没有很出色的人物,大家看的意兴阑珊。 等到散场时,沈灵均他们发现在场中的很多百姓居然都不肯走,还拿出准备好的干粮来吃。 倒是很多年轻姑娘看完秦少寒的比赛,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场地。 叶清芷再一次在心中感叹了一声,洛阳城民真是闲的发慌啊。 第五十一章 洛阳四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众人照例聚在三品香,包了一个大间吃饭。 等饭菜的空隙,戏时去外面买一些糖果糕点瓜子等,补充下午的零嘴,回来后对着大家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猜我看到谁了?” 沈灵均正对着窗口,余光扫见一抹人影,撑着下巴懒洋洋道:“秦少寒。” 戏时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的?” 沈灵均抓起一根筷子指了指外面,道:“你自己看。” 几个人都扒着窗户看出去,果然见秦少寒正匆匆往这边走来,也进了三品香的大门。 饭菜送上来,蝉羽给穆清夹了几筷子菜后,很好奇的问道:“说起来,洛阳四少还有谁啊?” 戏时顾着吃,哪有空回答,戳了戳洛城。 洛城放下手中筷子,道:“一个是王学士的长子王涪城,还有一个马千恩的独子马四海,至于剩下的那个嘛,你们都认识……” 蝉羽和清和听的认真,这会儿互相看了眼,一齐摇头:“想不起来,谁啊?” 戏时把嘴里的红烧肉吞下去,哈哈笑道:“你们天天跟他住一起呢,都不知道呀。” 叶清芷把手放到酒杯上,抬眸:“封正?” 洛城点头:“就是他!” 蝉羽和清和顿时惊的下巴都要掉落下来,封正怎么也没办法和洛阳四少扯在一起啊。 苏幕遮单手搁在桌案,道:“你们大概没听过,封正小时候有神童之称。” 蝉羽眨眨眼:“啥,就他?” 沈灵均把手中的汤喝完,道:“我听过,传闻他五岁能赋诗,十岁做文章,当时可是洛阳城里称颂的。” 赵祁挑眉:“要不然你们以为范老头怎么能让他进弘文馆的?” 其他人仿若第一次认识封正似的,很是感叹一番。看他表面吊儿郎当的,真是没想到肚子里还是很有点墨水的。 说起封正,叶清芷道:“不知此次封正能考什么名次。” 沈灵均敲了敲放在桌上的大夏龙雀,凝眉道:“也不知道阿风和唐糖那边怎么样了。” 在城东无比热闹喧哗时,城西文科考场却是死一般的宁静。 文科考场每个考生单独一个小的格子间,彼此之间互不干扰。可以带一名书童,但进门前都要由守卫搜身,除了笔墨等所需用品之外,其他东西一概不得带入。 第一场,以日落西山为限,各做一诗一赋,这中间不得以任何形式要求出门。 考生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在格子间里,等候考官宣布今日考题。 巳时,锣鼓三声后,由主考官携带封闭卷轴来到格子间前面空地上,当着众位考生的面拆封卷轴,并当场宣读。 今年主考官是朱逸致,他端着一张平日就很严肃的脸,四下扫视一番,慢慢的打开试题。 考生的心都被悬在一起,既期待又紧张。 在所有人都等着朱逸致的考题时,唐糖不引人注意的溜了进去,窜到某个格子间里。 “今日考题。”终于,朱逸致大声道:“赋得秋霜如雪,诗题却输梅一段香。” 放完考题,有些考生握着笔开始冥思苦想,有的已经沾墨准备题字。 唐糖捧着脸看沈长风碾墨,歪头道:“臭道士,你还真的要考试啊?” 沈长风忽而停下动作,道:“你好像是我的书童。” “是啊,怎么了?”唐糖见沈长风让开了,意思是让她来碾墨的样子,扭头:“我不要。” 沈长风伸手指指外面:“有人看着。” 唐糖伸出半个脑袋,正好看到一个人往这边看过来,眼中带着好奇和疑惑。 沈长风回到凳子上坐好,双眸看着唐糖,眼中带笑道:“我记得这位好像是副主考官。” 唐糖吐吐舌头,背对着那位副主考官冲沈长风做了个鬼脸,故意放开了声音道:“是,少爷。” 那边有人呵斥:“考场不得喧哗!” 唐糖皱皱鼻子,这里根本就不好玩嘛! 唐糖从来不无聊,主要是她总能给自己找到乐子。 所以唐糖漂亮的眼睛转了转,就耐不住寂寞了,趁着别人不注意,冲沈长风说一声:“臭道士,我去转转啊。” 沈长风来不及阻止,唐糖一闪就没影了,沈长风叹气,她别闹出什么麻烦事就行了。 隔了一段距离的某个格子间里,封正咬着笔杆子正对天花板发呆,忽而双眼一亮,赶紧沾了浓墨奋笔疾书。 “喂!” 耳边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封正吓一跳,手一抖,这一笔就歪了。 封正抬头看向来人,颇为不满:“我这刚有点灵感,给你一闹,闹没了。” 唐糖对着他皱皱鼻子,低头看白纸上写着一行字,字还挺漂亮,至于什么意思,唐糖反正也看不懂。 封正把写坏的纸揉成一团给扔在地上,再次咬住笔杆子陷入苦思。 唐糖到他对面蹲下,双手撑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背上,眨巴眨巴大眼睛,说道:“封正,我们来玩个游戏呗。” 封正转开身,不看唐糖,满脸正经的道:“去去去,我在考试呢,别打扰我。” 唐糖对着他吐舌头:“我说给你偷答案,你还不要,这回考不出来了吧。” 封正下巴一扬,道:“我封正做事向来堂堂正正,从不走偏门,我就考个状元给你看看!” “呀,没看出来你还有状元之才。”唐糖捂嘴笑道:“你能不能排前一百名还两说。” 封正扭头,生气不理唐糖了。 唐糖在封正的小格子间转悠了半天,怎么逗封正,他都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跟自己说话。唐糖扁嘴,不好玩。 转着转着,唐糖眼珠子再一转,想起来自己不是要给封正换考卷嘛,得去找个字写的最难看的! 想到这里,唐糖嗖的一下,就飞出去了。 封正见磨人精走了,可松了一口气,静下心来,重新琢磨这考题。 唐糖在上面呼啦一下飞过,再呼啦一下飞回来。 有两个守卫带着一个拉肚子的考生上茅厕,其中一个眼前一晃,感觉有个影子飘过。 那守卫有点心慌慌的对旁边另一个道:“我怎么感觉今天这个考场有……有不干净的东西。” 旁边的守卫往地上啐了口水,道:“你昨晚是不是又赌了一个晚上,我看你小子没睡醒吧,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 唐糖再从格子间上空飞快窜过,蹲在上面观察下面的考生,看的那个一览无余啊。双手捧着脸,考虑找那个好呢。 这时,唐糖眼睛一斜,看到某个格子间里,有个胖的有两百斤的胖子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唐糖眼睛一眯,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笑容,身子一矮就飘了过去。 原来,这胖子乃某土财主的儿子,学问实在一般般。因为胖的厉害,肚子上的肉实在是太多了,一层叠一层的,于是,他就想了个绝妙的作弊之计,就是花钱请人写了些诗句,再把字抄写在里面。果然,成功的瞒过了搜查的守卫。 等到胖子拿到试题,顿时乐开怀了,这还真给他压中了! 于是,趁别人不注意,胖子假装热,把衣服都脱了,低头正翻开肚子上一层肉找答案来着。但是,之前为了通过搜查,这个字写的有点小,胖子看的甚为艰辛。 低头看久了,胖子满头大汗,好不容易辨认出来,赶紧用舌头舔一舔毛笔,沾了墨就写。 正写的起劲呢,忽而眼睛一花,纸没了,再眨一眨眼,纸又凭空出现,还多了一只乌龟。 “啊啊啊!!!!” 胖子吓的从格子间滚出来,正好滚在巡查的主考官朱逸致脚跟底下。 胖子考生像只四脚朝天的王八,半天翻不过身来,倒是把肚子上的肉翻腾出来了。 朱逸致让守卫把他扶起来,一个守卫眼见,看到翻倒在地的胖子肚子上有字! 朱逸致蹲下一看,直接让人把他拖了出去。 胖子的考学生涯就此终结。 唐糖趴在上面,打滚笑作一团,拿着那张画了乌龟的纸弹了弹,感觉自己画的也挺不错的嘛,很有这方面天赋! 接着,唐糖又飞到一个黑面书生那头。主要她观察到这个书生贼眉鼠眼,东张西望,一看就不是善茬。 果然,主考官等人巡查刚走,这黑面书生从衣兜里拿出一只手指粗的毛笔,再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往他这头看过来,于是把毛笔的头转了转,居然拧开了。 原来这毛笔里藏了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黑面书生同那位胖子兄弟一样,也是花钱请人写了百来首诗和赋,没想到还正押着了一首。心中一喜,觉得这次科考有望! 终于找到那首诗,书生抬头准备拿笔。 “啊啊啊!!!!” 黑面书生的眼前猛然出现一张吊死鬼的脸,嘴角还流着血,吓的他脸色惨白,直接往外冲。 守卫拦住他,他大叫一声:“不考了,老子不考了,有鬼啊啊啊!!!” 这守卫正好是之前说见鬼那位,这会儿浑身一个哆嗦,感觉有股阴风吹过。 第五十二章 考场惊魂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舔了舔嘴角的番茄酱,拿出一个包子啃了两口,驾着腿坐在旁边的大树上,笑眯眯的看着那书生连滚带爬逃走,感觉终于找到些乐趣了。 接着,不是那个格子间有蛇,就是这个格子间闹蝎子,总之本来安静的考场闹的乱哄哄的。 朱逸致招了个负责场地管理的官员,皱眉道:“怎么回事,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那官员也无辜,苦着脸道:“朱,朱大人,这……下官管理此地不下数十年,此前从未见过蛇,蝎子这类毒物啊。” 于是,朱逸致让他找些人来,往每个格子间都洒点药粉什么的。万一真咬到考生了,这说出去就搞笑了。 唐糖摸着手上的小呱,一双黑眸贼亮贼亮的,正是玩的兴致浓厚之时。 午饭统一分发,由守卫提着一桶饭和一桶菜轮流派送。 唐糖拿筷子敲着饭碗,撇嘴:“这清汤淡饭的,没胃口。” 沈长风挺稀罕的看着她,一脸怀疑:“你还有吃不下饭的时候?” 唐糖扔掉筷子站起来,脸凑到沈长风面前,笑嘻嘻的道:“臭道士,要不要吃烤鸭?” 沈长风摇摇头,其实考场的饭菜清淡也是有道理的,怕考生吃的太油腻了容易闹肚子。 唐糖伸手一探,沈长风的钱袋就到了她手中,她甩了甩道:“等着,我给你买烤鸭吃!” 沈长风望天,他说了不吃吧? 本以为唐糖溜一圈最少也得一炷香的功夫,没想到沈长风才吃了两口饭,唐糖就飘回来了。 沈长风把饭咽下去,一脸好奇:“这么快?” 唐糖神秘兮兮的把身后的手伸出来,原来是一只刚出锅的烤鸭,还冒着热气。 “哼,那几个当官自己吃鱼吃肉,给我们就吃青菜豆腐汤。”唐糖掰了个鸭腿递给沈长风:“我就顺手捞了一只出来,反正也吃不完么。” 沈长风把筷子放在桌上,准备跟她谈一下人生。 唐糖一看他这脸色,就知道他要说——偷东西是不对滴,做人不应干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 所以,唐糖直接把鸭腿塞他嘴巴里堵住,哈哈笑道:“这下你也吃了。” 厨房里,洗了锅铲的厨子一转头,顿时愣住了,灶台的烤鸭怎么少了一只? 吃过午饭后,唐糖把鸭骨头完整的拼成一副骨架,然后再完璧归赵。拍拍手,很满意的从厨房飞出去。 厨子回来一看,手中的锅“哐啷铛~”掉在地上。 “有鬼啊啊啊!!!” 唐糖再次来到封正的格子间,封正的地上已经有一大堆纸团,都是他感觉写的不满意扔掉的。 唐糖踢了踢那些纸团,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封正双脚盘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像个坐定的和尚。 唐糖戳了戳他:“你是不是傻了?” 封正还是一动不动,没有理会。 唐糖拿毛笔戳封正的脸,敲封正的额头,再把毛笔插到封正鼻孔里。 封正猛的张开眼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退散!” 唐糖扔了毛笔,摇头啊摇头,叹道:“这孩子真傻了。” 唐糖从封正那边出来,又闲不住去逗弄两边的守卫。一会儿扯一下这个守卫的头发,一会儿又把那个守卫的刀拔了。 一时之间,考场闹鬼的传闻就这么传了出去。 等唐糖再次掠过去,打算唤个小青吓吓主考官时,后脖子一紧。 唐糖不满的转头:“臭道士,你干嘛?!” 沈长风提着唐糖后脖子的衣领,用轻功跃起,把她拎回去。 唐糖凭空踢脚:“臭道士,鱼唇的中原人,快放开我。” 回到格子间,沈长风把她放凳子上坐下,道:“再闹就不让你跟了。” 唐糖很不高兴的扭头,拒绝和他说话。 好不容易唐糖消停了,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沈长风看向唐糖,唐糖噘嘴:“不是我干的!” 外面起了一阵骚动,沈长风从门口探出身去,见到很多守卫往一个方向跑,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唐糖拍着沈长风的肩膀,兴致勃勃道:“臭道士,我们也去看看!” 这时,朱逸致大声对着众考生道:“所有人待在自己的考间不要动,私自出来的按作弊处理!” 这话一说,那些考生就把头都缩回去了。虽然好奇,但还是前途要紧。 唐糖就是哪儿有热闹非要往哪儿凑的人,当下就不引人注意的飞窜了出去。 片刻后,唐糖一脸神秘的道:“臭道士,你猜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长风想了下,道:“莫非有考生晕倒了。” 唐糖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不是哦,是有考生死了!” 沈长风皱眉:“是旧疾复发还是什么原因?” “自杀!”唐糖转了转手中笛子,摇头晃脑道:“没想到吧,还有更想不到的呢。” 沈长风疑惑,这考场不可能带刀剑这种利器进来,撞墙也不可能,只因这格子间其实是用木板搭建的,一幢就烂了…… 不等沈长风想完,唐糖心直口快,藏不住事的嘴就道:“他把毛笔折断了自尽的。” “呃……” 唐糖坐到桌子上,翘起一条腿:“已经气绝了,血流了一地,旁边几个考生都吓傻了。” 沈长风问道:“主考官怎么说?” “叫人去请大理寺的过来,其他人继续考试。”唐糖拿着笛子敲了敲手心,道:“看来沈灵均又有的忙活了。” 武场这边,又几轮过去,其中不乏几个身手比较出色的,几场比赛看下来,围观群众看的津津乐道。 沈灵均吃饱了,嘴里放了颗糖,也给苏幕遮塞了一颗。 苏幕遮舌尖一挑,是酸酸甜甜的水果味。 两人看着高台上一个用狼牙棒的,舞的是虎虎生风。那功夫也奇怪,充满一股子邪性。 沈灵均摸着下巴道:“这人是万妖谷的吧?” 苏幕遮同看向那人,点头:“不过……我记得万妖谷的功夫是以轻柔为要素,却是和他的打法不太像。” 沈灵均半垂眸,想了下,忽而道:“前两轮有个姓钱的考生记得吗?” “钱友发。”苏幕遮一字不差的说道。 沈灵均挺佩服苏幕遮的记性,点头道:“对,钱友发说自己是天龙会的门下,不过用的也不是天龙会的招式。” 苏幕遮微沉吟:“万妖谷,天龙会……”忽而,黑眸一动:“灵儿,你是否还记得上午有个考生。” 沈灵均看向他:“你是说来自二龙会那位?” 苏幕遮道:“对,我细看之下,发现这三人虽然来自不同门派,但招式当中,却反而有一种相同之处。” 沈灵均听到这话,边看着高台上那武生,再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感觉有些像,但又说不出来。” 苏幕遮指着那人,道:“你看刚才那一下,他的狼牙棒不是当头挥下,却从斜刺里砍了过去,这招式你看熟悉吗?” 沈灵均黑眸一亮:“你是说,他原先的武器根本就不是狼牙棒!” “嗯,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他应该是用刀的。”苏幕遮淡道。 沈灵均不解:“一个人不用自己习惯的武器,而换了一个,这是为什么?” 苏幕遮看着前方,道:“一种可能是想来个试水,让别人摸不透,好在后面来个出其不意;至于第二种,可就有些麻烦了。” 沈灵均凝眉:“如果是一个人还好说,但三人都是如此,又似乎有所联系,我可不相信巧合……我压第二种。” 沈灵均正想把在外守着的李奕招过来,让他派人盯着这三个人一些。没想到,李奕先跑了进来。 一见到沈灵均就是那句必备的:“大人,不好了。” 留下清和他们继续看比赛,沈灵均和苏幕遮还有叶清芷骑马来到城西。 文科考场内,因为刚发生的流血事件,考生心思有些浮动,一有动静就忍不住往外瞟几眼。 沈灵均一到现场,朱逸致和身边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一起走上来,互相抱了抱拳,寒暄两句。 客套过后,沈灵均直言道:“朱大人可知道当场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逸致摇头:“本官当时听到声音赶过去,人已经死了。” 倒是旁边的那位年轻人插嘴道:“我注意到,那位考生自尽之前,对着一面墙自言自语了半天。” 沈灵均看过去,这年轻人一套轻紫官袍,腰束玉带,五官白皙俊朗,面色清润温雅,又掩不住全身的雍容贵气。 这李望舒平日挂个闲职也不用上朝,是以沈灵均对他不是很熟。 朱逸致给沈灵均介绍了一下,沈灵均才恍然,原来这人便是今年皇帝特意委派副主考官一职的皇室宗亲——李望舒。 沈灵均没想到,原来这个李望舒如此年轻,且气度不凡。 朱逸致在旁说道:“对了,李大人当时正好在那一片巡视,想来更清楚情况,不如由李大人带沈大人过去,顺便详解一下。” 沈灵均一听这话,就知道朱逸致是个滑头,把事情的责任先推了个干净。 沈灵均黑眸似笑非笑的扫过朱逸致,冲着李望舒点了点头:“麻烦了。” 李望舒嘴角挂着客套的微笑,单手一摆:“沈大人,请。” 第五十三章 毛笔入喉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其实李望舒对这个突然空降,担任大理寺卿职位的沈灵均很好奇,他就算不理朝政也听说过时日还是天后的女皇,突然任命一年轻女子接替大理寺卿一职这个事情。 这件事情在当时沸沸扬扬很是吵闹了一番,很多人不理解,这个年轻女子有何能耐,更有人暗中调查,却压根查不出此女子底细。 李望舒引着沈灵均往前走,边侧头偷偷打量。忽然,沈灵均一双明亮的黑眸看过来,李望舒暗暗惊心,好犀利的眼眸,像似能看透人心。 沈灵均微微一笑:“李大人,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李望舒面露尴尬,掩饰般的低头,随便找了话头道:“沈大人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沈灵均握着大夏龙雀的右手轻轻敲击了一下刀柄,眼神中满是李望舒是不是傻的表情,含笑提醒道:“我可还没看过现场。” “哦,对。”李望舒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别处。 同时,李望舒注意到,沈灵均居然是使刀的!虽然那把刀隐盖在一块绸布之下,但看她稳稳的握着刀,走路气定神闲的样子,那刀必然不是随便拿了来充门面的。 李望舒又曾经听说过,别看她年纪轻轻,居然不用一招就制服了在大理寺多年,功夫算是很不错的李奕。 当李望舒听闻这事时,正在某个画舫上游戏喝茶,不过笑了笑就忘了。 如今看到沈灵均,他知道传言一定不虚!因而,他对沈灵均更是好奇起来。 当几人来到格子间,熟悉而浓厚的血腥味使得李望舒不舒服的退了两步。正好空了个口子,叶清芷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了进去。 李望舒伸手掩住口鼻,才注意到跟着沈灵均的这位黄衣姑娘。就见她神情淡定甚至是冷然的走到里面,然后从随手提着的药箱里取出一副布套往手上戴。接着,蹲到自杀的考生前观察半晌,然后移动对方的手。 李望舒满眼惊诧,他实在没想到,这文质彬彬,脸色惨白到病态的姑娘居然是仵作。 撇开那边李望舒心里各种惊讶,沈灵均和苏幕遮先后进去,他们避开那考生,绕着他身边检查。 小小的格子间,任何一个成年人走几步就已经绕一圈,除了桌椅一副,实在没有更多摆设。 沈灵均注意到地上有几个纸团,捡起来看了看,上面写了几句不成文的诗句。 死者趴在桌上,旁边放有一碗茶水,和用过的笔墨砚台。死者把大半张桌子都盖住了,从旁边的边角可看出,他下面有另一张沾了浓墨的白纸。 叶清芷移开死者的手,看到一支折断的毛笔插在死者喉咙口。血迹刚刚凝结,还是鲜艳而刺目的大红色。 等叶清芷查看好伤口后,把死者从桌子上扶起来打算让他往椅背上靠。 但是,刚移开死者的头部,沈灵均三人同时怔住了。 叶清芷眉眼一动,眼光看向对面的沈灵均:“又来了。” 沈灵均望天一叹:“邪门!” 苏幕遮把桌上染了墨迹的纸张拿起来,上面并没有任何诗句,而是一副画。 画上美人含怨带嗔,不是侯夫人是谁! 李望舒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是很关心,本来查案就是大理寺的事情。 而他把关注点放在苏幕遮的身上,李望舒站在不远处,心里道——沈灵均找了个未婚夫这个事在洛阳城也是传了好一阵子,要不是武试的风头盖过了,说不定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 听说沈灵均的未婚夫长的十分俊美,百年难出其一。更传说此人功夫很高,而且两人天天形影不离。 李望舒猜测,沈灵均的未婚夫必然是这个白衣男子了。但看白衣男子仪表不凡,气质上层,不过浑身散发着森森寒意,俨然生人勿近的模样。再见他随身佩剑,应该是江湖中人。 心中起了浓厚兴趣,不知这两人怎么就走到一起。 就在李望舒想七想八的时候,叶清芷检查完了,她起身除去布套,开始用药粉清洗双手。 叶清芷边仔细的用药粉消毒,边道:“死亡时间半个时辰前,断笔直插喉口,流血过多致死,至于其他的,还要回大理寺检查了再说。” 沈灵均点点头,抬眸看向站在外面的李望舒:“李大人,这位死者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这个……沈大人稍等。”说罢,李望舒让人去取了考生名册来。 原来每个格子间都有编号,编号后面对应的就是考生的名字籍贯等简单的东西。 等名册取来,李望舒翻阅了一会儿之后,眼前一亮:“找到了,此名考生叫褚琦,是剑南道人。” 沈灵均扬手,招外面等候的李奕等人,道:“抬回大理寺,留两个在现场,李奕,你去查一下死者入住的客栈。” 苏幕遮合上手中画卷,道:“这个也带回去。” 有几个衙役过来,弄了个担架给死者盖上白布抬了出去。 这时,叶清芷端起桌上茶碗,问道:“这个什么茶?” 李望舒见死者被抬走了,才走进去,低头看了一眼,摇头道:“考场有专门给考生提供的茶水,一般都是解渴清凉的薄荷茶,这个么,我倒是不太认识,应该是考生自带的。” 叶清芷伸出小指头,挑了一两根出来看,随后又把茶叶放到一块丝绢里包起来,然后放在药箱里。 沈灵均走到她旁边,道:“这茶叶有问题?” 叶清芷合上药箱盖子,道:“暂时没发现,我先拿回去看看吧。” 沈灵均点头:“嗯。” 几人往外走,沈灵均和李望舒走在前面,问他一些关于考场的事情。 叶清芷和苏幕遮走在后面,走到一半,两个人被拉扯住衣服,回头一看,是唐糖那张鬼灵精怪的笑脸。 唐糖凑到叶清芷旁边,眨眨眼:“就知道你们会来,怎么样,透露点消息,人怎么死的?是不是自杀啊?” 叶清芷从她手里把衣服抽出来,眼皮子一抬:“你不是在现场。” 唐糖扁嘴:“哼,都是臭道士不让我出去,我都没看见!” 苏幕遮看着她道:“你没发现异常?” 唐糖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摇头:“没有啊,除了几个作弊的,其他人不都一个样嘛。”说着双手猛然一拍,大声道:“啊,我想起来了!” 唐糖话声太大,使得旁边的考生不满的伸出个脑袋来:“能不能轻点啊!” 唐糖冲着对方一个鬼脸,然后对苏幕遮说道:“苏木头,我跟你说,封正中邪了!” 苏幕遮和叶清芷听说封正中邪了,赶紧往封正那边的格子间跑,本来唐糖是想看热闹来着,被沈长风一爪子拎回去了,叫她不要捣乱。 前面沈灵均听到动静,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不过见到苏幕遮白影一闪,以及叶清芷脸上的焦急。于是身形一动,飞掠了过去。 李望舒暗惊,好高的功夫! 沈灵均赶到之时,封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 苏幕遮在对面一个格子间,里面的考生晕倒在地上,而苏幕遮掐着他的手。 刚才,封正写下最后一个字落笔,正满意的品评着自己的佳作。忽然一眨眼,眼前出现了一个白影,封正看清是苏幕遮,正要跟他打个招呼,问他怎么在这里。 令封正更疑惑的是,白影闪了闪,已经到了对面一个考生的格子间。 封正再眨了眨眼,就是眼前这幅景象了。 苏幕遮放开对方的手,大家只听得“叮~”的一声,沈灵均才发现,那考生手中原握着一片破碎的瓷片。 封正把写好的诗放在桌上,跑过去东张西望的问道:“怎么回事啊?” 苏幕遮站起来,看着地上还晕着的考生,微皱眉:“他刚才要自杀。” 原来苏幕遮听唐糖说封正中邪之后,以为封正会有什么不测,立马飞掠过来。结果封正没事,他却扫见对面一个考生拿了个摔碎的茶碗瓷片要往喉咙抹。 苏幕遮飘过去擒住他的手腕,这考生就晕过去了。 这会儿,叶清芷和李望舒都赶过来了。 叶清芷蹲下给考生查看,片刻后说道:“没事,晕了而已。” 李望舒看着封正,颇为严厉道:“考生回自己的考试间。” 封正见到考官还是比较发憷的,赶紧溜了回去,还不忘伸长了脖子看。 叶清芷从药箱挑拣出一个小瓷瓶,放到地上躺着的考生鼻子前。闻了一会后,考生悠悠转醒。 醒了之后,这考生还挺迷茫,挠了挠头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自己怎么躺在地上?眼前这几个人又是谁? 叶清芷把瓷瓶放好,问他:“还记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 考生爬起来,脑子还有点糊涂,摇了摇头。 沈灵均站在桌前,手指头往上面扣了扣,唤起考生的注意,问道:“想一下,为什么敲碎了瓷碗自杀?” “自杀?”考生显然一惊,脸色还有些白,满脸纳闷自问:“我为什么自杀?”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这孩子考试考傻了? 第五十四章 良辰吉日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等这位考生喝了一杯茶,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慢慢想起之前的事情来。 考生叫许烙,是淮州人,今年第一次参加科举,在家乡也是比较有名的才子,家人给予比较深的希望。 “当时,我刚写完一首赋,还在想诗怎么对,然后……”考生拧着眉,感觉脑袋有点丝丝抽疼,回忆道:“然后,我就感觉到脑子昏昏沉沉的,眼前有点迷糊,再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沈灵均盯着他的眼睛,许烙惊犹未定,脸色还很不好,而他眼中深深的迷惑显示他的确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就怪了,明明是自杀,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留下考生继续完成后面的试题,沈灵均他们离开格子间。 为防万一,李望舒特意安排了个人守在这里。 临走,沈灵均对李望舒说道:“李大人,最好每隔五间,安排一个守卫,随时注意其他的考生。” 李望舒目光一紧:“沈大人这话的意思是?” 沈灵均嘴角微勾,轻笑道:“就怕万一嘛。” 李望舒低头一思量,皇帝给他安排这副主考官的位置,位置不大,责任却很重,再加上朱逸致圆滑世故,看刚刚那情形就知道了,一出了事情就急于撇清。要真再出点什么事,自己真是不好交代。 思及此,连连点头:“沈大人说的有理。”由此,更对这位大理寺卿怀揣些许兴趣。 等到了外面,沈灵均对苏幕遮和叶清芷两人说道:“如果许烙说的话属实,其他几个自杀的考生是不是也发生了同他一般的情况?” 叶清芷秀眉蹙在一起:“可是我并没有在他们身体上发现什么迷幻、药物,怎么会?” 苏幕遮思考道:“会不会是迷烟一类,风吹过就散了。” 沈灵均点头:“很有这个可能啊。” 叶清芷却摇头:“如果是这样,当日向问天和李梦白同在一个房内,为何李梦白没事。” 沈灵均和苏幕遮听了,又觉得有道理。 “反而,有个事情,我很在意。”叶清芷清冷的嗓音带着一抹不确定。 沈灵均抬眸看她:“什么事?” 叶清芷抿唇,而后道:“还需要点时间,等我确定了再跟你说。” 沈灵均不知道叶清芷怀疑些什么,但她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出于对叶清芷毫无理由的信任,沈灵均并未再问。 沈灵均他们没有再去武试场,直接回了大理寺。 回府后,叶清芷一头就扎进验尸房。沈灵均估摸着,没有十来个时辰,出不来。 沈灵均刚着人泡了一壶茶,准备和苏幕遮坐下歇息会,然后去查探查探关于邪教的事情。 还没喝上一口,大理寺飘进来一阵浓郁香粉气。 沈灵均眼皮子一跳,刚有种不祥的预感,紧跟着,入眼两个风韵十足的大美人。 “你两怎么来了?”沈灵均看着两个美人扭着软腰进来,按住跳个不停的眼皮子。 蓝凤一把扑过来抱住沈灵均,先大大的亲一口:“小灵儿,你最近忙什么,也不来看看我们。” 沈灵均抹掉脸上的口水,不满道:“蓝姨,人家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每次都亲一脸口水好不好。 那边,苏晴抱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坐下来,敲了敲腿,娇声娇气的喊道:“哎呀,走的好累哦,好渴哦。” 苏幕遮扶额,他倒了杯水给苏晴递过去:“大姐,喝水。” 苏晴立马笑眯眯的:“乖~” 这一声乖,苏晴说的宛转悠扬,女人味十足。沈灵均听了有点汗颜,顷刻感觉自己不是女人。 沈灵均也给蓝凤倒了杯水:“蓝姨,今天不打麻将了?” 蓝凤摆摆手,认真道:“不打了,有正经事。” 苏晴眯着眼睛一笑:“对!” 苏幕遮和沈灵均对视一眼,心里同时道——她们两个有什么正经事。 两人这么想着,对面苏晴从怀中掏出抱着的东西,原来是本老黄历。 苏晴继续笑眯眯的:“我们选了三个黄道吉日,你们看哪个好啊?” 蓝凤拉住沈灵均的手,美眸一转:“我已经传书给你娘了,她说下个月就来洛阳咧。” 沈灵均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额头,忽而有了主意,一脸正经的道:“不行!终身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必须有我爹娘在场,慎重挑选个日子才行!” 沈灵均说的这么郑重,苏晴和蓝凤同时给说愣住了。 片刻后,两人对视一眼,蓝凤一拍大腿:“哎哟,还是我的小灵儿懂事呵呵呵~” 苏晴也抿着唇点点头:“有道理,我再写封信催催我爹娘赶紧来洛阳。” “呃……”沈灵均捏着嗓子咳两声:“其实也不着急……” 后面的话,苏晴和蓝凤都听不进去了,两个大美人立时站起来,扭搭着腰又出门了。 沈灵均无语的望望天,突然想起来苏晴来洛阳不是看病的?怎么这两天都没提起这个事儿。 转过头,想问问苏幕遮,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眼神还有点微妙。 沈灵均眨眨眼,然后摸摸自己的脸,莫非上面弄到什么脏东西了? 苏幕遮其实是比较震撼的,没想到沈灵均能当着苏晴和蓝凤的面说那番话,在他心里,沈灵均虽然时不时的喜欢撩拨一下自己,大体上性格还是比较别扭的。 所以,她能说这话,肯定不只是为了敷衍她们两人,那意思就是…… “定下了?”苏幕遮没头没脑的突然说出这句话。 沈灵均愣了愣,随后假装镇定的点点头:“咳,嗯,那什么,是的吧。”伸手摸摸耳朵,呼~好烫。 第一次听到她模模糊糊但总算确定的话,苏幕遮反而怔住了。 良久,黑眸缓缓变亮,薄唇扬起,浅笑道:“嗯。” 两人站在庭院中,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却都不敢看对方,尴尬和暧昧同时存在,风吹都吹不散。 风是吹不散,不过李奕一踏入庭院,这股暧昧尴尬就瞬间消去了。 李奕是查清了褚琦的消息,来跟沈灵均禀告的。 这褚琦就是个普通考生,除了文采好一点之位,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家世也很简单,家里父母兄弟俱全,算得上书香门第。 其实沈灵均也知道,褚琦同其他几个自杀的考生一样,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干脆让李奕安排人,盯着那三个有些怪异的武生。 不过,当晚三个武生没有异动,却出了另一件事情。 次日天才刚露出一丝鱼肚白,李奕就匆匆跑来,隔着庭院大喊:“大人……” 清和从厨房探出头,笑眯眯的帮他接一句:“不好了。” 李奕望天,是不是他喊这句话的频率有点高啊? 不过,沈灵均好歹是被他喊出来了,打着哈欠挺不耐烦的眯着眼问道:“又怎么了?”这架势,意思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敢打扰姑奶奶睡觉,罪不可赦! 李奕看着自家大人难看的脸色,咽了咽一口唾沫,才说道:“大人,有两个武生死了!” 沈灵均瞬间清明:“让你盯着那三个人中的?” 李奕摇头:“不是,是另外两个。” 死的两个人分别是昨日武试中使一口大铁锤的铁刚,和另一位用长枪的杨志明。 沈灵均记得,这两个人在昨日的初试中表现不错,都进入了下一轮。 铁刚被自己的大铁锤砸烂了脑袋,而杨志明的胸前赫然插了一把他的长枪。 沈灵均蹲着看完后,摇摇头:“恐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死在自己的武器手下。” 叶清芷检查完尸体,让衙役的人把尸体抬回去冷冻起来。 沈灵均卷起挂在墙上的画卷,放到尸体身上,让衙役一同带回去。 沈灵均和叶清芷往外走,问道:“昨天那个尸体查出什么来没有?” 叶清芷摇头,眼中有些困惑:“和黄钰他们一样,身体中并没有任何毒素,也没有其他伤口。” 沈灵均停下脚步:“那你说的不确定的事?” 叶清芷微微蹙眉:“快了,晚上给你答案。” “好!” 李奕跟在两人后面,看着沈灵均拉着叶清芷去旁边早饭摊,忍不住出声:“大人,等会儿回大理寺还是去铁刚和杨志明的客栈查问一下?” 沈灵均让掌柜上两碗豆腐脑和一叠油条桂花糕来,想了下道:“先回大理寺。” 李奕就看着沈灵均和叶清芷一口一勺子豆腐脑的往嘴巴里送,他脑海瞬间闪过刚刚铁刚那脑浆崩裂的脑袋。顿时,李奕的胃翻涌起来。 沈灵均眯起眼,抬手指了指旁边。 李奕就奔过去,一股脑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心里想着,他家大人变态他也就习惯了,没想到叶姑娘也不差啊。 实际上李奕那是被叶清芷文文弱弱的表象给欺骗了,别说在这吃豆腐脑,就是让她当着尸体的面,她都能镇定自若的吃完。 沈灵均摇摇头,这么久了,这个李奕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等李奕回来了,她说道:“算了,你还是去盯着昨天那个许烙,看他那边有没有情况发生。” 李奕现在是宁愿跑腿,也不想跟着沈灵均身边,爽快的一抱拳:“是,大人。” 第五十五章 挠心烧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稍晚点,两人吃完早饭回大理寺。 刚走了几步,有个身影横冲直撞从前面奔过来。 奔的近了,打眼看到沈灵均和叶清芷,口中大喊一声:“啊,沈大人!” 奈何跑的太快,一时间猛的刹住脚,身体还往前冲。 沈灵均一把拎住对方后背的衣袍,挑眉:“跑什么,有人追你啊?” 来人转头,是封正,他抹了抹头上的汗,一脸挺着急的道:“来信了!” 沈灵均歪头看着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没头没脑的话什么意思。 叶清芷刚才就看到封正手中拿着一封信,拍了拍沈灵均,指着那份信道:“这里。” 封正跑的急了,还在喘气。 沈灵均干脆直接从他手里把信抽走了,一看,眉头一挑。 叶清芷把头凑过去,原来这是一份邀请函。今天晚上恰好是摩尼教集会的日子,首先恭喜封正通过审查,目前已成为教会一员,可以参加此次集会,并附了地址和一些集会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时候,封正气也喘均匀了,一脸讨好样:“沈大人,怎么样,我这个事情办的不错吧,我的事……” 沈灵均拿着信封敲了敲他的头:“不错,口头表扬你一下。” 封正得意道:“我封正一出马,没有不成功的。” 叶清芷有些纳闷:“这摩尼教是通过什么审查的,为何有的学子通不过,有的能通过。” 封正挺了挺胸膛:“那肯定选了几个出色的,比如吾辈。” 沈灵均轻笑道:“你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封正小鹿一般纯黑的眼眸眨了眨,对沈灵均道:“沈大人,这个差事我可办完了,我不用再住龙门客栈了吧?” 沈灵均握着信封扇了扇,准了。 封正仰天长舒一口气,那客栈住的太憋屈了,可算是盼到出头之日。 “不过……”沈灵均还有话。 封正一颗心又悬起来,小心翼翼道:“什么?” “今天开始,你就住到弘文馆吧!”沈灵均一拍定案。 “啊~!” 洛阳府正街上,只听得封正一声哀嚎。 回大理寺的路上,封正焉头搭脑的跟在后面,沈灵均和叶清芷在前面走。 叶清芷凝思片刻,对沈灵均道:“其实我觉得封正说的有些道理。” 沈灵均看她:“怎么说?” “摩尼教一夕之间突然窜起,我总觉得有些蹊跷,而死掉的几个学子,如果正好和他一样入教了呢?”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天生一朵漂浮的白云,思忖道:“你的意思是说,摩尼教有选择的挑一些学子入教?” 叶清芷思考的时候,半垂眸,秀眉习惯性的蹙起,道:“如你们所说,当日向问天在比武招亲的台上一鸣惊人,当晚死于客栈,而那三个斗殴致死的,据我所知,功夫也不浅,再有今日考场自尽的褚琦和差点死了的许烙,还有当日弘文馆的孙兴铎,在当地具是名声斐然,属于一等一的才子。” 沈灵均细细思量,确实如此,不过,还有一个例外,皱眉道:“不过黄钰和阿贵又怎么说?一个学识平平,另一个只不过是陆府下人。” 叶清芷淡淡道:“你忘了,黄钰和阿贵牵扯在另一个案子当中。” 沈灵均脑中茅塞顿开,道:“贿赂案!” 随后,沈灵均手指头轻轻敲击大夏龙雀,自语道:“如果真是摩尼教所为,这个邪教到底想干什么。” 叶清芷抬眸,以惯常的清冷声音道:“想做什么不知道,但目前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封正听了半天,这时,探出个头问道:“那晚上还去吗?” 沈灵均微微一笑:“去,为何不去。” 回到大理寺,正好遇到赵祁带着一群人往外走。 沈灵均好奇:“这是做什么?” 赵祁挥手,让后面的先走,啧一声道:“听说昨天文试考场那边闹鬼,皇上让我带一批人去看看。” 戏时在旁边屋顶上捂着嘴笑道:“皇上说我们将军能镇邪,什么妖魔鬼怪见了他就跑光了。” 叶清芷双眸一亮:“有鬼?” 赵祁挑眉:“要不要一起去?” 叶清芷点头啊点头,本来她还想着要跟去摩尼教瞧瞧呢,现在一想,还是捉鬼有趣! 于是,叶清芷兴致冲冲的跟着赵祁捉鬼去了。 封正不解:“闹鬼?我怎么没听说啊。”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你看不见正常。”鬼都不会找这种没心没肺的二百五的。 午饭过后,沈灵均带着信,和苏幕遮一同出门。 封正本来以为自己也要去呢,一看沈灵均没喊他的意思,顿时乐的在家打盹。 不过封正刚闭上眼睛,感觉脸上有点痒痒的,伸手抓了抓,手指头捏到个软捏捏的东西。 眼睛一睁开,登时跳的三尺高:“啊——蛇啊!!!” “哈哈哈哈~”唐糖在树上笑的弯了腰。 封正有大男人的气节,虽然生气,决定还是不能和小女子一般见识,于是扭脸跑旁边去睡了。 唐糖轻轻一跃,跳到封正旁边,双手捧个脑袋,笑嘻嘻的道:“书呆子,不是还要考试咩,你不看书啊?” 封正拍拍胸口:“满腹诗书,哪用得着看。” “切~”唐糖不屑的取笑道:“早上捧着书出门的也不知道是谁。” 封正说不过唐糖,干脆闭上嘴巴。 “喂,书呆子,我们去看戏吧。”自从李梦白带着看了一次戏,唐糖还惦记上了。 正好李梦白走出来,问道:“看什么戏啊?” 唐糖扭头看他:“听说今天演什么西王母硬拆牛郎织女,李梦白,一起去呗。” 李梦白闲来无事,点头:“成。” 于是唐糖从里屋把沈长风拉出来,李梦白将不想出门的封正拽起来,四个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按着信上地址,两人从北门出城,一路用轻功来到仙女峰附近。 此峰陡峭挺拔,远看犹如翩翩少女往空中飞腾,故而得名仙女峰。 沈灵均和苏幕遮放缓了脚步,站在一处小丘之上,往前远眺,只见山中烟气缭绕,迷雾弥漫,下面的路看不分明。 沈灵均眯着眼看了半晌,道:“听说仙女峰山脚下都是瘴气,平日连附近樵夫都绕道走。” 苏幕遮收回视线,点头道:“嗯,这么看来,倒是很好的藏身之处。” “也难怪这什么摩尼教神神秘秘的,感情是藏在这里面了。” 从小丘往下走,沈灵均看了看日头,离信封上所说的戌时还差一大段时间,琢磨着找个地方消磨一下时间才行啊。 正这时候,苏幕遮伸手一指前方:“灵儿,你看那边有个茶摊。” 茶摊开在山野间,一杆茶字旗幡迎风招展。 茶摊看着近,其实要走的话,还是得走好一顿功夫。 沈灵均和苏幕遮因为时辰尚早,两个人走的并不快。山间小路实在是小,恰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走,走起来,别说衣服,肩膀都撞在一处,着实略微有那么些尴尬。但旁边都是山石,唯有这条小路通往底下。 然而这两个人谁也没想着用轻功,或者一前一后走来摆脱这种处境。 垂放在身侧的手因为迈步轻轻相触,再骤然分开。沈灵均就觉得碰到的那块痒痒的,直痒到心里,跟猫挠的一样。平时她也会把手搭在苏幕遮肩上,或靠着他之类,却不曾比现在尴尬。 这手背与手背不经意的碰触,麻麻的,有一丝丝火辣的,还有某种说不出的快感。 如此几番,沈灵均犹豫着是不是把手挪开,还是故作镇定的伸手撩个头发,或者挠挠脸之类。又怕显得太刻意,反而招来对方嘲笑。 于是,这一路就在沈灵均各种挣扎中走了一大半,一会眯着眼,一会皱眉凝思,表情丰富多彩。 等她挣扎的差不多了,偷偷虚看一眼苏幕遮,见他神色平常,毫无波动,顿时惭愧不已,自叹道——自己明显想多了!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看风景。只有耳朵慢慢浮起的绯红,出卖她的淡定。 苏幕遮余光挑过沈灵均,嘴角浮起个浅笑,这丫头。 路再长,总有走完的时候,山脚下路就放宽起来,两人不用走的那么拥挤,沈灵均卸下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口有些空荡荡的。 茶摊没什么生意,只有一个看着是摊主的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沈灵均和苏幕遮走过坐下,刚想喊醒那个人,有一片庞大的黑影罩在他们头上。 沈灵均抬头看向黑影来源,是一个很胖很胖的女人,胖的有两个沈灵均这么大! 她打眼看到来了客人,挤出满脸笑,手中丝绢一翻,翘起兰花指,掐着与身材十分不符的尖细嗓音道:“两位客官来点什么呀?”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浑身止不住一抖,这也太违和了点吧。 还是苏幕遮镇定,他用帕子擦了擦桌子,淡声道:“来一壶茶,再上两笼包子。” 胖女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刚才她扫了眼,只道是位穿白衣服的公子,此刻看清了,双眸瞬间发亮,随后眨眨眼睛,微微低下头来,含蓄而矜持的用手帕掩着嘴角,细声细语的说道:“一壶茶,两笼包子,客官稍等。” 第五十六章 见色起意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肥胖女人拧着腰转身,因为太胖了一下子没拧过来,于是她狠劲一撅肚子,再缩一缩屁股,终于费劲的转过身,但是又因着用力太猛,差点摔倒在地。 大概胖女人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狼狈,冲着苏幕遮眨巴眨巴双眼,做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沈灵均看的胃里都抽了抽,不知道她为何非跟自己过不去。 肥胖女人垫着脚尖,状似轻盈的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退到那还在趴着睡的呼呼响的男子身边,右脚微微抬起,然后往前一踢。 “唉哟,我的妈呀~”男子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 胖女人冲着沈灵均他们两眯起嘴角笑了笑,随后压低声音呼喝道:“死鬼,来客人了,赶紧去烧水。” 那男子朝旁边看了看,揉了揉还没睡醒的双眼。 这两人也是奇怪,女的胖的不像话,男的却瘦的不像话,长的尖嘴猴腮,像只田鼠。 胖女人催促:“看什么看,快去。” 沈灵均眼看着男子被他那口子给拖了进去,连个反抗的机会也没有,不禁摇头,此男平日少不得受他婆娘欺压,同情了一眼。 苏幕遮把擦桌子的帕子扔到一边,见沈灵均还盯着,神情稍有怜悯之意,轻笑道:“夫妻间不止一种相处,或者,这也是他们之间的乐趣。” 沈灵均刚才一路走来,一股子莫名的郁气还压在心头,再看苏幕遮风淡云轻的,所以有些不爽,故意唱着反调道:“苏兄很懂夫妻之道?” “呃……”苏幕遮顿时哑言,感觉这丫头是吃了火药了? 见苏幕遮吃瘪,沈灵均心中的郁气就散了,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一双灵动黑眸半弯,脸上笑眯眯的。 苏幕遮摇了摇头,这丫头。 刚上了一壶茶,茶棚外走进来两位年轻人,身着书生袍,显然是学子。 胖女人再次扭着腰过去招呼,然后呼喝着摊主上茶和点心。 苏幕遮和沈灵均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这两个也是去参加摩尼教集会的! 来的两个学子一胖一瘦,两人边走边附耳说话,只注意到茶摊一角已有两人,却没细看。 而沈灵均认出来了,这两人中胖的那位叫荣炳成,旁边那位正是图四方。 沈灵均抬起一只手挡住侧脸,想听听看他们两个说些什么。 苏幕遮执一杯茶放到嘴边,抬眸扫到前方一处,又放下,对着沈灵均使了个眼色。 沈灵均跟着他视线看过去,有几个人影躲在某块大石头后面动来动去,露出一角衣服可看出,是官府中人。 此前沈灵均让人注意着四个城门口,但凡有学子在考试期间离开洛阳城的,都要特别关注。大概是发现了这两人的异常,所以一路跟踪过来。 沈灵均抬起手指摇了摇,那边看见她的动作,又猫回去,按兵不动。 沈灵均撑着手,偷偷摸摸的听。而苏幕遮正好背对两人,反而听了个光明正大。 荣炳成给图四方倒了杯水,笑呵呵的道:“图兄,今日跑这一趟,我保管你登科有望。” 图四方抓着茶杯皱眉哼了一声:“荣兄,说实话,我不信这个。” “呃……”荣炳成移到嘴巴的茶又挪开,很是不解的道:“那你为何入教,跟我一起来。” 图四方满脸正气道:“荣兄,你仔细想想,若真有此等好事,你我何须还用寒窗苦读十几载。” 荣炳成拽住衣袖抹了抹额头汗渍,呐呐道:“可是……我听说很灵验,今天教主还要亲自做法,只要我们虔诚祈拜,必然有所回报。” 图四方不屑道:“荣兄,你是糊涂。”说着,声音高昂起来:“我图四方今日就要闯一闯这摩尼教,若是这些人装神弄鬼,做些昧地瞒天之事,我就拆了它!” “这万万不可啊。”荣炳成一路和图四方走来,知道他性格耿直,宁折不屈,又不信神佛之类,所以这次一同前来,荣炳成大大的意外了一下,但也以为是图四方考取功名心切,没有多想。如果早知道图四方存了这份心,他哪能带他一起来啊! 沈灵均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荣炳成和图四方还不是一路人,倒是有点佩服这个图四方,虽然莽撞,精神可嘉。 这时,茶摊老板娘又扭着胖腰走出来,对着几人抛抛媚眼,矜持的呵呵呵笑了几声,道:“几位客官赶路辛苦了吧,我这里有解渴的梅子,大家来尝尝呀。” 梅子很新鲜,是刚摘下来没多久,饱满而圆润,光看着嘴巴里就有口水渗出来,莫怪有望梅止渴一说。 “来来来,喝茶吃梅子,解渴又提精神呢。”老板娘周旋在两桌中间,一身彩衣翩翩起舞,若不是体型实在肥硕,倒和花蝴蝶一样了。 苏幕遮再次端起了茶碗,看着里面漂浮的几片绿色茶叶,缓缓饮了一口。 沈灵均吃了几颗梅子,酸的眼睛都眯起来,也拿茶杯喝水。 另一桌子的荣炳成和图四方客气的感谢了老板娘,吃了两颗梅子都觉得酸的很,明明看着熟透了,怎么那么酸!一同拿茶杯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嘭~” “咚~” 喝完茶的四个人,突然一起趴倒在桌子上,而茶碗滚到桌面,又掉落地上。 “哈哈哈,老娘自制的梅子,还不酸死你们!”胖女人大笑着再次出来,不再是刚才人前那种扭扭捏捏的姿态。 另外那个瘦小的男子从胖女人身后溜出来,眯起一双绿豆眼,嘿嘿笑道:“四条肥羊。” 两个人先走到荣炳成和图四方身边,翻了翻他们身上,把值钱的全都扒拉下来,塞进自己口袋里。 等搜完了,又走到沈灵均和苏幕遮旁边。 男人色眯眯的盯着沈灵均,搓着手,一脸心痒难耐的表情:“好久没遇到这种货色了。” 胖女人则对着苏幕遮流口水,捂着嘴巴嚯嚯笑着道:“哎呀,小白脸好俊哟。” 男人用肩膀撞了撞胖女人:“婆娘,按老规矩来?” 胖女人嫌弃的用丝绢弹了弹被他碰到的地方,脸上横肉扯起一条,满是可惜的道:“这么美的人做成人肉包子,多浪费啊。” 男人小眼睛骨碌碌一转,主意来了:“不如先奸再杀?” 胖女人盯着苏幕遮思考了半天,突然两手各扯一边丝绢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几次,扭了扭肩膀,再捏着嗓子娇嗔:“唉哟,多难为情啦。” “干不干?!”显然男的已经没有耐心,忍不住下手了。 “干!”胖女人撸起袖子,谁不干谁傻! 男人低头,准备把沈灵均扶起来。 “啊!” 忽然见到鬼一样大叫一声,跳开三尺。 胖女人皱了皱眉,抬眸扫了周围一圈,幸亏此地荒凉,没有什么人,厚厚的肥掌呼过去:“叫什么叫,要死了?” 男子还有些惊魂未定,手指着桌上,道:“玉玉清剑!” “玉清剑怎么了?”胖女人翻了个白眼,忽而也愣住了,惊叫道:“玉清剑?!” 男人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啊。”再小心翼翼的挪过来几步,认真审视苏幕遮:“那他不就是传说中的第一剑客,剑圣徒弟苏幕遮?” 胖女人心中震惊无比,没想到这俊俏的不像话的白衣公子居然就是传言中的第一剑客。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颇为谨慎的观察苏幕遮是否有动静。 但是,苏幕遮安静的趴在桌上,一只手握着茶杯,另一只手放在玉清剑上,神态安稳优雅。 见他并没有动作,睡的很沉的样子,两个人渐渐放下心来。 男子撞着胆子用筷子碰了碰苏幕遮的手臂,还是没动。于是,男子就彻底放心了。 放心了之后,男子有些得意的大笑:“哈哈哈,没想到,堂堂第一剑客,居然栽在我两手下。” 胖女人蹲下身子,双手捧着脸靠在膝盖上,歪头看苏幕遮看迷了,以她肚子里仅有的墨水,只想的出四个字——倾国倾城! 当然,她得亏没当着苏幕遮的面说这句话。 男子瞥了胖女人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快搬进去先,不然等会他们就醒了。” 胖女人被这一提醒,立马站起来,道:“今晚把那两个书生剁碎了做包子,这个留着我要。” 男子眯起眼:“你要坏规矩?” 胖女人也横了:“怎么,你有意见?” 男子皱眉道:“你忘了他是什么人,他醒了要你命!” 胖女人双手叉腰,朝天大笑道:“他现在捏在我手中,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男人认真考虑了一会,和胖女人谈条件:“那……这个女人我也要留下!” 胖女人一双牛眼瞪过去,瞪的男人心虚的缩了缩,又想凭什么你留个野男人不让我留小妞,于是硬挺起胸膛瞪回去:“一人一个,不然谁也不准留。” 胖女人高耸入云的胸脯上下起伏片刻,一拍桌子:“好,就这么说定了!” 接着,两人把荣炳成和图四方两个书生抬进里屋,准备一会儿收拾了他们。 等胖女人颤着手指要碰苏幕遮时,男子抬手阻止:“慢着。” 胖女人很不满的斜他一眼:“不是都说好条件了?” 男人扯起一边嘴角,冷哼道:“这玉清剑得归我。” “得了,给你给你。”胖女人本来也没打算要什么刀啊剑的,她是用毒的高手,可不是用剑高手。 “哈哈,这玉清剑和苏幕遮居然落到我手上了,剑圣啊剑圣,你可没想到吧。”男人大笑着伸手去拿玉清剑。 第五十七章 大大小小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话音刚落,忽然男子觉得面门一股寒气逼来,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被飞甩出去。 倒地时,男子下意识的想伸手撑一下,却感觉到肩膀处传来尖锐的痛楚。 低头一看,一只手居然齐臂而断了! 再睁眼看向前方,白影翩然,亭亭而立,不是苏幕遮是谁。 惊讶与恐惧一瞬间席卷而来,男子想不通,怎么回事,苏幕遮不是昏迷了吗? 沈灵均伸了伸懒腰站起来,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丰富多彩的男子和胖女人:“刚才你们谈什么条件来着,我好像没听清。” 胖女人也是震惊万分,她满身的肥肉止不住的发颤起来。但还算能稳下心神,眼皮子往下一搭,对着男人使了个眼色,撤! 于是,男人仅剩的一只手往地上一撑,然后整个身体就如燕雀一般轻盈的飞跃起来,不是往上,而是朝地面直冲。 胖女人双手发出一掌,却是打在地上,激起一大片尘土,迷的人眼都看不清。就在这混沌之中,胖女人如大鹏展翅一般高高跃起,用不同于身材的轻捷瞬间掠出去几丈。 但是,他们也不想想他们面对的是谁,普天之下,轻功能胜过这两人的,实在屈指可数。 “嘭~嘭~” 然后……“唉哟~” 沈灵均拿刀戳一戳地上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完全无视他们惨叫,笑眯眯的道:“还跑不跑了?” “不敢,大侠饶命啊!”胖女人爬起来磕头,肥肉跟着一抖一抖的。 男人的手还在流血,他给自己点穴止了血,只剩下喘气的份,躺在地上干脆也不起来了。 “玉清剑还要不要了?”沈灵均拿刀拍胖女人的脸,笑嘻嘻的道:“人肉包子还做不做了?” “不要了不要了,饶命啊,女侠饶命啊!”胖女人苦着一张脸,后悔不该招惹这两人。 苏幕遮手执玉清剑站在一旁,凝视片刻,凉声道:“我想起来两个人,花蝴蝶孙小小,钻地鼠孙大大。” 这孙小小和孙大大是夫妻,两人名声远扬,但是臭名。传闻两人常在荒野处开黑店,先是把人身上银两首饰扒拉光了,再把人剁碎了做成人肉包子,卖给后面的客人吃。 不过后来也是遇到个高手,把两人打的剩下半条命,最后还是逃走了。 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就躲在洛阳城郊外,还干起了老勾当。 沈灵均第一次觉得包子好恶心!幸亏刚才就觉得有问题而没有吃。 孙小小肥脸一抽,知道被看破了身份,这下要饶命是不可能的,可打又打不过,正着急寻找良策。 沈灵均知道她打什么算盘,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然后拿出一颗绿色丸子,一下子拍进孙小小和孙大大的嘴里,接着眯起眼,阴恻恻的笑道:“这叫噬魂丹,吃了之后七天之内全身溃烂而死。” 孙小小和孙大大听了,开始抠喉咙,想要把丸子抠出来。 沈灵均摆摆手:“没用的,入口即化。” 苏幕遮看了一眼沈灵均,好奇她哪里来的这毒药。 沈灵均招招手,隐藏在附近的衙役都冲了过来。他们刚才一直都在,也见到沈灵均和苏幕遮突然昏倒。本来打算冲出来的,却看到沈灵均背着孙小小夫妻对着他们抬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 “把他们还有里面那两个考生都押回去。”沈灵均抬手一指那对夫妻,然后笑眯眯的跟那对夫妻说道:“你们半路别耍什么花样,到了大理寺我再给你解毒,否则你们就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孙小小和孙大大顿时瘫在地上,不是对方着了自己的道,而是自己着了他们的道啊! 虽然有毒药吓唬他们,沈灵均知道这夫妻奸邪狡诈,还是给他们点了穴道,让衙役五花大绑了再押走。 等人走光了,苏幕遮问沈灵均:“你从哪里弄来的噬魂丹?” 沈灵均摸出那个纸包,两根手指头捻起一颗,笑着道:“这个啊?” 然后,往嘴里一塞,顺便再拿一颗塞苏幕遮嘴里。 苏幕遮一嚼,顿时哭笑不得,什么噬魂丹,就是颗薄荷糖。 秋阳高照,天朗气清。 虽乃午后,芜梨园中已经人满为患。 因着戏楼新开张这股新鲜劲,芜梨园除了早晚两场外,还连着几天开了午场。而且场场爆满,一下子成了洛阳城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话题之一。 洛阳城百姓互相之间,但凡街上遇到个相熟的就忍不住问一句:“你知道新开的那芜梨园吗,最近可是正经热闹了一回。” 也有人稍微知道点内情的就忍不住透露道:“我听说啊,那里面的角可是大名鼎鼎的苏熙媛,那把嗓子,啧啧,简直就是叫人骨头都要发酥。” 大家笑笑,互相调侃一番。 因着上次来听过一回戏,所以唐糖他们这次是熟门熟路的走过来。不过,在进门前,唐糖还特地去对面店铺里买了不少小零嘴。 芜梨园自然也是有瓜子花生这些吃食的,但是唐糖嫌弃不好吃。对于吃货来说,对吃的要求可不只是吃饱和打发闲着没事干的嘴,吃就得吃出品质,吃出高要求。 小店铺因为对面开了戏楼,一夜之间生意好的不得了,老板笑的合不拢嘴,夜里睡觉都忍不住直夸自己眼光独到,能想到把店铺开这里头来。 等唐糖买了一大堆东西,他更是眉开眼笑,心里高兴,无偿附送了几样新品蜜饯。 李梦白他们三个等在门口,忍不住感叹:“她这是要把店铺都搬走啊!” 沈长风暗暗庆幸,幸亏沈灵均和戏时那两个吃货没来,不然真要给人家店铺搬空了。 远在仙女峰的沈灵均和城西考场的戏时同时打了一声喷嚏,直呼长命百岁。 封正这几日都没睡好,还挂着两个黑眼圈,伸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道:“快进去吧。”也好找个位置坐下继续打盹。 唐糖捧着满手的零嘴回来,把东西全扔给她旁边的李梦白,自己挑了一包蜜饯吃,大摇大摆的进门:“走了。” 李梦白望着手中一堆东西发呆,然后很无奈的认命。 不过东西太多,以至于有些挡住他的视线,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擦碰到一个人,从入鼻的香气,以及余光扫到的淡蓝色绣花纱衣可判断,是个女子。 李梦白赶紧道歉:“姑娘,不好意思。” 其他人都停下脚步,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李梦白移开碍眼的东西,眼眸微微有些惊讶,只因这女子不是别人,恰是之前见过的刘月影。原本李梦白还有点担心,那晚留下醉酒的刘月影一个人,自己再找回去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虽然劝慰自己说不定人家酒醒自己回家了,但到底还是不放心的。现在见她好端端的,顿时松了口气,负疚感完全消散。 正当李梦白想问两句的时候,刘月影没什么表情的回道:“没事。” 说完之后,刘月影看一眼身边的男子,那男子冲着李梦白微微一笑,然后对方两个人相携就走进芜梨园了。 李梦白站在原地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她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 封正懒洋洋,一副没睡醒的表情:“李兄认识刚才那位姑娘?” “嗯。”李梦白点头:“不过只有两三面之缘而已。” 唐糖丢了一颗蜜饯在嘴里,酸酸甜甜味道特别好,笑嘻嘻的道:“假装不认识你呗。” 李梦白满脸虚心求教状:“此话怎么说?” 唐糖一脸你这都不懂的表情,用笛子敲李梦白的头,说教道:“这不是正常,在一个男人面前说认识另一个男人,只有傻女人才会这么干!” 沈长风失笑:“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唐糖甩头,发梢铃铛发出轻微悦耳的声音,手指头一戳戏楼,道:“看戏折子啊。” 李梦白觉得很有道理,当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 封正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被太阳照的又打了个哈欠:“不过他们两倒是郎才女貌。” 沈长风点头:“着实是一对璧人。” 唐糖嘴里含着蜜饯嚼,皱皱鼻子:“小白脸而已。” 封正摆手:“你有所不知,他叫秦少寒,在洛阳城可是很有名的人物,听说还是个文武全才呢。” 李梦白拧着眉道:“秦少寒?我好像听过这名字,洛阳四公子之一那位?” 封正点头,可不就是他。 唐糖听这个封号有点新鲜,笑道:“四公子,还有谁啊?” 封正掰着手指头数了两位,最后摸摸鼻子,道:“最后一位,便是不才,在下我了。” “你?”唐糖不可置信的眨眨眼,然后突然捧着肚子笑起来:“哈哈哈哈,你……” 封正挺不服气的挺挺胸膛:“我怎么了我。” 唐糖笑的直跺脚:“如果是你,那这个洛阳什么四公子的名号也太不值钱了。” 封正扭头,不跟小女子一般计较! 李梦白和沈长风怕两人在门口吵起来,各拉一个:“再不进去戏都开场了!” 第五十八章 圣女荣光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仙女峰下面常年瘴气遮盖,看不清路不说,这瘴气还有毒,沾染了之后神志不清,必然迷失在里面,直到毒发身亡。 不过有了信封中的地址,两个人很快来到一处背阳面的大石块前。 根据信上所说,绕着大石块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然后跪下磕三个响头,便有神佛指引入内。 之前沈灵均只粗粗看了一眼,并未细瞧,等到了石头前,看到这一句话,不禁无语。跪天跪地跪祖宗本来也无可厚非,但这跪的也太莫名其妙了点,连磕给哪路神仙都不知道。 苏幕遮蹲下细看大石块,沉吟道:“应该有机关。” 沈灵均拿手中刀敲了敲:“不磕头行不行?” 正当两个人琢磨时,身后有动静传来,两人对视一眼,身形一动,隐蔽到旁边一块凸出的石块后面。 来的是两个年轻人,具是短衣劲装打扮,手中分别拿着一柄剑。这两人熟门熟路的走到大石块前面,对着这石头先是往左转了三圈,接着右转三圈,然后爽快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实打实的响头。 “咔哒~”石块震了震,往后一滚,露出一个地道口子。 显然他们两个不是第一次来,毫不迟疑的跳了下去。 沈灵均和苏幕遮也不说话,默契的同时往前一飘,贴着他们身后就悄无声息的跟了进去。 外面,大石块再“咔哒~”一声,又滚回原位。 前面两人只顾着赶路,并未注意到身后跟着人。而且沈灵均和苏幕遮的轻功早已是登峰造极,除非高手,否则他们要有心跟踪谁,一般人根本不能轻易发现。 地道口很浅,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阔起来。 原来这是一个很大的天然溶洞,从洞中呼呼的风声和水声来判断,不是封闭性的。 因着山洞里人逐渐多了起来,沈灵均和苏幕遮停下脚步,并未再跟紧。既然已经混进来了,再跟着也没有多大意义。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两人才发现,原来这山洞居然不止一个通道口,还有其他好几个,估计入口都在不同地方,但必定也是用相同的方法遮盖着,一般人靠近不了或者无法发现。 从山洞出去,是一个山谷,谷中有奇花异草,更有一片淡淡薄雾,这雾和平时的还不同,带着点微微的粉红色。 沈灵均摸着下巴:“木木,我没看错吧?” 苏幕遮皱眉,粉色的雾肯定就不是雾了! 两人对看一眼,苏幕遮道:“灵儿,小心。” “嗯,知道。”沈灵均点点头,两人闭气,飞掠过这片被粉色薄雾笼罩的山谷。 通过粉色薄雾后,原来还是一个山洞,不过与此前的不同,这山洞门口开始就点着火把,还有两个全身白衣,从头包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守着。 沈灵均差点就要笑出声,这包的严实的,是怕诈尸啊? 不过接下来两个人又头疼,有人守着就不太好混进去了啊,就算轻功再高,明晃晃的从人眼前飞过去,还是会被发现呀。 正当沈灵均考虑是不是干脆把这两个人放倒时,门口一阵骚动。 “圣女驾到~” 高昂而嘹亮的喊声让门口两个守卫,以及旁边准备进入的教徒都跪下来。他们全都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一下,双手交叠贴在地面,额头贴着手背,万分的虔诚。 沈灵均拉了拉苏幕遮的衣袖,灵动黑眸闪着光,用嘴型说道——圣女耶。 苏幕遮无声笑了笑,这丫头就跟见了新玩意的表情一样。 香粉铺道,八位白纱蒙面少女开路。最当头的两人,左边的一手抱着个白底蓝花的大瓶子,另一只手拿着根柳条,边走边用柳条沾了瓶中水往外洒;而右手边那位,右手腕挂了个花篮,一路洒着粉色花瓣。 接着是一顶四个壮汉抬着的肩舆,四周均被白纱遮住,白纱随风浮动,影影绰绰中显出里面端坐一倩影,风姿卓约,也是一身纯白衣服。 旁边有一女子,手扶肩舆,口中唱诵道:“圣女送甘露,洒遍三千大千世界,普惠众生;圣女迎花神,人天魔三界遍开,消除一切孽障……” 沈灵均附耳对苏幕遮道:“这圣女可比观音更厉害。” 苏幕遮动动耳朵,没听到说什么,就感觉给她呼出的气吹的痒痒的。 圣女的肩舆缓缓从两人眼前路过,然后进入山洞之中。 沈灵均拉了一把苏幕遮,眯起眼睛,这木头,发什么呆啊!努努嘴,示意他赶紧趁着这个时候混进去啊! 当圣女的随从全部进入山洞前,一红一白两道人影迅速掠过。 沈灵均和苏幕遮也不费事,干脆就跟着这个所谓的圣女了。肩舆进入山洞后,前头的女子不洒花和水,肩舆旁的女子也不唱诵了。 这些人全都安静而快速的穿越一段通道,来到一间格外大的石室中。整个石室成圆形,石壁光滑无痕,凿了几个口子放火把。 沈灵均和苏幕遮躲在一旁,发现里面聚集了很多人,除开那些白衣装束的之外,其余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看打扮不是书生就是武生。 沈灵均皱眉,她不是让人守着城门口,怎么还有这么多学子过来。 石室最中间的地方,有一个高台。壮汉抬着肩舆缓缓走上台阶,肩舆旁的女子再唱诵道:“圣女到,跪。” 所有人,果真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等跪完后,那女子又道:“迎圣图。” 沈灵均转头看苏幕遮,火光中黑眸尤为澄澈,眨眨眼,意思是——圣图?听说过没有,什么玩意儿? 苏幕遮摇摇头,不管佛教和道教,从未听过圣图一说。 很快,两个人的疑惑被解开,但同时又愣住了。 当画卷缓缓展开,画上一女子跃然入目,美人含怨带嗔,恰恰正是每次自杀案中出现的侯夫人画卷! 沈灵均眯起眼,看来这邪教跟自杀的考生是脱不了关系了! 山洞中的火光很明亮,亮的能照出这画卷有些微微泛黄,感觉是放了很多年的陈旧卷轴。 两人对视,怀疑这就是皇宫丢弃的那副画卷。 那边开始吟诵诗歌,大意就是夸圣女无敌,无所不能,只要心诚必然受到圣女关照之类。 沈灵均就不爱听这种,念的头晕眼花,脑袋都涨了一圈。小时候沈长风还没给送进道观之前,沈灵均曾经带着他下山闯荡过一番。 那回山下的一个道观正好是三清寿辰什么的,在做大型道场,沈灵均见好玩就溜进去了。正好道观新做了三尊三清像,里面还是空的,沈灵均趁着沈长风不注意钻了进去,故意吓唬他。 谁知她刚进去,有人出来把三尊像给抬出去了。 沈灵均透过三清像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群人,她反而觉得有趣,起了捉弄之心。在一个老道正儿八经的念口号之后,所有人跪下参拜时,沈灵均曲起手指往三清像敲了几下。 正是安静的时候,这声响别提多明显,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三清中某尊像。沈灵均看着这场景,觉得实在是太好玩了,捂着嘴巴差点笑出声来。 那老道居然一脸不可思议的喊三清显灵,沈灵均很配合的再敲了几下。 不过,后面给一个老头发现了,沈灵均就玩不下去了,那老头便是沈长风后来的师傅。 沈灵均回去被打一顿事小,等她好不容易再重振山河,准备下山大干一番,却被告知沈长风被那个老头带走了! 沈灵均真是捶胸顿足,扼腕不已。没有沈长风这个跟班,她一个人行走什么江湖,如何轰轰烈烈的闯荡嘛! 苏幕遮见沈灵均半天没动静,像是陷在什么回忆中,眼眸带辉,秀美侧脸随着火光摇动忽明忽暗。 此刻的沈灵均令苏幕遮有些莫名的陌生感,似乎更张扬点。因而,好奇之下,苏幕遮看着发愣了。 忽然,沈灵均转头看过来,黑眸定定,带着一抹惯常的似笑非笑。 苏幕遮略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在那女子唱诵的声响遮盖下,低声道:“你在想什么?” 沈灵均挑起嘴角一笑,抬起手指敲了敲下巴:“小时候的事情,以后跟你说。” 这么一说,苏幕遮很满意,这说明在沈灵均心里,对着他是没有秘密的。 那边吟唱了半天,终于结束,有人高喊一声:“上香。” 沈灵均戳戳苏幕遮,意思是有动静了快看。 四根冲天大香分别有四位白衣女子恭敬的捧着出来,分列四边。 沈灵均原本还好奇四根大柱子是干嘛的,现在看着那四个女子飞身而上,将大香插了进去,终于明白过来,感情是插香用的啊。 再有圣女旁边的女子喊道:“恭请圣女。” 所有人弯腰,附和着大声道:“恭请圣女。” 沈灵均和苏幕遮不知道他们要搞什么,这时,就见肩舆中的白衣女子略略抬手,然后一股风绕着石室一圈。 接着再看过去,四根大香已经点燃,顿时,白烟袅袅。 第五十九章 香味魅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石室空气流通不畅,不一会儿,白烟弥漫在整个室内。不过这白烟闻了却又不呛人,就跟淡淡的薄雾一样。 “好香。”沈灵均闻到空气中传来的味道,奇异的怪香,让人觉得异常舒服,同时四肢百骸都舒畅了。 敏锐的觉得这香味有点过分,沈灵均赶紧闭气。 而就在同时,沈灵均的脑海中一瞬间却闪过一个画面,画面里两人赤身相缠,如痴如醉,再一闪过,是一张熟悉的脸。 沈灵均甩了甩头,不对劲! 正这么觉得,但是脑子里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全是这种香艳艳的场面。 忽然指尖传来一阵疼痛,沈灵均整个人一个机灵,画面就全消失了。 原来苏幕遮也是第一感觉这香特别浓郁,香的有些另类,然后是同沈灵均差不多的画面。 苏幕遮隐隐觉得凭空出现这种想法很不正常!他皱了皱眉,右手动了动,一枚袖箭往指尖一戳,人瞬间清醒起来。 然后侧头,看到沈灵均双脸绯红,眼神迷茫,连忙也给她来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联想起刚才脑海中的画面,又瞬间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脸上都有点红红的,和尴尴尬尬的。 为了缓解现下的窘境,两人的视线都转向室内那群年轻人。他们全都是一副迷茫痴狂的状态,沈灵均和苏幕遮心中明了,这都是因为这不知名香味的缘故! 两人都觉得这摩尼教邪性的很,又摸不清什么情况,不宜打草惊蛇。 苏幕遮转头看沈灵均,轻声道:“灵儿,先回去再说。” 两人视线一对上,忍不住回想起刚才的画面,耳朵瞬间染红,再飞快的避开目光接触。 “好,我先去拿点东西!”红影瞬移,又倏然而回。 沈灵均摊开手,手心中是一小截短香。 苏幕遮怕这香有问题,从怀中拿出块帕子把香给包起来。完了后,一抬头,却对上沈灵均笑眯眯的眼睛。 “苏兄一直留着呐?”沈灵均看着苏幕遮手中的帕子,似笑非笑道。 苏幕遮才发现,刚才掏出来的帕子就是之前沈灵均拿出来的,给自己擦手那块,冰霜俊脸难得有丝窘态,含糊道:“呃……嗯。”然后飞快的把香塞入怀中,假装一本正经。 沈灵均抿唇轻笑,黑眸亮晶晶的。 随后,两人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离开。 芜梨园下午场散场时,已经入夜。 闹哄哄的人群依依不舍的从戏楼出来,嘴里还在啧啧赞叹刚才的小生装扮多俊俏,花旦嗓子真真清脆。 楼中打扫的已经开始清场子,准备迎接晚上几场大戏。 唐糖用笛子戳睡了半天的封正:“大少爷,你从进来睡到现在了,还没睡够?” 封正动了动身体,没有打算起来的意思。 李梦白拖住封正一只手拉人:“封兄,戏已散场,我们该走了。” 那头差不多打扫完了,正看着他们几个。 沈长风抱歉一笑:“马上就走。” 最后,李梦白和沈长风一人一边把睡眼惺忪的封正往外拖着走。 到了门口时,唐糖笑嘻嘻的对李梦白说道:“怎么没看到你老情人啊?” 李梦白望天:“不要乱说!” “哈哈~”唐糖对他吐吐舌头:“不好意思了吧,假正经的中原人!” 门外,秋风一吹,封正瞬间清醒了一半,揉揉眼睛:“谁的老情人?” 唐糖笑嘻嘻的转着手中笛子:“李梦白的。” 沈长风伸手在唐糖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教训道:“不可胡说。”随后又道:“不过我刚才倒是注意到,戏开场没多久,那位公子和小姐就离场了。” 封正伸出右手掌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这下算是彻底睡醒了,他不解道:“怎么戏开场就走,大概是觉得这戏不好听?” “切~”唐糖纯黑的大眼珠子不屑的瞅了一圈这三个男人:“你们懂什么,他们是看戏来了?他们是找地方幽会,谈情说爱!” 沈长风笑道:“你这又是哪个戏折子看来的?” 唐糖拿笛子敲手心,一甩头:“经验来的。” 李梦白考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难得有人识货,唐糖笑眯眯的凑过去:“李梦白,以后你有什么感情问题就得找我,唐糖出马,马到成功!” 李梦白尴尬一笑:“这个……这个还早……” 几人往回走,唐糖蹦蹦跳跳的问道:“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呗?” 封正摇头:“不能再荒废时间了,我要回去养精蓄锐,应对后天的考试。” 李梦白和沈长风觉得有理,封正到底还是考生,不能太疏于学业。 唐糖不满的直跺脚:“我要吃烤鸭,我要吃蜜 汁糖藕,我还要四喜丸子!” 沈长风看着他,微微一笑:“我听清和说今晚烤乳猪……” “现在就回去!”唐糖原地一跳,冲在第一个。 沈灵均和苏幕遮回到大理寺时,只见赵祁一个人坐在庭院中,洛城和戏时在屋顶上值守。 沈灵均从上面飞身落下,赵祁眼皮子抬了抬。 戏时撞了撞洛城的胳膊:“她这是回自己家嘛,怎么跟我们一样不走大门。” 沈灵均眯着眼看过去,戏时立马捂住嘴巴! 赵祁动了动鼻子:“你两去哪儿了,什么味道?” 沈灵均低头闻了闻左右两边肩膀,还有味道么,闻不出来啊。 苏幕遮已经往他的客房走,不换套衣服浑身不舒服! 戏时跟着嗅了嗅:“是有那么一股味道。” 洛城乐呵道:“好香,我说你们不是去了勾栏院吧。” 沈灵均去打水洗手,考虑是不是也要换个衣服之类的。 正好叶清芷听到外面的声音走出来,一闻沈灵均身上的味道,秀眉皱起来:“哪里沾来的味道,快去洗掉。” 见叶清芷这么说,沈灵均才重视起来,原来这么厉害的? 等苏幕遮和沈灵均换了一套衣服从房间里出来,见赵祁和叶清芷各坐一边,而且叶清芷脸色有些不善。 苏幕遮走过去把手中用帕子包裹的一截香交给叶清芷,让她给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叶清芷接过后,一声不吭就返回房间里去。 沈灵均摸着下巴看她合上房门,用眼神询问赵祁——她这是怎么了? 赵祁望天,老子怎么知道! 沈灵均坐下喝茶,问赵祁:“你们两不是捉鬼去了?” 赵祁换了个姿势,啧一声,神情有些微复杂。 苏幕遮看向他,看来这个鬼捉的蹊跷。 沈灵均摸出一包刚才顺路买的糖豆,咔哒咔哒啃着,边招呼戏时过来。 沈灵均和戏时蹲到一边啃糖豆。 沈灵均咔哒一口,手指旁边的赵祁,压低声音问戏时:“怎么回事?” 戏时也咔哒一口,眨眨眼:“什么?” “赵祁和清芷两个人啊,不是捉鬼呢?”沈灵均再拿一颗,仰起头张大嘴巴,手一扔,精准入嘴。 戏时嚼的嘎嘣脆,边道:“哦,这事啊,我们不是去城西考场捉鬼来着嘛,然后将军就想故意吓唬叶姑娘来着。” 沈灵均嚼吧嚼吧,笑道:“清芷是谁,鬼见愁,赵祁这不是找死呢么。” “可不是嘛!”戏时很有同感的点点头,然后道:“叶姑娘根本不怕,不过却不小心吓到旁边一个守卫了,听说那个守卫白天就见到鬼影飘过,晚上这不倒霉,又摊上守职,心里正慌着呢,给将军这么一吓,好家伙,直接吓出毛病来。” 沈灵均蹲的累了,换了个脚,好笑道:“后来怎么样?” 戏时朝后面看了看赵祁,见他没注意到自己这边,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接着那守卫横冲直撞的不小心把格子间撞塌了,将军和叶姑娘正好在里面呢,发生了什么我们也没看见,被格子间的板挡住了,不过叶姑娘出来之后脸色很不好!” 沈灵均眼睛瞟过赵祁,哦吼吼的偷笑,一定是赵祁干了什么! 桌边,两个大男人喝茶。 苏幕遮看赵祁:“惹到她了。”这是个肯定句。 赵祁摊手:“算是吧。” 苏幕遮喝口茶,一本正经的:“道个歉。” 赵祁瞥了一眼旁边和戏时凑在一起的沈灵均,挑眉:“经验之谈?” 苏幕遮摇头,浅笑:“她不一样。” 赵祁顿时泄气,可不是不一样嘛,沈灵均那主动的自己就扑过去了,哪像自己这头,他迈三步,人还带倒退一步的。 那头,房门打开,叶清芷走了过来,拿出一个瓷瓶扔给沈灵均,冷然道:“一人一颗,马上就吃。” 等沈灵均和苏幕遮依言吃下药之后,叶清芷稍稍松口气,对两人说道:“你们重了很深的迷药。” 啥?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他们两居然中招了?! 接着叶清芷让两人细说一下,他们暗访的过程中,都吃过碰过些什么。 听过之后,叶清芷垂眸思考道:“我大概明白了,你们一开始进去遇到的粉色薄雾应该是潜伏在身体内的引子,而后面的香一旦点燃,就会触发这种毒物的发作。” 第六十章 有点意思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食指轻叩桌面,凝眉道:“这么说我们从一开始就中招了!” 叶清芷端起茶杯点头:“可以这么说,这是很厉害的迷 幻 药,能使人产生自己希望看到的那种幻觉。” 沈灵均不解:“自己希望看到的幻觉?” 叶清芷喝口水:“对,或者说,心中渴望的某些事物。” 沈灵均眨眨眼,心中渴望的?她脑海中忽然闪过某个交缠的画面,脸瞬间轰一下红了。 不会吧?沈灵均捧着脸——我内心思想居然龌龊至如此了? 沈灵均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苏幕遮,恰好他也看过来,两个人迅速分开,各自干咳一声。 叶清芷疑惑的看着两个人,有些好奇:“你们都出现什么幻觉了?” “呃……”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起抬头望天,装傻! 赵祁闷头大笑,就差捶桌了。 戏时戳洛城:“他们在说什么?” 洛城拍他发顶:“乖,小孩子不要多问。” 沈灵均伸出两只手搓了搓脸颊,赶紧转回到正经话题:“我们在摩尼教发现了侯夫人的画卷,恐怕还是皇宫丢失那卷。” “说起这个,我正好有个事情要跟你们说。”几人里面,只有叶清芷是真的正经,她认真道:“我发现画侯夫人画像的墨水中,添加了一种迷、幻药,正好,和你们身上的很像。” 苏幕遮虚掩拳头抵着下巴,思忖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受画像的影响,因而自杀?” 叶清芷摇头,道:“画像只是能让他们产生美的幻想,时间长了顶多精神有些混乱。” 沈灵均不解:“那他们为何自杀?” “因为这个。”叶清芷伸出手,素白的纤手中,躺着几根已经干枯的暗绿色叶子。 赵祁挑眉:“茶叶?” 每当叶清芷开始说正经事,就会忘了还在和赵祁置气,她点点头:“对,茶叶。” 沈灵均从她手中拿了一根茶叶放在眼前看,歪头道:“这茶叶好像见过,不是客栈里都在喝的香还是梦的吗?” “梦香。”苏幕遮一向记性很好。 叶清芷拿起一片茶叶对着天上逐渐升起的明月照,边道:“其实这不是梦香,我后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和客栈里平时喝的梦香长的极其像,若不是很仔细的观察根本看不清。两者外表基本一样,只是这一种茶叶的表面会有一层很细的绒毛,只在新鲜采摘的时候才比较明显,等晒干后往水里泡开再变软之后,粗略看去,根本无法分辨。” 经过叶清芷这么一说,沈灵均好像是看见茶叶表面微微有层绒毛的样子,不是很明白道:“所以喝了茶叶就会自杀吗?” 叶清芷细细说道:“这种茶叶叫断魂,和画卷中的迷 幻药相克,同时用的话,会使得脑海中原本最美好的幻觉变成最糟糕,自己心中最害怕的那种。时间长了,容易精神混乱,从而导致不堪重负,重者自杀。” 苏幕遮用指甲轻拨桌上的茶叶,淡道:“客栈提供的梦香,怎么突然变成了断魂。”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猜测道:“就是说,有人调换了两种茶叶?是谁?” 苏幕遮手指往茶叶上一敲,抬眸反问:“谁给的这群考生画像?” 沈灵均眯起眼:“摩尼教!”又纳闷:“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清芷现在对这个摩尼教有种猎奇的心态,对沈灵均道:“下次你们去的时候,带上我。” 赵祁皱眉:“不准去!” 叶清芷斜睨一眼,那意思是——关你屁事。 赵祁重申道:“反正不准去。”那什么摩尼教如此邪门,连沈灵均和苏幕遮都中招了,这丫头半点功夫都不会,这进去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清和,蝉羽,我要吃烤乳猪!”一道清亮嗓音不和谐的响起。 唐糖蹦蹦跳跳的跑进来,她一路上光惦记烤乳猪了。 正好蝉羽来喊沈灵均他们吃饭,听到之后颇有些迷惑:“什么烤乳猪?” 唐糖已经跳到她面前:“不是说今天吃烤乳猪吗?” 蝉羽摇头:“没有呀,今天吃粉蒸肉,熏鸭,辣子鸡……没有烤乳猪诶。” 唐糖不满的看向沈长风,气哼哼的道:“中原人都是骗子!” 沈灵均拽住唐糖挂着铃铛的发梢往饭厅走:“有的吃就不错了。” 唐糖跺脚,大叫:“我就要吃烤乳猪!!!” 洛阳夜空下,唐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理寺府里,久久不散。 之后的文试除却两个考生缺席之外,并无异常。 沈灵均曾经派人去查看这两个考生怎么回事,结果据说是被当日考场的情形吓的一病不起了。听闻后,沈灵均觉得就这种承受能力,提前退出科考得了。 摩尼教那边,沈灵均让人暗中守着仙女峰附近,并悄悄排查洛阳城内是否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此前,沈灵均让人守着四个城门口,但衙役只看到荣炳成和图四方两人,那石室中那么多人是怎么出去的? 所以,沈灵均怀疑这洛阳城中就有其他隐蔽入口! 但是,衙役连着搜寻三天三夜,却并无所获。 沈灵均摸着下巴思考着,心道:不应该啊,难不成那些人会飞不成? 忽而,一阵喧哗传来。 沈灵均余光扫见一个身影从台上飞下来,落在人群之中,引起一片短暂的惊慌后,是人们的大肆嘲笑声。 今日是武试第四场,三人为一组,只取头名。 几轮后,突然人群像炸开锅一样尖叫起来,鲜花银币甚至还有首饰如落雨一般砸向台上。 沈灵均不用看都知道是秦少寒出场了,深觉洛阳城女子中花痴毒太深,已经没救了。 然而,比试一阵之后,沈灵均黑眸微动,颇有深意的一笑,手指轻轻戳了戳旁边的苏幕遮:“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苏幕遮侧过头来,点头道:“他们不打秦少寒。” “对!”就算是打,也是虚晃一招。 三个人对打,两个人先联合对付一个是正常,两个互相厮着打而不管另一个就太怪异了。 接下来,其中一个落败之后,胜出的那人跟秦少寒稍微过了两招,居然就败了。 “啊啊啊!!!” “秦公子好帅哦!” “秦公子!我爱你!!!!” …… …… 在漫天嘈杂的喊叫中,赵祁坐在台上主考官之位,摸着下巴,扯起嘴角一笑:“有意思。” 沈灵均和苏幕遮更觉得有意思,因为和秦少寒对打那两人,正是此前沈灵均让李奕特别关照的三人中的两个。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猜是不是巧合?” 苏幕遮目光平时,看着台上玉树临风,风姿卓约的秦少寒,淡道:“你可以查查他。” 沈灵均双手抱臂,手指头轻敲怀中大夏龙雀:“难道秦少寒为了赢得武状元买通了这两人?” 苏幕遮沉吟一下,问道:“秦少寒功夫如何?” 沈灵均还真的被问住了,摇头道:“从来没见他真正出手过。” 戏时正巧在两人身边,探半个脑袋道:“估计就是个花拳绣腿,看他长的一张小白脸就知道了。” 洛城一爪子拍他脑门,正经道:“谁说小白脸就一定是花拳绣腿的。”眼神扫向苏幕遮,意思是,这不还有个不是花拳绣腿的小白脸嘛! 戏时揉揉脑袋,幽怨的看洛城一眼:“阿瓜,你再打我,我就不和你搭档了!” 洛城望天,好严重的威胁。 沈灵均看着后面一轮胜出的那个人,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看向叶清芷笑眯眯的道:“清芷呀,麻烦你个事儿呗。” 叶清芷不懂功夫,就是来看个热闹,此刻听这话,抬头见沈灵均这神情模样,就感觉不是好差事。 半晌后,叶清芷不情不愿的从旁边台阶走上高台,赵祁所坐的位置。 赵祁挺新鲜,咧嘴笑道:“丫头,你怎么来了?” 叶清芷自动忽略他脸上流氓笑容,冷着脸走到他旁边。 赵祁扬手,让人抬把椅子放自己身边。 台上有其他官员等人,同时把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互相探问这姑娘是谁啊,赵祁怎么对她那么客气? 有稍微知情的就说,她可是大理寺的人,皇帝钦赐神医名号的叶大夫! 其他人顿时震惊万分,这姑娘如此年轻就得神医称号,真是了不起啊。同时又起了八卦之心,那她和赵祁? 稍微知情的那位神秘一笑——那就得你们自己体会了。 劈开这群无聊人士的八卦之心,叶清芷稍稍靠着赵祁,压低声音转述了沈灵均的话。 赵祁听后,先是捏着下巴轻笑一声,接着又说了句:“有意思。” 叶清芷见话已带到,就准备走人了。 赵祁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痞痞一笑:“留下呗,这里不闹,还看的清楚。” 叶清芷见台下人声鼎沸,拥挤鼓噪,着实叫人头疼,也就心安理得的留下了。 原本赵祁觉得这主考官做的实在是忒无趣,叶清芷一过来,两人偶尔附耳交流一番,这意思就来了。 说的急了,叶清芷刚要踹他一脚,又想起此刻身处高台之上,旁边又有那么多人,而且赵祁还是堂堂大主考官,可不是私下吵闹,若真踹出去,岂不是让他太丢面子了? 第六十一章 竹笋尸体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么一番思量后,叶清芷踹出去的腿硬生生又收了回来,却没细想,什么时候开始替赵祁考虑起来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赵祁眼中,其实赵祁是无所谓啦,反正他也不是靠脸吃饭的人。不过这丫头如此分得清轻重,实在太和他心意,不亏是他赵祁看上的人! 这样一来,原本深感无趣的赵祁,霎时就有趣起来。 这日一早上,天就阴沉下来,眼看是酝酿着一场大雨。 今天是武试第五场,沈灵均照样起了个大早,相携苏幕遮一起出门。 不过,他们两人刚踏出大理寺的门槛,正好有衙役从外面赶回来,对着沈灵均一抱拳:“大人,城西发现三具尸体。” 三具尸体使得沈灵均的步伐转了个方向,随着衙役往城西赶过去。 城西离考场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竹林,这片竹林常年疏于管理,反而长的格外茂盛,一点点的蔓延过去,差点就要和考场连接在一起了。 尸体在竹林中间,当沈灵均看见时,暗暗发誓,起码今年是不再吃竹笋的了。 而苏幕遮更是退在竹林之外,听着竹海飒飒之风,努力忽视中间的那些尸体。 雨后秋笋奋勇的窜地出来,争抢着冲天而上。 而秋笋之间,赫然是一具已经腐烂至难辨面目的尸体。那秋笋如一柄柄利剑穿插在尸体中间,身上无数白花花的蛆虫爬来爬去,叫人忍不住胃里发呕。 衙役刚才已经吐过一回,他倒霉的早上就是吃的咸菜笋丝粥! 这会儿,衙役胃里已经没有东西,稍微能冷静一点的给沈灵均说了下发现尸体的过程。 原来沈灵均让他们到处探查,看洛阳城里面哪些地方可能藏着摩尼教的秘密入口,有几个衙役就查到这里来了。 本来嘛,再早几天的话也发现不了这三具尸体。恰好前日下过雨,秋笋跟疯了一样往上长,把埋在土里的尸体就顶了出来。衙役一看到这场面,当时就被震惊住了,赶紧回大理寺禀告。 马蹄声哒哒哒而来,到竹林前停下,沈灵均回头,见是叶清芷赶来了。 叶清芷提着药箱过来,仔细凝视一番,朱唇轻淡淡笑道:“死的很有仪式感嘛。” 衙役们现在稍微有点习惯叶清芷的变态,但听到她说这话,还是冷不住一抖,默默的同时后退几步,离她远点。 护送叶清芷前来的神乐往里探头一看,赶紧双手合掌默念:“如来佛祖,太上老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 苏幕遮凉凉的嗓音道:“佛道不是一家。” 神乐冲着他干笑一声,嘿嘿道:“没差,都是天上来的!” 叶清芷蹲下去,拿手中一根银针,精准的戳起一条蛆虫放在眼前看。 其他人同时咽了咽口水,有些恶心的转开视线,按着胃部,就怕酸水再冒出来。 “死了有小半个月。”叶清芷甩甩银子,用帕子擦干净了,重新放回药箱。 神乐咧咧嘴角:“叶姑娘,这针还要啊?” 叶清芷看向他,很不解,为什么不要? 神乐抬起一根手指指指尸体,那意思是——刚才戳过尸体上的虫子了! 叶清芷给双手带上布套,不以为然道:“蛆虫虽食腐肉,它本身不脏,也没有毒。” 神乐抽了抽嘴角,转眼看到苏幕遮脸色变了变,心里顿时就乐了,让这贵公子来这里,可真是为难他了。 衙役把其他两具尸体搬过来并排放在一起,方便叶清芷验尸。 三具尸体中,其中一具还能依稀分辨出样貌,宽额浓眉,长的很普通。 但是沈灵均看过之后,却微微愣了一下,招呼苏幕遮:“木木,你过来看一下。” 苏幕遮迟疑了片刻,慢慢挪步,稍微走近了一些,草草扫了一眼,眉头皱起:“是他?” 沈灵均抬头道:“走,回城东武场!” 神乐不解的看着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掠空而去,自语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叶清芷按着一个尸体的头部,眼中一片了然,道:“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城东武场,沈灵均和苏幕遮赶过来之时,正满场欢呼,熟悉的尖叫声不绝。 沈灵均直接跃到高台之上,引的其他人都看过去,很不明白,这不是大理寺卿沈大人?她跑过来干什么? 沈灵均上台时,恰好看到秦少寒对着台下众迷妹微微一笑,再摆摆手,踏着台阶慢步而下。这笑,这姿态,引得那些姑娘再一轮疯狂尖叫,有心脏不好的,就快晕倒了。 赵祁正撇嘴,心说——这小子是来参加比武比赛还是选美比赛来了? 沈灵均跑过来,直接道:“那人呢?” 赵祁抬头,眼眸中露出颇为惊讶的神色:“你们不是去了城西?” 沈灵均摆手,意思是这个先不提,追问道:“情况怎么样?” 赵祁轻笑一声:“和你想的一样。” 原来沈灵均见到那两人和秦少寒的对战之后,突发奇想,故意让赵祁把三人中另外一个从别组取胜的叫钱友发的,这轮中给安排到秦少寒一组。 果然,这次秦少寒又是轻松取胜。 沈灵均猜中结果,面上却没有一丝喜色,反而皱眉道:“钱友发在哪里?” 输了的自然就下台了,赵祁哪管得了那么多,招手让洛城带人过来。 洛城一去一回也就瞬间的功夫,一抱拳道:“将军,人不见了。” 沈灵均叹道:“还是晚了一步。” 赵祁听出点味道来了,问道:“怎么回事?” 沈灵均虚握拳头敲了敲下巴,道:“你猜我们刚才在城西竹林发现的尸体是谁的?” 赵祁端着茶杯,挑眉:“谁的?” “钱友发!” 赵祁手中动作一顿,钱友发刚才还在台上比武,所有人都看见了的。 戏时抱住洛城:“呀,有鬼!” 明明已经死了小半个月的人,却又出现在武试现场。 人死了自然不可能复生,那到底是谁在比赛? 令沈灵均迷惑的是,这三人的目的是什么,人是不是他们杀的?还有秦少寒,为何这三人这么明显的让招。莫非这背后是秦少寒安排,为了确保自己晋级? 可是……沈灵均揉着额侧,心道——后面还有两轮,剩下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如果真是秦少寒主谋,他这样做没有意义啊,谁知道五个人谁能最终取胜呢。 这时候,李奕仓促而来,对沈灵均道:“大人,那两个人也突然失踪了。” 沈灵均从自己的思绪中抬起头,黑眸眯起来:“不是让你们盯着?” 李奕面色有些难看,道:“天天都轮流盯着的,明明一大早还见两个人在客栈吃饭来着,刚才进去就发现不见了……” 沈灵均略想了下,道:“城门口设障排查,特别是出城人员,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马拿下。” “是!”李奕大声应了,又匆匆而去。 李奕走后,沈灵均问赵祁:“你怎么看?” “不管如何,秦少寒这小子肯定不老实。”赵祁扬手,对洛城道:“派人暗中盯着他。” 洛城抱拳:“是。”黑影一瞬,消失在众人眼前。 然而,这三个人就好像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似的,任凭李奕挨家挨户的搜查,也没有丝毫眉目。 至于洛城这边,他撇了撇嘴:“这小子最近大概是迷上戏曲了,天天往戏楼跑,有时候还带着个小美人。” 案件毫无进展时,梅见再次出现在大理寺。除了催促沈灵均尽快破案之外,这次过来,主要是请叶清芷去看病。 不过,等听到看病对象是南平王府的嘉黛郡主,赵祁直接摇手:“丫头不在!” 梅见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丝不解:“叶姑娘去哪里了?” 赵祁继续摇手:“反正不在。” 梅见看到赵祁这幅表情,觉得这赵祁护短护的也太过分了吧,出门看个病而已。 最后没法,梅见退而其次道:“如果叶姑娘回来了,劳烦告知一声,嘉黛郡主突发疾病,宫中所有御医束手无策,还望叶姑娘有空能跑一次。” 实际上,叶清芷待在房间都听到了,她下的蛊毒,当然只有她能解,御医没奈何是正常的。 只不过,叶清芷现在还不想解。 武试最后第二轮开始时,未料却又出了一桩大事。 比赛到最后,剩下的几个当然是个中翘楚。而因为连着几日比赛太过火热,围观人众又过多,使得户部动起了脑筋来。 如果每个人收个入门费什么的,岂不是一笔不少的财政收入? 户部老尚书一想到自己能想到这么一个绝妙主意,半夜睡着都笑醒了。 跟皇帝这么一商量之后,皇帝一拍桌,准了。 所以,今日这场比赛,大家可是花了大价钱来的,只希望比出水准比出精彩水平,还不浪费他们的银子。 沈灵均入场的时候,就见到户部老尚书在那头眉开眼笑的看着手下的人清点银两。 沈灵均对着苏幕遮暗暗吐槽一句:“这老头就是人精,什么都不能给他惦记上!” 第六十二章 内定状元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然而,比赛时辰已到,除了李梦白和秦少寒准时到了之外,还有三个武生迟迟未来。 照理说这种时候,不可能有人迟到,更不可能记错时间之类的。而且一个人尚且可以理解,三个都不出现,那就有些奇怪了。 征求了赵祁的意见后,比赛推迟半个时辰,他派人去那三位考生的客栈看看。 台下的群众满脸纳闷,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辰时三刻开始比赛的?这都快巳时了! 秦少寒和李梦白先后从高台走下去,等候那三位考生的到来。 今天尖叫声稍微弱了点,原因在于:一是比赛到最后越来越紧张,入场人数有限,得靠抢的;二是收入门费之后,很多女孩子的家人就不愿意让她们来了,本来嘛女孩子抛头露面的算什么,之前还能偷偷混进来,现在得伸手要银子,家人不同意不说,干脆给锁家里了! 不过,始终还有一群死忠粉存在的。她们拉着一块灰色麻布做的横幅,尽自己可能的高喊:秦公子必胜! 喊到最后嗓子冒烟时,忍不住心里埋怨其他小姐妹不够意思,说好了一路追随秦公子到底的,怎么半路就作废了,简直不配当秦公子的迷妹! 撇开那群小姑娘心里打的小九九,派去找三位考生的暗卫回来了。 同时带回来一个让大家震惊的消息:那三位考生失踪了! 赵祁警告所有人把这个消息封锁住,随后让郑志找个借口跟底下围观百姓解释,这轮比赛将延后举行。 等赵祁他们离开时,就听到郑志在高台上郑重其事的宣布说:“几名考生同时吃坏肚子,因身体问题,这场考核推迟再议!” 赵祁抽抽嘴角,就不能说个好点的借口,吃坏肚子能同时吃坏五个。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围观百姓信不信是一回事,他们给个解释就不错了。 那头正在数银子的户部尚书一听,比赛不比了?抱住银子,反正入门费不退! 唐糖撅着个嘴随着各方抱怨的人流一起往外走,好不容易臭道士不用考试,本来还想围观个热闹的,这回热闹没看到,心情很不美丽! “我去问问赵祁怎么回事?”唐糖越想越郁闷,转个身就要走。 沈长风一把拉住:“别去捣乱。”他刚才看到沈灵均和苏幕遮匆匆而来,跟赵祁说了什么,然后又匆匆而去,显然是有急事。 清和蝉羽两个人各一边拉着穆清的小手,认真点头:“对啊,将军和小姐他们肯定是有正经事的。” 封正则是摇摇头:“我就说考场提供的饭食不行。” 恰好李梦白出来找他们,几个人问李梦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不比了? 李梦白其实也不太清楚,挠挠脸道:“好像是另外三位武生那边发生了什么问题。” 唐糖拿笛子戳戳李梦白:“你不是吃坏肚子了?” 李梦白见到旁边有几个人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赶紧捂住肚子:“还有点疼!” 等几个人走到大街上,人流散的差不多了。 唐糖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已经上了桥。这会儿,看到河中一夜小舟乘风而行,好不快哉。 黑眸一亮,转过头,兴奋的摆手:“喂!我们去游湖吧。” 三位失踪的武生恰好入住在同一家客栈,正是之前向问天住的欣悦客栈。 本来这欣悦客栈死个人,掌柜的快愁死了,连连降低各种费用,一间天字客房只需出丁字房的钱就可以。如此利诱之下,最后终于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主敢入住进来。 没想到这一住,居然连着三个武生都进了武试最后第二轮! 这下掌柜的就乐开怀了,要是一不小心这中间出个状元什么的,死过人又咋样,还不得多的是人慕名前来! 退一万步,就算出个榜眼探花的,他这欣悦客栈可是跟着鸡犬升天了呐。 所以,当沈灵均他们过来时,掌柜的还是笑嘻嘻的。但是等沈灵均说完话,他就笑不出来了。 掌柜满脸震惊之情:“什么,不见了?怎么会,一大早我亲自送他们出门的啊。” 掌柜的印象很深,当时还跟他们三还开玩笑来着,若是谁拿了武状元,我这客栈以后可改名成状元楼了。 而且,还免费给他们三做了个特别丰富的早饭,引得其他学子武生嘲笑了一番。掌柜的当时跟他们说,你们谁要也能进个前三甲的,我这客栈包了你们全年食宿费。 “那早饭?没问题啊,我自己也吃了的!”掌柜的苦着一张脸,有种眼睁睁看着银子都从他眼前飞走的感觉。 临走,掌柜的再三请求:“沈大人,你可一定要找到那三位武生啊!” 几人出门之后,叶清芷还说道:“这客栈掌柜也算有情有义。” 赵祁轻笑一声,摇头感叹:“丫头,你还是太年轻了。” 叶清芷蹙眉,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沈灵均回头看了看欣悦客栈四个字,对叶清芷道:“他是怕状元楼泡汤了!” 当一行人离开欣悦客栈,一个身影忽而飞掠至他们面前。 沈灵均招招手,故意说道:“哟,梅见啊,来逛街?” 赵祁拽住叶清芷赶紧跑路,洛城和戏时一对眼,将军看到梅见怎么跟见鬼一样? 沈灵均也不解,看苏幕遮,那意思是——赵祁咋的了? 苏幕遮摇头,她都不知道的话,自己就更不知道了。 梅见看了眼,收回视线对沈灵均道:“皇上已经听说武试现场发生的事情了。” 沈灵均摊手,略显无奈:“我正在找。” 梅见点点头:“沈大人,科考关乎天下,还望沈大人费心,尽快让这一切水落石出。” “嗯,我知道了。”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应道。 “不知沈大人可有线索?”梅见问道。 沈灵均手指头敲了敲刀柄,眯着眼睛轻笑道:“大概是有了。” 说完后,沈灵均见梅见还不走,歪头:“梅见大人还有事儿?” 梅见沉吟了一下,道:“麻烦沈大人带个话给叶姑娘,嘉黛郡主的病……” 沈灵均没等她说完就赶紧摆手:“看不了看不了,我这头的案子正忙着呢,清芷没空,让御医看吧。”赶紧拉了苏幕遮就走。 两人离梅见有一段距离了,沈灵均才跟苏幕遮说道:“难怪赵祁见了梅见就跑!” 梅见站在原地疑惑,这都是这么回事? 武试突然停歇,引得谣言满城。 平日就沸腾的茶馆更是热闹,各有说辞。 有说是考场怨鬼索命,今年恐怕不是太平年;也有说那没来的三个考生啊是被鬼附身了;还有不信鬼神的就说这武状元啊也甭比了,我看都是内定好的! 其他人就问了,这怎么说? 那人喝了一口茶,咂咂舌头,神神秘秘的道:“你们可知道最后留下的那两人是谁?” “洛阳城四公子之一的秦少寒秦公子啊!”磕着瓜子的妇女说起这名字,眼睛都亮了。 起先那人再呷了口茶,眼皮子一掀:“那另一人呢?” “这……”所有人都不知情了。 那人冷哼一声,脸上满是嘲弄之意:“另一人叫李梦白,你们恐怕不知他是大理寺的人吧?” 所有人顿时都惊诧,然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有书生摇头晃脑:“果真是玄妙啊玄妙。” 也有人听出点味道来:“你的意思是,最后武状元就在他们两之间,那其他的三个考生失踪就……”说到这里,这人赶紧住嘴,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莫非是背后有人做的手脚?” 那人扔了几枚铜板做茶钱,双手枕着脑袋往外走,哼哼道:“这我可没说,你们自己说的哟。” 剩下的人互相猜测,那到底是谁会胜出呢? 最后一致公认,谁能赢得今年武状元,就要看大理寺和太傅间的内斗,到底哪一方更胜一筹了。 于是,这原本简单的武试,传来传去,就传成了大理寺和太傅两方人马在暗地里的较量。 沈灵均对着苏幕遮一点头,两人暗暗跟了出去。 原来他们刚才从客栈出来,正好经过茶馆,听到里面的人在谈论这场武试什么的。沈灵均就想了,茶馆正是乌合之众汇聚之地,看看他们说些什么,有没有线索。 这一喝茶,就喝出了一个可疑人。 随着那个人钻了两条巷子,来到僻静之处,两人对视一眼,纵身一跃。 “啊!”那人被猛然窜出的两道身影吓了一大跳,双脚互相一绊,就跌倒在地上。 沈灵均用手中大夏龙雀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子,你是什么人?” “你你你们是谁,光天天天化日之之下,你们想干什么?!”那人被吓的口齿都不清了。 苏幕遮走过去,冷声道:“为何在茶馆口出妄语,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仗着大白天的,壮了壮胆子道:“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就是说出别人不敢说的心声,你们要要要是敢怎么样,我就去报官!” “报官?”沈灵均大笑道:“报官好,走,现在就去。” 第六十三章 湖上遇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那人却又不敢去了,他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想这两个人是谁,穿着上层,长的也跟天仙一般,看着不像是打手。但两人手中都拿着武器,也不太像官府中人。 苏幕遮没有沈灵均耐心,直接一扬手,那人被打翻在地,大半天都爬不起来。 沈灵均踩着他的背弯腰,笑眯眯的道:“再给你个机会,说个实话我听听。” 那人全身痛的骨头都跟散架了一样,哭天喊地道:“我说,我说实话。” 一炷香后,沈灵均拍拍手,率先从小巷子里走出来。 白费了他们两一番功夫,结果遇到的是个嘴炮! 原来这个人有个亲戚是给大理寺县衙啊什么的送蔬菜的,丫鬟下人嘴碎多说了两句,这亲戚回家再一说,好嘛,话传话的,就传出去了。 正好这人今年也参加了武试,连个第一轮都没过,叫邻居好一阵取笑。 于是羞愤之下,他就到处谣传,说是武试人员都是官府内定的,所以他这种平头百姓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沈灵均摇摇头,啧一声道:“这种人你都没办法跟他说,关也没用。” 苏幕遮风淡云轻的走在她旁边:“可以交给唐糖。” 沈灵均眨眨眼,手指苏幕遮:“你变坏了!”然后眯起眼睛:“我看这主意可以。” 让唐糖下个蛊什么的,叫他说不出话来! 一艘画舫在湖上悠悠而行,湖上原本有种荷,此刻只剩下一片枯枝,船过之时,带起碧波粼粼,推着在水中左右摇曳。 唐糖坐在船沿,赤脚放在水里,来回摆动,泛起白色水花。 穆清趴在唐糖身边,好奇道:“唐糖姐姐,你不冷吗?” 唐糖玩的不亦乐乎,歪头笑嘻嘻的道:“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兴起之时,唐糖飞身而去,踩着水面,踏水而行,一路留下串银铃笑声。 沈长风看着她,摇摇头,这孩子玩疯了。 封正躺在甲板上,一本书盖住眼睛,晒太阳打瞌睡。 李梦白就坐在他身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清和坐在穆清旁边,撑着脑袋看着这一群人,想着最近日子是不是过的太悠闲了点。 “哈哈哈哈,莲藕,清和蝉羽快接住。” 唐糖带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然后是一节黑乎乎的东西。蝉羽手快,接了低头往手里一看,两手污泥,顿时哭笑不得。 蝉羽在水中将莲藕洗干净了,笑眯眯道:“那今晚就做蜜莲藕吧!” 穆清点头啊点头,蝉羽姐姐做的蜜莲藕可好吃了。 一大堆莲藕跟小孩子手臂似的摆放在船头,沈长风扶额,唐糖这是打算把湖里的莲藕都拔出来啊。 “呀,唐糖姐姐不见了!”一直看着唐糖飞来飞去的穆清突然叫道。 下一刻,唐糖忽而跃出,右脚一踢,清水扑面而来,大家笑着躲开。唯有封正睡觉,被水扑了个满头满脑。 封正把脸上的书拿下来,叹了口气,爬起来准备训导一番:“你……”却在说了一个你之后,刹那间眼睛瞪大,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水声哗哗,隐着另一种肃杀之气。 唐糖踩水腾空而起,掠至半空,就见十几个黑衣人携着长刀踏水而来。 封正终于缓过一口气,大喊道:“有杀手,快跑啊!” 自从和叶清芷遇到过一回暗杀之后,封正算是见过些江湖世面,一看这打扮这阵仗,绝对是杀手没错! 沈长风吩咐清和蝉羽带穆清往船舱里面走,而李梦白还一头雾水,这些黑衣人怎么回事? 杀手近在眼前,这些人功夫奇高且诡异,李梦白来不及细思,赶紧拿出毛笔抵挡。 只有唐糖觉得好玩,她还正无聊呢! 从空中慢慢落下,唐糖双手抬起,将笛子放至唇边,右脚搭在左脚之上,笛声嘶鸣,低沉尖锐。 随后,一道青光忽而自她袖子中窜了出去,直扑一个黑衣人的身上。 沈长风双手背在身后,持剑掠出,如一阵清风,潇洒自如。 水面激战时,青影窜来窜去,沈长风才看清,原来是唐糖的青蛇。 唐糖黑眸亮晶晶的,正是玩的兴起之时,随后勾唇一笑,再转了另一种音律。接着,有大如手掌的蝎子从她身上爬出来,落到另一个黑衣人头上。 封正扒拉着船舱的门看的分明,感觉心毛毛的,到底唐糖身上藏了多少蛇虫鼠蚁! 黑衣人让青蛇缠住脖子,狠狠咬了一口,吃痛之下,心一狠,拽住蛇尾就飞扔出去。 唐糖掠身而起,接住青蛇,低头一看,不由得怒从心中起,原来小青的尾巴给拽断了! “敢伤我的小青!”唐糖这回是生气了,这几个宠物都是她细心栽培,养了好多年来着。 唐糖独立空中,小心的把小青藏入怀中,接着右手指尖飞快在笛子上波动,音律又转为沉闷,如包着棉被打鼓一般,让人听得很不舒服。 笛音从唐糖手中传出来,在湖面上空一波波的传出去,湖面上所有人听到笛音,先是心神震荡,后又慢慢的有些晕眩,人开始站不住脚。 沈长风默念清心诀,化解魔音穿耳,倒不至于受很深影响。 然而穆清和封正完全不会功夫,尤其是穆清还是小孩子,根本吃不消唐糖祭出的摄心蛊术,虽然有蝉羽清和给他护耳,还是吐出一口血来。 清和着急之下,喊唐糖快点停手。 不过唐糖一向我行我素,性格乖张,尤其是对面有人伤了她的宠物,气愤之下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哪听得见清和疾呼。 还是沈长风发现不对劲,赶紧跃到唐糖身边,让她住手。 唐糖不听,音律越来越急,底下的人被笛音控制,已经停下打斗,双手捂着耳朵,感觉头疼欲裂,鼓膜阵痛。 这种方法对付黑衣人的确有成效,但是再这样下去,恐怕穆清和封正首先受不住。 情急之下,沈长风干脆右手一翻,带着掌风拍了过去。 唐糖立马闪避开,怒道:“臭道士,你干嘛!”差点拍到她了! 沈长风其实也没打算真拍她身上,就是让她停下吹奏而已,道:“穆清和封正受不了你的笛音。” “哼!”唐糖扭头,不高兴的道:“不吹就不吹!” 说着,唐糖又一个鹞子倒钩,摊开右手,放出身上的阿呱,皱皱鼻子,指着拽断青蛇尾巴的黑衣人,道:“咬死他!”唐糖是和他干上了。 那黑衣人也倒霉,先是被蛇咬了,掏了一颗药含在嘴里,接着七晕八晕的刚回过味来,又看到一只庞大的即像青蛙又像蛤蟆,但仔细看了却又都不像的东西迎面扑来。他还来不及看清,那东西就咬住自己的鼻子,疼的倒吸一口气。 沈长风摇摇头,唐糖这性格太顽劣了。 没有了音律的干扰,黑衣人重整一番,又重新持刀砍过来。 李梦白刚才也受了些唐糖吹奏出来的笛音影响,现在脑子还有点昏沉沉的。而且,虽然李梦白是名剑山庄萧藤阁的二弟子,但还是那句话,名剑山庄现在都快成武林门派的异类,忙着做生意,对打打杀杀的完全没兴趣。 所以,李梦白一下子应对七八个黑衣人还是很吃力的,一下子落于下风,只剩招架的余地。 沈长风在不远处看到了,心中疑惑,为何杀手都冲着李梦白而去?见他招架的明显吃力,而另外几人又故意拖着他不让他赶去救援。 李梦白再一退步,斜刺里一个人窜出,直砍李梦白胸部,李梦白弯腰闪避开,但觉手臂猛的吃疼,李梦白粗粗看了眼,鲜血如注,看起来伤的不轻。 沈长风以赤霄挑开一人,抬头对唐糖唤道:“别玩了,去帮李梦白。” 唐糖还在教训那个断她蛇尾的黑衣人,听到他的话,往底下一看,见李梦白已经受伤,艰难应敌。 虽然玩心比较重,唐糖毕竟还是分得清主次,因而对着黑衣人哼一声,转身掠至李梦白身后船顶。 唐糖单脚站立,踩在船顶之上,碧落红蕊一改刚才沉闷,传出悠扬婉转之声,声音柔媚动情,叫人心神荡漾。 李梦白皱皱眉,感觉受笛音影响,手腕一抖,差点中招,索性对面几个黑衣人也像是被影响神志,失去了准头。 唐糖娇斥一声:“李梦白,你想什么,还不打回去?”边说着,唐糖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曲起一弹,不知什么弹在李梦白额头。 李梦白霎时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过来,甩甩脑袋,笔锋向前疾点,朝对方脸上划去。 黑衣人再次受笛音干扰,有些心神不稳,反而叫李梦白抢了先,节节败退。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甩出一个东西,‘嘭’一声瞬间炸开,继而湖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绿色烟雾。 唐糖拿手扇了扇,嗅嗅鼻子,察觉出这雾明显异常。 黑眸骨碌碌转了一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沈长风:“臭道士,吃了它!” 沈长风毫不迟疑,赶紧接了后送入口中,酸酸的清凉的。 随后,唐糖又给李梦白扔过去,李梦白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感觉口感还不错。 第六十四章 七星龙渊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湖面打斗早就引起周围百姓的注意,有好事的一开始就去报告给了皇城军。 此刻,皇城军赶来,边疏散人群,边从护城河边上跑来。 黑衣人中间一个打了个口哨,所有人聚集到一起,接着,以快速的身形一同跃入水中,打起一大片的水花。 杀手来的快,走的也迅疾,一下子无影无踪,消失在这片湖面中。 带领皇城军前来的,正是郑志。 郑志现在很头疼,先不说三个考试突然失踪,这回护城河突然出现杀手,若是上头责怪下来,那就是他这统领没做好,以至于洛阳城如此不安定! 等他问明情况,见受伤的不就是武生之一的李梦白吗?!郑志就更头疼了。 不过,皇城军在这片河面搜索了许久,连黑衣人的影子都没看见,这就奇怪了。 暴脾气又直肠子的郑志踹断路旁一颗小树,气愤的骂了一句娘后,只能率皇城军先回去。 赵祁和叶清芷先一步回到大理寺,两个人躲在偏僻的西院。 叶清芷斜睨了赵祁一眼,觉得他大惊小怪,这躲起来算几个意思,又不是偷情。想到这个词,叶清芷自己止不住抖了抖。 赵祁倒是挺惬意,咧嘴笑道:“丫头,你别这么看我,你不是也不想去南平王府看病吗?” 叶清芷双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心说我就算不想去也不用躲这里吧,跟见不得人似的。 就在他们两个你飞个白眼,我回个无赖笑容的时候,洛城蹲在屋顶上疑惑道:“咦,李梦白怎么受伤了。” 叶清芷和赵祁赶紧从西院出来,见到李梦白捂着一只手臂,血已经凝固,但是衣服都被染成了红色。 赵祁皱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清和抱着穆清走到前头,把穆清平放在一个长凳上,众人才发现,这孩子居然是昏迷了。 戏时最疼小孩子,跳过来摸着穆清惨白的小脸蛋道:“好可怜啊。” 叶清芷先看了看穆清,给他服了一颗丹药,对清和道:“你抱他回房,睡一觉就没事了。” 蝉羽扶着封正坐下休息,他现在整个人还晕眩着,耳朵也疼,头也疼。 叶清芷也给他喂了个药,让蝉羽给他扶客房休息。 接着,让李梦白坐下,给他处理伤口。 所幸看着伤的厉害,其实伤口不深,叶清芷给他上了药,然后用白布包扎好。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让李梦白口服消肿丹药。 等李梦白吃下后,突然想起来忘了问之前吃的是什么,转头看唐糖:“你给的什么,怎么吃过之后就不被你的笛音干扰了?” 唐糖坐在树干上给她断尾的小青接骨,小青蛇疼的缩成一团,又突然窜起。唐糖安抚着,等接完骨了,给小青喂了点东西,让它缩自己怀里睡觉。 听到李梦白的问话,唐糖一边抚摸着小青,一边道:“花斑蛊。” 一听这个名字,沈长风有种不好的预感:“是虫子?” 唐糖理所当然的点头:“都说了蛊嘛。” 李梦白和沈长风对望一样,那意思是自己刚才吃的是虫子?两个人感觉胃里有些翻腾,亏他们刚才还觉得口感还不错。 唐糖撇撇嘴:“可稀罕了,平时才舍不得给你们吃!” 李梦白抽抽嘴角,他也不想吃啊。 随后,叶清芷给李梦白处理完伤口,他们也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洛城望天:“原来穆清是给唐糖弄成昏迷的。” 唐糖朝他做鬼脸:“略略略。” 赵祁摩挲着下巴思考道:“黑衣人?跳进河中不见了?” 李梦白确定的点头:“是的,就看着他们跳了下去,没再上来过。” “什么黑衣人不见,没上来过?”沈灵均和苏幕遮从外面赶回来,就听到这两句。 于是,几个人又说了一遍,沈灵均疑惑道:“杀手,目的是谁?” 沈长风犹疑道:“我觉得像是冲着李梦白来的。” 唐糖坐在树干上拿笛子敲李梦白的脑袋:“你得罪谁了,是不是勾引哪家少妇来着?” 苏幕遮思考道:“先是三位考生失踪,接着李梦白遇袭,这中间是不是有联系。” 沈灵均猛的一拍桌子:“我知道了,肯定是秦少寒干的!” 如果这五个武生,四个不是失踪了或者出事了,谁是最终得益者,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不过。”赵祁捏着下巴道:“明显的太过分了吧,他秦少寒也不是傻子啊。” 其他人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如果真这样做,他就算得到武状元,那不是受尽天下非议? 正这么讨论着,衙役却带来一个消息——有人报案,秦少寒在戏楼中遇刺,受伤了。 武试比到现在,胜出五个人失踪三个,而剩下两个同时遭遇袭击,不得不叫人怀疑有人不想让武举顺利进行。 沈灵均一摊手,道:“看起来,秦少寒的嫌疑暂时被洗清了。” “大人,找到了!”申和冒理同时进来,抱拳道:“那三个武生找到了。” 人是找到了,不过是尸体。 衙役一路追踪到城外,发现可疑血迹,顺着线索找下去,发现这三个人早就被杀害,尸体扔到了郊外的乱葬岗。 沈灵均看着衙役抬回的三具尸体,叹气:“多事之秋啊。” 第二日,皇帝有令,武试不宜再拖,两日后,武状元就在李梦白和秦少寒之间决出! 沈灵均知道皇帝的意思,如果真的有人捣鬼,不想让武试继续,那对方必然还会再出手。等待对方出招,不如主动引导对方出招,取一个主动。 但是,沈灵均不知道秦少寒伤势如何,以沈长风他们的话来说,黑衣人功夫奇高而且诡异,当时若只李梦白一个人在场,恐怕真是凶多吉少。 出乎沈灵均意料的是,秦府那头传来消息说秦少寒的伤势不重,擦破点皮而已。 几人坐在庭院中,沈灵均右手敲了敲桌面,面色郑重道:“阿风和唐糖都说那几个黑衣人功夫很高深,但秦少寒只不过擦破点皮而已,你们说,秦少寒的功夫要多高?” 其他人不清楚,苏幕遮是了解的。他虽然没见过秦少寒出招,但以沈长风和唐糖的功夫,尚且一时半刻拿黑衣人没奈何,还让李梦白受伤了,不说黑衣人多厉害,起码很难缠。 因而,苏幕遮肯定道:“很高。” 洛城蹲在旁边一个石墩子上,道:“那这样的话,李梦白和他对打岂不是胜算不高?” 赵祁扯起一边嘴角,轻笑一声:“何止胜算不高,是必输无疑!” 沈灵均点点头,最大的问题是,他们都还摸不准秦少寒的功夫路数。 反而,李梦白一派风轻云淡的,武试什么的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去参加比赛也是和沈长风一样,帮着沈灵均查案而已。 所以,李梦白很是大度的说道:“输就输吧。” 没想到,其他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沈灵均觉得不行,是因为心中对秦少寒还是有所怀疑的,毕竟前面两轮比赛,打的太叫人看不透了,她下意识的不像让秦少寒取这个头名状元。 赵祁想的是,秦少寒这小白脸看着真叫人不痛快! 洛城他们几个暗卫同时想到的是,他们还各押了一百两银子赌李梦白赢呢! 而苏幕遮觉得不行,单纯觉得李梦白作为名剑山庄弟子,代表的是天宗的颜面,如果就这样输了,岂不是间接给他师傅剑圣丢人? 这些人里,只有叶清芷闲闲的喝了口茶,一脸事不关己。 沈灵均想来想去,最后笑眯眯的看着苏幕遮。 这眼神,黑黝黝的透着算计,让苏幕遮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狡黠。 “木木啊,人家喊你一声小师叔祖,是不是指导指导?”沈灵均看着他,笑的格外真诚。 苏幕遮单手扶额,沈灵均说的客气,言下之意就是让他给教功夫呗。 沈灵均整个上半身趴在桌面上,双手撑着脑袋,凑到苏幕遮前面,继续笑眯眯的:“剑圣的一世英名呐……” 苏幕遮倏的站起来,往外面走。 其他人不解,这是生气了? 沈灵均歪着脑袋,不答应就不答应嘛,生什么气。 一炷香后,苏幕遮又回来,径自走到李梦白房门前,等对方开门后,扔了件东西给他。 李梦白闷头闷脑的接住了,低头一看,顿时惊呼一声:“七星龙渊!” 苏幕遮淡扫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留下一句话:“来城外梅林。” 李梦白眨眨眼,几个意思? 沈灵均在旁边看着呢,黑眸盈盈带笑,心道——原来是回去取剑了,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赵祁和叶清芷走过来,前者吹了声口哨:“好剑啊。” 叶清芷博学广闻,自然是听过这把剑的来头,点头道:“听闻七星龙渊是剑圣收藏的玉清剑之外的另一把绝世名剑。” 洛城嚯一声道:“苏幕遮好大的手笔。” 戏时探出个脑袋:“那以后李梦白算谁的徒弟呢?” 只有当事人李梦白,还晕乎乎的,感觉自己没从唐糖的弥音中清醒过来呢。 第六十五章 赌注多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就在同一时刻,离大理寺一段距离的苏府旁小院之内,蓝凤推开手中麻将牌:“不打了不打了。” 胖乎乎的九霄老怪正躺在屋顶横梁上,听到这话,双脚倒钩着,整个身体荡来荡去:“小蓝,你怎么了?” 蓝凤双手抱臂,妖娆的一拧腰,双脚架到台面上,撇嘴:“那两个小的天天查案……”一拍桌子,麻将牌震天飞,柳眉斜飞:“你们说,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睡到一起。” 苏晴手指尖轻轻弹开面前中风,赤红色指甲敲了敲桌面,眯起眼睛说道:“把他们两个关起来,不睡也得睡!” 站在苏晴后面的秦天咧咧嘴角,自从苏晴和蓝凤混在一起,带出了满身的江湖气,完全没有之前的温柔贤惠大家闺秀!瞧瞧,光天化日之下,连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说的那么张扬。 秦天干咳几声,觉得有必要教导一下自己媳妇。 不过,没等秦天说话,苏晴挥挥手:“你给我出去咳,咳的我脑仁疼。” 于是,可怜的秦天就这么被赶到了外头,抬头看着顶上大太阳,无言以对。 里面,瘦老太太嚯嚯嚯的笑道:“不行啊,功夫那么高,绑也绑不住,怎么关。” 青衣老者木道人撇撇嘴,独自一人饮着新得的一壶鹰嘴芽,不参合他们中间。 忽而,苏晴眼睛一亮:“我有个地方!” 于是,苏府别院里,几个脑袋凑在一起这么这么,又那么那么。 独留秦天坐在大门口感慨,感觉最近深受冷落!也不知道这回来洛阳是不是来对了。 梅林飒飒,苏幕遮持剑而立,树下白影翩然,如画中人物。 李梦白赶来时,看到这幅画面,一时愣怔了。 其他人跟在李梦白身后,打算偷偷围观苏幕遮怎么教李梦白功夫。 沈灵均双手抱刀,背靠在梅树上,心想着——苏幕遮看着冷,其实内心还是很热情的人,如果真的冷漠,他大可不必理会这场比试输赢。 洛城攀着梅树枝干,啧啧叹道:“如果单看苏幕遮的话,真不像江湖人物。” 戏时蹲着,捧着个脸道:“大帅哥哦。” 其他人都点头,何止大帅哥,就是俊俏贵公子! 枝叶颤动,一抹人影飞掠过来,满脸兴奋道:“开始没有?!” 大家不必回头,光听声音就知道,是唐糖来了。 赵祁抽抽嘴角,瞟一眼身后洛城他们,谁把这个冤孽给招引过来了。 洛城和戏时同时道:“不是我!” 神乐挠挠头,是他跟唐糖说漏嘴的。 唐糖两根手指头转着笛子,笑嘻嘻的道:“你们干嘛不说话。” 突然,龙吟声起,寒光划破长空。 沈灵均对着唐糖比了个静音的手势,目光却一瞬不瞬看着林中白影。 但见苏幕遮拔剑而起,速度之快,只看得白影翻飞,剑气袭人,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意。 一时间,梅林之内,漫天剑影笼罩,落叶缤纷。 众人叫那剑光看的眼花缭乱,分不清人和剑。 沈灵均微微一笑,不管何时,苏幕遮总是让人如第一次见般惊艳。 赵祁眼中露出一抹赞赏,属于同类人的心心相惜。 唐糖和戏时同时捧着脸:“好帅啊啊啊。” 叶清芷澄净的黑眸闪亮亮的,她听说过苏幕遮第一剑客的名号,知道他的剑很快,却不知道快成什么样。今日一见,她被震撼住了。 恍然间,叶清芷想起她师父南陵子对天下高手都评论过一番,但从来不提剑圣多厉害,偶尔提起一句,也是以不屑的口吻说道——风无心那老小子,哼,和他徒弟一个臭德行! 而现在,叶清芷真的忍不住想见识一下剑圣的功夫,到底是如何出神的境界! 也是在顷刻间,苏幕遮收剑落地,白衣飘扬,缓缓归于平静,目光看向李梦白,淡道:“看清楚了?自己练。” 说完,苏幕遮就走了,徒留李梦白一人拧着眉头回忆刚才的剑招。 其实,在这之前,李梦白也只知道他曾师叔祖剑圣很厉害,而身为小师叔祖的苏幕遮也很厉害,这都是江湖传扬的。 至于厉害到什么程度,李梦白不清楚。 身为名剑山庄的二徒弟,李梦白深受师父影响,其实对武学什么的看的很淡,又对做生意也不感兴趣,就爱好个结交朋友,游山玩水之类。 可就是刚才,苏幕遮用玉清剑挥洒出无数剑影的同时,也深深的震撼了李梦白的心。 他痴痴的追随着那道白影,不禁扪心自问——这就是武学巅峰?这就是真正的高手吗? 李梦白才发现,他心中隐藏的那股武侠之气给点燃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这才是江湖,这才是快意人生! 李梦白抽出七星龙渊,眼眸中流露出一份异样明亮的神采。 围观人物之一的戏时眨眨眼:“就这样教功夫?” 围观人物之二的唐糖皱皱鼻子:“这就结束了,不好玩。” 沈灵均抬脚往回走,去追随那抹白影,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们都是这么学的。” 赵祁也点头,可不都是这样! 戏时深受打击,洛城摸他的头:“乖,他们不是正常人。” 神乐和凉月很认同的点头! 叶清芷嘴角上扬,和精彩的人在一起,人生才会更加精彩么。 九月二十三,这一天同是文举和武举最后一场。 相对于文试那边,武试现场内外已经沸腾至极点了。 进场的人焦急的等待比赛开始,又担心这次可别出什么意外再比不成了。 而场外的热闹程度也不输于里面,据说很多酒楼饭馆都开了盘口,赌秦少寒的赔率是一赔二,赌李梦白的赔率是一赔五。 “一百两,我赌秦公子!”有人把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掌柜的刚乐呵呵的叫人接了,后面有人道:“十两,压秦少寒。” 来的人,大多是赌秦少寒赢的,毕竟相对于李梦白来说,秦少寒的名头可大多了。 不过也有人喜欢买冷门:“我,五十两,全压李梦白身上!” 旁边人笑话他:“你输定了哟。” 那人大笑道:“不到最后谁输谁赢可没有定论啊。” 这时一群姑娘扎进人堆里,其他的大男人笑话道:“小娘子凑什么热闹,快走走,回家做饭去。” 那些姑娘哼道:“一千两,全压秦公子,秦公子必胜。” 姑娘们今天可兴奋,一路叽叽喳喳的讨论不停,这会儿一起高喊口号:“秦公子一定赢,秦公子最棒。” 旁边有壮汉惊讶:“哟,好大的手笔啊。” 那些姑娘们扭个头,下完赌注之后转身走开,对这些庸俗的男人毫无兴趣,连讲句话都懒得。在她们看来,只有秦少寒这等人物才值得她们把花时间。 有某个知情的年轻人摇头道:“你们不知道,她们那是集资的,我家妹也要入伙,跟中了邪一样,非要往家里拿银子去,给我阿娘锁在柴房了。” 听了这话,其他汉子嘴巴直咧咧:“这是疯了啊。” “可不是,人秦少寒都不认识她们。” 正当这些人谈论的起劲,一只手拍在桌面上,白净修长的手,指骨分明,生的分外好看,一瞬间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住了。 大家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手的主人,倒吸一口气。 这这这……生的也太好看了吧。 “一万两。”手主人开口,声音异常冰冷。 掌柜的开这个赌局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手笔的,颤着手拿起来,问道:“公子是压秦公子吗?” 后面窜出一个身影,火红如骄阳,脸上挂着常年不变的笑容,眉眼弯弯,叫人看了就生欢喜。 她黑眸带笑,脸上满是笃定之色,清亮的嗓音道:“全压李梦白!” 这人,大家都是认识的,大理寺卿嘛。 大家拱手,含笑道:“沈大人也来下注啊?” 还有人趁机探问道:“莫非沈大人和那位李公子是认识的?”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那你们压秦少寒的,都和秦少寒认识喽?” “呃……” “沈大人开玩笑,我们怎么敢自称和秦公子相识呢。” 沈灵均还是笑盈盈的一摊手:“这不就是了。” 沈灵均四两拨千斤的把话堵回去,让那些八卦群众顿时哑口。然后,和苏幕遮悠悠哉哉的出了酒楼,往武试现场走。 沈灵均从旁边店铺买了碗炒凉粉边走边吃:“木木,你到底教的怎么样,可别叫我赌输了啊。” 苏幕遮挺无语的看她,提醒道:“好像出银子的那个人是我。” 沈灵均露齿一笑,阳光下白的发亮:“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你的!” 苏幕遮嘴角勾起丝浅笑,这丫头什么时候肯吃过亏。 而酒楼之内,沈灵均一走之后,有个人突然道:“我看沈大人这么笃信李梦白能赢,怕是有什么内幕啊!我要改压李梦白!” 有人跟风:“那我也改压李梦白!” 也有人保持清醒的:“你们怕是忘了秦少寒是谁的义子!” “对对对,太傅可比大理寺卿官位高多了,我还是压秦公子。” …… 第六十六章 义子亲子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武试场内,人们盯着大太阳热烈讨论,就算秋天的日头不浓烈,晒久了总也是热的。不过这点热算什么,哪比得上心中澎湃而汹涌的激情。 伸长脖子的人们看看日头,嘟嚷着:“看时辰差不多了吧。” 有人焦急的都快坐不住:“不会和之前一样,又黄了?” “赶紧闭上你的乌鸦嘴!”所有人一致道。 叶清芷他们完全不用担心太阳晒的问题,他们那片头上搭了片大棚,是特地给那些达官贵人准备的场地。 沈灵均走过来时,颇意外:“哟,这大棚都架起来了,今天待遇这么好,上次没有啊。” 洛城抓着一个梨啃,听这话,撇嘴:“哪儿啊,是户部尚书特意想出来的点子,你知道棚子里一个位置多少银两吗?” 沈灵均一听是户部尚书那老头,知道他是钻钱眼里的人物,眨眨眼:“十两?” 洛城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两!” “嚯,这老头挺会赚钱啊。”沈灵均掰着手指头一数,他们这有八个位置:“八百两?” 戏时啃着鸭脚:“一千两!” 叶清芷喝了口茶,抬眸:“还有二百两场地费。” 沈灵均摇着头坐下,论精明谁都比不上这老头,皇帝找他当户部尚书真是再合适不过。 等沈灵均吃完一个苹果后,忽然响起个事儿,问大家:“那这银子谁付的?” 所有人一齐伸手指苏幕遮。 沈灵均望天,果然! 当李梦白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巴巴等了半天的群众瞬间被点燃。 有人高呼道:“李梦白,我强烈支持你。”一看就是赌李梦白赢的人。 旁边姑娘娇哼一声:“肯定是我们秦公子赢!” “对,就是说。”然后此起彼伏的助威声一浪接一浪的响彻在考场之内。 …… 李梦白今日拿的武器正是苏幕遮给的那把七星龙渊,他此刻的心里隐隐有种兴奋,迫不及待想让这七星龙渊出鞘,试试这两日苏幕遮教导后的成效。 经过这两天的时间,李梦白的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渴望胜利,想在苏幕遮这样的天之骄子面前,展现自己。希望从对方向来平淡的眼波中,看到一抹赞赏。 所以,站在高台上的李梦白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把潜藏的兴奋控制在身体中,等待后面的爆发。 沈灵均一直关注着高台上,此刻用手肘撞了撞苏幕遮,笑眯眯的道:“你觉得李梦白能不能赢?” 苏幕遮静若寒潭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前方,闻言很肯定点头:“能。” 沈灵均侧头看他,挑眉:“这么自信。” 苏幕遮神情未变,然目光中满是傲然与自信,淡道:“因为他是天宗弟子。” 沈灵均也回过头,看向高台,她有些恍惚,李梦白持剑而立,身姿挺拔,气场逼人。 沈灵均纳闷自语——现在的李梦白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锣鼓三声,场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之上,等待着最终的比试。 不过,此刻众人心中同时有一个疑惑,秦少寒为何还没有出现。 当这个念头在大家心里升起时,考官郑志又出现在大家面前。 所有人同时咯噔一下,不会又有变故吧? 果然,接着,郑志朗声道:“考生秦少寒吃坏肚子,比赛暂停。” 洛城刚好啃完梨,无语道:“又吃坏肚子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我去问问。”说罢,红影掠出。 赵祁边走边无语,心道——你个郑志,就不能找个靠谱的理由,每次都是拉肚子这破借口,换你,你信? 这么想着,对身后的神乐和凉月招招手:“去秦府看看情况。” 两人同时抱拳:“是。”两道黑影瞬间飞窜出去。 沈灵均闪到赵祁面前:“到底怎么回事?” 赵祁捏了捏下巴,果然拉肚子这借口没人相信啊,这么想着,回道:“太傅府遭遇黑衣人袭击,听说秦少寒和吴太傅两人受了重伤!” 沈灵均听后,不可思议道:“居然在太傅府下手,袭击目标是谁?” 赵祁摆摆手:“不知道,我已经让神乐和凉月去摸情况了。” 沈灵均想了下:“我也去看看。” 赵祁抬眸看着沈灵均轻盈跃到空中,如风中柳絮一般飘忽而去,啧啧两声,沈灵均这轻功可真是身轻如燕。 沈灵均先绕回前面喊了声苏幕遮,然后一同去太傅府。 以两人的轻功,几乎和神乐他们同时到达。 遇袭之后,太傅府的护卫森严了许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是严肃中带着紧张。 沈灵均他们从大门口进去,先是问了下大概情况。 从太傅府的下人口中得知,当时太傅和秦少寒在书房说话,黑衣人突然窜出来就开打了。幸亏秦少寒功夫也高,居然和黑衣人周旋了好一会,等到惊动了府中护卫,黑衣人伤了太傅和秦少寒之后,就跳墙跑了,护卫们一路追到护城河,那些黑衣人跳入河中,却瞬间消失没了踪影。 沈灵均听完之后,疑惑道:“又是瞬间消失?” 神乐也道:“这黑衣人够神出鬼没的啊。” 苏幕遮沉吟道:“护城河。”袭击李梦白的那些人不就是在护城河?! 等到了后院,下人说太傅伤比较重,皇上亲派了御医给诊治,现在情况算是稳定了。秦少寒也在里面,倒是些外伤,除了提剑不大方便外,其他没有大碍。 苏幕遮目光转了一圈,停在一个地方。 那边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坐着,脸色晦暗,似乎很不高兴。 沈灵均也注意到了,跟苏幕遮附耳道:“那是太傅独子,叫吴优。” 凉月从后面走出来,不解道:“怎么他坐在外面?”义子在房里,独子却守在外头? 沈灵均轻笑道:“你们不知道,这个吴优啊,说起来真就和他名字一样,毫无优点,是洛阳城有名的纨绔子弟,琴棋书画是一窍不通,吃喝嫖赌样样都行,估计就是这样,不受他爹喜欢吧。” 神乐感叹:“如果这样一对比,那秦少寒真是强了不止一百倍。” “嘭……”瓷碗碎裂声在后院突兀响起。 “滚!”吴优的呵斥声随之响起:“谁眼里还有我,都给我滚。” 沈灵均他们闻声看过去,就见那边下人蹲在地上低头收拾碎片,一声不敢吭。 吴优借着这事儿,大发脾气,连骂带踹的,下人被踢倒在地,碎瓷片插入手里,顿时鲜血如注。 饶是如此,下人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神乐皱了皱眉头,就要上前,凉月拉住他,对着他摇了摇头。 此时帮着说话或许有用,但等他们走了,吴优必会变本加厉,而且这毕竟是吴府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沈灵均他们一看,正是秦少寒。他的右手缠着白纱,可见是受伤了。 秦少寒一眼先看到吴优打骂下人,直接走过去,道:“乾元,下人做错事,既已责罚,就算了吧。” 吴优气喘吁吁的停下手,抬头看向秦少寒,他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来,脸上的神情转了几转,最后不屑的撇嘴:“是你。” 秦少寒半垂眸,对地上仍跪着的下人道:“收拾一下,下去吧。” 那人见秦少寒出现的时候,脸上就充满了希望,再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赶紧点头:“是。” 吴优也没有阻止,他走回去坐下,甩了甩头发,冷哼道:“怎么,不去床头尽孝了?” 秦少寒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头:“乾元,义父受了重伤,这几日你不要惹他生气。” 吴优皱眉,似乎很是厌恶秦少寒,但也没有反驳。 沈灵均看的新鲜,这个吴优刚才还颐指气使的,怎么在秦少寒面前连个话也没有。 神乐摇摇头,换了他是吴太傅,也会更喜欢秦少寒啊!看看人家,要长相有长相,说话也斯文,这吴优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一文不值嘛。 秦少寒转身,想去嘱咐下人几句,一打眼却看到了沈灵均他们。 面上露出一丝惊讶,道:“沈大人?” 沈灵均笑眯眯的点头:“秦公子,又见面了。” 秦少寒赶紧快走几步,脸上挂着恰当的温和笑容:“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是秦某如此狼狈之时。” 沈灵均背着手握刀,手指轻敲刀柄,黑眸带笑道:“我刚才可是光听说秦公子如何英勇了哦。” 秦少寒摇头,笑道:“沈大人说笑了。” 这边两人客套,那头吴优斜睨秦少寒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虚伪。 苏幕遮站在一旁,恰好将吴优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沈灵均转回正题:“秦公子可知道黑衣人什么来头?” 秦少寒拧眉道:“秦某实在不太清楚,不过,功夫似乎和前两天遇到的黑衣人差不多。” 沈灵均看着他道:“秦公子的意思是,黑衣人并非针对太傅,而是冲着你来的?” 秦少寒无奈一摊手:“若真是如此,还是我连累了义父。” 凉月抱臂道:“那他们为何要杀你,你得罪过谁?” 第六十七章 孤男寡女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没有。”秦少寒摇头,又道:“在此之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沈灵均黑眸微动,道:“你是说武试?” 秦少寒爽朗而笑道:“若秦某不知道李梦白李兄是大理寺的人,且也遇到过一次暗杀,我可真要怀疑他呢。” 苏幕遮转眸看过去,不知道这个秦少寒有心还是无意,他说的这句话似乎有些意有所指。 沈灵均微微一笑:“谁说李梦白是大理寺的人了。” 秦少寒一愣:“这个……秦某也是听人说,莫非秦某误会了。” 沈灵均觉得这个秦少寒说话叫人听着不舒服,眯起眼道:“黑衣人功夫高不高?” 秦少寒再一愣,不知道沈灵均怎么突然转了话题,不过还是点头:“很高,而且武功路数有些诡异,秦某一时都没看透。”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灵均摸着下巴,黑眸带着似笑非笑道:“秦公子都能全身而退,秦公子功夫很厉害啊。” “哪里哪里。”秦少寒摆手,叹道:“秦某也是拼劲全力,方支撑到援兵到来,若是再晚一些时候,秦某怕真的就撑不住了。” 苏幕遮走到沈灵均身边,道:“秦公子师承何处?” “这个……”秦少寒略有些尴尬的一笑:“实在抱歉,家师有命,实在不好说出他的名号。” 神乐点点头:“不出世的高人啊。” 这边聊了几句,有人来找秦少寒,说是太傅的药煎好了。因着秦少寒说过,太傅的药他亲自端进去,所以下人端来给他。 沈灵均他们看着秦少寒端着药进房间,再看看表情复杂独坐在角落的吴优,心中感慨,真看不出哪个是亲生的了。 从太傅府出来,凉月和神乐先回去禀告赵祁关于太傅府的事情,而沈灵均和苏幕遮想去李梦白遇袭的护城河看看。 黑衣人两次都从护城河逃脱,莫非那里有什么机关密道不成? 路上,沈灵均低头走路,思考道:“我怎么觉得这个秦少寒神神叨叨的。” 苏幕遮和她并排走,“嗯,他应该有没说的地方。” “还有一点……”沈灵均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太傅府的下人都很听秦少寒的话,就是吴优都不敢反驳。” 苏幕遮回想了一下吴优的反应,虽然不满但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点头道:“可能是吴优不太得人心。” “也是,所以都不太拿他当回事。” 这时,两人走到桥上,看着平静的河面,实在想不通,那些人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的。 沈灵均见水就头疼,皱皱脸:“遇到和水有关的,我真就没办法了。” 就在两个人考虑着,是不是找个水性好的下去看看时,沈灵均和苏幕遮一人一边,各被拖住了。 沈灵均眨眨眼:“蓝姨,你干嘛?” 苏幕遮也看向苏晴,满脸无奈:“大姐。” 蓝凤整个人挂在沈灵均身上:“小灵儿,陪蓝姨去个地方呗。” 沈灵均垮下肩膀:“蓝姨,我们有正经事!” “不行!”蓝凤板起脸:“先去办我的事,人命关天!” 沈灵均瞪着一双大眼,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就这样,蓝凤二话不说把沈灵均拖走了。 另一边,苏晴挽着苏幕遮的手臂:“瑾琰,陪我买衣服去吧。” 苏幕遮扶额:“大姐,你的衣服已经多的摆不下衣柜了。” “我不管!”苏晴拉着苏幕遮往另一个方向走:“难得来洛阳一次,我怎么能不扫荡一番。” 苏幕遮无语,她哪天不扫荡了,同时想起来他大姐夫秦天在哪儿? 日影西斜,霞光万道。 城西文科考场,考生陆陆续续的从里面出来,有人满脸愁色,有人焦灼不安,还有人志得意满。 撇开考生不说,终于结束了科考,最兴奋的莫过于里面的守卫了。 这几天考场的守卫都虚弱了不少,旁边竹林突然惊现尸体,听说场景还很诡异,而考场里头又天天见到鬼影,真是要了亲命了,换了谁都得虚弱不是。 于是,终于结束科考,守卫们决定第一件事就是结伴去华严寺烧烧高香,让高僧再念念经,把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都驱走。 至于鬼影制造者唐糖,这会儿正蹦蹦跳跳的从考场里出来,她一身书童打扮,远看就是个唇红齿白的娇俏少年郎。 唐糖在考场无聊,天天拿守卫逗乐子解闷,今天终于结束了,她心情那个欢啊。本来唐糖第二场就不想去了,不过沈灵均说了,这书童总不能一会儿出现一会消失的,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唐糖用手中一本书敲了敲封正的脑袋,笑嘻嘻的道:“书呆子,能不能考上状元啊?” 封正摇头晃脑的,挺自信道:“状元不敢说,金榜上还是能提名的吧。” “切~”唐糖嘘他:“口气倒不小。” 沈长风拱拱手:“先预祝你荣登金榜。” 封正含笑回礼:“多谢多谢。” “诶,我们去城外玩吧!”唐糖跳到他们两个前头:“我听说那边有座什么山,风景很不错。” 封正摇头:“不去。”上次游湖就游出杀手来了,还是安安心心回大理寺安全。 沈长风抬手指日头:“天都快黑了。” 唐糖皱皱鼻子:“爬上去正好看日出!” 几人站在街头说话,来往人多免不了就擦碰到。 封正就被一个鲁莽走路的冲撞了一下,他手里拿的书全掉在地上,抬头想看看呢,撞了人都不知道道歉,却发现早就不见人影了。 沈长风帮着封正把东西捡起来,唐糖跳起来看了眼:“好像是那个男的,我去抓他过来。” “算了,”沈长风唤住她:“或许人家有急事。” “咦?”封正捧着手中的书,满脸疑惑。 唐糖和沈长风一同看过去:“怎么了?” 封正拿出书中一封信,不解道:“这怎么回事。”之前才收拾过书本,没有啊。 打开看了看,是摩尼教的来信,明天教中举行法事,要求所有教徒出席。 大家同时想到,本来这是一条好线索,跟着那个人看看到底背后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的。 唐糖跳脚道:“肯定是刚才那个人塞的,你们不让我追!” 沈灵均和蓝凤来到一个房子前面,刚感叹一句这房子建的位置挺特别啊,怎么夹在山坳里,又疑惑道:“蓝姨,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下一刻,她被蓝凤一推,人就进去了。 转身刚想埋怨蓝凤这风风火火的性格要不得,眨眨眼,人呢?更关键的是门呢??? 沈灵均在里面兜来兜去,绕了一圈又一圈,大概发现了这三点。 第一:这建的应该是个小型山庄,里面风景很不错,不是这个季节的花也开遍了;第二:里面居然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温泉,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有反季节的花盛开;至于第三,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根本找不到出口的门!!! 沈灵均抬头看着天空,除了自己这一片跟切口一样露出一片圆形,四周山谷陡峭,高耸入云,居然是让山给围住了。 最后的晚霞落下,天空暗沉起来。 沈灵均迷茫不已,心里搞不懂好好的蓝凤把自己弄这个里面来干嘛,她还忙着查案呢。 要说蓝凤想谋害她,那肯定是没有的事情,先别说蓝凤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一直没嫁人,所以也没有个一男半女的,因而格外宠溺沈灵均,本来就拿她当女儿一样。再就是,不管怎么看,这个地方除了风景好看点之外,没有任何特别啊。 不过,等沈灵均看到一抹翩翩白影慢慢映入眼帘,她似乎有那么点明白蓝凤搞什么鬼了。 两人面对面,同时一笑,然后同时望天,有那么点尴尬在内,那几个长辈真是…… 苏幕遮和沈灵均不同,他是知道这个地方的。 而苏晴当时是这么说的:“大家都在里面等我们呢,看你两经常查案什么的,泡个温泉放松放松呀,这会儿估计他们都到了,我们也快进去吧。” 进门的时候,苏晴故意落后一步:“哎呀,我东西掉了,你先进去等我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剩下苏幕遮一个人风中凌乱。? 外面,苏晴和蓝凤一个对掌,笑的格外奸贼,大功告成! 她们就不信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就不能发生点什么?明天一早再来开门! 蓝凤一双丹凤眼往上一挑,笑的七分妖媚,三分神秘:“我还给他们准备了一点好东西!” 然后,两个人一路兴奋的讨论,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沈灵均刚才溜达的时候采了几个果子,这会儿抛了个给苏幕遮:“这是什么地方,我找半天,没看到大门。” 苏幕遮接了,拿在手中也没有吃,道:“你是找不到的,这门每打开一次,就会根据十二时辰和天干地支的规律变化一次方位。” 沈灵均一口果肉还咬在嘴里,抽着脸道:“谁这么无聊!” “鲁十七做的门。”苏幕遮看着天生一片白云,淡淡道:“除非有原图纸,不然天下恐怕也只有他能打开。” 第六十八章 月下情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想出去是出不去的了,两个人干脆把这个地方逛了个遍。豁出去之后,以游玩的心情来对待,倒是也觉得不错,整个人身心舒爽。 最后,沈灵均居然在凉亭找到了几样小菜和一坛子酒,真是忍不住要夸奖蓝凤她们两也算想的周到,起码没有为难她和苏幕遮的肚子。 沈灵均拍开酒坛封口,拿起来往鼻子边闻了闻,黑眸中略有些迟疑:“这酒……” “怎么了?”苏幕遮从她手中拿过去放在鼻尖嗅一下,挑眉:“好酒。” 沈灵均坐下,拿起筷子吃菜,摇着脑袋道:“好酒是好酒,可惜吃不得。” 苏府别院 蓝凤美眸半眯,鲜红色的指甲刮过妖媚的脸庞,神秘一笑:“小灵儿从小酒量好,但只要一喝我亲手酿制的酒就肯定醉!” 苏晴拽着块帕子咬了咬,凑过去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蓝凤右脚一踩圆凳,红唇勾起外人看起来放荡的笑容,一摆手:“没那么多讲究,不管谁扑倒谁,最后的目标达成就是胜利!” 苏晴仰头望着蓝凤,心中深以为然,一脸崇敬。 秦天坐在后面小角落默默扶额,感觉自己娘子没救了。 但是蓝凤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就像她了解沈灵均一样,沈灵均也是深为了解她的。而且,不管是谁,上过的当上了第二次也总不能再上第三第四次吧,那就是傻子了。 显然沈灵均不是傻子,还是聪明人中的人精。她一闻这个酒,就知道是蓝凤特意放在这里的。忍不住心里一阵感慨,也是难为蓝姨了啊。 大吃一顿以后,沈灵均趴在凉亭围栏之上,身体向外倾,歪头枕在自己手臂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今晚月色尤其明亮,从四周围住的切口看出去,弧形下弦月就像是被一圈山壁给托起来似的。而淡淡银光也将上层环绕的石壁,映照成一个圆形的天然光环。 沈灵均忍不住赞叹:“真是巧夺天工。” 苏幕遮站在一旁点头:“嗯,鲁十七的手艺确实没话说。” “天时地利人和,可惜少了一壶酒。”沈灵均手指尖轻轻敲了敲围栏,颇为遗憾道。 苏幕遮看了眼桌上那坛子酒,眼眸中带着一份轻笑:“酒也有。” 沈灵均很无趣的叹口气:“我喝遍天下酒也不带醉的,但一喝蓝姨亲手酿制的酒就容易醉。” 苏幕遮单手捻起桌上小酒壶,浅尝一口:“味道不错,有种淡淡花香。” “那是归山上才有的花,叫两相欢。”沈灵均双手环臂,望天撇嘴道:“你别看名字挺好听,其实长的特别丑,还没有唐糖的小呱好看。” 苏幕遮忍俊不禁,沈灵均这个比喻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咦!”沈灵均不知看到什么,探出去个脑袋,眨眨眼:“我怎么看到山壁上有一条条的光闪动。” 苏幕遮从凉亭走出去,看了一会儿之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低声自语道:“原来如此。” 沈灵均耳朵尖听见了,双手扶着栏杆,身体往外倾:“什么?” 苏幕遮挑起嘴角,淡淡一笑:“我大概知道山庄的奥秘了。” 这一笑神采飞扬,绝世罕见,沈灵均看入迷了,以至于没听到他的话。 月影洒在苏幕遮的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华,更衬托的白衣出尘,清雅雍容,蹁跹若高天之白云雅致,斜飞的眼角蕴着一抹笑意,自信中带着独属于他的傲然,浓墨一般的黑眸在星光下烨烨生辉,这样一个翩翩公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俊美非凡,丰姿卓然的。 沈灵均双手撑着围栏,忍不住轻轻唤道“木木……” 苏幕遮站在凉亭外,稍稍侧过身看着她:“嗯?” 沈灵均微微仰头看着他,黑眸中凝结着一层困惑:“除了玉宵峰习武之时,你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就连杭州一年也难得回去两次……” 苏幕遮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沈灵均移开视线,看向天上明月,声音更放低了,犹如呢喃般:“你这次在洛阳待几天了?” 月色如水,泄在两人身上,如披了一层轻纱。 晚风吹起墨发,沉默中,都能听到花叶飘落触地之声。 沈灵均等了很久没等到苏幕遮的回答,忍不住转眸看过去,却见到苏幕遮勾着唇角,又是一声浅笑。 “呃……”沈灵均不解,自己的话很好笑?还是这木头今晚心情特别好? 忽而,苏幕遮伸手,手指轻轻扫过她灵动的黑眸,飞扬的眉,还有总是似笑非笑的脸,又慢慢移开,白衣轻触脸庞让沈灵均微微发痒。 沈灵均挠了挠脸,见苏幕遮再伸出手,手中多了一只手镯,就听他用特有的清凉嗓音说道:“上次的玉确实算不了定情信物,这个才是。” 手镯有暗扣,苏幕遮轻轻按开,给沈灵均戴在右手,再合上。这手镯不同其他,居然是黑金色的,花纹也极简单,白云浮动,一只灵鸟跃在枝头。然月下,这镯子却莹莹生出一股低调的光芒。 沈灵均嘴角翘起,眼睛里盛满笑意:“还没问我愿不愿意。” “灵儿,我忘记告诉你了。”苏幕遮浓如墨的黑眸闪烁着别样光彩,缓缓而言道:“这镯子,一旦戴上了,便再也取不下来。” 沈灵均挑眉:“不会也是鲁十七做的吧?”天下技艺,除了鲁十七,没人再有这般手巧。 谁知苏幕遮却摇了摇头,答曰:“我亲手做的。” 沈灵均晃了晃右手上的镯子,左手感受着黑金的冰凉,满脸不可思议。 “灵儿,我去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人……”苏幕遮的嗓音响起,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如低叹一般轻声言道:“但是,我甘愿停留在你身边。” 沈灵均身子抵靠围栏,扬起头看向他,眉眼带笑。 苏幕遮微微低头,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 不知何时再起风,飘飘扬扬的花瓣飞满整个凉亭。 沈灵均感觉嘴唇微凉,刚想伸手触碰,苏幕遮慢慢倾下身,隔着花瓣,双唇轻轻碰触。 沈灵均眨了眨眼,圆润的眸子如猫眼一般明亮,后知后觉的发现,被亲了? 清凉的气息喷洒在彼此脸上,如蝶翼一般扫过彼此双唇的吻,更像是试探。在还没有更深入之前,就已经退开。 夹杂在中间的花瓣没有阻碍之后,悠悠旋转而落,从沈灵均的下巴跳跃至苏幕遮的肩头。 “灵儿,”苏幕遮轻叹中带着低笑:“你应该闭上眼睛的。” 沈灵均再次迟钝的眨了眨眼,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苏幕遮身子压低,两唇再次相碰,而这次,没有花瓣阻隔。 温软清凉的气息充斥在沈灵均的心肺间,现在唯一的感觉是唇瓣好凉,直凉到她的心底。沈灵均的红唇勾勒起一抹弧度,心中忍不住腹诽——这个人果然全身都是凉的。 浮云涌动,掩住明月,只留下淡淡的银白色,整个山庄都沉静下来,唯有凉亭一隅,红白交错,热情的如一把火在燃烧。 …… 待流云散开,月亮再次露脸,明亮的光芒将整座山庄照耀的分外柔软。 沈灵均双手交叉放在栏杆之上,小巧精致的下巴抵着手背,歪仰着头,轻笑道:“苏兄不亏是情场高手。” 黑夜使得苏幕遮的眸色更为浓稠,深邃的就像是看不见底的一汪池水,亦像是能将入吸进去的无敌之洞。 修长的身子慵懒倚靠凉亭,一只手自然放在栏杆之上,闲散而优雅。 听见沈灵均的话,苏幕遮微微低头,正好对上沈灵均闪烁灵光的瞳眸,嘴角泛起淡淡笑容。 沈灵均维持着仰头的姿势,顿时呆愣住了。 她一直知道这个男人好看,但是今晚上,石壁上移动的光环投射在他的身上,使得他全身如罩在光环之下,犹如天神一般俊美非凡。 不管是侧脸还是正脸,任何一面都无损于他的美貌,又美的俊雅,没有任何一丝女气。 沈灵均微微叹气,她终于知道为何这个男人能引得那些女子疯狂,就连她,都抵抗不了这样的男色诱惑力。 平日不笑就已经很叫人心跳加速,脸红耳赤,更何况他又在这样的月色下,露出叫人感觉惊心动魄的笑容。 沈灵均不由庆幸,此刻能看到这一面的只有她一个人。 就在沈灵均一番胡思乱想之中时,感觉鼻梁传来一股凉意,她稍稍垂眸,就见苏幕遮修长的手指头慢慢往下滑过。 其实在苏幕遮的眼里,沈灵均何尝不是一道比星空更美的风景。 清幽精致的鹅蛋脸上一双黑眸亮晶晶的,犹如世间最亮的黑曜石,面色粉黛,鼻梁挺巧,特别是那嘴唇,如上了一层自然的绯色,娇艳的叫人移不开目光。 “你是第一个。”苏幕遮凉淡的嗓音放的很低,就像是温柔缠语:“也是唯一的一个。” 沈灵均眨眨眼,想说,那您老吻起来这动作那么熟练! 不过,这句话沈灵均不好意思问出来,脸就红了,直红到耳朵根。 “灵儿。” “嗯?”沈灵均双手戳了戳脸,冷静下来。 “还有句话……” “什么?” 苏幕遮单手抚上沈灵均的脸庞,清冷的黑眸蕴着无尽的温柔,嘴角也扬起柔软的弧度:“我喜欢你。” 沈灵均眼睛往旁边瞟,嘴角忍不住的往上扬,眼中的喜悦蔓延开来。 沈灵均拍拍脸:“木木。” “嗯?” “我……” “嗯?” “我……我那个……” 苏幕遮看着她憋着一张红脸,轻笑道:“我知道。” 沈灵均眨眨眼:“你知道?” 苏幕遮食指拂开她被风吹在脸上的细发:“嗯。” 沈灵均笑了,最叫人舒服的感情便是如此,你不用说,我也不会猜,彼此的默契都在不言中。 …… 第二天,天光微亮,蓝凤和苏晴巴巴的赶到山庄外,开了门之后,两个人却傻眼了,人呢? 第六十九章 昨晚的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大理寺内,照例是一堆人围着吃早饭。 沈灵均和苏幕遮天快亮才回来,这会儿换了套衣服,准备吃个早饭再去补眠。 清和给沈灵均递一双筷子的时候问道:“小姐,你昨天不是去太傅府查案么,怎么回来这么晚?” “嗯……”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挠挠头,昨晚的事情嘛…… 那边,苏幕遮正好也走过来吃饭,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昨晚的画面,有些微尴尬,也有些微甜丝丝的。 沈灵均再挠挠脸,莫名感觉有点痒呐。 吃完饭的叶清芷轮流看着他们两个人,怎么气氛怪怪的? 其他人也有这种感觉,但是又不太好意思问出口。 赵祁两口一咬,一个包子就下肚了,见此情景,啧道:“你们两昨晚在外面过夜了?” 所有人闻言,顿时肃然起敬,忍不住给赵祁竖个大拇指,将军就是将军,八卦都问的这么直接! “呃……咳咳咳……”沈灵均让喝进嘴巴里的粥呛到了。 苏幕遮低头拿起一碗白粥喝,脸上一抹窘色一闪而过,然后很正经很自然的转开话题:“我们大概知道黑衣人怎么消失的了。” 沈灵均赶紧附和:“对,待会儿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回连叶清芷都感觉到,这两人肯定有问题! 这时,封正边用手抓脑袋,边打着哈欠过来,对沈灵均道:“沈大人,我昨晚等了你一晚上……”说着,又一个哈欠。 沈灵均改咬油条,又差点噎着,封正说话就没个正经样子。 “我有正经事。”封正凑过去,坐到沈灵均身边。 沈灵均抬眸扫他一眼:“除了你的红缨,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对哦!”封正眨巴眨巴小鹿般纯黑的眼睛:“沈大人,我和红缨的事……” 沈灵均拿包子堵住他的嘴,给他转了个方向,对着李梦白去。 “清和蝉羽,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人未到声先到的,自然是唐糖。 话音落地,唐糖已经跳到众人面前,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叉着腰不高兴道:“没有我喜欢的小鸡啄米!” 一听到吃的,戏时探出个脑袋:“小鸡啄米是什么?” 清和抿唇一笑:“是松子百合酥啦。” 因着里面有一粒粒松子点缀中间,唐糖非要做个面食的小鸡在上面,看着就是小鸡啄米。 蝉羽笑嘻嘻的从厨房端出一盘子糕点,道:“都给你准备着呢。” 唐糖就开心了,拿起来一口就把上头的那只小鸡给咬掉了,鼓着嘴巴嚼吧嚼吧。 连吃货戏时都有点感叹,白瞎了这个小鸡做的如此精致。 沈灵均望天,对清和蝉羽道:“你们别惯的她。” 唐糖对着沈灵均皱皱鼻子:“哼!小气的中原人!” 哼完,忽而黑眸子一转,笑的贱兮兮的道:“说起来,你昨晚和苏木头去哪里了,我们等到半夜也没回来!” 苏幕遮扶额,今天这些人怎么都分外关心他们两个的动静。 沈灵均咽下口里的油条,不动声色道:“查案!” 唐糖眯起眼睛,凑过去盯着沈灵均上下看,嘿嘿笑道:“依我看,你们别是找个地方偷偷约会了吧。” 沈长风一个糖炒栗子赏给唐糖,摇头道:“不要乱说。”一个女孩子家的,口没遮拦。 沈灵均和苏幕遮却是同时望天,唐糖倒是说在点子上了。 旁边,封正终于把嘴里的包子嚼烂咽下去,从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封信递过去:“喏,我说了有正经事的嘛。” 沈灵均两个手指头夹住了放眼前一看:“摩尼教的来信?” 封正点点头:“嗯,昨天收到的。” 唐糖趁机告状,手指沈长风和封正,嘟着嘴:“都怪他们两个,要不是他们两阻止,我早就摸到他们老底了。” 沈长风汗颜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沈灵均摆手:“没事,既然今晚又有集会,我和木木过去摸摸情况再说。” 这时,叶清芷问道:“你们说的黑衣人消失的秘密是什么?” 苏幕遮喝碗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等会儿一起去护城河看一下就知道了。” 沈灵均歪着脑袋一脸迷妹样,这木头做什么动作都是优雅好看的啊。 赵祁用手肘碰了碰叶清芷,努努嘴,意思是——看到没,这两人之间发生了质的变化。 叶清芷照样没接受到他眼睛里的讯息,很不耐烦的一脚踹过去,警告他——不要趁机动手动脚的! 唐糖吃着松子百合酥,嘴巴里也不带闲的,凑到沈长风耳边,压低声音道:“臭道士,你堂妹要被人拐走了。” 沈长风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风淡云轻的一笑,这样也不错,好歹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来了。 忽而,沈长风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个事儿来,招了招沈灵均。 兄妹两个退到一旁,沈长风轻声问沈灵均:“你和苏公子的事儿,孔镜知道没有?” 沈灵均摸了摸下巴,看看天,再看看地:“这个,没必要说吧。” 沈长风摇摇头:“你还是跟他说一声吧。” 沈灵均微不可见的蹙眉,手指头习惯性的敲了敲红唇,忽然想起昨晚在唇上的冰凉触感,又猛的停下动作。 少顷,沈灵均的黑眸中漾起淡淡笑意,对沈长风道:“阿风,我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做主,说与不说,他迟早会知道。” 沈长风轻叹:“他对你……” 沈长风眯着眼一笑:“跟我无关。” 沈长风一愣,他差点忘了,沈灵均是怎么样一个人了。世人都让沈灵均表面的热情如火欺骗,实际上,沈灵均的性格是另类的孤僻与固执的。 还记得小时候,归山上孩子其实不少,但沈灵均只和他玩得来,其他人不管如何讨好她,她都不屑一顾。 当时还年幼的沈灵均曾说过:“我就只喜欢我喜欢的,其他的我才不管呢。” 如今再想起往事,沈长风才发现,其实沈灵均一直都没变。 沈灵均拍了拍沈长风的肩膀,笑眯眯的道:“阿风,你现在一点也不可爱了,老气横秋的样子,我就说不该把你送牛鼻子老道那里去。” 沈长风低头轻笑一声,又道:“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兄弟。” “好,我知道怎么处理。”沈灵均点点头。 一伙人从大理寺出发,去解开黑衣人突然失踪之谜。 走着走着,三三两两的就分开了。 苏幕遮和沈灵均跟平常一样并排而行,走在最后面。 拐过大理寺前面一条巷子后,苏幕遮忽而停下脚步,看着沈灵均道:“孔镜是谁?” 沈灵均摸摸鼻子:“呃……你都听见了?”臭木头,偷听人家说话。 苏幕遮却摇头:“没有,猜的。” 沈灵均眯起眼睛,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之前木道人他们来找我比武,偶然提起了孔小子和你的关系。”苏幕遮看着沈灵均嘴角明显一抽,慢悠悠的道:“后来我想了想,你爹身边姓孔的有一个,九命黑猫孔翔,传闻他像猫一样有九条命。” 沈灵均敲了敲下巴,似笑非笑道:“然后呢。” 苏幕遮淡淡道:“他有个儿子叫孔镜,大概和你差不多大,所以我猜他们口中的孔小子大概就是指孔镜了,刚才沈长风跟你说话的时候,从他唇形判断,说的也是这个名字。” 沈灵均轻笑道:“既然你都知道是谁,还问?” 苏幕遮黑眸微动,道:“我想听你说。”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往前走:“孔镜啊,这个人呢的确和我一起长大,不过我和他不熟。” “不熟?”苏幕遮捏捏眉心,这丫头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灵均坦然摇头:“嗯,不熟!” 苏幕遮曲指敲了敲沈灵均额头,淡笑道:“都说了一起长大,还不熟。”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苏幕遮,道:“熟不熟,不在于认识的时间长短,在于交不交心。” 就比如赵祁、叶清芷等人,相识不过半载,但是过命的交情,在沈灵均的心里,是完全可以信任和交托的对象。 而孔镜,沈灵均不好说,孔镜其实待在归山的时间不长,两个人除却小时候的情分之外,长大后真的不太熟,偶尔见面也是挺尴尬生分的。 不过这么多年,孔镜还是一见面就提起当年父母口头约定的娃娃亲,让沈灵均有些头疼,只当是他跟自己开玩笑而已,没当过真。 自然,这种事情就不用跟苏幕遮说明了。 那头,唐糖娇脆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到了,就是这里!”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起走过去,所有人已经围在那边寻找有没有出入的口子。 唐糖踩着河面溜了一圈,一脚水踢向岸边众人,见大家狼狈的到处躲,乐的哈哈大笑。 戏时右手挂着岸边柳树,倒钩着往下看,疑惑道:“没看见有洞什么的。” 沈灵均上前,笑眯眯的道:“我来给你们变个戏法。” 说着,她甩手扔了一个瓶子,乍然有白烟冒出来,引的众人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紧接着,沈灵均身形一动,猛然往水里一扑。 大家再走过去,咦?人没了! 第七十章 七色长老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是不是这样消失的?”沈灵均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过来。 大家一齐看过去,眼中带着一丝迷惑。 “很简单,那些黑衣人跟你们用了些障眼法而已。”苏幕遮走过去,给众人解释道。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对,其实不是消失,只是你们没有看见。” 叶清芷恍惚有些明白了:“和刚才的烟雾有关?”难怪刚才出门前,沈灵均特地问自己要了这瓶药粉。 沈灵均点头:“差不多,我们也是昨晚通过石壁上的光发现的。” 唐糖凑个脑袋到沈灵均面前,笑嘻嘻的道:“昨晚?” “咳……这个略过……”沈灵均转个身,继而道:“他们先是利用迷雾给你们的视线造成一定的错觉,然后再跳入河中,而岸边有一块提前布置好的和河岸差不多颜色的幕布,他们就是躲在那里面,但你们一眼看过去,就像人瞬间消失了。” 赵祁明白了,接口道:“等人走了再找个时机溜出去。” 苏幕遮点头:“大概就是这样。” 唐糖撇嘴:“原来这么简单。” 沈长风叹道:“这样也把我们骗过了。” 封正心有余悸的探出半个身子看河里,不会还躲着杀手呢吧。 唐糖一掌拍过去,吓的封正原地高高蹿起。 唐糖大笑道:“书呆子,人早就跑了,还等你来抓啊。” 解开了黑衣人失踪之谜,沈灵均安排几个人就近埋伏着,要再有黑衣人出没,也好及时掌握动向。 傍晚时分,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个人准备出发去摩尼教。 临行之前,叶清芷喊住两人,给他们手里塞了一大堆小荷包。 沈灵均拿起来闻了闻:“什么东西,味道这么怪。” 叶清芷道:“我现在不是很清楚那个粉色的浓雾具体是什么,所以你们两多带几种在身上,有了这些应该没问题。” 沈灵均和苏幕遮想想,也好,反正一个个荷包也不大,放在身上不占地方。 按信中所说,入口还是仙女峰山脚的大石块下。 这回沈灵均和苏幕遮是有经验了,准备打开机关直接进去。 不过还没行动,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同时跃起。 苏幕遮往前掠去,带出身后一个黑影,身形飘忽间,扬手就是一掌玄凝掌。 黑影没有防备,被掌风带着往后摔出去。 而沈灵均以幻影步绕至后面,抬刀扣住对方脖子,顺便封了全身穴道,毕竟有过这种经验,防止那人嘴里含毒自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就眨眼的功夫,从黑衣人的眼中可以看出他还有些迷茫,没反应过来。沈灵均单手锁住黑衣人的脖子,再用刀柄撬开下巴,挑眉笑道:“还真的藏着毒药。” 苏幕遮干脆再来一掌,把他嘴里毒药连带着四颗牙齿一起拍飞了。 然后沈灵均解开黑衣人的穴道:“说吧,谁派你来的,杀谁?” 其实不用问,沈灵均和苏幕遮也知道这人是来杀封正的。封正才是收到信,本该过来的人,只是他们恐怕不知道早就李代桃僵了。 黑衣人也是有骨气的,抿紧嘴巴就是不开口。 沈灵均也不跟他浪费时间,直接往他嘴里拍了个东西。 苏幕遮表情复杂的看向沈灵均,刚刚一瞬间,他看到了是条虫子,这丫头居然随身带着虫子! 沈灵均甩甩手,笑眯眯的道:“之前问唐糖要了几条人偶蛊,省得麻烦嘛。” 果然,吃下人偶蛊以后,黑衣人有一说一,分外老实。 据他说,他是受绿长老指派,来杀掉来这里的人,不过他没想到怎么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至于为什么要杀封正,黑衣人就听长老训斥了另一个弟子,说他审核人员不合格,差点把卧底给招进来了。 黑衣人亲眼看见绿长老惩罚了弟子,把他扔到净心池。净心池是什么?一个人要是被扔进去全身起泡溃烂,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 沈灵均挺无语,恐怕这个教主文化知识不够,叫什么绿长老,莫非还按颜色分的? 还真是这样,教主之下有圣女一人,然后是七位长老,赤长老管理教中事物,橙长老负责财政等等,分门别类,非常细致,而绿长老就是负责招收教徒的。 黑衣人还说,他们是发现了封正和大理寺的关系,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准备杀人灭口的。 事情问完之后,沈灵均让黑衣人自己找个地方蹲着,别让人发现,然后两人摸入摩尼教里面。 这次去的有些晚,那边已经开始唱赞诗了。 两人寻了个最好的位置,趴在上头往下看。这次好像规模更大,因为除了圣女还在原位之外,居然又多摆了个高背椅,那椅子做的特别大,跟龙椅似的,上面端坐一个人,也是全身都包住了,不过那人却是一身黑色,从耳鬓露出了几缕白发看得出,应该上了年纪。 沈灵均戳戳苏幕遮,对他努努嘴巴。 苏幕遮点头,这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教主! 而那教主旁边,站着一个白衣但面巾赤色的男子,偶尔附耳和坐着的教主话语一番,看起来地位也不低。 按照先前的黑衣人所说,他们除非外出执行任务,否则都是白衣打扮,而七位长老以面巾颜色区分,以示尊贵。 沈灵均他们知道,这人恐怕就是赤长老。 那方赞歌唱罢,赤衣男子和黑衣教主再对话两句,忽而站出来两步,开口说道:“诸位教徒,真神爱众人,不过,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话说毕,引起不小的骚动,赤衣男子抬手压了压,道:“叛徒出卖真神,令真神元魂不宁,势必会令我等蒙受大难,如今,我已按真神指引,引领叛徒去见真神,向他请罪。” 所有人一齐跪下:“我等信奉真神,永无二心。” 沈灵均无语的望天,这话说的,果然是邪教啊,底下那些所谓教徒恐怕是魔怔了。 后面的步骤和之前差不多,又是吟诵,然后点上香烛。 叶清芷的药还挺管用,这次沈灵均和苏幕遮并没有任何幻觉产生。 烟雾缭绕中,两人就看见黑衣教主和其他的长老安静的退了出去,圣女也由四个壮汉抬着肩舆走了。 沈灵均摸着下巴思忖——这个圣女怎么到哪儿都让人抬着走,莫非走不动路? 撇开那群醉生梦死的人,沈灵均和苏幕遮跟上退出去的教主等人。 “走!沈灵均当先掠起,红影倏忽而过,紧接着白影如影随形,两人一前一后,悄没声息的贴了上去。 两人怕打草惊蛇,不敢跟的太紧,只在石门堪堪合上时,迅速闪了进去。 这一间石室比之外面的小了些,但也还是宽阔的,看起来是个天然溶洞,再由人工雕琢过。 沈灵均和苏幕遮左右看了看,跃到最上面,一块往下垂的大石块中间有个凹进去的空隙,可供两个人躲藏,只不过这缝隙空间有限,两个人在里面实在过于狭窄。 但除了这一处之外,再没有其他地方,也只能蜷缩起来,靠靠拢,将就着藏身了。 不过,虽然两人早就心意相通,且昨晚也有过亲密行为,可乍然贴在一起,还是免不了稍微有点窘迫。 所以,尽量的伸长耳朵听外面的声音,来缓解现下尴尬处境。 下面,四个抬着圣女的壮汉早已退了出去,里面只剩下七长老和教主,还有坐在肩舆里面的圣女。 “事情处理的如何了?”黑衣教主开口,声音嘶哑奇怪,像是口中含了金属利器发出的声音。 面巾为绿色的长老站了出来,单手横过腰际,弯了个腰行礼:“属下过错,已经处置了。” 黑衣教主点了点头,伸出右手,细看发现,两指间有一颗黑色药丸,以毫无波动的口吻道:“犯错,应该受到真神的惩罚。” 绿长老愣了愣,沈灵均看见他眼眸中无比的恐惧,但还是一言不发的接过了药丸。 这时候,赤长老站了出来,道:“教主,叛徒已被正法,真神博爱众生,会原谅绿长老,更何况,我们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绿长老是真神最忠诚的信徒,是永远不会背弃真神的。” 绿长老连忙跪下,双手交叉趴在地上,额头碰了一下手背,口中喊道:“信我真神,我是你最忠诚的信徒,誓死追随。” 黑衣教主看着底下的人,良久终于摆了一下手:“退下吧。” 绿长老站起来,闭了闭眼睛,明显松了一口气。 沈灵均习惯性的想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结果两个人贴的太紧,她一动,苏幕遮被她发梢扫到脸上,然后鼻子和鼻子对上,差不多是面贴面了。 大概是昨晚的后遗症,四目一对上,就移不开了。 呼出的气息吐出来,狭小的空间里,萦绕着浓浓的暧昧。 “现在皇帝把武试安排在两天后,这样一来,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了。”黑衣教主鬼怪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适时的打破两人间凝结起来的气场。 第七十一章 洛阳大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和苏幕遮同时移开视线,尽力忽视心口的波动。 黑衣教主接着道:“赤长老,事情都准备的如何了?” 赤长老横臂弯腰行礼,道:“一切就绪。” “很好。”黑衣教主站起来,以藐视众生的姿态,慢慢说道:“到时候洛阳一乱起来,就是我们的机会。” 所有人一齐行礼:“以真神之名,我教主英明。” 再接着,黑衣教主对着赤长老耳语了一句,后者点点头,道:“恭送教主。” 然后,黑衣教主的地方升腾起一股黑雾,黑衣教主就凭空消失了。 沈灵均纳闷,这算什么,新型戏法? 苏幕遮贴着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下面应该是有暗道。” 沈灵均点点头,又伸出爪子挠脸,好痒啊好痒。 等黑衣教主走了,其他的长老陆续退出去,只剩下赤长老和圣女留在原地。 赤长老看了眼重新合上的石门,走到圣女的肩舆前面,横臂作礼:“恭请圣女。” 白纱飘扬,白衣圣女缓缓出来,身量纤细,姿态婀娜,脸上戴着同色面纱,只看得见一双眼睛。 她转头看了眼赤长老,慢慢抬起右手。 赤长老上前两步,让圣女扶着他走,然后附耳过去说了一句什么,圣女微微点头。 紧跟着,赤长老扬手往某个地方拍了一掌,一阵赤红色的雾立马弥漫开来。 沈灵均和苏幕遮现在见了雾就有点发毛,赶紧闭气。 等雾散的能见人了,却发现赤长老和圣女已然不见了踪影。 确定石室里再没有人,两人从上面跳了下来。 沈灵均用刀到处戳了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密道之类,不过好半天也没发现,看来藏的挺深啊。 “对了,木木。”沈灵均摸着下巴,眸中几分困惑道:“刚才那个圣女转头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幕遮站在赤长老刚刚拍出一掌的地方看,听闻沈灵均的话,转身毫不考虑的道:“侯夫人。” 经他这么一说,沈灵均恍然一拍掌道:“对,那个画上的侯夫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黑眸幽怨带嗔,如泣如诉,就连那身段也是像极了,简直就是画中走出来一般。 同时,两个人更大的疑惑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洛阳一乱起来是怎么乱,而他们口中的机会又指什么? 从石室中出来,两人这次并未从原路返回,而是在最前面的溶洞里选了一个洞口。 这个通道明显比之前的长,沈灵均点燃火折子走在前面,苏幕遮跟在她身后。 “木木,你说怎么样才能使得洛阳大乱?”沈灵均用火折子照前面,黑黝黝的,看不到尽头。 苏幕遮沉默了一下,道:“除非战乱,不然实在想不到其他的。” 沈灵均摇头:“打仗是不可能的。”如果外族有什么动静,赵祁哪还坐得住。 若只是这几个人,至多加那些学子信徒,怎么也大乱不了吧。 但听黑衣教主的口气却很有自信,所以,应该不简单。 从通道口出来,两个人很是意外了一下,出口居然是一户民宅,还是在洛阳城之内! 难怪此前让人盯着城门口,却还是有学子能参加摩尼教集会,沈灵均想到溶洞中其他出口,恐怕有很多就是在洛阳城内的! 回去之后,沈灵均派人把仙女峰下面的黑衣人带走,顺便换了一个人冒充黑衣人藏身在摩尼教。一来不让对方怀疑少了人,二来也是能顺路摸摸情况。 又让李奕去查那户民宅,背后的主人是谁。 不消一个时辰,李奕就回来了。 根据他查到的消息,这户宅子属于一个姓黄的商人,但听说是宅子风水不大好,先后死了两个老婆,所以两年前他干脆举家搬迁去了南方做生意,没有回来过,而宅子卖不出去,就一直空着。 沈灵均听后,让李奕暗中再调查还有那些位置是死角的,尤其荒废的宅院之类。 武试一波三折,终于在文科出榜之日,迎来最后决胜局。 早在公告宣布的时候,洛阳城百姓再一次热烈讨论起来,干脆这回连赌注都改了! 赌这场比赛能顺利进行的一赔一,因各种意外而再次发生变故的一赔十。 于是,在押李梦白和秦少寒谁胜谁负之外,又另外有一群闲人开始赌这次的武状元比赛是否能顺利进行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路去城东的路上,就看见大大小小的酒楼茶馆里,挤满了没法入场的人。每个人兴致都很高,完全没有因为前两次比赛中断而失去围观的兴趣,相反热情益发高涨。 沈灵均轻笑道:“我觉得是洛阳城的人无聊的久了。” 苏幕遮看着她,提醒道:“你还在李梦白身上押了一万两。” 沈灵均摸摸鼻子,义正言辞道:“我这个叫助威!” 身边一群学子急冲冲的走过,走路跟生风一样。 沈灵均和苏幕遮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的方向,今天文试出榜,封正很难得起了个大早就去了,这几个应该也是去等金榜出来了。 沈灵均右手提刀,左手捏了捏下巴道:“你猜今年的状元是谁?” 苏幕遮看向远处一个身影,那人也看到了他们,遥遥对着两人做了个礼。 苏幕遮道:“他还是去考了。” 这会,沈灵均也看到了,挑眉:“嗯,看来想通了。” 两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已经听到考场内传来鼎沸的人声。 还是原来的位置,沈灵均刚坐下,清和递了个纸包过来,里面是瓜子花生一大堆零食。 沈灵均磕着瓜子,看了一圈:“唐糖和阿风没来啊。” 叶清芷在她旁边,回道:“她说先去看封正的笑话,再来这边看比赛。” 沈灵均摇摇头,唐糖的恶劣性子恐怕只有沈长风吃得消了。 离比赛开始尚有一段时间,所有人也就是坐着聊个天,随便扯两句什么的。 沈灵均放了一颗话梅味的瓜子在嘴里含着,对叶清芷道:“对了,梅见找了我几次,想请你去给嘉黛看一下怪症。” 叶清芷微愣,加上外面偶然遇见那次,也就两次吧。 这边,沈灵均已经含笑解释道:“除了上次,其他都给赵祁拦掉了。” 叶清芷低头喝茶,不说话。 沈灵均话反正也传到了,至于去不去,那就看叶清芷个人的意思了。 清和切了西瓜,梨,还有其他的,为了方便大家吃,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拿一个个盘子各装了点,给每个人一盘子。 沈灵均端着盘子吃的开心,心说她娘还是靠谱的,把清和带在身边就是省心省力。 蝉羽从她肩膀后面探出个脑袋,出声道:“小姐,你给姑爷也喂点呗。” 沈灵均一口西瓜差点噎住,默默的把刚才心里的话收回来,她娘忒不靠谱,不然怎么把蝉羽给放出来了! 不过,沈灵均还是不负众望的夹了一块塞进苏幕遮嘴里,蝉羽捂着嘴偷笑,心满意足的坐回原位。 苏幕遮浅浅一笑,很甜。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好吃啊,再来一口?” 苏幕遮点头,沈灵均一筷子再夹了块桃肉。 戏时拉住洛城耳朵,道:“太肉麻了!” 洛城揉小狗一样揉乱戏时的头发:“乖,哥哥也给你喂一个啊。”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忽而落下,神乐来到叶清芷面前,道:“叶姑娘,这是宫里御膳房做的豌豆黄,将军说拿来让你尝一尝。” 叶清芷接过来,冲他点点头,浅笑道:“多谢。” 神乐咧咧嘴:“叶姑娘还是跟将军说吧。”说完,再一掠,人又飞走了。 戏时咽咽口水,眼巴巴的看过来,看着好好吃啊,他也想吃! 沈灵均更是直接,直接拿了一块放嘴里,嚼吧嚼吧,竖起大拇指:“味道可以。” 叶清芷分给大家吃,她不喜甜食,因而自己只拿了一小块。咬了一口,心道:吃着确实挺开胃,也不腻歪,把食欲都勾起来了,赵祁还是挺了解自己口味。 想到赵祁,叶清芷跟身边的沈灵均道:“听说过一阵子南诏的使团要过来?” 沈灵均将剩下的一口豌豆黄都塞入嘴里,挑眉:“赵祁连这都说了?” 叶清芷见她一副调笑口吻,眼皮斜斜抬起,淡淡一笑,道:“赵祁说你们两那天晚上……” 后面所有人把耳朵贴过来。 “对!南诏使团过来是准备求和的。”沈灵均赶紧打断,一本正经,还特意提高了音量,道:“我看这次应该是以和亲的方式解决跟南诏的问题。” 偷听的人泄气,又坐回原位去。 叶清芷黑眸转开,眼中偶尔流露的调皮一闪而过,道:“能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 沈灵均点点头,舔了舔手指头上留下的糕点屑:“不过眼下也没有合适的公主人选。” 叶清芷半垂眸,单手扣着茶杯,忽而指尖往下一点,再抬起头来,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道:“说不定就有人站出来主动请缨前去呢。” 沈灵均没听明白,看看苏幕遮,对方也摇头,于是沈灵均把疑惑的目光放到叶清芷身上,不知道她在打什么打算。 第七十二章 武试状元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时,台上锣鼓三敲,场下欢呼呐喊声一片,众望所归中,李梦白和秦少寒终于登场了。 “快快快,来不及了!”随着人声,唐糖从外面跳了进来。 然后是沈长风和垂着脑袋的封正一起跟在后面。 见到封正,所有人一齐问:“怎么样?” 唐糖捂嘴大笑道:“哈哈哈,我就说这个书呆子不可能金榜题名,压根连个名次都没有!” 大家全都惊讶,不能啊。 洛城拍了拍封正的肩膀:“下次再努力啊。” 戏时狠狠心,把咬了一口的糕点递过去:“吃点东西就忘了。” 封正嘴一扁,扭过头去趴在桌子上不说话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这孩子受打击了。 “咦,秦少寒手里怎么没有带武器?”洛城看着台上,疑惑道。 那边,考官大概也有这疑问,就听秦少寒说道:“前几日遇袭,易水寒剑不慎损坏。”抬手一指后面武器架子:“我今日就在这中间选一把。” 李梦白握着七星龙渊想了下,也道:“既然如此,我也另选武器。” 沈灵均摸着下巴:“这就有趣了。” 戏时点头:“不过李梦白好样的,省得别人说他胜之不武。” 最后,秦少寒选了双刀,李梦白则选了一柄长剑。 唐糖咬着一颗水晶圆子,嘴巴边沾一圈糖粉,双腿盘在椅子里,笑嘻嘻的道:“我还给李梦白送了个礼物呢。” 所有人一起看她:“你别乱来啊!” 唐糖这个惹祸精,指望不了她能干好事。 沈灵均头疼的道:“你给李梦白什么东西了?” 唐糖扭头,傲娇脸:“哼,鱼唇的中原人,不告诉你们!” 这边闲话两句,那边刀剑已经对上。 今天李梦白也是一袭白色衣裳,飞身而出的姿态隐隐有几分苏幕遮的神采。 沈灵均支着下巴,黑眸带着取笑道:“你们天宗学的不是功夫,是耍帅!” 苏幕遮无奈摇头,这丫头。 叶清芷喝了口茶,道:“秦少寒以前也是用双刀的?” 洛城摇头:“不啊,他都是用剑的。” 叶清芷微笑道:“他的刀用的很好。” 沈灵均和苏幕遮同时点头,连叶清芷都看出来了,他们自然发现了,没想到秦少寒双刀的功夫这么不错。 唐糖鼓掌:“打的好,李梦白往右啊,打他腋下,对对对,去他侧面,这一剑出的好……唔唔……” 沈长风干脆利落,用一块红枣糕堵住了唐糖的嘴。 台上,秦少寒虚空一招,李梦白长剑出去已经来不及,堪堪避过,不过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沈灵均含笑道:“看来李梦白是个老实人,这点没学到你一分。” 苏幕遮看她,淡笑:“我怎么不是老实人了。” “你?”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戳他肚子:“这里是黑的!” 清和蝉羽两个人压根没怎么注意台上,眼睛尽放在沈灵均和苏幕遮身上了,两人交头接耳,捂着脸直乐,感觉空气里都是粉红泡泡。 而此时,台上的李梦白就感觉手臂一麻,人差点从台子上栽倒。 沈灵均站起来:“好像不对劲。” 其他人也发现了,照理说不过就是被划伤而已,并非大伤,李梦白又不是小孩子,不可能受个小伤就站不住脚了吧。 李梦白甩甩脑袋,似乎整个人晕沉的快要昏过去了,心口也喘不上气,但是又感觉到胸口有什么在猛烈跳动,很不舒服,他五根手指头扣住胸口,却抓到了一样东西。 恍惚中,李梦白记起这还是出门的时候,唐糖给他塞进来的,他伸手往里掏,却怎么也掏不出来,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唐糖放了什么进去。后来跟其他人一说话,给打岔后,就把这个事情忘了。 这会儿,那东西跳的越来越激烈,李梦白伸手一抓,就感觉被什么咬了一口,特别强烈的尖锐刺痛,疼的他心口都一缩。 但同时,他发现手臂的麻木突然消失了。 李梦白不及细想,秦少寒的刀已经过来,赶紧招架。 唐糖吹了个口哨,摊开手掌,手心多了一只爬虫。 “这是我的宝宝,给李梦白防身的!”其实原本是想吓唬李梦白的。 沈灵均抽抽脸,心想,你给李梦白放虫子,他知道这个事情么? 唐糖抓起虫子一看,眯起眼:“有毒!” 其他人再次一惊:什么?!大家也终于明白为何李梦白刚才不对劲了。 沈灵均皱眉道:“刀剑都是随意抽选的,谁会下毒。” 那边,李梦白一剑出去,快如一道光,秦少寒闪避不及,肩膀被剑气所伤。 台下传来惊呼,是秦少寒的迷妹们见他受伤而心疼。 沈灵均他们注意到,秦少寒受伤之后,也出现了和李梦白一样的情况,莫非这所有的兵器都有毒?! 李梦白剑已出去,好不容易止住剑势,横在秦少寒脖子前。 比赛结束,考官跑出来宣布李梦白获胜,然后匆匆把秦少寒扶了下去,留下一脸呆萌的李梦白。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看起来赵祁也发现问题了。 场下观众有欢呼,也有遗憾,倒是没看出什么不寻常来。 神乐再飞过来,神情肃穆道:“叶姑娘,将军请你过去。” 叶清芷点点头,毫不迟疑的站起来随神乐往台后走。 沈灵均和苏幕遮上台,取走李梦白手中的剑和秦少寒掉落地上的双刀,经过检查后发现,这些武器居然真的都有毒! 赵祁走过来,沉着声道:“负责这些兵器的人已经死了。” 沈灵均呼出一口气,道:“自杀?” 赵祁点头,踢开脚下一把枪,黑眸中浮起一股怒气:“敢在老子面前耍花样!” 沈灵均让人把这些淬毒的兵器都收拢了,回头让叶清芷看一下。 李梦白一脸迷茫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灵均才想起他来,指着他:“你下去,让清芷检查一下身体。” 几人往台后走,边商量这个事情,莫非是摩尼教干的?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大乱?但是给武器淬毒而已,能有多乱?最多就是秦少寒或者李梦白死一个? 来不及细想,李奕跑过来:“大人,出事了!” 原来文科出榜后,有学子高举火把大闹主考官家,扬言要烧房子。现在已经把主考官家给围起来看,朱逸致都没法出门。 沈灵均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往朱逸致府邸赶过去,边问道:“怎么闹起来的?” 李奕气喘吁吁的跟着沈灵均后头:“大人是这样的,榜单上头几名啊,听说都是名不见经传的,甚至一些平时学业不太好的人都入榜了,反而才华甚高的几个,却都没有上榜,他们就聚拢在一起,说主考官明显收了贿赂。” 苏幕遮淡道:“头三名是哪几位?” 李奕眼睛一开一合,摇头:“记不住啊!” 沈灵均他们来到朱逸致家门口,果然见一大群考生手中举着火把在那边呼喝,而朱府大门紧闭,看来是不敢出门了。 走近了,听得一个学子高声道:“吾等苦读十几载,却遇上狗官当道,寒我学子之心,今日,朝廷若不给一个交代,吾等干脆烧死这唯利是图,无德无道的朱逸致!” 其他人附和道:“好!” 正是群起激愤之时,更何况还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几句话一说,那火气比手中的火把燃烧的更旺。 洛阳城百姓闻言都赶来看热闹,在学子之外又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 李奕指着前方道:“大人,你看,闹的凶着呢。” 沈灵均撇撇嘴:“都抓回去得了。” 李奕怀疑的目光看着她:“行不行啊?” 说着话,那头又有动静了。 学子间一阵骚动过后,有个胖子给人扔了出来,那胖子想来被打过一顿,鼻青脸肿的。 胖子身后一个学子站出来,满脸怒色道:“此人叫周文利,历次考试具是最后一名,此人都能榜上有名,可想而知,我大唐科举不过就是一个摆设,有钱有势便能荣登金榜,而我们这些人不管学识如何,想金榜题名不过就是个笑话!若朝廷放任如此,大唐何谈千秋,人亡邦瘁,火烬灰冷也是眼可预见的事。” 沈灵均动动眉头,认出来了,这个年轻人不就是图四方嘛,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壮怀激烈的样子,是个愤怒青年呐。 图四方旁边的微胖学子荣炳成拉了拉他,意思是别瞎出头了,然而图四方却全然不管这些,还在慷慨陈词。 年轻人就是容易被煽动,你一言我一句的,越说火气越大,不知道最后谁来了一句:“先打死这个周文利,再烧了朱逸致!” 话头起了,所有人被燃烧到极致的情绪瞬间爆炸开,血脉喷张的怒吼:“好,打死周文利,烧死朱逸致!” 周文利的求饶声完全沉没在更大的起哄声里,愤怒的人一个个走上去踹他,他只能抱住脑袋,把肥胖的身子缩成一团。 突然,拳脚没有招呼过来了,周文利缓缓抬起头,对上一双比星辰还明亮的眸子,以及脸上叫人分外有好感的盈盈笑意。 第七十三章 金榜存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站在众学子前面,右手把刀插在地上,身子斜斜倚靠在上面,嘴角微微上翘,道:“天还没黑呢,点什么火把,都给我灭了。” 这些学子里面,有不认识沈灵均的,也有认识的。 不认识的就说道:“你是谁,不要管闲事。” 有认识的就客气的抱抱拳头:“沈大人,这个事情恐怕你管不了。” 沈灵均也不理那些学子,歪头看李奕:“扰乱洛阳城安宁,该当何罪?” 李奕魁梧的身材站在沈灵均身边,抱拳道:“回大人,监禁三个月,带头闹事的半年。” 沈灵均懒懒的一甩手:“那还不干活?” 所有人都一愣,没想到沈灵均这么直接。 图四方站出来:“为何不抓朱逸致反而关我们,莫非朝廷官员都是如此官官相护,不辨是非!” 沈灵均黑眸瞥过去,人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跟穷酸秀才说理吧,更说不清。 “朱大人有没有受贿,自然有人会查。”沈灵均伸手,把手放入他点燃的火把中,来回扇了扇,笑眯眯的道:“你们要是放火,那就是杀人,杀人什么罪知道吗?” 图四方看着她细致白嫩的手在火里面居然一点也没事,不由得震惊的退了一步,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功夫? 沈灵均缩回手,右手一甩,忽而在她脚跟前燃起一条长长的火线,犹如长龙一般。 让火碰到的学子猛然往后退,脸色乍青乍白,有些不好看。 沈灵均轻笑一声,抬头看众人:“刚才谁吼着放火来的?” 之前还满腔怒火的人瞬间瘪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站出来。 图四方左右看看,气不打一处来,心一横,手中火把就往前扔了出去,直砸向朱府大门。 火应该是炙热的,但是图四方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森森寒气,太过剧烈,使得他整个人浑身一颤。 接着,所有人倒吸一口气,呆愣愣的看着手中火把被瞬间冰封住了。 白衣微扬,苏幕遮甩袖放下右手,目光沉若似冰。 沈灵均拍掌,笑着对身边人道:“木木,你的玄凝掌功力又进步了!” 再然后,鼓掌叫好声从学子后面传来,当然来自闲得没事干到处围观热闹的洛阳百姓。 “啊——好帅!!!” “不行,我要抛弃秦公子另投怀抱了!!!!” “我也要!!!!” 尖叫声此起彼伏,独属于少女的激情。 沈灵均指尖敲了敲刀柄,考虑是不是以后把人藏起来,都给白看了! 闹事的学子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但就这样回去,未免太过丧气。 沈灵均拿刀戳了戳地面,颇不耐烦道:“事情查清楚,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现在两个选择,一、自己回去;二、跟我回大理寺。” 话说的很清楚,若还胡搅蛮缠,那也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图四方还是很不服气道:“不知道沈大人准备怎么查?” 沈灵均乐了:“怎么,我查案还要跟你提前报备一声。” 图四方皱眉,耿直道:“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串通起来,互相包庇。” 沈灵均觉得跟他说不通的:“查案是我的事,信不信是你的事。”提起刀,拽住苏幕遮就走,她还一大堆事情呢。 走了几步,摆手对李奕道:“若有谁再无故闹事的,全都抓起来,先打四十大板!” 沈灵均和苏幕遮走过外面围观人群,又引起一阵尖叫,两人干脆直接从屋顶飞走。 留在原地的少女一个个互相道:“这是谁啊?好帅哦,功夫好好啊!” 茶叶铺老板笑呵呵的道:“你们问了也没戏喽,那个啊,是沈大人的未婚夫!” 少女捧着脸一脸可惜:“不过两个人好相配啊。” 那些学子们经过这么一通,闹也闹不起来了,李奕再劝说了几句,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案子么,总归会查的,那也需要时间不是? 半个时辰后,朱府门前的人总算慢慢的都散了个干净。 荣炳成拉着图四方:“走吧!不然你真的想住大理寺牢房啊?” 图四方皱了皱眉头,只好先随荣炳成回客栈。 到大理寺门口时,沈灵均看了看苏幕遮,认真道:“下次出门戴个面罩!” 苏幕遮顿时哭笑不得。 叶清芷和赵祁先他们一步回来,秦少寒的毒已经解干净,人给送回秦府了。 唐糖拍掌道:“李梦白是武状元,我们去庆祝一下吧。” 叶清芷抿茶,浅笑而言:“还是大唐第一个武状元。” 封正也听到学子聚众闹事的消息,见沈灵均他们回来了,忙问:“怎么样,我就说这考试有问题!” 正说着,两道人影落在大理寺后院内。 众人看过去,心中同时一个疑惑——明明是双胞胎,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沈灵均把刚才从桌上拿的两个枇杷一人一个扔给月见和梅见,奇道:“你两怎么一起来了?” “恭喜大理寺出了大唐第一个武状元。”月见逢人都是笑成眯眯眼。 梅见一脸冰霜万年不化:“沈大人,赵将军,皇上让你们进宫一趟。” 沈灵均摇头,所以还是月见讨人喜欢嘛! 沈灵均和赵祁随梅见进宫,月见继续笑眯眯的:“我喝杯茶再回去。” 赵祁狐疑的看向她,就觉得她笑的跟只狐狸一样,别人不知道,他赵祁可清楚着,月见哪是表面看着这般人畜无害,分明已经成精了。 月见捧着茶杯和他招招手,那意思是——再见了您呐。 等赵祁他们离开后,叶清芷没事就准备回房了,月见先一步走上前,笑的亲切:“叶姑娘,借一步说话?” 叶清芷抬眸看向她,月见长的讨喜,又常年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实在很难叫人拒绝这样的人。 唐糖双手交叉,下巴搁在手背上,看着叶清芷和月见从后院出去,嘟着嘴一脸不高兴,什么意思嘛,庆祝不成了? 又想到:“李梦白呢?” 沈长风喝了口茶,摇头,他从刚才就没见到。 封正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里神神叨叨的:“我就说,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唐糖总是很快能给自己找到乐趣,于是又精神抖擞的跳起来,道:“臭道士,我们找李梦白出去庆祝!” 沈长风揉额头,到底什么时候能摆脱这个闯祸精。 凉亭中,蝉羽送来一壶茶,叶清芷给月见倒了杯推过去。 月见拿起来见茶水澄澈明亮,又浅浅啜一口,味感醇厚甘甜,含笑道:“庐山云雾。” 叶清芷端了茶水在手中,礼貌而客套的点点头。 月见双手捧了茶,黑眸带笑的看着叶清芷:“听闻庐山云雾以六绝著称。” 叶清芷微颔首,道:“庐山云雾原为野茶,乃庐山梵宫寺院中僧侣偶然发现,因着‘条索粗壮、青翠多毫、汤色明亮、叶嫩匀齐、香凛持久,醇厚味甘’这六点,逐渐为世人所喜并传扬开来。” 月见嘴角扬起,语声轻快道:“叶姑娘果然是博学多识。” 叶清芷垂眸喝了口手中茶水:“不过闲来多看了几本书,谈不上博学。” 月见是见过叶清芷几面的,但自觉看不透她,叶清芷明明表面温和有礼,但又明显疏离有距,对谁都客气,所以对谁也都冷淡。 大概是月见打量叶清芷的目光太明显了,叶清芷抬眸对上她的双眸,清冷而直接的道:“月见姑娘,你今日找我必然不是为了喝茶,如果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月见心口如弦轻震,这个姑娘,果然聪慧而玲珑剔透,仿若谁都能被她看透。 如是这么想着,月见微微笑了笑道:“叶姑娘,我听闻南平王府的嘉黛郡主,曾经得罪于你?” 叶清芷眼皮往下垂,心中想着,果然又是为了嘉黛的事儿,口中凉凉的道:“得罪谈不上,不过是来大理寺大闹了一场。” 月见倒是一愣,叶清芷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不是得罪她个人这么简单,而是将整个大理寺惹上了。 月见本来也不想办这差事,但是梅见来了几次,在赵祁的干扰之下,连叶清芷的毛都没抓住,不得已只能她出马了。 思考良久,月见谨慎而言道:“说到底嘉黛郡主也不过是个孩子,前段时间来大理寺闹了一场之后,又无缘无故得了怪病,南平王现在着急的火急火燎,这不,宫里的御医都挨个被传唤了过去,但也是束手无策。” 说到后面,月见叹了口气:“叶姑娘,你也是见过嘉黛郡主的,挺聪明伶俐的姑娘,现在整个人痴痴傻傻的,真是可惜了,希望早日康复起来。” 叶清芷微微蹙眉,她怎么听不出月见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聪明但是为人简单,所以更喜欢对方说话直接点,这也是她喜欢和沈灵均他们相处的原因。 月见这番话,言下之意就是他们猜到嘉黛的怪病和大理寺或者更确切的说和叶清芷有关,希望她放过嘉黛。 第七十四章 和亲人选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微风徐来,亭外一汪池水漾起层层波纹。 凉亭内,月见双手捧着茶杯放在嘴前,却没有喝,双眼弯如新月,然眸中一道精光,悄悄探看着叶清芷的神色。 月见上次接触过叶清芷,与其说喜欢,比如说感兴趣,月见对叶清芷很好奇。这么年轻的姑娘医术却超神,特别是她清秀雅致的面容从来就是波澜不惊,没有任何事情能引得她情绪波动。她实在是纳闷,到底这位叶大夫经历过什么,才养成这幅性子。 对面,叶清芷放下茶杯,脸色微冷:“如果是祈愿,恐怕去华严寺更适合。” 月见明显感觉到叶清芷不高兴,笑了笑道:“叶姑娘不要误会,我还有事求叶姑娘呢。” 叶清芷看向她,眼神中透着疑惑。 月见指尖扣着茶碗,双眸定定的看着叶清芷,道:“皇上准备给赵将军和嘉黛郡主赐婚……” 闻言,叶清芷垂眸,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一颤。 “但是,如今嘉黛这个样子……”月见摇摇头,叹气道:“叶姑娘,不管如何,能否求你去南平王府看一眼,怎么说,她也还是个年轻姑娘,往后还有好多日子要过呢。” 叶清芷的手慢慢握成一个拳头,又缓缓放开,抬起头,看着月见,音色清凉:“好,明日我会去南平王府。” 月见听她应承了,脸上喜道:“多谢叶姑娘。” 叶清芷站起来,冲月见点了一下头:“我还有事。”说罢,也不等月见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月见疑惑的看着叶清芷的背影,怎么感觉她有点不高兴?莫非传闻中她和赵祁的事……是真的?月见笑弯的眼睛再弯了几分,感觉大理寺的人都挺有趣的。 从凉亭离开的时候,月见拐了个弯,见到一个人蹲在水池边。本来吧,她也不是好奇心太胜之人,只不过她难得出来一回,就没那么急着回去。 所以,月见走了过去,发现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手中在洗的是一支毛笔,不过这毛笔实在有些过于大了,不像一般常用的。 蹲在水池边的是李梦白,自从前几日苏幕遮给了一把七星龙渊之后,李梦白身为天宗弟子的觉悟突然被唤醒了,自认为应该和他小师叔祖一样仗剑闯天涯才是真男人嘛。 不过这毛笔带了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准备洗洗干净,以后带在身边当个念想,偶尔写写画画还能用上呢。 月见半弯腰,探出一个头:“这么大的毛笔,能写字嘛?” 李梦白冷不丁听到一个声音还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抬起头,发现这个姑娘不认识啊,眼眸中露出一抹惊讶。 月见歪着脑袋:“问你话呢!” “哦,这个啊……”李梦白直起身子,刚要说话,忽然一样东西猛的窜入他怀里,他抓起一看:“啊!” “扑通~” “扑通~” 前面一声是李梦白落水的声音,然后他甩着双手随便一抓,就有了后面一声。 唐糖从后面掠出来,挂在一颗桂树上:“小呱回来!” 抱着小呱摸了摸,大笑道:“哈哈,好玩。” 沈长风跟在唐糖后面过来,要阻止已经晚了一步。 李梦白在水里扑腾两下,拼命挥手:“我我不会游泳啊啊!!” 旁边被连累的月见很是无奈的游过去,拎住李梦白飞身跃起,到了岸边把他扔在地上,颇为鄙视。 唐糖在树上晃荡着双腿,做个鬼脸:“李梦白,你不是会功夫嘛,矫情的像个姑娘家的!” 沈长风看唐糖一眼:“你还说。” 唐糖扭脸,哼道:“讨厌的中原人。” 幸亏还是九月,高阳照下来不算太冷,月见挤了挤袖子上的水,听到刚才的话,看向李梦白:“啥,这就是今科武状元?” 沈长风点头:“没错。” 月见感觉被阳光晃了一下眼,有些不太相信的弯起了双眼,这个武状元也忒弱了吧! 皇宫内,沈灵均和赵祁走近御书房,里面点了檀香,淡淡的闻着很舒服。 武曌握着一串佛珠慢慢转着,正看着桌上一份东西,听到动静抬起头,淡笑道:“两位爱卿来了。” 说完,扔了一份东西过来。 沈灵均眼疾手快接住了,一看,眯起眼,又转手丢给赵祁。 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赵祁一看,手抬起来也准备丢给下一个,然后发现没人,无奈拿在手中,撇了撇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看书! 武曌有些哀怨的看着这两个人:“这是此次科考头一名的考卷。” 金榜上的名次按考官审查考卷先后列出,然而这第一名还不是状元,前三名需由皇帝亲自主持殿试,当场考题,再定下状元、榜眼及探花。 沈灵均挠了挠脸:“皇上,你让我看个武功心法还成,这个……难度太高了吧?” 赵祁更是一脸嫌弃:“看不了!” 最近出了一连串的事情,武曌本来心烦着,这会儿硬是让这两个人弄乐了,道:“朕刚才看了一下,文采一流,有理有据,确实是难得的好文。” 沈灵均忙夸道:“皇上英明。”文章没问题,就没自己的事了吧? 武曌眼眸扫她一眼:“不过……” 沈灵均眨眨眼,有种不祥预感。 武曌微笑道:“朕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如就由沈爱卿替朕解一下。” 沈灵均望天,心说你老有啥疑惑也没说个明白,我倒是怎么给你解啊? 武曌手指头点了点那一叠考卷,嘴角微勾:“就从这里开始。” 沈灵均灵光一闪,眨眨眼:“莫非皇上觉得这些考卷有问题?” 武曌的拇指停顿在一颗硕大佛珠上面,凝眉道:“任何事情,若太过了,就一定有问题。” 沈灵均摸着下巴,猜测皇帝这话什么意思。 武曌好笑的看着她:“爱卿把这些考卷通篇翻读一遍,就明白朕的话了。” 沈灵均心里叹口气,要能把这些都读完,她都可以考状元了,嘴上道:“臣知道了。” 接着,武曌一转头,对赵祁道:“眼下朕有个烦心事。” 赵祁抽了抽嘴角,肯定一定确定不是好事。 武曌站起来,走到两人面前:“十日后南诏使团抵京,这次他们过来是准备谈和的,连年战争百姓饱受疾苦,所以此次和谈朕要找个威望并重之人。” 赵祁立马道:“臣觉得礼部尚书是合适人选。” 武曌笑笑:“不行,文臣镇不住啊。” 赵祁又道:“杨老将军……” 武曌摇头笑道:“还在南边守着呢。” 赵祁捏了捏下巴,继续思索…… “赵爱卿,还是由你来吧,”武曌一言定下。 赵祁一副早知道的表情:“臣遵旨。” “不过……”武曌状似头疼的曲指敲了敲额头:“叫朕烦心的是,南诏想迎亲大唐一位公主。” 听到这个,赵祁和沈灵均很肯定跟自己没关系,乐道:“这个主意不错,和亲修的百年好嘛。” 沈灵均点头:“对对,没有公主,郡主也是可以的,晋升封号以公主的规格出嫁。” 武曌看两人:“两位爱卿可是有合适人选?” 赵祁和沈灵均一齐摇头,本朝公主本来就少,不是老的掉牙,也是已经出嫁的,叫他们去哪里找个合适人选。 忽而,武曌话锋一转:“说起来,本来朕还打算把嘉黛许配给赵爱卿,可惜那孩子不知道怎么得了怪病。” 赵祁咧咧嘴,皇帝这个话拐的也太奇妙了吧。 沈灵均摆摆手:“不行啊皇上,赵祁已经定下了!” 武曌微愣,脸上有些惊讶:“有这事?” 赵祁知道沈灵均给自己推亲事呢,忙点头:“对对,有,肯定有,皇上若不信可以问我娘。” 武曌眼眸微动,微微一笑:“是那位叶姑娘?” 赵祁摸了摸下巴,算是默认了。心里想着,那丫头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会是下毒还是直接来一刀,想想那场面,忍不住一哆嗦。 武曌又看向沈灵均:“朕听说沈爱卿定亲了?” 沈灵均一口唾沫差点被自己呛到,不知道怎么转到自己这头来了,略微尴尬的到处瞟:“呃……是有这么回事吧。” 武曌心中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青出于蓝,感情这种事情,她在沈灵均那个年纪,想也是不敢想的。 沉默片刻,武曌摇头道:“看来嘉黛的心愿是要落空了。”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郡主金枝玉叶,必然能寻到一门好亲事。” 说起嘉黛,武曌破有深意的笑道:“沈爱卿,你们大理寺的叶神医可真是难请,朕让梅见跑了几次,也没见到人。” 沈灵均打着哈哈:“最近查案子,忙的到处跑。” 武曌再次拨动佛珠,语气转为淡淡道:“不忙了,让叶清芷去一趟南平王府,嘉黛病了许久,不宜再拖。” 沈灵均和赵祁对视一眼,一听皇帝这口气,就知道此事没商量! 沈灵均出言道:“是,臣知道了。” 临走之前,武曌对两人说道:“和亲之事,两位爱卿务必也要放在心上,此事谈成了,可免我大唐与南诏百年战火,至于人选上面,一定要慎重。” 沈灵均和赵祁一起行礼:“臣遵旨。” 第七十五章 吃不吃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大理寺后院难得安静,连小花狸猫跑过来又跑过去,都没人逗它,只听得偶尔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沈灵均打个哈欠:“不行了,我头晕眼花,实在看不了了。” 赵祁干脆就闭目养神,看书什么的,还不如直接干一仗。 唐糖用笛子敲了敲手心,感觉好无聊啊。好不容易盼到沈灵均他们从皇宫里回来,心说这次可以出去庆祝了吧,结果她抱回来一大堆书册! 再然后,一群人看了一个下午了都! 封正倒是想看,不过源于他也是考生之一,沈灵均让他回房待着了。 沈长风支着下巴看一篇文章看了起码有半个时辰,倒像是已经坐定了。 最后,只剩下三个人还在认真看,分别是叶清芷,苏幕遮,和穆清! 唐糖倾身过去,用笛子敲了敲穆清的脑袋,取笑道:“你看得懂嘛?” 穆清埋在书堆里的脑袋抬起来,用手挠挠头,老实道:“看不太懂。” 其他人就都笑开了,清和在旁边做活计,招招手:“穆清,过来给我缠一下这根线。” 沈灵均拿了碟清和切好的水果拼盘,边吃着凑到苏幕遮旁边,顺手给他塞一块,问道:“看的怎么样?” 皇帝说看完这些考卷就能明白里面的蹊跷之处,反正沈灵均是没看出来,每个字她都认识,凑在一堆理解起来可就有点困难了。 苏幕遮嚼了嚼嘴巴,沈灵均给他塞的是块黄桃,酸酸甜甜的。 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又一篇,剑眉微微蹙起,道:“有些奇怪……” 沈灵均眨眨眼,视线放到考卷上:“哪里奇怪?” 那边,叶清芷修剪干净的手指点了点考卷,猛的抬头:“是有点奇怪。” “哎呀,大家好认真,在看什么呀?”月见带着笑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沈灵均抬头看她,那意思是:你怎么还没走? 月见被李梦白连累落了水,刚才借了跟她身材差不多的叶清芷一套衣服,这才换了走出来。 另一边李梦白从对面门口过来,对着月见一抱拳,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姑娘,对不住了,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月见笑弯的眉眼看过去,笑容不变,眼眸中一抹促狭:“呀,是今科武状元来了。” 李梦白扯起一边嘴角,尬笑两声,更加羞愧。 沈灵均眯起眼,拿手盖住嘴,凑在苏幕遮耳边道:“确认过眼神,肚子也是黑的。” 为什么是也?苏幕遮从考卷里抬起头想了片刻,顿时满脸瀑布汗,之前沈灵均可不是说他肚子腹黑来着嘛。 赵祁撩起一个眼皮,对叶清芷道:“离她远点。” 叶清芷很以为然的点点头,虽然跟月见接触次数不多,但能跟在皇帝身边的,一定不是简单角色。而她向来不喜皇室中人,连带对皇帝的近身亲侍都不自觉保持距离。 蝉羽给端了一一大碗姜汤上来,给月见舀了一碗:“已经入秋,下水受寒可就不好了,赶紧喝了姜汤去去身上的寒气。” 月见的双眸弯成月牙:“谢谢。”喝了一口之后,面上微微疑惑:“这个味道……” 蝉羽笑着道:“我们小姐老嫌姜汤味道不好,所以我都会加点陈梅冰糖进去。” 月见一口气喝完了:“我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姜汤。” 蝉羽受了夸奖,喜滋滋的抱着托盘下去。 其他人同时嫌弃的撇撇嘴,这话说的,假大空! 月见擦了擦嘴角,看众人:“你们怎么不说话?” 又站起来溜了一圈,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点点头:“喔,你们在看那些考生的卷子吧,皇上今天也看了好几个时辰呢。” 说起这个卷子,沈灵均一拍脑门,被月见一打岔,都忘了正经事了,赶紧问苏幕遮和叶清芷:“你们刚才说这个卷子哪里奇怪?” 叶清芷手上正拿着一份,她递给沈灵均看。 沈灵均从右往左,由上而下看了一遍,一脸茫然的抬头:“字写的不错。” “还有呢?”叶清芷看着她问道。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其他的嘛……没看出来。” 叶清芷又让赵祁看,赵祁望天:“丫头,你就饶了我吧。”他实在不想回味被范疏桐抓包的学院痛苦生活。 苏幕遮拿过考卷,道:“完美。” 闻听此言,叶清芷微笑点头,终于找到个明白人,她说道:“简直完美的有些不可思议。” 月见撑着脑袋看看沈灵均和苏幕遮这边,再看看赵祁那边,嘴角露出蜜 汁笑容。 李梦白喝完碗里的姜汤,正好看到月见嘴边露出的奇怪笑意,忍不住一哆嗦,九月的湖水果然冷! 沈灵均很是不解道:“什么意思?” 叶清芷解释道:“人无完人,文章也是如此,要真有这样的人才,恐怕也是百年难遇一个,总不能一次科举里都占全了。” 赵祁和沈灵均眨了眨眼,再摇摇头:“通俗点,说人话!” “简单来说……”苏幕遮把考卷放在桌上,平推过去,道:“这几份完美的就像抄书照搬一样,给人感觉事前就准备好的一样。” 赵祁和沈灵均同时点点头,这么说不是就清楚了嘛! 叶清芷泄气,她说的不是人话吗? 这时候,逗弄了树上蚂蚁半天的唐糖跳下来,翻了翻桌上那些考卷,皱皱鼻子:“这书生就是穷酸气,开头都写的这么文绉绉的真是没法看,什么有道是,有道是的,就不能好好说话。”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叶清芷心口猛然一振,忙低头翻看那些考卷。 见此情形,其他人都知道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都问道:“怎么了?” 叶清芷没空回答,以非人的阅读速度快速翻阅了一遍之后,手指头在那些考卷之上一锤,凝眉道:“我知道了!” 沈灵均他们看着叶清芷这一惊一乍的,不知道打什么哑谜。 叶清芷清清嗓子,道:“是这样……” 话没出口,李奕出现在大家视线里。 唐糖捧着脸学着李奕的口气先他一步道:“大人,不好了!” 沈长风回过神来了,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顽劣。 其他人全看向李奕,不知为何,一口气堵在心中。 李奕扯扯嘴角,众人盼望的眼神中,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大人,这次真不好了。” 大家居然顺了口气,似乎李奕不说这句话,反而少了点什么一样? 李奕带来的消息是,文科主考官朱逸致死在自己家中。 众人赶到朱府,只见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主考官如今正倒在血泊之中,瞪着一双眼睛,仿佛是死不瞑目。 叶清芷过去检查尸体,沈灵均和苏幕遮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出去找府里头的人来问话。 在叶清芷忙活的时候,赵祁选了个太师椅大大咧咧的一坐,支着下巴看了半天。 最后,赵祁还是忍不住道:“丫头,你这成天和死人打交道也不是个事儿啊。” 叶清芷瞥他一眼,很不满他在自己干活的时候说废话,语气冷到不能再冷:“死人没有活人复杂。” 赵祁张张嘴巴,拇指磨过下巴冒出的胡茬,试探道:“就在医馆看看病怎么样?” 叶清芷观察朱逸致的致命伤,眼皮子抬起撩了赵祁一眼:“给谁看,南平王府,嘉黛?” “呃……”这个事情上,赵祁很有些理亏,顿时哑声了。 今日负责值守的神乐和凉月蹲在外面屋顶上,两个耳朵却都放在房间里,闻听此话对看着摇摇头,将军是被叶姑娘吃的死死的了。 叶清芷的声音又说道:“我答应月见,明天去南平王府诊病。” “啧~”赵祁直起身,盯着她看:“丫头,你是不是犯糊涂了?” 叶清芷抬起朱逸致的头,不知看到什么,眼睛眯了眯,然后又拨开他脖子边上的头发仔细看,忽略了赵祁的问话。 赵祁敲了敲桌子,道:“你好好的去南平王府干什么?” 叶清芷大概是看明白了,自己个儿点点头,然后把死者放平,再看他的手。 赵祁挺不满,抬高声音:“我给你说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这次,叶清芷抬起头横了赵祁一眼:“吵什么吵,把他吵醒了晚上跟你回家!” 赵祁才不管地上的死人,有本事就真变鬼了跟他来干一仗。 叶清芷检查完了,起身去旁边取药粉清洁,边冷冷笑一下,道:“治好了,好让皇帝给你们赐婚。” 赵祁先是一愣,接着看她的表情冷刺刺的,反而乐道:“丫头,你这是吃醋呢还是真心话。” 叶清芷斜睨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说道:“真心话。” 赵祁眯起眼,狠狠的看着她:“你再说一次。” 赵祁高大的身影压迫过来,叶清芷就感觉到心中一阵危险预警,张了张嘴巴,倒是没再说出来。 外面,趴在屋顶上,耳朵贴着瓦片使尽偷听的神乐和凉月,就听见椅子‘哐啷铛’摔倒,然后是叶清芷喊了一声:“混蛋……唔……” 神乐眨眨眼,无声问凉月:啥意思? 凉月摇摇头,他哪个知道嘛,又看不见! 再然后,又是‘哐啷铛’估计另一把椅子被踢倒,接着是赵祁闷哼一声,完了又没声音了。 神乐和凉月听的心痒痒的,两个人一合计终于忍不住跳开一片瓦片,就那么偷偷瞄了一眼,赶紧 合上。 两个人望着天上的大太阳感叹啊感叹,这两个人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关键里面还有一个死人!也太又兴致了吧? 不过,想到刚才瞄到的叫人脸红心跳的一幕,神乐和凉月又无比感慨,对付别扭的人就要直接嘛,他们家将军真是杀伐果断,好样的! 第七十六章 双生子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和苏幕遮在朱府里问了一圈,除了管家送茶水发现尸体外,其余的知之甚少。 根据下人的话说,朱逸致在家里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基本上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出门应酬也很少。 沈灵均就奇怪了,朱逸致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没娶妻呢? 管家很是感叹了一番,说朱逸致如何孝顺他母亲,因着偶然一次见自己媳妇对他母亲不尊重,当场就写了休书,谁劝都不听,连他老母亲出来说和,也不管用。 后来,朱逸致娶妻的心就越来越淡了,他老母亲倒是劝过好几次,也都随便应付过去。 往回走的时候,沈灵均说道:“倒是个孝子啊。” 苏幕遮摇摇头:“愚孝。” 正当两个人来到朱逸致书房的院子时,却见一个老妇人从旁边小路出来,在他们面前横插而过,步履蹒跚的往朱逸致书房的方向走。 从背影看过去,老妇人佝偻着腰,全靠一柄拐杖支撑,身着白底蓝花的短衫,配同色襦裙,料子都是上等。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慢,直到书房前面,却停在小院里不动了,望着门口出神,仿若在想什么。 沈灵均和苏幕遮猜测,此人必然是朱逸致的老母亲了,想来老年丧子,真是人生最悲痛之事。 正当沈灵均上前,想盘问两句,苏幕遮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沈灵均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后者示意她看老妇人的裙角。 这一看,沈灵均皱了皱眉,裙角上一大滩血迹映入眼帘,阳光下这片鲜艳的红色分外刺目。 大概是听到身后的动静,老妇人晃了晃身子,慢慢转过来。 这回,沈灵均和苏幕遮更是惊讶,原来不止是裙角,老妇人的胸前更是一大片的血,血色已经凝固,白色底子被染成了酱红色。 老妇人看着他们,双眼无神而空洞,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闭了闭眼,终于,泪水落了下来。 沈灵均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眼前的场景,使得她有些不忍心。 “庆儿……”老妇人先开口了,嗓音沙哑,她双手交握在拐杖上,满是褶皱的手轻轻颤抖,艰难的说道:“庆儿……是我杀的。” 书房旁边的另一个房间里,几个人依次坐下。 叶清芷和赵祁先后走进来,叶清芷什么话也没说,一脸阴沉的坐到角落,赵祁跟在她后面,挠挠脸,厚着脸皮坐到她旁边的位置。 叶清芷冷冷扫了一眼赵祁,后者回一个无赖笑容。 沈灵均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莫名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虽然疑惑,不过眼下有更大的谜团,暂且没空过问。 人齐了之后,沈灵均开口问道:“朱老夫人,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朱逸致的母亲低头看着地面失神,听到她的话,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蒙着一层水雾,沧桑的脸上透出无比哀伤的神情。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灰烬,慢慢的侵蚀着这个老人。 对于这样一个老人,他们实在不好意思催促,等着她平复了心情之后,老妇人终于开口了。 “错了,这一切都错了,早在二十年前就犯了错啊……”朱老夫人捶胸顿足,泪流满面的摇头痛哭。 沈灵均他们面面相觑,心想着,老太太不是受了太大打击,精神失常了吧? 朱老夫人拿着手中帕子,抹掉了眼中泪水,哽咽着道:“庆儿和毅儿是双胞胎……” 老太太口中的庆儿应该是朱逸致,他有双胞胎兄弟?这个沈灵均倒还真的没听说过。 那头,朱老夫人沉沉叹气道:“可是,二十年前一场意外,夺走了他兄弟的生命。”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看一眼,不知道老太太说这个是干什么,不过还是耐心听了下去。 “从小到大,庆儿性格好,学习也好,不论是私塾的夫子还是邻居,都夸这孩子,说将来啊必然有所作为。”老夫人陷入回忆中,面色沉静而恍惚:“可毅儿不同,他顽劣又不听话,学问也做不好,常常让夫子留学。” 秋日的阳光透着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房间里寂静的只有老夫人嘶哑的说话声。 朱老夫人说话的语调很慢:“那个夏天,兄弟两去附近的河里游水,最后只回来了庆儿一人,毅儿……他溺水死了……” 说完这句话,老妇人出神了很久,才接着说道:“从那天之后,庆儿更加沉默,也越来越用心学业,没多久夫子就推荐他去了临县最好的一家学堂。” 听到这里,除了叹息一个小小生命的逝去,沈灵均他们也没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沈灵均都忍不住要插嘴打断了,苏幕遮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听下去。 赵祁就更加没把心思放在这边,他虚眼看了看叶清芷,叶清芷侧坐在角落里,树影越过窗户照在她身上,枝叶随风摇动,使得她的面色也忽明忽暗的。 赵祁探出一根手指头想逗逗她,爪子还没碰到,被叶清芷狠狠的瞪了一眼,绕个弯缩回来抓了抓脑袋。 “就在临行前一天……”朱老夫人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嗓音也微微发颤:“我发现,我发现……”朱老夫人闭上眼睛,努力稳住情绪,才能慢慢吐出口中的话:“死的不是毅儿,是庆儿。” 沈灵均黑色的眸子瞪大,不可思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老夫人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她伤心至极的说道:“庆儿和毅儿原本长的就很像,很难分得清楚,但唯有我知道,庆儿出生没多久,烛火曾不小心烫到了后背,留有指甲盖大小的烫伤痕迹。知子莫若母,庆儿和毅儿再像,性格都是有所不同的,自从毅儿溺水之后,我发现庆儿的行为举止都和以前有所不同。临行前一晚,我提出孩子要出远门,为娘的再给儿子洗个澡。我终于确认,死的其实是庆儿。” 一直沉默的叶清芷问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冒充别人?” 沈灵均站起来,拍了拍老太太,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朱老夫人抬起头,感激的点点头。 停顿片刻后,朱老夫人喘了两口气,道:“当时毅儿跪着跟我请罪,说他看着自己哥哥游水时突然抽筋,他本来已经抓到庆儿的肩膀,可是心中的嫉妒使得他又放开了手,他亲手害死了庆儿。毅儿求我原谅,他说他后悔了,以后他就是庆儿,他背负着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朱老夫人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她无比忧伤的说道:“我能怎么办,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我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儿子了。” 沈灵均他们觉得小小的孩子心理就这么复杂,未免有些可怕。 赵祁摇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苏幕遮看着朱老夫人,不知道是不是该同情,他惯常淡漠的语声问道:“既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现在又把此事说出来。”还说自己杀了朱逸致——这句话,苏幕遮不说,其他人心里却同时打着问号。 朱老夫人空洞的眼神迟缓的放到苏幕遮身上,她看得出来,这几个人光彩华丽,气质非一般人,像是阳光下的宠儿。她又想起了自己儿子,很多年的时间里,她都忍不住问自己,当年若死的真是毅儿,现在会是什么样。 那个已经死去的,曾经也是天之骄子的朱逸正,她念念不忘的庆儿,她自私的想着,活着的是他该多好。 可是每每有这个想法,她又忍不住羞愧,她怎么能如此恶毒。 朱老夫人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回忆,然后才慢慢开口道:“那天,我亲眼看到庆儿……不,是毅儿,他收受了别人的贿赂。我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悔改过。我很失望,又痛心,我想到了无辜惨死的庆儿……我不能让毅儿再犯错了,不能了……”说到最后,朱老夫人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重复着不能了三个字。 沈灵均曲指敲了敲眉心,他们正查着呢,这下倒好,线索给老太太掐断了,无奈道:“贿赂他的人都有谁。” 朱老夫人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也不认识那些人,我只听到毅儿和他们说,到了那天考试现场会有人制造混乱,好让他有机会给那几个人作弊。” 考试现场的混乱?沈灵均他们同时想到,所谓的混乱莫非就是那位折笔自尽的考生。 如此说来,难道朱逸致和摩尼教也有关系? 沈灵均精神一震,道:“最近朱大人有没有和什么奇怪的人接触?” 朱老夫人还在自己的思绪中,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接收到沈灵均的问话,迟缓的摇头:“不知道,毅儿这段时间不管出门还在家里,都有些神神秘秘的。” 本来是一条线索,可惜就这么断了。 叶清芷看向朱老夫人,蹙眉道:“你知不知道,朱逸致中了一种毒,就算不被杀,过不了半年也会死。” “什么……”朱老夫人僵硬一样的头用力抬起来,她呆呆的看向叶清芷:“不,我不知道。” 叶清芷虚握拳头抵着下巴,自语道:“那看起来下毒的另有他人。” 赵祁死皮赖脸的凑上去:“朱逸致中毒了啊?” 叶清芷一记眼刀飞过去,赵祁又坐回去。 沈灵均看了看两个人,用眼神问苏幕遮:这两人什么意思? 苏幕遮略想了想,觉得按叶清芷的个性,应该是赵祁又招惹叶清芷了。 第七十七章 很不默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从房间里出来,叶清芷给沈灵均他们解释:“那是一种慢性毒,日积月累的时间久了五脏俱损,人就会在无声无息间死掉,症状差不多和心脏衰竭至死差不多。” 沈灵均摸着下巴道:“如果不是他娘下的毒,那会是谁?”怎么也应该是府里人才容易下手吧。 沈灵均他们来到庭院中,衙门已经把朱逸致抬走了,剩下李奕他们还在盘问着府中下人。 沈灵均把李奕招过来,让他排查朱府里面的人口,看能不能找到毒药来源。 吩咐完了之后,沈灵均想起来之前的事情,走到叶清芷面前问道:“对了,你之前发现考卷的问题是什么?” “有道是……”叶清芷蹙眉道:“这是暗语,考官一看这几个字开头的,便知道是谁的卷子了。” 苏幕遮走过来,正好听到这话,点点头:“原来如此。” 沈灵均摊手:“现在主考官都死了,这个事已经说不清了。” 正说着话,一个身影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沈灵均微微一笑,招呼道:“李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李望舒先是对着赵祁一拱手,再和沈灵均抱了抱拳:“赵将军,沈大人。” 李望舒原本是想去大理寺的,半路听说主考官朱逸致出了事,就折了个弯过来。 考生聚众闹事之后,他在家反复斟酌,感觉考试当日朱逸致确实有些反常之处,准备找沈灵均说说,没想到晚了一步,人已经死了。 李望舒叹道:“还是没能帮上沈大人啊。”说着,拱拱手,跟几个人告辞。 等李望舒从大门口出去时,沈灵均追了上去,含笑道:“李大人,你特意过来说这个,真是有心了。” 李望舒摇头道:“李某好歹也是今科副主考官,若科考真出现舞弊一事,也是难辞其咎啊。” 沈灵均一双大黑眼忽闪忽闪的看着李望舒,突然问道:“李大人真甘心挂个闲职,天天游山玩水?” 李望舒没想到她这么说,被问的一愣,随后爽朗笑道:“闲散人生有何不好,又有几个人能过这种日子。” 沈灵均黑眸定定,似笑非笑道:“李大人果真如此想的话,便不会接受副主考官一职,更不会特意跑来跟我说这些话,所以,李大人还是在意的吧。” 李望舒转眸避开沈灵均的窥视,这双眼太过清澈,仿佛把他从里而外的看透。 李望舒自然也曾有过远大抱负,志在天下,然而…… 女帝登基,李氏皇族一脉受牵连,幸而他一向远离朝政,算是避开了。但是,李望舒幽幽叹了口气,壮志未酬,心郁难纾,他唯有寄情山水。 从朱府离开,李望舒走在大街之上,脑海里回荡着沈灵均最后说的那句话——皇上让我带一句话,这皇帝可以姓李也可以姓武,但这天下没有姓。 李望舒停住脚步,看着秋阳高照,第一次,感觉胸口豁然开朗,似乎阳光终于照了进来。 次日,皇帝颁下圣旨,鉴于文科考试的风波,此次试卷全部作废,所有考生重考。 这一次,皇帝再令陆修远为主考官,自己则亲临考场,现场出题。 考生们瞻仰着皇帝圣容,心中无比激动。 陆修远与李望舒等人在皇帝坐镇之下连夜阅卷,终于确定下名次。 名次出来之后,沈灵均看了看之前那几个标注好的人,除了一两个百名开外的,其余的连提名都没提上。 接着,皇帝下令抓人,一场舞弊风波算是停下了。 然而主考官朱逸致已死,除了抓几个考生之外,这一切仿佛只能到此为止。 沉沉夜色,仙女峰犹如一块巨大的暗影屹立在天边,那黑色的影子覆盖下来,令人恐惧而心生压抑。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色中,几道人影跃空而来。 明明刚才还万籁俱寂,此时忽然从某个地方跳出来一个人影,当对面人影落地,抱拳道:“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说话的声音是李奕,挎着一口斩 马 刀,站的笔直。 明月从云层中探出脸,淡淡的月光照在来的这几个人身上。 沈灵均往前走一步,点头:“嗯,让他们都等在暗处,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一个都逃不了。” 唐糖转着笛子,一脸跃跃欲试的道:“我什么时候去放毒?” 沈灵均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带唐糖来是不是错误,不过在下毒这方面,的确没人比唐糖更适合了,她交代道:“你和阿风进去之后要小心,里面有迷药,我和木木之前……” 沈灵均没有说下去了,中迷药这种事未免太过丢脸。 唐糖眨眨眼:“之前什么?” 沈灵均一摆手:“没什么。”转而对沈长风道:“阿风,你看着她别乱来,下完毒马上出来,里面情况复杂。” 沈长风点点头:“嗯,我知道。” 这几天看似平静,实际上沈灵均派人埋伏在摩尼教内部,已经差不多摸清楚情况。 几个人一合计,与其等着对方出招,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 把一切罪恶,都扼杀在摇篮里,还等你什么天下大乱。 这时候,又有两道人影凌空而来,是洛城和戏时。 沈灵均问他们:“那头没问题吧?” 洛城肯定道:“有罗副将在。” 沈灵均一听就放心了,罗广陵作为赵祁的副将,能力是没得说的。此前一段时间,他被皇帝抓去城郊校场训练皇城军的新兵,郁闷的很。 接着沈灵均又暗中嘱咐了李奕几句,让他们守在外面,一等里面发出信号,先堵住所有出口,再来个瓮中捉鳖。 李奕抱拳应承后,又道:“大人,那你……” 沈灵均勾唇一笑,黑眸闪闪亮的:“我现在去一个地方。” 说罢,招招手:“木木,走!” 红影当先掠出,如风一般轻盈,而后白影在众人面前闪过,贴着前面的红影,如影随形。 洛城抱臂一挑眉:“啧,这两个人……” 唐糖皱皱鼻子:“默契的叫人讨厌!” 沈长风大笑一声,道:“我们也走吧。” 接着,四道人影也飞速掠起,先后跳入了早就打开的地道之中。 李奕站在原地挠挠头,感叹这些人都是人中龙凤啊,果然留在大理寺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顷刻间,仙女峰下又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人影和说话声,都不过是幻觉。 沈长风他们潜入进去,到了地道出口,有全身包裹住的一个壮汉守在旁边,见到人之后,悄声道:“这里。” 洛城一听声音就认出来了:“申和?” 对面人扯下面罩,果然就是申和,原来此前沈灵均抓了预备谋害封正的黑衣人之后,就让申和埋伏了进去。 申和带着几个人从旁边一条小路进去,边道:“那边大路有迷雾,中了毒会让人产生幻觉,那些学子就是着了那个当。” 唐糖捏了捏脸,问道:“幻觉,什么样的幻觉?” 申和道:“具体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能产生自己希望的那种幻觉,他们给我解药了,所以那毒雾对我没用。” 等申和带着他们出了山谷,道:“再里面,我就不能进去了,不过我这几天偷偷摸了一下情况,往左手边的入口进去,是圣女的房间,那里守卫比较少,你们可以从那边走。” 洛城他们点头表示明白了,先行进去。 不过等四人进了山洞入口后,忍不住抽脸,申和到底行不行啊,不是说没人?那满屋子的人声从里面传出来算咋回事? 沈长风和洛城对看一眼,抬手指了指,示意自己先进去摸摸情况。 洛城点头,和戏时跟在后面。 沈长风要动的时候,发现被什么挂住了,回头一看,对上唐糖黑黝黝的大眼睛。 唐糖一脸兴奋的道:“我也去!” 沈长风拿她没辙:“小心点。” 唐糖点头啊点头,搓搓手,心里有种冒险的乐趣。 戏时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戳了戳洛城的手臂:“阿瓜,我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啊。” 洛城扶额,本来没问题,可是加了个唐糖,他就不好说了啊。 沈长风和唐糖一路猫进去,沈长风比较小心,怕里面情况不明,遇到危险什么的,所以把唐糖掩护在身后,而唐糖却不甘寂寞,总是越过沈长风的肩头到处看。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外面的守卫也隐约可见。沈长风环顾四周一圈,见上面天然垂落的石柱中间有空隙,回头朝唐糖比了个手势,意思两个人隐藏在那里头过去。 唐糖眯起眼睛嘿嘿一笑,沈长风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她翻身跃起,右手挂着石柱,左手往前一送。 沈长风隐约看见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飘了出去,再一眨眼,就见门口两个守卫浑身颤抖,然后双手掐住喉咙,眼睛瞪的滚圆。 唐糖跳下来拍拍手,很是得意的蹦跶过来,拍了沈长风一下,邀功道:“怎么样?” 沈长风揉了揉额头:“我不是说悄悄绕过去吗?” 唐糖一脸无辜的眨眨眼:“你让我消灭他们的!” 沈长风叹口气,幽怨的看着唐糖——太不默契了! 第七十八章 羽化登仙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嘴巴里鼓起一口气,戳了戳沈长风,笑嘻嘻的道:“这样多干净利落,我下的蛊毒你放心,保管没人能看得出来。” 说完,唐糖伸手打了个响指,那两个人如人偶一般放下双手,呆若木鸡的分站两边,只是一双眼睛有些木然。 唐糖双手叉腰,一歪头:“怎么样,看不出来吧。” 沈长风摇摇头,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交代道:“待会儿进去,你不要乱来了!” 唐糖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推着沈长风往里走:“知道了知道了,你是道士又不是和尚,念什么经嘛,真是的。” 于是,两个人光明正大的从守卫面前经过,唐糖还用笛子戳了戳其中一个人的脸。 沈长风一把拎住她的后领子:“别闹。” 两人原本是打算从这间房穿过去,寻找合适的地方下个毒之类的,就全身而退了,不过进去了之后,意外发现这间石室里面有好些人。 唐糖拍拍沈长风的肩膀指上面,沈长风点点头,两个人跃上去,蹲在一根比较大的石柱后面,凝神屏气的,打算听听他们在谋划些什么东西。 蹲定之后,往下一扫,看的不要太清楚。 唐糖用笛子蹭了蹭下巴,一歪头,心中好奇:这几个面罩怎么还搞个五颜六色的,好看嘛? “赤长老,我们大计马上要实施,如今她已经没用了,你打算作何处置?”有个面罩绿色的在说话。 旁边一长排椅子上,一个口戴赤红色面罩的站了起来,走到中间。 中间放着一顶肩舆,白纱垂落四周,隐约可见里面是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不,还有一个用处。”面罩为赤色的那人开口道。 绿色面罩的显然比较疑惑,问道:“赤长老这话……怎么说?” 唐糖和沈长风同时打了个疑问,莫非面罩颜色就是区分身份的? “绿长老,等会儿的朝圣仪式……”赤长老冷笑了一声:“到时候,她会得到最好的归属。” 沈长风和唐糖一对视,用眼神沟通:果然就是按颜色来的,难怪搞的花花绿绿的。 另一个黄色面罩的就说道:“朝圣仪式?不是不用圣女再出场……” 赤长老却走到肩舆前面,抬手撩开白,伸手把里面的白衣女子拉了出来。 沈长风和唐糖同时看到,那白衣女子身姿娉婷,风韵妖娆,只不过脸部亦是用白纱遮挡住了,只看得见一双黑眸灿烂如星辉,却少了几分神采。 赤长老面向其他长老,语声冷硬道:“朝圣仪式最后,圣女受真神指引羽化登仙,岂不是更能彰显真神法力无边。” 其他人面面相看之后,同时点头:“赤长老这个点子好,如此一来,那些人更加相信这些不可。” 也有人问道:“不过在众人面前表演羽化登仙,会不会被看出破绽来。” 绿长老哈哈大笑道:“放心,有教主在,这点算得了什么。” 唐糖咬着手指头冥思苦想,羽化登仙?什么意思? 沈长风则是一皱眉,一听就是骗人的把戏。他虽为道家弟子,然更清楚修道修的是心性,培育品德,并非什么成仙成圣此类。 那方,赤长老点头道:“各位长老现在回去准备一下,今晚朝圣仪式之后,就待我们上演大计了。” 于是,几个人互相抱了抱拳头,都从门口出去了,只留下赤长老和默默站在原地一声未吭过的圣女。 唐糖下巴搁在手臂上,对白衣女子挺好奇,听他们的口气,这个就是他们口中所谓圣女,心里想着:这个圣女怎么也不说话,待会儿我一定得找个机会看看长什么样。 再看赤长老不知道心里想什么,只看着圣女也不说话。 片刻后,他才倾身过去,贴着圣女的耳朵说了一句话,然后爱抚一般拍了拍她的脸颊,道:“去吧。” 接着,沈长风和唐糖就见圣女果然开始迈步,缓缓的,一步一步的往门口的方向走。 而赤长老同时迈步,却是往另一边走,沈长风正疑惑,那边没有门啊。突然闪出一阵赤红色的烟雾,等烟雾散了之后,人居然不见了。 沈长风正惊讶,怎么回事?感觉身边人影倏忽一下掠过,沈长风回头就来不及了。 唐糖见圣女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口,赶紧追了上去,她一定要掀开圣女的面纱看看长相! 在圣女另一只脚抬起来的时候,唐糖嘴角翘起,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闪烁起一道亮光,身子如鹞子般一个俯冲,手中笛子快速在圣女身上点了两下,然后再凌空往后一翻,脚勾住圣女的手臂,对方整个人就被唐糖带了回来。 等唐糖站定之时,沈长风也落到了她旁边,眉头轻皱,这丫头太乱来了,若是打草惊蛇,就会坏了沈灵均的计划。 唐糖全然不管这些,她凑在圣女面前上下看,好奇道:“喂,臭道士,你说圣女是不是都长的跟天仙一样?” 沈长风现在很了解唐糖了,越强迫她,越是和你对着干,于是好言好语道:“你快放她回去,不然待会儿让别人发现了……” 话未说完,唐糖右手一抓,直接把圣女的面纱扯了下来。 “啊~” “呃~” 唐糖和沈长风同时看向对方,不约而同道:“怎么是她?!” 而洛城和戏时那面,他们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动静。正在此时,一队巡逻的路过,洛城拉着戏时往后一退。 戏时没有防备,猛的被洛城这么一拽,人一晃,还踩了个坑里面,就整个人往后仰摔过去。幸亏他也是反应快,手就近往石壁上这么一撑,好歹及时稳住身形。 等那列巡逻的走过,洛城回头问戏时:“刚才怎么了?” 戏时撑着石壁站起来,刚要说话,手摸到一块凸出的小圆石头,眨眨眼,心里问着什么东西呀,手已经快了一步…… “啊!” 洛城眼看着戏时突然落进不知道怎么出现的黑洞里,一个着急,人就直接跟着跃了下去。 落地之前,两人就势往地上一滚,并未发出太大的动静。 洛城把戏时捞起来:“有没有事?” 戏时甩甩头表示没事,又转着脑袋到处看:“这里的地上居然还有洞!” 洛城抹掉额头上一把汗,略无奈的看他:“是你刚才触动了什么机关吧?” 戏时捏着脸眨眨眼,莫非刚才那个小石头就是机关? 忽然有异样的声音传来,两人迅速往旁边一靠。 前方不远处,就见突的升腾起一阵红晃晃的烟雾,然后一个白色人影从天而降,落了下来。 洛城暗道:这人必然也是从另外一个黑洞跳下来的,看起来这里机关还是不少。 戏时那手指头戳戳洛城,再指指那白影子的方向,意思:跟不跟? 洛城点头,跟上去看看这人干啥的! 两人小心猫过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只因这地下实在太过安静,若是脚步走重了都能叫人发现。 洛城把戏时护在身后,一如之前无数次执行任务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以成为了习惯。 “赤长老。”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洛城和戏时贴着石壁站定,从他们的角度能看见跟踪的那人全身白色,只有面罩是赤红色的。而对面的那人全黑打扮,连面罩也是黑色的。 洛城和戏时凝神屏气,听那边两人对话。 赤长老点点头:“任务完成了?” 黑衣人道:“是,按照赤长老吩咐的,如今每个客栈里面的梦香都换成了断魂,明日过后,必然会引得洛阳城大乱。” 赤长老点点头,语气平淡道:“这还不够,你今晚和黑鸦两人在护城河上游撒满猩红。” 黑衣人有些迟疑道:“这……光有猩红恐怕不行吧。” 赤长老道:“其他的不用你管,自然有人做。” 黑衣人抱拳:“是。” 洛城和戏时对看一眼,这就是所谓的洛阳大乱?如果全城的人都中迷 幻 药疯狂起来,确实挺乱,但是也动摇不了根基啊。还有他们的大计是什么…… 就行那边赤长老又道:“完成任务后,你们再去大理寺一趟。” 黑衣人似乎不解,问道:“大理寺?” 赤长老冷笑一声,道:“那几个人实在太讨厌了,记住,千万不要进去招惹,你们只需往大理寺外围撒一圈即可。” 黑衣人道:“属下明白了,到时候风一吹,他们就……赤长老英明!” 赤长老挥挥手:“去吧,切记小心行事。” “是!” 黑影先转身离开,赤长老扬袖往侧边一拍掌。 这次没有红雾,洛城和戏时看的分明,随着他掌风过去,有一道暗门被打开,赤长老一闪身,就跃了进去,然后暗门又快速闭合。 戏时探出头道:“阿瓜,他们好像在商量怎么谋害我们?” 洛城没有回他,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我们现在追谁?”戏时又问道。 忽然,洛城一拍掌,道:“我想起来了,难怪声音这么熟悉,戏时,我们追!” 戏时纳闷的看着洛城,这一惊一乍的,说什么东东呢? 第七十九章 因果报应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不等戏时追问,洛城拽住戏时的手臂就略了出去。 戏时张张嘴巴,被灌进去一口风,心口好凉啊。 再回过神,两个人已经从洞里出来,外面黑成一片,暗淡的月光起不来多少作用。 戏时才恍然,原来已经从山洞出来了,那这又是哪里? 戏时终于找到了个开口的机会:“洛城,我们追谁啊?” 话才说完,忽而,洛城放开了他的手,整个人纵身高高跃起,然后如鹰隼一般,往前猛冲过去。 戏时听到黑暗中闷哼一声,心中惊道:莫非洛城遇到陷阱。 身随心动,脚尖踩地,人轻悠悠的飞了过去。 戏时脚刚触地,洛城提溜着一个人甩到他面前。 戏时眨了眨眼睛,很是不解:“这是……刚才那个?” 洛城叉腰道:“老子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 戏时斜眼看洛城:“你别学将军说话!” 洛城撇撇嘴,望天。 洛城弯腰,把黑衣人的面罩扯了下来,是一张年轻但陌生的脸,鹰钩鼻,浓眉,眼眶有些下陷,五官很深邃。 戏时也蹲到旁边,双手支撑着下巴,确定的摇头:“不认识。” 洛城踢了踢昏迷的黑衣人,道:“这个人说话含糊不清,我听的分明,他就是前几日参加武试突然失踪的其中一个。” 戏时仰起头:“这么说,他居然是摩尼教的人,难怪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洛城点点头:“你先带他回去问话。” 戏时站起来问道:“那你呢?” 洛城蹲下开始解黑衣人的衣服,边道:“刚才戴红面罩的那个不是说了,让他和另一个叫黑鸦的去谋人害命,我去看看他们耍什么鬼。” 洛城手脚快,没一会儿把对方的衣服全扒拉下来,给自己套上了。 戏时看看地上的人,再看看洛城,因着身材差不多,全部罩上后倒是的确分辨不出来,不过有个问题:“你怎么和那个叫黑鸦的接上头?” “呃……”洛城一时愣住了,早知道等两个人接头了再下手啊! “还有个问题。”戏时一双大眼珠子在黑夜里扑闪扑闪的:“你一说话不就露馅了。” 洛城抬手指勾下面罩,咧嘴一笑:“你忘记哥哥我的绝技了?” 戏时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洛城学过口技,不管学人还是学动物叫声,那都是惟妙惟肖的。 “好了,你赶紧带人撤。”洛城把面罩套好,隔着黑色布料说话也有些嗡嗡的:“我先去前面摸摸情况,见机行事。” 戏时点头:“阿瓜,你自己小心啊。” 隐约有声音传过来,洛城对戏时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道:“放心咧,哥哥是什么人。” 戏时点头,也不再废话,提起地上的人往外跃出去。 洛城见戏时的身影消失,然后一转头,隐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唐糖和沈长风这边,两个人看着面前神情呆滞,毫无反应的圣女,很明显她是遭人控制了。难怪刚才坐着半天,一句话没开口不说,连动都没怎么动。 唐糖揪了揪沈长风的袖子:“臭道士,你说是不是那个什么长老给她下药了啊?” 沈长风观察了半天,点头:“有可能。” “哈哈~”唐糖抚掌笑道:“臭道士,我看这就是报应,这个刘什么的当日比武招亲的时候不是当众羞辱了那个黑矮小子嘛,后面还害的人自杀呢,现在叫人给弄成傀儡了。” 沈长风微有些叹息,他记得这姑娘叫刘月影,正是那夜摆擂台比武招亲的刘家大小姐,他实在没想到,怎么这姑娘会在这里,还成为了摩尼教的圣女。 唐糖拿着笛子绕刘月影转了一圈,道:“我看她当这个圣女挺合适,我们走吧。” 沈长风一把拉住唐糖,道:“我觉得她应该会知道些什么,到时候也可以做个人证。” 唐糖嘟嘴看他:“你不会是想把她带出去?” “嗯。”沈长风犹疑道:“不过我们就这样带走她,势必会被人发现。”刚才那几人还说待会儿要有个什么朝圣仪式的。 唐糖扭脸:“不要,臭道士你一定是见人年轻漂亮才想救她的。” 沈长风无奈:“你想什么呢,刚才那位赤长老说了要圣女羽化登仙,我看这意思是要当众害死她了。” “死就死呗。”唐糖无所谓的道:“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长风深知唐糖的性格,如果跟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必然是没用的,于是换了种方法道:“她知道摩尼教很多秘密……” 唐糖惦着笛子,皱皱鼻子:“我又对什么摩尼教没兴趣。” 沈长风再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当这个圣女了?” 唐糖歪头:“跟我又没关系。” 忽然,沈长风认真的看向唐糖,道:“我觉得你比她可爱。” “哈?”唐糖的大眼睛眨了眨,臭道士突然说话这么好听了。 “既然你这么可爱,一定不忍心看着一个没你可爱的人,死在你面前的。”沈长风一本正经的说话,为了表示郑重,还抿唇点了点头。 唐糖嘴巴往上翘起,笑的极甜,然后一掌拍在沈长风肩膀上:“哈哈哈,臭道士,你太有眼光了,好了,我同意你救她一回。” 沈长风暗地里松口气,又为难:“但是圣女让我们带走,待会儿朝圣仪式怎么办。” 唐糖黑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有了主意,拍拍胸脯:“你等着,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唐糖说完这话最后一个字,人已经消失在沈长风面前。 片刻之后,唐糖又快速闪了进来,而且手中还多了一个人。 “快,臭道士你帮帮我,重死了!”唐糖呼呼喘了口气,因着她身材娇小,拖着一个比她高大的女子,实在是有些吃累。 沈长风一看就明白了:“你打算来个李代桃僵。” “什么桃啊李的,我从外面那堆女人里挑了个跟她身材差不多的,把衣服换一下,不就行了。” 沈长风问道:“少了个人不会让人怀疑吧?” 唐糖打包票:“放心,她们现在忙着呢,没人注意到。” “嗯,那就好。” 说着话,唐糖就要扒刘月影的衣服,准备给两个人换过来。 “咳咳……”沈长风一脸非礼勿视:“我去外面等。” 唐糖抿唇笑道:“臭道士,你还挺正人君子啊。” 刚换好衣服,唐糖喊沈长风进来,两人正打算带着刘月影出去,准备找个地方先把她藏起来,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沈长风暗叫一声:“不好,刘姑娘是遭人控制的,但平时行走这些日常不成问题,这姑娘……”这姑娘是被唐糖弄昏了过来的,等会儿不是要露馅? 当然,沈长风怕唐糖生气又出什么幺蛾子,后面半句话硬是没说出来。 “你以为她敲昏她的?”没想到这回唐糖福至心灵,猜透了沈长风的想法,皱皱鼻子:“哼!” 哼完之后,唐糖拍了拍手掌,却见那姑娘突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起来。 沈长风惊讶道:“这……” 唐糖得意的扬起下巴:“人偶蛊!”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不再赘述,带着圣女腾空跃起,还是藏在了之前那个藏身处。 就见进来两排白色轻纱覆面女子,领头的一弯腰,伸出一只手:“恭请圣女。” 其他所有人都弯腰行礼,同声喊道:“恭请圣女。” 沈长风看唐糖一眼,唐糖了然的点点头,然后把笛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却没听到什么声音。 但是,底下被唐糖假扮成圣女的女子却是动了,她抬起一只手,放在领头那个人手上,由着对方带她出门。 等人都走了,沈长风稍微松了口气,幸亏没被发现。 又好奇道:“你刚才吹奏笛子,我怎么没听到声音。” 唐糖笑嘻嘻的道:“你想偷学我们五毒的秘技嘛?” 沈长风忙摆手:“没……随便问问。” 随后,沈长风想了下,带着刘月影实在是目标太大,不如把她留在原地,等他和唐糖完成任务了,再带走她。 这么商量之后,唐糖在刘月影身上种了魂牵蛊,让她陷入沉睡,以免出什么岔子。然后两个人就双双从圣女的石室内掠了出去,去见识一下所谓的朝圣仪式。 巨大的石室内,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 唐糖咋舌,这个邪教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人的? 沈长风也特意看了看,好像不光有学子,还有很多老人和妇女,连孩子都有! 这……沈长风和唐糖对看一眼,和沈灵均他们说的不一样啊。 “受真神指引,将我们聚集在一处,我们敬爱真神,伟大的圣者,他引导着众生脱离苦海,在俗世的皮囊内净化灵魂,终有一日,最虔诚的教徒会受到真神感化,超脱九天之外,追随真神左右……”下面有人开始念起来。 唐糖捧着脸听了半天,确定这人在胡诌。 不过底下那群人倒是听的可认真,双手交握在一起,微微垂着头,用额头抵在手背之上,跟着那人,嘴里也念念有词的。 沈长风看这样子,就知道这些人不是第一次出席此种场合了。不过前两次沈灵均和苏幕遮明明暗探过,只有学子参加,那其他人…… 第八十章 朝圣仪式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想来想去,恐怕有好几拨教徒,只不过被区分开来了。 那方念完,所有人开始唱起赞歌来,宽大的石室内盈满低低的哼唱声。 唐糖塞住耳朵,满脸嫌弃:“真难听!” 沈长风倾听了一下,大概也就是赞美真神什么的,词曲确实空乏单调,听来毫无乐趣。不过看那些人唱的格外虔诚,想来对于他们来说,这意义也不在于歌词本身。 歌曲冗长乏味,唐糖听的很无聊,眼珠子就四处瞅,来来回回转了两圈,眼睛停留在那几根大香上面。 听沈灵均说过,仪式结束会点燃大香,触发所有人身上潜藏的迷 幻 药。 唐糖眯起眼睛坏笑两下,在歌声掩护之下,附耳跟沈长风道:“我把毒下到那几根大香里面去。” 沈长风想了下,等会儿随着烟雾散发出去,的确是个好方法,又问道:“会不会伤人?” “必须……会啊。”唐糖黑眸中流露出一副恶作剧的神采,道:“死不了,安啦。” 说着,趁所有人低头吟唱之际,拿出笛子放在唇边,指尖跳跃间,暗哑的笛音全被底下人歌颂声掩盖。 一道青色影子从唐糖手中飞窜出去,沈长风看的分明,是唐糖随手携带的小呱。 小呱出去,又飞快回来,重新让唐糖收入袖中,她放下笛子,得意的看一眼沈长风,意思是,毒下好了。 下面,正好也唱完了赞歌,之前吟诵的那人大喝一声道:“教主到,圣女到。” 众人面前空出的一块地上,腾的冒出一股黑烟,烟散之后,多了一张巨大的椅子和一个黑衣人。 大家都跪下:“恭迎教主。” 唐糖撇撇嘴:“装神弄鬼,排场还搞的挺大。” 沈长风捂住她的嘴,这会儿很安静,就怕唐糖说话声大了,被人发现。 圣女的出场倒是没这么玄乎,由着四个壮汉抬了架肩舆出来,前后两排白纱侍女随行。 最前头的两人,一个手腕挂着花篮,往外撒花,一个端了柳叶瓶子,边走边撒水。 唐糖被捂的难受,一口咬在沈长风手指头上。 沈长风闷哼一声,不敢发出声音,抬起手指一看,见血了! 唐糖呲牙咧嘴,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 沈长风摇摇头,只能想到一个词:牙尖嘴利。 “真神已于昨夜发出预示,今天便是圣女羽化登仙之日……”赤长老站出来,朗声对众人道:“众教徒有幸,今日将亲眼见证圣女脱去世俗肉胎,位仙班之列。” 唐糖和沈长风知道这是招摇撞骗的勾当,但下面那些信徒却一脸崇敬而艳羡,眼睛都发亮。 赤长老拍拍手:“点。” 话音落地,有四个侍女分别飞身而起,同时点燃四根大香。 唐糖眯眼一笑:“有好戏了。” 烟雾腾起之时,两人看见赤长老对着身后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点头,走到圣女身边,悄悄往她坐着的肩舆下面一按。 顷刻间,肩舆下方腾起七色云雾,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人又按了另一个地方,肩舆突然飞窜出去,只留下圣女在原地,双脚盘腿而坐,手以拈花状搁放在膝盖之上,双目闭合,配合着腾腾七彩烟雾,犹如踏着祥云的仙人一般。 所有人受烟的影响,本来就有些晕乎乎的,一看这场面,全都震惊的跪下:“圣女登仙了,恭喜圣女大功修成,恭喜圣女位列仙班。” 沈长风叹口气,摇头道:“难怪要点香了。” 唐糖道:“可不是,不然就给人发现背后那点手脚了。” 沈长风同时奇怪,唐糖下的毒药怎么不见效果? 针对沈长风疑惑的眼神,唐糖自信满满的道:“等着瞧吧。” 就在这时,跪着叩拜的教徒中,其中一个人突然怪叫一声,人也从地上跳起来,跟僵尸一样目光直直看着对方,像青蛙似的到处跳,边跳边发出诡异的叫声。 再然后,更多的人发出怪叫声,场子里顿时混乱成一锅煮烂的粥。 沈长风惊诧道:“这是什么?” 唐糖憋着不笑出来,眼中却满是笑意:“小呱可是我喂各种毒药长成的,它全身上下都是毒,他们中的是魂蛊,行为举止和小呱一样,没有解药估计会一直跳,跳到死为止。” 沈长风一听,觉得以后还是不要得罪唐糖比较好。 显然那教主也很惊讶,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责问道:“怎么回事?” 赤长老皱眉摇头,这些香都是他特制的,不可能有问题…… 随着大香冒出的烟更多,中毒的也更多,连几个功夫比较浅的摩尼教内部人都被感染了。 这回,黑衣教主明显感觉事情不对盘,让赤长老赶紧查清楚事情原委。 赤长老走过去,从身边经过的人里面随手抓了一个,道:“教主,他们都中毒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黑影跑了进来,跪地惊呼道:“赤长老不好了,有外人混进来!” 随着说话声,众人听见响亮的‘嘣~啪~’声,好像什么东西炸开了。 赤长老一把拽住来人的衣领,怒喝:“怎么搞的?” 那人道:“我也不清楚,刚才我发现白垩不是本人,就跟他打将起来,不过那人功夫奇高,我好不容易甩脱了,就赶紧过来禀告长老。” 黑衣教主站起来,道:“事情有异,先撤。” 赤长老一挥手,其余长老全都围拢过来,准备跑路。 “想跑?”清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随之一道娇小人影高高跃起,带着轻笑声:“想得美。” 本来沈长风和唐糖是准备悄摸摸的下个毒,再悄摸摸的溜,不过眼下看来,已经是打草惊蛇了,与其让他们逃脱,不如直接开干。 唐糖身后,沈长风凌空跃出,长剑直指黑衣教主,擒贼先擒王嘛。 唐糖单脚踩一块尖石之上,另一只脚横勾而起,虚虚坐下,笛子放在嘴边,吹奏出奇诡音律。 随着音出,下面的人抱着脑袋,感觉到刺透鼓膜,头疼的如裂开一般。 而下面,沈长风的剑也已送到黑衣教主面前,剑势凌厉,带着森森寒意。 赤长老抽身而出,挡了沈长风一剑,同时喝道:“送教主离开。” 话出口后,其他长老同时挺身站到黑衣教主面前,纷纷出手,缠住沈长风。 就是那一瞬间,赤长老得空之时,沈长风亲眼见他一脚踢开地上的某块石头,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洞来。 接着,赤长老和黑衣教主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那黑洞也立时被合上。 沈长风皱眉,他忘记了,这里到处都是机关。 那几个长老本来还能打打,但是受到唐糖的笛音干扰,打起来有些力不从心,没一会败下阵来,趁着神志还清爽,各自寻找逃脱之法。 洛城从外面追黑衣人而来,见到这里已经打的难解难分,马上加入战局。刚才他和黑鸦碰头,还是被对方发现了,本来以洛城的功夫抓他也是轻而易举,可是差就差在,他对机关不熟啊! 所以打的时候,洛城对沈长风道:“地上有机关,小心他们逃脱。” 沈长风点点头,刚才他已经见识了黑衣教主和赤长老是怎么逃脱的,不能再让其他人有这个机会。 这会儿,李奕随着申和引路,带了人冲进来。原来刚才炸裂声,是洛城往空中发的响箭,既然已经叫人发现,不如行动,把人抓起来再说。 打头并没有持续多久,平息之后,洛城让李奕把其他人都抓起来,包括那几个已经瘫倒在地的长老。 沈长风道:“赤长老和教主跑了。” 于是,李奕剩下收拾残局,洛城他们去追人。 走之前,李奕指着到处跳来跳去的人,颇为头疼的道:“这些个人不好抓啊……”除非把他们用绳子都困住,可是一时间哪里找这么多绳子。 唐糖从上面轻松跳下,道:“这个好办。” 说完,她双手拍拍掌,再看那些人,居然真的不动了。 李奕好奇的伸出自己的手低头看,心想着:不知道我拍拍有没有用? 唐糖斜睨过去,坏笑道:“别乱拍啊,不然我不确定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听这话,李奕抽抽嘴角,彻底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深夜,月隐入云层,只留周围一圈淡淡银白色。 洛阳城内很安静,偶尔有皇城军巡逻经过。 而就在这暗色中,两道人影瞬间从屋顶跃过,很快的消失在某户高宅大院中。 这两道黑影过后不久,后面点着火把的衙差匆匆跑来,领头的道:“快追,就在前面。” 等他们追到某个大宅子前,望着头上的门匾踌躇不前。 有衙差为难道:“头儿,怎么办?” 那领头的走出来两步,灯火照在他脸上,才看清原来是大理寺供职的冒理。 冒理显然也有些犹豫,最后一指身边几个:“你们留下,把守住各个出口,我去禀报大人。”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有马蹄声穿透暗夜宁静。 焦灼的守在门口的衙差移动火把照过去,就见一黑一白两马并行奔驰而来,红衣怒马如一团火焰,配合着旁边冰雪一般的白,在这黑夜里,居然有一种异样的和谐。 马上两人轻巧跳下,衙差赶紧过去抱拳道:“寺卿大人。” 第八十一章 深夜造访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把缰绳给旁边手下,问道:“确定跑这里面去了?” 衙差点头:“是的,不过我们不敢擅入,所以头去找大人您来。” 正说着,冒理带着一群衙役从后面追赶上了,喘着粗气道:“大人,怎么样,是直接敲门还是继续守着。” 苏幕遮拍了拍落雪,让它和回风一起待在旁边,走到沈灵均边上,看着面前紧锁的朱漆大门。 沈灵均仰头,星火闪烁,灵动黑眸如带着明亮的光,里面倒映出‘太傅府’三个大字。 两人同时转头,对看一眼,而后,苏幕遮轻轻点头。 沈灵均抬起手,往前一挥,道:“敲门。” 深更半夜,太傅府的烛火一一被吹灭,整个后院寂静的只剩下风在空中回旋的声音。 今晚轮到老王守门,对他来说,在太傅府干差事是一件很愉快又说出去备有面子的事情。 今天晚上也不例外,老王一个人心情很不错的在门房里点了一个火盆,往上架个小锅,煮开的水里再烫那么两壶黄酒,再加一叠花生米,这么悠哉的边喝边守夜。 等两壶黄酒都下肚,花生米也磕的差不多之后,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老王打了个哈欠,如往常无数个守门的夜一样,往身上搭了件门房里一直放着的破棉袄子,靠在临时搭建的小木床上,准备将就将就对付一夜。 临睡前,老王合计着,明天一大早去庆春楼打上一壶竹叶青再回家,对了,顺便给自家婆子带两笼包子,省得她叽歪。 上了年纪的人,眼睛一合,呼噜先打起来。 “砰砰砰~”拍门声乍然响起,尤其在静谧时刻,分外明显。 老王浑身一颤,瞬间睁开眼睛,不过脸上还是迷茫多一些。 这时候,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密集,老王还没清醒,但已经习惯性的下地套上鞋子,又因为被突然吵醒,神情有些不爽。 到底在太傅府当差久了,脾性也随之往上涨,开门的时候,老王心里一把怒火,准备冲外面不识相的人发出去。 不过,当大门开了一半,老王握着门把手瞬间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门外几排人马齐齐往外延伸出去,手中的火把将太傅府面前这一块照的通亮通亮的。 老王咽了咽口水,一下子整个人就清醒了,看着前面当先两人,他认出来,红衣服的娇小女子,是大理寺卿沈大人。 老王到底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镇定下来之后,怒火转为一抹谄笑,道:“不知寺卿大人深夜造访有什么事?” 沈灵均曲指敲了敲额头,含笑道:“是这样,我们大理寺在查一个案子,不过两个不长眼的重要嫌疑人好死不死躲进太傅府了……” 沈灵均两手一摊,耸耸肩:“职责所在对不对,怎么也要搜查一番才好交代,更何况,那两个嫌疑人非比寻常,乃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徒。” 老王一张嘴还笑着没合上,这回直接转为惊吓,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沉沉夜色,什么也看不清,老王脸上的横肉一抖:“这,这这……沈大人不兴开玩笑的,小人并未听到有什么动静啊。” 沈灵均脸色转为严肃,眼睛从上往下斜挑,摆出一副官腔道:“怎么?本官大晚上的跟你来开这个玩笑?” 老王赶紧弯腰作礼:“小人不敢,只不过……” 沈灵均不耐烦道:“大理寺办公,还不让开?” 老王现在要哭的心都有,怎么好死不死就轮到他当差了呢,就这么放进去的话,先不说饭碗能不能保住,就是回头惊扰到太傅,怪罪起来,他也没法交代啊。 “沈大人……”老王横在门前,苦哈哈的干笑道:“小人实在是做不得这个主,不如这样,沈大人稍等片刻,我去请管家出来……” 沈灵均瞟他一眼,点点头:“赶紧的,不然嫌疑犯跑了,我算在你账上。” 老王扯了扯嘴角:“这,小人可担不起啊。”说完,赶 紧 合上门,一溜烟往里跑,反正把事情扔到管家头上,就没他的事了! 苏幕遮就站在旁边,沈灵均的一言一行都落在他的眼里,此时微微一笑道:“你现在这个官当的,越来越像样了。” 沈灵均双手握刀背在身后,笑眯眯的回看他:“有时候你对人客气,人家未必领情,反而你装腔作势些,办事更有效率。” 苏幕遮黑眸似水,眸中带笑:“经验之谈。” 沈灵均一扬头:“那是。” 刚入职大理寺卿的时候,沈灵均对谁都没腔调,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人,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过得去就行了。 不过,时间久了她就发现,有些人看你脾气好吧,就暗地里来个阳奉阴违啦,表面听着差遣,背地里三五扎堆的躲了个地方打牌局什么的都有,回来就说没办成。 后来某一天,沈灵均把这些人都聚集在城外校场,跟他们说,大理寺干的是卖命的活,指不定遇上个穷凶极恶之徒,功夫不到家不就是白白送命了? 于是,沈灵均定了个规矩,每个月末内部进行一场比武较量,比武场上不讲品级高低。最后决出排名最末尾的两名直接离开大理寺,排名最前的担任总捕头,此后按名次依次往下推。 这之后,大家才发现,沈灵均整日笑嘻嘻的,不是没脾气,只是懒得跟你较真,其实她的肚皮可黑着呢。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然后门再次被打开,露出太傅府刘管家的脸。 管家到底是管家,出来之后,眼睛毫无痕迹的扫了一圈,认出前面站着的正是之前来过太傅府的大理寺卿,旁边气质不凡的白衣男子听说是她手下,不过以刘管家多年的阅人经验,此男子必定不简单。 刘管家先是对着沈灵均作礼,然后不卑不亢道:“沈大人和各位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沈灵均对着他一笑:“这么晚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是本官接到消息,说是有人发现两个我们大理寺正在追查的重要疑犯跑进太傅府就不见了,本官想着,就是为了太傅安全,我们也不得不搜查一下啊,对不对啊,刘管家?” “这……”刘管家略思索一下,道:“沈大人,恐怕是您手下搞错了,府中护卫并未被惊动,可见没有什么嫌疑人进来,是不是打门前经过,又跑了?” 冒理一个箭步过来,大手一挥,虎声虎气道:“不可能!我亲眼见着两个黑影窜了进去的。”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刘管家,那意思是——我手下可是看清楚的哦。 刘管家哪敢放人进去啊,他只得又抱了抱拳,打了个商量道:“沈大人,确实没有嫌疑人,您看,太傅刚歇下,恐怕搜查是不大方便,不如这样,我让府中护卫到处巡视一番看看,您看如何?” 沈灵均手指尖敲了敲刀柄,似笑非笑道:“刘管家这是跟我谈条件呢?” 刘管家垂头抱拳:“小人不敢。” 冒理虎了吧唧的,粗声粗气道:“大人别跟他废话,赶紧冲进去,不然人就跑了!” 刘管家眉头一皱,一脚跨在门前,伸手一拦,颇为强硬道:“谁敢硬闯,这可是太傅府。” 沈灵均摆手让冒理退下,含笑道:“我们是文人,怎么能来硬的。” 刘管家暗暗松口气,他说道:“那小人现在就下去,让护卫到处巡查看看……” “慢着。”沈灵均不等他说完,阻止道。 “沈大人……”刘管家面露疑惑,刚刚那话不是已经同意了? 沈灵均莹润的黑眸中露出饶有兴味的笑意,道:“晚上的太傅府应该另有一番风情,刘管家陪我随便逛逛?” 刘管家张开嘴,愣怔道:“这……” 沈灵均眯着眼看他:“不方便?” 刘管家还是那句话:“已是深夜,太傅已经歇下……” 沈灵均叹了口气:“那就是没得谈了。”转身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 “太傅深明大义,知道大理寺办公,还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那肯定是不会阻扰的,不过大家还是注意不要发出太大动静,惊动他老人家可就不太好了。”说罢,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往前一压:“冒理,带人进去搜!” 冒理暗地里抽抽嘴角,不是说了文人嘛,不硬闯嘛? 不过想归想,冒理呼喝一声,身后的衙差齐声应了,训练有素的快速整合成两列,准备往里冲。 刘管家扒住大门,拼命阻拦道:“不可,堂堂太傅府,哪容得你们硬闯,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磨磨唧唧半天,性子一根筋的冒理早就不耐烦了,此时怒从心中起,直接一把揪住刘管家,把他拎在一边。 “你你你,你们,放肆!”刘管家惊慌之下,还不忘身为大管家的威严。 而就在此时,里面响起一阵纷乱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近,有低沉嗓音道:“深更半夜吵吵闹闹的,做什么?” 第八十二章 冒犯冒犯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刘管家听到这话,面色有些诚惶诚恐,不过同时也松了口气。 沈灵均歪了歪脑袋,跟苏幕遮附耳道:“正主来了。” 话说完,只见一位老者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身着青色蟒袍,约在五旬上下,双髯斑白,但却精神抖擞,锐利的目光扫视过众人,不怒自威。 刘管家过去,弓腰行礼:“老爷,惊扰您了。” 吴太傅双眼视线从刘管家这边略过,定在沈灵均脸上,神情透出丝不悦:“沈大人。” 沈灵均唇角扬起,笑着抱抱拳:“哎呀,还是打扰到太傅了,都叫他们小声点了嘛,太不像话了,回去一定好好教训。” 吴太傅知道她这话不过场面上的客套话,没有她在背后授意,这些人怎么敢如此大胆的聚集在太傅府门前。 面前一双脸笑意盈盈,但吴太傅分明觉得沈灵均笑的不怀好意,他双眼微微眯起来,语声有些冷:“沈大人仗着皇上宠爱,也该有个分寸吧,太傅府是你随意使性子的地方吗?” 吴太傅早就对沈灵均颇有微词,此前他听说这个大理寺卿当官没个官样的,闲散不说,就是早朝也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而大理寺府里面,听闻聚拢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人,搞的是乌烟瘴气,很多官员都十分不满。 关键是,他至今搞不懂,为何皇帝就这么由着她。 沈灵均还是笑眯眯的道:“太傅,下官我这都是为了您的安全,用心良苦啊。不然我大半夜的不睡觉,是闲得慌嘛。” 吴太傅扯起一边嘴角,对她这花言巧语,给了一声冷哼。 沈灵均挠挠脸,提着刀走过去两步,道:“是这样,我们大理寺追查的两个重要案犯好死不死,就躲进太傅府了,如果不抓到人,一来怕伤了太傅不是,二来,皇上那边,下官我也不好交差啊。再说了,太傅是朝廷重臣,为了大唐江山那是鞠躬尽瘁,更何况前几日太傅不是还遇到杀手?下官我实在是为了太傅着想,还请太傅体谅体谅下官这份心情。” 吴太傅眼皮子往下一搭,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道:“府内安全自然有护院守卫,不劳沈大人了。” 沈灵均摸摸下巴,转身的时候跟苏幕遮对视了一眼,皱皱鼻子,那意思是:看见没,倔老头最讨厌! 苏幕遮则是不可见的一笑,也有这丫头搞不定的人。 沈灵均望天,没办法啊,人家品级比她高好多呢。 那头,吴太傅一摆手,道:“刘管家,关门。” 刘管家看了看沈灵均他们,迟疑着道:“那沈大人他们……” 吴太傅冷哼道:“既然沈大人要替本官守夜,就随他们去吧。” “等一下……”沈灵均上前阻止:“这嫌疑犯一定是要抓的。” 吴太傅目光凌厉的扫视众人:“本官说了没有嫌疑犯,谁敢进去搜?” 苏幕遮垂头思考,不如等下和沈灵均两人暗探? 沈灵均语气也强硬几分:“吴太傅,如果你执意如此,若嫌疑人因此逃脱,下官在皇上面前,可是要实话实说的。” 吴太傅皱眉,铁青着脸色道:“沈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抓不到人就怪在自己身上,这个沈灵均,算盘倒是打的响。 沈灵均嘴角勾起,黑眸微动,轻笑中流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神采,含笑道:“字面意思。” 吴太傅几人堵在门口,而沈灵均和苏幕遮站在台阶之上,身后冒理带领下的衙差具是神情肃穆,高举火把等候沈灵均一声令下。 然太傅毕竟是当朝一员,重臣之中的重臣,谁敢轻易冒犯于他。即使是沈灵均,也不敢当着他的面以下犯上。 可若就这么走了,沈灵均自然也是不干的。 正在僵持之时,一道矫健身姿从天而落,来人面孔刻板,似乎常年都保持着这种严肃神情,实在不是叫人一看就觉得愉悦的对象。 平时沈灵均见了她也头疼,但此时,却异常欣喜,招呼道:“梅见,你来了啊。” 梅见对她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很是恭敬的双手递给吴太傅:“太傅,这是圣上手谕,请太傅一阅。” 沈灵均就看着吴太傅的脸色变了变,眉毛也皱起来了,笑嘻嘻的道:“怎么样,太傅,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吴太傅收起信笺,他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子,以前只知道皇帝偏宠沈灵均,可没想到,能放任到如此地步,就是太傅府,也由着她胡乱搜查。吴太傅双眸转为幽深,不知道皇帝和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梅见转头,又对沈灵均道:“皇上有旨,太傅安危关系到大唐社稷,沈大人万万不可放过任何一个案犯。” 沈灵均一抱拳,含笑道:“是,臣谨遵圣上旨意。”和太傅同朝许久,从未见过这老狐狸露出今晚这种挫败的神情,沈灵均觉得好玩,好玩极了。 随后,眯着眼睛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像极了志得意满的猫。 苏幕遮挺喜欢这样的沈灵均,无害的狡猾,小小的任性和嚣张,整个人神采飞扬。 若是赵祁或者唐糖在这里,忍不住撇个嘴,然后说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过他们不在这里,冒理又是个粗人,梅见对感情这种东西不太开窍,因而也没有人取笑他们两个这么明目张胆的眉目传情。 吴太傅咬住牙后跟,使得脸部跟着抽搐了一下,接着,他收起信笺,用极其不情愿的语气,道:“刘管家,退后,让他们搜。” 深更半夜时分,太傅府犹如平静的湖面被猛然投进一大颗石块,所有人都闻声前来,不知道发生何事。 吴太傅沉着脸,让刘管家吩咐所有人都待在自己房间里,不准走动。 沈灵均闻言,笑了笑,道:“太傅深明大义啊。” 吴太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沈灵均站在庭院里,摸着下巴思考般问身边人:“木木,你说案犯会躲哪里去呢?” 苏幕遮抬眸环顾四周一圈,道:“若是我的话,必然是选择隐蔽又能纵观全府的地方。” 沈灵均仰头:“至高处?”这太傅府什么地方最高,莫非是后面那个三层房顶? 梅见在两人身后跟进来,看到沈灵均和苏幕遮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悄悄话,忍不住道:“听说你两定亲了?” “咳……”沈灵均无语的看向她,谁说梅见不八卦的? 梅见刚才也是想到什么就问了,话出口也觉得有些不合适,尴尬的往别处看,就当她没问过。 冒理把所有人分成几个小队,让大家分开搜寻。 那头,沈灵均特意交代道:“别破坏了太傅府的东西啊,大理寺没钱赔。” 衙差们忍不住抽抽嘴角,作为他们家大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穷酸气的。 忽而,前方树叶颤动,一个黑影在夜空的掩护下迅速往前一窜。 冒理正对着,急声道:“大人!案犯往那边跑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几乎同时跃起,红白双影交错间,倏忽消失在众人面前。 冒理不敢耽搁,右手一挥,让身后的兄弟都跟上,赶紧追过去。 梅见望着两人背影,眼中带出兴味,自语道:“有意思。”也纵身一跃。 沈灵均他们追着嫌疑犯到了一座院落门口,凌空而来,轻轻巧巧的飞落地面。 “啊!!”惊叫声中伴着重物坠地声。 沈灵均低头一看,乐了:“我说吴大少爷,你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 原来这吴优半夜刚从外面鬼混回来,乍然见到有人飞出来,特别是苏幕遮还一身白色,吓的以为见了鬼,直接跪倒在沈灵均和苏幕遮面前。 吴优听到声音,回了一半的魂,惊慌失措的爬起来,待看清来人后,拍了拍胸膛,喘几口气平复一下。 “大晚上穿一身丧服,是要吓死人啊?”吴优很不满的嘀咕。 苏幕遮一双寒眸扫过去,吴优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深深感觉到这个男人不好惹,悻悻然的闭上嘴。 若是平时,苏幕遮早就已经不客气的出手,不过这会儿,却没有发难。倒不是他脾气变好了,而是刚才沈灵均伸出一根手指头勾了勾他的手,又给了他安抚的一笑。 于是,苏幕遮心里就顺畅了,眼里只有某人的笑,没空和吴优计较。 “人抓到了?”梅见飞跃过来,问道。 沈灵均摇头,抬手戳了戳前面:“躲里面去了。” “哦……”然后看着沈灵均,那意思是怎么不追? 沈灵均转头看吴优:“那是谁的房间啊?”她想着,万一是人家卧房,突然闯进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那总归不太好。 “本官的书房。”吴太傅也赶过来了。 沈灵均点点头:“这就好。” 吴太傅还没明白沈灵均的话,就听沈灵均道:“太傅,得罪了啊。” 说着,身形一动,当先跃了进去。 书房门被沈灵均一脚踢开,搜寻了一圈,却没发现有什么案犯。 吴太傅走过来,气的脸红脖子粗,颤着手指她:“沈大人,你这样是否太过分了。” 沈灵均笑嘻嘻的道:“太傅不要生气,回头大理寺赔您这扇门就是。” “哼!”吴太傅觉得跟她没话说,语气冷硬道:“既然看清了,可否请沈大人出府。” 沈灵均背着手溜达,还是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左右门已经摔烂了,再看看清楚嘛,万一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呢。” 第八十三章 发现秘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吴优本来准备趁着他爹没发现,脚底抹油赶紧溜走的,不过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跟了进来。 但看的太入神,一不小心和他爹打了个正面。 “爹……”吴优垂头焉哒哒的喊了一声。 吴太傅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仿佛很嫌弃似的,冷言冷语道:“你怎么在这里,回房去。” “……是”吴优退到众人身后,低头应道。 谁也没看见,吴优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忧伤,不管他做什么事情,对的还是错的,他爹永远这样不冷不淡的对他。所以吴优就做的越来越过分,在府里对下人丫鬟大打出手,或者干脆夜不归宿。而他爹,每次都像这样看都不愿看他,只是喝令他回房。 很久以前,他爹会教训他,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也会笑着招手喊他过去看别人送来的新鲜玩意儿。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好像,是他娘去世以后。 吴优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情绪低落,也忘了要回房的事情。 不管如何,吴优到底还是个少年郎,平时隐藏的极好的情感,此时不自觉的流淌出来。 溜达到他旁边的沈灵均偶然回头,正好把他此时的神情看在眼中,黑眸微动,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吴太傅已经忍耐到极致,严声道:“沈大人,玩够了没有?” 沈灵均单手握刀,微微歪头,摸着下巴,似笑非笑道:“哦,也对,夜有点深了,不好再浪费大家时间。” 吴太傅冷眼看着她,摆了个请的手势:“沈大人,不送了。” 沈灵均抬起脚步,一步一步往门口走,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又停住脚步了,对着旁边的人点了点头。 吴太傅刚才一直有注意到沈灵均身边站着个白衣男子,只是他一直沉默不出声,且暗色中看不大分明,理所当然当作是沈灵均的手下,也没在意。 此刻借着书房灯光,才看清了白衣男子长相,吴太傅暗暗震惊,不说长相,光是这么气质就少有,再加上他全身上下浑然一体的风雅气度,以及不自觉散发出的凌厉气势,吴太傅可断定,此男子绝非池中之物。 不过他没能打量太久,因为白衣男子身形倏然一动,众人眼前只见是一抹白影闪过,再定睛看去,对方已站在书房某个角落。 沈灵均挑起嘴角一笑:“原来在这里。” 说着,她一个幻影步直接跃到苏幕遮身后,抬起笑意盈盈的眸光看向吴太傅。 吴太傅眉间一跳,脸色倒是平静。 沈灵均用刀敲了敲地面,然后是墙壁,边敲着,边笑的颇有深意的注视吴太傅。 烛火照在吴太傅半边脸上,随风摇曳时,使得吴太傅的脸忽明忽暗的。 “唉……”沈灵均故作困扰的曲指敲敲下巴:“好像不对哦。” 吴太傅额头青筋隐隐暴起,他努力压抑低吼一声:“沈大人,若再这样,本官不客气了。”语声中,带着愤怒和隐隐的威胁。 梅见淡然看着这一切,似乎与她全然不相干,其他人就更不敢出声了。 沈灵均却不为所动,摇头撇嘴道:“太傅真是没有幽默感,木木,我们不跟他玩了。” 说着,伸手戳了戳苏幕遮的肩膀。 苏幕遮抬眸扫过吴太傅,修长的食指缓缓伸向墙壁上的烛台。 吴太傅一双眼睛眯起来,脸上的神情复杂。 苏幕遮动了动烛台,然而烛台稳稳的嵌在墙壁里,未动分毫。 吴太傅扬起一边嘴角,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和轻视。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硬了。 苏幕遮曲起食指,绕着烛台轻叩三下,接着拇指往烛台中心一按…… ‘咔哒~’…… 随着一声轻微响动,吴太傅也动了起来,他展身往外一扑,右手把还在发愣的吴优揽在怀中,两指扣住他的喉咙。 吴优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情况,不敢置信的想往后看看他爹,但是扣在喉口的手指,让他动弹不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沈灵均早在吴太傅动的时候就跟着跃了出去,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黑夜中,吴太傅阴森森的笑道:“没想到你们连这都发现了。” 沈灵均慢慢靠近,挑眉道:“吴太傅,不解释一下你书房里怎么会有一条暗道吗?下官请教吴太傅,这条暗道可是通向哪里的?” 吴太傅冷哼一声,语调不似平日沉稳,而是带着一股子的阴沉:“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蒜,既然你能找到本官书房,必然是已经知道内情,不过本官实在是低估了你。” 沈灵均挥挥手,黑色眸子微微眯起来:“一口一个本官,你还真当自己是吴太傅,你个冒牌假货!” 假吴太傅往后退,用余光打量着逃跑路线,忽而大笑道:“不错,你连这都知道了,早知今日,我应该先杀了你。” 沈灵均耸耸肩,无所谓的道:“来吧,我就在这里,来杀我。” 假吴太傅黑眸定在某个方向,应付着道:“你以为我会上当?” 被假吴太傅卡在胸前的吴优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一头雾水的,他努力发出声音:“爹……你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爹房里怎么突然有暗道,不对,怎么又不是他爹了? 沈灵均抬手指着吴优后面,一脸你太蠢的表情:“你跟他生活这么久,都没发现你爹是假的?” 吴优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他爹是假的?怎么可能……不,也有可能,他不是一直都感觉他爹突然变了个人,完全没有以前的熟悉感……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他们朝夕相处,明明就是他爹啊。 而且,若这里的是假的,那真的去哪里了? 假吴太傅已经在脑中策划好了逃跑路线,不再赘言,勒着吴优纵身高高跃起,然后往西面围墙飞掠过去。出了围墙,后面连着一片湖,湖中芦苇杂生,可以很好的掩护他。而且,只要跳进湖里,不管是谁,都抓不住他了。 沈灵均看着他用轻功飞出去,只是站在原地也不动。 梅见走到她身边,问:“不追?” 沈灵均翘起的唇角带着自信的笑容:“放心,他逃不了。” 梅见微愣,不知道她为何这么说。 不过,一炷香之后,当假吴太傅被重重扔在地上时,她就明白了。 只见假吴太傅整个人一动不动,两只手一前一后搞笑又诡异,与其说被点穴,不如说像冻住了,灯火照耀下,脸色惨白中泛着青色。 梅见一低头,还能在他身上看到些碎冰,好奇:“这个天气,结冰了?” 沈灵均冲着空中一笑:“这次用了十层功力。” 白影翩然落地,往前一送,吴优没有支撑点之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吴优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先是他爹被指不是他爹,接着不是他爹的他爹又劫持了他。然后他被拎着飞了起来,脚下腾空,耳边风呼呼的吹。迷糊中,他被带到湖边,被扔往湖里去时,忽而感觉到一阵狂风卷地般的寒气袭来。最后,‘嘭~’一下,屁股重重摔在地面上,疼的他眼泪都出来了。 不过当吴优爬起来时,脑子里首先闪过一个疑问,他不是被扔进湖里了,怎么落在地面上。接着双手感觉摸到冰一般的冷,冻的他赶紧缩回来。 等吴优看清眼前的情形时,已经惊讶的合不拢嘴了。 这一块湖面居然冻住了,冻住了!而他的假爹被定格在冰块之中,双手还呈现游水姿势。吴优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也能猜测得到他和自己一样震惊。 对于今晚发生的一切,吴优实在需要时间消化消化。 沈灵均过去踢了踢假吴太傅:“没死吧?” 苏幕遮看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不如你烧一把火解解冻?” 沈灵均还真就伸出手来,考虑是不是可行。 梅见适时的阻止:“别把他弄死了,还是点个火盆烤烤吧。” 沈灵均让冒理找人搭了个火堆,反正火把也都是现成的,累起来就能烤。 这边给假太傅烤火解冻,那边刚刚消失的黑影又一窜,竟然不怕在场的人,直接窜了出来。 等黑影扯下面罩一露脸,居然是凉月。 凉月蹲在屋顶一脚,撑着下巴道:“玄凝掌十层就冻住湖了,如果十二层会怎么样?” 沈灵均仰头,琢磨道:“大概能做个人体冰雕。” 凉月搓搓手,以苏幕遮的年纪修为尚且如此厉害,若是剑圣呢,十二层的玄凝掌该如何惊人。 下面,沈灵均问道:“神乐那边如何了?” 随着话落,‘嘭~’重物接触地面的声音再次传来。 又一个黑影跃出,拍拍手,道:“任务完成。” 来人和凉月一样都是一身夜行衣,一把扯下面罩,露出神乐带笑的脸。 其他人同时往地上看去,全白色的衣服,只有面罩是赤红色,这人被摔在地上连哼都不哼一身,一看就是被点了穴道的。 冒理一把冲过去,揭开被抓这人的面巾,皱眉道:“秦少寒?怎么是他?” 沈灵均他们却是一副早就心中有数的表情,轻笑一声,道:“本来就是他,摩尼教的赤长老。” 神乐嬉笑着邀功道:“我们这个戏演的不错吧?” 梅见瞥一眼:“没有任何技艺可言。” 沈灵均过去勾住梅见的肩膀:“说起来,你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演技可以啊。” 梅见平日大概不喜与人接触,退后一步,虚握拳头干咳几声,正经脸道:“沈大人,这边的事情交给你处理,我还要回话给皇上。” 沈灵均摆摆手,目送梅见离开,然后认真的对苏幕遮道:“她害羞了。” 苏幕遮看了看梅见消失的地方,视线又转回来,他实在没看出来。 第八十四章 论功行赏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其实这原本就是沈灵均做的一出戏,所有的地道,她之前都派人摸清楚了,没想到的是,其中一条通到太傅府中,还在暗格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叶清芷验过,死者男性,中毒而死,死了有五六年了。 当时他们并不知道那具尸体是谁的,直到后来发现吴太傅行踪诡谲,且和吴优相处很有问题。而且,沈灵均问起才发现,太傅府的下人全都在五六年前被换过,老人一个不留。就连太傅的夫人,也在五六年前突然暴毙而亡。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所以,一方面他让神乐和凉月假扮黑衣案犯,故意逃窜至太傅府,为的就是正大光明的搜查,趁着对方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准备,抓他个人赃俱获。 另一面,凉月继续在太傅府引导众人前去太傅书房,而神乐则按着沈灵均交代的躲在芜梨园内,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人偷偷摸摸从戏楼暗道钻出来,神乐一把粉沫先劈头撒过去,直接抓了个正着。 沈灵均让冒理把秦少寒捆结实了,带回去审问。 神乐乐呵道:“难怪天天去听戏,内里有乾坤啊。” 事情尘埃落地,众人同回到大理寺。 等把戏时抓获的那人提上来,神乐和凉月认出来,这人就是之前不见的外族人之一,原来是躲在摩尼教之内,难怪一直找不到那几个人。 几日后,案件梳理清楚,沈灵均进宫面圣。 等她前脚走后,后脚赵祁回来,低头走着思考什么,满脸疑惑不解。 叶清芷正靠坐院中梧桐树下,一壶茶一卷书,乐在清净。 赵祁走进去,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摩挲着下巴还在思考。 半刻后,叶清芷奇怪他今日怎么那么安静,稍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 赵祁抱臂,伸展双脚,啧一声道:“丫头,你说还真出了件怪事啊。” 叶清芷放下书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等他下文。 “今天我进宫,皇上跟我说嘉黛的病好了。”赵祁说着话,瞅了眼叶清芷手中茶杯,敲敲桌子,那意思是——不给我来一杯? 叶清芷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不是有手的眼神,不过还是放下茶盏,给他倒了一杯推过去。 赵祁咧嘴一笑,问:“嘉黛的病是你给看的?” 叶清芷点点头:“嗯。” “不过,怪就怪在……”赵祁手指扣着茶杯,眉头拧在一起,似乎还在想不通:“她昨天居然自己主动跑过去和皇上说,愿意跟南诏和亲,你说这事是不是奇怪?” 当然,皇帝还说了一些话,类似于嘉黛说洛阳这个伤心地她不愿意待了,况且和亲也是为国为民之计,自己愿意替唐和亲,修两国百年之好。 赵祁还是比较了解嘉黛的,她绝对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叶清芷闻言,也不过稍稍挑眉,淡淡道:“这不是很好?” “我就是感觉里面有点不对劲啊……”赵祁的拇指抠了抠下巴冒出来的胡须,这两天刮的不勤快,已经挺长了。 叶清芷扯起嘴角,微笑道:“莫非赵将军舍不得。” 赵祁立马道:“没有的事!” 叶清芷移开视线,重新拿起书卷,一脸这不就得了的表情。 赵祁喝了口茶,道:“皇上倒是高兴了,原本还正头疼呢,一听嘉黛主动提出来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晋升嘉黛为公主,等十月初一那天,同南诏使团一起出发。” 叶清芷看书的速度很快,用一目十行也不为过,她翻了一页,有些漫不经心道:“和亲这事成了,也算是她最好的下场。” 赵祁琢磨着这句话,半晌后,忽然凑到叶清芷面前,问道:“丫头,莫非是你……” 叶清芷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澄净的黑眸毫无杂质,干净的像是孩子的瞳仁。 面对这种眼神,赵祁瞬间就有罪恶感了,怎么可能对不对? 叶清芷微挑起嘴角,清秀的脸庞露出淡淡笑意,这笑如第一抹春风,和煦而明媚,瞬间照亮了赵祁的心堂。 笑容之下,叶清芷清凉的嗓音道:“若是赵将军实在舍不得,可以同嘉黛一起去南诏。” 赵祁沉醉在笑容之下,哪还听得进她在说什么。眼睛里全是她的身影,身随心动,脑子一个糊涂,人就直接倾身过去。 “啊!”叫声穿透大理寺,惊的偶然停驻在屋顶的鸟雀慌忙振翅高飞。 叶清芷弹了弹身上的树叶,黑着一张脸回房! 赵祁弯着腰,趴在桌子上,哀嚎道:“丫头,踢坏了你下半辈子怎么办?!” 回应他的,是重重的摔门声。 屋顶之上,戏时捧着脸,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洛城拿手盖住眼睛,实在不愿意把这幅惨象看在眼里。 神乐咋舌:“叶姑娘也太狠了。” 凉月摇头:“无毒不大夫啊!” 皇宫书房内,武曌把手中奏折看完,放在桌案沉沉一拍,叹道:“朕实在没想到,假太傅居然潜藏在朕身边这么多年,真是可怕至极。” 沈灵均很有同感,况且还是当朝重臣的位置。 武曌坐下,又道:“如此说来,杜子腾当日是在太傅授意之下污蔑陆修远受贿。” “是。”沈灵均点头,道:“臣还查到,当年苏醇正老将军也是被这个假太傅出卖,才导致那一场浩劫。” 武曌闭上双目,呼了口气,再睁开道:“可惜了一代名将,更可怜二十万将士啊。” 经过沈灵均审问,假太傅本就是突厥人,当年一手策划了呼藓一役,令大唐损失惨重,若不是赵祁力挽狂澜,恐怕情势真是相当危急了。 而如今,假太傅又再次密谋,以摩尼教收揽信徒,企图在洛阳城搞一出大乱子,而埋伏在城外的突厥兵士,等着他这边信号一起,就来个里应外合。 不过假太傅没想到,他的里应外合之计没能实施,倒是叫沈灵均先给他使了。 武曌看向沈灵均,沉吟道:“罗广陵把那些人都抓起来了?” 沈灵均一笑:“一个不差。” “嗯……”武曌微微颔首,淡笑道:“就这件事上,朕应该和突厥可汗好好谈谈了。” 沈灵均觉得皇帝笑的很老谋深算,抱拳恭维道:“皇上圣明。” 武曌站起来,手中捻着一颗佛珠,道:“还有个事,昨日嘉黛自行前来请求与南诏和亲,朕已经允了,且晋升嘉黛为公主,以公主规格出嫁。” 嘉黛和亲?沈灵均眨眨眼,不知道嘉黛是哪根筋搭错了会主动要求和亲。 “不对啊,嘉黛的怪病好了?”沈灵均不解道。 “嗯,叶清芷不亏是神医,一出手就解了嘉黛的怪病。”武曌含笑看沈灵均。 “呵呵呵……”沈灵均也不知道皇帝这神情什么意思,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尬笑几声,道:“神医嘛,那什么,都比较厉害点。” “沈爱卿。”武曌眼眸一动,笑容转为和蔼:“陆修远的案子,朕还没论功行赏……” 沈灵均一看皇帝的笑容就浑身一抖,心里发毛,感觉瘆得慌,忙摆手,干笑道:“不用了吧。” 武曌摇头:“不行,沈爱卿为国操劳,朕都看在眼里,不如这样吧,上次的案子加上这个一起,朕赏你出游如何?” 沈灵均一听出游头就大,上次说是出游,一点游的乐趣没享受到,光忙着查案了。再则,一看皇帝这个笑容,跟千年老狐狸似的,准没好事。 果然,皇帝轻轻吐出一句话:“嘉黛公主此去南诏,朕实是不太放心,若沈爱卿出游之时,恰好同路,也可慰朕之心,爱卿觉得如何?” 沈灵均默默翻个白眼,拉扯起两边嘴角,硬挤出一个笑容:“皇上英明,臣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武曌很满意的点头:“既然如此,十日之后,沈爱卿就与公主一起出发吧。” 大理寺府内,封正耷拉着脑袋坐在院门口台阶上,一脸颓丧, 唐糖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了,用手中笛子戳了戳他:“你不都是探花了,有什么不开心的?” 沈灵均正好回来,听到这话,笑道:“本来皇上都给他和长宁公主赐婚了,谁想到苏老夫人说孙女还小,再留两年。” 唐糖咬着手中糖糕:“这么说,喝不成喜酒了。”说完,转头看沈灵均:“那你和苏木头什么时候办事啊?” 沈灵均笑容定格,脸部抽搐了一下,闪进里面去。 李梦白从前厅过来,见到封正无精打采的,坐到旁边,拍了拍封正的肩膀鼓气道:“封兄,不如趁着这两年建功立业,到时候迎娶公主也更加名正言顺。” 封正听了有道理,说到底苏老夫人就是看不起自己这个浪荡子弟呗。 于是,立马站起来,握拳道:“对!先建功立业后成家!” 唐糖咬着糖糕出院子,今天都没见到臭道士,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沈灵均溜了一圈,抓了路过的蝉羽问:“木木呢?” 蝉羽眨眨眼:“姑爷啊?好像回苏府了。” 沈灵均自动略过那声姑爷,想起来自己那一大家子还住在苏府别院呢,也没个时间去看看,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打定主意,沈灵均就准备往外走。 才走了两步,叶清芷在她身后唤道:“刘月影醒了。” 自从唐糖把刘月影带回来之后,因为她中毒比较深,这几天叶清芷一直在给她调养身子加解毒。 而刘月影也昏昏沉沉的,没个彻底清醒的时候。 到了今日,刘月影的毒总算解的七七八八,神志清爽不少。 第八十五章 无关外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大理寺简陋的客房内,沈灵均走到小床边,看着床上低头沉默的女人。 短短几天不见,原本光鲜明亮的少女顷刻间萎靡而憔悴,眼睛凹陷,脸色也蜡黄,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神采。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开口道:“醒了?” 刘月影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脸上的骄纵退的干干净净,如今她的表情除了仓惶便是迷茫,眼眸中的光也黯淡下去,就好像一夜间枯萎的玫瑰。 叶清芷把她身上的针取下来,收拾起来放回药箱里。 刘月影缓缓移动视线,放到沈灵均身上,眼前的红色太过晃眼,使得刘月影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沈灵均用脚勾了个凳子坐在她床边,注视她半刻,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刘月影垂眸看自己双手,神情不复以前的骄傲意气,低声道:“谢谢你们,我……我这几天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刘月影扯起嘴角笑了笑,眼泪却流淌下来。 叶清芷盖上药箱,就站在一旁:“现在梦该醒了。” 刘月影抬手抹去泪痕,咬着嘴唇点点头。 沈灵均原本不喜这个女子,现在又觉得着实有些惨淡,叹息般摇了摇头,说道:“秦少寒的事情我们查明了,和你无关。” 提及这个名字,刘月影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双手用力交握在一起,使得指尖都有些泛白:“我……” 刘月影重重吸了两口气,稳定下来之后,带着哭音道:“他故意接近于我,我原本以为他是真心的,没想到只是利用我。” 叶清芷从旁递了块帕子给她,皱眉道:“情绪太激动会导致病情反复。” 刘月影接过手帕,干脆就埋头大哭,像是要把心中所有委屈都宣泄出来。 沈灵均也不知道该可怜她,还是唾弃她愚蠢,在刘月影的哭声中,跟她说道:“根据秦少寒的交代,他当日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的体态和画中侯夫人很像,而且没想到你就是大富户刘卯的女儿,洛阳府北门外有一块地,很适合他们用来制作香料,后来又以迷 幻之术,让你假扮侯夫人,成为摩尼教的圣女。” 刘月影一直昏昏沉沉,大概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但现实和幻想重合在一起,导致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指尖扣在掌心,咬唇问道:“我爹他……” 沈灵均并不隐瞒,直接道:“你爹死了,刘府所有的一切都控制在摩尼教手里。” 刘月影扑倒在床上,痛苦的蜷缩在一起,眼泪流的太多,眼眶里已经干涸。 叶清芷无奈的看沈灵均,意思是——你说话就不能婉转点,我救人也很累的。 沈灵均一摊手,这些事情迟早要知道的。 忽而,刘月影不知想到什么猛的抬起头来,她青白色的脸瞬间潮红,像是烧了一把火,而神情羞愧难当,牙齿快要把嘴唇咬破,猩红猩红的,手用力揪着被面才能勉强支撑自己。 “我……我……”刘月影我了半天,就是没我出个所以然。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抬眸看叶清芷,用眼神问:她怎么个情况? 叶清芷凝眉,莫非病情发作?坐到床边,给她把脉。 刘月影一咬牙,狠狠心,终于艰难的开口:“我,我的清白……”说出这两个字,已经花费了她全部力气,倒在床上,爬不起来。 叶清芷了然的扬眉,原来是这个啊。 沈灵均翘起唇角轻笑一声,又觉得现在笑有点不太适宜,干咳两声,道:“放心吧,摩尼教要求圣女身心圣洁,不会对你做什么事情的。” 叶清芷也道:“嗯,应该是你中的毒导致脑海中产生幻觉。”说着,看沈灵均一眼。 沈灵均拍拍脸,望天,看我干什么! 听了这话,刘月影才停止颤抖,对一个女子来说,清白比性命更重要。但一想到因着自己导致家破人亡,又哀伤不已。 外面蝉羽来喊叶清芷,有个邻坊的腿摔断了,请她去看看。 刘月影还趴在床上,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感中。 沈灵均实在不会劝慰人,就站起来,打算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吧,回头顶多再派个人守着,省得人寻短见什么的。 不过,沈灵均才转身,刘月影弱弱的唤了声:“沈大人……” 沈灵均扭脸往后看,嘴角微微上翘,永远一副眉目间笑意盈盈的模样。 刘月影愣愣的看着她,就像看见一束光,明亮耀眼,是光明。 沈灵均知道她有话要说,索性靠在门框上,等对方开口。等着等着,沈灵均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她还记得初见刘月影,这个女子高高在上,盛气凌人,才没多久,就成了眼前这幅衰败模样。 说起来,她和苏幕遮的亲事还都是因为这场比武招亲整出来的乌龙,但是,他们两默契的没有否认。或者,很早之前,两人便心意相通,只差这么临门一脚,互相憋着气,看谁先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又想到被蓝凤她们捉弄的那个夜晚,沈灵均抬起右手晃了晃,感觉黑金手镯在手腕间轻轻碰撞,嘴角的笑容越发往上扬。 “我现在明白……” 刘月影的声音打断沈灵均脑子里所想,她抬眸看过去,以鼻音哼道:“嗯?” 刘月影垂眸,声音低的像自言自语:“我现在明白外貌和内心完全是两回事,有些人生的再好看,如若蛇蝎心肠又有何用。” 沈灵均挑眉,看来是经过认真反省的。 “沈大人。”刘月影抬头对上沈灵均的视线,神情中是懊悔也有愧疚:“现在想来,对于那位向公子,我真的很抱歉,兴许就算是现在让我选择,他也未必是我想嫁之人,但我实在不该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羞辱于他,害得他……最后命丧于此。” 沈灵均站直了,以俯视的视线看着刘月影:“他自杀其实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但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以后就别再以貌取人了。” 这话倒不是安慰,是实话来着,向问天主要还是因为中了摩尼教的迷 幻 药导致自己精神崩溃自杀。 刘月影点点头,她现在就像是重生了一回,很多以前看重的,此刻想来不禁有些可笑。 沈灵均对她一笑:“刘月影,既然活着,就好好活着吧。”说完,沈灵均打开门,走了出去。 刘月影呆愣的坐在床上,想着沈灵均这句话。 沈灵均从客房出来,苏幕遮正好从苏府回来,跟她道:“大姐后天要回杭州。” 这段时间,苏晴经过叶清芷细心诊疗之后,身体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毕竟秦天还有生意要忙,洛阳待久了那边催的紧。 本来苏晴是不愿意走的,这头的亲事还没着落呢。但是又不愿意和丈夫分离,无奈之下和蓝凤再三约定,等过阵子再回洛阳共商大计! 沈灵均听后,一个激灵:“你没跟他们说皇帝要我去南诏的事吧?” 苏幕遮摇头:“他们不知道。” 沈灵均拍拍胸膛:“还好还好。”心中下定决心,趁着蓝凤他们不知道,她娘还没来,赶紧脚底抹油,一走了之! 几天后,皇帝在上朝时,当众任命李望舒为太傅。 对于这件事,赵祁感叹了一下——想来皇帝是把对李氏的亏欠补偿在李望舒身上了。 沈灵均则不以为然,皇帝是谁,人精中的人精,千年修炼成的老狐狸,她如意算盘打的响着呢。 今科状元是常浩,皇帝封他去冀州任职。 封正作为探花郎,本应受封官职。不过他爹封尚书却说小子还不成气候,请求皇帝让封正继续留在大理寺办点小差事历练历练,等他能独当一面了再说。 沈灵均听说之后,很想问封尚书要点伙食费。 常浩先一步离开洛阳,走之前来拜见沈灵均,感激当日她醍醐灌顶之话,才有今日的常浩。 沈灵均为了体现自己慷慨大方,笑嘻嘻的说了句:“自己人嘛,不客气,以后有什么搞不定的麻烦事情尽管找我。” 沈灵均没想到,自己随便说的一句话,常浩还真的找她了,而事情也的确是麻烦,麻烦到沈灵均和苏幕遮都差点折在里面。 当然,这都是后话。 李梦白作为大唐第一位武状元,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再加上他自己意愿的情况下,也留在大理寺任职了。 十月初一,车马装备齐全,所有人一起出发,目的地南诏。 就在车马离开大理寺府没多久,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停靠在大理寺门前。 车上下来一个美艳的不可方物的少妇,她抬起右手拢了拢鬓角细发,优雅的转个身,杏目如水泛出波光,眉角微微挑起,媚而不妖。 经过的人都被她的风采吸引,忍不住驻足围观。 就连少妇旁边的丫鬟也是可爱伶俐的,她走过去跟大理寺门口的守卫说了两句之后回来,再和少妇一耳语。 所有人就见到此优雅美貌的少妇勾起唇角,笑容倾国倾城。 大家看的张大嘴,哈喇子掉了一地。 只有少妇身边的丫鬟听见,少妇威胁般低低说了句——宝贝儿,你好啊。 第四案·正文完 第八十六章 沈大人生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出发去南诏前某日清晨,沈灵均临睡前感觉肚子有点饿,就摸了出去。 一到外面庭院,看到唐糖坐在树上端着盘东西吃。 沈灵均眯着眼睛看过去:“栗子糕?” 唐糖点头啊点头:“我吃过了,味道还不错。” 沈灵均不疑有他的拿起来丢了一块放嘴里,嚼吧嚼吧:“味道不对啊,怎么有点苦。” 唐糖歪头:“估计苦杏仁加多了,要不要再来一块?” 沈灵均摆摆手:“太难吃了,我去厨房找找别的。” 唐糖抿着唇想了想,决定给叶清芷送过去。 第二天,沈灵均醒过来感觉脸火辣辣的,一照镜子…… “啊~” 沈灵均摸摸脸,虽然又红又肿把自己吓了一跳,可是她也没叫啊。 沈灵均打开门,循着声音过去,迎面走来一个人,一脸紫红色斑点,隐隐还有几条蓝色线混在其中,脸庞肿的快要涨破。 沈灵均眨眨眼:“清和?” 清和扁着嘴:“小姐……我要毁容了,呜呜呜~”等抬起头看清了沈灵均的脸,又一声惊叫。 原来唐糖给的糕点叶清芷没吃,正好清和送药,就转手给了清和。 傍晚时,沈灵均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的越发厉害,走起路来还一脚浅一脚重的,再抬头望天,这个屋顶怎么在晃? 苏幕遮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一脸严肃道:“你发烧了。” “哈?”沈灵均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发烧是什么。 叶清芷过来看了一下说问题不大,已经上了药,过两天脸上肿痛就消了。至于发烧,估计是脸部肿烂引起的,晚上睡前吃点消炎药。 外边扒拉着窗户偷听的唐糖捧着脸,哎呀,闯祸了!呼啦一下飞出去,准备在外面躲两天避避风头。 沈长风看着唐糖远去的身影摇摇头,不过也没去抓她回来。 晚间,苏幕遮把药端了过来放在桌上晾着,附身用额头碰了碰沈灵均的,皱眉:“还是这么烫。” 俗话说,越是平时不容易生病的,一病起来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沈灵均嫌弃的看看桌上那碗药,光闻味道就够了。 苏幕遮拿过来舀了一调羹:“来,喝药了。” 沈灵均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喝!” 苏幕遮难得耐心的劝道:“不喝药病怎么好?” 沈灵均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眸:“太苦了。” “清和加了冰糖和红枣。” “好难闻。” “捏着鼻子?” 沈灵均又跟鸵鸟一样把头埋回去:“不要!” 苏幕遮无奈,他也没想到在喝药的问题上,沈灵均和三四岁的小孩一样难搞。 拉锯良久,苏幕遮叹道:“灵儿,再不喝药就凉了。” 沈灵均捏着鼻子犹豫半天,又缩了回去,露出个脑袋,委委屈屈道:“木木,我饿了。” 苏幕遮忍不住一笑,这丫头就是病了,胃口一点不受影响。再看她一双眼睛因为发烧有些水雾雾的,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苏幕遮勉强坚守住立场:“喝了药,我去厨房拿东西给你吃。” 沈灵均双手撑着下巴,黑而大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眯着眼笑道:“什么吃的都行?” 苏幕遮不疑有他,点头。 沈灵均嘻嘻笑道:“我要吃你煮的!” 苏幕遮一愣,做饭? 沈灵均到现在还惦记着赵祁给叶清芷煮的那锅大杂烩呢。 “对,你煮面给我吃,我就把这药喝了。” 苏幕遮挑眉:“一言为定?” 沈灵均勾住他的小指头:“谁赖谁是小狗狗。” 苏幕遮把药碗递过去,不容反驳的道:“那先吃药。” 沈灵均犹豫再三,不过为了满足自己强大的好奇心,终于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然后张大嘴巴吐吐舌头:“好苦。” 苏幕遮给她嘴里塞了个蜜饯。 沈灵均眯起眼:“甜!” 喝完药,沈灵均就看着苏幕遮优雅的转身,玉树临风的这么跨出门槛,接着翩翩白影一拐弯……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好奇苏幕遮会煮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等着等着,不知道是药物的关系,还是发烧导致,沈灵均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睡到一半,闻到一股香味,那香味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使得沈灵均忍不住睁开眼。 一睁眼,就对上面前静若寒潭的黑眸,眸中带着浅笑,正看着她。 沈灵均爬起来,就见苏幕遮手中端着一碗粥,而粥还在冒着白气,显然香味正是来自这里。 “你煮的?”沈灵均怀疑的看着他。 苏幕遮挑眉:“自然。” 沈灵均知道他不会说谎,可是不像啊,哪有人煮完饭还这么风度翩翩的嘛。 忽而,她眯起眼来,伸手一指:“你换过衣服了!”就因为苏幕遮的衣服都是白色,款式也相差不大,刚才一瞬间没看出来,细看之下,发现刚才的衣服纹路和这件稍有不同。 苏幕遮虚握拳头抵着嘴唇干咳一声,道:“不是饿了?快吃吧。” 沈灵均把粥碗拿手里的时候,心里嘀咕着,味道是可以,不知道能不能吃,不会突然吃出什么不该出现的吧? 不过一口进嘴里,顿时满足的眯起眼睛,好好吃! 苏幕遮坐到她旁边,道:“我问过叶姑娘,发烧最好不要吃面食容易消化不好,还是喝点粥润肠最妥。” 沈灵均没空回话,只管嗯嗯嗯的,同时在心里琢磨不知道苏幕遮除了煮粥还会不会别的。 吃完后,一抹嘴:“你怎么还会煮饭?” 苏幕遮浅笑:“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住在山上,什么都会了。” 沈灵均盘腿坐在床上,吃饱了精神气就足了,还想说说话。 “好了,先睡吧。”苏幕遮给她扶着躺下,拉拉被角。 沈灵均一时睡不着:“我们聊聊天。” 苏幕遮不容置疑的口气道:“闭上眼睛。” 沈灵均两根手指扯住他的衣袖:“睡不着。” 苏幕遮低头,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听话,睡吧,我陪你。” 沈灵均在床上滚了三圈,拍了一下床铺:“那你上来。” 苏幕遮扶额叹气,这丫头真是百无禁忌。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他:“莫非你还怕我对你怎么的。” 苏幕遮无奈,应该是她怕才对吧。 片刻后,苏幕遮拗不过沈灵均,脱了外衣躺在外侧,沈灵均靠过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苏幕遮轻轻一扬袖,蜡烛被扇灭。 睡着前,沈灵均问他:“如果我一直长这样你介意嘛?” 夜色沉沉,苏幕遮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她,此刻扭曲的脸庞上一双黝黑的眼睛分外灵动,浅笑着摇摇头。 然后握住沈灵均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地方,声音轻柔道:“沈灵均不在眼里,在这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美或丑,疾病还是健康,你都在这里。” 沈灵均听的心花怒放,脸上本来就红肿了也看不出红晕,但一双耳朵绯红,烧的慌,幸亏是夜里看不见。 入睡前,迷迷糊糊的想着别看苏幕遮平日里木木的,说起甜言蜜语跟打翻了蜜罐一样,甜死人了。 于是,她意识模模糊糊的扒拉着苏幕遮的脸亲了一口,就彻底进入梦乡了。 第二天,沈灵均醒的早,一根手指头描绘着苏幕遮的脸,从眉毛划到脸蛋,再到嘴巴,啧啧不已,这脸蛋叫多少少女疯狂,又有多少男子记恨啊。 苏幕遮实在觉得痒,握住她的手睁开眼睛:“感觉好点了么?” 沈灵均坐起来伸伸懒腰:“简直是神清气爽!” 苏幕遮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身体微微倾过去,额头碰了一下沈灵均的,松了口气:“退烧了。” 沈灵均摸摸肚子:“饿了。” 苏幕遮起身:“我叫人送早饭过来。” “嗯。”沈灵均含笑点头,抱着被子支起脑袋。 苏幕遮打开房门出去,在外面活动筋骨的赵祁和他打招呼。 等苏幕遮走了,洛城凑过去:“老大,有情况。” 赵祁一头雾水:“什么。” 洛城分析道:“衣服没换,还从沈灵均的房里出来,昨晚两个人有情况发生。” 赵祁狐疑道:“没换吗?”苏幕遮的衣服都差不多,这也能看出来? 洛城很肯定的道:“昨晚他去厨房之后,我亲眼看到他先回房换了这套带银色桃花暗纹的衣服,但是今天一早起来还是这套,所以!” 洛城嘿嘿嘿的笑道:“他们两个一定是做了什么。” 赵祁一巴掌呼过去:“脑子里想什么没正经的。” 洛城乐呵呵的飞跃走,赵祁站在原地却是陷入思考了。 想想也有道理,苏幕遮这个人一向爱干净,一件衣服是绝不可能穿两天的。想着想着又郁闷了,苏幕遮动作够快的,自己也不能落后啊。 次日,大理寺后院,几个人围坐一圈。 洛城打个响指:“我觉得英雄救美比较好吧,面临绝境激发出内心潜藏的情感。” 唐糖坐在树上晃晃腿,撇嘴:“太老套了。” 赵祁不信任的瞅洛城:“行不行啊?” 洛城摊手:“这方面我也没经验啊。” 唐糖眼眸一动,手指头绕着垂肩一缕发梢,上面的小铃铛发出轻而悦耳的声音,她神秘兮兮的道:“我有个办法!” 第八十七章 赵将军得偿所愿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端了碗药进去,门才合上,洛城他们全扒拉上来,透着门缝偷看,神乐和凉月嫌弃位置不好还跃到屋顶。 沈灵均和苏幕遮经过的时候,就看到这幅奇怪的场景:“你们干嘛呢?” 唐糖食指伸到嘴唇上,比了个:“嘘~” 沈灵均好奇走过去,洛城不解的小声道:“怎么不见叶姑娘诉衷肠。” “急什么,感情需要酝酿。”唐糖说完,示意他们安静。 房间里,叶清芷将碗放到桌上,安静的站着。 装昏睡的赵祁感觉这辈子没这么难受过,又嘀咕叶清芷怎么没动静。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叶清芷开口,声音微凉:“不要装了,我知道你没事。” 叶清芷有些无奈,上次是自己误会了赵祁,这次她肯定,赵祁就是故意的! 门外几人对视一眼——她怎么知道的?然后又互相摇头。 赵祁想着这丫头诈自己呢,不行,不能动,以不变应万变。 叶清芷沿着桌边坐下:“你中的是迷蝎蛊,五毒之一,而且,是南栖凤的绝门秘技,别说一般人,就是他的弟子也未必会。” 赵祁心里腹诽,这唐糖也太特么不靠谱。 洛城看着唐糖:“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他们就不该信任唐糖,上次种养生蛊就被叶清芷发现了! 唐糖撇过脸,她哪知道叶清芷这都能看出来。 沈灵均笑了笑,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他们大概这种这群人在搞什么了。 沈灵均不禁有些同情赵祁,以叶清芷的脾气,他这次讨不了好。 外面各人想法不说,房间内,赵祁还是没动,心说我就是耍赖看你怎么滴。 叶清芷看着赵祁,忽然觉得心中疲惫不已,她低头看着桌上烛火摇动,表情复杂。 终于,叶清芷抬起头,声音如往常一样清冷:“我活不过三十岁。” 她说的很平静,就像在讨论天气一般:“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赵祁一听,猛地翻身而起,皱眉道:“什么意思?” 叶清芷转头避开他的视线,面向白墙,淡淡的说道:“我跟你说过,这毛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我出生满周岁以后,父亲就带着我四处求医,后来机缘巧合遇到我师父,师父把我带回凌云迹,费心调养下我的身体才渐好。不过……师父说我此生不得练武,而且活不过三十。” 赵祁眉头紧皱,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消息:“我不信,就算找遍天下名医,总有办法。”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叶清芷勾唇轻笑一下,露出讽刺的表情:“神医南陵子,这天下恐怕再没有哪个名医能比得上我师父。” 赵祁看着她,难怪她脸色总是这么苍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也难怪她总是疏离有距,对谁都清清淡淡。还有看着别人习武打斗时,她一脸艳羡的表情…… 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因为她的生命有限,不知何时就会从这个世界离开。 叶清芷看向赵祁,认真的重复道:“请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说出这句话,感觉心口控制不住的隐隐抽痛。 赵祁沉默的坐在床上,他不信,又不得不信。 门外,洛城他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怎么会是这样,同时沉寂下来。 忽而,重重脚步声响起,洛城他们马上退开。 叶清芷抬起头,被摔上的门微微震动,感觉震到了她的心口。然后泛起一种陌生的酸楚,慢慢的,慢慢的,一点点扩散,直到将她全身淹没。 她很久都没有动,脑子里闪现的都是这一路和赵祁相处的种种。 她从来都和任何人保持距离,一来性格如此,二来就是不想在这个世上留下太多牵挂,不管是她对别人,还是别人对她。就连父母,也刻意疏远,这也是当初答应沈灵均留下的原因。 认识沈灵均是意外,但她很高兴,跟着沈灵均这一路以来,她的内心是充实的,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只是赵祁,是一个她没想到的变数。 一面,她拒绝赵祁不想陷入太深,另一面,又享受着赵祁带给她的无限容忍和安全感。 叶清芷弯腰趴在桌上,交握双手,把头埋在指缝之间,以这样的方式缓解逐渐浸没全身的疼。 没有太久,房门突然又被拉开,叶清芷愕然抬头,赵祁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叶清芷一向平静无波的黑眸动了动,不过赵祁背光而立隐在暗处,看不清他的脸色。 月光从门外洒进来,铺在地上犹如一层白霜。 赵祁踏着月色进来,伸手解开袖口,缓缓的把袖子撩起来。 叶清芷低头,就见手腕一条红线,一路往上爬,直到被衣服遮盖看不见。 忽而她想到什么,面色乍变,神情一凛:“这是……” “生死蛊。”赵祁替她说出来。 叶清芷震惊不已,生气的怒喝:“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一旦种了生死蛊,就再也无法解开,除非……除非……” 赵祁大手一揽,不容叶清芷抗拒的把她拉入怀中:“如果你不想我死,就好好活着。” 叶清芷又气又急道:“你不为这天下想想,不为你娘想想。” “人都死了,管他娘的天下,谁爱管谁管。”说着,痞痞一笑,道:“至于我娘,我们马上成亲,你给她生个大孙子,要有个万一,以后代我尽孝。” 叶清芷满脸通红,气急交加,伸手捶他:“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赵祁抓住她的手,敛去笑容,看着叶清芷清澈的双眼,认真道:“丫头,我们不管以后,不看生死,这几年,我们就好好的过日子,成不成?” 叶清芷不挣扎了,她垂下眼睑,苦笑着摇头:“何必如此,赵祁,你这样是陷我于不义。” 赵祁单手抚上她的脸庞,霸道又强硬的道:“丫头,我赵祁就是认定你了,你不要妄想离开我。” 生死蛊,一旦种下,就会代替对方承受所有一切苦难,直到死亡才能解开。 叶清芷生气,难受,又感动,各种情感交杂在心中,就像打翻的调味瓶,痛苦的她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男人,能为了自己奋不顾身,她何德何能。 叶清芷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眶有些酸涩,她难言的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棱角分明的俊脸。 轻叹一口气,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是真有万一……” 赵祁浑不在乎的笑,挑眉道:“大不了我们两个抱抱紧一起被埋在地下。” 对于这个时候,赵祁还能说如此混不吝的话,叶清芷一脚踹了过去,不过又没舍得下重脚。 赵祁双手捧着她的脸,眼睛对眼睛,丝毫不让叶清芷闪避,再次道:“我们两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成不成?” 叶清芷长睫垂下,盖住眼中黑眸,良久后,又抬起,终于,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她始终还是自私的,舍不得赵祁的这份温柔。更何况,生死蛊已经种下,在她想办法解开之前,她不能离开。 有朝一日,若真有朝一日,她就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没有遗憾。 赵祁终是等来这个点头,悬在空中的心踏实了,他咧嘴一笑,道:“答应了就不准再跑了。” 说罢,食指勾起叶清芷的下巴,头往下一低。 这个吻没有挣扎,没有强迫,温柔而缠绵,似乎要将所有的柔情全都揉进这个吻里面。 辗转反侧,唇齿间的气息,比往日多了一份清甜,呼吸喷洒在彼此相贴的脸上,仿佛秋日里和煦的微风,那么美妙,令人心旷神怡。 门外,唐糖坐在梧桐树干上,低头看手中一个白色陶瓷罐,树影倒在她身上,使得她整个人处在阴暗中,看不清神色。 沈长风站在树下,问她:“真的解不开?” “嗯。”唐糖手指拂过瓷罐,呓语般道:“生死蛊一旦中下,就没办法再解除,除非其中一人死亡。” 生死蛊很难养,自从师父教给她养蛊以来,她失败了很多次,这是好不容易成功的。 其实,就算养成,她也以为没有用的上的一天,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人会把性命完全交托在对方身上。 唐糖闭上双目,有很多画面在眼前闪过…… 她的经历,让她不相信世上所有人,她觉得世人大多数是伪善的。就算表面再天真无邪,她心里最阴暗的地方始终笼罩着自己。 可是,就在刚才,赵祁那么坚定的让她给种下生死蛊。 唐糖疑惑了,难道这世上真有坚贞不渝的爱情?两个人之间真能全身心的信任? 唐糖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群人,自己和他们朝夕相处了很久一段时间,说不出当时是为什么突然就缠着沈长风不放,继而跟着这群人。 是温暖吗?她把视线移向沈长风,这个人身上有种自己很久很久没遇到过的温暖。 她想起师父的话:唐糖,以后就叫唐糖吧,多吃点甜的,就忘了人生多苦。 沈长风正好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 第一章 阔时节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农历十二月初五,昆州泸水府,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岸边码头,扎了三人高的彩门,不管男女老少,争先采青松枝叶,有的撒在屋中,也有插在门口的。 牛角吹起,所有人围拢过来,祭祀毕扒站在城中心高台上,围着一圈的架子扎满了五色彩带。 毕扒双手往上平摊,随后往上抬起,对着太阳的方位深深一鞠躬,口中大声喊道:“拜天拜地求保佑。” 所有人一齐跪下,恭敬叩拜。 毕扒再转身对着祭台一鞠躬:“祭祖祭宗,祈求赐福。” 其他人再弯腰磕头,头碰地沾土以视为敬意。 毕扒以青松枝叶沾水往地上一洒:“求达各玛保护,驱赶天神地鬼。” 这次,所有人双手合十,跟着默念一声。 最后,毕扒在祭台上五个碗里各抓一把米,洒了一圈,道:“求天地在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大家一起高喊一声,声音震天,直透云霄。 最后,毕扒抬手一扬,高喊道:“仪式开始。” 大家全都高笑欢腾,鼓掌拍手,也年轻小伙和姑娘手拉着手跳起舞来。 五六个壮汉将一颗高大的松树抬到场地中央,树枝上挂着弩箭和城中绣工最出色的姑娘精心绣织的飘带衣物。 树下放一个装满荞麦的大箩,周围摆着十二小箩荞麦、十二坛新酒,以象征一年十二月。 毕扒站在中间,祈愿新的一年吉祥如意。 接着,音乐声起,毕扒和十二个小伙子一起吹起葫芦笙,旁边歌喉最好的十二个女孩唱起欢乐的山歌。 最后,十二坛荞麦酒分斟给大家喝,喝完之后,这一年的阔时节才算真正开场。 就在这一派热闹之中,一艘三层高的豪华大船缓缓靠岸。 船头一个明媚少女好奇张望,婴儿肥的脸蛋让太阳晒的红扑扑的,加上黑白分明的双眼,煞是可爱。少女手中握着一支古怪的笛子,偶尔两根手指熟练的旋转,有抹青色缠在笛身,细看了都要吓一跳,嚯,这少女怎么随身带着条蛇啊。 大船华丽贵气,有护卫军驻守,具是黑衣银甲装束,手持长枪,目光凌厉的注视前方,可见这是一艘官船。 忽而,船舱中传出一声娇呵,然后是碗筷碎裂声。 船头少女往后看了一眼,仿佛已经习惯,笑嘻嘻的对着后面道:“大小姐又发脾气了。” 身后走出一人,似天边一抹浅淡白云,风清气朗,又如静川明波,嘴角含着温笑,道:“泸水府到了。” 少女抬手一指:“臭道士,你看前边好热闹啊。” “哦,原来今日已经是十二月初五,难怪呢。”又一个女子走出,淡黄绸衫,清丽难言。 黑衣男子一个箭步,蹿到她身边,挑眉:“十二月初五怎么了?” 两人身后,有清冷嗓音道:“十二月初五是傈僳族的阔时节开始之日。” 随着声音,白影翩翩而出,手上搀扶着一团火红色。 这时,船夫吆喝着抛锚落岸,晃动的船只渐渐平稳下来。 那团火红色抬起头,苦着脸哀嚎:“我这辈子都和船不对付!” 所有人同情的看她一眼,然后一齐轻笑。 这群人,便是奉命护送嘉黛公主去南诏和亲的沈灵均等人。 一个多月的行船,沈灵均已经吐的脸色蜡黄,全身虚浮,走路都靠飘的。 大家也奇怪,沈灵均天不怕地不怕,挺厉害一个人,怎么就是怕水呢? 唐糖手指轻抚小青,问道:“苏木头,阔时节是什么东西?” 苏幕遮扶着沈灵均坐到船头摆着的躺椅上,给她顺了顺气,又拿了一壶薄荷菊花茶给她喝。 蹲在船顶的戏时捧着脸道:“阿瓜,苏木头都混成老奶妈了。” 洛城深有同感的摇头:“果然男人一谈感情就变忠犬。” 神乐刚刚从厨房摸了一把兰花豆,嚼的嘎嘣嘎嘣响:“是说我们将军呢?” 凉月从他手里抓了几颗,往上一扔,正好落到嘴中:“我看你们几个光棍羡慕嫉妒恨倒是真的。” 其他三人都看过去,那眼神意思是:你不也是光棍? 叶清芷抬眸看着前方,淡笑而言:“阔时为岁首之意,是傈僳族最隆重的传统节日,相当于汉族的新年。” 唐糖歪头看着她,最近叶清芷心情都挺好啊。 沈灵均喝了两口茶,感觉胃酸给压下去不少,闭目养神。 苏幕遮单手靠着躺椅扶手,点头道:“嗯,这期间正式樱桃花开的季节,所以每年樱桃花开时就是傈僳族过年的日子。” 唐糖指尖笛子一转,兴致勃勃的说道:“臭道士,我们下去玩玩。” 正说着话,一个十五六岁丫鬟打扮的女孩走过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很是伶俐,她一出来就对着赵祁福了福礼,道:“赵将军,公主身体不适,让奴婢请叶大夫去看看。” 赵祁挺不满的看她:“船上不是有随行御医?” 这丫鬟看了叶清芷一眼,含笑道:“公主说心口不舒服,御医不方便看。” 沈灵均睁开眼,笑了笑道:“昨天才看了胃疼,今天怎么又心口不舒服了?” 丫鬟又对着沈灵均福了个礼:“回沈大人,公主不习惯船上生活,因而有些水土不服。” 唐糖嗤笑道:“我看你这个公主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不如让我去治治,保管药到病除。” 叶清芷看着前面像是发呆,一声未吭。 赵祁知道嘉黛是存心的,一路上想着法的为难叶清芷,而大家因为她的身份,又不好对她怎么样。 丫鬟微微一笑:“姑娘说笑了。” “疼就让她躺着,等会就上岸了,憋着。”赵祁不耐烦道。 丫鬟愣了一下,继而再行礼,坚持道:“将军请不要为难奴婢。” “我过去看看。”叶清芷终于开口道。 赵祁拉住她的手,皱眉:“丫头……” 叶清芷一笑:“没事。” 说完,跟着那丫鬟一起走进船舱。 赵祁想了下,也跟了进去。 沈灵均看着这幅场景,笑着对苏幕遮说道:“赵祁就是太紧张,忘了清芷是什么人,她是容易被欺负的角色吗?” 苏幕遮轻笑一下,伸手刮了刮她小巧鼻子,道:“看来晕船好了,还有空关心这些。” 说到这个,沈灵均哀怨一声,望天道:“我要下船!” 唐糖瞥着那边打情骂俏,拽住沈长风的衣服下船,摇头晃脑的感叹:“这船没法待了。” 沈长风从侧边看着她,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唐糖,仿佛那晚的阴郁不过是他错觉。 船舱顶上,洛城附和唐糖:“确实没法待了。” 戏时戳了戳洛城:“阿瓜,我也想下船玩。” 神乐啃完手中豆子,拍拍手,把手里的盐沫拍掉:“你们去吧,我和凉月守着,戏时,记得给哥哥带点好吃的上来。” 两道黑影掠出去,凉月斜眼看神乐:“我还没答应呢。” 神乐一手勾住凉月的肩膀,嘿嘿笑道:“这不是正好留咱们两个独处嘛。” 凉月呸呸呸了三声,嫌弃的跳开,离他三尺远。 船舱二层,最豪华的一个房间内,地上一片狼藉,丫鬟战战兢兢的跪着收拾。 贵妃椅上躺着一个粉色妙龄少女,容色娇艳,身形苗条婀娜,正是最美芳华。 丫鬟爬行着一路收拾过去,正好挨着贵妃椅,刚捡起一块瓷片,忽而椅上女子抬脚一喘,伴着一声娇斥:“滚开!” 丫鬟被踹的整个人往侧面扑,盘中好不容易收拾起的碎瓷片都飞了出去,手一撑地,顿时尖锐的痛楚从手心传来。 不过丫鬟死死咬住嘴唇,却不敢呼出声。 叶清芷撩起珠帘,抬眸淡淡扫视一圈,提步往里走。 嘉黛靠坐起来,眼中愤恨不已,视线放在叶清芷的身上,仿佛要把她灼烧出一个洞来。 叶清芷把手上的药箱放在桌上,清淡的嗓音道:“哪里不舒服?” 嘉黛恨叶清芷,不止是她抢了赵祁,更是疑心眼下自己的处境都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所为。 两个月前,等她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船上,她回想起跟皇帝姑母说的那主动请求和亲的话,她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可能,她就是死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冷静之后,嘉黛分析着,一定是叶清芷,是她对自己下了什么药,和控制赵祁一样的药。对,肯定是她,还记得那晚上,她亲口说她下蛊控制赵祁。 所以,嘉黛的恨里又带上一种恐惧,叶清芷这个女人,好厉害,也好阴毒,现在不管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她到底怎么样做,才能让赵祁醒悟,发现叶清芷的阴谋。 看着叶清芷取出药箱里布包,嘉黛抿着唇,神情冷然的道:“你背后做了些什么,我都知道。” 叶清芷掀起眼皮瞥她一眼,懒得跟她说话,取出布包中一根针。 倒在地上的丫鬟很有眼力见的爬起来,双手都是鲜血的拖着木托盘悄悄退下。 嘉黛一双眼睛狠狠盯着叶清芷:“你给我下了什么毒药,还有赵祁,你是怎么操控他的?” 第二章 耍无赖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拿着手中布包和银针一步步走过去,面容微冷,清透的黑眸冷锐如刀。 嘉黛往后退,神色有些紧张:“你,你又想干什么?” 叶清芷扯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是不舒服?” 嘉黛双手挡在身前:“走,走开。” 叶清芷就真的停下脚步不动了,冷眼看着嘉黛,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嘉黛靠着贵妃椅一角,面色复杂:“叶清芷,你说,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控制我说话,对不对,你这个妖女。” 叶清芷亮着指尖银针,唇边含着抹淡笑,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一双黑眸看向嘉黛,眸中流光溢彩,如九天银河外最明亮的星星。 嘉黛知道叶清芷没那么容易招人,她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或者找到叶清芷害人的证据。 叶清芷甩了甩银针,眼角斜睨一眼,清冷道:“没病我走了。” 嘉黛重新坐端正了,一副命令的口吻:“你把银针放下,我现在感觉脚酸,过来给我按摩。” 叶清芷虚虚看了她一眼,倒是真走过去把银针重新放回布包里,不过同时盖上药箱,拎着就转身走,她一点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嘉黛怒喝:“你给我站住!我是公主,你不听我的话,就是藐视上位,我可以让人把你拖出去斩首!” 叶清芷侧身而立,蹙眉道:“你是公主,但我不是你的奴才。” 嘉黛重重捶了一下贵妃椅,朝外呼喊道:“来人,给我进来!” 赵祁在最外面的房间等了半天了,听着这声大喊,第一个冲了进去,有前车之鉴在,他可不能再让他的丫头出一点事了。 黑影如旋风卷过来,赵祁一把搂住叶清芷的腰,满脸紧张:“没事吧?” 叶清芷觉得是不是上次的事情给赵祁留下了阴影,以至于总是一惊一乍的,忽而有些好笑,又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赵祁松了口气,松懈之后,被叶清芷不经意流露的笑意迷住了。这笑容,顾盼嫣然,说不尽的动人。 自从解开叶清芷的心结之后,她整个人和以前都有些不同,不再那么拒人千里,也没有从前那般冷冰冰的,活泼了许多。 叶清芷瞪他一眼:“看什么看,还不放手。”大庭广众的动手动脚。 赵祁无赖一笑:“你好看。” 这两人旁若无人,一边的嘉黛看的气死了。 正好有护卫军进来,嘉黛生气的指叶清芷:“把她抓起来。” 赵祁挑眉:“谁敢?” 护卫军跨出去的一步,又硬生生的收回去。 嘉黛怒道:“我是公主,谁敢不听我的命令!” 护卫军再准备跨出去,赵祁眼眸扫过去,目光如炬,浑身散发出不可侵略的威慑。 赵祁一摆手:“公主累了要休息,你们几个守着房间,任何人不得出入。” 护卫军抬起头互看几眼,全都抱拳:“是!” 他们同时想着,公主的确是船上最大的人物,可是说到底也就是虚的位置,再说又马上要嫁去南诏,哪能比得上大唐堂堂元帅,那才是实权。 更何况他们几个算什么,这船后面还跟着一个大船,上面可是罗副将亲自领兵的赵家军,一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厉害人物。退一万步来说,将军和公主真万一有个冲突什么,他们几个就是拼了命也敌不过不是,还不如趁早放亮招子,跟对了人才是正经。 赵祁携着叶清芷出去,嘉黛气的浑身颤抖,眼眸中满含怨毒,手指握拳重重一锤,咬着嘴唇,声音从齿缝间露出:“叶清芷,我迟早要你好看!” 从嘉黛房间出来到了过道上,叶清芷弹开赵祁的手,拿眼睛斜睨他:还有没有个正经时候了。 赵祁干脆就坐到旁边窗台上,拍了拍大腿:“丫头,过来。” 叶清芷的脸皮就算再修炼一万年,恐怕都没有他一半厚,所以做不出这种光天化日做人大腿的事情来。 不过赵祁才不管,自从这个丫头不别扭之后,他总时不时的揩把油。而叶清芷也不像以前那样推拒,就算是踹人,也是做个样子。 赵祁一把给人捞过来锁住,摸了摸腰:“嗯,太瘦,还得吃胖点才好生养。” 叶清芷苍白的脸霎时飞上红晕,眼眸一瞪。 在赵祁看来,这就跟抛媚眼似的,心痒难耐的,就把头凑过去。 叶清芷抬手封住他的嘴巴,往后推。 赵祁还要跟她闹,叶清芷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看,眉头紧蹙,脸色有些黯然。 “就多了一条红线而已。”赵祁看到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又在为自己身上的生死蛊内疚,无所谓的笑着道:“其他完全没有影响。” 叶清芷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上船之前她带了一大箱子的古医书,也问了唐糖很多,可是到现在她都没找到解开生死蛊的办法。 这段时间,叶清芷由着赵祁乱来,除却两个人心意相通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愧疚。谁也不知道生死蛊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但她不敢赌。 “好了,丫头。”赵祁双手捧住叶清芷的脸,认真的看着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说,我赵祁命硬,阎王爷不收。” 叶清芷半垂眸,心中也觉得现在哀愁还太早,她一定会找到办法的,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她要回凌云际一趟,问问她师父是不是知道。 想到这里,叶清芷胸口开阔不少,冲着赵祁点了点头:“嗯。” 赵祁咧嘴一笑,他就喜欢这丫头从来不钻牛角尖这点,揉了揉心口:“丫头,我心口也不舒服,快给我治治。” 叶清芷好笑的看着他:“怎么治?” 赵祁凑上去:“亲我一下就舒坦了。” 叶清芷抬起脚踹过去,赵祁按住了,黑眸深深凝视她,笑容有些邪气道:“丫头,踹坏了你下半辈子就没性福了。” 叶清芷恼羞成怒,一声怒喝:“赵祁,你给我死开!”出脚,推开,走人,一气呵成。 船顶上的神乐乐道:“将军又惹到叶姑娘了。” 凉月懒懒的打个哈欠:“该。” 船头,苏幕遮看着沈灵均有气无力的样子,有些心疼,道:“灵儿,船都靠岸了,不如我们下去走走活动一下?” 沈灵均眼睛睁开一条缝,她怎么觉得头还在晃来晃去的,实在是太想念陆地的踏实感了。 不过,人一站起来:“不行,好晕。” 苏幕遮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绕过膝下,干脆打横抱了起来,然后轻轻一跃,落到码头边的陆地上。 沈灵均揪住他的衣服,感受了一下地面平稳性,点点头:“嗯,好多了。” 苏幕遮在她耳边问:“自己能走吗?” 沈灵均摸摸鼻子,她已经看到周围不少人投过来的异样目光,戳了戳苏幕遮的脸:“放我下来。” 沈灵均一脚踩到地上,头也不晕了,人也不恶心了,才发现这里还真的挺热闹啊。 只不过,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沈灵均一摸肚子:“木木,饿了。” 苏幕遮无奈一笑,这丫头,果然一离开水就恢复正常。 叶清芷气哼哼的甩开赵祁往前走,迎面撞上来一个人,幸亏对方及时避开,免了两人相撞的危险。 叶清芷暗暗懊恼,都是给赵祁气的,都失了平时冷静自若的风度。再抬头一看,对面这丫鬟装扮的姑娘有些眼熟。 倒是那丫鬟先开口了:“叶大夫。” 叶清芷视线扫到她简单处理过还带丝丝血迹的手,内心了然,就是刚才去嘉黛房间时跪着那个。 丫鬟小心打量叶清芷,见对方脸色不善,客气的笑了笑道:“叶大夫您忙,奴婢先退下了。” “等一下。”叶清芷喊了她一声。 丫鬟有些不解的转身:“叶大夫有什么事吗?”虽然相处一路,叶清芷话不多,她又是天天在公主房间伺候,两个人除了偶尔见过几面,此前更是一句话没有交谈过,所以她也不清楚叶清芷为何突然唤她。 叶清芷走到旁边一个小厅里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过来。” 丫鬟犹豫了一下,叶清芷不悦的皱眉:“快点。” 有些人,天生带着一股震慑力,举手抬足具是高高在上。而又有些人,卑微的久了,服从成了身体本能。 嘉黛身边的这位丫鬟也不例外,她愣愣的走过去坐到叶清芷对面。等叶清芷抓了她的手开始上药,才回过神来。 药渗入伤口有些疼,丫鬟忍不住抖了一下,她怯怯的抬头看叶清芷,对方冷着一张脸,目光专注。 丫鬟忽然觉得,叶清芷神色冷淡,但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因为她刚才手指颤抖之后,叶清芷上药的动作更轻柔了。 放开手,叶清芷收拾药罐,道:“好了,这几天下水注意点。” 丫鬟点点头:“谢谢叶大夫。” 叶清芷提起药箱就走,头也不回:“不用。” 丫鬟呆呆的看着叶清芷的背影,脸色有些愣怔,心中有个声音说——这个女子,似乎和公主说的不一样啊。 第三章 心上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回到自己房间,刚坐下喝了口茶,感觉光线一暗。星眸抬起,果然见一抹黑色挡在门口。 “丫头,我们下船逛逛。”赵祁走过来,说道。 叶清芷喝了口茶:“不是要等驿丞?” 赵祁凑过去,就着叶清芷的茶杯偷喝一口,咂咂嘴:“刚派人通知,等他过来还好些时候,趁这时间,我们也下去看看热闹。” 船上一两个月,除了补给货物的时候偶尔在陆地停留一阵,其他时候都在水上,叶清芷也实在待腻了,痛快一点头:“成。” 船尾,李梦白躺在船板上,一顶渔夫帽盖住整个脸,而赤着的脚拇指扎了一根线。忽然线抽动,李梦白猛然翻身坐起,抓起地上的鱼竿往上一拉,一尾活蹦乱跳的鲤鱼就这么上钩了。 封正从厨房溜达出来,抓着个白馒头啃,见此场景直摇头:“我不想吃鱼了!” 行船两月余,他把这辈子的鱼都吃够了! 李梦白解下勾住的鲤鱼,‘扑通’一声,鲤鱼重新落入河中。他就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用,这几天不管是蒸的煮的煎的炒的,天天都是鱼,换了谁都要见鱼色变。 “哟,武状元钓鱼呢,当心被鱼掉下去。”带笑的嗓音清清脆脆,不管谁听了都觉得讨喜。 李梦白转头,面色有些无奈的咧咧嘴,这个月见,见了谁都笑嘻嘻的好说话,但就是喜欢拿话刺自己。他也知道上次得罪到人家了,那他也不是故意的啊。 月见走出来,眉目弯弯,一脸笑意盈盈的。皇帝让她跟船出行,一路上暗中保护公主,常年待在皇宫的月见接这差事接的是那个心情舒畅。要说她对李梦白也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怎么的,看见他呆呆愣愣的样子,总喜欢刺一刺。 封正把最后一个馒头塞进嘴里,深谙女人不可轻易得罪的真理,幸亏他的红缨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封正嚼了嚼口里的馒头,望天叹气,内心呼喊:红缨,我好想你啊! 感叹完,封正很重义气的拍了拍李梦白的肩膀,让他好自为之,自己先闪。 李梦白靠在船沿,蹲下来收拾鱼竿,仰起头道:“待会儿就靠岸了,听声音很热闹的样子。” 封正已经走到拐弯口,扒着柱子往后说道:“这几天是傈僳族的阔时节,当然热闹。” 月见半弯腰,双手撑着膝盖,一张笑脸凑到李梦白面前:“鱼呢?” “啊……呃……”李梦白被她吓一跳。 月见心情更好了,嘴角弧度越发上扬。 正是此时,船夫抛锚靠岸,整个船身一震,而李梦白又站在最外头,这么一晃,他整个人往后仰。 情急之下,他双手拼命往前招,本能的一抓。 月见这回反应快了,没给他抓着一同下河,而是原地往后一转。 ‘嘭~’ “啊——” 封正张大嘴看着眼前一幕,最后双手捂住眼睛,口中大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转身跑了。 月见用的力太大,虽然把李梦白带回来了,不过恰好船又轻轻晃了晃,脚底用力不均,而李梦白扑过来的力道又厉害,就这么被李梦白严严实实的压倒了。 李梦白和月见两双眼睛一对视,李梦白先是腾的红了脸,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伸出手扶月见,又觉得不好意思缩回去。 “那那个,月见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 月见一跃而起,眯着眼看他,怀疑他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李梦白抽抽脸,觉得自己挺委屈,心说要不是你突然凑那么近吓唬我,哪能倒下么。 月见嘴角弯起,笑的极甜极甜,但是眼眸中毫无笑意,心中道:李梦白,咱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李梦白被她笑的发慌,浑身一抖。 旁边封正扒拉着钻出个脑袋,眨着小鹿一样的纯真黑眸:“那个,叨扰你们一下,他们都下船了,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泸水府民风淳朴,四季如春,风光不是一般好。 整条街因为阔时节的缘故,挤满了人,年轻男女挂着喜悦的笑容到处窜来窜去的,每个人都盛装打扮,服饰色彩艳丽,灿若彩虹,使得一个个姑娘们都跟花朵一般美妙。 唐糖兜来兜去,兴浓之时,也去旁边成衣店铺买了一套换上,走在人堆里一转身,就是个傈僳族的妙龄女子。 沈灵均和苏幕遮就在旁边酒楼之上,这会儿沈灵均吃饱了,趴在围栏之上,对唐糖道:“你这衣服挺不错啊。” 唐糖左手肉串右手糖糕,扬着下巴笑道:“我给你也弄一套。” 沈灵均看这花花绿绿的,皱皱鼻子,穿上不成花公鸡了嘛。 赵祁过来见了之后,摩挲着下巴直打量叶清芷,不知道这丫头穿上…… 叶清芷瞥他:“你别想了。”她素来喜清淡,这么五颜六色的实在看了头疼。 唐糖吃完肉串左右看看,人太多,没地儿扔木棒,干脆交给身后的沈长风,然后嬉笑道:“一人来一套,我刚才听当地的人说了,晚上还有篝火舞,臭道士,你也快点换上,跟我正好一对。” 沈长风低头看看身上白色蓝边的道袍,觉得这样甚好。 “呀,挺热闹嘛……”月见和李梦白他们晃过来,看什么都新奇。 唐糖跳到她面前:“月见,你看我这衣服怎么样?” 月见点头:“好看。” “来一套?” “走!” 沈灵均在酒楼上撑着下巴看唐糖和月见灵巧的穿过人群,走向街边一家成衣铺子,笑道:“月见一出宫就没个正形了。” 苏幕遮淡笑:“平日在宫里过于拘束,性子也都磨平了。” 沈灵均笑看他:“你不是不喜欢宫里的人。” 苏幕遮抬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我是不喜欢皇宫。” 底下,赵祁他们走到了人稍微少一些的地方等唐糖和月见,旁边正好有卖小饰品的,封正和李梦白挑着看,还看的挺认真。 沈长风不好打扰赵祁和叶清芷,就跟封正他们站一起,好奇道:“你们买女孩子的东西?” 封正捡起一个雕刻精致的银手镯,点头:“寄回去送给红缨啊。” 沈长风想想也是,算是当地特色了,不过……他又看向李梦白,人家送心上人,他跟着挑这么起劲做什么? 李梦白注意到沈长风疑惑的目光,拿着手中一根簪子干咳一声,略微尴尬的道:“随便看看。”其实,他是觉得是不是买个东西送月见表达表达自己的歉意呢。 赵祁看着旁边五彩缤纷的颜色,再看看身边叶清芷,黄衣清丽,纤尘不染,就是茫茫人群中,也能一眼就找到她。 叶清芷走到旁边一个卖折扇的随意翻看,赵祁的心思却活络了起来,说起来,两个人坦诚相待之后,他也没送个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 自然,有情人之间是不讲究礼物之类,但送不送也是一种态度。 不过,赵祁又为难起来,这丫头和其他人不同,你送个金钗银钗的她也未必高兴。赵祁望着天空,不由的为难起来。 叶清芷见他久久不说话,倒是有些不习惯,侧首看过去:“想什么?” 赵祁回过神来,咧嘴一笑:“想你穿红色的应该挺好看。” 叶清芷不太明白,眼中露出丝迷惑。 赵祁趁着人多,假装被挤过去,紧紧贴着叶清芷,附耳呼口气道:“喜服。” 叶清芷脸上一红,拿脚踹过去,不过被贴的实在太紧,施展不太开,这么轻轻碰着,就跟挠痒痒似的。忽而,叶清芷也笑了,她想到常年一身黑的赵祁若穿了大红色,又是什么景象。 赵祁见她心情好,更进一步道:“丫头,这次回去咱们就选个吉日。” 叶清芷敛去笑容,秀眉微蹙:“不行。” 赵祁有些失落,虽然知道她打定主意非要先解生死蛊,但是乍然听到否定,还是不爽。 紧跟着,叶清芷神情有些羞赧的开口:“要先给我师父和爹娘打个招呼才可以。” “呃……”换赵祁愣了,然后兴奋的抱着她就往脸上吧唧一口:“丫头,说定了啊!” 叶清芷又羞又急:“混蛋,走开!” 泸水府的民风开放,男女谈情说爱的都是自由来往,不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套,见到这两人当街搂搂抱抱反而拍掌鼓励,笑着祝福。 戏时和洛城兜了一圈,这时候正好兜过来,见到赵祁他们正要跳下来,猛然看到这幕,当事人没啥,他们两个半大不小的小伙子先不好意思了,捂着眼睛直叹:“好大一口狗粮。” 唐糖和月见牵着手回来,两个人往大家面前这么一站:“怎么样?” 大家竖起大拇指:“美!” 沈灵均和苏幕遮正好从酒楼出来,感觉前面架了两条彩虹。 “对了,我们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那边有好多人围着……”唐糖抬手往后一指,神情欢悦道:“一定有个戏班子!” “走走走,快过去看看。”封正付好了前,把东西往怀里一塞,让唐糖带路。 第四章 上刀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李梦白走在最后,趁大家不注意,买下手中一根钗子,赶紧跟上去。 走着走着,不少当地人穿插进来,把他们一群人挤散,三三两两的凑成一伙。 沈灵均和叶清芷走在人群中间,沈灵均笑眯眯的看了看叶清芷:“定啦?” 叶清芷知道她刚才都看到了,也不避讳,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就是了嘛。”沈灵均伸手勾住她的肩膀,含笑道:“人生苦短,顾虑太多就没意思了对不对。” 叶清芷垂眸看着地面,她是想通了,如果到她死也解不开生死蛊,那两个人便一起死好了;要她有机会给赵祁解掉生死蛊,离她三十岁还有十年,能有十年幸福日子,算是赚来的。就如沈灵均说的,顾虑太多就没意思,她以前想的太多,可是却才明白,感情这种事情靠想是最没用的。 沈灵均拍了拍叶清芷,望着前方天空,黑眸悠远,轻声道:“我爹曾经说过,该来的躲不开,不该求的求不得,人活一世,就该活个逍遥自在。” 叶清芷浅笑道:“你爹活的很有智慧。” 沈灵均抬手挠挠脸,撇嘴自言自语:“活得久的都这样。” 叶清芷没太听清楚,靠过去一点:“嗯?” 沈灵均打哈哈道:“没啦,我说你要是成亲了,我该送点什么好呢?” 叶清芷狐疑的看着她,刚刚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好!” 叫好声和鼓掌声穿透一层层密不透风的人群,传了几里路远。 叶清芷和沈灵均走过去,被挡在人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唐糖在最里面踮着脚尖和她们两个招手:“这里,这里。” 沈灵均眯着眼睛搜寻了半天,奈何全都是花花绿绿的,压根没找到唐糖! 还是叶清芷眼尖,抬手往西南方一指:“那里!” 沈灵均揽着叶清芷直接跃起,轻巧又不引人注意的落在唐糖他们身边。 唐糖抱着一个纸包,啃一个柿子饼,吃的满嘴白乎乎的。她把纸包一递,问沈灵均他们要不要? 叶清芷摇摇手,她不太喜欢吃甜食。 沈灵均拿了一个,边佩服道:“还是唐糖厉害,只要有热闹看的场合,都能第一时间稳站最有利位置。” 唐糖摇头摆尾笑的得意:“这也是天赋!” 其他人都笑起来。 月见吃了口柿子饼,自小待在宫廷的她,最近很喜欢民间食物,和宫里各种精致不同,有些东西看着简陋甚至样子难看,但吃起来味道特别不错。 李梦白在她边上呢,一直琢磨着找个最合适的时候把礼物送了,赶紧赔个罪,不然天天的给月见刺一下,他都感觉自己都快成刺猬了。 这会儿看月见吃的忘记注意形象,嘴唇边沾了些白色粉末,就从袖子里拿出快帕子递过去。 月见眨眨眼,什么意思? 李梦白指指她嘴角:“擦擦。” 月见眉眼一弯:“我好看吗?” “呃……”李梦白哑口。 月见笑眯眯的:“不然你一直偷看我做什么?” 李梦白尴尬的看别处,被发现了啊! 沈灵均抱臂歪了歪身子,跟苏幕遮附耳道:“看见没,黑的!” 这时候,人群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沈灵均定晴看去,见几个壮汉轮流抱了几十把钢刀出来,旁边三四个人把两根大腿粗的杆子插进地里。 接着,壮汉还用钢刀砍木头,以示切口锋利。 沈灵均不解:“这是做什么,吞大刀?” “不会吧!”戏时什么时候也飞过来了,眨眨眼道:“这么多吞到什么时候啊。” 苏幕遮摇头:“他们是要表演上当山的绝活。” “哈?刀山火海?”洛城抽抽嘴角:“这不是十八层地狱里阎王爷的招数嘛。”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封正插嘴道:“这个是傈僳族的习俗,每年阔时节都要表演的。” 叶清芷也点头:“嗯,阔时节对傈僳族来说是很重要的节日,历来以欢乐有趣,行事大胆闻名四方,除却已经见到的,乡下的一些男女青年还会跳高架,打秋千之类。” 月见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看向叶清芷,一笑:“有趣。”外面的景物有趣,身边的这几个人更有趣,一个比一个博学广闻,仿佛天下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物。 沈灵均吃完一个柿饼,又从唐糖手里拿了个。 苏幕遮看她:“不腻?” “咬一口?”沈灵均递过去。 苏幕遮摇头,光看着就觉得腻。 沈灵均觉得苏幕遮别的都好,就唯有一点,太挑食! 唐糖探个头过来:“不是说还有围着篝火唱歌的节目?” 叶清芷勾唇淡笑:“是有,不过傈僳族的唱歌和你们苗族那边不太一样。” 唐糖歪着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好奇:“怎么个不一样?” 这时,洛城端了两碗凉粉过来,一碗给戏时,刚才他闹着要吃,另一碗给叶清芷。 没等叶清芷拒绝,赵祁一把拿了过去:“早上你也没吃什么,把这个吃了。” 叶清芷无奈,不过看着凉粉清清淡淡也不油腻,勉强就着赵祁的手吃两口。 那边没空回唐糖的话,唐糖皱皱鼻子:“讨厌的中原人!” 沈长风轻笑着给她个帕子:“变白胡子老爷爷了。” 苏幕遮和沈灵均相视一笑,给她解惑道:“傈僳族民风开放,阔时节这几日,男子怀抱琵琶邀请姑娘到野外唱歌跳舞,而老人们则唱歌‘唱调子’,等唱累了,喝一碗水酒,休息一会,再接着唱,一连唱几天几夜方罢休。” 李梦白咋舌:“够疯狂的啊。” 苏幕遮不置可否:“风俗而已。” 封正踢了踢脚边一把钢刀,好家伙,这可是真材实料的诶。 往后面退了退,听到他们还在谈论,便道:“反正后面还能轮休呢,不碍事。” “什么轮休?”月见不太了解。 封正道:“年节的第七天是妇女休息日,这天妇女不背水不做饭;第九天是男子休息日,这天男子既不背水也不做饭,更不上山打猎。这是傈僳族代代相传的习俗,称之为女七男九轮回相冲。” 这头讨论的热闹,那边钢刀已经全部牢牢拴在那两颗大腿粗的杆子上,扎成了一把‘刀梯’。 阳光照耀下,钢刀闪烁出白晃晃的光芒,可见锋利非常。 唐糖兴奋的拉沈长风的袖子:“开始了!” 后面围观的人都是一脸期待,虽然是每年都会进行的表演,但每次都跟第一次看似的,既雀跃又悬着一颗心。 赤脚的傈僳族汉子走出来,双手合十对着天地一拜,然后冲人群抬手示意。 大家鼓舞着,欢笑着,场面和谐热闹。 年轻的小伙子抬起脚,踏上钢刀,那锋利的钢刀却丝毫没有刺穿他的脚掌。 唐糖嘴巴张成圆形,有些不可思议。 沈灵均他们也啧啧称奇,他们虽有功夫在身,对付几把钢刀不在话下。可是那小伙子可没有用任何技巧,实打实的赤脚站在钢刀之上啊。 叶清芷实在吃不下了,把赵祁送过来的又一筷子凉粉推开。 赵祁抱着把她养胖的心态不屈不挠的追过去:“最后一口。” 洛城和戏时简直没眼看了,这将军越混越没个将军样子,不知道后面那艘船上的罗副将要是看到了有什么感受。 好不容易咽下这一口,叶清芷开口道:“他的脚应该是从小泡在药水里,所以脚掌比别人不同一些。” 大家听了都点头,只要是叶清芷说的话,总觉得是真理没差。 赤脚的傈僳族小伙子一步一步慢慢爬上刀梯顶端,在上面表演各种动作。最后,他拿起杆顶的五色彩旗掷向四方,双手合十再口中念了一句,然后又一步步往回走。 等他下地之后,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仿若他是凯旋而归的英雄。 小伙子轮流抬起脚掌给大家看,两脚毫无无损,连一丝丝血迹都不见。 有傈僳族的姑娘芳心暗许,往他身上砸鲜花,小伙子憨憨一笑,姑娘含羞带怯,但仍旧鼓着勇气回望过去。 沈灵均笑着道:“这里的姑娘胆子真大。” 唐糖也在鼓掌,边问道:“那等下是不是还有下火海?” 苏幕遮点头:“晚上他们会在地上堆起一片烧得通红的木炭,再跟这样一般赤着脚从熊熊炭火上走过去。” “这里好玩。”唐糖开心的道:“晚上我们来看下油锅。” 沈长风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纠正:“下火海不是下油锅。” 唐糖吐吐舌头做鬼脸:“反正差不多!” 这边人群散了,另一边又集聚起来。 唐糖飞身跃起一看,跟他们招手:“呶呶,那边真有个戏班子,你们快过来!”刷拉一下,人不见了。 沈灵均现在明白,唐糖为何总能占据第一排的位置。 戏班子看着应该是外地来的,长相和本地的略不同,这时候在表演变戏法。 唐糖伸手挡住往前涌的人潮,硬是狠狠的占了一大片空地。 沈灵均他们钻进去,就见场地中间摆了个很大的箱子,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对着大家一笑,然后跳进了箱子里面。 月见不解:“这是做什么?” 沈灵均走南闯北见的多了,这戏法在她看来也不稀奇,道:“大变活人。” 第五章 桃花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另有一个男青年盖上盒子,转了那么几转,再用黑布挡住盒子,然后神秘一笑。 大家聚精会神,看的认真不已。 尤其是戏时和唐糖,一眨不眨的。 接着,拿走黑布,打开箱子,理所当然的,里面原本待着的美女不见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戏法很无趣。 至于其他人…… “嚯~” “好棒啊!” “怎么不见的?!” “太神奇了!” 鼓掌叫好声不断,大家都拍起掌来。 小伙子对着大家弯腰,有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端了盘子走过来,求打赏钱。 围观的人摸银袋,准备打赏几个铜板。 一个汉子先惊叫一声:“啊,我的钱包不见了!” 有汉族打扮一看就是外地来客的叫道:“我的玉佩也不见了。” “我的金钗没了。”女子摸着头大叫。 …… 纷纷扰扰下,有个声音还稚嫩的女声惊呼:“姐姐,我姐姐不见了!” 现场太过纷乱,就算溜进来一个小偷,大家也根本注意不到。 沈灵均问苏幕遮:“看到没有?” 苏幕遮摇头,他们在最里层,而丢失钱袋银两的是最外面一层人。 有人安慰小姑娘:“你姐姐是不是走开了?” “对啊,说不定人多挤散了。” 傈僳族打扮的小姑娘唇红齿白,长相很是清秀,她着急道:“没有,我姐姐刚刚还跟我牵着手,突然,突然就不见了!”说到最后,女孩嘤嘤哭泣起来。 有人眼尖,看到女孩胸口露出一角的粉色纸张,一指:“你衣服上有纸条,快看看是不是你姐姐留的。” 有人调笑道:“是不是跟小情郎约会去了哟。” 不过等小女孩把纸张取出来时,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桃花笺!” “采花大盗来了!” 在场的女子们全都白了脸色,男子们也立时惊呆住。 有年长的妇女携了自家姑娘走:“快,快回家。” 也有男子带着心爱的姑娘跑开,像躲瘟疫一般远离这块。 刚才还热闹的场地,一瞬间就变得空空荡荡,徒留小姑娘站在场地中间,孤单无助。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对视:“桃花笺?” 苏幕遮摇头,这个他真不知道。 大家都看向叶清芷,没想到这回叶清芷也摇头。 如果连叶清芷都不知道,那说明肯定就不是民俗了?! 唐糖眼睛一亮:“采花大盗,好玩!” 就在这时,身着九品文官蓝雀补服的驿丞踏着仓促步伐匆匆而来,未到跟前,急忙跪拜:“下官来迟,请将军和寺卿大人恕罪。” 他一早就接到信件,公主远去南诏和亲,途中会经过泸水县,要他提前准备好,到时候赵祁他们会下船住在驿馆,休息几日后,再转陆路。 只不过没想到比预定时间早了一两日,他接到消息不敢耽搁,一路着急忙慌赶至官船,但赵祁他们等不及就已经下船。 幸得神乐和凉月在船上,带着他找了过来。 赵祁让他起来:“你是泸水县的驿丞?” 驿丞恭敬而答:“是,下官正是泸水县驿丞刘守义。” 旁边,又一顶官轿停下,来人是体型壮阔,年约四旬的壮汉,身着八品文官服,下轿后眼睛余光虚虚扫了一圈,对着赵祁和沈灵均分别一行礼,道:“下官泸水县知府王达史,见过赵将军和寺卿大人。” 一圈人外,那小姑娘还独自站着,大眼睛含了一大包眼泪,手足无措又怯生生的看着他们。 唐糖走过去,拿了她手中桃花笺一看,就是张粉色纸条,能闻到一股淡淡香味,上面画了一截桃花,以及一行行楷小字:采花罗裙中,悠然见双峰。 唐糖眨眨眼,问大家:“什么意思?” 戏时在她身后探个脑袋看了会,根据上面的画,认真琢磨道:“可能是说采桃花,不过这个时节没有啊。” 赵祁啧一声:“这采花贼还觉得自己挺风雅。” 叶清芷不屑道:“猥琐下流。” 月见还没见过采花贼这个物种,和唐糖一样有些新奇,问刘守义和王达史:“这采花贼是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更好奇怎么多了几位江湖中人。 沈灵均给他介绍:“皇上近侍,月见。” 皇上贴身侍卫啊,四品大官诶,两人又立马恭敬行礼。 月见含笑道:“两位大人还没回我的话。”眉目笑盈盈的看着是没个架子,不过一开口语气自带强硬。 说起采花贼,王达史沉沉一叹,道:“加上刚发生的,这已经是本府第五起案子了!” 原来泸水府两个月以前,突然冒出了一个采花贼,这之前已经陆陆续续的失踪了四个姑娘。不管衙役如何搜寻,这四个姑娘就跟石沉大海一般,就是没有消息。 对于这个案子,王达史头疼不已:“两位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接任泸水府以来,这样的恶性案件还是第一次发生。” 不过同时,王达史很有自信的说道:“两位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差不多摸透采花贼的作案方法,今晚设套,务必将他抓住。” 赵祁他们也就是路过泸水府,而且他们这次的重任是护送公主去南诏,对于地方上发生的案子,没时间过问,交代他及早破案,稳住民心,其他就不多说了。 这边,赵祁让王达史带着那位小姑娘先回县衙去,不用他作陪,早日破案要紧。 另一边,驿丞问:“公主是现在下船还是?” 沈灵均听到船这个词就头疼,一摆手:“你现在接嘉黛公主去驿馆,其他的东西自然有人打点。” 驿丞忙应承了,又马不停蹄的带着手下一伙人去船上迎接公主。 发生了采花贼的事情之后,街上明显没有之前热闹,原本浓厚的过节气氛也变了味。尤其是妙龄女子,挽起白纱遮盖了脸庞,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唐糖和月见走在最前面,两个人一身傈僳族姑娘的打扮,看着轻巧可爱极了。 逛摊位的时候,有好心的老板提醒:“小姑娘,还是去乌达拉那边买个白纱遮住美丽的脸庞吧。” 唐糖拿着一串糖葫芦舔,笑嘻嘻的道:“大叔,这个采花贼都采什么花呀?” 那摊位老板叹口气:“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咧,就像你这样的。” 两人满不在乎,就觉得遇到采花贼更好,顺便教他做人。 叶清芷走到哪里都喜欢往书摊的地方逛,尤其现在心里多了个念头,更想淘淘看哪个地方有遗落民间的蛊毒秘书之类。 小摊贩乐呵呵的道:“姑娘是特地赶来参加我们这里阔时节的吧。” 叶清芷也不便说明,随口嗯了一声。 “诶,我们阔时节的时候可热闹,姑娘一定要记得吃玉米粑粑,吉祥如意的呢。” 叶清芷对吃的不在意,不过对方这么热情,她也不好说什么,再点了点头。 小摊贩大概是空闲,话就多了起来:“今晚集体成亲典礼,姑娘要来啊,我们傈僳族办喜酒跟别的地方可不同,有跺脚舞,找新娘,还有抢亲来着。” 叶清芷翻阅手上一本书:“抢亲?” 小摊贩笑着道:“对啊,婚礼的时候,若是有谁看上新郎新娘可以直接抢走的呢,不过要经过长辈们摆着的十大难关才可以。” 沈灵均正好走过来,听了之后,摸着下巴道:“这倒挺有趣。” 小摊贩嘿嘿一笑:“几位姑娘公子,你们也可以参加的咧。” 沈灵均咧咧嘴,参加就算了。 洛城冒出个头,道:“有主了,都有主了。” 小摊贩一听更来劲:“那你们成过亲没有,要不要一起?” 叶清芷扶额,这么随便的吗? 赵祁琢磨着:“这个主意不错啊……” “不错什么不错,走了。”叶清芷勾住他的腰带,直接拖走,省得他想些有的没的。 苏幕遮很认真的看了看沈灵均,想象一下她穿傈僳族姑娘的婚嫁服……觉得还是眼前这套顺眼。 沈灵均一张笑容凑到苏幕遮面前,眯起眼:“想什么?” 苏幕遮赶紧摇头,把脑中的画面晃掉,一本正经道:“在想你可能有兴趣围观。” 沈灵均点头:“晚上来看看,打发时间嘛。” “好,可以尝尝傈僳族自制的酒水,我以前喝过,味道很不错。”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喝酒。” 苏幕遮勾起嘴角浅笑:“偶尔可以尝试一下。” 两人跟在叶清芷他们后面,边走边聊:“你以前来过?” 苏幕遮道:“几年前偶然路过一次。” 沈灵均了然:“难怪你对这里的风俗这么了解,说起来,你去过的地方不少。” 苏幕遮想了下:“每年都会去几个地方,到处看看。” 沈灵均微微歪头:“待不住一个地?” 苏幕遮黑眸定定的看着她,淡笑:“这要看人。” 沈灵均捏捏耳朵,有点烫,这木头现在说话越来越好听了。 两人沉默走了几步,苏幕遮道:“泸水府离归山不远吧?” 沈灵均抬头往前面一座山看了看:“嗯,骑马赶路不出三天。” 苏幕遮看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沈灵均笑着反问:“急着见家长啊?” “呃……” 第六章 美少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满意的看到苏幕遮脸上的窘迫,笑嘻嘻的道:“不过我娘现在应该还没回归山。” 几天前接到清和的飞鸽传书,他们出发后,她娘就到了大理寺,没见到女儿和未来女婿很抓狂,让沈灵均自己保重。 想到这里,沈灵均咧咧嘴,忍不住心口一抖,她娘简直就是腹黑中的腹黑,要不然能拿下她爹这个大魔头和整个归山大大小小一群魔头嘛。 说到这里,见叶清芷和赵祁拐进了一个茶馆,两人也跟了进去。 刚坐下,两道彩虹从身后跑出来,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泸水府的房子和别地儿不一样,这里基本都是竹制或者木制为主,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很有弹性。 沈长风和李梦白最后坐下,表示这样的房子住着挺有风情的。 沈灵均倒了杯茶:“嗯,确实不错。” 唐糖双手撑着下巴:“那就让苏木头买一套住住,我要住最高一层!” 沈灵均还挺护内,道:“你怎么不买?” 唐糖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没钱!” 大家被她一副我穷我有理的气势说服了,觉得很有道理,不吃富户的吃谁的? 月见左右转着脑袋,心中道:他们就是这么相处的啊。 苏幕遮开口道:“好,等会儿去看看哪里有合适的房子卖出。” 唐糖拍手:“还是苏木头大方。”顺带冲沈灵均做个鬼脸。 沈灵均戳苏幕遮:“你还真买,又不住。”她这次的任务是保护公主顺利抵达南诏,不能离开驿馆的。 苏幕遮无所谓的道:“以后来了也可以住。”他想着,这里离归山也不远,回头去归山什么的,可以来这里小住两天。 赵祁还在考虑刚才小摊贩的话:“丫头,我觉得集体婚礼什么的挺不错。” 叶清芷斜他一眼:“你想抢亲还是被抢亲?” 赵祁一思忖,也对啊,谁知道这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要被抢走了咋整,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媳妇就没了啊! 于是,终于暂时打消了此念头。 茶馆小二送来茶和本地糕点,当地流行喝麻籽茶和酥油茶两种。 沈灵均先喝了一口麻籽茶,味道还不错,正好嘴里渴,就大口饮起来。 苏幕遮给她换酥油茶,道:“麻籽茶多喝跟饮酒一样会醉。” 这话一说,李梦白也顿时停住了,他酒量不太好啊。 月见笑嘻嘻的加一句:“醉了也没关系,这里没有河。” 李梦白略微尴尬,转头去吃糕点。 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拍桌:“封正呢?!” 大家互相对视,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封正给弄丢了。 赵祁打了个响指,神乐从外面跳进来:“将军。” 赵祁问:“见到封正没有?” 神乐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啊,刚才还跟着后面来着。” 沈灵均担心道:“不会丢了吧?” 唐糖笑道:“担心什么,人家采花贼又不采男人。” 叶清芷也道:“嗯,就算一时走岔了,到时候他应该会自行回船上。” 大家想着也是啊,封正都是一个大人了,总不能迷路被拐卖,因而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其实封正倒是没走岔,只不过刚刚一路走过来,他见到了点当地的新奇小玩意,想着买几个一起寄回去给李红缨,让她也高兴高兴,长长见识。 但是一路看过去,又觉得这些没什么意思,就边走边看,边看边走,离沈灵均他们越来越远。 等来到最后一个店铺,离城门口都不远了。 见到一大伙人在那头呢,封正没心没肺的猎奇心又犯了,颠颠的问旁边的人:“大哥,做什么呀?” 傈僳族的人都豪爽,拍着他肩膀道:“汉族小兄弟,我们今天有射箭比赛,来给我们助威吧。” 封正心说射箭啊,不知道好不好玩,正想问问李梦白他们去不去,但是一转头,才发现他们人呢? 封正就准备说他不去了,但是那傈僳族的汉子也是好客之人,以为汉族人比较矜持呢,拉着封正就走了,还说赢下比赛的话,要和他痛饮十二坛酒。 封正小胳膊小腿的,哪拉得过那个壮汉,就由着人家给拉到城外去了。 傈僳族的射箭比赛主要图个热闹,一大伙人把自愿带来的油煎粗粗、肉成当箭靶,参加比赛的汉子们按先后顺序进行比赛,谁射中了,粗粗和肉片就归谁。 最后射得粗粗和肉片最多的人,就是最优秀的射手,是这一年大家心中的英雄和勇士。 封正起初看的也挺有劲,和大家一起鼓掌叫好,看着看着就觉得无趣了。 再则,他看到拽他来的那位壮汉得到的粗粗和肉片越来越多,咧咧嘴,心道:待会儿不会真叫自己和他一起喝十坛酒吧,那不得喝死我了,不行,我得趁机溜了。 心里这么想着,等到那汉子再一轮上场的时候,封正就挨到热情高涨的人堆里,悄默默的就闪了出去。 从射箭场离开,封正按着原路返回,但是前面那个三岔路口,哪边来着? 封正很有想法的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一扔,石头直指右手边。封正拍拍手,拍掉手中尘土,毅然决然选择了中间那条路。 正所谓大路朝天各半边,剩下一条就是正道。 不过,封正行进了一顿饭的功夫之后,看着周围越来越茂密的树林,不由得怀疑自己,莫非这就是违逆老天爷的下场,真迷路了? 风吹过,带来小溪潺潺流动的水声,封正走的又累又渴的,想着干脆喝口溪水再跟老天爷计较吧。 溪水听着近,走起来却又花了不少时间,特别是这里恐怕平日很少有人经过,杂草长的比人还高。 终于,封正历经万难从一堆杂草丛里探出个脑袋,然后就呆住了。 就见前面的确是一条小溪流,不过此刻溪边一块石头上正坐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物。 他衣衫单薄,淡蓝色的丝质衣料服帖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而美好的线条,墨发散在肩头,顺势披下来,只看得见一半侧脸,而这一半侧脸已经足以令封正惊艳的合不上嘴巴。 少年一双脚放在溪水里轻轻来回晃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仿佛很享受这种感觉。 忽而,少年的曲子停了下来,微微扬起下巴,抬眸看他的右前方。这一抬头,使得柔顺的黑发全往后面落去,露出整张脸,这脸,不知道怎么形容,是前所未有的绝丽。 “哼,你来做什么。”少年哼一口气,音调却异常清冷。 封正再一眨眼,前面多了个白衣男子,那男子风采卓然,俊美的像画中谪仙,封正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还是神仙下凡。 白衣男子飘到少年身边,似乎轻叹了口气:“小南,溪水太凉,泡久了晚上又该酸了。” 少年似乎不领情,撇过头:“不用你管。” 白衣男子脱下外套,把少年抱住,少年哼哼两声,却没有反抗。 临走前,少年看向封正的方向,一双眼眸清澈但是无比锐利,犹如一道精光扫来,令封正不由得心跳砰砰砰的。 那是一双与年纪不相符的眼睛,老练而世故,没有少年人该有的纯粹,与那少年的脸极其不相符。 少年忽而翘起嘴巴,微微一笑,封正心口又是一跳,这笑容太过美丽妖艳,比任何女子都要好看。 封正眼睛一晃,那两人已经消失在他眼前,仿佛这一切不过就是自己的幻想,他们从未出现过。 封正有些失魂落魄的走过去,挨着小溪喝了两口水,顿觉脑海清明,又抬头望着蓝天白云陷入迷茫之中。 茶馆之内,大家喝茶吃糕点嗑瓜子,就闲聊起来。 赵祁想起之前叶清芷说婚事的话,要提前告知父母师父一声才行。叶清芷的父母他是知道的,升州落霞山庄,赵祁准备亲自拜访一次,毕竟娶人家女儿,这样显得慎重,也是说明对叶清芷放在心上。 至于叶清芷的师父,赵祁之前听她提过一嘴,这会儿问道:“丫头,你师父是神医南陵子吧?” 唐糖吐掉嘴里瓜子壳:“听我师父说过,南陵老人也是个怪人?” 外界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他也只是自称南陵子,出于对这位医学圣者尊称,况且年岁实在也是不小了,所以大家都叫他南陵老人。 苏幕遮单手靠着桌案,沉吟道:“有一说,他是因本身长相奇特,从而钻研医术,想改变容貌。” 唐糖眨眨眼:“莫非是个丑八怪。” 叶清芷斜了她一眼,怎么说话的? 沈长风敲唐糖的额头,这丫头口无遮拦。 月见听这些江湖传说,满脸兴致很浓厚,黑眸都发亮,这次出来一趟比以前宫里待几年都赚。 叶清芷笑了笑,对大家道:“那老头骗人的。” 沈灵均握着茶杯,问:“怎么说?” 叶清芷没有回,反而问道:“十年前他多少岁了?” 苏幕遮想了想:“跟我师父同辈人,该有五十多了。” 第七章 霸王餐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可不是……”叶清芷想起往事,淡笑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以为他也就二十来岁,如今十年过去了,还是这样。” 蹲在窗台的戏时瞪大了眼,捧着脸:“哇,老妖怪啊。” 苏幕遮想到自己师傅,却是说道:“驻颜有术也是有的,通常内功达到一定修为就能做到,只不过当今世上这样的人不会超过五个,听闻南陵老人不仅医术闻名天下,功夫也是当年武林数一数二的,想做到容颜不改,恐怕倒不是难事。” 叶清芷点头:“正是如此,老头没事干就研究药理,想着法折腾他的脸。”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什么,微微一笑:“而且,其中还有些缘由。” 沈灵均追问:“什么?” 叶清芷指尖敲了敲茶杯,黑眸亦染上几分笑意:“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大家让她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啊。 叶清芷抬头看向众人,缓缓道:“师父长相过于清秀,因而嫌自己不够英雄气派,所以醉心医术,不过说来也巧,后来倒是遇到了一段奇缘,得了一卷什么医术,但是每次说起这个事情,师父就很不开心……” 其他人都等着她继续讲呢,叶清芷道:“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师父他不愿意讲了,只说了一句话。” 所有人一齐问道:“什么? ” 叶清芷缓缓道,“当时他就说了一句,冥冥中一切自有注定,天意不可违。” 这话出口,其他人倒也还好,觉得高人可能说话都比较深奥,显得厉害点。 但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同时沉默了。因为,剑圣和魔尊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时间,他们几个在当时武林中盛极一时的人物,都选择退隐,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赵祁不关心这个,他对叶清芷道:“你师父住哪儿,回头我去拜访拜访?” 叶清芷本也打算着要找她师父一次,问问关于生死蛊的事情,欣然点头:“好,等这里事情结束,我们去凌云际。” 凌云际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她觉得应该带赵祁去看看。 封正兜兜转转,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回城里。原本是准备直接回大船的,但是实在是饿的走不动路了,往街边一家小饭馆一坐,让小二有什么上什么,吃饱了再说。 两杯茶水,一碗饭下肚,封正胃里面有了存货,精神头就回来了。像封正这样的人,没心没肺活的极其简单,人生中遇到过最大的磨难就是和李红缨那段,现在也顺利解决。 所以,就算刚才白白浪费许多脚力和时间,封正的心情始终不错。 心情不错的封正,嚼了嚼水煮牛肉,开始打量起这家随便找的小饭馆来。饭馆上下两层,皆为木头制成,所以抬头能看见小小的地板缝隙,里面装饰极为简单,就和这里的民风一样。 吃饱了之后,封正准备付钱离开,抬手招小二过来。 而店中唯一的伙计,正站在前面一桌,背对着封正,嘴里说着:“这位小公子,您看您那位亲戚怎么还没来,都一个多时辰了。” 封正拿牙签剔牙,听店小二的话,想着估计是谁家大人带孩子吃饭,把孩子扔这里,自己出去闲逛了。 左右封正也不赶时间,就继续坐着等店小二过来。 店小二把那桌的客人挡住了,封正看不见,但是听到一个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懒洋洋的口吻说道:“快了。” 封正手中动作一顿,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时候,店小二无奈一摇头,转身离开。人家又没说不给钱,而且看那小公子身上衣服什么都是上层布料,总不至于吃霸王餐吧。 店小二一走开,封正就看清了,这少年不就是刚才溪边戏水那个吗! 少年单手撑额,拿着一根筷子敲了敲面前盘子,整个人慵懒随性。 忽而,一双黑眸直直扫过来,那眼神清透凌厉的叫封正心慌,手里的牙签就掉了。 见此情景,少年饶有兴味的歪着脑袋,嘴角挑起淡淡笑意。 “我亲戚来了,叫他付钱。”少年忽然开口,抬起白皙纤长的手指头指向封正。 封正眨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店小二已经走到他面前,松了口气的笑道:“原来那位小公子等的就是您啊,刚才怎么没看见。”他可不管真假,有人付钱就行。 换了个人就走了,不过封正也是实诚人,况且他对钱财没有概念,向来大方,觉得那位少年估计的确是遇到难处了,就真的拿钱出来给结账。 店小二拿了银子乐呵呵的退下,这下对掌柜的可算有交代了。 封正想着,钱也给你付了,那我就回大船啦。 那少年慢慢坐直了,伸手打个哈欠,然后开口道:“书呆子,我困了,给我定个上房。”这语气,若不知道人听了,定叫人觉得封正是这少年的小厮。 “呃……”封正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物,自己给付了钱没有一句感激不说,反而得寸进尺。 封正坐在小饭馆的上房里,望着窗外一株山茶纳闷,我怎么就真的给他订了房间,还坐这儿守着呢? 少年躺在房间唯一的床上,连睡姿都优雅无比。长长的睫毛垂落,盖住那一双清澈黝黑的眸子,黄昏的光霞从窗外探入,照在少年绝美的脸上,泛出淡淡的莹白清透之色。 封正忍不住想着,这个少年是谁家的呢?举手抬足都是贵气,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吧。 沈灵均他们从茶馆返回官船,见驿丞刘守义候在船头,脸色有些难看。 沈灵均颇为意外:“不是说接嘉黛去驿馆,怎么还在这呢?” 唐糖双手张开,脚底一掠,高高飞跃起,边笑着道:“还用问,大小姐又耍脾气了呗。” 其他人想想也是,这一路上嘉黛就没有不耍脾气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 踏上甲板,沈灵均脑袋一晃:“不行,我还是不上去了。” 沈长风就在旁边,扶住了,不由得轻笑,这小魔女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水,大概是遗传。据他所知,沈灵均他爹娘就是水里认识的,而且无比强大的魔尊居然就败在小小女子手上,没办法,世上鲜有人知,魔尊其实也是怕水的。 叶清芷先上去准备收拾一下她几大箱子书,回头统统搬到驿馆里去,放在船上受潮就不好了。 等叶清芷进船舱的时候,一人猛然走出来,身材高大魁梧,着紫金色长袍宽边大袖,胸襟、背肩、袖口用红、金、紫、绿等几种颜色丝线勾勒出五彩线条。 就算同住一条船两月余,叶清芷和这位南诏太子也未曾见过两面,所以点头之交也称不上,自顾往里走。 倒是这位南诏太子挑起嘴角,目光扫到她身上,还饶有趣味的盯了半天,然后微微一笑,拐了个弯从旁边木梯上去了。 叶清芷皱了皱眉头,很不喜欢这种目光,就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赵祁从后面跟过来,见早该进去的 叶清芷还停留在门口,疑惑道:“怎么了?”刚才他上来时,让驿丞拖住,吐了一腔苦水,左右不过是公主不肯屈尊下船,下官实在没办法请将军劝劝公主之类。 叶清芷摇摇头,又问:“驿丞让你去请嘉黛?”刚刚余光看到驿丞找赵祁来着。 赵祁撇嘴:“矫情事儿多。”说着,大手一揽叶清芷,凑过去笑嘻嘻的道:“还是我的丫头好。” 叶清芷拿脚踢踢他,斜眼:“注意形象,大将军。” 赵祁无所谓的耸耸肩,形象是什么,能吃? 叶清芷拿手指头戳了戳赵祁的额头:“干正经事去,我还要收拾东西。” 赵祁顺势握住她的手指头放到嘴边亲了亲:“先谈情。” 叶清芷双眼看向他,嘴角扬起极甜的笑容,笑的赵祁意乱情迷的。 然后…… “啊——”赵祁跳开甩甩手:“丫头,你谋杀亲夫啊!” 叶清芷甩了甩手里的银针,头也不回往里走:“通气穴,早上不是说心口不舒服,给你治治。” 赵祁揉了揉手臂,看着叶清芷的背影,却是笑了,这丫头连别扭的时候都他娘的顺眼! 外头,驿丞刘守义跟赵祁诉苦完又找到沈灵均,他在这偏僻之处当个小小驿丞,本来也乐得清闲,哪晓得天有不测风云,娘要嫁人天要下雨,世事难料,往事知多少……总之,算天算地难算自己,万万没想到,居然得了这么一桩差事。他一个九品小官,摊上哪尊大佛那都是担待不起啊。 沈灵均隔着半条船的距离,语重心长的和刘守义说道:“刘大人啊,当官的就要为圣上分忧对不对,如今公主远嫁南诏,皇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心里那个痛啊……再说了,公主是谁,金枝玉叶对不对,那偶尔使点小性子也无伤大雅,你刘大人只为这点小事,就为难,一脸哭相的了?” 河水一阵一阵涌上来,涌的沈灵均胃也难受,她揉了揉胸口,继续义正言辞道:“你得想想皇上忍痛割爱,再想想公主为了大唐百年之计舍生取义,刘大人,你这点算什么?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八章 秀恩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一番话说的,就连苏幕遮都快要忍不住感同身受,感叹皇帝和公主真不容易。 论胡编乱造,恐怕谁都不是沈灵均的对手。 果然,刘守义听了之后,顿时觉得自己之渺小,怎么能斤斤计较于眼前这点小委屈呢,公主区区一个小小女子,能为了大唐牺牲自己,自己堂堂大男人怎么可以因着这点小事到处诉苦。 于是,刘守义豁然觉得心口开阔了不少,对着沈灵均一揖到底:“沈大人之良言令下官茅塞顿开啊,沈大人不亏是朝中贤臣,下官实在是自愧不如。” 沈灵均很大气的一摆手:“刘大人这样想,本官很欣慰,相信皇上也会如此的。” 刘守义一愣:“皇上也能知道啊?” 沈灵均一点头:“那可不,你没看我们月见大人在吗,皇上对地方上的官员其实还是很关心的,所以这次特地派了月见大人过来到此看看,一是了解了解大家有没有难处,二来嘛,刘大人你懂的……” 沈灵均给了一个你了解的眼神,然后清清嗓子,道:“皇上说了,只要大家真心为朝廷做事,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 月见嘴皮子抽了抽,心中也不得不佩服沈灵均,皇上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刘守义眼珠子一转,感恩的笑道:“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灵均轻松搞定刘守义,点头微笑:“刘大人言重了。” 船上,唐糖捅了捅沈长风:“沈灵均能言善辩的,苏木头以后不是她对手,肯定要被她吃的死死的。” 沈长风想起沈灵均的爹娘,微微一笑,感情这种事情,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谁吃死谁,还真不好说。他爹曾说过,别看剑圣表面愣,里面黑着呢。作为剑圣的徒弟,沈长风觉得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梦白看的一愣一愣的,心说乖乖,沈灵均这官当的可以啊,他是得好好学习学习。 沈灵均这般那般的说了一通之后,刘守义再次雄心壮志,义无反顾,视死如归的带着手下去请嘉黛,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这次公主再怎么发脾气,他也绝不退缩!不然就是辜负了寺卿大人一番良苦用心啊。 等刘守义一走,沈灵均抓住苏幕遮的手臂,往他身上一靠:“木木,我晕~” 苏幕遮无奈,伸手给她揉了揉额头,看着霞光洒在河中晃的波光粼粼的,忽而停了动作,道:“我记得你之前晕水没这么严重,莫非是上次海岛上……” 说到这里,就要挽起她的袖子检查伤口。 旁边月见咳了咳,溜达进去时,眼中带笑回眸一言,道:“在外面注意点啊。” 沈灵均抬了抬右臂:“没事了,你的去痕膏挺管用,伤疤都没留下。”不过她想了想,的确有可能是那次留下的后遗症,导致一看到船和水就犯晕。 “说起来……”沈灵均摸了摸下巴:“素绘她们几个没了下落,也不知道活下来没有,还有雷坤,若他没有死在海中,恐怕是个祸害。” 苏幕遮眉头微皱,看着远处让晚霞印染成粉色的天空,道:“灵儿,据我所知,雷坤没死。” 沈灵均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后了然道:“果然是祸害遗千年么。” 苏幕遮看向她:“本来我想亲自去一次昆仑山。” 沈灵均眨眨眼:“做什么?找雷坤算账啊?” 沈灵均随口一说,没想到苏幕遮真点了点头。 沈灵均抿唇一笑,她忽然想起江湖传言,说什么苏幕遮有仇必报,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会放过仇人,但是到现在为止,其实苏幕遮只这样做过一次,就是当年奉师命杀吴能。大多数时候,苏幕遮并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就算得罪了他,也是当场解决,更不会记恨谁,事情过了,便忘了。 所以,沈灵均常说,越是厉害的人,越豁达,这或许也是一种境界。 这一次,是苏幕遮第二次打算这么做,为了她。 沈灵均的笑容因自信而神采飞扬,她说道:“木木,这世上得罪我的人很多,但下场通常不太好。” 她看着苏幕遮,灵动的黑眸将晚霞收拢在里面,明亮而耀眼:“不管是谁。” 天地广袤,而苏幕遮的眼里只有这双明眸,这张自信带笑的脸,这个人。 洛城蹲在船顶之上,咂吧砸吧嘴:“虐死单身狗啊。” 戏时捧着脸:“阿瓜你想姑娘啦?” 神乐跳到他们两身边:“我给你介绍一个?” 凉月凉凉的道:“先把你自己嫁出去再说。” 月见回房关门时,见到一个影子闪过,她眼中捉弄人的笑意一闪而过,合上门,然后从窗户跃了出去。 李梦白右手握拳敲着左手手心,刚才想跟上去道歉来着,怎么就临阵退缩了呢。 就这么来来回回踱了半天步,终于狠狠心,心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豁出去了就是干! 做好思想准备,走到月见门前,抬手就要敲。 “找我啊?” 笑嘻嘻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李梦白被吓一大跳,惊的手指头砸在门板上,还刚好卡在了缝隙里:“呃……” 往外一抽:“啊——” 李梦白咧咧嘴角,十指连心啊,尖锐的痛楚直达心口,疼的他直抽抽。 月见笑眯眯的递了块白色手绢:“喏,包一包?” “谢……谢谢啊……”李梦白尴尬的直想抽自己嘴巴,又闪过一抹疑惑,明明看见她进去来着,怎么在外面? 月见打开门请李梦白进去坐:“找我有什么事儿?” 李梦白胡乱用帕子卷住手指头,丢脸到一定程度反而就什么都不怕了,干脆从胸口摸出一支钗:“月见姑娘,我给你道歉。” 月见一手拿着茶杯,一手端着茶壶,难得的愣住了。这愣傻小子道个歉还这么正经?忽而,月见放下茶杯捂着嘴笑起来,还挺好玩。 李梦白好不容易忽略的尴尬又涌上来,他也觉得这个钗吧太不贵重了,但是这地方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正经古董店,想挠挠头,手指头疼的嘶了一声。 月见久久不接,李梦白就知道估计人家看不太上,于是手往回缩:“那个……月见姑娘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再……” 月见出手,将那只钗子从他手上抽出来,放在眼前看。这根钗子做工粗糙,一看就是民间手艺人自己的手笔。整根钗子全以银打造,唯一不同的颜色,便是最上头银片组成的花瓣中间夹了一粒绿色的水晶珠子。 月见自小在宫廷长大,见过无数奇珍异宝,这钗子当然是入不了她眼的。但是,她看着面前男子微微窘迫的双脸,以及眼眸中满含的真诚,不知为何,她心弦一动,就收了下来。 月见单手撑着脸颊,眉目一弯,道:“我收下了。” 李梦白顿时松了口气,跟完成了一件艰难任务似的,呐呐道:“既然如此,我,我先告辞了。” 月见目送他离开,两根手指头转了圈银钗,嘴角的笑意始终未变。 那头,李梦白从月见房间出来,遇上沈长风,后者皱眉道:“封正还没回来。” 李梦白猛然伸手往额头一拍,把封正给忘了! 正好赵祁也出来,见两人神情有异,问:“怎么了?” 沈长风道:“我刚问了船上的人,封正一直没回来,天色快黑了,我怕……” “怕采花贼把他采走了啊?”唐糖从厨房拿了根鸡腿啃,笑嘻嘻的开玩笑。 沈长风叹口气:“封正不会功夫,若是遇上坏人,就不好了。” 李梦白也着急了:“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赵祁抬手打了个响指:“神乐,凉月,你们出去打探一下封正行踪,天黑前回来。” 神乐和凉月同时抱拳:“是。” 两道黑影毫不迟疑的往外一闪。 李梦白坐不住了,道:“我也去找找看。” 好半天之后,嘉黛终于满脸不高兴的从船舱出来,她坐进一架布满帷幔的肩舆之中,由八个护卫军一起抬出来。 当然,不是刘守义劝出来的,而是赵祁冷冷淡淡的说了句:你要是高兴就继续待在船上,正好和南诏太子两人世界,多培养一下感情。 南诏十几人的使团也一同出来,跟赵祁客气寒暄两句,先随着刘守义往驿馆去。 其他人的东西也不多,唯独叶清芷几大箱子的书,搬了整整一马车。 最后,赵祁留下洛城在船上等着接应神乐他们,其他人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步行的步行,目标统一——泸水府驿馆。 沈灵均拍了拍回风的脑袋,感觉心里的憋屈终于一散而尽,接下来去往南诏需转陆路,对她来说真是长出一口气,感叹道:“我把这辈子的船都坐完了。” 苏幕遮牵着落雪缰绳,和沈灵均并肩而行,两马估计坐船也坐出阴影了,焉哒哒的,没有往日活力。 倏的,沈灵均想起什么来,满脸严肃道:“去杭州要不要坐船?!” 苏幕遮忍俊不禁,淡笑道:“要。” 沈灵均苦着脸:“你要不要考虑搬个家?” 苏幕遮抬手,抹去她脸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灰尘,眼眸露出几分笑意:“骗你的。” 第九章 毁灭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嘴里啃一口。 苏幕遮把手翻过来一看,白皙手背上,一圈牙印分外很明显,无奈一笑:“灵儿,原来你属狗。” 沈灵均眨眨眼,不是吧,没怎么用力,怎么印子这么深,又心疼的拉过来揉啊揉:“疼不疼啊?” 苏幕遮毫不迟疑点头:“疼!” 沈灵均就更内疚了,抓着他的手直呼气,考虑要不要跟叶清芷弄点药抹一下。 苏幕遮给吹的痒痒的,直痒到心里,反手握住沈灵均的手。 沈灵均抬头,苏幕遮稍一低头,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往前走。 戏时在后面马车上,看的那个清楚啊,捧着脸准备和洛城抒发一下心中感慨,一转头想起来人还在船上呢,顿时有些无趣。 唐糖摇摇头,故作老成的道:“没眼看了。” 沈长风看了那边一眼,很认真的想了想,如果沈灵均出嫁,他送点什么合适? 而马车上面,叶清芷还在捧着一卷书看,今天逛街的时候,顺便买了几本当地的地理志。 赵祁抱臂靠在马车边上闭目养神,最近养成了个毛病,边睡觉边听叶清芷翻书的声音,觉得特别安心。 对面,月见从一堆书里翻了一本,百无聊赖的开始翻阅起来。反正这次出来,皇帝虽然说着让她暗地里保护公主,那也是暗地里不是,不用明面上陪公主同路,更何况她实在伺候不来那位娇气十足的公主。所以,蹲在马车里面躲清净来了。 看了几眼,月见挺有兴趣的道:“显山,湿婆,这书还蛮有意思的啊。” 叶清芷一目十行的扫完一本书,好奇道:“什么显山?” 月见抬手指上面有插图的地方:“你看,这个神佛好像叫湿婆,还说这里有个显山,是湿婆的住所,不过好像平常人看不见,除非有通鬼神之能才有缘得入。” 叶清芷干脆放下手中那本,凑过去和月见一起看,看完后就纳闷了:“不对啊,湿婆是天竺三大神之一,而且按照天竺经文中记载,她应该是居住在神山,和这里没一点关系。” 赵祁睁开眼:“什么湿婆干婆的,卖瓜的?” 叶清芷被他说笑了,拿脚踹他:“别乱说,湿婆在天竺教徒中很受尊敬,虽为毁灭者,却兼具繁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双重性格,有极大的降魔能力,额上第三只眼能喷出毁灭一切的神火,曾烧毁三座妖魔城市和引诱他的爱神,因而得三魔城毁灭者之称。” 月见曲腿支着下巴,问出一个略显幼稚的问题:“三只眼,不是杨戬吗?” 叶清芷摇头:“诸神传说在每个地方都是根据当地风俗自行传诵出来,因而有出入的地方。” 赵祁抽抽嘴角:“又是毁灭又是创造,这不显得矛盾?” 叶清芷看着图上插画,解释道:“天竺教徒认为毁灭有再生的含义。” 月见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哦,就是我们的凤凰涅槃。” “差不多。”叶清芷说完后,又疑惑:“可是这里怎么会有显山和湿婆的传说。” “哪个闲得无聊的家伙瞎掰出来的呗。”赵祁拿走她手上的书:“我说你就不能消停会,这世上的书能看得完啊。” 叶清芷揉了揉眉心,眼睛看窗外缓解:“习惯了。” 从小和师父住在山上,没有玩伴也没有童年,只有一箱接一箱子看不完的书籍。 赵祁把脑袋放她面前:“换个习惯。” 叶清芷看向他,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赵祁咧嘴一笑:“无聊了就看我。” 叶清芷嫌弃的斜他一眼:“你有什么好看的。” 月见干咳两声:“我出去走走……”这两人,也不知道避讳! 赵祁看月见撩开马车帘出去了,更来劲:“换我看你也成。” 叶清芷给他困在边上,抬跟手指头往他额头推:“去。” 赵祁双手搂住纤细腰身,手指头还捏了捏,皱眉:“怎么就是养不胖,明天开始每天吃三碗饭!” 叶清芷嫌弃脸:“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 赵祁挑眉:“我怎么了?” 叶清芷不假思索道:“猪!” 赵祁慢慢把脸凑过去,笑道:“说错话要受惩罚的。” 叶清芷没反应过来,熟悉的味道充斥在嘴里,封住两个人唇边笑意。 街边小饭馆里,封住坐在桌边撑着额打起瞌睡,头往下一冲,脑袋撞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一摸:“嘶……” 旁边床上,少年不满的瞪他一眼,似乎是怪封正打搅了他的好觉,然后慢吞吞的爬起来。 封正挠挠脸:“你睡醒了啊,我要走了。”天都黑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找自己,他得赶紧回去。 少年盘腿坐在床上,伸手优雅的打了个哈欠,抬手招了招封正:“书呆子,你过来。” 封正觉得少年很没礼貌,不管怎么说,他看着也比少年大上几岁,怎么能顺便给他呼来喝去的呢。但那一双黑色清透的眸子扫过来,封正就忍不住乖乖听话,真的走了过去。 “看你也算诚心,我送你个礼物。”少年伸出右手,上面是一个白色锦布袋。 少年懒洋洋的支着下巴道:“书呆子,这个吃了以后百毒不侵,回去弄一碗水泡了喝。” 封正不明所以的收了下来,拿在手中,心中怀疑这个少年是不是耍自己呢。 少年眼睛扫向窗口,不知看到什么,嘴角挑起明显愉悦的笑容。 封正也抬头往窗口看去,恍惚间看到渐渐降临的黑幕中一抹白色飘过,封正眨眨眼,什么都没有,怀疑自己眼花了。 “书呆子,回去吧,我们还要去找件要紧东西。” 少年的声音在封正耳边响起,封正一转头,人呢? 床前已是空荡荡一片,哪还有少年的人影。 封正低头看看手中锦袋,若不是这东西,他都要怀疑自己又做了个梦。 封正满头雾水的从小饭馆出来,还在为自己是处在现实还是梦中而困惑。 “阿正!”李梦白找了一圈,正准备回去问问神乐和凉月有没有消息时,却见到封正从一个饭馆大门跨出了,顿时大大的舒出一口气。 封正抬起头:“啊,是梦白,你怎么来了?” 李梦白跃到封正身边落下:“你去哪里了,我们在找你呢。” 封正抓了抓脸,一言难尽啊:“回去再说吧。” “嗯。”李梦白看他没事,确定是迷路了。 等封正他们从船上赶至驿馆,已过了晚饭时分。 刘守义让人又去另外准备了一桌给他们,然后再去一一安排客房,总之,忙的团团转。不过饶是如此,刘守义也挺有干劲,大概是沈灵均之前那番话给他注入了强大的精神支柱。 封正扒了几口饭,抬头:“我还是想念清和蝉羽的手艺。” 唐糖用笛子敲他脑袋:“给你吃就不错了。” 从洛阳城离开时,沈灵均让清和蝉羽带着穆清去了杭州,还是让穆清跟着苏晴比较稳定,他们这群人哪个都不靠谱。 封正无奈,继续低头扒饭吃,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劲,怎么老感觉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呢。不由得全身恶寒,莫非真的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赵祁坐在叶清芷旁边,不爽半天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出声:“丫头,你老盯着封正干什么?” 封正停下筷子,回头看过去,果然叶清芷坐在后面,一双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叶清芷单手扣着下巴,神情平淡,但眼中流露出些迷惑,她也不理赵祁,看向封正:“封正,你过来。” 封正望望天,这口气咋个那么熟悉的,哪里听过? 不明就里的封正就真的站起来,往叶清芷面前一站。 叶清芷站起来:“把外衣脱了。” “呃……”封正愣住了。 “嘶~”其他人全都倒抽一口凉气,这这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赵祁整张脸都黑了,平日里也没见他们两个有什么交流。 封正不动,叶清芷干脆自己上手,把他外衣扯了下来。 洛城他们缩到一起,已经感觉到赵祁熊熊烈火,怕烧到自己。 月见没想到,叶清芷文质彬彬的,原来是这样的啊。 唐糖看的双眼闪闪发亮,把沈长风的衣服拽的很紧,好激动好激动。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赵祁关心则乱,而其他人又一脸八卦心态,唯有他们看得分明,叶清芷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果然,叶清芷从封正衣兜里翻了个白色锦袋出来,闻了闻之后,问:“这是哪里来的?” 原来是找这个啊,封正抓抓脸:“一个少年给的,说什么吃了能百毒不侵,我哪儿敢乱吃啊。” “他说的是真的。”叶清芷极为认真的说道。 “哈?”封正眨眨眼,世上还真有这玩意儿。 叶清芷打开锦袋,道:“这个叫浮生贪欢,是取世上最毒的三十种草药和五十种毒物糅合而成,放在水中化开之后服用,吃了之后,百毒不侵。” 唐糖等了半天,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开心的重新坐下。 沈灵均看了看,一堆黑乎乎的药材,也不知道真假。 第十章 老一辈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赵祁抽了抽脸,这丫头找东西就找东西,差点闹一出误会出来。 戏时从上面探出个头:“封正,给你赚到了诶,这个东西哪儿来的啊?” 封正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还是不太相信:“可是,这个真有用吗?我看那个少年比我年纪还小,他哪里来这么厉害的东西啊。” “少年?”叶清芷斜睨封正:“你没对他不敬吧?” 封正摇头,哪儿啊,尽被那个少年欺负了。 赵祁听出点味道来了:“丫头,你认识啊?” 叶清芷点头,微微一笑:“他就是我师父——南陵子。” “什么?”其他人一起惊讶道:“你师父是个少年?!” 所有人坐下来,还是一脸不敢置信:“你师父是南陵老人吧,怎么也得有个六七十了吧?” 戏时点头啊点头:“对啊,怎么变少年了?” 叶清芷把锦袋还给封正:“南陵老人是外界传出来的。” 苏幕遮垂眸想了下,他师父剑圣算是江湖上少有的容颜不老的之一,但也没嫩成少年模样。 唐糖趴在桌上:“不是丑八怪吗?” 叶清芷淡然的拿起一杯茶水喝一口:“我说过,师父他容貌过于清秀。” 大家才明白,叶清芷说的她师父容貌过于清秀是含蓄的说法。 “不过,师父很少下山,这次怎么……”叶清芷微蹙眉,似乎有些想不通。 封正道:“哦,对了,我记得他走的时候说他们去找个东西什么的。” “他们?”叶清芷更疑惑了,师父平时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抬眸问:“你在哪里遇到我师父的?” 半个时辰后 小饭馆突然跑来一大群汉人,一个个不管穿着还是服饰都亮丽缤纷的。 饭馆老板客客气气的迎上去:“几位要吃饭还是住店?” 叶清芷对着封正努努嘴,封正意会过来,对老板道:“要我之前定的那间房。” 饭馆老板愣了愣,看这一大圈人,迟疑道:“就要一间?” 封正点头:“就要那一间!” 饭馆老板心里嘀咕,不能吧,看着一个个挺有钱的,怎么这么多人住一间,这么抠门? 苏幕遮走在最后,一锭银子放在老板手上:“那间房,包一个月。” 饭馆老板脑袋晕了,既然是有钱,怎么就要一间呢? 房中自然是没人的,叶清芷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面带遗憾道:“师父不会回来了。” 赵祁过去搂住她:“他不知道你也在泸水府。” “嗯……”叶清芷应了一声,不过心中很不解,师父很多年不出山了,这次到底是找什么东西。 从小饭馆出去,大家在街上走着,就当饭后消食。 唐糖笑话封正:“书呆子,你这次走狗屎运了。” 有叶清芷的话做保证,封正是彻底相信了,拍了拍胸口,走起路来都有点横,有一种以后出去什么都不怕的感觉。 沈长风点点头:“真是一段奇缘。” 李梦白忽而问道:“南陵老……”叫南陵老人显得有点不合适,又改嘴道:“呃……叶姑娘的师父,跟他在一起的那位是谁啊?” 封正刚刚没说溪水边遇上两人那段,主要是觉得有点丢脸,总不能说自己盯一个男人盯的失神了吧。 这会儿,他想了想,道:“说起来,和苏木头还挺像的。” 原本沈灵均和苏幕遮走在后面,两人一路闲聊着。 沈灵均耳朵尖,听到封正的话,接了一嘴:“谁和木木像?” “那个白衣男的啊……”封正转头道:“就那个少年……不对,南陵子,南陵子身边那个人。” 沈灵均笑道:“怎么都喜欢穿白色。”说着冲苏幕遮眨眨眼:“放心,还是你穿最好看。” 苏幕遮无奈一笑,这丫头是在调戏自己? 封正挠脸:“可是那个人也好看啊,跟画里神仙差不多,功夫还特别高,我都没看见人,一眨眼就出现了。” 听到这里,苏幕遮停住了脚步:“他手里拿着什么吗?” 封正望天,已入黑夜,星星点缀在其中,一闪一闪的。 “啊!”封正一拍掌:“想起来,是一支紫玉笛子!” 这回,沈灵均和苏幕遮同时愣怔住了。 “师父。” “剑圣。” 其他人看向他们两个:“你们在说什么?” 沈灵均摸着下巴,看看苏幕遮再看向叶清芷:“南陵子和剑圣,认识的吗?” 苏幕遮和叶清芷同时摇头:“不知道。” 赵祁挺无语:“好意思当人徒弟。” 李梦白挺好奇:“真的是曾师叔祖啊?” 苏幕遮肯定的点头:“如果是紫玉笛子的话,就没错了。” 月见很有建设性的问了句:“剑圣不拿剑吗?” 除却沈灵均之外,苏幕遮见大家眼中都有此疑惑,便解释道:“剑术的最高境界,手中无剑,心中无剑。” 封正扯起一边嘴角:“哈,都没了还怎么打。” 唐糖拿笛子捶他脑袋:“书呆子你懂什么,高手了解一下。” 沈灵均挑起嘴角,黑眸中也染上几分笑意,她当初见到剑圣的时候,也曾有过此疑问,她爹跟她说:剑不在手中,也不在心中。 当时,年幼的沈灵均还不懂,问她爹:“那在哪里呢?” 她爹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大笑道:“丫头,你以后就知道了。” 那边,月见一知半解的点头:“哦,不过笛子也能做武器的。” 苏幕遮摇了摇头,那支笛子不知哪一天师父突然带回来,从此就没离身过,但也从来没用它打过架。若换了别人定是要问的,但苏幕遮不是好奇心过剩之人。 叶清芷在蹙眉思索着,她从来没听老头儿提起和剑圣有什么交情。 叶清芷猛然抬起头:“两个人不会打起来吧?”她了解师父是怎么样的一个怪脾气。 沈灵均琢磨了下:“应该不会,如果封正没听错,你师父说的是我们去找东西,重点在于——我们。” 苏幕遮认同的点头:“嗯。” 几个小辈又同时陷入思考中,剑圣和魔尊有来往,如今和南陵子也有交情,上一辈那几个老头,江湖上把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传的神乎其神,但到底事实如何呢? 还是赵祁豁达:“想这些做什么,改天把他们几个拉一起不就知道了。” 沈灵均觉得赵祁这个想法甚好,那几个老头子藏着掖着,每次都话说一半吊人胃口,临了临了,还要故作高深给你念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唐糖拽了拽沈长风的衣袖:“臭道士,你师父是谁啊?会不会跟我师父也认识。” 沈长风温润而笑:“李淳风。” “嚯~”赵祁道:“也是个高人啊。” 沈灵均皱鼻子:“牛鼻子老道!”还记恨当年把自己跟班带走的事儿。 这么一来一回的,天色已经不早,大家各自回房歇息。 临睡之前,唐糖甚是扼腕的痛叫道:“忘记去围观傈僳族人成亲了!” 驿馆第一夜,就在唐糖一声惨叫中开始。 第二日一早,沈灵均才刚起床,想着吃完早饭和赵祁商量商量,把行路需要的车马粮食都准备一下,三日后就启程。早点结束差事的话,回来的路上,还真有空回一次归山。 沈灵均是这样想的,既然定下来了,也没什么好扭扭捏捏的,先带着苏幕遮去归山见见父母和各位叔伯的。然后再一路往上,直接去杭州,不过,水路是不做考虑的了。 不过,还没等沈灵均出门呢,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外边,王达史抹了一把汗,跟刘守义嚷嚷着要见赵祁和沈灵均。 刘守义也为难啊,一大早的人都还睡着呢,谁有这个胆子去喊起来。况且万一把公主吵醒了,他是有几条命。 王达史看起来是真有急事:“哎呀,刘大人,让你去你就去。”好歹也是官高一级,王达史就直接命令起来。 刘守义原地踌躇一下,还是有点犹豫,猛一抬头,却见到沈灵均走过来。 王达史转头,看到正主出现了,推开刘守义就拜了过来:“寺卿大人啊,你可来了,下官有要事相商。” 沈灵均一听,奇了,这一大早的王达史能有什么要紧事。 这个时候,大家也相继起床,听到声音都聚过来。 刘守义是会做人的,笑着道:“几位大人还没吃早饭,不如用了早膳再谈?” 王达史心里恨不得把刘守义一脚踹到茅坑里去,可是他也就是想想。 沈灵均抬眸问:“王大人的事情不急吧?” 王达史急的一头都是汗,拿袖子擦了擦,陪着笑脸:“不急不急,寺卿大人先吃饭要紧。” 对于这个回答,沈灵均很满意,给了对方一个笑脸后施施然的往饭厅走。 不管如何,天大地大,没有她吃饭的事情大! 终于,在王达史第一千零一次张望之后,成功的再次盼来了沈灵均等人。 驿馆丫鬟送上茶水,沈灵均吃的有点撑,往里推了推茶碗没有喝,问王达史:“王大人一大早有什么急事啊?” 王达史可算轮到说的机会了,朝赵祁拜了拜,再分别跟沈灵均和月见拜了拜,叹口气:“下官没脸说啊。” 第十一章 采花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赵祁喝口茶,不满的瞥一眼王达史—— 你没脸说把我们这群人喊过来,开玩笑呢? 月见呷了口茶,笑眯眯的说道:“王大人有话直说。” 她见多了,每个官员见皇帝的时候也都这样拿腔拿调一番,然后再把心里的话吐出来。 王达史先是被赵祁的眼神震的一哆嗦,再听月见的话,当下立即道:“不瞒三位大人,昨晚下官原本下好了套,令衙门女捕快为诱饵,企图将那采花贼抓获,哪成想……” 说到这里,王达史沉痛万分:“那采花贼如此狡猾,人没勾上来,倒是把衙门里的女捕快折进去了!” 唐糖咬了口苹果,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那采花贼这么厉害。” 王达史苦哈哈的道:“可不是嘛,下官实在是没办法了,也幸亏是老天待下官不薄,三位大人正好路过泸水府……” 王达史站起来,对着赵祁他们又是一拜:“下官走投无路,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将军和寺卿大人,万求大人看在泸水府黎民百姓的面子上,给下官出个主意,怎么把那采花贼抓到才是正经啊。” 沈灵均也知道像他这样的地方官遇到这种案子最头疼,要那采花贼功夫高深的话,真是没奈何。 问题是,沈灵均摸摸鼻子:“我们这次就耽搁两天,马上要走的。” 王达史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下官听闻寺卿大人断案如神,请大人务必帮下官这个忙,替泸水府百姓感激大人的。” “采花贼,挺好玩的。”唐糖正嫌无聊,对沈灵均道:“不如你就帮帮他好了。” 王达史听这句话,很是感激的看了唐糖一眼。 沈灵均还在犹豫,若是耽搁下去,她的计划岂不是要变动了。 那方,赵祁一拍桌:“就这么定了。” 王达史赶紧拜谢,感激涕零。 沈灵均幽幽的看了赵祁一眼,心说:你倒是答应的勤快。 苏幕遮以为沈灵均担心不能按时去南诏,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应该用不了多久。” 沈灵均想想也是,一个采花贼而已嘛,只要他敢再作案,他们之中随便谁出马直接拿下。 问题是,沈灵均手指头敲了敲桌案,问大家:“他要是不出来作案怎么办?” 赵祁最恨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尤其又是祸害良家妇女的,抓到后先阉为敬。 叶清芷喝了口茶水,淡淡道:“那就再诱他出来。” 沈灵均看向她:“经过昨晚的事情,他应该知道官府在抓他,还会出来?” 赵祁分析道:“这种人既然敢一而再的犯案,要么不怕官府,要么自信心过剩。” 叶清芷点头:“他把官府当成假想敌,甚至因计谋得逞而自喜,所以我敢肯定,他还会犯案。” 月见听着挺有道理,问王达史:“昨天晚上是怎么下套的?” 王达史一五一十道:“下官令女捕快打扮成傈僳族姑娘后,故意在外面人多的地方溜达,因为下官听说此采花贼和别的小偷小摸不同,就喜欢趁着人多下手。所以,下官在百姓之中安插了不少衙役,全部着傈僳族服饰,和普通百姓一般无二。可下官万万没想到,女捕快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不见了!” 沈灵均摸摸下巴:“大变活人?” 王达史一叹,他这差事可算是办砸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女捕快的家人交代呢。 叶清芷问:“今天有没有什么大型节目?” 王达史略一思忖,抬头:“有,下午有划竹筏竞赛。” 沈灵均揉额头:“水里啊?”她拒绝参加! 王达史一脸忧心忡忡的从驿馆离开,把希望全寄托在赵祁和沈灵均身上,这案子再不破,他直接摘了头上这顶乌纱帽得了。 沈灵均站起来溜达着消食,问大家:“等会儿谁做诱饵?” 大家互相看看:“那肯定得从你们几个姑娘家里面选一个了。” 唐糖咬剩下苹果核,往外一扔喂猫:“谁说的,男的也可以。” 大家忽然想起上次封正男扮女装还是挺像个大美人的,一起看过去。 封正往李梦白身后一缩:“我不干。” 叶清芷摇头:“封正不行,根据王大人所说,连同昨晚已经发生了六起案子,但被抓的女子一个也没回来过……” 大家都明了,不是被杀就是被囚禁起来了。 “也对,万一采花贼发现男扮女装的,直接下手灭口。”沈灵均点点头。 “找个会功夫的不就行了。”唐糖很想再发挥一下她的化妆技巧,怂恿道:“戏时来。” “不要,我还小。”戏时扒着洛城后背:“你找个长的最好看的去。” 唐糖指尖转着笛子扭过身,目光放到苏幕遮身上。 沈灵均闪身挡住她的视线:“不要乱想!” 苏幕遮很满意沈灵均这种护内的做法,眼眸中带出一丝笑意。 唐糖单手叉腰,指沈灵均:“那你来。” 沈灵均伸手揉脸颊,本来没问题,可是要划竹筏…… 叶清芷站起来,微笑看着唐糖和月见觉得好玩还没换下的傈僳族女子装扮,道:“采花贼专门针对傈僳族姑娘下手。” 赵祁再拍桌:“那就你们两个了。”只要不是叶清芷,谁都可以。 沈灵均这回挺同意赵祁的想法:“对啊,你们昨天已经在外面招摇一天,说不定采花贼就已经上心了,正好,勾都不用下。” 唐糖和月见对看一眼,用怀疑的眼神看她,是不是这样啊? 沈灵均很正经的点点头:“相信我没错的。” 唐糖觉得好玩,月见出宫后更加觉得事事新奇,所以两个人倒也没怎么反对,反正她们两个功夫在身,量那采花贼也没多大能耐。 不过沈灵均还是跟两人说道:“采花贼能在大庭广众接连作案,应该也不可小觑,你们到时候小心些。” 叶清芷又回房准备了些药粉给两个人带在身上,以备不测。 如此这般商议完了之后,大家决定出门吃饭,让唐糖和月见两轮彩虹多往外面转转。他们都相信,以两人容貌,若是采花贼看到了,定然会上钩的。 出门时,嘉黛跑过来,非要跟着一起去。 赵祁让他们先走一步,然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一副你要去,老子就不去的架势。 嘉黛很不高兴,生气的跺跺脚:“赵祁,你为何事事都跟我过不去!” 赵祁眼皮子往下一搭,就没理睬她。他现在还能回她话,完全看在皇帝和南诏的面子上,不然以他的暴脾气,嘉黛还能站着说话? 嘉黛也是骄纵惯了,这个世上只要她想要的都得千方百计到手,但是她却栽在赵祁跟前,更加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叶清芷。 嘉黛偏坐到赵祁面前:“赵祁,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是叶清芷亲口跟我说的,她给你下蛊控制你。” 赵祁懒洋洋的掏掏耳朵,上眼皮子掀开,不冷不热的道:“老子就高兴让她控制。” 嘉黛气的嘴唇都泛青:“赵祁,你疯了。” 赵祁双眸扫到嘉黛脸上,语声强硬中带着抹威胁:“嘉黛,你安分待在驿馆,当好南诏皇子妃,否则……” 嘉黛扬起下巴,不服气的犟声道:“否则怎么样?” 正这个时候,有脚步声传来,来人一身南诏贵族服饰打扮,身材微胖,长相宽厚,逢人三分笑:“赵将军,公主。” 赵祁转过身,算是客气的点了点头:“三皇子。” 当代南诏皇室姓蒙皮逻阁,这三皇子全名蒙皮逻阁·逻盛,正是此次嘉黛和亲的对象。 逻盛含蓄的目光扫了一眼嘉黛,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泸水府和南诏一样,四季常温,花开的极好,我想请公主赏花。” 其实这三皇子是个实诚人,虽然南诏皇帝给他已经立了两个侧妃,但是他不是太懂什么风花雪月,是太子提醒他,应该和大唐公主培养培养感情。他见大唐公主人比花娇,更与南诏姑娘不同风情,也算是一见钟情,觉得他皇兄这个提议甚好。 赵祁听了,乐道:“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公主和三皇子赏花了,告辞。” 嘉黛气结:“你……”又碍于外人在而不好发作。 南诏三皇子还拎不清,很热情的道:“公主,我听说城西有个花谷,不如我们……” 嘉黛高傲的瞥他一眼,对这个未来夫婿打心里不屑:“本公主累了,要休息。” “呃……”逻盛愣了愣,看着嘉黛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虽是有些丧气,不过逻盛很快自己调节过来,他觉得大唐公主果然和其他女子不同,更下定决心,要再接再厉才行。 泸水府没有大酒楼,一溜排的小饭馆,也可以留宿,全部都是都是木式阁楼的建筑。又因为泸水府四季暖春,所以傈僳族的女子在家里,喜欢赤脚而行。 沈灵均他们选了一间看起来比较气派点的饭馆,饶是这样,一大群人在包厢里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店小二还特地从外面搬了几把椅子进来才够坐,毕竟他们这里平时也没太多外人过来。 第十二章 风流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打开窗户,扒着窗台往外看热闹,忽而整个人往外趴,伸手一指:“哇,那个大馒头看着好好吃哦。” 苏幕遮看了一眼,道:“那个叫籼米粑粑,是当地人最常吃的。” “我要去买两个尝尝味道。”唐糖见到什么好吃的都不会放过。 沈长风道:“马上吃饭了。”意思是,你能吃得下? 沈灵均举手:“多买几个!” 戏时点头啊点头。 其他人全都抽嘴角,三个吃货。 唐糖准备直接飞出去,沈灵均扯住她的衣服:“走楼梯。” 唐糖皱皱鼻子:“那多麻烦。” 沈灵均笑的一脸不怀好意的看月见:“饿不饿?” 月见还没回过味:“还好,我吃早饭了。” 叶清芷喝了一口酥油茶:“她让你们两一起下去,顺便在街上多转两圈。” 沈灵均撑着下巴点头,还是叶清芷了解她。 唐糖和月见出门时,月见还嘀咕:“有话直说么。” 唐糖右手转着笛子,敲了敲手心,笑哈哈的道:“你就别惹沈灵均,谁让她惦记上,可就倒霉了。” 月见很有同感,不过想想也是,皇帝能让她担任大理寺卿一职,会是普通人嘛。 这条街道两排多是饭馆为主,因而摊贩就少了,两人买了十几个籼米粑粑,也没别地儿好逛, 就往回走。 刚踩上楼梯,就听见东西碎裂声和男女争执声。 月见和唐糖对视一眼,两个人眼睛发亮,有热闹看! 两人假装不在意的慢慢往上走,见旁边包间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长相普通,女的倒还有几分姿色,骨子里透着媚意。 唐糖拿了个籼米粑粑往嘴里啃,以平生最小最慢的步伐往前挪。 恰好看到男的突然出手,衣袖如一阵风从女子头上扫过,然后一个东西扔到唐糖和月见脚跟前。 低头一看,是一支金灿灿的钗子,这厚重的坠地声,肯定是真金的,估计价格还不便宜。 女的显然很生气,怒道:“阿奇送我金钗怎么了?有本事你也送我一个。” 大概女的说话刺痛了那男的哪点,他抡起拳头就要往女子身上招呼。 唐糖和月见张大嘴巴,大戏上场了? 不过,理智让男人控制住了自己,拳头拽的紧紧的,硬生生停在女人的面前。 那女的很不以为的哼一声,仰起个脸,口气还很嚣张:“打啊,你今天打我一下,老娘明儿个就甩了你找个新的。” 唐糖围观的有滋有味,月见也增长了见识,两个人双眼一眨不眨的。 不过,两个人大概闹的动静大了,隔壁包厢里出来两三个人,左右看了看,把那一男一女连劝带拽的给拉进去了。 唐糖很是遗憾,这好戏才开场呢,就结束了。 回到包厢里,月见还在回味刚才的戏码:“原来夫妻吵架是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民间夫妻吵架。 唐糖把油纸包抛出去,笑嘻嘻的道:“说不定就是露水夫妻。” 戏时一把接住了,求教脸:“什么是露水夫妻?” 沈长风觉得唐糖越说越没谱,给她嘴里塞吃的。 封正乐呵道:“露水夜间出现见不得光,只一晚上而已,所以……懂了吧?” 戏时眨眨眼,不懂。 洛城把籼米粑粑塞他嘴里:“乖,你还小,别问成年人的事情。” 李梦白干咳一声:“大概是指不正当的男女感情关系吧。” 月见看他:“挺了解啊?” “呃……”李梦白尴尬了。 “不过……”月见一脸思索状:“那两口子有点眼熟。” 唐糖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臭道士你想噎死我,一听那两人对话就不是正经人,况且还是戏班子来的,我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戏班子那种地方……” 月见恍然大悟:“对,那个女的昨天还表演抛碟子来着。” 沈灵均从戏时手里拿了两块籼米粑粑,顺便给了苏幕遮一个,问道:“所以你们两个看人吵架围观了半天?” 苏幕遮接了拿在手里,也不吃,撑额看着外面,仿佛在发呆,又仿佛想什么出神,整个人很轻松,慵懒中透着优雅。 叶清芷摇摇头,实在觉得唐糖和月见也够无聊的。 泸水府阔时节期间,各地游客慕名前来,因而小饭馆生意很红火。 不过饭馆不大,因而前头招呼客人的除了掌柜也就一个店小二。 这会儿终于忙完了先前到来的客人,匆忙过来,赔笑脸道:“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一年也就这几天生意好点。” 大家表示谅解,纷纷问他有什么招牌菜。来了此地,不管吃不吃得惯,可不得吃点当地特色菜嘛。 小二乐呵呵道:“今天特色招牌菜有烤鱼蒸鱼炖鱼醋溜鱼片……” 大家忍不住直抽嘴:这店是跟鱼过不去咋的?船上这么多天,他们吃鱼都吃怕了。 沈灵均想起鱼胃口都不好了,没等他念完赶紧阻止:“除了鱼没别的了?” 封正也点头:“坚决不吃鱼了!” 小二笑着道:“各位客官有所不知了,这竹筏大赛前吃鱼啊,是我们这里的传统,已经延续几百年了。” “除了鱼,其他尽管上!” 这霸气的话从后面传来,大家一看,是赵祁来了。 叶清芷把旁边一杯茶推过去:“完事了?” 赵祁嗯一声,叶清芷就不再问了。 “成,几位稍等,一会就上菜。”小二很是利落的应了之后,从包厢里退出去。 唐糖不喜欢傈僳族的酥油茶,抱着杯子闻了闻,很嫌弃的放一边,眼睛在赵祁和叶清芷之间转了转,坏笑道:“赵祁,那位尊贵的公主找你什么事啊?” 提起嘉黛,赵祁就觉得胃里不顺畅:“没事,想跟着出来凑个热闹,让南诏三皇子请去赏花了。” 月见挺不解:“你们好像都对嘉黛有意见?”一路过来,提起嘉黛,这几人就没什么好气色,她觉得嘉黛虽然娇气了点,反正不惹上她,也没那么难相处。 大家一时语塞了,月见不知其中缘由,也不好给她解释。 这时,苏幕遮忽而坐直了身子,神情微变,低声道:“师父。” 随后,跟坐在他边上的沈灵均说了句:“我去看看。”白影闪动,人一瞬消失在饭馆包厢里。 其他人并未听清他说话,但难得见到他这样,不由同好奇。 沈灵均想了想,跟大家说:“你们先吃。”红影随之跃出,转瞬不见。 月见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好轻功。” 唐糖很老成的叹气道:“沈灵均一定是怕苏木头去偷情,连吃都顾不上了。” 戏时还在想刚才的露水夫妻,于是脱口问道:“莫非遇到露水情人了?” 赵祁看洛城,脸色不满:“谁把他教成这样的?” 洛城忙摆手:“跟我无关!” 外面屋顶上,负责今日守值的神乐双手枕在脑袋后,翘着个二郎腿边晃边感叹:“外面这个花花世界啊,连戏时这孩子都学坏了。” 凉月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摘的一根花草,凉凉道:“有你在,还用跟外人学?” 那边,沈灵均凌空掠至某个山丘,这片是个洼地,大大小小好多浅水潭。那潭水清澈直透底,还能看到里面游来游去的河鱼。 只不过,在常温天气下,其中一个十丈长短的小水潭居然冻住了。在其他水潭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怪异。 沈灵均身形再一动,落到低头看着水潭发呆的苏幕遮旁边。 她蹲下去握拳敲了敲,赞道:“不亏是剑圣,冻的够结实的。” 苏幕遮抬头看她:“灵儿,你也看出来了。” 沈灵均笑着道:“除了你师父,谁还有这冻死人不偿命的功夫。” 苏幕遮有些纳闷:“师父怎么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莫名其妙冻住个水潭干什么。 沈灵均看着水潭中间一个洞,洞有两个巴掌大小,水潭里的鱼大概是不习惯突来的寒冷,居然主动从洞里跳出来,已经落了很多条在外面,一跳一跳的。 沈灵均摸着下巴思考:“你师父冻住水潭,莫非是为了抓鱼吃?” 苏幕遮轻笑,弹了弹沈灵均的额头:“大概只有你会这么想。” 沈灵均也觉得剑圣那么神仙的人,决计干不出这种俗事。 两人又转了一圈,实在想不通剑圣这一举动什么意思。 一炷香前,一道轻盈身影跃至山头顿住脚步,身后白影紧跟着落下。 娇小身影转过身来,少年模样的黑眸倏然发亮,一指前面水潭:“冻住它,我要吃鱼!” 苏幕遮和沈灵均回到小饭馆,其他人饭都吃完了,还挺有良心的把残羹剩饭往两人面前一推:“特意给你两留的!” 沈灵均望天:“我谢谢你们啊。” 午饭过后,一群人出发前往此行目的地——黑水河。 因着黑水河水流湍急,河谷宽阔,所以每年划竹筏赛的时候,只在一段相对平缓的河面进行。而且其他的地方,要么山谷林立,或者石壁阻碍,都不适合大型活动。 沈灵均他们过去时,河边已经热火朝天。有美丽的姑娘拉手舞蹈,也有年轻的小伙子拍鼓弹琵琶配合,但更多的则是在河中张罗准备。 密密麻麻的小竹筏一字并排,蓄势待发。 第十三章 竹筏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按着泸水府划竹筏的比赛规则,小竹筏以五人一组,船头必须有一女子敲鼓,剩下四位可男可女。但为了取胜,大多还是选择四名壮汉划水。 唐糖跃到高处:“好玩,不如我们也去弄两条竹筏来玩玩。” 难得大家一致同意唐糖提出来的意见,主要是想借此诱采花贼注意。 赵祁往空中打了个响指:“洛城,搞两条过来。” 洛城的效率一向很高,不一会儿回来复明:“将军,竹筏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刚才问了下,每条需五个人参加,我们怎么分配?” 这种问题自然难不住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赵祁,大手一挥:“洛城你们四个跟月见一条。”指了指剩下几人:“我们和唐糖一条。” 唐糖很嫌弃的朝封正皱皱鼻子:“书呆子不要,肯定要输给月见的。” 封正望天,正好他也不是很想参加。 赵祁挠挠脸,觉得这女人除了叶清芷外都是麻烦哈。 转头看到旁边陪沈灵均离岸三尺的苏幕遮,往空中打了个响指:“把封正换成苏幕遮。” 唐糖得意的笑:“这才差不多。”有一种还没比赛就赢了的感觉。 几人去竹筏做准备,剩下三个闲人,沈灵均和水不对付,叶清芷又不喜热闹,两人渐渐被亢奋的人群挤在外面。 至于封正,他挺怕遇到射箭那个豪爽大哥,让人家捉住问为啥偷跑,显得底气虚,因而也不太往人堆里扎。其实封正这个倒是想多了,傈僳族人向来好客豪爽,对待外地来客更是热情,估计早就忘记这茬了。 旁边有一些棚子,是临时搭建给不参加比赛的众人休息的,原本棚里坐了好些人,不过这会儿都跑到前头围观热闹去了,棚子瞬时就空了出来,沈灵均就干脆拉了叶清芷去大棚里坐着休息。 封正原本跟在后面,不过还没坐下,闻到一股臭中带香的奇葩味道,惊喜道:“臭豆腐!好久没吃了,我去买点回来。” 沈灵均让他多打包几份,还特地嘱咐:“多放点辣的啊。” 赵祁猛的见原本就在身后不远的叶清芷不见了,往后一看,叶清芷给他打了个手势,见她和沈灵均在一起,也比较放心,和洛城他们交代待会儿比赛其次,关键是保护好月见,等采花贼出现时,一举拿获。 月见和唐糖两个诱饵倒一脸满不在乎,首先她们自己功夫不弱,若是采花贼来了更好,教他重新做人,还敢不敢祸害姑娘们了。 沈灵均抬手扇扇风,刚才挤了一身的汗水。手往上扬起,袖子退到手肘处,露出手腕上乌黑发亮的镯子。 叶清芷侧首偶然看到,见这镯子纯黑发亮,典雅高古,特地多看几眼。 沈灵均注意到她的目光,另一只手摸了摸镯子表面,温润而细腻,犹如送镯子的那人一般,想到这,勾起嘴角,黑眸中带出盈盈笑意。 叶清芷明白了:“苏幕遮送的。”又加了一句道:“乌金很少见,这镯子价值不菲。” 乌金朴拙敦厚、肃穆沉稳,外表坚硬然内力细腻,黑的极致又优雅,冷静中透出典雅、质朴的质感,是不可多得的一种名贵物品。 沈灵均倒是不在乎价格,只不过苏幕遮曾说过,这镯子是他亲手制作的,对她来说不管镯子是什么材质,本身就是无价之宝。 叶清芷轻笑,难得带了一抹调侃道:“定情信物?” 沈灵均握着丝绸包裹的大夏龙雀,指尖轻敲两下,笑眯眯的道:“你最近心情很好。” “还好。”叶清芷转回头,视线放到前方,锣鼓三敲,所有竹筏在同一时间出发,围观百姓的热情益发高涨。 而这里面的两艘呈奇怪姿势打转,还连累旁边的差点翻倒,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哄笑声。好久之后,其中一艘终于困难的横出去了,只不过这方向好像有点偏? 沈灵均站起来,看的更为清楚一些, 笑道:“所以,功夫再高,都不一定能划好竹筏啊。” 叶清芷也忍不住挂起浅笑:“恐怕今天的第一名是拿不到了。” 黑水河中,唐糖急的跺脚:“往前往前啊,不是往右,你们好意思说自己功夫数一数二,传出去丢人不丢人!” 经这么一提醒,赵祁大掌一拍:“我们一人一掌,把竹筏推过去。” “这能行?”苏幕遮说到底还是老实人,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公平? 沈长风道:“似乎不太好。” 李梦白取了个折中:“这样,我们先把竹筏推出去再说。”总在原地打转也不是个办法,岸边的人都笑岔气了。 唐糖用笛子敲了敲鼓:“就这么定了!” 旁边船上,月见支着下巴看自己的竹筏越划越偏出去:“你们到底会不会划?” “我还真不信邪了。”洛城正较劲呢,撸起袖子就是干。 戏时歪头:“洛城,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神乐低着头一顿猛划:“哪里不对?” 凉月停下动作,望着自己孤帆一片,叹气:“我感觉明天早上都到不了终点。” 月见站起来,仔细琢磨了一下,满脸黑线的道:“你们四个力没用在一个点上!” 洛城和神乐拼命往右,凉月和戏时又一直往左,能不偏才怪。 月见拿起锤子敲了一下鼓,福至心灵,顿时明白了这鼓的用处,抬头道:“这样,我敲一下,你们四人一起往右,我连着敲两下,你们共同往左,怎么样!” 大家一起点头:“我看可以。” 终于,两片竹筏以不同的办法,渐渐步入正轨。 沈灵均和叶清芷相视一笑,聪明人反而拿最简单的东西没奈何。 “姑娘,可否借碗茶喝?”大棚里走进一个男人,客气的笑了笑,问道。 沈灵均左右看看,寻思着也不知道这棚里的茶水是谁放的,不好答应吧。 突然,两人同时感觉眼前一黑。 封正买好臭豆腐刚赶回来,边吃边走,正准备招呼沈灵均和叶清芷,半路闪出来一个男人挡在他面前。 这时候,怪异的事情发生了,男人一动,整个大棚瞬间变成黑乎乎一团,封正再眨眨眼,大棚哪还有什么男人,更为重要的是,沈灵均和叶清芷凭空不见了! 封正到底也是睿智敏捷的人,当下想起此行任务不就是引诱采花贼?而采花贼每次作案都是当着众人的面,被采的对象无一例外全部凭空消失,岂不是完全符合眼下的情况。 这下,封正真着急了,抱着怀里的臭豆腐就往河岸边跑。也是急过头了,忘了把东西扔下再跑也利落些。 唐糖背着船头而坐,所以能看到岸边的人,这时,随便扫了扫,见到个熟悉的人影,仔细辨别之后,笑道:“哈,你们看封正好搞笑。” 赵祁随手往水里拍一掌,竹筏稳稳的前行,转头看一眼,就见封正手舞足蹈的,姿势挺怪异,挑眉:“另类舞蹈?” 紧接着,苏幕遮也是一掌,看了看又转回来,跳的太丢人,尴尬症都犯了,实在没眼看。 沈长风疑惑道:“不对啊,他好像想跟我们说什么?” 李梦白凝视半晌,就见封正从旁边姑娘捧着的花束上扯了片叶子,然后双手蒙眼睛,再一摊开:“叶子没了?” 唐糖笛子撑在鼓上,然后戳着下巴:“叶没了?” 赵祁忽然感觉没来由的一阵钝痛,像是身体撞击东西传来的,揉着后背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唐糖见他表情有异:“赵祁你怎么了?” 赵祁摇摇头:“没事。” 唐糖突然跳起来:“啊!我知道了,是生死蛊!一定是叶清芷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梦白恍然:“叶没了,难道是说叶姑娘没了?” 大家都知道叶清芷和沈灵均在一起,以沈灵均的功夫,当今世上有几个人是她对手,所以赵祁也是放了一百个心。但如果叶清芷真的被人抓走了,那沈灵均是无力阻止还是…… 苏幕遮抬眸往大棚的方向看,但此时他们距离大棚很远,又有无数人群挡着,看是看不见的。 沈长风宽慰道:“灵儿在叶姑娘身边,应该不会有事。” 苏幕遮也知道沈灵均无论身手还是功夫都是一流,但也忍不住有些担心,当下道:“我去看看。” 一道白影如光射出,竹筏因少了个人微微晃动。 赵祁摸着胸口,心慌啊,手指往嘴里打了个口哨,呼唤洛城他们。 洛城他们几个显然划的更有效率,从一开始的忙乱之后已经掌握诀窍,稳稳占据第三位置,正赶超第二。 月见握拳:“加油,快超过了!” 四人一齐发力,竹筏如离弦之箭快速往前,轻松跃过第二名。 月见拍拍手:“好棒!” 干劲十足,神乐笑道:“第一名不在话下!” 正在此时,一道哨声划破长空。 洛城顿时停手:“是将军。” 凉月点头:“而且是急哨。” 军营中,为方便互相间联络又不容易引起敌人怀疑,以各种口哨的形式招呼友方。 哨声分轻重缓急,自然,越急的说明事情越严重。 四人不敢耽搁,整齐统一的同时从四个方向跃出,在空中,远远望过去,就像四个展翅高飞的矫健雄鹰。 月见遗憾的叹了口气,第一名没有了。然后,也一扭身,跟着飞掠出去。 河面上,只余一只小竹筏空荡荡的漂浮。 被超越的第二名划过来,看着突然清空的竹筏满脸纳闷:人呢? 而洛城他们来到赵祁那条竹筏上,前后一听,哈?那采花贼居然不按套路,把沈灵均和叶清芷采走了? 第十四章 戏班子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泸水府某个偏僻的院落里,摆满了各种东西,红缨枪,大口刀,铜鼓大锤……角落还扔了几块大石板。 某房间门前,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顶着个大缸练脚力,旁边一女子袅袅婷婷的走过来。 女子抬手抚了抚云鬓,动作透着股妖媚劲儿,扫了男子一眼,眼眸中似乎带了点不屑,但嘴角扔挂着笑意:“人在呢?” 男子立马放下头上大缸,扯起脸皮嘿嘿笑了两声:“放心,跑不了。” “哼~”女子忽而拧了眉头,冷冷道:“看你回头怎么跟他交代。” 男子也不高兴了:“老子有什么好交代的。” 女子皱眉:“你坏了计划。” 男子粗声粗气道:“你这叫妇人之仁,你没看见那个女的手上那镯子,少说能买下几十个永盛班!” 女子抚着碎发的手摸了摸头上那支金钗,好像被男子说动了,但又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游移不定的。 男人左右看了看没人,手就探过去搂住女子的腰上下摩挲着,眼中满是迷恋:“红儿,等老子摸笔大的,咱们两就离开永盛班,过逍遥日子去。” 女子掩嘴格格的笑,眼眸斜飞,生生带出几分柔媚,令男子心痒难耐,撅着嘴就要亲上去。 女子一把糊住他的嘴,娇斥一声:“也不看看什么地儿!” “嘿嘿……”男子右手捏了女子腰间一把,惹的女子嘤咛一声:“死鬼。” 男子笑的一脸色相:“红儿,晚上等着,老子让你欲仙欲死……” 外边两人越说越下流,里面的人都快听不下去了。 一门之隔的小房间里,沈灵均和叶清芷坐在地上,深刻体验了一把被人绑走的滋味。 其实刚才两人早就看出这男的行为不轨,沈灵均当时和叶清芷默契的没作声,也是打算干脆就将计就计,假装被擒来探探底,看劫持她们两的是不是传闻中的采花贼。 听到这里,沈灵均摇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时,外边那女子的声音再道:“所以你之前临时下手,是看上那女的镯子了?” 男的道:“别以为老子没看见,你盯着那镯子,哈喇子都快落下来了。” 沈灵均和叶清芷对视一眼,笑道:“古人云白天不能露财这个道理是真的。” “不过……”女子顿了顿,再说道:“红衣服那个随身带的那把刀很不寻常,绝不是平凡之物,会不会是江湖上哪号人物?” 男子自负的笑道:“红儿,我看那刀不过就是装饰用,没看都让绸布包起来了,这说明平日根本用不着。” “你说的也是,刀就归我了,黑市上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男子调笑道:“都归你,我也归你。” “呸~”女子轻笑。 女的再接着道:“事已至此,办了就办了,不过这桩事情可不能叫别个知道!” “嗯,我们偷偷办了,顶多把她们两个和前头的几个处置在一起。” 沈灵均皱眉,听这话,那几个姑娘是凶多吉少啊。 叶清芷低声道:“如今看来,行凶的还不止一个。” 沈灵均点点头,而且似乎目标不一致,这两人显然是求财的,并非传闻中的采花贼。 两人说话时,门被突然拉开。 进来后女子和男子都愣了愣,显然对她们两个已经清醒了有点意外,按着下的迷烟计量来算,应该还要个把时辰才会醒才对。 沈灵均和叶清芷抬头看清之后,感觉这两人哪里见过来着。 叫红儿的女人疑惑:“怎么醒了?” 男子道:“可能没算好,也没影响。” 红儿点点头,也没多想,直接走到沈灵均面前,二话不说就要把她手腕上的镯子扒拉下来。 一拉,拉不下来,再扯,还是不行。 沈灵均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这个可真不能给你。” 红儿也不说话,继续往她身上摸东西,摸到个玉佩,往手里一看,纯白清透的玉里面隐隐透着丝丝红色,玉质清凉,暗香浮动。 男子笑道:“这女人身上好东西不少啊。” 红儿握住玉佩,这好东西归她了。 沈灵均眯着眼看她,考虑现在动手还是再忍忍。 叶清芷飞了个眼神给她,意思是看看背后还有什么人没,别打草惊蛇了。 一个玉佩无法令红儿满足,她又开始拽沈灵均的黑金手镯。 沈灵均凉凉道:“拿不下来的,做死了。” 红儿红唇弯起,用令男人酥软的语调道:“那就把你的手腕砍下来好了。” 沈灵均黑眸闪着厌恶,脸上犹自笑道:“女孩子就不能温柔点。” 叶清芷觉得沈灵均这个人真的很皮,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问道:“你们是那个戏班子里的人吧?” 沈灵均经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哦,变戏法那个是吧,打哪儿来的啊?” 叶清芷眼眸扫过对面两人:“我知道了,所谓大庭广众令人消失,不过就是你们变戏法的障眼法,就像当日表演的那般,人其实没有消失,只不过大家被自己的眼睛蒙骗了,才造成这种错觉,因而你们能欺骗过所有人。” 红儿和旁边的男子皱眉,怎么这两个人一脸淡定,完全没有出现之前那些女人那种担惊受怕的样子。 红儿眼眸半转,狠狠心,道:“给她们灌点迷药下去,迷倒之后再行处置。”怕再耽搁下去,叫人发现了。 “好!”男的毫不犹豫的点头。 这回临走前,他们还特地给沈灵均和叶清芷的嘴里塞了布条,怕她们大声嚷嚷。 沈灵均和叶清芷还淡淡定定的,不知道外面已经因为两个人的失踪而闹翻了天。 赵祁令罗广陵带着所有赵家军的人下船,放出话来,就算是把整个泸水府翻个个儿,也要找到沈灵均和叶清芷两人。 罗广陵试探的问道:“这回不怕扰民了?” 赵祁揉胸口:“扰屁,老子的女人都不见了!” 罗广陵摇头叹息的离去,深深感觉赵祁离昏帅不远了。 泸水府这种小地方,对那种平生没什么宏图远志,就想当个安逸官的可是好地方。一年到头最大的案子恐怕就是东村的牛不见了,西村的麦子叫人偷割了此类。一般也就是衙役客气询问两句,毕竟地方小,在衙门干差事的不是这家亲戚就是那家同宗的,哪好意思吆五喝六的不是。 也因此出了采花贼的案子后,王达史安逸不起来了。 于是,这泸水府突然间来了一支军队,一个个还都长的高头大马,身着盔甲气势雄壮,这挨门挨户的搜查盘问,大家都好奇起来。这是出啥大事儿了? 有些饭馆客栈的给影响到了,让人去县衙问问知府老爷,这事儿怎么整的,军队的人在地方上可没有权利这样乱搜啊。 王达史闻讯匆匆赶来,赵祁一摆手:“没你的事,回县衙待着去。” 王达史就愣怔住了,早上见这赵将军还挺客气,怎么这会儿毫不讲情面。 还是洛城偷着耳语道:“王大人,这可是帮你抓那个采花贼呢,你若是惊动了,可抓不住了啊。” 王达史一听,这可不行,若是他们这回没抓住采花贼走了,自己哪儿对付得了。于是,又立马颠颠儿的赶回县衙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破旧黝黑的小巷子里,一道白影倏然而落,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苏幕遮环顾一圈,在众人好奇打量中走到一个窝在角落打瞌睡的人前面。 那人感觉有人过来,抬起头懒懒看了眼,顿时瞌睡虫全消,跳起来就跑。 苏幕遮脚底一动,拦在那人面前。 那人苦着脸:“三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苏幕遮把手里一条红黄蓝相交的彩色带子扔给他:“她说的。” 对面人一把接住了,撇撇嘴:“娘们就是靠不住。” 紧跟着,陪个笑脸:“我最近真没犯事儿。” 苏幕遮伸出右手,手中放着一枚大银锭,道:“买消息。” 那人顿时乐了,挺稀奇的道:“哎呀,堂堂苏三少也有找我买消息的一天。” 苏幕遮寒眸扫过去,那人很明智的闭嘴了。 “古前,我要三个月内来往泸水府的所有可疑人物名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苏幕遮冷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唯有眼眸中透着几分焦灼。 神偷古前,这人功夫平平,然轻功却是当今江湖数一数二的好,只要他想偷的东西,至今还没有失败过。平日他混迹在市井之内,不管是下九流还是下三滥,多多少少都与他有交情。找人的话,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 “嘿嘿……”银锭不知何时已到了古前手上,他两手交换着掂了掂:“有钱好办事。” 苏幕遮淡道:“去吧。”白影一晃,小巷子里哪还有苏幕遮的身影。 而后古前原地一转,人从小巷子里飞快窜了出去,眨眼消失不见。 偏僻院落中,男子端了一碗掺着迷药的水闪进房间里,背着手关门,关到一半,却叫一只手卡住门框。 第十五章 变戏法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一个身材肥胖的年轻男子从门缝里钻进来,眼睛这么转一圈,笑的一脸淫邪:“我一看你们神神秘秘的,就知道有事儿。” 男子赶紧关上门,拽住胖子的衣领,警告道:“你小声点。” 胖子一脸抓着把柄,有恃无恐的样子:“你们的勾当被我发现了,除非……”胖子把视线轮流放在沈灵均和叶清芷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道:“除非把这两个女的送给我爽一爽,不然我就闹的大家都知道。” 男子脸上横肉一跳,咬着牙恶狠狠的道:“肥常,你这是威胁我?” 满脸油腻的肥常搓搓手,一副心痒难耐的表情:“你们求财我求色,大家都相安无事,怎么样?” 男子似乎在衡量这中间的利益,良久之后,终于狠狠心道:“好,那我先下迷药给她们,你再来。” “要什么迷药。”天气不热,但肥常额头汗珠子接连滚出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人都迷晕了还有什么搞头,要大喊大叫才够味!” 男子皱眉:“你别把动静整大了。” 肥常一边脱外衣,一边把男子往外推:“放心,你到外面给我守着点。” 沈灵均和叶清芷对视一眼,心说这才是采花贼? 沈灵均假装仍旧被绑的手指头动了动,眯着眼看向那个胖子,想着待会儿先抽一顿还是像烤乳猪一样烤烤。 肥常已经快手快脚的脱完上半身衣服,正在解裤子,一脸色眯眯的看着两人,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美人,不要着急,我马上来了……” 大概之前裤腰带不小心打了死结,肥常越是着急,越解不开,急的满头大汗。 沈灵均吐掉口里被塞的布条,歪头笑眯眯的道:“要不要我帮你啊?” “呃……”肥常一愣,手指一拉,裤腰带却解开了。 沈灵均右手抬起,正要运掌。 “嘭~”房门碎裂而倒…… 肥常受了惊吓,手一松……没了裤腰带的裤子直接往下掉了下去。 沈灵均和叶清芷反应快速的转开脑袋,这要长针眼了。 白影飘忽而至,见了里面的场景之后,后退一步,抬起右手袖子轻轻一扬。 惊呆住的肥常就觉得寒气扑面而来,冻的肥肉直颤,但人却动弹不得。 随后,一大批黑甲银盔,训练有素的兵士一齐闯进来,长枪在手,器宇轩昂,煞是威风。 门口的男子刚才叫苏幕遮吓的一屁股坐倒地上,才刚想爬起来,一见这个场面,顿时腿都软了。 而原本在房间里正沾沾自喜的欣赏从沈灵均身上搜刮来的玉佩和宝刀的红儿,听得动静匆匆跑来,却吓傻在当场。 两人目光一对视,心里都猛然冒出一股子后悔,似乎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啊! “哈,原来躲在这里~”娇俏的语音凌空而来,随之是一道轻巧的青色身影。 唐糖先跳到院中一株松树上,再原地滑了过去,正好落在关着沈灵均和叶清芷的房间门口。 她猛的转头一看,双手赶紧捂住眼睛大叫:“啊!!!”然后又一脸好奇的扒开条手指缝:“原来男人的地方都长这样?” 罗广陵正好走过来,听到了摇头:“不一样。” 洛城他们一齐摇头:“不一样!” 沈长风一把拉走唐糖,感觉这个话题有点诡异。 赵祁抽了抽嘴角,一挥手:“拖出去阉了。” 沈灵均和叶清芷把身上的绳子扯开,自行站了起来。其实刚才沈灵均都要出手,没想到苏幕遮突然闯进来,接着出现了那一幕,现在不知道要洗多少次眼睛才能洗干净脑中这画面了! 赵祁拽着叶清芷转了圈,见她完整的一根毛也没缺少,心里松了口气,黑着脸让人把院子里所有人带走。 有人从红儿房间搜到大夏龙雀,沈灵均接了过去,又走到红儿面前,笑眯眯的抽走她拽在手中的沉夭血玉:“这两个也不能给你哦。” 红儿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刚才的风情,她心里恨,都是这个男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累了她! 想到这里,狠狠心,抬起手指头指向跌坐地上的男子,哆哆嗦嗦的说道:“和我没关系,都是他干的!” 那男的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往地上啐了口痰,怒道:“臭娘们,老子要不是为了你……” “都给我闭嘴!”罗广陵那手中的刀拍了拍那男的脸,撇嘴:“你一个大男人的和个小女子计较,算不算男人了?” 罗广陵摆手:“全带走。” 院子里一下子清空了,只留下几个人收拾残局。 沈灵均对着苏幕遮勾了勾手指头:“木木,走了。” 苏幕遮走过来:“没事吧。” 沈灵均摇头,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都是这个惹出来的。” 回到驿馆,稍微审了一下,那些人就主动交代,并非只有一个所谓的采花贼,而是戏班子里每个人都是凶手! 有人求财,有人好色,才会出现财物被盗,姑娘失踪的情况。 沈灵均让驿丞刘守义派人通知王达史,这案件的善后交给他自行处理。 王达史那头,听到采花贼的案子破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一个劲拍赞不亏是断案如神的寺卿大人,神勇有谋的将军大人,厉害,真厉害。 令人遗憾的是,那几个姑娘确实遇害了,被扔在城外荒郊野岭里。死之前都让人糟蹋过,最后一个当诱饵的女捕快尸身还算是完整,王达史看了痛哭流涕,直怪自己办事不利,才叫她们遭遇不测。 沈灵均稍微安慰了两句,让他联络死者家属,好好安抚,由官府出银子替姑娘们安葬。 事情到这里,整个案件算是结束,泸水府闹的沸沸扬扬的采花贼终于俯首。 深夜,泸水府一片寂静,灯火渐渐熄灭,黑的深沉。 就在这一片暗色之中,县衙府监牢门口,两道影子猫着腰偷偷摸摸的从里面跑出来。走到外间时,两个人对视一眼,见门口的守卫果然不见了,眼中浮现出一抹得意。 身影高大这人沿着墙角摸索半天,终于探到一个缺口,脸上一喜:“这里!” 后边一个略微娇小的身形挨过来,女子压抑的声音道:“我先走。” 从洞口钻出来后,女子愣住了。 她后面的男人跟着爬出来,推了推她,道:“怎么不走?”然后探出个脑袋来,一时也怔住了。 “大晚上的,去哪儿逛啊?”带笑的声音来自两人面前,一身红衣在黑夜里依然张扬耀眼。 瞬间,周围燃起无数灯火,将这一块照的通红光亮。 火光照在地上两人脸上,青中泛白。 沈灵均蹲下来,笑眯眯的道:“这一切都是童奇教你们的吧?”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目光飘忽不定。 “你们两之前曾在金源饭馆吵架……”沈灵均看向月见:“她原话怎么说来着?” 月见笑着扫了红儿一眼,道:“这位姑娘说阿奇送我金钗怎么了?有本事你也送我一个。” 沈灵均打个响指:“对,当时你们吵架,为的就是你口中的阿奇送你那支金钗,我已经问过失主,金钗正是初五那日看你们戏班表演时被偷窃走,而那天同时,有位傈僳族的年轻姑娘失踪。” 接着,沈灵均摸了摸下巴,歪头道:“可奇怪的是,我们抓来的所有人中间,并没有一个人名字叫阿奇的。” 苏幕遮站在沈灵均身边,这会儿拿出一张纸交给沈灵均。 沈灵均在红儿他们两人面前打开纸张,含笑道:“是不是他?” 纸上是一副男人简单的画像,高鼻阔脸,一双眼睛凹陷进去,显出几分阴森,总的来说,样貌还算不错。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的一抹迟疑没有逃过沈灵均的眼。 叶清芷走上来:“你们就没有怀疑过,他似乎知道的太多,准备的太及时了。” 他们是没往这一层想过,现在想想,的确都是童奇在教他们怎么做。 沈灵均摇摇头,对着这种贪财又愚蠢的人,真是没有耐心:“你们要考虑清楚,盗窃罪和杀人罪,哪个更严重。”如果这一句让他们迟疑,那下面一句,足够将他们对童奇的信任瓦解。 沈灵均笑的自信:“信不信,今晚还会有姑娘失踪?” 叶清芷清眸直视两人,冷声道:“你们逃出去之后,只要采花贼再出现,就坐死了你们盗窃杀人的罪名,再加上你们逃狱本来就说不清,只有逃命一条。” “不过逃是逃不掉的,所以,到时候你们百口难辩,童奇早就逃之夭夭,而等待着你们的就是……”沈灵均凑到红儿耳边,轻轻吐出:“斩首之刑。” “啊!”这么轻的一句话,却叫红儿瞬间失了脸色,她张大眼睛,面色如土,整个人软倒在地。 男人捶了一拳,咬牙道:“好,我都说!” 根据红儿和男子坦白,沈灵均让人把两人换了个地方关押,然后她和苏幕遮假扮两人,决定去会会童奇。 唐糖很兴奋,因为她又有机会秀一下自己的易容手艺。 第十六章 求死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挠了挠脸,指甲缝里卡了一把白面粉,斜着眼看唐糖:“你这是拿我脸揉面呢?” 唐糖拍开她的爪子:“别动,这块又得重新抹一层了。” 等沈灵均装扮出来,其他人心中只有四个词形容:不堪入目! 原本秀美的脸让唐糖画的妖气十足,红唇犹如血盆大口,还有那脸,比苏幕遮的衣服还白。 赵祁抽了抽嘴角:“这是去捉贼还是参加怪装集会?” 叶清芷喝了口茶压压惊,觉得幸亏让唐糖折腾的不是自己。 月见笑着道:“我觉得化的不错。” 唐糖一掌拍在月见肩膀上:“识货!” 两人离开前,唐糖叫道:“苏木头,你不要换个衣服?” 苏幕遮低头看了看,想着红儿身边那男子穿的青黄色衣服,果断摇了摇头。 沈灵均道:“算了,时间差不多到了。” 伸手一招呼,苏幕遮和她两人同时跃出。 城外林中,沈灵均和苏幕遮先到一步,隐在灌木丛后面。 沈灵均感觉脸上有点痒,大概是粉盖的太厚出不了气。 苏幕遮侧头看了看,妖艳气还真挺不适合沈灵均,她平日虽然一身红色,但本身气质清扬,尤其是黑眸灵动,动气脑筋来时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整个人显得特别有灵气。 沈灵均察觉到他的视线,仰头问:“看什么?” 苏幕遮抬手碰了碰她比血还红的嘴唇:“抹多了。” 沈灵均眯起眼笑道:“多吗,给我抹掉点。” 苏幕遮刚想掏块帕子给她擦一擦,哪料想沈灵均直接凑过去,使着坏想故意抹在他纯白衣服上。 不过苏幕遮一低头,沈灵均失了准头,红唇就印在苏幕遮耳根下面。 温热的唇轻轻一碰,倏然分开。 沈灵均眨眨眼,转头看旁边,假装镇定,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幕遮轻笑:“灵儿,你这是吃了不认账。” 沈灵均两根手指头捏了捏下嘴唇:“有吗?没有。”手指头沾染一点红色,放嘴里尝了尝,一股胭脂味。 “好吃吗?”苏幕遮揽住沈灵均,额头相抵,浅笑着道:“我尝尝。” 唇温柔的贴合,极尽缠绵,厮磨间,舌尖轻轻描过唇形,而后更深入的探寻口中芬芳。 呼吸渐乱时,两人缓缓分开。 苏幕遮点头,脸色正经,眸中带笑:“灵儿,以后可以经常抹点胭脂。” 沈灵均摸摸鼻子,耳朵绯红绯红的。 这时,脚步声自灌木丛前传来,苏幕遮和沈灵均对视一眼,瞬间收拾起玩闹心思。 两人借着灌木丛的阴影看过去,来人正是画像上的人物——童奇。 他边走边四处看,肩膀上扛着麻袋,看里面的形状,明显是个人。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他们料想的不错,这童奇果然又再作案。 等童奇停下,视线扫向这片灌木丛时,沈灵均清了清嗓子,学着红儿的声音开口道:“阿奇,你来了?” 她压着嗓子,还真有七八分像。 童奇并未怀疑,点头道:“你们逃出来了。” “嗯。”沈灵均故意颤了颤音色:“阿奇,我有点害怕,他们会不会……” 童奇一步步走过来:“怕什么,我这就带你们远走高飞。” “等一下!”沈灵均又道:“你手中麻袋里是什么,不会,不会是个人吧?” 童奇一愣,道:“哦,我给你们抓了个人质,你们两走的时候,带上她,万一遇到官兵,也好挟持着换个逃跑的机会。” 沈灵均勾起嘴角一笑,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我帮你们引开官府中的人,你们先走一步。”童奇这话说的,简直是有情有义。 “恐怕,我们是走不成了吧?”沈灵均说这一句,并未刻意压着嗓子,露出本来的声音。 童奇一听不对,眼珠子一转,转身就跑。 沈灵均脚底掠出,以幻影步截住童奇,笑嘻嘻的道:“往哪儿跑啊?” 苏幕遮跟着出来,扬袖甩出一掌,童奇整个人闷声翻倒在地。 沈灵均拿脚踩住童奇,用刀戳了戳他的脸:“求死人,还真的是你。” 童奇疼的裂开嘴:“你们认错了,我是戏班里玩杂耍的童奇。” “我就说,这戏班子能耐这么大,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沈灵均拿出胸口的纸拍在童奇脸上:“飞天大盗求死人,两年前在钦州犯下大案后逃窜,没想到居然躲在戏班子里,难怪司马找翻了天也没抓到你。” 其实这个所谓的童奇,却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邱斯任,大家顺口都叫求死人。他惯用迷药和戏法来偷盗,并且不论老少,就喜欢糟蹋妇女,两年前犯了桩大案后,名捕头司马穷追不舍,差点落网,不过最后还是让他逃脱了。 邱斯任这下没得说了,恨声道:“老子也没想到逃过了司马阳,却落在你们手里,你们是江湖哪号人物,亮个名号。” 沈灵均以奇诡的手法点了他的穴道,然后移开脚,把他整个人踢坐起来。 苏幕遮送开邱斯任带来的麻袋,里面是傈僳族服饰打扮的姑娘,看起来是被用了迷药,还昏睡着。 邱斯任迎面一片纯白,而后目光落在苏幕遮右手上,目光一凛:“玉清剑!你是苏幕遮!” 随后,仰头大笑:“哈哈哈~我求死人落在第一剑客手上,不冤。” 此等穷凶极恶,犯案累累之徒,两人也没啥好说的。沈灵均扶着被绑来的女子,让苏幕遮把邱斯任扔进麻袋里,然后绳子一套,拖着地就走。 凌晨时分,不敢入睡的王达史听到动静赶紧跑来,先是被沈灵均的样子吓了一大跳,鬼啊! 镇定下来之后,看清这是寺卿大人嘛。然后见到沈灵均手中携抱的女子,想来是采花贼的手笔。 再看苏幕遮拖了个麻布袋:“这是……” 沈灵均把那位姑娘放在椅子上:“找人带她回后院休息,明日联系家人送回去。” 王达史一一应了,他千算万算也决计算不到,除了戏班那群人,幕后还有主谋!若不是沈灵均他们洞察先机,恐怕不止是主谋抓不到,连戏班那两人都潜逃了。 想到这里,王达史深感庆幸的抹了把脸,觉得自己这回是遇到贵人了。 苏幕遮把手里麻布袋一扔,里面传来闷哼声,凉薄的嗓音道:“采花贼在这里,收监吧。” 王达史赶紧喊两个衙役过来,索性连着麻布袋一起抬进监牢里。 沈灵均交代:“这人是官府缉拿两年在逃的飞天大盗,狡猾擅谋,不可轻视。” 王达史一听,原来是个厉害角色,不敢怠慢,亲自吩咐下去。 这时,有衙役过来,对着沈灵均恭敬行礼,道:“寺卿大人,永盛班偷盗的东西基本都已物归原主,不过只这一件,失主来认领了,却说是寺卿大人您的。” 沈灵均从衙役手里接过玉佩一看,这块玉通灵剔透,莹润光泽,翠色温碧,正面龙凤环绕,反面刻着‘和合如意聿千年 吉祥花礼其’几个字。 玉佩以红绳牵引,上面还有沉香木制作的两枚花瓣,分作两字‘和合二仙。’ 沈灵均看的眼皮子直抽,扔回给衙役,脸不红气不喘的道:“不是我的。” 走出县衙,苏幕遮若有所思的看向沈灵均:“那玉佩?” 沈灵均立马道:“跟我没关系!” “哦……”苏幕遮点头:“那就是有关系。” 沈灵均干咳一声,挠挠脸,再抓抓鼻子:“其实,那什么,这玉佩吧,我看着挺眼熟,就是想不起了。” 苏幕遮微微一笑,这丫头说谎的时候手脚就会不停乱动。 两人回到驿馆,其他人都睡了,只有洛城和戏时负责今晚守夜,还窝在屋顶上。 洛城看见两人招招手:“抓着了啊?” 沈灵均先去打了一桶井水要洗脸,这粉给抹的浑身不得劲。 苏幕遮点头:“嗯。”伸手拉住沈灵均:“夜深水凉,打点温水来洗。” 戏时捧着脸跟两人说道:“厨房大叔都睡觉去了。”言下之意,没有热水。 “没事,我最不怕凉。”沈灵均直接把脸埋进水桶里,‘哗啦’一声,带出一头水,全身那个舒畅。 不过,沈灵均摇摇脑袋,耳朵好像进水了:“木木,给我看看。” 黑灯瞎火的,苏幕遮也看不清,两个人就挪到房间里去。 洛城看着两个人身影消失在眼前,啧啧道:“有没有看到苏幕遮脖子上一片红色。” 戏时歪着脑袋:“有吗?”没看见啊。 采花贼这事儿算完了,接下来准备准备,就要出发去南诏。 早上吃饭的时候,唐糖问赵祁是不是真把内个死胖子阉了。 洛城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着粥喝,笑道:“这个叫没收作案工具。” 其他人摇头,那个叫肥常的估计祸害了不少姑娘。 叶清芷想起某个画面,顿时没有胃口,放下碗筷不吃了。 唐糖甩着垂下的一缕小发辫,忽而眼前一亮:“回头把他扔到小倌馆,让他也尝尝叫人强暴的滋味。” 第十七章 悬赏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大家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李梦白好笑道:“小倌馆一般都是些清秀少年,肥常那样的,恐怕人老鸨也不收。” 月见夹了一筷子笋丝,笑看他:“挺了解啊,去过?” “咳……”李梦白一嘴的花卷噎到了。 沈长风问唐糖:“你都是从哪里看来的” 唐糖指洛城他们:“洛城上次和神乐说起的时候,我听到的。” 所有人把视线转向洛城和神乐,一脸教坏小朋友的表情。 洛城抽抽嘴角,馒头也忘记啃了,心道:就唐糖这样的,还用人教! 戏时戳了戳洛城:“阿瓜,原来你和神乐喜欢男人啊?” 神乐立马澄清道:“洛城说的,跟我无关。” “不是,是隔壁几个大娘八卦的时候提起,我才知道……”洛城解释道。 其他人全部一脸你不要解释了,原来如此,我们都知道了的表情。 洛城满脸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罗广陵撑着脑袋问凉月:“平时都是这样的啊?”这群人都这么不正经的么? “这个吧……”凉月正经脸:“偶尔。” 饭后,罗广陵和洛城他们去准备随后路上所需用品,封正拉着李梦白出去逛逛,他见唐糖和月见穿傈僳族姑娘的服饰怪好看的,寻思着给李红缨也弄一套回去。 李梦白没有意见,不过两个大男人选衣服是不是有点不靠谱? 正好月见在边上,很够义气的表示自己一起去,给封正参考参考,正好她和李红缨身高也差不多。 剩下几人坐在庭院喝茶,分别干自己的事儿—— 叶清芷还在看地理志,偶尔让赵祁骚扰一下;唐糖拨弄着两个罐子,沈长风坐在旁边看着边上几条颜色各异的虫子爬来爬去;而沈灵均在磕一盘南瓜子,那是厨房大娘自己从南瓜里面抠出来晒干了炒的,味道还挺香;苏幕遮垂头想着他师父的事儿,总觉得剑圣来这里寻找的这件东西一定很要紧…… 驿馆守卫来报,有人报案找大理寺卿沈大人,说是特地来提供采花贼的线索的。 沈灵均挺纳闷,先不说报案要去县衙吧,怎么还指明找她呢? 等守卫带着人过来,沈灵均看清后,眼皮子忍不住直抽抽。 来人一袭淡灰色锦袍,手中执一把折扇,亦是丰神俊朗,长衫飘飘的佳公子,面上笑容和煦,不及走近,就温笑道:“现在见你都需要人通传了。” 沈灵均按了按停不下来的眼皮子,假装惊讶:“你怎么在泸水府?” 赵祁和叶清芷交换一个眼神:这两人气场很不对劲啊。 苏幕遮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喝茶。 唐糖下巴挂在沈灵均肩上,笑眯眯的问:“这位大帅哥是谁啊?” 沈长风从后面走出来一步,道:“孔大哥,你也来泸水府了。” 这人正是孔镜,他暗暗打量一圈,余光不着痕迹的落在苏幕遮身上,又很快收回,含笑道:“长风,好久未见。” 归山离泸水府不远,但多年不见,三人均没想到居然在此地重逢。 沈灵均给孔镜介绍赵祁,孔镜惊讶中带着敬仰道:“原来是赵将军,久仰久仰。” 赵祁对他点点头,继续和叶清芷看同一卷书。 孔镜觉得果然是大将军,这风范,普通人不能比啊。 其实赵祁倒不是摆谱,而是对不熟悉的人,他就懒得讲话,因而显得比较威严。 沈灵均再介绍其他人,孔镜一一见过了,到了苏幕遮,孔镜先一步道:“这位便是剑圣唯一的徒弟——第一剑客苏三少吧?”接着微微一笑:“小时候见过一面。” 沈灵均差点忘了,当年就是为了给孔镜疗伤,剑圣和苏幕遮才会来归山,小住了两三日。 苏幕遮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别处。 孔镜也无所谓其他人,抬起右手,食指绕着一条红绳,红绳上寄着一块玉佩,正是昨日沈灵均见过那块,玉佩晃在沈灵均面前,温润而笑道:“灵儿,你总该认识这玉佩吧?” 沈灵均摸摸鼻子,又捏捏下巴:“什么玉佩,认不出。” 沈灵均认识吗,当认识,一眼都认出来了。为什么?因为孔镜好几次拿着这块玉佩说这是他家传家宝,要送给沈灵均,都让她给拒绝了。 孔镜手中折扇轻轻敲了敲沈灵均发顶:“你从小就不会说谎。” 赵祁他们看了看,这么亲昵的? 同时看向苏幕遮,但见他表情如常。不过么,他这冰块脸的,要有个别的表情才奇怪吧。 这么多人在,沈灵均觉得挺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你们抓的采花贼是有人冒充的。”孔镜坐下后,首先讲了一句让大家都震惊的话。 沈灵均道:“已经审过了,那几桩案子就是他干的。” 孔镜笑了笑,摸出一张纸递过去:“你看一下。” 沈灵均狐疑的看了眼,粉色纸张,泛着淡淡香味,纸上一朵桃花灼灼盛开:“桃花笺?” 叶清芷放下书卷,探头过去看了眼:“咦,不一样。” 苏幕遮坐在沈灵均身边,也看到了,点头:“确实不一样。” 唐糖捉了条青红色的虫子放在树干上喂食,居高临下的看过去:“看着差不多吧。” 孔镜甩着折扇晃了晃:“这桃花半开半合,如含羞带怯的少女,正是最美妙的光景。” 叶清芷道:“对,那张桃花笺上所画的桃花全都盛开了不止,纸张并没这张考究,若我看的没错,这纸张是宣州谢家所产的松纸,每年只产五尺,价格金贵,堪比蜀锦。” 孔镜略微惊讶的看向叶清芷:“姑娘好学识。” 沈灵均敲了敲桌子:“你的意思是,桃花笺不一样,所以凶手另有其人?” “不是,你们抓的凶手确实是在泸水府犯案的人。”孔镜道。 苏幕遮道:“模仿他人作案。” 孔镜眼眸扫过去,眼神有些微妙,点头道:“正是如此,发出这张桃花笺的人才是真正的采花大盗。” 沈灵均把纸张放在桌子:“不管真假,反正凶手已经抓到了。”意思是,真的没在这里作案,跟她就没关系了,谁爱抓谁抓去。 这时候,孔镜又掏出一样东西来,放在大家面前。 几人看清了,是一枚铜钱,普普通通正正经经的铜钱。 孔镜看向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对这么简单的问题不屑回答。 唐糖趴在树干上,用折在手里的树干戳了戳:“铜钱啊。” 谁知,孔镜摇了摇头:“不,它是一份赏金。” 而后,孔镜又叹了口气,道:“灵儿,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的这个事情。” 赵祁挺不喜欢这人,说话扭扭捏捏,就不能一口气说明白了,还非得让人猜来猜去。 沈灵均左右尴尬,就怕孔镜再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心里巴不得他赶紧说话了走人。 唯有沈长风认真的问道:“莫非和这次采花贼的事情有关。” 孔镜合上折扇,轻轻敲击手心,缓缓道:“几天前,我经过保山府,遇上一个小女孩……” 当时孔镜保山府和人谈一桩生意,从茶楼出来之后,有个浑身肮脏的小女孩一下子冲过来,撞在他身上。他给小女孩扶正了之后,小女孩却突然挣脱跑开了。孔镜一摸钱袋,果然没有了。 于是,孔镜用轻功很轻松的就跟上了小女孩,并打算教育一下小女孩偷窃是不对的。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小女孩爽快的把钱袋交还给他,并且说:“你功夫这么好,我想委托你杀一个人。” 才七八岁的小女孩,眼神那么坚韧深沉,随随便便就说出杀人的话,孔镜当时吃惊不小。 孔镜找了个地方和小女孩坐下细聊,才得知小女孩的身世。 小女孩叫灵凡,原本家里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因她从小好动,父亲请了教授功夫的先生,所以有些身手,孔镜才会让她偷窃了银袋。 几个月前,灵凡家里惨遭变故,一门三十四口全被屠杀殆尽。 灵凡目睹了整个过程,但凶手留下一张桃花笺,并笑嘻嘻的跟她说:“想报仇,自己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凶手把灵凡带到门外,并一把火烧了整个府邸。 灵凡在大街上寻找目标偷窃,一是为了生存,二是寻找功夫高深之人,替自己报仇。 孔镜当时问她,你为何不选择自己学功夫报仇? 幼小的灵凡眼神中满是恨意,她说:“十几二十年太久,我等不起。” 但是,灵凡全身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她掏出身上唯一的一枚铜钱:“我只有这一个铜板,能不能委托你替我杀了那个人?” 孔镜第一反应是拒绝,他不是杀手,除却父辈的身份,他就是个普通生意人。但是女孩倔强的眼神,不知为何就落入了他心里,他实在拒绝不了。 说完后,孔镜叹了口气,道:“后来我查了一下桃花笺的来历,我顿时有些后悔答应她了。” 沈灵均拿着桃花笺翻过来翻过去的看:“这桃花笺的来历怎么了?” 第十八章 大白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你们有没有听过鬼斧门?”孔镜双手放在桌上,表情忽而严肃起来。 沈灵均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摇头:“什么来头,没听过。” 孔镜微微垂眸,眉头也拧在一起:“传闻鬼斧门很神秘,没人知道它在哪里,就像真的鬼府一般,入口只有在晚上开启,而且具有阴阳眼的人才看得见。” 沈灵均虚握拳头干咳一声:“这是故事书里看到的吧?” 孔镜抬头看她:“我曾经也以为是,但发出桃花笺的人叫赤虎鬼王,是鬼斧门长老之一。” 赵祁挑眉:“鬼王还用放火杀人。” “喂~你不是说他是采花贼吗?怎么又变鬼王了?”唐糖歪出个脑袋,问道。 孔镜忽而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看苏幕遮一眼:“他确实是采花大盗,但不会取人财物,而且只采男人,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少年郎。” 唐糖大笑:“采了花去地府享用吗?阎王爷兴致挺高,居然喜欢凡间男子。” 苏幕遮一双黑眸从孔镜身上扫过,微微皱眉。 “哎,孔镜,你别乱说。”沈灵均知道苏幕遮不喜别人这么说他。 孔镜神情复杂的笑道:“灵儿,你越发霸道,现在连说都不能说了。” 沈长风及时开口道:“孔大哥,你还是说这个鬼王的事情吧,他为何杀灵凡一家,这个鬼斧门又是什么来历?” 孔镜转回头,道:“据说湿婆住在显山,鬼斧门信仰湿婆,是最忠诚的信徒,更信奉湿婆的神力,能摧毁世间一切。我来泸水府,就是为了调查鬼斧门。若地理志上说的没错,显山就在泸水府地界之内,只不过凡人看不见。” 其他人倒不以为意,唯有叶清芷开口说道:“湿婆住在神山,并非显山,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她之前在泸水府地理志中看到的时候,就想不太明白。 唐糖笑道:“看来写地理志的没搞清楚,两个山搞混了。” 孔镜道:“不,湿婆有众生相,显山这处的是他其中一种分身,传闻他的妻子戴维化身为莎蒂时,为了维护湿婆的荣誉而投火自尽,湿婆悲痛不已,七次围绕整个天地而舞,最后在显山这处,埋葬莎蒂,并化身恐怖相隐居。” 赵祁听到这神神怪怪的就觉得玄乎,忍不住直抽嘴角:“悲痛就跳舞,这什么逻辑。” 沈灵均扶额:“可能神跟人的想法不太一样。” 叶清芷接了一句:“后来莎蒂再生为帕尔瓦蒂,又嫁给了湿婆。” “嗯,确实如此。”孔镜对叶清芷投去了欣赏的目光:“在天竺的教义中,湿婆具有无上的法力,额上的第三只眼能喷出毁灭一切的怒火。” 唐糖大笑道:“哈哈哈,这个我知道,第三只眼是杨戬!” 沈长风抬手敲了敲唐糖的额头,让她安静点,讲正经事呢。 沈灵均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揉了揉额头:“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孔镜打开折扇挥了两下:“灵凡一家,让鬼斧门长老赤虎鬼王杀害,其实是为了一件东西。”他双眸放远,幽幽道:“玄黄古卷。” 苏幕遮和沈灵均都一愣,对视一眼。他们在父辈口中听过玄黄古卷,但也是传说中的东西。 叶清芷扣着茶碗,眼眸中带着一抹兴奋,道:“传闻九卷玄黄古卷能合成一张天机圣图,就能达到三千大千世界。” 孔镜点点头:“正是如此,灵凡家其实不是普通人,而是黄帝后裔,他们世代秘密守护着一份玄黄古卷,唯一进入三千界的法门。” 沈灵均一笑:“我不信。” 其他人都摇头,赵祁抱臂道:“如果能进去,他们自己家人早进去了,还守着那破烂古卷做什么。” 孔镜笑了笑,也不分辨,而是言道:“玄黄古卷共为九卷,灵凡家只有一份,其余的在何处,恐怕没人知道。” 此时,苏幕遮开口,声音清冷道:“传说而已,不足为信。” 孔镜唰的收起纸扇,站起来道:“是否传说,暂且不提,日后自有分晓,不过,灵凡一家确实叫人灭门,不知这个事情,沈大人你是管还是不管?” 沈灵均仰头看着孔镜微微带笑的脸庞,总觉得跟笑面虎似的呢,断然否决道:“这种事情归地方衙门。”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还到处给自己找案子。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告辞了……”孔镜似乎有些叹息。 临走,孔镜跟沈灵均道:“我在泸水府购置了一处房宅,你若是有空明日不妨过来坐坐,我记得你爱吃甜食,特意备了很多点心。” “这个,不用了吧……”沈灵均看了眼苏幕遮的冰山脸,捏了捏下巴:“我们马上走的,就不打扰了。” 孔镜勾起唇角,笑道:“你我自小定了娃娃亲,是有婚约在身的,不用如此客气。” “你别乱说话。”沈灵均没有预防,孔镜还当真说出了惊天话语,顿时有些窘迫。 “叶姑娘……”孔镜对着叶清芷道:“在下手中有玄黄古卷的赝品,若有兴趣,可同灵儿一起来府中。” 叶清芷刚张开嘴巴,赵祁一摆手:“没空。”叶清芷瞥赵祁一眼,后者一副你敢答应试试的表情。 叶清芷脸上浮起个浅笑,道:“多谢,不便打扰。” 孔镜也不介意,意有所指的道:“你们会来的。” 沈灵均赶紧送他出门,在跨出驿馆大门口时,孔镜冷不丁附着沈灵均耳旁,挺暧昧的样子道:“我答应灵凡的主要原因,是因着她名字里的一个灵字,每次喊她灵儿,总觉得在喊你。” 说完这句话,孔镜心满意足的踏着台阶,悠然而去。 沈灵均一转身,感觉到了十万寒意,摸了摸鼻子,道:“木木啊,这个吧……” 封正他们逛在街上,采花贼事件并没有特别影响泸水府百姓处于阔时节期间的热闹,城内依然人满为患,到处是欢闹景象。 三人去了两家成衣铺,第一家封正嫌弃线条不够柔畅,第二家封正又说衣服材质有些粗糙…… 月见很认真的打量封正,她第一次遇到这么讲究的男人。 封正眨了眨小鹿般纯黑的眼眸:“再找两家看看?” 三人正好停在路中间,有人挑了一筐装有榛子什么的坚果经过,封正他们往旁边一闪,让了让。 也就是这个时候,前边突然传出一声尖叫,随后,人挤人的往后面一阵乱跑。 挑着坚果的汉子被撞的一歪,跌倒在地,框里榛子松子等全都洒在路上,有别的摔倒的,一屁股坐上去,痛叫声惊天动地。 不过,更多人死命往前跑,也不管是不是踩到地上的人了,面色惊惧不已,似乎后面跟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 李梦白闪身过去,把地上的人扶起来,以免发生踩踏至死的事情,不过人太多,连他自己都差点被带倒。 封正好奇的掂了掂脚尖,奈何人多,根本看不清。 月见飞身跃起:“我去看看。” 封正着急:“带上我啊!!” 李梦白用轻功掠过来,拽住封正纵身一跳,封正就感觉耳边风呼呼的,低头一看,就见人们前赴后继的往他们反方向扑,小小的街道更加拥挤。这一打眼看着,还有点密集症。 “喔,好大的老虎。”月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李梦白轻松跃到某处屋顶,把封正放下。 两人定睛看去,就见正前方一只巨型吊睛白额虎,张大嘴巴,露出尖锐虎牙,一副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样子,对着人们的方向‘嗷~呜~’狂吼一声。 此声震动天地,人们吓的面色如土。 旁边各式铺子早就落锁,而人们也一瞬间跑没了,留下大老虎甩着尾巴大摇大摆的走在街的正当中。 封正张大嘴巴:“这老虎好大,哪里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从大老虎身后走过去,他手中拿着绳套,显然是想套住那大老虎。 在那男子身后,有人推出一个大铁笼子,看形状,差不多就是关这老虎的。 李梦白道:“我想起来了,这老虎是一个杂耍班里的,之前听人家说过,这几天老虎钻火圈的节目吸引了很多人,看这样子,好像老虎发狂了。” 月见持剑而立,闻言含笑道:“那就是活该了。” 封正点头:“嗯,老虎与人本来各不相干,但有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非要逼迫这些动物表演,其实人与动物,也没有谁比谁高贵,就是欺负动物没有人聪明呗。” “畜生,还不快进来!”拿着套绳的男子大喝一声。 大老虎转个身朝他一声吼,这男子大概就是平日饲养和训练老虎的人,所以并不恐惧,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靠近。 突然,老虎猛的一窜,直接朝那男子扑了上去。 大家都没想到这变故,尤其是后面推铁笼子那人,吓的连滚带爬的跑了。 “不管如何,也是人命一条……”李梦白说着,就要飞出去救人。 这时,一阵忽高忽低,极没有规律的音调从后面传来,初听没什么,听着听着,人就逐渐开始晕眩。 第十九章 娃娃亲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李梦白有点恍恍惚惚起来。 月见清脆的嗓音穿透而来:“护住心脉。” 李梦白犹如醍醐灌顶,赶紧运动。 但封正不会功夫,因而两人又分别空出一只手给封正护持。 等音律缓下来,大家才发现连大老虎也受影响,四条腿不稳的直晃。 这个时候,月见清楚的看见一道黑影横空而来,就落在他们对面的屋顶上。黑衣宽袍微扬,飘逸若仙,气质潇洒。只不过脸上带着一副面具,叫人看不清样貌。 月见认为,就端看这身材,就觉得应该长的不差。 “畜生,跟我走。”黑衣人嗓音低沉而磁性。 黑衣震动,如风一般飘荡在空中,往城外的方向飞掠而去。 接着,李梦白他们意外的看着大老虎仰头大吼一声,之后,果然乖乖的迈开步子,跟着黑衣人飞走的地方跑过去。 再看地上,那人受了大老虎一扑,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有同个杂耍班的人见大老虎跑了,战战兢兢走过来,扶起地上男子一看,外伤倒是不要紧,不过他整个人痴痴傻傻的,居然成了个不中用的傻子。 月见猜测道:“恐怕受刚才的音律影响,人变痴傻了。” 三人心中同时想到:莫非是黑衣人给这个老虎驯养人的惩罚?但同时又有一股疑惑,这功夫奇高的黑衣人是谁? 苏幕遮走到沈灵均边上,眼眸来回看着她,直看的沈灵均浑身不得劲,才从薄唇中轻轻吐出三个字:“娃娃亲。” 沈灵均原本还有些理亏,这会儿,看着苏幕遮的表情,抬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眯着眼笑道:“吃醋啦?” 苏幕遮摇摇头:“有些刻意。” “嗯?”随后明白过来,确实,以前孔镜也动不动把娃娃亲挂在嘴上吧,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 两人往回走,苏幕遮问道:“关于玄黄古卷,你想起什么没有?” 沈灵均倏忽停了脚步,她脑海中回想起一件事,当时她还很小,她娘拍着她午睡,睡醒的时候,听到她娘说了句:销毁了也好,这本不是世间该存在的东西。 这个时候,灵光一闪,莫非有关系? 苏幕遮垂眸思索状:“我总觉得,师父来泸水府,可能和这个古卷有关。” 进到院子里,唐糖拽着沈长风往外走,她刚刚把罐子里的宝宝都喂好了,眼下又闲不住。 沈灵均问:“赵祁和清芷呢?” 唐糖往里指指:“叶清芷老毛病犯了,赵祁拉她回房休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我刚才听说泸水府这几天有温泉盛会,我们一起去吧?” 沈灵均咧咧嘴:“温泉啊?”有水! “走了走了……”唐糖二话不说,拉着沈灵均出去,她一个人泡一塘水岂不是闷死人。 不过从驿馆拐弯到了主街,不知为何人们争相抢后的往后跑,就跟看到有人撒银子去抢差不多。 唐糖随手拉住一个:“怎么回事,那边有热闹看啊?” 那人焦急道:“哎哟,什么热闹,后面跟着只大老虎呢!”说完,趁着唐糖不注意,甩脱了继续跑。 沈灵均惊讶的看向苏幕遮:“这里有大老虎?” 苏幕遮摇头,据他所知,方圆几里并未有过什么老虎之类猛兽出没,道:“去看看。” “好。” 两人话不多说,直接用轻功跃起,飞了出去。 唐糖拍掌:“呀,大老虎,好玩,我也去看看。”原地一旋,掠到半空中,飘忽往前。 沈长风无奈,他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但自从跟着这群人,把该蹭的和不该蹭的热闹全蹭了一遍。 不过,等唐糖到了人群最前头,哪有什么大老虎,只看见月见他们三个走在异常空荡的街面上。 “你们怎么来了?”李梦白和两人打招呼。 唐糖抱着笛子轻轻巧巧跳落,左右看:“大老虎呢?” 封正用手掏耳朵,他感觉耳朵里还是嗡嗡嗡的:“跟人家走了。” 月见仰着头望天思考:“说起来,那个黑衣人看着很厉害的样子。” 沈长风问:“什么黑衣人?” 几人边走边说,大概过程讲述一遍之后,唐糖遗憾道:“可惜没遇到,看来跟我也是同道之人。” 沈长风他们一脸疑问脸,没看出来哪里同道了。 “大老虎这么听他的话,肯定是他驯养的,和我养宝宝一个道理。”唐糖伸直右手臂,小青嗖的溜出来,缠着她的手臂扭来扭去的。 “呵~”封正倒吸口凉气,躲到沈长风身后。 李梦白抽抽脸颊,退开三尺。 月见探头看过去,好奇道:“咬不咬人的?” 唐糖轻柔的抚摸小青头部,坏笑的瞥瞥封正和李梦白:“说不定哦。” 月见抬起一根手指头碰了碰小青,小青转过脑袋对她吐了吐舌头,倒是没扑上去。 唐糖摸出个豆子一样的东西喂小青,对月见道:“它喜欢你,跟你打招呼呢。” 三个大男人扶额,现在的姑娘家胆子都这么大的吗? 忽然,唐糖前后左右看一圈,不解道:“沈灵均和苏木头呢?” 月见他们三摇头:“没看见啊?他们也过来了?” 唐糖皱皱鼻子,哼了一声:“讨厌的中原人!” 沈长风笑道:“灵儿怕水,你说要泡温泉,把她吓走了。” “泡什么温泉?”只要不提宠物这茬,封正还是挺有好奇心的。 “他们说的,泸水府这几天的什么温泉盛会。”唐糖收起小青,手指头甩着发辫,引得上面小铃铛发出银铃之声,另只手勾住月见:“沈灵均不讲义气,你跟我去泡。” 月见笑眯眯的:“好啊。” 李梦白疑惑道:“不对啊,我听说是明天才开始,到时候有男女对山歌,跳舞和各种竞技之类的。” 唐糖眨眨眼:“这么说今天没有?” 泸水府城外某地,一少年模样的人卧在一颗树干上,姿势慵懒随意,忽而,他眼眸眯起来,看向前方。 就见万里晴空之下一道黑影如雄鹰快速划过,枝叶颤动,少年前方的树上赫然多了一个人。 少年挑起嘴角,声音清冽:“老魔头,你来晚了。” 这时,树下窜出个庞然大物,伴随一声惊天虎叫。百兽之王猛啸,连林中草木都震了三震。 然少年依旧不为所动,单手支着下巴,眼眸中露出一抹兴味:“老魔头,你什么时候开始养猫了。” 黑影一闪,已经落在大老虎身边,手指头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大老虎瞬间乖巧的卧下来,真如一只猫。 少年坐起身子来,黑色清透的眸光带出一丝兴奋,养一只也不错啊! “小南,我觉得你不适合养动物。”少年身后走出一道白影,白的澄澈,纯粹,表情如北国之冰霜,面貌又透着南方之风骨。 少年撇撇嘴,扭了个头表示很不高兴。 “嚯嚯嚯嚯~多年不出门,没想到中原人都流行养大虫了。”遥远而婉转的话语声从西边传来,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紫衣人旋空落下,一屁股坐在大老虎身上。 大老虎显然很不欢迎,起身要抗议一下,谁知那人手指头一弹,指间淡黑色闪过,大老虎居然焉哒哒的就萎靡着跪下了。 来人抬起头,眉若远黛,眼似桃花,一双凤眸微眯,眼底隐隐闪出危险光芒。 “无量寿佛。”拂尘一甩,白蓝道袍随风扬起,道人打扮的男子随之跃出,双手合十默然称诵。 先一步过来正坐在大老虎身上的男子凤眸扫过去:“臭道士。” 黑衣男子伸出手:“解药。” “没有。”紫衣人摊手。 道人走过去,也不说话,就微笑看着紫衣人。 紫衣人眉头一皱,哼一声,右手再一扬,不耐烦道:“解了,一群讨厌的中原人!” 黑衣男子满意的移开视线,揉了揉大老虎头上的毛,眼眸看向白衣男子:“圣图出现了?” 紫衣人冷笑:“圣图当年不是在你们两手上亲自毁了?” 白衣男子摇头:“出现的是玄黄古卷。” 黑衣男子皱眉:“不可能。” 白衣男子了然,当日圣图和玄黄古卷早就一起被他们几人共同销毁。 仙风道骨的道士叹口气,甩了甩拂尘:“恐怕当日圣图上所写的劫就要应验了。” 少年勾起一边嘴角,轻蔑一笑:“老不死的,死了也不消停。” 紫衣人左手翻开,一只血红色的蜘蛛爬在他的掌心之中,指尖戳了戳蜘蛛,边问道:“玄黄古卷在哪里?” 白衣男子手一抖,一卷古画展开。 少年盘腿而坐,撇嘴:“别看了,假的!” “真的在哪里?” “不知道!” 紫衣人冷嘲热讽道:“在你们两面前偷梁换柱?” 少年哼一声:“什么偷梁换柱,我看不过就是故弄玄虚。” “轮回之后,再有轮回,生生不断,万死不停……”黑衣男子低沉的嗓音缓缓念道。 少年皱眉:“我不信,这不过就是老不死的妖言惑众。” 道长平和的脸上也有些叹息,眼眸看向远方,语音悠长道:“但孩子们真如圣图所预言,重又聚在一起。” 第二十章 使奸计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黑衣男子道:“几个小的也在泸水府。” 白衣男子点头:“我和小南见过。” 黑影黝黑深沉的眸子看向白衣男子:“我去北边一趟,亲眼看看是不是有人动过黑洞。走之前,我去会会你徒弟。” 少年挺有兴趣的道:“那我也替冰块脸会会你那乖女儿。” 紫衣人轻佻而笑道:“你这算是代夫出战?” “死人妖!”少年双手齐发,无数银光唰唰唰朝紫衣人射过去。 紫衣人轻轻一笑,朝天高高跃起,如风中鹞子般直飞至半空当中,原地一旋身,单脚勾起,手指探出支古怪笛子,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黑衣男子扬袖甩开银光,一排银针整齐落在大老虎前面半尺距离。大老虎似乎通人性,叫这银针吓的缩了缩脑袋。 随着笛音,树林中发出淅淅索索的怪异声音,不多一会儿,无数蛇虫鼠蚁从四面八方爬出来,顷刻,叫这些爬行类沾了个满天满地。 道长用拂尘甩走脚下一堆虫子,爽朗笑道:“这两人还是这么有活力啊。” 泸水府城内 红影飘然落在某个屋宇后面,还不放心的往后看了看,确认没有跟着,才长舒一口气。 继而白影随行而至,淡笑道:“鬼见愁也有愁见人的一天。” 沈灵均摸摸鼻子:“算命的跟我说我是无水命,千万不能靠近。” 苏幕遮对她胡掰瞎扯的也不揭穿,笑着敲了敲她额头。 “接下来去哪里?”沈灵均揉了揉额头,问。 苏幕遮想了下,道:“我曾经听师父偶然提起,玄黄古卷确实存在,但早已经被毁了。” 沈灵均抬头看他:“凑成九卷真能打开三千界的大门?” 苏幕遮摇头:“这个我不清楚,不过听师父的意思,这玄黄古卷是很重要的东西,因而他们宁愿毁了也不愿将之留下。” “他们?”沈灵均眨眨眼:“还有谁?” “师父没说。”苏幕遮停下脚步,道:“问题在于,既然玄黄古卷已经毁了,为何又出现在灵凡家中。” 沈灵均摸着下巴:“难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还有显山上住的湿婆,那个鬼斧门又是什么东西。”说着,轻笑道:“我可不相信有什么神鬼的说法。” 苏幕遮看她:“去山上看看?” 沈灵均点头,灵动黑眸中神采飞扬:“抓鬼去!” 驿馆内,丫鬟春花捧了一盅药从厨房出来,药是送去给叶清芷的,赵祁一早过来亲自吩咐她煎药。 春花先是想着赵祁堂堂大将军对个女子这么上心叫人羡慕,又奇怪明明看着叶清芷身体挺健康的不像生病啊,喝什么药呢? 春花低头走路,心中带着疑惑,因而有些失神,差点就撞上了前面的人。 “放肆!”娇呵声从头顶传来:“走路都不长眼睛吗,冲撞了公主看你有几条命!” 春花连看都没看,赶紧跪下,余光扫到前面一团粉色丝绸软布,金线引针,托起几朵祥云,衣着如此高贵华丽,正是嘉黛公主。她虽是驿馆侍女,但也常听闻嘉黛公主如何飞扬跋扈,谁敢对她不敬,必然不得好死之类。 春花想到这里,花容失色,身体如筛糠一般抖动不停。 嘉黛最近心烦,越接近南诏,心里这股子怨气越是发泄不出去,她夜夜祈祷,就希望南诏三皇子突然得个怪病死了什么的,也好摆脱这个婚事。 不过除此之外,她又觉得靠老天爷还不如靠自己,琢磨着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比如南诏三皇子死了,而刚好死在叶清芷手上。 可奈何嘉黛脑子有限,而且赵祁天天跟着叶清芷后头,她实在是想不到特别好的杀人于无形的办法。 随便走走,没想到又遇到个不识相的丫鬟,嘉黛沉郁的脸更加黑了几分:“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 春花一听,魂都要飞出来,二十大板打下去,岂不是命都没了? 她也知道求情无用,还是忍不住求道:“公主开恩,奴婢不是有意冒犯,求公主开恩啊。”全身瘫软下来,双手托不住托盘,就直接往下坠到地上,药盅晃了晃,晃掉盖子一个口子,散发出浓烈的药味,却药盅终究是没倒。 嘉黛鄙睨的扫她一眼,准备转身之际,忽见远处一抹影子走过来,立马换了副嘴脸,勾起嘴角笑了笑:“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退下吧。” 春花还在求情,嘉黛旁边的丫鬟踹了一脚:“让你起来没听见?” 春花迟疑的抬头,确认自己是不是没听错,见嘉黛面色带着笑意,但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笑容分外/阴冷。 当下,春花不敢迟疑,抱了托盘爬起来就准备退下去。 “慢着。”嘉黛摸着朱红色指甲,问道:“这是给谁的药?” 春花战战兢兢,垂首答:“回公主,这是赵将军让奴婢给叶姑娘煎的药。” 嘉黛听着叶清芷的名字,眼眸中透出几分怒火,但又忍了下来:“叶清芷病了?” 春花老实回道:“奴婢也不知,不过这是赵将军亲自交代的,奴婢……” 嘉黛红唇一掀:“去吧。” 春花暗暗松口气:“是!”赶紧落跑。 嘉黛招手让贴身丫鬟过来:“查一下叶清芷得了什么毛病。” 丫鬟福礼:“是,公主。”往后退两步离开。 嘉黛转身,刚才看到的那抹影子正好走过来:“嘉黛公主。” 嘉黛眼皮子微微上开,扬着下巴一脸骄傲状:“哦,原来是太子。” 南诏太子名曰蒙皮逻阁·凤迦异,与逻盛是同胞兄弟。 凤迦异笑着道:“再有半个多月便进入我南诏国境内,我特地来问问公主有什么需要的,也好提前准备。” 嘉黛柳眉微微蹙了蹙,她讨厌这个话题,有些懒散的道:“不用了,我们大唐什么都不缺。” “公主说的不错。”凤迦异也不在意,含笑道:“大唐地广物博,连美人都各有千秋,公主风华自不必说,没想到就连赵祁身边的丫鬟都那么出色。” 提及赵祁,嘉黛抬起眼眸:“赵祁身边的丫鬟?” 凤迦异道:“就是那位黄衣姑娘,我觉得她气质特别,很是欣赏。” 原来是叶清芷,嘉黛冷哼一声:“太子恐怕是搞错了,那不是赵祁的丫鬟。” 凤迦异眸中闪过一抹惊讶:“哦?那莫非是大唐女官。”他听闻在大唐,女人是可以当官的,那位随行的大理寺卿就是女子。 嘉黛眼眸动了动,脸上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神色露出不屑道:“太子也太看得起她了,她不过是赵祁空虚寂寞花钱买来的陪客而已。” 凤迦异更加意外:“陪客?公主的意思是,那位姑娘居然是出身自青楼。” 嘉黛抚了抚手腕一个翡翠玉镯,轻笑道:“太子以为呢?” “原来如此……”凤迦异没想到如此出尘不俗的女子居然是青楼里的人,当真是可惜,又动了脑子,道:“如果是这样,我可以问赵将军买过来吗?” “赵祁的人,是没那么容易要过来的,不过……”嘉黛见凤迦异对叶清芷很有些兴趣,心中起了一记:“太子如果真喜欢她,本公主倒是有个法子。” 凤迦异眼眸一亮:“公主请直言。” 嘉黛勾起红唇含笑道:“不如太子先找机会和她培养感情,青楼女子最容易交心,况且,太子恐怕不知,这女子最喜欢在两个人颠/鸾/倒/凤时吃药助兴,必要的时候,太子……” 说到最后,一个眼神看向凤迦异,后者顿时了然。 不过凤迦异也有些疑惑:“公主是怎么知道的?”这种私密的事情,总不至于当事人拿出来到处说。 嘉黛道:“刚才那个丫鬟想必太子也看到了,她手中托着的就是叶清芷要喝的药物,本公主纳闷她人好好的为何吃药,是以刚才多问了几句,才知内中缘由。自然,本公主见太子一番痴心才告知,希望太子不要辜负本公主的信任。” 凤迦异满脸恍然大悟,心中就存了个想法,连连点头:“这个当然,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嘉黛眼眸流转,笑着道:“本公主要回去休息了,太子可自行考量。” 凤迦异看着嘉黛离去,真就在原地琢磨开了。 嘉黛回到房间时,原先去探问的贴身丫鬟走过来,跟嘉黛耳语几句。 嘉黛抬脚跨入房间内,自语道:“你是说,叶清芷身患旧疾,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喝药。” 丫鬟点头:“是的,公主。” 嘉黛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面映出她美丽的容颜,以及嘴角讥笑:“先不管这个,我们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好戏?丫鬟不解,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泸水府不大,唐糖他们逛了一圈,又差不多绕回原来的主街。 只不过,此刻又恢复了热闹景象,恍惚大老虎的风波从未起过。 唐糖握着一串特大冰糖葫芦,这和别地儿用山楂的不同,是各种新鲜水果串起来,往上浇了一层红色糖水,凝固成一串。有些为了招揽客人,还特地做成各种形状,有猴子、胖猪、猫狗等动物样式,也有雕刻成月季、牡丹等花朵样。 唐糖啃下一口,觉得还不如原始的冰糖葫芦好吃,价格还比那个贵三倍呢。 封正忽然想起,今天出门的目的不是帮他挑衣服,怎么街是逛了大半天,衣服呢? 第二十一章 遇故知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时候,前边两个傈僳族姑娘走过,边走还边照镜子,差点就把脸贴在唐糖的那串特大冰糖葫芦上。 唐糖移开了,歪头:“没事吧?” “没事没事……”其中一个姑娘拍拍心口,倒是先拿镜子照脸:“还好没碰到,不然可白化了。” “对啊,人家阿山哥还在后山等你呢。”姑娘旁边的同伴取笑。 最先开口的姑娘有些羞怯:“别乱说,我是可惜化了半天的妆容。” “也是啊,那位姑娘可真手巧,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发辫呢。” 月见看两个人的妆容和发辫都与当地女子平日打扮不太一样,问道:“谁化的呀?” 两位傈僳族姑娘往后一指:“喏,那边有个姑娘在给人梳妆打扮呢,发式和妆容都很新鲜,姑娘手也巧,随便一弄就好看的紧,还不要银子哦。” 唐糖踮起脚尖看了看,能看到好多女子排队,但看不清里面的。 月见笑着道:“我们过去看看?” 唐糖皱皱鼻子:“化妆有什么的,我也会!” 他们同时想起唐糖给沈灵均化的那个妆容,有些不敢苟同。 李梦白觉得化妆打扮什么的都是女孩子家的,就开口道:“我们就不去了。” 封正点头:“我还要找成衣铺子呢。” “我刚才看到街角有一家,我们……”沈长风话只说了一半,后一半不用说了。 因为,他被唐糖直接拽住袖子往前走,嘴里还嘀嘀咕咕:“我去跟她比试比试,看谁化的妆容更好看!” 月见抬起一根手指头对着李梦白和封正勾了勾,一脸笑眯眯的:“还不走?” 一大群女子围拢成一个圈,就见中间是一个绿衫女子,低头认真拿笔描绘,因着抬起的手臂挡住了脸,倒是看不见长相,不过光看她身形苗条,体态优美,就知准是个美人。 旁边其余等候的,都眼巴巴的看着圈内中心,面色焦急又有些期待。 唐糖他们走过去时,绿衫女子正好停手,抬起头来。 几人就见这绿衫女子极为年轻,一张鹅蛋脸,清雅秀丽,嘴角带着淡笑,满脸都是温柔。 其他人还未怎的,沈长风脱口而出一声:“舞阳。” 绿衫女子听见了,循着声音望过来,一张脸又惊又喜,双眸似一泓清水在各人面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沈长风身上,抿唇微笑,道:“长风哥。” 唐糖很不爽的用筷子戳了戳面前一盘蒸鱼,眼睛斜瞟,看着离他们不远处一桌。 封正秉持着浪费可耻的原则,把那盘鱼捞过来:“唐糖你不高兴找沈长风去,别拿鱼撒气呀。” 唐糖眯起眼睛,用充满危险的眼神看封正,一脸姑奶奶现在灰常不爽你敢找茬的表情。 封正缩个脑袋:“我什么也没说!” “哼!”唐糖扭头,嘴一撇:“鱼唇又讨厌的中原人!” 月见单手支着下巴,眼眸从唐糖身上扫过,看向那桌,笑眸中带着抹促狭:“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啊,否则也不用特意撇开我们几个单独聊天。” 果然,唐糖筷子一扔,双手抱臂扭过身子,不看了! 李梦白知道月见故意逗唐糖,就出来劝和道:“人家旧相识,关系好也是正常的,估计聊点家常吧。” 月见弯成月牙的眼看向李梦白:“你又知道了?” 李梦白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呃……我猜的。” “不过说起来……”月见不理李梦白,转头看唐糖:“你为什么不高兴?” 封正点头啊点头:“就是,你和沈长风又不是情人关系,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唐糖鼻子眉目拧在一起,歪仰着脑袋看天花板,对啊,自己为什么不开心?说起来,臭道士跟谁在一起,才不管我的事呢。 但是,唐糖余光瞥一眼,挠挠心口,还是很不高兴! 问题是,如果别人不高兴,那顶多自己郁闷会儿,唐糖不一样,她要是不高兴了,非要别人更不高兴,她心里才平衡。 于是,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嘴角拉扯起一个捉弄人的笑意。 “唐糖,不是我说你,人沈长风迁就你,是他脾气好,但你也不能太孩子气不是。”封正说教着,一筷子夹了个丸子,咬一口。 “啊!!!!!”尖叫着跑外面去。 不多时,传来封正干呕的声音。 唐糖手指间抓着一截蝎子尾巴晃啊晃,扬起脑袋:“哼,死书呆,鱼唇的中原人。” 封正以为一口丸子下去,吃了半截蝎子,月见看的分明,其实唐糖动作快,在他咬了之后才放进去的。 月见带笑看着唐糖,觉得这个姑娘挺对自己胃口。 李梦白嚼了嚼口里一片青菜叶子,突然间有些咽不下去。 这回,唐糖心里舒畅一些了,但还不够,她转了转手中笛子,又把目光放到那桌去,黑眸闪烁,嘴角渐渐拉开,笑的不怀好意。 一炷香前,孔舞阳和沈长风偶然遇见,心里欢喜不已,欲言又止了半天,对着沈长风说,有事想和他单独谈谈。 沈长风心知两人聊天必然谈及归山上的人事物,确实不适合在外人面前提及,就点了点头。 恰值吃饭时间,几人走到旁边一家饭馆内,分两桌坐了。 孔舞阳双手握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道:“长风哥,上次你回归山,我们没有遇上,没想到在泸水府见面了,真是巧。” “嗯,听说那次你刚好下山了。”沈长风点头,温笑道:“你哥也在泸水府,你是跟你哥一起来的?怎么没听他提起。” 孔舞阳的脸上微有些惊讶:“长风哥见到我哥了?我哥居然也在泸水府……”随后又摇摇头:“我这次下山是来找人的,哥哥并不知道我在这里。” “找什么人?”沈长风疑惑。 孔舞阳手中的茶杯转了转,道:“代容失踪了。” “代容?”沈长风脑袋里回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是谁,不过这个姓挺熟来着。 “代行圣代伯的孙子。” 代行圣号称九尺神魔,一把阴阳尺使的出神入化,在当年的武林可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人人闻见阴阳尺而退避三舍。不过代行圣倒是没怎么滥杀无辜,后来成家立业以后也退隐江湖了,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就住在归山,和一群魔头吃吃喝喝,晚年过的平静但是很知足。 而代行圣的子孙辈受老一辈告诫,都转而做起正经营生,开店铺跑生意,不再干打打杀杀的勾当。 沈长风单手搁在桌上,看向孔舞阳:“失踪是什么意思?” 孔舞阳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缓缓道:“我和代容的妹妹代雪儿关系不错,前几日她来找我,跟我说代容此前讲好出去做一笔生意,多则月余少则十天半月,但是如今已经快两个月了,还一直没有回来。代雪儿心里有些担心,想自己下山,又怕引起老爷子怀疑,所以恳请我下山跑一趟。” 沈长风安静的听着,拿水壶给孔舞阳的茶杯续茶。 孔舞阳微微笑了笑表示感谢,然后接着道:“我下山之后,就去云龙府找了与代容做生意那人,结果……”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人家说,代容根本没有出现。” 沈长风双手交握在一起,问道:“那你怎么又来了泸水府。” 孔舞阳抬眸,对上沈长风的视线,面色微严谨,道:“因为我在云龙府听说了一件事情。” 沈长风见她脸上神情,就知道此事必然很重要,耐心听她往下讲。 “我在云龙府逗留了很久,终于得到一条线索。”孔舞阳的语音温柔缓慢:“传闻泸水府有个地方叫显山,显山里住着一个门派,叫鬼斧门,人们看不见显山也从不知道鬼斧门入口,只有月圆之夜,有阴阳眼的人才能看见。但是鬼斧门的人却能随意出入,听说,他们一个个都是地府里跑出来的鬼,长相恐怖,一旦有人被他们盯上,用他们天生的鬼力转眼让人消失在人间。” 沈长风一天之内听到了两次关于鬼斧门的事情,前一次是孔镜,这一回是孔舞阳。连他都快相信,这个鬼斧门恐怕是真的存在的了。 孔舞阳自然不知道沈长风内心所想,自顾说道:“本来我并不在意,可是给我线索的那个人说,他亲眼看到一个男子凭空消失,那男子站的地方只留下一张粉色的桃花笺,而那桃花笺,便是鬼斧门长老赤虎鬼王的象征,他每次犯下案子,就会留下一张桃花笺。” 沈长风垂眸思索,后道:“代容失踪的时候,也留下了桃花笺?” 孔舞阳抿唇,双手握着茶杯,一字一句道:“我怀疑,那人看见的就是代容。” 沈长风还是有些疑惑:“如果没人见过显山和鬼斧门,这些传说是怎么传出来的。” “不。”孔舞阳摇头:“有人见过的。” 这回,连沈长风都有些失态:“怎么可能。” 孔舞阳喝了口茶,道:“那个人叫合玖,他三岁以前,父母曾经以为他脑袋不好,经常自言自语好半天,有时候半夜里突然就对着天花板聊天。时间久了,父母有些受不了这样怪异的孩子,把他送去山上的一间小庙。庙里方丈接纳了他,发现其实这孩子是因为有阴阳眼。” 第二十二章 恶作剧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长风右手握拳抵着下巴,道:“所以他能看见显山和鬼斧门。” “嗯。”孔舞阳点头:“十三岁那年,合玖跟着庙里师傅去山里采草药,走到一个山脚下,忽然弥天大雾挡住了两个人的视线,合玖因而和师傅失散。那天恰好也是月圆之夜,合玖在山里走了很久,看到原本好好的山裂开一道缝,而那缝隙越来越大,终于大到能容一个人出入的距离。” 神话一般的故事,沈长风听的很认真,只因他知道,孔舞阳不是那种随意说笑的人。 孔舞阳歇了口气,接着道:“合玖进去里面,发现绿色的火照的整个山洞通体透亮,他看到无数长的奇形怪状之人。大概是自小见惯了,合玖并未害怕,反而越发往里走,他发现这群人在进行一场狂欢,他们喝的是血,吃的是人肉,嘴里喷出烈焰怒火,似乎能摧毁一切……” “他们就是鬼斧门的人?” “是。”孔舞阳点头:“合玖走了很久,好像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他就一直往前走,直走到一个门口,上面写着一行字:显山之下,鬼斧门中,湿婆自在,赐我神力。” 沈长风道:“后来呢?” 孔舞阳松了松茶杯:“然后合玖一个晃神,发现自己还是身处在群山之中,周围一切全都消失不见,好像做了一场梦。” 沈长风不知为何,出了一口长气:“或者原本就是一场梦。” 孔舞阳含笑摇头:“不是的,合玖当时在山洞里随手扯了那些人身上一片衣服,等他出来时,他发现那片衣角确然还握在手心当中。” 沈长风笑了笑:“世界之大,真是玄妙至极。” 孔舞阳道:“是啊,后来我又打听到显山在泸水府,就想来这里查访一下,不管如何,总要给雪儿一个交代才行。况且,再有几日就是代老爷子八十大寿,代容曾经和老爷子说好要回来给他做寿,到时候若还没有代容消息,怕老爷子那边要瞒不过去的。” 沈长风冲孔舞阳安抚的温和一笑:“许是他另有事情去处理,你不用太过于担心。” 孔舞阳微叹:“希望如此,我在泸水府给那些女孩子梳头装扮,就是想打听消息,看有没有人知道关于显山的事情。”双眸定定的看向沈长风,眸光温柔多情,又含羞带怯,道:“长风哥,我原本心中实在没有主意,如今遇到你就好了。” 沈长风纯粹好奇道:“你怎么不找你哥?” 孔舞阳双手放到膝盖上,握在一起:“我一开始想着或许代容只是因故晚回去几天呢,再则,我哥知道了,必然不会让我插手进来,更怕事情闹的太大。直到最后查到这些,反而不知道怎么说出去。” 沈长风理解她这些顾虑,又道:“对了,灵儿现在也在泸水府,不如找她,你知道她自小古灵精怪,主意多。” 孔舞阳垂头,有些腼腆道:“长风哥是不愿意帮我吗?” “呃……”沈长风一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灵儿是大理寺卿,找人更方便些。” 孔舞阳两只手的手指头扭了扭:“我也听说灵儿现在是大理寺卿,不过此事牵涉到归山上的人,恐怕灵儿不方便插手,到时候若让人知道归山和她的关系,怕是有人要找她麻烦。” “你说的这点我倒是疏漏了。”沈长风微笑道:“舞阳果然善解人意。” 孔舞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所以,拜托长风哥暂时别把这事说出去,如果再有两天,我还不能找到代容,再去找我哥帮忙。” “好。”沈长风痛快的点头:“我陪你一起去找人。” 孔舞阳握住茶杯,眸光似水:“我以茶代酒,先谢过长风哥。” 茶杯轻轻碰触,两人含笑对视一眼,孔舞阳把茶杯中剩余的茶水一口喝下。 沈长风执壶给孔舞阳再斟满茶水,想了下,还是如实说道:“对了,舞阳,你哥今日来找过灵儿。” “我哥怎么知道灵儿在泸水府的……”说到这,孔舞阳又抿唇一笑:“不过也是,我哥对灵儿最为上心,连我这个妹妹都比不上。” 沈长风嘴巴张合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沈灵均和苏幕遮已经定下的事,考虑过后还是决定不说了,毕竟是他们的私事,自己解决更好。 “这回,你哥是为一桩灭门案找的灵儿。”沈长风撇开感情话题,道:“杀人的恰恰也是鬼斧门的人。” “啊?”孔舞阳面露惊讶:“我哥怎么和灭门案搅和在一起的。” 沈长风简单叙述一番,道:“舞阳,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找你哥说一下代容的情况,当然,我还是会帮你一起找的。” 孔舞阳斟酌良久,点头:“嗯,好……呱……” 沈长风一愣,就见孔舞阳嘴巴张大,然后又发出一声:“呱~” 孔舞阳不知道为何嘴里会发出这么奇怪的叫声,她左右一看,瞬间面色潮红,难堪的要钻进地面,但是嘴里还是不停的发出呱呱声。接着,孔舞阳不受控制的蹲到地上,双手抱住膝盖,两脚并拢,跳一下,喊一声:“呱~” 孔舞阳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窘迫过,但她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长风哥……呱……” 她的举动渐渐引起了饭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蹲在地上学青蛙跳不说,嘴里还“呱呱呱”念个不停,好奇之后,全都哄堂大笑起来。 孔舞阳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越是急切的摆脱困境,但是手脚根本不受自己掌控,她窘迫至极,难受的流下眼泪。 “哈哈哈哈~”另一个桌子前,传来女子清脆大笑声。 孔舞阳抱着膝盖还在跳,绕着饭馆跳过来跳过去,哭泣使的嗓音哽咽,但还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呱呱呱”声。 成功捉弄到别人,唐糖觉得真是太搞笑了,拍桌大笑不止:“好玩,太好玩了哈哈哈~” 封正眨眨眼:“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挺正常的吗? 李梦白虽不知道为何,但感觉孔舞阳跳起来的姿势和唐糖那只叫小呱的宠物一模一样,直觉是有关系,默默的换了个位置,离唐糖远一点。 月见握着茶杯喝茶,她刚才看见孔舞阳喝茶的时候,唐糖指间一弹,一点黑色落在孔舞阳茶杯里,让她一起喝了下去。月见为何不阻止?这么好玩的事情,她为什么要阻止呢。 所以,沈灵均的定义是对的,月见从肚子里就是黑色的,不过平时宫廷教义让她压抑住了秉性,没地方发挥而已。实际上,她和唐糖一样都是极其恶劣的性子。 一抹白底蓝边的衣角落在唐糖眼前,一向温柔的声音此刻有些严厉:“解药拿来。” 唐糖擦了擦嘴角笑出口的哈喇子,抱臂扭脸:“什么解药,听不懂。” 沈长风就看着唐糖,什么也不做,喊道:“唐糖。” 唐糖撅起嘴唇,斜着眼睛瞅了一眼沈长风,对方一瞬不移的看着自己,温润平和的脸带着一丝无奈,黑眸过于清澈,倒映出唐糖的人像。 良久,唐糖被这眼神盯的受不住,不情不愿的掏出一包药粉:“好啦好啦,看什么看,给你啦。” 唐糖把药粉甩给沈长风,像是生沈长风的气,又像是生闷气,扭过头去:“臭道士,讨厌!” 沈长风赶紧把解药给孔舞阳喂下,药入口中,孔舞阳僵硬的身体终于软下来,浑身没有力气一般整个人靠在沈长风身上。她紧紧闭上眼睛,脑海中都是刚才自己的一举一动,回想起来,就难堪不已。 “长风哥……”孔舞阳咬唇喊了一句,后面却说不下去,头往里一歪,眼泪就下来了。 沈长风索性把她抱起来,对着唐糖他们道:“我先送她回去。”说完,脚底一动,人已经跃了出去。 唐糖撇撇嘴:“装的!” 月见凑过去:“这是什么毒啊?” 唐糖眯起眼,嘿嘿笑道:“蛙偶蛊。” “感觉挺好玩的。”月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怎么做的?”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这样,那样,然后…… 见此情景,李梦白浑身发寒,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丽水山上,一抹红影翩然而至,山风呼啸,红衣飘扬如一团火。 “都是些普通山头嘛。”红影转过身,露出沈灵均秀美脸庞,用刀柄敲了敲下巴,看向前方,道:“莫非晚上才能看见?” 视线处,白影当空飞掠过来,如天边一抹白云,清淡优雅。 两人走到山崖边上,俯瞰足下,云雾缭绕,有些身处天界的错觉。再环视四方,群山连绵不绝,远处玉龙雪山遥遥在望,天际屹立着的皑皑雪峰,在阳光下分外耀目。 苏幕遮思忖道:“百亿须弥山,百亿日月,名为三千大千世界。如是十方恒河沙三千大千世界,是名为一佛世界,是中更无余佛,实一释迦牟尼佛。” 沈灵均戳戳他:“你在念经吗?” 第二十三章 三千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佛语中言,三千大千世界是一个体,而我们都身处在内,佛超脱于三千界之外,去三千界的入口,便在须弥山半山腰,之上,有忉利三十三天,而上再有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 沈灵均摸了摸下巴:“很复杂的样子,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以前和圆痴喝酒的时候提起的。”苏幕遮转身看向云海:“站在这里时,突然就想到了。” 沈灵均道:“须弥山?在哪里?” 苏幕遮手指往上抬,道:“佛经中说,太阳绕须弥山而行,非人的肉眼所能见。” 沈灵均挺无语的道:“不是说凑成天机圣图,就能知道三千界入口,这须弥山在天上,还怎么进入?” 苏幕遮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沈灵均笑道:“莫非都跟那个刘海蟾一样,白日飞升成仙。” 苏幕遮淡笑道:“大抵如此。” 不过,两人还是奇怪,这显山是否就是传闻中的须弥山,都是肉眼不得见之物。但两人绕着几座山查看一番之后,实在是普通的不能更普通,找不出任何不同之处。 下山时,已近黄昏,两人用轻功掠下。 沈灵均忽然拍了一掌,道:“我想起来了,传闻里鬼斧门不都是来自地府?为何作案还要留个人间的桃花笺,这对不上啊。” 苏幕遮轻笑道:“你还真相信鬼府之说。” 沈灵均敲敲脑袋:“都被你带偏了。” 苏幕遮思索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像之前的摩尼教一样,确在山中,但又不知道在何处。” 沈灵均看他:“你意思是,有密道?” “嗯,不然无法解释。” 两人正说着话,忽而,一道阴冷之风送来,森森寒意,而观四周并无任何人影。两人神情皆是一凛,真遇到鬼了? 沈灵均挑起嘴角:“我去看看。”有鬼正好,抓一个送去给叶清芷研究。 苏幕遮刚打算跟上去,后面传来缥缈笑声,这笑声断断续续,诡异而阴邪。当下不假思索,转身飞掠过去。 夜幕降临,残月如勾,星空灿烂。 泸水府城外某地,吊睛白额虎在一颗大树下转悠着,仿佛在觅食。 一只松鼠跳出来,大老虎‘嗷呜~’一声,迅疾的扑上去,松鼠更快一步窜上树梢,大老虎仰起头,裂开血口大嘴,冲着松鼠直叫。 松鼠吓的发抖,就差掉下去。一道身影飞过来,堪堪抓住,放在手中轻抚,笑着道:“老魔头,你的老虎吓到这小家伙了。” 黑衣人抬眸看了一眼,对着大老虎打了个手势,那大老虎似乎破通人性,居然真的乖乖的蹲下,不再闹腾。 旁边白衣男子走过来,对两人道:“过几日我和小南要去一次天山。”意思是,这边的事情没时间管了。 黑衣人点头:“玄黄古卷既是假的,这事无需上心。” 道长让松鼠爬至拂尘之上,然后将拂尘一送,松鼠重新扒拉住树干,一溜烟跑没影。道长收回视线,道:“我和凤儿也要去一次蜀州。” 黑衣人面具之下,眼眸不解的看过去:“去蜀州做什么?” “那边出现了一些怪事,和十多年前差不多。”道长面上现出几分隐忧,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又是一场浩劫。” 其他两人都不是喜欢自找麻烦的人,所以点到为止,就不再问了。 树枝无风颤动,再眨眼,多了一抹少年身影。少年俊秀绝美的容颜在月光下如罩了寒霜,眼眸中气愤难平。 道长微笑而言:“看来回的时辰,一百招之内没拿下。” 白衣男子见少年神情,浅笑曰:“不止,恐怕身份让人家认出来了。”这一笑,使得原本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 少年哼哼道:“老魔头,小魔头!” 再有紫色影子当空落下,手臂上缠着一条花斑大蛇,只不过此刻有些萎靡,焉哒哒的垂落个脑袋,时不时蹭两下,似乎受了委屈一般。 少年见后,原本不高兴的神情飞到九霄云外,乐道:“老妖怪,一百招拿不下来吧。” 紫衣人凤眸挑起,反问道:“你拿下了?” 此话说中少年痛脚,少年如离弦之箭飞掠出去,顿时,天空中两团影子又打作一团,难分难解。 黑衣人摇头:“多少年了,还每次见面都这样。” 白衣男子仰头看着上空,道:“这世上能惹小南的也只有他了。” 道长笑叹:“天生相克。” 天色全黑,驿馆庭院内两只灯笼各挂在门角,随着晚风一荡一荡。 唐糖坐在院中一株梧桐之上,盯着大门口的方向,直到一抹白底蓝边的道袍映入视线,眼眸一亮。 沈长风走近庭院,感觉头上什么东西砸来,抬手一接,感觉手掌里黏黏/腻腻的,放眼前一看,顿时哭笑不得——是颗融化一半的水果糖。 唐糖语调怪异的道:“幽会美人啊,这么晚回来。” 沈长风想起之前那件事情,决定跟她谈谈人生,招手:“你下来。” 唐糖扭开头:“凭什么听你的?” 沈长风走到旁边坐下,仰头看向她,以谆谆教导的口吻道:“唐糖,你不该胡闹,人家姑娘家并未得罪于你,你这样是否欠妥。” 唐糖手指头弹了弹发梢铃铛,歪头笑嘻嘻的道:“怎么的,你心疼啦?” 沈长风无奈,他有时候拿唐糖当孩子,但今天的事情,确实有点出格,好言好语道:“众目睽睽之下,你让她如此出丑,你设想一下,若换了是你,你会不会难受。” 唐糖眨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长风问:“她惹到你了?” 唐糖想了下,撇开心里酸啾啾的滋味……断然摇头:“没有。” 沈长风叹道:“那你为何这么做。” 唐糖吐吐舌头:“因为我高兴啊。” 沈长风摇了摇头,感觉说不下去,站起来道:“我的话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唐糖皱皱鼻子:“我未知什么未知,臭道士,讨厌的中原人!”踢一脚,把树上的枝丫踢向沈长风的背影。 下午的时候,叶清芷喝完药,被赵祁盯着睡了一觉,没想到一睡直接睡到了天黑,这会儿刚爬起来。 春花敲门进来:“叶姑娘,这是你晚上的药。” 叶清芷用旁边盆中清水洗了一下双手:“放桌上吧。” “是。”春花知道这位主不喜欢多话,放下药就退出去了。 叶清芷拿起药一口气喝完,取了一颗蜜饯含在嘴中去苦味。自记忆中起,便一直在喝这味药,其实已经没有感觉,不过还是习惯吃完了含颗蜜饯。 刚让师父带上山的时候,师父为了诊治她的身体,尝试过各种药,她每次也不说话,拿什么来都是一口气喝到底,只在喝完的时候忍不住皱起眉头。 直到某天师父在她又一次喝完药之后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警告她再皱眉头就赶下山。 想到这里,叶清芷笑了笑,师父一直是嘴硬心软的傲娇性格。 喝完药的碗盅留在桌上,她知道等会春花自己会来取。走到门口,打算开门出去走走。 手握着门把手往里一拉,脸上微微一愣。 门前站着一个人,对着她微微一笑:“叶姑娘,是要出门?” 叶清芷回复平日波澜不惊的表情,道:“南诏太子,有事吗?” 来人正是凤迦异,他眼眸扫过叶清芷的脸,往后看:“有事,进去说。” 叶清芷不客气的侧身,摆个请的手势:“不方便。”她特别不喜欢这个人看人的目光,再觉得南诏太子就算有事,也找不到自己头上,怎么也该找赵祁和沈灵均才是,因而不想与此人多说话。 然而,凤迦异一个闪身,直接往里走,边走边看了一圈,目光放到桌上的药碗上面,想到嘉黛说的话,眼眉一挑,不方便指的就是这个? 叶清芷微微蹙眉,走进来,道:“莫非南诏礼仪便是直闯女子闺房。” 凤迦异转身,挑起一侧嘴角笑容:“南诏自然没有这个礼仪,不过你不算。” 叶清芷还没搞懂他这话的意思,凤迦异忽而倾身过来,近到能感受他喷洒在脸上的气息。 叶清芷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脸色微冷:“太子有话直说,否则请出去。” “怎么,我不行吗?”凤迦异饶有兴味的眼神放到叶清芷身上,他觉得一个青楼女子身上居然带着种凌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当真是难能可贵的,就算她故意做作,也成功吸引他的注意,莫怪赵祁也甘拜石榴裙下。 叶清芷怀疑是不是南诏和大唐的人脑回路不太一样,话都不在一个点子上。多说无益,叶清芷想着,你不出去,那就我走。 不过,才跨出两步,凤迦异忽而出手,一把拽住叶清芷的手臂,叶清芷叫他这么用力一拽,收力不及,头一下子砸在凤迦异胸口上。 抬起头,有些微恼而使得脸色泛成粉红色:“太子,自重。”口气已经是沉下去的冰冷,要不是看在他南诏太子的份上,叶清芷不想在大唐和南诏谈和的节骨眼上出点什么岔子,早就不客气了。 第二十四章 玩情调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凤迦异见她面颊潮红,灯火下,眼中波光流动,呼吸一滞,忍不住道:“我南诏人一向直接,本太子就是看上你了,你不如舍了赵祁跟我回南诏吧,虽没有名分,但一辈子保你吃穿不愁,富贵不缺,总比继续做陪客好一万倍。” “放手。”陪客?叶清芷皱眉,他在说什么。 凤迦异反而双手紧紧箍住她,笑的邪气:“我都已经听说,你不用再装贞洁烈女,本太子喜欢欲拒还迎这套,不过也不要太过了。” 叶清芷目光变冷,握着手中一包药粉,声音清冽道:“你若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欢迎~”凤迦异扬起双唇,调笑道。 叶清芷抬脚一踢,然后右手扬起,准备撒凤迦异满脸。 但是她忘了,凤迦异不是街头不学无术的无赖,更不是随她打闹故意不躲的赵祁。 所以,凤迦异闪身避开,然后拽着她的手臂旋了个圈,退到桌子边上,脸上还带着笑,以为叶清芷跟他玩情调呢。 “本太子喜欢……” 正说着,叶清芷指间夹着一把银针,直接朝凤迦异裸露在外的脖子和脸招呼过去。 这回靠的极尽,凤迦异闪避不及,让叶清芷戳了个正着,就觉得身体顿麻,激灵了一下。 叶清芷白着脸退到一旁,身子恰好靠在桌上,衣袖扫到药碗,发出瓷片碎裂的声音。 凤迦异摸着额角,笑的犹如捕猎的毒蛇:“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凤迦异到底也是练过功夫的,直接一步掠过去,将叶清芷强压在桌子之上,戏谑道:“本太子也喜欢。” 叶清芷面前倏然出现凤迦异放大的脸庞,此时,指尖刚好触摸到药盅。她知道其实自己随时大叫一声,自然有赵祁的暗卫出现,因为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赵祁总是疑神疑鬼的,小心过头。 但是,叶清芷双眸对上凤迦异,红唇露出讥讽的笑。而这一笑看在凤迦异眼中,无异于被征服过后的屈从。 叶清芷从来就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当以十倍报之。当下,不假思索,手握药盅狠狠往凤迦异的后脑勺砸下来。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从窗口一跃而入:“叶姑娘……”后面的话被震惊的说不出来。 凤迦异满头满脸的血滴落下来,叶清芷再用脚踹到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他又疼的整个人缩起来。疼痛时,凤迦异的神志回来了,有些恍惚的想着,这个女子不是喜欢玩这套,怎么和嘉黛说的不一样? 叶清芷站直身子,凤迦异的一滴血滴落在叶清芷惨白色的额头,看着尤为鲜艳,她嫌恶的看向疼的呲牙咧嘴仪态尽失的凤迦异,冷声道:“你搞错了,我不是什么陪客。” 神乐和凉月对视一眼,咧咧嘴,这是什么情况?叶姑娘咋变陪客的? “这是怎么回事?”门口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就是形象不太威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几个小菜和一碗米饭。 神乐和凉月同时看过去,呀,他们将军也来了。 “南诏太子私闯叶姑娘房间。”凉月先说道。 神乐赶紧加一句:“还把叶姑娘压在桌子上。” 赵祁越听脸色越黑,又看到叶清芷额头的鲜血,托盘扔给凉月,三步并两步的上去,一把揽在怀中:“受伤了?” 叶清芷抬起手指头揩去血渍:“他的。” 赵祁压着怒气,对凤迦异道:“南诏太子,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神乐凑过去:“南诏太子还说叶姑娘是陪客。” 赵祁这下火气就上来了,什么玩意儿? 叶清芷拽住赵祁的衣领,浅浅一笑:“饿了。” 这一笑,赵祁什么火都消下去了,挑眉:“我给你弄了几样爽口小菜,去尝尝。” “嗯。”叶清芷对着凉月使了个眼神,后者点点头。 凉月扶着凤迦异出门,边数落神乐:“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要是将军一个不小心把人太子做了咋办?” 神乐挠挠头:“是你先说的。” 凤迦异听的满脸尴尬,这两人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呢? 一筷子菜进嘴里,叶清芷才发现自己真的是饿了。 这几样菜精致可口,样式虽然简单,但入嘴鲜而不腻,最适合生病中人食用。可见,赵祁是用了心的。 赵祁坐在边上,盯着叶清芷看。 叶清芷吃一口,再吃一口,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什么?” 赵祁咧嘴笑:“你好看。” 叶清芷拿筷子指他:“闭上眼,去那边坐!”不然她吃不下饭。 赵祁握住她的手腕:“丫头,你没事吧?” 叶清芷知道他指刚才的事情,道:“流血的不是我。” “你为什么不喊神乐和凉月。” 叶清芷从他手中抽脱,继续吃饭:“我能摆平。” 赵祁不知道该心疼还是生气:“你就不能偶尔软弱一次!” 叶清芷斜眼:“你喜欢柔弱的?” 赵祁死皮赖脸的靠过去:“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叶清芷赶苍蝇一样挥手:“走开,别妨碍我吃饭。” 赵祁腆着笑:“一起吃。”抓住叶清芷的筷子往自己嘴里塞:“甜!” 叶清芷拿筷子戳旁边一碗用来调味的辣酱,整整沾了一筷子,接着塞进赵祁嘴里,扬眉:“甜不甜?” 赵祁脸色不变,点头:“甜。” 凤迦异回房换了衣服,也上好药之后,仔细思考了整个过程,似乎真是自己搞错了,顾不上包扎脑袋上的伤口,就怒气冲冲的去找嘉黛。 刚走进嘉黛的院子,就听到重物敲打的声音,凤迦异抬眸看去,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卧在长条板凳之上,旁边两个护卫正拿着拳头粗的板子轮流砸在她身上。 那丫鬟死咬着嘴唇,嘴唇都已破血,后背更是被打的鲜血淋漓,但始终没有痛叫出声。 凤迦异皱皱眉头,这事跟他无关,他懒得过问,他是来找嘉黛的。 等他走近,却见门口一张躺椅,嘉黛正斜靠在上面,双眼无情的看着板子一下又一下落在婢女身上。 凤迦异到来的动静,惊动到了嘉黛,嘉黛抬起头笑了下:“太子,你来的正好。” 凤迦异不解,怎么像是专程等他似的。 嘉黛由贴身侍女搀扶着缓缓起身,道:“太子,你看见被挨打的婢女没有?” 凤迦异皱眉,谁若是进来了,第一眼都能看见,还用多此一问。 嘉黛不在意,继续道:“本公主原也想请你来一趟,其实之前本公主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这婢女因嫉妒而在背后乱嚼舌根,那叶清芷并非什么青楼女子,更不是吃药助兴,而是她身体有旧疾,需隔一段时间就服药而已。” 凤迦异恍然大悟,亏他还一直以为叶清芷是故作矜持,那他刚才…… 嘉黛故作惊讶道:“太子,你还没去惊扰人家姑娘吧?” 凤迦异微愣,随即否认道:“自然……自然没有。” “哦,那就好……”嘉黛拍了拍胸口:“不然,本公主可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说着,嘉黛笑了笑:“驿馆的婢女实在没有分寸,本公主恰好遇到了,就替驿丞好好教训一顿。” 凤迦异垂头,掩盖脸上的尴尬:“公主教训婢女,我先走了。” 嘉黛得体的微微一笑:“太子慢走。” 贴身丫鬟青鸾看着凤迦异的背影,道:“还是公主反应快,把这一切都推到春花身上。” 其实嘉黛一直派人盯着叶清芷那边,直到听见闹出了动静,而赵祁他们都进房,接着凉月扶着满头是血的凤迦异出门,嘉黛就知道事情有变,凤迦异迟早找过来。于是,立马叫青鸾把春花喊来,将所有过错推到她身上,再当着凤迦异的面打板子,无论如何,先把自己撇个干净。 嘉黛红唇勾起,轻笑一声,看了看被挨打的春花,伸手打个哈欠:“本公主懒得看了,你盯着点,打完了叫两个人拖回去,别弄出动静,本公主最讨厌哇哇乱叫了。” 青鸾了然笑言:“是,奴婢知道。” 被挨打的春花怎么也没想到,这二十大板始终没有逃脱掉。 泸水府城外,沈灵均躺在山丘之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看着天上闪烁的群星。不多时,一抹白影过来,她侧头一笑:“怎么样。” 苏幕遮坐到她旁边,黑眸对上她的眼睛:“还好。” 沈灵均动了动,把脑袋靠到苏幕遮腿上,呼出一口气:“真是个老妖怪,都快耗尽我的内力了!” 苏幕遮抬手拨开沈灵均额头碎发,淡笑:“人人都说神医南陵子医术超群,却甚少有人知道他的功夫在当年的武林也是数一数二的。” 沈灵均侧过头:“你怎么知道和我打的是他?” 苏幕遮指着沈灵均大红色衣服上几个细小的孔:“这是银针留下的痕迹。” 沈灵均不高兴的撇嘴:“叫他赔。”又问道:“你去追谁了?” 苏幕遮道:“五毒圣手南栖凤。” 沈灵均略惊讶:“他怎么来中原了?”据说南栖凤从不出五毒,更不踏足中原。 第二十五章 闹别扭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摇头:“不清楚,而且我感觉他似乎并非真心打斗,只是来试我的功夫。” “嗯?”沈灵均双手撑着地面,稍微坐起身子:“这么说起来,我觉得南陵子也是。” 苏幕遮沉吟道:“南陵子,我师父,还有南栖凤,同一时间来到泸水府……” 沈灵均打个响指:“我知道了,说不定他们是约好的。” 苏幕遮点头:“难道也是为了玄黄古卷。” 沈灵均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谁知道呢,反正那些老头秘密可多了,我有时候问我爹,每次都支支吾吾的,感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山顶的月色更为明亮,漫天星斗如明珠,闪闪发亮。 两人沉默片刻,沈灵均又道:“我爹说,知道的越少,活的越快乐。” 苏幕遮看向星空,赞同道:“你爹说的不错。” “我累了,睡一会。”沈灵均和南陵子打这一架,怎么也要五六个时辰恢复过来。 苏幕遮手指拂过她的眼眸:“睡吧,我陪你。” 吃完饭后,叶清芷走到庭院溜达,赵祁跟在后面;叶清芷回到房间喝水,赵祁跟在后面;叶清芷看书,赵祁坐在后面……反正,叶清芷不论做什么,赵祁都寸步不离。 终于,等月上中天,叶清芷铺好被子,赵祁还跟在后面。 “我要睡了。”叶清芷如是说。 赵祁伸个懒腰:“嗯,睡吧。” 叶清芷看看他,再看看门口,意思是你是不是该走了? 片刻之后,叶清芷无奈的看着床上的人:“你这样我睡不着。” 赵祁干脆一把搂住:“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刚才一个往外拉,一个往里拉,反正叶清芷也不知道,怎么拉着拉着,两个人就滚到床上去了。然后赵祁外套一扔,拉起被子盖住两人,道:“睡觉!” 叶清芷刚往里面缩了缩,赵祁就拽回来:“别动,你再动我可就不客气了。” 叶清芷果然就不敢动了,跟谁比流氓,都比不过赵祁。 赵祁抬手一挥,桌上的烛火被熄灭,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之中。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又能看到月光穿越窗户而带来的微弱光线。 叶清芷努力忽视赵祁的存在,催眠自己赶紧睡吧睡吧。 “混蛋,你的手……”叶清芷微恼的声音响起。 赵祁贴过来,嘴唇凑到叶清芷的耳后,细碎的吻从脖子蔓延开去,然后一把掰过她的脸,直接把嘴封住。 一开始吧,赵祁的确单纯就想着贴身保护,万一凤迦异那小子居心不良,再过来怎么办?就算明知外面有神乐和凉月值守,赵祁还是不放心,毕竟大晚上的,他们两人也不敢随便进叶清芷的房间。 但是温香软玉在怀,赵祁心神就荡漾开了,管不住手脚了。 叶清芷想抬脚,却早一步让赵祁按压住了,黑暗中,她有些慌,今晚的赵祁和平时不同,更野蛮也更霸道,令她想起了在第一村时那个吻…… 叶清芷的身体忍不住战栗一下,她并非抗拒赵祁,而是不喜欢这样勉强。 而就在同时,赵祁停下动作,把头埋在叶清芷颈间,重重喘息声在夜里特别明显。 叶清芷动了动身体,赵祁暗哑的声音喝道:“别动。” 叶清芷就真的不敢动了,她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这个时候的男人不能轻易挑拨。 一会儿之后,赵祁抬起头,有些无奈的口吻道:“丫头,你别乱动,我就抱着你睡觉。” 叶清芷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下来,借着月色,看到赵祁的黑眸幽深,似乎里面还燃烧着莫名的火焰。 赵祁探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道:“乖,睡吧。” 叶清芷本以为自己睡不着,但不多时浓浓的困意就袭来,要睡未睡之际,她恍惚听见赵祁在她耳边说道:“丫头,我必然正大光明娶你之后,才会做这种事,我要给你十里红妆,令三军齐贺。” 第二日一早,沈长风因前一天答应了孔舞阳,要陪她上山找代容,所以很早出门。 不过他没想到,刚到孔舞阳下榻的饭馆内,唐糖突然从上头跳下来,笑的一脸促狭:“怎么,偷会美人啊?” 沈长风避开他们,一是归山的事情实在不好明说,二来也是躲着沈灵均,不想让她发现。 不过,沈长风不知道自己多虑了,沈灵均昨晚和南陵子打了一架,元气大伤,在山上调养了一个晚上没回来。 沈长风无奈的看向唐糖:“你先回去,我还有要事。” 唐糖哼哼道:“偏不,我高兴去哪里就去哪里。” 孔舞阳正好从后院出来,一打眼看到饭馆门口站着的沈长风,脸上就染上几分笑意。不过,走到外面,见到沈长风对面还站着一个姑娘时,笑容就僵住了。 沈长风后来跟她说过,她昨日奇怪的举动是因为这个姑娘的恶作剧,孔舞阳虽不是记仇之人,但乍然见到,又想起昨天做的糗事,还是有些尴尬。 犹豫了一下,孔舞阳移步出去,对着沈长风和唐糖微笑致意,大方得体,开口招呼道:“长风哥,唐姑娘。” 沈长风见她脸色尚佳,看来休息一晚已无碍,顿时放宽了心,问她是否用过早膳。 孔舞阳点了点头:“适才已用过,我们趁早出发吧。”因着时间紧张,心中有些着急。 沈长风刚要答应,唐糖跳出来,拽着沈长风衣服一角二话不说就往里走:“我还没吃。” 孔舞阳瞬间愣怔住,眼眸中透出一丝意外,这个姑娘和长风哥之间…… 饭桌边,沈长风坐着,一脸无奈:“唐糖,我真的有事……” 唐糖双手捧着脸,歪头看他:“不行!” 这时候,孔舞阳走进来,很是善解人意的道:“其实晚一时半刻,也不要紧的。” 唐糖一手糖饺子,一口血糯粥,吃的呼噜呼噜的。 其他两个坐着看她这幅吃相,莫名感觉这早饭味道应该很美妙。 “臭道士,你怎么不吃?”唐糖夹了个春卷塞给他。 沈长风接手里了,见她嘴唇边沾了一圈白糖,摇摇头,掏出一块手帕给她擦掉。 这场景若在沈灵均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本来平日沈长风就跟个唐糖的老妈子似的。所以唐糖和沈长风两个人也未觉得此举动不妥。 不过,在孔舞阳眼里,她当真是万分震惊不已。只因沈长风看着温和,和谁都亲近,这样就反而分不出亲疏,好像谁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但是,孔舞阳从未见过沈长风如今这面,因而震惊之余,不由得失落起来。 孔舞阳对沈长风的心思存了很久,小心翼翼不敢太过明显,又因为沈长风长久住在道观,很少回归山,根本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表明。 孔舞阳垂眸,看着交握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疑惑之余,沮丧不已。 就在孔舞阳一个人垂头哀怨时,忽而一抹青色窜到她手上,她定睛看清了,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就甩开,另只手准备一掌拍过去。 唐糖勾勾手指头:“小青,回来!” 小青快速的从孔舞阳的手上滑过去,又回到唐糖手中,唐糖已经吃饱了,一手抚摸着小青的头,撇撇嘴:“又不咬人,有什么好怕的。”要敢伤害小青,毒死你! 沈长风觉得唐糖这种动不动招呼条蛇啊蝎子之类的习惯不太好,干咳一声,含蓄道:“还是把你的宝宝收起来比较好,也不是人人都不怕的。” 唐糖扭头:“中原人就是矫情!”在他们五毒,这都是圣物。 孔舞阳失色的脸渐渐回复,道:“抱歉,我不知道这是唐姑娘养的宠物。” 沈长风对唐糖没有奈何,听到孔舞阳被吓到了反而道歉,就忍不住道:“是唐糖的错,应该让她赔礼道歉。” 唐糖皱皱鼻子:“臭道士,你才错了。” 沈长风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你还说!” “本来就是!”唐糖站起来,冲他做个鬼脸:“讨厌,鱼唇的中原人!” 沈长风道:“你昨天的恶作剧还没有给舞阳道歉。” 孔舞阳扯了扯嘴角:“不用……” “舞阳舞阳,叫的还挺亲热,臭道士你一个道士不好好清修,一大早就来找姑娘?”唐糖哼一声。 沈长风头疼:“不是这个……现在说的是你犯错的事情。” “不要,就说这个。” “唐糖,你别无理取闹。” 唐糖扭脸:“不行,我高兴!”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孔舞阳连个插嘴的份都没有,而且这种争执在她眼里看着,更像打情骂俏一点。面色尴尬,内心有些不为人知的难受。 终于,在日上三竿时,三个人才勉强出的饭馆大门,整整晚了一个多时辰。 朝霞印染天边时,沈灵均和苏幕遮踏进驿馆大门,正好和沈长风错开了。 刚进去,昨晚守夜的神乐笑嘻嘻的道:“哟,一夜未归啊?” 凉月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了一眼,见两人衣服凌乱,且上面还有破损痕迹,啧道:“战况激烈啊。” 第二十六章 吃醋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扶额,赵祁的几个暗卫不论功夫还是脑筋都是一流,关键就是嘴,太损! 沈灵均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把手里东西砸过去。 两人迅速躲开了,手里一抓,低头看,是白花花的大包子。 神乐抓着往嘴里咬了一口,嗯,白菜猪肉馅的,好吃。 两人再往里走,就见庭院里,赵祁正跟奶妈子似的伺候叶清芷洗漱。 沈灵均见了,挺稀奇道:“这待遇好啊。” 叶清芷尴尬了,一把扯过赵祁手里的布子自己洗脸。 赵祁脸皮厚,咧嘴笑道:“羡慕啊?让苏幕遮给你洗呗。” 沈灵均挠挠脸,觉得和赵祁比无耻,自己的功力可能还不够深厚。 于是,两人决定各回房间,先换一套衣服洗个脸再说。 赵祁看着这两人的背影,思索道:“嘶~丫头,你有没有发现……” 叶清芷用布子擦手,问:“什么?” “他们两个没换衣服啊,莫非昨晚上……” 叶清芷擦完手的布子拍到赵祁脸上,阻止他满脑子有颜色的思想,说道:“两个人的衣服都沾着尘土,说明昨天一晚上在外面,尤其是后背的磨损和皱褶,可以看出应该是躺在比较坚硬的东西上面,类似于石块。而沈灵均的衣服上有微小的锐器刺破痕迹,苏幕遮的衣角也有断裂,可看出两人经过一场打斗,且对方功夫非常不错……” 说到这里,叶清芷忽然停住了。 赵祁没想到这丫头眼睛还挺细,一眼能看出这么多,见她突然不说了,凑过去一张大脸:“想什么呢?” 叶清芷抬起一根手指头戳开:“我好像知道他们和谁动手了。” 等沈灵均和苏幕遮换好衣服再出来,几个人聚到一起吃早饭。 沈灵均拿了个花卷,觉得今天这气氛哪里不对啊,一拍腿:“唐糖和阿风呢?”难怪安静的她有点不习惯。 月见施施然的走过来坐下,拿了碗盛粥:“我早上练功的时候,看到沈长风先出门,唐糖跟在后面从墙上飞出去了。” 李梦白和封正也先后从客房出来,道:“这世上除了沈长风,估计谁都吃不消唐糖。” 沈灵均觉得唐糖这样的惹祸精留给沈长风也不错,省得她太闲了又找点事情来祸害谁。 封正打个哈欠,擦掉眼睛里糊出来的眼泪:“唉,你们不知道,昨天唐糖下蛊给一个姑娘当场表演青蛙跳,那姑娘都吓哭了。” 沈灵均嚼了嚼花卷:“什么姑娘,得罪唐糖了?” 月见喝口粥,弯着眼睛道:“得罪大了。” 叶清芷夹了一筷子咸菜笋丝:“怎么回事?” 封正绘形绘色的给大家描述了一番,道:“你们不知道,当时正好吃饭时间,饭馆里坐满了人,那姑娘还不得尴尬死。” 大家忍不住替那位姑娘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沈灵均疑问道:“阿风认识那位姑娘,叫什么?” 李梦白回想了一下:“好像姓孔,叫什么阳的。” 沈灵均又往盘子里抓了个肉包:“孔舞阳?” 苏幕遮侧头看沈灵均,挑眉,又姓孔。 “咳……”沈灵均解释:“孔镜的妹妹。” 赵祁一口一个包子,跟叶清芷交换一个眼神:情敌妹妹。 月见往粥里加了两勺子白糖,一勺子盐,尝一口,嗯,味道不错。 李梦白抽着嘴角, 怎么看这吃法都有点怪异吧。 月见抬眸:“看什么?” 封正好奇道:“你这个算吃甜还是吃咸?” 月见眯起眼睛笑:“综合一下咯,不甜不淡刚刚好。” “说起来……”叶清芷吃完了,擦擦嘴角,开口:“唐糖平时虽然任性,但也没有那么不知分寸。” 月见又舀了一勺子醋:“吃醋了!” 封正满脸呆萌的:“啊,原来沈长风和唐糖是那种关系啊?” 沈灵均挥挥手:“没有的事,阿风把唐糖当孩子。” 苏幕遮摇头,虽然不是亲生兄妹,但沈灵均和沈长风在感情方面一样的迟钝。 赵祁挑眉:“谁天天吃饱了撑的带个陌生人身边,自己当老妈子一样伺候着。” 这么一说,沈灵均咬着筷子还真的沉思了片刻,随后放弃般道:“反正这种事情,阿风自己知道就行了。” 其他人不这么看,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恐怕唐糖都不一定知道自己为何和孔舞阳过不去。 一顿早饭吃了一半,驿馆守卫来报,县衙的人找沈灵均。 沈灵均还挺莫名的,莫非又发生什么情况了?还是王达史看自己闲的,非要给她找点事来,才显得他对自己的尊重。 衙役不含糊,见了沈灵均直接开口道:“寺卿大人,前日抓的采花贼死了!” 沈灵均问:“自杀的?” “不是,是遭人潜进天牢谋害。”衙役从胸口掏出一张粉色纸,双手平递过去:“寺卿大人请看,这是凶手留下的东西。” 苏幕遮就站在沈灵均的身边,他伸手接了,看过后,皱眉:“桃花笺。” 这张桃花笺和之前的不同,纸张考究,连上面的一株桃花都画的栩栩如生,颜色鲜艳的就像活物一般,而下面一行诗句改成了几个大字:鬼斧门下赤虎长老,湿婆神威不容冒犯。 叶清芷走过来,看了一眼道:“和孔镜昨日拿来那张是一样的,看来他被人冒充很不高兴。” “这么说,这个鬼斧门和赤虎长老都是真的?”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对衙役道:“办案是你们王大人的事情,老找我算怎么回事?” 衙役苦着脸,左右为难道:“寺卿大人,您不知道,这邱斯任……死的有点怪异。” 叶清芷平时对活人不敢兴趣,就对死人好奇,特别是传说中死的不得法的那种。听这话,顿时眼眸都亮了几分:“怎么个怪异法?” 衙役不知道怎么形容:“不如几位大人随我走一趟,就知道了。”到时候无论这几位主管不管案子,反正没他的事了。 赵祁不满:“一大早看什么死人,晦气!” 月见把一碗粥喝完,提醒道:“我们明天还要出发去南诏。” 若是再因为抓什么采花贼的浪费时间,去南诏就耽误了。毕竟比起抓点贼啊盗的,这关乎两国邦交的事情才最为重要。 沈灵均道:“耽误不了,看一眼就回来。” 叶清芷已经回房去拿药箱了,赵祁无奈的抱臂冥思,关于验尸这活,还真得和这丫头好好商榷一下。 泸水府城外,山恋起伏,群峰交错。 孔舞阳指着东面一片:“我先前一个人来过一次,泸水府的人砍柴打猎的话,都会去这边。”又面向西边:“而那里山势险峻,奇峰罗列,一般人不敢轻易上山,而且林中有瘴气,猎物都不会跑过去。” 沈长风举目而望,道:“所以,你怀疑鬼斧门可能就在西面某座山当中。” 在路上的时候,沈长风简略给唐糖讲了一下此行目的,这会儿,她倒钩在旁边一颗树上,往下一跳,拍了拍手道:“那边少说也有五六座山吧。” 孔舞阳也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多了个唐糖出来,不过还是点头道:“嗯,不过以我们的脚程,我相信天黑之前,应该来得及。” 上山的时候,唐糖故意走的慢,落在最后,就看着孔舞阳时不时的找句话和沈长风说,两人一言一语,聊的还挺投机。 唐糖呼口气吹了吹额前碎发,往旁边大石块上一坐:“我走不动了!” 沈长风立时停下,转头道:“这才走了一半。” 唐糖扭头:“不管,反正我走不动了,我要休息。” 沈长风知道唐糖这是故意的,以她的精力别说半座山,就是爬十座山都不在话下。 唐糖眨了眨眼睛,眯起眼笑道:“除非你背我。” 孔舞阳适时开口道:“这边的路是不太好走,不如这样,我来扶着唐姑娘走。” 唐糖扭脸,撅个嘴,那意思是:谁要你扶。 沈长风无奈道:“那你就坐这里等我们,待会儿一起下山。” “不要!”唐糖耍起任性:“万一来个猛兽什么的,把我吃了怎么办!” 孔舞阳微笑道:“这里没有猛兽的。” 唐糖一脸不服气的斜眼看她:“你说没有就没有啊?” 沈长风叹气道:“你不吃了猛兽都不错了。” 孔舞阳抿唇,用衣袖掩住嘴唇轻轻一笑,极其温柔淑女。 唐糖把脚边的碎石踹开:“臭道士,我最讨厌你!” 僵持半天之后,沈长风道:“不如这样,你们两一同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就回。” 这一次,不等唐糖抗议,沈长风纵身一跃,人就掠出去了。 孔舞阳眼巴巴看着人在眼前消失,目光还舍不得收回,这个男子,总是这么温润有礼,正如心口的温度,不会过于灼热,也从来不会冷却。 “人都走了,还看啊。” 唐糖凉飕飕的声音传来,孔舞阳低头,脸颊悄然绯红。 笛子在唐糖的指尖熟练转着圈,唐糖双眼在孔舞阳身上打转,嗤笑道:“你喜欢臭道士吧?” 第二十七章 鬼作怪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孔舞阳缓步走到另一块大石头前坐下,侧头避开唐糖的视线。她有些失落的想着,单方面的喜欢,叫暗恋更适合吧。 唐糖婴儿肥的脸上满是不屑,哼一声,道:“不要以为我没看出来,什么找人的都是幌子,也就臭道士这样的人才会被你骗。” 孔舞阳看着远处群山起伏,有些出神。 “不说话就是默认。”唐糖气哼哼的道:“你就是故意缠着臭道士,不要脸!” 孔舞阳眉头微蹙,她生气的转头道:“姑娘你好没道理,我一路上对你客客气气的,何必出言伤人。” “不要脸不要脸,我就说你了怎么遭?”唐糖扬起下巴,满不在乎的道:“你自己天天缠着臭道士,还怕我说。” 孔舞阳的脸也冷了几分:“唐姑娘,先不说长风哥本就与我相识再前,就算同为朋友,你能同他在一起,为何我不行。” 唐糖双手叉腰,蛮不讲理,任性道:“不跟你说有的没的,反正你离他远点。” 孔舞阳实在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姑娘,道:“唐姑娘,我并未介意你昨天对我做的事情,但我要做些什么,确然也非你所能管的。” 唐糖一跃掠到山壁之上,右脚勾起来,搭在左脚膝盖之上,身子斜斜往后倚靠,手中笛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手心,挑起嘴角:“来打一架啊,谁赢了听谁的。” 孔舞阳也是学武之人,自然看出唐糖功夫不弱,而自己因为长辈的原因,不过学了点功夫傍身而已……孔舞阳抬头看着,端坐在原地不动。 唐糖笑的张扬自信,黑眸闪烁,流光溢彩:“怎么,不敢啊?” 天牢里,大家看着面前的尸体,惊讶不已。只因这尸体干扁的,只剩下一层皮紧紧贴附在骨头之上。眼眶深深凹陷,那瞪大的眼珠子更加放大了几倍,天牢幽暗的环境中,看着分外/阴森。 王达史匆匆前来,喘着气道:“昨天半夜巡查的时候还好好的,大早上就变这样了。”可把他吓坏了,不会有什么吸血的鬼之类的吧? 叶清芷蹲下先凝视一边,兀自点头:“死的很有艺术感。” 苏幕遮扶额,站在牢房之外,觉得干巴巴的尸体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 沈灵均从叶清芷背后探出个脑袋:“怎么死的啊?” 叶清芷忽而回头,黑眸在灯火下亮晶晶的。 赵祁摸了摸心口,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案子破了之后,这具尸体送给我吧?”叶清芷看着沈灵均,很是兴奋的说道。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看王达史:“这个……” 王达史赶紧道:“成,没问题。”尸体什么的,一百具都行啊。 赵祁反抗道:“不好吧,尸体要送回给家人的。” 沈灵均摆摆手:“这个倒没事,这人是江湖有名的飞天大盗,恶贯满盈的,根本没有家人,就算有,家人也肯定不愿意认领的了。” 赵祁抽抽嘴角:“还是不行……”要放一具干尸在身边,也太恶心人了。 “我也觉得不太好。”苏幕遮从众人背后开口道:“不管生前如何,死了还是给他留点尊严吧。”主要原因,他不想跟一个尸体住同个院子! 赵祁暗地里对着苏幕遮挑了挑拇指,好兄弟。 先不提尸体怎么处置,叶清芷开始检查起死者来,她用带着布套的手指翻看着,边道:“脖子上有一圈牙印,其中两个口子戳破皮肉,有血渗出过的痕迹。” 沈灵均不可置信道:“你是说,真是有人把他吸干的?” 叶清芷也想不太明白:“表面看是这样。”详细的,还要她再经过检验才行。 王达史躲在众人后面,就感觉这天牢怎么看怎么不干净,抖抖索索的道:“寺卿大人,我是不是应该找两个道士驱驱邪……” 沈灵均挺受不了的指着他:“王大人,你好歹也是满腹经纶的人,怎么也搞这一套。” 王达史拍着胸口,心说:本来他是不信,可是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就这样了,不是鬼神谁能做得到啊。 但是,王达史表面可不敢反驳,连连应承:“是,大人说的对。” 沈灵均问:“昨晚谁负责天牢守卫的?” 王达史把衙役招过来,那人一五一十道:“回寺卿大人,昨晚小的经过天牢时,一切正常,这人还跟小的说嘴巴渴,让小的弄点水来喝。” “晚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衙役摇头:“天牢在最里面,若有人闯进来,必然会惊动前面的人,但是,小的守了一夜,没听到任何动静。” 沈灵均敲了敲下巴,这就奇怪了啊,难道真的是鬼神作怪? 出来的时候,王达史试探的道:“寺卿大人,这个案子……” 没等他说完呢,沈灵均就接口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本官明天就要出发去南诏国。” 王达史这几天脸色拉的快成苦瓜脸了,这案子看着如此邪性,他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对付。 因而,苦着脸道:“寺卿大人,您不能再留两天。” 沈灵均一脸正经的看向他:“王大人,本官看你是忙的头昏了,南诏和大唐的亲事重要,还是你一个案子重要?” 王达史咯噔一下,喏喏道:“是是,下官糊涂了,是下官糊涂啊。” 不过,沈灵均还是指点了一下:“你先把昨晚负责守卫的衙役分开安置,然后轮流盘问,再查一下邱斯任周围那些犯人有没有可疑的,还有,昨天给他送吃食的是谁,有没有问题。” 王达史眼珠子转了一圈:“大人是怀疑?” “不管是不是,先查着吧。”沈灵均往外走:“与其相信鬼神之说,不如查点实际的。”虽然这看着也不太像中毒,而且蹊跷过多,但沈灵均总不能说,啊见鬼了,查了没用这话吧。 沈灵均心里清楚,查这些未必有用,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反正明日他们就离开泸水府了,这里的案件,就留着王达史去头疼吧。 偏静的荒山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曲音,音调忽高忽低,声音古怪。 与此同时,娇小的紫色身影飞天而起,如瑶瑶而上的纸鸢,荡在空中。少女红唇勾起挑衅一笑,指尖轻盈的跳跃在笛身上,笛音缓缓流淌,似乎能传出去很远…… 忽而,花草枝叶颤动,无数蛇虫爬行出来,密密麻麻全都聚集在一起。 孔舞阳大惊失色,她平生所见的爬行类,都没有眼下见的多。不管怎么说,她也就是个普通女子,没有当下大叫已经是修养好的了。 但是,愣怔之余,那些虫类已经顺着地面爬到她的脚下,有的甚至趁机溜爬至鞋面。 孔舞阳没有多的时间再思考,也无法跟唐糖说自己不想比武,这种情况下,说话显然没有意义。 所以,孔舞阳从身上取出防身用的短剑,对着地面一扫,爬虫被剑气震开去。而后,孔舞阳双手往后,脚踩身后大石块,飞掠起来。 有黑影从树上直蹿过来,孔舞阳面色惨白,堪堪避开,用短剑回手一劈,那条蛇就瞬间被劈成两半,萎靡的掉落地面上。 毒物剧增,孔舞阳不敢小觑,稍不注意让咬上一口,非中毒不可。 唐糖再转身吹笛,黑眸带笑,脸色得意,就跟打闹一般逗弄着孔舞阳。 几个回合之后,唐糖知道孔舞阳功夫平平,恶劣性子就起了,故意拿她取乐。心中道:谁让她缠着臭道士,我唐糖不高兴了,别人也休想高兴! 再扫落一地各种虫子之后,孔舞阳飞身站在峭壁旁的一株树干上。 唐糖移开笛子,右手翻转,往前一送,一抹极淡的紫色从她袖口里飞了出去。 孔舞阳刚刚得歇一口气,就感觉什么东西贴到脸上,等她黑色眼珠往下一垂,就见一根细长而坚硬的尾巴在鼻梁间摆动,顿时吓的面色惨白,不敢言语。 唐糖鼓掌大笑:“哈哈哈~真没用。” 孔舞阳抬手想挥掉脸上毒蝎,但是脚底一个不稳,身子往后仰出去。 身后是万丈悬崖,壁立千仞。 唐糖性子顽劣,但也不是随意取人性命的,她见此情景,空中踩踏几步,准备用笛子把人勾回来。 不过,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 沈长风在山顶之时,听到熟悉的音律,心道不好,赶紧用轻功急掠下山,正好见到这惊险一幕。 沈长风一把揽住孔舞阳,两人轻松落地,见孔舞阳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关切道:“舞阳,你没事吧?” 孔舞阳倚靠着沈长风,一口气缓过来,睁开眼,摇了摇头。 沈长风目光转向唐糖,叹道:“唐糖,你这样实在是不好。”万一真出了人命,就来不及了。 孔舞阳仰头看着沈长风,清隽的脸容一如往日儒雅,连责备的话语声都是软顺的。或许这便是她喜欢他的地方,无论何时都温文尔雅。 唐糖退回去,也不解释刚才自己也是打算救人的,抱着笛子扭脸:“她自己功夫不到家。” 沈长风扶着孔舞阳坐下休息,对唐糖招招手:“你过来。” 唐糖小心眼的皱起鼻子:“怎么,你要跟我打架,打就打。”她才不怕呢。 不过,沈长风就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唐糖吐吐舌头,眉开眼笑的:“臭道士!” 第二十八章 单一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长风其实看见了唐糖想要救人的举动,因而觉得她虽然爱玩爱闹,说到底内心还是纯良的。 孔舞阳痴痴看着两人间相处方式,有些黯然,或许长风哥也不是对每个人都一样吧。 午后,叶清芷一脚踢开验尸房的门,脸色有些苍白。 丫鬟递上水给她清洗,赵祁挥挥手让她走了,自己亲自来,很有些不满的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非跟死人过不去。”顺便看了一眼沈灵均。 沈灵均摸摸鼻子,觉得冤枉啊,这次可不是她让叶清芷验尸的。 叶清芷这段时间老毛病犯了,精神有些不济,因而不想跟他多费口舌,闭上眼睛挨着赵祁缓口气。 等一杯茶握在手中,喝了一口提起点精神之后,叶清芷跟众人说道:“王达史估计查不到凶手了。” 大家略惊讶:“怎么说?” 叶清芷双手握着茶杯,道:“我查过了,死者全身没有其他伤口,更没有中毒迹象,完全就是被人活生生吸光血气而死。” 所有人都愣了,真是见鬼了啊。 戏时从屋顶上探个脸出来,双眼闪闪发亮的:“难道是传说中的狐狸精,戏文里不是都说狐狸精喜欢喝男子的精血。” 神乐笑道:“美的他。” “是不是精怪不知道,但这人能在守卫严密的天牢来无影去无踪,不声不响就把人害死,事后不留下任何痕迹……”沈灵均敲了敲桌子,道:“可见非常人啊。” 叶清芷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光凭王达史的能耐,恐怕对付不来这等凶手。 沈灵均侧头,见苏幕遮双眼盯着桌面也不说话,戳了戳他:“想什么呢?” 苏幕遮抬起头:“想起一件事。” “嗯?” “血魔……” 这两个刚出口,沈灵均就皱起眉头:“不可能,早八百年前就死透了,骨头都烂了。” 封正作为一个读书人,对江湖中的事情很有些新奇,出口问道:“血魔是什么?” 叶清芷道:“莫非就是六十年前,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让人闻名丧胆的雪魔单一行。” 沈灵均点头:“嗯,就是他,后来杀的人太多,让人给改成血魔了。” 赵祁很早就跟着老父亲从军了,对江湖上的事业不太了解,问道:“血魔,吸血的?” 苏幕遮摇头:“不是,大家叫他血魔是因为他杀人如麻,且不分普通百姓还是江湖中人,只要他的刀一出鞘,就必然会死人,最疯狂的一次,满城尽屠,血流十里,从此之后,大家就叫他血魔。” 洛城疑惑道:“和这次的事情不一样。” 沈灵均指尖划过大夏龙雀上面一颗红宝石,幽幽道:“大家只知道血魔嗜杀成性,特别爱好鲜血淋漓的场面,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功夫里面有一招融雪神功,能使得他将对方鲜血吸尽然后枯竭而死。” “嗯。”苏幕遮接着道:“但血魔因为喜欢屠杀的快感,反而很少用这一招。” 封正戳了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红宝石的光芒映照在沈灵均眼中,黑色瞳眸也被染成淡红色,她想象着当年武林,一定是个很精彩的年代。 沈灵均轻笑道:“当然,血魔横空出世,世上根本无人能阻止。” 李梦白都忍不住问道:“后来呢?”他算是半个江湖中人,但也从未听说过血魔的事情,好奇这样一个风云人物,当真存在过吗。 叶清芷手中茶杯转了转,抬眸看向远处一片天空,清音道:“后来,江湖中出现了两个少年,血魔也被终结在他们手中。” 戏时捧着脸:“哇,这两个少年这么厉害的,是谁啊?” 叶清芷微微一笑:“剑圣和魔尊。” 大家忍不住惊叹,不过又觉得情理之中。 李梦白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是曾师叔祖和魔尊一起对付的血魔,他们不是对头吗?” 苏幕遮看向他,眼眸中带着抹淡笑:“有些事情,眼见也未必属实。” 李梦白一愣,小师叔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江湖中的传闻,都不是真的,还是…… 沈灵均笑了笑道:“不过是个传说,血魔从来没有收过徒弟,也没有留下任何武学秘籍,至于他的功夫从何而来,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但是血魔已经死了,不可能复生,所以,和这次的事情肯定是没有任何联系的。” 苏幕遮也觉得应该不可能,他师父曾经说过,血魔死的不能再透了,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是不可能再出来祸害世人的。 稍后,沈灵均让驿馆两个人把尸体送回县衙冰封,并且叫人转告王达史,就说死者是被具有高深功夫的人害死的,并非什么乱七八糟的鬼怪。但又怕王达史就此放松警惕引来灾祸,又特意加了一句:凶手功夫莫测,不可轻敌。 接着,大家坐着闲聊,并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同时心中明了,王达史这官当的,其他方面都不错,就是办案能力差点,这案子恐怕终将要成为悬案。 沈灵均捏着下巴思考,若回头有空,她倒真有兴趣替王达史把这个案件给破了。不过也就是想想,她后面还有一堆计划来着。用苏幕遮的话来说,案子永远有。且死的又是恶贯满盈之徒,所以多一桩两桩的悬案有什么要紧,因而也不太放在心上。 在沈灵均想这些有的没的时,叶清芷单手撑着桌子,靠过去,说道:“昨晚见到我师父了?” 沈灵均笑眯眯的:“你怎么知道?” 叶清芷道:“能在你衣服上留下无数小孔的,恐怕只有我师父的长云针法。” 沈灵均功夫不弱,甚至可以说当今武林排得上名号的,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那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再加上这绝招手法,叶清芷何等冰雪聪明之人,自然就看出来了。 沈灵均点头:“不错,正是你师父南陵子。” 叶清芷眼眸一亮:“他在哪里?”若师父就在这里,正好问问他是否知道生死蛊的事儿,就不用特意回凌云际。 “不知道。”沈灵均从前面盘子里拿了个香蕉拨开,放嘴里咬一口:“高手都有怪癖!” 叶清芷想想也是,师父本身性格就喜怒无常,就算在凌云际的时候,他也经常左消失三天,右消失三天,幸亏她生存能力还不错,不然早就被饿死在山头了。 这时,月见咬着个果子出来,一脸无奈的跟赵祁道:“赵将军,借你点人呗?” 赵祁挑眉:“做什么?”他的人可不是轻易出借的。 月见坐到旁边,翘起个二郎腿,毫无以前在皇宫内优雅矜持的仪态,可见一个人是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的。 “公主听说泸水府这两天有温泉盛会,非要闹着去。”月见支着下巴:“没办法,我让护卫军在那个地方圈出来一块。” 说着,冲赵祁讨好的一笑:“但是护卫军哪有赵将军的赵家军来得管用,对吧?” 赵祁撇嘴:“大材小用!” 月见听这话,就当他同意了,笑的眉眼弯弯:“多谢啦。” 起身走时,忽然想到:“不如你们一起去。” 在唐糖一会脚酸一会腰疼的磨蹭下,快到中午时,三个人终于爬上了第二座山的山顶。 “我饿了!”唐糖坐在一颗参天大树的枝丫上,晃着双腿道。 亏得孔舞阳算好了今天得出门一天,所以带好了干粮,这会儿拿出来分给大家吃。她先拿了个馍馍给沈长风,然后又拿出个饼,看了看唐糖,有些犹豫。 沈长风从她手中接过来,走到唐糖坐着的树底下,伸手递过去。 唐糖有些嫌弃的看着他手里的饼:“我不要,我想吃烤鸭。” 沈长风道:“这里哪儿有烤鸭。” “山上肯定有野兔子野鸡,你去抓。”唐糖伸长脖子往周围看了一圈,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活物。 “咦,那边怎么那么多人,他们在干嘛?”唐糖手指向前方一块地方。 山上树林茂密,站在地上根本看不见,沈长风索性跃起来,跳到一颗树上,道:“嗯,确实不少人。” 孔舞阳从石块上站起来,道:“你们可能说的是青山那边吧,那里有很多温泉,这几天正好是泸水府一年一度的温泉盛会。” 唐糖黑眼珠子一亮:“温泉盛会?” “嗯。”孔舞阳一本正经的解惑道:“傈僳族一向有‘春浴’的习俗,青山大大小小的温泉加起来有十六个之多,所以也称之为‘峡谷十六汤。’” 唐糖兴趣来了:“臭道士,我们也去!” 沈长风试图说理:“还有正事……” 唐糖打心底里觉得孔舞阳所谓的找人不过就是缠着沈长风的借口,所以一路上故意破坏,这会儿她跳起来,扑到沈长风背后,一边挠一边道:“去不去,去不去?” 沈长风被她闹的不行,同时心中想着那边人那么多,说不定有代容的消息,无奈道:“去,去,去。” 唐糖满意了,双脚挂住:“我饿了走不动,你背我过去。” 第二十九章 泡温泉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孔舞阳再次愕然,不管唐糖怎么闹腾,长风哥好像都不生气,就连刚才唐糖害的她差点落入悬崖,他的责备也就是一句不痛不痒的以后不要这样了。 唐糖挂在沈长风身上啃着饼,心满意足道:“臭道士,你从东面走,那里路平坦。” “行。” “臭道士,你饿不饿,给你吃一点啊。” “不用……唔……” “哈哈哈~是不是很难吃,回去我要吃烤鸭烤鱼烤馒头……”唐糖数着手指头。 “……好。” “我没钱!” “我来……” “我才不会白吃别人的东西呢!”唐糖傲娇的抬起下巴。 沈长风好不容易咽下干巴巴的饼:“我请你吃。” 唐糖就等这句话,笑的更开心:“你自己要请的,不是我说的。” “是是是,我非要请你吃的。”沈长风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 孔舞阳跟在身后,听着这样的对话,要她不乱想也难…… 沈灵均一行人来到青山脚下,这边已有护卫军隔开了其他当地老百姓,为了不影响他们的温泉盛会,仅是圈出旁边几个小池子来。 傈僳族的百姓还挺好奇,今年是怎么的了,这么多官兵啊。 一路过来的时候,叶清芷给大家讲了一下傈僳族温泉盛会的来历,并说道:“从‘春浴’开始,傈僳族全家人备好食物,带上细软,提前到温泉附近搭起竹棚,这几天吃住都会在温泉边上。有些人家远的,甚至要走上百里山路才能赶来。” 和风送来隐隐歌声,沈灵均道:“谁在唱歌?” “傈僳族用唱歌跳舞来表达对‘春浴’的欢庆,当然还有其他的活动,类似于射弩、打秋千之类。”说至此处,叶清芷浅笑道:“傈僳族的人习惯通过这些活动交流情感,选择伴侣。” 封正点头:“民风还是比较开放的。” 话说到这里,男女分开,去往两边的浴池。 叶清芷选择了一个药泉,正好缓解一下易感疲惫的身体。 不过她还没下水,有人在外边道:“叶大夫在吗?” 叶清芷转过身,见是嘉黛身边的丫鬟——青鸾,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青鸾含笑进来,福了福礼:“叶大夫,我们公主说她下了温泉之后突然有点头晕乏力,身体难受的很,请叶大夫过去看看。” 叶清芷蹲下,探手试了试温泉的水温。 青鸾在她背后,继续道:“公主千金贵体,可不得稍有差池,还请叶大夫移步。” 男人这边的温泉是露天的,不像姑娘们那样用白色的帷幔给遮盖起来。 不过好在天气温和舒爽,因而不会过热。 赵祁伸展了一下身体,双手枕在脑袋后面靠在温泉壁上,真是全身心放松起来。 侍者将装有酒壶和杯子的托盘放置水面上,托盘跟着晃动的水面,悠悠的飘过来飘过去,倒也不会沉下去。 苏幕遮倒了一杯酒水,打眼看到赵祁麦色肌肤,想来多年在战场厮杀的缘故,皮肤略显粗糙,但肌理分明,一看这身躯就是强悍而精干的。 赵祁也用余光悄摸摸的扫了一眼,从苏幕遮裸露在外的肌肤来看,白的和他的脸一样,绝对称得上小白脸,但紧韧而优美的线条从背部划至被水掩盖的下面,赵祁挑眉,白了点,不过身材不错。 大概两个男人都觉得多打量对方的身体有点怪异,各自移开了视线。 苏幕遮看着远处群山喝酒,赵祁闭目养神。 “哇,封正你挺白的。”隔壁汤池里,戏时吃着肉串,看岸上还在脱衣服的封正,叫道。 封正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看什么看!” 洛城觉得这个世上边泡温泉边吃肉串的除了戏时也没谁了。 李梦白一脚踩进水里:“很舒服啊。” “扑通~”封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紧跳进水池里,没防备深浅,喝了两大口。 “呸呸呸~”封正把嘴里的水吐出来。 戏时很有些嫌弃道:“封正,你把口水都吐进来了!” 封正抹了一把脸:“我的口水治百病的。” 旁边高处一个大石块上,负责守戒的神乐对戏时勾勾手指头:“给哥哥扔点水果上来。” 戏时抓了个果盘往上一扔,神乐轻轻松松接了,顺便递个苹果给凉月,叹气:“他们泡温泉,我们喝凉水哟。” “洛城,背上痒,给我搓两下。”戏时双手靠在温泉边上,摆好姿势。 封正也甩了个布子给李梦白:“梦白兄,给我搓一下?” 李梦白抓抓脸:“是不是不太好?” “男人之间,没这么多讲究的。”封正说着指指给戏时搓背的洛城。 李梦白想想也是,就拿布子搓了一下,一条红色印子,就停住手了。 封正扭个脑袋回来:“没事,用力搓,我这皮肤就这样,按我娘说的就是太容易脸红。” 李梦白笑笑:“我还以为自己太用力了。” 封正下巴抵在手臂上,一眼瞧见前方赵祁懒洋洋的靠卧着,那肌肤在阳光下都透着力量。封正自觉比不上,撇撇嘴,把目光移向苏幕遮,对方正端着酒杯侧身而坐,姿态随意又优雅,再看人的身材…… 封正缩了缩软趴趴的肚子,沮丧道:“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有肌肉的男人啊?” “那肯定啊。”戏时咬着一个红果,拍了拍胸膛:“就像我们这样的。” 封正小鹿般纯黑的眼睛转了一圈,更沮丧了,这里除了他,哪个都是有肌肉的! 李梦白还劝慰了一把:“其实也不是,或许有人就喜欢软绵绵的呢。” 封正眨眨眼:“是不是啊?” 李梦白挠头:“大概,可能吧……” 封正扁嘴,果然是骗人的! “那边是什么?”凉月突然站起来,开口道。 神乐也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群动物在山下奔驰,如一阵狂风席卷过来一般:“嚯~什么玩意儿,牛还是羊?” 苏幕遮的位置看的比较清楚,皱眉道:“是野猪。” 唐糖他们到了青山脚下,这里热闹的就跟过年一样,其实本来就是过年,傈僳族的年。 大的池子有两三户人家共用,小的除非这家子人特别多,否则也至少有两家合用。 三人走过去,见周围搭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凉棚,有青年男女跨着温泉对山歌的,也有一些壮汉围着射弩比赛的,还有些姑娘们拉着手跳起舞蹈,有小伙子给他们弹奏琵琶伴奏…… “臭道士,我们也去泡温泉!”唐糖拉着沈长风往里走。 沈长风觉得这样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一起泡温泉。 唐糖兴奋的道:“那边人少,我们去那边!”她自小五毒长大,对中原礼仪那套本就不了解,就算知道,也很不屑,所以没那么多讲究。 孔舞阳从两人身后过来,道:“长风哥,我刚才看到那边好多官兵,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长风转头看了一圈:“嗯,确实是。” 唐糖不高兴道:“管他们什么官兵,我们是来玩的。” 沈长风道:“我还是去看看吧。” 唐糖跺脚:“不行!” 孔舞阳出口道:“我去吧,我和当地一些姑娘也比较熟,我去问问她们看。” 正说着,忽然觉得地面震动了两下。 唐糖眨眨眼:“地震啦?” 其他的傈僳族人也明显感觉到了,不管跳舞还是唱歌的,都停止下来,一时间有些安静。 ‘腾腾腾~’声音整齐划一,地面跟着微微颤动。 唐糖已经纵身跃起,跳到最高的地方,看了之后,惊讶的张大嘴巴:“哇~好壮观!” 沈长风跟着腾空而上,一看顿时皱眉:“不好!” 叶清芷跟着青鸾到了专门给嘉黛准备的温泉边,青鸾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叶大夫,公主就在里面。” 叶清芷掀起帷幔走了进去,到得温泉边上,眼中有些疑惑,里面怎么没人? 转了一圈,确定是嘉黛的恶作剧,叶清芷决定不奉陪。 就在这个时候,叶清芷背后感觉被人重重一推,整个人往温泉的方向扑过去。 ‘扑通~’激起一片水花。 叶清芷从水中站直,全身都湿透了,她抹掉眼上水渍,没有看到任何人,可见推她的人早就走了。 叶清芷搞不懂嘉黛的用意,如果单纯是想推她入水,怎么选个温泉这种地方,明显淹不死人。 但当她低头,蕊黄色的衣服经水浸透之后,贴服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甚至有些透明,能依稀看清里面的内衬。 同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听见青鸾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公主在里面等着,请随我来。” 叶清芷顿时就明白了嘉黛的用意,她是故意让自己下水,然后把南诏太子招过来,使自己难堪的。 但眼下此地空无一物,别说衣服之类,就是找个遮蔽的地儿也没有,唯一能稍微遮挡点自己狼狈的地方…… 叶清芷看了看温泉,打消了这个念头,到时候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就在她为难之计,忽而,两道蓝色身影从另一侧的帷幔飞掠进来,有年轻女子的嗓音道:“时雨(潋霜)见过叶姑娘。” 第三十章 秀默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青鸾看着南诏太子进去,眼眸中浮现出得逞的愉悦笑容。但下一瞬,南诏太子又出来了,还挺不高兴的样子。 青鸾忙上前道:“太子殿下……” 凤迦异皱眉:“嘉黛公主到底有何事,不如明说。” 青鸾不是很懂,他怎么出来了,莫非没见到叶清芷,不可能吧,试探的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如太子进去问一下公主。” 凤迦异甩袖:“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本太子是要去和空气说话不成。”上次的事情之后,凤迦异显然对嘉黛有些不满。 “呃……”青鸾满脸疑惑,她亲眼看着人把叶清芷推下水的啊。 青鸾急走两步,掀开帷幔,瞬间也愣在当场。里面空荡荡的,哪还有叶清芷的身影啊。 另一边,叶清芷从一个临时搭建的围棚内走出来,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服。 她冲两位年轻的蓝衣姑娘点点头,声音平淡,道:“多谢。” 时雨和潋霜是赵祁另外两名暗卫,前一阵子发生那件事后,粗枝大叶的赵祁终于发现光靠洛城他们几个不行,毕竟是男的,贴身保护不合适。 于是,赵祁飞鸽传书,令还在西北的时雨和潋霜连夜赶来。 叶清芷倒是好奇了一下,两个姑娘家的怎么给留在大西北那块地方。 原来时雨和潋霜是他娘特意给留的,照顾他饮食起居之类,但赵祁觉得用不着,回洛阳带着身边又不方便。特别是话多,成天把他娘的信条挂在嘴上,类似于夫人说了这个不行,夫人又说了这个也不行之类。于是,赵祁干脆把她们两个留在那头。 时雨和潋霜其实是好奇的,将军说让她们保护一个姑娘,当真是这世上最稀奇的事情,因而她们很好奇这位姑娘长什么样子。 见了面之后就更好奇了,这姑娘清淡寡水,脸色苍白的过分,且性子也不冷不热的,看来看去都不是他们家将军喜欢的类型啊。 半道上的时候两人还打了个赌,时雨觉得赵祁必然喜欢那种丰?臀美?乳类型的,潋霜则不以为然,他们家将军也不是这么肤浅的人,所以性格讨喜,古灵精怪的或许更适合她。 但两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些东西完全和叶清芷没有丝毫联系。 就在她们两个发愣时,叶清芷一个已经往前走了半截,两人赶紧跟上。 忽而,地面传来微微震动,叶清芷整个人站住,清秀脸庞略有些不解。 时雨走上来,道:“叶姑娘,怎么了?” 叶清芷眼眸一动,似想起什么来,有些着急道:“快,赶紧疏散下面的人群。” 山脚下,人们还处于震愕之中,满脸困惑。 忽而,凶猛的黑色犹如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尘土漫天。 沈长风赶紧大喊:“快跑,野猪群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终于发觉出不对劲的傈僳族百姓们乱跑一通,有互相碰撞的,也有跑错方向的…… 野猪群的速度相当之快,没一会已近在半里开外,如果等它们冲进人群,后果不堪设想。 情急之下,沈长风手持赤霄一跃而出,同时说道:“唐糖,蛊惑。” “好。”唐糖觉得甚是好玩的挑起嘴角,身体冲天而起,直上半空,横笛在侧,指尖流畅的在笛身上波动。 随之,一曲调子古怪的音律缓缓流淌出来…… 然而,这笛音似乎对野猪并没有影响,它们往前狂奔的速度一点也没有放慢。 唐糖停下,疑惑的撅个嘴:“臭道士,没用!” 沈长风已经飞掠至野猪群前方,他见野猪眼睛赤红,异常狂暴,知道为何笛音没用了。 唐糖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到沈长风旁边的大树上,近看更加壮观,惊叹一声:“哇,好厉害。” “啊~”尖叫声四起。 原来旁边有跑在前面的野猪,冲进了落后的人堆里面,顿时引起一片恐慌。 沈长风纵身跃起,赤霄剑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鲜血喷涌而出。 唐糖用笛子一勾,把人带出危险区域,再用脚尖一送,把他扔给其他同伴。 大概是鲜血的作用,那些野猪居然不再发狂前冲,而是停下来,全都虎视眈眈的看着沈长风和唐糖,赤红的眼神显得很狂躁,又好像因为鲜血的刺激,更加凶狠。 唐糖手中笛子从右手抛到左手,调皮的笑道:“臭道士,今晚就吃烤野猪!” 沈长风回头,两人目光对视,微微一笑:“好。” 野猪不安的蹄子来回踏动,终于按捺不住一头猛冲过来。 沈长风一跃避开,唐糖从他身后蹿出,以手中笛子直打野猪脑袋,紧跟着,沈长风从上而下一剑劈下。 孔舞阳手握短剑,原本想过去帮沈长风的忙,但这会儿,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这两个人,实在太过默契,默契的叫她看了心口发疼…… 这时,旁边又有人被野猪撞到,孔舞阳不及细想,手里短剑狠狠刺过去,正好刺中那野猪的左眼,吃痛的在原地打转。 趁此机会,孔舞阳赶紧扶着人退到一旁,抽空看了眼,忍不住倒吸口气,这人的一整只手臂都叫野猪给咬断了! 伤者已然昏厥过去,孔舞阳赶紧掏出救急的金疮药,往他断臂上洒了一整瓶,但鲜血泊泊,根本止不住。孔舞阳急的头上直冒汗,扯了一大片衣服布料,一圈一圈缠住伤口,希望借此先止住血再说。 不过,孔舞阳忙着救治伤者,却未曾注意到身后一只野猪直扑而来。等她发现不对劲转头时,张大嘴巴,眼中闪过恐惧,但已来不及有什么动作。 就在孔舞阳发愣的功夫,野猪猛的往侧边扑倒在地,抽搐两下就不动,显然是死透了。 接着,耳边一个凉丝丝的声音:“去边上。” “呃……好……”孔舞阳只见得一抹纯白色的影子在眼前闪过,然后感觉什么东西滚到自己身边。 孔舞阳低头一看,是那只野猪的头,更加惊愕不已。这是什么样的剑法,快到血都来不及喷发。 但孔舞阳没有时间想这些,她吃力的把人拖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不过,这人的伤口还是没有止住,血不停的流,早就把两人的衣服用血浇透。她有些焦急的想着,这样下去,不管怎么样,人都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让开,我来。” 清凉淡薄的声音来自而后,孔舞阳转头,这是一位身着鹅黄色衣服的年轻姑娘,容颜清秀至极,然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淡。 孔舞阳亲眼看着眼前的姑娘在伤者手臂上扎了几根银针,血瞬间就止住了。 接着,那女子抬起头,看着前方,道:“找到他的手臂,再晚就接不上了。” 孔舞阳愣愣的同看过去,但哪有人啊。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一抹玄色从天而降,然后眼前又多了个年轻男子。这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硕,尤其是一张脸,俊美刚硬,仿若天生带着王者之气。 男子拿出一截断臂:“丫头,这行不行啊?” “准备一个干净的地方。”女子站起来,身后有两名蓝衣女子扶起伤者。 这会儿,又跳出个黑衣服的少年,说道:“叶姑娘,不如就去上面临时搭建的凉棚吧,反正公主也回去了。” “好。”鹅黄色衣服的女子点点头,就要往上走。 玄衣男子咧嘴一笑:“费这个劲做什么。” 然后,那男子直接搂住她飞身跃起,一掠已在几丈开外。 两个蓝衣女子一人一边,搀住伤者,用轻功跟了上去。 “姑娘你没事吧?”黑衣服的少年眨眨眼,清秀干净的容貌特别容易引起人的好感。 孔舞阳摊开双手,笑了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哦……”少年点头,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上面有好些衣服,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换一件再走。” 孔舞阳低头看了看,终于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的衣服全被血染透,这样出去,确实样子不太好。 于是,很有些感激的道:“谢谢。” “不客气。”少年露齿一笑,唇红齿白甚是清灵。 等孔舞阳跟着少年上去之时,见一道红影从旁快速飞过,犹如流星划过天空。 一群人到山上之后,叶清芷选了个药泉,月见又担负着嘉黛的安全,而沈灵均对泡温泉没兴趣,所以几人就分开了。 沈灵均在哪,她躲到厨房去了! 说是厨房,其实也是临时搭了个灶头,厨师还是驿馆带来的。 刘守义抱持着最后一天,一定要把公主伺候的妥妥帖帖,不能出任何纰漏的原则,基本上驿馆里的守卫下人等全部出动,务必让公主随时感受到最贴心最周全的服侍。 沈灵均逛到厨房里,鼻子嗅一嗅,翘起拇指:“叫花鸡,香!” 厨房大叔回头,乐呵呵的弓了弓腰行个礼:“寺卿大人,嘿,这叫花鸡可是小人的拿手绝活,大人尝尝?” 这句话正中沈灵均的心意,泡什么温泉,吃才是王道。 不过,沈灵均觉得假装矜持一下,还是必要的,所以推辞道:“这个,好像不太好,公主那边……” 第三十一章 大吃货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大人放心,小人准备了三只。”厨房大叔也是爽快人,更难得有人欣赏,立马扯了个大鸡腿装盘子里递过去。 沈灵均早就从旁边水桶了洗干净了手,接过咬一口,夸赞道:“肥嫩酥软,最难得荷叶的香气完全把鸡腥味掩盖不说,将油腻也一并吸收掉,味道爽口,连骨头都脆,当真是叫花鸡中的王者!” 厨房大叔一把菜刀剁开大骨头,欣然道:“大人,知己啊!” 沈灵均笑眯眯的啃着鸡腿,走进去一闻:“锅里是猪蹄葱白炖豆腐。” 厨房大叔张大嘴,随后喜上眉梢,神情颇为兴奋,又拿出一道甜品:“大人尝尝这个。” 沈灵均用调羹舀了一口送入嘴里:“杏仁佛手,冰糖去杏仁苦味,而杏仁又抹掉了羊奶腥味,爽、滑可口,甜而不腻。” 厨房大叔这回更高兴,乐的合不拢嘴,他做饭那么多年都没此刻高兴,人生难得遇到一知己啊。 于是,厨房大叔用布子擦了擦手,从锅灶底下摸出一小壶酒来,眉飞色舞的说道:“大人,肯不肯赏光喝小人一口酒?” 两个人就坐在门槛上,一口酒一口鸡肉边吃着边交流吃货心得。 沈灵均当年闯荡江湖,也是一路吃过来的,说起来那真是滔滔不绝,掰着手指头道:“南方的海鲜北方的肉,天上飞的斑鸠地上跑的公羊,山里的野菜顶呱呱。” 厨房大叔乐道:“大人说的不错,要数最鲜的还非得山里野菜不可,与早晨刚筛好的豆腐拌在一起,那个鲜香滋润……” 说到这里,大腿一拍:“哎呀,我的汤!” 不过,等厨房大叔灭了火再掀开锅子,眨了眨眼睛,道:“这汤怎么还在晃……” 沈灵均把手里一根鸡骨头扔给眼巴巴忘了半日的黄狗吃,眯起眼睛:“是地在震!” 吃饱喝足的沈灵均从厨房溜达出去,正好碰到叶清芷,不过她身后两个蓝衣女子是谁,没见过啊? 不等她问,叶清芷给她塞了几个纸包过来:“山下野猪群发疯了,你把这个撒在里面。” 沈灵均恍然道:“难怪地面震的挺厉害。” 不过去之前,沈灵均先跑了嘉黛公主那边一趟,让月见安排着撤离此地,省得到时候出点什么意外,又是个麻烦事儿。 野猪群中,唐糖飞来飞去逗的几只野猪团团转,庞大的身体本来就有些迟钝,这会儿差点转晕。 唐糖正玩的起劲,苏幕遮一剑挥过去,野猪倒地。 唐糖扭过脸,不开心:“苏木头,讨厌!” 沈长风在旁边道:“现在不是玩的时候。” “你们让开……”声音随着红影一起出现,沈灵均双手张开,如风一般悬浮在空中。 苏幕遮持剑往后掠开,而沈长风拽住唐糖往旁边一闪。 接着,沈灵均将所有药粉尽数洒在野猪群中间,也不知道叶清芷给的是什么药粉,这野猪群闻了之后,都害怕的往后躲,后面干脆朝着来时的方向急奔回去了。 沈灵均抖了抖纸包:“这么好用?” 苏幕遮甩了甩玉清剑,血滴滑落,玉清剑依然滴尘不染。 沈长风也还剑归鞘,看着大群黑色再渐渐席卷过去,松了口气。 唐糖攀着颗树枝好奇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沈灵均落到地面上:“我还要问你们,你两怎么来的?” 沈长风见瞒不住了,就把遇到孔舞阳然后对方拜托他帮着一起寻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灵均左右看:“孔舞阳,人呢?” “刚才还在这里。”沈长风不解,又道:“可能是和其他百姓一起撤离了吧。” 沈灵均点点头,先处理眼下的事情。 这两天,最头疼的人莫非王达史莫属,先是采花贼,后有杀人犯,现在又出现野猪群大闹温泉盛会…… 泸水府几十年都难遇其中之一,更别说全都集中在一起。 王达史抹了一把瞬间沧桑不少的脸,连连叹气:“大人您看,这,这都算怎么个事儿。” 沈灵均让他别抱怨了,赶紧安抚民众,收拾残局才是正经。至于那些个野猪,大多数跑了,死的那部分挖个坑,全埋起来。 有衙役跑过来:“大人,有附近村民在哄抢死的野猪,人数众多,又不好伤人,我们控制不住啊。” 王达史嘴巴一抽,这个时候还给添乱,怒道:“全都抓起来!” 沈灵均摆摆手:“不行,都是些老百姓而已,得跟他们讲道理。”想了下,跟那衙役道:“你就跟那些人说,这群野猪都是得过疯病,吃了要传染什么的,到时候可别找官府麻烦。” 衙役得到指令,就下去了。 王达史连连摇头:“唉……” 沈灵均问他:“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没有?” “没有,下官上任至今从未有过。”王达史确定道。 稍后,沈灵均派人去问了那里面年岁最长的老者,后者也肯定摇头:“泸水府上百年也没有过今天这样的事情。” 紧跟着,又有衙役来,说是有好些村民受伤的,怎么安置,王达史匆匆跟着去处理了。 两个时辰后,叶清芷从凉棚中出来,神态疲惫:“手臂接上了,我给他服了点安眠药物,这两天不能动。” 男子的家人早就让人找来,听了这话,直感谢叶清芷。 其他人也习惯了,唯有时雨和潋霜很惊讶,断臂都能接上啊,好厉害。刚才叶清芷看到伤者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三两下就止住了血不说,接着又用几包药粉把大家没奈何的野猪群赶跑了,然后还把断臂接上。 时雨和潋霜忍不住惊叹,这医术不止是厉害,简直是出神入化!从而有些明白,为何他们将军会选这个姑娘。 沈灵均走出来,拿了一截野猪腿:“清芷,你看看是不是得疯病了?” 叶清芷取出一根银针扎进去,拔出来后,银针下端黝黑:“这些野猪发疯,是因为有人下毒的缘故。” 唐糖还挺不开心的:“这样说来,烤野猪岂不是吃不成了!” 苏幕遮走出来,道:“所以,这不是意外。” 沈灵均摸着下巴,疑惑道:“到底是谁呢,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赵祁见叶清芷脸色又更白了几分,心疼的拉着她就走,吃饭去! 吃过饭之后,叶清芷又去泡了一下药泉,解除疲劳。泡过之后,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疲劳一扫而空。 日暮西移,其他人收拾东西,离开此地。 叶清芷坐到山头一块大石头上擦拭头发,墨发衬的面色更为苍白。 时雨心直口快,终于忍不住好奇道:“叶姑娘,你是怎么知道山下发疯的是野猪群。” 叶清芷目光扫向下面忙活的人,道:“天山脚下见过一次,跟这差不多。”不过,那次是雪崩引发的野猪群混乱,并非今日这般有人下毒。 潋霜真心道:“叶姑娘真厉害。” 这种赞美的话,叶清芷听过很多遍,所以情绪也没有什么起伏,转头看了眼潋霜,微微颔首。 时雨和潋霜交换一眼,心中同时想着:叶姑娘厉害是厉害,可惜为人太冷淡啊。 “头发不擦干就出来吹风。”赵祁风风火火的走过来,语声不满。 叶清芷曲起双腿,单手撑着下巴抵靠在膝盖上,感受山风吹拂脸庞:“这舒服。” 赵祁从她手里拿走布子,一股脑胡乱擦了一通,连带着把脸庞也揉红了,才咧嘴笑道:“这样才对。” 叶清芷瞪一眼,头发都给他弄乱了! 赵祁用手指头当木梳顺了顺,啧一声道:“丫头,打结了。” 叶清芷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头,把那团打结的发丝放到身前,三两下就抚顺,然后再转手挽了个发髻,用一根钗子固定住,简单的动作在她手里显得行云流水一般畅快。 赵祁坐到叶清芷边上,看她:“我刚才听说嘉黛找过你?” 叶清芷往后看了看时雨和潋霜,两人同时摇头,她们还没来得及说呢。 “嗯。”叶清芷点头。 赵祁皱眉:“说什么了?” 叶清芷用手支着下巴,有些懒洋洋的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 赵祁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下次不用理她。” 叶清芷清澈的眼眸染上两分轻笑,故意说道:“怕我毒死她?” 赵祁教训般掐了掐下巴,然后附身亲吻一下。 时雨和潋霜尴尬的赶紧转头,表示什么也没看见! 叶清芷苍白的脸色瞬间绯红,用脚踹过去:“混蛋。” 赵祁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叹道:“我是怕她为难你啊。” 叶清芷被顺好了毛,勾起嘴角一笑:“我大概没跟你说过……” “什么?” “她身上的蛊毒是解了。”叶清芷清凉的嗓音淡淡而言:“但是我种了另外一种。” 时雨和潋霜在心里感叹,原来将军和这位叶姑娘平时是这么相处的啊。 前面,叶清芷缓缓道:“如果她这辈子安安分分,好好做人,这蛊毒到她死那天自然死亡,并不会有影响。” 赵祁放在叶清芷身上的手滑到腰侧捏了捏,感觉手感不错,口中笑道:“想要嘉黛老实,你还不如直接种个睡眠蛊……嘶~” 第三十二章 喜欢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收回银针,冷冷道:“总有一些人不太珍惜别人给的机会。” 若要嘉黛自己找死,那也怪不得她了,不过大概是医者天性使然,除非不得已,叶清芷还是不愿伤人性命。 赵祁揉了揉手背上被银针扎到的地方:“丫头,你要分清敌我立场啊。” 不远处,沈灵均已经在招手,准备回驿馆了。 叶清芷站起来,秀眉微挑:“保持三尺距离!” 赵祁死皮赖脸的贴过去:“远了说话听不见。” 叶清芷气乐了:“聋了?” 赵祁掏掏耳朵:“有点。” 叶清芷晃了晃手指间的银针:“要不要我给你治治?” 赵祁把头放到她肩膀上:“这个不管用,得用嘴……嘶~丫头,你来真的啊?” “不然呢?” …… 时雨和潋霜跟在后面,都觉得快不认识赵祁了,这还是他们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大人吗? 走之前,沈灵均去厨房溜了一圈,和厨房大叔交流两句吃货感受之后,心满意足的拿了一盘子绿豆糕往回走。 半道上,遇到个熟人。 “灵儿,果然是你。”孔舞阳含笑唤道。 刚才一道红影,孔舞阳有些很熟悉的感觉,虽然多年不见,直觉就是沈灵均。 沈灵均舔了舔手指头:“哦,是你啊。”沈灵均其实和孔舞阳不大熟,小时候也玩不到一起,她嫌弃孔舞阳太淑女了,带着上山下海的不方便。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孔舞阳是孔镜的妹妹,沈灵均怵孔镜的很,连带着也不太高兴见到孔舞阳。 孔舞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温柔可人,笑容都是春风一般和煦的。 沈灵均又拿了块绿豆糕准备放嘴里,想想不太好,伸出去问:“要不要?” 孔舞阳看着刚舔过的手指头,有些尴尬而客套的笑了笑:“不用,我不饿。” 沈灵均觉得自己问过了,她不吃,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就自己个吃的香甜。 两个人来到旁边一块空地上,那里摆了个桌子和几张凳子。 沈灵均把吃完的糕点盘子往桌子上一扔,抹了抹嘴巴,道:“听说你这次来泸水府找人的?” 孔舞阳看着已经空了的盘子有些好笑,多年不见,沈灵均的吃货属性还是没改。 听到问话,孔舞阳点点头:“嗯,我下山来找代容的。” 沈灵均用舌头努力的想?舔掉卡在牙齿缝里一块糕点,几次都失败,有些气馁道:“找人啊?代容怎么不见的?” 沈长风只说代容不见了,孔舞阳下山来找,还没有时间详细说。 孔舞阳把事情经过阐述了一遍,道:“长风哥本来想让我找你,我怕太麻烦你了,就先自己找找看。” 沈灵均舌尖一勾,终于把糕点勾出来,点点头:“你想的不错,确实麻烦。” 孔舞阳微愣,实在没想到沈灵均现在说话还是那么直接,她以为沈灵均在官场混迹了几年,会含蓄点呢。 “鬼斧门不用找了,我和木木把几座山都翻遍了,根本没有的事情。”沈灵均把手中大夏龙雀摆到桌面上,敲了敲刀柄,道:“不过代容怎么会突然失踪,据我所知,他爹那辈就开始远离江湖,做起生意来了。” 孔舞阳先是疑惑了一下沈灵均口中的木木是谁,男还是女,接着回道:“是的,而且代容为人和气,从来没有仇家,所以我认为还是鬼斧门的嫌疑最大。” 沈灵均黑眸微动,含笑看她:“我倒是有个主意。” “嗯?”孔舞阳一喜。 “我们明天就要离开泸水府去南诏。”沈灵均揉着肚子,觉得这点糕点还不够,嘴上说道:“正好之前孔镜来找我,跟我说了一堆鬼斧门的事情,估计他知道的更多,你就去找他,让他帮着找人吧。” 孔舞阳有些迟疑:“我哥……” 沈灵均挑眉:“怎么,你宁愿麻烦阿风一个外人,都不好意思找自己亲哥啊?” 被沈灵均这么一说,孔舞阳不知为何瞬间有些害羞,感觉两个脸颊火热火热的。 孔舞阳别扭的转开头:“不是,我,我……” 沈灵均没有那么细心,不知道她吞吞吐吐干啥呢,直接一拍桌:“就这么定了!” 这时,前边传来唐糖娇俏清脆的嗓音:“快走了,晚上吃烤乳猪。” 沈灵均看着天空一朵被晚霞映透变成红色的云朵,感觉和烤乳猪的形状好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孔舞阳站在原地看着一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明明每个人都不同,但在一起又特别和谐。 唐糖蹦跶在最前头,叉腰催促着后面的人快走,又用手去拖走的慢吞吞的沈长风; 封正和李梦白走在中间,前者指手画脚说的认真,后者一个劲点头; 沈灵均和苏幕遮并排走,头靠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嘴角边都挂着浅笑; 后面跟着叶清芷和赵祁,一个死命贴过去,一个拼命推开; 紧跟着两个蓝衣女子,抿唇笑看着前边的人…… 还有旁边掠过的四道黑影,一会快,一会慢,跟在众人后边。 看着面前的场景,孔舞阳心中产生一种其他人好像融入不进去的错觉。 这时,沈长风大概注意到孔舞阳了,停住了,对着她温和一笑:“舞阳,一起吧。” 回过神来,孔舞阳娴静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点了点头,快步跟上去。 晚上回驿馆之后,沈灵均去敲了敲沈长风的门。 两人坐下后,沈灵均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让孔舞阳找孔镜去了,找人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沈长风倒了杯茶水给沈灵均推过去,道:“我之前也提过,但是舞阳说怕找孔镜的话,传出去闹大了,代老爷子那边不好说。” 沈灵均撑着下巴侧头,笑着道:“阿风,你就是太单纯,失踪这个事情,早晚也瞒不住,有什么好不好的。” “这个……” 沈灵均另一个手敲了敲桌子,眼眸直盯着沈长风的脸:“阿风,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沈长风端到嘴巴的茶杯又移开,面色有些疑惑道:“灵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就是真不知道了,沈灵均望天花板,虽然她也没看出来,不过经过赵祁他们提醒,她渐渐的也回过味来了。 沈灵均挠了挠下巴,觉得不知道怎么说好,思考了良久之后,才道:“阿风,你想想,孔舞阳连麻烦自己亲哥都不好意思,怎么反而找你呢?” 沈长风垂眸认真想了片刻,道:“我和她也是正好偶遇才说起这个事情……” “你啊……”沈灵均啧一声,有些不耐烦的直接道:“孔舞阳就是喜欢你!” 沈长风一愣,他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含笑摇头:“灵儿你别乱说,我和舞阳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罢了。” 沈灵均叹气,阿风这个人都不能算是单纯,简直就是蠢了,简直无可救药啊。最主要还是怪那个牛鼻子老道,如果一直跟着她,沈长风肯定不是现在这么木讷的样子。 沈灵均一想起沈长风的师父,心里就一把怨气往外冒。 于是,站起来拍桌道:“你要对孔舞阳有意思,就尽管去找她,如果不是,我就替你把这朵桃花挡了,这叫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利落!” 沈长风温和一笑:“灵儿,我知道了,多谢你。” 沈灵均开门出去,手往后摆摆:“我走了,你自己看着办。” 沈长风站在后面沉思,既意外孔舞阳对自己的心思,又认为如果真这样的话,沈灵均说的对,这种事情含糊不清叫对方误会的话,是不太好。 天光微曦,晨鸡破晓。 驿馆中,早起的丫鬟下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其中一个挎着大木盆边打哈欠边走,经过一间客房时,见里面漆黑又毫无动静,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这么早就出门了吗?” 她若是记得没错,这个院落里面住着的是南诏使团。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又想想不好,若是这样开着门,到时候缺了什么东西,他们驿馆里的人可就说不清了。 因而,丫鬟也算是好心的走过去,想把房门带上。 ‘哐啷铛~’重物坠地,丫鬟的面部从愣怔转为惊恐,然后转身往外跑。 “啊~~~”丫鬟死命的往前跑,大叫:“死人了!!!” 沈灵均打开房门,苏幕遮正好走到她房间前,手拍着嘴打了个哈欠:“木木,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幕遮摇头:“好像前面出事了,去看看。” “嗯。”沈灵均走下台阶,还有些没睡醒。 等沈灵均他们都来到那院落前时,驿馆里头的守卫从里头匆匆跑出来:“寺卿大人,不好了!”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怎么每个人都喜欢对她说这句话。 不过下一刻,她就头疼了,这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大大的不好!南诏三皇子叫人杀死了! 原本宽阔的院落,因人数众多而顿时显得拥挤起来,大家的面色都有些焦灼不安。南诏三皇子突然出事,还是在大唐的领地上,这事搞不好,要引起两国纠纷的。 再则,原本谈好的和亲,这下…… 第三十三章 高高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这么巧就这个口子上发生意外。 从泸水府出发到南诏只需两天时间,好巧不巧,出发前一刻出事了。 仔细搜寻了一遍房间,除了打开的窗户,沈灵均并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唐糖跳到窗台上,然后又跃到窗外一刻树上,双手握拳抵住脸颊,眨眨大眼睛:“沈灵均,有鬼啊。” 沈灵均探头看了一眼,就知道她为何这么说了。 窗外有一大片接连的旱金莲,延伸出去,整整好几里开外,此刻橘红色的花在晨曦下微微晃动,看着格外漂亮。 苏幕遮走到旁边道:“轻功很好。” 沈灵均拍了拍毫无痕迹的窗台,叹道:“何止是好。” 这个世上,轻功再好的人,都需要借物踩物,但是这片旱金莲连一丝被踩过的痕迹都没有,更别说在窗台留下脚印之类。 唐糖单手拽住树枝轻巧的跳进来,拍了拍双手:“沈灵均,我觉得你这次遇到麻烦事了。” 沈灵均揉了揉脑袋,看向叶清芷,希望她那边能看出点什么。 赵祁抱着臂站在一旁,看叶清芷纤细的手指在死者身上摸来摸去,心里那么不滋味呢。不管死的活的,是男人就不行! 赵祁撇撇嘴:“丫头,你走开,我来。” 叶清芷以下往上看过去:“你会?” 赵祁咧咧嘴:“让洛城来。” 后面的洛城脸上肉一抽,他可不是很想摸一个死男人啊。 时雨和潋霜现在越发欣赏叶清芷了,感觉她和其他姑娘们都很不同,人特别实在,做事也认真。 “死者胸骨碎裂,五脏皆伤。”叶清芷站起来脱下布套,道:“全身上下并未有外伤痕迹,当时应该是正面叫人拍了一掌,瞬间死亡。” 驿丞刘守义听闻南诏三皇子出事的消息后,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上面怪罪下来,他作为驿丞,难辞其咎。 “赵将军,寺卿大人,你们看,这个事情怎么办?”刘守义想着,不管怎么说,好歹还有赵祁和沈灵均在,他也就指望这两人了。 沈灵均心中满是疑惑,南诏三皇子不曾踏足大唐,怎么会有人谋害他。莫非是其他国的人不想大唐和南诏谈和,所以来搞破坏。 沈灵均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如果真有外族人出没,赵祁的暗卫不可能没发现。 那是为什么,照理说,作为南诏堂堂三皇子,绝不可能和江湖中人发生恩怨。 那边,赵祁脑中却是灵光一闪,他怀疑是不是嘉黛为了逃婚找人谋害南诏三皇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嘉黛的胆子简直太大了。可又想着,她没这个能耐。 刘守义转来转去,转个不停的:“赵将军,寺卿大人,你们倒是说个话啊。” 沈灵均道:“先把这个事情压住,不可传出去,等查明了真相再说。” 刘守义拽着衣角抹了抹头上汗水,他现在倒是有几分理解王达史当时的焦急心态,连连点头:“下官现在就吩咐下去。” 若是叫南诏那边知道了,非引起大乱,刘守义不敢迟疑,一路小跑出去。 “我已经飞鸽传书,把这件事禀告圣上了。”月见走进来,也是一脸愁容。 沈灵均表示理解,月见本就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亲侍,而且这种事情瞒也是瞒不久的,到时候问罪下来,还不如现在就提前报备一声。 月见问众人:“有没有什么发现?” 沈灵均摇头:“除了凶手应该是一个高手,其他一无所知。” 众人往外走,赵祁让神乐和凉月把泸水府的人清查一遍,随后又叫洛城跑一趟罗广陵这边,让他派赵家军把整个泸水府暗中围起来,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 沈灵均见苏幕遮一个人走在最后,低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停下脚步,特意等着他,问:“在想什么?” 苏幕遮抬起头,道:“邱斯任死了,野猪群大闹温泉盛会,紧跟着南诏三皇子也出事。” “木木,你是说这些都有联系?” 苏幕遮没回答,反而问道:“灵儿,孔镜找你那次,走之前为何这么确信你会去找他?” 沈灵均凝眉道:“你是怀疑他?” “也不是。”苏幕遮实话说道:“只是当时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太肯定,所以有些奇怪。” “你要这么说的话……是有点不对劲。”沈灵均捏捏下巴:“不如我们今天就去拜访一下。” 另一边,沈长风所在的客房离南诏那边最远,所以出门晚了一步,到了院门口正好遇到孔舞阳。 两人相见,冲彼此笑了笑,算是招呼。 孔舞阳头往传出尖叫声的地方看:“长风哥,我听到有人呼喊,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舞阳。”沈长风唤了她一声。 “嗯,什么?”孔舞阳回过头。 沈长风微微一笑:“很抱歉,没有帮上你的忙,不过孔大哥认识很多人,想来办法会更多点。” 天光微亮,照在沈长风温和的脸上,不知为何,孔舞阳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孔舞阳努力分辨沈长风的表情,良久,有些失落的想着,他知道了。 是了,这是温柔式的拒绝。 沈长风抬手,轻轻拍了拍孔舞阳的发顶,就如小时候一样,温润而笑:“舞阳,以后遇到困难了还可以找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不用跟我客气。” 孔舞阳抿了抿唇角,硬挤出一个笑容:“嗯,我知道了,谢谢 长风哥。”然后,转过身。 温柔美丽的脸慢慢的变僵硬,笑容也凝固在唇边,但是孔舞阳不想让自己太失态,她努力压抑着自己,迈开两腿,用稳迈的步伐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孔舞阳还是忍不住回身,她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发抖的问道:“是,因为她吗?” 沈长风见到孔舞阳的反应,再迟钝都明白过来,沈灵均说的孔舞阳喜欢他的话,都是真的。他从唇边逸出一丝叹息,孔舞阳是个好姑娘,他不想伤害她。 乍然看到孔舞阳突然转身问这句话,沈长风是愣怔了一下的,接着点头:“嗯,是的。”他虽疑惑孔舞阳怎么知道沈灵均找过自己,但就是因为沈灵均昨晚提点的话,他才醒悟过来,觉得孔舞阳这种好姑娘不该让自己耽误。 其实沈长风是误会了,孔舞阳口中的她指唐糖,她见到沈长风和唐糖的相处,理所当然认为他们就是那种关系。 孔舞阳眼神一暗:“真是这样,我明白了……长风哥,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沈长风在原地叹气,还是伤到她了。 孔舞阳转身时,沈长风看到她眼角晶莹的一滴水珠。 泸水府并不十分大,大概是洛阳的小一半,所以两人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孔府了。 令两人疑惑的是,孔府正门大开。 沈灵均咕囔道:“不会是出门了吧?” 刚说完,里面一个人冒出来,笑呵呵的道:“是沈灵均沈姑娘吗?”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自己鼻子,笑着道:“你认识我?” “哪儿啊。”那人笑着迎两人进门,边道:“是我们家公子,说有位沈灵均姑娘这两天会过来,让小人守着门呢。” 沈灵均稀奇道:“他怎么知道的?” 那人摇头:“这个小人可不知道了,姑娘还是自己问我们家公子吧。” 苏幕遮看沈灵均一眼,那意思是:人家天天等着你呢。 沈灵均挠挠脸,正经的干咳一声:“公事,都是为了公事。” 苏幕遮见她这个样子,忽然有些好笑。 下人把两人带到孔府后院,院中布置的很精致舒适。 沈灵均兜了一圈,问:“孔镜呢?” 话才问完,一阵爽笑声从旁边传来,声音中带着笑意道:“灵儿,你来了?” 沈灵均坐下来,翘起个二郎腿:“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要来?” 孔镜出现在两人视线里,眼眸从苏幕遮身上划过,落在沈灵均脸上:“我猜的。” 沈灵均闲闲的敲了敲桌子,意义不明的笑了:“哦,那你该改行算命。” 孔镜对着苏幕遮一抱拳:“苏三少,欢迎。” 苏幕遮微颔首,如往常般没什么表情。 孔镜让下人上茶,还拿了很多点心出来,一一介绍道:“这是雪绒糕、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那边有吉祥果、梅花香饼、香薷饮……都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沈灵均略微尴尬,难道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吃货。 孔镜拿了块如意糕递过去:“灵儿,你不是最喜欢这些,怎么不吃了?” 沈灵均指了指面前的空盘子让他放下,干咳一声道:“那什么,人的口味可能会变吧。” 孔镜笑笑,并未说什么,拿出袖中折扇,唰的一下展开,挥了两下,道:“来家里就不用客气,尽管吃吧,放心,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沈灵均看了苏幕遮一眼,不满道:“你再乱说话我就走了。” 第三十四章 是天意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好了,不说了。” 孔镜推了杯茶给她:“这是花果茶,用晒干的芙蓉花、蔷薇实、橘子皮和苹果片冲泡,女孩子喝了美容养颜,还可舒缓情绪。” 沈灵均端起来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确实不错。 “知道你爱吃甜,特意加了很多冰糖。”孔镜微笑道。 “咳……”沈灵均一口茶差点呛在鼻子里。 苏幕遮冷眼扫过孔镜,他话里话外故意处处透露着和沈灵均很亲密的样子。 沈灵均感觉再这样下去,孔镜指不定胡乱说些什么,索性很直接的问道:“你之前来找我,临走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孔镜挥扇的动作顿了一下:“哪句话?” 沈灵均挑眉:“别装。” 孔镜扬起嘴角,笑着道:“你知道我记性不太好,不如提醒一下。” “你为什么肯定我们会来找你?”沈灵均也不和他绕圈子了,道:“是不是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事情?” “我听说今年的温泉盛会让一群野猪破坏了。”孔镜摇头:“可惜了,这可是泸水府上百年的传统。” 沈灵均道:“不止,关在牢里的采花贼也突然死了。” “还有这事。”孔镜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后收起扇子,叹了口气:“唉,看起来真是天意啊。” 接着,孔镜让人去取来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很古朴的长条盒子。 孔镜把盒子放在沈灵均面前:“灵儿,你打开看吧。” 沈灵均眯了眯眼睛,琢磨着里面有什么东西,不会是孔镜拿来耍她的吧。倒不是沈灵均想多了,实在是她小时候太过顽皮,被她捉弄过的人不计其数。 有一次,她就拿了这样一个盒子给孔镜,说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结果孔镜一打开,一股子白烟冒出来,全喷在他脸上。最为关键的是,这白烟贴上脸之后就瞬间凝结住,变成一种胶状物体,怎么都弄不下来。孔镜顶着那张脸,整整一个月,才等那些东西自己退掉。 当然,沈灵均又被她爹教训了一顿,同时被关了一个月。 再次看到有些熟悉的盒子,沈灵均抬了抬手指头,眼眸看向孔镜,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内容来。 “哈哈~”孔镜大笑道:“灵儿,你放心尽管开,我绝对舍不得像你对我那样对你。” 沈灵均皱眉,说话就说话,非把话往暧昧里说。 这时候,苏幕遮扬起袖子,寒风吹过,盒子倏然被打开来。 孔镜微笑道:“苏三少的玄凝掌果然是尽得剑圣真传,说起来,当年若非剑圣救命之恩,孔某恐怕早就没命了,孔某还没机会当面感激,还望苏三少代为转告。” 苏幕遮不喜孔镜这种拿腔拿调的做派,语声冷淡道:“救你的是我师父,不是我。” 孔镜一顿,随后笑道:“一样的,说起苏三少,谁会不想到剑圣。” 孔镜这话,分明话中有话,指苏幕遮不过是借助剑圣光环而已。 苏幕遮移开视线,不想和他就这种话题继续。有些事无需解释,有些人不需理会。 反而沈灵均似笑非笑道:“怎么,谁见到你都要想起你爹啊?” “那如何一样,剑圣是何等荣耀的地位,自然不是我爹能比拟的。”孔镜笑着道。 沈灵均道:“那你也去找剑圣收你当徒弟啊。” 孔镜摇头:“灵儿你说笑了,剑圣岂是说收徒就收徒的。” 沈灵均摊手:“那不就得了?” 孔镜面色闪过一抹尴尬,他才明白过来沈灵均的意思。剑圣是谁,他怎么会随便收徒,能让他看上的,绝对是龙中之龙,凤中之凤。 这会儿,沈灵均用大夏龙雀一挑,把盒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张黄黑色的线交错织成的绸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只不过…… 沈灵均抽抽嘴角:“一堆蚯蚓,你叫我看什么?” 原来,这绸布之上的字,都不是中原文字。 苏幕遮看了眼:“是梵文。” 沈灵均把绸布扔回去:“看不懂,写着什么呢?” “确切的说,应该是古梵文。”孔镜解释道:“这个世上能全部看懂的人没有,当年也只有一个人翻译出来大半部分而已。” 沈灵均好奇道:“谁?” 孔镜拿起绸布,道:“神医南陵子。”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哦,他啊……”忽然,灵光一闪:“莫非这个就是传说中的什么玄黄古卷?” “嗯。”孔镜点点头,一笑:“不过这是赝品而已,真正的玄黄古卷已经找不到了。” 沈灵均指指那绸布:“你的天意就是这个?” 孔镜手指头移到古卷最后两行字,那两行字和别的字体似乎略有些不同,他说道:“这里用的就不是古梵文,是很多人都能看得懂的梵文,我找懂梵文的朋友看过了。” 沈灵均支着下巴:“怎么说?” 孔镜神情变的微妙,一字一句道:“第一句说:轮回起始,当此卷再次出现世上,所有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轮回之后,再有轮回,生生不断,万死不停……”苏幕遮微凉的嗓音开口道。 孔镜微愣,这是玄黄古卷最后一句,他怎么看懂的。 沈灵均皱眉:“轮回?什么意思?” 孔镜回过神,道:“据我父亲说,六十年之前有人曾经打开过三千界的大门,有幸进去的几个人后来都成就非凡。” 沈灵均不屑的笑道:“进去了不是都成仙了?还成就什么非凡。” 孔镜笑笑,意有所指的道:“灵儿,你不奇怪你爹他们为何不老?” 这一句话同时说进了沈灵均和苏幕遮的心里,的确,从有记忆以来,他们的容貌就未曾改变过,包括之前见过的南陵子和南栖凤…… 他们曾一直觉得这是因为武功练至极致,所以延缓了衰老。如果按孔镜的意思,是因为他们去过三千界,所以长生不老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同时把脑海中的念头晃掉,这个想法太不可思议,简直是打破了他们有生以来的认知! 沈灵均换了个手支着下巴继续思考,视线不经意的转向院子一角,同时表情一滞。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孩,大概有个七八岁的样子,穿的是一套绿色锦衣,模样也较为可人。只不过,叫沈灵均吃惊的是,这个女孩漆黑的眼睛,比成年人还世故沉着,不知是否因着树影遮挡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阴森森的。 常常用花朵来比喻孩童,因他们象征希望与未来。 但是,沈灵均从这个女孩身上看不到一丝孩子气,不管是她抿起的唇线,还是与幼稚脸庞极不相符的冷漠神情,以及从眼中散发出来的浓浓怨恨……这任何一样,都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大概沈灵均的目光放在女孩身上太明显,女孩也把眼眸转向她。 沈灵均扯起两边嘴角,露出自认为非常真诚的笑容,一双黑色灵动的眼眸也笑眯眯的。 然而,女孩秀气的眉头一皱,狠狠的瞪了沈灵均一眼就跑开了。 沈灵均看着女孩离开的方向,问孔镜:“她是谁?” 孔镜挥了挥折扇,含笑道:“灵凡。” 原来她就是灵凡……沈灵均了然的点点头,起身追过去:“我去看看。”显然,她对这个女孩子是好奇的。 院落围墙后面,有一块空地,连接着孔府下人房。 沈灵均这种一拐弯就迷路的人,干脆用轻功直接在孔府上面走,因而她很清楚的就看见灵凡站在那围墙脚跟下。 沈灵均蹲在围墙上,饶有兴味的观察灵凡。这个女孩的早熟和其他症状估计是因为一夜之间全家被灭而产生的逆反,但是,她又如此与众不同。 沈灵均还记得,孔镜曾经问她为何不选择自己长大后报仇,而灵凡告诉他:十几二十年太久,她等不起。 这种话语,沈灵均无法想象出自于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口中。 下面,灵凡拽了朵粉白色茶花在手中,狠狠的蹂躏,然后仍在地上用脚尖碾碎,柔嫩的脸蛋上表情狰狞,嘴里恨恨的说道:“死!还要死!统统都要死!” 沈灵均让她的表情和口气惊住了,一时间没有动作。 而灵凡把茶花碾进泥土之后,转身往后面一排房屋跑走了。 沈灵均呆愣在原地,还在想灵凡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诅咒还是有其他的意义? 往回走的时候,沈灵均低头还在想着刚才灵凡的举动。 “灵儿。”孔镜从前面走过来,轻笑道:“官府是不是应该接手过去,我一个单身汉真不好养个女孩子在家啊,容易叫人误会的。” 沈灵均挑起一边眉:“你不是还接受了人家委托没完成?” 孔镜合上纸扇敲了敲自己额头,笑着道:“看起来我是寻了个大麻烦。” 沈灵均背手握着刀,大摇大摆往前走:“你钱多,养个把人无所谓。” 孔镜转眸看她一眼,弯起嘴角道:“只要你不误会就行了。” 沈灵均抽嘴角:“跟我有什么关系。” 孔镜笑笑,忽而又道:“对了灵儿,和你一同前来的那位苏三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沈灵均看他:“什么意思?” 孔镜无奈的叹口气,似笑非笑道:“他刚才警告我不要靠近你。” 沈灵均皱起眉头,眼眸转为认真:“孔镜,你不要再说这个话。” 孔镜摇摇头:“灵儿,你不能这么偏心吧。” “不会。”沈灵均眯起眼睛。 “什么?”孔镜一愣。 第三十五章 吃醋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转回头,视线看着前方,平缓道:“苏幕遮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他不会说这种话。” 孔镜用扇柄敲了敲手心,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灵儿,有些人并不似你想象的那般了解,我是不想你被骗呐。” 沈灵均无意和他多说,她了解苏幕遮,与其说不会不如说不屑,他性子冷如冰山,其实极为简单,比起口头上的威胁,他会直接动手。 走到原来的院落门口时,孔镜突然啊了一声,道:“差点忘记了,下山的时候我带了些兰姨做的梅干,原本打算托人寄给你的,后来我听说你会经过泸水府,就干脆等着了。” 沈灵均揉揉鼻子,兰姨的梅干啊,还挺想念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的。 孔镜微笑道:“就知道你爱吃这个。” 又开玩笑的道:“灵儿,找显山是其次,我来泸水府还是为了等你。” 沈灵均板起脸:“你再乱说,我现在就走了。” 孔镜摆了个投降状的手势:“我现在去拿,你稍等片刻。” 沈灵均转个头,视线对上不远处苏幕遮一双澄澈的黑眸,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全听见了! 沈灵均颇为尴尬的走过去,再揉了揉鼻子,说道:“那个……孔镜都是开玩笑的。” 苏幕遮看了孔镜的背影一眼,道:“他确实喜欢你。” 沈灵均望天:“我和他不熟。” 接着,黑眸一动,背着手整个身子微微前倾,歪着脑袋笑眯眯的道:“苏公子不是在吃醋吧?” 苏幕遮原本要摇头,可看着她笑盈盈的黑眸比繁星还亮,忍不住一点头:“对,吃醋了。” 沈灵均眉眼都弯起来,笑的甜蜜蜜的。忽而伸出左手一根手指头,勾住苏幕遮的下巴,踮起脚尖,嘴唇轻轻一碰。 柔软的碰触,转瞬即逝,沈灵均挠挠脸,有些尴尬的撇开视线,道:“说不如做!” 两人眼角余光同时扫到一抹身影,苏幕遮顿时明白沈灵均的意思,有些事情,让人自己看见了,比解释一万次都强。 苏幕遮的黑眸中盛满红色娇俏身影,秀美脸上印染的朝气,世间仅有。 苏幕遮浅浅一笑:“这还不够。” 沈灵均眨眨眼:“什么意思?” 接着,沈灵均感觉左手被反握住,然后一股温热扑面而来,熟悉的味道,清冷中带着淡淡馨香。 片刻后,两人分开,视线停驻在彼此脸上,面色都有些红红的,眼眸温柔多情。 这时,身后传来孔镜爽朗的笑声,道:“灵儿,这回你可有口福了,看兰姨给你准备了多少梅干。” 送两人出门时,孔镜依然谈笑自若,仿佛刚才那幕真没有看见。 不过,等沈灵均和苏幕遮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孔镜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神情复杂。 另一边,苏幕遮往后看了眼,问沈灵均:“灵儿,你了解他吗?” 沈灵均抱着宝刀,道:“你是指孔镜?” “嗯。”苏幕遮点头:“我觉得他似乎藏了很多秘密。” 沈灵均仔细思量了一下,小时候也是比较喜欢和阿风在一起玩闹,直到后来沈长风去了道观,才跟孔镜熟悉了些,可她一贯不喜欢孔镜不阴不阳的,加上自己很早出来闯荡江湖,后来又留在洛阳任职,认真说起来,她还真的不太了解孔镜这个人。 苏幕遮道:“刚才孔镜说,这幅玄黄古卷的赝品就是灵凡家找到的,赤虎鬼王并不知道玄黄古卷其实做成了灵凡的衬衣,由她贴身携带。但是,孔镜找高人看过,这并不是真正的玄黄古卷。” 沈灵均唏嘘道:“这么说的话,灵凡他们全家守了这么多年,还满门被诛杀,就为了一副假的玄黄古卷?”皱起眉,不可思议的摇摇头:“简直死的太不值当了!” 苏幕遮有些疑惑道:“奇怪的是,若赤虎鬼王并未得到玄黄古卷,为何肯放过灵凡。”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看他:“你是不是还觉得孔镜遇到灵凡太过于巧合?” 苏幕遮诚实道:“对。”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刚才孔镜就跟你说了这些啊。” “嗯。”苏幕遮的目光对上她的:“怎么了?” 沈灵均弯起嘴角笑,一脸我就说嘛的表情。 苏幕遮还挺不解,这丫头打什么哑谜? “木木,你放心吧。”沈灵均抬手搭在苏幕遮的肩上:“孔镜这个人虽然从小就神神叨叨的,不过他爹是孔翔,人品没的说,所以儿子应该也差不离哪儿去。” “或许,他是有什么顾忌。”苏幕遮点点头,能跟在魔尊身边的人,必然不是一般人。 回到驿馆,洛城在上头给两人招手:“回来的正好,叶姑娘正找你们呢。” 沈灵均往里走,问:“清芷人呢?” 洛城指旁边一个原本空置的房间:“在里面验尸呢。” 苏幕遮本来是跟着沈灵均一起走的,听到这里,脚步顿了一下,脑中浮现出南诏三皇子逻盛的脸,决定还是在外面等着比较好, 不过,沈灵均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拉住他,推门,跨进去。 临时当做验尸房的房间里面,叶清芷一手拿着根木制竹签,另一手托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血肉模糊的一块东西,正用竹签在戳。而身边站着的赵祁,用筷子从碗里夹起一块血糯米八宝糕,送到叶清芷嘴里。 苏幕遮揉了揉胸口,莫名感觉赵祁手上的糕点和叶清芷托盘中的物体差不多。瞬间胃里涌上来一股酸气,艰难的把视线移开。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苏幕遮的反应,觉得他就是太爱干净了,得把这个毛病改改就行。 叶清芷抬起头:“你们来了,来看看。” 沈灵均看着赵祁一块一块夹东西给叶清芷吃,心中感叹,叶清芷现在待遇好的,验尸还有人伺候喂东西吃。 不过,估计也只有她面对尸体的时候,能吃得下东西。 叶清芷一把掀开盖住尸体的粗白布,沈灵均低头一看,就见尸体心脏的位置有五个黝黑的指印,特别明显。 “这个……”沈灵均皱起眉头。 叶清芷把口中的食物再次咽下后,方回道:“死后一个时辰这个掌印才浮现出来。” “幻阴催心掌。”苏幕遮看了之后,说道。 赵祁把空盘子往旁边一扔:“你知道?” 叶清芷夹了一块碎肉放到一个小罐子里,然后搅啊搅的。 苏幕遮虚掩拳头抵着唇边,尽量把视线不放在她搅动的手上,道:“嗯,是当年潇湘子的密门绝招。” 叶清芷抬头:“只有他一个人会?” 苏幕遮确定的点头:“对。” 赵祁挑眉:“凶手就是他了。” “不可能。” 叶清芷和赵祁同时疑惑:“什么意思?” 苏幕遮道:“因为,他早就死了。” 看过尸体上的指印之后,沈灵均就一直在沉默,此刻,也点头道:“对,死了很多年了。” 从尸体房出来,沈灵均和苏幕遮并肩走,边道:“这个事情有点奇怪。” 苏幕遮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道:“的确是。” 沈灵均顿了一下,道:“木木,我想去问一下阿风。” 苏幕遮点头:“好。” 两人来到沈长风的院落,他正在给一盆蝴蝶兰浇水,见到了,还挺意外:“你们不是出门了?” 沈灵均的脸色难得凝重:“阿风,我问你个事情。” 沈长风洒水的手放下来,不解道:“什么?” “潇湘子那老头最近下山没有?” 沈长风不知她为何问起,还是摇了摇头:“没听说,我回归山的时候,跟青伯他们天天下棋斗子,没说要下山。” 沈长风把手中水壶放在一边,见两个人的神情有些不对,忙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你知道逻盛死在什么功夫之下吗?”沈灵均坐到院中石凳上,说道。 沈长风垂眸一思量,他们两个一来就问潇湘子,然后又提起南诏三皇子的死,惊讶的抬起头,道:“莫非……” “你想的没错。”苏幕遮清冷的嗓音道:“潇湘子的绝学——幻阴催心掌。” 沈长风连忙摇头:“不可能,他金盆洗手这么多年,况且他跟南诏三皇子无冤无仇的,怎么会。” 沈灵均道:“但这功夫已经失传,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会。” 沈长风握着拳头的手往另一只手掌心一拍,道:“我马上飞鸽传书回去问问情况。” “不是,阿风……”沈灵均抬手阻止:“我知道不可能是潇湘子做的。” “嗯。”苏幕遮点头:“我觉得这次的事情,恐怕就是冲着归山来的。” 归山上隐退江湖多年的功夫,突然出现在世间不说,还用独门秘诀杀死了与大唐和亲对象——南诏三皇子。 再联想起代容突然失踪,沈灵均隐隐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什么阴谋。 沈长风也皱眉,山上的人就算多年前是魔头,可是退出江湖多年,打打杀杀的早就不干了,而且干脆让后辈做生意不准过问江湖。 要说这群老的快掉牙的老头子出来杀人,除非他们真疯了。 第三十六章 诈尸否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那头,重新关合上的门内,赵祁道:“这两个人有问题。” 叶清芷头也不抬的道:“你看出什么了?” 赵祁摸着下巴:“我怎么觉得沈灵均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啊。” 叶清芷抬起上眼皮子:“你看谁都不对劲。” 赵祁看着叶清芷搅和罐子里的东西,凑过去:“丫头,这是什么?” 叶清芷拿竹签边戳边道:“死者的肝脏,我试一下看他有没有中毒。” 赵祁抽了抽嘴角,莫名觉得如果凤迦异看见自己兄弟的肝脏给这么戳,估计会很上火。 叶清芷斜眼看他,用手肘推了推:“离我远点。”在干活呢! 赵祁干脆把下巴也搁在叶清芷的肩膀上:“丫头,跟你商量个事呗。” 叶清芷药粉倒进罐子里,边道:“说。” “咱们能不能不干这活儿?”赵祁叹气:“你就光给人看病就成了,死人还是留着让其他人来吧。” 叶清芷侧过头,浅浅一笑,随后坚决道:“不能。” 赵祁眼睛往下看,那细皮嫩肉的手指头,天天摸死人的,自己摸上去都感觉和死人在间接亲密接触了。 不过,他也知道叶清芷是什么性格,软硬不吃,简单的说就是——没辙。 想着想着,赵祁那个气啊,咬牙切齿的。 叶清芷轻飘飘的飞个眼神过来:“干嘛?” 赵祁咧嘴一笑:“干!” 叶清芷精准的一踹:“滚!” 赵祁闪开,又厚脸皮的贴过去:“丫头,来亲个嘴。” 叶清芷脸都黑了:“你不怕死人看啊。” 赵祁干脆掰住她的脸,直接偷了个香,笑的心满意足道:“看毛线,难道还要起来诈尸不成。” 叶清芷踩他的脚:“不要脸,混账,给我出去!” 这边闹着,外面也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叶清芷推开赵祁:“别闹了,出去看看。” 赵祁挑眉,他好像听到南诏太子凤迦异的声音了,看来刘守义瞒不住,给他知道了。 推门出去时,赵祁换了一张无比正经无比威严的脸,如果别人看见他刚才那一面,估计都要佩服变脸功夫如此厉害。 凤迦异显然是愤怒的,他连礼仪都顾不得了,直接说道:“赵将军,你们把我皇弟害死,居然还企图隐瞒他的死讯不告知我。” 赵祁抬眸扫他一眼,扯起嘴角:“你说话要负责啊。” 凤迦异上前一步:“如果不是你们大唐的人害死的,如此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赵祁走到旁边坐下,伸出两根手指头磨了磨下巴:“三皇子确实被人害死了,不过凶手么,还在查。” 凤迦异年轻气盛的脸上全是不相信:“我皇弟死在大唐领土上,而你们大唐的人连一个交代都没有,我现在怀疑你们大唐人不是想真心谈和,这是一场预谋。” 赵祁觉得他要生气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人的确是死的太过于莫名,而且在大唐境内,怎么也说不清,于是安抚道:“这个事情,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你放心吧。” 凤迦异眼眸中的悲伤掩盖不住,冷哼道:“放心?叫我怎么放心,我皇弟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死了,你们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赵祁没什么耐心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已经写好信,就让大唐皇帝告诉我父皇,这个事情该怎么解决。”凤迦异决绝道。 赵祁啧一声,这小子是想把事情搞大,顺便从大唐这边给自己国家捞点好处啊。 赵祁给洛城使了个眼色,洛城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如果这信能从泸水府出去,他就不是洛城。 “太子莫非不想找凶手了?” 声音从后面传来,凤迦异转身,是大唐女官——大理寺卿,皱眉道:“我不太相信你们能抓到所谓的凶手。” “十天时间。”沈灵均表情认真的道:“如果十天后,还没有抓到凶手,随便你写信给谁。” 凤迦异迟疑,他自然也是想知道凶手是谁,给兄弟报仇的。但是十天时间太久,凤迦异道:“五天。” “好。”沈灵均点头:“太子的信件请再保留五天,五天之后抓到真凶了再寄出去也不迟。” 等凤迦异走了,赵祁问道:“你有眉目了?” 沈灵均摊手:“没有。” 赵祁抽抽嘴角:“那你说的倒是挺痛快。” 沈灵均揉揉鼻子:“这个嘛……先找个借口把他稳住,完了再说,说不准五天内就抓到真凶了呢。” 稍晚点,神乐回来,抓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不过经过他的审问,这几个都是小偷小摸之辈,趁着泸水府阔时节的时候,想搞点银两。 其他的可疑人物暂时没发现,但是也不排除隐藏的比较好。 罗广陵那边传来消息,他已经把整个泸水府都暗中控制住了,绝对连一只可疑的苍蝇都飞不出去。 沈灵均有些忧心忡忡,她隐约觉得这次的事情并不寻常。 事实证明,沈灵均的直觉是对的。 黄昏的时候,沈灵均他们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因为本来泸水府就不大,任何事情从最东面传到最西面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所以,很快,沈灵均得到消息,是城西某家客栈发现了一具尸体,听说死的是个商人,来泸水府做皮毛生意的。 沈灵均一听,就坐不住了,提了刀和苏幕遮一同赶过去。 路上,苏幕遮问道:“你怀疑是代容?” 沈灵均在苏幕遮面前,毫不避讳的点头:“我印象中他确实就是做皮毛生意的。” 客栈里,死者平躺在地上,有仵作模样的人蹲着检查尸体。 衙门里的人都是认识沈灵均的,因而有些意外道:“寺卿大人?” 沈灵均点点头,然后径自走进去,在看到死者的脸之前,还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但躺在地上的那人,确确实实,就是代容。 沈灵均虽然和代容不熟,不过也是记得代容的眉角长了三颗很小的黑痣。 幼年时,沈灵均有一次起了恶作剧,用掺和了药粉的墨水趁代容午睡时,把他三颗痣给连起来,就是个小三角的形状。 于是,洗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办法洗掉墨水的代容,顶着这个小三角整整十天。 这事儿还有后续,代容后来跟沈灵均她爹告状未遂,却叫自己爷爷打了一顿,打的狠了,又有十天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为什么打?沈灵均虽然是同龄玩伴里的小魔头,但是她长的乖巧讨喜,分外得长辈们喜欢,用代容他爷爷代行圣的话来说:你这臭小子,小灵均这么乖巧的丫头,怎么可能干这件事,定是你这臭小子不学好诬告她,看老子不打死你。 沈灵均以前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看到代容的尸体时,突然有点内疚,因而非常难受。 苏幕遮见沈灵均低头沉默,神情灰暗的样子,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无声表示安慰。 沈灵均抬头看她,扯起两边嘴角往上弯了弯:“我没事。” “嗯。”苏幕遮知晓沈灵均是内心强大的人,无需多言。 此时,仵作正好掀开尸体衣领,两人见死者脖子有几个明显的指印,呈紫红色。 苏幕遮问:“灵儿,你看出来没有?” 沈灵均点头,低声道:“擒龙手。” “嗯?”仵作不知发现了什么,从死者身上拿出一样东西来,转头交给身边的衙役。 沈灵均勾勾手指头,衙役赶紧双手呈上。 白底黑字的普通纸条,上书:此人乃大魔头代行圣的孙子,我苍城派今日为江湖武林除害也。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这件事情,从这里才刚刚算是开始。 从客栈出来,日落西山,只剩下一点余晖。 两人站在大街上,苏幕遮问身边低头沉思的人:“灵儿,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沈灵均抬起头摇了摇,黑眸波动,皱眉道:“如果我是杀人凶手,那我就是脑子有病才会留下名字。” 苏幕遮有同感,所以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据我所知,苍城派的掌门是陈萧天,老头今年有个六七十,是个暴脾气。”沈灵均摸着下巴:“但也算得上光明磊落之辈,在名门正派里颇有威望。” 苏幕遮点头:“问题是,代容死在擒龙手之下,若是归山的人知道了……” 沈灵均望天:“麻烦,大麻烦啊。”说着,神情一凛:“苍城派的人住在哪个客栈?” 苏幕遮微愣,后恍然道:“你是怕归山的人知道去找苍城派报仇?” 沈灵均道:“嗯,木木,快走。” 两人还没动作,有人走过来,唤道:“灵儿……” 沈灵均看过去,是孔舞阳。 孔舞阳有些惶恐的小心探问:“我听说刘元客栈死了个人,是做皮毛生意的,一定不是代容吧?” 沈灵均毫不犹豫的道:“是代容。” 孔舞阳闭了闭眼睛,嘴角溢出一丝叹息:“终究,人还是没了。”又问道:“灵儿,你能否告诉我,是谁害死的他?” 沈灵均道:“舞阳,这个事情很复杂,你先不要张扬出去,等我查清了再说。” 孔舞阳面色有些困惑:“灵儿,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抓代容的是不是鬼斧门?” 沈灵均觉得和她现在说不清楚,含糊道:“总之,在我把真相搞清楚之前,你就当不知道这回事情,明白没有?” 孔舞阳见沈灵均神情难得肃穆,这中间必然事关重大,不敢再问,直愣愣的点头。 第三十七章 定魂中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打发孔舞阳回去,沈灵均和苏幕遮去寻找苍城派弟子的踪迹。 不过,找遍整个泸水府,却没有任何消息,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回到驿馆,赵祁听过之后直摇头:“不可能,如果有江湖人士出城,过不了罗广陵的眼睛。” 沈灵均自然是相信赵祁手下的能力的,如果找不到,说明根本没有苍城派弟子一说,或者他躲在泸水府城内的某个角落。 可不管如何,这两点都说不通。 首先,但凡传荡江湖有些名头的,都讲究个独门秘诀,也就是某个比较有天赋的自己琢磨出来的,除非他亲自传授,不然其他人根本不会。 而这擒龙手正是当年陈萧天以本身的技巧加以精练,然后靠这一套招式吃遍天下。随后名气扩大之后,开门收徒,成为一大门派。 因而,擒龙手确确实实除了苍城派弟子,其他人都不会。 再则,要说苍城派的弟子杀了人却躲起来,那为何还画蛇添足的在死者代容身上特意留下纸条昭告天下? 所以,这些都说不通啊。 原本打算着,吃过晚饭,再去客栈及周边看看,找掌柜和邻居问问情况。 不过饭吃到一半,又有变故。 这回是王达史亲自赶来的,他每次都风风火火的,一套官袍穿的跟风一般飞扬起来,见到沈灵均就一脸苦瓜相,急的团团转着,哀嚎道:“寺卿大人,这可怎么办好啊?” 先是天牢遇到离奇凶手,紧跟着野猪群大闹温泉盛会,再有南诏三皇子死在他管辖的地界,后又发现客栈有死人…… 王达史这两天琢磨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不如狠狠心干脆把这个官辞了也罢!问题是,这些案子没解决呢,皇帝让不让他辞官事小,要不要拿他问罪才是大问题! 特别是南诏三皇子,真是头疼中的头疼,搞不好引起两国交战,他是要成千古罪人的啊。 沈灵均还一个头两个大呢,连吃饭都少了平时的香味,放下筷子,语重心长道:“王大人,不管何时你都要淡定,怎么能毛毛躁躁的,哪还有个知府的样子。” 王达史双手拱在一起:“寺卿大人教训的是,不过眼下这案子实在是毫无头绪,况且,下官刚才听说,又出了一桩命案啊!” 沈灵均皱眉:“你是说,除了城西刘元客栈,又出来一桩命案?” 王达史叹气:“是啊,大人!” 案发地离城西的刘元客栈不远,是一户偏僻小院落,衙役已经问过邻居,这房子好像是一个外地客商买的,平时没人住,此前租出去过,最近好像租客也搬离了,就空了下来。 跨入院落,扑鼻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低头看过去,小小的院落让鲜血染红,居然连一个能下脚的空地都没有。 衙役为了保护现场,只守在最外层,所以还没有人检查过尸体。 这回,叶清芷是跟着来的,她刚迈一步,赵祁把她拎住了。 叶清芷回头看,眼神挺不满的,意思是——干嘛呢? 赵祁看看她干净的鞋子,再看看那一地流淌的鲜血,舍不得她沾染上。 沈灵均对王达史招手:“衙门的仵作呢?” 王达史转身看旁边衙役,有人回道:“回大人,仵作还在来的路上。” 叶清芷推开赵祁,一脚就踩了进去,素白色的鞋底瞬间染成血红色,表情淡然道:“血能洗干净,洗不干净的是罪恶。” 她把提着的药箱放在边上,就开始认真检视起死者来。叶清芷对待死者从来都一丝不苟,不管活着的时候是什么人,死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消弭于尘土了。 沈灵均也走过去,刚才有树干遮挡,她看的并不清楚,这会儿看清楚之后,神情凝重起来。 赵祁和苏幕遮看着庭院中两个女子,同有一丝无奈。有时候找个太过于能干的对象,并不是一件好事。 “死者鼻子被割掉,左肩斧头入骨三分,右肩短刀入肉七寸,两眉之间有一支暗器。”叶清芷边检查边说,而后道:“但是,这些都不是致命伤。” 沈灵均低低道:“死亡原因是全身失血。” “嗯。”叶清芷点头:“可以说,死者身上的血都流光了。” 苏幕遮寒眸扫过去,凉声道:“三魂七魄定阴中。” 赵祁挑眉:“什么意思?” 苏幕遮解释道:“这是江湖上某些门派用来惩治叛徒或者复仇所用,意思是将他三魂七魄都定住了,永世不得超生,只能成为孤魂野鬼。” 赵祁哦了一声,笑道:“有意思。” 苏幕遮的目光看向庭院中低头沉思的沈灵均,他刚才没说的是,这种手法当今江湖已经没人用了,而唯一用过的便是当年的魔教中人。 叶清芷检查完后,拿起一块小木牌给沈灵均看,上面刻了三个字:苍城派。 沈灵均握在掌心中,眉头皱起,这就是最坏的结果。 返回驿馆时,沈灵均心事重重。 先是南诏三皇子莫名死于潇湘子的幻阴摧心掌,后有魔教后代死在名门正派——苍城派独门秘诀擒龙手之下,跟着苍城派的弟子又死在魔教用来惩罚叛徒和复仇的手法下。 不管如何,这件事中间透着种种诡异。 只有沈灵均和苏幕遮几人知道,魔教根本没人下山,在山下的小辈,也只是做生意的,和平常老百姓没有不同,功夫只能说平平,起个强身健体的作用,甚至他们老一辈那些魔功啊绝招之类的都没有教授。 因为归山上的老头们说,孽障都停止在他们这一辈,小辈的,就享享福,过简单的日子吧。 “喂,听说你们去看死人了?”唐糖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拿着一根玉米啃的卡茨卡茨的。 沈灵均并未和往常一样回话,而是直接转身回房。 唐糖眨眨眼:“怎么不理人,中原人没礼貌!” 沈长风见了,知道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个世上能令沈灵均露出这种表情的,必然和归山有关。 所以,他拍了拍唐糖:“我看到猫在叼玉米。” “啊!”唐糖原地一跳,起身飞掠过去:“臭猫,敢和我抢玉米。” 沈长风摇摇头,恐怕也只有唐糖永远这么没心没肺,充满活力。 沈灵均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撑着下巴看天上明晃晃的大月亮。 眼前白影一动,苏幕遮落在她身边。 沈灵均侧头看过去,见身姿潇洒,玉树临风的苏三少手上端着个碗,显得稍有那么点不潇洒。 苏幕遮同坐下,沈灵均才看清,碗里是馄饨。 沈灵均嗅了嗅鼻子,味道还挺香的。 苏幕遮拿起调羹舀了一个喂过去,沈灵均张开口,馄饨滑?润润的,一入口就酥化,直接从舌尖滑下去了。 沈灵均眯起眼:“好吃。” “你晚饭没吃饱。”苏幕遮再舀了一个送过去。 沈灵均含着馄饨嚼啊嚼的,就觉得似乎心情好了不少,果然是没吃饱的缘故吗? 一碗馄饨下肚,沈灵均感觉肚子里也有了点底气,揉了揉的,道:“这是街头王记的吧,他家的蝴蝶酥也不错的。” 苏幕遮浅笑,果然是吃货一枚。 沈灵均仰头冲苏幕遮笑道:“不过还是你亲手煮的面好吃。” 苏幕遮把空碗放到旁边:“下次给你煮。” 沈灵均很满意:“好!” 清风明月,沈灵均侧过身,干脆躺下,把头枕在苏幕遮身上。 “木木,我有点担心。”沈灵均盯着黄的和早上摊的大煎饼一样黄的月亮,叹气道:“这事到现在,算是把归山和名门正派都牵扯进去了,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怎么说也说不清的了。” 苏幕遮拨开她额头碎发,道:“你是担心到时候再来一场正魔大战。” 两人同时想到,很多年前,江湖上就曾发生过这样一场大战,所有门派联合起来围剿魔教,闹的很大,到底可见杀戮与鲜血,似乎那些人都跟疯了一般。打到最后,已经说不清恩怨,只要你我是对立,不管是否有仇,见面就用兵器说话,不打到其中一个人死,决不罢休。 当年的江湖是可怕的,但也有人喜欢这样的厮杀,乱世才出英雄,正是那些有心之人一举成名的好时候。 不过,那场浩劫最后终止在剑圣和魔尊手中。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打了多久,谁胜谁负。 只知道最后的结果,魔教带领所有教徒归隐山林,再也不踏入江湖一步。而剑圣也隐退天台山玉宵峰,只留下一个传说。 因而,所有人都认为,是剑圣打退了魔教众人,让魔教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沈灵均笑了笑,道:“听我爹说,当年他们两个其实下了三天三夜的棋。” 苏幕遮也有些好笑:“嗯,我师父说他赢了。” “我爹也说他赢了。”月光照入沈灵均的黑眸,流动着莹莹波光。 “灵儿。”苏幕遮低头,视线对上她灵动黑眸,嘴角弯起一道浅笑:“当年有你爹和我师父,如今,有我们。” 沈灵均看着他清隽俊美的脸,笑容虽清淡,但却令她内心在瞬间变的无比祥和,含笑道:“木木,你说的对,这世上总有灾难,但也会出现英雄。” 苏幕遮抬起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别人需要英雄,但是……” “嗯?”沈灵均莹玉般的目光微微波动。 苏幕遮手指拂过秀美脸庞,目光温柔似水:“我只需要你。” 沈灵均挑起嘴角,笑容如睡饱的猫咪一般满足而骄傲。 月下,两人深情对视,眼中唯有彼此。 第三十八章 群雄聚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隔日,早就去孔府投奔孔镜的孔舞阳一大早的却跑了来,急匆匆的找到沈灵均。 不等沈灵均问,孔舞阳就着急道:“我刚刚收到代雪儿的飞鸽传书,代老爷子已经知道代容的事情了,他这暴脾气一犯,要下山找苍城派算账。” 沈灵均纳闷:“这么快?怎么知道的?”再怎么样,从泸水府到归山也有三天路程,照理说不会啊。 孔舞阳摇头:“雪儿没说,她现在好不容易给代老爷子拦下来了,但是怕是阻止不了多久。” 沈灵均担心的就是这个,多少年不再踏足江湖了,若是这个时候出山,势必再引起正邪较量,到时候江湖又得掀起血雨腥风。 这边话刚落地,那头衙役又跑过来:“寺卿大人,不好了。” 沈灵均揉额头,让他详细说。 衙役镇定了一下,开口道:“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何,今天城门一开,就来了很多江湖人士,这会儿都聚集在城西刘元客栈里,说是要找什么魔教报仇呢,王大人怕事情闹大了,让小人来告知寺卿大人一下。” 沈灵均心中腹诽,王达史哪是怕什么事情闹大,是根本不想管。 孔舞阳看沈灵均:“灵儿,怎么办?” 沈灵均打发衙役带人守着刘元客栈,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禀告。 等衙役走后,沈灵均问孔舞阳:“我爹娘在不在归山?” 孔舞阳摇头:“夫人早两个月就下山说是去洛阳找你了,至于魔尊,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这个倒是麻烦啊,没了她爹娘坐镇,她也不在归山上,谁还能制住那群魔头。 想了一会儿,沈灵均道:“舞阳,你先回孔府,和你哥想办法把归山的人阻拦住,不管用什么招数,反正不能把他们放下山,就算捆也要给我捆在山上。” 孔舞阳迟疑:“这个……不太好吧。” 沈灵均从小不喜欢孔舞阳的地方就在这里,做事情磨磨唧唧、瞻前顾后,一摆手:“就按我说的做,要是放任何一个下山,我就拿你们两个是问。” 孔舞阳一狠心,跺脚道:“好,我知道了!”又匆匆而去。 赵祁和叶清芷从里间溜达出来,问:“什么魔尊啊?” 沈灵均眨眨眼:“啊?什么魔尊,没有,我们说莫非真的,你大概听错了。” 赵祁看叶清芷一眼,意思是——有秘密。 叶清芷则沉入思绪中,她见过沈灵均使用的兵器——大夏龙雀,几年前江湖出了个小魔女,就是以一柄大夏龙雀搅的一团乱。后来又突然消失,成了武林传说又一个谜团。 叶清芷清澈的眸光看向沈灵均,对方嘴角挑起,脸上似乎始终带着一股似笑非笑,而纯黑的大眼睛笑起来,又让人感觉无比真诚。 叶清芷心中瞬间起了疑问:莫非,她就是? 沈灵均对上叶清芷的目光,仿若通透她内心的想法般微微一笑。 叶清芷也笑了,果然就是。 赵祁用拇指扣了扣下巴,干什么,打哑谜呢? 这会儿,苏幕遮走过来,沈灵均勾勾手指头:“木木,我们去刘元客栈看看。” 苏幕遮就是这样,只要是沈灵均说的,问都不问就点头。 两人相携出门,赵祁看着他们两背影,问:“丫头,你刚才看出什么来了?” 叶清芷挑起一边眉头看他,意思是——你怎么知道? 赵祁大笑道:“你这丫头屁股一撅我都知道要拉什么屎。” 叶清芷一脚踩上他的脚尖:“粗俗。” 赵祁咧嘴嘶一声:“嘿,你们读书人不都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丫头你怎么不按常理。” 叶清芷转身往里走,凉飕飕的道:“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赵祁原地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嘛! 停顿两秒,赵祁继续追进去:“丫头,你还没说。” 小小泸水府,一夜之间就聚集了无数江湖人,引得当地傈僳族百姓睁眼张望,脸上很是好奇,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而城西刘元客栈本就是个小客栈,容纳不了太多人,于是,除却一些看着有些身份地位的坐在里面之外,其余的人都站在客栈外面。 一个个提刀持剑的架势,很多百姓就算有猎奇的心态,也只敢远远观望。 而那些人之外,有沈灵均吩咐的衙役带着人围了一圈,也就是做个样子,真要实打实的干起架,这种只会花拳绣腿的衙役们,恐怕一百个都不够顶的。 沈灵均和苏幕遮用轻功落在刘元客栈对面,那是一家小饭馆,规模和刘元客栈差不多,都是木制的二层小楼。 沈灵均用刀挑开窗户,恰好没人住,两人一矮身跳了进去。 从他们这边看过去,能将整个刘元客栈都放在眼底,一楼大堂很安静,大家正襟危坐,好像在等待什么指示一样。 再看二楼,围坐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看穿着打扮就可知,都是些个帮派的头领。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然身材魁梧的,神情有些沉郁,不知旁边人说到什么,他握拳猛的砸桌子,那桌子不堪一击,被硬生生砸了个洞。 苏幕遮道:“这人就是苍城派掌门陈萧天。” 沈灵均笑道:“果然是个暴脾气。” 忽而,对面楼里起了些骚动,沈灵均眼尖,看到个白衣男子领着一群人踏进刘元客栈。 等白衣男子一转身,露出张脸来,沈灵均愕然:“白秋风?” 两人再看他身后,果然还跟着高书珩和断了一臂的雷坤。 苏幕遮凉如冰一般的嗓音道:“来的正好。”把之前的账一起算了。 沈灵均嗤笑道:“不愧是下九流门派,自己说过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当日沈灵均和白秋风打赌,沈灵均若输了就把玉清剑给他,而他要是输了,永远不再出昆仑山一步,显然白秋风没有遵守诺言。 看得出来,名门正派的人也不是特别欢迎白秋风,都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愤愤的。 但不知道白秋风说了什么,那些人互相间看了看,居然迟疑起来。 沈灵均抱着大夏龙雀,敲了敲刀柄,摇头道:“若说妖言惑众的功力,白秋风当仁不让。” 苏幕遮点头,实在觉得好歹作为一派掌门,这人毫无风度。 两人看着白秋风留下手下,独自上了二楼。 楼上的人反应和下面的差不多,陈萧天还摆了个手势,表示不欢迎白秋风。 沈灵均戳了戳苏幕遮:“木木,我们去听听看?” “嗯。”苏幕遮也觉得这样光看着没什么用。 于是,两个人施展轻功,轻巧而快速的飞掠过去,避开人落在刘元客栈屋顶之上。 沈灵均手指头一挑,瓦片飞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接住,轻轻放在旁边。 两人蹲趴下,正好听到白秋风轻笑两声,开口说道:“白某此来,确是一番好心,诸位恐怕还不知道魔尊这次重出江湖,是势在必得的吧。” 有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抱了抱拳,道:“白掌门,你这份好心我们收下了,然我们名门正派一向不与你们下九流的混淆一处,望白掌门见谅。” 白秋风仿若不介意的含笑道:“张副帮,此言差矣,不管你名门正派,还是我下九流门派,终归都是中原武林一脉,多年前与魔教交战,也曾经一同抗敌。但魔教不一样,他们毫无人性,杀人如麻,此次魔教卷土再来,江湖必然又是血雨腥风,我们现在若不紧密团结,让魔教钻了空子,岂不是随了魔尊的心。” 有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有人神情不屑。 沈灵均撇撇嘴,还卷土重来,他爹现在天天扛着锄头种菜! 苏幕遮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静,别暴露目标了。 那边,白秋风暗中打量一圈众人,继而再开口道:“诸位是否还记得几年前江湖上曾出现过一个魔女?” 这个事情其实知道的人不少,但真正见过沈灵均的不多。但因为她闯荡江湖拿的是大夏龙雀,众所周知,大夏龙雀在魔尊手中,大家又听说过另一个传闻,就是魔尊得了个女儿后,因为他之前杀的人太多,这女儿几次三番差点夭折,所以才退出江湖的。 所以,认识大夏龙雀的便自然而然猜测,这手中握有大夏龙雀搅的江湖一团混乱的,恐怕就是魔尊的独女。 那会儿,很多人都挺怕的,以为魔尊是要重出江湖了,不过没多久小魔女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件事也渐渐叫人遗忘,只剩下传闻。 “自然记得,所有人都说是魔尊的独女,但至今无人能考证。”有人说道。 白秋风话中带话道:“大家想的没错,她的确就是魔尊的独女,只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她非但没有失踪,反而一直就活跃在江湖之中。” 这句话引起一阵骚动,有人忍不住问:“她是谁?” 白秋风却神秘一笑:“诸位不要着急,这个事情迟早会大白天下,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有人不满:“白秋风,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秋风道:“白某如今说出来,你们也会说白某空口无凭,不如等时机成熟了,来个当面对质,怎样?” 第三十九章 一百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白秋风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沈灵均摇头,不可能,她闯荡江湖的时候并未用自己的名字,也从未露面,江湖上也只称她小魔女。而且当年围剿过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退隐了,谁还会知道。 “三日之后,城外碧霞谷。”白秋风朗声道:“到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陈萧天冷笑道:“你怎么确定魔女会出来和你对质?” “陈掌门,到时候你看着就知道了。”白秋风满脸自信,拱了拱手微笑道:“白某话已说完,不打扰诸位商议大事,告辞。” 就这样,如来时一般,白秋风带着一群人再次蜂拥而出。 沈灵均摸着下巴,心道:自己是绝不可能去的,莫非找了个假的冒充自己? “当年正魔对战,可是剑圣神功盖世把魔尊给打败,从此魔教的人不敢再踏入武林一步。”楼下有人高声喊道:“就算魔教重出江湖又如何,只要剑圣他老人家在,也没什么好怕的。” 另有人出声:“可是剑圣自从退隐后,甚少有他的消息,根本不知现在何处啊。” “据我所知。”有个尖声尖气的男子站出来,道:“剑圣虽不知云游何处,但他唯一的徒弟就在泸水府!” “叫苏幕遮出来主持大局!”有人大喊一声。 “对,我们名门正派一向以剑圣为尊。”有人响应道:“如今魔教重整旗鼓,我们也该趁早打算,合该让苏幕遮出来。” 苏幕遮和沈灵均对视一眼,同时皱眉。 客栈之中,这种呼声越来越高,点燃群雄激情,大家都在说,苏幕遮作为剑圣唯一的徒弟,出来带领名门正派与魔教对战,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他的责任。 “木木,我想跟着白秋风看看他想搞什么鬼。”沈灵均压低声音说道。 从两人屋顶的位置看过去,能清楚的看见白秋风带着一群人往城里另一个方向走。 苏幕遮点头,两人当即用轻功跃起,悄无声息的离开刘元客栈。 两人踩着屋顶,落在一片联排的房屋顶上。 那边,白秋风他们一群人就落脚在其中一间客栈里。 正要跟过去,忽而从后面传来一阵古怪的笑声。 两人转头,见对面屋顶站着一个人,全身黑衣裹身,身材因干扁而矮小,如绿豆般的眼睛发出一道精光,直愣愣的射在沈灵均和苏幕遮身上。 那人阴恻恻的一笑:“如果天下人知道名满天下的沈大人居然是魔教妖女,不知道作何感想?” 又看了看苏幕遮,嗤笑道:“呵呵呵~苏三少,你师父剑圣可是名门正派之首,不知他要是知道你和魔教妖女混在一起怎么想。” 沈灵均眯起眼睛:“孙一毛。”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挑衅苏幕遮反而受辱的南海红鬼孙一毛。 孙一毛扯起一边脸皮,笑的不怀好意:“妖女,你瞒得过别人,但是瞒不过我孙一毛。” 沈灵均黑眸微动,不知道孙一毛是如何知道这个事情的,但她表面不动声色,抱着大夏龙雀歪头一笑:“孙一毛,如果换做我是你,早就没脸混迹江湖,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而苏幕遮更直接,手持玉清剑往前一步:“出招。” 孙一毛抖开黑衣往后掠出去,阴冷的笑由风声传过来:“不用着急,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黑色的身影很快落在泸水府热闹的人群之中,沈灵均探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孙一毛阴险至极的笑容。 “灵儿。”苏幕遮走过来,忧心道:“这事情,恐怕是冲着你来的。” 沈灵均回过头笑道:“怎么办,我要丢官了,恐怕还会成为人见人杀的魔头。” 苏幕遮看进她的眼里,道:“如果那样,也好。” 沈灵均戳戳苏幕遮的脸,调笑道:“苏三少,在捉拿我这个魔女的事上,你可是被觊觎了众望的啊。” 苏幕遮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那我也只好背弃他们,陪你跑路了。” 沈灵均伸出另一只手挠挠脸颊,感觉有些发烫,心中觉得若这样也不错,顺便游历名川,走遍天下。 就在这时,清风中带来奇异花香,如幽兰又更浓烈。 沈灵均看向某个地方,自语道:“兰姨!”说着话,红影翩然而动,踏着风就追上去。 苏幕遮正要跟,耳边传来一道清晰的嗓音:“小子,跟我来。”他抬眸看沈灵均毫无知觉,已经掠出几丈开外,知道对方用的是传音入密。 当下不再犹豫,转身往另一个地方飞掠过去。 苏幕遮的浮光掠影似鬼魅一般,如影随形,非一般轻功可比拟。再则,以他的轻功造诣江湖中估计也没几个人能追上,自然,也没几个他追不上的人。 可是,眼前这个黑衣人,忽远忽近,倒像是偶尔在等他一般。 至城外某处,湖畔边上,黑影落在一片树叶之上,那叶子居然动也没动一下,好像这人毫无重量。 苏幕遮踩着湖水缓缓收住脚步,平稳的湖面让风吹起点点涟漪,除此外,再无更大波动。 黑衣人看着苏幕遮,戴着面具的脸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眸子,目光如炬。 两人对视片刻,苏幕遮双手合起抱拳,嗓音清淡中带着恭敬,道:“前辈。” 黑衣人用鼻音嗯了一声,眸中露出几分欣赏,多年未见,这小子的轻功长进不小。此前南栖凤抢在他前头试过苏幕遮的功夫,但他还是想亲自试他一试。 “一百招为限。”黑衣人看着苏幕遮,沉稳有力的嗓音道:“过了算你赢。” 苏幕遮抬起握着玉清剑的手,黑眸微动,神采飞扬,点头:“好。” 沈灵均跃出一段距离后,心中还疑惑,木木怎么没跟上来,迷路了? 前方,浅蓝色的娉婷身影停下,袅袅而立在山顶一方平台之上,对着她招了招手:“小灵均,过来。” 沈灵均一个幻影步直接绕到她身后,笑眯眯的一拍对方肩膀:“兰姨,果真是你。” 被称兰姨的拍了拍胸口,转过身来,抬起一根手指头戳着沈灵均,道:“兰姨年纪大了,经不住你吓。” 沈灵均双手捏住兰姨的脸颊:“兰姨永远十八岁!” 木兰抿唇笑:“就你会说话。” 两人说笑了一句,沈灵均忽然想起来:“兰姨,你怎么下山来了?” 木兰眼睛一飘忽:“兰姨想你了嘛。” 沈灵均眯起眼睛:“不对!”她太了解木兰了,除非有事,不然宁愿在院子里摆弄摆弄花草,做做点心蜜饯,是她最大的兴趣。 想到这里,沈灵均左右看一圈:“我爹呢,是不是也来了?!” 木兰扭头看别处:“没有,尊主在山上吧。” 这么说,那就肯定是有了。 沈灵均疑惑道:“我爹也知道泸水府发生的事情了?” 木兰眨了眨眼:“泸水府?有什么事?” 沈灵均心里暗自点头,那就是还不知道,看起来孔舞阳把代行圣老爷子安抚住了。她觉得能自己搞定的还是自己来吧,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她爹出面了。 “没事,死了个采花贼什么的。”沈灵均含糊的一句话带过。 木兰嘴巴张成圆形:“有采花贼啊,小灵均你可要小心点。” 沈灵均摆摆手:“不说这个,我爹下山干什么来了?” 木兰看看天,看看地:“尊主没下山什么的。” 沈灵均唬起脸:“兰姨,我生气啦!” 木兰扁扁嘴,扯了扯沈灵均的衣服,沈灵均转过身去,木兰再拉一拉,沈灵均干脆就坐到旁边不理人。 “好嘛,我说……”木兰从小就拿沈灵均没办法,谁让她是归山上大家疼到心尖上的宝呢。 沈灵均满意的弯起两边嘴角,勾勾手指头,让木兰说。 “尊主让我把你引过来,然后去试一下未来女婿的功夫嘛。”木兰如实说道。 沈灵均跺脚:“他不是要乱来吧!他们在哪儿?” 木兰手指头往前一指:“山脚下。”沈灵均就急着要赶过去。 木兰一把拖住:“哎呀,你急什么,就试一下功夫,又不会伤到他。”木兰还挺不满的:“小灵均,你还挺护内啊。” 沈灵均望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木兰拉着沈灵均坐到一边:“来,陪兰姨聊聊天么,好些时候没见面了,上次孔小子从我这头拿的梅干都给你了没?” 沈灵均心里惦记着她爹和苏幕遮对打呢,哪有心思聊天,随口敷衍道:“给了给了。” 木兰支着下巴:“小灵均,说起来哈,你和孔小子都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对你那份心思大家也都知道,唉,可惜啊……”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无语道:“兰姨,你别乱说。” “不是啊,孔小子可天天念着和你定的娃娃亲呢。”木兰掰着手指头:“其实我们觉得你嫁给孔小子最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嫁来嫁去都是归山上的人。” 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蓝凤他们几个人回来对苏家小子都赞不绝口,我刚才也看到了,长的真是不错,真真的小白脸。” 第四十章 受暗杀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搞不懂,怎么每个人都把她和孔镜扯在一起。 “蓝姨,你们以后别说这个话了,除了小时候都在归山长大外,我和孔镜也不熟。” 木兰颇为意外道:“不熟孔小子怎么每天念叨你。” 沈灵均摊手,表示谁知道呢。 木兰沉思道:“不过说起来也是,小时候见你和长风玩在一块的时间多。” 说起沈长风,木兰又转而道:“长风这个孩子确实是秉性好,性子也温和,也不知道以后该配个什么样的姑娘。” 沈灵均扯了扯两边嘴角,站起来道:“兰姨,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悄没声息的走了两步,见木兰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突然一个纵身飞掠出去,对木兰招招手:“兰姨,你继续思考啊,我先走了。” 木兰跳起来:“哎呀,你给我回来。”深深叹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沈灵均按着木兰指点的方向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半个人影子,顿时明白让木兰给骗了! 泸水府城内虽不大,但城外山连山的,要是没说清楚去了哪里,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人。没辙,只能先回驿馆等着。 刚回到院落里,却遇到沈长风从外面回来,沈灵均招呼一声:“阿风,你去哪儿了,有没有见到木木啊?” 沈长风皱着眉:“灵儿,你们不是在一起?” “哦,原来是的,后来分开了。”沈灵均觉得说她爹试未来女婿功夫什么的,有点尴尬,就简略说了句。 没想到沈长风听过后,脸色变了变,神情有些复杂:“嗯,我先回房了。” 沈灵均捏着下巴疑惑的自语:“阿风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沈长风到了房间里,合上房门,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沈灵均和苏幕遮出去没多久,一枚暗器自沈长风窗户穿透过,钉在墙壁之中。 暗器尾部夹着一张纸条,上面俊秀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救孔舞阳,来怒水河边。 沈长风联系到代容失踪及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丝毫不敢大意,拿起桌上赤霄剑直接用轻功从驿馆飞跃出去。 怒水河汹涌澎拜,自东而西奔流,水浪翻滚,气势磅礴。 沈长风正奇怪怎么没人的时候,一阵风自他身后掠过,白影翩然飘落在他前方一丈开外。 对方背光而立,沈长风眯了眯眼睛,万年白衣一张冰山脸的正是苏幕遮,不禁疑惑道:“苏兄?你不是和灵儿一起出去了。” 苏幕遮黑色的眸子看过来,沈长风微微一愣,这眼神邪恶至极,仿若含着幽深的怨毒。 沈长风更加纳闷,怎么回事,孔舞阳在哪里?写纸条的是苏幕遮吗? “苏兄,莫非那暗器是你……”沈长风出口询问的话卡在一半。 那边,苏幕遮突然跃起,二话不说挥剑就砍了过来。 沈长风直愣愣的看着剑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晃眼的光芒,身体本能往后一退,抬起赤霄剑抵挡。 但苏幕遮一剑不及,第二剑又劈下,招招致命,似乎和沈长风有血海深仇。 沈长风不相信苏幕遮莫名其妙会杀自己,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脑海里闪过某个想法,是不是有人易容? 可是……冰山般俊美无双的脸以及静若寒潭的黑眸,更重要的是,玉清剑,的的确确这就是玉清剑。 人可以易容,然而名剑做不了假。 若不是玉清剑,何来这万丈光芒,一剑挥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剑势凌厉,不容沈长风细想,他拔出赤霄剑,同样挥剑而出。 怒水河翻起的浪浇湿了沈长风的衣摆,阳光照进沈长风的眼里,刺目到令人晕眩,沈长风挥起赤霄剑,剑芒的光辉洒出去,随着河浪涌动,波光粼粼。 胸口一滞,下一剑出手就迟了。 而对面的剑已近在咫尺。 同时,河面上起了一阵雾,雾气刺鼻,带着硫磺味。 沈长风不知这雾是哪里来的,忽然有个黑影跳出,这片迷茫中,沈长风看到黑影和苏幕遮战成一团。 沈长风犹豫着往前,黑影喝道:“还不快走。” 诚然,沈长风是老实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得临阵退逃,所以他仍然跃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黑影从手里甩了个竹筒一样的东西出去。 沈长风这次看清了,竹筒爆开,这回散发出的是淡黄色烟雾。 黑影对他摆了个退的手势,自己往后面一缩,就消失在这片雾气里。 沈长风也分不清方向,就跟着黑影的方向一跃追过去。他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沈长风疾驰了一炷香的时间,哪里有什么人影。 再回怒水河边,那里已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仿佛刚才的打斗并不存在。 沈长风满怀纳闷的回到驿馆,恰好见到沈灵均,却得知她和苏幕遮分开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真真切切,但是,苏幕遮为何要杀他? 泸水府城外湖畔边,风归于宁静。 苏幕遮持剑立在湖边,纯白衣服悠悠扬起又落下,淡漠的脸色看不出表情,只一双黑眸莹光波动,亮如繁星,他抬起双手再抱拳,道:“前辈,承让。” 黑衣人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眼眸紧紧锁住那抹白影,似在酝酿一场风暴。但下一刻,他却笑了,笑的畅快淋漓:“哈哈哈哈~” 这笑声过于嘹亮,鸟雀惊飞,林枝震颤。 “很好。”黑衣人沉稳的嗓音因兴奋而显得高昂,道:“和你师父一模一样。” 苏幕遮内心提着的一口气缓缓送出,这句话要看谁说的,如果是旁人,可能是羡慕也可能出于嫉妒的讽刺,但从魔尊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小子,陪我喝酒去。”黑衣人说完,也不问苏幕遮是否答应,转身就当先飞跃出去。 苏幕遮不敢迟疑,随后提剑跟上。 苏幕遮很晚才回来,沈灵均数了数盘子,很好,在等他的时候,吃完了两盘龙须酥,一盘桂花糕,还有磕了两盘瓜子以及三壶花茶。 沈灵均把手里的东西一把塞进苏幕遮嘴里,笑盈盈的看着他:“怎么样?” 苏幕遮也是习惯了,沈灵均塞什么吃什么,这回嚼了嚼,吐出来一看,满脸无奈,这丫头把瓜子壳塞给他了! 沈灵均捉弄过后,认真抓了把瓜子,磕开后给他个瓜子仁当补偿,再次催促道:“到底怎么样,我爹有没有为难你。” 两人一同坐下,苏幕遮道:“没有,前辈为人还是很客气的。” 客气?沈灵均满脸不相信,她爹可是号称魔头中的大魔头,是众魔头的头头,苏幕遮居然用客气两个字形容。 “你们没打架?”沈灵均问道。 苏幕遮老实道:“打了。” 沈灵均眨眨眼:“结果怎么样?” 苏幕遮对着她浅笑一下:“打完去喝酒了。” “不是……”她要问的是过程,不过,听到这句,她一愣,随后扑过去双手用力揉着苏幕遮的脸,笑道:“看来我爹很满意你啊!” 笑闹一阵之后,苏幕遮从胸口拿出一样东西,给沈灵均看。 沈灵均摸着下巴,先是看到这东西是黄色的,然后看质地应该是布,抬头望天,好像有点眼熟? 等苏幕遮打开,她拍了一下桌子,难怪眼熟嘛,这不就是孔镜那边看过的玄黄古卷? “我爹给你这个干嘛?”沈灵均用手挑起来看了看,反正也看不懂。 苏幕遮道:“前辈说,让我们不用管关于这个古卷的事情,传说都是骗人的,况且真正的古卷早已经叫人毁灭。” 沈灵均支着下巴,撇嘴:“骗人!” 苏幕遮用疑惑的眼神看她,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沈灵均还是很了解自己爹的,她指出:“如果真没有这种事情,为何特意找你说,这恰恰说明……”沈灵均眯起眼:“孔镜说的也许是真的!” 苏幕遮举一反三,道:“灵儿,你是说,你爹不想让我们插手这事?” “嗯。”沈灵均点头:“我太了解我们家老头子了,他不是那种闲着无聊的人,我看其中很有问题啊。” 苏幕遮沉吟道:“我认为,你爹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不如我们就静观其变。” 沈灵均抬手戳了戳苏幕遮的脸,调皮笑道:“现在就开始讨好我爹了啊。” “嗯。”苏幕遮认真的点头道:“你娘那边也是要讨好的。” 沈灵均笑着摇头:“那你可要做好准备了,我娘是很难讨好的人。” 夜空之下,晚风吹过,沈灵均忽然打了个哆嗦。 她突然想起个事儿,之前趁着她娘到洛阳之前偷偷跑了,改天若被她娘给抓到了…… 沈灵均晃了晃脑袋,把某些可怕的念头甩掉。 沈灵均本来没把白秋风说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去和他对质的。 了不起他们闹大了,让赵祁派点兵镇压住,江湖人嘛,看起来团结,其实心散的很,都是各自谋利,和当兵的没法比。 但是第二天,孔镜找上她,问她是否知道孔舞阳的下落。 第四十一章 暗潮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很纳闷,孔舞阳不是回孔府了? 孔镜着急道:“舞阳昨日出门,一夜未归!” 沈灵均道:“或许是回归山了,你写个信问问。” 孔镜却断然否决:“不可能,舞阳一向知分寸,绝对做不到不告而别。” 沈灵均也只能叫他别着急了,自己派人到处找找看,让他也去各个相熟的地方问问。 打发走孔镜,沈灵均脸上却有些担忧,毕竟有代容失踪又突然被谋害在前,孔舞阳如果真的失踪,恐怕事情不妙。 沈长风听说后,惊讶之下,又有些后悔,如此说来,他收到的纸条上说的并非虚话,他昨天真该去孔府问问。 但为何出现的是苏幕遮,还要杀他? 沈长风不知道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话,沈灵均会不会相信。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先去找孔舞阳。 再晚点,罗广陵派人回来,说是泸水府城外有点异动,赵祁让他继续派人盯着。 次日,沈长风一早去了孔府,正好遇到出门的孔镜。 孔镜面带愁色,忧心忡忡道:“长风,见到你正好,我昨天查到一些事情。” 沈长风见他这种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太好,心一沉。 孔镜皱着眉头,道:“据我所知,但凡平日在山下营生的归山后辈,全都不见了,同舞阳似的一夜间突然失踪,连家人都不知道原因。” 沈长风惊诧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归山的人,其实那些基本上都是开店铺,做生意的普通人,除了父辈一层外,基本上和归山没有什么关系。 “我也搞不明白。”孔镜摇头道:“长风,你回去跟灵儿说一下这件事情,我再通过自己的关系找找看,到时候我们两边再互通消息。” 事出突然,沈长风忙点头:“好。”走出几步,又转头真切道:“孔大哥,你万事小心。” 孔镜对他微笑一下:“放心吧。” 随后,两边分开行动,不提。 只不过,连着两天,找遍全城,却是也没发现这些人在哪里,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 沈灵均知道,若再这样下去,想来也瞒不住太久,归山上就会得到消息。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情越发不简单,背后透着个巨大的阴谋。 第三日,罗广陵跑到驿馆,跟赵祁请示道:“一大群江湖人聚集在碧霞谷,要不要管制?” 赵祁挺不喜欢动不动搞集会的江湖人,用处没派上不说,尽添乱来了。 不过他们来泸水府又不是打仗来了,动不动出兵也名不正言不顺的,于是大手一挥:“让王达史派人疏散。” 沈灵均摆手:“王达史一大早带着人匆匆往城北方向去了,说是发现谋杀案的线索。” 罗广陵一脚勾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瞎说呢吧,我明明看到有个衙役前脚才从碧霞谷方向回来,他后脚就出县衙。” 赵祁撇嘴:“挺贼啊,跑的还快。” 叶清芷吹掉茶碗一层沫,轻笑一声:“人家比你反应快。” 赵祁觉得自尊心受挫了,拍桌:“老罗,你派人把那些江湖人全给我抓起来,按一个寻畔滋事,扰乱百姓安全,非法集会,随便什么罪。” 沈灵均敲了敲桌子,用眼神问苏幕遮——这样行不行啊? 苏幕遮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也好,反正不让他们闹起来就行。 正说着话,驿馆守卫送来一封信。 信是一个孩子刚才送到驿馆来的,信封上面写了:大理寺卿沈大人亲启。 驿馆守卫一看是给沈灵均的,不敢怠慢,忙送了过来。 沈灵均挺纳闷,以为是孔镜那边有消息了,还好奇怎么不自己来。 一打开,上面署名都没有,只简简单单一句话:你要找的人,全都在碧霞谷,过时不候。 坐在旁边的苏幕遮一低头就看见了,两人脑海里突然想起一句话:三日后城外碧霞谷,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白秋风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两都没有在意,以为是白秋风故弄玄虚,唬那些江湖人的。 一句话,沈灵均看了两遍,表情渐渐沉下来,黑眸波动,闪烁出莹莹光润,不同于平日的温和灵动,那黑色中隐约跃动着淡淡红色,无端染上抹妖邪。 沈灵均抬起头来,秀丽至极的脸依然挂着轻盈的笑容,弯起的眼角照常似笑非笑,但是,她握起大夏龙雀的手分外用力。 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出门。 沈灵均出生后,性格越来越像她爹,归山上所有人都很高兴,说又有个小魔头诞生了,甚至开始期待这小魔头到时候搅的江湖怎么样一片混乱。 当然沈灵均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从还不太会走路开始祸害归山上的人,再大一点了下山捉弄附近城镇百姓,没有她不敢的,也没有她想不到的。 后来,沈灵均十五岁那年拿着大夏龙雀真正意义上开始行走江湖,如同魔头们期待的那般,她把当时的武林搅了好大一片混水。 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在混乱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时,她突然抽身而出,仿若从未闯荡过。 再接着,摇身一变,成了众人眼中的沈大人,一个位居九卿,分位不小的女官。她破案无数,名扬天下。 除了归山上的人,没人知道,她便是几年前搅乱江湖的魔女。 苏幕遮从桌上拿起玉清剑,毫不犹豫的跟上沈灵均,等两人并肩时,互相对视,给彼此一个默契的微笑。 沈灵均心口微振,含笑的眼眶有些酸涩,她有些感动的想着,就算天下背弃自己,能有个人始终站在身边,还有什么遗憾。 她顿时明白了,她爹为何甘愿隐居在偏无人烟的归山。多大的荣耀,都不及最平实无华的情感。 苏幕遮用空着的一只手握住沈灵均的,面色淡然如常,然黑眸温柔而深情,清凉的嗓音道:“走吧。” 简简单单两个字,没有其他话语,因他们两之间,实在不需要用说来表达。 沈灵均感受着交握的手掌传来的一丝凉意,心渐渐平缓下来。 大部分人,就连沈长风都不了解沈灵均,大家只知道她爱玩爱吃,什么都不在意,以至于从不会生气。天大的事情在沈灵均眼中,也如风一般轻云一样淡。 归山上的老魔头们乐呵呵的说,这个啊是遗传,和魔尊一样豁达随性。 其实,不是的。 沈灵均心里比谁都在意归山上的人,一直把他们当亲人。 当年她会为了潘青莲放弃自由,入仕途为官,今日,同样会为了归山上那些人与天下武林对质。 因有些人有些事,是责任,她不能逃避,也不会逃避。 “木木。”沈灵均侧过头,微微扬起下巴:“原本我打算等这边的事情完了,带你去归山。” 苏幕遮安静听着,黑眸放在她的脸上。 “再然后,去杭州怎么样?”沈灵均弯起两边嘴角:“不坐船,用走的也不坐船。” 苏幕遮点头:“好。” 两人往前走,只听沈灵均轻轻叹息了一声,低低的说道:“若这样,也挺好的。” 苏幕遮知道,沈灵均嘴里这么说,但从她黯然的神色看出,这丫头口是心非。 做一件事只凭兴趣和承诺的话,绝对不会一干就是几年,因而,沈灵均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她内心里热爱着这一份差事。 或者,闯荡江湖,掀起血雨腥风从来不是她的梦想,而大理寺卿满足了所有的侠义与热血。 苏幕遮心里暗暗下着决定,不管如何,他都要帮沈灵均守护住这个梦想。就算他内心希望沈灵均脱下这身官服,陪他云游天下。但他更想见到一个永远自信,嘴角常挂笑容的沈灵均。 驿馆里,叶清芷放下单薄的信纸,眉宇间露出几分忧愁。 赵祁道:“全抓起来不就完事了,整这么麻烦。” 叶清芷站起来,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往外走时,赵祁问道:“丫头,沈灵均真是那什么魔尊女儿?” 叶清芷左右看了看没人,点头道:“嗯,我现在知道他们为何聚在一起,原来这都是有预谋的。” 赵祁对武林中的人没什么概念,什么名门正派什么魔教的,他是没分出来,因而不在意道:“老子最讨厌这些吃饱了撑的江湖人,正经事没有。” “文若。”叶清芷唤住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然的笑容:“如果他们真的威逼沈灵均,你就下令把他们全抓起来,不听命令的,以杀止杀。”叶清芷热心肠,但同样冷血,对于没有道德的人,不存在仁慈,因为善良不该浪费。 赵祁还是第一次听叶清芷认认真真这么唤他,顿时有些飘飘然的,拍着胸脯道:“得令。” 洛城在上头摇头啊摇头,照这样下去,将军越来越昏庸不可啊。 戏时捧着脸:“叶姑娘这样好帅啊。” 潋霜和时雨同时道:“我以后坚决拥护叶姑娘!”他们家将军的地位已经没有了。 沈长风从外面回来时,沈灵均他们都已经出门赶往碧霞谷了。 第四十二章 碧霞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作为驿馆里最清闲的封正,从桌上拿起被众人遗忘的信纸,口中念道:“碧霞谷……名字还挺好听的。” 沈长风一眼看到信封,再就着封正的手看了下上面的内容,又匆忙转身出去。 “臭道士,人呢?”唐糖从后面转出来,手里也拿着一封信。 封正手指外面:“出去了。” 唐糖伸长脖子:“这什么?” 封正挠挠头:“好像是沈大人的信件,沈长风看了眼就走了。” “碧霞谷?”唐糖转了转手上的笛子,把手中信往袖口一塞:“我也去看看。”腾空而起,直接从驿馆跃了出去。 这时候,李梦白揉着肚子也走过来。这几天不知道吃了什么,一直在闹肚子,今天一早上已经跑了五回茅厕,李梦白感觉自己腿都发软。 封正看他脸色蜡黄的,问道:“梦白兄,你没事吧?” 李梦白整个人靠在桌上,有气无力道:“现在好多了。” “你没找叶姑娘看啊?”封正坐到对面,给李梦白倒了杯水推过去。 李梦白双手握住茶杯,喝了一口润润肠,叹气道:“昨晚给看了,叶姑娘说有点水土不服,让我吃两天药。”一开始拉肚子的症状不严重,以为忍一忍就好了,昨天严重起来,才忍不住找叶清芷看病。 封正点点头,叶清芷看过的话,问题就不大了。 “呀,生病啦?”月见轻轻巧巧走过来,眉眼弯弯的含笑道。 李梦白本来就肚子不舒服,看到月见后,不知为何眼皮子也抽起来,胃也开始疼。 月见坐下,身体趴在桌子上,整个人往前靠过去。 “嚯~”月见乍然放大的脸吓的李梦白往后一退,差点后仰摔出去,好歹及时稳住了。 月见黑眸中泛出促狭笑容,趁着李梦白愣神的功夫,抬手一掌挥过去。 李梦白张大眼睛,伸手捂嘴巴:“你给我吃了什么?” 月见笑嘻嘻的道:“毒药。”说着,站起来甩着手走了。 封正扯着嘴角,拉了拉李梦白的袖子:“不能吧,她为什么要给你下毒啊?要不要抠出来?” 李梦白捏了捏喉咙,早就化成水流下去了,怎么抠。 封正摇头晃脑:“还是不能得罪女人啊。”给了李梦白一个你自己保重的眼神,就很没同情心走了。 一个时辰后,李梦白找到月见,扭扭捏捏的道:“多谢姑娘啊。”原来月见给他喂的是止泻的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药效好的不得了,吃完腹泻就好了不说,整个人精神气都给提上来了。 月见费力的剥一个红彤彤的石榴,转眸看他一眼,眯眼笑道:“这还是皇上赐的神药,我都没舍得用,便宜你了。” 李梦白一听就觉得挺贵重,有点不好意思了。 “就当上次你送我簪子的回礼吧。”月见把石榴掰开,里面的籽一顺儿落了一桌,看着身上沾染的粉色果汁,月见拿着石榴有些不知所措。 李梦白从她手里接过了,道:“我来。” 月见拿块帕子擦手,看李梦白动作熟练的在石榴落花处往下两三寸处,用刀横切开,再将切开的石榴盖拿掉,沿着膜瓣的纹路用刀从上往下划开,紧跟着用力掰开,对着空碗一倒,颗颗饱满的石榴籽哗哗哗全落进去。 月见拍拍手:“刀功不错啊。”这句没有讽刺,完全真心赞美。 李梦白把碗给月见,让她拿勺子舀着吃,尴尬的挠挠头:“小时候吃多了,经验来着。” 月见一勺子放嘴里,成熟的石榴带着一点点酸涩味,好吃。 封正再次转出来,见两人坐在树下有说有笑的,还挺纳闷,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群山中凹进去一块平地,便是碧霞谷所在。 平日这里很偏僻,除却一些靠山谋生的村人,很少有人踏足。然今日却聚集了数百人,气氛热闹异常。 这数百人各个持刀弄剑,虽长相各异,但具是虎目如炬,眸光炯亮,当真气势十足。 只不过,除却这些江湖人士外,还有二三十个人被捆绑在地。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穿着绫罗绸缎,有些却粗布衣罩身,不管如何,也能看出只是平常百姓而已。 其中一个被捆绑的女子抬起头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她面若芙蓉,脸带温柔,就是失踪三日的孔舞阳。 他们并不知道被抓来的原因是什么,神情难掩慌乱,但并不惊恐。 沈灵均和苏幕遮躲在山谷旁边一座矮山上,从上往下看过去,一览无余。 沈灵均一个个点过去,领头的有苍城派掌门陈萧天,玉龙帮掌门龙霄,还有天香谷掌门陈静香等等…… 此时又有一阵动静,两人看过去,是白秋风带着一群人从山谷开口处走过来。 白秋风一派英姿飒爽的款款而行,身边满脸沉郁,还断了只手臂的正是雷坤,后面跟着长乐帮和天鹰教掌门,再后面还有其他下九流门派的人。 “白秋风,你这个算什么意思?”陈萧天性格直爽火爆,最沉不住气:“说了与魔女对质,如今抓这些个平常老百姓算什么回事?” 白秋风也不动怒,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后面的高书珩摇了摇纸扇,含笑道:“陈掌门,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些人非但不是寻常百姓,反而是魔教余孽。” 江湖人其实很忌惮魔教的,实在是传闻把魔教的人传的太厉害,一个个都是功夫高深诡异,见人就杀嗜血如命的大魔头。 不过,再看看被捆绑来那些人,怎么也不能和魔教扯上关系的样子,大家都忍不住有些怀疑。 白秋风自信的笑道:“诸位,是否魔教中人,待会儿自然会见分晓。” 说完话,白秋风抬头看看时辰,然后往四周扫一圈,最终定着某点,朗声道:“我知道你来了,何不出来见见面。”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知道白秋风指的便是她,不过两个人决定静观其变,看他后面还有什么招。 白秋风等了一会,见毫无动静,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掌门。”玉龙帮的帮主龙霄手持长枪走过来,说话还算客气道:“你要说他们是魔教,总得有个真凭实据,不能随便冤枉人,我们名门正派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绝对做不出伤害无辜百姓的事来。” “唉……”白秋风双手背在身后,对着空气叹口气,道:“既然如此,就休怪白某了。”对着身后一招手。 “下面在干什么呢?”赵祁携抱叶清芷落在沈灵均他们后头,问着话,自己往前一看:“怎么挖起坑来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也不是很清楚,白秋风到底想要干什么。 洛城和戏时挂在旁边一颗茂密的树上,看到下面的人忙活着搭锅点火,戏时好奇道:“还架起锅了呢,是不是要煮饭啊?” 沈灵均他们看不懂,山谷里众人更加不解。 天香谷掌门陈静香是个侠女,以一柄灵蛇软剑扬名江湖,为人性格直爽,不拘小节,是陈萧天的义女。 此时,她站出来,问道:“白掌门,你这是做什么?” 白秋风对着她一笑,转身看向所有人,道:“诸位稍等片刻,马上就知道了。” 等坑挖好了,锅也烫上,昆仑派两个弟子抬着一个大罐子往锅里倒东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沈灵均疑惑道:“油?” 苏幕遮点头,往里倒的一大罐子就是油。 白秋风抬手一扬,又另有几个弟子走到被捆绑的人中间,左右看了看,分别选了里面最小的和最老的,还拉了两个女人。 “你们要干什么?”孔舞阳一把拽住某个昆仑弟子。 那昆仑弟子踹开她,不耐烦的拎着手里的小娃就要走。 孔舞阳虽被绑着身子不灵活,但好歹也是有功夫的人,因而及时避开了,又抱住孩童不放。 那孩子只有四五岁的年纪,被吓的面色苍白,眼里含着好大一包眼泪水,许是惊吓过剩,反而发不出哭声。 “乖孩子,乖孩子。”孔舞阳在他耳边一个劲安抚。 那昆仑弟子抽出刀,想要硬抢了。 孔舞阳抬起头,坚定道:“放开他,换我来。”她不知道会被带去做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前面有人催促:“磨蹭什么呢?快点!” 那昆仑弟子见孔舞阳难缠,于是干脆把孩童扔回去,拽了孔舞阳就走。 一丈左右的大坑里,孔舞阳和其他几人一起被推了进去,他们迷茫的摔倒在坑底,努力爬起来。 而锅子里的油已经烧的滚烫滚烫,不停发出噼啪噼啪的炸裂声。 白秋风脸带笑容走过去,用手拿起一根长柄的铁勺,从锅里舀起一勺油,往外泼到地上。油浇地,刺啦一声,上面几根原本随风张扬的草瞬间被烫萎靡。 所有人的脸都忍不住一抽,想象一下这油若是浇在自己身上,是怎样的场景。 叶清芷扒拉着面前的石头,皱眉道:“莫非他是要……” “沈大人,白某有些话要和你聊聊。”白秋风含笑抬起头,对着半空道:“当然了,若不是情非得已,白某自然是不会把油锅倒进坑里的。” 第四十三章 同进退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风环绕着群山吹过,在山谷里发出阵阵狂啸。 没有人说话,有的同样在等,有的围观事情进展,还有的,处于是非观念与利益冲突的挣扎中。 安静中,白秋风带笑的叹息声分外明显,他勾起嘴角,脸上带着笑,但黑眸里全是冷酷阴鸷。 终于,白秋风一扬手:“浇。” 滚烫的油锅由几个人用铁钳子夹住,然后一步步走向大坑。 这每一步,都迈在大家的心尖上。 有人是看戏的心态,有人迟疑着,也有人涨红了脸但不敢开口…… “等一下。”清脆的嗓音响起,大家都转头看过去。 陈静香看不下去了,拦住他们,阻止道:“我觉得这样不好,事情还没明朗,若他们不是魔教中人,你们这样岂非残害无辜百姓。” 但凡世间事便是这样,如果没人开口说话,就都默认了;不过要有人仗义出言,也总有那么几个附和的。或趋炎附势,或别人说了自己不敢说的而帮衬,亦或只是想火上浇油。 因而,身后有不同声音道:“陈掌门说的对。” “对,我们名门正派从来不干这种事。”先撇清干系。 “白掌门,你到底有没有证据啊?” …… 白秋风负手而立,并未将这些话听在耳中,他已经错失过一次机会,这一次,他绝不容有失。 就在这片吵嚷声里,白秋风一个眼神扫过去,昆仑弟子们索性就用轻功飞身跃起。 陈静香一愣,没想到他们会突然从自己身前飞掠过去。 孔舞阳他们几个就看着那一口大锅当面而来,退缩在一起,反抗是反抗不了的,别说被捆绑着,就算自由身,以他们三脚猫的功夫,连对方门派的一个弟子都不一定打得过。 这里面功夫最高的,显然还就是孔舞阳,不过此时此刻,她也无可奈何。 油锅高高抬起,白烟腾腾,炙热的气已经喷洒过来,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孔舞阳抓住旁边一个发颤个不停的女孩,口里一个劲道:“别怕,别怕……”内心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油锅往下倾斜时,在坑里的众人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寒气扫过,紧跟着火烧般的热。 “啊~~”尖叫凄厉而痛苦,直穿透云层,随着环绕的风吹进每个人耳中。 大坑里的众人愣怔住了,看着那本该浇过来的油,却落在他们自己身上。 只有孔舞阳转头看向另一边高处,那里站着一个人,红衣翩飞,孑然而立。阳光照射使得孔舞阳不得不眯起眼睛,她觉得这抹红影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从有记忆起,孔舞阳就被教导成为一名循规蹈矩的人,恪守礼仪,知书达理,是所有人对她的评价,也是她母亲最引以为豪的地方。 可没有人知道,她内心也有一丝丝叛逆,想不顾一切,想放纵一回。但是,不行,一次也不行。 孔舞阳是羡慕沈灵均的,自由奔放的灵魂,得天独厚的条件,她是魔尊之女,所以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大家都可以谅解。 然此刻的沈灵均却令孔舞阳有些讶异,她黑眸扫视全场,神情傲然,以睥睨众生之态,露出淡淡嘲讽的笑容。 这种气势孔舞阳见过,在魔尊身上。孔舞阳苦笑,果然是遗传,她这辈子都比不上沈灵均的。 惨叫的昆仑弟子早就让同门派的其他弟子抬了下去,山谷里又回复安静。 所有人看着沈灵均,心里不约而同的猜测着,她是谁? “你来了。”白秋风的目光转向沈灵均,满脸都是奸计得逞的笑容。 沈灵均黑眸轻漾,嘴角上翘,似笑非笑道:“哟,这是谁啊?” 白秋风笑了笑:“沈大人贵人事忙,不记得白某了。” “哦~”沈灵均黑眸转了转,一笑:“原来是昆仑派白掌门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随后往前走了两步,以所有人能听见的清亮嗓音道:“不过,我依稀记得当日在名剑山庄,和白掌门有过一场赌局,不知白掌门可是忘了?” 说起这件事情,白秋风的脸色变了变。 沈灵均面容带笑,黑眸冷然,道:“若我侥幸胜你,白掌门就此发誓,从此往后不与正道武林为敌,今后不再踏出昆仑山一步……”目光灼灼,直视白秋风:“是也不是?” 白秋风面色晦暗,点头:“是。” “那为何,白掌门会出现在这里。”沈灵均轻轻一笑。 在场的天鹰教和长乐帮那群下九流门派的全都见证过那场打斗,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把堂堂的昆仑派掌门打败了。 而名门正派虽未曾有幸见识,也从名剑山庄的人那里透露出不少消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打败昆仑掌门的就是这个小女子? 白秋风不亏是一代掌门,他马上就恢复了往常表情,微微笑道:“因为,那场赌局作废了。” 沈灵均摊手:“如果白掌门当众耍赖,那我也没办法的了。” 白秋风道:“非我白秋风说话不算话,然当日比武之时,沈大人可还记得以什么身份出现的?” 沈灵均抬手敲了敲下巴,等着他后面的话。 白秋风转身对着所有人抱拳拱了拱手:“诸位豪杰在场,白某直言不讳,名剑山庄前的比武白某确实输在一位姑娘手下,那位姑娘自称剑圣徒弟,手中还持有一把玉清剑。不过,后来白某才知道,这姑娘不是普通人,却是当今官至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底下一片哗然,这小小女子功夫奇高,居然还官拜大理寺卿。 “但这位沈大人还有一层身份,恐怕就很少有人知道了……”白秋风话中有话的说道。 陈静香因为刚才白秋风的作为,不太满意,此刻站出来:“白掌门有话就直说,不必藏头露尾,引他人猜忌。” “好!”白秋风倒也爽快,手指沈灵均手中握着用丝绸包裹的武器:“沈大人,可否亮出兵器,让在场众人看看?” 沈灵均抱臂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们看?” 白秋风自负的笑道:“沈大人是不愿还是不敢?” 所有人的眼睛从沈灵均身上移到她手中握着的那把武器,虽看不到,从形状可见,那是一把刀。 高书珩从白秋风身后走出来,嘴角往上吊着,永远一副笑着的样子:“若高某所料没错,沈大人手中这把刀非寻常物,它的名字叫……”一字一句,郑重的吐出四个字:“大夏龙雀。” 众人哗然。 虽然有些人刚才已有所猜测,但还是不太敢相信。大理寺卿何等重要的官职,怎能和魔教之女挂钩一处。 沈灵均低头,握着刀的右手转了转,垂落的发丝掩盖一般面容,神情不明。 玉龙帮帮主龙霄长枪戳在地上,铿锵有力的声音道:“沈大人,不知可否让在下看看?” 有尖声尖气的声音道:“谁能想到魔教的人混迹在朝廷,恐怕居心不安,图谋不轨吧。” 有更多的人起哄,此起彼伏的话语声回荡在山谷之内。 沈灵均抬起头,黑眸定定的看过去,一簇火光在里面跃动。 半晌,方缓缓说道:“你们真想看?” 这句话说出来,很多人反而安静下来。冷静之后,他们想到一件事。 打开之后,如果不是大夏龙雀,他们得罪的是当朝新贵,朝廷重臣;如果真是大夏龙雀,那从这一刻开始,就意味着向魔教宣战,从此杀戮再开始…… 值得,还是不值得?在很多人心中计较着。 “我们今日聚在这里,就是为天下武林正道主持大局。”白秋风高声阔语道:“魔教残害名门弟子,我们中原武林当同心同力,共报此仇。决不能让魔教以星火燎原,再有机会入主中原!” “白掌门说的对!”有人在人群中高举拳头呼喝。 “陈掌门。”白秋风转向苍城派掌门陈萧天,继续鼓动道:“你门派弟子被魔教迫害,莫非陈掌门是不想报这个仇了?” 陈萧天苍劲有力的一摆手:“你不用多话,我自然会替本门弟子做主。” 白秋风微笑:“好。”看众人:“诸位英雄豪杰,你们可与陈掌门共进退否?” 赵祁他们在上面看了之后,笑道:“这白秋风挺奸贼啊,用别人的名头来收买人心。” 叶清芷摇头,江湖人大多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像白秋风这般善于计谋的人一蛊惑,估计就被晕头转向,连被人利用了就不知道了。 果然,山谷中群雄激昂,一副要与魔教拼个你死我活也是老子真英雄的表情。 白秋风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大人,请吧。” 沈灵均叹口气,有些无奈的缓缓抬起右手…… 这时,空中传来一阵风动,一抹身影凌空而来,跃至沈灵均身侧。 沈灵均转眸看过去,来人是孔镜。 孔镜刚才埋伏半天,已听了全部过程,此刻,他心念一动,甚是真情实感道:“灵儿,不管如何,我始终同你在一起。” 面对天下武林,孔镜很欣慰站在沈灵均身边的人是自己。他会同沈灵均共进退,就算以魔教之人的身份,被所有人追杀。 第四十四章 未婚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孔舞阳一点也不意外孔镜的到来,她从来就知道哥哥的心思。 看着两人站在那里,孔舞阳有些羡慕,若自己在这种境地时沈长风能毫不迟疑挺身而出,就算是死,她也无憾了。 另一边,沈长风匆匆赶来,一眼看到孔舞阳他们被捆绑着扔在一个大坑之中,就要出手。 唐糖一把拽住,眼中充满玩味,道:“先看看再说。” 沈灵均只是笑笑,没有回话。她举起右手,用内力一震。 所有人一瞬不瞬的看着沈灵均的右手,随着气劲,包裹的丝绸布被震碎,慢慢滑落…… 阳光下,乌沉黑金隐隐散出低调华光,黄金与玉石光彩绚丽,尤其是最大的一颗血红宝石,光焰万丈,一片红晕反射在地上,悠悠荡荡,如潺潺流动的鲜血。 阳光公平的洒在所有人脸上,有吃惊,恐惧,也有得意,兴奋…… 就在白秋风勾起满意的笑容,准备说话之时,沈灵均却当空纵身跃起。 拇指扣住刀鞘,清冷的寒光冲天而起,龙吟声悦耳颤动,跟着山谷回风环绕在众人耳畔。 “怎么是剑?”有一人眼尖,惊呼道。 更多的人看到,从刀鞘中抽出的分明是一把剑,那剑身清灵透着寒气,剑刃锋利如秋霜。 在这片诧异中,沈灵均挥剑而出,剑风扫过处,被捆绑的绳索一一断裂。 沈灵均踏着风翻了个身,再落回原地,扬起手中的剑,似笑非笑道:“看清了没有?” 白秋风面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这个刀鞘配我的玉清剑还是挺不错的。”沈灵均黑眸带笑,嘴角翘起,神采飞扬。 “不。”白秋风皱眉道:“你用的明明是刀。” 沈灵均右手随便甩出几个剑花,她甩的随意,其他人却看的真切,这剑招,明明就是剑圣独创的大道无极、剑冲玉虚…… 这世上,除了剑圣,便只有他唯一的徒弟——苏幕遮才会这些剑式。 孔镜也满脸讶然:“灵儿,你……” 沈灵均但笑不语,收剑回鞘,扬眉道:“白秋风,你当日与本官对决时,本官用的可是这把剑?” 白秋风还在疑惑,刀鞘明明就在,怎么换做了剑。 “俺认出来了,就是这把剑,没错!”虎头虎脑的嗓音来自柴方。 其他有些人也不住点头,却碍于白秋风的面,不敢出声。 沈灵均目光落在众人头上,脸上笑容清淡,神情傲然,道:“以一柄刀剑分辨身份,划以正魔之分,你们觉得自己代表的是正义?可笑至极!不论是魔教还是名门正派,本官在这里告诫你们,若想无事生非,惹出任何风波,本官定然以朝廷的名义,将你们捉拿归案。” 白秋风嘴角露出一个冷笑,缓缓抽出手中的剑:“武器可以换,但你的功夫可骗不了人。” 上次他轻敌,败在沈灵均手中,这一次,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了。 沈灵均敲了敲刀柄,眸光转动,心中明白上次确实是借助了黑夜的关系,把那些人唬住了,如今真打起来,尤其白秋风有备而来,恐怕不太好对付。 她不过就是从苏幕遮那里临摹了几招剑招,估计也撑不住太久,到时候应对之时,身体本能就会露出破绽。 孔镜适时出言道:“灵儿,我来和他……” 话还没说完,风一动,凉丝丝的嗓音从空中落下:“我来。” 大家一同仰头望去,比太阳光还令人晕眩的纯白慢慢飘落,俊美似谪仙般的脸冷漠如霜,全身散发出一股寒意。 白秋风从他的脸扫到他手中空着的剑鞘及一柄未带刀鞘的刀,冷然道:“苏幕遮。” 这一声,再次引得众人低声惊呼。 很多人只听过苏幕遮的名号,却从未见过,哪能想到,少年侠客,竟然是这般卓约风采。 再有人突然跳出来,道:“众位英雄豪杰,你们可看清楚了,苏幕遮手里的玉清剑和魔女的刀换了。”这声音阴恻恻的尖利:“剑圣的徒弟居然和魔教之女搞在一起,你们说,是不是不配当剑圣徒弟。” 沈灵均看过去,这跳的欢的人正是孙一毛,他躲藏在其他人中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一直在白秋风身后的雷坤阴沉着脸走出来,他扯起一边脸颊,笑容邪气:“先有剑圣为中原武林扫除魔教,如今魔教再现江湖,身为剑圣徒弟,是不是也该带领我们与魔教对战?” “雷公子说的对。”拥护者高喊。 “是啊,我也认这个理。” …… 孙一毛尖锐的嗓音怪叫道:“苏幕遮,你今日若不把这小魔女打死,就是和魔教勾结,愧对剑圣,是为我中原正派武林不耻。” 其他人有点头的,也有静观事态的。 苏幕遮一双寒眸扫过去,孙一毛露出阴险的笑容。 陈静香微微红着脸,开口道:“现在还没确定沈大人便是魔教妖女,你说这话,有些过分了。”刚才苏幕遮视线扫过来时,陈静香感觉落在自己身上了,侠女也有些羞赧,忍不住出来说公道话。 孙一毛冷笑道:“大夏龙雀就在这里,还有什么疑问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对上几招,看她是否用的就是魔功。” “用大夏龙雀的便是魔教中人?”苏幕遮开口,语气凉薄。 白秋风含笑道:“众所周知,当日魔教之女便是用这把大夏龙雀搅乱武林,引起一片血光。” 苏幕遮看了他一眼,淡道:“沈灵均除了是大理寺卿外,确实还有另一重身份。” 这句话一开口,白秋风他们笑的甚是自得,看来苏幕遮终于承认了。 苏幕遮从沈灵均手中拿过刀鞘和剑,抬手一扬,剑与刀鞘分开,然后另一手中空着的剑鞘和宝刀同时飞出去,刀剑各自归鞘。 苏幕遮将玉清剑重新还给沈灵均,自己手执大夏龙雀,空着的手握住沈灵均的柔荑,面向众人,面容平稳似冰山,唯有清透黑眸泄露出浓浓情意。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苏幕遮的嗓音不高,但却传到每个人耳中。 沈灵均抬起握剑的手揉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没说还有这一出啊。 就在刚才,白秋风用热油逼迫沈灵均出面前,苏幕遮把两人的刀剑换了一下,打算来个混肴视听。 听到这话,所有人反应不同。 孔镜垂眸,眉头皱起来,他错了,站在沈灵均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 陈静香痴痴的看着,心中想着,不管这位沈大人是不是魔女,她真是太幸福了。若时间有男子如这般英俊潇洒,也这么对自己,该多好。 孔舞阳仰头看过去,红衣怒放,白影沉敛,仿若天生的一对,世上再没有人能插足。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为孔镜。 赵祁挑眉:“苏幕遮就是会撩妹。” 叶清芷点头,如果她是沈灵均,都会被感动到。 那边,唐糖支着下巴:“臭道士,苏幕遮这样好男人啊。” 沈长风微微垂头,脸上神情复杂。 而白秋风则不一样,开口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与魔女的关系了。” 苏幕遮凉声道:“拿大夏龙雀的便是魔教中人?” 高书珩挥着扇子含笑道:“谁都知道魔女的武器就是大夏龙雀。” “如今,大夏龙雀在我手中。”苏幕遮看向众人:“我也是魔教中人吗?” 这个……大家互相看看,不敢轻易开口。 苏幕遮又道:“我师父是谁?” “剑圣啊!”有人高喊道。 所有人点头,这不是明知故问。 “五十年前,打退魔教的是谁?” 这回,大家没有立即开口。 少顷,陈萧天站出来抱了抱拳头:“五十年前,魔教横行江湖,正是剑圣一己之力击退魔教,换了这几十年江湖太平。” 由此,剑圣被传的神乎其乎,成了所有武学人心中的梦想。 苏幕遮面容冷然,慢慢道:“所以,你们相信谁的话。” 昆仑掌门白秋风固然在武林中是有一定地位的,但他是下九流门派,别说和剑圣相提并论,就是提鞋子都不够格的。 况且名门正派多少对下九流门派的人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说白了就是瞧不上。 再往心里一计较,一边是白秋风这样出尔反尔,说话不算的小人行径,另一边是至高至尊,享誉武林的剑圣…… 名门正派的人本来就是受了白秋风的蛊惑,这会儿脑子回过神来,为了这样的人,得罪剑圣徒弟,不值当啊! 白秋风目光扫视一圈,就知道这些乌合之众开始动摇了。当即不再赘言,对着身后的雷坤等人使了个眼色。 任义头一个站出来:“苏幕遮违背剑圣本意,与魔教妖女厮混,如今,我们武林中人当一起替剑圣除去此叛徒。”他怨毒的目光盯着苏幕遮——害他失去一个手臂的人。 高书珩合上纸扇,看着那群被抓来的后辈,笑的阴险:“不如先除了那些魔教余孽。” 话音落地,以任义为首的一群人,当即手持兵器先冲了上去。 沈灵均扬眉:“看来,还是要打了。” 第四十五章 捉拿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孔舞阳抬手拍出一掌,手中没有武器,应付的颇为吃力。 而孔镜自顾沉静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并没有发现孔舞阳的处境。 那边,沈长风终于按捺不住,一个纵身掠了出去,唐糖撇撇嘴,也跟过去。 孔舞阳再次避过剑锋,身边出现一个人,顿时松口气,微笑道:“长风哥……” 沈长风用赤霄剑挥开来人,道:“唐糖,你带舞阳和其他人先离开。” 唐糖噘着嘴:“不要。”凭什么差使她,哼! 嘴里这么说着,还是引着孔舞阳等人往一边撤退。 一打斗起来,整个山谷顿时都乱了。鲜血最能刺激人的感官,会让热血冲昏脑袋,兵器交接,迸发出内心最原始的戾气。 白秋风很满意于眼前的状况,他的目的达成了。 不管沈灵均或者苏幕遮,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两个人的命。他的目标一直就是打乱武林,只有重新洗牌,才能有机会站上武林巅峰。 剑圣算什么,魔尊又怎样?白秋风挑起嘴角,无比畅快的笑,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他现在踌躇满志,雄心壮志,恨不得马上有一番作为。 名门正派?白秋风的笑容带上几分讽刺,胜者为王,谁赢了,谁便是所谓的名门正派。 而就在这一刻,幽怨的箫声被山谷的风带过来。 起初,这箫声听在耳中也不觉得什么,只感觉过于柔了些。 但是,渐渐的,箫声突兀的变化,又转而高昂尖锐…… 打斗的人渐渐停下来,开始觉得脑袋疼痛,胸口也涌上刺痛感。 功夫高一些的人,敏锐的察觉出这箫声古怪,运起内劲抵抗箫声。 叶清芷最受影响,只感觉耳朵疼的不属于自己。 赵祁赶紧运功,护住她的心脉,往后急退数丈,让洛城他们继续守着。 等打斗完全停止,箫声也弱下来,显然来人并非打算取人性命,而是终止这场厮杀而已。 “你便是魔尊?”清灵的嗓音开口道。 人们惶惶然的抬起头,见沈灵均目光平时前方,从容的脸上依然笑意盈盈。 跟着沈灵均的视线缓缓移动,原来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这人全身黑衣,身材高大,黑发在风中舞动,气势凌人,只不过,脸让面具罩住,辨不出长相。 黑影站姿随意,但仍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他微微颔首,嗓音低沉而稳迈:“对,我就是魔尊。” 沈灵均扬起双唇,眉眼也弯起来:“好,那我今天就以官府的名义,来捉拿你!”说着,纵身跃起。 掌风凛凛,剑气冲天。 半空中的两人动作快的根本看不清,只看到一团模糊的红黑色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有年轻的忍不住问:“他真的就是魔尊?” 魔尊,是一个传说,同样可望不可及,不管是畏惧还是痛恨,他都是另一座武学高峰的象征。 这时,一道烈焰之火在空中扫过,有上了年纪长点见识的惊呼道:“驱魔斩。” 众所周知,驱魔斩是魔尊的绝技,而这份功力与气势,无人能模仿其二。 所有人一动不动,仰头看着上方,身体震悚,脸颊因掩盖不住的激烈情绪而抽动。 这便是魔尊,令江湖中人闻名而颤的魔尊。 同时,心中再震,这女官居然能与魔尊战成一处,她的功夫为何如此高深? 但见沈灵均以玉清剑扫出涤荡尘世的怒气,以轻盈见长的玉清剑在她手中玩转自如,但多了一份澎湃气概。 武林众人惊叹之余,又迷糊起来。白秋风不是说她就是魔尊的女儿,怎么还打起来了? 这时候,玉清剑划出一道剑虹,所用的正是剑飞惊天。 “没错,是剑圣的功夫!”有人呼道。 由此,大家想着,莫非这女官真是剑圣收的门外徒弟,开始疑心起白秋风的用心来。 那边,苏幕遮负手看着空中两人对决,面色平静无波,眼眸里透出淡淡浅笑。其他人看个热闹,唯有他看出,这父女两打斗的默契十足。 “她很高兴,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孔镜在旁边低声开口道。 苏幕遮看过去,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孔镜抬头仰望上空,表情沉默:“如果你想令她真正快乐,就该放了她。”说着,转头看向苏幕遮,黑眸幽深,定在苏幕遮脸上:“她是小魔女,就该回到魔女的世界。” 苏幕遮平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眸动了动,没有开口。 孔镜继续说道:“你代表正义那方,而我们属于魔道中人,正魔始终不两立,难道你要她成为武林人人唾弃的对象才甘心。” 剑气与掌风一并,虽无风而衣发飘扬。 两人静默片刻,苏幕遮忽然扯起嘴角,笑容清淡,然令孔镜感觉到一抹讽刺。 “你不会懂的。”苏幕遮凉薄的嗓音说完这句话,就专注看着那抹红色身影,不再回应。 这话令孔镜的脸沉了下来,他皱起眉头,眼前的纯白色深深刺痛眼眸。 猛然间,孔镜脑海里回忆起另外一片同样纯净的白,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当年孔镜为父辈仇人所伤,需至阴至寒的功力才能疗伤。他父亲求魔尊救一下自己独子,于是,那一年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剑圣。 幼年的孔镜听长辈们不止一次提过,当今武林最厉害的两个人,一个是魔尊,另一个便是剑圣。 孔翔不喜儿子练武,他曾偷偷找魔尊希望拜其门下,魔尊断然拒绝,他说归山难得安宁,就不要再让大家重新陷入争斗了。 终于,剑圣来了,幼时的孔镜仰望着那个纯粹干净的男人,脑子里全是他的光辉事迹。孔镜恳求他收自己为徒,但同样遭到拒绝。 孔镜不明白,问为什么,他的资质绝对不会比剑圣那个呆愣的徒弟差。 剑圣也是像这样,用清透的黑眸看着自己,然后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清淡美好,可孔镜觉得无比讽刺,刺痛到自己的内心。 “你不会懂的。”这也是当初剑圣说的话。 空中那两道黑红色影子越打越往外漂移,很多人都跟了出去。 孔镜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剑,也一同跃了出去。不到最后一刻,他不甘愿,也不会放弃。 而苏幕遮站在原地,转回身来,对着那群缓缓围拢过来的人,开口道:“一起来吧。” 沈长风从人群中跑出来时,早不见了唐糖和孔舞阳他们。他追了一段距离,终于见到那群被捆绑来的人待在一个地方歇息。 沈长风见这些人除了受点惊吓之外全都无恙,顿时松了口气。 又疑惑道:“舞阳和另外一位姑娘在哪?” 有位年纪大的老汉边喘气边道:“那位姑娘好像和舞阳有话要说,一起走开了。” 有人伸手一指:“她们去这边了。” 沈长风点头,让他们先在这里等着,自己把孔舞阳和唐糖找回来,再一起上路。 疾驰一里开外,大远处,沈长风就见到孔舞阳和唐糖两人相对而立。他刚要招呼之时,忽然见唐糖握着手中一柄短剑猛地刺向孔舞阳。 沈长风不及细想,掷出赤霄剑。 “铿锵~”一声,短剑让赤霄打落,随后,赤霄剑钉在旁边树身上。 唐糖和孔舞阳一齐转过头来,两人表情各异。 沈长风用轻功一步掠过来,取下树上赤霄握在掌中,黑眸透着几分失望,道:“唐糖,我一向以为你孩子心性?爱玩了些,实在没想到你会出手伤人,取人性命。” 唐糖不满:“我取人性命?是她自己先……” “你不用辩解。”沈长风叹了口气,神情微冷:“我都看见了。” 唐糖婴儿肥的脸蛋涌上怒气,使得脸颊有些红扑扑的,她跺脚道:“你不相信我?” 沈长风皱眉:“我相信我亲眼看见的。” “好!”唐糖怒极反笑:“对,我就是想杀了她,怎么样?”说着,手中笛子一翻,扑向孔舞阳。 孔舞阳惊愣之余,来不及反应。 沈长风纵身跃起,以赤霄横扫唐糖的碧落红蕊。 上古梧桐被赤霄划过,笛身上留下一道白色印痕…… 唐糖低头看着笛声,手指头抚过那道痕迹,怒气上扬,再抬起头看向沈长风,眼神暴怒:“臭道士,我跟你势不两立!” 沈长风愣了一下,自觉没有错,是唐糖太过意气用事,因而沉寂着不说话。 唐糖横笛在侧,手指头轻盈跃动,呼唤出各种笛音,她眼眸染着熊熊怒火,情绪激动,笛音也较平日更快。 沈长风也就罢了,孔舞阳?根本经不住这种催心音符,人有些摇摇欲坠。 “唐糖,快停下。”沈长风着急道。 唐糖红唇发出冷而邪气的笑,手指动作更快,连沈长风都有些受笛音影响。 情急之下,沈长风右手一抖,赤霄发出轻轻吟灵之声,接着他持剑向唐糖挥出一招紫霞东来。 一团剑气汹涌而来,唐糖倒钩着在半空翻了个身,攀在树梢,以笛子从上而下劈了过去。 笛子乘红光而来,沈长风闪避开,赤霄从由左刺出,边道:“唐糖,别闹了!” 第四十六章 都输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再扭身绕着树转了个圈,冷冷一笑,笛子靠近嘴唇,轻轻一吹,一枚黑色利器急速飞出。 原来,这笛中内含暗器。 沈长风见暗器朝着孔舞阳发出去,他用空着的左手运气十层功力,一掌排云掌直接挥出。为了阻止唐糖继续这样胡闹,同时,赤霄剑向唐糖左肩扫过去。 唐糖单手握着笛子,低头看架在自己左肩的赤霄剑,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冷笑。 沈长风的眼睛暗了暗,疲惫而失望的道:“唐糖,够了。” 唐糖看着他的眼睛,沉下脸色:“沈长风,我错看你了。”她就是发泄怒气,也没有用尽全力对付沈长风,但他却把剑架在自己脖子边上。 沈长风右手颤了颤,慢慢收回赤霄剑。 唐糖黑白分明,总是带笑的眼眸幽暗幽暗的,黑的看不到底。而这黑色之中又夹杂着浓浓的消沉,沉的有些空落落的。 风吹拂过唐糖的脸庞,那面容从未有过的安静。然后,她幽幽的笑了,笑的沈长风心里发毛。 “沈长风,我恨你。”唐糖握起笛子,倒退两步,然后双手向外展开,踩着地高高跃起。 沈长风怔在当场,刚才,他好像看见唐糖的眼神很受伤,很绝望。 孔舞阳抚着心口,喘过来气了,她走过来,轻声道:“长风哥,或许,她不是故意的。” 沈长风回过头,垂着眼眸,道:“先回去再说。” “嗯。”孔舞阳低低的应了声。 两人看向空中,那抹青色越来越淡。 碧霞谷又恢复了宁静,白衣侠客握着的刀自然下垂,那上面有一滴血慢慢滑落,然后‘滴答’落在地面,渗透进泥土里。只不过,声音被谷中的回风取代,却滴在人的心里。 苏幕遮看也不看地上的人,提步往谷外走。 “苏幕遮,你为何不干脆杀了我?!”咬着牙说话的人是孙一毛,他宁愿死,也不愿这样活着。 只因,如今的孙一毛功夫全无,与废人无异。 苏幕遮凉凉的嗓音道:“你以为活着比死了舒服?” 孙一毛五指在地面扣成拳头,握着一把泥土像是要拼命揉碎一般用力。他终于明白,这个人要自己活着,生不如死。 旁边三尺开外,雷坤瞪大眼的尸体对着自己,临死还保持着举手的姿势,仿佛不甘心就这么输了。 而前面还有任义平躺在地上,张着嘴巴,表情狰狞,但也不能再动了。 唯一还能爬坐起来的是高书珩,不过笑面虎此刻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的脸上全是后怕与惊慌。若知道这后果,他就是死也不会与这个人作对。 一道光芒扫过,高书珩反射性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白影已持着归鞘的大夏龙雀消失在眼前。 高书珩跌跌撞撞的撑着地站起来,找了一大圈,终于找到受重伤的白秋风。 “白掌门……”高书珩扶他起来,却惊讶与白秋风神情呆滞,整个人失去了往日风采。 白秋风定定的看着前方,喃喃道:“输了,都输了……” 高书珩叹了口气,道:“白掌门,我们先回去吧。”活着,总还有希望。 另一边高山之上,红影忽而跳出打斗圈外,见周遭再没有任何外人,眯着眼睛道:“爹,你真要和女儿打!” 黑影收手停住,落到地面,一甩袖,挑眉道:“难道不是某个好女儿要以官府的名义捉拿她爹?” 沈灵均收了剑,眉眼弯起来,讨好的笑道:“女儿和你老人家开玩笑嘛。” 就算尊为魔尊,也对自己女儿没办法,摇了摇头,道:“过来。” 沈灵均一个幻影步掠到魔尊旁边,然后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蹭了蹭:“爹,你怎么来了?” 魔尊低头看着沈灵均手中剑,挺不满:“不喜欢我给你的刀?” 沈灵均笑眯眯道:“偶尔玩玩剑也不错。” “你们两感情好是一回事。”魔尊很认真的道:“不过,不许你学那老家伙的功夫!” 沈灵均好笑道:“爹,你怕我被拐走啊?” 魔尊咳嗽一声:“你是我女儿。” 沈灵均一下又一下揉着魔尊胸口:“您老是谁啊,江湖中人见人怕的魔尊,功夫是一顶一的,谁还稀罕别人的功夫,对不对。” 魔尊让她顺过气来了,很满足的道:“嗯,这才像话。”随后,又有些赞赏的道:“不过,你这丫头眼光的确不错,我试过苏小子的功夫了,很有长进,以后等他入赘了……” “爹……”沈灵均抽了抽嘴角:“你说什么啊。” 魔尊瞥她一眼:“怎么,不是都定亲了?” 沈灵均挠挠头,再挠挠脸:“那什么,不说这个了,说正经的,您老怎么过来了?” 魔尊轻笑:“害羞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也知道害羞,魔尊还是有些惊讶的。 又叹气道:“唉,女儿长大了。” 沈灵均戳戳她爹的手臂:“再大也是你女儿嘛。” “那可不一定,嫁出去的就是别人媳妇。”魔尊颇为严肃道:“刚才苏小子人前一番话很得我的心,比他师父那老东西强多了,不过,还是要入赘才行。” 入赘……沈灵均揉揉鼻子,这个也得人家家里人同意吧。 魔尊负手而立,道:“灵儿,归山里的人都隐迹多年,为何会出这样的事情?” “我也纳闷。”沈灵均困惑道:“照理说,除了我们自己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哪些是归山后辈。” 魔尊黑眸沉敛:“嗯,你把这个事情查一下。” 沈灵均迟疑的道:“爹……你说会不会……” “见过魔尊。”孔镜从旁边窜出来,恭敬行礼道。 沈灵均撇撇嘴:“你跟过来做什么?” 魔尊抬起一根手指头点了点沈灵均的额头:“没大没小。” 沈灵均皱皱鼻子,孔镜虽然比自己年长几岁,但又没什么血缘关系。 孔镜笑了笑,沈灵均只有在魔尊面前才如此听话。 魔尊看向他:“你可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搞鬼。” “回魔尊,这个事情还在查,不过……”孔镜表情有些遗憾道:“恐怕是归山的人里面出了内鬼。” 沈灵均跳起来:“孔镜,是你把这件事告诉我爹的?!”她千方百计想把这事给瞒住,就是为了不让她爹插手进来。 魔尊拍了拍沈灵均的手,让她安静下来,随后对孔镜道:“查清此事,再来禀告我。” “是。”孔镜领命。 沈灵均板起脸:“孔镜,你先回去,我还有话和我爹说。” 孔镜不走,对魔尊道:“魔尊,我还有件事想征求您和灵儿意见。” 父女两对视一眼,魔尊抬了抬手表示让他说。 “是这样的。”孔镜斟酌词句,缓缓道:“我和灵儿自小就有娃娃亲的约定在先,如今我们两人年岁也不小,不知道魔尊可否成全我和灵儿这桩婚事。成亲之后,我定然会事事以灵儿为先,以归山为重。” 沈灵均皱眉:“你乱说什么。” 孔镜转向她,微笑道:“灵儿,你不必害羞,你我本来就有婚约。” 魔尊略有深意的目光从孔镜身上扫过,随后道:“镜儿,你自小我看着长大,我也放心你,不过……这事不急于一时,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置了再说。” 孔镜点头:“是。” “内鬼可有目标了?” 孔镜道:“有点眉目,不过证据还不足。” 魔尊微微颔首:“嗯,你先去吧。” 等孔镜走了,沈灵均立马道:“爹,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的。” 魔尊轻笑一声:“丫头,年轻的时候不要随意伤害对你有情的人,等以后就不会多一份负罪感。” 沈灵均抿唇笑道:“爹,你这么有经验?” 魔尊拍了拍她的头:“胡说。” 沈灵均歪着头探身过去:“我娘知不知道啊?” “我先走了,你如今在官府做事,万事谨慎。”魔尊说完,一闪就没影了。 沈灵均望天,每次都这样! 苏幕遮握着大夏龙雀,用轻功踩着树顶一路找过去。到了那边,就见沈灵均一个人在。 “木木。”沈灵均招招手。 苏幕遮轻巧落地,见旁边无人,就知魔尊已经走了。 沈灵均问:“那边怎么样了?” “大部分走了,剩下的赵祁的人在清理现场。”苏幕遮简略道。 沈灵均点点头,大概受刚才孔镜那些话的影响。乍然见到苏幕遮,猛然想起他在大庭广众的宣告的那句话,之前也没怎么的,不知为何现在想起,有些害羞起来。 沈灵均挠挠胸口,酥麻麻,甜丝丝。那什么,这木头还挺会说话的。 苏幕遮哪儿知道她心里活动,他开口说道:“灵儿,本来我打算把雷坤留给你处理,但我觉得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一天,便多一层祸害,以大夏龙雀取了他的命,也算是你动手了。” 沈灵均现在哪还管雷坤的死活,她黑眸一动,笑嘻嘻的凑过去道:“木木,刚才孔镜跟我爹提亲了。” 苏幕遮眉头一跳。 沈灵均继续道:“他连入赘都同意。” 苏幕遮眉头再一跳。 沈灵均对着手指头:“木木,入赘什么的,你爹娘不同意的哈?” 苏幕遮转身就走。 第四十七章 入虎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急了,不是把他挤兑生气了吧,连忙追过去:“去哪儿?” 苏幕遮挑眉:“归山。” “做什么?” 苏幕遮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沈灵均裂开嘴:“入赘不入赘?” 苏幕遮拉起她的手,一边走,一边道:“现在就写信回去。” 沈灵均笑眯眯的:“真入赘啊?” 苏幕遮停下来,侧头看她,忽而认真道:“灵儿,只要有你在,什么都好说。” 沈灵均的笑容越扩越大,双手捧着脸,好讨厌啊,这木头说话越来越甜了。 “我开玩笑的。”半路上,沈灵均笑着解释道。 对于相爱的两个人来说,入赘不入赘的根本已不是重点,她就是习惯了非得调戏苏幕遮几句,占点口头便宜。 苏幕遮浅笑:“我是认真的。” 沈灵均就觉得这太阳好烈,从头暖到脚,头顶都冒热气。 当然,两人没去归山,还是回了驿馆。 先一步回来的沈长风一声不吭从两人面前走过,连沈灵均招呼他,都没听见。 沈灵均疑惑的抬头问:“怎么了?” 轮到今日值守的神乐摇摇头:“不知道,刚才见就这样了。” “哎呀~” 大家看过去,见封正摔倒在地上,脚上绑着两根长长的竹竿。 封正注意到大家的视线,嘿嘿笑着挠脸:“过两天有踩高跷比赛,我练练手。” 大家一致觉得,封正才是真正的没心没肺,难为封尚书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同时,也终于知道,为何封尚书非把封正扔到大理寺自生自灭,谁放了这么一个在身边,也闹心啊。 李梦白转出来,面色带着些困惑,看到沈灵均他们回来了,恭恭敬敬的抱拳行个礼:“小师叔祖。” 神乐乐呵道:“李梦白,以后沈大人和你家小师叔祖成亲后,你怎么称呼?” 这下倒真的难住李梦白了,他寻思了好久……师叔祖奶奶? 封正终于爬起来了,踩着比三人高的竹子,道:“李梦白,唐糖怎么走了?” 李梦白的困惑就在这里,他刚才遇到唐糖,那脸色难看的很,就看她急匆匆的回房,又没多久,从房间里出来,手中还拿了个大包袱,话也不多说,直接用轻功飞走了。 沈灵均不解:“唐糖走了是什么意思?” 一刻钟后,大家坐下来,总结道:“小两口闹别扭了!” 沈灵均不甚在意道:“没事,唐糖的性子我知道,过两天自己就回来了。” 不过,沈灵均这次错了,她不知道沈长风和唐糖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这次唐糖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了。 另一边,沈长风打开窗户,恍然一个娇俏的身影跳出来,肥嘟嘟的脸上挂着捉弄人的笑意,哈哈哈大笑道:“臭道士,被吓到了吧。” 一阵风吹过,窗外一株粉白色山茶晃了晃。 沈长风抵靠在窗台上,脑海里是唐糖转身离去的样子,以及那个决绝的眼神。 后院一阵风撩过,赵祁抱着叶清芷出现在房间门口。刚才叶清芷受了魔尊的箫声影响,身体有些不舒服。 赵祁一脚把门踢开,昏昏沉沉的叶清芷还不满的说了句:“把人家门踢坏了。” “老子赔他一百扇!” 才跨过门槛,身后一众脚步声传来。 赵祁一回身,一团粉色映满双眸,神色有些不耐。 嘉黛一打眼看到赵祁横抱着叶清芷,冷言冷语道:“有伤风化。” 赵祁瞥她一眼:“有屁快放。” “你!”嘉黛气的哑语,紧了紧拽着丝绢的手,压住怒气,道:“赵祁,我们什么时候能走。”这小破地方,她已经待够了。 “南诏三皇子逻盛的死因还没查清。”赵祁道:“走不了。” 嘉黛才不管那个胖子是怎么死的,她现在心情很好,既然人死了,也就不用和亲了。 不过…… 嘉黛怨毒的眼神扫向脸色苍白陷入半昏迷的叶清芷,恨不得她也马上得绝症而死。 赵祁不跟她多废话,抱着叶清芷进了内室,妥帖的放下,喊时雨和潋霜在旁守着。 出来时,赵祁见嘉黛还没走,挑眉:“还有什么事?” 嘉黛眼珠子转了一圈,忽而轻快一笑,甩甩手中丝绢:“没事,我走了。”既然来日方长,她不急于一时。 赵祁没有多想,认为嘉黛就是有点神经质,出去招了招手:“洛城,去外面抓只野鸡来炖鸡汤!” 外面庭院里,沈灵均换了个手支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这边事情暂时解决了,南诏三皇子的死还没有一点头绪呢。 没成想第二日,事情就有眉目了。 趁那群江湖人还没走,沈灵均和苏幕遮想去找陈萧天问问情况。 不过刚出了驿馆的门,一个人缓缓走过来,见到两人,对沈灵均微微一笑:“我正好有事找你。” 孔镜来了,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所有人围着庭院坐下来,孔镜挥着扇子道:“我听说南诏三皇子死在潇湘子的催命幻阴指手下。” 关于南诏三皇子的死因是封闭消息的,大家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孔镜是怎么知道? 孔镜注意到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大笑道:“你们不用紧张,不是驿馆里的人透出来的风声。” 于此,大家暗暗松了口气,好险以为驿馆里出了内贼呢。 孔镜合上纸扇,扇柄吧嗒吧嗒一下接一下的敲打在手心上,慢慢道:“还记得我跟你们提过的鬼斧门吗?” 在场的人记性都不错,纷纷点头。 孔镜才接着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鬼斧门的人最为擅长的便是模仿他人的功夫,因而我怀疑是鬼斧门用了旁人的功夫从而嫁祸。” 戏时好奇道:“鬼还用人间的功夫杀人?” 孔镜笑道:“传说不可尽信,鬼斧门也不过只是一个门派而已,不过神秘了点。”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黑眸微动:“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南诏三皇子死因的。” 孔镜抬眸看她,含笑而言:“因为我抓到了真正的采花贼——赤虎鬼王。” 赵祁抱臂道:“都是他交代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搅乱江湖,就像信奉湿婆的教义,用神力摧毁一切,然后再生,他们主宰这个世界。”孔镜单手转了圈纸扇,看着众人,道:“而且,我还知道,他们今晚有一个盛大的狂欢节,名叫鬼之乐。”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敲了敲下巴,继而眯着眼睛道:“我进去摸摸底。” “我和你一起去。”苏幕遮出声道。 沈灵均黑眸带笑,点头:“好。” 孔镜一摆手:“不行。” 众人同时沉默下来。 赵祁掏了掏耳朵看叶清芷——瞧见没,争风吃醋现场版。 月见笑眯眯的,宫外真好玩,外面的人更好玩。 封正缩到李梦白身后,这气场有点可怕,不会打起来吧? 沈长风看看苏幕遮和沈灵均再看看孔镜,轻轻叹了口气。 戏时戳了戳洛城,小声道:“阿瓜,有点怕怕的。” 洛城抚摸他头顶:“乖,小孩子别插话。” 时雨和潋霜对视一眼,怎么都不说话了?还有点不了解状况。 忽而,孔镜笑了笑,道:“灵儿,你贸贸然的前去,就算找到鬼斧门的入口,对方也不会放你进去的。” 沈灵均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那你说咋办的表情。 孔镜扬开纸扇,潇洒的扇了扇,道:“我倒有个万全之计,只是不知道你们肯是不肯了。” 随后,他看了大家一圈,道:“赤虎鬼王已经将如何进入的方法告诉了我,我可以假装他,也可以多带一个人进去,只不过……” 说到这里,孔镜破有深意的看向苏幕遮,扬起两边嘴角:“众人皆知,赤虎鬼王只采男人,特别是好看的男子。” 好看的男子?大家不约而同一齐看向苏幕遮。感觉到对方浑身冒出来的寒气,又赶紧移开。 阿弥陀佛,得罪不起。 “我装扮成男子跟你进去。”沈灵均挺身而出道。 “我不同意。”孔镜一本正经道:“里面情况不明,灵儿,你进去的话,万一遇到危险……” 沈灵均轻笑道:“好像我功夫比你好吧?” 孔镜失语:“……”还是摇头:“不行,除了你,其他人都可以。” 叶清芷清透的黑眸闪了闪,握着茶杯喝了一口,看向赵祁,意思是——这个孔镜是不是故意的? 赵祁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抽了抽嘴角:“丫头,我确定采花贼不喜欢我这个类型。” 叶清芷抿唇一笑,她也不是这个意思,那里面定然危险重重,她也不能让赵祁轻易冒险。 赵祁一摆手:“洛城去。” 洛城随着赵祁出生入死,各种侦查经验丰富,因而并无二话:“是,将军。” 孔镜微微一笑:“恕我直言,不知这位功夫如何,据孔某所知,鬼斧门里虽没有鬼兵神火,但确实机关重重,稍有不慎,恐怕就没命回来。” 洛城挠挠头:“机关?”这个他不在行啊。 沈灵均摆摆手:“不用再说了,就由我去。” 孔镜看她:“灵儿,你会解机关?” 沈灵均望天,上次在海莱儿岛让素绘陷害落到机关阵里,自己瞎猫碰到死耗子一路解过去的算不算? “我去。”苏幕遮寒眸对上孔镜的脸,凉丝丝的嗓音道。 孔镜‘啪’一下合上纸扇:“好,申时我在青山脚下等你。”起身告辞。 沈灵均看着他痛快离开的背影,微蹙眉头。 第四十八章 离间计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远岫出山,薄暮冥冥。 申时一到,苏幕遮准时出现在青山下。 孔镜早已候在那里,见那白影施施而来,姿态优雅,行为举止贵气,黑眸浮起一线嫉妒神色。 又悄然隐去,微笑道:“苏三少果然是守诺之人。” 苏幕遮走到近前,对着孔镜点了点头。 “走吧。”孔镜带头领路。 这时,一抹黑影闪了闪,落在苏幕遮身旁。 孔镜表情微愣:“这是?” 苏幕遮侧头看了看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娇小身影,道:“戏时,灵儿不放心叫他一起前来。” 孔镜依稀记得赵祁身边是有两个暗卫来着,不过不记得名字。 戏时整张脸让面罩盖住了,只露出一双黝黑透亮的眼睛。 孔镜有些疑惑的看着,心里怀疑是不是沈灵均假扮的。 苏幕遮也不知是否看出他的顾虑,对着戏时点了点头。 面罩取下,露出少年特有的青涩脸庞,浓眉大眼,眸中带笑,对着孔镜点了点头。 孔镜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沈灵均那丫头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走吧。”苏幕遮淡道。 孔镜转身走在前面,话中带话道:“灵儿还真不放心你。” 苏幕遮没有回他的话,和戏时对视一眼,后者再次戴上面罩。 三人从青山脚下绕过,再转到一条小路,只是沉默赶路,谁也没有说话。 小路蜿蜒而上,缠绕着一座山,远看就像一条盘在高山上正欲飞空的龙。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孔镜忽而轻笑道:“苏幕遮,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苏幕遮不是话多的人,就是和赵祁他们相处,也难得搭口,因而没有说话。 “当时我就在想,剑圣怎么会收这样一个人当徒弟呢?”孔镜扯起嘴角,笑容讥讽:“明明怎么看都样样不如我。” 正走到一个拐角缺口处,苏幕遮先上去,然后拉了一把戏时,两人对视一眼,后者对他眨眨眼。 孔镜转过身:“后来我想通了。” 苏幕遮正好立定,看向孔镜,面色冷漠。 “一切只不过因为,你命好而已。”孔镜虽是笑着,但笑容冰冷。 苏幕遮不予理睬,只问道:“还有多久到?” 孔镜皱起眉,他就是不喜欢苏幕遮这种表情,以及假装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明明又什么都得到了,不管是享誉武林的师父,还是他求而不得的爱人。 孔镜垂眸,继续往山上走,似笑非笑道:“苏幕遮,如果突然你不见了,你猜灵儿会不会忘了你?” 苏幕遮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孔镜转头温和的笑道:“虽然就算你活着,灵儿也始终会是我的,但是……”孔镜停住脚步,脸上笑着,黑眸酷寒:“你还是死了比较好。” 说完这话,孔镜一个闪身。然后,地面开始震动起来。 苏幕遮只来得及抓住戏时的手,他所在的地方就整块凹下去。 而就在苏幕遮如约出发至青山的时候,沈长风去孔府找到了孔舞阳。 孔舞阳昨日受了一番惊吓,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她见到沈长风很开心,面色更加红润起来:“长风哥,你怎么来了?” 沈长风温润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笑:“舞阳,你没事了吧?” 孔舞阳见到他,就算有病都直接康复了,含笑摇摇头:“我挺好的。” 让下人沏了一壶茶上来,孔舞阳亲自给沈长风斟了一杯,有些担忧的问道:“长风哥,那位唐姑娘,她没事吧?” 沈长风抬眸看她,蛾眉皓齿,满面温柔。 孔舞阳让沈长风看的不好意思,半垂眼眸,抬手擦了擦脸颊:“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沈长风还是看着她,看的极为认真,看的孔舞阳心弦跳动,手指轻颤。 “舞阳……”沈长风唇边溢出一丝叹息,道:“你哥哥去哪里了?” 孔舞阳一愣,不知沈长风为何问到这里:“哥哥,不是带人去找鬼斧门了吗?” 沈长风却摇头:“没有鬼斧门,对不对?” 孔舞阳端起茶碗,垂眸看着手中晃动的茶水并未说话。 “那天,不是唐糖想杀你,而是你想杀她,只不过剑落到唐糖手上,你看见我来了,就顺势假装唐糖要害你。”沈长风温和的嗓音在整个厅堂里回荡,不紧不慢的说道。 孔舞阳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她却似乎毫无知觉。 沈长风摇了摇头,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女子般陌生,继续说道:“怒水河边,要杀我的人不是苏幕遮,而是孔镜假扮的吧,本来我还没想通,可是昨日孔镜自己说了句,鬼斧门的人擅长模仿他人的功夫。那阵烟雾,就是用来迷惑我,让我确定自己看见的真是苏幕遮。” 孔舞阳始终不说话,沈长风叹气道:“舞阳,那个出来阻止的人是你吧?你们为何这么做?” 孔舞阳终于抬起头来,她的表情变了变,道:“你都知道了?” 沈长风点头:“是,我一直都知道,像苏幕遮这样的人,想杀人的话,绝不会搞这么多花样,你们这样做,是想让我死在苏幕遮的剑招之下,让灵儿和苏幕遮之间产生嫌隙。” 大家都知道,归山上所有人的里面,唯有沈长风对沈灵均来说是不同的,也只有他才能触动到沈灵均的心。 “对,哥哥想要杀你来离间他们,但是我……”孔舞阳没有说下去,她转而自嘲一笑:“你和灵儿都一样相信苏幕遮,哥哥漏算了。” 沈长风有些遗憾的看着孔舞阳,这个和他有着幼时情谊的女孩,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温柔善解人意,永远规规矩矩的活着。 “我没想到是你。”沈长风语气里难掩失望:“若不是怒水河边你出来救我,我真的不知道,舞阳,原来你深藏不露。” 孔舞阳的脸褪尽粉黛,换了另一种冷然,黑眸中带着讥嘲:“因为我当了十八年的乖乖女,我不想再活在别人的眼中,因为我也想为自己好好的活一次,因为我……”孔舞阳咬了咬唇,艰难的吐出口:“我真的喜欢你,长风哥。” 沈长风还是不忍太过责备孔舞阳,看着她颤抖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只剩下一声叹息:“舞阳,你这又是何苦。” 孔舞阳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对不对?” 沈长风摇头:“我不恨你,舞阳,你是个好孩子。” 孔舞阳转过身,眼泪才敢落下来。原来,连恨都没有…… “舞阳,既然没有鬼斧门,你能不能告诉我,孔镜准备带苏幕遮去哪里。”沈长风在背后问。 孔舞阳抹去眼角泪水,回过身面对沈长风,涩然一笑:“不,鬼斧门一直存在,但是来不及了,不管怎么样,苏幕遮都会死的。” 山顶震动,那一方完全塌落之前,苏幕遮拽着戏时的手轻轻跃起,攀住旁边的石壁。但周围已完全陷落,这边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孔镜站在外面,含笑道:“你不死,实在是我的心腹大患,所以,你还是死了吧。” 苏幕遮用玉清剑抵住石壁,抬头看向孔镜:“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 此时此刻,孔镜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很痛快的点头:“对,是不是很精彩。” 苏幕遮黑眸清冷:“你把消息透露给白秋风,设计让灵儿的身份曝光,使得天下武林唾弃,官场也待不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孔镜仰头大笑,眼眸阴鸷:“好处就是灵儿和你敌对,跟天下人敌对,最后就只能留在我身边。” “莫非你就是所谓鬼斧门的门主?”苏幕遮皱眉道。 孔镜很得意的分享他的所作所为,笑着道:“对,杀灵凡一家的也是我,我本来想利用玄黄古卷引两个老头子出面,在天下人面前,让他们彼此厮杀,那样,你和灵儿再也没办法在一起。” 山体还在震颤,苏幕遮攀着的石壁一点点碎裂,他努力稳住两人,边道:“玄黄古卷是假的。” 孔镜扯起一边嘴角,不屑的冷笑:“无知,玄黄古卷能凑成天机圣图,进去的不是传闻中的三千界,而是另一个地方。但你只要进去了,会拥有无尽的财富和天下最高强的功夫。当年剑圣魔尊他们去过一次,出来后就成为了世上最强的人。不然,你以为他们的功夫是哪里学来的?”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戏时,开口问道:“南诏三皇子也是你杀的?” 孔镜有些疑惑的把目光移向他,这个声音…… 戏时掀开面罩,又扯掉脸上一层薄薄的胶装物体,赫然露出沈灵均的脸。 “灵儿,怎么是你?”孔镜真的惊讶了。 如此说来,沈灵均把刚才的话都听进去了。 沈灵均扔掉手中的东西,道:“孔镜你还没回我的话。” 事到如今,孔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杀他是次要,不过就是为了留住你们的脚步,好实施我的计划罢了。本来以为杀一个邱斯任就够了,没想到你们毫不在意,那我只能再出手。” 第四十九章 结束也是开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黑眸染起怒火,冷着脸:“孔镜,你杀死邱斯任我不管,你为何连代容他们几个也害?他们都是归山的人,曾经和我们一同长大!” 代容虽然与她没有什么亲厚的关系,但大家都是归山上的人,父辈们还经常在一起下个棋喝个茶的。 孔镜一双眼眸阴沉阴沉的,狠辣的笑道:“灵儿,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杀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沈灵均道:“不,你是为了自己,孔镜,你从来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要满足自己无尽的欲望而已。” 孔镜展开双手,怀抱天下之势,大笑道:“那有什么错,我失去的,一点一点都会统统收回来。” 蹲下去,对沈灵均伸出一只手:“灵儿,你回来,站在我的身边,我迟早让你睥睨天下。” 沈灵均皱眉:“你有病。” “哐~嘭~轰~”旁边的石壁都在往下坠落,传来巨大的震荡声。 苏幕遮和沈灵均攀着的这块已经在松动,他们两人就算轻功盖世,也需要借物提气而发。 孔镜退后几步,道:“灵儿,你要是不出来,会死的。” 沈灵均转过脸,不想同他再说任何话。 “好,好好。”孔镜连说三声好,咬着牙根道:“这是你的选择。”得不到,宁愿毁了也好。 孔镜右手运气,狠狠拍了出去,随着这一掌力,机关被触动,整个山体整个晃了晃。 最后一眼,孔镜看着那两道红白身影一起坠落下去。 孔镜知道,这两人是断无机会再活着出来的,只因就算侥幸不被砸死,里面他还埋伏有重重机关。 孔镜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当初设计这一切就已预想好这个结果,可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沈灵均会来。 他往空荡荡的黑洞看了半晌,随后,转身决然离去。 沈长风从孔府离开,孔舞阳一人呆站着不动。 她脑子里回想着刚才沈长风的话:“舞阳,你走了错路,但你还年轻,有很多的时间去改正过来。” 孔舞阳记得她问了一句:“唐糖呢,你怎么看待她?” 接着,她看到沈长风嘴角边那温和如春风一般的笑,他是这么说的:“我从未怀疑过唐糖。” 那一切,不过是做的一场戏,不过没来得及解释,唐糖便走了。 孔舞阳爱了,恨了,到最后发现所有这些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故事里的另一个人始终没有参与,没有什么比独角戏更叫人难堪。 孔舞阳也转身走了,什么也没带,什么也不留。 巨石从山上崩落,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 孔镜跳下半山腰,眼前有影子快速晃过,定睛看去,满脸震惊:“你……” 另一边山头,一抹黑影负手而立,那威严的气势稳若群山。 他看着远处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以及那缓缓倒在地上的人,悠悠叹了口气,望着蓝天,低声道:“轮回还是命中注定?” 再有一抹浅蓝色身影一闪,木兰出现在旁边:“尊主,是孔镜偷了那卷秘笈……” 魔尊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他已经知道了。 原来血魔的功夫是留下来一卷,一直放在魔尊身边,没想到让孔镜偷学了去,而那功夫里面有一招,叫还施彼身,就是会仿造其他人的招式。 木兰抬起头,看向魔尊一直关注的地方,愕然道:“这是……” 孔镜死了,死在沈灵均的刀下。 沈灵均黑眸中涌动着不知名的红色火焰,冷冷道:“接受你的审判,来自地狱。” 她再也不多看孔镜一眼,转身就走。 孔镜伸出手,却再也触摸不到那明艳的火红色。他就是死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就在刚才,沈灵均也并未打算出手杀他,她的原意是带着他回去由官府定罪。 可是孔镜突然出手,两人都不知道原来孔镜功夫那么邪性,还很高。 苏幕遮跟上沈灵均,见她神情落寞,隐藏着一抹悲戚,劝慰道:“灵儿,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你不用内疚。” 沈灵均停下脚步,有些黯然道:“不,木木,我是觉得遗憾,我没想过有人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不惜施以陷害他人的手段。”更何况,大家还拥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啊。 苏幕遮抬手覆上沈灵均的双眼:“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结束了。” 沈灵均往前倾身,整个人靠在苏幕遮的肩膀上,对方清冷的气息围拢在自己周身,心绪也渐渐平稳下来。 山顶之上,木兰笑了笑,道:“这两个孩子,真好。” 魔尊并未说话,可从黑眸里,泄露出一抹温情。 几日后,事情收尾。 沈灵均后来派人去孔府找过灵凡,她还是很介意小姑娘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以及她口中怨毒的话。不过那个小姑娘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孔家因为出了孔镜这样的逆子,孔翔闹着要自裁谢罪,让魔尊挡住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跟他也没关系,都是孔镜咎由自取。 至于孔舞阳,也人间蒸发一般,无人知道去处。 最后,由叶清芷整理全部案卷,月见亲自启程,送呈皇帝。 案卷曰:泸水府有阴兵藏于显山,名鬼斧门,需阴阳眼者才得窥探。然恰逢阴子年,公主一行偶然经过,南诏三皇子魂魄冲撞鬼斧门赤虎鬼王,被其摄去。 而显山同时位于南诏与大唐交接处,是阴气最盛之地。为替三皇子报仇,大唐请最厉害法师亲自出面,炸毁鬼斧门寄居之地,并重重封印,日后绝不会再出此类事端。 沈灵均啧啧感叹:“要是论胡扯瞎掰的能力,有清芷在,谁都要甘拜下风。” 叶清芷冷冷瞟她一眼,那还不是为了找个好的借口。 不然大唐的人害死了南诏三皇子,南诏国那边还不得趁机好好敲诈一笔。如今把所有的罪孽都加在鬼府上面,反正阎王爷不可能出来找他们算账。 赵祁搂住叶清芷,满脸骄傲,还是我的丫头最厉害。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笑,这两人,现在是越来越不知道含蓄为何物。 其他人也是笑语晏晏,玉兰摇曳,满院飘香。 就在这一派和谐之中,嘉黛一声娇呵:“滚开!” 大家无奈摇头,沈灵均拍桌:“明天就回洛阳!” 第五案·完 第一章 春雨满洛阳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天授二年,方入春,阴雨连绵不绝,整整下了半月还未有停歇迹象。 大理寺府邸难得安静,一串串雨滴从屋檐漏下来,‘滴答滴答’落在水潭中,晕起小小的涟漪。 蝉羽一早出门,此刻抱了一团东西,从外面回来,一身水汽。 刚卸了伞放置旁边,一个转身,差点撞到人:“呀,小姐,你吓死我了。” 沈灵均半个脑袋往前探:“什么东西?” 闻言,蝉羽乐呵呵的打开包裹外面一层俏绿色,露出鲜艳至极的大红,红的很喜庆。 蝉羽邀功一般高兴道:“小姐,这个布料做嫁衣怎么样?” 沈灵均摸了摸,上等软绸,问题是:“上面怎么没有花色?”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人家那嫁衣不都是绣满各种东西的? 蝉羽双手抱在胸前,笑着道:“这个新娘嫁衣啊,都是得自己亲手绣的呢。” 完了,还一脸很懂的表情:“小姐放心,我知道你没经验,特地叫掌柜多留了一匹,管够。”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黑着脸道:“我谢谢你啊。” 蝉羽歪着头:“哎呀,小姐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没睡好。” 雨势转小,但没有停的迹象。 忽然,蝉羽猛的一击掌:“我知道了,一定是姑爷不在,所以小姐睡不好!” 半月前,苏幕遮接到蜀州朋友上官飞来信,有急事请求他相助。上官飞此人豪爽好结友,善使连环刀,功夫在当今武林也算得上一流的。与苏幕遮一见如故,两人情谊非一般。 因而,苏幕遮一看到好友信笺,就知他遇到麻烦事了,只匆匆跟沈灵均说了一声,连夜启程。 沈灵均踢了一脚落在台阶上的落叶,嘴角往上勾起,一脸似笑非笑:“蝉羽……” “小姐,我知道错了。”蝉羽眨眨眼睛,不等沈灵均说话,就开始卖可怜。 这边主仆说话呢,那边李奕挎着口大刀踩着水潭风风火火的过来。 蝉羽借机道:“小姐,李大人来了必有大事找你,我先走了。” 沈灵均瞄一眼蝉羽,把视线转向李奕,手指头捏了捏下巴,想着李奕第一句话会不会是…… “大人,不好了!” 不负众望,李奕果然说出来了。 沈灵均望了望阴云密布,越来越暗沉的天空,实在是不想出门,更怕再摊到个大案子,这才休整没几天呢。 李奕双手抱拳,虎声虎气道:“大人,有人报案,城中护城河旁发现好几具尸体!” 洛阳城内居然出了这等大案?! 沈灵均这回是不想出门也不得不出门了,赶紧提了大夏龙雀,招手:“把清芷找来,一起去看看情况。” 叶清芷在干嘛,什么也没干,因为有赵祁在,根本什么都干不成嘛。 天刚亮,叶清芷去了大理寺对外免费诊治的药堂给乡亲们诊病。才看了两个, 某人大刺刺的坐到她旁边。 来了个小伙子,说自己肚子疼,叶清芷手刚要往上搭脉。 赵祁一把挡住:“换一个!” 叶清芷瞪他,人还挺有理:“男女授受不亲!” 后面来了个老妇人,手大概是干农活的时候给割到了,满是都是鲜血,叶清芷刚伸手。 赵祁一把挡住:“换一个!” 叶清芷生气了:“赵祁,你给我滚!” 赵祁耍无赖:“不走。” 洛城有眼力见儿,赶紧安排其他的大夫给人诊病,把叶清芷替换过来。 叶清芷觉得没脸儿再待下去了,推开赵祁,一路气呼呼的往里面走。 赵祁跟在后面,手爪子还不老实的搭上去:“丫头,你这又是生什么气。” 叶清芷一脚踹过去,斜眼:“你说呢?” 赵祁熟练的往旁边躲开,咧嘴笑道:“我这不是怕你把衣服弄脏了嘛。” 叶清芷见他这样,气都没地撒。 “看病这活不好,不如我们干点有意义的事情。”赵祁再凑过去。 叶清芷侧身叼着眼睛看他,脸蛋因为发怒反而红润了些。 赵祁笑的一脸不怀好意:“不如谈个情,说个爱,亲个……嘶~你这丫头……” 叶清芷晃了晃手里银针:“还说不说情了?”转身回房。 赵祁不屈不挠再跟上去,手指头一路从后背往上爬,笑的满口白牙:“说,怎么不说!” 时雨在上面支着下巴感叹:“唉……将军越混越没法看了。” 潋霜点头,不过她觉得这样挺好,起码老夫人不用担心他家将军的终身大事了。 戏时从下面捧着一纸包小笼包子走过,抬头问:“要不要?” 时雨和潋霜同时摇头:“不要,减肥!” 戏时摇摇头,当女孩子就是麻烦,他就从来不担心身材问题。 叶清芷回到后院,还没跨上台阶呢,李奕就跑过来:“叶姑娘,大人请你一同出去一趟。” 赵祁眉头一跳,按照他的推理,如果单沈灵均找叶清芷说明没啥大事儿,但凡多加了个李奕,这问题就来了。 叶清芷点点头,就要跟着过去。 “那个……”李奕抬手往房间方向指了指:“叶姑娘不带个药箱吗?” 叶清芷拿眼睛问他,到底什么事? 李奕挠挠头,顶着赵祁充满威胁的眼神,艰难开口道:“有人报案,城外护城河旁发现了好几具尸体……” 往外走的时候,赵祁叹了第一百零一次的气,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在药堂诊病呢! 等几人出门了,一段时间不见的月见出现在大理寺后院:“咦,人都去哪儿了?” 封正和李梦白闲着没事干,在房间里下棋,听到声音封正打开窗探出个脑袋。 “是月见姑娘啊。”封正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月见抬起手中点心盒:“宫里新做的糕点,带来给你们尝尝。” 李梦白打开门,请月见入内。自离开泸水府后,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不知缘何,突然有些生疏起来。 月见眉眼弯弯的朝他一笑:“谢谢啊。” 李梦白揉了揉胸口,熟悉的感觉回来点了。 护城河旁,一堆人站成一团,对着中间几具尸体发愣。 良久,沈灵均拿刀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问李奕:“这就是你说的好几具尸体?” 李奕脸上横肉一抽:“大人,你且等我问问啊……”转头看报案的人,虎目一瞪,怒喝:“张三,这怎么回事?!” 那张三是个四十来岁的瘦条汉子,他咽了咽口水:“大人,小人说是护城河发现好几具尸体,把小人的婆娘给吓的摔了一跤,可可可小人还没来得及说这些尸体是什么,大人您就急急忙忙走了……” 李奕怒道:“你这么说,是怪我没听清你的话了?” 张三缩了缩脖子:“小人不敢。” 沈灵均摆摆手:“好了,别说了。” 李奕手指地上:“那,大人这个还验不验了?” 沈灵均看着死了一地的老鼠,抬起眼眸瞅叶清芷。 叶清芷蹲下来,拿银针戳了一下:“没毒,淹死的。” 赵祁抬手用拇指扣着下巴思忖着,这丫头拿来戳死老鼠的银针和戳自己的是不是同一根? 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恶心。 叶清芷甩了甩银针,放到药箱里:“这几天护城河水位猛涨,淹了不少田地,估计那些死鼠都给冲过来了,叫人清理一下,时间久了怕闹鼠疫。” 这回不等沈灵均吩咐,李奕赶紧呼喝人过来打扫现场。 闹了一场大乌龙,不过沈灵均也松了口气,死老鼠总比死人强吧。 张三诚惶诚恐的问李奕:“那小人婆娘摔伤这事儿,算谁的?” 李奕给他耍了一场,正不爽,闻言呵斥道:“找老鼠赔!” 张三苦着脸直转圈:“大人,你这……我这……” 沈灵均勾勾手指头,张三赶忙过来。 “带你家夫人去大理寺药堂,回头再让人给你打包点进补的药带走。”本来药堂就免收诊治费,就是药材钱也看着给,实在没钱的外搭着往外送。 “多谢寺卿大人!”张三得令,赶紧往家跑。 从护城河离开,雨滴又开始变大,几人没有带伞,走到旁边一个茶摊坐下歇脚避雨。 刚刚看了一地死老鼠,难得沈灵均没有什么胃口,端着碗茶也不喝,支着脑袋看路上风景。 赵祁很介意的盯着叶清芷的药箱,犹豫半天,终于开口:“丫头,你这银针不会是不管活人和死人吧?” 叶清芷喝了口茶,很不解:“怎么了?不是都一样?” 赵祁抽嘴角,一样?差的远了去了好不好! 叶清芷黑眸微动:“不过扎你那根和其他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赵祁心里一送,又一紧,这怎么还特别预备的呢? 叶清芷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有毒。” 赵祁咧嘴笑:“给你毒死也甘愿!” 沈灵均支着下巴的手换了换,这两个人调情调的,真是光明正大。 同时数了数日子,心里沉沉叹口气:唉,那木头怎么还没回来啊。 突然,马蹄阵阵,踏碎一层雨幕,急速奔驰而来,溅起三尺水花,路人纷纷避让。 经过茶摊时,沈灵均只扫到一眼,见这人驿使装扮,身背包袱,腰挎斩?马?刀,神情肃穆,似有了不得的要紧事。 几人一同探头看过去,一人一马早就消失不见,只留马蹄声入耳。 戏时蹲在高处,看的远,伸手一指:“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叶清芷看赵祁:“边关出事了?” 赵祁挑眉:“不可能。”若这样,他早知道了。 其他人疑惑,那还能出什么大事儿呢。 第二章 向蜀州进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千里之外的蜀州,黑云压城,暴雨倾盆。 而城外上官府邸内,更是笼罩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 这一任家主上官飞年纪轻轻,才三十出头。 这会儿,他望着窗外如断线珍珠一般的雨滴,叹气道:“瑾琰,愚兄若实在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叨扰于你。” 苏幕遮单手靠着桌案,眉目如画,白衣出尘,举手投足间具是优雅贵气。 沈灵均那边时间过的慢,其实他到蜀州才两天,刚了解清楚上官家遇到了什么事情。 说起上官家也奇怪,自上官飞的太太太爷爷那辈起香火就不太盛,每每留个独子,勉强支撑着到了上官飞这一代。而每一任家主毫无意外的都活不过四十岁,所以凡身为上官家男子,满十五成亲,十八纳妾,最好是多择几房,好延续香火。 但不管上官家男子纳多少房妾室,闺女生了不少,但每次也就只能生下那么一个独子。 到了上官飞接任家主,他不信这个邪,偏偏只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一人,豪言放出去——就是不留后也无所谓。 苏幕遮很欣赏上官飞这种性格,这也是两人能投缘的原因之一。 本来就不太鼎盛的上官家,今年又发生了件怪事。 事情从去年夏天开始,一开始是府里头打杂的小厮不见了,大家起初也没在意,以为他又跟以前一样出去烂赌,没几天自己就会回来。但不出一个月,上官夫人的陪房丫头也失踪了。 再后来,上官家未出阁的三小姐某一日出门进香,回来只剩下一顶空轿子。 这下子,上官飞立马察觉出不对劲来。 但是,不管是黑道白道,上官飞两边银子都使足了,愣是石头扔进湖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管是仇家也好,绑票也罢,总得有个回音吧?可事情就是这么怪,人是一个接一个失踪,可丝毫没有任何消息。 这一个年上官家都没心情过了,上官飞更是整天在外奔波,招呼了蜀州道上各种有名望的人。但事情毫无进展,就算是尸体也没捞回来一条。 “加上最近失踪的一个,已经整整五个了。”上官飞俊朗的脸上有些疲惫,可怕的不是对手多厉害,而是根本看不见在哪里。 苏幕遮甚为理解他的心情,因为这五个人里还有两个人是他的至亲。 “瑾琰,我听闻你和一位大官在一起,破了不少案子。”上官飞殷切的看着他,道:“所以愚兄才厚着脸皮求你相助。” 如今世道上其实传的挺难听,都说苏幕遮给官府卖命啦,整日跟个女官后面算什么样子,简直有辱他们名门正派的名声。 不过上官飞不这么看,一来,他上官家也与蜀州官府有密切来往;二来,他了解苏幕遮性格孤傲清高,绝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上官飞想法更奇特,他觉得那女官突然间如此神勇,破案无数,莫非其实是苏幕遮在背后指点。 至于苏幕遮在群雄面前号称沈灵均是他未过门媳妇这件事,倒是没这么快传到蜀州,因而他还不知道这层关系。 不过,就算知道了,上官飞现在也没这个调侃的心情。 苏幕遮点头,问道:“近两年可有得罪的人?” 上官飞肯定的摇头:“没有,自从我二十岁接下上官家主的身份,就没再江湖闯荡,而生意场上都是家父多年来的朋友,绝不会产生任何嫌隙。” 偶尔上官飞也怀念当年还是少年郎时,闯荡江湖时的恣意潇洒,可他更深知责任对于一个男人的重要性。 苏幕遮沉吟片刻,再问道:“最近蜀州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愚兄不是很明白,你指的是哪方面?”上官飞一脸讨教的表情。 苏幕遮手指扣着茶杯,缓缓道:“我曾经经过一个地方,那里也闹过一些少女失踪,后来查明,是某个教派成立初,抓了周围不少女子进去。” 上官飞边听边点头,又纳闷道:“但是我在知府那边打点过关系,蜀州城除我上官家之外,并没有其他家发生类似情况。”别的家里,偶尔有个不见的,不是给人害了,就是不小心出了意外,更没有上官家这样连着失踪五个人的。 苏幕遮也纳闷了,到底是谁和上官家过不去呢。 上官飞在厅里踱步,右手叩左手心,道:“不过,瑾琰说的也有道理,愚兄这就叫人去查一下,近期蜀州是否有这样的门派。” 苏幕遮站起来,道:“我在这边认识几个人,去帮你问一下。” 上官飞抱拳:“我们两之间就先不言谢了。” 推开房门,一阵风把雨吹进来,上官飞连伞也不打就匆匆跑了出去。 苏幕遮走到门口,雨点扑面而来,落在眉间发梢,随着他一动,又悠悠的往下滑落在地。 他走到外面,一把油纸伞送到眼前,抬眸,眼中出现一张芙蓉秀脸,眼波流动,面色微微泛红。 “外面下雨,我哥让我送把伞过来。”少女微微一笑,含羞带怯的低下头去。 苏幕遮清透的黑眸从她身上扫过,便知道她是在说谎。上官飞刚才出去那个着急的样子,自己伞都没打,更别说还特意吩咐人给他送伞了。 不过苏幕遮从来不是苛刻的人,只淡淡点了点头,道:“多谢。” 少女抿了抿唇,再悄悄看了苏幕遮一眼,少侠温雅俊美,眉目修长,黑眸流动的莹泽光彩似能将她整个人映照的晕眩。 苏幕遮转身,准备往外走。 “我叫上官柔。”少女见苏幕遮要走,赶紧唤住:“你可以叫我……” “上官姑娘。”苏幕遮客气的一颔首。 上官柔有些失望,自昨日见过苏幕遮一面之后,少年侠士萦绕在心头再也挥之不去。她不同其他大家闺秀,身为上官家大小姐更为英爽豪气,所以就主动来搭话。 但是,苏幕遮全身泛出的寒气又令上官柔有些却步,只因她从未见过如此冷漠之人。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苏幕遮不再赘言,提步进入雨幕。 上官柔痴痴的看着背影,心想着,他若是能同自己笑一笑那该多幸福啊。 等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手中没有被拿走的油纸伞,悠悠叹了口气,这个人,对谁都这么冷吗? 回到大理寺府邸,沈灵均和赵祁就让梅见抓着去皇宫。 月见咬着一块烙饼出来:“梅见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 梅见眼皮子抽了抽,挺看不顺眼月见这个样子,瞧瞧,跟沈灵均他们混了几天,都变什么样儿了?感觉同胞妹妹给大理寺这群人都带坏了!现在动不动就想着溜出宫来。 “你给我一起回去。”梅见皱着眉头对月见伸手一指,毫无商量余地。 月见临走,跟里面的人喊话:“给我留着点啊,我下次再来。” 李梦白赶紧把盘子收起来,看了眼封正手里拿着那块,犹豫了一下,算了,就留给他吧。 封正小鹿般纯黑的眼珠子上下移动了一下,再看唯一那块烙饼,感觉在这种眼神下吃下去,莫名有些负罪感啊。 沈灵均跟梅见探口风:“刚才我看到驿使进宫报信了?” “嗯。”梅见点头。 赵祁挑眉:“怎么的?” 梅见刻板的道:“两位随我进宫就知道了。” 沈灵均和赵祁同时觉得梅见这个人啊,人还行,就是做事太按着条理,未免无趣。 月见悠哉哉的晃着走,眉眼弯起来,天天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谁见了都讨喜。 不过,沈灵均觉得,比起月见,梅见还是比较可爱的,起码肚子不是黑色。 “沈大人,你看我做什么?”月见一张笑脸凑过来。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认真道:“我在想,你今天这样打扮真的很好看。” 月见低头看了看一层不变的宫服:“你确定?” 沈灵均郑重的点点头:“颜色选的好,衬你。” 梅见听着沈灵均瞎扯,心里直摇头,暗暗决定不能让月见再继续和这些人厮混下去,气质都带没了。 一个时辰后,沈灵均从宫里回来,整张脸就笑盈盈的,嘴角快翘到天上去了。 清和瞧见了还挺纳闷,这几天她家小姐一直都闷闷不乐的,突然间看到她芙蓉笑脸还挺惊悚。 忍不住怀疑莫非苏三少回来了? 不过……清和往沈灵均身后看了看,没人啊。 蝉羽出来,慧黠的眼眸从沈灵均身上转了一圈,再与清和暗暗交流一下,对方给了她一个我也不知道表情。 蝉羽眨眨眼:“小姐,皇上给你赏赐什么好东西了,这么高兴。” 沈灵均双手背着身后一步步往里走,笑的眼都快成月牙:“天气好,开心。” 清和蝉羽一起抬头看天空,几滴雨掉进眼睛里。 天气好?小姐的脑子没问题吧? 赵祁跟着后面走进来,大手一挥:“收拾一下,明天出发去蜀州。” 清和纳闷:“蜀州?” 蝉羽拍掌:“姑爷!” 两人转脸对看,明白为何自家小姐心情突然变这么好,欢快的叫道:“去蜀州喽。” 第三章 晋州大洪灾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蜀州快报,晋原府逢百年难遇大洪灾,山体崩塌,村户淹没无数,民不聊生。 帝特拨白银五十万两,令沈灵均为赈灾钦差,赵祁携军护送银两,出使晋原府。 事发紧急,从旨意下来到出发,也不过一夜之间。 天露微白,大理寺府门前排成长队,所有人整装待发。 赵祁当先骑着黑色高头大马,大掌往前一摆:“出发。” 晋原府城门处,灾民不断涌入,都是城外让洪水侵害失去家园的村民。 知府令城门大开,架起数处凉棚,饶是如此,依然容纳不了越来越多的人。 晋原府现任知府季兴邦已连着几天未睡,下眼睑挂着浓厚的黑眼圈,眼底也浮起无数红血丝,他看着此场景,面有憔悴,问身旁白须老人:“师爷,凭着县衙府内存余,还能支撑多久?” 师爷已是古稀之年,他颤着手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抬起两个手指头,叹道:“大人,恐怕至多十一二日。” 季兴邦抬头望着依然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知何时能拨云见日。 师爷又道:“不过大人放心,钦差大人已在路上,只要我们撑过这段时间,等赈灾银两一到,我相信晋原府官民同心,定然能度过此难关。” 季兴邦没有他这么乐观,就算驿使再快,来回路程恐怕也得月余,如何度过眼前难关才是正经。 “大人,我有个办法。”师爷沉着眸子,缓缓道:“晋原府乡绅颇多,若他们肯伸出援手,每人捐献点银两,支撑月余不成问题。” 季兴邦被这样一说,心思也活络起来,正是如此,平日官府也算照顾他们这些乡绅,这回可不是用到他们的时候到了。 正说着,有衙役过来禀报:“大人,上官家主有要事求见大人。” 师爷苍老的面容露出一抹算计的笑容:“大人,上官家可是晋原府最有名望的家族之一。” 季兴邦微一沉吟,就下了决心:“走。” 苏幕遮骑着落雪入城,到了城门口因着人多,只能下马随人流而行。 白衣白马,纤尘不染,与周遭浑身污泥失魂落魄的灾民形成强烈对比。 有人多看几眼,见他衣着不凡,犹豫着想去讨几个钱,但在看到比冰山还冷的脸,以及扫过来的黑眸寒气逼人时,生生退缩几步,畏惧着不敢上前。 苏幕遮倒是并非故意如此,性子生来冷漠罢了,不过他也深知救急不救穷,施舍几个钱对他来说无所谓,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此前,苏幕遮从洛阳一路往上官家赶,并没有经过洪水淹没的地方,只听说晋原府南面那块淹的厉害。 到了城里,见到处扎堆蜷缩着的灾民,还有衙役们抬着一句句盖着白布的尸体经过,他才知这次的洪水来势如此凶猛。 到了人少一点的地方时,苏幕遮脑子里也偶尔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这次皇帝会派谁来赈灾。 他踏着缓慢的步伐在准备拐弯时,在墙角看到个满脸污渍的小女孩,面容已脏的看不清了,但那双黑色的大眼睛眨动时,莫名让苏幕遮觉得有些像幼年的沈灵均。 就这么心念一动,他拍了拍落雪,让它乖乖等在一旁,自己则走到隔壁一家包子铺。 包子铺的老板刚蒸了一笼肉包,肉香味传出去很远,有许多灾民眼巴巴的看过来,喉咙忍不住咽着口水,就像已经吃下去一样。 “唉……”包子铺老板也叹了口气:“这是什么年头哟。”他并非没有同情心,但这种小本买卖,偶尔施舍一两个也就算了,根本经不住这么多人。 况且他知道,若他给了一个,其他人就会一哄而上。所以,硬下心肠来,就当没看见。 苏幕遮走过去时,包子铺老板笑呵呵的道:“公子来几个肉包吗,刚出锅的。” 苏幕遮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口气清淡:“能买你多少包子?” 包子铺老板把头伸出去一看,倒吸一口气:“一……一一万两!”够买下好几个包子铺了! “钱收着。”苏幕遮把银票扔到他面前的桌上,抬手指后面小女孩的地方:“给他们吃饱。” 包子铺老板低着头双手捧起银票,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大面额的,一时间都愣住了。 等他抬起头时,白衣少侠早就消失不见。 “好,好咧!”包子铺老板扬起一个笑容,招手对那些灾民道:“快过来吃包子了,有人请客!” 如包子铺老板预料的那般,那些人果然一拥而上,能拿多少拿多少,一个劲往嘴里塞。 没人有空问,谁这么好心。 苏幕遮停在落后的小女孩面前,摊开右手,上面是用丝绢垫着的两个白花花的肉包子。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漂亮的不像话的叔叔,有些迟疑。 “吃吧。”苏幕遮淡淡道。 片刻后,小女孩才拿了起来,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细声细语道:“谢谢。” 苏幕遮牵着落雪继续往前走,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一炷香后,苏幕遮停在一座全黑色的楼前。这座楼安静的坐落在后巷之中,与其他的房子显得格格不入,寂静而冷硬。 他缓慢的把落雪拴在门口拴马石上,然后踏着优雅的步伐从外面的木楼梯一步步上去。 走到楼梯拐角处,上面下来一个全身素色装扮的女子,她头戴面纱步履轻缓。 擦肩而过时,女子低着头匆匆路过,而苏幕遮顿了一下。 一阵风正好吹来,扬起女子面纱一角,露出丑陋扭曲的脸庞。 苏幕遮黑眸淡然,继续往前走。 没有门的房间,苏幕遮直接走了进去。 然而,空荡荡的大厅,别说连个人都没有,就是桌椅都不摆一副。有的只不过是上头挂着的无数鸟笼,奇怪的是,里面却没有鸟。 苏幕遮走到中央,又从银袋里抽出一张,右手一扬,银票飞了出去,没入那深沉的黑色中。 整个大厅里安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仿若从来就没有人一般。 但是,苏幕遮甩出去的银票没有回来,自然也没有落地。 良久,爽朗的笑声从不知名处传来,压抑过后的沉闷语调带着笑意道:“苏三少出手就是阔绰。” 苏幕遮单手提剑,凉声道:“这么说,璇玑楼是接下了?” 那方话语也简略:“明日未时三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苏幕遮不再多话,直接转身出门。 买消息,自然得到璇玑楼。但自去年素绘擅自以璇玑楼堂主的身份复仇之后,璇玑楼重新整治了一番,此后只卖消息给信得过的人。 是以上官飞想过找璇玑楼,但并未摸到门路。 而苏幕遮,但凡他想做的事情,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做不成的。 从这边出去,苏幕遮又去另一个地方。 相比那边冷冷清清,这里可就热闹多了。 总有那么些地方,不管外面发生天大的事情,总也是不会改变。 赌坊,便是其中之一。 苏幕遮过去的时候,赌坊门口守着的两个打手倒是仔细观察了一番。就觉得他这种清冷出尘的气质怎么也和赌场搭不上边,但又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的服饰,衣服虽然是最纯粹的白,但白底银线镶边,看仔细了,袖口衣角还有复杂暗纹,只不过都是同色系,远看根本看不分明。 打手确定了,这是个有钱的主。正所谓,有钱就是大爷,两个打手乐呵呵的往里迎。 苏幕遮进去抬眸扫了一圈,选定一张空着的桌子。那里虽也站着个做庄的,但没人来这边赌。 因为,这里一局以千两起步,一般人不敢上桌。 苏幕遮站到桌前,眉眼清疏,两指夹了一叠银票仍在桌上,淡道:“全押。” 做庄的人原本无聊的自己掷骰子玩,一见这贵公子上门,心里嘿笑一声,冤大头来了。 等他低头一看桌上银两,面色却怔住了,千两开头的银票,足足一叠。饶是在赌场内见过各种场面的人,也有些震惊。 旁边桌的感觉到这里的气场,一个个围拢过来,见这场景,互相窃窃私语道:“这公子什么来头,出手这么大。” “估计是什么名门家不谙世事的公子吧,哪有人一上来赌这么大的。” 还有人兜着两个手,笑道:“干脆叫送子金童,专给赌坊送银子的。” “哈哈哈哈~”其他人大笑,这人一贯贫嘴。 做庄的站直了身体:“公子确定下注?” 苏幕遮冷眸淡然,微颔首。 做庄的勾起一边嘴角:“买大买小?” 苏幕遮道:“小。” 做庄推过去:“公子先来?” 苏幕遮摇头:“你先来。” 做庄的就不客气了,一个竹筒耍的花样十足,在空中转足了三十六次,然后猛的往桌上一扣。 ‘嘭~’一声不响,但敲在每个人心尖上,大家都伸长着脖子,好奇结果如何。 做庄的显然对自己听声辩位很有信心,不然赌坊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桌子交与他手上。 他轻笑一声,道:“公子可是确定不变了?” 苏幕遮黑眸平静,毫无波动。 做庄的握着竹筒缓缓抬起来,所有人屏气凝神,见到那三个骰子竖成一列,只露出最上头的一个点时,忍不住拍手叫绝。 同时又把同情的目光看向苏幕遮,就算是掷出同样的点数,也是他输了。 做庄的明显很得意,他右手一抄,骰子重新入了竹筒,挑衅的笑道:“公子,请。” 苏幕遮也不言语,左手接过来,两个指尖握着竹筒一拧,这竹筒就在桌上转个不停,直转的人眼花撩人,头晕目眩,才慢慢停下来。 这围观的人群现在比苏幕遮本人还激动,两手握拳,嘴里无声的念着:开,开。 紧跟着,苏幕遮左手扬起,竹筒被风带起,大家一起低头,定睛看去,却同时惊呼一声。 第四章 灾银不见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里面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骰子的影子! 做庄的也立时傻眼了,这个结果怎么算? 苏幕遮微勾唇角,笑容清淡:“你输了。”没有骰子,自然就没有点数。 做庄的不服,怒道:“你这个不算!” 苏幕遮黑眸如寒冰扫射过去,对面那做庄的如被利剑穿心般,居然不敢动弹,气势也瞬间矮了半截。 正僵持时,忽而一道爽朗笑声从里面传出,边大笑道:“哈哈哈~苏三少居然也会光临我这赌坊。” 苏幕遮背过身,看向通往里面的门帘。 门帘一掀,走出一个满脸络腮胡须之人。此人年过半百,然精神气十足,特别是那双眼睛,居然隐隐泛着幽蓝色。 苏幕遮抱拳:“蓝前辈。” 这人叫蓝斯人,传闻有波斯人血统。 蓝斯人面色红润,心情大好:“三少可是请都请不到的客人,今日怎么来了?” 苏幕遮左右看了旁边一圈人:“蓝前辈,借一步说话。” 蓝斯人也知他来找自己定然不是为了赌了,那就肯定是有事,顿时了然道:“请,我们去后院详谈。” 做庄的没想到这贵公子是自家老板的客人,就怕刚才不小心得罪了,此刻恭恭敬敬的拿了银票奉上去:“公子,刚才若有冒犯,请多多海涵。” 苏幕遮看了眼也不接,淡道:“我赢的呢?” 做庄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拿眼睛瞟蓝斯人,自己不好拿主意。 蓝斯人倒是豪爽:“拿银子上来。” 五十两的足锭白银整整好几盘,那白光闪的所有人眼睛都开亮。 苏幕遮却连看也不看一眼,道:“以赌坊的名义,送去晋原府县衙。” 这回不等做庄的发问,蓝斯人一摆手:“按三少说的做。” 来到后院时,蓝斯人开玩笑道:“苏三少,你来一次我赌坊可损失一个月的进账,你若是多来几次,我看这赌坊趁早关门算了。” 苏幕遮黑眸清淡,语声凉薄,道:“替你赈灾,晋原府百姓会感恩蓝前辈恩德。” 蓝斯人大笑,其实这点银子对他来说并无影响。 两人落座,蓝斯人让下人沏茶时,道:“三少侠义心肠,蓝某常有耳闻,不过这晋原府的洪灾,光凭这点银两可不够。” 苏幕遮自然明白,一己之力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不过见死不救也不是他苏幕遮的风格,所以顺手讹了蓝斯人一笔钱。 一壶今年新上市的碧螺春摆到桌上,两人才谈及正事。 蓝斯人手拿茶盖摆了摆上面一层茶沫,凝眉道:“上官家的事,我也有说耳闻,奇就奇在这里,江湖黑白两道都出手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查到。” 蓝斯人明着是赌坊老板,其实暗地里经营各种不明生意,且人脉很广。可以这么说,晋原府里但凡有点门面的,都与蓝斯人或多或少有些个关系,也会卖他面子。 苏幕遮单手扣着茶碗,道:“蓝前辈,近期晋原府可有异动?” 蓝斯人也是精明的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摇头:“新门派倒是有两个,但全都打过招呼,也是无关紧要,其他的没听说。” 苏幕遮知道,但凡蓝斯人没听说的,那肯定就不存在。因而更加奇怪,到底是谁和上官家过不去。 “苏老弟,我劝你一句,这事情恐怕不妙,你最好及早抽身为好。”蓝斯人语重心长道。 苏幕遮知道他好心,点了点头:“但我已答应上官飞,必然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蓝斯人沉吟半晌,手指头一扣桌案,道:“既然如此,三少的事情,便是我蓝斯人的事,你放心,只要是晋原府内用得着的人,三少尽管吩咐。” 苏幕遮抱了抱拳:“多谢。” 蓝斯人摆手:“三少客气了,既然三少能想到找蓝某,便是蓝某的荣幸。” 同在江湖混的,大家都是靠义气说话,苏幕遮也不跟他客气,只道:“日后蓝前辈有事,尽管找我。” 蓝斯人笑道:“有三少这句话,足矣。”要知道苏幕遮的承诺可不比普通人,他说出口的话,定然是肯定能做到的。 离洛阳府几百里开外的官道上,一众人马有序行路,步履匆而不乱。 最先头的几人骑马而行,中间是一驾马车,后面跟着几辆二轮木板车,上面堆放着各种箱子。 下过雨的路泥泞不堪,走起来容易打滑,地上还有许多坑坑洼洼,稍不谨慎就会踩到。 最后一辆二轮木板车经过一个坑时,车轮一打滑,推着的衙役没稳住,连带着自己一起被甩翻在地。 不小的动静引起前面人的注意,队伍顿时就停了下来。 沈灵均催马过来看:“怎么回事?” 衙役把摔倒的同伴扶起来,道:“回寺卿大人,泥路难走,不小心翻倒了。” 沈灵均跳下马来,问道:“人没事吧?” 那人摇头,就是衣服都给污泥染脏了,其他倒没大碍。 有人在那边叫道:“大人,箱子都翻倒了。” 叶清芷也从马车里探出头,问赶车的洛城:“发生什么事了?” 洛城往后看了看:“好像是有一辆木板车摔翻在地。” 和叶清芷同坐马车的封正就耐不住寂寞钻了出来,顺便伸个懒腰透透气。 时雨问:“叶姑娘,我过去看看。” 叶清芷点头:“嗯。” 赵祁踢了踢马腹,黑马悠哉哉的靠过来:“丫头,累不累?” “不累。”这才走了半天路程的功夫,自然谈不上累。 叶清芷其实还挺着急的,闹洪灾的地方就怕有疫情,到时候蔓延开来,不知道又得死多少人。 这时,有惊呼声传来:“大人,这个箱子有问题。” 赵祁他们在很前边,只听个大概,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幸好时雨很快回来了,她的面色也有些困惑不解。 赵祁和叶清芷同时看她。 “将军,叶姑娘。”时雨道:“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箱子里只有一半银子,下面是空心的。” 这句话一出,赵祁和叶清芷都不免愣住了。 沈灵均蹲在地上,看着倾倒出来的银子,以及那个用木板隔开,下面空荡荡的箱子。心里先产生一个疑问,偷梁换柱? 但随即又否认,银子从国库运出来直接送到大理寺,这中间根本没有任何人下手的机会。 赵祁和叶清芷也过来了,看着地上的箱子陷入沉思。 沈灵均抬眸看了一眼,抽了抽嘴角。这两个人就不能低调点? 叶清芷整个人由赵祁横抱着,她有些尴尬的拍了拍赵祁的手,意思让他放下来。 赵祁看看地上一地水和泥,再看看叶清芷那整洁不染纤尘的鹅黄色衣服,就感觉让她踩下去,就被玷污了一样,摇头,坚决不放! 封正探个脑袋过来看热闹,一看之下,也震惊了:“银子呢?” 银子呢,这是所有人脑袋里都想问的问题。 整整一箱子的银子,怎么好端端就剩下一半了。 沈灵均黑眸一动,回头道:“把所有箱子都打开!” 片刻后,每一个木箱暴露在众人眼里,而毫无例外,所有箱子都只装了一半银子。 盗取官银,是要被斩首的。而弄丢官银,罪名同等。 五十万两白银,如今只剩下二十五万两,那剩下的一半就跟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才出洛阳府,赈灾银两就出了问题,出师不利。 沈灵均敲了敲箱子,上等柚木做成,坚厚耐磨,再看封口,并未有打开过的痕迹。 叶清芷低声道:“这些银两是昨晚从宫里运到大理寺的。” 沈灵均把李奕招过来:“昨晚谁负责守夜?” 李奕面色焦急中略有些疲态,道:“回大人,赈灾银两非同小可,是我亲自带人值守。” 沈灵均信得过李奕,这是个说一不二,偶尔耍耍嘴皮子,但绝对忠心的下属。 “大人,我以性命担保,昨晚真的没有任何人接触过这些银两。”李奕追加一句道。 沈灵均点点头:“我知道。”除了相信李奕的为人之外,她更加明白,但凡有人闯入大理寺,她不可能毫无察觉。 更重要的是,整整二十五万两白银,不管怎么偷梁换柱,动静都不可能小的了,除非大理寺里的人都死光了,不然怎么会发现不了。 “是宫里。”赵祁微皱眉,很不愿这么猜测,但不得不如此想。 叶清芷眼眸动了动,她也想到了这唯一的可能。 如果是出宫之前,那动过银两的所有人就都有嫌疑,包括掌管钥匙的库房总管,亲自钦点银两的户部尚书,以及其他侍卫宫女和太监……简直就是干系重大。 可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说不清了。 因为银两已离开皇宫,甚至离开洛阳城。 所有人停在原地,不敢说一句话,空气安静的就像停止了一样。 每个人的心都是沉重且压抑的,这是赈灾银两,如果出了问题,他们每一个人,都逃不脱。 而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呼啸着席卷过来,声音干净利落,伴着一声声催促的娇音呵斥。 大家不约而同的,一齐看过去。 第五章 私奔的小妹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黄昏时分,乌云终于散去,天气反而明亮起来。 季兴邦和晋原府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此时,晋原府一户偏僻小院里,升起炊烟袅袅。 年轻美丽的主妇端了一盘刚做好的菜出来,见小院中灰衫男子正泼墨绘画,女子眼底盛满柔情,忍不住走了过去。 男子刚抬起头,女子夹了一筷子菜送入男子口中,两人相视而笑,甚是柔情蜜意。 就在同一时间,大门被猛的踹飞,十余个黑衣劲装男子一鼓作气先涌了进来。 接着一个三十来岁,沉着一张俊脸的中年男子缓缓提步进来,他如鹰隼般的眼睛扫视一圈,而后面色转为更加阴沉。 不说话,反而带来无形而巨大的压力叫人喘不上气。 男子惊的愣住,嘴里的菜含着都忘了嚼动。 原本女子还算镇定,但当她见到为首那中年男子,一张精致的脸顿时花容失色。 “都带走。”中年男子皱眉,极尽克制的语调很暗哑。 晋原府十里外的上官府邸,上官飞脚步飞快的走在最前面,他自二十岁起养成的沉着冷静这一刻荡然无存,熊熊怒火在心口一把把往上烧,就快突破头顶而出。 终于到了前厅,上官飞重重坐下,大掌往桌上一拍,怒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等待的时间里,门口先是旋起一股香粉风,然后两个女子相携走了进来。 左边一套淡绿色锦衣,头发盘起,面容清秀,又带着股独属于成熟妇人的韵味。她旁边的是上官柔,少女面色白皙,与上官飞不一样的柔软娇弱。 “子敬。”妇人步伐较快,两三步过来,倒了杯茶给上官飞道:“人回来就好,你待会儿可别动怒。” 上官飞还沉浸在怒气中,皱眉:“你别管。”手一扫,不小心把茶碗给扫落地,传出清脆的碎裂声。 妇人似有点委屈,执着绢帕的手掩住脸,两个肩膀还耸了耸。 “唉……如西,我不是叫你待在房里别出来嘛,你看你……”上官飞又站起来手忙脚乱的哄。 宛如西娇俏俏的看他一眼,唇一抿:“你还生不生气了?” 晋原府里,上官飞宠妻也是出了名的,要不然能置祖宗规矩不管,单娶这宛如西一人。 上官飞无奈叹口气:“不生气,来,你坐下先。” 上官柔在两人后面偷偷笑,她就知道这个年长自己十余岁的兄长唯在嫂嫂面前没奈何。 这会儿,门口又一阵风动,带起一角白衣。 上官柔先看见了,娇俏脸庞一红,又忍不住唇角上扬,少女的眼眸中满是痴情。 苏幕遮看着上官飞和宛如西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上官飞到底也注意到了身后动静,倒是毫无尴尬的笑了笑:“你看,让瑾琰看笑话了。” 苏幕遮进来,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算是一一打过招呼了。 宛如西擦了擦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端庄有礼的微笑了下,道:“多谢苏公子替家夫寻回三妹。” 苏幕遮态度冷淡又不失礼仪:“嫂夫人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宛如西智慧的眼眸不着痕迹的扫过俊美少侠,再落到自他出现后突然娇羞的上官柔上头,心中有些许计较。 “你们放开我!弄疼我了……再不放我让我哥打死你们……”娇音中带着怒喝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两个护院尽忠职守的把人带到上官飞面前。 “哥!”女子很不满的跺了跺脚:“你干什么啊?” 上官飞本来平息的怒气硬生生给勾起来,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东西就砸了过去:“你给我闭嘴!” 一身少妇打扮的女子相貌柔媚,尖尖的脸蛋,气势很盛,眉宇间与上官兄妹有几分相似。 她红唇掀起,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没再开口。但是扭过头,满脸不服气。 上官飞见她这个样子,气的心口都发疼:“你一个未婚女子,干出这种事情,你还要不要脸,你……你……” 宛如西见自己丈夫气的这个样子,感觉抚了抚他的胸口:“不生气啊,好好说话。” “你们当我和其他的人一样死了不就行了。”少妇装扮的女子玩弄着淡粉色指甲盖,撇了撇嘴,口气轻松。 上官柔上前一步,轻轻柔柔的开口道:“晴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你就算是喜欢人家,也不该做出与人私奔的事情来。我们家也不是看轻门第的人家,叫人家上门提亲光明正大的嫁出去就是了。” 原来这女子便是此前进香途中突然失踪了的上官晴,她并非真的失踪,而是借着府中人员闹失踪的这档子时间,和情人私奔了。 本来这事情天衣无缝,连上官飞也丝毫不怀疑她是遭了害。但璇玑楼是什么地方,一查就查出来上官晴没死不说,还一直和情夫就住在晋原府内。 上官飞喝了口茶压下一股怒气,听到上官柔这话,他再怒拍桌:“光明正大?她敢吗?” 上官晴不比上官柔娇软,她是冷艳的风格,从小行事风格就是张扬胆大。不过饶是如此,说起这个,还是虚了几分,面色暗了暗。 宛如西作为嫂子,走过去拉起上官晴的手上下看了看,悠悠叹了口气:“瘦了,嫂子给你煲了一锅乌骨鸡汤,等会先去吃了,嗯?” 上官晴吃软不吃硬,上官飞再骂她都能顶回去,到了长嫂如母的宛如西面前,却酸了眼眶,用力吸了吸鼻子。 上官飞还是没出够气,继续说道:“上官晴!明天开始就给我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要是再敢和那有妇之夫见面,我就……” 不待上官飞说完,上官晴红着眼睛大声道:“你就准备怎么办,杀了他?你要敢对他做什么手脚,我,我就死在你面前,到了阎王爷跟前我也要跟爹娘状告你这个害死亲妹妹的不肖子孙。” 上官飞怒极反笑:“好,好的很,你要跟他一起死,我就成全了你们的真爱。” 宛如西也有些无奈,她其实没见过上官飞生这么大的气,而上官晴又不比上官柔听话,这女孩子生性骄傲张扬,是任性的不能再任性的主。 上官柔就更劝不住了,同时又有些窘迫的瞄了瞄苏幕遮,觉得这种家丑叫他看在眼里,真是丢死人了。 苏幕遮作为无关者目睹了全过程,在上官飞的情绪快控制不住之前,他凉薄的嗓音开口道:“子敬兄。” 苏幕遮的嗓音不大,但足够大家都听见,所有人一时间都看过去。 “何不听令妹把话说完。”他其实不大想管人家的闲事,但是听了半天,实在觉得吵吵嚷嚷的有点头疼。 这么冰冰凉凉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冷漠,但又奇异的带着股安抚人的作用,连盛怒中的上官飞也冷静下来。 上官晴刚才没怎么注意旁人,这会儿看了,眼眸忍不住一跳,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英俊,英俊的很有侵略性。 不过上官晴不喜欢太过于冷硬的男人,她喜欢言子函那样温温柔柔,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温润的读书人样子。 上官柔见上官晴毫不避讳的注视,面色有些难看起来,她比别人更了解这个妹妹,只要她想的,没有要不到的。上官柔贝齿轻咬下唇,心晃了晃。 不过在看到上官晴自然的转开视线,神色并未发生变化,上官柔一口提着的心缓缓落了地。 上官飞淡定下来,敲了敲桌子:“上官晴,你自己说。” 上官晴美艳的眼睛抬了抬,道:“我就是喜欢言子函,要跟他过一辈子,名分什么的我不在乎,只要这个人在我身边就行。” “他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抛弃,你怎么相信他哪天不会同样对待你?”上官飞的语调因呼吸不平而起伏。 上官晴红唇勾了勾,不屑道:“拿那个丑不拉几的黄脸婆跟我比,言子函和她成亲之后,压根碰都没碰过,更别提和她上床。” 上官柔因上官晴大胆的话羞红了脸,忍不住撇开脸去,却又正好对上苏幕遮冷淡的黑眸,却不是在看她。好像那黑眸是放空的,什么都看在眼里,又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宛如西听出点东西来,问道:“莫非那言……言公子也是被迫与人成亲的?” “那个女人和他是娃娃亲。”上官晴抿了抿唇,声音清淡。 宛如西到底是帮亲不帮理的人,她犹豫了一下,道:“子敬,如果言公子真是被迫的,不如……” 上官飞世家出身,就算闯荡过江湖,也是自小熏陶着礼义廉耻长大的,他扣了扣桌子,强调道:“不管怎么成亲的,他们都是夫妻,你这样做毫无道德廉耻可言。” 上官晴自小就叛逆,因而撇了撇嘴:“迂腐。” “上官晴,你说什么?”上官飞的火气又冒上来。 宛如西头疼的拉住上官飞:“子敬,说好了不动怒,你看,苏公子还在呢。”她提醒自己丈夫克制点,外人在场,闹成这般多难看。 苏幕遮支着下巴,像是发呆,感觉到大家的视线,才微微动了动,薄唇掀张,声音冷冽:“取消先前的婚约,也不是不行。” 第六章 再见璇玑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上官柔先是发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苏幕遮会说这句话。 在上官柔心里,苏幕遮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高高在上,触摸不到。 是清高的,优雅的,贵气的,但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上官飞也没想到,他以为这种不耻的事情,苏幕遮该是最看不起才对,怎么还会帮着出谋划策。 其实,他们都不了解苏幕遮。 对苏幕遮而言,陌生人与他而言,连生死都不重要,更何谈喜怒哀乐。 上官晴倒是拿正眼再看了苏幕遮一眼,原本她觉得就是个长的好看点又看着貌似很危险的小白脸。直到苏幕遮说出这句话,她觉得还挺合自己胃口,可惜她不喜欢这个型的,不然一准把他拿下。 “想要做一件事,这个世上总会有很多办法。”苏幕遮淡漠不带温度的黑眸扫过众人,声调不紧不慢道:“如果你们想这样做的话。” 上官飞在迟疑,宛如西也在考虑,上官柔和上官晴心思各异。 但突然间,这个大厅里就变成了诡异的寂静。 苏幕遮慵懒的换了个手,继续支着下巴,看着外面全黑的天空露出几点星光,像是发呆。 半晌之后,上官飞走了两步,对着外面喊道:“来人。” 两个黑衣劲装的护院很快出现:“庄主。” 上官飞像是疲惫至极的挥了挥手:“带三小姐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门。” 上官晴的不满抗议声与来时相反,从高昂到低落,再转而消失。 上官飞看了眼宛如西和上官柔:“你们也下去。” 上官柔还想说话,宛如西最了解自己丈夫,他是有话单独和苏幕遮要说,因而,一声不吭拉着上官柔退下。 上官飞用力的握着茶碗,终于,艰难的开口道:“瑾琰,让你看笑话了,我三妹的事情……” 苏幕遮转过头来,清淡的目光犹如盛着星辉,淡淡道:“我知道。”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把上官飞想要说的话全都涵盖了。 他冷漠,但是内心很重义气,他明白上官飞的顾虑和难堪,所以替他说了。 “子敬。”苏幕遮站起来,清清冷冷的嗓音道:“人活一世,为他人考虑的多了,为自己考虑的就少,你无需愧疚。” 上官飞看着纤尘不染的白衣,叹了口气:“我上官家在晋原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要做出伤害陌生弱女子的事情,他没有脸啊。 “我会替你摆平。”苏幕遮往外走时,留下一句:“不过,你三妹最好不要后悔,因为她绝没有后悔的机会。” 上官飞愣愣的看着白影消失,片刻失神。 空荡荡的前厅忽而响起一声叹气,他早该知道,让苏三少出手,是有代价的。 天空泛出朝霞,难得的大晴天。 赶路是件枯燥而乏味的事情,尤其还身负皇命时。 一轮红日从云层中露出,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月见抬手盖在额前,眼眸弯起来,像新月,玉白色的皮肤柔软带着光泽,眉目间总是笑意盈盈的。 李梦白记得,昨天月见就是带着这样一张笑脸,出现在他面前。 当时,青衣白马忽然出现,马蹄溅起一地污泥,却丝毫不影响马上女子清净整齐。 月见拉住缰绳,嘴角往上一扬,轻轻悠悠的笑道:“赵将军,沈大人,你们走的挺快。” “小白。” 李梦白愣了愣,回过神来,对上月见眉眼弯弯的笑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月见再次重复了遍:“小白。” 李梦白这回听到了,是在喊他,而且是仿佛喊一只宠物狗一般自然。 月见支着下巴:“宫里不能养猫,但是养了不少狗,有一只叫小白的。”笑容可掬的看向李梦白:“我突然发现跟你挺像的,以后就叫你小白了。” 李梦白实在觉得把他摆在一只狗同等地位,算不上幸事,不过他动了动嘴,并没有反驳。 不是不想,是不敢。月见这个女子,他得罪不起。 月见伸了个懒腰,对李梦白勾了勾手指:“这两天连着赶路追你们还真的挺累的,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的马,我去叶姑娘的马车里睡一觉。” 李梦白张了张嘴巴,还没说话,月见拍了拍马头再说道:“这是我的爱驹,不准欺负它,喂饱不算,要喂好。” 说完,她从马上飞起身,落到后面的马车上,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封正催马靠过来:“梦白,我觉得月见特别爱招惹你。” 李梦白摸摸鼻子,有吗? “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封正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 李梦白想了下,要说起来也没怎么样吧,况且他不是都赔过罪了。 封正很有过来人的经验一般道:“我看啊,有问题。” 李梦白往了往越来越浓烈的日头,很不解:“什么问题。” 封正摆出一种神秘脸,笑呵呵的道:“大问题!” 撇开这边不提,沈灵均心里的郁闷可不是一个太阳就能消灭的。 她两只手随意放在缰绳上也没怎么拽,让回风自己跑,脑子里回想着月见昨日说的话。 月见是带着皇帝口谕过来的,她这么说的:“国库吃紧,皇上咬着牙拿出了五十万两白银赈灾,若是少了或者不够了,沈大人和赵将军得自己想办法。不过嘛,这事办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若办不好……” 说到这里,月见还狡猾的笑了笑:“皇上说,赈灾的银两嘛,不管是哪里来的,能用到百姓身上就是好的。但五十万两就是五十万两,一两也不能少。” 听到这里,赵祁和沈灵均还听不出言下之意那就真是白当这个官了! 沈灵均摇着头忍不住再叹了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居然是皇帝故意做的手脚! 亏他们还分析了半天,分析个屁。 沈灵均不满的撇了撇嘴,嘀咕一句:“千年老狐狸。” 百里开外的皇宫里,武曌正在御书房批奏折,无端打了个喷嚏,梅见忙走过去准备关窗。 武曌摆摆手:“不用。” 梅见保持一丝不苟的神情,刻板而规矩的退后一步,道:“皇上,小心着凉。” 早春,还是带着些微凉气的。 武曌索性起身,缓步走到窗口看着明艳的日头,淡笑着对梅见说道:“是有人在骂朕。” 赵祁催马赶上去,与沈灵均并骑,挑眉:“你打算怎么办?” 沈灵均摸摸鼻子:“船到桥头自然直。” 赵祁勾起嘴角一笑:“去晋原府先经过清城府。” 这个路线百年不变的啊,沈灵均不知道他这个时候突然提起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眼神打量过去。 “听闻清城府地产丰富、民生富庶。”赵祁摩挲着下巴冒出来的几根胡茬,笑的邪气:“最重要的是,有钱乡绅多。” 话点到为止,然沈灵均是什么人,她黑眼珠子一转,眯起眼就笑了:“赵兄耳通目达,才智绝绝。” 赵祁裂开嘴一笑:“客气。” 沈灵均手指尖一敲,莹润的脸上全都是算计人的笑:“宰他一笔!” 戏时和洛城跟的稍远,只看到沈灵均和赵祁商量什么,没听到声音。 这会儿,见沈灵均露出这种笑容,戏时抖了抖:“阿瓜,我觉得她肯定在算计人。” 洛城摸了摸他的头:“记住,离这个女人远一点。” 全黑色的楼,依然寂寥而静默。 苏幕遮照例把落雪拴在门口,提步走了上去。 还是原来的大厅,也照旧没有人。 苏幕遮手执玉清剑,就只站在那里,说不出的清冷寡淡。 “我要找失踪的所有人,而不是一个。”苏幕遮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淡淡的说道。 空气在厅内流动,仿佛没有人回应。 苏幕遮也只是站着,他一向都是很有耐心的人。 良久,怪异的笑声想起,男子因压抑人古怪的嗓音道:“所以我也只收一份钱。” 苏幕遮抬起淡漠的眼眸:“其他人?” “找不到。”男子并没有故弄玄虚,很直接的开口。 苏幕遮嘴角微微弯起,冷然的脸带起明显的嘲讽:“璇玑楼也有找不到的人。” 那边男子仿佛叹了口气,而后道:“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没找到,还是不敢?”苏幕遮的声调一向偏冷,此刻更是隐隐带着些冰寒。 静默片刻,几张银票自空中悠悠飘落,伴着男子的嗓音响起:“上官晴已找到,至于其他人,璇玑楼接不了这笔生意,银两退回。” 苏幕遮缓慢抬起一只手,银两恰好落在他指尖。他深深看了眼,废话不多,爽快的转身出去。 从大厅出来,站在门口顿了顿,余光瞥到右后方。 然后很突然的,他原地转身,以浮光逐影掠了过去。 苏幕遮要追一个人,很轻松,但谁想在苏幕遮面前跑,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眼前的女子只能局促的站在他面前,微垂着脑袋,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两步。 苏幕遮从她脸上的面纱扫到她露在外头的眼眸,是上次来的时候见过的女子。 就算只能看到眼睛,但里面透出来的慌乱与惧怕无法掩饰。苏幕遮全身散发出的冷冽而危险的气息,令这女子无所遁形,感觉快站不住脚。 苏幕遮冷淡的眼眸扫过,没有落在女子身上,比冰还寒的声音道:“为什么跟着我?” 第七章 大概是报应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女子抬起头,覆盖着面纱的脸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这是双很美丽的眼睛,传神动人,如一泓清水,长长的睫毛翻动时,婉转轻柔。 “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路过。”女子的话语声很低,极力稳住嗓音,但还是有些发颤。 苏幕遮的声音是极淡的,但又分外清晰:“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你从旁边一座阁楼出来,我进去后,一直在那个位置偷看。” 接着,苏幕遮抬起修长的手指头一指:“等我出来,你又转到这个房子后面。” 冷漠的男人露出清冷的笑,眼眸却更冷:“你是打算一直跟下去,还是像昨天一样来个假装的不期而遇。” 女子很难才把视线从苏幕遮身上移开,秀气的眉拢在一起。 “如果你是聪明人,你知道不该出现在我的面前。”苏幕遮的嗓音毫无温度,常年冰山一样的脸更是波澜不惊,但他漆黑的眼眸却透着淡淡的嘲讽和厌恶,薄唇张开,缓缓的吐出一个名字:“素绘。” 女子一震,似乎光从他嘴里吐出这个名字,就足够她心动。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闪动:“我早该知道,会让你发现。”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近距离靠近。 苏幕遮就站在那里,白衣少侠,翩然飘逸。 素绘反而就静下来了,没有刚才的颤动,她双眸一动不动的对上魂牵梦萦的脸,道:“你昨天就认出我来了。”她的心有股悸动,有点惶恐,又掺杂着莫名的喜悦。 但苏幕遮下一句,就把素绘所有的悸动都浇灭了。 苏幕遮淡淡道:“我总是对仇人印象更深点。” 素绘皱眉:“仇人?”她从来没伤害过苏幕遮。 “你现在还有说话的机会。”苏幕遮的眼眸从她身上略过,放到旁边白墙上。 素绘交握的双手蜷缩起来,嘴唇微不可见的颤了颤,黑眸放大,仿佛不可置信般:“你为了她,想杀我?” 苏幕遮仿若有些不耐烦,连说话都懒得张口。 突然间,素绘脑海飞快掠过苏幕遮曾在海莱儿岛说的那句话:她若有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其实,当时苏幕遮说的时候,素绘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她表面混迹风月场所,见过说大话的男人多了去了,每个嘴里喊着愿意为了谁这样那样的,还不是说说而已。 可素绘忘了,他不是别的男人,他是苏幕遮。 苏三少出口,必然是说到做到。 “那你想怎样?”素绘美丽的眼眸升腾起隐藏的怨恨及不甘。 苏幕遮收回视线,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上官府失踪的人在哪里?” 素绘微愣一下,不知他怎么转了话题,却还是说道:“不知道。” 回答完之后,见苏幕遮仿佛不信,又加了一句:“你以为璇玑楼不想做这个生意,这件事情很古怪,就是我们也摸不透,不过,最后的线索断在新津府。” 苏幕遮垂眸,新津府? “如果想找失踪的人,不如去新津府试试看。”素绘侧过身,风吹起她脸上的面纱,露出扭曲的脸庞,没有伪装的声音纤细柔软:“不过,连璇玑楼都查不到的消息……” 这句话素绘没有说下去,但显然意思已经很明显。 苏幕遮听后,微微颔首,只证明他听见了。 素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的都说了。”转身,就要走。 苏幕遮也不动,只在素绘转身的瞬间,左手抬起一扬。 寒风扑面,在素绘惊诧之中,面纱缓缓落地,一张扭曲到极致的丑陋脸庞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素绘赶紧抬起衣袖遮掩,惊慌失措之余,有些狼狈。 只一眼,苏幕遮就看清了,不过也只看了一眼,面色没有任何波动。 素绘不想他看见自己如今的样子,就算再强大的女人,此刻都有些难过,谁不想让自己最美丽的样子永远留在喜欢的男人心里,就算那个男人不喜欢自己。 她背过身,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说出来的话也是暗哑的:“大概这世上真有报应,那日从海里浮上来之后,脸就毁了。” 苏幕遮当然没有很关心她的脸,甚至她之前长什么样,也没什么印象,他是过目不忘,不过不想记住的,也不会刻意想起。 “这不算。”苏幕遮抬起握着玉清剑的右手。 素绘还沉浸在自己的哀怨中,直愣愣的没回过神,这句话什么意思? 玉清剑的寒光一闪而逝,很快又回到剑鞘当中,仿佛根本没有拔出来过。 直到肩膀被疼痛唤醒,素绘一摸,粘稠的血腥味直冲入鼻尖,她扭曲的面容交杂着震惊与不解,不可置信的慢慢回过身,看向那个冷血的男人。 苏幕遮淡薄的眼眸看都没看,抬起脚步往前走。 擦肩而过时,他如寒冰般沁凉的嗓音以平缓的语调说道:“其他的,她喜欢自己动手。”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素绘却听懂了。 她后来查探过消息,得知沈灵均除了手臂受伤外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她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沈灵均命大,还是这机关阵也困不住她。 沈灵均这根刺,终究是种在心口,拔也拔不掉。 所以他只给了这一剑,为的是替沈灵均泄愤,还是什么? 不杀,不是他想放过自己,而是在等沈灵均亲自报仇。 素绘黑眸中染着腾腾的火焰与嫉恨,沈灵均何等何能,凭什么? 上官府邸,苏幕遮将素绘交代的话如实说与上官飞,上官飞立马喊了两个人过来,让他们去新津府查一下。 但这件事处处透着异常,两个人同时都觉得,未必能查到什么消息。 正当午饭时,丫鬟请两人去厅堂用餐。 路上,上官飞斟酌着语句,含蓄问道:“言家那边,怎么说?” 苏幕遮倒是一派坦然:“那位言夫人,确实是自小就定的娃娃亲,而且还怀孕了。” 上官飞脸一黑,这坏人因缘的事情干不得。 “她答应离开言子函,甚至离开晋原府。”苏幕遮的嗓音一直都是从容而凉淡,连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没有半点心虚。 反倒是上官飞皱眉道:“不行。”除却不能拆散人家夫妻外,若这件事属实,言子函就是欺骗了上官晴,他信誓旦旦从未碰过结发妻子,孩子是哪里来的? 这种男人,不能托付。 苏幕遮勾起唇角,似乎看透上官飞的顾虑,笑意清淡:“孩子不是言子函的。” 上官飞愣住了,呃? 两人已到了饭厅门口,苏幕遮淡道:“那位言夫人有一位青梅竹马。” 话,点到为止,但以足够上官飞揣摩出各种韵味。 良久,上官飞摇头嗤笑一声:“这对夫妻,也是绝配。”丈夫与人私奔,妻子也没闲着。 “诶,你们怎么不进来。”饭厅里,宛如西见到自己丈夫和那位苏三少站在门口说了半天话,也没进来的意思,忍不住走出来招呼。 上官飞爽笑道:“瑾琰,走,我这里有一坛佳酿,我们好好喝两口。” 宛如西温和的笑了笑,挽着自己丈夫的手往里走。上官飞这阵子心情都不好,自苏幕遮来了之后,上官晴给找回来不说,事情也有了不小的进展,这使得上官飞郁结消散不少。宛如西暗地里松口气的同时,越看苏幕遮越满意。 丫鬟把埋在后院的酒装到小酒壶里端过来,上官飞接了亲自给苏幕遮倒了杯:“瑾琰,喝酒这方面,你是行家,看看味道如何?” 苏幕遮果真端起来,先放在鼻尖一嗅,随后浅抿一口,淡笑:“十年的竹叶青。” 上官飞笑容更大:“酒逢知己,来,不醉不归。” 宛如西娇嗔的瞥一眼:“光喝酒伤脾胃。” 上官柔只安静坐在一边,偶尔看一眼苏幕遮,也是极其含羞,不惹人注意的。 时间久了,她就发现苏幕遮基本上光喝酒,筷子都很少拿一下。鼓了鼓嘴巴,想问,又碍于哥嫂在现场,怕逾了规矩。 她一向没有上官晴作风大胆,更何况心里觉得私下里说什么都不大要紧,当着亲人的面,那多难为情啊。 宛如西到底是过来人,她眼眸这么扫一圈,就明白了上官柔的小女儿心思。 拿起酒壶给两人斟酒时,宛如西轻轻柔柔的笑道:“蜀州这边的饭菜口味偏重,我记得苏公子是杭州人士,是不是不大习惯?” 苏幕遮边喝酒,偶尔和上官飞聊两句,不经意听到宛如西跟他说话,还愣怔了一下。 随后,摇头,淡道:“还好。” 宛如西用旁边干净的筷子夹了块炸成金黄色一看就很酥脆的排骨,再含笑道:“多吃点,我总是跟子敬说,只喝酒不吃菜于身体可不好。” 一般情况下,苏幕遮不是热络的人,也从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所以象征性的夹起那块排骨咬了一口,点头道:“是。” 上官柔见他动作随性,又自然流露出一股优雅做派,看着看着,双颊都微微染红了。 旁边上官飞夹了块回锅肉放嘴里,嚼了嚼,疑惑道:“今天这菜,怎么味道有点怪。” 第八章 救灾的方式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清城府,如赵祁说的那般,是个富裕而平和的地方。 知府提前就收到消息,一直派人守在城门口,所以沈灵均他们刚入城门,知府就带着一大群乡绅来迎接。 赵祁催着黑马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大群体面人,嘴角裂开,笑的高深莫测。 知府和所有人同时被这笑弄的摸不准头脑,但总觉得有些渗人。 沈灵均从马上跳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笑意盈盈:“于知府。” 于知府摸了摸心口,这就是名扬天下的大理寺卿,好年轻的姑娘啊,长的美,笑的也这么好看。 其他乡绅一起前来,除了显示清城府的郑重之外,为的也是想瞻仰一下传说中名震四方,长的如钟馗一般凶神恶煞的赵大将军,和近两年名声越传越大,听说是皇帝宠臣的大理寺卿。 这一见,先是想着,赵大将军也没传说的那么可怕嘛,长的虽然高大,也没三个人那么强壮,更不是什么钟馗容貌,就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后又心道:大理寺卿果然是年轻美貌的女子,特别是这一笑,笑到人心里去了,就觉得好真诚,莫名给人亲切之感。 他们同时相互对视,这莫不是作假的? 月见这一路总算睡饱了,撩起帘子看了眼,摇头道:“又在骗人了。” 叶清芷握着卷书,清淡的笑了笑,为清城府的知府和乡绅们同情那么一刻钟。 因为赶时间,他们在清城府只落脚一天,明日天亮就要启程,所以赵祁也不废时间,用的最简单有效的一招。 当知府说准备了接风宴请赵大将军和寺卿大人光临时,赵祁一摆手,语气沉稳有力的道:“今日,本将军请客。” 知府和众乡绅又惊了,忍不住心说,这大将军就是有气魄。 等事后他们再想起此时的心情,一个个都直跺脚,天真,太天真,这天下的饭哪有白给的! 到了清城府驿馆内,赵祁对着时雨使了个眼色。 时雨和潋霜跟随赵祁多年,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是让自己带着叶清芷等人先去后面吃饭休息。 所以,除了沈灵均和赵祁之外,其他人取了随身包裹往后院走。 到底是连着赶了好多天的路,都有些疲倦,草草吃了顿饭就各自歇息去了。 驿馆大厅,赵祁率先走阔步进去,然后是沈灵均笑眯眯的慢悠悠往里走。 知府和乡绅们陪着笑脸也分次迈步入内,等赵祁示意,才一一落座。 赵祁坐在上位,大手一摆,懒洋洋的口吻:“洛城,关门。” 大厅的门被合上,厅里瞬间就暗沉起来。 知府和其他乡绅们从还没坐热的凳子上挪了挪,神色间都有些不解。不是说吃饭? “吃饭这个事情不急。”赵祁扣着茶碗喝了口,然后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慢慢扫过,道:“各位都知道晋原府洪灾的事情了吧?” 沈灵均坐在旁边,只笑着,什么也不说,黑眸亮晶晶的,满是捉弄人的兴味。 知府站起来,哀叹一声:“大灾啊,下官听说这次洪灾百年难遇,晋原府损失不小。”说着,整了整神色,满面严谨道:“所以,下官在第一时间就组织了人力物力前去救灾,虽是绵薄之力,只希望晋原府克服这场灾难,早日恢复过来。” 赵祁把玩着放置在桌上的茶盖,不可捉摸的笑了笑。 沈灵均倒是开口道:“于知府挺有心啊。” “下官虽是清城府知县,但下官视天下百姓为一家,晋原府有难,下官岂能坐视不理。”于知府听到夸赞,越说越带劲。 赵祁大掌一拍桌子:“天下百姓为一家,于知府这话说的好。” 于知府面子上,更有些得意之色,他一向很会揣摩上位者的心思,这也是他在清城府如此顺风顺水的原因之一。 沈灵均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听说做官这方面,清城府的于兴比晋原府不知变通性格耿直又容易得罪人的季兴邦强无数倍。 “既然都是一家了。”沈灵均纯黑的眼眸动了动,笑容干净而真诚:“大家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了?” 虽为问句,却以陈述的口吻说出来。年轻女子的嗓音清亮,还带着笑意,但又分明暗含着一股威严。 于知府抱拳,委婉提醒道:“寺卿大人,下官已经派人带了物资前去晋原府了。” 赵祁挑眉:“这就够了?”懒洋洋的调门,威慑力却十足。 于知府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赵祁双手抱臂,往后一靠,黑眸如精光,从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而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正好人多,大家一起来商量个赈灾的对策,想好了,就去吃饭。” 一阵低低的骚动在乡绅们之间响起,大家面面相觑,一句话没敢问出来,但都藏在大家心里。 没想好,就不吃饭了? 但是,赵祁说完这句话,就合上双眸,闭目养神了。 而沈灵均,她轻轻巧巧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眯眯的道:“于知府,你带着大家好好想想,要想清楚了说话。” 有人站出来,一礼到底:“赵将军,寺卿大人,草民觉得为今之计先是收拢灾民为要紧。” “是,草民手里有一批工人,可以帮着修缮房屋。” 还有人道:“草民可让府里人搭凉棚,施粥给灾民。” …… 各种各样的说了一大堆。 赵祁眼皮子一撩,有些不耐烦:“想好了说话。” 这话不重,但也不轻,如一块石头直接捶在众人心里。 所有人咯噔一下,一起看向于知府。 于知府接收到各种眼神,话在喉咙口滚了滚,终于站出来,出声道:“不知道赵将军和寺卿大人的意思是?” 赵祁反手用指关节扣了扣桌面:“我知道还用问,不是找你们商量对策来了?” 平日里赵祁大大咧咧倒也还好,特别是叶清芷在的时候,整个人混不吝的没有半分的将军威风气。但有时候他随便一摆谱,那气势就来了,身上自然泄露出一股强势迫人的震慑力。 沈灵均笑了笑,好心提示道:“脑子要活络,不要总盯着一个点,往其他地方想一下。” 这么一想,一个时辰过去了,办法说了几百个,赵祁这回眼皮子都懒得撩开。 再过去两个时辰,大家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本来一大早的就出门跟着于知府等人,早饭都没怎么吃呢。 更何况他们平日就是养尊处优的大老爷,吃饭考究不说,又是点心又是养生汤的,一天得吃好几回。 等太阳往西落,厅内的光线一下子暗沉下来。 乡绅们有些坐不住了,面色焦躁。人一旦被困的久了,本能上就会排斥,心里会沉闷难受,有种呼吸不上来的压抑。 可是,赵祁不发话,谁都不敢动。 而且他们心里知道,那扇门看着随便合上,要去打开,想都别想。 几个人再次面对面无声的交流讯息,赵祁和沈灵均绝不可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把他们一群人关在一起,连饭也不给吃。 当然,他们两个人刚才找借口轮流出去了一次。大家嘴上不敢说,但看着进来时一副满面流光的表情,就是刚吃饱。 乡绅们心里苦啊。 沈灵均端起茶吹了吹,轻笑:“还没想出来啊。”装,看你们装到几时。 忽然,门外传来饭菜的香味,香的能把所有闻到的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 乡绅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脑子里飘着那一只只烧鸡,烤鸭,乳猪…… 沈灵均轻轻悠悠的叹了口气,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座椅扶手,黑眸带笑道:“饭菜要凉了。” “赵将军,寺卿大人。”一个人站起来,苦着脸道:“曾某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捐赠白银万两,聊表心意。” 赵祁挑眉:“万两?再想想。” 姓曾的员外咬咬牙:“两万两。”心好痛,银子在飞。 但赵祁端着茶喝水,看都不看一眼,仿佛没听见。 大家都明白了,嫌少! 曾员外狠狠心,再开口:“五万两。” 赵祁乐了:“本将军是跟你们在玩数字游戏呢还是竞买古董呢?” 最后,曾员外终于豁出去了:“十万两!”他哭丧着脸:“真的不能再多了,曾某家底就这些。” 赵祁当然知道这话夸张了,最多也就刮了一层油脂而已。 不过,他也算是满意,吹了口茶,摆手:“曾员外这个方法本将军觉得不错,送曾员外去吃饭。” 洛城带曾员外出门,曾员外得见天日,先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曾员外,请去后厅用饭。”洛城摆了个手势,说话还算客气。毕竟这位刚被宰了笔不小的银子,他同情了那么一下下。 而曾员外一想到这顿饭十万两,哪里还吃得下,一张脸皱的能夹死蚊子:“不劳这位大人,草民回府取了银两再来。” 洛城看着年过半百的曾员外健步如飞,不由摇头失笑。 戏时蹲在屋顶上捧着脸道:“看来被将军吓坏了。” 其他人见状,都心知肚明了,说着是想办法,其实就是变着法尔讹钱来了! 但这是光明正大的讹钱,他们能咋办?给呗! 于是,一个个纷纷上前,家底厚的十来万两,家底薄的最少也要五万两。 比起来的时候那般意气风发,出门时,一个个就跟秋天被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吧唧的。 最后,只剩下于知府,他摸了摸额头的汗水:“这……下官虽为官多年,但积蓄不多。”就算有也得说没有,随随便便拿出几万两的不是贪官是什么?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于知府是清官嘛,本官知道的,不如这样好了,你亲自带着人去晋原府,帮着救灾啊。” “是,之前是下官大意了,下官明日就出发。”于知府连连点头,往后退出去。 赵祁摩挲着下巴,看沈灵均的眼神很是自得。 沈灵均不吝啬的翘个大拇指:“赵兄足智多谋,老奸巨猾,诡计多端……” 赵祁抽了抽嘴角,这是夸人呢? 第九章 有钱人找茬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天色全部暗下来时,上官府里里外外点满了灯火。 饭厅里,宛如西抿唇笑了笑,眼眸流转,声音柔缓道:“这菜都是柔儿亲自做的,怕苏公子吃不惯都没放辣的,有些还加了糖呢。” 上官飞是典型的蜀州人,无辣不欢,况且做菜往里头倒盐倒醋他都听过,就没见过倒糖的,舌头嚼了嚼那块肉,皱眉:“甜滋滋的,能吃?” 宛如西执手帕轻笑一声:“又不是做给你吃的,有人吃得惯就行了。”她这丈夫有时候就是太不解风情。 上官柔忸怩着叫了声:“嫂子~”然后双手埋住有些发烫的脸,仍旧忍不住看了苏幕遮一眼。 苏幕遮垂眸喝酒,仿若没听见般置身事外。 到了这步,上官飞也终于明白过来了,放了筷子,笑道:“哦,是这样啊。” 宛如西和上官飞对了个眼神,两个人同时觉得上官柔要找苏幕遮这样的良婿那再好不过,毕竟,苏三公子名声在外,是无数未婚少女的梦中情人。 不过,上官飞沉吟了一下,就是不知道苏幕遮心里怎么个想法。 上官飞是比较豪爽的性格,心里想到,话就要问出口。 宛如西在自己丈夫开口前,拉了拉,使了个眼神——让他们自己慢慢培养感情嘛。 吃完饭,丫鬟在院子里摆好桌椅,沏了一壶新茶来。 几人走过去喝茶消食,还没等坐下,宛如西说今晚吃的有些多,不是太舒服,挽着上官飞去散散步。 走之前给上官柔一个眼色,上官柔粉面一红,知道宛如西给她留空呢。 上官柔见苏幕遮坐着也不动,坐在对面给添了杯茶:“苏公子,喝茶。” 苏幕遮眼眸看了眼,不冷不淡道:“多谢。” 上官柔不知道他这个人是喜欢安静,还是和她没话说。 苏幕遮单手支着额,有些慵懒,又透着掩不住的贵气,像是思考,又像放空,黑色的眸子很沉,很深。 上官柔看的痴了,一时也不想打破平静。 “茶凉了。” 直到清冷的话语想起,上官柔一惊,端在手中的茶碗晃了晃,里面的茶水溢出来,落在手背上。 上官柔垂头,发丝掩盖住绯红的脸颊,把茶碗放到桌上,然后拿了块帕子擦掉茶渍。 这句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上官柔双手绞了绞,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破静默:“你在想什么啊?” 苏幕遮收回放远的视线,淡漠的眼眸从少女身上扫过,手指头放到桌面,无意识的敲了两下。忽而想起这动作不是沈灵均惯常用的吗,不知不觉被带上了。 夜色很暗沉,衬的繁星格外明亮。 看着天空闪烁的星星,苏幕遮仿若见到一双猫眼般又圆又大的黑眸,或张扬,或狡黠,或明媚,就像会说话似的灵动张扬。 想到临行前,沈灵均悠悠叹了口气,摇着头说着——唉,吃不了大户,要过回苦日子了。也是平日那样嘴角微微翘起,眉眼都是笑意盈盈,但那笑意又与平日不同,分明带了点喟叹。 还有,分别时一触即分的轻吻,那温热至今留在唇上。 苏幕遮顿住手指动作,嘴角泄露出难得的发自内心的浅笑。 上官柔一直关注着他,但是她丝毫没有从眼前男子冰山一般常年没有波动的脸上看出些什么,那黑眸又太深,像是深渊一般,根本窥探不到。 直到苏幕遮笑了,她心弦一动,眼睛就跟定住了般移不开。他的相貌本来就俊美的过分,此刻笑起来,冰山瞬间融化,就像立时春暖花开了般,美好的不真实。 但这笑容极为清浅,也很短暂,上官柔晃了晃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了个梦。 “天色不早,我先回房了。” 白衣撩过桌椅,也撩过上官柔心口,痒痒的,就像被一片羽毛轻轻煽动。 上官柔望着那抹白色渐行渐远,她只觉得,若哪一天他再对着自己笑一笑,那她就算是死了也甘愿了。 从清城府赶路至晋原府,只花了一天一夜时间。 隔日太阳升起时分,沈灵均等人已到了晋原府界内。 一进晋原府,入眼就是满目疮痍,情况比大家想象的更加糟糕。因着很多路面也都让坍塌的山体撞坏,或者直接滚落着无数大小石头,所以都从马上下来徒步行走。 虽然官道上有清理过的痕迹,损毁的路段还是不太好走,加上连着几天暴雨,路上都是被石头砸出来的坑。踩上去一脚高一脚低的,很容易摔跤。 赵祁怕马车走这种路面翻了,把叶清芷从马车里抱出来放在马上,自己牵着缰绳往前走。 月见跳下来,看到这幅场景,也笑不出来了,不可见的叹口气。她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大大小小的洪灾,地震或者其他灾难听各地官员禀告过无数回,但没亲眼见过。 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沉重。 洪水退去,早已被摧毁的村庄破败不堪,有些摇摇欲坠的支撑着,有些全部倒塌。 远看有一堆人在忙活,有穿着衙役服饰的,也有普通村民 大家心里猜想,应该是在寻找幸存的人。 入城之后,原本该是整洁的街道全是人,蜷缩成一堆一堆,脸色疲倦无助,一双双眼睛空洞而迷茫。 沈灵均他们走过时,他们全都抬起头看过来。因为沈灵均他们轻装简便,加上后面一段路比较好走,又重新骑马上路,进了城门后才下来,所以与后面的随军们隔了一段距离。 灾民乍见到时,就以为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等走到主街中间,突然其中一个灾民冲出来,往最边上的叶清芷身上撞,打算抢点银子饰品。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一个个都站起来,全部涌过来。 陷入绝望的人们早就没有后路,他们面目疯狂,眼睛赤红赤红的,从刚才的失神,一瞬间变的狰狞可怖。 叶清芷愣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而且对方动作太快,她实在是来不及反应。 在那人马上触碰到叶清芷的衣角时,赵祁一手搂住她的肩膀转了个圈避开,然后时雨和潋霜拿剑挡在前面,一人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月见有功夫,但她实在没想到刚才还有气无力的人怎么突然变成这幅样子了,所以也有些反应不及。 李梦白在她旁边,伸手挡了挡,也不好打灾民,就给人隔开了,不让他们碰到月见。 他想的也简单,月见一身蓝色宫服,整洁干净的不得了,不能叫他们乌黑的手给弄脏了。至于深层次的,他至今没想到。 月见弯了弯嘴角:“谢谢啊。” 李梦白侧首看了眼,有些意外,平日月见虽然是在笑,但不是嘲弄的笑就是捉弄人的笑,像今天这样的笑倒是少见。没平日的笑容大,不过李梦白却觉得这个笑更叫人舒适,因为真诚。 封正本来就走在中间,这会儿缩了缩腿,咧咧嘴,想凑过去跟李梦白说话,见人家和月见两人面对面的笑的欢,撇撇嘴:“重色轻友。” 沈长风倒是拿剑替他挡了挡,怕那些人冲上来伤到他。 封正挂在沈长风的手臂上,挺不客气的戳他:“万一他们疯了,替我挡着点啊。” 不过灾民让时雨和潋霜那么一踹,倒是消停了些,再看他们一个个手上不是拿刀就是拿剑的,顿时踌躇,不敢轻易上前。 但也没有退开,使得呈现了一个合围的阵势,仿佛正在酝酿。 沈灵均比较客气,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人连家园都没了,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人之常情。 她站出来,还是一张笑脸,和颜悦色的问前面一人:“这位老丈,县衙怎么走啊?” 赵祁可没她客气,黑着脸,大吼一声:“季兴邦,给老子滚过来!” 叶清芷清淡淡的瞟他一眼:“你生什么气。” 赵祁不满,这丫头他宝贝着呢,怎么能随便给人染指。 季兴邦得到消息是,有人给他说:“大人不好了,有一群穿戴贵气的外地有钱人来找茬了。” 原本就因吃不饱而一脸菜色的季兴邦闻言脸色就更差了,他实在搞不懂晋原府眼下这情况,还有哪个有钱人这么有兴致,特地跑过来找事儿。 但若真是来找茬的可不好整啊,所有衙役都叫他派出去救灾了。 想归想,季兴邦大手一挥:“带路。” 在季兴邦到来时,后面押送赈灾银两和物资的随行军也进了城门过来了。 季兴邦一看这阵仗,大腿一拍,脸上瞬间喜色涌上,赶紧抱着拳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行了个礼:“下官季兴邦,见过钦差大人。” 赵祁抬了抬嘴皮子,看眼前三十多岁,浓眉方脸的男人:“你就是季兴邦。” 季兴邦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他们盼来了,也不在乎赵祁口气怎么样,面色还是欢喜的,答的也爽快:“是,下官正是晋原府知府季兴邦。” 赵祁脾气还没下来,眼睛扫了圈,火气挺大的道:“这怎么回事。” 第十章 不是老实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季兴邦一看,唉哟,这可怎么整的,把钦差大臣给围起来了?赶紧让他们都散开了。 叶清芷甩开赵祁还放在腰侧的手,斜睨:“你还有完没完了?”声音不大,只够赵祁和身后的时雨潋霜听见,算是给他在外人面前留点面子。 赵祁抽了抽嘴角,看旁边,那意思——老子不是给你出气呢么。 叶清芷也知道,若是有人得罪赵祁本人了,估摸着他都不会怎么生气,但偏偏有人犯上自己,赵祁就得理不饶人。这么想着,她伸手拽了拽赵祁的衣袖,对他笑了笑。 这笑的,赵祁心都化了,那还管什么季兴邦,季兴国的。 时雨和潋霜同时对个眼色——看见没,叶姑娘这驯夫功力,大大的厉害啊。 月见对着沈灵均附耳道:“叶清芷正经挺厉害的。”深谙打一拳,给颗糖的计谋。 沈灵均眼眸扫过两人,秀眉微扬:“不然你以为呢。”赵祁是谁都驯得住的主吗? 随后,沈灵均让人把赈灾银两还有物资等全都运去县衙,筹划筹划,下一步该怎么进行。 路上的时候,沈灵均看大家虽然露宿街头,但基本上都给安置了,还有人在分发一些棉被衣物,有的看着比较新,有些是旧的。 恰好午饭时间到了,临时搭建的凉棚里已经有白烟冒出来,灾民们见了,一个个拿着碗过去排队,还算有序。 总的来说,季兴邦做的还是不错的,除却刚才那伙灾民见财起意,大部分的灾民都比较平和,也相信官府会管他们。 不过,沈灵均算了算时间,从洪灾发生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吧,听闻晋原府本身就是个比较贫穷的府,能支撑这么久真是不容易啊。 由此疑问,沈灵均就直接问了出来。 季兴邦听闻,颇有些惭愧道:“全靠晋原府几家乡绅出力,才勉强支撑到钦差大臣过来,下官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啊。” 沈灵均一听,眉毛一跳,都说季兴邦老实人,看来也不是很老实嘛,都知道找乡绅讹钱了,虽然他们自己也刚从乡绅那讹了更大一笔银子。 沈灵均黑眸闪了闪,破有深意的笑道:“季大人,挺不错嘛。” 季兴邦微愣,不明白这位皇帝特派下来的钦差大臣此话何意。 刚走到县衙,一只脚还没跨进去,有个衙役匆匆跑过来。 这衙役满脸都是汗,现在还是早春,天气并不十分暖和,所以这会儿出一身汗,可见是真有急事。 果然,衙役一开口就是:“大人,出事了。” 季兴邦才放宽一点的心再次一紧:“什么事?” “姚家村发生疫情。”衙役皱眉,满脸急切。 大家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叶清芷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带我去看看。” 季兴邦正想呢,这位姑娘又是谁? 赵祁拉住迈出去一步的叶清芷,一把火往季兴邦身上撒:“其他大夫死光了?” 季兴邦莫名其妙被喷了一顿,也不恼火,他性子实诚,觉得赵祁提醒的有道理,对衙役道:“快,快去请城里的郎中,全都过去。” 叶清芷却阻止道:“没用,我去看。”瘟疫不比寻常疾病,处理不恰当,连自己都会感染。 赵祁的剑眉都拧到一起,他其实也知道,叶清芷平日看着性格冷淡,对什么都不关心,不过但凡她决定的事情,谁都拉不回来。 叶清芷抚了抚赵祁的眉头:“我没事的。” 赵祁自然相信她的医术,可他担不起叶清芷一丝一毫的有损伤的可能。 季兴邦和衙役都愣在当场,前者是因为钦差大臣和赵大将军来了,没有他做主的份,后者是等命令,又不敢开口问。 赵祁很快就下了决策:“我跟你一起去。” 叶清芷坚决否定:“不行。” 同样的,赵祁要做的事情,别的方面还好说,但凡跟叶清芷有关的,就是叶清芷本人也没奈何。 最后,赵祁带了洛城和戏时一起去,神乐他们留在晋原府帮沈灵均的忙。 时雨和潋霜想跟上,叶清芷对两人说道:“女孩心细,你们就在城里给我准备药材。” 其实大家都知道,叶清芷只是找了个借口不让她们跟着。 时雨和潋霜最近越发了解,原来叶姑娘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沈灵均见他们有些担心,笑着道:“放心吧,清芷是神医的传人,还能摆不平一个小小瘟疫。” 虽然话这么说,时雨和潋霜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进了县衙,其他人收拾行李,由着府中下人带着去客房。 本来是吃饭时间,但是季兴邦不知道他们具体哪天到,所以没什么准备,叫人临时去做。 沈灵均想说去酒楼吃,又觉得以赈灾钦差的身份过来的,这么大鱼大肉是不是不太好,还是入乡随俗吧。 所以趁着这个空档,沈灵均和月见由季兴邦带路,去书房谈事情,先表达了圣上远在洛阳但是对晋原府如何挂心之类,跟着讨论了下如何安置灾民,以及后面的重建问题。 事情谈的差不多时,府里下人说饭菜准备好了,请各位大人前去用餐。 走到饭厅里,沈灵均远远一看,青菜、豆腐、大白菜、豆腐汤……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有些嫌弃的想着,除了菜和豆腐还能找出第三样来没有了? 季兴邦干巴巴的道:“饭菜简陋,大人先勉强用着,晚上我让人把府里的老母鸡杀了,给大人接风洗尘。” 沈灵均眉毛挑了挑,她去过不少地方,用一只老母鸡接风洗尘的倒还是新鲜,哪个地方的官员不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 “那个……”沈灵均干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本官理解,老母鸡嘛还是别杀了,不然哪里有鸡蛋吃,对不对?没事,本官向来吃素的多,这饭菜正好。” 旁边的月见已经早先一步落座的沈长风他们同时看过来,表情有些好笑,沈灵均吃素? 沈灵均走进去,忽视了全部的眼神,拿起筷子,挑嘴笑:“不吃饭看我做什么,脸上有肉啊?” 大家低头,拿起筷子边吃饭边闷笑。 沈灵均挺郁闷,心说自从那木头走了之后,自己的伙食待遇差了一大截不说,这会儿连块肉都捞不着了。 封正夹了块豆腐送嘴里:“挺好吃的嘛。” 沈长风靠过来,轻声道:“等清和蝉羽过来了,就有你的肉吃了。” 沈灵均撑着头,看着一桌白白绿绿的,第一次这么想念清和蝉羽。 勉强夹了一条青菜,有沉重但急促的脚步声,支着脑袋看过去。 挎着长刀的衙役出现在门口,一见季兴邦,抱拳道:“大人,连云山发生山石坍塌。” 季兴邦立马道:“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个时辰之前。” 沈灵均之前是挺饿,但是看到这桌菜不知道怎么就没有了胃口,放下筷子,问:“情况如何?” 衙役不知道沈灵均是谁,拿眼神看季兴邦。 季兴邦郑重道:“还不见过钦差大人。” 衙役刚才路上是听说钦差来了,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女子略略意外,不过丝毫不停顿的赶紧行了个礼。 沈灵均摆摆手:“说要紧事。” 衙役也不敢耽误,直接道:“连云山倒了很多石头下来,不过旁边挨着的一座小山都崩了。” 沈灵均眉头微蹙:“旁边村庄里可有人。” “哦,那边倒没有村庄,不过有一户乡绅,是晋原府当地比较有名望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事。”衙役一五一十的禀报:“一些人已经赶过去清路了,等道路通行,我们就去看看。” “嗯。”沈灵均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那户乡绅叫什么,怎么住那么偏的地方去了。” 季兴邦接过这话,道:“回钦差大人,上官家往前三四辈就搬到那里去,说是请了算命的,风水好,能保家宅平安。” 沈灵均黑眸缩了缩:“上官?”这姓不多见。 季兴邦道:“是的大人,当今家主上官飞。” “上官飞……”沈灵均起初只敲了敲桌子,随后不知想起什么,猛然一震:“你是说上官飞?” 季兴邦还挺纳闷,莫非钦差大臣认识,愣愣的点头:“是啊。” 沈灵均豁然起身,红衣一动,人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季兴邦嘴都合不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心惊道——钦差大臣果然不同凡响,功夫好厉害。 月见舀了碗豆腐汤,眨眨眼:“她怎么了?” 封正和沈长风同时摇头,他们还不解呢。 李梦白迟疑的道:“我好像记得小师叔祖来蜀州找的那位朋友,就是姓上官。” 原来如此,大家都一副了然的表情。 只有季兴邦和那衙役,仍旧是一头雾水。 城外,通往连云山的路已清理的差不多,只不过还有一块大石头一时间不好处理,正合力往外推,准备把它推到下面去。 奈何石头实在太重,人手又不够,推上去纹丝不动。 其中一个衙役道:“我再去喊点人来。” 人还没转身,后方传来一阵马蹄疾驰,如快速席卷过来的风,倏忽就出现在众人眼中。 “不好,要撞到了!”有人大声呼喊,使手势想让来人停下。 但,黑马急奔,马上的人仿佛并未看见大石头挡路。 路上的人们只来得及闪到边上,就感觉大风裹着地上泥水溅了满头满脸。 混乱中,只见眼前一团黑红色闪过,伴着清亮嗓音:“回风,跳过去。” 回归平静,再伸长脖子透过大石头与石壁的缝隙往对面看—— 鲜衣怒马,早已扬鞭远去。 第十一章 蜀州再相遇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上官府邸其实并没有受到任何破坏,很多年前,上官家老祖宗选择这个地方是有道理的。 此为一块天然山石台,地基坚硬,旁边的都陷落下去,这地方都安然无恙。而建成之后,显然上官飞的祖辈也考虑过山石崩塌这个隐患,所以在房屋四周建成了高而坚固的围墙,又在围墙外开渠通水。 这样一来,不管是山洪还是坠落的石块,都陷入围墙外几丈深的渠沟,而府邸不受影响。 这会儿,大门口站了不少人,主要是想看看外面的情形如何,通往府城的路有没有中断。 昨晚,苏幕遮跟上官飞商谈了一下,决定自己亲自去新津府一趟,他有自己的关系网,能找到自然最好,若依然没有消息,那他也是尽了力。 总之,这件事早点办完,就能早一日离开蜀州。 他现在不管吃饭,喝茶,或者看到任何一点红色的东西,脑海中总是情不自禁的响起那声轻叹,以及似笑非笑的灵动黑眸。 ‘嗒嗒嗒’一阵带着泥水的脚步声跑过来。 大家抬头看去,是上官府里的小厮。 小厮踩了两脚泥,显然跑了不少地方,他一走近了,马上道:“老爷,就是旁边一些小路给压坏了,通往晋原府的还好,我刚才打探过了,那边有衙役正在清理,估计有个小半天功夫就能通行。” 以苏幕遮的身手,就算没有路,他都能走,但他若用轻功的话,落雪就得留在上官府邸。 宛如西眼眸转了转,微笑着劝道:“苏公子不妨再待一日,左右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 上官飞之前叫人去新津府打探消息,一点有用的也没查到,本来也是挺着急的,想亲自和苏幕遮一起去看看。 宛如西给上官飞使了个眼色,本意是让他赶紧想办法把人留下来,至于新津府谁去都行,反正苏幕遮给留下来,没看上官柔那一脸痴情模样么,怎么做人哥的。 但上官飞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他以为是宛如西觉得苏幕遮这两天为了自家的事情东奔西走的,多过意不去,怎么样也该让人家歇两天啊。 虽然想的过程不同,还好结果一样的,所以上官飞也开口道:“夫人说的是,瑾琰,本来你来蜀州愚兄也该带你到处逛逛,结果遇上个洪灾。你若不留两天,让愚兄招待一下,愚兄心里可真过意不去了。” 不等苏幕遮开口,上官柔及时补了一句:“饭菜刚准备好了,不管如何,先吃了饭再说吧。” 饭才吃到一半,有下人来说—— 老爷,门口有个挺好看的姑娘,说要找苏公子。 “哦?”上官飞尾音往上翘,显出几分疑惑,随后开玩笑道:“姑娘都找上门了,苏三少果然名声远扬。” 苏幕遮黑眸微动,表情依然平静如水,他在蜀州是认识不少人,但知道他近期来了蜀州,又有可能查到上官府的,只有一个人——素绘。 只不过,他却是不解,素绘明知他真的有可能出手杀了她,这会儿还找过来,除非有要紧事,不然她是不想活了? 思考只在一念之间,人已经站起来朝外走去。 上官柔放下筷子,皱了皱眉眉头,心说:哪个女的这么不要脸面,追男人追到别人家里。 宛如西将上官柔的小女儿姿态都看在眼里,抿唇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沈灵均骑着回风并未下马,显得有些高高在上,午时的太阳光落在秀美脸庞上,增添了一圈莹泽光环,使得整个面部更加柔和润泽。而那双黑眸,细碎的阳光在里面跃动,透着清灵与狡黠。 她眉眼挑起,嘴角微微上翘,使得整个面容都似笑非笑的。 沈灵均第一眼看到从大门口出来的白色身影,唇角往外阔了些,连黑眸都泛出笑意。她注意到旁边的是个外貌俊朗,年约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举手投足显示出大家族之主的风范。 沈灵均了然,这人估计就是上官家现任家主上官飞了。 随后,她余光扫了扫,发现两人后面跟着出来两个女子。右边的年纪大了些,清秀的脸庞染了点岁月痕迹,但反而平添了一股成熟风韵;左边的绿衣女子极年轻,长的也非常美丽,就像初绽放的玫瑰花朵,艳而不妖,又含羞带怯的等人来采摘。 沈灵均注视着绿衣女子那一双恨不得挂在苏幕遮的身上的眼眸,颇具玩味的捏了捏下巴。 一阵风吹过,夹了点粉尘,绿衣女子抬手揉了揉眼睛,跨出去踩台阶的脚落空一节,人整个往前面跌过去。 幸好苏幕遮反应也是快的,抬起手及时扶住了,微垂脑袋,沈灵均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她看到绿衣女子瞬间转红的脸颊以及那藏不住的情意绵绵。 沈灵均这回真的笑了,笑容越大,黑眸越冷,还隐含着一抹邪气。她是瞎了才会看不出,这个女的就是故意跌过去的。 红衣黑马,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苏幕遮眼前。因着沈灵均位置较高,他还仰起了头,太阳将背着光的沈灵均笼罩出一圈淡淡金色,有些微不真实。 初见,他一脚跨出去,都差点忘了落地,面色如常,然黑眸分明略过一抹惊讶,随后有欢喜流露。 刚触到地面,身后的上官柔踩空了整个人扑过来,苏幕遮避无可避的扶了一把。 少女娇俏俏的抿唇,红着脸道谢。 “不客气。”清凉的嗓音不带丝毫情绪。 等苏幕遮再抬起头,见依然骑着回风的沈灵均歪着脑袋,手摸着耳朵,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 苏幕遮身形微动,人已闪到沈灵均面前,她也并未露出惊讶,含笑把目光移过来。 “灵儿,你什么时候来的。”苏幕遮双手背在身后,仰起头来,因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 沈灵均黑眸动了动,细碎的金色阳光跟着跃动,她带笑的嗓音道:“苏兄真是走到哪里,都能遇上那么一两个红颜知己啊。” 一声苏兄出口,苏幕遮知道,沈灵均不高兴了。 除却刚接触那段时间,平日取笑他的时候,沈灵均也会开玩笑的喊他苏兄,但苏幕遮就是莫名觉得,这回沈灵均在生气。 “没有。” “嗯?”微微挑眉。 苏幕遮如冰山一般的脸上浮起比面色还清淡的笑容:“知己有一个,不过是男的。” 沈灵均以两人间能听见的声音哼了一声,扭开脸,撇嘴道:“放出来一天都不行!” 苏幕遮朝她伸出左手:“赶路累了吧。” 沈灵均余光扫了扫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白皙,又很有力量,臭木头,手都生的这么好看,难怪花花草草都粘上来。 不过,再怎么粘上来,以苏幕遮的性格,估计都懒得搭理。 这么想着,沈灵均心情又快活起来,有一种让别人只能看却摸不着的畅快感。 苏幕遮的手一直伸着没有动,沈灵均依然端坐马上也没动,时间如被停止一般。 门口上官家的三个人一同看着,被这奇妙诡异的气氛吸引住了,心里同时在猜测,这个姑娘是谁,和苏幕遮什么关系。 终于,沈灵均动了,她如高傲的女王一样,弯了弯眉眼,把手放上去,握住,轻轻一跃,落地。 下地之后,沈灵均摸着下巴故作深沉的绕着他走了两圈,边啧啧直叹。 苏幕遮叫她转晕了,无奈拉住:“看什么?” 沈灵均站定了,握着大夏龙雀的手敲了敲刀背,笑眯眯的道:“看你是什么花变的,这么招蝴蝶。” 苏幕遮觉得这种话题直接略过比较好,转而问道:“你怎么突然来蜀州了。” 沈灵均扬起下巴:“不是来找你的!” 苏幕遮:…… 这丫头还在生气呢。 “听闻晋原府洪灾,皇上特意派了钦差大臣护送赈灾银两。”苏幕遮的声音清凉而稳健:“莫非那个钦差大臣就是你。” 沈灵均富有光泽的红唇弯起:“正是本官。” 苏幕遮浅笑:“那灵儿你赈灾怎么赈到这里了。” “……”沈灵均顿了顿,略有些尴尬道:“这里也是晋原府!”心里腹诽,亏她一听山崩就眼巴巴的赶过来,一来就长针眼! 苏幕遮见她下巴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点粉尘,抬手自然的用拇指揩去,风淡云轻的脸虽没有大的波动,但整个人显得没有那么孤寒,黑眸更是温柔至极。 沈灵均脸皮厚是一回事,但到底修行不够,觉得在别人注目下做出太过亲密的事情有些微不好意思。 所以,她虚握拳头干咳两声,故意问道:“来蜀州这么久,有没有想洛阳城啊?”问出这句话,她也觉得有点傻,苏幕遮以前一年到头住洛阳的时间,加起来五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当然,她其实想问有没有想洛阳的某些人之类,还是没有赵祁那么强的功力,所以话到嘴边,临时就变了。 苏幕遮缓缓摇了摇头:“不想洛阳城。” 沈灵均挑眉,果然么。 “想你。”清清淡淡的口吻说出这两个字,别有一番风味。 沈灵均摸了摸耳朵,好烫啊,咬着嘴唇故意扭开头看别处,饶是如此,笑容还是从唇齿间泄露出来,藏也藏不住。 沈灵均一只手捂住半边脸,臭木头,哪里学的这么不正经。 不过,她好喜欢! 第十二章 这菜没胃口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那边两个人窃窃私语半天,后面上官飞等人有些看不明白。 上官飞毕竟是男的,心性没有那么细,就直接走过去,开口问:“瑾琰,这位姑娘是谁?” 宛如西侧头看了眼,就见上官柔失神的望着前面,娇柔如花般的面容都整个暗沉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作为敏感的女人,尤其是过来,自然早就已经看出,苏三少与那位刚骑马赶来的姑娘,关系不一般。 上官柔心里想的是,她之前总以为苏幕遮生性冷淡,估计对谁都一样,怕是很难见到他别的样子。可这位姑娘一来,他似乎全身的气场都变了。 又带着女性特有的比较目光打量了半天,对方确实是个秀美有灵气的姑娘,但并没有美的倾国倾城,私心觉得美貌这方面,自己不仅不会比她差,说不定还更胜一筹。 这么安慰一番之后,上官柔觉得还是有机会的,也许人家就是胜在认识的早呢,只要没成亲,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如此想了想,上官柔的脸又明媚起来,甚至自我激发的有些斗志昂扬的意思。 宛如西眼眸流转,却觉得上官柔注定是单相思一场。她怎么能看不出,苏幕遮这种人,谁都不稀罕放在眼里的清高孤傲,唯有这女子面前肯放下身段。 况且,一个男人是不是有你,眼神是再也骗不了人的。 撇去上官柔和宛如西内心小九九,上官飞已经走到苏幕遮身边,爽朗而笑着抱拳:“姑娘是瑾琰的朋友吧,不知怎么称呼?” 沈灵均依然是眉眼笑意盈盈的模样,大而纯黑的眼睛讨喜又真诚,颔首打招呼:“上官老爷好,我姓沈。” 上官飞有些意外,刚才苏幕遮也没给介绍,她是怎么知道的。 沈灵均已经笑着加了一句:“苏兄曾跟我说来蜀州找上官老爷,恰好我知道晋原府本地的名门望族里,姓上官的只一家。” 这会儿,上官柔和宛如西正好走过来,前者听沈灵均称呼苏兄,拧紧的心口又松开几分,看来也并不是特别亲密嘛。 上官飞倒是真心笑的开怀:“瑾琰的朋友就是我上官飞的朋友,来,沈姑娘里面请。”说着,让下人把沈灵均的马牵去马棚,引着他们往回走。 转身的时候,沈灵均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上官柔,然后挑眉看苏幕遮,那意思——姑娘长的挺好看啊。 苏幕遮摸摸鼻子,就当没接收到这个讯息。 上官飞给沈灵均分别介绍了一下宛如西和上官柔,而沈灵均只简单的说自己姓沈,并未说的更多。 大理寺卿的身份,沈灵均不喜欢动不动往外搬,能不用就不用。 至于另一层…… 照理说她和苏幕遮除了差个仪式,但父母都已经知晓的订过亲的人,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可她瞟了眼上官柔,就有那么点捉弄人的心思摆上来。 没办法,沈灵均自认自己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刚才那一跌一扶,她可记得牢着呢。 一只脚跨过门槛,忽然听到身后‘哒哒哒’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往回看,马刚好停下,一个长相儒雅做书生装扮的男子着急从马上下来,以至于差点翻滚在地。 大家顿时都停下脚步,看着他好不容易稳住了,大口喘着粗气急急忙忙跑过来。 ‘扑通’跪倒在地。 沈灵均不甚明了怎么个情况,拿眼神问苏幕遮。 苏幕遮微微倾身,附耳跟她道:“等会儿跟你说。” 沈灵均就嗯了一声,也不多问了。 上官柔没注意那个男子,眼神都放在苏幕遮和沈灵均身上,看见了咬咬唇,转开脸去。 上官飞皱眉:“你来做什么?” 宛如西上前一步,纳闷道:“这位是?” 不等上官飞做回答,地上跪着的男子先开口了,声音温和如玉,缓缓道:“在下言子函,我听闻连云山发生山崩,担心晴儿,特地赶过来看看,请求上官家主,让我见晴儿一面。” 宛如西面色变了变,原来这个就是与上官晴私奔的对象。 上官柔也终于好奇的看过去,这男子长相俊朗偏书卷气,就连说话声都是叫人舒适的和煦,大概是赶路急了点,此刻面色略白,气息也不稳。 “你……” 在上官飞发火前,宛如西拉了拉他,靠过去低声道:“好了,你不是都答应了他们在一起,这会儿又干什么白做这个坏人。” “我确与晴儿真心相爱,若上官家主有不满的地方,请冲着我一个人来,不要为难晴儿。”言子函双手扣了扣,仰着脸,下颚线微微紧绷,慢慢道:“都是我唆使晴儿,将她骗了,与她无关。” 上官飞怒极反笑:“好,好的很,你们这是要跟我表演真爱情深,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 “子敬。”宛如西拉着他往后退,就怕他生起起来不管不顾,杀了这个男的事小,兄妹反目成仇就不好了。 宛如西转头,嗓音略抬高了些,显出几分女主人的威严:“来人,带他去晴儿的院子。” 言子函忙不迭的爬起来,再三感激,跟着上官府下人去了。 宛如西拍抚着上官飞往里头拖:“消消气,木已成舟,你说再多有什么用。” 上官飞之前的确是想好了,就成全那两人,但是一看到这个男的,他忍不住火气就上来。 私奔这种事情传出去,上官晴要不要脸面不说,他们上官府上上下下的脸面全给丢没了,连带着祖宗都不安宁。 上官柔望着言子函的背影,略有些惊讶,这男子虽然长的不错,但也太普通了点,不明白上官晴是怎么看上的,换了她的话,必然是天之骄子才能入眼。 想到这里,眼中余光往后扫了眼,红白色太明亮,有些刺痛。 沈灵均是从饭桌上下来的,虽然那饭菜并不是很和胃口。再接着,心中着急一通赶路,倒也把吃饭这茬给忘了。 这会儿空闲下来,她有气无力的揉了揉肚子,好饿。 苏幕遮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几分:“没吃饭?” 沈灵均抬手挂在苏幕遮身上,点头啊点头:“你不在,我都只能啃青菜豆腐了。” 苏幕遮捏了捏她光滑有弹性,红润润的脸颊,轻笑道:“没看出来。” 沈灵均望天,大言不惭道:“那是我先天条件好。” 大家还是回到了饭厅,上官柔见饭菜都凉了,还特意去厨房再准备了两道。 宛如西让人把上官晴和言子函都请过来,趁着吃饭的功夫,打算让他们兄妹两个解解这个心结。 有外人在,上官飞也不会太为难两个人。私奔和名声的问题,她没想那么多,好赖都这样了,总不至于真的逼死人吧。 热气腾腾的饭菜再被端上来,沈灵均握起一双筷子,抬眸撞上上官柔一副情意款款的样子。 宛如西以女主人的身份,热情招待:“大家不用拘束,看看菜是不是还合胃口。” 沈灵均歪头支着下巴,见上官柔看看桌面上的菜,又偷偷瞄几眼苏幕遮,灵光一闪,含笑道:“我看这个菜倒不太像蜀州特色,有几分江南风味,莫非贵府请了个江南来的厨师。” 宛如西执一壶酒给大家斟满,落落大方道:“不是呢,这都是出自柔儿之手,怕苏公子吃不惯这边的口味。” “哦~”沈灵均微微颔首,哦的百转千回。 苏幕遮见她不动,拿筷子夹了一块笋片放她面前的碗里,问道:“不是饿了?” 沈灵均单手撑脸,歪着脑袋,黑眸轻漾,笑道:“没胃口。” 苏幕遮挑眉,这句话有点稀奇了,她什么时候没胃口过,连生病都能吃一大碗。 沈灵均单手敲了敲桌面,笑眯眯的看着万年不变的俊颜:“我突然想吃你煮的面。” 苏幕遮放下筷子,颇有些无奈,这丫头想一出是一出的。 除了上官晴和言子函你侬我侬互相喂食,眼里没有别人外,上官飞夫妇和上官柔一同关注着这边,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这么一瞬间的时间,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上官柔站了起来,亲自倒了碗汤递过去:“这些饭菜不合姑娘胃口吗?这是杏鲍豆腐汤,很清淡的。” 沈灵均眼皮子掀了掀,只是笑着,笑里带着丝玩味,不说接也不说不接。 上官柔就这么端着汤站着,尴尬的很。 宛如西站起来,温笑道:“我让丫鬟再去准备几样爽口小菜来。” “不用。”苏幕遮清淡的嗓音响起:“她比较挑食。” 沈灵均微笑目送苏幕遮潇洒的站起来,白衣一扬,人从饭厅里往外走。 上官飞作为个男人大大咧咧,又尤其比较在意上官晴和言子函,觉得这两个人这么碍眼,丢祖宗的脸,所以对沈灵均的做法没什么想法。 宛如西觉得沈灵均似乎是故意的,心道——这个女子不简单。 而上官柔其实已经有些脾气了,碍于苏幕遮在面前,勉强克制住,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给你面子就不错了,还如此这般给自己难堪。 上官柔的怒气隐隐浮上脸庞,蜷缩在一起的手指头握拳卡在掌心,心里早把沈灵均骂了一万遍。 沈灵均当是没看见,仍旧笑嘻嘻的支着脑袋。 上官柔那碗汤还在这里,她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愤怒,把汤放到离她最近的言子函面前:“沈姑娘吃不惯,请言公子喝了吧。” 言子函正和上官晴耳语,闻言觉得不回不好,抬头笑了笑表示感谢,然后拿起汤,意思意思喝两口。 “我去厨房看看。”沈灵均冲上官飞他们笑了笑,站起来转身往外走的时候,似不经意般轻飘飘的道:“我听说最近有个大强盗在附近作案,你们晚上可要当心啊。” 言子函拿着汤的手一抖,溅出来几滴。 上官晴娇嗔:“怎么了。” 言子函扯了扯嘴角,道:“哦,刚听那位姑娘说有贼人,吓了一跳。” 上官晴柳眉斜挑:“怕什么,谁敢来我们上官家,就是找死。” 言子函笑了笑,拂去手背几滴汤水:“嗯,我也会保护好晴儿的。” 上官晴柔情蜜意的一笑,两个人又把脑袋凑到一起了。 第十三章 沈大人有赏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转到厨房的时候,苏幕遮正在揉面。 她走到靠墙平时用来摆放东西的桌子旁,伸腿勾了张凳子坐下来,伸手支起歪着的脑袋。 之前那次吧,她生病睡在床上,没看到苏大少爷亲手煮面的过程。 这么亲眼一看,还是挺有视觉冲击力的。 纤尘不染的白衣少侠,站在厨房里,就跟参加宴会一般潇洒自若,袖口稍稍挽起,两只手熟稔而缓慢的揉捻面粉。 沈灵均坐在他的侧面,所以能看到完美的侧颜,垂下的睫毛长而密,眼角微微上翘,自带着勾人的线条,一直划拉下去,直到微微紧绷的下颚。 沈灵均看的兴味盎然,一想到堂堂苏三少除了上得了厅堂外,还进得了厨房,心里别提多得意,关键这个厨房还只为自己进。 当然,苏幕遮的师父剑圣不算的话。 苏幕遮从她进来之后,就已经注意到了,他抿紧的嘴角泄出一份极淡的浅笑,转头看着她带笑的灵动黑眸,道:“气消了?” 沈灵均自然绯红的嘴唇挑了挑,笑着道:“那要看你的面能不能让我吃的高兴。” 苏幕遮又再问道:“高兴了怎么样?” 沈灵均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往前倾,从他右手臂边探出个脑袋,弯起眼眉一笑:“本大人重重有赏!” 因这姿势,耳边几根碎发自然垂落下来贴到细致的脸庞上,苏幕遮见了,顺手就给她撩回去,不过倒是忘了手上在揉面粉,因而把一些白色粉末沾在她脸上。 又抬高了手臂,用洁净的手腕轻轻拭去。 沈灵均摸了摸脸颊:“怎么了?”又故意笑道:“有花啊?” 没见面的时候吧心里跟猫爪挠的发痒的想念,真见到了,她嘴皮子就管不住,总想着欺负欺负调戏调戏,再耍耍小性子,磨的苏幕遮无奈了,沈灵均才心满意足。 但是沈灵均忘记了,苏三少聪明绝顶之人,当然学什么都是最快的。 苏幕遮用布子擦了擦手,眼神很认真的盯着她脸上看了半天,然后指尖从眉间一点点往脸上划过,浅笑着点头:“嗯,很好看。” 沈灵均就觉得脸庞被碰触的一道痒的比猫爪挠的还痒,连带着耳朵都发烫,伸手摸了摸鼻子眼睛四处瞟,转开话题道:“面还没揉完!” 苏幕遮移开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嘴角清浅的笑容一直没收回。 沈灵均望天,有一种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扼腕感。 再过了一会儿,沈灵均又有些无聊的凑过去。 见他手指均匀有力的翻转着面粉,而原本散懒的粉状物越来越有韧劲,顿时来了兴致,摩拳擦掌道:“我来试试。” 苏幕遮也不说话,就往边上移了移,给她让出点位置。 沈灵均撸起袖子,往旁边水桶了洗净双手,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揉。 本来,按着沈灵均的聪明劲,不管是苏幕遮和她自己都是挺有信心的。但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动手能力不是差了一点点。 最后,两人一同看着本来快成型的面粉叫她给弄成一团一团,湿哒哒,黏糊糊的不知名状物体,一瞬间有些安静。 好一会儿之后,沈灵均讪讪的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一步,强自摆出个正经脸道:“本大人是做大事的,这种小事还是交给苏兄来吧。” 苏幕遮幽幽看了她一眼,抬起一根手指敲了敲她的鼻子:“沈大人有时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沈灵均哪里会听不出这中间的取笑意味,皱皱鼻子,两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手索性都按到他脸上,还觉得不解气,索性用力揉搓。 好半天后,弯起眼眸笑眯眯的道:“现在真变小白脸了。” 小别重逢,就算苏幕遮这样从不外露心情的人,今晚兴致都格外好,竟然开起玩笑:“沈大人包不包?” 沈灵均对这种转变略微惊讶,随后拍胸脯:“必须包。”既长的帅又有钱还居家,这样的‘小白脸’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个。 苏幕遮黑眸定在她脸上,挑眉:“沈大人准备出多少钱。” 沈灵均眼睛转了转,嘴角往上勾,在对面那双深沉的黑眸注视下,忽而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然后踮起脚尖,仰头轻轻贴上。 唇与唇的接触,很短暂,没体会出什么味道,便分开了。 “就这样?”苏幕遮垂眸,上睫往下带出的阴影,挡住了眸中神色。 厨房中的光线并不太亮,恰好又有风吹进来,那风穿过两人之间,只觉得把天地缩成了尺寸。 两人靠的极近,近到沈灵均能感觉到苏幕遮的气息喷在自己脸颊上,暖暖的,酥麻麻的,使得心口涌起一阵未知名的感觉,像热流,又像是悸动。 “沈大人要做好准备。”清清淡淡的嗓音,薄唇一掀一张,勾着同样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包养我的代价很高的。” 沈灵均眨眨眼,想要说什么,张开了口之后又一时发不出声音。 瞳孔微缩,只觉得唇上微凉,而后慢慢转暖,浓烈的气息在彼此唇间辗转厮磨。 如猫瞳一般黑而大的眼睛恍惚了一下,身体有些发轻,脚底虚浮而发软,忍不住抬手拽住苏幕遮的衣领,因为忘记了呼吸而鼓起双颊,带着通透又恰到好处的红润。 一吻之后,苏幕遮低头抵着沈灵均的额头,一公分不到的距离,能清晰看见倒映在对方澄澈黑眸中自己的身影。 烟火气的厨房让这股暧昧填塞满,连流淌的空气都显得暖和迷离。 零碎的光透过窗户落在苏幕遮的黑眸中,使得他原本就漂亮的眼睛染上一股异样的神采,让沈灵均瞬间看痴了。 她从来就知道这个男人长的极好看,男人的清隽绝美,带着与人隔绝的孤冷,自成一种气场。 “灵儿,这个时候你可以害羞点。”苏幕遮的嗓音如同初春的月光般微凉:“记得换气。” 沈灵均只愣了愣,就感觉到唇畔的柔软再次贴合上来。她有些气恼的想着,没道理都是新手,他就比自己优秀啊! 所以,从不甘心屈居人下的沈大人立马反应快速的主动起来,放开拽住衣领的手,往上抬了抬,直接勾住他的脖子。因为身高差距,仰头久了感觉脖子酸的很,不过这点问题自然是难不倒冰雪聪明的沈大人。 没经过细致思量,沈灵均双手微微使力,整个人往上跃了一下,直接挂在苏幕遮身上,双脚勾住他紧致的腰身,眯起的眼睛燃烧起一股激昂的斗志,就跟要上战场一样。 苏幕遮眉头微动,黑眸闪过一抹兴味,双手自沈灵均腋下穿过,交握在她的背后支撑起她的身体,索性就停下来,有些兴趣的看她怎么主动。 沈灵均吻的很没有技巧,甚至略带生涩,但动手能力不行的沈大人毕竟还是沈大人,所以亲着亲着,就亲出了她自己的风格,并且很有些沉沦期间的意思。 苏幕遮的心里远没有表面的平静,就像大海,风平浪静却暗流涌动。 独属于沈灵均的味道充斥在他口鼻间,清新的芳香,很淡,又很浓烈,使得从来就冷静的他也免不了开始意乱情迷起来。 小魔女到底是小魔女,苏幕遮这么想着,一抹甜蜜从里而外的开始泛出来。 厨房外面借着树影遮挡,上官柔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先是觉得这两个大白天的也太大胆,让她这个局外人羞怯的满脸通红,又想着若沈灵均换了是她的话…… 就这么念头起了好几个,失神了好一会功夫,见两人都没有分开的意思,最后才失魂落魄的离开。 最终,因为沈灵均的捣乱,原本成型的面粉算是彻底报废,又得从头开始。 苏幕遮还若有所指的取笑了一声:“灵儿,你继续待下去,估计这顿晚饭要变宵夜了。” 彼时,沈灵均双手捧着红透的脸颊,撇了撇嘴,决定为了自己的胃着想,还是明智的退出去乖乖等着比较好。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沈灵均顺便从地上一个筐子里抓了一把枣子,往苏幕遮嘴里塞了一个,然后晃悠悠的逛到外面庭院里。 庭院中摆着石桌和圆凳,沈灵均一屁股坐到石桌上,脚踩着圆凳,扔了个枣子在嘴里,仰头看终于放晴的蓝天白云。 蜀州的天气比洛阳闷滞,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下暴雨的缘故,空气里还有股泥土味道久久不散。 枣子的肉都咬掉了,只剩下枣核用舌头卷着玩,吸取仅剩的一点甜味。两端尖锐的枣核有时候戳到嘴唇内壁,有轻微的刺痛感,舌头舔了下被戳到的地方,沈灵均忽然顿住了。 嗯……刚才亲吻的味道好像还缠在舌尖没有散呢。 “沈姑娘。”上官柔见沈灵均一个人坐着仿佛在发呆,忍不住走过来打招呼。 沈灵均转头看了眼,勾起嘴角笑了笑,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她平时是很好相处,也很平易近人的,只不过上官柔对苏幕遮这点心思太明显,让沈灵均很不高兴。 第十四章 咱两的关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上官柔站着不说话,沈灵均自然也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少顷,沈灵均看似随意的呼出一口气,枣核从口里飞出,打在树身上却穿透而出,那树身便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洞。 上官柔脸上满是惊诧之色,别说她是武学世家出身,就是普通人都能看出,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功夫好厉害。 沉默片刻。 上官柔走到她对面,大家闺秀笑起来端庄有礼:“沈姑娘是哪里人?” 沈灵均曲起一只腿,手撑在膝盖上支起下巴,随口道:“洛阳。” 上官柔浅浅一笑:“想来也是,只有洛阳这般大气灵秀之地,才能养就沈姑娘这样的人物。” 沈灵均歪头看向她的方向,黑眸闪了闪,饶有兴味的笑道:“哦?我是什么样的人物?” 上官柔看着沈灵均一身红衣格外张扬,似笑非笑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女子同自己不喜她一样,她也是不喜自己的。 “沈姑娘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上官柔还是问出来了。 沈灵均轻笑一声,在没人的庭院里格外清亮,她空着的一只手敲了敲桌面,道:“上官姑娘,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上官柔点头:“对,可是我感觉出来沈姑娘好像不太喜欢我。” 沈灵均似笑非笑道:“你想多了,况且我自认没有同性之好,真谈不上喜不喜欢。”心里想着,她要真脑子出了问题喜欢个同性的,那也会找叶清芷这种少话心思又简单的人。 上官柔流动的眸光在沈灵均身上转悠,笑脸如常:“沈姑娘功夫这么高,不知师承何处?” 沈灵均敲着指尖,回答的很爽快:“我爹。” “那以令尊的修为,必然是江湖有名的人物。”心里已经琢磨开了,姓沈的大人物有谁? 沈灵均眼眸下垂,一笑:“没有,他平时待在山里种菜浇花而已。” 上官柔真是愣住了,沈灵均功夫都这么高,没道理她爹甘愿当个农夫吧。 沈灵均从上午赶到晋原府,然后没顾上吃那顿青菜豆腐的接风宴就直接跑到这里来,此刻已经饿的全身有点虚。 一旦饿了,沈灵均心情就大大的不好,尤其对面还是个不太受她待见的人,所以懒得说话了,盯着黄橙橙的太远,愣是看出了葱油饼的味道。 上官柔又说了两句什么,沈灵均满脑子都是葱油饼,所以余光是扫到她的红唇一张一张,耳朵也听到了,但没有传达进去,就直接忽视掉了。 上官柔终于发现了沈灵均兴致缺缺,原本想拐弯抹角的打听打听沈灵均的身份,现在…… “不知沈姑娘和瑾琰是怎么认识的?”上官柔娇若玫瑰的脸带着一层少女天然的绯红色,说话的语气轻柔而欢快。 沈灵均终于缓缓移动视线转过脑袋来,玩味似的重复了一声:“瑾琰。”一笑:“都这么亲近了。” 上官柔似乎有些害羞,低下头去以沉默当默认。 沈灵均撑着下巴的手指头敲了敲脸颊,笑的意味深长:“哦……” 这个哦字的尾音拖的很长,长到上官柔觉得她带着点嘲讽的味道在里面。但她刚才靠近沈灵均时,同样带着讥讽,厨房那一幕她看的很清楚,都是沈灵均主动贴上去的。 因此,上官柔有些不服气的道:“我素来听闻瑾琰不喜与人太亲近,所以有些好奇,沈姑娘与他是什么样的朋友关系。” 沈灵均望了望天,心里叹口气——好饿啊~这姑娘话好多啊。 “什么样的朋友关系啊……”沈灵均眯起眼睛一笑,懒洋洋的应答:“问你的瑾琰去呗。” 上官柔让她一声‘你的瑾琰’闹的满脸通红,欲说还休的没什么力道的反驳道:“沈姑娘,误会了,我和瑾琰……就是,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沈灵均兀自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只是普通关系,还知道这个叫上官柔的一头热而已,更知道刚他们两个在厨房亲热的时候,这个姑娘还躲在外面树荫下偷看来着。 所以,除非是傻子,不然谁都该猜出沈灵均和苏幕遮的关系。 上官柔么,沈灵均看得出来,这姑娘就算智商不是多高,但绝对也不傻,甚至有些自作聪明的劲儿。 含有深意的目光打量了上官柔笑颜如花的温柔脸庞,勾起的嘴角划出一抹淡笑,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再理会她。 苏幕遮的动作很快,一如他平时出剑的速度。 面条这个东西,说简单了也简单,随随便便一煮就能吃。但说难也难,想要煮的好就不太容易了。 首先说这个面条的劲道,揉面就是技术活,力道要适中均匀。接着就是面汤,光放盐了调料还不够,得加浇头。 苏幕遮这个面煮的可算是用心,不粗不细的面条,上面覆盖了浓稠的肉末酱汁。 香味传过来,沈灵均就觉得很有食欲。 苏幕遮把一碗面放在沈灵均面前,却没有坐下。 沈灵均了解他那点臭毛病,放下脚跳下来坐好,在他开口前先说道:“一个人吃饭没胃口,你坐我对面。” 苏幕遮脸僵了僵,面粉沾染的衣服穿在身上浑身难受。 沈灵均拿起筷子对着他压了压,笑眯眯的道:“坐下。” 上官柔还没走,她很是善解人意的道:“沈姑娘,我可以陪你。” 沈灵均拿眼瞟了眼,心说——你可别了,看着你更没胃口!。 苏幕遮衣角一撩,果然就坐了下来。 沈灵均很满意,挑起一筷子面条送到嘴里,眯起眼睛,顿时一脸满足,抽空赞道:“好吃。” 上官柔见苏幕遮干坐着,下去吩咐丫鬟沏了壶茶过来,亲自倒了一杯递过去:“瑾琰,喝茶。” 沈灵均吃起面条没有大家闺秀那么文雅,吸溜吸溜的声音还挺大,上官柔这话说的不重,可她还是听见了。 但是,沈灵均只抬头看了一眼,挑挑眉,继续低头吃面。 苏幕遮世家出身,但比一般人都更重礼仪教养,可是他本人如此,却不严格要求别人也必须这样。不管是沈灵均还是赵祁他们,都是怎么随性怎么来,他觉得还挺有趣的。 况且,光看沈灵均吃饭那副样子,对他来说也是享受,脾胃都跟着顺畅不少。 当听到上官柔那声叫唤,意外之余抬眸淡淡扫了过去。 上官柔此前都只唤苏公子,她喊出来之后心中有些忐忑,因为刚才在沈灵均面前故作亲密,此刻也不能落了下风。 当苏幕遮的寒眸落到她身上,那冰凉的视线犹如寒冬里结的霜,完全没有温度,交握的指尖微微一颤。 “三少。”苏幕遮声音淡薄,开口说道。 “……嗯?”上官柔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苏幕遮视线收回来,重新放到沈灵均身上,淡道:“我习惯别人这么称呼。” 上官柔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她还没资格叫他名字,她的红唇抖了抖,有些不甘心:“可是哥哥他……” 话没说完,上官柔自己瞬间想通了,上官飞和苏幕遮是兄弟,亲近的称呼对方名字是正常的,但她什么也不是。 强烈的窘迫涌上来,使得上官柔感觉如坐针毡,她以为,不管如何,以苏幕遮平时展现的风度,也断不会当场给她难堪才是。 在这种万分尴尬的情境之下,她偷偷斜眼看了沈灵均一眼,以为会见到她嘲弄的笑意。 但沈灵均仿佛没听到一般,只顾着低头吃面。 上官柔绞着手指头,心思很复杂,没听见还是连嘲笑都不屑。 一碗面吃的差不多了,沈灵均喝两口汤,摸摸肚子,满足的溢出一口气。 吃饱了就有力气了,黑色的眸子转了转,转到上官柔脸上,也不管她现在面如菜色,笑着道:“木木,我想起个事情。” 苏幕遮拿出一块帕子轻柔的给她擦拭了一下嘴角,问:“什么?” “刚才,这位上官姑娘一口一个瑾琰,还问咱们两什么关系。”沈灵均站起来走了几步当消食,弯起嘴角:“我就说问你呗。” 上官柔先是听沈灵均更为亲密的这声叫唤,又听到这句话,羞愧的无地自容的同时,却突然又希望苏幕遮最好冷漠到底,那她同自己,终究也就是没什么差别的。 “没什么好问的。” 苏幕遮凉丝丝的嗓音响起,上官柔一震,猛然抬头看过去。因这语调过于淡薄,反而令她产生些微的快意。 但是,紧接着,苏幕遮又说道:“问与不问,你都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上官柔面色惨白,她终于知道,沈灵均确实是不屑,但意识到这点,她就更加的困窘。 沈灵均看也没看坐在桌前姿势僵硬的女子,伸出食指对苏幕遮勾了勾:“吃饱了,带我逛一圈,听说这上官府建的还蛮有意思的。” 苏幕遮淡定从容的站起来,风从庭院吹过,纯白考究的衣裳扬起一片角,可依稀辨别出沾染的一点两点面粉。 沈灵均捏着下巴着实认真考虑了片刻,以一种本大人满意了,终于饶过了你般的语气说道:“逛之前,我准许你回去换套衣服先。” 两人没有理会上官柔,并肩往前走。 快到客房的时候,沈灵均神秘的笑笑:“这里确实挺有趣,可惜我还有要事,不然说不定今晚还有戏看。” 第十五章 你在我心中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原本沈灵均是想着既然来了,也不差一时半刻的功夫,在上官府邸溜一圈,没事的话,就准备回晋原府县衙。 苏幕遮正好也是要出门赶往新津府的,两人一合计,干脆一起出发。 上官府外面一座小山顶上,沈灵均俯瞰整个上官府邸,能清楚看见摆设格局,还有忙碌的下人。 沈灵均出门着急,并未从县衙客房取大夏龙雀,这会儿觉得手里有些空,不习惯的握了握,最后,索性环臂抱胸,另一只手支着下巴抵在右上臂上。 “按你这么说,除了上官晴,其他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刚才一路上,苏幕遮把上官府发生的怪事,大概的阐述了一遍。 苏幕遮站在她旁边,双眸同样注视下方,微微颔首:“嗯,恐怕就算有消息,也不是好的。” 沈灵均弯了弯嘴唇,笑意不明道:“连璇玑楼都没办法的事情,可真是少见。” 苏幕遮侧首,从她那笑容里看出了什么,道:“灵儿,你是觉得璇玑楼并非不知道,而是不想卖这个消息。” 风吹起沈灵均耳边一缕发丝,她抬手拨开,面容沉静:“我倒希望是他们真没查出来,否则……” 沈灵均没说,苏幕遮也知道了她言下之意。 虽然谁都不知道璇玑楼背后主人是谁,但没人可以怀疑他的实力,甚至有传闻,他背后的力量和皇室有关。 若连璇玑楼都不敢做这生意,那不管对方是谁,都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 沈灵均轻悠悠的一笑,秀美挑起几分:“上官府到底得罪谁了?” 苏幕遮单手握剑,另一只手自然下垂,白衣少侠脸色淡薄,语声清凉道:“我让蓝斯人查过跟上官府所有相关的人,别说没有得罪的人,就是有,也没有强大到查不出底细。” 沈灵均黑眸微动,看着苏幕遮俊美而平淡如水的脸,笑了笑:“看来是很糟糕了。” “我去新津府一趟。”苏幕遮垂下眸,长睫盖住眸中神色:“不管生还是死,只要存在过,就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 沈灵均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倒是才发现,苏兄是这么重义气的人啊。” 苏幕遮视线放在她脸上,莫名觉得沈灵均的笑里带着深意:“上官飞是我朋友。” 沈灵均转开眼,重看向上官府的地方,语声轻挑:“哦~按着亲近程度,我差点以为上官柔才是找你过来那位朋友。” 从苏幕遮这边看过去,看见的是沈灵均的侧脸,恬静而秀美,太阳照在脸上,带出一圈莹润柔和的光。 沈灵均这话一出口,苏幕遮就知道之前那一扶的气还没消。 苏幕遮抬手,拇指缓缓摩挲在沈灵均脸上,感受到皮肤的细腻滑?嫩,黑眸带出一丝笑意,道:“灵儿是在吃醋吗?” 沈灵均转回头,眯起眼哼了一声,既不说是,也不否认。 苏幕遮一向温淡的嗓音掺和了清凉的宠溺味道,慢慢道:“她跟我没关系。” 沈灵均挑起眉:“我当然知道。”脸庞酥酥麻麻的,连带着心也微微颤动,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故意笑道:“苏三少见过的美女如过江之卿,这种小家碧玉怎能入得了你的眼睛。” “嗯,对。”苏幕遮还应答的很爽快。 沈灵均眯起的黑眸升腾起一抹火焰,脑筋快速转着,要怎么反击回去。 但是,苏幕遮很快又接了一句:“不过,她们都在眼里。”细长而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戳了戳自己心口的位置,淡而凉的嗓音道:“只有你在这里。” 沈灵均抿起的嘴角如绷紧的线,突然一松,笑了起来,眉眼也完成月牙:“你最近是不是去蜜罐里泡过。” 苏幕遮挑眉:“喜欢吗?” 沈灵均双手干脆掐住他的脸往两边扯了扯:“简直是爱死了!” 蹂躏一番后,沈灵均不忘警告一句:“以后眼里也不许装。” “嗯。” “保持距离!” “三尺开外。” 沈灵均眼珠子转了转,又道:“男的也不行。” 苏幕遮一脸无奈的看她。 “也有喜好男风的哦。”沈灵均眨眨眼。 苏幕遮一张俊美的脸瞬间冷下来了。 沈灵均转头大笑三声,觉得心中这口气到现在,总算是彻底倾泻?出来了。 玩笑过后,苏幕遮认真道:“灵儿,遇到素绘是巧合,你说过喜欢亲自动手,所以我没出手。” 沈灵均灵动的黑眸轻漾,随后微微笑道:“先留着。” 苏幕遮倒是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沈灵均笑的一脸狡黠:“说不定往后还有用得上的时候。”就这样死了多浪费,她沈灵均的原则就是必须榨干对方最后一滴价值。 下山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整座山猛烈一震,不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炸响声。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同看过去,有一股浓黑的烟直窜天际。 “不是地震。”沈灵均很确定。 空气中传来古怪的浓烈味道,苏幕遮凝眉半晌,道:“炸药。” 沈灵均皱眉:“怎么回事。” “过去看看。” 到了山脚,正要去查看,受上官飞之命来找他们的小厮正好跑过来。 原来之前洪水虽然退了,但连云山脚下的云洛河积满了水,而连云山一块发生坍塌,季兴邦担心一旦情况持续坏下去,云洛河水位溢出,到时候河水全都倒灌回去,下面低谷必然再受一次洪灾。 而为今之计,只有把连云山一座小山炸开,引流出去,杜绝后患。 沈灵均觉得季兴邦干的这个事情是正经事,但他就不能等自己回县衙了再干? 上官府小厮对待主人家请来的客人很恭敬,把情况仔细跟两人说了一遍,然后又说这次比前面山石坍塌来的厉害,整条道都给堵住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清出来。 除非用轻功,骑马是不行的了。 不过在上官飞的热情挽留下,沈灵均决定还是留宿一晚再走。 苏幕遮挺诧异,他看得出沈灵均并不喜欢此地。 沈灵均笑眯眯的跟他说了一句:“看完戏再走。” 上官家女主人很周到的给沈灵均安排好了客房,下人引着两人回客房院子时,恰好和言子函擦身而过。 言子函很有礼貌的作揖,然后点个头算是招呼,才走开。 沈灵均看着他的背影,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苏幕遮黑眸扫过,淡道:“灵儿,你要管这事?” 沈灵均摸摸鼻子,扬眉道:“为什么不,上官家不是你朋友吗?” 说完,潇洒的转身,进了客房。 连日赶路,尤其又比较着急,好几次都是露宿外面,所以沈灵均都没有好好洗澡。 天一黑下来,沈灵均让上官府下人烧了一锅热水,好好的泡了个澡,通体舒畅。 早春的晚间有点微凉,沈灵均甩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来,抬眸却看见苏幕遮站在院子口上,对面半丈开外,上官小姐亭亭玉立。 沈灵均先勾起嘴唇笑了笑,这木头执行力还是挺不错的,说了三尺绝不会再近一分,随后,又挺纳闷上官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大家闺秀什么的不是都挺矜持?怎么一到了这家,一个私奔,一个又时不时的出来勾引一下别人的男人。 沈灵均饶有兴味的跃到大树顶端,好来个现场抓奸。 刚落定,入眼就是上官柔含羞带怯的拿出一样东西,低头塞给苏幕遮。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心道:可能世道变了,现在的小姑娘都挺放得开啊。 上官柔红着个脸,低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转身迈着小碎步跑开,自然,大家闺秀连跑步都是秀气文雅的。 跑出十来步,又娇俏俏的偷偷回个头,面色略微失望。 沈灵均扑哧一笑,她难道还指望让那木头追过去? 正看的起劲,身边树枝微微颤动,眼前多了一抹白影。 晚风吹起带着水汽的长发,散发出淡淡幽香。 苏幕遮挑起一缕,皱眉:“怎么不擦干?” 沈灵均揉了一把头顶,满不在乎道:“吹一会就干了。” 苏幕遮没说话,身形一动,人跃了出去。 没一会又回来,手上多了一条软布,拢起沈灵均的长发给她擦拭。 苏幕遮动作很轻柔,指尖偶尔摩擦沈灵均的头皮,舒服的她直呼气,最后索性往后一靠,整个人的重量放在他身上。 沈灵均伸出一根手指头,上面挑着一个绣着荷花的锦袋,发出一种馨雅的药香味。 “扔掉做什么,好歹是人家一番心意嘛。”沈灵均晃了晃手指,锦袋跟着晃动。 刚才上官柔一跑开,苏幕遮就随手扔了,当然,趁着苏幕遮取干布的时候,沈灵均去捡了回来。 苏幕遮看了眼,面色平淡:“要这做什么?” 沈灵均撩起一缕发丝绕着玩,笑了笑:“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回头人家见自己好不容易亲手制作的药包被人这么践踏,多伤心啊。” 发丝干的差不多了,苏幕遮平摊手掌,仍由柔软的墨发从指尖滑落,淡淡道:“怜香惜玉也要看对象。” “嗯?” 第十六章 人心最难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低头,正好对上沈灵均仰头的双眸,黑眸清淡如孤月,语声冷然:“不过某人没有这个觉悟。” 沈灵均眨眨眼,灵动的黑眸转了一圈,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撇嘴:“你就别想了。” 绣花?开玩笑! 苏幕遮抬起头看向前方,优雅中透着一股懒散。 沈灵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线条紧致的下巴,很白,很好看,所以她想都没想手撑着树干整个身体往上一抬,扬起下巴。 苏幕遮吃痛的揉了揉下巴,怀疑沈灵均是属老虎还是狗的。 沈灵均呲牙,两颗小虎牙让月光照的白灿灿的。 吃饭的时候,沈灵均指尖勾着药袋,弯了弯嘴角,冲对面的上官柔笑道:“多谢上官姑娘啊。” 上官柔先是注意到苏幕遮下巴上可疑的红点,再一听这话,顿时面色乍青乍白,很是缤纷。 她倏的站起来,低头道:“我有点不舒服。”说完就匆匆出门了。 宛如西先是愣了下,然后和上官飞交流了一个眼神,再对着客人温笑了一下,道:“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片刻后,宛如西回来,含笑道:“柔儿昨晚吹了风,现在有些头疼。” 说这话的时候,宛如西眼角余光从沈灵均身上扫过,心里不免叹气,这姑娘可简单。 沈灵均没有多说,以格外真诚的笑容对上官家两口子表达了谢意。 一顿饭吃的算是其乐融融,本来苏幕遮话不多,偶尔和上官飞说一句,这回沈灵均来了,她很会调动饭桌上的气氛,大家也健谈了起来。 等吃的差不多时,沈灵均结束和女主人关于洛阳服饰的探讨,转个头,看向言子函和上官晴的方向,突然开口道:“我记得这位是三小姐,旁边的是三姑爷吗?” 上官飞听了脸一黑,飞了个眼刀过去,他本身就觉得这两人坐在一起挺碍眼,都是宛如西非说家里以和为贵,让他试着接受接受。 被沈灵均这么一问,上官飞皱起浓眉,要不是极力控制,已经发作。 宛如西僵了僵,但她心思细腻,不知沈灵均出此一问有什么目的,脑子里绕了绕几个疑问,还是含笑道:“这位是言子函言公子,与我们家晴儿情投意合,暂时还未成亲呢。” “哦~”沈灵均特意抬高了尾音,而后笑道:“我想起来了,木木跟我说过,就是私奔的那两位是吧?” 宛如西眼眸不可见的一闪,沈灵均这是明知故问?却不知她为何这样做。 沈灵均已经抬手拿了杯酒,笑眯眯的道:“那我就祝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 上官晴红唇一勾,笑的娇媚动人:“多谢这位姑娘了。” 言子函双手执杯迎上去:“多谢姑娘。” 沈灵均把酒杯拿到嘴前,要喝不喝之际,忽而又道:“诶,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言子函温润的面色一愣,因着在上官家,有些拘谨道:“我和晴儿是庙会时候认识的。” 比起言子函手足无措来,上官晴作为地地道道的娇小姐显然没有那么多顾虑,她大方的挽住言子函的手臂,整个人靠上去,语音娇柔道:“当时人太多,我不小心被挤摔倒还伤了脚腕,是子函看到后扶我起来,再带我去看大夫。”她就喜欢这种体贴的男子。 沈灵均看了看两个人靠在一起的身影,虚握拳头笑了笑,然后道:“英雄救美,不错不错。” 上官晴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沈灵均眼中的一抹取笑。 她不是上官柔,所以立马带着尖锐的语气道:“怎么,沈小姐有意见,还是对我家子函有兴趣?” “没,没有。”沈灵均忙摆手:“言~公子这样一表人才,世间仅有的,也只有三小姐配得上,我祝你们天长地久,长长久久,久久长长。” 在座的都听出来沈灵均刻意咬重的言字,都觉得她有点奇奇怪怪的。 只有苏幕遮淡然的喝酒,仿佛置身事外。 后面的饭吃的就没有那么圆满,宛如西在想沈灵均到底怀有什么心思。上官飞时不时瞟一眼旁边,脸色越来越黑。言子函也低下头去,暗影下,看不清什么神情。 而上官晴边吃饭,眼波流转,好几次放到苏幕遮身上,咬着筷子红唇往上勾起,笑的万种风情。等她感觉到什么转头时,对上一双漆黑而明亮的黑眸,眸中烛火点点,虽是带着笑意,可又隐隐透着几分邪气,上官晴忍不住一颤。 沈灵均支着下巴,笑眯眯道:“三小姐,怎么了?” 上官晴笑容僵在脸上:“没有。” “哦~”沈灵均应了声,黑眸轻漾,有光在里面跃动。 从饭厅出去后,趁着没人的时候,沈灵均恨恨的一脚踩在苏幕遮纯白的鞋子上:“叫你招蜂引蝶!” 苏幕遮低头看着乌黑的大鞋印,很是无奈的表情。 沈灵均一甩头发,往客房走了。 晋原府城内,吃了一顿青菜豆腐饭之后,月见想下去走走,看看灾情如何,她也好给皇帝回个信。 此时正是午后,太阳最烈的时候,但早春的太阳,再浓烈也暖的恰好。 所以,凉棚中的人们基本上都互相依偎着睡觉,也有靠墙发呆的,或者三五个坐在一起低头私语。 月见想着,他们可能在筹划未来,人活着,总是要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从县衙一直出去,拐了两条街之后,她犹豫着就这样一路走出城去,还是回县衙取马匹。 就在这个当口,一个人突然扑倒在她脚边上。 月见今日穿的还是一套蓝色宫服,脚踩着同色高靴,这人扑过来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低头一看,是个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村妇,迎面扑倒在路面上,因而看不清她的脸。 等了一会,这人就直挺挺的摔在地上,没有半点声响。 月见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别是摔坏了吧,她唤了一声:“你没事吧?” 还是没有反应,月见就蹲下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片刻后,依然没有动静。 月见虽然不是有洁癖的人,但叫她伸手拉一个衣服是什么颜色都辨不清的人,确实需要勇气。 考虑再三之后,心善战胜了心理障碍,月见扶住村妇的手臂,想着先扶起来看看有事没事再说。 村妇大概是有些不清醒,完全依靠月见才能站起来。 月见身材也不是高大的,与村妇站一起,因对方没站直,就堪堪高了半个头左右。 就在月见想着是不是带她去大夫那里,村妇却突然清醒了,抬头直视月见。 “呵~”月见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农妇满脸脓包,那破了的脓包流出黄白夹杂的液体,让整个脸部显得万分恶心,还有几根头发丝被干涸的脓液粘住,直接贴在上头,形成奇诡的线条,增加恐怖感。 就在月见失神的片刻,农妇突然一下子扑过来,一口咬在她的手腕上。 痛感从手腕处传来,月见甩手,却怎么也甩不开,用另一只手推也推不开。 月见是有功夫的,她满可以用功夫踹开,又怕真那样伤到了人家。 就在这时,农妇闷哼一声,然后松开了口,软软的倒在地上。 月见抬头,入眼一张熟悉的脸。 “你就让她这么咬着,也不知道甩开。”李梦白收了手,跑过来查看月见伤势。 就算是隔着袖子,也可见星星血点,月见拉起衣袖,白白净净的手上,一排牙印很突兀很深。 大概是手腕太白太细,也可能是带血的牙印太深,李梦白都皱了眉头:“疼不疼?” 月见甩了甩手:“不疼。”她从小练功受的伤,哪一次不比这个厉害。 李梦白拿出金疮药倒在月见手上,然后一只手抓着月见的手,另一只的食指轻轻抹开药粉,边道:“也不知道人咬的是不是有毒。” 月见看着他低头专注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仍旧是平时的语气笑着道:“又不是狗咬的,能有什么毒。” 李梦白抹好了,手还没收回来,认真道:“不行,还是去大夫那里看看,万一……” 月见歪着个脑袋:“没看出来,小白还这么关心我啊。” “月见,我要和你商量个事……”李梦白抬起头。 月见弯起眉眼,黑眸带笑的看着他。 李梦白对上她弯如月牙的眉眼,以及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话就说不下去了。 月见原本是想像平常一样调笑几句的,但是李梦白此刻的神情,怎么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连带着面部也刚硬了几分,温和懒散的气质消减几分,但另一种冷峻难得的浮现在脸庞上。 月见心口微弱的一跳,连带着指尖也动了动。 这一动,两个人才发现,月见的手还让李梦白握在掌中。 肌肤相触的地方同时感受到一股灼热,两人惊到的同时,默契的放开,然后转身各看一边。 直到一声清脆的说话声从前面传来:“你们两个站在街头干什么?” 第十七章 陪着一起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两人闻声一同看过去,是赵祁派去贴身保护叶清芷的暗卫——潋霜。 叶清芷和赵祁他们去了姚家村诊治疫情,特地留下潋霜和时雨两人在晋原府城内准备些药材物品。 这会儿,潋霜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辆小推车,上边放了不少东西,能看出大部分是药材之类。 潋霜走在大街上,因为有一味药材前面的店没有,所以准备到下一家问问,就这么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杵在路中间发愣。 潋霜好奇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你们干什么呢?” 月见先回过神来,弯着讨喜的眼眸,含笑打招呼:“潋霜啊。” 潋霜已经看到地上躺了个人,抬了抬下巴:“这是谁?” 月见才发现这个人好像自刚才起就没有任何动静,抬头看李梦白:“你不会把她打死了吧?” 李梦白挠挠脸,刚才一个激动没注意用了多少力出掌,不会真给拍死了吧? 潋霜一脸你们两个当街逞凶的表情。 月见蹲下来看了看,手扶着半边脸歪着脑袋仰头:“好像晕过去了。” 李梦白对这个突然发疯的妇人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挡在月见前面,怕她突然扑出来。 潋霜只考虑了一下,便道:“我正好要去药堂,顺便带她去看看大夫好了。” 月见和李梦白都点头,虽然她开口咬人,但也不能坐视不理,万一真死了呢。 潋霜一挥手,赶着小推车的手下过来扶着妇人上车。 等潋霜走远了,月见看看手上还很清晰的手印子,有些不明白的道:“这人怎么就突然发疯了呢。” 李梦白犹豫再三,还是道:“我看伤口挺深的,不行我们跟过去找大夫看看。” 月见满不在乎的放下衣袖,笑的颇有深意的看过去:“小白,你是不是挺闲的。” 李梦白被噎住了。 “那就陪我去视察一下灾情吧。”月见笑眯眯的说完,转头一个人走在前面。 李梦白跟上去的时候不禁自问,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不对,我刚才为什么会跟着过来? 本来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权当是意外小插曲。 可是吃晚饭的时候,潋霜带回来一个叫人心惊的消息。 当时大家一起围坐在县衙饭厅里,诚如季兴邦保证的那样,虽然饭菜并没有多盛大,但是比起中午的青菜豆腐汤已经有了质的升华。 如果仔细找一下,粉丝煲里能发现几点肉沫,甚至炒青菜还加了香菇,油也比中午用的多,没有那么寡淡,而鸡蛋羹也取代了豆腐汤的地位,摆在圆桌的正中央。 对于上头派下来的人,季兴邦是拘谨恭敬的,他甚是惭愧的表达了一下晋原府受洪灾影响,故而未能提供好的饭菜,让几位大人委屈了,还特地保证,洪灾过后,晋原府一旦恢复了过去那样,他到时候再请罪,好好的请大家吃一顿。 这当然是客气话,不过月见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没个一两年能恢复?难不成她到时候为了吃一顿季兴邦的饭菜,特地再从洛阳赶过来不成? 不过,饶是心中这么想着,月见笑的比谁都亲切:“季大人无需请罪,如今晋原府招逢大难,我等哪还有心思吃饭,就是圣上当日听说了,都食不下咽,心中甚是挂念晋原府百姓啊。” 最后,月见又总结了一句,季大人能如此关心百姓,与百姓共甘苦,圣上很感动,但是季大人要继续为民做事,才能不负圣上所托。 月见这番话说完,季兴邦那个感动,晋原府离洛阳千里之远,皇帝还如此挂心,他摸着胸口,顿时心里觉得暖呼呼的。 当下,季兴邦一扫原本困倦的神情,又干劲十足起来。 月见夹了一筷子青菜,笑眯眯的目送季兴邦离开。 神乐还取笑了她一句:“月见,你现在赶人都不留痕迹了。” 月见弯起嘴角,眼眸眯了起来,那意思——你有意见啊? 神乐扯了扯嘴角,干笑道:“不敢。” 凉月瞥了神乐一眼:“你斗不过她的。” 月见乐滋滋的拿调羹舀鸡蛋羹吃,装作没听见。 对面,封正撑着桌子半抬起身体往外张望一下,问旁边的沈长风:“没有外人吧?” 门外一缕缕春风带起一股香味,沈长风嗅了嗅:“什么味道?” 李梦白放下筷子:“烧鸡?” 封正见没人,从胸口掏出一个油纸包,大笑道:“我刚刚从旁边的福星酒楼买的。” 说完,又转身‘哒哒哒’跑过去,再跑回来,又是一个油纸包,打开是只烤鸭。 时雨比较直肠子,琢磨道:“是不是不太好。” 人家都青菜寡汤的,他们在这里吃鸡吃鸭。 月见磨拳霍霍,最后一拍桌子:“小白,关门!” 潋霜就是在月见拿了一根鸡腿开始啃的时候回来的,她一推开门,里面的人全都抬头看她。 封正招呼了一把:“潋霜,我给你留了一根鸭脖子。” 按照平时,潋霜见到这群人毫无吃香,跟几百年没吃过东西的场景,一定会大肆取笑一番。 但这会儿,连封正故意调侃,她都没在意,紧锁着眉头走到月见旁边。 月见嚼了嚼嘴巴里的鸡肉,因她坐着,潋霜站在旁边,所以不得不仰头看她,还笑着开玩笑道:“怎么,看上我手里的鸡腿了?” 潋霜抿起嘴角,面色微有些严肃:“月见姑娘,你最好去看看大夫。” 封正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嘴巴:“月见生病了?”看着也不像啊。 沈长风是里面最文雅的一个人,只不过最近他心思有些懒怠,所以饭没怎么吃,光低头喝酒。 见潋霜此时神情,有些疑惑:“出什么事情了?” 神乐和凉月彼此对视一眼,也不大明白。 只有时雨和潋霜相处久了,所以见到她这幅表情,应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站了起来。 李梦白个性洒脱,也从未对什么在意过,本是神经大条之人,但自从潋霜出现后,他心头就萦绕着一层说不出的疑云,直到这句话出口,他突然灵光一闪。 “是不是那个农妇有问题?”李梦白看向潋霜,那晦暗的面色说明了一切,黑眸微微颤动。 “嗯。”潋霜很直白的点头,说道:“那个农妇是从瘟疫村跑出来的,她自从被感染了疫病之后,精神就有些问题,出来报复咬人,已经有好几个受害者。” 李梦白张了张嘴,然后视线慢慢的移向月见。 月见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和刚才一样,脸上带着讨喜的笑容,一口一口优雅的啃着手上的鸡腿,仿佛没听见潋霜的话。 潋霜认真道:“月见姑娘,你现在必须去大夫那里检查一下。” 饭厅里很安静,静到只有月见吃东西的声音,但这声音低的几乎可以不计在内。 直到月见吃完后,她拿帕子仔细了擦了擦手,然后含笑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潋霜。” 然后,她慢慢起身,步伐不紧不慢但从容的转身往外走。 李梦白也没怎么想,一个箭步就跨了上去:“我陪你去。” 月见顿了一下,转头看他,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这顿饭是吃不下了,大家陆续起来。 神乐开口道:“县衙有大夫在,我去找他过来。” 之前有个伤势颇重的人,没有地方安置,季兴邦就让人抬进县衙,等治好了伤再说。 神乐也是无意中经过,才知道的。 大夫来的很快,诊病也没花多少时间,等他一搭脉,眉头就拧拢在一起。 搭完之后,神色有些慌张,不着痕迹的后退几步,欲言又止般斟酌着说道:“大人……” 时雨不喜欢吞吞吐吐,追问道:“直接说,到底怎么样?” 大夫知道这几位来头很大,怯怯的看一眼,含蓄道:“不太好。” 月见嘴角弯起一条弧度,半垂眸,语调如常:“感染了?” “……”大夫叹口气:“是。” “知道了。”月见点点头:“你下去吧。” 大夫明显松了口气,恭敬的行个礼,一转身毫不迟疑的快步离开。 潋霜走出来:“我今天要去给叶姑娘送药材,不如我们一起去,她一定能治好的。” 其实也并没有选择,月见更不是任性的人,感染了疫情自然是要被隔离的,总不能明知如此,还要累及他人。 月见黑亮的眸子对上潋霜,笑着颔首:“当然,叶姑娘是神医。” 这句话说的这么肯定,也那么轻飘,好似她就是着凉风寒的小病般风淡云轻。 月见虽还是弯着眉眼,表情更是没变,但不知为何,李梦白就是看出了那黑色瞳眸显得比平日空洞。 就在这一刻,心念一动:“我陪你一起去。” 月见讶然,笑容也忘了收回,就这么定格在脸上,成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李梦白干咳了一声,道:“瘟疫而已,叶姑娘是神医,对她来说就是小病。” 月见重弯起眉眼,笑容从眼睛里开始泛出:“小白,谢谢啊。” 李梦白觉得,她可以不用加上小白这两字的。 三人出去后,封正戳了戳沈长风的手臂:“你说会不会有事啊?” 沈长风淡然的黑眸望了许久,随后缓缓摇头,悠然的转身离开。 封正蹙眉,自言自语:“会还是不会啊?” 又忽然想到,沈长风这一路上都是这幅要死不活的状态,比以前更沉闷,跟失恋了一样。 第十八章 无赖赵将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看到月见他们三个人时,面纱覆盖的脸看不出表情,但一双眼格外冷沉。 语气也是不爽的:“来干什么,你们不要命了是不是。” 李梦白难得郑重的表情,道:“叶姑娘,月见不小心给感染了。” 叶清芷清透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愣怔,马上伸手给月见搭脉,越搭眉头蹙的越紧。 赵祁问潋霜怎么回事,潋霜把过程说了一遍。 月见在让叶清芷搭脉的时候,还有心思环顾了一圈周围环境。 这是一个普通的村落,受洪灾影响过后,大部分房子倒是还坚持屹立不倒,也有实在破败的被洪水冲刷成一堆堆破烂。 后面有很多人好奇的伸长脖子看过来,但不知道顾忌什么,并没有敢围上来。 这些人根据病情的轻重,呈现出不同的溃烂和脓包,但眼神都是一样的,绝望又隐含着微弱的希望。 月见在一瞬间想到了自己,过几天,也许用不了这么久,明天还是后天,会不会也变成那副样子。 游离的思绪又忍不住想着,如果这次的瘟疫叶清芷真的没有办法,她应该会死吧? 死亡对月见来说也不是可怕到完全不能接受,甚至她过去十八年里面对的次数显然不会少。 死于瘟疫?月见忍不住想到梅见——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她要是得知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月见勾起嘴唇不由得笑了,她都能想象梅见没有表情而刻板的脸,用嘴唇冷冷的吐出几个字:死的真窝囊。 当然,这是梅见特有的风格,她丝毫不怀疑。 就这么想着,月见感觉到被注视的灼热感,她抬起头,对上李梦白黝黑的眼眸。 她不由得好奇,李梦白是出于什么原因跟过来,但更疑惑的是,她本该拒绝的,为何没有拒绝。 少顷,在叶清芷微凉的手指离开手腕前,月见心口轻轻吁出一口气,她恍然间发现自己其实有点自私,自私到就算明知可能害李梦白传染,也不想一个人寂寞的赴死。 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吧。 赵祁让人打扫了一间干净的房屋,月见状态很轻松的入住进去。 原本,叶清芷是赶潋霜和李梦白两个人离开的,但是李梦白坚持留下。 最后还是潋霜一个人回去,带着一张叶清芷写满了所需药材的清单。 只剩下赵祁在身边时,叶清芷嘴唇掀合,评价了李梦白的这一举措:“愚蠢。” 赵祁倒是笑了笑,拍着叶清芷的脑袋道:“丫头,人时刻保持清醒也未必是好事,起码,感情上如此。” 叶清芷黑眸中略过一丝惊讶:“你是说李梦白和月见?” 赵祁大笑着搂着叶清芷往旁边没人的地方走过去,坐在一个大石墩子上,挑眉:“你这丫头,明明挺聪明的,这方面怎么那么迟钝。” 叶清芷拍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嗔道:“干什么,不要动手动脚的。” 赵祁贴过去,因着两个人都覆着面巾,呼吸喷在上面,薄薄的一层布微微浮动,更增添了一份暧昧情动。 赵祁两个手圈起来,把她整个人搂抱住,下巴在叶清芷单薄的肩膀上蹭啊蹭,就像渴求主人安抚的小狗。 他微有些不满的道:“抱一会,好久没抱了。” 温热的气息还是透过面巾传至叶清芷的脖子,使得那一片白皙柔软的肌肤感觉痒痒的,她动了动企图甩脱男人的怀抱,但被钳制的太紧,根本动弹不得。 叶清芷蹙眉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赵祁耍起赖来,面上懒洋洋的,但又带着骨子里的强悍:“不然我会很生气。” 叶清芷给气笑了:“现在该生气的是我。” 赵祁索性把她的脸掰过来,两双眼睛正面直视,他一手固定在叶清芷的腰肢上,另一只手抬起来勾起几根碎发绕至耳后,随后,拇指摩挲在光洁的额头上,缓慢的一路往下。 大概是那深邃的黑眸装了太多柔情,以至于叶清芷一瞬间忘记了挣扎,有些沉沦在期间。 直到风没有障碍的直接吹拂在脸庞上,叶清芷长睫一颤,垂眸时,发现脸上的面纱不知何时被赵祁拿掉。 再抬起头,显然赵祁的面巾也给他自己扯掉了。 叶清芷的怒气一下子燃起,出口道:“赵祁,你疯……唔……” 剩下的话语被贴合上来的唇吞没,叶清芷长大了眼睛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萦绕在口齿间浓烈的男性气味。 起先是耐心而温柔的缠绵,渐渐的,亲吻变的浓烈,甚至不满足于唇与唇的交摩,用舌尖描绘着优美的唇线,一点点往里探入。 叶清芷憋了一股气,终于在他稍微移开时,张开嘴巴狠狠吸了一口。 也正是如此,赵祁正好长驱直入,含住满口芬芳。 越来越激烈的吻,让叶清芷感觉整个人放空了一样,全身都微微颤动,手指想要拽住他的衣服,但感觉有些无力。 赵祁换了个姿势,直接把她抱到大腿上,让她完全倚靠着自己的胸膛,也好更加方便他完全摄取属于叶清芷独有的清香甜美。 结束时,叶清芷整个人有些酥软无力,大口喘着气,常年苍白的脸颊起了一片淡粉色,嘴唇微肿但蒙上了一层光泽。 她有些恼怒的推了一下赵祁:“你疯了是不是,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赵祁双手搂紧,仍旧无赖般的笑道:“老子想亲就亲,管他娘的是哪里。” 叶清芷低头寻找被赵祁扔掉的面纱,就算离开受感染的人群,还是有风险。 但是赵祁又凑过去,低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贴着她的脸颊,颇为感叹道:“也就只能亲一下。” 叶清芷斜睨他一眼:“不然你还想干什么?” 赵祁咧嘴一笑:“你。” 叶清芷一脚踢过去:“臭流氓,滚!” 赵祁安抚住她:“乖,再让我抱一会,这么个破地方,就算亲也不能尽兴。” 顺便心里不无遗憾的想着,就这样亲一亲实在是满足不了他日益渐盛的欲望,脑海里反复萦绕着想一把压着叶清芷这样那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忽然,脑中回想起当时在丹凤府买到的那本书,什么时候能按着上面的全都来一遍…… 黑眸渐渐转深,嘴角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 叶清芷半眯着眼,看着赵祁脸上的笑容,怎么那么淫?荡? 叶清芷用脚尖踢了踢赵祁的小腿骨:“你不怕传染啊?跟过来做什么,又不会医术。”带着他还不如带洛城,起码洛城还会点简单的医道常识。 赵祁闻着叶清芷身上独有的淡淡药香味,缓解心里那份焦躁,口吻懒散道:“你要不传染上就行了,我反正都一样。” 叶清芷愣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赵祁身上还带着生死蛊,如果她给传染上了,就算赵祁在外面,病症也会转移至他身上。 不过,叶清芷还是很不满的又踹了一脚,再加掐了一把,才算是稍微出了一口心中恶气。 赵祁皮糙肉厚的根本不在乎,仍旧笑嘻嘻的道:“再重点舒服。”就当时按摩了。 叶清芷懒得理他:“放开我。” “不放。” “我喊人了。” “到时候丢人的是谁?” 叶清芷无奈:“赵祁,你能不能别耍无赖,都什么时候了。” 赵祁眼皮一翻:“一时半会儿反正也死不了。” 叶清芷觉得有时候赵祁正经挺像个大将军,有时候简直跟个泼皮无赖一样! 赵祁单手捏住叶清芷的下巴,看着她沉思中的面容,问道:“在想什么?” 叶清芷抬了抬眼眸:“这次的病恐怕不太好治。” “嗯?”赵祁懒洋洋的调门。 叶清芷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嗓音微淡:“现在还弄不清病因是什么,而且我用的药似乎没有任何效果。” 难得叶清芷有焦灼的时候,赵祁在她唇上再亲了一下,道:“别着急,你可是神医,没有你治不了的病。” 叶清芷微微一笑,摇头:“这话不像是赵大将军会说的。” 赵祁挑眉:“怎么,我安慰一下我的女人也不行。” 叶清芷拍开他的手,才发现自己还坐在他的大腿上,顿时羞红了脸,扭捏着要退开。 赵祁不放:“就这样说话,离远了我听不见。” 叶清芷每每都给他气的不行:“你要是耳聋了,我可以给你治一下。” 赵祁厚着脸皮,不动声色:“用嘴治。” 叶清芷回的简洁明了:“滚!” 闹了一通,叶清芷最后挨着赵祁坐,当然还是贴在一起那种。 赵祁终于恢复正经道:“丫头,你从过来到现在就三四个时辰,不用逼自己太紧,神仙也要喘口气不是。” 叶清芷知道他说的话没错,可是疫情比不其他,发病又快又急,若找不到病因,她就没办法做解药。 到时候,所有感染的大都会死…… 而且,现在月见也感染上了,对他人或者还能保持一种能救最好不能救也没办法的心情。一旦遇到熟悉且有一定感情的人,叶清芷冷然的心就无法再无动于衷。 正在这时,黑影从空中突然掠过来,落地之后,上前两步:“叶姑娘,这是你要我找的东西。” 叶清芷从赵祁的怀抱中甩脱出来,尽量维持镇定的伸出手。 还没接到洛城手里的东西,那边戏时急急跑来:“叶姑娘,有人晕厥过去了。” 第十九章 梁尚不君子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月明如水,满天星光。 上官府邸某间房内,发出女子断断续续的娇?喘声,这声音时而高昂,时而低吟,让人浑身酥软。 微弱的烛火将两条交缠在一起的人影映射在白色窗纸上,与女子靡靡之音合在一起,将室内的情色渲染无余。 良久之后,声音渐渐放低,只剩下喘气声…… 烛火熄灭,整个上官府重归安静。 一炷香后,一条影子从某个暗影处窜出来,极快的在庭院里飞掠而过。 上了屋顶之后,左右看了看,犹豫片刻,朝着院中一口井跳下来。 月光下,白色的小纸包特别显眼,药粉被全部倒进井里,那人也未再迟疑,直接踩着井口再往上跃。 ‘嘭~’ “哎呀” 重物坠地的声音,伴着男子痛呼声。 男子低头看,一柄剑就插在他的双腿之间,冷汗自额头冒出,张口就是:“好汉饶命。” 刀的主人自树影下走出,露出一张笑的很好看的脸,灵动的黑眸被星光点缀亮灿灿的,看着对面的人,翘着嘴角道:“怎么,想逃?” 男子抬起头,红衣随晚风扬起,神采飞扬,他双手撑着地上往后退了退:“你,你是谁?” 再有白影一动,站在红衣女子身边,俊男美女实在是养眼的一对,但地上的男子看的直哆嗦。 沈灵均把地上的剑拔出来,拿在手上甩了甩,笑眯眯的道:“言子函,大半夜的不搂着娇妻暖榻,想去哪里呀?” 银色月光照在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正是上官晴的情人——言子函。 言子函眼眸动了动,干笑两声:“原来是沈姑娘,刚才没看清,吓我一跳。” “你一个书生……”沈灵均蹲下来,把剑就插在旁边地上,弯了弯嘴角:“怎么还会功夫。” 言子函张了张嘴,扯起两边嘴角,笑容勉强:“以前身子弱,学点强身健体的,算不得功夫。” 沈灵均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言子函边察言观色,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双手抱拳施了一礼:“看来是误会一场,我先回房了。” 但是,言子函刚转了个身,一阵风动,苏幕遮就挡在他的面前,差点没把他吓死。 “这……苏公子,你们还有事吗?” 苏幕遮比寒冰还冷的眼眸放到他身上,淡道:“还没回灵儿的话。” “呃……”言子函愣了愣,才想起之前那个问题,便道:“我睡不着,出来逛一逛。” 沈灵均背着手握剑晃过来,歪着个脑袋微微倾身:“睡不着,所以出来顺便下个毒?” 言子函干巴巴道:“沈姑娘,你这……不能乱说的。” “哦~没下毒啊。” 沈灵均走到井口边,把之前随手在客房墙壁上拿的一把剑仍在一边,慢条斯理的提起水桶打了一桶水,然后再走过来,眯着眼睛笑道:“来,喝一口。” 言子函咧了咧嘴巴:“我不渴。” 沈灵均一抬手,指尖奇快的在他身上点了一通,言子函就觉得自己不能动弹。 水桶抬高了点,沈灵均左右看有没有瓢子之类,最后干脆放弃了,道:“木木,掰开他的嘴,全都灌下去。” 苏幕遮很是嫌弃的瞟了言子函一眼:“不用这么费事,直接扔井里去。”手抬起来,真要发力的样子。 到这时候,言子函面部彻底冷下来,眼眸也不再温和,而是阴毒的,他冷笑道:“你们认出来了。” 沈灵均把水桶往后一抛,精准的扔回井里面,拍拍手:“梁尚嘛,臭名昭著的,谁不认识啊。” 上官府护院发现这边动静,随后上官飞他们也被惊动了,整个府邸点起明亮的火把。 梁尚最后悔的恐怕就是经不住上官晴的妖媚,打算最后和她搞一次再跑,当然,下毒是临时起意,想着在暗地里偷偷观察,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他们也抓不到自己。 千算万算没算到,被发现了。 梁尚不能动弹,与面部极其不符合的粗狂声音道:“死也要死个明白,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还有,你个女娃子是谁?” 沈灵均从胸口掏出一张卷在一起的纸,看了一会儿之后,指着其中一个念道:“梁尚,自称一点红,常伪装成风流书生勾引闺阁少女,引诱其与自己偷情,然后潜藏入对方府邸,将人满门害尽,从而谋夺财产,等挥霍完后,再伺机寻找合适的目标。” 这卷纸沈灵均随身带着,上面是二十来个官府尚未捉拿归案的极凶极恶之徒,梁尚作为多次灭门案凶手,赫然在列。 苏幕遮在沈灵均念上面的文字时,低头扫了一眼。 沈灵均重新卷起来,恨铁不成钢般拿之前那柄剑敲了敲梁尚的头:“我说你就不能换个脸,每次用同一张书生脸,真不怕夜路走多了遇到鬼。” 梁尚噎了半天,然后道:“这张脸好看。”说完,还抬头看了眼苏幕遮,心中很是遗憾的想着,如果做成这张脸,那还愁妹子不送上门来?不过,他很明智的没有开口。 沈灵均捏着下巴:“我想起来了,你是千变星君贾五联的结义兄弟吧?难怪了,贾五联都死了,你想换脸也没得换,这个世上能做到假脸比真脸还真的,恐怕也只有他。” 梁尚恨恨的看了眼苏幕遮,当日他兄弟被捉拿,和他关系很大。 忽然想起什么般,直愣愣的目光扫向沈灵均:“你就是当日捉拿他的女官?” 沈灵均身上有随身携带的官服缉拿文案,且又和苏幕遮关系不寻常。江湖传闻,苏幕遮现在投靠大理寺卿门下,与一位女官同出同进,关系甚好。 沈灵均抱臂笑道:“是不是感觉很荣幸?” 梁尚这回真是惊住了,他没想到自己都躲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这两个煞星。 上官晴还处在云里雾里:“什么换脸?” “哦,对,你还没见过他的真实长相吧?”沈灵均眨眨眼,嘴角泄出一丝促狭的笑。 早春的夜间微有凉意,上官晴出来只在里衣外披了一件外套,此刻右手紧了紧衣领,莫名感觉浑身有点战栗。 上官飞听出来了:“沈姑娘,你是说这人是易容的,并非言子函?” 沈灵均翘起嘴角,对苏幕遮勾了勾手指头:“木木,给三小姐看看与自己同床共枕多日的小情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吧。” 苏幕遮并未多话,左手运掌,抬手一扬。 梁尚就觉得整个脸部被寒气笼罩,冷到发麻。 而其他人在明亮的火光下清楚的看见梁尚的脸被冻了一层冰,接着裂开一道道细小的缝。 细微的如蚊蝇般的‘咔~嚓~’一声。 如薄冰一般覆盖在脸上的东西瞬间掉落,露出的那张脸…… 老而丑,自左耳根横跨过鼻梁的一道疤更是给整张脸增添了可怖狰狞之感,浓厚的眉毛快要连成一字,大蒜鼻下面的嘴厚如驴唇。 上官晴娇颤一下,整个人晕厥在旁边的宛如西身上。 宛如西和上官柔本来是并立的,也看的目瞪口呆。 上官柔一倒过来,两个人赶紧接住了,惊呼:“晴儿!” 上官府前厅,亮如白昼。 上官飞面色沉郁的踱着步,通过刚才的问话,他大概了解到的事情原委—— 言子函真有此人,但早就被梁尚谋害了。他还耍了些计谋,骗过了苏幕遮委托去调查的朋友,以为言子函和原配夫妻关系不合,两人各自有情人。 知道真相,上官飞反而宁愿和上官晴私奔的就是真的言子函。 女孩子的清白被毁,对象还是个臭名昭著的恶棍,上官家丢不起这个脸。 沈灵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对于这场热闹,她围观的还算满意。 香粉气从外面飘进来,上官飞抬头,皱起来的眉头弯起纾解不开。 宛如西进来双眼扫了一圈,而后道:“晴儿睡了,我让柔儿守着。” 上官飞一拳砸在桌上:“丢人现眼!” 宛如西叹口气:“事到如今,你就是再责怪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晴儿到底年纪小,涉世未深,叫那贼人哄骗了。” 上官飞气头上哼了一声:“都是你惯的。” 宛如西垂下头,面色有些黯然,她嫁到上官府后照料着上上下下的所有事物,也算是尽心尽力。再说女孩子大了哪能由得自己,管严了招人嫌,管不严,又出了这种事,嫂子也不好做啊。 沈灵均拿手指头戳了戳苏幕遮,使了个眼色——吵架了,你不劝劝? 苏幕遮坦然回望,他从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更何况是夫妻之间的事情。 倒是宛如西感觉到了这两人的眼神交流,转了话题,道:“沈姑娘,我刚刚听那贼人,喊你女官?”宛如西说话一向和缓,带着大家闺秀特有的矜贵。 沈灵均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单手支着下巴,因有点发困而显得懒洋洋的:“嗯。” 上官飞也看过来,眼眸中略微疑惑,道:“哦,不知沈姑娘是……?” 沈灵均刚想说抓个贼什么的小捕快,苏幕遮凉丝丝的嗓音道:“灵儿是大理寺卿。” 上官飞和宛如西的脸上同时闪过一抹惊诧,他们何曾想过,这年轻俊秀的姑娘居然是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 第二十章 人贵有自知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夜深人静,迷雾笼垂。 上官府邸的灯火,似要把整片天地照亮。 惊讶过后,上官飞抱了抱拳:“寺卿大人能光临草民家中,荣幸之至。” 沈灵均全身都带点江湖气,平日里行事也是不太拘泥,更不大喜欢人家大人长大人短的,除非面对官员同僚,或者她想恶作剧时,一般也不摆谱。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苏幕遮哪里都好,就是人太老实,随便扯个慌不好嘛。 但嘴上还是挂着笑意,摆摆手道:“不请自来,是我打扰了。” 上官飞面色微整:“寺卿大人这样的人物,草民请还请不来,何谈打扰。” 沈灵均嘿嘿干笑,道:“我这次来晋原府还有很多公事,不知道上官家主明日能否多派些人清路。” 本来是不大着急走的,但是这样一来,弄的完全没有乐趣!想到这里,在对面两口子看不见的时候,恨恨的拧了苏幕遮一下。 苏幕遮很淡然的看向她,黑眸中露出浅浅笑意。 沈灵均眯起眼,这木头是故意的! 上官飞很爽快的点头:“寺卿大人放心,草民亲自前去。” 沈灵均站起来,呵呵笑道:“劳烦上官家主了。” 走到外面,宛如西还很谨慎的问道:“那间客房离的有些远,我叫人打扫一间新的出来。” 沈灵均微微一笑,保持着上位者的姿态:“一夜而已,不用费事了。” 既然对方这么说,宛如西也没有强求,遣丫鬟送两人回客房。 等人走了,宛如西有些叹息道:“原本我觉得柔儿只有一分希望,如今看来是半分也没有。” 上官飞摇了摇头:“你们女人一天到晚就想这点事。” 到了客房门前,沈灵均让丫鬟退下,然后一脸笑盈盈的看着苏幕遮。 苏幕遮回以淡笑:“你不是困了,还不进去睡。” 沈灵均走上前,狐疑的盯着他的眼睛:“你就是故意的。” “哦?灵儿指的是什么?”苏幕遮清浅的嗓音低低的道:“如果是指你的身份,我没有说谎的习惯。” 沈灵均微微仰着头,眯起眼:“你是怕我继续待下去,把你的桃花连带着花骨朵都摧残殆尽。” 苏幕遮黑眸浮起笑意:“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在沈灵均说话之前,又轻轻悠悠的道:“不过,这个我不怕,我只是不想再煮面了。” 沈灵均秀美的脸庞愣了愣,才明白他的意思,扭头:“给本大人煮面,是你的荣幸。” 苏幕遮挑眉:“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煮一次。” 沈灵均理直气壮:“我不会。” 苏幕遮抬头点了点她的俏鼻:“灵儿,这似乎不太公平。” 沈灵均弯起眼眸:“不公平也受着!” “去睡吧。”苏幕遮抚了抚她的脸庞,可看出上面的倦怠。 连日赶路沈灵均还真的有些困了,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原想直接转身回房,又觉得不甘心。双手拽着苏幕遮的衣领张开嘴巴,啊呜一口。 看着那线条柔美的下巴上一个浅浅的牙印,呲牙露出两个虎牙,满足的背过身,朝后一摆手:“我去睡啦。” 苏幕遮注视她离去的背影,伸手摸了摸下巴,无声的笑。 翌日,近巳时沈灵均才被穿透入窗户的暖阳唤醒。 稍微洗漱了一下,想着这会儿他们肯定都用过早饭,只能去厨房找点吃的。 刚出门没走几步,沈灵均就停住脚步,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由得叹息——每次有女人勾引苏幕遮,总能叫她偷窥到。 熟练的跳到树顶上坐下时,沈灵均不得不望天,她可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啊,谁让你们不找个隐蔽的地方呢。 上官家三小姐显然已经从昨天的气短中恢复过来,此刻眼眸娇媚,全身柔若无骨的一个劲往前蹭,声音也是娇的能滴出水来:“心口好闷,苏公子能不能扶我一把呢。” 沈灵均抱臂饶有兴致的看着,觉得比起她来,自己真算不得是真正的女人。 苏幕遮倒是秉持着三尺距离,她靠过来一步,他无形的再后退一步。 上官晴漂亮的眼眸挑起,她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抵得住美色诱惑。说起来,她是喜欢言子函,也因为看到真面目而恶心过,不过她睡了一觉就想通了,那件事就翻篇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上官晴把心思放到苏幕遮身上来,之前就有点那意思,这会儿恢复单身了更好勾搭。 “苏公子~”上官晴拖长尾音,有股娇嗔的味道,撅起嘴,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很让你讨厌吗?” 苏幕遮如霜般的脸看不出表情,但眼眸里已透着几分不耐,脚步往旁边迈,准备绕过她。 此刻正好周边无人,上官晴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假装腿下一软,整个人就扑过去了。 苏幕遮倏的避开,上官晴没想到他居然会闪开!就对着地面直直扑下去,然后眼前一花,被人扶了起来。 耳边是带笑的清亮嗓音:“三小姐,走路怎么都不看呢,娇滴滴的大美人摔伤了多叫人心疼,苏兄也真是太不会体贴人了。” 上官晴抬头,对上一双晶亮的黑眸,顿时微微蹙眉,她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刚刚注意过,附近根本没人。 苏幕遮凉丝丝的嗓音道:“我若是体贴她,该有人不体贴我了。” 沈灵均笑的更开怀:“我饿了。” 苏幕遮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往外走:“我让厨房留了一份。” “有什么?” “小笼包、鸡油卷、菱粉糕、鸡肉粥……”都是沈灵均爱吃的。 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算你将功折罪了。” …… 上官晴不似上官柔,更加骄纵直白,见两人全都无视自己,怒气然上来,直接冲到两个人面前,娇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觉得自己好歹还挽救了她差点扑地的脸,怎么也不应该和自己生气,抬起一根手指头对着苏幕遮一指:“说你呢。” 苏幕遮原地站着,不看人的时候,叫人感觉从里而外散发着冷漠与孤傲。 其实他是单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但上官晴解读过多,从没有表情的脸上愣是看出了不屑与厌恶,顿时感觉自尊心受挫。 紧跟着,她低头把视线放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将所有的怒气指向沈灵均:“你这女人,太不要脸!” 沈灵均眨眨眼,伸出去那根手指头绕了个圈指自己鼻子:“我?” 上官晴红唇扯起一边嘴角:“昨天中午厨房里的事情,上官柔都跟我说了,倒贴成你这样的女人,这个世上都少见,你是没有男人要了还是怎的。” 苏幕遮黝黑的眼眸一沉,寒光如锐剑扫向上官晴。 上官晴受到这目光的注视,全身陡然间一抖,但凭着这是在自己地盘上的信心,腰杆子硬挺着瞪回去。 别看平时沈灵均总是笑嘻嘻的,没什么脾气,但她骨子里就是个小魔女。本来上官晴这样女人中的女人,沈灵均当然是不会太为难的,不过,真犯到她头上,她当然也不会客气。 因而,沈灵均笑容可掬的点头道:“三小姐说的对,就是没有男人要了,才会倒贴。” 上官晴一皱眉,沈灵均这个话分明在说自己。 “不过有一点。”沈灵均侧过身,还故意抬起手戳了戳苏幕遮的俊颜,眼睛却看着上官晴,笑的意味深长:“上官柔没告诉你,这个男人我包养了吗?而且是货真价实的脸,没有戴什么人?皮?面具的哦。” 这句话一出,上官晴脑海中猛然迸现出言子函退去面具后的脸,瞬间脸色惨白,血气上涌,脸眼睛都染红了。 最后,咬着牙对苏幕遮说出一句:“你堂堂一个男人,让女人包养……” 话没说话,苏幕遮冷淡的截住:“我高兴。” 沈灵均弯了弯眉眼,歪头凑到上官晴面前:“三小姐,还有意见吗?” “你们……”上官晴气的全身发抖,就连娇美的脸庞也有些扭曲。 “哦,忘了说。”沈灵均一根手指头敲了敲额头,笑的暧昧:“昨晚三小姐的叫声挺好听的,就跟我养的小茶发?春时候差不多。” 大理寺府邸那只小花狸猫,沈灵均后来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茶,因为它爱喝放了茶叶的水。唐糖还开玩笑,它要爱喝尿就得叫小尿了啊?当时说完,自己先趴着桌子笑的直不起腰。 对于这么冷的笑话,自然所有人全都无视了。 上官晴彻底怒了:“欺人太甚!”一巴掌甩过去。 沈灵均轻松的抓住,上官晴就觉得手腕发疼,但是怎么也抽不出来。 “三小姐,我今天教你一句话。”沈灵均还是笑着,但黑眸中已然没有笑意:“人贵自重。” 甩掉上官晴的手,沈灵均不再看她。原本还对上官晴有些可惜,妙龄年华遇到梁尚这样的人,但如今看来,苍蝇不叮无缝蛋。 上官晴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哪是就这样算了的,立刻大喊道:“来人,都给我滚过来!” 第二十一章 优点是心软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纷忙零碎的脚步声一齐往后院跑,不多时,就聚集了二三十人左右。 上官晴单手叉腰,姣好容颜此刻却有点扭曲,眼白处更是因发怒而泛红。 她伸手往前一指,娇斥道:“把这个女的给我抓起来!”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看着眼前的阵仗觉得挺好玩,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了。 护院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有所行动。他们都知道,这个白衣少侠是上官飞的兄弟,连上官飞都对他很客气。而明显旁边的红衣女子是他朋友,若是有不敬之处,上官飞当然不会怪罪三小姐,到时候他们可就惨了。 上官晴柳眉倒竖,怒急攻心之下,伸腿踹了旁边一个年轻汉子一脚:“没听见本小姐的话,还不快动手。” 那汉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等稳住身形时,一抬头:“夫人,二小姐。” 原来是宛如西和上官柔闻声过来了,看这阵势,不觉得疑惑道:“出什么事情了?” 上官晴几乎是瞬间之间就变了张脸,一头扑到宛如西身上,哭诉道:“嫂嫂,他们两个侮辱我。” 沈灵均觉得这个女子比戏台上唱戏的强多了,简直就是个人才。 兴味之下,挑眉含笑道:“怎么侮辱你了,说出来大家都听听。” 那种话,上官晴哪里还有脸说一遍,埋在宛如西胸口的脸抬起来,怨恨的看向沈灵均。 宛如西却说道:“晴儿,快道歉。” 上官晴不敢相信的看向宛如西:“什么?我不要!” 不等宛如西再说,听到动静的上官飞也过来了。 上官晴直起身,理直气壮的道:“哥,快把他们都抓起来,他们两个欺负我。” 上官飞走过去,直接一巴掌呼过去:“滚回你的房间去。” 这一巴掌不轻,上官晴整个人都被打飞出去,扑倒在地。 沈灵均咧咧嘴,看向苏幕遮——好像挺疼的。 苏幕遮摇头,这丫头分明是一脸看戏的幸灾乐祸。 上官晴挂着嘴角一丝血,捂着脸难以置信:“哥,你打我?” 上官飞不理她,径直走到沈灵均面前,抱着拳恭敬的对沈灵均行了个礼,道:“寺卿大人见谅,都是草民管教无方。” 上官晴和上官柔都震惊了,这个女人是大理寺卿?怎么可能?! 宛如西扶起上官晴,好言好语道:“晴儿,快给寺卿大人赔个礼。” 上官晴咬了咬唇,这女人说话这么难听,她怎么可以道歉。 沈灵均摆摆手,一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胸襟表情:“算了,小事而已。”反正吃亏的永远不可能是她沈灵均,再加上好歹人家好吃好喝供了一天一夜,不能太斤斤计较吧。 不过,这般闹了一场,吃什么的兴致都没了,转头问上官飞:“前往晋原府的路障是否清理干净了?” 上官飞道:“一早就开始清理,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不如寺卿大人吃了午饭再走不迟。” 宛如西也道:“是啊,厨房那边都开始准备了。” 沈灵均无意多说:“不用了,把梁尚带过来。”转头:“木木,我们走。” 苏幕遮对着上官飞微颔首,口气冷淡:“有消息了我传信给你。”说完,跟上沈灵均的步伐。 等两人走后,上官飞气不打一处来的指着上官晴:“你看你干的好事!” 上官晴挺委屈:“大理寺卿怎么了,那也不能随便侮辱人!” 上官飞怒极反笑:“就你干的这些破事,还用别人说?”大掌一挥:“把上官晴给我关房间里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吵吵嚷嚷过后,重归于平静,上官柔独站在一旁失神,她从一开始就输了,不,她根本连资格都没有。 宛如西看着上官飞眉间的郁气,劝慰道:“好了,别生气了,人家都没介意。” 上官飞双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你不了解。” “怎么了?”宛如西纳闷道。 上官飞看着远处一片云出神,良久嗓音低沉道:“我和苏幕遮的情谊,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离开上官府之后,两人分别骑马往晋原府赶。 沈灵均没吃早饭,心情就不好,耷拉着脑袋晃了晃手里的缰绳:“上官飞看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摊上这两个无脑妹子。” 等了半天不见苏幕遮说完,沈灵均歪头:“想什么?” 白衣少侠骑在马上,优雅自若,他回过头,淡淡道:“这件事情结束,上官府和我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 沈灵均眨眨眼:“上官晴虽然得罪我了,不过其实也用不着这样的。” 苏幕遮黑眸如寒潭,波澜不惊道:“没有人比你重要。” 沈灵均弯起嘴角,没有任何东西的胃也不难受,还有点甜滋滋的。 “赈灾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陪你去新津府?” 苏幕遮点头:“嗯。”此事是早先就答应的,他从来不食言。 沈灵均一甩马鞭:“我们快点赶路,进城先找家酒楼好好吃一顿。”回风一激灵,立马狂奔起来。 “嘭~啊~” 惨叫声中,沈灵均回头一看,她倒是差点忘了,梁尚还给拖在后面呢。 不过沈灵均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再说了,对待此种大奸大恶之徒,拖一程路怎么了,死不了就行。 清理过的山路还有不少细碎石子,梁尚跟不上马的速度被整个贴着地面拖行,胸前的衣服全都磨碎,口鼻全都是灰尘泥土。 终于,忍受不住,大喊道:“我知道上官府消失的人在哪里!” 沈灵均勒住缰绳,苏幕遮也跟着停下。 梁尚呸呸呸往地上吐了几口口水,未经伪装的脸凶相毕露,呲牙道:“我要和你们做个交易。” 沈灵均弯起嘴角:“说说看。” 梁尚被捆绑在一起的双手抹了一把脸:“我告诉你们上官府消失的人在哪里,你们放了我。” 苏幕遮跳下马,冷然的扫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梁尚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周转,他不了解这个女官,可清楚知道以自己的实力绝对打不过苏幕遮。 一双眼睛转了两圈,坚持道:“你们答应放了我,我就说。” 苏幕遮抬起握着玉清剑的手,那意思是——不说也得说。 梁尚脖子一耿:“我死了你们就断了线索,你们考虑一下吧。” 沈灵均一步飞掠过来,捏着下巴笑的一脸无害:“难道你不知道有个词叫——生不如死。” 梁尚情不自禁后退一步:“你们,你们不会乱来吧,当官的可不能用私刑。” 沈灵均摊手:“你看看周围,有人吗?”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就算杀了人都没人知道。 梁尚咬着牙:“我是不会说的。” “不过……”沈灵均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头,笑眯眯道:“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心软,不如你说出来看看,我考虑一下。” 梁尚很不屑的看向她,这个女人心软?刚才是谁拖了自己一路。 苏幕遮显然没有那么多耐心,凉薄的语气吐出一个字:“说。” 梁尚动了动嘴,把他知道的说了出来—— 他曾经在新津府见过其中一个仆役,那个人曾经给上官晴抬过轿子,所以他有点印象,当时感觉那人说不出的怪异。至于后来去了哪里,他不知道,一个仆役而已,谁会关心那么多。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仆役是上官家失踪的之一。 梁尚把被捆绑的手伸出去:“现在可以放了吧?” 沈灵均轻轻一笑:“我刚才答应你了?我就说考虑一下。” 梁尚怒道:“你不守信用。” 沈灵均轻巧的转身,一步跃上马背,含笑转头:“信用,值钱吗?” 脚一踢马腹:“回风,走。” 梁尚再被拖拽到地上,目光中只有愤恨。 两马并行时,沈灵均跟苏幕遮道:“看来素绘没有骗你。” 苏幕遮点头:“嗯。” 两人同时猜测——失踪的人是不是和这个仆役有关,莫非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两天后,姚家村里,几人围坐成一堆,吃着很简单的食物。 东西是每日外面的人送过来的,原本只有些稀饭,因着赵祁在这里的关系,季兴邦还特别嘱咐送了点米饭和菜。 但这种特殊时期,饭菜都是朴素到极点。 不过,大家也没有这个心情放在饭菜上,吃饱了就是。 叶清芷握着一双筷子无意识的捣着米饭,神色有些恍惚。 赵祁看出不对劲,捏了捏她的脸:“不舒服?” 叶清芷回过神,放下筷子摇了摇头。 戏时挑着几根菜叶子,道:“我明天去抓只山鸡?吧,天天吃这个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洛城拍他一掌:“好好说话。” 戏时眨巴眨巴眼睛,揉着头顶觉得委屈,神乐他们都这样说话! 赵祁还是比较了解叶清芷的,她又不是沈灵均那种吃货,决计不是因为饭菜的缘故。 此刻正身在晋原府县衙里的沈灵均朝天大打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叶清芷曲指叩着下嘴唇,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我知道这次的疫情是什么原因了。” 戏时喜道:“那叶姑娘也知道如何解了?” 叶清芷点头:“嗯。” 赵祁见她眉间愁绪不散,定然还有隐情,便问道:“那还有什么问题。” 叶清芷蹙眉,抬头看着众人:“但来不及解。” 对于这句话,大家不是很明白,都有些困惑。 第二十二章 小白和大白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目光放到不远处,月见因着自己受感染的缘故,很知趣的不和他们待在一起。 此时,李梦白端着饭碗,和她坐在那边石墩子上吃饭。 两个人不知道说起什么,神色间还有些笑意。 “这次的疫情源自于洪水中携带的一种虫子,它会很快让人的全身被病毒侵蚀,所以我之前的解药并没有起作用。” 叶清芷的嗓音清而淡:“解毒的办法只有一个。” 赵祁他们全都看过去,安静的听着。 “千丝蛊。”叶清芷抿唇,使得整张脸有些肃穆:“但是养此蛊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大家都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根本等不到蛊养成。 赵祁道:“除此之外有没有其他办法?” 叶清芷肯定的摇头:“别无他法。” 说完之后,又加了一句:“唐糖在这里的话,或者还来得及。”千丝蛊是每个人五毒人必养的蛊虫,因这蛊虫能解百种毒,也能下百种毒,端看用的人是邪是正。 但是,唐糖自那日在泸水府不辞而别之后,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赵祁几乎马上说道:“洛城,传信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找到唐糖。” 洛城不敢迟疑,一跃而起:“是。” 黄昏的时候,月见一个人走到村口一颗槐树下。 这颗槐树大概长了很多年,树根错综盘杂,有很多还长在地面上。 粗壮的根须被磨平发亮,估计之前常有人坐在上面。 月见坐下后,靠着树身闭目养神,最后的光辉洒在她身上,带出柔和的光圈。 等到感觉有人走来,她睁开眼,是李梦白端了个小瓷碗。 月见的脸上有些小脓包冒出来,李梦白拿了药水过来给她擦抹。 沾了药水的木棒像一片羽毛一般扫过脸庞,李梦白垂眸,手上动作轻柔,表情专注。 月见有点想不通,说起来李梦白和自己也不是很熟,而且有限见面的次数里,常常以欺负他取乐,这个男人从来也不生气,现在还不顾安危跟了过来。 月见忽而出声唤道:“小白?” 李梦白嗯了一声算作答,继续抹药。 “你不怕?” 李梦白顿了下,随后坦然道:“也有点。” 月见笑了:“那你还留下。” 李梦白抹完药水之后,坐到月见旁边,双手握着瓷碗,拇指在边缘摩挲,声音放的有点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一个人过来的话,可能有点孤单。” 孤单,这个词让月见感到陌生。 月见已经很多年不去想孤单是什么了,好像习惯后就忘了。 曲起一条腿,月见把身体伏低,靠在膝盖上,歪头看向李梦白:“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李梦白俊朗的脸微有些局促,其实他也说不明白,当时看着月见萧索的背影,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小白。”月见显然并不是真的等待李梦白的回答,弯起眉眼,笑着道:“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李梦白因月见没有抓着这个问题而舒了一口气,随后笑了笑,道:“我们商量个事情吧。” 月见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眯眼笑道:“我也可以叫你大白。” 李梦白抽了抽嘴角,大白难道是和小白那只狗当兄弟? 月见咯咯咯笑起来,到最后笑的趴在膝盖上不能自已。 李梦白话在嘴里过了好几遍,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月见,你不担心吗?” 月见停下来,脸上还是带着笑,不过一双黑眸有些茫然:“担心什么,死亡?” 月见直起身,弹了弹裙摆上的一抹灰尘,双手支着下巴抵在膝盖上,道:“我和梅见很小就被送进宫里接受训练了,我们被教授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吗?” 李梦白诚实的摇头,他自小在名剑山庄长大,但其实是很自由的,萧滕阁也不是对武学有什么执念的人,反而让他们师兄弟常年跑来跑去经商为主。功夫么,能学点傍身也是好的,不用太执着追求。 而且李梦白这个人更为随性,性格洒脱,对什么都随遇而安的意思。 “面对死亡。”月见说话的语气很轻松,一如平时:“当皇上的侍卫,要做到忠诚和不怕死。” 李梦白拧了拧眉头,半晌说出一句话:“训练,很辛苦吧?” 月见挠了挠脸上发痒的地方:“还好,梅见比较辛苦。” 那会儿还年幼,虽然是同胞姊妹,但梅见比月见早熟,她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还拖着月见训练,好几次月见坚持不下来,都是在梅见的鞭策中边流泪边熬过去的。 李梦白抬手止住月见:“再挠就破了。” 月见眨眨眼:“脸上好痒。” “我再给你抹点药。” “嗯。” 然后两个人同时静音了,看着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半天没有动作。 “抱歉。”李梦白放开了,略有些尴尬的把视线瞥向别处。 月见捉弄人的心思又上来了,歪头凑过去:“小白,你是不是以前没摸过女孩子的手啊?” “呃……”李梦白的脸有点红。 月见低笑:“果然么。” 李梦白干咳一声,正经脸道:“我给你抹药。” 叶清芷的药带着点清凉,抹上后痒的地方就舒服多了,月见无聊的玩手指头,没话找话道:“小白,你家在哪里?” “扬州。” “不是丹凤府吗?” 李梦白解释:“我祖籍扬州,家逢变故后师父收养我,从小在名剑山庄长大。” 月见点点头:“哦……说说你的事情呗。” 李梦白把药碗放到一边,一时间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要说他活了二十来年,也就是来洛阳之后遇到的事情精彩些。 “随便什么都行,打发时间嘛。”月见重靠上树身,抬手扶着半边脸让夕阳照的懒洋洋的。 “我小时候不太听话……” “嗯?” “有一次师父开玩笑要把师妹许配给我,我就离家出走了一个月……” “哈哈哈~”月见乐呵道:“你师妹很丑吗?” 李梦白赶紧摇头:“没,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听师父那么说,吓的连夜就逃了。” 月见想象着那个场景,笑的再次弯下腰来。 “还有呢?” “后来……” …… 县衙里,沈长风坐在后院喝茶。 一早上,沈灵均和季兴邦就去灾情现场视察,商讨如何重建等问题。 而苏幕遮也一个人出门了,神色匆匆的,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好像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唯独他闲的没事干。 正想着要不要出门走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其中有个声音还挺熟悉。 沈长风走过去一看,衙役带了一伙人回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问题是,中间那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斯文扫地的人不是别人,恰是封正。 饶是沈长风也惊讶了一下:“你怎么成这样了?” 封正这会儿外衣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着里衣,脸上一块青印子,嘴角有留过血的痕迹,万分狼狈。 抓封正的衙役这几天连着在外面办事,并不知道封正是和钦差大臣一起来的,等沈长风说过之后,赶紧把人放了。 后面一群混混样的还挺不满:“凭啥放他?” 衙役一棍子招呼过去:“都给老子闭嘴,带后面牢房蹲着。” 沈长风倒了杯茶给封正,让他缓口气之后,才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封正呲呲牙,揉了揉脸上乌青块:“我今天是倒了大霉了。” 随后,封正给解释道—— 他今天一大早出门随便逛逛来着,不想半路遇到个老道士。那老道士见了他就直接说他有什么血光之灾,要他往右走一里,再往左拐半里,然后直走三里,到了那里转三圈,就能转运,但切不可进去,不然会有牢狱之灾。 这种鬼话,封正哪儿会听进去,所以他也没搭理,继续逛街。 不过走着走着,忽然上面凭空落下一个花盆,饶是他闪的快,手上还是给磕破点皮。再跟着,好好的走路,突然滑了一跤,把头也磕破了。 他想想不对就往回走,但没走几步,明明远看没人的,等他过去,突然一个人赶着马车过来,马还失控了,他差点给马踩死,命保住了,但是浑身擦伤。 这次,他不得不信,就回到原地,按照老道士说的方法去了。 不过,没想到那里是个赌坊。 要说起来,封正也是个反骨头,不然他爹也不会教不了给他扔大理寺了。 老道士不是说不能进?他偏偏就进去了,结果输的差点把裤衩都抵押给赌坊。 但是,封正也发现了,他们居然出老千,于是就吵起来,接着打起来,最后让衙役抓起来。 这不就正合了牢狱之灾? 沈长风听完,笑着摇头,确实是倒了大霉的样子。 封正郁闷的扒拉脸:“没想到老道士还挺准的,本来我看他那个拂尘柄上还画了条蚯蚓,心说这老道士有点不正经,瞎吹的呢。” 沈长风神情微动:“蚯蚓?” 封正望天:“对啊,你见过拂尘画蚯蚓的嘛,就不是正经道士嘛。” 沈长风倏的起身:“你在哪里见到的,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封正挠挠脸想了下:“启庵街,他好像往城西走了吧。” 沈长风二话不说,飞身跃了出去。 封正在后面追着喊:“喂喂喂,你干嘛去,是不是要去算命啊?” 第二十三章 奇怪的关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直追到城西外十里地,沈长风看周围根本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收住脚步,停在一块平地上,再往前是茂密的丛林,那边是荒地,根本不可能有人过去。 然而绕着此地转悠了两圈过后,沈长风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异样风动,以梯云纵跃起,直掠而去。 这是山脚下一片无人的矮树林,只听得山风回旋,枝叶颤动。 沈长风勾着其中一颗树干停下,举目望去,并无任何人影。 突然,一道紫光自斜刺里窜出,沈长风赶紧拧腰避开,但那紫影速度极快,追着不放。 沈长风就感觉眼前一花,半空中往后仰着翻了个身,再抬头,距离半尺开外的树枝上,紫色毒蝎翘着高高的尾巴,一副随时扑过来的样子。 沈长风眼前一亮,喜道:“唐糖?” 不过话音还没完全落地,那毒蝎猛扑过来,沈长风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踩着树身一跃而起。 就在他以梯云纵的特性飞至半空中时,寒光扑面而来,日光下,晃的他眼前一花。 沈长风来不及多想,马上拔出赤霄,横扫劈过,低头一看,原来这寒光不过就是一只银色甲虫。 甲虫坠落地面,‘刺啦’一声,顿时萎缩成一滩黑色液体。 就在这低头的瞬间,沈长风感觉到有很奇怪的声音,环顾四周一看,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顷刻之间,他周身罩起了一层黑幕,而细看之后才会发现,这黑幕由无数飞虫聚拢而形成。 到这个时候,沈长风也知道,来人必然不是唐糖了。 沈长风会追到这里,完全是因为封正说见到的那位老道士拂尘上画了个蚯蚓。 而画蚯蚓的拂尘,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一人,那便是沈长风的师父——李淳风。 原本那把拂尘上是没有蚯蚓的,但是某一日他师父云游回来,突然就多了那么一条蚯蚓。但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很像蚯蚓,扭着的虫体形象,又裂开个大嘴巴,吐出两颗尖锐的牙齿。 沈长风当时也不大,出于好奇心旺盛的年纪,他就直接问了—— 人家都雕个兰花或者云纹的,师父这个拂尘怎么画这个……虫子呢? 当时李淳风站在山崖上,风吹起道袍,整个人一派仙风道骨的,他只微微笑了笑,说这是某个朋友画的。 沈长风怀疑对方大概是想刻条蛇或者龙,可能是手艺还不够精湛,因而成了四不像。 耳边嗡嗡嗡的震动声越来越大,沈长风甚至觉得脑子有点昏沉起来,握着赤霄剑的手紧了紧,心中清明,一定是受这虫子影响,得赶紧破解才是。 并未多想,沈长风以赤霄划出一招紫气东来,剑气洒出,飞虫给破了一道大口。 不过,没等沈长风行动,后面的虫子又及时把缺口补上。 沈长风再连连出招,始终困在飞虫阵中,仿佛这虫子无穷无尽,怎么也打不完。 就在这个时候,沈长风听到遥远处传来细而尖的笑声,那笑声飘忽的就像是不定向的风,一缕一缕送到自己耳边。 “臭老道,你这徒弟不行,上次冰块脸的徒弟可是一招就破了我的飞虫阵。”稍有些尖锐的嗓音带着轻慢的讽笑声。 沈长风还在消化他这句话的意思,另一个醇厚低沉的声音道:“长风,太虚转无相,紫霞照排云。” 这声音对沈长风来说再熟悉不过,挽起剑花时,他只简单应一声:“是,师父。” 剑舞飞花,煞气冲天,扫出万丈光芒。 在这漫天剑气下,一人悠悠落下,伴着鼻音哼了一声,桃花眼斜飞:“跟着我干什么,怕我杀了你的乖徒弟?” “你又何必跟孩子过不去?”随着声音,再有一人落下,简单的道袍,但整个人温润柔软,气质出尘。 原先那人倚靠树身坐下,恣意慵懒,紫色衣裳敞开一半,露出一大块胸膛,皮肤紧致线条优美,令人看了忍不住再多看几眼,而细窄的腰身用一条银色腰带松垮垮的系着,上面雕刻有两条同色的蛇,相互交缠,两个头分为两边,做成了暗扣。 再往上看了,又叫人惊叹一声,实因长相太过于艳丽。 用艳丽形容男人,原是不合适的,但用在他身上却再恰当不过。 眉若远黛,眼似桃花,浅浅的凤眸微眯,高傲优雅中又含有风华飘逸,同时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底透出沾染世故的深沉内敛,以及轻易不会泄露的阴狠。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古怪的笛子,那笛子只有手指长短,不过制作的很是精细。 两根手指熟稔的旋转,凤眸往前瞥一眼,不再刻意压着嗓子时,语调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软媚,支着脑袋,挑眉道:“欺负我徒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那方,沈长风已突出层层虫子围困的阵法,跃起一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低头敛眉道:“师父。” 李淳风面目温和的看向沈长风,微微颔首:“嗯,起来吧。” 沈长风起身后,再转了个身,对着他师父旁边的男子抱拳:“前辈好。” 刚才他前后思虑了一番,所料没错的话,这人便是传闻中性情乖戾,阴晴不定的五毒圣手——南栖凤。 只不过,他实在是没想到,传闻中应该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怎么会这么年轻妖孽! 还有一点他想不通的地方是,师父怎么和南栖凤是认识的?而且听对话关系还很不一般的样子。 南栖凤绝美的唇线划开一道弧度,轻轻慢慢的笑道:“我徒弟呢?” 沈长风略微怔了一下,方道:“我和唐糖之间有些误会,她自行离开了。” 南栖凤眯起双眸,眸中一道寒光扫过去,笑容转冷:“我南栖凤的徒弟,可不是一般人能欺负的。” 这话说出去,南栖凤手腕翻起,又要出手。 但李淳风很了解他似的,提前抬手以拂尘抵住,黑眸沉敛:“凤儿?” “哼!”南栖凤扭过头,虽然满脸不高兴,终究还是收了手。 要说沈长风平日也是稳重之人,今天实打实震惊了好几回,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长风。”李淳风已经开口道:“你把事情的经过说一下。” 沈长风张开的口闭上,虚握拳头低头干咳两声,把满脑子的想法暂时摈除在外,才缓缓叙述当日所有的事情。 等听完了之后,南栖凤勾了一缕头发,傲慢的轻哼道:“鱼唇的中原人。” 李淳风点点头,浅笑言道:“如此说来,确实是情有可原。” 沈长风再抱拳道:“若前辈知道唐糖在哪儿,可否告知晚辈,晚辈想亲自向她解释。”既然有误会,就得讲清楚,至于为何执着于这件事,沈长风倒是没有细想。 南栖凤挑起桃花眼:“我有这个义务告诉你?” “呃……”沈长风觉得传闻果然不虚,唐糖也不亏是南栖凤的徒弟,性格都一个模样来的。 “我们遇到唐糖是在……” 李淳风的话还没说完,南栖凤直接给截断了:“牛鼻子臭老道,你要说出来,我跟你没完。” 沈长风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然后见他师父似乎叹了口气,道:“长风,你怎么知道为师在这。” “哦,师父今天是不是在街上遇到个年轻人,还给他算了一卦。”沈长风也是实诚的,被李淳风的话题给带了过去,认真回道。 李淳风甩了甩拂尘,点头:“正是,我见那年轻人品貌非凡,故而提点两句。” 沈长风含笑道:“那人是我朋友。” 说起封正,沈长风的脑筋就正常旋转起来,想到之前赵祁传回消息,让神乐他们去寻找唐糖,好像听说只有唐糖手里的蛊毒能解瘟疫。 但唐糖为人行事一向就是随自己高兴,行踪从来不定,就算是赵祁的暗卫想要找到,恐怕也要费些时候。 故而这两天神乐和凉月忙的飞起,几乎没见到人影。 如今唐糖是还没找到,但她师父南栖凤不正好在这里? 这么一想,沈长风满脸恭敬道:“长风斗胆,恳求前辈出手,解一下晋原府百姓危机。” 在沈长风把瘟疫这事儿说了之后,南栖凤一脸傲娇:“凭什么让我救鱼唇的中原人。” 沈长风被噎住了话头,然后小心翼翼的道:“听说此次疫情严重,已有三四个村庄接连受到感染,再这样下去,恐怕事态发展不敢想象。还望前辈看在无辜百姓的份上,出手相助。” 南栖凤手指一弹,那笛子就被弹到空中,随后伸手接住,握在掌心,笑的妖孽无比,口吻却甚是无情淡薄:“关我屁事。” 沈长风忘了,南栖凤素来有性格狠厉,阴晴不定之称,什么天道伦理的统统不看在眼里,又哪里会在乎别人生死。 显然李淳风更了解南栖凤的性格,拂尘随风轻摆,垂眸看向南栖凤,声音清冽:“这次要什么条件?” 南栖凤稍微直起身,凤眸眯起来,嘴角泄出一抹阴险的笑容:“什么都答应?” 李淳风甩了下拂尘,换个手,微微一笑:“自然。” 第二十四章 有钱送得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见李淳风答应的那么爽快,南栖凤倒是迟疑了。 整个人都坐直了,一双凤眸狐疑的扫过去:“真的?” 李淳风爽笑道:“君子一诺。” 南栖凤这回考虑了好一会,随后笑的奸诈道:“好,那我就提了。” 李淳风稳如泰山:“嗯,提吧。” 南栖凤伸出三个手指头:“条件就是,你得答应我三件事情。” 李淳风看过去:“哪三件?” 南栖凤摸着下巴,笑容收在眼底,表情高深莫测:“我想起来了再找你兑现。” 沈长风站在树底下,有些迷茫的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师父和南栖凤到底什么关系啊?这都不是熟不熟的问题,简直熟透了。 印象中,沈长风并没有听师父特别提起过南栖凤这号人物。 而那边,显然已经商量定了。 南栖凤嘴角上挑,露出一抹优雅魅惑的弧度,慵懒的抬手指沈长风:“小道士,带路。” 沈长风再次愣了一下,突然这么爽快,措手不及。 南栖凤拿笛子戳了一下李淳风,有些轻蔑:“你这徒弟行不行的?” 李淳风伸手招了招:“长风,带我们去发生疫情的村落。” 沈长风一个激灵:“是,师父!” 晋原府县衙里,季兴邦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小姑娘从厨房端出一盆又一盆精致的小菜。 那菜也不过是最简单的蘑菇青菜之类,但经过她们两个之手,仿佛又变的很不一般了。 封正闻着香味出来,喜形于色道:“清和蝉羽来了!” 恰好清和端了一碗银鱼豆腐丝出来,笑着道:“封公子,你的鼻子越发好使了。” 封正扒拉住清和的袖子,眉毛鼻子都快挤一起了,委委屈屈的道:“清和,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想你想的都吃不好睡不好。” 清和抬起一根手指头戳着封正的脑袋推开:“呸。” 身后另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带着笑道:“封公子,要不要我把这句话带给长宁公主呀?” 封正转过头,笑嘻嘻的道:“蝉羽,你这么善良的姑娘断然不会做这种事的。” 蝉羽抿唇一笑:“那可说不定。” 沈灵均一走进后院,清和蝉羽一同喜滋滋的唤道:“小姐。” 沈灵均摸摸鼻子,难怪刚才县衙门口都闻到香味了,还奇怪一夜之间县衙是换厨娘了还是咋地,长进这么大? 同样是吃饭,吃饱还是吃好那区别是很大的。 自从来了晋原府之后,沈灵均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此刻揉着肚皮也发出了和封正一样的感慨,终于能吃上一顿正常的了啊。 率先走了两步,一个脚跨入门槛之后,还是客气的对着仿佛被点穴了似的一动不动的季兴邦招呼了一声:“季大人,一起?” 季兴邦客气的施了个礼:“钦差大人请先用膳,下官还有点事。” 沈灵均本来就是意思意思问一句,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入内。 扫了一圈,倒是有些意外,怎么吃饭人数与日俱减,到如今只剩下封正一个? 清和也一脸纳闷的表情:“小姐,其他人去哪儿了?” 封正握着筷子塞了满嘴:“沈长风找老道士算命去了,神乐他们这两天忙的很,飞来飞去不知道干嘛呢。” 蝉羽放下盘子,一只手插在腰上,一个劲往外看:“那我家姑爷呢?” 沈灵均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已经懒得让她纠正。 说曹操,曹操到,蝉羽话音落地,白影一晃,苏幕遮已出现在大家面前。 蝉羽捧着个脸,心说——姑爷真是越来越帅了! 沈灵均咬筷子菜送到嘴里,苏幕遮正好落座,抬眸看过去:“怎么样?” 苏幕遮握着玉清剑的手放到桌上,嘴角带浅笑:“看来不用找唐糖了。” “嗯?”沈灵均眨眨眼,她一大早和季兴邦出门视察灾情,苏幕遮就去找晋原府里的关系,寻求唐糖下落。 这时,清和拿了碗筷过来摆好,笑眯眯的看向苏幕遮道:“苏公子,夫人写信来让我替她道声谢,说她收到礼物很喜欢。” 苏幕遮微颔首,表情淡然的嗯一声。 沈灵均眨巴眨巴眼睛:“什么礼物?” 清和略有些鄙视的转头看沈灵均:“夫人下个月寿辰。”当女儿的还没有女婿贴心。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娘寿辰?”沈灵均咬着筷子,满脸纳闷,她没说过啊。 苏幕遮淡淡一笑:“有心就知道了。” 清和更加一脸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的表情。 沈灵均眯着眼看向清和:“你这什么表情?” 蝉羽笑嘻嘻的凑过来:“小姐,你放心,姑爷还替小姐送了一份呢,夫人说了,收了这么多年的绸缎,这次总算送了个合心意的,夸小姐现在真是长大懂事了。” 沈灵均抽抽嘴角,她娘也太离谱了,她什么时候没长大。 问题在于,人家过寿一年就一次,她娘倒是好了,一年有三次寿辰不止,哪天高兴了再过一次。 这么算下来,一年怎么也能有个五六次的。 沈灵均不禁又好奇起来,趁着清和蝉羽走开的时候,扯了扯苏幕遮的衣袖:“你送的什么?” 苏幕遮拿起桌上酒杯,随意道:“东海夜明珠。” 走到饭厅拐角的蝉羽耳朵尖,听见之后还加了一句:“拳头这么大哦。” 沈灵均瞪大眼,看着自己握起的拳头,苏幕遮比她娘还离谱! “木木,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沈灵均干咳一声:“你看啊,送礼物得循序渐进,你这一下子搞个大的,明年咋办?” 苏幕遮轻轻悠悠的笑了笑:“没事,送得起。” 沈灵均撑着下巴就郁闷了,在拳头大的明珠面前,她的绸缎就算是御赐的也确实显得不那么郑重。 忽而,想到什么,又转身盯着苏幕遮道:“那你替我送什么了?” 苏幕遮抿了一口杯中酒,慢慢道:“南海太岁。” “嗷呜~”沈灵均趴倒桌上,一个劲捶桌,要不要这么过分啊啊啊! 苏幕遮倒是不在意,淡淡道:“传闻太岁延年益寿,美容养颜,更是滋补佳品,能保容貌不易老去,挺适合你娘那样的绝色佳人。” 沈灵均抬头半边脸:“你又知道了?”印象中,苏幕遮并未见过她娘吧? 苏幕遮嘴角弯起不明显的笑意:“看你就知道了,遗传。” 沈灵均揉了揉脸蛋,越发觉得这木头是给蜜罐泡过的了。 封正吃的满嘴流油,还分神围观对面,心里默默道:苏幕遮撩妹技术绝对顶级,自己得好好学习学习。 等吃的差不多了,沈灵均扶着肚子出来散步,倒是突然想起之前被打断的话,忍不住问道:“你说不用找唐糖是什么意思?” 苏幕遮看了眼碧蓝澄净的天空,缓缓道:“我们需要的是什么?” 沈灵均眨眨眼:“千丝蛊啊。” “嗯,既然千丝蛊有了,找不找得到唐糖也无所谓了。” 沈灵均还是不明白:“清芷不是说千丝蛊养成的话,需要三个月吗?” 苏幕遮稍微低头,就能对上沈灵均黝黑灵动的双眸,浅笑道:“南栖凤来了。” 沈灵均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啊?”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至少晋原府的疫情不用再担心了。”苏幕遮走到旁边,坐在庭院的石凳上。 “但是,南栖凤这个人性格很怪,不一定愿意出手。” 苏幕遮单手搁在石桌上,道:“沈长风还没回来。” “嗯?”沈灵均不知道他为何莫名其妙说了这句。 苏幕遮淡淡而言:“所以,他们必然是已经去了瘟疫村。” 沈灵均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还是有些想不通:“阿风难道和南栖凤也认识的吗?” 苏幕遮摇头:“我收到消息去城外查看时,只发现沈长风和南栖凤打斗的痕迹。” 南栖凤的功夫,苏幕遮是受教过的,当日他能在南栖凤手下走一百招,气的对方鼻子都快冒烟,骂骂咧咧了半天。 以沈长风的功力绝对不是南栖凤的对手,所以有打斗痕迹,且两个人都不在,说明南栖凤不是来取人性命,更像上次那样的试招。 再想到,沈长风见到南栖凤肯定也会和他们一样,提起晋原府如今发生的瘟疫,以他的个性必然是会求对方去解救染病的百姓的。 沈灵均也想到了这点,但为了求稳,还是道:“我派人去姚家村问问。” 苏幕遮并无异议:“好。” 明媚的天空,到了近黄昏的时候,突然转为阴暗,乌云一点点盖过日头,顿时暗沉下来。 蝉羽出去收衣服,还咕囔了一句:“这里的天气好怪啊。” 清和把盆里的水倒出去,也说道:“是呀,照理说刚开春呢,哪有那么多雨哟。” 蝉羽跨了个篮子,把晒干净的衣服从竹竿上一件一件取下来,边道:“清和,你去看看厨房的汤怎么样了,这里湿气重,我给炖了个山药乌鸡汤。” 就在这当口,前方传来震天响的擂鼓声。 清和蝉羽同时停下来,对视一眼,有些好奇道:“这是报案还是鸣冤?” 第二十五章 是不是诈尸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火,熊熊燃烧,明亮的金黄色跃动在周围人脸上,合着阴沉的天空,使得面色都有些晦暗。 除了木头和风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人们看着木架上堆叠在一起的数具尸体,恐惧和迷茫同时浮现在眼底,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躺在上面的,会不会是自己。 人活着有声有笑,死了,和这堆木头架子也并没有任何区别。 等死,比直面死亡更令人胆颤。 人群之外,叶清芷他们看着这幅场面,这几天来似乎都养成了习惯。 每天都有人在死,死了的必须马上烧掉,仿佛这是唯一控制疫情的办法。 黑影凭空掠过来,落地后,抱拳道:“将军。” 赵祁问:“找到了?” 洛城摇头:“还没有,神乐那边消息传回来,再给他们三天时间,应该可以。” 叶清芷捣着药材的手停下,抬眸:“应该还是可以?” 洛城犹疑了一下:“尽力。” 赵祁发泄般踹了一脚:“让你们找个人都这么费事。” 这事儿没办好,洛城确实没脸,张了张嘴,还是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突然失踪了一样。” 叶清芷捡起落在边上的草药,淡道:“其实很正常,唐糖到底是南栖凤的亲传徒弟。” 大概是平时唐糖娇蛮任性,表面没心没肺还有些无邪天真的样子扎根在大家心里太深,都忘了她其实是五毒圣手的徒弟。 这个江湖上,最强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五毒圣手便是其中之一,唐糖作为他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仅是他们看见的那样。 赵祁单手叉腰,撇嘴:“三天,还要死多少人。” 叶清芷现在的药也就是减轻那些人的痛苦,对疫情没有实际的效果。 “叶姑娘!”李梦白的声音从旁边不远处传过来,还带着明显的慌乱。 洛城正对着,看的清楚,惊呼:“月见晕倒了。” 叶清芷匆匆过去,伸手搭脉后,眉头聚拢在一起散不开。 月见刚才正和李梦白说笑,忽然身体一歪,李梦白反应快扶住了,这会儿呈半抱的姿势。 他注视着叶清芷的面色,心下咯噔一跳:“叶姑娘……” 叶清芷能感觉到毒已在月见全身蔓延开,瘟疫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传染快,发病也快,几乎不给人任何时间。 所以,若没有千丝蛊解毒,等叶清芷养好蛊,染病的也等不到那天。 等待所有染病的死亡,然后一把火全部烧掉,就和过去无数次瘟疫发生的时候那样处理。 叶清芷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她苍白而疲惫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眉宇间甚至染了不少愁绪。大家都称呼她神医,然而,就算是神也有无能为力之时,更何况她只是人。 但就算这么想着,叶清芷还是有些沮丧。 赵祁感觉到她气息不稳,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丫头,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叶清芷缓缓摇头,语音清冽:“我知道。” 李梦白还干巴巴的看着叶清芷:“月见,她怎么样了?”有这么一刻,李梦白整个人的如绷紧的弦。 叶清芷取出一个瓷瓶,倒了药丸给月见喂下:“暂时没事。” 李梦白整个人松弛下来,自己都不明白刚才为何这么紧张。 不过,叶清芷有一句话没说,只是暂时没事,还没有解药的话,月见坚持不了三天…… 李梦白扶着月见躺平,自己在边上守着。 片刻后,他拿出一块帕子仔细的擦拭掉月见脸上溃烂发脓而流出的液体,面巾遮盖的脸看不清神情,只一双黑眸沉淀着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柔情。 叶清芷和赵祁站在旁边看了会,携手离开。 回到原来的位置后,叶清芷终究叹息道:“其实最开始,我是不太喜欢月见的。” 赵祁执起叶清芷一只手把玩,这只手生的极好看,小巧但手指细长,如嫩葱一般,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是淡淡的粉色。 叶清芷望着那片阴天,淡淡道:“可能是宫里待的时间久了,总觉得那些人脸上都戴了一层面具。” “嗯。”赵祁摸了摸下巴:“能做到皇帝亲侍的,哪个能简单。” 叶清芷甩了甩手,没甩脱:“不过,我现在确实觉得遗憾。” 赵祁把她的手翻过来,五指相扣而握:“嗯?” 叶清芷认真道:“谁也不想看到朋友在自己眼前死去。” “你把她当朋友了?”赵祁以拇指摩挲过叶清芷的指头,反问道。 “当然。” “为什么?” 叶清芷垂眸思索了片刻,而后道:“也许,其实我们都是同类人。” 赵祁空着的一只手扣着叶清芷的后脑勺压过来,隔着面纱重重的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笑道:“好了,别这么多愁善感的。” 叶清芷斜眼:“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赵祁无所谓道:“老子高兴。” 搂住叶清芷的肩膀,两个手臂环抱住,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没到最后一刻,办法总会有的。” 对于这句安慰,叶清芷听进去了,也知道仅仅是安慰。 她垂眸思索着,脑海里把所有的医术都过了个遍,真的除了千丝蛊没有其他办法,还是她遗漏了什么。 月见很快醒过来,抬头揉着脑袋爬坐起来:“小白,我怎么了?” 李梦白赶紧扶了一把:“你刚才晕过去了。” “哦。”月见轻轻一笑:“看起来要发作了嘛。” 月见越是用这般轻松的口吻说出来,不知怎的,李梦白听了越不是滋味。 月见眯着眼睛看前方,火舌窜起一丈多高,远远看过去,仿佛与天连在一起。 “要不要喝点水?”李梦白问。 月见曲起双腿,两个手臂围成圈抱住膝盖,弯了弯眉眼,歪头看李梦白:“小白,如果我死了,能不能单独给我火化?” 李梦白皱眉:“别乱说。” 月见还是微笑道:“你看他们挤压在一起,看着挺难受的……” 李梦白从旁边水壶里倒了一杯水,难得有些生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喝水。” 月见看着他,笑了笑,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依言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然后出神的看着前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梦白怕她想太多,导致情绪过于负面,斟酌着说点什么劝解一下。 那边,火势渐落,已经有些麻木的人们三三两两的退开。 走的慢的一个把滚落出来的一截木头扔回去,忽然,看到了什么,张大嘴巴,惊恐的瞪圆了眼睛。 半晌,终于能发出声音,嘶声力竭的喊道:“诈,诈尸了!!!” 这一声不喊不要紧,一喊出来,原本转身的头回头去看,然后和他一样错愕惊慌,吓的全身都僵硬,都忘了跑还是干什么。 那已经烧的只剩下骨架的尸体突然间一坐了起来,不仅如此,熊熊火焰中,居然直起身子,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就算是大白天,如此诡异的景象还是吓破了很多人的胆,胆子大的勉强撑得住,胆子小的直接就吓晕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现场都混乱起来。 赵祁他们自然也发现了那边异动,站起来一看,赵祁撇嘴:“他娘的,什么玩意?” 叶清芷拽着赵祁的衣袖:“过去看看。” 赵祁直接打横抱起叶清芷,一个轻功掠出去。 叶清芷不满,让他带过去而已,非得抱着? 赵祁咧嘴笑:“这样方便。” 月见也站起来,勾勾手指:“小白,我们去看看。” 李梦白点头:“嗯。” 那走到木架边缘的尸体晃了晃,一只脚往外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再往前。 村民哆嗦着往后退:“这这这……” 有人叫道:“是不是死不瞑目啊?” 也有人已经跪下去了:“不是我们害死的,你赶紧投胎去吧,别作怪了!” 更有鲁莽的壮汉索性从旁边捡起一大块木头,咬着牙道:“反正老子得了瘟疫也活不久,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哪路厉鬼!” 在那个人往前冲时,赵祁一伸手拦住了:“别动。” 赵祁天生自带一股威武霸气,连鬼也不怕的壮汉瞬间被震住了。 就在这时候,尸体往后一仰,整个重新跌回到大火里面,抖了一下,然后再没有任何动静。 大家面面相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清芷盯着前面某个地方,情不自禁的走上前一步。 赵祁拉住她的手,皱眉:“丫头,你要干什么?” “没事,我去看一下……”叶清芷给了他一个我明白在做什么的眼神,然后甩脱赵祁的手,走了几步之后,蹲在地上看着地面。 李梦白走到赵祁身边,好奇道:“真诈尸啦?” 赵祁双眸盯着叶清芷,仿若随意,其实是时刻注意着她身边的所有动静,要是那玩意儿真诈尸,他一掌劈个稀巴烂。 月见离他们几步开外,火光落在她的眼眸里,将黑眸衬的发亮:“很多年前,宫里倒是也发生过一次宫女诈尸的事情,不过大家都说是假的。” 她的话才说完,叶清芷已经站起来,肯定的说道:“假的!” 第二十六章 一人克一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虽然已经猜测到其中可能有假,但唯有叶清芷以清亮的嗓音说出来,才真正有信服力。 当然,也有不认识叶清芷或者不清楚她是什么样人的村民,战战兢兢的质疑道:“可大家都是亲眼看到的,这还能有假?” 旁边不少村民附和:“是啊,人都烧成一堆白骨还能站起来,不是鬼是什么?” 赵祁一双虎目扫过去,那些人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威慑力,动了动嘴,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谁见过鬼的,站出来。”赵祁的声调不高,甚至略有些慵懒。 不过,没有一个人敢反驳,他们互相看了看,反而往后退缩。 这么多人中,唯有叶清芷对身旁的人事物仿若未闻,她捡起一根细小的树枝挑了挑地面上某个黑糊糊的甚至发出焦味的东西,研究半天之后,突然,眼眸都一亮。 之后,在所有人惊诧之中,叶清芷对着空气说道:“前辈既然来了,还请现身一见。” 村民们窃窃私语:“她不是见鬼了吧?” “说不定被鬼附身了!” …… 而赵祁他们环顾四周一圈,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人。 片刻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叶清芷黑眸微动,随后清清浅浅的笑道:“这个蛊下的虽然能以假乱真,但是到底没有我师父的还魂丹厉害。” 这句话说完,赵祁先感觉到空中一股异动。 “呵呵呵呵~”阴恻恻的笑声,尖细中掩盖着轻慢,仿若从很远的地方飘忽而来。 风劲涌来,叶清芷长发扬起,神情淡然,黑眸却染起几分促狭的笑意。 在大家的愕然之中,一抹紫影从高空中翩翩然的慢悠悠往下落,就像荡在空中的纸鸢。 赵祁挑眉:“这是谁?” 叶清芷勾起嘴角:“五毒圣手南栖凤。” “你师父是南陵子?”南栖凤脚尖勾着一颗树旋了一圈,姿态慵懒的斜靠坐下,指尖把玩着那只古怪的笛子,眯起眼道。 叶清芷走过去,抱了抱拳:“见过前辈。” 与想象中鬼魂不同的是,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再好看不过的年轻男子。 墨黑的发垂落在微微袒露的胸前,更衬的肌肤皎白如玉,狭长的凤眸流转出惊艳的妩媚,挑起的嘴角带着邪气的笑容,使得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异样的魅惑。 他悠闲的架腿靠坐树干上,不文雅的姿势丝毫不影响他的卓然风姿。 李梦白忍不住开口:“这真的是南栖凤?”传闻中他百年前创立了五毒教派,掐指一算,今年多少岁了? 赵祁挑眉:“丫头说是,就一定是。” 南栖凤一双凤眸放在叶清芷身上转了转,神情不善道:“你说南陵子的还魂丹比我的蛊毒厉害了?” 叶清芷波澜不惊道:“对,不过前辈自然也有别的蛊毒比我师父的药更厉害,毒与药本就是相辅相成,一物克一物,不能以此说明谁更强。” 南栖凤眼眸流转,缓缓道:“没想到南陵子收了个这么巧舌如簧的徒弟。” “比如眼前,除非前辈的千丝蛊,否则,就算我师父在,恐怕也无能为力。”叶清芷自从看到地上的萤火蛊之后,就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说话都带着浅笑。 南栖凤两根手指熟练的转着笛子,幽幽的瞟叶清芷一眼:“要我救人可以,你只需说一声我比你师父强。” 叶清芷摇头:“前辈太过强人所难。”在她心里,南陵子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亦是她最崇敬的人。 “哦?那就算了。” 李梦白忍不住站出来:“前辈,如果你真有办法,还请出手相助,不然会死很多人。” 南栖凤撩起一缕头发吹开,挑起嘴角,笑的妖孽:“鱼唇的中原人死多少都不关我的事。” “啧~”赵祁抱臂,也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啊。 通常来说,越是神秘功夫高强的,越是性情不定,难以捉摸。好像平易近人一点,就显不出他们的高深来。 叶清芷倒是也忘了,南栖凤一向都以性情乖张,阴晴不定闻名,从来不是良善之辈,什么苍生安危这一套,对他来说根本没用。 叶清芷思虑片刻,道:“不如这样,今日我等借前辈千丝蛊一用,前辈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南栖凤支着脑袋,魅惑一笑:“要不然你弃了南陵子门下,拜我当师父。” 叶清芷揉了揉眉心,实在不知道南栖凤和自己师父有什么怨什么仇。 “南陵子那个渣渣,这么多年连个病都看不好。”南栖凤甩了甩头发,语声傲慢:“你要是拜我门下,我教你最厉害的蛊毒,就算不会功夫也能横行天下。” 这的确是一项很诱人的提议,但叶清芷更加疑惑的是,她没有功夫这样的事,以南栖凤的道行看出来不足为奇,但怎么连她从小由南陵子诊病的事情都知道? 赵祁对着叶清芷挑挑眉,也有这个疑惑——你师父和他很熟? 叶清芷摇头,她现在越来越搞不懂,先是师父和剑圣在一起,现在听南陵子的口吻,好像交情也不浅? 至于是好的交情,还是坏的,她就更加不清楚了。 从听到千丝蛊开始,月见就一直没说话,听叶清芷那意思,好像是有救了? 叶清芷头疼的开口:“除这个之外的事情,行不行?” 南栖凤傲娇的扭头:“没得商量。” 李梦白退到后面,和月见并立着,听到这个话,眨了眨眼——这就是没得谈了? 月见却是轻轻一笑,她在宫里待的久了,最善揣摩人心,这位看起来极年轻的,连对谁都冷着脸的叶清芷都如此恭敬,那必然是很有辈分的人物。 月见虽然不了解他是谁,但她明白,如果不是决定来救人,他不会扯半天有的没的。 赵祁倒是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软的不行,不如来个硬的。 就在这僵持之时,一阵轻柔的风吹过,南栖凤身边恍然就多了一个身着白底蓝边道袍的道士。 这道士仙姿翩然,气质出众,犹如天人。 他一双清透的眼眸看了一圈众人,温润的脸庞含着缕缕笑意,声音如玉石:“凤儿,还不快以千丝蛊解毒。” 赵祁他们同时不解,这个又是谁? 这风姿与气度,又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村名们差不多以为见到神仙了。 更叫他们困惑的是,难搞的南栖凤居然在他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之后,还真的翻手拿出一个黑色陶罐。 线条优美的薄唇勾了勾,笑容邪气:“是解药还是毒药可不一定,毒死了就怪你们自己的命不好。” 随后,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勾了勾:“谁先来?” 村民们瑟缩了一下,没人敢站出来。 月见往前走几步,弯着月牙一般的眼眸:“我来。” 南栖凤给月见解毒的时候,沈长风才赶过来。就算他的武学着实算年轻一辈里不错的,还是差了老一辈们一大截。 叶清芷忽然灵光一闪:“莫非,那位道士就是你师父?” 沈长风点头,给大家介绍了一番。 说起来,沈长风还没空问,这会儿开口道:“师父,你是正好经过蜀州还是有什么事?” 李淳风拂尘挂在右手腕上,随意站着,都叫人感觉到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姿态。 “为师此次前来,是为的十五年前一件事。”李淳风的嗓音比较清澈,如泉水。 大家同时咧咧嘴,果然前辈就是前辈,一开口就是好多年前的事情。 李淳风倒是不像其他几位喜欢说话说一半,每次吊人胃口,他很爽快的道:“十五年前,蜀州曾出现一批尸人,毫无生命体征,如行尸走肉般生活,而且会主动攻击任何活物,当时引起过不小的恐慌。” 赵祁皱眉:“没听说过。” 李淳风道:“事情太过离奇,官府中并无记载。” 叶清芷觉得不可思议:“既然没有生命体征,如何维持他们活下去。”人死了其他的脏器都会停止运作,而诈尸这种事情,只是奇闻异志中的传说罢了。 李淳风望着远处黑云翻滚的天空,低叹道:“因为蛊术。” “师父是说,练蛊术造成他们变那样的?”沈长风问道。 李淳风点点头:“嗯,月余前,我们收到消息,十五年后,蜀州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所以我们过来看看。” 李梦白咋舌:“照前辈这么说,确实有人诈尸?!” 李淳风黑眸转为幽深:“可以这么说。” 叶清芷本身灵慧之人,一听蛊术立马联想起南栖凤,道:“莫非此事与五毒有关?” 李淳风也不隐瞒,道:“这种蛊术名叫‘尸咒’,只有五毒之人才会,但在五毒中这本身也是一种禁术,不准许门徒修炼,及至后来,知道如何修炼此术的除了凤儿只有几个高阶长老。” 赵祁摸着下巴:“五毒的人来蜀州练术?” “不,这中间很复杂,无法与你们细说,但这件事和五毒中人并无干系。” 叶清芷抓了个关键:“当年练术的是谁?” 李淳风走了两步,任凭风吹衣袍,声音在风中也被吹的七零八碎:“过去的还未彻底过去,于一些人是不幸,于一些人或者亦是救赎的机会,天道轮回,万物生生不息。” 赵祁抽了抽嘴角,这不是答非所问吗? 叶清芷和沈长风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话,内心毫无波动。他们了解,一旦遇上不肯说清楚的事情,这几个老头就喜欢这么含含糊糊来两句。 第二十七章 手没碰尸体!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南栖凤以千丝蛊解完毒之后,叶清芷又逐一替大家诊了诊脉。 诊过之后,面微有喜色,她所料不错,千丝蛊确实能解此疫情。 但一个转身,发现不知何时南栖凤和李淳风都不见了! 叶清芷气的差点跺脚,刚才那事儿还没问清楚呢。 李梦白扶着月见躺下休息,她刚解完毒,身体还有些虚,同时疑惑道:“真有诈尸这种事情?” 沈长风拧着眉头也一脸困惑,不过还是说道:“我师父说的,必然不会有假。” 叶清芷这几日连轴忙碌,松懈下来才发现心力不济,想了想,挥挥手:“算了,既然你师父没说清楚,这件事估计他自己会解决。” 恐怕又是与各种武林秘闻之类有关,反正不想说的,他们总有办法避开。 赵祁挑眉:“就算知道了,也未必帮得上忙。” 大家这么想着,觉得也是,南栖凤和李淳风都是绝世高手,世上难逢敌手,别说诈尸,就是厉鬼都不怕,不行李淳风还能做个法事驱鬼嘛。 不过他们没想到,原本觉得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不久之后不仅碰上了,还不得不和这一群行尸走肉斗智斗勇一番。 同一时间,落霞山下,两道人影飘忽而至,先落地的红衣热焰如火,紧跟着一抹纯白。 “是这里吧?”沈灵均踩着松软的地面,到处搜寻。 苏幕遮敛眉扫视一圈,清风送来血腥味,不消他多说,两人很有默契的一步跃出去。 此前有人擂鼓报案,在落霞山发现不少残肢断臂,吓的现在神志还有些不清楚。 沈灵均听到动静出去一问,衙役把报案那人断断续续毫无逻辑的话理了理—— 此乃樵夫,在落霞山旁发现野兽啃噬村民,死了几个人不知道,反正地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残体,甚是可怖。 沈灵均蹲下来,用旁边的枯枝拨动了一下前面一块不完整的肉块,皱眉:“木木,你过来看。” 苏幕遮扶了扶额,周围到处散满了残缺肉块不说,那血迹溅的方圆几里都是,他脚都基本上没地方下。 抬眸看了眼,忍下喉间涌上来的恶心感,面色白了白。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的确是被硬生生从身体直接撕扯开的感觉啊。” “嗯。”苏幕遮勉强镇定下来,指着一截断臂:“而且有啃噬痕迹。” 沈灵均站起来,眨眨眼:“老虎还是黑瞎子?” 苏幕遮摇了摇头:“这片林子,照理说不该有猛兽。” 的确,这片林子很浅,后面连着荒草地,更有一处硅谷,硅谷常年雾瘴弥漫,并不适合野兽生存。 “嗯?这是怎么回事?”沈灵均不经意的看过去,眼睛定在断臂的指甲上,道:“怎么是黑色,莫非死前还中毒了?” 苏幕遮尽量撇开血肉模糊那一截,集中在指甲之上:“灵儿,你看看他指甲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沈灵均低头凑过去,靠的还挺近,苏幕遮真是担心她额头碰到那块死肉。 “木木,还真的有。”说着话,沈灵均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绢帕,用细小的枯枝把断臂手指头里的东西拨出来,放在绢帕上,然后折叠好。 沈灵均收好帕子:“回头让清芷看看。” 苏幕遮抽了抽嘴角,盯着她的动作:“你就这么拿着。” 沈灵均眨眨眼:“我用帕子包着。” 苏幕遮觉得还是有些膈应,死人身上的东西,就这么拿着好吗?现在他有点理解赵祁为何天天琢磨着要让叶清芷改个活计了。 沈灵均把帕子塞会袖袋里,还故意扯了扯苏幕遮的脸,这木头什么都好,就是洁癖这点臭毛病得改改。 苏幕遮压下去的胃液,视乎又要冲破喉口,忍了忍:“灵儿,我离开一下。”跑到旁边去吐了。 沈灵均挠了挠脸,望天——我的手又没碰尸体! 这会儿,季兴邦带着一众衙役也匆匆赶来,但见了现场情形之后,好多人都忍不住捂着嘴要吐不吐的。 要说晋原府其实是挺偏的一个府,民风向来淳朴简单,别说恶性案件,就是杀人案也是很少发生的。 季兴邦一张脸也变了颜色,但好歹勉强克制住了,他上前几步,颤颤道:“钦差大人,这一块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野兽。”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做出指示:“先把这些尸体都收敛起来,全都带回衙役,回头让仵作查验一番,找家属认尸。” 季兴邦脸颊一抽:“这……不太好认吧?” 沈灵均敲了敲下巴,好像也是啊,都是一截截的,完整的都没有,就算偶尔有个头,那家属还不得吓死了。 “那把尸体弄回去拼凑起来不就行了?”沈灵均又说道。 季兴邦想着,也只能如此,遂点了点头,沉沉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洪灾的问题还一大摊子没解决,又遇到野兽攻击人的。 沈灵均握着大夏龙雀从里面撤出来,边道:“其他人的扩大搜索范围,看还有没有其他尸体出现,还有,把这片林子围起来,确保不再发生猛兽袭击人的事件发生。” 季兴邦一一点头应承了,又道:“钦差大臣,这,恐怕人手不够。” 沈灵均瞟一眼:“不够问临府借啊,这事还用本大人教你?” “是,下官明白了。” 沈灵均摆摆手,让他赶紧去忙。心里想——这个季兴邦人是老实,就是老实过头了,脑子不会转弯。 留下衙役忙碌,沈灵均对着吹风散散心中恶心感的苏幕遮招招手:“木木,回去了。” 苏幕遮出来后,还很介意的瞄了一眼她的双手。 沈灵均抬起来,做出个掐的动作,作势又要伸过去。 苏幕遮一着急,幻影步都使出来了。 沈灵均扬起下巴:“你偷师!” 苏幕遮淡淡然的:“我的剑招你也没少用。” 沈灵均摸鼻子望天——理亏。 走出这片林子,沈灵均用肩膀撞了撞苏幕遮的:“木木,上官家那事儿查的如何了?” 这两天她忙的昏天暗地,没时间过问。 苏幕遮摇头:“不管是蓝斯人还是璇玑楼,查到的最后线索都是断在新津府。” 沈灵均灵动的黑眸转了转:“灾银已经下放,其他的事情也商妥完了,剩下的季兴邦能解决,不如我陪你去一次新津府?” “灵儿,还是我独自前去吧,你现在钦差大臣的身份,不适合离开晋原府。” 沈灵均双手往后背着走,晃了晃大夏龙雀,面色有些郁郁:“嗯,也行,那等我这边稳定下来,我就去新津府找你。” 苏幕遮浅笑道:“舍不得?” 沈灵均歪头,笑眯眯的道:“春天到了,桃花多。” 苏幕遮无奈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冷清的黑眸却带着淡淡笑意。 说话间,有细碎的脚步声从两人前方传来,抬头看过去,一抹俏橘色正好拐了个弯,露出一张芙蓉秀面。 两方见面,全都愣了愣。 沈灵均先是勾起嘴唇,笑的兴味浓厚:“上官小姐。” 还连带着瞥了苏幕遮一眼——瞧瞧,说桃花,桃花就来了吧? 来人正是上官柔,她的目光从苏幕遮放在沈灵均脸上的手再移动他整个人,然后含蓄的半垂眸,嗓音温软:“上官柔见过寺卿大人,苏公子。” 沈灵均笑了笑:“这荒山野地的,上官小姐绝不是来踏青的。” 闻言,上官柔一笼烟眉微微蹙起,道:“是晴儿不见了,我听说这里有野兽出没,怕……”说到后面音也低了下去:“因而特地过来看看。”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上官晴也失踪了? 上官柔误会了他们的眼神,巴巴解释道:“晴儿并非跟上次那样……” 私奔这两个字眼上官柔还是吐不出口,含糊带过后,接着道:“她和兄长吵了一架,生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我们派人找了两天也没有消息。中午我又闻说落霞山出现猛兽食人的事情,想着连云山连接着落霞山,怕晴儿误闯过来,为以防万一,所以过来看看。” 苏幕遮出声道:“没有上官晴。” 上官柔乍然再听到这冷冰冰的语气,不知怎的,心口还是忍不住一跳,扯了扯嘴角:“这我便放心了。” 沈灵均上前走了两步,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官小姐没想着报官?” “报官?”上官柔眼神飘忽,似有些顾虑。 沈灵均拽着苏幕遮的衣袖走:“不打扰上官小姐找妹妹,我们先走了。” 上官柔失神的看着两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突然开口道:“寺卿大人。” “嗯?”沈灵均转身,眉眼弯起来,一脸微笑。 但上官柔觉得这笑容莫名有些刺目,她抿了抿红唇,说道:“寺卿大人提醒的对,这事的确应该报官,不知能否与你们一路。” 沈灵均挑了挑眉头:“上官小姐也怕猛兽?” 上官柔愣了下,她其实刚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唤住他们,就那么心念一动,就说了。 沈灵均黑眸中流动的光彩让上官柔心虚的避开视线,似乎那双眼睛能透视她的内心,从而神情更有些慌乱。 然沈灵均却轻轻笑道:“那么,就一起走吧。” 第二十八章 女人有不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晚上,春雷滚滚,雨却迟迟不落。 衙役把落霞山方圆几里能搜查到的所有残体都搬了回来,据说这些人一路上吐了好几回。 沈灵均在饭前过去看了一下,仵作是当地某个药堂的大夫,他皱着一张老脸,很是为难。 肢体零碎不说,还被啃噬过,再加上实在是辨不清服饰,想要拼凑起来,简直是难上加难。 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不行——这是仵作的原话。 沈灵均觉得小地方的大夫,平时也就能看个普通病症,确实有些为难他了,只让他尽力便可。 这一大堆尸块,饶是沈灵均看了,胃里也不大顺气。 转到后院,封正叼着一块糯米糕,眨了眨小鹿般纯黑的眸子:“这两天,大家都很忙啊?” 沈灵均坐下来倒杯茶喝,笑眯眯的看着他:“封大公子,你好像没事干吧。” 封正让她看的浑身发毛,有些紧张的一缩脖子:“你别这么看我。” 沈灵均抬手支起半边脸,笑的更为和蔼:“我记得你的字写的不错,那就帮着记录点东西,画个画吧。” 封正嚼了嚼糯米糕,爽快的点头:“那行,记什么啊?” 沈灵均指尖敲了敲桌面,道:“明天开始把晋原府的人口都重新统计一下,失踪人口列出来,还有后面那些尸体拼凑好之后,你去画个人像。” “啊?”封正扁嘴:“不要吧,我怕。”统计人口这工作虽然繁杂,倒也可行,就是死人,还是残缺的那种…… 沈灵均拍桌:“你白吃白喝了这么久,干点事情怎么了?” 封正欲哭无泪:“我怕鬼啊。” 沈灵均一挥手,没得商量:“不然我让人把你扔回尚书府!” 这时,一抹黑影飞进来,顺走了封正手上还没吃的那块糯米糕:“怎么了?” 封正抬头一看,是神乐。委屈的嘴巴扁了扁,趴到石桌上,捶桌——沈灵均欺负人,嘤嘤嘤。 神乐眨了眨眼睛,看向沈灵均,用眼神询问——他咋地了? 沈灵均吹了吹茶沫:“思春。” “哈?”神乐大笑一声,两口吃完手上的糯米糕,走了两步,忽然转身道:“对了,我刚刚经过的时候看到,苏幕遮在后面幽会大美人呢?” 沈灵均眉头一跳,眯起眼。 神乐怕事不够大的继续煽风点火:“看样子,还挺亲密的。” 红影闪过,神乐咧嘴笑道:“哟呵,有好戏看了。” 走之前,很好心的问了句:“去不去?” 封正很郁闷的双手捧着个脑袋,焉了吧唧的摇头:“不去!” 县衙后院连接着一片翠竹林,旁边还有个凉亭。 苏幕遮此时端坐在凉亭里面,对面坐着的,俨然就是上官柔。 沈灵均一脸捉奸的表情杀气腾腾而来,到了近处,却嗖一下闪到旁边。 摸着下巴心道——这样冲过去,岂不是显得自己着急,让那木头更加得意了? 琢磨来琢磨去,觉得的确是这样没错,就应该当做没那么回事那般才对嘛。 于是,双手搓了搓脸颊,抿起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微笑,再施施然的握着刀,决定状似无意中散步经过似的走过去。 神乐坐在附近屋顶上,架个二郎腿,摇头叹道:“女人这个动物,真是叫人看不透。” 上官柔双手握着茶杯,感觉手心都有些发热,她偷偷打量着苏幕遮的表情,但冷漠的俊脸丝毫不泄露任何情绪。 “我想替晴儿说声抱歉。”上官柔娇怯怯的开口:“寺卿大人可能对我和晴儿有些误会,我怕她回头为难你。” 苏幕遮看着亭外翠竹,风吹过时,竹叶飒飒。 上官柔捏了捏茶杯,似乎有些坐立不安:“之前,寺卿大人离开我家的时候看得出心情很不好,我想她应该是误会了,我可以解释的。” 纯白衣领上的墨发微微扬起,轻柔的扫过冠玉俊颜,而后再缓缓落下。 上官柔一直见他不说话,拿捏不住他心里想法,放开茶杯,两手交握在一起,而后道:“到底她是大理寺卿,我们上官家得罪不起。” 如坐定一般的苏幕遮终于收回视线,冷淡的寒眸扫过去,凉声道:“不用。” “呃……”上官柔不解,他说的不用是什么意思。 苏幕遮单手支起侧脸,目光似不着痕迹的扫过一边,嘴角勾起浅淡的弧度:“你想找灵儿解释?” 上官柔又愣了,这话怎么有点接不上。 苏幕遮淡道:“要想道歉或者解释,不用跟我说,你直接向灵儿请罪。” 上官柔食指蜷起来,抠了抠掌心,抿唇道:“我也想,可是,我有点怕她。” 苏幕遮黝黑的眸子中一抹红色一闪而过,垂眸掩住眸中轻笑,却在看向上官柔时,沉了沉,恢复冷漠:“哦?怕什么?” 上官柔未察觉对方异常,勉强笑了笑:“我不想在别人背后说是非,更何况她是你未婚妻。” 原本伸出一只脚的沈灵均又收回来,她听着上官柔的话,心里都呸了一地口水。 口口声声要道歉,这一句又一句的,分明是给她抹黑来的嘛。还怕她?她是毒蛇还是猛兽? 连神经大条的沈灵均都听得出来,上官柔这招叫以退为进,高手,高高手,简直令她甘拜下风。 那边,苏幕遮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上官柔身上:“既然这样,就当面说吧。” 上官柔双眉拧在一起,咬着红唇,脸色转为苍白,似乎这件事对她来说有多可怕一样。 良久,她才弱弱的说道:“我怎样都无所谓,只希望寺卿大人不要为难我兄长和上官家。” 沈灵均在一边磨牙,这个女人什么意思,是说她心胸狭窄会暗地里报复不成? 神乐飞过来,低声笑道:“诶,你看看都是女人,差这么多!” 沈灵均眯起眼,给了个眼刀。 神乐倏的飞开,笑嘻嘻的道:“女孩子应该柔弱点,才惹人疼爱嘛。” 沈灵均给气的,运起一掌就拍过去。 神乐避开了,低头一看,嚯,气性够大的啊,地都烧焦了。 沈灵均扇扇手,挑眉——还说不说了? “惹不起,惹不起,您老说什么都是对的。”神乐点头哈腰,一张脸皮的很。 两人本来就是开玩笑,不过一不小心,动静给闹大了。 苏幕遮眉间带轻笑,这丫头每次都没有偷听的自觉。 这回,上官柔也发现不对劲,看了过去。 沈灵均甩甩头发,按着之前想好的办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走出去。 走到近前,故意露出些惊讶:“咦,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苏幕遮对着沈灵均伸出一只手,故意道:“你一定是不小心散步到这里的。” 沈灵均原本要说的话被抢先,准备好的台词都用不上了,噎了噎,扬头:“谁说的,我是故意过来,我来找猫的!” 苏幕遮握着沈灵均的手带到旁边,等她坐下后,给倒了杯茶:“猫呢?” 沈灵均拿起茶杯:“不知道,跑别地儿去了吧。” “灵儿,据我所知,县衙没有猫。”苏幕遮抿一口茶,清清淡淡的说道。 “噗~”沈灵均一口茶很没形象的喷出去,正好喷了上官柔一身。 沈灵均眨眨眼:“不好意思啊,这茶太烫了。” 上官柔原先听着苏幕遮故意拆穿沈灵均,听的还挺有意思,没预防给喷了一声,连忙拿出手帕擦拭,僵硬的笑了笑:“没,没事。” 沈灵均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经道:“外面的野猫,溜县衙来偷食,让我逮了个正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上官柔觉得沈灵均是指桑骂槐的说自己,不禁脸色红了红,神情有些尴尬。 沈灵均弯了弯嘴角,黑眸闪过一抹促狭:“刚才我们好像听到你们在说什么背后,是非的?怎么,有什么秘密呀?” 上官柔微微蹙眉,心里也明白了,刚刚沈灵均定是在旁边,把自己与苏幕遮的话都听了去,因而更加不自在。 沈灵均双手支起下巴,故意往前靠过去,歪头,一脸无辜:“上官小姐,你不舒服吗?” 上官柔双手绞了绞,干笑道:“没,没有。” 沈灵均悠悠叹了口气,转头看苏幕遮:“我是不是长的很讨厌?” 苏幕遮挑眉,看这丫头装的一副天真可爱倒是新鲜。 上官柔倒是柔柔一笑:“寺卿大人身份高贵,当然是人见人喜。” 沈灵均笑了:“那刚才你们还有说有笑的,怎么我一来都不啃声了呢。” 苏幕遮修长的手指头扣住茶碗,无奈摇头——胡说八道的功夫也日益见长。 就在这时,上官柔猛然站起来,对着沈灵均施了个礼,一脸诚惶诚恐道:“寺卿大人,我不是故意要单独约见苏公子,我可以解释的,你千万不要误会。” 沈灵均黑眸微动,眉眼弯起来:“嗯,解释吧。” 明明说要解释,上官柔却抬起眼眸含情脉脉的看向苏幕遮,长睫颤了颤,又垂下,面容羞涩:“我……我……” 我了半天,貌似难以启齿的样子。 苏幕遮黑眸沉下来,本就冷漠的俊脸仿若罩了一层寒霜。 第二十九章 千年的狐狸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觉得挺好笑,这姑娘年纪轻轻倒是城府不浅,换了个人,恐怕早就让她这欲说还休的样子给闹的误解不可。 但沈灵均是谁,她闯荡江湖的时候,这小女子恐怕还在流鼻涕泡。更别说担了大理寺卿这一职之后,那朝中大官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修成的,上官柔这点计量算什么。 最主要的一点,她虽然老调笑苏幕遮沾桃花,不过她也知道,苏幕遮这种属于铁树,一百年也就对自己开一回花。 想到这里,沈灵均指尖一敲桌子,似笑非笑道:“我是谁?” 上官柔不太跟得上沈灵均的跳跃性思维:“大理寺卿大人。” 沈灵均点点头:“那你呢?” “我?”上官柔满脸困惑,还是回道:“我是本地乡绅上官飞的妹妹。” 沈灵均循循善诱一般,轻慢的拉长语调:“上官小姐,于情于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情,所以,请你看清自己的位置。” 上官柔当然不是蠢人,瞬间明白过来,她再看沈灵均,虽然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但整个人又散发出不可亵渎的凌人气势。 上官柔整个人一震,呐呐道:“我……民女知道了。” “嗯。”沈灵均拿起茶盖抹了抹:“解释吧。” 刚才是闲聊一般的话,这口气就是命令了。 沈灵均一向是不拘小节的,洛阳府里,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见到了都是客客气气称呼一声沈大人,不过互相之间说话什么的,还真的没那么讲究,就跟普通邻里一般。 但是,沈灵均很不喜欢这女子,不止是这女子在背后说她是非,更重要的是,她故意挑拨离间,妄图使得苏幕遮和沈灵均产生矛盾隔阂。 沈灵均觉得,追求真爱是每个人的权利,但无事生非就是品行和道德有问题。 上官柔让沈灵均无形中散发的威厉逼的硬生生后退一步,后背贴到亭柱,明显感觉到背部一抽,指尖头忍不住抖了抖:“我,民女……” 然后,往地上一跪:“寺卿大人在上,民女是来跟大人请罪的,希望大人不会介怀之前的事情。” 沈灵均好笑:“之前什么事?” 上官柔收敛眉目,道:“民女的妹妹上官晴此前在言语上与寺卿大人有些冲突。” 沈灵均眼皮子往下一撇:“就这个事情啊……”轻笑一声:“你不说,本大人都忘了。” 上官柔直接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能听到石板与额头的碰触声:“一切罪责民女担着,望寺卿大人不会责怪民女的兄长等人。” 沈灵均揉了揉脸,觉得这个上官柔很有意思,明明她人都离开了,也并没有做一些损害上官府的事情,她眼巴巴的非跟过来,说是说报案,这会儿还赖着不走不说,又道哪门子谦。 黑夜中,灵动的瞳眸转了转,笑的意味深长:“上官小姐这份诚意,我真是有点感动。” 忽而,苏幕遮走过去,站在上官柔面前。 县衙里已点起不少灯,照到凉亭这里,也仅仅是一缕微弱的光线,勉强能辨别面目,却看不清神色。 更何况,苏幕遮的位置还是背着光的,上官柔只感到满目都是纯白,指尖动了动,心口也有些跳跃。她扬起头来,对上的正是那一双寒星一般的黑眸。 “灵儿不屑做这些事。”疏淡的口吻比早春的黑夜还凉:“你也不要自作聪明。” 上官柔咬了咬唇,他说的不是不会,而是不屑。 苏幕遮毫无温度的眼眸落在上官柔脸上,她姣好的面容暗淡了下去,光照下隐约可见莹莹的水珠滑下。 无疑,上官柔是那种纤柔的惹人怜爱的女子。 然在她面前的是苏幕遮,所以他只是淡淡瞥过视线,看向亭外一株翠竹:“认清自己的身份。” 女人分很多种,大体上都是可爱的。 沈灵均有种狡黠的聪慧,叶清芷是饱读诗书后的沉淀,像月见和唐糖各有些小任性小算盘都无伤大雅…… 但也有一些女人,总把别人都傻子以为能自由摆布,用起各种心机来,那便不可爱了。 沈灵均曲起食指和拇指,把桌上的茶碗弹开,背着手悠悠的站起来。 走到苏幕遮身边时,似懒懒散散,语气却十分傲慢:“上官柔,你听好了,这个男人是我的,我很不喜欢你总是找借口亲近他。” 苏幕遮侧首看过去,顺手抚平她鬓边飞起的乱发,嘴角微微翘起,带着清淡的笑容,眼眸是浓稠的化不开的墨黑色。 上官柔难堪的低着头,嘴唇咬的快出血,还是给自己强辩了一句:“民女没有。” 沈灵均没有起伏的语调吐出几个字:“没有最好。” 无月夜,黑的没有边际,沈灵均一身鲜艳的火红色,奇异的与黑色融为一体。 苏幕遮忍不住拽住了她白皙柔嫩的手腕,沈灵均回头,两人对上目光,好像这亭中就只有彼此,没有第三人。 苏幕遮手指往下滑,直到牵住手掌,捏了捏她的掌心:“快下雨了。” “回去吧?” 两人一同转身,就直接走了。 只听得他们的声音飘忽传来—— “还没吃饭。” 清冷的嗓音藏着温柔:“想吃什么?” “刚刚看了尸体没胃口。” “嗯?灵儿也有没胃口的时候。” “那就吃罗汉斋、白切鸡、麻婆豆腐、糖醋鲤鱼、酸甜排骨、水煮鱼……?” “好,不过要去酒楼定一桌才行。” “谁说的,让你做!” “……” …… 上官柔拼命握着拳头,指甲都已戳破皮肉,感觉到一股血腥的液体从掌心流出来。 她是上官家大小姐,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算得上是人上人,但是这两个人,将她践踏的一无是处。 上官柔自从知道沈灵均是苏幕遮的未婚妻,本来也断了念想,但她终究还是不甘心…… 自取其辱——这四个字鲜明的跳出来时,上官柔垂下头,硕大的泪珠自眼眶滚了出来。 神乐一出戏看的津津有味,啧啧叹道:“无知,沈灵均这只没有万年也有千年的狐狸,还想跟她斗,不自量力!” 摇头晃脑的跟上沈灵均他们,准备去混个饭吃。 午夜时分,县衙一片寂静。 憋了大半天的雨,终于再又一个雷声过后,哗哗直落下来。 沈灵均爬上床的时候,还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可别是暴雨,否则晋原府都受不住了,而且刚起的地基也得毁。 雨声潺潺,衬的被窝更加馨香温暖,风拍着木窗发出轻微的‘啪嗒啪嗒’的响声,有节奏的带着沈灵均陷入沉沉睡眠。 “啊——” 就在这漆黑的下着雨的夜晚,县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沈灵均一个激灵,人就清醒过来。 从衣架上取了件外衣胡乱披上,拿起桌上的大夏龙雀就往外蹦。 叫声发生在暂时存放尸体的院子里,因着这些尸体不完整,沈灵均让仵作拼凑好了,由封正作画留存,也好叫死者家属认尸。再则洪水导致很多人失踪,有一时联系不上家属的,有画像在,日后比较好做事。 沈灵均跑到院子口,苏幕遮正好从另一边过来。 两个人对上视线,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疑问,都摇了摇头。 沈灵均往里一指:“看看再说。” 苏幕遮点头:“嗯。” 等他们两人赶过去,神乐几个已经在了。 洛城和戏时在姚家村,神乐他们轮流值夜。这两天本来忙着寻找唐糖,但黄昏时候传来消息,姚家村瘟疫已解,暂停寻人。 当衙役发出第一声尖叫的时候,神乐和凉月当先飞掠了过去。 守门的衙役有两个,本来守夜也不是多麻烦的活,甚至比另几个巡山搜查的轻松多了。再说了,晋原府虽然恶性案件不多,但偶尔也发生几个,更多的都是自杀或者意外死亡之类。不管怎么说,衙役都是见过场面的,死人嘛,就是比活人难看了点,少点气,还能诈尸不成? 所以,领头排了他们两个守夜,两人也没多话。 正好又是下雨天,就在檐下摆个小桌子,烧一锅开水喝着暖身,随便唠个嗑,讨论讨论桐佳坊的姑娘腰软还是珠西园的娘们骚气…… 茶喝多了,当然尿也多。 后半夜,其中一个衙役提了提裤子,嘴巴往里一努:“老子撒个尿,你先看着点。” 另一个衙役不甚在意的挥挥手:“要去就去,就你特娘的废话多。” 去茅厕那位走了几步,转过身咧嘴笑道:“里面的可都是死无全尸,你当心他们诈尸啊。” 坐着那个伸长腿踹过去,瞪大虎目:“诈毛,来一个老子砍死一个!” 然后,那位掩嘴打个哈欠,拖拖拉拉的就去茅厕了。 等从茅厕回来,睡眼惺忪的隔着雨幕瞄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吓的腿一软,坐在地上,张大了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檐下那衙役大笑道:“吴老六,你他妈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雨水直接落进吴老六的嘴巴里,他拼命吞咽了两下,终于大嚎一声:“啊——” 吴老六惊恐至极的表情,让檐下坐着喝茶的衙役忍不住转身看,紧跟着—— “啊——” 划破天际的叫声响彻县衙,也吵醒了县衙里所有人。 第三十章 装神或弄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赶到时,守夜的两个衙役面色灰白,惊吓过度后人也有点恍恍惚惚。 神乐问了好一会儿话,对方颠三倒四,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见鬼了。 其中一个浑身湿透,混着泥的雨水顺着衣角滴答滴答落了一大圈。 季兴邦闻声也赶了来,见在场众人神色怪异,不自觉问道:“发生何事,是否有人夜闯县衙?” 沈灵均摆手,让他带人下去换个衣服,缓口气再问。 凉月已经从验尸房出来,表情微妙。 沈灵均打发走其他人,只留下他们几个,才问道:“怎么?” 凉月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困惑道:“旁边几具尸体不见了。” 沈灵均眨眨眼:“不见?今天搬回来那些残肢?” 封正戳了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扒拉住神乐,咧咧嘴:“不是吧,真见鬼了啊?” 凉月摇头:“哦,不是,是此前洪水淹死的几具,本来要运到义庄去的,不过那边也放不下了,又没有家属认领。季兴邦说先放着,等登记完人口做好画像后,就拉出去埋了。” 沈灵均边点头,边走进去转了一圈,确实如凉月所说,最先摆放尸体的床空了一半,白色粗布落到地上,有被踩过的脚印痕迹。 最开始,沈灵均看了就觉得有点怪,至于哪里不对劲,一下子说不出来。 等她站到面对着白布,然后比划了一下脚印,忽然惊道:“木木,快过来。” 苏幕遮原本站在门口,远远往里看了眼,虽然凉月进去后点上了几根烛火,不过到底照明有限,甚至因着门口的风吹进去,导致烛火摇动,反而隐隐灭灭的。 听到沈灵均喊话,踌躇了一下,还是踏了进去。 沈灵均指着地面白布上的脚步,道:“你看!” 苏幕遮凝眉注视片刻,神情微凛:“这个落脚和方向……” 沈灵均皱眉:“自己走出去的!” 尸体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出门,这怎么可能? 但事实证明还是有可能的,因为衙役就是亲眼看见了这幅场景。 当时,吴老六那一嗓子把另一个衙役何军给喊懵了,但也就是以为吴老六胆子小,大惊小怪而已,要说他平时可号称何大胆。 干活的时候,不管是河里捞个失足落水的还是猝死家中早已发烂发臭的,何军总是眉毛都不皱的冲在最前头。 何军转身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待会儿可得好好嘲笑吴老六一会。 但是,这一回头不要紧,差点把他的苦胆都吓破了。 从门里以僵硬的姿势,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是谁?不就是早就死透了的尸体吗?! 那些尸体跟木偶一样,瞪着眼睛直视前方,连脚关节都不会弯,笔直的一步一步跨出去。 越过何军,踏入雨幕,一个接一个,头也不回。 这时候,闪电亮起,伴着半空当中‘轰隆隆’不停翻滚的响雷。 闪电的光划过尸体身上,那早就溃烂的皮肉堪堪挂在上头,蛆虫爬满全身,有的还从眼洞里钻出来,情形诡异至极。 何军惊吓过度之后,嘴唇抖了三抖,才终于喊出一声惊天大叫。 而吴老六,早就晕倒在了外面泥地上。 县衙大堂,何军双手握着一杯温热的茶水,身子还有点发颤。 这个大家口里的何大胆,现在别说大胆,就是小胆都快没了,这辈子都会有阴影。 另有衙役跑过来,道:“回大人,吴老六神志不清,一直在说胡话,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季兴邦还没从刚才何军的话中回过神,他还是不太敢相信,诈尸?听都没听过。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往后一挥:“带吴老六看病去。” 衙役抱拳:“是,寺卿大人。” 何军哆嗦了一下嘴唇,一个魁梧的大男人,此刻身子都蜷缩的矮了一截:“大大大人,小人可以回家了吗?” 这县衙,他是不敢再待下去了。 沈灵均支着下巴,再问道:“你确定,亲眼看到尸体自己走出去的?”她怀疑是一回事,真确认的话,又觉得太不可思议。 何军点头如捣蒜:“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确实是我和吴老六亲眼所见!”说完,大概想起当时场景,一张煞白的脸更白了。 沈灵均看他的确是吓的不轻,喊外面的两个衙役带他下去,直接送家里去,顺便安排个大夫给诊治诊治,别留下后遗症。 等人都走了,时雨出来,道:“我去查一下。” 封正咧咧嘴:“你一个姑娘家不怕啊?” 时雨瞟他一眼,大大方方道:“有什么好怕的,厉鬼还怕恶人呢。” 神乐直点头:“就是,时雨这样的母老虎,鬼都不敢招惹的。” 时雨出手,两根手指头动作熟练的掐住神乐的耳朵,转着圈子拧:“你说什么?” “我说时雨是大美人!”神乐被扯的一边嘴角直往上拉,痛的嗷嗷嗷的。 凉月过去分开两人:“别闹了,这个事情我和神乐来查,时雨,你和潋霜留在县衙内值守。” 时雨和潋霜平时还挺怵凉月的,当下就爽快的应道:“是!” 神乐翻了翻上眼皮:“我也怕鬼……诶诶诶……” 凉月不等他废话说完,直接拽住他的衣领掠了出去。 时雨叉腰大笑:“报应!” 沈灵均和苏幕遮出去时,很在意的往验尸房的方向看了眼,捏着下巴道:“是不是有人装神弄鬼啊?” 苏幕遮也瞟了一眼:“在县衙装神弄鬼?” 沈灵均望天——好像是不太说得过去。 回廊外,雨势转小,只剩下毛毛细雨,不过随着风吹,反而容易往人身上拍,不一会感觉整个脸上都是水汽。 沈灵均双手揉了把脸,突然灵光一闪,拍掌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蛊毒,就像之前唐糖的人偶蛊操控别人那样。” 苏幕遮双手环臂抱剑,斜靠在旁边廊柱上,姿态随意却又透着优雅:“这样说倒也说得过去,问题在于,对方操控尸体的目的是什么。” 沈灵均坐到旁边,一脚曲起,手撑在膝盖上,捏了捏耳朵,歪头笑道:“我快要怀疑是唐糖的恶作剧了。”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谁还会无聊到拿尸体来吓唬人。 苏幕遮却摇头:“不会是唐糖。” 沈灵均转着耳垂上一朵梅花样的耳饰,问:“为什么?” 苏幕遮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沈灵均的额头,提醒道:“你想想每次唐糖恶作剧之后,是不是都得跳出来炫耀一番。” “好像的确是。”说着,沈灵均笑眯眯的道:“你还挺关注唐糖的。” 苏幕遮挑起嘴角:“今天晚饭没放醋。” 沈灵均挠挠脸,转头看庭院中雨景。 外面传来更声,四更天,正是人睡的最沉的时候。 若是夏夜,三更过后天就慢慢亮了,但是早春加上雨夜,使得这片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但是这两人半夜给挖起来,这会儿,反而困意消散,睡不着了。 沈灵均双手支着下巴,道:“这个天凉凉的还挺舒服。” 苏幕遮见她发间眉梢沾满细小的雨珠,就像多增加了一层透明绒毛,眼珠漆黑,眉目灵动,嘴角边浅笑盈盈,在黑夜衬托下,居然带出三分娇柔之感。 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用拇指抹去细小的雨珠,一路顺着脸颊往下。 沈灵均感觉到脸庞上舒服的微凉感,轻柔的,酥麻酥麻的,她仰起头,微微眯起眼,就像餍足的猫咪一般。 当触感消失时,沈灵均还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随后感觉到下颚被凉凉的指尖挑起,有暖风扑面而来。 情人间的亲吻,甜蜜温柔,带着淡淡的沁香,辗转在彼此唇齿间。 浓黑的夜里,雨声又逐渐变大,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某个角落的情动完全掩盖,只有走近了,方能看见那交缠在一起的红白身影。 而就在不远处,一团俏绿色紧了紧手中的油纸伞,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上官柔也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的,但是碍于身份,不好光明正大的进去,就找县衙某个衙役问了问情况。到底也是女孩子,听完诈尸的事情有些害怕,心中慌乱下,就走岔了路,不知不觉走到另一边的客房来。 刚才,是苏幕遮主动的。 上官柔有些失落的回忆着,她心目中冷清淡然的男子脸上居然也会出现温柔缱绻的表情。 她一直以为,沈灵均和苏幕遮之间,都是女方一边倒的主动,而苏幕遮是不可能对谁产生情意的,或者两个人的婚约也是被逼迫的也未可知。 同时,上官柔又不可控制的想,这种情意若是对着自己,那该有多幸福。 想到这里,上官柔停下脚步,回头遥遥再看一眼,面色在亭廊灯笼的晃动中阴晴不定,稳住呼吸后,眼眸转为坚定—— 凡事不到最后,谁又知道不可能? 次日,因着前一晚闹了大半夜,沈灵均到了五更天反而来了困意,这一睡就睡到临近中午。 清和捧着水给沈灵均洗漱,好奇道:“小姐,听说昨晚验尸房诈尸啦?”她和蝉羽睡在后面一排下人房里面,听到动静赶过去时,让衙役给拦住了。 沈灵均拿布子揉了揉眼睛,感觉还没睡醒,擦干后扔给清和,懒懒道:“啊,是啊。” 清和瞪大了眼睛:“真诈尸啦?好可怕!” 第三十一章 财大气粗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打开房门出去,看见封正抱着一大堆东西从外面回来。 清和还跟在后面,叽叽喳喳的问着:“小姐,那鬼咬不咬人啊?”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是僵尸不是鬼。” 清和眨眨眼:“那……这僵尸会不会咬人,被咬了会不会传染,也跟着变僵尸啊?” 沈灵均摸摸鼻子,望着天空,雨过之后,虽还不是特别明朗,好在太阳透着层层云层露了个脸,不冷不热的照射下来。 “应该不会吧?”沈灵均也不太确定。 封正已经走过来,从怀抱中的一大堆东西中抽了一把出来,递给清和:“我刚才买的,待会儿都挂身上啊。” 清和低头一看:“大蒜?”还是串起来,可以直接挂在某个地方的那种。 封正一本正经的点头:“对啊,我这头还有大葱和符咒,你要不要?” 清和凑过去:“你一大早出门就买这个去了?” 封正左右看看,还有些后怕的道:“昨晚上那个诈尸看见了吧?这些能辟邪。” 沈灵均抽了一张道符放在手里看:“这玩意画的什么?” 封正耸耸肩:“不知道,反正人家都说挺管用的。”他自从昨天的事情之后,对道士有一种莫名的崇敬感。 “不行你们就多挂几样,我这里还有桃核挂件和桃木剑。”封正索性把东西都摊在地上,一样一样拿起来给沈灵均和清和看。 清和觉得封正说的很有道理,直点头:“小姐,你是挂大蒜还是拿柄桃木剑?” 沈灵均眉头跳了跳:“不用。” 想象一下那个场面,你挂一串大蒜,她戴两根大葱,沈灵均浑身一抖:“你们也不许戴!” 封正双手反抱住自己:“我怕僵尸!”说着,打眼瞟到一抹白影从拐角转过来,招招手:“苏木头,你要不要啊?” 清和大概也觉得苏幕遮这样的人不适合戴个大蒜或者葱的,所以把手上的道符给他:“苏公子把这个带在身边辟邪吧。” 苏幕遮修长的手指接过来一看:“道符?” “嗯嗯嗯。”封正一个劲点头:“那道士跟我说了,只要把它带在身上,保证什么僵尸了鬼混的一律不敢近身。” 黄色纸张上,以朱砂写着一行歪歪扭扭,人鬼难辨的字,看着倒是的确挺高深的。 苏幕遮清黑的眼眸从纸张移到封正脸上,淡淡道:“你被人骗了。” “啊?”封正张大嘴巴。 沈灵均凑个脑袋过去看了看苏幕遮手上的道符——看不懂,干脆问道:“什么意思?” 苏幕遮清凉的嗓音道:“仙师敕令,三天责龙星,镇定空气安。” 三人听了,眨眨眼,一齐摇头——还是不懂。 苏幕遮把道符塞进封正胸口:“大致意思是——仙师传达天神敕令,最高神三天命龙星镇护农事气候安好。” 沉默片刻,清和扑哧一下笑了。 沈灵均无语的看封正:“你搞个求雨的符确定能辟邪?” 良机,封正才合上嘴巴,蹲地上开始收拾东西:“不行,我找他去,这些东西花了我十两银子呢!” 清和放开大蒜拍拍手,还是有一股子味儿,找水井洗手去。 沈灵均戳戳苏幕遮的脸:“你也刚起床啊?” 苏幕遮很自然的握住她乱动的手指头,强调道:“刚回来。” “呃……你去哪儿了?”而且明明差不多时间回去睡的,这木头精神挺好。 苏幕遮牵着她的手带去饭厅:“你现在起来刚好,我刚才去鸿宴楼定了一桌菜,应该送来了。” 沈灵均摸了摸鼻子,笑眯眯道:“一大早出门定菜啊。”心里美的很。 苏幕遮挑眉:“昨天有人胃口不好,只能祭出大厨了。” 沈灵均拍拍肚子,伸手一指:“走,吃大户!” 吃饭的时候,季兴邦正好路过,没等大家招呼摇着头走了。 嘴里嘀嘀咕咕一句话——浪费浪费,这一顿能让几十个灾民吃饱啊。 封正坐在门口,看见了,问:“他干嘛呢?” 时雨坐在他隔壁,舀着鱼汤喝的吸溜,抽空回了句:“他说咱们浪费可耻,你手里一筷子菜能让灾民吃一天。” 封正如小鹿般的眼睛瞪了个圆,咋舌:“这么贵啊。” “那肯定啊。”蝉羽拿了盘红豆糕放下:“我们家姑爷出手,没有最好,只有最贵。” 封正作为公子爷,也是荒唐过那么一顿时间的,但是也没有苏幕遮这么挥霍啊。 感叹三声,封正忙不迭往嘴里多塞了几筷子:“多吃点,别浪费。” 还一个劲拍苏幕遮的肩膀,一副好兄弟,跟着你有肉吃的表情。 苏幕遮端着酒杯看了看肩上,纯白衣裳很明显一个油腻腻的手掌印。 嘴角微微抽了抽,优雅自若的起身:“我离开一下。” 沈灵均咬着筷子,生出那么一丝罪恶感,除开第一天那两顿接风宴之外,每次大鱼大肉的,是不是不太好? 清和端了碗甜品放下,道:“小姐,你最爱吃的焦糖凉糕。” 沈灵均接过来,拿勺子挖了一块送嘴里,顿时满足的眯起眼:“好吃!”什么季兴邦,什么晋原府,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潋霜最实在,她往嘴里扔了个四喜丸子,边嚼着,说道:“赈灾归赈灾,吃饭归吃饭,我们又没吃他们的。” 这一顿大家吃的心满意足,吃饱了,时雨打个饱嗝,很有同伴情操的问了一嘴:“神乐和凉月还没吃呢?” 封正拿牙签剔牙,怪撑的慌,在饭厅里踱步:“桌上还有呢,给他们留着。” 潋霜扫了一眼,鸭头,鸡尾,鱼骨头,唯一完整的还是大汤盆里两颗滚动的丸子。 不过这两个丸子也没有幸存多久,沈灵均因为甜品太甜,舀了两颗丸子去去嘴里的甜味。 所有人顿时都看向她,看的沈灵均怪不好意思的。 时雨叹气:“你把神乐和凉月那份吃掉了。” 沈灵均丸子在嘴里嚼因而鼓起两腮,口齿不清的道:“泥焖也次了。” 正好苏幕遮回来了,其他人也没发现,反正苏幕遮的衣服都是白的,长的差不多。 沈灵均咽下嘴里东西:“木木,你换衣服干嘛?” 苏幕遮波澜不惊道:“天热。” 所有人看看天,再看看身上穿的至少里外两件的衣物,热? 清和蝉羽收拾桌上东西,把吃剩的都倒在盆子里,等会儿拿去喂附近流浪的猫猫狗狗。 封正阻止:“给神乐和凉月留一点哇。” 蝉羽笑嘻嘻的道:“留着呢,姑爷买了两份。” 所有人肃然起敬,果然是财大气粗! 其实苏幕遮本来考量的是,沈灵均这一睡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个午饭,所以定了俩份饭菜,让清和把其中一份温着。没想到她今天意外没有赖床,倒是正好给神乐和凉月留上了。 饭后,众人往外走,苏幕遮和沈灵均走在最后。 “灵儿,我待会儿出发,去新津府。”苏幕遮本来没那么着急,原打算明天一早出发。 沈灵均停下脚步:“出什么事了?” 两人面对面,苏幕遮道:“那边查到了点消息,可能和上官家失踪的几人有关。” 沈灵均也不是小女儿姿态的人,当下想了下,道:“我这边大概还需要三五天。” 言下之意,这头忙完了,我就去新津府找你。 苏幕遮自然是听懂了,点点头:“嗯,我叫人在新津府物色了一处房宅,到时候去那里找我。”就因为买房宅,所以推迟了些时候出发。 沈灵均微微仰头,黑眸带笑:“苏兄果然财大气粗。” 苏幕遮勾起嘴角:“不然养不起我们沈大人。” 沈灵均捏着下巴转开脸,耳朵绯红,半晌干咳两声道:“不是本大人包养你的吗?” 苏幕遮浅浅一笑:“你包养我,我再养你。” 沈灵均思来想去,这不管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便宜,往空中打了个响指:“可行。” 从院子里出去的时候,一道俏绿色身影挤出来,对着沈灵均行了个大礼,然后干笑道:“见过寺卿大人。” 沈灵均从起床到吃饭都没见到上官柔,还以为她知趣的走了呢,没想到又晃出来了,不禁有些好笑。 上官柔面色有些急切,抬头看着苏幕遮,问道:“我听说苏公子要去新津府,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毕竟这是上官家的事情,我想出一份力。” 沈灵均笑眯眯道:“上官小姐消息挺灵通啊。”她也是刚才听苏幕遮说才知道。 上官柔转向沈灵均,半垂眸,表情是恭敬的,语声也轻柔:“回大人,民女家在晋原府也有些人脉,民女一早去问消息的时候,听那边的人说的。” 沈灵均哦哦两声,不再多言。 上官柔再恳求道:“苏公子若是觉得不方便,到了新津府我们各自为事,只不过这路上,我听说最近有不少劫匪强盗出没,我有些害怕。” 沈灵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嘴里那句——怕就别去了呗,最后到底没说出口,人家求的可不是自己。 苏幕遮一双清透的黑眸扫过来,上官柔忍不住瑟缩一下,垂下的眼眸动了动,怕他看透自己的打算。 只要他答应一起上路,之后总有别的办法再留宿下来。 第三十二章 爆的很绚烂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午后日头渐盛,云层也散了许多。 一道黑影突然凭空压下,如一只大鹏一般直朝着上官柔猛扑过去。 上官柔吓的够呛,都忘了自己也是会功夫的人,呆呆的站着没动。 但是黑影在堪堪撞到上官柔时,却突然折了个弯,然后轻巧的落在一旁。 上官柔惊魂未定,抬眸看过去,是个极年轻的男子,全身黑色劲装,眉宇间带着一抹轻佻的笑意,正好也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啊这位姑娘,昨晚到现在都没睡,又饿又困的,飞过来的时候失了准头。” 说起话来,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上官柔微微皱眉,很不喜。 沈灵均很不客气的用刀戳了戳来人:“神乐,你这个时候回来,是查到消息了?” 神乐抱怨道:“我说沈大人,好歹我也是替你查案来着,你就不能待我温柔点。” 沈灵均笑眯眯的:“你确定?” 神乐感受到旁边射过来一股寒意,咧咧嘴:“还是算了,无福消受。” 这么说的时候,神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鸡腿,开始啃起来,有空的间或,说道:“诈尸的那几个玩意儿找到了,就在城外,凉月守着,我回来问你们个意见,是去现场看看,还是让衙役给弄回来。” 刚才他先去厨房溜了一圈,顺便扯了两根鸡腿先填填肚子,一只自己吃了,另一个用油纸包了,打算待会儿给凉月。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见昨晚看到的那个大美人没皮没脸的扒拉着苏木头不放,神乐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也难为他奔波了一夜加一个上午,居然还有心情寻点开心。 沈灵均毫不考虑的回道:“先看看。” “也好,我看弄回来也不太方便。”神乐吃完,把鸡骨头往墙外一抛,那边有个流浪狗窝。 手往衣服上一抹:“走吧。” 上官柔的眼眸透出淡淡厌恶,她不知道为何苏幕遮会愿意和这群人混在一起。 沈灵均倒是难得体谅一回:“不然你吃了饭再去?” 神乐拍拍胸口,这里还放了跟温热的鸡腿,直接飞掠出去:“没事,待会儿和凉月回来了再吃。” 沈灵均看了眼苏幕遮,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是现在就去新津府还是怎的? 苏幕遮沉吟一下,道:“先去看看情况。”昨晚的事情着实过于怪异,他也有些好奇。 沈灵均翘起嘴角,很满意这个回答,当先跃起,红影在空中一闪,瞬间不见踪影。 上官柔在苏幕遮未动之时,赶紧追上两步:“苏公子……我等你一起出发。” “灵儿说过,不喜欢你靠我太近。”苏幕遮黑眸冷淡,语声更淡:“我也不喜欢。” 上官柔垂眸,一脸都是柔弱娇羞的模样,贝齿轻咬红唇:“我只是怕路上遇到歹人……” 苏幕遮衣袖扬起,以浮光逐影掠出数丈,空中传来他有些飘忽的凉薄嗓音:“怕就别去。” 上官柔痴痴的看着空中一闪而过的白影,愣在原地。 蝉羽正好拿了一筐红豆出来,准备在太阳底下挑拣挑拣,晚上做个红豆羹。把刚刚一副场景看了个正着,此刻手里抓着一把豆子歪头盯着上官柔的背影。 半晌后,后知后觉的一拍大腿——哎呀,这女都不会是看上我们姑爷了吧? 清和经过,拍了蝉羽一下,吓的蝉羽手一抖,红豆洒了一地。 蝉羽拍胸口:“唉哟,你吓死我咧。” 清和笑着道:“我还以为你被点穴了。” 蝉羽捉住清和,凑过去附耳道:“看见那个姑娘没,对我们姑爷有意思。” 清和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梢:“那怎样,对我们姑爷有意思的姑娘都从杭州府排到洛阳了,你见他拿正眼瞧过谁了?” 蝉羽点头:“也是。”弯起眼睛来,一脸笑眯眯的:“除了我们家小姐,谁都配不上。” 清和蹲下去,用手掌把红豆拨平了:“对!你先挑拣着,我去厨房看看,昨晚小姐没睡好,我给她炖了个汤滋补滋补。” “什么汤滋补啊,给我也来一碗呗。”这声音清澈动听,还带着讨喜的笑意。 清和蝉羽一同抬头看过去,顿时高兴起来:“月见,你回来了。”她们两人到了晋原府,就听说月见感染了瘟疫,担心好久。 从院门口进来的人,一身蓝色宫服,脸上带着薄薄面纱,果然就是几日未见的月见。 月见脸上的脓包还没有全退,所以依然覆面,不过一双月牙似的眼睛恢复了往日神采,笑着道:“清和,我想你的翡翠珍珠圆子了。” 清和道:“我现在去做。” 月见又转头看蝉羽:“还有蝉羽的杏花糕。” 蝉羽也站起来:“厨房还有点,我现在就去端过来。” 李梦白跟在月见身后,道:“叶姑娘说了,你现在不能吃太多东西。” 一道黑影窜出来:“清和蝉羽,我也要!”吃方面,从来不落人后的戏时。 “灵儿他们人呢?”沈长风从后面走出来。 赵祁和叶清芷走在最后,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不知道说什么,故而落后了大家一截。 封正听到动静跑出来,挺激动:“啊,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跟你们说,县衙昨天闹鬼了!” 叶清芷干脆一脚踹开赵祁,整了整衣服:“什么鬼?” 封正神神秘秘的道:“诈尸鬼!” 其他人互相看看,再一起看清和蝉羽,没想到,她们两个也一脸后怕的点头。 叶清芷眼睛都亮了:“抓起来。” 赵祁大掌一挥:“洛城,戏时,今晚抓两个鬼给丫头玩玩。” 众人嬉嬉闹闹的往里走,都没顾得上那边独站了半天的上官柔。 进去前,叶清芷余光倒是扫了一眼:“那位姑娘是谁?” 蝉羽探出个脑袋看了眼,皱皱鼻子:“烂桃花!” 赵祁问了一嘴:“神乐他们呢?” 封正挥了挥一把桃木剑,做出个刺的动作:“抓鬼!” 月见一手撩开面纱,一边吃杏花糕,相当文雅,闻言略微讶然:“真有鬼啊?” “那还有假?”封正信誓旦旦道:“我们都看到了,是吧清和?” 清和咧咧嘴:“我没看到。” 叶清芷喝了口茶,脸上挂上几分笑意,她就知道封正这人不靠谱。 “诶诶诶,我给你们说,是真的啦。” 封正把桃木剑往桌上一拍,绘声绘色的开始讲起来…… 城外数十里处,一圈密林正中央是一片平地,草叶繁茂,四季不败,因而平日里常有人将牛羊赶过来喂食。 不过这回洪灾过后,基本上农户家里的牲畜都死的差不多了,就算还有没死的,附近几个村子瘟疫这么一闹,官府下令让所有的家禽都宰杀了,堆一起之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现在这草地就空闲下来。 神乐带着沈灵均他们过来,两人落地一看,顿时都皱起眉来,终于明白神乐说的弄回来也不太方便是什么意思。 地上散着无数尸块,但散的实在过于厉害了,还不如之前的残肢起码能辨别身体部位,这个干脆连一只手掌的五根指头都各落一头。 沈灵均绕了一圈,闻到空气中浓烈的恶臭味,由于本身就是死人的缘故,这里一滴血也没落下,只有碎裂的骨头和肉,肆意的散在整片草地上。 凉月啃着神乐带过来的鸡腿,在边上说道:“我检查过肉块,感觉像是突然爆炸开来似的。” 沈灵均觉得凉月和神乐心都挺大,都这样还能吃得下去,曲指扣着下巴,纳闷道:“爆炸?” “嗯。”凉月点点头:“都放过烟花吧,就那样,突然‘嘭啪’然后就散开了。” 神乐抽抽嘴角:“这个比喻……” 凉月看他一眼——咋地,对哥的说法有意见。 神乐狗腿一笑:“简直太他妈形象了!” 苏幕遮一直站在最外围,突然有些后悔过来,脑子里来回旋转着凉月啃鸡腿的样子,以及这些尸体跟烟花一样突然炸开的场面—— 胃里好恶心,想吐! 沈灵均倒是遇到难题了,都碎成这个样子,还能不能拼凑起来啊。这几个还没有家属来认领,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早让封正画图留影。 凉月啃完鸡腿,往后一甩:“要不然带回去,让仵作看看,我检查过,肉是碎的不行,好歹骨头还在。” 沈灵均觉得以晋原府仵作的能力,够呛! 望天长叹——清芷,你啥时候回来啊。 随后,四人返回晋原府,让一干衙役去现场捡尸体。 要说这些衙役都听说了昨晚县衙诈尸闹鬼的传闻,出发之前,身上挂了满满当当的大蒜,葱,还有狗牙,有些个甚至连钟馗头像都夹塞在胸口。 沈灵均无语,回头得找季兴邦聊一聊,关于迷信思想要不得这个话题。 才走到后院外面,听到里面传来异于往常的热闹喧哗声,互相对视一眼。 “哇,清和做的翡翠珍珠圆子越来越好吃了。”独属于少年的脆亮嗓音。 神乐和凉月同时道—— “戏时。” “圆子!” 沈灵均和苏幕遮也同时道—— “瘟疫解除了。” “清芷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这个负心汉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一回来,原来的问题就不成问题了。 沈灵均让县衙的仵作给她打下手,那仵作一听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是治好此次瘟疫的人,肃然起敬。 撇开验尸房那边不说,其余人等就在外面摆了个桌子围坐下来。 月见往果盘里拿了个柿子抛着玩,边道:“封正刚才说了县衙诈尸的事情。” 不过,封正说起来,就跟讲神话故事一样,连三头六臂都快出来了,他们觉得不可信。 没想到沈灵均点点头:“嗯,确实有这事儿。” 沈长风略微惊讶:“真有这种事。” “怎么了?”沈灵均察觉沈长风表情有异,同时连带着赵祁在内的几个人都一脸沉思的模样。 “你们也见到了?”苏幕遮虽是问句,但口吻是陈述的。 本该出发去新津府的苏幕遮耽搁了下来,索性就晚点再出发。 赵祁磨了磨下巴,往后靠在椅子后背上,伸展双腿,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才道:“刚好听了这么一件事。” 等赵祁他们一人一句,把李淳风透露的十五年前诈尸的事情一说完,沈灵均觉得这个事情恐怕不太妙啊。 沈长风双手放在桌上交握,温雅道:“若此事属实,且与师父说的那件十五年前的旧事有关,唯恐晋原府要出大乱子。” 赵祁撇嘴:“何止。” 月见揉捏着手中柿子,问:“什么意思?” 苏幕遮单手扣着茶杯,淡淡道:“如果两位前辈离开晋原府了,说明他们要查的事情,并不发生在晋原府。” 说着看了赵祁一眼,赵祁这人别看表面粗枝大叶,其实粗中有细,以他的性格必然是让洛城和戏时查探过,所以才会这么说。 洛城点头:“嗯,将军让我和戏时查过,他们两位确实不在晋原府了,好像往新津府方向去了。” 闻言,沈灵均皱眉:“怎么又是新津府。” 封正拿着三个柿子当杂技抛着耍,还是之前在泸水府时,无聊的跟那些戏班子学的,现在练的有模有样,嘴巴还没闲着:“新津府怎么了?” 沈灵均指尖敲到桌上:“喔,木木要去新津府。” 封正手上动作一顿,一个柿子‘啪嗒’掉在地上,摔的稀巴烂,眨眨眼:“我们也要去新津府吗?那边好不好玩?” 沈灵均支着下巴看他:“那些尸体都画好像了?” 封正里面扁了嘴:“还有一些没画。”他这两天梦里全都是碎成一块块的尸体,在他面前拼凑好,然后才一站来,立马又碎裂开,掉落地面。 不过沈灵均还是正经琢磨了一番,随后捏着下巴道:“赈灾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后续工作交给季兴邦就行,不然过两天,我们一起出发,去新津府。” 其他人都点头,可行。 唯有李梦白问了问月见:“你是跟我们一起去,还是回宫。” 月见此次奉皇命出来,就是为了赈灾,如今赈灾的事情已结束,她倒是的确该回去了。 不过么…… 月见剥开柿子的皮,弯起眉眼:“我看这边还有些问题没处理好,再留几天呗,趁这个时间,顺便去新津府走走,替皇上视察一下民情,也未尝不可。” 不知怎的,李梦白听到月见不走,心里有些高兴。 再晚点,叶清芷从紧闭的门内出来。 仵作在她身后,一脸莫名的喜色。 验尸都这么开心?大家都觉得好诡异。 叶清芷清洗双手,仵作双手合礼:“叶姑娘,老朽今日所见,真是胜读十年医术,神医,不亏是神医。” 叶清芷只微微颔首:“陈大夫客气了。” 随后,年过半百的老仵作心满意足离开,小老头走路还颠颠的,心情很不错。 叶清芷坐下,赵祁早就倒好茶递过去:“先喝水,饿不饿?” 其他人撇开头,实在是没脸看。 叶清芷镇定的喝了口水,然后开口道:“这几具尸体,有问题。” 沈灵均心说——不亏是叶清芷,这一下就看出问题来了。 “我记得你们之前说过,这几个人都是洪灾发生时淹死的。”叶清芷的声音偏清冷,说话不疾不徐,叫人听着很舒服。 沈灵均点头:“嗯,没错,淹死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放义庄了,这边就有十来具吧。” 叶清芷双手握着茶杯:“我看过其他几具,确实是淹死的没错,但这几个却不是,他们是中毒死的,剧毒。” 苏幕遮有过目不忘之能,当时见过尸体一眼,立马回忆起来,说道:“当时送来时,确实是淹死的症状。” 叶清芷垂眸思考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说比较简略,斟酌语句道:“这个很难解释,因为我当时没有查看过尸体,但是致命原因应该跟身体的毒有关。” 沈灵均摸了摸鼻子:“有没有可能死了之后再中毒?” 戏时捧着脸:“哈,死了再死一次啊?” 叶清芷清透的黑眸转为幽深:“我更相信之前没死,假死的原因可能就是蛊术。” “蛊术?”沈长风一只手放到桌面:“我师父提起的蛊术?” 叶清芷点头:“对,五毒创教之初,以蛊毒扬名,但是很多人不知道,他们的蛊术其实更为厉害,只是蛊术修炼容易使人入魔,且这些蛊术大多是害人的东西,南栖凤就将大部分蛊术都封禁,只流传下一部分无法害人甚至是可以救命的。” “不过,五毒教里还是有人会这些,并偷偷修炼,南栖凤知晓此事后将那些异己分子全部铲除。”叶清芷语速缓慢,声音清亮:“因而,后来蛊术已经不太为世人所知。” 赵祁挑眉:“什么蛊术还能假死?” 叶清芷摇头:“蛊术是五毒禁忌,就连现在的很多五毒弟子都不太清楚,我也是听师父提起过,但他没有细说。” 月见道:“唐糖应该知道。” 沈灵均他们想起之前提及蛊术时唐糖神情古怪,现在大概能猜出原因来。 叶清芷转了转茶杯,道:“还有一个事情,那些残肢断臂我基本上拼凑出来人形了,缺的地方暂且用其他东西填塞,勉强缝合了个人样,回头让家属来认领即可。” 沈灵均微微张开嘴巴,心里惊叹——不亏是叶清芷,那老仵作忙活了这么久勉强拼出两具,她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完工了。 沈灵均一摆手:“封正,你去画像。” 封正咬着一个柿子,汁液流了一嘴巴:“不要,我在吃东西!” 沈灵均眯起眼:“去不去?” 封正可怜巴巴的鼓起两只小鹿般的眼睛,片刻后,垮下肩膀:“我去。” 叶清芷抿口茶:“不用了,刚才我顺便做好画像了。” 所有人不禁竖起大拇指——人才! 赵祁露出得意的笑脸——老子选的人,没错。 叶清芷又道:“你带回来的那块东西我已经检查过了,是一小块人皮,但是有剧毒,恐怕就是因为他当时抠了一块人皮,连带着指甲中毒变黑。” 大家甚是惊讶,一小块人皮都这么毒,那被他抓的对象到底中了什么样厉害的毒啊? “更奇怪的是,那些尸体里,并没有一具有同样的毒物。” 苏幕遮沉吟道:“照理说,中了这么厉害的毒,必然是不能活着的。” “嗯,可是事实是,这人并不在这些尸体当中。”叶清芷说完,吹掉茶叶,慢悠悠的又喝了口茶。 沈灵均望天:“那中毒人呢?” 等太阳开始西移,苏幕遮起身,出发去新津府。 两人一起往外走,沈灵均疑惑道:“没见上官柔,不是要跟你一起去新津府?” 苏幕遮不太在意道:“大概自己先上路了。” 沈灵均又想到什么,问:“过两天大家都去了,还能不能住得下?” 苏幕遮还真就犹豫了一下,他虽然没有见过那房宅,但是因为不打算长住,就让人寻了个幽静的地方,没要求大小。 苏幕遮认真道:“如果住不下,可以另换套大的。” 沈灵均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摇头:“住不下让他们住客栈!” 苏幕遮黑眸染起几分笑意:“你在替我省钱。” 沈灵均摸摸鼻子:“别浪费嘛,以后又不住。” 说话间,两人走到县衙门口,那边有衙役把落雪牵过来。 苏幕遮拍了拍落雪的头,落雪踢了踢马蹄子,甩甩头发,那洁白的毛发在阳光下发亮,可见伙食不错。 “我先走了。” “嗯,过两天在新津府汇合。” 两人说定,苏幕遮就准备翻身上马。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声娇呵从一旁人群中传出:“负心汉,我可算找到你了。” 沈灵均还挺有兴味的笑了笑,有好戏看了? 不过下一刻,她的笑就转为惊讶。 因为出现的女子是上官晴,而负心汉的对象正是她旁边的人——苏幕遮。 上官晴那一声呼喝早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此刻她气势汹汹的带头走,后面跟了好大一群人,都是来看戏的。 直到站在沈灵均和苏幕遮面前,上官晴娇俏的脸庞盛满怒意,眼眉斜飞,怒气冲冲抬起一根手指头,道:“你这个负心汉,勾搭上了达官贵人,就将我抛弃,可怜我已经……” 说到此处,上官晴长睫颤抖,眼眶转着水珠,嘴角抿起,带出几分鼻音道:“我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第三十四章 认不认媳妇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秋高云淡,暖阳杲杲。 县衙后院里,剩下的几人分坐一边。 叶清芷捧着一卷书看,看着看着,上面多了一只手掌。 抬头斜眼看罪魁祸首:“拿开。” 赵祁索性连书都收走了,捏着她的脸颊:“你就不能休息片刻?” “睡不着。”叶清芷这几天连轴转,原本是有些疲倦的,但真的停歇下来,又毫无困意。 赵祁搂住她,咧嘴笑道:“我抱着你睡。” 叶清芷脸腾的红了,两个人时怎么闹都行,这旁边还有好多人呢。 伸手推他:“我去房里睡。” 赵祁挑眉:“要不要我给你唱个安眠曲子?” 戏时戳了戳洛城的肩膀:“没听说将军还会唱曲子。” 洛城摊手:“大概你不知道还有很多。”因为连他都不知道! 月见反手用指关节扣了扣桌面:“赵大将军,差不多可以了啊。” 赵祁懒洋洋的瞥过去:“你羡慕,也去找个男人疼。” 月见难得被噎住了,站起来,勾勾手指头:“小白,我们走,省得长针眼。” 封正眨巴眨巴眼睛,弱弱的出声:“梦白兄,我怎么觉得每次月见喊你跟喊门口的小奶狗差不多。” 李梦白抽了抽嘴角——看吧,大家都这么觉得。 月见笑眯眯的看封正:“你也想让我取个外号吗?” 封正抱住身边的沈长风,瑟瑟发抖:“不用,我不配拥有外号。” 月见很满意的点头,率先往前走。 没走几步,出外办事的潋霜和时雨回来了。 两人看月见没事,先松了口气,然后见过赵祁和叶清芷。 赵祁招手:“丫头这两天累坏了,你们看着她好好睡一觉,不到天黑不准起床。” 叶清芷踹他一脚,这是睡觉还是坐牢? 时雨和潋霜在心里偷笑,脸上恭敬道:“是,将军!” 就在月见要出门,叶清芷准备回房时,屋顶上的神乐招手了:“你们快出去看呀。” 封正眨眨眼:“怎么了?有戏班子看啊?” 神乐很神秘的笑了笑:“比戏班子还好看。” 赵祁抓起一颗碎石扔过去:“说人话。” 神乐跳着脚避开,赶紧说道:“有个女人找上门来了,说怀了苏幕遮的孩子。” “噗~”叶清芷的茶喷了。 封正瞪大眼:“真假啊?” 沈长风也一脸呆萌——这什么和什么? 李梦白一向对苏幕遮很崇拜,肯定的摇头:“不可能。” 赵祁掏掏耳朵:“你没说错对象?” 大家一齐点头,苏幕遮是什么人,他就是块冰,要说他杀了人大家丝毫不会怀疑,可是搞大其他女人的肚子…… 这个事情,简直太玄幻了。 神乐道:“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就在县衙大门口呢。” 月见二话不说,脚尖直接打了个弯往外走。 叶清芷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很镇定的站起来。 封正拽住沈长风的衣服往外跑。 目标县衙大门口,目的—— 看热闹! 等叶清芷他们到大门口时,就听到沈灵均的声音:“你说现在有一个多月身孕,孩子是木木的?” “哼,怎么,现在不想认吗?”上官晴娇艳的红唇拉出讽刺的笑容,以大家都听得见的嗓音,高声说道:“当日他来我上官府,我们全家好吃好喝招待,他又说自己还未定亲,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我们两个私定终身,就哄骗与我,让我与他做了那档子事情,现在我有了身孕,他却不见人影,原来是攀上了富贵高官,才弃我如敝履。” 上官晴说的有板有眼,旁边的围观群众窃窃私语。 到最后,上官晴干脆转身问众人:“你们说说看,是不是负心汉?” “这个公子长的人模人样,没想到能干出这种事情哟。” “就是小白脸,靠女人吃饭的。” “唉,这世道啊,女孩子还是要洁身自爱。” …… 月见觉得挺有趣,看的津津有味。 戏时捧着个脸:“苏木头靠女人吃饭?” 大家都望天——分明是每个人都吃他这个大户啊。 叶清芷这头看过去,就见找上门的女子长相妖艳,尖尖的脸蛋,眉毛细长,容貌妍丽。只是眉宇间藏着几分倔强,以及眼底隐隐流露出凶狠。 上官晴还在说:“事到如今,我就求个公道,有没有错?” 围观群众纷纷发言—— “没错,没错,姑娘家名声都毁了,确实要讨个公道才行。” “讨什么公道啊,直接娶了呗。” “我听说县衙住的可是奉命赈灾的钦差大臣啊。” “哎哟,这里面水可深了,哪是他们平台百姓看得透的。” …… 沈灵均笑了笑:“你都怀孕一个多月了,可是据我所知,木木到蜀州才半月余吧。” 上官晴面不改色:“你乱说,明明是两个月前到的蜀州,你们官字两张嘴,话都随便你说了,我们老百姓就只能吃亏。” 沈灵均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胡搅蛮缠的女子,眼眸中透着疑惑,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真的怀孕了,让木木当个接盘侠?还是,故意唱这一出,只是为了毁她和木木两个人的名声。 苏幕遮手中还牵着落雪的缰绳,长身而立,纯白衣裳的衣角随着微风轻轻扬起又落下,神采动人,风姿卓约。 围观群众中,有些妹子叫他这样的风采看的眼中直冒星星,坚决不相信这般俊美如谪仙的人怎么能干出这等丑事。 “生下来。”苏幕遮黑色的眸子冷冽如一道寒光,语音更是毫无温度:“滴血认亲。” 上官晴微愣,她想过苏幕遮和沈灵均会否认,狡辩,但实在没想到苏幕遮说这句话。 有好事的出声道:“这位公子,生下来如果是你的孩子,你倒是认不认这个媳妇啊?” 苏幕遮一双寒眸扫过去,对方感受到莫名的寒气,缩了缩脖子立即噤声。 上官晴眼眸一转,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暗中下手,我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 这时候,叶清芷站出来,道:“想要滴血认亲,也不用等生下来,现在就可以。” 大家目光齐齐看过去,有瘟疫村出来的立马就认出来了,叫道:“啊,是叶神医!” 叶清芷的名声在这两天传的很快,大家都知道她是神医,连瘟疫都给治好了,她说的话,绝对是有分量的。 叶清芷看向上官晴,嗓音清清淡淡的:“我可以用针取胎儿血,现在就来个滴血认亲。” 上官晴蹙了蹙眉:“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会加害我和孩子。” 叶清芷微勾起嘴角,眸中满是自信:“那我就一命偿一命。” 上官晴退了一步,垂眸踌躇起来。 “姑娘,这个办法可行,验清楚了也好,让对方负责啊。”有上了年纪的大婶开始劝。 “就是,叶大夫是神医,而且她都敢拿命保证了,肯定没问题。”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怂恿起来,就怕一场好戏看不全。 沈灵均招手,让后面守门的衙役过来一个,眼眸却定在上官晴身上,似笑非笑道:“牢里有个重犯叫梁尚的,你去他身上取一滴血来。” 衙役不明何意,还是抱拳道:“是。”大踏步离开。 “认错爹就不好了。”沈灵均踱步过去,笑着道:“你说是不是啊,三小姐。” 上官晴整个人一晃:“你,你什么意思?”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倾身,眨眨眼:“这么快就把你的老情人忘了啊?” 上官晴眼神躲闪,道:“我不验,你们是一伙的,联合起来想害死我的孩子。” 沈灵均歪着头稍稍往下低,目光对准上官晴的腹部,捏了捏下巴,语气轻佻:“我们是帮你的孩子找爹,哪是害他呢,还是你根本没有怀孕,那我是不是该治你一个污蔑罪呢?” 上官晴叫沈灵均看的心慌意乱,腿一软,差点就跌倒。她是恨沈灵均和苏幕遮,所有的耻辱都是来自于这两个人。 如果他们不揭穿梁尚的真面目,就算是骗的,那也总比面对现实好。更让她觉得受辱的是那天晚上,他们两个明明在背后都听见了自己和梁尚……但也没有阻止,后来他们再故意羞辱于她。 及至第二天,这两人当面给自己难堪,还让上官飞打了一巴掌,从那个时候起,恨意就填满了她的胸腔。 报复,不管以任何方式,只要能让这两人名声扫地。 这会儿,围观群众也看出点门道来了,不是口口声声讨公道,怎么反而迟疑了呢? “姑娘,验一下呗,不然这样拉扯下去,也说不清个子丑寅卯的是不?” “就是就是,除非你冤枉人家,不然为何不肯滴血验亲。” “我看这中间有古怪,哪有姑娘家厚着脸皮说自己被占便宜的。” …… 就这么一会功夫,风向已经开始转变了。 叶清芷对身后的潋霜看了一眼,后者立马就接受到了这个讯息。 上官晴烦躁不已,设想好的情境全让这个女人破坏了,她快速的转着脑子,看怎么扭转势态。 就在上官晴急躁时,潋霜一步飞掠过去,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 上官晴惊叫:“你干什么?” 潋霜没有理睬,掀起上官晴的衣袖。 叶清芷刚好走过来,抬手搭在上官晴的手腕处。 上官晴一怒之下,空着的那只手挥起一掌拍向叶清芷。 第三十五章 女人狠起来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虽然上官晴功夫并不高深,但因为离得近,这一掌拍过去,也是实打实的。 再加上叶清芷完全不会功夫,若挨上了,怎么也要被拍出个内伤来。 忽然,一阵黑影压下,上官晴感觉手腕传来剧痛,她抬头看过去,一张带着几分粗犷气的英俊男子脸庞映入眼帘。 “再敢对着老子的女人动手动脚,直接废了你的手。”赵祁甩掉她的手,黑眸中燃起怒火,要不是看对方是个女人,绝不会这样客气。 连带着旁边一群人,都给这气势震慑到了,同时倒吸一口气。 叶清芷却仿如置身事外,垂眸安静把脉。 片刻后,开口问道:“你说怀有一个多月身孕了?” 上官晴揉着手腕,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可以确定他没说虚话,因为刚才分明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意。 在上官晴沉默的时候,其他好事的抢着回道:“是啊,我们听着可清楚,说这位公子两个月前到的蜀州,然后两人在一起后,怀孕一月有余了。” “对的,对的,我们都听见了。”其他人连连应着。 叶清芷的身体很淡薄,但是她全身又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顿时叫人看着高大了不少。 “难道你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三个多月大了。”叶清芷淡淡道。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 封正揪了揪沈长风的衣服,附耳道:“真怀孕了。” 月见笑眯眯的道:“这出戏不错。”比她在宫里看的那些戏都强太多了。 李梦白道:“我就说不可能嘛。” 上官晴乍然听闻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她说自己怀孕,其实是随便掰扯的瞎话。 “不可能,不会的……”上官晴明显就乱了。 沈灵均抬了抬手指,旁边的衙役立马跑过来:“寺卿大人,有什么吩咐。” “找两个本地的大夫过来。”沈灵均挑了挑眉梢:“要老实人中的老实人。” 上官晴双手抱在一起:“你们想干什么?” 沈灵均抱臂,笑道:“怕你说我们串通,给你请其他大夫看看啊。” “我不看,你们都是要害我。” 这时候,早前去狱中取血的衙役跑过来,手中端着个碗,碗里鲜红色的液体,正是刚从身体里取出来的鲜血。 “大人,这是梁尚身上取来的血。”衙役恭恭敬敬的递上。 沈灵均点点头,笑着道:“上官小姐,现在开始?” 上官晴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唯一肯定的是,这一定是他们策划的阴谋,自己千万不能上当。 猛然间,她脑子一炸,倏的想起,自己确实有三四个月不来月事了……不过,她此前就有过月事不准的时候,所以并未在意。 难道,她真的怀孕了?孩子肯定是梁尚。 想起梁尚这张脸,上官晴忍不住捂着胸口开始干呕,直呕的面色发白,眼睛爆红。 见她这幅样子,有生过孩子的就说道:“害喜了。” “我看这事另有隐情,都不让大夫看,肯定是心虚了。” 有马后炮的开口:“我就说这公子看着也不像那种始乱终弃的嘛。” “呸,你刚才还说人家小白脸靠女人吃饭的。” 大夫就在旁边街,很快就喊了过来。 大家一看,这两位大夫确实是晋原府城内出了名的老实人,平时诊病什么的,从来不会胡乱收费不说,私下里常常救治没钱看病的穷人家。 沈灵均抬抬下巴,让衙役带两位大夫一起诊治。 上官晴猛的一把推开:“我不看,你们找来的骗子!” 这晋原府的百姓就不开心了,两位大夫基本上给他们都看过病的,人和气的很。 “这位姑娘,我看你才是骗子吧。” “姑娘,本来我还挺同情你的,现在看来你未免有点不讲理。” “就是,梁大夫和莫大夫在我们这十里八方的谁不知道,品行是端的好。” …… 上官晴让他们吵的心烦意乱,爆喝一声:“我没怀孕!” 现场立马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少顷,有男子以轻佻的口吻道:“没怀孕,你找哪门子的孩子爹啊?” 大家一起抬头,是屋顶上蹲着的一个年轻人,一身黑衣劲装,嘴角带着轻浮的笑。 “她不是找孩子爹,是替自己找男人。”旁边,另一位同样黑衣劲装的男子刻薄的说道。 戏时戳了戳洛城:“凉月说话越来越直了。” 洛城抽抽嘴角,像摸狗头一样抚了抚戏时的头:“乖,别学他。”那是直?简直是尖酸。 众人大笑起来,这出戏到现在,来了个大转弯。 果然,上官晴一听,脸都变色了。从红到白,精彩的很。 赵祁贴着叶清芷,附耳:“真怀上了?” 叶清芷点头:“嗯,真的。” 月见好奇道:“肚子里也能滴血验亲啊?” “一个月胎儿还未成形,验什么血。”叶清芷满脸正经:“唬她的。” 旁边几个人肃然起敬,叶清芷这种老实人,唬起人来一唬一个准。 沈灵均敲了敲刀背,走到上官晴面前。 上官晴抿唇:“怎么,堂堂大理寺卿要亲自抓我?” 沈灵均笑眯眯的道:“你又没犯法,我怎么抓你。” 上官晴一双眼睛从沈灵均移到苏幕遮身上,她恨这两个人,更恨自己筹划不周全。 苏幕遮站了半天,按着他的性子是不屑于多废话的,不过适才沈灵均压了压他的手背,让他稍安勿躁,看看上官晴到底想耍什么阴谋。 到了此刻,苏幕遮觉得再不用同她废话,换了个男的,他早就一掌扇出去。对面是个女的,说不定还怀孕了,只能客气点,让人架出去。 到这里,苏幕遮与上官府的情分算是完了,这新津府嘛,也不用再特地为上官府跑这一趟。索性晚两天,和沈灵均他们一起出发。 那边,沈灵均突然从上官晴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当着她的面比划了两下。 那匕首是上官晴用来装饰防身的,平时并不派用场。 上官晴退了两步,红唇勾起冷笑:“莫非堂堂大理寺卿要在大街上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传出去可真好听。” 赵祁摸着下巴,道:“不能吧,沈灵均杀人还用匕首?” 戏时猛点头——可不,沈灵均一巴掌都能烧死她! 苏幕遮上前一步:“灵儿。” 沈灵均扬起下巴笑了笑:“没事,我拿来玩玩。” 沈灵均把玩了一会,把匕首拔出来,光照下,一道凌厉的光闪的众人闭上眼睛。 “这匕首不错。”这么说的时候,沈灵均把匕首塞进上官晴手里。 在上官晴没反应过来之前,沈灵均反手勾住上官晴,外人眼里造成被上官晴拽住的姿势,然后,她后退一步。 沈灵均甩甩手,干净的青石板地面上,瞬间滴落鲜艳的红色,红的刺目。 大家被这一瞬发生的事情惊呆了,愣愣的往上官晴手里看,就见她手中握着匕首,而匕首在滴血。 有人大叫一声:“杀人了!” 苏幕遮沉着脸,握住沈灵均的手臂,撩起衣服一看,一道明显的伤疤横在手腕处。黑眸更冷,带着汹涌的杀气。 沈灵均仿佛浑不在意,看都没看,似笑非笑的看向上官晴:“现在是你持凶当街谋杀朝廷命官,三小姐,该当何罪?” 上官晴也被这突发事件吓住了,目光迟缓的移动到匕首上,那鲜血滑落,她的手跟着一颤,匕首发出清脆的响声,落在地上。 “你,是你陷害我!”上官晴惊恐的喊道。 她再怎么也想不到,沈灵均会做出这种事情。 沈灵均眯着眼笑:“谁看见了?” 上官晴惶恐的看向身后围观的人群,大喊道:“是她,她陷害我的,我没有……” 大家纷纷摇头,他们都看见是上官晴突然拽住了沈灵均,然后出手伤人。 “你……”上官晴看着那些人明显不相信以及厌恶的表情,第一次这么慌张,急于辩解:“没有,我没有,你们为什么不相信!” 沈灵均的笑容慢慢收起来,阳光照在眼睛里,黑眸印染出淡淡的血红色,使得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妖冶的错觉。 “来人,此女子当众袭击本官,令本官重伤,即刻收押至天牢,容后再审。” 西移的日头正好照在沈灵均身上,洁白如玉的脸庞犹如罩上一层光圈,显示出与眼里那股妖冶不同的圣洁。 大呼小叫的上官晴被衙役拖下去,围观群众看了这一出跌宕起伏的戏意犹未尽,找地方讨论去了。 赵祁啧啧道:“女人狠起来不要命啊。” 叶清芷过去,从苏幕遮手中接手过来,道:“我来吧。” 沈灵均侧头看向面部冷然的男子,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戳了戳他的脸:“我没事,小伤而已……嘶——” 叶清芷把药粉抹开,淡淡道:“小伤而已,叫什么。” 沈灵均咧咧嘴,望天——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叶清芷包扎好了,其他人心照不宣的往里走,留下沈灵均和苏幕遮。 第三十六章 炫富的境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虽然常年一张冰山脸,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但从他眼睛里还是能分辨出情绪的。 比如现在,他就很生气。 沈灵均抬起手指头勾了勾他的下巴,一副调戏口吻道:“美人,笑一个嘛。” 不理她。 再捏了捏他的脸颊:“我饿了。” 还是不理她。 沈灵均眉头一皱,苦着脸:“伤口裂开了,好疼啊!” 苏幕遮赶紧抓起她的手看,洁白的包扎带,没有鲜血渗出,暗地里松口气。 沈灵均笑眯眯的:“生气啦?其实看着严重,就是一道很浅的口子,养两天就好了。” 苏幕遮终于缓下来,道:“知道疼了。” 沈灵均眨眨大眼睛:“流了这么多血,要补补。” 苏幕遮叹口气,拿她没办法。沈灵均这个人看着随性,其实主意比谁都正。 “啊,好晕,一定是流血过多,快扶着我。”沈灵均故意倒过去。 苏幕遮挺无奈,这丫头就是叫人生不起气来。 沈灵均靠在苏幕遮身上,两个人往里走的时候,说道:“其实我知道随便一出手,上官晴半条命就没了,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免不了落人口实。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没必要衬了她的心,她本来就抱着这个目的来的。” 苏幕遮自然也知道这个理,不过他向来独断独行,无所谓世人评价,也懒怠解释。 沈灵均笑嘻嘻的拽住苏幕遮的衣领,道:“你是我的人,你的名声,就由我来守护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灵均灵动的黑眸轻漾着笑意,面容落在霞光里,美的不可方物。 很多年后,苏幕遮都还记得,这样一个明媚动人的女子,以骄傲的口气,含笑说着—— 你是我的人,你的名声,就由我守护了。 苏幕遮单手抚上她秀美的脸庞,嗓音清冷中蕴含着浓浓情意:“我不需要名声,只要你好好的。” 沈灵均捏了捏他的脸:“知道了,没有下次。” 进院子前,沈灵均笑的狡黠,道:“我让人把上官晴和梁尚关一起了。” 见苏幕遮眸中透出一丝困惑,沈灵均捂嘴偷笑:“顺便跟他透露了一下,上官晴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苏幕遮顿时明白她的用意来,上官晴越是急于摆脱梁尚以及那段不堪的往事,沈灵均偏偏让她摆脱不了。 活着,并不一定比死了舒服。 两天后,众人离开晋原府,启程前往新津府。 这中间,上官飞曾差人送来一封信,沈灵均原以为是求情的,还小心眼的想,就算求情也不放! 她这一刀,可不是白挨的。 没想到上官柔和上官晴两个妹子为人不咋样,上官飞倒是真真的烈性好汉。 他信中言明,上官晴做出此等龌龊事情尚可原谅,但当街谋杀朝廷命案实在天理不容。上官飞已将她逐出家谱,日后上官晴再与上官府没有任何关系,请知府秉公办理,决不能轻饶她。 沈灵均感叹道:“这上官飞人不错,怎么教出那种妹子。” 苏幕遮道:“他早年常在外闯荡,父母又过世的早,上官柔两姐妹都是上官夫人带大的。” 苏幕遮口中的上官夫人当然是宛如西,沈灵均想了下也难怪。都说长嫂如母,到底不是亲生的,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可不就只能宠着了嘛。 沈灵均摇头晃脑道:“慈母多败儿啊。” 苏幕遮握住她的手腕,掀起衣袖,手腕的伤痕已经结疤,细细长长的一条,实如沈灵均所说的,深倒并不深,就是这疤痕碍眼。 苏幕遮以指腹在伤口上轻轻摩挲,沈灵均缩了缩手:“好痒啊。”抬手就要挠。 “破皮了还要重新结疤。”苏幕遮挡住她的手。 没有特别关注的时候还好,这一说,反而感觉越来越痒。 苏幕遮拿出一瓶透明药膏倒上,在伤口旁边抹了一层,沈灵均感觉凉凉的,又有点麻辣辣,不过好歹痒的感觉消失了。 沈灵均低头往上面吹了一口气:“效果挺不错的,这是什么药啊?” 苏幕遮把药瓶收回去:“抹两天该差不多好了。” 叶清芷正好经过,瞅了一眼,悠悠道:“仙人露,一瓶价值千金。” 沈灵均一愣:“就这么一小瓶?” “嗯,大概能值洛阳城一座房宅。”叶清芷特别强调:“城东那种。” 洛阳城东,非富即贵之处,一座座全是深宅大院。 沈灵均痛心疾首,看苏幕遮的目光就三个字——败家子! 苏幕遮倒是一脸平淡:“房宅与药膏,都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沈灵均现在感觉自己这只手都提价了不少,那上面还未干透的药膏,怎么也值好几百两啊。 “反正都是给人用的。”苏幕遮淡淡道。 屋顶上,神乐嘴里叼了根草,努努下巴:“看见没,炫富炫的毫无痕迹。” 凉月点头,关键还不叫人讨厌,那真是很不容易的,估计就苏幕遮这种贵公子才能做到。 新津府位于蜀州南部,地势平坦,面积方圆,地处交通要塞,是为繁华之府。 一群人进城之后,未免不必要的麻烦,并未告知当地府衙。 入了城门之后,大家还是下马徒步而行。 沈灵均牵着回风走在最前面,到了交叉路口,问身边人:“你买的房宅在哪儿?” 苏幕遮看向马路右边:“城北汀字坊。” 封正从马车里钻出个脑袋:“我们先吃个饭吧,都快午时了。” 大家纷纷说好,开始观察附近酒楼,看哪家最气派呢。 苏幕遮则说道:“我已经叫人在天香楼定好了位置。” 赵祁都忍不住要赞叹,有苏幕遮在,真是永远不愁吃穿。 接着,所有人都用一种你好福气,简直走了狗屎运的目光看向沈灵均。 沈灵均摸摸鼻子,很有点厚脸皮的眯起眼笑——眼光好,你们羡慕不来的。 天香楼前,叶清芷和月见分别从马车上跳下来。 经过这两天的休养,月见脸上的脓包已经退掉,只剩下淡淡的影子,远看是看不大出来,不过她还是戴了面纱遮丑。 进去前,沈灵均特别看了一眼酒楼牌匾,兀自点头——连名字都写的这么大气,没错,肯定是新津府内数一数二的酒楼。 其实不用看都知道,新津府里,就属这家酒楼最高最阔气。 沈灵均一脚跨进酒楼,感觉后面还有个人没进来,转头一看,是沈长风。 “阿风,你发什么呆?”沈灵均又出去站到他旁边,见他往远处看什么,跟着伸长脖子看过去。 沈长风收回视线,黑眸有一瞬失神,随后温和的笑笑,道:“没事,好像看错了。” 沈灵均随口道:“熟人啊?” 两人往里走,沈长风道:“是个官家小姐,有些像一位故人。” 沈灵均也没太在意,沈长风能认识的人,不是道士就是道姑,她可不敢兴趣。 两人来到包厢,店小二已经在了,陪着一张笑脸,道:“我们酒楼的特色菜就是黄辣丁了,连王爷吃了都叫好,把我们这的厨子请去做了两天菜来着。” 封正眨眨眼:“黄辣丁是什么?” 不待店小二说话,叶清芷回道:“是新津府本地产的一种鱼,外形有些像泥鳅,但肉质鲜美,又非泥鳅所能媲美。” 店小二笑着道:“这位姑娘看起来是来过咱们新津府的。” 叶清芷端了茶杯喝茶:“听说过。” 沈灵均敲了敲桌子:“把你们店里拿的出手的菜都做一份端上来。” 店小二的笑容就咧的更大了:“好嘞,各位稍等。” 等房门重新合上,李梦白问道:“他说的王爷是谁?” 赵祁表情有些微妙道:“越王李贞。” 其他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这几个王爷的事情不太好评论,都是皇家不可说的秘密,不过越王李贞的封地确实就在蜀州。 沈灵均听过这位王爷,但为官几年却没见过,因为非大事传召,这些有分属地的王爷是不得入京的。 叶清芷双手握着茶杯,感受掌心的温热,抬眸道:“听说越王此人性格温和,为人很低调。” 其实言外之意,大家都知道——好听了说是性格好,往难听了说就是懦弱。 月见笑了笑:“确实如此。” 沈灵均觉得月见的笑容很有点深意,挑了挑眉:“怎么?” “哦,我想起一件旧事来。”月见弯了弯眼眸:“越王当年带着女儿入宫,差点把宫里闹了个鸡飞狗跳。” 左右都是等着上菜,大家闲的没事干,就让月见说说,当做故事听了。 因在包厢里,月见是取了面纱的,此刻她眉眼完成月牙,嘴角带着笑意,道:“我记得越王的女儿叫李明月,长的挺端庄可爱,那会儿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吧。” 豆蔻年华的姑娘,大体都是可爱的,所以大家稍微想象了一下,就能想个大概轮廓出来。 月见轻笑道:“就是这位李明月,后来在觐见先皇和当时还是天后的皇上时,做了一件差点把她爹吓昏过去的大事来。” 第三十七章 怕老鼠的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说起宫闱旧事,大家伙都是一副兴致不浅的模样。 月见指尖放在茶杯边缘,看向众人,道:“皇上怕猫你们都知道吧。” 沈灵均和赵祁他们几个都点头,这个事情也不算秘密。 不过也有人听说过,但不太清楚具体原因的,比如李梦白和沈长风。 李梦白就问了:“莫非皇上让猫咬过?” 封正拿了茶壶添水,大笑道:“你以为狗啊。” 沈灵均很认真的点头:“嗯,猫只挠人,绝不咬人。” 苏幕遮撑着窗台看外边风情,这会儿转头道:“听说和之前那位萧淑妃有关。” 封正跑到门口,打开门探头探脑的看了一圈,然后跑回来,压低声音问道:“月见,你说实话,萧淑妃是不是让皇上给害死的?” 月见从小在皇宫长大,接受训练成为侍卫。有一次当年还是天后的武曌遇到行刺,差点就让人谋害,先皇就特地派遣了月见姐妹两个贴身保护武曌,时至今日。 所以,宫里的那些事情,没有人比月见更清楚的。 月见挠了挠脸:“这个嘛,事情比较复杂,不太好说。” 封正绘声绘色的给大家说道:“我跟你们说,传闻萧淑妃死的时候哭天喊地,痛斥一句‘阿武妖猾,仍至于此!愿来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所以,皇上一夜之间把皇宫的猫全弄死了呢。” 月见抽了抽嘴角:“你倒是清楚,亲眼看到的?” “别人给我说的,月见,你应该看到了吧,事情是不是这样?”封正纯黑的眼珠子亮晶晶的,闪耀着八卦的光芒。 月见抹掉茶碗边上的水渍,歪着脑袋道:“我进去的时候,萧淑妃已经去世了,不过,后来皇上说做了个噩梦,梦到猫妖索命,所以很忌讳宫内养猫。至于是非曲直,我就不好妄自揣测了。” 其余人都明白,月见这是不想说了。也能理解,她是皇帝亲侍来着,断没有乱说话的道理。 沈灵均两根手指头抓了桌上一根筷子,敲了敲封正的额头:“你一个读书人,当今探花,不知道世间传闻不可尽信这个理?” 戏时猛点头:“就是。” 叶清芷提醒道:“李明月后来做了什么?” 都让封正把话题带偏了,大家同时投去鄙视的目光。 月见眯了眯眼,笑道:“大概天真烂漫的年纪都喜欢养点小动物吧,李明月当时就养了一只纯黑色的波斯猫。据说那猫还很有些灵性,李明月有一年不小心坠河,还是这猫救了她一命,因而,她就更加嗜此猫如命了。” 戏时张大嘴巴:“莫不是成精的猫妖吧。” 洛城两根手指头钳住戏时的嘴巴,示意月见继续。 月见弯了弯眉角:“当时越王奉命进京参加公主婚礼,是准许带家属的,所以也把李明月带了过去。他根本不知道李明月因为太喜欢那只猫,舍不得分开太久,就一直藏在身上。就在御前觐见时,不知道是现场有人用了什么香粉,刺激了那只猫,李明月偷偷藏在袖笼里的猫突然窜出来,扑到了皇上身上。” “嚯——”封正瞪大眼,咋舌道:“好大的胆子。” 赵祁挑眉:“找死。” 叶清芷摇摇头:“如果我是她爹,也要吓昏过去的。” 要知道,当年皇上虽还是天后,可朝政已逐渐由其接手,而且,她行事素来果断,风格刚烈,朝廷上下根本无人敢忤。 沈长风道:“但皇上并未怪罪。” 月见颇具深意的一笑:“因为李明月还做了一件事。” 这个时候,店小二叩响房门,因着点的多,轮番送了三次才将酒菜上齐。 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大家反而没有立即下筷子的冲动。 戏时最喜欢听故事,此刻催促道:“月见,你快说啊。” 月见也不卖关子,拾起筷子夹了一片山药,道:“李明月当着在场所有大人说——世人皆知猫抓鼠,鼠怕猫,我偏不信,所以今日带过来让天皇和天后做个见证。” 慢条斯理的把嘴里山药嚼下,在众人目光中,月见手中的筷子都不好意思伸出去了,只得暂时阁下。 “然后,李明月用绢帕做了一只老鼠的形状来引猫,说来也奇怪,那猫见了假老鼠却是吓的瑟瑟发抖,所有毛发都竖起来,等李明月把老鼠放到猫的鼻子跟前,那只黑猫干脆四脚一挺,昏死过去。”月见一口气说完,拿起酒杯。 等酒入喉,月见眨眨眼,觉得不对劲呢? 低头一看杯子——什么时候酒变茶水了? 李梦白把茶壶放她面前:“叶姑娘说,喝酒容易留疤,还有饭菜,最好吃点清淡的。” 月见摸了摸脸颊:“还有这个说法,没听过。”不过也没有强求,喝茶喝酒都一样。 封正半边身子都趴在桌上,拧着眉头:“不能啊,就算猫不抓老鼠,也不至于惧怕一只假老鼠吧?” 这正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月见摊摊手:“谁知道呢,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的,后来皇上没有责怪越王,并且还赏赐了李明月很多东西,让她带着黑猫回去了。” 苏幕遮同样不动声色的挪开沈灵均的酒杯,淡淡道:“此女子不简单。” 赵祁哼笑道:“李贞应该庆幸生的是个女儿。”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像李贞这样身份尴尬的人,生个女儿聪明点无妨,若是儿子,恐怕就不太妙了。 沈灵均抓起杯子,手感不对,放到眼前一看,不满道:“我要喝酒!” 苏幕遮凉声道:“伤好了?” 沈灵均撸起袖子:“没事了。” 伤疤已经愈合,硬痂也退了大半,留下淡粉色的伤痕。 因为手腕白皙,这一道伤痕反而更加明显,看着叫人觉得不痛快。 苏幕遮想了下,另外拿出一瓶东西,给沈灵均抹上去。 这次是黑色的胶状物,有点像碾碎的芝麻,也不知道苏幕遮是不是故意的,给抹了好厚的一层,抹完后,原本只有一道细细的伤疤,顿时成了碗口粗的大刀疤。 沈灵均甩甩手:“不用了吧?” “去疤痕的。”苏幕遮盖上瓶口。 叶清芷瞄了一眼:“雪肤肌,好东西啊。” 沈灵均吹了吹:“贵不贵?” 叶清芷喝口汤,道:“有价无市。” 简单四个字,说明不是贵不贵的问题,是绝对很贵很贵的问题。 李梦白倾身过来:“小师叔祖,这个祛疤效果好不好啊?” 苏幕遮老实摇头:“不清楚。”不过他费了不少劲才弄来的,应该不能差。 叶清芷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拿起那个瓶子放在手中看:“据说不仅能祛疤,还可以使皮肤比原来的更白嫩,还能去皱养颜,重返年轻。” 李梦白眨眨眼:“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苏幕遮一脸大方:“嗯,送给你了。”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而且这次顺便弄了两三瓶,以防不时之需。 月见还取笑了一声:“小白,你是想当小白脸吗?” 没想到,下一刻李梦白把瓶子塞她手里,有些扭捏的道:“那个,咳,晚上你睡前抹了试试看。” 月见握了握瓶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弯起眉眼,眸中亮起星辉:“谢谢哈。” 封正吸溜着一团粉丝,左右看看,捂住心口——这里好空,好寂寞啊。 饭后,众人自酒楼徒步去城北汀字坊。 因着清和蝉羽带着其他的行礼等东西与众人分开两路,先去那边布置安排,这会儿估计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行装简便的几人牵着马匹,就当是逛街。 新津府算是热闹,街上往来人数不少,所以走着走着,一群人就叫路人给挤散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走在最前面,正好走到一个香粉摊边,几个姑娘围住了,从里面挑选胭脂水粉。 那胭脂水粉自然不算是最上等的货色,但盒子做的倒还算精美,沈灵均多看了两眼。 苏幕遮跟着她的视线扫了眼:“想买?” 沈灵均转头,笑眯眯道:“随便看看。” 苏幕遮还真就停下了:“喜欢就买。” 沈灵均戳了戳他的脸:“我说,苏公子,是不是全部喜欢的话都买下了。” 苏幕遮表情淡然:“嗯。”伸手掏钱袋。 沈灵均拽住他的衣领就往前走,边走边摇头——败家啊败家。 他们走后,香粉摊旁,那几个姑娘捧着个脸,满眼冒星星—— “太帅了……” “他们两个好配哦!” “我要回家,打听一下最近咱们新津府到底搬来了哪家新贵……” “我也去!” 胭脂水粉被扔回去,姑娘们一溜烟跑开了。 摊主拿起一盒胭脂,探个脑袋往前伸,一脸莫名:“姑娘,美女,小可爱,你们不要啦?” …… 赵祁和叶清芷经过一个花鸟市场,让门口一只雄鹰吸引住了目光。 像叶清芷的性格,其实对动物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但不知为何,她见到这只被困在牢笼中的老鹰时,却停下了脚步。 第三十八章 郡主好嚣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鹰到底是鹰,一双眼睛锐气十足,精光灼灼。 只不过,这笼子并不大,因而它根本活动不开,仔细看了,会发现两只脚上连了一根细小的铁链子,只能蹲下,却不能走动。 叶清芷站的久了,那摊贩就迎过来,笑呵呵的道:“姑娘,您好眼光,这只鹰可是我从小训到大的,通灵性的很,您真心想要的话,我给你便宜点如何?” 赵祁敲了敲铁笼子,冷哼道:“你自己训练的?” 摊贩仰起脑袋来,看向背着光的高大男子,心里还震了一下,嚯,这人好大的气势。 嘴上笑容未变,仍旧笑着道:“那自然是的,不然老鹰这类东西,飞的又高又快,也抓不着不是。” “我看不见得吧?”赵祁的语调慵懒且随意。 摊贩一愣:“不知这位爷何出此言。” 叶清芷清冷的目光落在老鹰双脚的细链子上,淡道:“既是驯养的,为何关在笼中又锁住双脚?” “呃……”摊贩干笑道:“这不是怕它伤到客人嘛。” 叶清芷拿起笼子看仔细了,盯着一个地方不动,伸出手就要触碰,哪知,那老鹰机警的很,猛的就用一张利嘴啄过来。 赵祁出手更快,及时挡住了,道:“小心。” 叶清芷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意,被吓了一跳,侧过脸道:“它好像受伤了。” 赵祁皱眉,虎目瞪着摊贩:“你虐待的?” 摊贩扯扯嘴角:“你,你不兴乱说的啊。” 叶清芷手指放到笼子门的开口处,嘴角挑起一抹轻笑:“你确定是你从小驯养的?” 摊贩不明其意,张着嘴巴点了点头:“啊,是……诶诶诶,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的鹰诶……” 然而,那老鹰已经振翅飞起,一下子就飞到对面屋顶,然后就落在上面不动了,转了个脑袋往后看着。 叶清芷已经往外走,凉凉道:“你驯养的老鹰,总归有办法自己招回来。” 摊贩一下子坐倒在地上,焉了,心里在骂娘。 想想不行,要他们赔钱才对,撸起袖子刚冲出去。 突然,两道黑影落下,拦在摊贩前面,两位年轻的少年郎,还笑眯眯的问:“想干什么?”顺便,拇指一扣,剑出鞘几分。 摊贩看着那明晃晃的剑,顿时脚软了:“没,没事……” 摊贩心里直叫苦——我滴个娘诶,今天惹到哪路大神了。 叶清芷和赵祁走了一段,见那鹰还停留在屋顶没动,忽然想起来:“它脚上的链子是不是还没弄掉?” 赵祁一摆手:“洛城。” 不消多说,洛城直接就飞掠而上,以袖中暗器,打在老鹰的细链之上,‘叮’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老鹰似乎感觉到脚上的束缚接触,展翅直冲云霄。 赵祁摸了摸下巴:“其实养只老鹰挺霸气的。” 话刚说完,戏时在旁边屋顶上呀的叫了一声。 然后,大家就看见原本飞在空中的老鹰,突然身形不稳,往下坠落。 洛城原地拧了个身,脚底跃过去,正好接住。 叶清芷眯着眼道:“伤的不轻。” 赵祁搓搓手:“丫头,养个老鹰怎么样?” 叶清芷瞄他一眼:“养鹰最好是雏鹰,否则养不熟。” 赵祁挑眉:“老子不信!” 洛城一只手捂住鹰嘴,一只手拎住两只脚,走过来有些为难道:“将军,这个怎么处理?” 叶清芷掀开翅膀看了看:“找个地方先处理伤口。” 戏时站的高,转着脖子看了一圈,伸手一指:“旁边有个茶楼。” 赵祁点头:“就去那里。” 几人刚行动,两抹蓝影从上面落下来,是时雨和潋霜。 赵祁挑挑眉:“事情都办好了?” 时雨和潋霜一同抱拳:“是,将军,都已准备妥帖。” 这会儿时雨和潋霜过来了,叶清芷才想起好像有个两三天没见到她们,忍不住问道:“准备什么?” 时雨和潋霜对视一眼,抿唇笑。 叶清芷就更纳闷了,什么情况? 赵祁咧嘴一笑:“聘礼!” 叶清芷腾的脸就红了,顺便习惯性的踹一脚,一个人先走。 走在路上不禁狐疑,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另一边,封正看到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摆的算命摊,想起之前被骗的事儿,对算命的那是深恶痛绝。 封正把袖子捋起来,拽住李梦白,气势汹汹的就杀过去。 至于为什么要带李梦白一起去,封正想着万一打起架来,自己一个读书人比较吃亏,带个打手在身边比较好。 李梦白一走,月见自然而然的跟了过去看热闹。 沈长风原本就走在众人最后面,这会子又被落后了一步,赶紧跟上去,停在算命摊隔壁的字画摊。 卖字画的是个落魄书生,只顾着低头写字作画,也不会叫卖吆喝几声。 沈长风翻了两幅,画的也还行,就是人物的话,缺少点神韵。 “让开,让开——”清脆的呼喝从人群后面响起。 沈长风手中正拿着一张字画,抬头看过去,人群恰好分开,见一顶精巧华丽的轿子钻出来。轿子由四人抬着,最前面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微有些稚嫩的脸满是盛气凌人,黑眸中透着淡淡不屑,甩着手帕,呼喝着路人退让。 这一块本来就有些拥挤,轿子出入是极不方便的,所以很少有坐轿子的人从这条街路过,都是宁愿绕路从后边宽街走。 沈长风不是多事的人,所以往里面退了退,让人家轿子好走些。 同时,他听见后面有不知情的挺不高兴的大声嚷嚷道:“谁这么不长眼,没看见这里人这么多,非得做个轿子挤进来,有钱人了不起吗?” 有好心人赶紧堵住他的嘴:“哎哟,你可别乱说话,你知道轿子里是谁吗?” “谁啊?”那人穿着也不错,看起来平时也见了些世面的,说起话来声音也粗。 “越王家的千金——小郡主!” 原先说话的那人脸色白了白,果然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在蜀州乃越王管辖的地界,谁敢对他不敬? 沈长风放下字画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才提及李明月,这便遇上了,果然是皇家小姐,好大的架势。 拥挤的路,愣是让大家让出一条大道来,轿子大摇大摆的经过。 但也有反应慢的,比如前面蔬果摊子边那个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的老婆子。 摊子老板倒是好心,还拉了她一把,奈何老婆子反应不灵活,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偏偏对着使劲,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就撞在轿子上。 轿子立马停下,所有人都在心里替老婆子倒吸口气,又有些免不了看戏的。 老婆子跌懵了,半天坐起来,看了看轿子,面色煞白——大户人家,不是她惹得起的啊。 果然,那小丫头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发难道:“你这个老婆子怎么回事,走路都不看的吗?冲撞了我们家小郡主,你拿什么赔?” 老婆子愣了半天,张大嘴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丫头柳眉倒竖:“来人,给我拖走。” 所有人都在看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 沈长风走过去,扶起老婆子:“没事吧?” 小丫头不满了:“你是谁啊,准许你扶起来了?这老婆子冲撞了我们家小郡主,给我捆起来。” 大家一起惊呼一声,这郡主好生霸道啊。 又都疑惑起来,以前郡主出行虽然也大张旗鼓,可也不带这样的,这是怎么了? 沈长风微微皱眉:“姑娘,你说话未免太没道理,明明是你们这轿子撞到了人家,怎么成她冲撞你们呢?” 道理永远是说给穷人听的,当然,越王家的小郡主不在内。 小丫头双手叉腰:“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的话,跟我一起回越王府里去说!” 在算命摊前的封正他们终于听到动静,也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长风叹口气:“你一个小姑娘不该如此蛮不讲理。” 小丫头扬起下巴,眼珠子往上抬:“不讲理怎么了,有本事你抓我啊。” 月见抱着手臂道:“什么来头,这么横。” 封正和旁边的人打听了一下,不知道为何挺兴奋道:“李明月。” 李梦白挠了挠脸,才想起李明月是谁。 月见摇摇头,这小郡主可以啊,就是公主都不带这么娇蛮的。 老婆子终于醒过神来,突然‘扑通’一下跪在轿子前,连连磕头:“是老婆子眼瞎,冲撞了郡主,求郡主饶命。” 大家纷纷叹息,认错的没错,有错的反而还正大光明的受着受害者的道歉,这个世道啊…… 小丫头似乎觉得还不够,扯了扯嘴皮子:“就这样算了?” 就在这个似乎,轿子里面传出轻轻的叩响声,小丫头立即附耳过去。 片刻后,小丫头撇撇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仍在老婆子身上:“我们家郡主心地宽厚,给你治病去,拿了银子快滚,别挡道。” “是是是。”老婆子赶紧连滚带爬的推开。 小丫头对着沈长风吐吐舌头,轿子重新出发。 沈长风扶着老人,见她走路都困难,出于好心,道:“老人家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老婆子忙摆手:“不用,我回家休息半天就好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不知老人家家住何处?” 封正他们看着沈长风真就扶了那老婆子走,眨眨眼:“我们是等还是不等?” 月见抬起一根手指头往后戳了戳:“你不是在砸场子吗?” 封正一击掌:“哦,对啊,小白走,我们继续砸场子去!” 李梦白无奈,怎么连封正都开始叫自己小白了。 第三十九章 又遇见熟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穿过主街之后,人就空了,这边的店铺都是酒坊、染布坊一类,偶尔有人推着两轮小车去装货物,到底没有前面一段路繁华。 再往前一段,就是汀字坊,算是闹中取静的地方。 两道蓝色人影飞过,沈灵均转头看了眼,道:“说起来,时雨和潋霜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替赵祁准备聘礼去了。” 沈灵均顿时来了兴趣:“聘礼?什么样的?” 苏幕遮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反问道:“叶姑娘喜欢什么?” 沈灵均望着前面的天空,敲了敲下巴:“医书?死人?反正,总的来说,她对死人的兴趣比对活人的大。” 苏幕遮嘴角带着一丝淡笑,没说话,但黑眸中透出的讯息就是——你猜对了。 “不会吧,真是死人?”沈灵均不可思议。 “严格说起来,是千年古尸。”苏幕遮淡道:“几个月前,有采珠渔民无意中自北海海底捞出一个金丝楠木箱,原本以为里面装了奇珍异宝,结果打开是一具孩童尸体,更古怪的是,孩童样貌未变,居然是活着的模样,而且,根据其服饰及身体特征判断,应该存在于千年前。” 沈灵均眨眨眼:“千年前被封在箱子里,变成了古尸,还没有腐化?他们就不怕诈尸。” 苏幕遮曲指敲了敲沈灵均的额头:“哪里有这么灵异的事情,不过叶姑娘如果得到了这具尸体,估计会很高兴。” 沈灵均想象了一下,说的不错,的确符合叶清芷的口味。 “问题是……”沈灵均挺无语的说道:“谁会拿一具古尸当聘礼!” 苏幕遮倒是没那么多讲究,浅笑道:“喜欢即可。” 沈灵均双手抱着宝刀,望天:“那我还喜欢金山银山呢。” 苏幕遮挑眉:“你真喜欢?” 沈灵均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分明透露出你敢说,我就敢给你弄出来的意思,马上咧咧嘴角:“没有,我随便乱说的,那个又不能吃,要来干嘛!” 随后,又捏了捏下巴,感叹道:“等我老的不能动了,能住个到处都是吃的做成的房子就好了,你看啊,我的头往左一转,啃个枕头吃,再往右一转,咬个桌角,简直是人间仙境。” 苏幕遮考虑了一下那个场景:“做一个不是难事,但是可能保存不了多久。” 沈灵均抽抽嘴角:“你还真有这个想法啊?” 苏幕遮道:“可以尝试。” 沈灵均觉得苏幕遮认真起来,比别人说玩笑话都叫人开心。只因他从来不是随便说说的人,既然开口了便会做到,而且做到最好。 沈灵均笑眯眯的,心情挺不错。 不过,下一刻,她的好心情就消失了一半。 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浑身流血的女人就这么‘啪嗒’掉在沈灵均前面,还差点砸到她的脚尖。 沈灵均眯着眼睛低头看:“怎么这么眼熟?” 没怎么多想,她抬起脚尖这么一踢,地上的人翻了个个。容颜带血,不减其秀丽,反而增添了另一番楚楚动人。 沈灵均看到这样一张本该叫任何人心软的脸庞时,眼皮子却跳了三跳,一脸复杂的看向苏幕遮。 半晌,方悠悠道:“木木,我要不要让阿风给我算个卦,是不是最近有血光之灾,犯小人?” 地上的不是别人,恰是之前在晋原府缠着苏幕遮要一起来新津府的上官柔。 此刻,上官柔紧闭双目,胸口手臂处隐隐有鲜血渗出,模样惨淡。 沈灵均蹲下来,稍微检查了一下,疑惑道:“她这是遇到强盗还是土匪了?” 苏幕遮摇头,女子孤身一人上路,尤其还是模样标志的女子,确实容易招到不怀好意的人士攻击。 沈灵均支着下巴仰头:“管不管?” “上官家在新津府开有店铺。”意思是扔给他们自家人就行。 纵然不待见,但也不能放任不管,沈灵均站起来,一拍掌:“那就当一回好人。” 这个时候,上官柔哼哼两声,眼睛睁开一条缝,大概是阳光太过刺目,她又猛的闭上,开合几次之后,终于能看清身边的人。 乍然见到两人,上官柔颇为意外,同时又轻不可微的松了口气:“寺卿大人,苏公子,原来是你们。” 沈灵均低头对上她的视线:“你怎么受伤了?” 上官柔撑着坐起身来,这一动扯到伤口,痛的额头冒出不少冷汗,面色也泛青,直喘了好几口粗气。 “是怪物……”上官柔的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眼眸中透出几分慌乱:“他们什么都不管,见了人就扑过来,怎么也砍也不会死,太多了,我根本打不过……” 沈灵均对苏幕遮使了个眼色——这妹子是不是脑子给吓糊涂了? 苏幕遮凝视片刻,道:“怪物还是人,你在哪里遇到的?” 上官柔指尖蜷缩起来,猛的抬头,皱眉道:“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力气太大了,把我的马活生生给撕碎了,而且……” 上官柔似乎有些想不通,表情很复杂:“他们好像不怕死,就像怪物一样,不论你砍多少次,都没有知觉。” 沈灵均和苏幕遮听着听着,就听出写东西来,突然想起晋原府那些被撕裂的尸体,莫非出自同一个凶手? 但是,上官柔身体很虚弱,失血又过多,没一会,精神就有点撑不住。 沈灵均原不想和上官姐妹再有任何牵扯,但她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想了下,跟苏幕遮说道:“木木,先带她过去,让清芷看一下。” 苏幕遮没有二话,点头。 像任何一个府县一样,每个地方都有个类似于贫民聚集地的巷子,这里无一例外住着最底层的人,活如蝼蚁,却依然在为生存而苟且。 松花巷,便是新津府里穷人们的居所。 前面一排排高楼的遮挡下,这里常年灰暗,阳光根本照射不到。 出入其间的,莫不是衣衫褴褛之人,他们不太干净的脸上,往往挂着友好中带了点讨好的笑意。 但是,今日从松花巷出来的男子,飘逸如谪仙,特别是那双眼睛,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不应该出现的场景,总是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但都是善意的。只因这男子温润如玉,姿态洒脱,实在叫人看了忍不住生出几分欣赏。 沈长风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刚才送那位老婆子回家,再三确认对方真的无碍之后,就告辞离开。 巷子口,阳光暖融融的照过来,将他一身白底蓝边的道袍映衬的出尘超脱。 其实,这条巷子前面就是琳琅满目的店铺,那边人声鼎沸,酒肉香气甚至能顺着风传到巷子里。 窝在巷子里的几个乞丐贪婪的吸了两口气,就好像真的吃到了一般,满足的闭上眼睛继续打盹。 饶是沈长风都有些叹息,只隔了一条街罢了,但两边真是天壤之别。 在他这么一出神的时候,沈长风感觉到什么东西扑过来,下意识的抬手,一掌挥开。 这一掌不重,但是,沈长风看清了什么东西之后,微愣了一下。 地上躺着一只纯黑色的猫,此刻却一动不动,看样子十之八九是死了。 沈长风没想到,自己轻轻一挥,这猫就能被扇死了。 “好大的胆子!”清脆嘹亮的嗓音,带着作威作福的蛮横。 沈长风抬头看去,不知何时面前停了一顶轿子,这轿子还很眼熟,特别是这个十五六岁伶牙俐齿的娇蛮小丫头。 小丫头满脸怒气,气势汹汹道:“你把我们家郡主最爱的猫打死了,是不想活了吗?” 沈长风张了张嘴巴,想解释一下这个事情,比如猫自己窜出来,他不过轻轻挥开之类。 不过转念一想,明显这越王家的郡主,就不是愿意听道理的人,不然刚才那老妇人也不用磕头道歉。 小丫头一脸飞扬跋扈,嗤笑道:“刚才不是挺能说的,怎么?现在变哑巴了?” 沈长风还是做了一礼,有些惭愧道:“确实是我的过错,不知道怎么赔偿才好。” “赔偿?”小丫头不屑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口气:“你赔得起嘛?” 沈长风想了下,虽然他没有苏幕遮那么有钱,也没有赵祁那么大的权势,但家底还是有一些的,赔偿一只猫总不成问题。 “请姑娘开个价,我尽力。”沈长风说起话来,如春风般和煦,丝毫不张扬。 不等小丫头说话,轿子里又传出几声轻叩声。 小丫头往后退了几步,斜歪着脑袋凑到轿子门帘前,伸长了耳朵附耳倾听。 半晌后,小丫头福了福礼,迥异于适才的跋扈,恭敬道:“是,郡主。” 然面对沈长风,又恢复了不可一世的轻慢架势,道:“我们郡主说了,猫既然被你害死了,你就该一命偿一命,在它面前自裁谢罪。” 沈长风实是没见过这么霸道不讲理的郡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姑娘,我们是不是该讲讲道理。” 谁知,小丫头柳眉一挑,皮笑肉不笑道:“道理?在蜀州的地界上,越王就是道理!” “……” 那小丫头忽而挑起嘴角,笑容狡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第四十章 找了你许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长风抬眸看过去,等她后话。 “把小疯子恭恭敬敬的双手捧回去,摆个灵堂,你披麻戴孝跪个三天三夜,兴许,小疯子在天之灵能原谅你,那我们郡主就不跟你计较了。” 小疯子?沈长风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感情这猫叫小疯子。 沈长风无奈:“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随便乱跪,更何况只是一只猫。” “猫怎么了?”小丫头哼哼道:“猫也是一条命,人就比畜生高贵吗?” 沈长风自知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丫头眼皮子往下一搭,高傲道:“两条路,你自己选择,别浪费我们时间。” 显然,这位丫头和她家的郡主是故意难为人了。 沈长风没有脾气,但有底线,所以立刻正气凛然道:“我不选。” 小丫头瞪他一眼:“给你活路你不走,你偏要走死路,得罪我们郡主没好下场!” 沈长风微微笑道:“姑娘,你刚才都说了,人不一定比畜生高贵,那人与人之间为何又要分三六九等,即便是郡主,也该讲理,对不对?” 小丫头还真没遇到过沈长风这样的,看着不温不火的性格吧,但就是有能耐气的你吐血。 “你……”小丫头一生气,脸颊就给染红了,眼睛更是瞪的圆圆的。 沈长风翻了翻身上的银袋,连着值钱的都掏出来了,态度诚恳道:“姑娘,在下身上就这些。” 那边轿子里再次叩了叩响声,小丫头恨恨的瞪着沈长风,边凑过去。 少顷,小丫头转过身来,以一脸对你大恩大德的口吻道:“我们郡主说了,你不想选这两条路也可以,不过,你得写个卖身契,卖身给王府当仆役,这辈子不得赎身。” “……”沈长风把东西重新收拾好,道:“那还是让郡主亲自出手杀了我吧。” “你确定?”这话不是小丫头说的,而是来自轿中。 语音清凉,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味道,如泉水般悦耳。 但是,沈长风听到后,足足愣了好半天,眼眸波动,转为深沉。 轿帘微动,伴着少女低笑声:“那我就满足你。” 一抹青色的影子从轿子里快速飞出,沈长风脚底交错着后退,抬手握住,放在手上一看,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起。 这是一条小青蛇,还对着他吐了吐蛇信,不过也不知怎的,就是尾巴少了一截。 “你不是要死吗,怎么又不死了?”透着门帘,轿中少女娇声道。 沈长风抚了抚小青蛇的头部,那青蛇便真的不动了,缠着他的手臂低下头,继续睡觉。 “见到你,我便不想死了。”沈长风这么说着,嘴角浮起一个笑容,比春花还温柔。 沉默片刻,轿中少女再开口,道:“糖豆。” 沈长风还在想糖豆是什么,那小丫头已经走上前,抬手撩起轿帘:“郡主慢点,这里脏。” 一只脚踏出来,露出蓝底粉色小碎花的裙角,那丝质的布料遇到微风,轻轻悠悠的扬起。接着,一个娇小俏丽的少女出现在人面前。 婴儿肥的脸庞还有几分稚气未脱,长长的睫毛微卷,乌黑的大眼睛转动起来,分为灵慧。 少女左手拿着一支笛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右手掌心,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但面颊又透出与笑容不符的疏淡。 沈长风忍不住上前一步:“唐糖……” 一声唤出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问,唐糖怎么变成了越王千金——李明月,他更想解释当时在泸水府的事情。这本是在他脑子里滚过来滚过去,想了好久的话,但真遇到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糖豆横插进来,拦在两人中间,一脸戒备:“干什么?” 沈长风的视线越过她,放在许久不见的唐糖身上,道:“我找你找了许久。” 唐糖明亮的眼眸往上斜飞,轻慢道:“找我给瘟疫解毒?” 沈长风讶然:“你怎么知道?”问完却又瞬间想通了,肯定是南栖凤告诉她的。 换了淑女装,唐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一时间,令沈长风都有点陌生。 原先的唐糖鬼灵精怪爱胡闹,整天充满活力,可面前的这个唐糖,她就这么站着,穿的是绫罗绸缎,华贵逼人,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就像是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那般,叫人无可挑剔。 沈长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但他还是说了,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莫名的踌躇,道:“也不全是。” 唐糖大概是没听清楚,顿了手中动作,稍微走出去两步:“嗯?” 沈长风黑色的澄澈的眼眸漾起一层涟漪,比风还柔和的嗓音,说道:“我说,也不全是为了解毒,因为瘟疫解除后,我还是想找到你。” 唐糖两边的嘴角往上勾起,眼睛里闪过调皮的捉弄人的笑意,笛子放到嘴边呼一口气。 突然,原本瘫在地上死了半天的黑猫刹那间就窜起来,再次往沈长风身上扑过去。 沈长风被吓一跳,愣头愣脑的就被猫扑了个扎实,无奈的揪住猫尾巴从自己脸上拎下来。 “哈哈哈~”唐糖笑的弯起腰来,一点也不顾忌形象。 沈长风还是喜欢这样子的唐糖,当然故意露出些狼狈的样子,掩盖住其实他一点也没吓到的事实。 纵使沈长风脑子木讷,也知道为哄对方开心,偶尔装个假也无伤大雅。 果然,唐糖心情好了不少,眼眸里亮闪闪的,撇撇嘴:“臭道士,我最讨厌你。” 沈长风捏了捏手中的猫爪子,这猫也不怕生,就这么蜷缩在他怀里,还打了个哈欠。 “唐糖,其实之前的事情……” 糖豆横眉冷对:“糖什么糖,我们家郡主姓李名辰星,你该尊称一声郡主。” 沈长风倒是真愣了一下,不是李明月吗? 唐糖转了转手中笛子,跨过轿栏,对糖豆道:“打发他们回去,我自己逛逛。” 糖豆抿起嘴:“郡主,这里都是刁民,不安全。” 唐糖拿笛子往她额头一敲:“这世上只有姑奶奶欺负人的份,还有没有谁敢欺负姑奶奶我的。” 糖豆没法,只得摆手,让轿夫们赶紧走了,自己随身跟着唐糖。 唐糖看了眼沈长风怀中那只猫,狠狠唾弃了一下——叛徒,人刚刚还打你了! 沈长风着实犹豫了一下,到底该继续喊唐糖还是叫郡主? 唐糖闲不住,拿笛子戳马上要睡着的猫,逗的那猫忍不住立起来,瞪大一双大眼,一脸谁打扰老子睡觉的表情。 然后,唐糖的恶趣味被满足,就消停了。 沈长风眼睛视线正好扫过唐糖那只笛子,上面有一道淡淡的刮痕,是当时被自己的赤霄剑划的,有些歉疚道:“那日在泸水府,其实我并非……” 还没等沈长风说完,唐糖接口道:“我知道。” 沈长风再次惊讶:“你知道?” 唐糖两根手指转了一圈笛子,皱皱鼻子:“要不然,你还能和我说话。”虽然知道真相,不过还是很气,所以刚才故意找茬为难沈长风。 “那你为何一声不响就离开了。” 唐糖皱了皱眉头,往前后左右看:“沈灵均他们也来了吧,人呢?” 沈长风不知她为何提起,还是点头:“在的,刚才还一起,人一多就走散了。” 唐糖婴儿肥的圆脸上难得露出些黯然的神情,道:“我当时收到师父的信,本来想跟你说的,不过你惹我生气了,所以我就自己走了,而且这边的事……” “糖豆。”唐糖忽然转头,唤了一声身后的丫鬟,道:“去把天香楼包下来,然后传消息下去,全城找几个人。” 沈长风觉得这个阵仗有些大,赶紧道:“不用,他们应该都往汀字坊去了。” 唐糖抬起下巴,道:“好,那就派人把汀字坊围起来。” 沈长风扶额,觉得唐糖有些小事化大了。 糖豆却像是习惯了一般,问都不问就下去了。 “等一下。”唐糖唤住,黑眸转了转:“知道怎么做吧?” 糖豆拍胸脯:“郡主放心,我都晓得的。” 沈长风疑惑的看着两主仆,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正准备问出口,唐糖倒是先说了:“先找到沈灵均他们再说,我还有事要她帮忙呢。” 临街茶楼,摆了些许椅凳在门外,一块大粗布横在上头,遮挡太阳。 叶清芷替老鹰清理伤口,上好药,这会儿正包扎着。 只不过老鹰并非猫狗,没有那么听话,洛城死死压住,捏住它的嘴巴,就怕它一个发疯乱啄人。 戏时面对面盯了半天,发现新大陆一样:“哇,你说它这个鼻子是不是和将军的有点像?” 叶清芷还真就抬头看了一眼,赵祁五官深邃,鼻梁突出,确实是标准的鹰钩鼻。 时雨很实诚的点头:“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 潋霜无语:“你们是第一次看清楚将军长什么样子吗?” 没想到时雨和戏时还真点头了。 赵祁一脚一个:“滚犊子。” 第四十一章 被抓很有趣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包扎好,打起一个结收工:“好了。” 洛城安抚着拍了拍老鹰头:“别闹,我给你抓老鼠吃啊。” “好恶心。”时雨和潋霜有些嫌弃。 戏时站起来道:“要不然我去买条鱼给它吃,不知道它吃不吃啊。” 洛城挺无语:“你以为是海鸟呢?”拎着戏时去抓老鼠。 赵祁捏了捏下巴,满脸沉思。 叶清芷忙活完,见他还不动,拿脚踢了一下:“打桩呢?” 赵祁难得神色认真道:“我在考虑驯鹰第一步该怎么做。”想想以后出去打仗,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老鹰趴在肩头,简直帅呆了酷毙了。 叶清芷沉默片刻,道:“先陪它睡觉。” “啊?” “噗~”时雨和潋霜一起喷笑。 叶清芷干咳一声,正经脸道:“要先培养它的依赖性,以及两者间产生的信任感。” 赵祁觉得很有些道理:“丫头,你继续说。” 这边,叶清芷和赵祁分析着关于野鹰有什么办法驯服。 那厢,沈灵均凭着狗鼻子一般的直觉,居然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叶清芷所在。 叶清芷抬眸,眉头不可见的微蹙:“好重的血腥味。” 赵祁他们在战场出生入死,对血也是很敏感的,大家一同往味道传过来的方向转头。 茶楼旁边的某间客栈内,叶清芷收了针,走到旁边清洗双手。 沈灵均坐在桌旁,支着下巴:“她没事吧?” 叶清芷拿块干布擦手,道:“受惊后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没有其他大碍,先让她睡一觉。” 几人一同往外走,赵祁纳闷道:“你们走个路都能遇到半死不活的人?”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人家突然从天而降,掉在我面前。” 留了时雨看着上官柔,其他人在隔壁房间内围坐下。 叶清芷好似有些疑惑的说道:“我看她的伤不是刀剑所伤,而是有撕扯痕迹。” 苏幕遮站在窗口,抱剑随意斜靠,自然流露出一份优雅,闻言,转头道:“上官柔曾说遇到一群怪人,且把她的马当场撕裂。” 赵祁挑眉:“一匹马,当场撕裂?这怕是熊吧。” 沈灵均把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单手搁在桌案敲了敲,摇头:“她说是好几个人,相当古怪,砍多少刀都砍不死。” 赵祁咧咧嘴角,问叶清芷:“丫头,什么人不怕死。” 叶清芷上下嘴皮子一碰,冷声道:“死人。” 沈灵均揉揉鼻子:“死人的话,上官柔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窗外的风吹起苏幕遮肩头的墨发,他清清淡淡的嗓音道:“我和灵儿怀疑晋原府此前猛兽吃人的事件,可能和这次上官柔的际遇相同。” 潋霜在后面抖抖索索问上一句:“莫不是死人诈尸了?我听说僵尸就是打不死,还专门扯了活人吃人肉吸精血。” 叶清芷清澈的黑眸沉下来,道:“我更相信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其他人也点头,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僵尸的。 沈灵均眼眸一转,看向叶清芷:“我记得你说诈尸这件事,和五毒的蛊术有关。” 叶清芷点头:“嗯,但是我不太清楚具体如何操作。” 沈灵均望天:“唐糖在就好了啊。”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杂呼喝声,闹的还挺大。 潋霜道:“将军,我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房门却先一步打开了,是洛城和戏时抱着老鹰回来了。 沈灵均眨眨眼,看着洛城手上的老鹰挺新鲜:“你这个宠物买的可以啊。” 洛城笑道:“是不是很霸气。” 沈灵均竖个手指头:“必须的。” 苏幕遮都多看了两眼,觉得养个鹰确实比鹦鹉霸气多了。 潋霜闪开几步:“洛城,你别拿吃过死老鼠的老鹰碰我!” 戏时眨眨眼:“没抓到老鼠,我们给喂了点猪肉。” 潋霜的脸色才好看点,她是没洁癖,可是一想到老鼠…… 赵祁勾勾手指,让洛城把老鹰抱过去,按着叶清芷说的,这第一步嘛,就得建立亲近感。 他伸手,打算友好的交流一下。然后,老鹰猛的一低头…… “嘶~这畜生,怎么下嘴比丫头还利索。”幸亏他闪的快,手指头差点都给啄破了。 叶清芷斜睨他一眼——刚才嘴里说什么呢? 赵祁露齿一笑:“夸你呢。” 叶清芷懒得理他,问戏时:“外面在闹什么?” 戏时道:“好多官兵在挨家挨户查人呢,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案件。” 沈灵均无语,别她一来就发生点什么,那可真就应了赵祁说的她走哪儿哪儿死人。 正说着,大家听到一队零碎的脚步声,然后‘哐啷铛’门被一脚踹开。 领头的几人往里扫了一圈,对着手中画像看了看,喝道:“就是他们,全都抓起来!” 沈灵均他们一脸莫名,刚来半天就成嫌疑犯了? 洛城和戏时,连带着外面屋顶上的神乐凉月,全都嗖一下闪出来,挡在最前面。 赵祁眉头一挑,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个衙役也一头雾水,上头就说找人带去郡主那边,可没说对方是什么身份,怎么这一看,好像还不简单呢? 尤其是里面那个黑衣服的,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老子最大,谁敢动老子一下的凌人气势。 在衙役愣神的功夫,沈灵均一个幻影步绕到衙役身边,把他手中的画像抽走,看了一眼,眼皮子一抽:“画的这么抽象,你们是怎么认定是我们的?” 画人物像,容貌不难,关键在于神韵,每个人的韵味都是不同的,这也是独属于单人的气质。 问题在于,这画像上的几个人,画的那个惊天地泣鬼神,歪瓜裂枣那都是抬举,简直就看不出是个人样。 衙役白了白脸色,这个女人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旁边一个咽了口口水,呐呐道:“上头说了,画像里的人一个个长的很有特色,只要见到了绝对不能忘,我看你们就挺像,一定就是郡主要抓的人。” 戏时忍不住探个脑袋看了眼:“像毛……”线字让洛城拍回去了。 叶清芷站起来:“郡主?李明月?” 沈灵均还想了想李明月是谁,大腿一拍——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越王的女儿嘛。 衙役们挺挺胸膛,壮着胆子用力呼喝道:“你们,识相的就跟我们走一趟,不然,不然得罪了郡主,可没有你们好果子吃!”看着喊的用力,其实透出一股子的虚来。 赵祁挠挠下巴,没有理会。 沈灵均还在冤孽这画像把她画的像只猫,心中愤愤——哪个奇葩画的啊? 叶清芷眯起眼,莫名觉得作画的倒是把握住了赵祁的神韵,外表慵懒,然眼眸中精光灼灼。 苏幕遮像是置身事外,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总的来说,没有一个人理睬那个衙役的话。 衙役在新津府那也是横惯了的,谁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此刻他们不知道为何,就是不太敢有大动作,面前这几个人太淡定了,以他们的经验来说,在他们要抓人的时候还如此淡然的,不是傻子就是厉害人物。 当然,若这几个人是傻子,恐怕全天下聪明人就没几个了。 衙役互相看了看,搓着手,不知道是不是得用强的。反正干不成这个差事,回头郡主怪罪下来,他们也要受罚。 再说,就算这几个人真有点背景又如何,蜀州境内,谁敢和越王叫嚣? 这么想着,衙役沉下心思来,大家就准备一起出手。 然而不等衙役有所动作,叶清芷淡道:“带路吧。” “呃……”衙役们反而愣住了。 沈灵均抓起刀,对苏幕遮勾了勾手指头:“木木,走,我们去看看那位郡主有什么话说。” 苏幕遮点头:“嗯。” 赵祁一摆手,神乐和凉月再次掠出去,就当没出现过。 其他人大摇大摆的从客房出去,留下原先准备抓人的衙役一头雾水。 其实沈灵均他们有些好奇,又没见过李明月,对方怎么知道他们来了蜀州,还大张旗鼓的找人呢? 从客栈外出去的时候,月见他们正好找过来。 沈灵均随便扫了一眼,然后指着封正捧腹大笑:“你这是去唱戏了?” 封正拍了拍衣服:“怎么,还有啊?” 说起这个,封正就郁闷,刚才去找算命摊的茬,凭着他三寸不烂之舌把对方逼的那个是节节败退,只差跪地忏悔。 封正当然得意,他好歹是饱学诗书之人,对付个区区算命的小菜一碟。特别是周围人那钦羡的目光,让封正更加洋洋得意,只觉得站在人生巅峰。 月见和李梦白站久了,觉得挺没意思的,就到旁边一个水果摊坐下了,一边啃果子,和摊主聊聊新津府的趣事,一边等封正结束无烟的战役。 大概也是封正得意过头的,他把算命的吓跑之后,也收拾收拾准备打道回府。却在经过一个面粉摊时,脚底一滑,整个人头往下直接跌进了面粉袋里。 陪了人家面粉的钱不说,他从头到尾都沾满了白色粉末。 月见还笑话了一句:“封正,你现在可算是白首了。” 封正跺跺脚,甩甩脑袋:“出门没看黄历啊。” 李梦白疑惑的看着后面一群带刀衙役:“我们这是去哪儿?” 沈灵均眨眨眼:“你没发现我们被抓了?” 月见弯起眉眼,笑着道:“好像还挺有趣的。” 封正拍完了,道:“一起去一起去。” 后面的衙役有些莫名,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被抓了这么兴奋的。 第四十二章 忆十五年前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天香楼,当属新津府最阔气豪华的酒楼。 当衙役把他们带回这里是,不禁心生纳闷,这是请吃饭呢? 怀着疑问走进去,明显比之前来时空荡,整个大堂只有店小二和柜台后的掌柜。 掌柜见到来人,立马恭恭敬敬的迎出来。 衙役中一人眼皮子一撩,走到人群最前面,傲慢道:“郡主在哪里?” 掌柜的不敢怠慢,赶紧回说:“郡主在二楼秋月间。” 衙役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抬手一摆:“带他们上去。” 二楼为雅座,以春花、秋月、和风、细雨命名。 房门前,衙役一改刚才的样子,毕恭毕敬起来,轻轻叩了几声,道:“郡主,人找到了。” “带进来吧。”很清脆的少女音。 房门打开,隔着一道珠帘,沈灵均他们先看到一个身着藕荷色服饰的女子,十五六的年纪,圆圆的鹅蛋脸,眼角往下耷拉,显出几分轻慢来。 他们当然也看得出,这小姑娘不过就是个丫鬟。 小丫头瞥了外面那位衙役一眼,嗓音都带着骄横:“没你的事了,你去楼下守着吧。” 衙役似乎很怕这小丫头,不敢多言,抱拳道:“是。”就踩着楼梯下去了。 等衙役走了,这小丫头勾起嘴角来,眼眸转了转,又变成一副虽然骄纵但有些可爱的样子来。 她对着众人做了个手势,还算是客气的口吻,说:“里面请,郡主等候你们多时。”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这丫头可以啊,这变脸速度都快赶得上唱戏的。 珠帘卷起,眼中映入两个人的身影,大家微愣了下,怎么这背影有点眼熟呢? 蓝色裙装的女子转了个身,带着轻巧的笑意看向沈灵均他们,乌黑的大眼珠转了一圈,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旁边的男子也站起来转过身,赫然就是沈长风了。 沈灵均惊讶:“唐糖?” 月见疑惑:“你们怎么在一起?”她记得沈长风去送那位老婆子回家来着,亏他们还等了好半天。 叶清芷凝眉道:“李明月?” 唐糖俏皮的抬了抬下巴:“糖豆,你让人送点吃食进来,然后去外面守着。” 糖豆应道:“是,郡主。” 众人坐下,沈长风道:“灵儿,唐糖说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沈灵均掀了掀茶盖:“求人还是抓人啊?” 戏时在剥一颗核桃,问:“唐糖你怎么会来新津府的,为什么会变成越王的女儿李明月?” 潋霜犹豫再三,含蓄道:“冒充皇亲国戚,是死罪啊。” 月见摇头,道:“你肯定不是李明月。”她是见过李明月的,虽然是几年前,但一个人的长相再怎么变,也不能变成两个人。 唐糖歪了歪脑袋,嘴角带着狡黠的笑容:“我也没说我是李明月啊。” 沈灵均握着个榛子敲了敲,抬眸:“不是李明月是李明亮啊?” 封正眨了眨眼:“沈大人,你这个笑话好冷。” 唐糖这套衣服是修身的淑女装,穿着是好看,就是不太舒服,她索性扯起袖子,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掂了掂手中笛子,觉得还是这样自在多了。 赵祁的嘴角抽了抽,心说——完全没有任何大家闺秀的样子! “装了好几天,累死我了,还是见到你们自在啊。”唐糖的笛子在指尖转了一圈,随后道:“我还有个名字,叫李辰星。” 洛城把敲碎的核桃递给戏时,微惊讶道:“越王那个传说中早就夭折的庶女。” 唐糖带笑的脸庞转冷,哼了一声道:“他巴不得我死了。” 苏幕遮见沈灵均吃坚果吃的停不下来,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才问道:“既然是越王府的郡主,那你怎么又成为五毒弟子。” 唐糖慧黠的眼眸略有些暗淡,她踢了踢凳子,闷闷不乐的坐下来,道:“这就跟我要说的事情有关。” 安静片刻,唐糖告诉大家:“我当日离开泸水府,是收到了我师父的信,他跟我说,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沈长风坐在唐糖侧边,见她婴儿肥的脸蛋露出淡淡的伤感,但眼眸里又掩藏着克制不住的愤怒。 他想,其实他从未了解过唐糖。 这样的唐糖是很少见的,静默而沉敛。 她淡淡的开始叙说,十五年前的往事:“我娘认识李贞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越王,大概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孽缘开始都有一个契机,反正他们相识并且相爱了。后来李贞告诉她,他是越王并且早就娶了王妃,我娘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了他,做他的妾室。” “还好,李贞并非贪慕美色之人,对我娘也不错,但是他那位王妃就不是了,表面温柔大方,背后经常使用各种手段陷害迫害她。” 如果说沈灵均他们不清楚这种豪门深院的生活,那赵祁和月见再清楚不过。这种地方,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是没有一丝生存能力的。 唐糖垂下头,把玩着笛子上一根璎珞,面露不屑的嗤笑一声:“不过这种日子就持续了三年,三年后,也就是十五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到十五年前的事情马上就要揭开真相,大家不禁停下手中动作,连戏时都忘了吃。 “那个时候,一夜之间蜀州出现了无数的尸人,他们全都是由于意外突然死去,然后在停尸间里,又突然诈尸,成为了一具没有知觉,没有灵魂的僵尸。” “诈尸。”沈灵均想起晋原府发生的事情,简直一模一样。 唐糖摇头:“不是诈尸,是蛊术。” 叶清芷眼眸都亮了:“是尸咒吗?” “嗯。”唐糖的手指头绕过璎珞,握住笛身,道:“这些僵尸一样的人只会攻击,任何活物都不会放过,他们有无穷的力气,甚至能徒手把你整个人撕碎,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们不怕死也不怕疼,不管你砍多少刀,就算是断了一双腿,他们还会爬着向前,继续撕碎任何能接触到的活物。” 戏时戳了戳手臂:“好可怕啊。” 封正抱紧李梦白的胳膊,前后左右上下都扫了一圈,感觉哪儿都有鬼影子。 苏幕遮和沈灵均颇有默契的对视一眼——莫非上官柔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人? 唐糖继续道:“当时,我师父收到一位朋友的信,才知道蜀州发生了这种事,而且那位朋友跟他说,怀疑这是五毒的秘术练出来的尸人。” 沈长风忍不住插口说了一句:“那位朋友,应该就是我师父。” “你师父?”唐糖眨了眨眼,想起前几天见到师父身边确实站了个道士,原来以前就认识的吗? 赵祁磨着下巴,道:“既然是五毒传出来的,那肯定和五毒的人有关了。” 唐糖以笛支着下巴,道:“我师父来了之后,一眼就看出有人用了五毒早就禁了的蛊术——尸咒。他自然知道怎么制止……” 叶清芷握着茶杯,淡道:“但是,治标不治本,必须要抓住背后之人。” 唐糖垂眸,长睫带出下眼睑一圈暗影,使得整张脸都黯淡了下去。 “后来,我不知道李贞的王妃从哪里弄来了蛊术秘方,以及其他的东西,总之,这些全都出现在我娘的房间里,而且被所有人抓了个正着。” 沈灵均皱眉:“有人陷害你娘?你怎么知道是李贞的王妃做的?” 唐糖放慢语调,道:“因为她实在是太恨我娘了,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 “你娘是哪里人?”凉丝丝的嗓音来自苏幕遮,他敏觉的察觉出哪里有问题。 唐糖吸了一口气:“这正是问题所在,李贞的王妃也是知晓了这点,才能成功陷害我娘,因为,我娘是五毒圣女。” 大家都有些惊讶,五毒传出来的秘术,又是五毒圣女,恐怕任何正常人都会怀疑。 “也因此,当时没有任何人有理由怀疑这是那位王妃的陷害。”唐糖收了笛子,握在掌心当中:“我娘……” 唐糖因为握的太紧,指尖都整个嵌进肉里,她本是可爱的脸庞此刻神情冷然,显出与相貌不符的沧桑,但声音又是格外的清晰,一字一字道:“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娘是巫女,把她活活烧死。” 死亡固然是惨痛的,可再没有一种死比活活被烧死更痛苦。无法想象,那种如身处地狱一般的煎熬。 沈长风再是没想到,唐糖的身世如此坎坷,这个总是调皮任性的孩子,身体里却藏着一颗成人的心。 这瞬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是徒劳。 戏时惊的松了手,核桃掉落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赵祁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位置,伸展双腿,皱眉道:“不像话。” 月见拨了拨桌上的壳,问道:“越王,也没有阻止吗?” “呵~”唐糖从鼻腔发出一声嗤笑:“他当时躲在屋里,根本都不敢出门。” 世人皆说越王李贞性情温和,谨小慎微,更是惧内之人,夫妻相敬如宾。 “唉……”月见悠悠的叹了口气,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什么是皇家薄情,什么是利益取舍。 很无情,但也是血淋淋的现实。 第四十三章 赵将军斗鹰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房间的气氛有些沉闷,潋霜走到窗口,一把推开合着的两扇窗户。 风一下子从外面吹进来,消散了萦绕在众人心头无来由的烦躁。 沈灵均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打破沉默,问道:“幕后主谋,莫非就是那位王妃?”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又有些不确定。” 唐糖晃了晃脑袋,笛子敲着手心,道:“虽然我想不通她哪里来的那些所谓证据,不过如果是她的话,现在发生的事情没法解释。” 见大家不解,月见代为解释道:“那位王妃十年前就去世了。” “还有一点。”赵祁双脚搭在一起,思考道:“为何时隔十五年再次发生,是什么使得幕后主使停歇了十五年。” 叶清芷抿一口茶,抬眸道:“可能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大家齐齐看过去。 叶清芷以独有的清冽嗓音道:“十五年前炼蛊术的,并非现在的这位。” 沈灵均黑眸微动:“你是说,有可能蛊术秘方遗留了下来,有人意外得到了。” 其他人都点头:“的确很有这个可能。” 唐糖道:“我找你们来,就是希望你们帮我查清这个事情,还我娘一个清白。” 其实不用唐糖说,他们也正是为这个事情来的。 唐糖又加了一句:“还有,不要对其他人说出我是五毒弟子的身份。” 这个众人也理解,五毒弟子的身份于王府中来说确实有些尴尬,也没有必要提及。 苏幕遮转了转手中茶杯,道:“我记得南栖凤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他怎么就没替你娘报仇。” 没人怀疑南栖凤的能力,但凡他想,别说一座王府,就是整个新津府,都能在无声无息间摧毁。 唐糖扁了扁嘴:“五毒圣女与男人私奔,早就被整个五毒教逐出门派,要不是我师父欠了我娘一个人情,他才不会收我为徒。” 封正听了半天,关于江湖上的事插不上嘴,这会儿终于找到个话头:“你突然回王府,越王没怀疑啊?” 唐糖以笛子敲肩,翻了个白眼:“我师父的朋友送我回去的,说我在道观住了十几年,如今掐指一算孽业已除,需得王府荣光庇佑,方能保平安之类。反正那老道挺能吹,连我都差点相信了。” 沈长风扶额,唐糖口中的那老道必然就是他师父李淳风了。 月见这两天习惯摸摸脸上的疤痕,边问道:“对了,你干什么用李明月的名义全城大肆搜捕,还到处招摇。” 唐糖坏笑道:“她不就是喜欢出名嘛,我就帮着她发扬光大。” 沈长风才明白唐糖这般大阵仗的用意,故意在街上横行霸道,让大家以为是李明月,从而败坏对方名声。 本来想劝一句——过去的就过去了,她到底和你是姐妹。 但是对上唐糖漆黑慧黠的眼眸时,这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若非当事人意愿,谁也没有资格要求受害者原谅。 这边事情说完,唐糖跳起来,道:“你们跟我住王府去吧。” 沈灵均考虑了一下:“王府好像不太自由?” 封正挺好奇:“热不热闹啊?” 唐糖双手环臂,仰着脑袋:“还行吧,反正就那样喽。” 赵祁双手背到身后,大跨步往外走:“老子才不住王府。” 月见想了下,道:“我也不太方便。”李明月或许对她没印象,越王必然是认识她的,她突然出现在王府,越王指不定会多想,到时候事情会比较麻烦。 唐糖撅起嘴:“赵祁不去,那叶清芷肯定也不住了?” 叶清芷红了脸色,想说关她什么事,她还没开口说呢,正要替自己分辨两句,就被一只大掌拽走了。 就听外面传来:“你干什么,吓死。” “老子走到哪里,你就得跟到哪里。” “滚!” “嘶~” …… 大家习以为常,唐糖吐吐舌头:“秀死快!” 赵祁不住,洛城他们都不必问了。 最后,唐糖手握着笛子划向剩下的几个:“你们呢?” 沈灵均揪住苏幕遮的袖子往外走:“不住王府!”忒不自由了。 李梦白挠挠脸:“我觉得住在汀字坊就不错。” 封正举手:“我想住王府。”听月见讲了李明月的事迹之后,他对那位郡主有些好奇。 沈长风张了张嘴巴:“我……” 唐糖直接阻止:“你跟我回王府。”眯眼一笑:“当联络人。” 沈长风叹气:“封正也可以。” 唐糖嫌弃的撇嘴:“他会飞吗?” 封正委屈的瞪大眼,再委委屈屈的缩着身子出门,当自己是隐形人。 赵祁和叶清芷拉拉扯扯的出了天香楼,神乐从屋顶飞掠下来,道:“将军,刚才时雨发了个讯号,应该是那位上官姑娘醒了。” “醒了啊?”沈灵均在后面听见了,走上前:“去看看。” 原先的客栈里,掌柜的很不解的看着这群人大摇大摆又回来了。心里纳闷,不是给衙役抓走了吗,怎么这么快被放出来,。要知道进了衙门,无罪都得扒层皮呢,这也是他们这些老百姓最怕衙役的原因。 无视衙役的目光,沈灵均他们来到上官柔所在的客房,因着人太多,且对方是姑娘家的缘故,几个大男人就没有进去。 赵祁嫌弃客房狭小,让洛城他们往不大的院子里摆了方长桌并几个椅子,本来掌柜的是不同意的,你这样摆个桌子,他还怎么做生意? 不过,在苏幕遮递过去一大块银锭之后,掌柜的笑呵呵的退下,还让店小二泡壶好茶送过来。 戏时和洛城咬着耳朵说道:“苏木头这个人,就是聪明会来事儿。” 洛城瞥他:“那你还叫木头,应该叫苏聪明!” 戏时挠挠头:“习惯了嘛。” 等店小二沏茶送上,大家伙相继坐下了。 唐糖也跟了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瞪着赵祁手里的老鹰,那笛子去戳。 赵祁反应迅速,直接移开了:“别乱碰。” 唐糖扭脸:“小气的中原人!” 沈长风忽而觉得,这样的唐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模样,心里不由得舒口气。 有了驯鹰这个想法之后,赵祁把握时间,无时无刻不拿出点实际行动,这会儿就很严肃的对着那只老鹰呼喝了一句:“蹲!” 老鹰转个头,锐利的目光扫向赵祁,没有动。 赵祁半眯起眼,同样犀利的眼神,准备吓一吓它,赵祁作为一个大将军,深谙训人还是驯物,气势上得压住对方。 就这么人和鹰互相瞪了片刻,那老鹰突然一头猛、撞过去,以尖利的嘴对准赵祁的嘴巴。 “噗哈哈哈——”唐糖捂着肚子:“赵祁,你和老鹰在亲嘴嘛,哈哈哈……” 赵祁抹了把脸,嘴唇好痛,好像被这畜生给啄掉了一层皮。 赵祁站起来,不由的怒道:“老子就不信了,洛城,拿家伙过来,把它给制住!” 其他人都不由得轻笑,无往不利的赵大将军,居然拿一只老鹰没奈何。 外面欢声笑语隔着窗户,清晰的传到客房里。 叶清芷走到旁边,伸手合上两扇窗,重回到桌旁坐下。 上官柔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没看到心中想的那个人,眼眸中闪现出一抹失望。 沈灵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这也是此刻房间里唯一的响声。 标准的客房,不太大的格局,平时也只供一人居住,这会儿人多了些,显出些拥挤。 月见左右看看,不知道为何叶清芷和沈灵均都不说话,她双手交叉,以手背支着下颚,弯起月牙般的眼眸,以讨喜的笑容开口道:“上官姑娘,是吧?” 上官柔没想到是这位陌生的姑娘先开口,这姑娘她只见过一次,在晋原府的县衙里,但不清楚她的身份。 她下意识的揉了揉手腕处被包扎好的伤口,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说一下,事情发生的过程。”月见的声音不轻也不重,没有过于柔和,也不会叫人唐突,一切恰到好处。 上官柔的目光扫过沈灵均,对方没有看她,而是盯着房间里当摆设用的花瓶发呆。她拧了拧眉头,不知道沈灵均是不想看到自己,还是不屑。 上官柔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以柔软的语调说道:“我因担心家中发生的奇诡事情并不简单,当时一个人骑马从晋原府赶路过来,但是不知怎么的,半路上马突然受惊把我甩了下来。” “虽然我功夫浅薄,索性没有大碍,但是接下来……”说到这里,上官柔的眉头拢在一起,面色变了变:“突然过来几个古怪的人,又不太像人,他们的模样特别可怕,就像是,就像是……” 上官柔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一时却拿捏不住。 叶清芷双手平放在身前,语音清淡:“死人?” 大概是想起当时可怕的场景,上官柔整个身子一颤,随后点头:“是,就好像刚从坟中爬出来的死人,面目恐怖的很。” 沈灵均停下敲桌的动作,指尖在桌上慢慢划过一道,问:“嗯?然后呢?” 第四十四章 眼神制服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上官柔手指抖了抖,道:“后面他们就直接扑过来要杀我,我闪开之后,就看到其中一个直接拉住我那匹马,整个竟活生生的撕裂开来,我当真是吓坏了。” 月见惊讶道:“真有力大无穷的人,也做不到吧?” 沈灵均靠着桌面,道:“那你必然没有坐以待毙,接着呢,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上官柔把眼睛对上她的脸,抿了抿唇,低低道:“我自然拼死抵抗,不过他们似乎根本不怕死,甚至连剑砍都没有任何反应,后来一剑削断了其中一人的双腿,那人瞪着一双眼睛一路爬过来,就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那般,怎么也不肯放过我。” 沈灵均他们当然是明白原因的,本来就是尸人,恐怕早就没了心智,仍人操控,但是不明白的是,为何会对付上官柔?是无条件的杀人,还是有什么原因。 上官柔见她们没说话,自己说下去道:“最后我没办法了,只能拼尽全力逃出来,往城门那边跑,然后就遇到了寺卿大人。” 说起这个,沈灵均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她不是没怀疑上官柔把自己弄了一身伤出来,要不然怎么好巧不巧就跌倒在她和苏幕遮面前? 但是,根据她现在的描述以及叶清芷验伤结果,说明这绝对不可能作假。 在沈灵均思考的时候,月见的声音响起:“听说你们府里头,连着失踪了好几人?” 上官柔点头:“是的,苏公子曾跟我兄长说过,线索断在新津府,所以我这次决定过来查一下。” 月见微微一笑:“上官姑娘胆识过人。” 上官柔不知她这是纯粹的夸奖还是内有深意,倒是愣了愣,才道:“没有,兄长太忙,我能替她分点忧也是好的。” 月见客气的笑了笑,并未多言。 叶清芷站起来,道:“她刚醒,不能说太多话。” 既然问完了,沈灵均也不想多留,很爽快的站起来:“走吧。” 上官柔唤了声:“寺卿大人……” 沈灵均身子没动,转了个头:“有事?” 月见和叶清芷对视一眼,很识趣的先开门出去。 上官柔绞了绞手指:“我有话想跟苏公子说。” 沈灵均望天:“那你喊我做什么。” “寺卿大人,我有事想求他,并非私心。”上官柔特地解释了一句。 沈灵均在这方面一向不大灵光的脑袋突然顿开,无奈的转了个身体,道:“上官小姐,莫非你以为我不让你见他?” 上官柔垂眸:“我不敢。” 沈灵均真是被上官柔这人给气乐了,要说这上官姐妹可真有意思,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脱了都。 沈灵均抬了抬右手,把大夏龙雀戳在桌子上,下巴靠过去抵着右手背,整个身子微微拱起,黑眸闪出灵动的光芒,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像极了一只狡黠的猫。 “我这个人呢耐心不大好。”沈灵均这么说着,眼眸眯起来:“有话就直说。” 上官柔的心里其实很复杂,她总觉得沈灵均这个人看着懒懒散散,好像很好说话,但有时候又精明刻薄,她甚至还找人查过沈灵均的背景,除了突然任职大理寺卿以及之后所破获的案子这些大家都知道的消息之外,其他比如沈灵均当官之前是做什么的,都一无所获。 她很好奇,沈灵均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为何阅人无数的苏幕遮唯独对她上心。 这中间,又有属于女人的嫉妒和攀比,上官柔自觉家世外貌甚至是性情,哪一样都比得过沈灵均,所以更加的不甘心。 有时候,像此刻,上官柔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身子,她居然有些害怕沈灵均,特别是那双眼睛,黝黑中带着一抹邪性,像是能将人吸入,万劫不复。 沈灵均就这么看着她脸上神情转了好几转,撇撇嘴,收了刀站直身子:“没话说是吧,那我走了。” 不过,刚背过身,上官柔倒是开口了。 “寺卿大人,我听说晴儿的事情了……”上官柔如此说道。 沈灵均挠了挠发痒的耳骨,有些开小差的想——难道上官柔就喜欢对着自己的背影说话不成? 不过,沈灵均还是转身了,看着上官柔,用眼神问——所以呢? 上官柔不安的动了动,道:“晴儿无意冲撞与你,她一定不是故意的,能不能……” “不能。”沈灵均截断了她的话,连请求都没让她说完。 沈灵均笑了笑,道:“你以为当众谋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上官柔抬眸:“她不会的。” “那你就是说我冤枉她了?”沈灵均歪头看着她,一双眼睛大而无害。 上官柔摇头:“不,我是觉得这中间可能有误会。” 沈灵均摊摊手:“是不是误会也没关系了,这件事情晋原府知府会上报上去,也不是我能管的事情喽。” 上官柔张大嘴巴,她的确没想过,会这么严重。甚至她总觉得看在上官府和苏幕遮的交情上,沈灵均怎么也会放一马,意思意思关上官晴几天也就罢了。 更想不明白的是,沈灵均这么做,不是显得心胸狭窄,苏幕遮会怎么看待这事? 不知为何,上官柔想到苏幕遮与沈灵均有可能因为这件事而产生点嫌隙时,她既担忧上官晴,又忍不住心口冒出一份窃喜。 “我听木木说你们上官家在晋原府开有店铺,我会让人通知你们府里头的人,你就先在客栈歇着吧。”这回,沈灵均说完就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沈灵均看到诡异的一面。 赵祁独坐在一边,他对面蹲坐着一只老鹰,一人一鹰瞪着眼睛,谁也不放过谁的样子。 沈灵均走到苏幕遮旁边:“干嘛呢?” 苏幕遮挺有些无语的说道:“驯鹰。” “就这样?瞪眼?”沈灵均觉得赵祁也太二了。 封正扒过来道:“将军说了,先用眼神制住它!” 沈灵均抽抽嘴角,随后又发现了什么似的,奇道:“这老鹰怎么不动,就陪他干这么无聊的事情。” 封正揉揉鼻子:“让唐糖下蛊给定住了。” 这回,沈灵均确信,这些人都是闲的! 原来,刚才赵祁叫洛城拿了布条把老鹰的嘴给捂起来,然后又语言教训。这么闹了半天,老鹰居然还真的老实下来。 赵祁洋洋得意道:“老子连几十万军马都训了,还能驯不了你一只小畜生。” 接着,大掌一摆,让洛城解开,看看功效。 谁知道,一得到自由,原本乖乖听话的老鹰再次发难,目标赵祁的脸。 这一次,大家都给他弄乐了。 最后还是唐糖出的主意,给老鹰下了个蛊,先彻底征服了再解开。 沈灵均对着赵祁道:“赵兄,借你手下用用呗。” 赵祁还跟老鹰互瞪着,没理她。 沈灵均点头——不说话就是默认。 “神乐。”沈灵均对着空中招了招手,笑眯眯的道:“麻烦你去一个地方跑一趟?” 神乐也爽快,当下问了地址,就去了。 叶清芷看不下去了,对着唐糖伸手道:“解药。” 唐糖捂住身上的布袋:“没有!” 叶清芷就看着她,一动不动的。 唐糖扭头:“讨厌的中原人!” 沈长风拍了拍唐糖的发顶:“快把解药给叶姑娘。” 唐糖抱臂:“那你现在跟我回王府。” “嗯。” “真的?” “真的。” 唐糖拉着沈长风就走,远远的往后抛个纸包:“明天我再找你们。” 沈灵均本想说——案子会给你查的,你就别来了,不过唐糖已经动作迅速的跑出了客栈。 没一会儿,糖豆跑过来,对着众人笑嘻嘻的道:“哪位是封公子呀,郡主让我来请人。” 封正一脸哀怨:“还亏她没忘记我。” 等人走了,叶清芷把解药喂给老鹰,没有蛊毒控制,那老鹰又开始发起疯来。 赵祁闭了闭眼睛:“酸死老子了。” 叶清芷斜睨他:“你幼稚不幼稚。” 赵祁揉眼睛:“这叫战术!” 月见指指那只上蹿下跳的鹰:“效果貌似不太好。” 赵祁认真思考了片刻,总结道:“时间还不够。” “做事情要用脑子。”叶清芷不屑道:“没听过杀鸡儆猴这个词吗?” “叶姑娘有什么高见?”洛城一脸诚恳。 叶清芷嘴角往上勾了勾:“后厨有没有面粉?” 沈灵均喝茶的时候,指尖敲了敲苏幕遮的肩膀:“看到没,笑的好阴险。” 其他人全都深有同感的抖了抖。 这个世上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说,没有的东西都能给你变出来。 所以没用多大的功夫,洛城就抗了一大包面粉过来。 叶清芷点头:“打桶水,揉面粉。” “啊?”大家一起发出惊讶声。 戏时捧着脸:“要做面条还是饺子啊?” 一炷香后,面粉揉的差不多成了形,然后叶清芷就亲自接手过来,她的手劲不大,但是手巧,面粉在她手中来回转着,就像是活起来一样。 大家看着看着,看出点门道。 戏时歪着脑袋:“叶姑娘是在捏面人吗?” 第四十五章 杀那啥儆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的确,叶清芷这么揉搓来去,手里的面粉就渐渐变成了一个物体,有头有尾有脚。 众人看的入神,觉得从未见过这么灵巧的手指。 赵祁看着叶清芷做起事情来无比专注的神情,越看越满足,忍不住开口:“丫头,你什么时候学的这门手艺?” 叶清芷头也不抬的继续忙活:“没学,书本里看过。” “呃……好厉害喔!”戏时拍手:“我们就是学了也不一定会,是不是啊?” 其他人挠脸的挠脸,望天的望天,自愧不如。 唯独赵祁一脸骄傲,就跟得了宝贝一样的神情。 苏幕遮含笑看向沈灵均,那眼神,沈灵均不问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灵均抽抽嘴:“我是干大事业的人!” 再有一顿饭的功夫,叶清芷的手停下来,大家就看见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面粉做成的鹰出现在眼前。 转头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简直是太像了有木有。 叶清芷很淡然,对身后的时雨道:“准备笔墨来。” 月见赞道:“的确很像,而且这么快做好了,不容易。” 叶清芷皱了皱眉:“第一次做不熟悉,慢了点,还有点粗糙,不过上了色之后会掩盖点。” 大家面面相觑——这话说的,更叫人无地自容! 当叶清芷画画时,众人才知道什么是熟悉,那画笔在她手中简直是飞一样。 而寥寥几笔,却将鹰的神韵都画了出来,跟真的就只差了不会动。 叶清芷放下毛笔,招手:“把鹰带过来。” 洛城就捧着原先那只真的老鹰过来了,那鹰乍然一见假鹰,还以为遇到同伴了,兴奋的发出叫声。 赵祁磨着下巴:“丫头,你准备怎么个杀鸡儆猴?” 叶清芷也不说话,直接从桌上拿起那只假鹰,和真的那只面对面摆放了一会,突然手上一转,将那只假鹰的嘴对准自己一啄。 随后,叶清芷一只手握住假鹰的脖子,直接把头拧了下来,还流了点红色的血出来。 “嚯~”李梦白忍不住叫了一声,没想到叶姑娘柔柔弱弱,下手这么利落。 赵祁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丫头出手是一向狠的。 月见疑惑道:“哪来的血?” 洛城道:“鸡血来着。”之前拿面粉后,叶清芷让他去准备一碗鸡血过来,他索性买了只鸡取血,完了还能炖鸡汤。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她都没注意叶清芷什么时候添加的鸡血进去,动作够快啊。 再看洛城手里的老鹰,也不知它看懂了还是没看懂,居然一动不动的,再然后,慢慢的萎靡了下去,蹲在洛城手上,瑟瑟发抖。 叶清芷扔掉面粉做的鹰头,挑眉:“看清楚了吧。” 赵祁一把搂住她,在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厉害!” 叶清芷立马红了面颊,直红到耳朵,恼羞成怒,踹过去:“滚!” 其他人转开眼,沈灵均悠悠的道:“赵兄,注意场合啊。” 闹了一场后,神乐飞回来,看了现场的鲜血和死掉的鹰,张大嘴,偷偷问凉月:“咋回事啊?将军没驯好一生气给宰了?” 赵祁抓起鹰头扔过去:“滚过来,说事。” 神乐接过来一捏,怎么手感不对劲,看清楚了才发现,感情是面粉做的啊。 沈灵均问道:“怎么样?” 神乐才恢复正经脸,道:“我去看过,那里确实有马匹被撕裂后遗留的痕迹,不过沿着血迹跟踪到底,是断崖。” 沈灵均不解:“跳崖了?” 神乐摇头:“不清楚,不过血迹确实延伸到了断崖边上。” 沈灵均点点头,决定回头自己亲自去看看。 汀字坊里,苏幕遮新购置的房宅不大不小,幽静雅致。 叫人欣喜的是,刚到大院门口,里面就传出诱人的饭菜香味。 月见笑着对沈灵均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何到哪里都要带着清和蝉羽这两个丫头了。” 沈灵均望天:“我倒是不想带。”那两丫头可是她娘以照顾她饮食起居为名,安插在她身边的‘卧底’。 年过半百的老管家迎出来,乐呵呵道:“少爷,各位大人都先去休息一下,马上就开饭了。” 往里走的时候,沈灵均纳闷道:“你不是才买的房宅,什么时候请的管家。” 苏幕遮简略道:“二姐夫在这边有生意和房宅,这是他的管家,暂且来这边帮忙几天。” 沈灵均本想说,那你还费啥事儿,直接去你姐夫那边的房宅借住两天就得了。又想到,可能是怕自己和赵祁他们几个觉得不方便吧? 毕竟他们和苏幕遮交情再深厚是一回事,而苏幕遮的二姐夫就是陌生人。 这么想着,沈灵均又觉得这木头外冷内热还处处想得周到,就算做朋友,都是不可多得的。更何况,这人从头到脚都属于她沈灵均的,不禁越想越得意。 苏幕遮狐疑的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笑什么?” 沈灵均眯起眼睛:“房子挺好,很满意。” 苏幕遮以前做事全凭喜好,从未想过取悦他人,但现在看着沈灵均满足的笑容,总会不由自主跟着觉得满足。 “先去房里换套衣服,梳洗一下,等会我叫你吃饭。” “好。” 不过等沈灵均换了一套平时一直穿的衣服时,这里扯扯,那里拉一拉,总感觉哪里不舒服。 苏幕遮如约敲响房门:“灵儿,吃饭了。” 沈灵均隔着门喊道:“进来吧,没锁。” 苏幕遮进来后,就看着沈灵均对着铜镜发呆,略有些意外。 在苏幕遮的记忆中,沈灵均好像没像现在这样认真照过镜子,当然,这并不是说她不好看。相反,在苏幕遮看来,沈灵均身上有一种灵气,使得原本秀美的脸更是充满了吸引力。 这种美,本身是很低调的存在,甚至令人第一眼都不能轻易发觉到,但会在不经意间,大放光芒,将别人的明艳完全碾压在底下。 “怎么?”苏幕遮走过去。 沈灵均仰起头:“木木,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脸有点变化?” 苏幕遮还真就仔细观察了半天,然后伸手掐了掐:“胖了?” “是吧!”沈灵均跳起来:“我就说怎么穿这个衣服哪儿都不舒服呢。” 沈灵均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最近伙食太好了,也不对啊,在洛阳的时候,吃的比现在还多,也没发胖嘛。 半天后,沈灵均感叹道:“一定是蜀州的伙食和别地儿不一样,容易让人长肉。” 苏幕遮再捏了捏:“嗯,是应该多吃点。”捏着都比较有手感。 沈灵均摸了摸鼻子,想象自己吃成一个球的样子,吓的赶紧晃脑袋,把这个可怕的画面甩掉。 “没事,就算胖成球,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苏幕遮轻悠悠的说道。 沈灵均甩头:“不要!”她虽然不是那种肤浅的对外表多么在意的人,但也是有底线的好不好。 不过,沈灵均伸手,双手用力揉搓着苏幕遮的双脸:“我想看看你胖成球是什么样子。” 苏幕遮轻易的抓住她捣乱的双手:“有生之年系列?” “诶诶?” “就是没希望。” …… 饭厅里,其他人都坐在饭桌旁,不客气的没等主人,已经吃上了。 沈灵均抓了筷子就吃饭,虽然刚刚才有变胖球的危机,不过见到一桌子菜,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叶清芷抬眸看了眼,顿了下,然后放下筷子,转头倒了一碗水。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个纸包,打开后,把里面的药粉都倒了进去,端起碗晃了晃,递给沈灵均。 沈灵均眨眨眼:“什么?” 叶清芷重新拿起筷子吃饭:“你没发现?” 沈灵均很是嫌弃的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一碗东西,闻了闻,皱起鼻子:“好臭。” 叶清芷夹了一筷子菜:“快喝吧,良药苦口,你有些水土不服,所以身体浮肿了一圈。” “水土不服浮肿啊?”沈灵均拿筷子搅了搅那碗药,她还以为自己发胖了呢。 不过这个药,好难喝的样子。 挣扎了一会儿,沈灵均毫不犹豫的把筷子伸向一盘鱼。 夹了一筷子鱼肉往回伸,目标——嘴巴。然而,嘴巴张开,牙齿磕到一块硬的东西上,还有点凉凉的,沈灵均一低头,那黑乎乎的药汤就在她眼底晃啊晃,晃的一阵阵发晕。 配合着苏幕遮清凉的嗓音:“先喝药。” 沈灵均坚持:“先吃饭。” 赵祁终于得了个机会取笑回来,语调拉长道:“哟,我们沈大人也有怕的时候。” 沈灵均望天,赵祁这个人,你就不能得罪他,心眼也太小了! 李梦白忽然觉得自己小师叔祖也是极不容易的,这沈灵均明显比月见还难伺候一百倍,在姚家村的时候,月见喝药都不带眨眼。 比较完,李梦白捂住心口,为啥会冒出这个念头?小师叔祖和沈灵均是订过婚的,他和月见啥关系没有,这么比较不合适啊。 月见疑惑的目光看向李梦白,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一会一个表情。 “病啦?”月见歪着头问。 第四十六章 明月耀辰星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李梦白局促不安的在座位上挪了挪,虚掩个拳头掩住嘴巴:“咳咳,没事,刚刚不小心让鱼刺卡了一下。” 月见看看那盘沈灵均面前的鱼,李梦白要夹鱼除非站起来,不然根本够不着。 更何况,从坐下到现在,别说就沈灵均戳了一筷子,别人没碰过,李梦白压根就没起身。 “鱼刺?卡了?” “嗯嗯。”李梦白镇定了些许:“你吃的时候小心点。” “哦……” 旁边,戏时鼓着脸,满嘴吃食:“不系啊,辣丝含雨,么次。” 大家一起看洛城:“说什么?” 洛城淡定的翻译道:“不是啊,那是海鱼,没刺。” 月见拿筷子指了指那盘鱼:“他说没刺。” 李梦白:“呃……” 沈灵均面前那碗药还在晃,她坚持,苏幕遮比她还坚持。 最后,沈灵均败下阵来:“至少加点糖啊。” 叶清芷清清淡淡的嗓音道:“加糖影响药效。” 苏幕遮让清和找了点蜜饯过来,语气都带着自己不自知的温柔:“来吃药,晚上给你看个好看的。” 沈灵均眼睛一亮:“什么?” 苏幕遮对着药碗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吃了药再说。 沈灵均心一横,眼一闭,捏着鼻子直接灌下去,舌头还没沾到药味,已经顺着喉咙口下去了。 放下药碗,蜜饯正好塞进嘴里,甜甜酸酸的,早就忘了药的滋味。 沈灵均用舌头拨了拨蜜饯,忽然觉得喝药这事情,也不是太难嘛。 赵祁冷不丁的道:“沈大人,你们两也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啊!” 沈灵均满脸汗,赵祁这人,还真是…… 叶清芷用脚尖踢了一下赵祁,后者无赖一笑,反而就缠上来。 黄昏时,唐糖带着沈长风和封正回了越王府。 一到王府里,唐糖把管家招过来,一脸颐指气使的样子:“给我朋友准备两间客房,要离我的院子近的,知道吗?” 王府管家李忠自然不比他人,更为能干精明,他不着痕迹的扫过沈长风和封正,眼中讶然一闪而过,态度恭敬但不卑不亢:“郡主,不知这两位公子怎么称呼,是哪里人士?” 唐糖扬起下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怎么,本郡主交朋友还要你个狗奴才过问?” 管家李忠低头:“奴才不敢。” 糖豆出面,道:“李管家,这两位都是郡主的贵客,丝毫怠慢不得,你还不下去叫人准备着,不然等会儿郡主可要生气的。” “奴才知道了。”李忠垂首,不再多说话,退下了。 唐糖对着他的背影吐吐舌头,拉着沈长风:“我带你们逛逛,不过也没什么好逛的,就这么点地方。” 封正欲言又止了好久,终于等没人时,问道:“唐糖,你为什么对那个管家那么凶啊?” 唐糖单手叉腰道:“你们别看他们一个个表面对你恭恭敬敬好像很听话,背地里焉儿坏。” 好像为了证明唐糖这话的可信度,糖豆一个劲点头:“嗯嗯嗯。”她以前就没少受管家责罚。 沈长风拍了拍唐糖的脑袋:“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人。” 唐糖眉飞色舞,满脸神气:“我才不怕,谁敢背后阴我,我就让他吃不了好果子。” 对于这一点,糖豆显然也有深刻体会。 她还记得这个小郡主突然回来时,很多丫鬟奴才其实是很不当一回事情的,毕竟本来就是个妾室生的,况且当年那个妾室不知道干了什么事情惹的一向性情温和的王爷大怒,谁都不准在他面前提及那位妾室的名字呢。 不过,不知道新冒出来的郡主用了什么手法,原本刁难她的那些奴才们,突然间痛苦的滚在地上,掐着自己喉咙拼命撕扯。糖豆看的真真的,都抓破了好几层的皮,就差看到骨头了! 从此之后,所有人再也不敢为难唐糖,见到她又怕又听话。 这么多人中,糖豆之所以被选为唐糖的侍女,还是当时唐糖说的一句话。 那会儿,管家问唐糖是不是在下面这群侍女中选一个贴身服侍的,唐糖就这么扫了一圈,问道:“这里面,谁人缘最差?” 最后,就选出了糖豆。 她娘以前得过麻风,后来死了,她被卖到王府当丫鬟。所有人都叫她麻风女儿,看不起她,所以她在王府只能干些最低等的活计。 唐糖单独留她下来,她也才近距离看清了这位小郡主的真面目。婴儿肥的少女年齿尚稚,漆黑的眼眸流转,甚是灵秀,口角含着盈盈笑意,然这笑意又好像仅浮于表面。 糖豆当时第一感觉是,小郡主和大郡主一点都不像,甚至不太像王爷,那必然是跟那位娘娘像一些,可惜她并未见过。 在糖豆愣神的时候,唐糖用手中笛子敲了敲她的额头,笑着道:“我不喜欢你现在的名字,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如何?” 那时她还叫小兰,进王府之后给取的。 糖豆觉得名字就是给人喊的,叫什么无所谓,就直愣愣的点了点头。 “我叫唐糖,你就叫糖豆吧。”唐糖当时这么说。 糖豆还纳闷了很久,郡主不是叫李辰星吗?不过,后来郡主私下里跟她说过一回,她一点也不喜欢李辰星这个名字。 说这句话的时候,糖豆见到郡主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在她还没看清时就一闪而过,她甚至以为是错觉。 再后来,唐糖让糖豆跟在身边天天作威作福,她喜欢这个郡主,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回过神来,唐糖他们已经来到了王府后院。 王府管家到底办事利索,客房早已收拾出来,只等着客人入住。 另有婢女走过来,福了一礼:“郡主,今日王爷不去大堂吃饭,不知您和两位客人是去大堂吃,还是和之前一样将饭菜送来蔷薇苑?” 唐糖毫不迟疑的说道:“送过来。” “是。”婢女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意外,再福了个礼就退下。 唐糖撇撇嘴:“我才不要和讨厌的人坐一起吃饭。” 不等封正和沈长风问谁是讨厌的人,唐糖赶他们先去客房把行礼放下,然后一会过来她这边吃饭。 再等两个人回蔷薇苑,却见唐糖对面站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好背对着沈长风他们。 看女子背影,一套鎏金的紫色华服穿在身上,配合本就修长的身姿,有几分亭亭玉立。而那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插着一支价值不菲的金丝八宝攒珠钗,还有如贝壳般的耳垂上点缀的莹润宝石,在在都显示此女子身份不一般。 从沈长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唐糖的表情很不耐烦,甚至是厌恶。 封正仰头,看着沈长风,挑了挑眉,意思是——进啊还是进啊? 沈长风觉得打扰两人说话不太好,不如自己两个先回避好了,就拉了封正准备走。 就在这当口,背对着的女子说话道:“辰星,你既已回来,往后就好好待在府里,这十五年你在外面不容易,我和父王都会好好补偿你的。” 这女子嗓音潺潺,如溪水般轻柔的敲击在人的心尖上,很是舒适,而且听说话的口气,分外动情,说到最后都有些哽咽。 唐糖却不屑的抱着手臂,讥笑道:“李明月,你是不是唱过戏,说起这些话来连自己都感动了吧?” 沈长风和封正都一愣,虽然刚才心里也有所猜测,但真确定这女子就是李明月时,还是惊讶了一下。 尤其是封正,怎么都不肯走了,一定要见见李明月的庐山真面目。 再听李明月说道:“辰星,我知道你心里有些误会,也认定是我的母妃害了怡娘娘,才……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母妃生性善良,绝不会做出此事,而且后来怡娘娘过世后,她天天在府里吃斋念佛,祈祷怡娘娘在天之灵安宁,早登极乐。” 唐糖索性往后靠在庭院石桌上,眼睛往外看远处天空,没有理会。 李明月因着身高本身就比唐糖高上许多,这会儿稍微垂了头:“我希望你不要心存芥蒂,在这王府里除了父王,你可是我最亲的人。” “最亲的人……”唐糖吊起一只眼睛,表情鄙薄:“受不起。” 李明月好似并不在意唐糖的态度,颇有些苦口婆心道:“你回来时间还短,可能不太习惯府里生活,还有,接下来天快凉了,我让人剪裁一些冬衣,明日给你来量一下尺寸。” 唐糖上眼皮往上一撩,口气不阴不阳道:“不用,住不了这么久。” 李明月显然是愣住了,身体连带着一僵:“辰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莫非你还要离开我和父王吗?” 唐糖扯了扯嘴角,假笑两下,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咯。” “唉……不管你对我有多少误会,我希望你这次回来就安心住下,父王近两年老了很多,膝下唯有我们两姐妹……” 唐糖摆了个阻止的手势,走到一边:“李明月,你有什么事找我就直说,别扯这些废话。” 李明月跟着侧转了身子,似乎有些不快:“辰星,你眼里没有我可以,你至少该对父王尊重些。” 这回,沈长风和封正总算看她的侧脸——尖尖的脸蛋,柳眉细长,相当美貌。 唐糖手中笛子一转,突然转身,直扫李明月而去,后者被吓的连退两步,唐糖却在她脸蛋跟前划了个圈,又收回去了。 脸上堆起笑脸,笑的极甜,道:“怎么,以为我和上次一样,要害你呀?” 李明月扶着胸口,满脸震惊:“难道上次推我坠河的人,真是你?” 唐糖一脸玩世不恭:“你猜呢?” 第四十七章 烟火漫星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夕阳落下来,洒在李明月的身上,鎏金紫的华服勾勒出淡淡的光晕,好似整个人都带了点贵气。 相比之下,唐糖身材娇小,比李明月矮了一个头,她在笑,笑不及眼底。 李明月自小在王府长大,自有一派风华气度,所以,顷刻间脸色恢复如常,叹了口气,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唐糖单手往后撑,没有皇宫贵子的优雅,反而另有种天然娇憨,她勾起一边嘴角,轻笑道:“你都说是我了,故意还是不故意,重要吗?” 李明月白皙的脸庞让晚霞照的嫣红,眼波若秋水,神情却显出几分落寞:“怎么说我也是你姐姐,你非要和我这么说话。” 唐糖翻了个眼白:“那就别说了呗。” 李明月无奈摇了摇头:“辰星,你可以在外面借着我的名号胡作非为,但是请不要伤害弱小,我听说好几次你都故意发难,牵连无辜百姓,这样是不对的。” “关你屁事。”唐糖上下嘴唇一碰,斜睨一眼:“我高兴。” 唐糖刚才就看到门口的沈长风和封正,这会儿走了出去。 李明月跟着转了个方向,终于注意到外面有两个陌生男子。 唐糖对着两人招招手:“走了,搞的人倒胃口,我们出去吃。” 李明月跟过来:“辰星,我听管家说你带了两位客人回来,是这两位吗?” 唐糖突然看向她,眯起眼,一脸防备:“我警告你,不要靠近他们,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李明月柳眉微微蹙起:“辰星,你为何不肯接受别人的善意。” 唐糖挑起嘴角,不屑的哼笑道:“谁知道这善意是不是下了砒 霜的白糖。” 这时候,糖豆追出来:“郡主,不吃饭了吗?” 唐糖背着身朝后摆手:“你都吃了。” 糖豆打算跟,唐糖下一句:“不准跟着!”糖豆扁了扁嘴退回去了。 沈长风对着李明月微微颔首,然后追出去跟上唐糖。 到底封正是官宦人家长大的,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在下封正,见过明月郡主。” 李明月微微一笑,颔首示意:“封公子。” 封正咧咧嘴,手指头指指外面:“那,郡主,小生先告辞了。” “封公子。”李明月出声唤道:“辰星性格执拗,骄纵任性,还请多担待。” 封正挠挠头:“嗯嗯,我知道的。” 李明月再点了个头,优雅的撩起长裙,走出去把侍女招过来,一起从唐糖的院子离开了。 封正望着李明月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才是真郡主嘛。”嘉黛那样的野蛮郡主,太拉低整体水平。 从王府出来后,唐糖背着手蹦跶着走在前面,边左右看:“臭道士,我们去哪里吃饭呢?” 沈长风想了下:“前面好像有一家还不错,过去看看?” 唐糖点头:“嗯。” 封正追上来:“唉唉,你们等等我啊。” 唐糖拿笛子在封正脑袋上砸了一下:“你跟李明月说什么?” 封正揉揉头顶:“寒暄一下,好歹人家是郡主不能直接溜了吧。” 唐糖一脸无所谓:“理她呢。” 封正眨眨眼,好奇道:“唐糖,我看这个李明月对你挺好的啊,你干啥态度这么差。” 唐糖撇嘴:“书呆子,你懂什么。” 封正掰着手指头,道:“你看啊,虽然你娘和她娘有过节,但她当时不还小呢么,能有她什么事,而且,你先天天在外面打着她的名号胡来,她也没介意。” “那是她心虚!”说罢,眯起眼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封正:“我说书呆子,你是不是看上李明月了?” 封正挺了挺胸膛:“乱说,我都有红缨了。” 唐糖用笛子戳了戳封正的胸口:“我告诉你,这个女人阴险的很,你离她远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封正推开,躲到沈长风背后,露出个脑袋:“反正我觉得你没礼貌,不该这样对待自己姐姐。” 唐糖气哼哼道:“不用你管。” 封正拽了拽沈长风的袖子:“你说,是不是?” 沈长风挺无力,他一向随遇而安,觉得人和人来往,合则处,不合则离,没必要勉强,再说,唐糖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越强迫越跟你对着干。 不过,因为沈长风沉默太久了,大家以为就默认了封正的话。 封正得意的冲唐糖摇头摆尾的,一脸嬉皮笑脸。 唐糖气急了,甩下一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就甩开他们两个,一人闷头往前走。 沈长风看向封正,一脸都是——你看,你又把她惹着了吧的表情。 封正下嘴唇往上一撅,耸耸肩——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河边柳树下,唐糖拗断了一节柳条,扯着新发的嫩芽往河里扔着出气。 沈长风走过来,轻悠悠的道:“别哭了。” 唐糖甩了甩柳条,双手叉腰:“谁哭了!” 沈长风抬手指指她手里的柳条:“我听见了,它在哭,说好疼啊。” 唐糖全都扔给他,抱着臂扭个身:“讨厌,我最讨厌你们中原人!” 沈长风把柳条放到旁边,拍了拍唐糖的肩膀:“好了,封正也不是有意的,你知道他一向没心没肺。” 唐糖抿起嘴角:“你不也是这样认为,觉得我无理取闹,无事生非,任性不可理喻嘛。” 沈长风含笑道:“原来你知道啊。” 唐糖一锤子砸过去:“你看你承认了吧。” 沈长风结结实实的受了,安抚般揉了揉唐糖的发顶:“封正从小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他并不了解你的境遇,所以对他来说,原谅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你不要生气了。” 唐糖低头摆弄古笛,闷闷的道:“那你呢?” “我觉得首先应该弄清事实真相。”沈长风声音很温和,如春风拂过耳旁:“更何况,为何要因为别人而委屈自己呢,对不对?” 唐糖猛的抬起头,乌黑的大眼对上沈长风深邃清澈的眸,那里面毫无杂质,清清楚楚的倒映出她的脸,上面满是惊讶的表情。 唐糖一直觉得沈长风应该是正义感过头的人,因为平时也一向是这么劝导她的,连当时教训泼皮无赖大牛,沈长风都阻止她出手。所以,她万万没想到,沈长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长风的手往下移,放在唐糖的肩膀上,他说道:“唐糖,我相信你。” 唐糖眨了眨眼睛,嘴角一点点往上翘,笑容越阔越大。 封正站在后面不远处,抱着一颗大槐树,手指头在树皮上挠啊挠,满脸哀怨:“讨厌你们一群秀恩爱的!”以后再也不跟这群人一起出门了! 春月寂寥,星光暗淡。 夜浓时,灯火相继熄灭。 就在这一刻,‘嗖’的一声轻响,一束光线突然在半空当中亮起,随后‘啪’一下绽放开来,似牡丹盛开,彩蝶翩跹。 接着,更多的烟花炸裂开,将原本暗沉的天空都照亮,五彩绚丽的光照在屋顶上这群人身上,每个都喜笑颜开。 汀字坊里,好多户人家听到动静都打开窗户探头看,这一看,就舍不得缩回去,裹着外套缩在窗口。 也有人好奇:“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怎么放起烟花来?” 对面有人道:“管他呢,好看就行。” …… 戏时捧着脸,双眼都亮闪闪的,跟旁边的洛城说道:“阿瓜,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大西北的时候放的那次烟花吗?” 洛城坐在旁边,一只脚支起来,右手臂随意搁着,无语望天:“那个不是烟花。” 戏时仰着头:“差不多嘛。” 洛城腹诽——差远了好不好,那次是战事吃紧了,最后以火力猛攻,把炸药捆在箭头上射敌人的营帐,虽然都是烟和火,这效果能一样呢? 沈灵均不是太浪漫的人,不过也觉得这场景确实挺好看的,又好奇道:“你怎么想起来买烟花?” 窜起的烟花是淡金色的,照在苏幕遮的脸上,使得如玉般的脸染带了几分金粉,他微仰着头,道:“之前的房主人做烟花爆竹生意的,去外地之前,留下很多存货。” “嗯,挺好看。”沈灵均斜靠在苏幕遮身上,一只手支着额,微笑道。 叶清芷像是坐定了一样,半天没有动静。 赵祁捏了捏她的下巴:“想什么?” 叶清芷认真道:“我在想,这样放了有什么意义呢?” 赵祁咧咧嘴,他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按照常理来说,姑娘家不都喜欢这种东西吗? 不过,他大概是忘了,叶清芷不是一般人。 “炸药这种东西,不应该这样用吧。”叶清芷摸了摸耳垂,道:“实际上,除了短暂的光芒之外,只留下漫天烟味。。” 赵祁一巴掌揉了揉她的脸颊:“那我们也可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叶清芷侧头,用眼神问——什么? 赵祁左右看看,抖开黑色披风,一把裹住了她,给了一个密密实实的吻。 半晌,叶清芷气急败坏:“臭不要脸!” 赵祁挠挠下巴,痞笑道:“脸可以不要,嘴是一定要的,不然还怎么亲嘴。” 叶清芷脸颊都红透了,愤而起身。 赵祁百折不挠的追过去,一把揽住了:“走,我们到暗处接着……嘶~你再拿针扎老子,老子就地把你办了!” 叶清芷眯起眼,冷冷道:“你敢?” “不敢。” “哼。” …… 时雨和潋霜一齐摇头,他们将军也不容易啊。 第四十八章 做人的底线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烟花绽放,如放了一场花瓣雨,纷纷扬扬。 以前,李梦白在名剑山庄的时候,每逢过节,也常与师兄妹放烟花玩。 但不知为何,总感觉心境还是不同的。 他侧头看了看,月见正仰着头,注视着半空当中,一瞬不瞬。 李梦白发现,月见脸庞上的疤痕好像淡了点,不知是暗夜的关系,还是他的错觉。 忽而,握着七星龙渊的手紧了紧,他怎么感觉,这段时间越来越在意月见了? 最初的时候,两个人因为一场乌龙,月见每次见了他都得取笑几句,那会儿他就知道这个姑娘不像表面那般温良。但是,她也仅仅是嘴上讨个便宜,并没有做任何实际报复。 及至后来,晋原府让那个农妇咬了后感染瘟疫,她一点也没有怨恨或者生气。 李梦白知晓,月见这个姑娘内心善良,性格坦然。 还没有过这种体验,李梦白闹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情绪,总之,就这样好像也不错的感觉。 月见低下头的时候,就见李梦白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样子。 一开始月见就知道,李梦白长的算很不错,自小练武的关系身姿笔直,清瘦却不淡薄,生长在名剑山庄衣食无缺,养成温和淡定的性格,如天边白云漫卷。漆黑的双眸总是澄澈平和,好似与世无争。 和李梦白相处,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不过,大概由于李梦白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让月见忍不住就想欺负一下。 最让月见受到震撼的,无疑就是李梦白一点也没有迟疑的跟着自己去了瘟疫村。那个时候,连月见自己都不清楚,会不会死。 对于死亡,月见从来没有恐惧,大概从出生开始,便在等这一刻。 所以,她更加不明白,是什么促使李梦白不怕死的跟着自己。同情?还是其他…… 也许……也许这中间还有点特别的,不一样的东西。 只不过,可能还没有到彼此点透的时候。 月见笑了笑,从袖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 李梦白愣了愣,看着月见放在眼前的香囊,淡青色的,上面绣着一支月桂,奶白色的花瓣里点点鹅黄色,好似能闻到一股清幽香味。 “这个,你自己绣的啊?” 月见弯起眉角:“买的。” 有一点失望,但李梦白还是道:“谢谢。” 月见继续仰头看夜空中持续不间断的烟花:“算是回礼。” “呃……” “上次的钗子。” 李梦白挠挠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那钗子是路边摊买的,不太贵重,从月见平日不戴就看出来,她可能觉得看不上。 一朵花瓣同时炸开,点燃了整个天空,又瞬间熄灭。 明明灭灭中,李梦白没有发现月见脸上的笑,竟与平日不同,或者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温柔的,甜蜜的,加起来就是幸福的…… 沈灵均视线往下垂时,正好看到月见递了个香囊给李梦白,戳了戳苏幕遮,笑眯眯的道:“你小师侄要惨了。” 苏幕遮随之看过去:“灵儿何出此言。” 沈灵均支着脑袋,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你想想月见是谁啊,皇帝是千年狐狸的话,她怎么也修炼个百年了,李梦白准被她吃的死死的。” 苏幕遮低头,指尖点上沈灵均的鼻子,浅笑道:“这么巧,人家也是这么说你的。” 沈灵均扬眉:“谁啊?” 想也不想的直接出卖:“赵祁。” 那会儿赵祁还和叶清芷闹不和来着,赵祁特地感慨了一句:“我遇上朵万年结霜的雪莲,不过你那个是千年狐狸,说起来就是个半斤八两。” 沈灵均眯眯眼睛——赵祁看起来是情路太顺了是吧,这嘴里闲的。 苏幕遮曲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弹:“别想歪主意。” 沈灵均颇意外:“你这都能看出来?” 苏幕遮淡笑:“你若是千年狐狸,我就当修道法师,趁着你为祸人间前,就收了你。” 沈灵均望天:“你别抢阿风的饭碗。” 苏幕遮捏了捏沈灵均的脸颊,放开手之后,凹下去一个坑,水肿确实有些严重。 沈灵均用手指碰了碰,叹道:“我以为只有水不服,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土也克我。” 苏幕遮斜着头,往旁边看了看。 沈灵均掐住他的下巴:“看什么?” 苏幕遮挑眉:“看等会儿会不会现出原形。” 沈灵均张大嘴——这木头会讲笑话了? 烟花还持续放着,就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 不过今晚星光微弱,夜空中的风也微微有凉意。 沈灵均怕热也怕冷,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她倒是可以用内功护体,但就是懒的。索性盘起腿蜷缩起来,卷进苏幕遮怀里,心里还想着——这木头手指头常年凉凉的,没想到胸膛还挺温暖。 身体温暖了,困意就来了,打哈欠时,看到旁边一颗星辰一闪一烁,说道:“你说越王这文学造诣实在不咋的啊,这两个女儿一个叫李明月一个叫李辰星,再生下去是不是得叫李日照。” 苏幕遮将下巴抵靠在沈灵均的头顶,轻轻摩挲,黑眸带笑:“或许越王觉得前途灰暗,需要点光明照亮。” 沈灵均眨眨眼,忍不住仰起头看他——是不是真的啊? 但见到苏幕遮如常的脸上平淡如初,然黑眸中夹带着清清淡淡的笑意,意外道:“你这是说笑话?” 苏幕遮的目光对上她的,笑意不减。 沈灵均伸手用力揉搓他的脸颊:“看来你今天心情确实不错,都会讲笑话了。” 苏幕遮握住她的手:“嗯,有你在,心情一直都不错。” 沈灵均就觉得蜜罐打翻了,那甜的……简直腻死人了! “你们放烟花不叫我们!没义气!” 一团蓝色扑过来,大家赶紧散开。 这风风火火,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架势,不用问也知道,是唐糖来了。 唐糖站在最中间,双手叉腰:“哼,我都在外面看到了,一看放烟花的方向就猜是你们干的好事。” 沈灵均挺无语,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在偷鸡摸狗一般。 另一阵风掠过,沈长风拎着封正跃上屋顶。 戏时问封正:“王府好玩吗?” 封正小心翼翼的踩着瓦片过去:“还有没有了,给我也放一点?” 戏时指指旁边:“喏,还有好多呢。” 封正瞪大眼睛:“这得放一个晚上吧?” 洛城扔了几个圆筒形状的给他:“过把瘾。” 月见支着下巴,笑眯眯的看向唐糖:“小郡主。” 唐糖皱皱鼻子,一步掠过去:“干嘛?” “这么晚还出来,不怕王爷担心啊?” 唐糖扭脸:“凭什么要他管。” 月见换了个姿势:“说起来,越王的性格还是不错的,很儒雅。”眼睛上下一打量,唐糖从里到外,是真不像越王李贞。 唐糖坐下来,一双腿晃悠着:“就是懦弱呗。” 月见笑了:“你就这样说自己亲爹。” 唐糖吐吐舌头:“他在,我也这样说。” 说罢,招招手:“臭道士,给我拿烟花过来,我要放通宵!” 沈长风道:“只能放两个,就回去。” 唐糖扭脸,沈长风温言:“你现在身份不同,再说,你不是还有事要做。” 片刻后,唐糖妥协:“好吧。” 其他人意外,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唐糖? 沈灵均肯定的点头——阿风把这个妖孽收服了! 封正这个人说好听了是没心没肺,说难听点就是没眼力见儿。 所以,他挨着唐糖旁边,又问了:“唐糖,之前你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唐糖用火折子点燃一个烟花筒,然后脚尖轻轻一踢,就踢到天上,这样烟花炸开来就比之前更高。 “什么啊?”唐糖随口道。 封正伸长脖子:“就是你说推李明月下河那事儿,真是你做哒?”当年的话,唐糖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吧,不过封正觉得以唐糖的性格说不定真能干得出来呢。 唐糖双手撑在屋顶瓦片上,两只脚悬在半空晃荡,仔细想起来,这个事情她都记不太清了。 李明月坠河距离唐糖生母去世仅隔一天,当时,李明月抱着她的猫路过河边,不知道为什么,猫突然受惊跳到地上,又从桥上蹿至河中央。那里面有一小块高地,是供园中白鹤落脚的。 唐糖经过的时候,李明月正趴在岸边呼唤黑猫,那会儿,她也只有六岁。 唐糖想不起来,那个时候身边为何一个仆役都没有,所以园中只有她们两姐妹。年幼的唐糖不懂很多事,但知道是李明月的母妃害的她娘惨死,所以她恨李明月的母妃,连带着也恨李明月。 有那么一刻,唐糖真的想伸手推她下去,她也伸出了手,后来还是走开了。她记得娘亲曾经说过——善良,是做人的底线。 一只脚跨出园子的时候,唐糖听到李明月惨叫,她转头一看,李明月掉在河里了。 唐糖没有出手害人,也做不到喊人来救,是那只黑猫突然又蹿出来,跑到附近咬住正在修剪花枝的花匠拖了过来,才救了李明月。 唐糖在旁边看见了整个过程,当看到李明月被救上来时,她松了口气,又很遗憾,不过,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觉得动物要比人忠实可爱多了。 唐糖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还是那句:“你猜呢?” 备注:香囊的含义——八月中秋见月明,桂花遍地。 第四十九章 百鬼月夜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漆黑的夜空被烟火点缀出绚丽的彩色,已经是后半夜,但烟花未歇。 有些户人家的窗口下,有裹着被子看的直接睡着的,睡梦中还不忘嘀咕一句——这不是放烟花,这是拿钱烧的! 唐糖过了把瘾后,站起来拍拍双手,在屋顶上跳着走:“臭道士,回去啦。” 沈长风看向封正,用眼神问他还去不去王府了? 封正仰着脑袋想了下:“我明天早上去找你们。”让人拎着飞来飞去,实在是不太好的感受。 沈长风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一双黝黑而澄净的眸子直视着封正,像是有话说。 封正眨眨眼:“怎么啦?” 沈长风将视线转向右手边,蓝衣少女踩着瓦片轻盈的跳跃而过,就像是孩童玩跳格子那般,在她前方,烟花璀璨,如坠落的流星。 从沈长风的角度看,又恰好像是直接从唐糖的头顶处滑落的,给她戴了一个发光的皇冠似的。 “不会是唐糖。”沈长风的声音响起,坦然而温柔。 封正愣了愣,随后眼底浮现出一抹疑惑——沈长风是带着私心说的,还是真这么觉得。 沈长风仿佛看透他的想法,微微一笑:“唐糖再任性,也做不出伤害他人性命的事情。” 他这么说,也这么觉得,从来都这么觉得。 封正望着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挠了挠下巴,他总觉得沈长风对唐糖大概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月见往这边看了眼,低笑道:“觉悟太低。” “嗯?”李梦白不解,这突然一句什么意思。 月见支着额,转过头来:“换了你,会天天挤在人家小情人里面吗?” 李梦白看看旁边的沈灵均和苏幕遮,再看看下了屋顶正握着一扇客房门纠缠的叶清芷和赵祁,纳闷:“没有人啊?” 月见摇摇头,站起来弹了弹衣角:“睡觉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封正当好兄弟的,指望对方有多高觉悟? 李梦白还满脸困惑,那他们中间是没人去打扰嘛,自己也没说错啊。 任何东西都是以稀为贵,看多了就没什么意思。 整整大半夜的烟花,放到最后,大家先后回客房睡觉,一时间,只剩下今晚轮到守夜的洛城和戏时。 沈灵均站直了,展开双手伸了个懒腰,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半阖目:“困了。” “去睡吧。”苏幕遮看向远处打更人,已经是四更天。 戏时扯了扯洛城的衣袖,眼睛瞟向旁边:“阿瓜,还有这么多没放呢。” 洛城问:“还想不想放了?” 戏时摇摇头,手指掏掏耳朵,放多了耳朵都快产生幻觉了。 “那就留着下次过年了放。” “嗯嗯。” 夜色沉沉,回归静谧悠长。 就在这时候,自远方传来一身古怪而尖锐的哨子声。 如果是刚才,他们必然听不见,但四更天本身就是最寂静的时刻,加上烟花正好熄灭。 所以,还留在屋顶上的四人听的真真的。 沈灵均瞌睡虫都跑没了,瞬间清醒:“木木,你听见了没?” 苏幕遮冷寒的眸子扫过去:“嗯,西南方。” 洛城也站起来:“我去看看。” 沈灵均已经纵身跃起,半空中,就见西南方鬼火森森,很是诡谲,当下道:“我和木木去,你们留守在这里。” “好。”洛城猜沈灵均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所以并未多说,爽快点头应道。 红影就在原地一扭腰,然后折了个方向,飞掠而去,跟着,白影一动,以浮光逐影贴上去,如影随形。 戏时扶着洛城的肩膀,踮着脚尖儿远眺了看:“什么事啊?” 洛城目光放远,拢了拢眉头:“不清楚,好像有什么情况发生。” 城外西南方向,一片树林连接山崖。 当沈灵均和苏幕遮到了地方之后,看见了一股异常诡异的画面。 沈灵均不由得咋舌道:“这是……百鬼夜行?” 苏幕遮也同时皱眉,前面几十个人,确切的说,像鬼一样的行尸走肉,以缓慢但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们都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确切的说是暴突出来,面容惨白至铁青色的,还泛着莹莹绿光,而绿光的来源正是周围亮起的鬼火。 这一大群人走路,应该是有很大的响声的,但奇怪的是,声音低到几乎忽略不计。而且从呆滞的神情来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意识。 更主要的是,正常的人总会有呼吸喘气,但是,沈灵均和苏幕遮在这些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沈灵均他们落后了两三丈的距离。 苏幕遮压低声音道:“灵儿,跟上去看看。” “嗯。”沈灵均点头,两人以轻功小心跟过去。 沈灵均攀在一棵树上,心中想着,这群人,像是没有意识,但又很有秩序,说是活人,完全没有活人气,但如果说是死人,又会走回动。 “像什么呢?”沈灵均捏了捏下巴,自言自语道。 苏幕遮踩着枝叶轻轻掠过,带起微弱的凉风,在沈灵均耳边道:“尸人。” 沈灵均一个激灵,就差出手击掌:“对,尸人。” 紧跟着,黑眸一转:“木木,你说这些会不会就是之前传闻的什么尸咒蛊术炼出来的那些东西?” 不待苏幕遮回话,那边突然有一阵轻微动静。 沈灵均看见了——适才树林中跳出一只老鼠,原本毫无知觉只知往前行走这些尸人,突然扑出来一个,身手敏觉如豹,他抓住那老鼠之后,用力的撕扯开,然后胡乱塞进自己嘴里拼命嚼。 老鼠的血和其他不明液体一起从他嘴角流出来,直落到衣衫上,而这人又恢复死气沉沉的样子,再次回到队伍当中,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回,别说苏幕遮,就是沈灵均,都觉得胃里涌起一阵一阵的恶心感。 深林尽头,依然是无尽的黑,如浓墨一般。 沈灵均和苏幕遮保持着相当距离,在那群不人不鬼的尸人停下后,悄没声息的贴上去。 这时候,又一声哨响划破天空,短音急促但嘹亮。 两人对视一眼,这哨声听着很近,其实很远,顺着风一路传过来的。 沈灵均环顾四周,然漆黑的夜空五指不见,更何况再远一些的地方,除了黑影重重,什么都看不清。 “灵儿。”苏幕遮清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还伴着浅浅的惊讶。 沈灵均了解苏幕遮的性子,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能让他觉得惊讶的事情并不多。 但她并未多问,因为转头的时候,她也看到了。 浓重的黑夜里,沈灵均白皙的脸庞带出层层疑惑,张了张嘴巴,纳闷道:“这是做什么?” 原来,尽头是一片断崖,而这群尸人随着哨声响起时,一个接一个,果断的毫不停留的从断崖跳了下去。 他们的动作很快,不用多少功夫,大半的都已往下跳,留下的目光呆滞的站着,只有前面空了后,又迅速补位。 呆板,没有任何情绪,比木偶而空洞。 因对此处地形不甚熟悉,两人忍不住同时猜测,莫非崖下并不是深渊,而是这群尸人的住所? 这会儿,眼见那边都跳了下去,只剩下两三个。 苏幕遮道:“留一个。” 沈灵均也正是这个想法,这尸人到底什么结构,算死人还是活人?活人的话,给看看什么毛病,还能不能治好,如果是死人,那就直接剖了了事。 两人这么想着,身形移动间,一掌就要拍出去。 “不想死的话,最好别轻举妄动。”阴恻恻的尖细嗓音自两人头上传来,被风吹的七零八碎,使得语声都带飘忽。 这么一种鬼地方,加上一大群移动的尸人,还有旁边一簇簇鬼火,本身就足够叫人心底发毛,更何况这声音来的奇诡又突然。 也亏得是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别人指不定早就给吓的同尸人一起跌落断崖了。 收回掌风的同时,最后一个尸人正好往下跳。 顷刻间,这片空地只剩下沈灵均他们两。风吹过,带起空悬的呼啸声,仿佛从来也没有过别人似的。 沈灵均抬起头,望着暗淡的星空,朝着一个方向道:“这些怪物和你是熟人啊?” “你爹没教你见人要懂礼貌。”随着话落,原本空着的树上,多了一个,极阴柔的美,却又毫不扭捏。 沈灵均将视线往下移,对上后,笑眯眯道:“我本来想称呼你前辈,可是谁让你这么年轻呢,叫前辈岂不是把你叫老了,对不对?” 南栖凤一双凤眸瞥过去,嘴唇掀动:“老魔头一个闷葫芦,怎么生出你这个女儿的。”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因为南栖凤坐在树上的缘故,不得不仰着脑袋:“当然是因为我可爱的娘亲啦。” 南栖凤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应该是遗传方面出了差错。 苏幕遮从旁边暗处走出来,道:“求教前辈,刚才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人?”南栖凤不屑的轻笑一声:“你看他们还能称作人?” 第五十章 处理失败品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风从林间穿过,吹的衣袍翻飞。 沈灵均仰着脑袋,时间久了脖子酸的很,拿手揉了揉:“那些是不是蛊术炼出来的尸人?” 南栖凤转了转手中笛子,语气慵懒:“对,这些尸人全身上下都是剧毒,哪怕碰到,都会死。” 说完后,还以鼻音哼笑了声,挑眉问道:“你们知道尸人怎么炼成吗?” 两人都摇头,蛊术什么的,压根都没听说过是什么东西。 “那你们可知道蛊毒怎么养?” 这个,沈灵均倒是知道的,看唐糖摆弄过几回,就回道:“把一个虫子养在罐子里喂毒药,长成后就是蛊了。” 南栖凤撩了一缕头发把玩,语调轻慢:“蛊术也差不多,只不过把人换成虫子,不太好养就是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同时皱眉,把人当做虫子般养毒,这方法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南栖凤修长白皙的指尖绕过乌黑发间,脸上虽是笑着,但眼眸冰冷:“以肉身浸泡在药罐之中,每日喂以毒物,以七七四十九天为界限,再换毒罐浸泡,每日喂以灵丹妙药,再有四十九天,算是半成品。” 沈灵均觉得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简直就是变态,当然,当这个变态就在她面前,而且她肯定自己打不过时,很明智的把话吞回去。 沈灵均微露惊讶:“这还只能算半成品?” 南栖凤侧头,挑起一边嘴角,笑起来妖孽十足:“你以为呢?要不然干嘛把刚才那些失败品处理掉。” “处理掉?失败品?”这个形容词,倒不像是形容人的,而是一件物品。 苏幕遮道:“前辈的意思是,这些尸人没有修炼成功,所以炼尸之人,就让他们自行跳崖处置掉。” 沈灵均不禁好奇道:“那什么样的,算是成功。” 南栖凤眯起眼睛,唇边发出冷笑:“没人会成功。” “呃……为什么这么说?”沈灵均看了眼苏幕遮,对方眼中有同样的疑问。 南栖凤说话的时候,语调都是拉长的嘲讽:“真正的尸人,只接受主人的命令,有自己的意识,比军人还服从命令,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全都是不死之身。而刚才那些失败品,只会杀任何能触碰的活物,跟行尸走肉也差不了几分。” 沈灵均听着,觉得挺高端,但是用人来炼出来,不免又觉得不人道。她不知道南栖凤当年缘何会研制出来这样的蛊术,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沈灵均没有问,因为知道问了也白问。 “你们养过花吗?”南栖凤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题外话。 沈灵均摇头,她又不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不过她爹隐退后倒是挺喜欢养花。 苏幕遮自然也是没有这种经验的,花草这些东西,看着简单,真心饲养,其实很费时间的。 南栖凤一节手指缠住了乌黑的头发,凤眸流转,挑嘴笑道:“养花,当然要从小开始养起,最好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那么,你想让它怎么长,就怎么长,是不是?” 沈灵均实在是脖子仰的累了,干脆掠身上去,站到南栖凤对面一棵树上,这样平视起来,才舒服了不少嘛。 在沈灵均刚落定的时候,南栖凤轻悠的语调落下,道:“人,当然也是一样。” 沈灵均靠坐在树干上,黑眸转了转,不知想起什么,面色变了变,道:“莫非,要从孩子开始炼起?” 南栖凤优雅的抬起一根手指头,左右摇了摇,邪性的一笑:“错,正确来说,是刚出生。” 只要想到把刚出生的孩子放入瓦罐之内,就像一条虫子似的喂养毒物,然后炼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尸人……沈灵均都想骂娘。 南栖凤浑不在意沈灵均难看起来的面色,道:“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炼尸,需要根骨合适之人才可以,当年……” 说到这里,南栖凤垂眸,嘴角边泄出一丝凉薄的浅笑,却是没有说下去。 沈灵均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当年什么,她忍不住问道:“当年什么?” 南栖凤右手一翻,把笛子握在掌中心,重抬眸时,嘴边的笑容又恢复妖孽邪气,看向某个地方,道:“回来了?” 尾音落地,白底蓝边的道袍轻轻扬起,又飘下。 南栖凤挑了挑眉角:“人呢?” 李淳风微叹:“已经死了。” “哦~”南栖凤玩味的笑了笑:“原来是颗小卒子啊。” 沈灵均和苏幕遮见李淳风过来,再听这对话,就知道他刚才是去追吹口哨的那人。 沈灵均问道:“不知前辈可发现死因?” 李淳风正待答话,南栖凤不满道:“你叫他前辈?”刚才都没叫自己! 沈灵均揉揉鼻子,心说——人家仙风道骨的比你像前辈的样子嘛。 不过,嘴上巧笑道:“您年轻貌美嘛。” 南栖凤轻哼一声:“中原人都是巧言令色之徒。” 说罢,从枝干上高高跃起,一下子蹿到半空中,只看得见模糊的黑影,清风将他独有的细碎嗓音送来:“小娃子,你们自己去查后面的事情,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小娃子?不过仔细想想,南栖凤这老妖怪也不知道活多少年了,在他眼里,自己可不是小娃子么。 不对啊,沈灵均跳起来,叫道:“你不管你徒弟了?!” 早就没有南栖凤的身影,也没有回话。 李淳风看向沈灵均,小魔头长大后,和魔尊反而越来越不像,但黑眸灵动,一如小时候般鬼灵精怪。 李淳风的嗓音低缓沉稳:“死于中毒,不过你们不用去了,尸体已经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给人拉走了?”沈灵均问道。 苏幕遮站出来:“不可能。”如果这个人的功夫高强到在李淳风面前直接将尸体带走,那表示江湖即将发生动荡,李淳风不可能这般云淡风轻。 李淳风又把目光放在苏幕遮身上,眼底浮起丝好奇,照理说苏幕遮只是剑圣收的徒弟,但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住在一起的关系,两个人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气质都非常相像。 如是想着,他还是回道:“我去之时,恰好见他毒发身亡,尸体炸裂如粉末,无处可寻。” 沈灵均皱眉:“毒还是炸药啊?” 李淳风缓慢的摇摇头,随后甩了甩拂尘,面色温和:“缘起缘灭,一切都有定数,你们自己且小心。”一跃起身,随之离去。 沈灵均眨眨眼,就差跳脚了,手指着空中,对苏幕遮道:“木木,你看,你看看,这就是武林传奇,江湖神话!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苏幕遮也忍不住扶额,他从小算被放养长大,总以为这世间自己师父已经算不靠谱了,没想到还有更不靠谱的。 从林子里出来时,沈灵均倏然停住脚步,道:“话说起来,你还记得上官柔怎么受伤的吗?” 才早上的事情,苏幕遮当然是记得的,所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问题是,如果像南栖凤所说的那样,尸人全身都是毒,一触即死,那上官柔给撕扯成那样了,怎么就只是外伤。难道这个尸人还分好几批,有毒的和不带毒的?”刚才南栖凤没提及啊。 这点,苏幕遮也很疑惑,道:“不如明日去问问她。” “也好。” 两人商量定,用轻功回汀字坊。 这一夜,有人睡的香甜一觉到天亮,也有人受梦魇困扰不得安眠。 唐糖便是后者。 所以,第一抹光线穿透进窗户时,她就揉着像是要裂开一般的脑袋爬坐起来。 唐糖天不怕地不怕,很少有她怕的东西,所以几乎没怎么做过噩梦,除了那个时候…… 那会儿,唐糖三岁多,她亲眼看着自己亲娘被大火吞噬,那焦心的、凄惨的哭嚎回荡在上空,但是,火光照在周围人的脸上,全都是狠恶而狰狞的。 此后,有足半年多的时间,唐糖每晚都会做噩梦,梦里她娘一遍一遍的受烈火焚烧,凄厉惨绝。 再后来,师父带她去了五毒,她便很少再做这样的梦,直到完全不会。 现如今再入梦来,唐糖恍如隔世,反而就有些迷茫。 这种迷茫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然后唐糖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糖豆正好打开门缝,钻了个脑袋进来,眼睛骨碌碌转一圈。看见唐糖起床了,才笑嘻嘻的打开门,跑进来。 唐糖打开衣柜,看见满柜子的服饰时,撇了撇嘴,她不喜欢汉人的衣服,胸口束的难受。 糖豆帮着挑起来:“这个绛紫色的?不行,太老气……这黄色,好像有点俏过头诶……郡主,不如今天穿芙蓉粉的这件吧?” 唐糖从桌上拿了个枣子抛到头顶上,仰头张开嘴巴一接,道:“随便。” 换衣服的空档,唐糖随口问了句:“臭道士呢?起床没有?” 糖豆给唐糖把袖子套进去,拉直裙摆,闻言突然顿了顿,捧着脸叫了一声。 唐糖白她一眼:“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糖豆嘴一扁,哭丧着脸:“郡主,我之前就想跟你说来着,你还睡着,然后我就出去了,再后来不小心忘记了……” 唐糖用笛子敲糖豆的额头:“说重点!” “沈公子让大郡主请去秋菊苑了。”糖豆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唐糖的脸色。 第五十一章 是不是有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春光和熙,暖风习习。 鹅黄色的春菊开满庭院,粉饰出一股清新雅丽。 而庭院最边上的纳凉亭内,两人对面而坐,男子俊雅脱俗,女子华贵明艳,远远看去,竟是与这庭院的风格相当融洽。 侍女候在阶下,亭内轻声细语,偶尔随风传送来一两句,一切都是祥和宁静的。 但就在这个时刻,不和谐的吵嚷从秋菊苑响起,是女子清脆甜亮的娇斥声。 亭中两人皆听到了,一起转头去看。 却见一团青影直扑过来,伴着一句:“李明月,你是不是有病。” 李明月让唐糖吓了一跳,面色微白,蹙眉道:“辰星,身为郡主不该如此莽撞粗鲁。” 唐糖一个旋身,正好落座在亭中凉登上,右脚搁在左脚上,闲闲的颠个腿,身子往斜刺里倚靠在桌上,单手把玩着笛子,不阴不阳道:“关你屁事。” 李明月自小被以一个郡主的要求学礼仪,做规矩,一言一行都是循规蹈矩,优雅但是又刻板,所以在她的认知里,唐糖这样是不好的。 唐糖一双乌黑的大眼珠子两边各转一圈,哼哼笑道:“李明月,我告诉过你,你不要企图接近我的朋友,不然我会很生气。” 那边侍女赶不上唐糖的速度,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跪在亭外请罪:“小郡主非要闯进来,奴婢……” 李明月温淡道:“小郡主自然随时都可进来,谁让你们拦着了?” 侍女匍匐在地,头碰地板:“奴婢错了,请郡主责罚。” “去管事嬷嬷那里领罚。”李明月说话的时候,嗓音清和,但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 侍女退下,亭中重复安静。 唐糖以鼻音轻笑哼了下,嘴唇一撇:“做戏给谁看。” 沈长风出声道:“明月郡主就是请我过来聊一下你以前的事情,她想关心你。” 唐糖扭脸看向沈长风,瞪圆眼睛:“让你来你就来,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完,用笛子指向李明月,道:“李明月,你心虚才到处打听我的事吧,好,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就是回来复仇的,你就等着,我让你万劫不复!” 李明月身子一颤,赶紧扶住桌子,原本候在阶下的侍女赶紧跑过来:“郡主!” 李明月甩开,道:“你们全退下,候在院外。” 侍女面面相觑,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小郡主来势汹汹,万一到时候吵起来可怎么办?她们还听说小郡主学了不少邪功夫,厉害的很,但她们郡主可半点不会功夫啊,那肯定是要吃亏的。 “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李明月稍微提高了音量,口吻冷淡。 侍女们迟疑片刻,行礼:“是,郡主。” 待侍女全部退去,李明月面色不太好的道:“辰星,下人面前不要乱说话。” 唐糖以笛子敲手掌心:“反正我也跟你没话说,臭道士,走了。” 李明月叹气:“我知道你对我误解颇深,但还是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 唐糖歪个脑袋,一副天真无辜相:“怎么?不然我还要亲亲热热的抱着你喊一声姐姐?” “我并非这个意思。”李明月贵气的脸上染着一丝愁绪:“我只是觉得你在外面许多年未曾体会亲情和家庭温暖,你现在回来了,我想……” 唐糖摆个手势阻止她的话:“别,说多了我恶心,我的胃还留着等会儿吃早膳。” 沈长风曲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有话好好说,嗯?” 唐糖扭个脸:“我跟她没话说,走了。”拽起沈长风的袖子往外走。 李明月目光幽幽,轻叹道:“你就这么恨我。” 唐糖倏然停下,嘴角抿起一条线,使得一张婴儿肥的可爱脸庞也变得严肃几分,她转过头,乌黑的眼眸射出两道光线,太过锐利,令李明月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李明月,我没有忘记的,相信你也没忘,你不要妄想背地里耍什么阴谋,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这一回,唐糖没有回头,拉着沈长风一口气就出了秋菊苑。 两个人穿过院子,走到王府花园中。 唐糖垂着双手,一路低头走。 十五年前她才三岁,但是有些事情,总是叫人想忘也忘不掉。 比如她看着娘亲活活被烈火焚烧,再比如,李明月坠河后,醒来第一句话是——辰星不是故意的,别怪她。 所有的人都围着李明月,声音很吵,很闹,人们匆匆忙忙的在她眼前跑来跑去,唐糖却觉得自己置身在另一个世界,周围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还看见每个经过的人,对她投来的目光,憎恶、惊恐,还有一种果然就是的眼神。 仆役们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 “所以嘛,妖妇生的女儿也是歹毒心肠呐。” “就是就是,大郡主太善良了,都差点被她害死还求着王爷和王妃不要为难她。” “唉……” …… 那声叹息停驻唐糖的心里,堵的没处发泄。 沈长风见唐糖难得安静,那小脸蛋还意外染着抹轻愁和迷茫,故而多看了几眼。 良久,停下来,手放在唐糖肩上,低头和她目光平视:“明月郡主确实只问了一些你过去的事情,但我并未告知你自小在五毒长大,只说你在道观生活,以及简略提了两句我们怎么认识的。” 唐糖扁着嘴,不太高兴道:“别理她。” 沈长风感觉唐糖今日有点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唐糖摇头:“没事。”抬脚踢向路边一个花盆:“你不了解李明月这个人,她心思很深的。” 沈长风和缓的笑道:“我不用了解她,我又不同她交朋友。” 唐糖背着手一歪脑袋:“说的也是啊。”脸上神情欢快几分,揪了揪沈长风的衣袖:“反正,你离她远点。” 沈长风点头,他本身的性格就不是热情外向的,对谁都温和,其实对谁都客套。 回蔷薇苑后,糖豆已经把早膳都摆了上来,每样都不多,但样式丰富。 吃饭的时候,沈长风问:“唐糖,你不喜欢明月郡主是因为越王妃还是有什么原因?” 唐糖咬着一块桃花酥,随意道:“讨厌一个人还用理由嘛。” 沈长风无奈,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因着昨夜四更后才睡觉,第二日封正起的不太早,又在外面点心铺子吃了碗小馄饨和两根油条之后,悠悠闲闲的往越王府走去。 封正作为一个探花郎,但是并没有任何实际官职,所以日子过的轻松,封尚书对这个独子要求也不高,只要不学坏,跟着沈灵均出去长长见识,就是好的。 所以,不管是查案还是赈灾,封正属于一种人——可有可无。 换了别的有抱负自尊心稍微强点的人,恐怕整天长吁短叹,满腔哀怨了。但封正是谁,他从小衣食无忧,又因为性格原因,对什么都没有特别的想法,就觉得这样混日子也挺不错的。 要说封正这辈子最努力的时候,还是为了和李红缨在一起,拼了老命住进传闻中有鬼的客栈,帮着沈灵均破了案,后面又考了个探花郎。 当然,自此也算是他的极限了。 用封正的话来说——人生苦短,争什么争,还不如逍遥度日呢。 于是,在别人忙活案子的时候,封正愣是过出了老年人安度晚年时候的生活。 去王府前,封正觉得是不是应该带点礼物。彼时正好停步在一个糖葫芦摊前,封正毫不犹豫买了两串抓在手中。 一串给自己的,另一串给唐糖,至于沈长风?他不吃这玩意儿。 封正就这样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迈步走到王府跟前,脚一抬,跨上台阶。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糖葫芦甜味太重,引的一只麻雀巴巴的低空飞过来,就要啄上来。 封正拿手护住:“不得吃,这是要送礼的!” 麻雀是赶走了,封正忘了哪个脚踩着台阶上,哪个在下,左右不分的他踏错了一步,整个人一歪,往侧面倒下去。 “哎呀——” 封正往下摔时,到没有忘记用手挡住糖葫芦,待会儿染了尘土就不能吃了! 少顷,封正眨眨眼,这个地面距离这么远? 头顶一道声音呼喝道:“哪里来的人?” 封正慢慢往上抬头,眼中出现三个人。当先的一张细长的脸,眼睛也是狭长的,原是极年轻的人,但唇上偏偏留着两撇小胡子,将整个人带的成熟稳重几分。但是皮肤甚好,光滑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不过,此刻神情肃穆,眼眸精锐,仿佛能逼视人心。 封正哆嗦了一下,再把目光移向这男子身后两人,具是黑衣劲装扮相,腰挎长剑,可见是他随从。 “还不放开我们家王爷!”这声音和刚才的一模一样,是其中一个随从说的。 封正迟缓的低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右手的糖葫芦掉在地上,自己手中紧拽的是一方浅紫色锦衣,而锦衣的主人,可不就是那细长脸的男子吗? 封正眨眨眼,干笑道:“抱,抱歉啊。”人站直了,放开手之后,还替人抚了抚被拽皱的衣角。 对方看了他一眼,带着手下头也不回的往里走。 封正蹲在地上捡起糖葫芦,后知后觉的想道——刚才那个人的手下说什么,王爷? 封正仰头望天——什么王爷啊?不可能是越王吧,这年纪有点对不上。还是保养的太好看不出年纪? 第五十二章 上官柔失踪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新津府的早市很热闹,各式摊贩摆开了,任由过往来人挑选。 临街有一家卖绸缎的,因着款式新鲜,颜色亮丽,平日生意很不错,特别是年轻姑娘爱光顾,就是不买了,看看也好的。 但怪异的是,已是巳时三刻,这店铺还迟迟不开,惹的左右两边的店铺伙计频频看了好几回,心想怎么回事呢。 起的不算早的沈灵均吃完早饭后,拽着苏幕遮来了街市,最后就停在这家绸缎庄面前。 沈灵均认真盯着门板认真琢磨了一下:“卖绸缎的是不是开店都比较晚?” 苏幕遮摇头:“最晚辰时末也该开了。” 沈灵均一转头,正好隔壁茶叶铺的伙计出门倒水,又瞅了一眼咋个还没开门,目光就对上了。 沈灵均摆出一张老少皆宜的笑脸,走过去,满脸亲和道:“小兄弟,借问个事情行不?” 这小伙计和戏时差不多大,脸上稚气未脱,正是好奇心盛的年纪。 见到沈灵均这样漂亮的大姑娘,又笑的真诚,脸一红,点头:“可以的。” 沈灵均抬手指了指绸缎庄:“这家怎么没开门呢?” “你们是来买绸缎的吗?”伙计问了句,自顾道:“我也奇怪呢,照理说王掌柜平日开店挺早的,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开门。” 沈灵均问:“就今天吗?” “是啊。”小伙计挠挠头:“你要买绸缎的话,可能得明天再来了。” 沈灵均微微一笑:“好的,谢谢啊。” 茶叶铺里头,一声大吼:“小毛头,你又偷懒,还不快给老子滚进来帮忙。” 小伙计连忙着急的丢下一句:“我走啦,要不你再问问别人吧。”就跑回茶叶铺里。 沈灵均转个身,苏幕遮正好一步上来,两人隔两步站了个面对面。 沈灵均摊摊手:“看起来我们来的不巧。” 这家绸缎庄是上官家开在新津府的,上官柔遇袭后,沈灵均让人联系了他们,下午就有人把上官柔从客栈里接走了。 今日他们两个过来,本是想寻上官柔问一些事情。 苏幕遮思考了一下,道:“我若没记错,上官府在新津府有一处房宅。” 沈灵均笑眯眯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苏幕遮看着她这表情,解释道:“偶然听上官飞提及过。” 沈灵均背着双手溜达在前面:“说起来,上官柔伤的其实也不是很重,用不着特意关了店铺吧。” 苏幕遮走在旁边,道:“灵儿,我记得当时上官柔遇袭后,神乐说跟踪血迹,直到断崖。” 沈灵均侧过头:“是啊,难道这些人也是被处理掉的失败品,只不过恰好让上官柔遇到了?” 苏幕遮点头:“有这个可能,不过,为什么是白天呢。” 沈灵均也拢起眉头,昨天晚上如果不是天黑看不见,那个吹哨之人并不好躲藏,那白天岂不是容易暴露? “还有一点。”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南栖凤说过,那些尸人一触即死,上官柔不仅安然脱身,还毫无中毒痕迹。” 这点,也始终是他们两个想不明白的地方。 按照上官柔的描述来看,袭击她的尸人和他们昨晚见到的尸人是很像的,最后也都跟着指令跳了悬崖,问题是,怎么有的有毒,有些无毒呢。 房宅离店铺不远,以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人的脚程,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到了。 与苏府闹中取静不同,这边是闹市口,旁边就有个酒楼,对面还有当铺。 沈灵均抓住大门铁环叩了三声,即有人应门。 来人头发灰白两色,年约五旬上下,抬眸打量两人一番,客气道:“不知两位贵客找谁?” “上官柔在吗?”沈灵均视线越过他往里看,顺便加了一句:“身上的伤无碍了吧?” 能做一宅管家,当然是有些头脑的人,顿时领会过来,道:“啊,昨日莫非就是两位救的我们家二小姐,我同其他人去客栈的时候二小姐就说是贵人相救。” 随后,客气转为热情,连连道:“两位请进。” 沈灵均和苏幕遮先后入内,可见内庭装饰华丽奢侈,摆件用品样样精心放置。 两人对视一眼,沈灵均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看见没,就差把有钱两个字贴脑门上了。 苏幕遮倒是对别人的摆设不大感兴趣,本来么,不管是富丽堂皇还是清新淡雅,一切全凭自己喜好。 沈灵均用眼睛转了一圈,放到管家身上:“上官柔人呢?” 没成想管家面色一变,叹了口气。 沈灵均眨了眨眼,看苏幕遮——不会死了吧? 两人同时想到,难道真中毒了?不可能啊,叶清芷都没瞧出来呢。 正说着,里面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忠伯,是谁?”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啊。 苏幕遮已经听出来了,淡道:“上官飞来了。” “回老爷,两位客人是找二小姐的。”管家上官忠回了那边一句,跟着,眉头紧锁,对着沈灵均和苏幕遮二人道:“不瞒两位,二小姐不见了。” 沈灵均意外:“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上官忠又叹了口气,道:“两位救过小姐一次,我才斗胆放进来,不知道能否再帮个忙,跟我家老爷说说小姐之前被救的情况,也好让我家老爷有个寻人的方向。” 说着话时,上官忠引着沈灵均他们到了大堂里。 上官飞正和宛如西坐着说话,神情不免有些焦躁。先是上官晴出事,跟着上官柔失踪,他就快急火攻心。 所以,沈灵均和苏幕遮一出现在他视线里,他除了惊讶之外,也忍不住一喜,连忙站起来,抱拳道:“寺卿大人,瑾琰,你们怎么来了?” 上官忠也是一愣,怎么,老爷认识这两个人? 宛如西招了招手,让上官忠下去沏壶茶来。 沈灵均弯起嘴角,颔首示意:“上官家主,又见面了。” 苏幕遮更为直接:“我们来找上官柔。” 一说到上官柔,上官飞面色就不太好:“我们连夜赶到这里,才发现柔儿失踪了。” 昨日入夜后,上官柔因为精神还不太好,吃了几口晚饭就说想睡一会。丫鬟吹熄烛火,就去厨房熬药,按着大夫的方子,这药每日服用三次,皆是饭后。 一个时辰后,丫鬟端着药去敲门,上官柔没有回应。丫鬟以为她睡的熟,就去问管家这药是现在吃,还是温着待会儿再送过去。 上官忠考虑到上官柔受了惊吓,好不容易能睡一会,就让丫鬟晚点再送。 等到临近半夜,上官飞和宛如西却意外到来。 上官忠讶然,明明才送出去的信件,怎么这么快进赶来了。 原来,上官柔私自来新津府,并未告知上官飞夫妇,有上官晴的事情在先,虽觉得上官柔性子温和做不了出格的时候,但等两人知道后,还是急忙慌追来了。 到了新津府,上官飞夫妇一听上官柔遇袭差点没命,给大大吓了一跳。 上官飞喝了两口茶暖身后,让丫鬟去请上官柔来问话。 按着宛如西的性格,本来是不同意的,都大半夜了何必再惊动一个受伤之人,但丫鬟端着个药碗过来,很是为难的说二小姐还没喝药,不知倒了明天另外再熬了喝还是怎样。 最后,上官忠让丫鬟去敲上官柔的门,把二小姐请过来。 丫鬟这次敲门就发现不对劲了,她虽然不是一直服侍二小姐的,但上官柔之前也在这边住过一两次,她记得上官柔睡眠很轻来着。 有一回野猫发、春在外叫了一整晚,上官柔都说太吵了,一个晚上没睡好。 可是,这次敲门声都那么响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疑心之下,丫鬟壮了胆子推门进去,这一看,顿时就惊着了——床铺空空荡荡,二小姐人呢? 等事情说完,沈灵均手中的茶也没那么热,她喝了一口,开口道:“所以你们都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不见的?” 上官飞点头:“是,而且忠伯他们都在府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来人功夫一定很高。” 沈灵均偏爱甜食,对茶不是很上心,喝了一口意思意思就摆在旁边,黑眸微动,道:“你确定她是被人掳走的,而不是自己走的?” “这个……”上官飞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道:“不然她大半夜的能去哪里。” 沈灵均一笑:“可你们并不确定就是半夜不见的,如果是丫鬟走了之后就离开呢?” 上官飞右手握拳摆在桌面上,皱眉道:“不会的,柔儿不是没有分寸之人。” 宛如西在旁边,也说道:“是啊,况且我听说柔儿受了很重的伤,她是不可能一个人胡乱跑出去一夜未归的。” 上官飞和宛如西对看一眼,觉得这个寺卿大人是不是对上官柔有意见? 苏幕遮寒眸扫过,淡道:“灵儿只是提供一种可能。” 沈灵均支着下巴,道:“不过,按道理来说,上官柔确实不可能单独外出,除非是去汀字坊。” 上官飞听出什么,问道:“汀字坊怎么?” 沈灵均眼眸转到旁边苏幕遮身上,颇有深意道:“汀字坊没怎么,不过我和苏兄暂时住在那里而已。” 第五十三章 琅琊王李冲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封正一脸若有所思的走进王府,因府里下人都知道他是小郡主昨日带回来的客人,一路畅通没有遇到人为难。 还在回想刚才碰到的那个人,到底是哪路王爷呢? 额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封正抬起其中一只握着糖葫芦的手揉了揉脑袋,往地上一看,是个小石子。 对面,唐糖拍了拍手,笑嘻嘻的道:“书呆子,大白天的思春呢,一脸猥琐样。” 封正的脸色正了正:“瞎说,有辱我等斯文人。” 唐糖和沈长风已经走过来,往前伸长脑袋一看:“书呆子,怎么还买了两串糖葫芦啊。” 封正递出去一根,摇头叹道:“亏我还买了礼物来看你,你这孩子不识好歹。” 唐糖撇嘴:“就拿根糖葫芦你也好意思?亏你还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忒小气!” “那是我爹!”封正毫不脸红的咬下一颗糖山楂放嘴里嚼:“我还是穷书生。” “呸。”唐糖吐吐舌头:“小气的中原人。” 不过,还是从封正手里拿过糖葫芦,一看,嫌弃道:“怎么有土啊?” “呃……”封正想起来,刚才落地的好像就是右手边的糖葫芦,正经脸道:“这个叫神仙土,吃了能保平安,化灾解难,最近城里流行的。” 唐糖扔回去:“我信你的邪。” 封正一抓,弄的满手都是糖,看向沈长风,扁嘴:“她不领人情。” 沈长风对着这两个活宝,一脸无奈。 经过花园的时候,糖豆追上来:“郡主,查到了。” 唐糖点头:“嗯,现在就去。” 糖豆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郡主,还跟之前一样打着大郡主的名号出门吗?” 唐糖转了转笛子,扬起下巴:“当然。” 沈长风和封正听不懂这主仆打什么哑谜,问:“去哪里?” 唐糖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待会儿就知道了。” 正说着话,那边有几道人影从亭廊穿出来,当先的是李明月和一个身着浅紫色锦衣的男子。 因着他们站在花圃后面,有两株桂花树遮挡,所以他们能看见对方,对方倒是没发现。 封正呀了一声,道:“就是这个男的,他是谁啊?” 糖豆原本要走的,听到封正的话,就顺口回道:“这位啊,是琅琊王——李冲,现任蜀州刺史来着,是我们王爷的义子呢。” 封正眨眨眼:“蜀州刺史李冲,我有点印象,听闻他年纪轻轻还三十不到,但是东打晁典,北扫雁山十八寨,美名扬天下啊……没想到,居然就是他,今日见到还真是幸事。” 糖豆走之前,还挺八卦的说了句:“听说哦,这位琅琊王和大郡主马上要成亲了,估计就是年内的事情吧。” 这会儿,唐糖他们看见李明月和李冲单独两人在亭子里说话,屏退了所有侍女。 唐糖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坏笑道:“我们过去偷听。” 走了三步,让沈长风拎住了:“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 唐糖哼道:“他们大白天还男盗女娼的,我听听怎么了。” 封正吃完了糖葫芦,咬着空杆子道:“唐糖,你不会成语就不要乱说。” 唐糖皱皱鼻子,双手抱臂扭头:“反正你们都是讨厌的中原人。” “我觉得吧。”封正拿手绢擦了擦手掌上的糖渣,难得认真道:“你还是不要捣乱了,琅琊王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你若是贸贸然的上去叫人发现了,到时候多尴尬。” 唐糖吊起一双眼睛,满脸轻蔑道:“我唐糖是谁,还能叫人发现?” 沈长风敲了敲她的额头:“你不是要出门?” 唐糖长睫上下一扇,黑眸闪了闪:“哦,你说的对,先办正经事。” 对于唐糖口中的正经事,封正是很不以为然的,两人都觉得她不过就是出门以李明月的名号胡乱作为。 沈长风也暗暗下了决定,待会儿一定要看好她,不让她乱来。 新津府城外西南边,整个林子都很空旷,风声呼呼,犹如猛兽徘徊。 两道人影凭空落在断崖边上,静若矫兔。 “木木,就是这里吧?”红衣黑发随风乱舞,沈灵均蹲下来,探头出去看。 苏幕遮记性一向不错,昨晚来过一次,当然是不可能走错的。 从上往下看,因为两人所在地势较高,加上半山腰常年云雾缭绕,除了白茫茫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 沈灵均揣摩了半晌,道:“跳下去看看?” 苏幕遮往四处看了一圈,此断崖虽不知深浅,但不算险峻,若小心一些攀着石块下去,倒也不是不行。 一顿饭的功夫后,两人站在一方大石块上,看着眼前情形,沉沉一叹。 但见方圆几里尸体堆叠如山,恶臭熏天。而且这些尸体并非完整的,有的断手少臂,更甚者脑袋折了一半,堪堪以一层皮连着身子,而眼珠子也滚落在旁边。 沈灵均和苏幕遮猜测,应该是跳崖造成的。 而尸体之中还有好多乌鸦,那些乌鸦有新鲜死的,也有死了许久开始腐烂的,与尸体贴在一起,场面诡异。 南栖凤说过这些尸人剧毒无比,沾上一点即死,看起来所言非虚,而乌鸦自然是食用了尸人的肉,中毒死后落在此地。 就算山谷风再大,也吹不掉这股久久不散的臭味。 沈灵均摇了摇头,道:“死了这么多人,官府怎么都不上报。” 苏幕遮退到后面,眼睛从这堆腐肉上移开,提醒道:“灵儿,你忘了晋原府洪灾。” 沈灵均愕然:“你是说,这些人说不定就在洪水失踪名单里,而我们以为只是被洪水冲走的?” 苏幕遮点头:“说不定还有些流浪的人与乞丐。” 沈灵均仔细看了看那些人穿着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从仅剩的一些布料确定了苏幕遮说的是对的。 “木木,对于上官柔,我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想。”沈灵均手中提着大夏龙雀,沿着石块走了两步,凝神思索道。 苏幕遮看她:“嗯?” 沈灵均看着这片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地方,谁能想到,距离欢闹的新津府也就十几里的路程。 她犹豫片刻,道:“你想想,尸人都是怎么来的?” 苏幕遮眸光一动:“灵儿,你的意思是上官柔可能被人抓走了。” 沈灵均摸了摸鼻子,道:“不然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何会突然失踪。” “按你这么说,上官府失踪的那些人……”苏幕遮目光放远,声音清冽:“上官飞设想过他们都遭遇不测,但大概一辈子都想不到这样的下场。” 沈灵均又困惑道:“不过,如果我是凶手,我肯定不会对上官柔下手。”以他们观察所知,炼尸之人大多找的是无家流浪乞讨的人,或者是以洪水掩盖趁机抓走一批村民。 但上官府毕竟在晋原府属于名门望族,如果不是傻子,当然不会选择这样棘手的目标。 苏幕遮沉吟道:“或许上官柔私自出府,让凶手以为她落单……” “可是再怎样,她身穿绫罗绸缎,怎么看也能看出是富贵人家。” 苏幕遮点头:“嗯,你说的对,而且早在去年开始,上官家已经有人失踪,或者是我们想多了,这两件事并无关联。” 沈灵均和苏幕遮嘴上虽这么说,心底还是多少存了些想法,只不过目前迷雾重重,掩盖了最为关键的地方,他们也看不透。 “先上去吧。”苏幕遮觉得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都被熏的三天之内不用吃饭,再继续待下去,这一年份的饭都省了。 沈灵均也认为确实挺恶心人的,就点了点头。 从谷底回山上,要从对面的崖爬上去,那里地势颇为平坦,没有怪石林立。 以两人的功夫,这倒不是难事,就是费点时间。 双脚落在山顶上,两人狠狠吸了一口山里的新鲜空气,把胸口憋久了那股闷气一股脑的都散干净。 苏幕遮抬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总觉得还有一丝丝的恶臭味萦绕鼻尖。 沈灵均坏笑道:“我看是衣服给沾染上味道了,不如脱了吧。” 苏幕遮无奈的看她一眼,但是被她这么一说,这衣服怎么穿怎么不得劲,感觉浑身发痒。 沈灵均拽着苏幕遮的袖子甩啊甩,要说起来苏幕遮这个人没什么缺点,唯一一点,就是洁癖太重! 就是不问沈灵均也知道,他一回去后,准把这衣服脱下来然后给扔了。 瞧瞧,瞧瞧,多浪费不是? 沈灵均有一次听蝉羽和苏伯聊天来着,说苏幕遮的衣服都是出自锦绣坊的手笔。她也没当回事,就觉得和其他绣坊没啥区别吧。直到无意中问起,蝉羽说这锦绣坊啊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蝉羽说了一堆,沈灵均只记住了一个,那就是价格尤其贵,贵的离谱简直! 沈灵均两根手指头钳着弹了弹苏幕遮轻薄软滑的衣袖布料,心中啧啧叹道——就是一件衣服而已,还能值千两? 苏幕遮为了把心神从衣服上转开,将视线放到旁边,寻找下山的路。 这么看了一会,他蹙了蹙眉头:“灵儿,你看那个地方。” 第五十四章 杀的就是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将近午时,新津府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顶华丽小轿穿梭在中间,引的众人纷纷避让,心里抱怨个不停,但嘴上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 只因,这轿子大家都认识——来自越王府,里面坐的可是明月郡主。 两三个孩童蹲在地上玩泥人,闪避不及差点就给撞上了。 糖豆叉着腰出场,呼喝道:“哪里跑来的野孩子,惊扰了郡主看你们有几条命赔!” 这几个孩童都是附近摊贩或者店铺家里头的孩子,家里人赶紧跑出来拉开了去,还连连致歉。 糖豆盛气凌人的挑起柳眉:“以后把狗眼擦干净,我们家郡主要是受惊了,你们一家子就等着坐牢吧。” 说罢,气势汹汹的一摆手,带着轿夫们离开。 人走之后,百姓们交头接耳,感叹连连,都说这个明月郡主近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封正和沈长风跟在轿子后面,离开人群后,封正用手捂着嘴,对沈长风说道:“这样是不是太嚣张了点?” 前面,糖豆趁着没人的时候,恢复了平日本性,一脸邀功般问道:“郡主,我表现的怎么样?” 唐糖掀起轿帘,拿笛子往她额头一敲:“很不错,下次再凶一点,能动个手更好。” 糖豆揉了揉额头,认真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沈长风有些疑惑道:“为何大家都以为你是明月郡主?” 唐糖笑嘻嘻的道:“因为这轿子本来就是李明月的啊。” 封正咋舌:“你偷了她的轿子啊?” 唐糖斜眼:“我光明正大的用。” 糖豆帮着说话道:“是的,当时郡主说要出门,大郡主主动提出把轿子给我们郡主的呢。” 唐糖摇头晃脑的还挺有理:“她给我就收着喽,顺便为了感激她,替她将美名发扬光大。” 封正和沈长风同时摇头,这叫美名,简直是臭名满天下! 转道又是一条阔街,虽然没刚才那条人多,但因为两边酒楼林立,人也不少,故而他们不再说话。 就在走了一半的时候,轿子忽然停住,使得唐糖没准备好,整个人往前撞在轿门顶上。 唐糖捂住额头,生气大叫:“糖豆,怎么回事!” 外面,糖豆的娇斥声几乎同时响起:“你这个老婆子干什么,不知道轿子里是谁……啊——” 惊叫声使得唐糖一把掀开了轿帘,她一眼看去,糖豆摔在地上,沈长风挡在他的前面,手中抓着一把菜刀,而他身上,还挂着一个封正。对面,有个穿着破烂的白发老太,满脸皱纹显得沧桑无比。 “臭道士,什么情况?”唐糖满头雾水。 糖豆先从地上爬起来,跳到唐糖面前道:“郡主,这个老太婆突然握着菜刀要砍过来,幸亏沈公子及时挡住了。”说话间,可见她神情惊慌,还喘着不均的气息,显然是被吓住了。 “我要杀了你,替我孙儿报仇!”老太惊愣之余,慢慢回过神,眼睛瞪如牛眼,咬牙切齿道:“就算是皇亲国戚又如何,怎么能随意残害他人孩子,我今天就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将害死孙儿的仇人手刃,有本事你们连我也杀了。” 沈长风手指一运力,轻松从她手中取了菜刀,但人一旦疯狂起来,力气就突然变的奇大无比,这老太也不例外,她握着的菜刀被取走,立马换了个方式,伸出十个指头,做虎扑状,直接往唐糖的方向扑了过去。 唐糖抬起握着笛子的手,轻轻一点,那老太就被定在原地,面上一副狰狞表情,好似与谁有不共戴天之仇。 唐糖从轿子里出来,歪着脑袋,笑嘻嘻道:“我说你这个老太婆,找谁报仇啊?” 老太眼珠子动了动,像是要瞪出来一样用力。 沈长风拍了拍封正,看着他,意思是——能否请你下来了。 “呃……”封正放下勾住沈长风的脚,然后双手也离开沈长风的肩膀。 唐糖用笛子敲老太的头顶:“说话啊,让你说话又哑巴了。” 沈长风走到唐糖身边,提醒道:“你点了她的哑穴。” “喔,对啊,忘记了。”唐糖出手,解开老太的哑穴。 老太身体还不能自由,但是可以说话,她愤愤道:“你是明月郡主,我不怕,你这样黑心的人迟早有报应。” 唐糖点点头:“哦,原来你是找李明月报仇啊,她干了什么坏事啊?” 老太倒是一愣,眼珠子缓缓移动,怎么回事,莫非她不是李明月,想摇头,发现自己动不了,她冷笑道:“呵呵,做了坏事就不承认了,邻居都说我孙儿那回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裙子,你当面假装大度,事后却偷偷叫人掳走我孙儿,并杀害了他。” 说到这里,老太的眼珠子流出一行热泪:“我孙儿,才三岁啊!老天,这是什么世道,有权有势之人就能为所欲为吗?” 封正眨眨眼:“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明月郡主看着心地挺好的呀。” 唐糖翻了个白眼:“书呆子,蛇和蝎子养的美人你没听过?” 封正再眨眼——啥意思? 沈长风扶额:“蛇蝎美人。” “既然不能为我孙儿报仇,你们就杀了我,让我随孙儿去了吧!”老太泪珠滚滚,满脸死灰色。 唐糖食指和拇指曲起弹了一下,道:“话太多,闭嘴。” 那老太瞪了瞪眼睛,果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封正咧咧嘴:“唐糖你给她喂了什么啊?” 唐糖用笛子敲了敲手心:“闭嘴丸,你要不要?” 封正捂住嘴,他才不敢乱吃唐糖的东西呢! 沈长风开口道:“唐糖,放了她吧。” 唐糖眯起眼睛,笑嘻嘻道:“那不行,她不是苦主吗,我这种路见不平的人,怎么也要拔刀相助啊。” 沈长风看她,每次唐糖一兴奋,他就预感事情不太妙:“你想怎么做?” “嘿嘿嘿……”唐糖不怀好意的笑了几声。 “糖豆。”唐糖转头唤了一声,道:“你先带着她回去,回头我再跟你说怎么做。” 糖豆扁了扁嘴,这个老太动不动就拿菜刀砍人的,她不太情愿道:“郡主,这种人放在身边多危险啊。” 唐糖用笛子敲她额头:“没看我都把她定住了嘛。” “可是……”糖豆拿脚尖在地面画圈圈:“那我也搬不动啊。” 唐糖抬起头望天,随后道:“把她扔轿子里抬回去,我自己走路就行了。” 糖豆还有点不情愿,唐糖不容她多说:“就这么定了,你带回去先把她放在院子里空的那个房间里,这个人对我还有用。” 糖豆扁嘴:“好吧。” 围拢的人群在轿子和主人离开后,也慢慢散开,口中说着可怜同情之类的话,但刚才一个站出来的都没有。 因着,他们都知道,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有权势的人的确可以只手摭天,他们老百姓又能如何,更何况大体都是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 一栋废弃的房宅前,沈灵均和苏幕遮飞掠而至。 这房子所在的地形很复杂,若不是他们两个登在那座山顶高处,恐怕根本不能发现。 不管是从侧边还是前后,这房子都很好的让周围山群挡住了。而唯一能看见此处的,正是堆放尸人山谷的上方。 沈灵均往前走了几步,就见这是一大片很空旷的场地,原本杂草应该是长了很高,但是现在还是早春时节,经历了一个寒冬之后,那些枯黄色的草耷拉下来,被风吹成一堆堆。 因而,沈灵均很清晰的看见了枯草堆中露出的大缸。 大缸有些年头了,沉淀着岁月的痕迹,那边缘还有些磨损。 沈灵均用刀柄敲了敲,大缸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厚实。 苏幕遮前后查看一番,停在某个地方,道:“灵儿,你过来看。” “怎么了?”疑惑间,沈灵均走了过去。 苏幕遮望着一个大铁框,架在场地中间,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灵均就见,这大铁框旁边寸草不生,而黑色的铁有些锈迹,不过依然很坚实的挺立着,就像黝黑的巨人。 沈灵均摇头:“也不像笼子啊。” 苏幕遮思忖道:“会不会是有些人进行祭祀所用。”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很有可能,等回去把清芷带过来看看,她应该能知道。” “嗯。” 两人里里外外兜了一圈,房子基本算是坍塌,里面尘封的东西也都朽坏,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他们两个猜测,这地方应该是很多年前就废弃的。 踩着房顶放眼看去,罐子看似凌乱,实则按着一定的规则摆放。 苏幕遮取了一截木枝画了一下图形,这图形很古怪,以最中间为心,层层套牢。 沈灵均特意数了一下,确定道:“整整四十九口大缸。” “四十九……”苏幕遮将手上木枝扔了出去,道:“灵儿,你觉不觉得这个数字有些耳熟。” 沈灵均黑眸转了转,拍手:“啊,木木,我想起来了,大缸,尸人?” 两人同时道:“莫非这就是当年炼尸的地方?!” 这个发现叫两个人激动,又瞬间瘪气,就算是真的又有什么用,显然已经是废弃的,还是很多年前之前就废弃的。 苏幕遮道:“若这大缸果然就是炼尸所用,就算时间再久,总有些东西留下。” 沈灵均觉得有些道理,炼尸不比其他,按着南栖凤的说法,一个尸人一浸就是几个月,那必然会在大缸上沉淀些药物下来,要是叫叶清芷过来看看,说不定有所发现呢。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上佳的耳力听到远处传来的动静。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一起行动,掠了出去。 第五十五章 尘封的地方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带着沈长风和封正两人来到一个荒僻的地方,这里离新津府并不是很远,但平常人不会来这里。 很多年前,这座山还有各种猎物出没,因为山势平坦路也好走,山下的村名也喜欢来这里打猎。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成了荒山,山里的猎物一夜之间突然消失,连只老鼠都找不见。 满山的荒草被冬雪打过后,萎靡的倒在地上,枯长的草叶缠绕在一起,将山路都覆盖的严严实实。 唐糖用笛子挑开枯草,好似认识路一般直接往山上走。 这三人里面,封正行走的最为困难,还好几次让长条藤的草绊着脚,要不是沈长风时时拽住,他早不知道摔了多少回。 春阳已经有点浓烈,封正扯了扯因汗水而粘住的里衣,仰头看山头,苦着脸道:“还要多久啊?” 沈长风预估了一下:“以你的脚程,一个时辰差不多。” 封正一听,干脆就坐下来,盘起腿:“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唐糖两条眉毛皱成一座小山:“那你等在这里。” 封正手握拳头捶了捶大腿:“我说唐糖,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啊,这座山太荒凉了,看风景也不是好地方。” 唐糖转过身去,道:“谁说带你来看风景了。” 不知为何,沈长风觉得唐糖自从来了这座山之后,情绪就有些低落。因为平日她实在太闹腾了,这么安静实在是很难得的事情。 尤其此刻,背着光而立的唐糖周围笼着一层暗色,明明在光明之下,又像是躲在幽暗的空间。 封正就更不解了:“那我们来做什么?” 唐糖没有回话,不耐烦的道:“走不走,不走算了。” 沈长风拍了拍封正的肩头:“我带你上山。” 封正眨了眨小鹿般纯黑的眼珠子:“你要背我吗?” 背是不可能背的,再怎么说封正也是个纯正的大男人,先不说背着像不像话,那走山路也不方便。 于是,沈长风拽着封正的手臂,用轻功上山,比原来的速度快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总算是勉强上了山顶上。 封正刚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喘口气:“呼~好累。” 唐糖斜睨他一眼:“你刚才走路了?” 封正扁嘴,他揉着手臂内侧,估计里面都磨掉一层皮了,是给沈长风抓累的! 沈长风倒是忘了,封正平日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拿经得住这番折腾呢。 封正踹均了气,跳到最前面,拿手遮盖住前额,到处看:“呀,果然什么都没有,咦,那是什么,好像有个房子……” 说话间,封正一个人已经走了过去。 突然,一个白花花的人影突然蹿出来,惊的封正原地一蹦三尺高,尖叫道:“啊!鬼啊——” 回过身,闭着眼睛整个人扑到沈长风身上。 然后,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响起:“你好像吓到他了。” 封正眨眨眼,扭头对上一双带笑的灵动黑眸,以及那飞扬如烈火的红衣,不是沈灵均是谁。 唐糖不解道:“你们怎么来的?”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事情有点复杂,你们呢?” 沈长风拎着封正肩膀的衣服:“能否请你先下来。” 封正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都挂在沈长风身上,双手还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跟壁虎一样贴着他。 “呃……咳咳……”封正立马跳下来,尴尬道:“我不是怕鬼,真不是。” 沈灵均似笑非笑道:“对,你不是怕鬼,你就是找借口想让阿风抱抱你。” 封正扯了扯嘴角,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 沈长风略无奈,在口角上,沈灵均大概永远不会落人下风。 苏幕遮也摇头,这丫头没机会也能找机会调侃人一把。 几人回到破败的房屋前,封正蹲在地上敲了敲大缸,一脸好奇宝宝的神情:“这里以前闹过干旱吗,这缸也太大了,能存不少水,不过多奇怪啊,水存在山上再挑下去也怪麻烦的。” 说着话,他就攀着大缸边缘想跳进去:“我看这么大,都够躺进去睡一觉的了哈哈。” “你可以睡在里面。”唐糖身子掠起来,踩着一个大缸口,圆圆的脸蛋表情晦暗:“反正本来就是死人睡的。” “哈?”封正人一惊,差点就翻身摔进去,幸亏苏幕遮用玉清剑挑了一把他的腰带,给他带了出来。 沈灵均若有深意的眸光看向唐糖,道:“这里是当年炼尸的地方,对不对?” 唐糖皱起眉,看着远近为数甚多的大缸,点了点头:“对,十五年前炼尸的地方。” 十五年前尸人作祟,成了很多人的噩梦,大家闻尸人色变,因而抓到凶手后,村民们群起愤慨,齐声要烧死妖女,以祭奠枉死的无辜怨灵。 后来事件平息之后,越王派人封山,再不许新津府的百姓踏入其中,时间久了,大家便不再提起,但还是警告自己子孙后代,不准随意进入此山地界。 不过十五年,很多事情都变了,这山也逐渐叫人遗忘。唐糖还是叫糖豆问的府中老人,威逼利诱之下,才查出了这个地方。 这时,唐糖踩着大缸边口,轻盈的跃过去,停在那巨大的铁框架之下。她微微仰着头,一双眼紧紧盯着这锈迹斑斑的铁架,目光沉稳而晦暗,看的太过于专注,仿佛看的不是铁架本身,而是透过它,在寻找什么。 其他人都走过来,站在她身后。 沈长风从唐糖娇小的背影中,看出了一丝落寞,这不该是唐糖身上出现的,但此刻这份落寞显然太明显,让他忽视不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他们的脑子里同时闪现几件事情——十五年前,炼尸的地方,唐糖她娘是被怀疑的对象,还有,最惨烈的活烧。 唐糖低浅的声音已经响起:“我记得这个铁架子。” 沈长风从未听过唐糖有这么忧伤的嗓音,甚至带着点颤音,他忍不住抬起手,放在唐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风吹过唐糖的脸颊,带起耳边的碎发,面容却端正的有些严肃,那沉敛的眸子闪了闪,语声悠悠的飘到大家耳中:“我娘当年就是被绑在这个铁架上被活活烧死的……” 山顶的风很大,吹折了枯草,也将树叶吹的到处乱飞,更是让沈灵均他们心口无端战栗了一下。 就算有所猜测,但真的得到验证这一刻,还是觉得寒气从脚底冒出来。 连封正都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唐糖的脸色,咽了咽口水,站在人群后面,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当年的惨状,他们可以想象,但想象终归是想象,又哪里及得上亲眼所见的震撼。 更何况,彼时,唐糖才三岁。 “你没事吧?”沈长风本身的嗓音就是温和的,但此刻更是柔软到只剩下气音,仿佛说重了,就会击碎一颗少女心。 唐糖再凝视了一眼,转过身,总是调皮的黑眸在阳光下微动,习惯性的转了转手中的笛子,带点讽刺的口吻道:“她这辈子最失败的地方,就是找了个愚蠢的中原人。” 少女音本是娇憨,这会儿夹杂了凉薄的讥讽,掺和在一起就是古怪的低哑。 唐糖说完,一个人往前走了,安静的不像是她。 沈灵均看向沈长风,抬手指了指唐糖,意思是——你去看着点。 封正伸出双手,捏了捏两边的脸颊,干巴巴的道:“唐糖是不是不开心啊?” 沈灵均两个肩膀一耸,摊手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封正屁股往后挪,刚想坐到旁边大缸上,又想到刚才唐糖说是死人睡觉的地方,赶紧跳开,心口一跳一跳的,问道:“沈大人,这个大缸,真是棺材啊?” 棺材?沈灵均愣了一下,才点头,装尸人的地儿,和棺材也差不多了。 “嘶~”封正揉了揉手臂,感觉这风吹过来阴气怎么那么重啊? 沈灵均和苏幕遮往前走,封正也跟了过去。 沈灵均头往后转了半圈:“你跟着做什么?” 封正呲牙咧嘴的:“你们不能把我一个人留这儿啊。” 沈灵均抬手往后一指:“你不是跟着阿风他们来的?” 封正望天,好像还是沈灵均和苏幕遮看着更有安全感点。 沈灵均笑眯眯道:“我们要去前面找尸人,你不怕被吃了?” 封正张大嘴——不是真的吧? 沈灵均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骗过你吗?” 封正眨了眨眼,好像还真的没有耶,不过,他们去哪里找尸人,大白天的总不会随随便便就撞到了吧。 其实沈灵均说的也是真的,刚才她和苏幕遮合计了一下,这个地理方位来说,炼尸是很好的场所。而且不可能那么巧,尸人就被赶在前面一个崖谷内,再加上前一晚上那个吹哨的人,如今想来,好像就是出现在这个方位。 所以,他们推测,说不定这附近有另外一个炼尸的地方,只不过和这个一样,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而被天然掩盖了。 他们就是想在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封正想了想,把觉得沈灵均和苏幕遮比较靠谱的话又从心里收了回去,决定还是扒拉着沈长风算了,他可是从小修道人士,邪魔鬼怪一定都不敢近身! 这么一想,封正越发觉得有道理,一溜烟就往房子后面追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出家人可信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封正费了好大一片功夫才找到唐糖和沈长风,他们两个在破房屋的后面。 被一颗也不知道遭雷劈过还是因蛀虫破坏而衰败,如今只剩下光秃秃树身的枯梧桐挡住了大半个身影。 两个人都这么站着,前面什么都没有,除了无处不在的枯草堆之外。 封正走过去的时候,就见唐糖抬起右手握着的弟子,放到嘴边准备吹奏。他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垫着脚跳开。 现在封正有经验了,唐糖一吹笛子不是叫人头疼耳朵疼的音律,就是放出一堆吓人的虫子,反正离远点就对了。 显然,封正猜对了。 笛声之中,无数黑压压的飞虫聚集过来,多的叫封正从头到脚都感觉发毛,觉得身上都开始发痒。 不过,这虫子接下来却突然都飞到草堆里,不见了踪影。 在封正愣神的时候,他听到了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咔嚓咔嚓声。再等他低头,顿时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地上互相缠绕铺了厚厚一层的枯草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中。 几乎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唐糖所在位置,方圆一里之内,全都成了光秃秃的土地,这土地大概是很多年没见过阳光,发出重重的泥土腥气。 封正嘴巴张成圆形,半天才合上,双手抱着一棵树,探出个脑袋,忍不住问道:“这个怎么回事啊?” 回答他的还是唐糖的笛声,那声音急促而短暂,就像是呼唤在外贪玩不肯归家的孩童。 而笛声之中,刚才聚集在一起的飞虫再次冒了出来,黑压压的犹如一片黑云,慢慢的飞远,直飞到天边看不见。 唐糖右手翻转,笛子收了回来,道:“这是食草虫。” 封正拍了两下手,有了这个虫子,草都不用拔了诶,好省力! 没有了草的遮盖,土地呈现最基本的姿态,沈长风的目光就放在几丈开外的一个小土堆上。 这边其他的地都很平整,唯有这块突起了奇怪的包,这个包其实也不大,但沈长风就是注意到了。 身边,唐糖开口道:“看来我没记错。” 两个人往土包那边走,封正探头探脑了半天,见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后,本想跟过去。 走了两步,他猛然惊觉道——现在没有,保不准待会儿唐糖又放出什么东西来! 有了这个觉悟之后,封正撸起袖子,吭哧吭哧爬上一颗三人抱的大树上,坐到树干上,很满意的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 这个视线刚刚好,唐糖和沈长风就在他不远处,他决定躺这里打个盹,待会儿和他们一起下山。 唐糖蹲下来,手肘抵在膝盖上支着下巴,闷闷的道:“这是当年我给我娘做的坟,里面埋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只玉手镯。” 那只手镯并非多名贵,只是因为它是越王送她的定情信物。 当时,唐糖的娘被活活烧死之后,人们连她的尸体都没有放过,虽然烧的只剩下一具骨架,还是被挫骨扬灰,说是让她这个妖女永生永世不得投胎。 唐糖忘了这只镯子是怎么掉在附近草堆里,她捡了起来,在所有人离开后,躲在这个屋子的后面,悄悄埋了进去。她不敢把土垒的太高,怕被人发现,更不敢立碑,但就算想,才三岁的孩子,什么也做不了。 沈长风想安慰两句,又感觉说什么都空的,他就站在旁边,安静的陪着。 唐糖用笛子戳了戳小土包上的泥土,经年累月的关系,这土包已经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已经看不出人为堆积的痕迹了。 她说道:“我师父说过,中原人都愚蠢又自私,他们都会骗人,这辈子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中原人。” 沈长风扶额,他觉得南栖凤一定对中原人有什么误解。这世上本不分什么地方的人,因着每个地方都会有好人,也会有几个坏人,但并不能因为那几个坏人,而把这个地方所有其他人都否定了。 在沈长风觉得应该把这话给唐糖说一下的时候,唐糖又开口了:“不过,我师父也说了,如果是道士或者和尚,倒是可以相信一次,出家人不打诳语。” 突然间,沈长风好像明白了,当时唐糖为什么见到自己非要跟着,原来都是因为南栖凤这样的奇葩教育使然。 顿时,沈长风有些哭笑不得的。本来么,他们修道的人也不是出家人啊。 不过,沈长风隐隐又觉得,南栖凤之所以这么说,估计是因为他和自己师父李淳风关系不一般的缘故。 至于这个不一般到底不一般到哪个程度,沈长风却拿捏不住了,总之,非常的怪异。 在沈长风胡思乱想的时候,唐糖抬起头,望着他道:“臭道士,你不会骗人吧?” 沈长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目光对上唐糖的,随后风轻云淡的一笑,摇头:“不会。” 唐糖乌黑的眼珠子盯着沈长风的脸,转了一圈之后,她突然站起来,道:“我不信,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另一边,沈灵均和苏幕遮找了好大一圈也没找到后,就一路先下山了。 从这边回去和来时的路不一样,快近城门口的时候发现,居然是相反的,这边对应的是城门北面。 两人刚要踏入城门,忽而一道暗影在旁边掠出来,鬼祟的蹿进主城。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脚下已经同时行动,追了上去。 两个人本身轻功都是上乘,追个人并不费事,但因为是小巷子里,那暗影钻进钻出的,他们又不敢靠的太近,一时间总是隔了几步距离。 到了其中一间住户前面时,暗影身形一跃,从开着的窗户跳了进去。 沈灵均和苏幕遮停住脚步观察了一下地形,这里是新津府的西北边,住的都是平常老百姓,房屋都是连排的,一间间的间距不大,但是又以围墙挡住,形成独门独院。 而这里是房子的后院,这边的房子都这样,前后两排房屋,后面一排供睡觉堆放杂物,而前边大多是用来做店铺的。 沈灵均吸了吸鼻子,她都能闻到小李铺子里的酱鸭香味! 苏幕遮用玉清剑推了推后院的小门,那门根本没落锁,这么一推就开了大半。 两人再对视一眼,无声的点头,决定进去看看。 后院堆放着杂七杂八的很多东西,有木头也有大石块,还有各种零碎的小物件,一时倒看不出主人家是做什么活计的。 自从暗影跳入窗口后,什么动静也没有,使得沈灵均心生疑问。 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房宅,是他们误会了吗?可是,那个暗影为何跳入这个宅子里。 不容沈灵均多想,两人已经到了门口,门打开着一个小口,露出半个手掌大小的夹缝。 透过夹缝一看,沈灵均和苏幕遮同时都露出一股微妙的表情。 很明显,这个房子不普通,因为,普通的房子是不可能突然出现一个死人的。 沈灵均用刀柄推开房门,幽暗的房间瞬间让窜入的阳光照亮,所以,他们清晰的看见地上的死者是个老头,嘴角紫黑色的血已经凝固,显然是中毒死的。 苏幕遮走到窗口看了一眼,窗台留着半个脚印,从脚印判断是个女人或者身材矮小的男人,再走到另一边的窗户,同样半个脚印,显示对方已经从房子里离开。 沈灵均摸着下巴道:“什么意思,故意引我们过来,看个死人?” 苏幕遮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个词——栽赃? 沈灵均隔着一步远蹲下来看尸体,很普通的老头,属于扎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头发已经灰白,但眉毛倒是浓黑色,一张端端正正的国字脸。 沈灵均再往下看,老头的两个手微微蜷缩,死前应该是因痛苦而抠过地面,指甲里有不少的尘土。 “嗯?这双手……”沈灵均歪着脑袋打量着。 苏幕遮靠过来一点,道:“怎么了?”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这双手保养的倒是挺不错。” 苏幕遮看了一眼,果然如沈灵均所说,明明是年纪不小的老头,但双手白嫩莹润,就好像是大姑娘的手一般,跟他整个人都不衬。 沈灵均头微微前倾,又道:“木木,你看,他这根手指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其他手指都蜷缩着,唯有一根伸的笔直,好像指向某个地方。 苏幕遮对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哪里放着个矮桌,桌上有几样小东西,有木制的帆船、按下后会转的小马车、撑着伞的美人木雕、孔明锁…… 沈灵均站起来,边走过去边道:“看来是个木匠啊。” 正打算伸手拿一个看,苏幕遮出声道:“灵儿,先别动。” 苏幕遮蹲下来,压低视线,将目光与手指处持平,最后确定道:“是孔明锁。” “嗯?”沈灵均不解的拿起来:“孔明锁怎么了,这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吗?” 苏幕遮摇头,他又将目光放到旁边,墙上挂着几幅画,有山水也有花鸟,本是随意扫过,这一看,他的眼眸闪过一抹疑惑,忍不住就走了过去。 沈灵均还在掰扯手中的孔明锁,就听到苏幕遮清淡的响起:“我知道他是谁了。” 第五十七章 富不能外露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越王府 唐糖一脚踏入蔷薇苑,糖豆急急忙忙的跑出来,神色间有些慌张。 “郡主……”糖豆努了努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唐糖用笛子敲了敲她的额头:“说。” 糖豆跺了跺脚:“郡主让我带回来那个老太婆不见了!” 唐糖率先坐到旁边,后面的沈长风和封正也先后从苑门口踏步进来。 封正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是街上拿菜刀砍人那个?怎么不见了的。” 糖豆两条细长的眉毛扭成两股花绳:“按着郡主吩咐的,一回来我就给关在旁边那个空房间里,可是刚才我去看了一眼,房间门给打开了,里面人也不见了。” 唐糖拿笛子抵着下颚:“自己跑的?” 糖豆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明明锁好门的。” 唐糖眯起眼:“带回来的时候,有谁看见了没有?” “没有!”糖豆为了保证自己这话的可信度,还做出了一个发誓的手势:“我从后门进来的!” 唐糖用笛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下巴:“这个就奇怪了。”这老太一把年纪的有什么本事能撬开门锁逃出去,况且这可是王府,守卫森严,她一个平常老太婆没这个能力吧。 封正拿了桌上一个果子啃:“说不定她会开锁的神技呢,书上不是常说,这世上能人异士不少嘛。” 糖豆想了想,又说道:“郡主,我觉得这个老妇人脑子不正常,嘴里一直胡乱说话。” 唐糖想着用这个老太治治李明月,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了,拍桌:“把她抓回来!” 沈长风本来不大同意唐糖私自带人回来,但在外面又不好说什么,此刻道:“既然人走了,就算了吧。” 唐糖扭脸:“不行。” “我也觉得不行。”封正一个脆果咬的嘎嘣响,口齿不清的道:“我觉得应该派人去找找看,万一人没回家怎么办,那会儿大家都看到我们把人带走的。” 唐糖扬起下巴,黑眸挑出一丝狡黠:“那更好,都算到李明月账上。” 沈长风想想封正说的有理,看那老妇人精神状态也不大稳定,会不会出事真的很难说,当下道:“我去找找看。” 唐糖两根手指钳住他的袖子,撇嘴:“你是不是很闲。” 沈长风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再讨厌李明月,也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的。” 唐糖行事和南栖凤有些相似,只顾着自己很少考虑别人感受,所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黑黝黝的大眼珠子转了一圈,不解道:“我又不会杀了她。” 沈长风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种事情。 最后,还是唐糖皱了皱鼻子,妥协道:“糖豆,你派人去找,看看那老婆子有没有回家,如果回家了就把她带过来。” 沈长风看着她:“嗯?” 唐糖跳起来,笛子在指尖转了一圈,然后一只手背在身后,哼道:“我就是让她和李明月见面对质一下,又不要干什么!” 封正啃完果子,抬头道:“唐糖,我觉得你找过来也是白搭,那个老婆子脑子好像不大灵光,明月郡主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做那些事情嘛。” 唐糖半眯起眼睛:“书呆子,你什么意思?” “呃……”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糖豆这边看看,那边看看:“那……郡主,我到底还去不去。” “去!”唐糖眉一挑:“现在就去!” 糖豆诶了一声,匆匆跑出去。 沈长风和封正离开蔷薇苑回客房前,唐糖唤住了沈长风。 沈长风侧转身,这会儿,唐糖坐在外面的桌子上,一只脚踩着凳子,另一只就这么垂着半空中晃来晃去。 春日的阳光还不是太热烈,恰到好处的照在唐糖婴儿肥的脸蛋上,使得少女天然绯红的脸颊罩了一层光泽,那双乌黑的眼睛尤其大,长睫毛一扇一扇的,甚是无辜的样子。 光这么看着,唐糖就像任何一个后院府邸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纯真的可爱的。 但是,沈长风又知道,这个少女经历了非常人能经历的事情,所以那份乐观开朗之下,偶尔会露出腹黑阴暗的一面。 目光落在唐糖清灵俊秀的眉宇间,沈长风的心陡然跳动了一下,想起在唐糖娘亲的空坟边上,少女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哀伤,一抹心疼泛起。 沈长风觉得南栖凤其实把唐糖带的很好,她有小脾气,也会任性胡闹,但知道唐糖的身世之后,沈长风觉得这都成了无关痛痒的小毛病。毕竟,谁在童年经历那样的场景,恐怕都会落下阴影。 沈长风见到的唐糖还是乐观朝气的,脸上常常带着一抹捉弄人的笑意,并未让那份阴影常年笼罩在她身上,而使得唐糖迷失本性。 “我给你下蛊,你不怕啊?” 沈长风脑子里这么多想法,其实也就是一瞬间而已,他听到唐糖脆亮的嗓音这么说道。 唐糖的黑眸也放在沈长风身上,风扬起白底蓝边的衣角,这个人永远温和柔软,像春风般和煦。他身上有种温暖,使得唐糖总忍不住靠近。 当初第一次见面,唐糖便是被这份温暖不由自主的吸引着。 沈长风弯起嘴角的弧度,缓缓摇头,嗓音温厚:“不怕。” 唐糖凝起眉头,微微歪头:“为什么?” 沈长风走上前两步,抬起手,落在唐糖的头顶,微笑道:“我相信你。” 唐糖倾斜的视线,正好对上沈长风嘴角轻柔的笑意,她慢慢往上移,落尽那深邃的眸光中。沈长风目光坦荡,黑眸清澈透亮,仿佛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唐糖翘起嘴角,愉快的笑了。 沈长风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我先回去了。” 唐糖看着他转身,走出蔷薇苑的院门口,身影马上消失前,忍不住出口,说道:“我才没有给你下蛊。” 沈长风微愣,身体没动,扭过头看向她。 当时唐糖说中原人都是不诚实的,她不相信沈长风这辈子都不会说谎,除非给他下蛊,若有一天沈长风说谎,蛊毒就会发作,那到时候别说叶清芷救不回来,就是南陵子来了也没用。 沈长风没有迟疑,由着唐糖种下了蛊毒。 那个时候,唐糖有些被震撼到,怎么可能,一辈子这么长,他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看不起她的蛊毒,觉得没有说的那么厉害。 唐糖几乎是有些生气的给沈长风种了蛊,但是蛊虫呼唤出来,却又临时换作药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这么做了。 很久之后,唐糖才会想透,对于这个人,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伤害。 清风下,唐糖笑的明媚:“是药蛊而已。” 沈长风点头:“我知道。” 唐糖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沈长风说的知道是什么意思。 两人隔着两丈多的距离,一坐一立,一个在院门口,一个在院子里,眼眸透过空气交互在一起,似被无形的绳缠绕,居然有些难解难分。 沈长风不知道唐糖下的什么蛊,但他知道,唐糖不会害他,说不清哪里来的自信,他就是这么觉得。 或者,他一直都相信,唐糖秉性纯良。 新津府城西北方向,苏幕遮仔细研究了一番墙上随意挂着的几幅画后,又从桌上拿了几幅卷起来的字画查看。 看完之后,他抬眸把沈灵均唤过来,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指的当然是此刻卧倒在地的死者。 沈灵均还拨着那把孔明锁,听后好奇道:“谁啊?” 苏幕遮把手中的画卷放回桌上,摊平了给沈灵均看:“灵儿,你看这些字画。” 沈灵均低头扫了一圈,摸摸鼻子:“画的不错。” “这里每一副都是名家画作。”苏幕遮知道沈灵均对这方面没有天赋,干脆解释起来。 沈灵均不懂画,可是知道名家的画作还是很值钱的。归山上有个文叔伯,他就特别稀罕收集字画古董,曾经一脸肉痛的抱着被年幼的小灵均破坏的一副画卷,哭了三天。 当然,事情的后续是沈灵均又给禁闭了一个月,但她也终于知道了纸张和纸张之间原来价值还是不同的。 沈灵均环顾了一圈室内环境,不算简陋也只能说普通,就这么个地方,藏着一大堆名家画作,啧啧道:“果然富不能外露啊。” 不过,苏幕遮紧跟着又说了句:“但都是赝品。” 沈灵均眨眨眼:“假的?”那就是不值钱了。 苏幕遮拿起一幅画,然后忽然点燃火折子,对准画的边角。 沈灵均连忙拽住他的袖子:“烧它干什么?”他们偷偷出现在这里的,她也不打算让县衙知道,待会儿准备再悄悄的离开,这里的东西还是不宜破坏。 苏幕遮抬眸看她:“我想确定一下。” 沈灵均愣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比较相信苏幕遮的,他做事一向有原则,所以放开了手。 苏幕遮并没有点燃边角,而是把火折子放在边角的一块地方的下方照了照,火光跃动,一层白烟从下面升腾起来,遮的画卷也朦朦胧胧的。 沈灵均扒住苏幕遮,下巴就抵着他的肩膀,视线越过去,放在画卷之上。 第五十八章 七窍玲珑心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火折子的光被熄灭,烟雾从画卷上慢慢散开,随之,露出两个银白色的字体。 这四个字龙飞凤舞,银钩铁笔。 沈灵均端正着脸看了半天,方看出这四字是什么。 “东篱居士……”沈灵均好奇道:“是谁啊?” 苏幕遮收了火折子,单手握着画卷,侧过头来,想回答她的话。不过,他没想到沈灵均靠的离自己这么近,这么一转头,两个人的鼻子正好擦过,带出微微的暧昧感觉。 两双眼睛对上,互相沉在对方的视线之中,像是被定住了,谁也没有动。 这么近,近的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沈灵均感觉,不管她还是苏幕遮,只要稍微抬一抬下巴,那柔软的唇就会相触。 门外的风灌进来,使得苏幕遮手上的画卷发出轻微的声响,两个人被惊动了一下,同时把脑袋移向一边。 沈灵均掩饰般低头干咳两声,目光正好对上地上的尸体,顿时满脸汗——明晃晃的一具尸体还躺着呢,她刚才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 苏幕遮手上一震,画作被卷起来,他轻轻一扔,放回原来的地方。 他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墙上一副秋日菊花图,开口道:“东篱居士是七心老人的自称。” 沈灵均拍了拍脸,也恢复了常态,接口道:“七心老人,我好像听说过,好像是因为他心灵手巧,能做常人不能做之事,所以江湖送了这个名号给他。” “嗯。”苏幕遮点了点头:“七心老人本名齐维新,他曾经在一粒米上面,刻了一篇金刚经,所以江湖人赞他手巧非凡人,有七窍玲珑之心。”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握刀,踱步到苏幕遮身边,同看向那画作,道:“如此说来,那真是很不容易了。” 苏幕遮却道:“其实,比起那些来,七心老人更厉害的地方在于仿制东西,真假难辨,就连作画者本人,恐怕都分不清孰真孰假。” 沈灵均微张嘴巴:“这么厉害的吗?” 苏幕遮把目光放下来,对上沈灵均灵动的黑眸,缓缓道:“当年名仕之间流行交换画作以图欣赏,而每年中秋前后,更会将彼此珍藏多年的画作拿出来互相观赏,是为名噪一时的‘菊画节’。那一年,有一副画,叫《萧翼赚兰亭图》。” 苏幕遮再道:“这幅画在皇宫里珍藏多年,先皇为那年的菊画节特意拿出来,供名流雅士品阅。” 听到这里,沈灵均好奇的问了一嘴:“皇宫珍藏多年?这画很名贵吗?” “这幅画描绘的是萧翼从辩才处智取《兰亭序》真迹的故事,画本身名贵与否倒是其次,关键在于,萧翼取得兰亭序之后是进献于太宗的。” 沈灵均明白了,原来是跟太宗有关的故事啊。 不过她另有一层不懂:“那跟齐维新有什么关系?” 苏幕遮侧身而立,窗口的光照的他的脸若白玉,黑眸沉静幽深,语音凉淡:“当年齐维新还年轻,他跟人打赌,说自己做一副假的,保管没人能分辨真假,戏弄那群自诩风流名仕一番。” 沈灵均微微一笑:“他自然成功了。” 苏幕遮点头:“嗯,画放在那里三天,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到最后一天,齐维新跳出来大声嘲讽在场众人一顿,然后当场毁画走人。” “嚯,好大的胆子啊。”沈灵均挑了挑眉梢。 苏幕遮浅笑,当时他师父剑圣就说过,齐维新也算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人,还有点文人清高。毕竟偷皇宫画卷又做了赝品以假乱真,最后还毁画这种事情,一般人可干不出来。 不管齐维新毁的是真画假画,到底是触到了皇家威严啊。 沈灵均问:“后来呢?” 苏幕遮抬起手指,放在桌上一个小玩意上,那东西是齿轮相扣的,拨动前面挡板,坐在水牛身上的孩子会吹奏出笛音。 沈灵均觉得很新奇,心里赞道——七心老人名不虚传,这东西做的太精妙了。 苏幕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皇请齐维新去了宫内,让他当场作画,然后再把真画拿出来,供众人品阅,若齐维新的画令众大臣分辨不出真假来,那就当场释放,否则,便以不敬罪斩首。” 虽然沈灵均知道结果了,还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旧画与新画肯定是一目了然啊。”一个存放多年,不管色泽还是纸张都肯定没有那么新,而新作的画一股子油墨味,谁都能闻出来。 沈灵均甚至觉得,先皇是故意这么做的了。这都不能叫为难,就是叫找个处死他的借口而已。 苏幕遮目光触及地上尸体,神情复杂道:“齐维新当真是世上少有的天才,他不仅将画做旧,而且连墨汁也渗入了特别的一种药物,使得味道与旧画的一模一样。” 沈灵均顺着苏幕遮的视线一起望过去,叹道:“真没想到,这样的人物会死在这里。”而且死的这么悄无声息,若不是有人故意引导他们前来,谁都不会知道,这个死的人是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心老人。 苏幕遮转头看门外,道:“十几年前齐维新突然在江湖上消失,至今都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今天……” 沈灵均甩了甩手上的孔明锁,一脸疑惑:“对方是谁,又为什么杀他,总不至于为了这样一把孔明锁。” 齐维新气绝之时,手指头指向这把孔明锁,当然绝不可能是偶然,他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也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是,沈灵均左看右看,这真的是把普通不过的孔明锁而已。 苏幕遮黑色的眸子波动了一下,身体也移向门口,边道:“齐维新深谙各种手工技巧,并非一般人,可能有其他意思藏在中间,至于为什么有人要杀他,倒是可以问一个人。” 沈灵均纳闷道:“谁?” 苏幕遮已经走了出去,沈灵均也跟上。 等沈灵均出了门口,她就知道苏幕遮刚才这话的意思了。 因为,离他们不远处的巷子口站着一个人,这人一身黑色轻纱罩身,脸上也是同色系的面纱,只露出一双顾盼流连的美目。 沈灵均眯起眼,是刚才引他们过来的那个人! 一般来说,沈灵均的记性也不是特别好,但是这双眼睛太漂亮了,而漂亮的眼睛并不会太多,所以她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为什么引我们来这里。”凉丝丝的嗓音响起,苏幕遮已经先开口。 沈灵均抱臂道:“素绘。” 对面,素绘从暗中走出来,她的眉目动了动,低声道:“沈大人,好久不见。” 沈灵均挑眉,看着她不说话。 素绘的目光在沈灵均身上短暂停顿,然后放到苏幕遮脸上,语音婉转若泉水:“七心老人身上有秘密,而且很可能和现在新津府出现的尸人有关,我相信沈大人对这个消息会感兴趣,不过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素绘是璇玑楼的堂主,她能查到这些沈灵均并不感到意外,问题是,她为何主动送上来。 沈灵均以手中大夏龙雀的刀柄挠了挠下巴,含笑道:“你看着应该不是这么好心的人。” 素绘也笑了一声,却是同苏幕遮说话:“我想和沈大人单独说两句话。” 苏幕遮静若寒潭的目光射出锐利的光芒,带着隐含的警告。 素绘睫毛震颤,避开那令人透不过气的目光,笑了笑:“这里不是我的底盘,你不用担心我对沈大人做什么。” 沈灵均拍了拍苏幕遮的手背,黑眸闪闪的,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女,只要不是在水里,没有她带怕的。 苏幕遮当然知道沈灵均的能耐,不过素绘这种人心机深沉,上次那个陷阱,让他心里有了点阴影。 沈灵均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等我啊。 狭窄而黝黑的小巷,平常也就只能供一个人出行,尤其到了晚上,天黑了之后,月亮也照不进来,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所以,两边巷子口各挂了一盏红色灯笼,此刻被风吹着微微晃动。 沈灵均姿态轻松的倚靠在墙壁上,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素绘身上,勾起一边嘴角直言道:“你卖这个消息给我们,莫非是打算将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这未免想的太美好了。” 素绘黑纱之下的面容看不清神色,但眼眸带出一抹自嘲:“如果真是如此,沈大人是否愿意?”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说呢?” 素绘长睫下垂,轻轻笑了一声:“我自然没有这么天真。” 沈灵均挑起一边眉梢:“哦?” 素绘静默片刻,后抬眸道:“我用这个消息想和沈大人做个交易。” 沈灵均以指腹磨了磨下巴:“消息我们都已经得到了,那意思是交易我也不能拒绝喽?” 素绘露在轻纱外面的黑眸弯起,似是在笑:“我不自量力,想请沈大人接一下本人的战帖。” 沈灵均动了动身体,嘴角勾起,黑眸似笑非笑的:“你想和我打一架?” 第五十九章 决战生死斗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突然,来了一阵大风,从巷子的一边扫荡过来,往另一边冲出去。 两人头顶的红灯笼被这大风挂的东倒西歪,看着似乎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 小巷中,沈灵均斜倚着,唇角微微翘起,黑瞳闪耀着晶莹的光芒,面色带笑,而笑意促狭,那姿态犹如狡黠而优雅的猫。 她对面,素绘全身被黑色的纱衣包裹,却难掩玲珑有致的身材,她本是舞者,体态曼妙,此刻黑纱扬动,更有一种羸弱的美感。 “是。”素绘原来的音调是柔媚的,但此刻有些冷肃:“只有你我两人,不讲输赢,只分生死。” 沈灵均摸着下巴,一笑:“你好像挺自信。” 素绘若有深意的目光放在沈灵均身上,语音带出嘲讽:“沈大人不敢吗?” 沈灵均以指尖敲了敲怀中所抱大夏龙雀的刀柄,悠悠叹了口气,望向素绘身后的围墙:“杀人总归不是件叫人愉快的事情,更何况对方是个大美人呢。” 素绘眸光波动,随后,忽而抬手,将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 沈灵均倒是惊讶了一下,连身体都站直——她实在没想到,素绘的脸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素绘见沈灵均面色所带的惊诧不像作假,想着,原来苏幕遮并未告知过她这事,再想想也是,苏幕遮从来就不是多话之人。 “现在呢,沈大人是不是没有顾虑了?”素绘红唇开合,缓缓而言道。 沈灵均重往后靠在墙上,眼皮子往上一抬,有些懒洋洋道:“地点时辰。” 素绘抿唇,道:“明日酉时,红木林。”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敲了敲额头侧面,黑眸定定,笑道:“你不怕死?” 素绘扭曲的脸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唇瓣绽放出一个本该是美丽的笑容,但此刻因为丑陋的脸而显得怪异。 “沈大人觉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活着还是死了,重要吗?更何况……”素绘的眼睛里放出一道光:“胜负还不一定。” 沈灵均站直了,打了个响指:“行,就这样吧。”她没想过素绘陷害她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也没急于做些什么。 但是,这种事情总要有个了断,素绘的提议不错,起码干净利落。 巷子口,苏幕遮站在那边,静若兰芝玉树,飘逸似谪仙。 沈灵均出去,两人对视一眼,招招手:“没事了,走吧。” 素绘目光遥送两人,黑眸所带出的神情复杂难辨。 她性格刚烈,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反正,就如她自己所言,生死早已经无所谓,活着并不会太快乐,那么,死亡也就没那么痛苦。 素绘并不清楚沈灵均的功夫到底如何,所以她设想了两种结局。 其一,她死在沈灵均手上,成为他们两个往后人生的一个疙瘩。 其二,沈灵均死,苏幕遮痛苦一生。 无论是哪一种,素绘都感到扭曲的痛快。她的人生从毁容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没有意义,拉上一个沈灵均不亏。 这么想着,素绘脸颊的肉抽动起来,露出比哭还难看百倍的诡异笑容。 近约黄昏时分,糖豆回到蔷薇苑,一路上因跑的急了,小脸蛋还红扑扑的。 唐糖正在摆弄一个罐子,那罐子边有一条墨绿色的手指般粗的虫子探出个脑袋,黑黝黝的眼睛直盯着糖豆,像是有灵性一般。 糖豆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她在唐糖身边待了一段时间,但还是不大习惯这些蛇啊虫的。 唐糖从一个袋子里抓了赤红色的粉末洒在罐子里,边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人找到了?” 糖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郡主,那个老婆子根本没有回家。” 唐糖眨了眨眼:“那她去哪里了?” 糖豆扁嘴:“不清楚。”她有些内疚,都是她没看好人。 这时候,沈长风正好进来,听到她们主仆对话,道:“怎么了?” 唐糖指甲弹了弹,那墨绿色的虫子被她弹回去,盖住罐口,道:“老婆子给搞丢了。” 沈长风优雅落座,眉宇间露出一抹忧愁:“派人去找一下吧。”总归是唐糖带回来的人,别出事了。 糖豆道:“我已经派了人去寻找,不过到现在没什么消息。” 唐糖不甚在意的嗤笑道:“一个老婆子而已,能跑到哪里去。” 沈长风右手搁到桌上,不知为何,心中有似不安在扩开。 唐糖做完手上的事情,放了小青在手中抚摸,冬眠虽然结束,但这会还是早春,小青懒洋洋顶个脑袋蹭了蹭唐糖的手指头,又垂下头继续睡眠。 “臭道士,你找我做什么?”唐糖手指头从小青光滑的身体上滑过,问道。 沈长风抬头:“封正请我们去外面吃饭。” 唐糖仰起脸,脑袋歪过来:“莫非这书呆子今天脑袋坏掉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沈长风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不准背后说人是非。” 唐糖笑嘻嘻道:“我当面也这么说。” 沈长风摇头,这孩子性子顽劣。 两人出门时,封正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 唐糖蹦跶着走在前面,隔着一段距离就取笑道:“书呆子,你带没带钱袋,钱够不够啊,别到时候说要请客,又摸不出银子来。” 也不是唐糖看扁封正,实在是没正经见他大方过,就连这回上门送礼,就带两串糖葫芦,其中一串还是他自己的。 封正拍了拍腰间:“够的够的,你就放心吧。”随后,目光从唐糖这边快速瞄了沈长风一眼。 他心里不是很明白,去外面吃饭这个事情是沈长风提出来的,还非要封正以自己的名义说请客。 沈长风温存的笑眸放在唐糖娇小的背影上,露出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暖意。 自从山上下来后,沈长风见唐糖还和以前一样,好像没有任何区别,但他总感觉有一抹低落藏在唐糖的眼底,很浅,浅淡到他若不是直接敏锐,也发现不了。 沈长风觉得,这个时候,唐糖应该是需要出去走走,吃个饭,或者随便逛逛夜市,即便什么都不做,但只要走去越王府,都是好的。 至于为什么要封正以他的名义来请客,沈长风没想那么多,但是他若细细思量,一定会对自己这种类似于小女儿姿态的别扭感到尴尬。 日暮西沉,夕阳如丹。 唐糖他们一行三人踏着晚霞的红光迈步往一家酒楼走去,三层高的楼,算是新津府比较雄伟的建筑。 酒楼那三个金漆大字也让薄弱的霞光照出亮灿灿的感觉,酒香从里面肆意浓放,还有隐约可闻的欢声笑语。 附近有不同马车停下,走过的无不是衣衫华丽之人。 当然,这条街本就是新津府有名的富人街,只因这边开的不是最贵气的酒楼便是专卖上等货的店铺,一般人就算路过,也不会进去转。 不过街巷的一些角落里,极不协调的蹲着几个人,衣衫褴褛,张望着脑袋,神情即畏缩又期待。 这是所有城里都会出现的乞丐,他们就跟极其富有经验的店小二与伙计一样,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这一套,等待着合适的人选。 唐糖他们经过时,那些乞丐似乎是找准目标,一下子全跑过来。 不论是整个人还是手里的碗,乌黑到极限反而透出另一层光亮,但浓烈的馊味却叫人有些受不了。 旁边一些贵妇小姐掩着口鼻,眼眸带着嫌弃的目光远远避开,就怕沾染上一丝臭味。 这个时候,唐糖他们就差迈步进入酒楼门槛了,所以店伙计迎着一张笑脸就出来。 但是等他走了几步,看到围拢过来的乞丐时,忽而面色嫌恶起来,伸手赶了赶,口里念叨:“走走走,到别的地方去。” 别人不知道,作为店小二的再清楚不过,这些乞丐就喜欢趁着客人要吃饭了跑过来乞讨,往往这个时候,客人都会因为不耐烦而随便打发点银两。 毕竟吃饭的雅兴,谁也不想被打扰,而那点碎银对有钱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乞丐伸着碗不肯走,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 沈长风看着他们神情卑微而可怜,目光殷切,有些不忍心,准备掏银子。 唐糖快一步走过去,手中笛子跟着一转,道:“我看你们一个个年轻力壮的,干什么不好,非要乞讨?” 封正还真就仔细看了一下,要说年轻是有的,力壮就谈不上了,一个个瘦骨嶙峋,就剩下皮包骨了。 唐糖黑黝黝的眼珠子转起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眸光越来越亮,最后露出一抹作弄人的笑意,说道:“你们是不是想要钱?” 那些乞丐互相看看,拼命点头,心里觉得唐糖在说废话,但嘴上不敢得罪。 唐糖转身从沈长风已经掏出的银袋里取了一锭银子,然后往天上抛了抛,又接回手里。 乞丐们跟着脖子仰起,再落下,渴望挂在脸上。 “你们几个打一架,谁赢了,这个钱就是你的。”唐糖弯起嘴角笑起来,明明是纯真无邪的脸蛋,但那股笑意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沈长风扶额,不作一下就不是唐糖。 唐糖身子轻盈一跃,落在旁边古董店门口的石狮子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左手一下又一下的抛着手中银子,笑嘻嘻的道:“记住了,只有一个胜者哦。” 第六十章 你最好看啊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回汀字坊,和叶清芷说找到了十五年前炼尸的地方,考虑到天色快黑,上下山不大方便,想让她明天去看看。 没想到叶清芷比他们两个还着急,非要现在才去。 平时叶清芷还是很好说话的人,但遇上她做的决定时,其他人也基本上很难能够说服她。 不过沈灵均倒是有一层顾虑,万一那个地方再出现尸人,有些危险。 最后,赵祁实在拗不过固执的女人,大掌一挥,让洛城他们把那些大缸给整回来! 沈灵均摇头,赵祁这个人干什么都有分寸和想法,不过在叶清芷身上,这些统统不见了。 叶清芷也退了一步,想想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先研究一下这个大缸的情况,其他的明天一早上山查看好了。 所以,最后洛城带着戏时去扛了其中一只缸回来,别的没敢动。 沈灵均坐在后院喝茶,清和今天泡的是菊花茶,因为沈灵均前两天有些水土不服,让她下下火。 不过沈灵均嗜甜之人,觉得这味道过于苦涩了,喝了两口就不太高兴。 苏幕遮坐在她对面,一双黑眸沉着内敛,握着茶碗也不喝,只是看着沈灵均。 沈灵均颇为无奈的抬头:“我脸上有花还是有画?” 苏幕遮指尖划过温热的茶碗,直接问道:“你答应素绘什么了?” 沈灵均手肘撑在桌子支着侧脸,脑袋微微倾斜,眯眸笑道:“她找我打架,我当然不能示弱对不对?” 苏幕遮寒眸沉静:“就这样?” 沈灵均另一个手搁在座椅扶手上,指尖敲击几下,意味不明的笑道:“她还说,这一场不分输赢……” 因着说到这里沈灵均顿了一下,苏幕遮疑惑的嗯了一声。 接着,沈灵均又说道:“只分生死。” 苏幕遮眉头微拢,第一反应便是:“她想耍什么阴谋。” 沈灵均歪着脑袋想了想:“应该不至于,新津府又不是她的地盘,红木林也不在海上,总不能再炸山?” 当然炸山她是不怕的,她这辈子只和水不对付。 苏幕遮道:“我陪你去。” 沈灵均想了想素绘并没有要求她一个人单独过去,便点了点头:“好。” 苏幕遮垂眸看着微微泛起涟漪的茶水,心中怀疑素绘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找沈灵均打一架,她那般心机深沉的女子必然是有所谋划。 沈灵均闲着无聊,又摸出那个孔明锁来把玩,但是拆分了许久,发现越拆越乱,毫无头绪。 “木木,你说齐维新临死前留这个孔明锁到底是几个意思呢?”沈灵均这一路上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苏幕遮本在沉思,经她这一问,抬起头来,道:“拿给我看看。” 沈灵均指尖一挑,递了过去,双手交叉,下巴抵在手背上,身体也倾向他那边:“嗯,你看看,能不能解开。” 苏幕遮把孔明锁接在手中,修长的手指灵巧的转动。 沈灵均发现,苏幕遮这个人不管是脸还是手指头,都长的很好看啊,简直无可挑剔。她摸了摸鼻子,忍不住遐想,就是不知道衣服下面的身材怎么样。 想着想着思绪就越发收不住,那一双原本灵动的黑眸带了点羞赧的从上往下一路瞄过去,耳朵尖悄悄的泛红。 苏幕遮自然感觉到沈灵均灼热的视线,他猛然抬头,对上沈灵均略有些窘迫的视线:“看什么?” 沈灵均眨眨眼,厚着脸皮一笑:“看你啊。” “好看吗?” “好看。” 苏幕遮早就习惯了各种人的目光,尤其是少女娇羞带怯的偷偷凝视,但这么正大光明,坦坦荡荡说出来的,只有沈灵均。 他从未在意过长相,或者觉得外貌并不是最重要的,但现在听沈灵均这么一说,忽而觉得长得好看好像并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在他眼里,沈灵均也是一个极好看的人。 她不是惊艳人的绝色,但有一种灵动秀气之美,尤其是那眼睛,黑而透亮,仿佛能将人轻易的吸入进去,还有沈灵均笑起来,显露出万分的真诚,又带着任何人都拒绝不了的讨喜。 如果有些人的美金灿如黄金,那沈灵均便是玉,莹润无暇,低调不张扬,甚至会叫一些人忽略,只有懂的人才会发现这种美。 苏幕遮不知不觉放下手中的孔明锁,抬手抚上沈灵均的脸庞。 风吹过来,沈灵均的墨发飘扬起来,正好扫过苏幕遮的鼻尖,他闻到淡淡的清香。 两个人靠的太近,沈灵均的目光不自然的偏了偏:“看什么?” 苏幕遮眸底盛着浅笑,慢慢靠过去:“看你。” 沈灵均勾起唇角一笑,黑眸又转回来,视线交互,轻笑道:“好看吗?” 那一声‘好看’隐没在两人的唇齿间,轻到沈灵均几乎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叶清芷一步冲过来,看见这幅场景,赶紧又退出去,她没有偷窥的爱好。 赵祁被突然转回来的叶清芷撞了一下,好奇的伸长脖子看过去,看完就邪恶的笑了。 “丫头,我们也去房间里谈谈人生。” 叶清芷一脚踩过去:“走开。”她怎么会看不出这男人居心不良。 “嘶~”赵祁跳脚,这丫头,不踩脚背专门踩脚指头! 叶清芷和赵祁匆匆走过,蝉羽正好经过,眼中有些不解——叶姑娘和赵将军做什么呢,感觉挺着急的。 不过,这个疑问也就在心口一划而过,然后端着一个盘子继续往前走。盘子里是白糖,她想起来刚才的菊花茶里糖放少了,怕沈灵均喝不惯,就特意拿过来。 不过,等她一脚跨进去,赶紧捂住嘴巴,眼睛眨了眨,转个身就跑开了。 哎呀,真是叫人不好意思啊,蝉羽想起那个画面,整个人都脸红心跳的。不过,她觉得又实在是太美了,美的叫她忍不住回味。 月见咬着一块麦芽糖从外面回来,这麦芽糖还有点粘牙,她用舌尖舔了半天没舔掉。 “哎呀~”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正好蝉羽从眼前跑过,月见刚想喊一下,问她有没有茶喝了。但不知道为何,今天蝉羽一溜烟的跑的可快,月见舌头疼,一下子发不出声音,等她痛劲过去,蝉羽早就不见了。 月见没法子,自己就去后院找喝的。 走到一半,李梦白从房间出来。 月见正好觉得手上拿着麦芽糖有点黏答答的,就扔了过去:“拿着。” 李梦白下意识的接了,方眼前一看,麦芽糖啊。他也没多想,以为月见扔过来给他吃的,没注意到下边缺了一口,就直接放嘴里咬了一口。 入口发现还挺好吃,他也是好多年没吃这玩意儿了,顿时找回点小时候的感觉。最后,索性一块都扔进嘴里。 月见用帕子擦手的动作都停住了,一双眼睛盯着他。 李梦白被她看的不自在,上下左右看自己是不是哪里穿的不妥帖了? 月见抬起一根手指头敲了敲下巴,眸光幽幽,道:“这个我刚才吃过的。” “呃……”李梦白嚼了嚼口里的麦芽糖,不知道该吐出去,还是咽下去。 月见转身:“嘴渴,我去找壶水喝。” 走的太急,李梦白没发现月见脸上难得浮现的红晕,以及仓囧。 李梦白站在原地,还是把麦芽糖都咽下去了。 他咂咂嘴,好甜啊,甜的不能再甜! 天香居前,大家见有热闹看,瞬间就聚拢了无数人。 普通人的打斗是原始的,拳脚相踢,或者干脆扑在对方身上毫无章法的狂揍一通。 说白了,就是比谁力气大。 唐糖蹲在石狮子上,看的颇有兴致,她很久没见到这种打法了。 封正张大嘴巴,看的一惊一惊的,没想到这瘦骨嶙峋的乞丐,打起来还这么带劲。 沈长风无奈退在一边,只希望不出人命就好。 旁边的人倒是看的高兴,一个劲的喝彩呼喊,在他们眼里,不管好事还是坏事,反正只要没轮到自己,那看看总是无妨的。 “呀,流血了诶。”少女的惊呼声。 旁边壮汉笑呵呵道:“小姑娘别大惊小怪的, 打架哪有不流血的。” 这时大部分乞丐都累趴下了,只剩下三个还在纠缠,其中两个压着一个人,牢牢的钳制着。 血就是从躺在下面的一个人身上流出来的,这乞丐实在是脏的太厉害,根本看不出哪里受伤,但是,血还是染红了青石板。 唐糖兴奋的面色慢慢沉下来,她眼中看着场中对打的人,耳边尽是周围人的呼喝声。 她的脑海里将眼前的场景与十五年前的场景相互交融,不管是什么时候,永远不缺幸灾乐祸,聚众起哄的围观者。 打斗到了这个时候也差不多结束,唯一的胜利者抹掉脸上的血迹,一瘸一瘸的走过来:“我赢了。”赢了,银子就是他的,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只盯着那块银锭。 唐糖二话不说,抛过去,然后转头就走了。 封正拽着沈长风赶紧追上去,边疑惑道:“又怎么了,刚才不还挺高兴的嘛。” 沈长风也不清楚,不过他感觉应该是和周围的人有关。封正没注意,沈长风却发现了,刚才,唐糖的眼睛扫了一圈旁边人群之后,就突然沉闷下去。 沈长风直觉,唐糖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而唐糖因为走的比两个人快,所以在天香居门口停顿了一下等他们。 就在此时,突然从人群里蹿出一个人,直接朝唐糖扑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 郡主杀人啦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最后的余晖下,一道异样的光芒在人们面前一闪而过。 人群里发出惊恐的叫声,直愣愣的看着那人手持一把短刀直扑向天香居面前的少女。 有些胆子小的,已经捂住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场景。 唐糖原本是背对着那人,但是她耳边一有动静,余光就已扫见持刀行凶之人,眼眸中浮出一抹惊讶,表情还是不疾不徐。 原本就是个普通人,唐糖随便一出手便能制住对方。 这一点,沈长风也再清楚不过。 可是,就在那个人扑过去之时,沈长风下意识的推了一把封正,把他推到人群边上,然后一步掠过去,拽住唐糖的手臂往旁边避让的同时,甩袖拍了一掌出去。 唐糖眨了眨眼睛,抬头对上沈长风坚毅的下巴,嘴角抿起一丝笑意。 对面那人哀嚎在地,短刀也被甩的离了一丈多远,他似乎很痛苦,半晌没有爬起来。 沈长风带着唐糖落定,先低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唐糖黝黑明亮的眼睛,以及眼角促狭的笑。 有这么一瞬,沈长风面色略有些尴尬,他才想起来,对待这样一个普通的凶手,根本无需自己出手,唐糖也会轻易避开。 适才蒙在唐糖心口的一点点郁闷一下子就散发了,她歪头看着沈长风白皙俊朗的容颜,嘻嘻笑道:“没看出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沈长风眼眸动了动,放开她,有些不自然的避开她的视线,打算去看看对面男子的情况。 唐糖娇俏俏的站在原地,明丽照人,见他要走一把就给拽住了,似乎不愿意放过这个话题:“喂,臭道士,你说话啊。” 沈长风只好停住脚步,微微一笑道:“我一时忘了你不是普通人。” 唐糖握着笛子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歪着脑袋看向沈长风,脸上是少女特有的调皮笑容:“那我是什么人?” 沈长风半垂眸思索了一下,道:“高手。” 唐糖忽而跳起来,整个人扒在沈长风身上,大笑道:“臭道士,我高兴了。” 清丽的少女放大了脸上的笑容,使得整个人光彩照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娇憨喜悦。沈长风的目光放在她脸上一时收不过来,心弦轻轻的被波动了一下。 这一刻,沈长风忽然想起来沈灵均的话,为什么他会允许唐糖纠缠着不放,没有不耐,反而一直迁就。 有些东西仿佛要冲破而出,但又在边缘口打着转,犹豫不前。 周围的人在初始的震惊过后,渐渐回过神来,看着场地中间一对漂亮的人窃窃私语,不禁投去好奇打量的目光。 沈长风和唐糖没有注意到,封正处于人群里倒是发现了。 封正见他们两个说个没完没了,唐糖还扒拉着沈长风呢,觉得应该提醒一下这还是大街上,怎么也得注意一下影响。 所以,封正就走过去,干咳两声:“你们差不多可以了哈。” 唐糖扭头,对着封正吐了个舌头。 沈长风回过神,见身边无数投注的目光,俊颜上有点窘迫。 封正伸长脖子往对面看了看,那个男人还没有爬起来,忍不住问唐糖:“你又得罪谁了啊?” 唐糖双手抱臂望了望天,她得罪的人?那多了去了! 封正考虑着:“不行我们报官吧?” 唐糖拿笛子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用,我自己解决。” 沈长风开口道:“我过去问问吧,或许有什么误会。” 围观人群里,也有关注行凶之人的,此刻便叫道:“这人不是李嫂的的儿子吗?” 更多的人认出来,都点头:“对对,就是他。” “不对啊,我觉得阿成是老实人来着,怎么敢当着大家的面行凶?” …… 沈长风走过去,看见那男子痛苦的表情,才想到自己刚才出手有些重了。 男子已经勉强能爬坐起来,他满脸愤恨,一双眼睛更是直直盯着唐糖,恨不得用眼神杀人。 唐糖踏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满不在乎的回视过去,做了个鬼脸。 “你认识我们?”沈长风问。 大概男子自知不是沈长风的对手,他虽愤怒但也没有行动,愤愤不平道:“不用多说,你们越王府位高权重,我一个区区平头百姓自然斗不过,反正儿子和老娘都被你们害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们杀了我吧。” 封正就是一根筋的人,满肚子正气,就忍不住发言:“你怎可胡乱给人编排罪名,据我所知,越王一向是公正温厚之人,绝不会做这些。” 男子捂着胸口,咬牙道:“我没说越王。” 沈长风看了看这个男子,又见他怨毒的目光一直没放过唐糖,再想了想他的话,脑子里一个想法跳出来,惊讶道:“莫非你是昨日那位老婆婆的家人?” “承认了吧。”男人气呼呼的道:“我知道你是明月郡主,我也听街坊说了,带走我娘的就是越王府的明月郡主,如今我娘失踪下落不明,一定是你们给害死了。” 唐糖往天上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想到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昨天老婆子拿菜刀砍人,今天儿子拿短刀行凶。 唐糖甩了甩脑袋:“你别乱说啊,你娘自己从王府跑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谋害了。”男子显然不相信这个说辞,周围人听了也是指指点点。大家的印象里,不管是王府还是县衙,那都是有的进没的出的地方,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呢。 唐糖耸了耸肩:“我管你信不信。” 沈长风语气温和道:“这位兄弟,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娘的,你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不行,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他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眼下趁着人多,他还能横一横,等回头一回家,谁能保证他会不会也被悄悄给带走或者直接害死。 封正也劝道:“这位大哥,你在街上躺着也没用啊。” 唐糖不耐烦道:“你再胡搅蛮缠的,小心我收拾你。” 沈长风头疼的看向唐糖,这小妮子就是不怕事情闹的很乱,自己给自己火上浇油。 旁边看热闹的各种传言开始纷纷散出来—— “我想起来了,李嫂说她家虎娃前段时间得罪明月郡主,孩子当天晚上突然就坠河死了。” “哎呦喂,这么巧啊。”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孩子死的时候李嫂都看见有个黑影跑掉啦,你们猜那黑影是谁?” 说这话的人故意神神秘秘的,吊着一群人胃口,等吊够了,才松了口:“就是郡主身边的人!” “嚯~” 这一下,人群声哗然。 还有人说:“不对啊,我当时见虎娃冒犯的明月郡主不长这样。” “你们不知道吧,这是小郡主,明月郡主的妹妹。” “你怎么知道?” 这人有些得意的道:“我亲戚在王府里做管事。” 大家顿时有些钦羡的看着他,能有个在王府做管事的亲戚,那可得了不少好处。 同时,大家也都明白了,既然是姐妹,那李嫂肯定是这个小郡主带走的,为了帮明月郡主掩盖杀人的真相! 想到这一层,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唐糖的目光就是看一个杀人帮凶。 封正走过来走过去,突然眼前一亮:“不如我们去衙门说理。” 唐糖扭头:“不去!” 没想到那男子也摇头:“你们蛇鼠一窝,都串通好的。”官官相护这个道理,他们老百姓都明白的。 沈长风挺无奈道:“你这样坐着也无济于事,我们已经派人去寻找你母亲,你可以在家等消息的。” 唐糖推开沈长风,哼道:“臭道士,别跟他说道理,让我来。” 封正扯了扯嘴角:“唐糖你别乱来啊。” 唐糖右手转着笛子,一步步走过去,笑的一脸邪气。 男子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忍不住屁股往后挪了挪:“你想干什么?” 沈长风拉住唐糖:“别乱来。”他知道昨天和今天的事情,已经引得很多人误会,不想把这个误会扩大,虽然唐糖并不在乎。 唐糖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我有分寸。” 沈长风心里叹气,唐糖的分寸?还真是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唐糖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罐子,放在手里拍了拍,然后打开盖子,右手执笛吹了两个音。 除了沈长风,没有人看见,一只朱红色的虫子瞬间飞出去,钻入那男子的身体里。 唐糖放下笛子,黑眸亮晶晶的,翘起嘴角一笑,手指旁边:“去这里睡一觉。” 在大家震惊的眼神中,大家就看见那男子居然真的二话不说,听话的站起来,一步一步像人偶一样走到那边巷子口,然后坐到地上,再慢慢的躺下来。 有人抖了抖嘴唇:“不不不会是妖法吧。” “中邪了!” …… 唐糖收了罐子,皱皱鼻子,手中笛子以优美的弧度转了一圈,跟沈长风和封正一招手:“走了,吃饭去。” 封正巴巴的拉着沈长风,低声问道:“唐糖做了什么手脚啊?” 沈长风猜测,应该是人偶蛊,之前在丹凤府唐糖就给大牛下过,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劝劝唐糖把蛊给解了。 “没事,我们先进去吧。”沈长风这么说。 而唐糖的打算也简单,她就是饿了想吃个饭,但这个男的不依不饶的让她有些不耐烦,干脆下个人偶蛊,等她什么时候高兴了,再解不迟。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送下,他们终于走近了天香居的大门。 第六十二章 小狐狸过来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汀字坊的苏宅里,赵祁一个人挺无聊的坐在后院,眼睛盯着一扇门很久了。 赵祁心里很不爽,这种不爽正从脚底板一点点的上升至头顶,总的来说,就是浑身不舒服。 因为,自从洛城他们把那口大缸弄过来之后,叶清芷就进去忙活到现在。一开始的时候,赵祁跟进去来着,被叶清芷以一句——闲杂人等退出去,给轰了出来。 赵祁不爽的正是——他什么时候变闲杂人等了? 赵祁以粗粝的指腹磨了磨下巴,心中暗暗计较,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不然以后都让她骑头上了,这可不行。 当然,这不过是赵祁一厢情愿的想法,毕竟这种话他也就放心底里琢磨琢磨,至于能不能付诸行动,这个还是很难说的。 清和送茶过来时,看了一眼赵祁,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捂着嘴偷笑着下去。 屋顶上,戏时捧着下巴:“叶姑娘都进去两三个时辰了,晚饭也没吃呢。” 洛城平躺着看天上的月亮,本来这种时候都是他进去帮叶清芷打下手的,不过自从时雨和潋霜来了之后,这差事自然也接了过去,女孩子总是比较细心点嘛。 下面,赵祁拍了一下桌子:“洛城,准备点吃的来。” 洛城一跃而起,直接飞往厨房。 戏时摸了摸肚子,好像有点饿了,虽然晚饭吃了没多久。 洛城的动作很快,他拿了一大盘各种样式的点心,看的戏时忍不住直流口水。 赵祁亲自接过盘子,敲了敲房门,打算送进去来着,没想到里面叶清芷发话了,东西给时雨就行。 最可气就是时雨这丫头,笑嘻嘻的接了点心,居然敢当着他的面甩门了。 赵祁气呼呼的坐回原地,一口气灌了一壶茶。 洛城摇了摇头,自从遇上叶清芷之后,将军威风不复从前啊! 戏时戳了戳洛城的手臂:“厨房还有没有点心了?” 洛城从胸口摸出一个油纸包:“喏,给你准备了。” 戏时眼睛都亮了,拿了糕点直往嘴里塞:“啊嘎,还系泥对窝猪好。” 洛城无语:“吃完说话,别噎着了。” 说着话,洛城重又躺下去,不过脑袋还没枕到手臂,但闻空气一股不寻常的风声。 洛城反应迅速,一个鲤鱼挺身人就蹿了起来,手往空中一挥,两指夹到薄薄的一片东西,不用看就知是纸片。 “什么人?”戏时跑到洛城身边问。 四周具是黑暗,看不到任何人影,洛城面庞带着疑惑的扫视一圈,才低头打开手中一页纸。 戏时凑过去一看,上面短短一行字——木头带小狐狸来老地方。 戏时舔了舔嘴角留下的一丢丢糕点,眨眨眼:“什么意……啊!” 不止戏时惊叫,连洛城都吓了一跳。 原来那纸上黑色的字居然扭动了起来,就跟活了一样。 扭着扭着,变成了另一行字——鱼唇的中原人。 洛城眼皮子跳了跳,突然觉得手好烫,赶紧把纸张扔掉。 原来这一行字显现出来之后,那黑色的字居然就自燃,把整张纸都燃烧掉了。 戏时瞪圆了眼睛:“阿瓜,我是不是在做梦?” 洛城挠挠眉心,做梦是肯定没有的,因为他也看见了。 两个人想了下,木头的话多半是指苏幕遮,那小狐狸肯定就是沈灵均。于是,洛城继续留下值守,戏时去把纸上的话通知两人。 戏时过来的时候,沈灵均已经拿着孔明锁研究了一个多时辰。 对面,苏幕遮闲适的坐着喝茶,一副富贵公子的派头。 其实刚才苏幕遮拆过孔明锁,可是拆下来就是普通的木头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他又给装起来了。 沈灵均看多了,感觉现在闭上眼睛都是孔明锁的样子,有点头疼的把它扔到一边,下巴抵在桌面上,呼了口气:“木木,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苏幕遮优雅的执起茶碗,悠悠品一口,而后道:“不可能,七心老人从不做无意义之事。” 沈灵均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可是我们拆也拆了,里面也没藏着什么秘密啊。” 苏幕遮半垂眸,放低目光,淡道:“虽然我目前也解不开这中间的秘密,但我想孔明锁一定是很关键的东西。” 沈灵均捏了捏手指头,她拆了大半天,手指头都发疼,还是毫无所获。 苏幕遮看着沈灵均泄气的样子,倒了杯水递过去,轻笑一声:“不要急。” 沈灵均喝了一口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上官柔是不是还没找到?” 晚饭前有人来找苏幕遮,沈灵均瞥了一眼,那人好像是上官忠。 苏幕遮摇头,面色坦然道:“上官飞让人过来问问我们这边有没有消息。” 沈灵均虽然对上官姐妹有些成见,但还是叹了口气,希望不是他们两个怀疑的那样,遇上最坏的情况。 “我可以帮忙。”沈灵均这么说。 苏幕遮微愣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沈灵均的意思估计是她能用大理寺卿的身份要求各府衙配合寻人,有公家的人出面事情总归方便许多。 苏幕遮的黑眸中浮起淡淡笑意,他知道沈灵均说这句话,只是看在自己和上官飞的交情上。 沈灵均凑过头去,眨眨眼:“要不要?” 苏幕遮放下茶杯,手指点了点她娇俏的鼻尖,浅笑道:“现在还不用,我在新津府有些朋友,他们可以代劳。” 这次,沈灵均是奉命去晋原府赈灾,又私自来新津府查案,所以才故意避开县衙,他不想沈灵均因为别人的事情惹上任何麻烦。 而且,苏幕遮心中早有打算,上官家的事情,因为原先就答应不能反悔,但他之前就说能帮就帮,帮不上也没办法,事情结束,他和上官家不会有任何来往。 不管是谁,做过伤害沈灵均的事情,他都不会原谅。 沈灵均凑过去,眯起眼睛:“难得本大人开恩,你可要懂得把握机会啊。” 苏幕遮微微挑眉:“沈大人今日缘何这么热心肠。” 沈灵均敲了敲桌面,洁净秀美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有句话叫搏美人一笑,本大人当然也要学学古人,谁让我包养你了呢。” 苏幕遮扶额,她口中的美人自然就是自己。 沈灵均弯起眉眼笑起来,如狡黠的猫。 气氛正好的时候,戏时吃完最后一口糕点走了进来。 对于男女感情,戏时还处于茅塞未开的阶段,所以他倒是没察觉什么,跑过去自己倒了杯茶水喝,然后才说道:“刚才有人送信给你们。” 沈灵均伸出手,问他要信件。 戏时一杯水喝下去,揉了揉饱的不能再饱的肚子,正好看到沈灵均伸过来的手,不是很明白的眨眨眼:“什么?” 沈灵均无语望天:“信呢?!” 戏时一脸无辜表情:“烧了。”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好在平日戏时没有封正那么不靠谱,所以她暂时忍住了一脚踹出去的想法。 还是苏幕遮冷静,问道:“信上怎么说?” 戏时挠了挠脑袋,望着天空中一颗星想了半天。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都想到同一个问题——来的为什么不是洛城啊! 他们哪儿知道,洛城就是知道这会儿苏幕遮和沈灵均准是单独待在一起,怕看到什么尴尬场面,所以故意让戏时过来送口信的。 “啊,想起来了。”戏时一拍掌,道:“上面说让木头带着小狐狸去什么老地方,还有……” 沈灵均问:“什么?” 戏时咂咂嘴:“鱼唇的中原人。” 沈灵均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留个他们的口信还是戏时说的。 苏幕遮明白过来了,道:“是南栖凤。” 沈灵均也回过味来,难怪这句话什么眼熟,唐糖嘴里就经常说来着,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戏时从座位上跳下来,好奇道:“什么老地方啊?” 沈灵均拿起桌上的刀,招手喊苏幕遮往外走,边道:“不知道,过去看看吧。” 他们和南栖凤接触不多,不过之前在城外南郊偶然遇到过,所以,两个人心中同时想到了,南栖凤估计是发现了什么情况要告诉他们。 这么一想,苏幕遮和沈灵均两人同时用轻功从汀字坊飞了出去。 动作太过飘忽,在几户家宅前一飞而过—— 有人尖叫一声:“鬼!”他看到个白色鬼影飘过,就是飘的,没脚! 还有人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吧,刚才怎么有一阵红色的烟雾呢? 一个孩童在窗口玩木马,就见一红一白两道人影从眼前飞了过去,恰好就看到侧脸,两张俊美的脸庞世间罕见。他张开了嘴巴,半晌合不拢,心中说道——真的有神仙姐姐哦。 …… 新津府城南 沈灵均先从空中轻巧落地,身边白影如影随形而至。 空旷的林子,风声呼啸,犹如蛰伏着未知的猛兽。但是这风声中,仿佛又另外带了一抹不寻常的气息。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提起脚步慢慢往前走。 这个时候,一阵可以压低的尖细嗓音随风送过来,语声慵懒中带着一种轻慢:“到这里来,送你们一个礼物。” 第六十三章 讨厌的女娃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新月,暗黑的天空繁星闪烁。 树影重重,使得这片林子黑的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莹莹绿光冒了出来,就像是地狱中带出的鬼火。 随着这点光芒移动,一个人的轮廓闪现出来,从体格判断是个男人,但他此刻赤裸着全身,身上毫无遮蔽之物。 就算看不大清楚,沈灵均还是第一时间就撇过头,脸上染起尴尬的红晕。 苏幕遮不用避讳,所以他用优于常人的视力发现这个人的皮肤青中泛绿,甚至身体上下隐隐有一层青绿色的光泽。刚才的莹莹绿光,显然就是来自他。 苏幕遮脸上一瞬间产生的惊讶没有逃过旁边拥有狭长凤眸的男人,他勾起唇角,以慵懒高贵的姿态斜倚在某颗大树上,以魅惑的嗓音道:“好看吧?” 苏幕遮如寒潭般的黑眸一动不动放在林中那人身上,语气淡薄的问道:“他是谁?” 南栖凤单手支着脑袋,薄唇掀启:“尸人。” 沈灵均听后,又眯着眼睛虚虚看了眼,疑惑道:“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南栖凤笑起来,邪恶而妖孽:“这算是半成品,我相信你们肯定没见过。” 苏幕遮思考着他话中的意思,而后道:“前辈的意思是,这尸人与之前所见的略有不同。” 南栖凤空闲的手转了转手掌心那支造型小巧古怪的笛子,毫不隐瞒道:“起码像点样子。” 沈灵均对裸男还是有点心理障碍,索性把目光放到南栖凤身上,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南栖凤扯起嘴角,露出洁白无瑕的牙齿,笑容自信而邪魅:“我无所不知。” 沈灵均看了他一刻,随后朝他伸出手。 饶是南栖凤也愣怔了一下:“干什么?” 沈灵均似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你不是无所不知嘛,幕后主使,交出来。” 南栖凤漂亮的凤眸眯起来——这个女娃子,讨厌! 沈灵均撇撇嘴:“我猜你肯定是无意中碰到这个尸人,发现与其他的居然不一样,就忍不住非要叫我们出来见识见识,怎么,你也挺好奇对方为什么会成功炼出你口中半成品的模样,对不对?” 南栖凤张了张嘴巴,然后把头扭过去,心里腹诽——老魔头的女儿,太不可爱了! 因为,沈灵均完全说对了。 忽而,南栖凤手一拍树枝,震的整棵树都抖了三抖,他的人已经高高跃在半空中。 沈灵均仰起头:“喂,你还没说完呢,就走了。” 空中,南栖凤略带嘲笑的尖细嗓音飘过来:“我不高兴了。” 什么嘛?!沈灵均挺无语的,一把年纪的人了,脾气怎么还这么阴晴不定的,真是太不可爱了。 眼睁睁的看着南栖凤走了,沈灵均揉揉鼻子,望天:“唉……早知道不说实话了。” 苏幕遮无奈的看着她,这丫头就有把对方活活气死的本事。 另一边,南栖凤满脸火气的落到一座山头顶上,走起路来甩的衣袍都飞扬起来,而妖孽邪气的脸紧紧绷着,凤眸眯起狭长的一条缝,朝着某个方向看了眼,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声。 身边,清爽修长的身影落下,见他这样子,好笑道:“又被气到了。” 南栖凤就更不高兴了,扭脸:“哼哼,我这辈子就和老魔头不对付。” 李淳风看着他的样子,眸光温和:“你和人家丫头生气,关老魔头什么事情。” 南栖凤扬着下巴,挺有理的道:“谁让他生出来气我。” 李淳风摇了摇头,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个孩子心性。 随后,李淳风转脸凝视远方,神情若有所思,叹道:“既然如此,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这件事情吧。” 南栖凤抬眸瞥向他:“那边有动静了?” 晚风中,李淳风温醇的嗓音道:“嗯,刚收到小南的飞鸽传书,让我们去一趟。” 南栖凤啧了一声,凉凉道:“南陵子就南陵子,学什么风无心叫小南,他还小啊?” 李淳风笑着道:“习惯了。” “哼!”南栖凤一甩袖袍,走在前面。 两人走了没几步,就听南栖凤的声音再传来:“他真的还活着?” 片刻没有声音,良久,李淳风接了一句:“也许还活着。” 南栖凤也停顿了一下,才冷笑一声,语音不是刻意压抑的尖细,也不是平时的低沉性感,而是纯粹的冷漠,透着深深的恨意:“那就再让他死一次。” “凤儿……”李淳风的嗓音低而浓厚,似隐含了一层叹息。 “你不恨?” “都过去了。” 两道身影越行越远,最后只听得风中南栖凤缥缈的语音传来一句:“没死就没过去。” 另一边,苏幕遮和沈灵均一路跟着尸人,他们两个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而且,他们两个人很意外的发现这个尸人确实和之前所见的不同,除了他全身皮肤色泽之外,好像他的眼睛并非那么空洞,就好像有自己的思想一样。 这个时候,尸人正好停下脚步,站在空旷的草地之上,他左右看了一圈,似乎在寻找方向。 没有树影的遮盖,尸人整个人彻底暴露在沈灵均和苏幕遮面前,借着星光能大约看清楚这人的轮廓,已经赤条条的身躯。 这让沈灵均还是有些尴尬,她从来没见识过男人的身体,不由得窘迫的撇开脸,望向旁边。 而苏幕遮的眼眸微微睁大,原本想说什么,又强行压制了下来,他怕惊动那个尸人。 尸人停留的时间不长,他又开始继续走路。他选择的是一条小路,但绝不是悬崖的方向。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他们心里同时跳出两个字——意识。这个尸人,他居然有一定的自我意识。 这个发现叫他们不禁欣喜起来,更忍不住希望跟着他能找到最终的隐秘炼尸点。 但是,尸人虽然没有跳崖,也根本没有带他们找到什么炼尸点,因为小路的尽头,他们看到的是一块山石壁。 尸人迟缓而僵硬的在石壁旁摸索,然后杂草被推开,现出黑黝黝的山洞,他像敏捷的动物一般钻了进去。 沈灵均抬手指了指,无声的问:“要不要进去?” 苏幕遮想了下,他指指外面,意思是——先别进去。 两个人来到距离山洞不远的地方,观察了一番地形,发现这条小路是通往山洞唯一的路径。 沈灵均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问出来:“木木,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尸人有点奇怪,按理说,尸人应该会被安置在同一个地方,他怎么会来到这个山洞。”特别是,上次的尸人都是以哨声控制的,他们这次一点也没听到什么声音。 他们也已经看过,山洞附近没有任何动静。 苏幕遮眉头微拧,黑眸放在沈灵均秀美的脸上,道:“灵儿,这个尸人,我认识。” “呃……”沈灵均疑惑了一下,瞬间福临心至,惊讶道:“莫非他就是上官家失踪的人口?” 苏幕遮点头:“我曾经见过,若记得没错,他是上官家的下人。” 苏幕遮记忆力惊人,只要见过一面,就会不经意的留存在他的脑海里,不会轻易忘记。 沈灵均瞪大了黑润的眸子:“这么说,失踪的人真的被做成尸人了。” 这个发现叫他们有些沉闷,这本不是他们所希望的。 沈灵均又道:“要不要告诉上官飞这件事?” 苏幕遮微沉吟,随后摇头:“我想还是等事情结束了再说。” 沈灵均知道他的顾虑,上官飞知道这事也没什么意义,还有打草惊蛇的嫌疑。 最后,两人决定先离开,这个山洞看起来是尸人的住所,一时半会儿他是不会离开的。 回到汀字坊,来回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因为这次沈灵均来新津府没有知会衙门,手下也没有跟来,所以她先去找了神乐,她知道赵祁手底下除了洛城他们几个,另外,洛城他们几个人,各自也有手下。 沈灵均让他派几个人去守着尸人的洞穴,就是千万注意不能轻易靠近尸人,对方是有剧毒的,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可以查探一下洞穴。 不过神乐听后,觉得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比较好,并且把凉月拖上一起。 对于这个决定,沈灵均没有异议,神乐和凉月亲自去当然是最好的,她原本也是这么打算,但没好意思开口,到底这是赵祁的暗卫不是她的手下。 做好这些事情,沈灵均从客房那边的院子转出来,想去问问叶清芷那边怎么样了。 刚走了几步,迎面看到苏幕遮过来,她毫不意外的发现,苏幕遮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 沈灵均笑着走过去,那手指头戳了戳他肩膀的地方:“你的洁癖是不是严重了?” 苏幕遮清淡道:“刚出去染到灰了。” 沈灵均伸手揉他脸,而后狡黠一笑:“我刚才没洗手。” 苏幕遮的脸果然僵了一下,面色有些难看。 沈灵均笑起来,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猫。 苏幕遮从她的笑容中明显感觉出这丫头就是故意捉弄她,抬手握住了她的爪子,惩罚性的按了按。 第六十四章 做事靠脑子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厨房后面有两三间原本空置的房间,是原来的主人用来堆放杂物的。 自从苏幕遮转手买过来之后,府邸里下人清理掉了杂物,但房间一直空着。 这会儿,正好拿来给叶清芷用。 房间外面,赵祁叹了第一百零一次气,每次叶清芷一忙起来就把他给冷落了。不过,其实他挺喜欢叶清芷认真的模样,有种叫人心痒难耐的气质。 屋顶上,戏时还在折腾那个孔明锁,大有今天不解开就不睡觉的架势。 洛城拿他没办法,刚才他也帮着解过,不过他虽然头脑灵活,处事机敏,对待这小小的孔明锁却没奈何。 还惹的戏时一句真诚的嘲笑:“阿瓜,你不是号称洛聪明吗?”言下之意,连这点也搞不定? 洛城望天,是谁说聪明就和手巧挂上钩的? 这时,传来清脆明亮的喊声:“赵祁,沈灵均,苏木头,你们跑哪里去啦,我找你们来玩了。” 洛城不用看就知道,来的是唐糖。 戏时站的高,一眼就看到唐糖从前院进来在找人,身旁是沈长风和封正。 “这里。”戏时拿着孔明锁挥了挥手。 唐糖干脆一个纵身飞过来:“讨厌的中原人,找了我好半天。” 说完话,一双亮晶晶的黑眸放在戏时手上:“你在玩什么?” 戏时正苦于解不开,立马问道:“孔明锁啊,你会不会?” 唐糖自信一笑,扬起下巴:“这有什么难的。” 一炷香后,唐糖皱了皱鼻子:“什么人弄出来的这玩意啊,怎么绕老绕去就是解不开。” 封正感兴趣的搓搓手:“我来试试。” 唐糖扭过身子:“不行,我一定可以解开的。” 封正扒拉过去:“给我试试嘛,你这样硬来是不行的,得靠脑子。” 唐糖就更不高兴给他了,这话不就是说她没脑子吗。 沈长风看着两个人争来夺去,感觉心理年龄都没突破三岁。 戏时捧着个脸,想着到底谁能解开孔明锁呢,他还是很好奇的。 ‘嘭~’一声,紧闭了好几个时辰的房门终于被打开,门口出现一个鹅黄色的清丽身影。 赵祁眼眸一亮,赶紧起身走过去。 封正和唐糖正一人一手抓着孔明锁,原本门突然打开给吓了一跳,赵祁正好起身,手肘撞在封正腰上,封正猛的一歪,往唐糖身上撞过去。 唐糖反应多快一个人,她立马跳开,握着的孔明锁当然也松开了。 封正给撞歪了,手也一松。 孔明锁就这么被掉下去,先狠命的撞击在石凳上,再落到地板。 ‘啪嗒’一声。 封正咧咧嘴,碎了。 唐糖跳到远远的,手一指:“哦吼吼,你自己摔碎的。” 封正看向戏时,挺无辜的眨了眨小鹿般纯黑的眸子:“不如我赔你一个新的?” 戏时歪着脑袋:“可是这个不是我的啊。” 正好沈灵均和苏幕遮走进来,戏时抬手一指:“沈大人买的,我顺手拿来玩一下而已。” 沈灵均只听了这一句,眨眨眼:“什么东西?” 叶清芷从房间里下来,一眼看到地上几片碎木片,没怎么在意的去清洗双手。 赵祁凑在耳边问长问短,话题中心围绕在她累不累,饿不饿。 叶清芷现在心态和以前不同,听着这些话也不觉得烦,就感觉心里甜滋滋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特别叫人幸福。 时雨和潋霜在房间里收拾干净后,去后院打井水洗手,顺便到厨房找点东西吃。 封正蹲地上捡起那些木片,然后用衣兜捧着走过去,挠挠头:“沈大人,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哈。”封正觉得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沈灵均一定是随手买来玩的,不然怎么会让戏时拿走。 沈灵均看了这些木片,再眨眼:“这什么?” 苏幕遮瞧出眉目了,道:“孔明锁给摔碎了吧。” 沈灵均微愣了下,斜眼看封正:“你摔的?” 封正尬笑两声:“我赔你嘛。” 沈灵均却挺严肃的摇了摇头:“不行,你赔不了。” 封正愣住了,不就一个孔明锁,值不了几个钱吧。 唐糖嘻嘻笑道:“书呆子,这一看就是苏木头送的嘛,你赔一个算怎么回事。” 沈长风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还说。” 唐糖撅起嘴,哼了一声。 沈灵均从封正手里拿了一块木片,认真道:“这是证物。” 其他人都张大嘴:“哈?”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来,清和又上了新茶和点心。 戏时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个是证物来着。” 沈灵均摆摆手,他也不是故意的嘛。 不过……沈灵均拿着木片放在眼前看:“怎么这么不经摔?” 苏幕遮也觉得奇怪,以七心老人的手艺,不该做出这么粗陋的东西,他刚才试着装回去,却发现有几片都摔断了,不能按原样组合子在一起了。 叶清芷垂眸喝茶,无意中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前面一块木片,在她的视线下,隐隐有一道痕迹。 有些疑惑的伸手拿起来,叶清芷细嫩的手指轻轻一掰,‘咔哒’一声,断了。 沈灵均抽抽嘴角:“木木,这人到底是不是齐维新啊。”做的东西这么不牢,肯定是冒牌货! “原来是这样。”叶清芷低喃一句,推开茶杯,把其他的木片都拿过来。 其他人看着叶清芷好像发现了什么,都不说话,看着她把那些木片都放在手前,然后一个个查看,接着,有些木片在她手里断为两截。 这么一番功夫下来,她手里有好几块细小的木块,大的有指甲盖那么大,小的也有绿豆大小。 沈灵均黑眸微动,亮着一道光:“莫非另有玄机。” 叶清芷洁白灵巧的手指将那些东西放在一块绢帕上,低垂眸子仔细的观看着,她的目光缓慢但专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随后,叶清芷开始行动了,她将细小的木块慢慢拼凑起来,而那些小木块彼此好像真的有契口,叶清芷轻轻一按,就被嵌入进去,完美的没有一丝缝隙。 赵祁抱着手臂靠在叶清芷身边,问道:“丫头,这个是什么意思?” 叶清芷双眸一瞬不瞬,埋头于手上东西,嘴里倒是回了一句:“等我拼凑完,大概能知道原因。” 于是,大家都不再打扰她,因为这些小木块大大小小有好几十块,并且长的都差不多,想要完成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唐糖支着脑袋,看叶清芷几乎不带犹豫的拿起目光早就挑选好的木块,一点点的装上去,已经初见雏形了。 上次叶清芷以面粉做的老鹰,已经叫他们见识过她手指灵巧,这回不得不再感慨一声。心中都道——非心思剔透,七窍玲珑之人,绝对做不了。 沈灵均倒是另一番心思,为了避免影响叶清芷,她和苏幕遮低声交谈道:“木木,如今看来,齐维新想要给我们指点的不是孔明锁,而是里面的东西。” “嗯。”苏幕遮也点头:“他是心思深沉之人,一定是怕孔明锁落在心怀叵测之人手里,故而藏了一手。” 沈灵均不禁感叹:“果然是七心老人。” 叶清芷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等她把所有的木块拼凑完,拖在掌心中,送到大家面前。 一枚木制的钥匙躺在叶清芷小巧而细白的手掌中心,就跟普通的钥匙没什么区别,也根本看不出任何一丝不和谐的缝隙。 沈灵均拿起来,疑惑道:“一把钥匙?” 唐糖拍掌:“哈,我知道,一定是放着宝物的箱子。”戏折子里都这么唱的。 封正摇头:“这钥匙也不太像啊。”一般宝物箱不都是大铜锁嘛。 其他人都把目光放在钥匙上,唯有赵祁伸出大掌握住叶清芷的手,有些心疼的揉了揉,这丫头按压了半天木头,手指头都发红了。 叶清芷脸上瞬间一红,倒是没有立刻把手抽出来。 这时候,一道黑影从天上罩下来,飞过他们几个人的头顶之后,又跃上天空,发出尖利清亮的叫声。 唐糖抬起头来,喜道:“哇,赵祁,这就是你捡的那只老鹰吗?” 她性子本就活泼,也不等赵祁回答,直接高高跃起,用轻功蹿到上空,如纸鸢一般缓缓飘荡。 沈长风站起来,挺担忧的朝飞至空中的唐糖喊了一声:“唐糖,小心叫老鹰啄伤了。” 老鹰可不比其他鸟雀,性猛刚烈,特别是成年野鹰,更是不容易亲近人,说不准就会主动发动攻击。 沈灵均仰起头,看着沈长风清隽的容颜,嘴角划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长风感觉到沈灵均的视线,低头看过去,让她笑的微微尴尬。 沈灵均好似没发现一般,故意道:“阿风,挺关心啊?” 沈长风掩嘴干咳了一声,镇定的去拿桌上的茶杯喝。 沈灵均敲了敲桌面,等他喝了一口,才幽幽道:“你喝的这杯是唐糖的。” 沈长风一口茶水咽下去,喝岔了,一个劲咳嗽。 旁边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笑,用眼神互相交流。 在沈长风尴尬的不行时,苏幕遮适时的开口道:“我想起一个地方。” “嗯?”沈灵均和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子被转移过去。 苏幕遮从沈灵均手中拿过钥匙,道:“你们有没有听过滕元阁。” “你们怎么说起滕元阁了?” 说话的声音来自众人背后,大家转头,是月见。 第六十五章 牙疼不是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白天的时候麦芽糖吃多了,月见在晚饭后就觉得牙疼的不行,原本想到叶清芷这边拿点药来着,不过她知道叶清芷在忙,就出门打算去药铺找大夫看看,反正这也不是大病,回头叫大夫开点止疼的药就行。 月见的牙疼病之前就犯过,一疼起来感觉牙齿里面钻了个虫子啃噬,滋滋滋的能疼一个晚上睡不着,所以她毫不迟疑的就出去了。 半路上遇到李梦白,见她捂着半边脸痛苦的样子,有些纳闷。 月见当然不会说自己吃糖多了导致的牙疼,这多少有点丢脸,所以就随便扯了个谎,说什么这边水土可能不服了之类的。 李梦白虽有点疑惑,之前沈灵均水土不服不是发肿吗,怎么还带牙疼的? 不过,看着月见挺痛苦的,没多想,就说陪她出去走一趟。 他想的挺简单,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出去不安全,倒是没仔细考虑,以月见的功夫,不安全的只能是别人。 汀字坊就有药铺,来回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这会儿,李梦白手里提着两副药,月见捂着嘴走在前面,从前院穿过,先去厨房找人煎药。 离开的时候,他们两人听到厨房后面的小院子传来一阵喧闹着,怀着好奇的心就过来。 一跨进去,听见苏幕遮提到了滕元阁,月见随口问了一句。 里面的人也全都抬头看她,月见捂着半边脸镇定的坐下,刚才大夫给她嘴里抹了一层草药,现在开始发挥作用,有点麻麻的,缓解了不少疼痛。 叶清芷呷了一口茶:“牙疼?” 月见揉了揉那边脸颊:“嗯,发炎了。” 沈灵均支着脑袋,似笑非笑道:“糖吃多了吧。” 月见嘴里抹着草药还不能喝水,只扣着茶杯把玩,眉眼弯弯,还是那句话:“水土不服!” 为了避免大家再纠缠这个问题,月见用舌尖舔了舔红肿的牙龈位置,再次出口:“继续说这个滕元阁,你们怎么突然提起了。” 说到正事,沈灵均暂时收了取笑的心思,问苏幕遮:“木木,这个滕元阁是什么地方?” 苏幕遮抬眸看向月见,道:“月见姑娘应该更清楚些。” 赵祁的手掌还握着叶清芷的,此刻他两个手指头捏了捏叶清芷柔软的掌心,开口道:“是不是前朝杨顺建的?” 月见手肘撑在桌上,下巴放到手背上,道:“嗯,当年杨顺建立滕元阁主要是收集各家族隐秘,用来制约那些有异心的人,但是前朝覆灭之后,这滕元阁几经转手,到最后反而换了一种存在方式。” 叶清芷叫赵祁粗粝的指腹摩挲的发痒,挣脱出来,白了一眼,叫他安分点,然后,接着月见的话头道:“滕元阁手中掌握着不少家族的秘密,就算前朝倒了,但很多家族依然活跃在朝。” “对。”月见黑亮的眼睛一派清明,坦诚道:“高祖初登基时朝政内外还不稳,需要依靠基底厚实的大家族支撑,而很多家族原本见前朝颓丧便有心依附,所以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苏幕遮修长的手指执起茶碗,推了推茶盖,道:“但是高祖并未打算利用滕元阁那些隐秘来制约各大家族。” 月见现在觉得牙疼的地方完全麻了,没有任何疼痛感,心情也放松不少,她点了点头:“高祖甚至当着那些大家族的面把写有全部秘密的卷轴当场撕碎。”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疑惑道:“那这样一来岂不是不好控制了。” 赵祁挑眉,嘴角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不,相反那些大家族更加忠诚。” 沈灵均眨了眨眼:“怎么说。” 叶清芷吹了一口茶:“收买人心。” 沈灵均黑眸转了一圈,拖长尾音的哦了一声。 苏幕遮淡道:“事实上,谁也不敢保证只有那一份。” 这么谈论高祖其实有些大逆不道的,换了以前的月见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但是和这些人相处久了,她渐渐不设心防,觉得在这群人面前实在不用太过于防范。 不过,皇家的事情,有些还是不宜多说,因而月见转了话题,道:“自那之后,滕元阁从搜集消息转为了替人保守秘密,无论是任何东西,都可以存在滕元阁,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沈灵均侧头,跟苏幕遮低声说了句:“怎么感觉和璇玑楼有点相似啊。” 虽然一个专门买卖消息,另一个是储存东西,但沈灵均就觉得有种微妙的联系在中间。 苏幕遮跟她附耳道:“滕元阁和璇玑楼都是很神秘的组织,从来没人知道背后的主人是谁。” 月见眯着一双笑眼,把头凑到沈灵均面前:“当着一群人打情骂俏啊?” 沈灵均知道刚才她拆穿月见糖吃多了牙疼,故意报复来着,不过她沈灵均是谁啊,堂堂小魔女,所以,这世上还没有谁能在语言上争她上风。 于是,沈灵均黑眸左右一动,笑眯眯的道:“我们是在教学。” 月见长睫上下一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沈灵均眼眸微动,视线在月见和李梦白身上来回流转,暧昧道:“教你们啊。” 月见愣了一下,以她的聪明伶俐瞬间明白了,当场就红了脸,尴尬的看向一旁。 而李梦白只有在月见面前偶尔发傻,本人还是极为慧智的,当然也听出了沈灵均的言下之意,也微微窘迫的看旁边。 正好眼神都扫过去,就对上了,借着灯火看到对方白皙面庞上的一点红晕,目光定格片刻,又马上分开,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沈灵均笑的跟偷腥的猫一般,对着苏幕遮使了个眼色——看见没,你小师侄和月见对上眼了,好事将近。 苏幕遮以桌子遮挡,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握着她的手拍了拍手背,意思是——适可而止。 叶清芷平静的黑眸透出一丝了然,吹了吹茶沫,喝了一口,当做没发现, 赵祁拇指摩挲着下巴,嘴里啧啧两声,咧嘴笑着。 沈长风一直坐着,心思却全然没放在这边,倒是没发现几个人周围流露的暧昧与困窘,他一双眼睛看着远方天空,那里一片黑暗,但是从微弱的星光可见一个青色的影子犹如天空中飘浮的纸鸢,身姿轻盈优美。 青影周边,黑色振翅翱翔,从上俯冲而下,那速度快如一道黑光。 只见雄鹰发出尖利啸声,做出扑食姿态。 沈长风眉眼一跳,未做多想,人就急飞出去。 旁边,戏时蹲在树干上,逗着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蟋蟀,感觉到四周的安静,扯了扯洛城的袖子:“洛聪明,为什么突然都不说话了。” “你还小。”洛城拍了拍戏时的发顶。 戏时还想问什么,洛城指树干:“蟋蟀要跑了。” 戏时赶紧追过去抓蟋蟀,把想问的话都忘了。 洛城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沈灵均望着天空中那道消瘦出尘的身影,老成一叹:“阿风算是被唐糖这个小妖精给彻底拐跑了。” 苏幕遮凉丝丝的嗓音道:“舍不得?” 沈灵均回头,对上他冷峻毫无表情的脸庞,笑道:“突然有一种好不容易养成的姑娘给嫁出去的心情。” 苏幕遮对她这个比喻感觉挺无语,不知道沈长风听见了会是什么心情。 封住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忍不住问出口:“所以这个钥匙,到底是干嘛的?” 众人顿时汗颜的发现,居然只有封正依然围绕着主题,其他人都偏了方向了! 叶清芷嘴角抿起一抹浅笑,放下茶杯,道:“若我猜的没错,这钥匙恐怕就是开滕元阁里某个箱子的。” 苏幕遮拿起钥匙,灯光下,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木头钥匙,只有小指长短,看起来更像是小孩子的玩物。 沈灵均站起来:“既然有这条线索,我们去看看齐维新放了什么秘密的东西。” 苏幕遮收了钥匙,点头:“嗯。” 沈灵均看向众人:“可是,滕元阁在哪里?” 月见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回复正经道:“据我所知,滕元阁在各地都有分堂,应该不难找。” 苏幕遮道:“这边有我几个朋友,我找人联系一下。” 沈灵均拿起桌上的刀:“我跟你一起去。” 苏幕遮没有异议:“好。” 等两人走后,叶清芷也起身,她刚才耗费了很多心力,精神有些不济,想早点回房休息。 赵祁自然是跟着后面,宽厚大掌放在她的肩上,一下子把她揽过来。 叶清芷踢了一脚,没踢掉,反而让赵祁搂的更加紧,忍不住飞了个眼刀:“放手。” 赵祁痞笑道:“不放。” 叶清芷原本还想治治他,忽而右边头部抽了一下,疼的不明显,就像被一根线拉扯的感觉。 赵祁忽然停下脚步,扣住叶清芷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双眸放在她小巧而苍白的脸上,黑眸深沉:“怎么了?” 叶清芷微微蹙眉:“没事。” 赵祁认真道:“我感觉到了。” 叶清芷面色愣了愣,而后道:“你能感觉到?” 赵祁点头:“嗯。” 第六十六章 棺材里蹦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是刚才叶清芷头疼的时候,他的脑子也抽了一下,而且有一股心慌,不知为何,他就是认定这是来自叶清芷的病痛。 叶清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知道这是因为赵祁身上种着生死蛊的原因,只不过,她原来期望这蛊毒并非传闻的那般效果,更希望传闻是虚的,虽然,南栖凤的蛊毒从未叫人失望过,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可是现在,自己一点点的不舒服都能让赵祁察觉到,叶清芷知道生死蛊名不虚传。这让她眼眸中透出一丝焦虑,她必须尽快制出生死蛊的解药。 赵祁并未发现她一系列心理活动,只是目光中透出些担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叶清芷垂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浅浅一笑:“没有,大概没睡好。” 这个时候,赵祁也没兴致跟她闹着玩,拉着她的手大跨步往叶清芷的客房走:“睡觉去。” 原本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被赵祁明晃晃的说出来,叶清芷禁不住红了脸,好像有点怪怪的。 月见也站了起来,牙疼的药大概都是带了一定的安眠作用,她现在最里面的牙根处很麻,眼皮子有些重,就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月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道:“好困,我先去睡觉了。” 李梦白手里还拿着药,跟着起身:“我送你回房。” 睡意一上来,月见困的长睫毛都耷拉下来,点点头:“嗯。” 月见的客房在最东面,和沈灵均相邻,此刻沈灵均出门了,院子里还是黑漆漆的。 可能是之前月见说自己牙疼厉害,一个劲的要那个大夫多上些草药,现在药效上来,连困意都加倍。 走近院子的时候,月见一脚踩住一团黑色,她眨了眨眼睛,心说——什么东西,乱绵绵的。 ‘喵呜~’一声,从月见的脚底传来。 月见吓了一跳,赶紧抬起脚,一团黑色扑了出去,到对面树上。 那只猫是经常在汀字坊各门各户轮流转的野猫,最近闻到苏府有人烟味,就时常跑过来找口吃的。清和蝉羽平时会把吃剩下的东西装在盘子里,给附近的流浪猫狗,引得很多猫猫狗狗都徘徊在旁边不肯走,这猫便是其中一只。 一般来说,流浪猫狗因着平日里叫人驱赶厌烦,所以与人并不十分亲近,也比较容易受刺激,刚才月见无意一踩,对面的猫马上进入了呲牙咧嘴的状态。 月见困呼呼的,没怎么注意,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往客房走。 突然,猫高高窜起,一下子扑往月见的脸上来。 李梦白走在旁边,看的真切,没多想,双手就伸出去,一只手放在月见肩膀上,另一只放在她腰侧,就抱了个满怀,原地一旋身,避开猫的攻击。 猫是比狐狸还狡猾的动物,见一击不成,再‘喵呜’一声,扭头窜进某个黑暗的地方,就跑了。 李梦白手上还拿着药包呢,那药就晃啊晃的,撞击在月见脸庞上。 月见困倦的眸子睁合两下,转个脑袋,目光对上肩膀的手,然后头再一低,腰上还大刺刺挂着一只手爪子。 独属于男人的清冽气息瞬间萦绕在月见鼻尖,浓烈的她一下子就慌了神,感觉头更晕了。但是,掌心的温度好像穿透衣服直贴在她的皮肤上,灼热异常。 李梦白一直都是个正人君子,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本该立马放手的,但是当他垂头,目光恰好放在月见莹润小巧的耳垂上,那上面的珍珠耳坠轻悠悠的摇曳,摇的他心神具动,人都恍惚了。 李梦白闻到一股香味,淡雅清香,特别的舒服,就像月见给人的感觉。 明明星光黯淡,没有半点灯辉,李梦白却比任何时候都看的清楚,眼前的女子一张瓜子脸,眉眼弯弯像是在笑,薄薄的嘴唇,眉目灵动,英气十足。 月见眯起眼,瞌睡虫跑了一半,她的眼中也倒映着李梦白俊朗的脸庞,他样貌偏温雅俊美,但行动中又自带天生的洒脱,此刻,漆黑的眸子中好像泛起星辰般的波澜,深邃不可见底。 大概是天太黑,夜又太静,有些充盈在胸腔里的东西迫不及待的要宣泄出来。 两张脸庞自然而然的靠近,近到彼此间呼吸可闻。 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对方的脸上,两个人同时一惊,往后急退两步。 月见的睡意彻底飘散了,她转了个身,脚步利索的往客房走:“我先睡了。” 李梦白的神情有些微失落,拽紧手指的时候,发现那两副药还挂在手上,一时不知道追上去,还是怎样。 月见合上门,背靠在门上,急喘了两口气,然后抿起嘴角,笑起来。 夜风再来,吹的一簇迎春风折了腰,也将刚才的暧昧吹散殆尽。 已近亥时,新津府各门各户陆陆续续的熄了灯火,街上重归宁静清幽。 某一户房宅前,斑驳的黑漆大门两边各挂了一只白色灯笼,随着风飘来荡去,叫人感觉一丝丝的阴寒之意。 两道人影凭空而来,静悄悄的落在门前,朦胧灯火将红白影子照的相互交映。 沈灵均望着头上飘荡的白灯笼抱臂道:“怎么挂个白色的灯笼?”白灯笼自然是不吉利的,只有死人了才会挂。 苏幕遮上前叩了叩门,边解释:“里面的人脾气比较怪。” 沈灵均灵动的黑眸染上几分兴趣:“谁啊?” 苏幕遮静候一旁,看向她:“谷行圣。” 沈灵均阿哦一声,一笑:“他啊。” 谷行圣人称独行侠,是出了名的怪人,据说他平时睡觉不睡床,都睡棺材里的。 沈灵均现在想通了,棺材都睡的人,挂个白灯笼怎么了。 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门被打开,有个清脆脆的嗓音道:“大晚上的谁来找鬼老头啊……呀!” 说到最后,里面的人显然看到了苏幕遮,惊叫一声,然后笑的分外开心:“我还以为是恶人鬼,原来是美人鬼呀。” 此刻,沈灵均已经看到,门内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蛋微圆,笑靥如花,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光亮,笑嘻嘻的望着他们两个。 原本沈灵均还挺怕对方小姑娘提了美人两字惹苏幕遮生气,毕竟他们还有求于人呢。 不过,苏幕遮却是很淡然的颔首,跟对面的小姑娘招呼了一声:“巧儿,你爷爷在不在。” 小姑娘名唤桃巧儿,她口中的鬼老头就是她爷爷谷行圣。 桃巧儿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很是灵活,笑意盈盈道:“别人找就不在,不过看你们两个都是美人的份上,我就去棺材里把老鬼头拉起来。” 沈灵均意外的看着苏幕遮,原来是认识的,听口气还很熟稔。 桃巧儿已经把门全都打开,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喊:“老鬼头,你的冤家找来啦。” 沈灵均和苏幕遮从门外跨进去,沈灵均还有些疑惑道:“熟人?” 苏幕遮点头:“嗯,算得上是朋友。” 沈灵均挺好奇,苏幕遮怎么总是结交些奇奇怪怪的人,不过她倒是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里面有个不情愿的粗哑声音响起:“死丫头,没大没小。” 然后是桃巧儿清清脆脆的笑声,这女孩子是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的那种,看着就喜庆欢闹,带点小孩子的调皮,反而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 沈灵均走到房间里,登时惊讶了一下,就见整个房间方方正正,里面摆了一副乌黑棺材,而棺材里,赫然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 老头大概有个六七十的年纪,从头发到胡子眉毛,无一不是白的,不过脸色红润,双眸更是目光如炬,显示出他功力不浅。 沈灵均暗自点头,看来江湖传闻不假,谷行圣还真的喜欢睡棺材里啊。 谷行圣看着是没睡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原本是余光随意往旁边有人的地方扫了一眼,当目光落到沈灵均身上时,顿时瞌睡虫都醒了,煞有其事的整了整服饰,从棺材里爬起来,跟书生一般拱手作揖,露出个搭讪的笑容,道:“姑娘怎么称呼?” 沈灵均不知他兴奋个什么劲,眨眨眼:“姓沈。” 谷行圣倾身过去:“小生姓谷,不知姑娘可曾婚嫁,明日有没有空喝茶聊天。”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呃……” “呸,一把年纪自称小生,老不正经!”桃巧儿走过来,一掌拍在谷行圣的头上:“老鬼头,你没看人家和谁一起来的,你是找死吗?” 谷行圣先瞥了桃巧儿一眼,教训道:“鬼丫头,没大小。”随后,往旁边一看,浑身一个激灵,难怪他刚才莫名感觉一股寒意,原来是一块活冰山站在旁边! 桃巧儿眼眸转了转,捂嘴笑着跑下去,倒是正正经经的倒了一壶茶过来。 几人在旁边找了椅子坐下,谷行圣一双眼睛还滴溜溜绕着沈灵均打转。 沈灵均也算是听过谷行圣的各种怪癖,但实在没想到,原来他还是这样一个老不正经的人。 第六十七章 当年的小孩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桃巧儿给每个人倒了杯茶,谷行圣拿起来呷了一口,手臂搁在椅子扶手上,侧身往沈灵均那边靠,手指头一撩白胡子,眼睛笑出一颗桃花。 靠的极尽了,谷行圣暧昧的眨眨眼:“沈姑娘,你和这冰块是什么关系啊,不如从了我吧,我比他知冷热,会体贴人……” 话还没说完,一边苏幕遮凉飕飕的道:“她是我未婚妻,你调戏的挺开心。” “嚯……”谷行圣一惊,咕噜噜喝了一杯茶。 片刻后,谷行圣转头看向苏幕遮,好像刚见到一样的表情,一张脸也转为严谨,正经的不能再正经:“苏老弟,你什么时候来的?” 然后,往旁边一看:“这位姑娘是?” 沈灵均揉着额头,她可算见识了一个人的变脸功夫有多厉害,简直装的跟真的一样。 桃巧儿站在谷行圣身后,大眼睛滴溜溜的,带着快溢出来的笑意,捂嘴道:“鬼老头又失恋了。” 谷行圣抬手赶她:“去去去,我们谈正经事,鬼丫头睡觉去。” 桃巧儿抓着胸前一缕长发,扭头道:“我不走。” 谷行圣似乎拿这个孙女没办法,也没有继续强赶人。 夜深人静,周边的住户都熄了灯火,只这一间依旧敞亮。 苏幕遮很干脆的从袖袋中拿出叶清芷拼凑好的那枚钥匙,问谷行圣:“这个认识吗?” 谷行圣眯着眼睛看了会,确定道:“滕元阁的钥匙。” 苏幕遮微微颔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朋友存了点东西在那里,但是我现在不确定是滕元阁那个分堂,想请你帮忙。” 沈灵均支着下巴,心里摇头叹气,这木头真是,求人做事也不婉转点。 谷行圣倒是仿佛早就习惯苏幕遮的行事作风,只问道:“你朋友自己怎么不去?” 苏幕遮冷声道:“他死了。” 谷行圣捋了捋白胡子:“哦,原来如此。” 苏幕遮收了钥匙,问:“什么时候能查到?” 谷行圣也很干脆:“明日午后。” 苏幕遮站起来:“嗯。” 谷行圣送出来的时候,还是不死心的贴向沈灵均,笑眯眯的道:“沈姑娘,明日请你喝早茶。” 沈灵均觉得这个老头虽然看着语言轻浮,但并不惹人反感,还正经挺可爱的。 刚想点头,苏幕遮一把回绝:“没空。” 沈灵均抿起嘴角闷笑,耳朵有些红的瞥别处,这木头连老头的醋都吃。 谷行圣顿时垮下脸,满脸沮丧,咂咂嘴,决定回棺材跟阎王约会去。 桃巧儿站在门口,稍微歪着脑袋,满张圆润的脸庞红彤彤的,像春节剪纸上的女娃娃,喜笑颜开的对两人挥挥手。 等沈灵均和苏幕遮转身时,她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出声道:“美人哥哥,我和鬼老头马上要离开这里啦。” 苏幕遮面色闪出一抹意外:“为什么?” 桃巧儿却抿起嘴角,眼眸亮灿灿的:“秘密!” 苏幕遮并不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私,他知道桃巧儿不说当然是有其理由的,故而只点头道:“我知道了,有需要可以找我。” 桃巧儿甜甜一笑:“嗯,知道了。” 从谷行圣家离开,苏幕遮的神色有些凝重,让沈灵均看了好几眼。 终于,快进入汀字坊时,沈灵均忍不住出口询问:“怎么了?” 苏幕遮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知无不言,是以毫不考虑的开口道:“谷行圣住在新津府里,几十年里从未离开。” 沈灵均听出他话中意思:“你是觉得他可能遇到麻烦了,莫非他有仇家找上门。” 但是,两人想到桃巧儿的表情,却并非是着急忙慌的样子。 苏幕遮摇头:“大概我想多了。” 沈灵均走在他身边,两人的衣袖偶尔摩擦,在静夜里,这微笑的声音也放的很大。 她侧着脑袋,捏了捏下巴,好奇道:“你和谷行圣怎么认识的?”从刚才苏幕遮和桃巧儿的对话来看,他们很熟悉,而他和谷行圣之间说话也不像平常朋友,有种最起码和他跟上官飞相处的时候不同。 苏幕遮停下脚步,看到沈灵均耳边落下的一缕碎发,很自然的给她别至耳后,黑眸清淡,又隐藏着浓浓的情愫。 “师父带我去玉宵峰的第二年,他在山下救了一个人。”苏幕遮的嗓音本就偏冷,在早春的寒夜里,更如冰水一般。 沈灵均黑眸微动,接话到:“谷行圣?” 苏幕遮点头:“嗯,不过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女婴。” 沈灵均了然:“那女婴一定是桃巧儿了,怎么,他们是被仇人追杀吗?” 苏幕遮看向远处一片星辰,随着夜色深黑,星空倒是越发灿烂,他缓缓而言道:“他没有说原因,只求师父救救那个孩子,当时,桃巧儿也受了内伤,对于大人来说这点伤不算什么,不过她当时还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所以,便是致命伤了。” 沈灵均凝起眉头,看来这对爷孙两有不少秘密。 “师父带走了女婴,把谷行圣留在玉宵峰养伤,那段时间,只有我和他相处。” 沈灵均想想,那个时候苏幕遮也才三四岁吧,剑圣的心还真大,嘴里又问着:“你师父带着女婴去了哪里?” 苏幕遮道:“原先我不知道,现在我想,应该是去找南陵子了。” 沈灵均觉得也是,这个世上,医术高超能起死回生的恐怕也只有南陵子了,况且如今看来,剑圣和南陵子之间似乎关系比他们小辈想象的更好。 两人再往前走,脚步轻而慢,苏幕遮道:“我当时太小,很多事情不太清楚,不过可以肯定,桃巧儿并非谷行圣的孙女。” 沈灵均漂亮的眼眸眨了眨:“那是什么关系?” 苏幕遮摇头:“但谷行圣以生命保护着那个孩子,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后来他离开玉宵峰,几年后,我才知道他改名叫谷行圣,定居在新津府。”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着头:“那他原来叫什么?” 苏幕遮低头,正好对上沈灵均的黑眸:“只知道姓原。” 沈灵均一笑:“看来还是有故事的爷孙两啊。” 苏幕遮看着沈灵均脸上的笑容,就走不动路了,这笑容纯粹而干净,带着沈灵均特有的真诚,就像冬雪过后第一场艳阳,能暖化到内心里。 沈灵均见他的目光不动了,忍不住挠了挠脸颊:“看什么?” 苏幕遮弯起嘴角,浅笑淡淡:“好看。” 沈灵均也挑起唇瓣,脚尖转了个方向,旋身继续往前走,笑容从嘴边泛开,一点点扩大。 苏幕遮跟上一步,伸出手掌握住沈灵均的纤手,微凉碰上柔软,温暖从掌心散发,传递至两人心口。 沈灵均抬眸,苏幕遮低头,两人默契一笑,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柔情蔓延。 越王府内 唐糖今晚上和赵祁带回来的老鹰玩了大半天,弄的一身是汗,回来就洗了个热水澡。 不过最讨厌的是,居然让那只老鹰在手臂上啄了两口,刚刚碰到水滋滋滋的疼。 唐糖可不是吃了闷亏往肚子里咽的主,所以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后,坐在桌子前捧着下巴想怎么对付那只鹰呢。 桌子就摆在窗前,因为贪凉没有合上窗户。 唐糖想着想着就开始打瞌睡,梦里野鹰难驯,尖利的嘴角往她脸上啄过来。 唐糖瞌睡一醒,两个手就摸上脸颊,还是柔柔嫩嫩的,虚惊一场。 她想过来想过去,忽而乌黑大眼睛骨碌碌一转,一抹坏笑浮上脸庞——她想起有一种蛊毒,不知道对老鹰有没有效果,明天可以试试。 不过嘛,唐糖嘿嘿偷笑,这个事情要背着赵祁才行,不能叫他发现了。 这么想好了,唐糖起身准备关窗睡觉,却在合上窗户时,看到一抹身影闪过。 唐糖顿时停下手上动作,面色有些困惑——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怎么那么像李明月? 忽而,唐糖想起李明月白天和李冲在亭子里私会来着,这大半夜鬼鬼祟祟出门,莫非是两个人要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唐糖两手一击掌,眯起眼笑,心里道——哈哈,这两个人一定是出去偷情了。 几乎不假思索的,唐糖轻轻一跃,从窗户里飞了出去,跟上李明月的影子,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要吓唬吓唬他们。 半路上,唐糖有些好奇,这李明月手里怎么还拿着一个大包裹呢? 私奔?唐糖马上摇头,不至于吧,不是说两个人马上要成亲了。 突然,一个想法在唐糖脑子里形成,她眼睛里的笑意更浓厚了。 因为她认定和李明月私会的那个男人一定不是李冲。 唐糖快忍不住要叉腰笑了,想到自己不小心发现了李明月的大诡计,得意至极。 将近一个时辰后,唐糖站在城外一块空地的树枝上,面色转为纳闷。她借着繁茂的树叶遮盖,将娇小的身影挡的严严实实。 其实不用特意寻找地方躲藏,李明月都不会发现她。 今晚,实在太暗了。 第六十八章 原来真是她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是城郊,很偏僻的一块地方,背后靠着大山,沉重的黑影压过来,浓墨一般的暗。 唐糖心中充满疑惑,李明月来这里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脚底踩着树枝飞跃了出去,静悄悄的跟上徒步往前走的李明月。 李明月的步伐很稳健,稳到令唐糖有更多的疑问产生。 唐糖知道李明月是从小在王府长大的贵族千金,没有学习任何功夫,但是她明明连续行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的路,依然气息均匀,脚底步伐沉着不乱。 唐糖用笛子戳了戳下巴,心里生出大大的问号。 最终停下的地方,是一座破庙,在半山腰。 唐糖蹲在屋顶上,从瓦片破败的黑洞中往下看,起先黑暗一片,紧跟着亮起一星灯火。 灯火不是很明亮,当足够把一方天地照明。 唐糖蹲的位置正对着中间佛像的正面,那已然斑驳脱漆的佛像带着普度众生的慈祥笑容,却在黑夜中显得诡异阴煞。 唐糖对中原的文化并不十分了解,她只知道是菩萨,但分辨不出是哪一路的菩萨。 当然,她对这些也不是很关心,因为她看到李明月打开了她的包裹。 这个时候,唐糖顿时从心里惊叹了一句——她的姘头呢? 包裹里,李明月取出了很多东西,有黑色的瓦罐,还有各种小纸包。 李明月拿了一个金色的香炉,然后取出一炷香点上,跟着念念有词起来。 香的味道很刺鼻,唐糖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皱了皱秀气的眉头,搞不懂这个李明月在搞什么鬼。 紧跟着,李明月走到佛像面前跪了下来。 唐糖捧着下巴望天,大半天的,李明月来拜个菩萨,她脑子是不是有病。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唐糖瞪大了双眼。 原来蒲团下面有开关,李明月按了一下,佛像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从中间往两边退开,居然一分为二了。 唐糖张大嘴巴——这佛像居然是空心的,还能分开。 而佛像中间,掩藏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光线太暗了,唐糖一时之间看不清。 很明显,李明月也看不太清楚,所以她取走了原本放在桌案上的蜡烛,走了过去。 摇曳的烛火下,唐糖快要忍不住尖叫,是一口大缸! 这大缸很大,大的几乎能让人躺下去睡觉。而且这口缸实在太叫她熟悉了,因为就在白天,她就看见过。 不对,是更早,十五年前,这大缸的样子就留在她脑海里。 所以,唐糖惊讶过后,是眼底燃起的怒火,她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心底更是有个声音在怒吼——是她,原来真的是她! 下面,李明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边的情况,推开大缸的罐子。 唐糖握紧拳头,婴儿肥的脸庞紧绷成一条线,乌黑大眼睛也卸掉往日调皮,变得专注而严肃。 火光对准缸口,露出一个人的身影,蜷缩在大缸里面,闭着眼睛,浑身发青。而缸里放满了墨色的水,几乎把那个人淹没,堪堪露着鼻子以上的部分。 气愤的怒火从唐糖的胸部强烈燃烧起来,她的猜测得到验证,十五年前是李明年的母亲,现在,又是李明月,这一切,都是她们母女做的。 几乎没有考虑的时间,唐糖握紧手中的笛子,就要冲出去。 而李明月,正拿了一包药粉倒入大缸里,好像并没有发现屋顶上的唐糖。 就在唐糖抬起握着笛子的手,要发招的时候,她敏锐的感觉到空气中一道不寻常的风声,整个人往后一仰,踩着瓦片高高跃到半空。 黑色的光夹杂着莹绿色在她耳边飞过,是淬毒的暗器。 唐糖踏着风飞跃出去,她倒要看看这个在人背后发暗器的人是谁。 但是,等她准确的到达那个位置,早就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但是从折断的枝叶判断,刚才确实有个人躲在这里。 若沈灵均他们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思考半天,但唐糖并非心思缜密之人,她当下折了个身,飞向破庙。 寺庙安静,连那一星点烛火也熄灭了,风从破败的大门灌进去,把窗户上仅剩的一点碎纸吹的沙沙响。 显然李明月已经走了,唐糖打开火折子,看见佛像也已回归原位,就好像从来没有被打开过。 她走到蒲团边上摩挲了来一下,有个凸起的按钮,手指头放上去,准备用力时,倒是多了抹心眼。 就这么打开,会不会有暗器? 她仰着头,看向慈眉善目的菩萨,嘴角悄悄泛开一个狡黠的笑容。 就这么一瞬间,唐糖心里有了个主意,她要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让李明月的阴谋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火折子的火很微弱,闪烁在唐糖的脸上,将她婴儿肥还带着一点点稚气的脸庞点的明明灭灭,使得唐糖如黑夜中的精灵,透着一股子邪气。 再回到越王府,唐糖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躺到床上睡觉。 唐糖在等待李明月下一步的举动,她默默的发誓,一定要李明月付出代价。 第二日是个阴天,早春的阴天带着透骨的凉意。 月见一大早起床,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掀开被子起床,才发现昨晚忘了关窗。 在洗漱的短短时间内,月见接连打了无数个喷嚏,到最后眼皮子都耷拉下来,有些睁不开。 练武之人的身体一向比平常人结实,对月见来说也一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病。 牙齿的疼痛也从睡眠中醒过来,那滋溜溜的疼,一抽一抽的从牙根处传来,让她整个人精神不振。 月见还是很老实的找到叶清芷,希望她开一点风寒的药,再弄点止疼的把她的牙病治一治。 叶清芷把了把脉,很明确的说她确实是着凉了。 月见因为喷嚏不断,眼睛睁不打开,半眯着眼睛一脸震惊:“我已经有十几年没生过病了!” 叶清芷抬手抓了一把药,淡道:“应该是牙疼引起的身体抗力下降,再加上风寒侵入,不过,你要注意点,晚点可能会有低烧。” 月见很郁闷的拿丝绢抹了抹鼻子,顺便再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临走时,她强烈要求再开点止疼药,叶清芷只开了一副,说止疼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一生病,月见也变孩子气了,捂着脸非要叶清芷给塞了止疼药在嘴里才肯走。 叶清芷摇摇头,她觉得对待生病这种事情,是不该任性的。 沈灵均起床时,正好看到月见精神萎靡的闪进客房,双手环臂,一副挺怕冷的样子。 所以,吃早饭时,沈灵均就顺口问了一嘴:“我看到月见起床了,怎么不来吃饭?” 叶清芷在喝粥,道:“她受了点风寒。” “哦,让她好好休息吧。”沈灵均咬了口油条,这么说道。 其他人倒也觉得没啥,着凉嘛,也不是大病。 李梦白刚才就在心里嘀咕,怎么没见月见来吃饭,听叶清芷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眸中闪出一抹担忧——生病了? 正好蝉羽端了一锅鸡丝粥过来,李梦白猛的站起来,直接拿走蝉羽手上的托盘:“我给月见送点吃的。” 蝉羽看着突然空了的双手眨眨眼。 沈灵均一筷子戳了块油炸的海棠糕,往旁边靠过去,嬉笑道:“你这个小师侄对月见很上心。” 苏幕遮握着一碗白粥优雅的喝着,闻言擦了擦嘴角,他也确实感觉李梦白和月见之间有些不一样。 沈灵均咬了一口海棠糕,跟着感叹了一句:“月见可是皇上身边的人,没那么容易放人呐。” 苏幕遮认为感情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真到了水到渠成这一天,他们自己心里会有盘算,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戏时眨巴了一下眼睛,问出来:“李梦白是不是喜欢月见啊?” 其他人用一种你真是后知后觉的眼神看他,戏时也没发现,继续道:“可是月见是正四品吧?” 洛城点头,李梦白虽是武状元,不过还没有实际落个官职,更何况月见不是普通侍卫,那是皇帝亲侍! 这两人,女强男弱,差距有点大,不好成事啊。 沈灵均筷子一指吃的正香的封正,他昨晚没跟着唐糖去越王府,笑着道:“人家连公主都敢追。” 赵祁挑眉:“他爹是吏部尚书。” 沈灵均一想,也是,封正吊儿郎当的,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正正经经的官二代。 封正却不高兴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挺了挺胸膛:“我靠自己!” 那边,李梦白已经踏进月见暂居的客房院落。 他心里也没想别的,就是觉得月见本身已经病了,再不吃点东西的话,体质更弱。 李梦白敲了敲房门,里面没有声音,他站在门口踌躇,莫非还在睡觉? 拖着盘子犹豫了很久,正打算走呢,门从里面被打开。 月见披着一件蓝色外套,看得出是从床上爬起来的,因为牙疼折磨她的神情有些倦怠。 开门后,风迅速窜进来,让月见忍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李梦白赶紧闪进来,合上房门,把托盘放在桌子上,道:“你没吃早膳,我给你送点粥过来。” 月见用绢帕擦了擦鼻子,抬头冲李梦白笑了笑:“谢谢哈。” 李梦白愣了愣,此刻月见是难得一见的柔弱模样,特别是那双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烟水朦胧的,就跟浮起一层水雾一般,透出那么几分羸弱的美感。 第六十九章 绝望的家书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月见重新靠回床上,鼻子擦的次数过多,鼻尖下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微微发疼,紧了紧外套,抬头看向门口的男人:“还有事吗?” “呃……”李梦白有些窘迫的转开脑袋,视线到处瞟:“我给你盛碗粥。” 月见接了粥碗,只是用勺子搅,并没有什么胃口,鼻子再一酸,索性扔了碗扭头用帕子捂住鼻子,一个喷嚏打出来,眼睛都跟着溢出点清泪。 “我不吃了,你拿回去吧。”月见边说着,边缩进被子里,可能是药效起了,饶是起床没多久,她觉得精神困顿还是想睡一觉。 李梦白看着几乎没动过的粥碗皱了皱眉,难得语气强硬道:“不行,你现在身体虚弱必须吃点东西才能睡。” 月见歪着头,正好对上他的脸,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昨晚上,近在咫尺的呼吸犹如一片羽毛,轻轻的搔着她的心弦。 李梦白端着粥碗走过去,见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些生气,说道:“你自己吃,还是我喂给你吃。” 这一句出口,两个人同时愣怔了一下,视线也不经意对上。 李梦白倒是先不好意思的转开头,他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说出口了。 月见半垂长睫的眼睛弯起来,嘴角抿起一抹笑,透着捉弄人的意味,就这么开口:“那你喂吧。” 李梦白再次愣住了,他的眼睛倏然看向月见,眼前女子的笑脸直击他的心口,一下又一下, 像擂鼓一般,发出‘咚咚咚’的敲击声。 月见其实就是故意开玩笑的,她也如愿看到李梦白困窘的表情,嘴角更往上翘,笑的志得意满。 但是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凝固了。 李梦白舀了一勺粥,很贴心的吹了吹,然后送到她唇边。 月见没想到,李梦白真的就直接喂给自己喝粥了,毕竟她只是受点伤风这点小病。 在月见怔住的时候,李梦白倒是笑了,黑眸温润而干净,眉宇间尽是柔软:“快吃吧,吃了睡一觉。” 月见因生病反而更显娇艳的唇张开,鸡丝粥入口,滑、润可口,一下子顺着喉口就滑了下去,她也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舌尖舔了舔嘴唇,就觉得味道挺好的。 一碗粥不多,但李梦白喂的很慢,很用心,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偶尔视线交流,嘴角具挂着恬淡的笑容。 吃完后,月见躺下睡觉,李梦白给她掖了掖被子,道:“你先睡一觉再喝药。” 月见点点头,她半眯眼睛,看着李梦白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端着盘子出去。 合上门时,背着阳光的男人留下一个背影,莫名让月见感觉到温暖。刚才还冷的发抖的月见,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晚鸡丝粥暖了胃的原因,她竟然感觉全身开始发烫起来。 另一边,沈灵均他们刚吃完饭,神乐从院子围墙直接跳进来。 对于神乐他们动不动突然从不知哪个方向窜出来的方式,显然大家都有些习惯了,用洛城的话说——走正门还能叫暗卫? 清和沏了一壶茶,大家就坐到宽敞的前院里。 神乐平日爱贫嘴,但遇上正经事,他神情认真的禀告道:“昨晚我和凉月守了一夜,今天早上趁着尸人出山洞的时候,去里面翻出了一点东西,凉月还守在那边,让我带回来给大家看看。” 神乐从身上拿出一团东西,大家看过去,是灰白色的粗布。他两只手各拽住一角,一抖,大家同时看过去。 只见灰白色的粗布衣上面,写满了粗而歪扭的字体,从墨迹判断应该是山上随手捡来的黑石墨。 沈灵均和苏幕遮同时对视一眼,心里明白——难怪其他见到的尸人都穿着衣服,只有他不着寸缕,之前还以为是炼尸所需。 字迹虽然算难看,但好在能分辨出意思。 上面的文字是写他妻子的—— 意淑,我的妻子,但愿有一天你能看见这件衣服上的字。对你的思念之情使我逃离出来,我已经不记得怎么离开的上官府,而且我也找不回去了。如今,我的记忆一点点被可怕的思想占据,我知道很快我什么都不会记得,变成可怕的人。 意淑,我不会忘记你的。 隔开了一段空间的地方,有另一段文字,看着像是分两次写的—— 意淑,我的妻,在我还能记起的时候,我写下这些文字,我想对你说一声我从未说过的话,我很爱你和孩子,我想回家。 意淑,我脑子里长了东西,是一个可怕的恶魔,他就要占据我的身体了,我好害怕,意淑,我想回家。 后面的字比前面的更加凌乱,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大概意思—— 我找到山洞了,我是何贤任,我是给上官飞私塾教书的先生,我是何贤任,我是教书先生…… 看到这里,大家的心同时一抽,有种不好的预感。 神乐的手掌动了动,把前面的往下推,后面的拉平,大家可以看见,后面的字迹几乎看不清了—— 我忘了,我是谁,意淑,我恐惧,我好怕,意淑,带我回家…… 再后面,语句凌乱不成章法,只是用越发扭曲的字体重复写着回家,意淑的字样。 那一字一句,如泣如诉,诉说着一个男人的思念和痛苦。 看完之后,大家沉重的叹了口气,他们从这些文字里看见了这个男人和妻子的深情,以及他自身处境的灰暗,与绝望。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男人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一个毫无思考能力的尸人,他再也回不去温暖的家里,享受妻子和孩子围绕在一起的欢乐。 以后,他都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生活,无知无觉,没有思想。 时雨是性情中人,她抹了一把眼泪,道:“好难过啊。” 其他人点头,特别是沈灵均和苏幕遮,他们在山谷底部看到过那层层叠叠的尸体,说明像这样的男子有很多,也意味着背后有无数个家庭被硬生生的拆成支离破碎,原本平淡的幸福再也没有了,不管是丈夫,儿女还是兄弟姐妹,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比任何一种伤更加惨烈的。 而且,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正受着非人的磨难,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尸者。 神乐重新卷起了那块写满字的粗布衣,就像收起了一个绝望之人的哀嚎。 沈灵均让他先收着,她认识上官府的人,回头会通知那边。 不过,从这些话语中,大家也终于明白了一些事,这个被炼为尸人的男子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居然靠着他强大的意志逃了出来,而且留有一丝意识。估计是身体本能保护使得他躲了起来,但记忆力衰退又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到最后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封正两只手掌拖着下巴,感慨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清芷抬眸看向神乐,眼眸发亮:“我想看看他的病情。” 赵祁否决:“不行,听说尸人身上都是剧毒,一触即死。” 叶清芷皱了皱秀眉:“我会小心点。” 赵祁还是摇头:“只能远看,不能碰。” 叶清芷给他晓以大义:“我想看看他身上的毒是否有办法化解。” 沈灵均觉得带回来也没事,反正他是逃出来的,也不会打草惊蛇,而且叶清芷若有办法化解毒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嘛,赵祁这边估计有点难搞定,毕竟对他来说,什么都没有叶清芷的安危重要。 果然,叶清芷好说歹说,赵祁就是不松口,她一怒之下,甩袖就回房了。 神乐和洛城他们暗地里对着赵祁比了个拇指,将军可以啊,这次居然没有拜倒在叶姑娘的淫威面前。 赵祁用拇指摩挲着下巴,一脸得意,是时候让这丫头见识一下自己的权威,以后就乖乖当个小媳妇了。 沈灵均用肩膀撞了撞苏幕遮的,对着赵祁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你看赵祁那得意的样子。 苏幕遮面露浅笑,原来大家都习惯了赵祁被叶清芷欺压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叶清芷的房门又打开了,大家一同看过去。 就见叶清芷手里提着平时一直用的那个药箱,沉着脸一步步往外走。 赵祁一把拽住她的手:“丫头,去哪儿?” 叶清芷斜睨他一眼,苍白脸颊上神情淡薄,抽出手来,不理他继续走。 走到沈灵均身边时,叶清芷用她清淡如水的声音问道:“地址?” 沈灵均摸摸鼻子,看的却是赵祁:“这个嘛……” 赵祁在叶清芷身后,一脸无奈,最后发泄怒火一般拍桌子:“神乐,给我把那个尸人绑回来!”他现在知道这丫头到底有多倔了! 神乐不敢多说话,领命道:“是。” 黑影从院中掠出去,瞬间没了踪影。 叶清芷返回去,把药箱放在桌上,淡定的拿起茶杯喝茶,垂眸时,长睫盖住里面一抹计谋得逞的光。 其他人都在心里摇头——赵大将军这辈子是折在叶姑娘手里喽。 不过他们更清楚,赵祁那都是心甘情愿的,所谓爱情,大抵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七十章 妙就妙在这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午后还差点时间,苏幕遮收到谷行圣送来的消息。 怪老头送消息的方式也很特别,一个纸人乘着风筝落在苏府宅院里。 面色惨白带青的纸人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吐出折成指甲大小的白色纸条。 当时封正刚好打院子里经过,风筝就落在他身上,爬起来正面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人贴过来,吓的他差点晕过去。 不过幸好蝉羽路过,把他解救起来。 封正从地上起来一看,可不就是个纸人吗,心里嘀嘀咕咕,哪个人这么变态。 沈灵均他们听到动静过来,取下之人嘴里那纸条,上面没有任何署名,短短几个字,一看就是某个地点位置。 不过,她和苏幕遮都知道,这是谷行圣查到的消息。 但是这种方式,沈灵均真是也头一回见到。 苏幕遮给解释了一句,谷行圣自称老鬼,所以送信当然是派鬼府小兵。 那个地址不是很难找,以沈灵均和苏幕遮的脚程,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 原本沈灵均还担心过来了取不到东西,或者招人为难,比如说一定要主人才能来取之类的。 但是当他们过去后,沈灵均略微惊讶,这里大大小小的几百口箱子,上层的都是方方正正一尺大小,而下面的则比较大,最大的有两三丈。 沈灵均用刀柄戳了戳下巴,问了个很没有水平的问题:“都这样摆着,就不怕给别人拿了?” 苏幕遮抬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鼻子,再让她看上面。 沈灵均顿时惊讶了一下,原来上面大大小小无数小孔,那小孔交叉汇聚,多如牛毛一样,此刻都发出幽暗的光,像是蛰伏在身后的幽灵。 她一下子了然了,恐怕谁敢乱来,一定没有命活着出去。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沈灵均疑惑道:“那到底是哪个箱子呢?” 苏幕遮再次拿出那个木头拼凑在一起的小钥匙,他觉得既然齐维新引他们过来,那必然会告诉他们这个钥匙怎么开箱。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看着木头钥匙上面光滑平整,就连嵌进去的缝隙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绝对的巧夺天工。 沈灵均不禁赞道:“也不知道他和鲁十七的手艺哪个更高。” 苏幕遮微微一笑:“他们本就是同一个师父的师兄弟。” “原来如此。”沈灵均歪着脑袋,思量道:“可是江湖上没听说过啊。” 苏幕遮手掌倾斜过来,看钥匙的边缘,嘴里说道:“齐维新后来给逐出师门了。” 沈灵均眨眨眼,不解道:“为什么?” 苏幕遮却摇头:“不清楚,这件事没人知道。”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道:“哦,又一件家丑不可外扬的事情。” 江湖免不了纷争,有时候这纷争不止是和外人的,内斗也不少。只要有欲望和野心,那就有斗争。 沈灵均在官场混了几年也不是瞎混的,论内斗哪里最厉害的,非朝廷莫属。 当然,各武林门派之间也不乏有野心之人,为了权利富贵而生事,不惜与昔日的兄弟师父反目。 沈灵均虽不知齐维新属于哪种,但可以肯定是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会被驱逐出师门。 要知道,在江湖里面,被逐出师门那是很严重的事情,就跟让皇帝流放官员差不多一个性质。 而且,严重到被逐出师门,要不是干了大逆不道的的事情,要不就迫害他人性命,再就是更严重点,危害天下苍生。 在沈灵均想这些的时候,苏幕遮漂亮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线,凉薄声音响起:“灵儿,丙字号,第十二排三十一个。” 沈灵均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找箱子,而是好奇的看了一眼,但是什么也没看见。 于是,她垫着脚尖,两个手搭在苏幕遮的肩膀上,尽量以他的视线看过去,调整几次后,终于看清了,那极小极小的字,小到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小的字。 苏幕遮道:“我知道齐维新深谙各种机关秘术,他一定会想办法告诉别人箱子具体位置,但是这枚钥匙并没有任何可以下手的地方。” 沈灵均索性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挑嘴笑道:“所以,你想到了光线?” “嗯。”苏幕遮抬头,看向那无数小孔泛出的幽暗光芒,以及顶上几扇用烟色窗纸糊住的天窗,笼罩在两个人身上的光芒是暗淡的,透着一层娇软的绯色。 苏幕遮淡声道:“这里的光线很特别,齐维新用了特别的药水,使得钥匙上的字体在这样的光线下才能显现出来。” 沈灵均惊叹:“这齐维新的脑子真是绝了。” 不过,更叫他们遗憾的是,齐维新再聪明,死的时候也很普通,简直是悄无声息。 新津府某家客栈,沈灵均交代店小二不要来打扰之后,合上了房门。 不过,店小二最后那个暧昧的眼神让沈灵均有些微窘,她挠了挠脸,看到窗前正合上窗户的苏幕遮。 突然间,沈灵均心底里冒出偷情两个字,顿时尴尬的直望天花板。 其实他们两个来客栈的原因很简答,既然是齐维新花尽心思藏起来的东西,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也不能就在现场看吧。 回去的话,又觉得路有点离的远,所以干脆在旁边找了个客栈,决定先打开了看看这老头到底搞的什么鬼。 苏幕遮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把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青灰色的布裹着一样东西,从形状可以分辨是长条形的一个木箱。 苏幕遮修长的指甲跳开外面一层布,果然露出红漆木箱。 木箱材质普通,光滑平整,并无任何图案。 沈灵均和苏幕遮同时对视一眼,把目光放在箱子上面。 箱子有小锁,但对沈灵均他们两人来说形同虚设,他们两哪个随随便便运功一震就能震开了。 沈灵均把大夏龙雀往桌上一摆:“我来。” 苏幕遮拦住她,谨慎道:“小心点,可能有机关。” 沈灵均一想有道理啊,一把破钥匙齐维新都能折腾死他们,这箱子肯定也不是那么好开的。 眼见在面前了,但是里面的东西一时间看不到,沈灵均心痒难耐啊,戳了戳苏幕遮的脸:“那怎么办?” 苏幕遮不假思索道:“灵儿,你退到门口,我来开。” 沈灵均皱眉:“万一有机关怎么办?”若是打开跳出个毒箭什么的,就算功夫再好,一下子也很难避开的。 苏幕遮抬眸看向她,浅笑:“没事,我应付得来。” 沈灵均往后退了几步,倒是没退到门口,而是站在苏幕遮的斜后方,手掌暗暗运功,想着真有机关了,一定要快速出掌拍走。 苏幕遮自然也看到了,清淡的黑眸染起几分笑意,对着沈灵均点了点头:“我开了。” 沈灵均这时候眼睛都放在苏幕遮手指上,丝毫不敢放松:“你开吧。” 轻微的‘咔哒’一声,并没有任何烟雾或者毒箭发出来。 但是苏幕遮还是小心翼翼的挑起箱子的盖子,身体微微侧倾。 等了一下,两个人才确定,这真的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箱子而已,顿时松下一口气,沈灵均运掌的手也松懈下来。 箱子里躺着一个卷轴,看着有些陈旧。 苏幕遮从里面拿出来,打开的时候,还是屏住呼吸,就怕万一里面藏着毒粉之类。 不过,他全部散开后,倒是有些惊讶。 沈灵均走后面看到了,问道:“怎么?” 苏幕遮转身,拿给沈灵均看:“灵儿,你来看看。” 沈灵均就着苏幕遮的手,凑个脑袋过去一看,凝眉道:“莫非是他?” 苏幕遮摇头:“很有可能。” 对于突然得到的消息,沈灵均涌上很多问题,她有很多地方想不通。 苏幕遮收起卷轴,道:“回去让叶姑娘他们看看。” 沈灵均点点头:“好。” 汀字坊苏宅 蝉羽从厨房端了一碗药出来,准备送到月见客房里去的,到外面院子里,正遇上李梦白。 李梦白也是吃完饭,打算去看看月见病好的怎么样了,但是一进来又迟疑,要是打扰她睡觉就不好了。 蝉羽看着李梦白走来走去的样子,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捂嘴偷笑,她知道李梦白肯定是不好意思了。 所以,蝉羽走过去,先开口道:“呀,梦白公子你在这里就好了,你帮我把药端给月见姑娘,我厨房还炖着一锅汤呢。” 李梦白欣然道:“好的。”他正愁没有一个敲门的借口。 蝉羽看着李梦白去敲月见的门了,抿嘴笑着跑出去。 半路上清和见了,疑惑道:“蝉羽你今天这么高兴,捡到钱了?” 蝉羽对着她眨眨眼:“不是捡到钱,是做媒!” 清和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给谁做媒呢? 蝉羽拉着她离开,附耳跟她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说个不停。 其实,月见昨晚睡的早,早上喝了粥之后又睡了一觉,中午的时候就醒了,醒来发现全身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而且现在不觉得冷,反而热的不行。 所以她推开了被子,又下地把窗户打开,想吹点风透透气。 第七十一章 这媳妇不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月见打开窗户之后,转身的时候,忽然整个人有些晕眩,手快速撑着桌子缓了一下,然后慢慢坐下,趴在桌上吹风。 中午的风已经没那么冷,带着一点暖意,但月见刚出了一身汗,这么吹在身上,身体猛的一激灵,打了个颤。 不过,月见实在懒得动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想着,趴一会,就去洗个热水澡好了。 午饭时,蝉羽送过一次饭,她的房门没落锁,蝉羽见她睡着,没有叫醒,就把饭放在桌上。这会儿,饭菜早就凉了,月见也没吃的胃口,就没让人拿起热一下。 李梦白敲响房门的时候,月见还趴在桌上,她睡的不沉,第一下就听见了。 听见是一回事,从起身到走至门口依然花了不少时间。 外面李梦白等了会儿,心中疑惑,莫非还睡着?他又看了看天色,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起。 正想着,房门被打开,月见倚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扶着额头,上面有一层密密的细汗,眯着眼睛对上李梦白的脸,弯起嘴角笑了笑:“你来了。” 李梦白一双眼睛看向月见,剑眉拧起,忽然探出手。 月见一愣,嘴角的笑容都僵住了,感受着额头上李梦白掌心的温度,让外面的风一吹,身体再一激灵。 “你发烧了。”李梦白的声音带着点担忧,快步走进去放下药碗,见月见还呆站在房门口,赶紧拉着她往里走,犹豫了一下,道:“我去喊叶姑娘过来看看。” 这时候,月见倒是反应过来了,阻止道:“不用,叶姑娘说了牙疼可能会有低烧,吃点药就好了。” 李梦白听她这么说,就合上房门走进去,拿起药碗给她:“嗯,那你先喝了再休息会。” 月见喝药可不想沈灵均那么让人操心,在姚家村的时候李梦白早就见识过,他看着月见憔悴的脸色,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可见的心疼。 此时的月见,皮肤因生病而苍白至透明,带着一种娇弱的病态,反而增添了另一股柔美,而眼眸半眯,含着朦朦水雾,褪去平日、爽利,又多了点温婉。 李梦白指尖一抖,心止不住的狂跳,面色也微微有些羞窘,虚握拳头干咳一声,视线不自然的往旁边看。 这么一看,就见窗户全打开着,风直从外面吹进来。 李梦白皱了皱眉,走过去把窗户合起来,莫名有些生气:“都着凉了还开窗,你就不怕病上加病。” 因着平日李梦白和月见说话都没这样强硬的语气,月见乍听了还愣住了,手中的药喝了一半,抬头看过去。 月见看着李梦白探手关窗,侧脸刚毅坚硬,下巴线条紧绷,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月见微微歪头,心中好奇,他在不高兴什么呢? 李梦白回过身,看月见坐在床边,连给外衣都没批,更感觉有一把火在心口,紧拢着眉头一步跨过去,脸色不太好,但动作依然温柔的掀开被子,把月见搀扶进去。 月见就抬头对着李梦白的下巴,好奇道:“你生气了啊?” 李梦白直起身的时候听见这话,立时整个人一顿,他也奇怪,为什么看到月见不爱惜自己身体,自己心里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月见低头喝药,喝完后,用绢帕擦了擦嘴角,把药碗递回给李梦白,对方没接。 “小白?”月见眨眨眼,唤了一声。 李梦白回过神,接过月见的药碗,默默的放到桌上。 月见曲起腿,双手抱住膝盖,侧脸靠在手臂上,歪头看着李梦白的背影,笑起来:“小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从开始见面的时候开始,月见好像就一直在欺负李梦白,而他从未计较过。后来月见感染瘟疫,李梦白不顾生死陪在左右,真的就只有普通朋友之情? 月见的脸蹭了蹭手臂,发烧使得她的脑子还晕乎乎的,但是她突然间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 为什么,李梦白要对她这么好呢? 背着月见的李梦白双手握起拳头,转过身时,眼睛有些不自然的四处扫:“好吗?” 月见点点头,双眸直视他:“嗯,其他人也没有这样过。” 李梦白避开月见的视线,干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月见眨了眨眼:“朋友?” “对啊。”李梦白笑了笑:“既然是朋友,相互照顾是应该的。” 月见视线往下垂,落在床脚的帐幔上,弯起嘴角:“你说的对。” 李梦白道:“那你先休息,待会儿我再过来,若是烧不退的话,一定要叫叶姑娘来看看。” 月见点头:“嗯,我知道。”又抬起头抿起唇,弯了眉角,若往日般笑道:“谢谢你啊,小白。” 李梦白转身端起托盘往外走,开门后,忍不住又交代了一句:“不要开窗了。” 月见好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了。” “我看也差不多。”李梦白略有些无奈的说道:“哪有人生病了还吹风的。” 月见一脸无辜,她也不想多解释,只是说道:“我保证。” 李梦白才放心的点点头:“好,那我先出去了。” 关上门,月见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不知在等待些什么,又不知失落些什么。 李梦白站在门口,下台阶的时候,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返回去解释点什么,脑子又混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还有些纷繁复杂,不过渐渐的,好像有一种东西越来越明确起来,只是还不够清晰,让他不能轻易抓住。 再多一点,李梦白想着,再多点时间,他就能抓住了。 沈灵均走在路上,脸上的余热还没有退,她两个手掌拍了拍脸颊。刚才退房的时候,店小二那暧昧的眼神,饱含深意的话语,让沈灵均这么脸皮厚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苏幕遮倒是没发现,他目光平时着前方,表情认真道:“灵儿,或许我们可以找一下南栖凤。” 沈灵均沉了沉浮动的心绪,开口道:“南栖凤?谁知道他在哪儿呢。” 苏幕遮沉吟道:“那就找唐糖吧。” 沈灵均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唐糖也不知道在不在越王府里。 不过,两个人还是拐了个弯,朝越王府的方向走去。 越王府在城东,占地最大的一座府邸,特别好认路,随便问一下路边的人,就知道怎么走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苏幕遮想到什么,道:“灵儿,我娘去洛阳了。”只不过,她却不知道苏幕遮和沈灵均先后因为其他事情离开洛阳,正好岔开了。 说起来,之前沈灵均的娘到了洛阳,他们先一步去泸水府,这一次,苏幕遮的娘到了洛阳,他们又来了蜀州。 别说他们两个娘有什么想法,就是他们自己都觉得未免太过巧合的让人相信不了了。 沈灵均一时没明白过来:“去洛阳走亲戚吗?” 苏幕遮无奈的看她:“看你。” 沈灵均顿时一惊:“看我做什么?!” “你不想见?”苏幕遮停下脚步,深眸对着她秀美精致的脸。 沈灵均低头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也不是……”只是怪难为情的! 苏幕遮眸中透着浅笑:“你又不丑。” 沈灵均眨眨眼:“丑的话怎么了?” “丑媳妇怕见公婆。”苏幕遮的声音淡然,不过只有沈灵均听出这中间的取笑意味。 沈灵均双手捧住脸,忽然,又大气凛然道:“见就见!” 苏幕遮轻笑一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不用这样舍身取义的样子,我娘很和气的。” 沈灵均眨眨眼,黑眸星灿灿的:“真的?” 苏幕遮点头,虽然他娘不太靠谱,性格是真的温柔。 “那你像谁啊?”沈灵均双手环臂,一脸不解的表情。 苏幕遮看向别处,其实他爹娘性格都很和气,就像他两个姐姐也经常叹着气说,哎呀瑾琰到底像谁呢,到底是不是爹娘亲生的。 不过,从长相上来说,亲生的准没错,因为他和他娘简直是太像了,这也打消了苏晴和苏沫滴血认亲的想法。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沈灵均摸了摸鼻子:“其实,我娘也挺想见你的。” 苏幕遮倒是比沈灵均镇定多了,微笑道:“好。” 沈灵均侧仰着头看他,阳光下,苏幕遮的侧脸泛着金色的光芒,俊美的不像凡人,她的心忍不住直跳,感觉自己有点犯花痴了,就和当时洛阳城里那些少女一样。 苏幕遮忽然转头,黑眸似落进星辰,晶莹璀璨,他冷硬的唇形上挑起不明显的弧度,但足够软化冰封的面容,仿佛一瞬间春暖花开。 苏幕遮很喜欢沈灵均现在的眼神,就好像她的眼里除了他之外,已经装不下任何其他东西,给了他巨大的满足感。 事实上,沈灵均确实看不见除了苏幕遮之外的任何人事物,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初见苏幕遮的样子,清隽孤傲的孩童,稚嫩的脸庞但开始初见未来雏形,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对面那个孩子,真是她见过所有的玩伴里,最好看的一个呢。 第七十二章 怪物纷涌来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有些时候,沈灵均就觉得小时候两个人能见过一面,实在是一件很叫人幸福的事情,要不然她会很遗憾,遗憾未能更早的相识。 然而,有这个想法的不是沈灵均一个,苏幕遮也这样想着。 大概沈灵均自己不知道,那个时候,沈灵均一身全红色的喜庆装扮,带着肉感的胖乎乎脸庞,以及一双眨眼时分外灵动的黑眸,也深深的烙印在苏幕遮的心里。 “回洛阳,就见吧。”沈灵均清亮的嗓音响起。 苏幕遮点头:“嗯。” 这个时候,两个人正好走到一个卖孩童小玩意的地方,有些拨浪鼓、小木马和其他七窍玲珑锁之类的,苏幕遮多看了几眼。 沈灵均笑着道:“你也有兴趣啊?”她记忆里,苏幕遮似乎早熟的很,从小就和这些东西无缘。 苏幕遮回过头,道:“我二姐家孩子马上要满周岁了。”自从苏沫生了个小姑娘之后,他只见过一次,只记得那孩子红彤彤的脸庞,可爱的紧。 苏幕遮倒也罢了,就是把苏晴看的又高兴又羡慕的,只恨自己生不出。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我要不要也送一份礼物啊?” 苏幕遮浅笑:“你想送吗?” 沈灵均望望天,好像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过,大家都是朋友嘛。 没想到,苏幕遮又说道:“那我们下个月一起回杭州。” 沈灵均张张嘴,她什么时候说要去杭州的? 之前在泸水府的时候,是决定去一趟,不过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就没那个时间拜访了,她也就淡了这个心,重新缩回龟壳里。 而且,周岁酒的时候去是不是不太方便?人会不会很多?那岂不是苏家的所有亲戚都在? 沈灵均一想到那个被所有人围观的画面,顿感压力很大。 苏幕遮曲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放心,他们会喜欢你的。” 沈灵均眨了眨眼:“那当然,我从小招人爱。”这句话,沈灵均说起来不脸红,事实就是如此,她一出生就成了整个归山上的珍宝,每个人的宝贝。 苏幕遮笑看着她:“我喜欢的,我家人都会喜欢。” 沈灵均脸上一烫,耳朵先红起来,两根爪子抓了抓耳朵尖,有些微尴尬的扭头,嘴角倒是翘起来,止不住的笑。 等风把这抹晕热吹散的差不多了,沈灵均才开口道:“穆清那孩子怎么样了,还习惯杭州的生活吗?我听清和说她们两个走的时候,穆清哭的不行。” 苏幕遮和她并肩走,道:“我大姐说穆清很乖巧,适应的也不错,现在在私塾上学,有空了就去善堂帮忙。” 沈灵均听了也放心了,昨天晚上清和蝉羽两个丫头还惦记着,有些担心。 “对那孩子来说,有个稳定的居所不容易,他会珍惜那样的生活的。”沈灵均感慨一声,想起当时瘦弱胆小的穆清,在他们这群人的帮助下慢慢变的英气有自信,但是以后的人生还是要靠他自己。 苏幕遮侧头看她:“你喜欢孩子?” 沈灵均皱了皱鼻子:“不喜欢,太闹腾了。” 苏幕遮不由好笑道:“灵儿,这个世上,好像你最没有资格这么评论。” 要说闹腾,恐怕谁都比不了沈灵均小时候那么不省事儿。 沈灵均斜挑眉梢,一脸怎么的,你有意见的表情。 苏幕遮伸手,抚平她背后散乱的长发,嗓音清清淡淡道:“不过,我喜欢。” 沈灵均眨了眨眼,一时没分辨清,他说的喜欢是指喜欢孩子还是后面一样。 街头再拐个弯,就离开的最喧闹的一段街市,过了这条小巷后,便是入王府的那条街。 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个一只脚同时跨入巷子里,就听到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听声音,这脚步一脚深一脚浅,而且特别仓促,好像被什么追赶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站定原地不动,目光一起放到对面。 巷子很狭窄,但是不长,所以,当那抹人影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时,沈灵均和苏幕遮一下子就看到了。 那是一个男人,身材高大健壮,但是全身血污,可见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此刻,他显然已经没有多余力气,一手捂着胸口,喘着粗壮的气没头没脑只顾着往前急奔,甚至,他都没发现前面站着两个人。 等到近处了,男人感觉不对劲,下意识的用手中长剑护在胸前,抬起头,一双眼睛依然锐利甚至透着肃杀之气。 不过,等他看清是谁是,眼中刹那闪过意外与惊喜。 沈灵均和苏幕遮也很惊讶,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上官飞。 人一旦松懈,提着的一口气也软下来,上官飞顿时半跪在地,喘着气道:“瑾琰,沈大人。” 苏幕遮一步飞掠过去,扶住上官飞,皱眉道:“谁伤的你?” 沈灵均不喜上官柔姐妹,但对上官飞本人没什么意见,也跟着了过去,她记得苏幕遮说过上官飞功夫不弱,居然会被伤成这样。 上官飞浓眉拧着,急喘两口气,才道:“后面,有怪人在追……” 说完这几个字,上官飞似乎是用完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突然昏了过去。 苏幕遮立马搀住他,他听力敏锐,已经感觉到了后面的动静,估计就是上官飞说的追他的怪人。 当下,苏幕遮打算先把上官飞交给沈灵均看着,道:“灵儿,我去看看。” 沈灵均自然也发现了,她先一步掠出去:“木木,你先带他回去。” “小心。”苏幕遮不是很放心的在她背后唤了一声。 沈灵均以云起风声飞至空中,迎着风飘荡过去,没多久,她听见前方一声尖利的嚎叫,听声音就是恐惧至极,撕心裂肺的。 沈灵均身体腰肢一扭,硬生生折了个方向,冲向叫声传来的地方。 这是一片卖山货的地方,人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此刻,东西倒了一地,人们争先往前跑,也不管踩到的是什么,面色全都惊恐万分。 突然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响起,穿透在整个新津府的上空,让听到的人脚步更乱,也更慌乱。 沈灵均从屋顶飞掠过去,她落到众人的最后时,终于看到了引动骚乱的来源。 几个僵硬而奇诡的尸人正像饿狼一般扑向落在后面的百姓,咧着一张嘴,尖利的牙齿咬在那些人身上,两只手往外一扯,活生生的人被撕扯开来,地上流淌的全是鲜血。 沈灵均没有思考的时间,左手运掌拍过去的同时,右手一震,绸布震开,刀鞘飞起,腾空翻了个身,左手接住刀鞘,一道弧形红光划出,右手挥了一招烈焰斩。 她知道这些尸人全身都是毒,不能近起身,所以只有用刀快速解决。 第二招幻月斩劈过去的同时,她扯开一个妇人,伸手一推,妇人被带到几丈开外,不过她精神恍惚,居然傻站着不动,显然是被吓的不行。 沈灵均无暇他顾,大夏龙雀连连挥舞,红光漫天,地上的血水倒映出一个满天飞窜的红色身影,轻盈而灵巧,仿若空中飞燕。 若换了普通杀手,必然会让这样的刀光吓住,而有所忌惮,但尸人没有心智,他们只会不停的攻击所有的活物,除非收到停止的号令。 沈灵均拍碎了一个尸人的脑袋,那两个眼珠子滚出来了,一双手居然还拼命的往前,做出扑食的状态。 沈灵均有心留住一个,想着带回去让叶清芷看看,但是尸人不停的攻击,她又不能近身,一时之间有点难办。 犹豫之时,又一个从背后靠过来,沈灵均反手一掌,炙热的掌风带着一股火焰,瞬间,那尸人被火焚身,发出‘咯咯咯’的怪音。 沈灵均皱了皱眉,背后炼尸的这个人绝对该遭天谴,简直是太草菅人命了! 身边一阵凉风扑过来,白影如一道影子贴近,她不用看就能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尸人,怎么进城了?”苏幕遮看着这幅场景,冰凉的嗓音带着一丝意外。 沈灵均问道:“上官飞怎么样了?” “已经送回去了,叶姑娘在诊治。”他不放心沈灵均,放下上官飞就追过来了。 沈灵均见苏幕遮来了,黑眸一动,道:“木木,你能不能冻住一个,带回去让清芷看看。” 苏幕遮飞身而起时,应声道:“嗯。” 沈灵均也同时高高跃起,大夏龙雀对准其他的尸人,出手毫不留情。 这些人已经不算人,他们成了凶手的利器,留着反而是一种祸患。更何况,若沈灵均不出杀招,也没有其他的办法阻止尸人。 凛冽的寒气随着风吹过来,那还来不及逃跑,呆站在一旁的妇人感到了寒冬腊月般的冷,她双手环臂紧紧抱住身体,嘴唇都颤抖,神情更加恐慌,这一天的经历,让她精神处在崩溃边缘。 ‘嘭’一声,苏幕遮落地时,一具尸人同时栽倒在地。 沈灵均也已经处理完其他的尸人,提着大夏龙雀过来,看着地上被短时间冻住的尸人,捏了捏下巴,考虑道:“还是要找个绳子捆住才好。” 第七十三章 艰难的抉择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汀字坊苏宅 叶清芷收针的同时,打下手的潋霜给伤者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两人同时起身,叶清芷看了潋霜一眼,眉梢微微上扬,对她的帮忙给予肯定。 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细腻,更适合给她打下手的工作,不过,潋霜作为赵祁的暗卫之一,不知道做这些事,是不是委屈她了。 叶清芷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写药方,时雨把东西收拾一下,而潋霜去旁边的水盆里洗手。 娟秀的字体跃然于纸,墨迹还带着幽幽清香。 苏府并不是大理寺,所以药材有限,叶清芷把药方给时雨,让她按着方子去把药抓回来。 时雨接过来,二话不说,点头应道:“是,叶姑娘。” 叶清芷看着两个劲装打扮的姑娘,话在嘴里滚了滚,还是微颔首,客气道:“谢谢。” 时雨笑起来,黑眸都发亮:“叶姑娘你不用跟我们两个客气,将军说了,让我们两待在姑娘身边,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说完后,时雨挎着一个都是血水的盆子出去,打算处理了赃物,就去旁边的药铺抓药。 叶清芷清洗双手的时候,潋霜用布子擦干净了手站在一旁。她比之时雨更加内敛安静,但也更多了一份成熟睿智。 是以,潋霜看出叶清芷还不是很习惯她们两个伺候跟随,微笑开口道:“叶姑娘,我和时雨能跟在你身边很高兴。” 叶清芷从水盆里伸出双手,然后取了旁边的干布擦手,眉宇微微拢起:“可你们是赵祁的暗卫。” 潋霜抿唇一笑:“将军说了,姑娘和将军不分家。” 叶清芷垂眸转个身,清秀的脸庞瞬间染了一抹红晕,这个赵祁,在属下面前都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呢。 潋霜觉得有必要多帮自家将军说两句话,继续道:“叶姑娘,我和时雨他们跟着将军很久了,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这么用心过。”他们私下里还说,叶姑娘是他们以后的将军夫人没差了,当然这种话可不敢和叶清芷开玩笑。 叶清芷当然知道,赵祁看着混不吝一个人,但是也只有在她面前这样,对待不熟的人或者他不喜欢的人,那完全是一副懒得搭理的冷漠样子。 不过,这些话,叶清芷也不好意思跟潋霜说。 潋霜探看着叶清芷的面容,猜测她在想什么。 叶清芷打开门,午后温暖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让两个人一下子融进了光芒之中。 潋霜就见叶清芷清透的黑眸落着点点星光,整个人透着浓厚的书卷气,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清雅出尘的气质,叫人分外舒服。 这个时候,叶清芷稍稍侧头,嘴角勾勒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秀丽的面容突然就变得异常好看,是纯粹清澈的美,让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 “我知道。”叶清芷的嗓音依然清冽,如天山底下的翠微湖。 就算是潋霜也有那么一刻失神,看着叶清芷缓缓跨出去的背影,不禁感叹,难怪将军对叶姑娘这么死心塌地,若她是男子,也会为这样的女子折腰的。 一个女人的美不止是表面,还有自灵魂而渗透出来的灵性,超脱于一切凡尘之上,是可望不可及的敬仰。 外面,等了一群人,叶清芷出去后,沈灵均第一个走上前,问道:“怎么样?” 叶清芷表情平淡,隐隐透着一丝倦怠,回道:“外伤很重,不过他事先身体里就中了一种毒,现在毒解了,其他的,就看他自己。” 苏幕遮在后面出声道:“中的什么毒?” 叶清芷已经走到座位旁,很自然的接过赵祁手中一杯茶水,润了喉之后,道:“他中的毒叫勾兰,发作时间很快,但不会要他性命,只会短时间内让他全身无力,若强行运功,就会使得内脏受损伤。” 现在,让沈灵均想不通的是,谁给上官飞下毒,而他又为什么会遇到尸人追杀。 这一切,看来也只能等着上官飞醒来后,能给他们答案了。 “清芷,我让木木冻了一个尸人回来,你要不要看看?”沈灵均问道。 叶清芷瞬间眼眸一亮,立马道:“在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嘭’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砸在众人中间。 封正吓的一跳,他拍拍胸口,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什么都没穿的裸男! 封正眨眨眼:“谁啊?” 沈灵均只瞟一眼就看出来,是昨天她和苏幕遮跟踪的那个尸人,幸亏是背对着,要不然她真是不好意思打量。 叶清芷是大夫,对男女身体这方面并没有特别害羞,此时,她一双眼睛很有兴趣的打量着尸人青绿色的皮肤,在太阳光照耀下,还有些发亮。 赵祁脸都黑了,大掌伸出去,捂住了叶清芷的眼睛,咬着牙闷哼道——这丫头看个裸男看的这么起劲,太不把他赵祁放眼里了! 叶清芷掰他的手指头:“喂,你干嘛啊?” 赵祁冷哼道:“不准看。” 叶清芷哭笑不得:“不看我怎么给他诊病。” 赵祁瞟一眼神乐和凉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们不能找个衣服穿上再带回来!” 神乐和凉月挺无辜的,他们哪里想那么多嘛。 叶清芷掰不动赵祁的手指,怒道:“赵祁,你再不拿开手,我生气了。” 时雨和潋霜到底也是姑娘家,没好意思看地上被绑的人,刚才无意中扫了一眼,看到那光秃秃的屁股,虽然是个尸人,但说到底还是男的啊,所以她们两这会儿脸色还是通红的。 赵祁勾手指:“洛城,拿块布给这东西套上。” 随后,弯下腰,贴着叶清芷的耳朵,邪魅一笑:“你想看裸男,我晚上给你看个够。” 叶清芷不客气的一脚踢过去:“滚!” 沈灵均望望天,没办法,谁让她耳朵太好使,就算赵祁压低声音,她还是给听了个清楚。 顺便,她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斜到了苏幕遮身上,也不知道他脱了衣服是个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脸也红起来,双手捧住了脸,感觉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烫,很无语的握起拳头直敲心口——怎么办,从花痴女变色女了! 苏幕遮看着身边沈灵均的动作,一脸莫名,不知道这丫头犯什么病了。 尸人让洛城他们弄进去套衣服,和沈灵均他们带回来的一具摆在一起,好方便叶清芷观察研究。 其他人重坐下来,凉月想起个事儿,跟赵祁禀告道:“将军,我们刚才一路上回来的时候,听新津府里百姓都在讨论尸人的事情,还有人把十五年前的事情也传出来了,现在整个城里闹的沸沸扬扬。” 神乐还不清楚尸人大闹新津府的事情,不解道:“他们怎么知道尸人的?” 沈灵均握着一杯茶,叹道:“亲眼见到的。” 叶清芷这一次合上门,直到日头西移都没有任何动静,而且因为尸人身上毒性剧烈,她没有再让时雨和潋霜进去帮忙,而是一个人在里面。 赵祁在门口踱步,绕了第一百多圈后,终于忍不住要推门进去。 不过,还没等他真的伸手,房门倒是先一步开了,露出叶清芷一张白的透明的小脸蛋。 赵祁顿时皱起眉,心疼都写在脸上。 叶清芷先看了赵祁一眼,两个人视线一交汇,她弯唇微微一笑,眼神明亮如星辰,亮的赵祁就想不管不顾的搂住她狠狠的抱一场。 不过在赵祁这么想的时候,叶清芷已经把视线放到外面的人身上,出口道:“我可以给何贤任解毒,但是解毒后,何贤任的寿命就到处为止,否则……” 叶清芷说话一直都是平稳的声调,此刻也是用着波澜不惊的嗓音道:“否则就以尸人的方式继续存活。” 但是,大家还是不能听出叶清芷的语气中,带着点遗憾。 同时他们也觉得这个消息很残忍,若他自己选择,是不是愿意这样活着,还是干脆死了。 沈灵均听后,有些沉默,半晌才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叶清芷很肯定的点头:“就算我师父和南栖凤在此,也救不了。” 沈灵均叹口气,这样说,真的是没办法了。 叶清芷的嗓音不高,但足以所有人听清:“他被毒性迫害太深,身体内脏全部侵染,现在维持身体的是血液里的毒,要么终止生命,要么继续以喂毒的方式维持生命,但是,那样的话,最多也就能活两三年。” “解毒吧。”凉薄的声音响起,不用看都知道,是属于苏幕遮的。 沈灵均又问了一句:“解毒后,有没有可能清醒?” 叶清芷也不太有把握,她半垂眸,长睫在下眼睑刷出一层阴影,思考了一下,抬眸道:“我不能肯定,但是可以试一下。” 沈灵均转头看向苏幕遮,两人不用说话便知道对方的意思。 苏幕遮点头:“我派人通知何贤任的家人,让他们从晋原府赶过来。”不管是否清醒,起码能让亲人见最后一面。 这之后,叶清芷又打算返回去,她只是先告知一下何贤任的情况,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赵祁拽住她的手臂,沉着脸往外走。 第七十四章 你真不容易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原本想抗议,但是看着他黑着的一张侧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打心里关心自己的身体,而且,她确实有些累了。 不过,走了一段路之后,叶清芷还是出口了:“赵祁,能不能走慢点。” 赵祁倏然转身,被赵祁拉着走的叶清芷没有预备他突然停下脚步,一下子撞了过去,撞在他厚实的胸膛上。 叶清芷感觉鼻子有点疼,抬起头皱眉道:“让你慢点又没让你停。” 赵祁像是发泄般伸手狠狠拧了一把叶清芷的脸颊,然后看着原本苍白的脸色变的红润,心里一口气慢慢舒坦下来。 叶清芷认为赵祁有些发神经,眼皮微微一掀,斜了一眼。 在叶清芷来说,这一眼是生气,不过与赵祁来说又不同。 剪水秋瞳斜斜一挑,婉转动情,硬生生有了几分嘉黛曾经诬告的那种魅惑意思。 赵祁心生荡漾,大掌一揽,叶清芷往前一跌,就被赵祁抱了个满怀。 叶清芷柳眉蹙起:“做什么?” 赵祁另一只手放开她的手腕,捏住叶清芷的下巴迫使她扬起脑袋,咧嘴笑道:“亲你。” 叶清芷想说一声无耻,话没出口,红润的嘴唇已经被封住。 充满男性的气息瞬间就席卷了叶清芷整个身心,她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但是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有些晕眩。 春风扫落满树花瓣,粉嫩的黄色落在两人墨发之上,散发出淡淡清香。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浓情的温度慢慢上升,伴随着压抑的叫人听了脸红心跳的喘气声。 一炷香后,叶清芷铁青着脸踹上门,门框震了三震。 清和正好路过,看了一眼那还有点余震的房门,再看看门口那抹高大俊朗的身影,不禁摇头叹气——也只有赵大将军有能耐把叶姑娘惹成这样。 赵祁右手拇指揩过嘴唇,仿佛上面还留着叶清芷清甜柔软的味道,咧嘴笑了,这丫头怎么尝也不够! 他的眼眸渐渐转为深沉,身体的某些悸动在在告诉他,他早已经不满足于仅此而已。 外面庭院里,沈灵均从桌上提了大夏龙雀往外走,顺手从端着盘子路过的蝉羽手上抓了一块绿豆糕。 蝉羽看了看西边逐渐沉下去的日头,疑惑道:“小姐,马上要开饭了,现在出门吗?” 沈灵均朝后摆摆手:“你们先吃吧。” 后面几步远,苏幕遮握着玉清剑不急不缓的跟过去。 蝉羽眨了眨眼,道:“姑爷,你们去哪儿啊?” 苏幕遮道:“我和灵儿有事出去一趟。” 蝉羽单手捂着半边脸看两个人的背影,心里再赞了一声——小姐和姑爷好配啊。 封正拿着一把瓜子喂猫,见蝉羽站着不动,往蝉羽头上扔了一颗:“蝉羽,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蝉羽一个下腰,头往上抬,瓜子精确的落进嘴里,她用舌头一卷,牙齿磕了一下,把瓜子壳吐出来,笑嘻嘻道:“快啦,还差一个汤。” 等蝉羽再从厨房出来,正好遇到前来的李梦白,她黑眸转了转,笑着问道:“月见姑娘好点了没有,晚饭我给她另外准备了一份,麻烦你给她送过去了哦。”她觉得自己太贴心了,一路给两人创造机会。 李梦白原本还想让蝉羽待会儿给月见送药,自己就不过去了,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只点头道:“嗯,好的。”也不知道月见的烧退了没,有些不放心。 蝉羽走出去几步,又扭个头回来,道:“对了,药在炉子上,梦白公子你去给我照看着点,别烧干了。” 李梦白自从午后就一直有点魂不守舍的,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问题没想清楚,月见的脸一直在脑子里晃。 蝉羽见他不回话,忍不住走回去拿手扇了扇:“梦白公子,你听见我说的话了没有?” “啊?”李梦白被眼前一双手吓了一跳,面色有些不自然:“呃……你说什么?” 蝉羽歪着脑袋,怎么感觉李梦白怪怪的。 不过,她也没多想,再说了一遍:“月见姑娘的药在炉子上,应该快好了,如果梦白公子有空,就给我倒出来,顺便和晚饭一起送过去。” 李梦白点点头:“嗯,知道了。” 蝉羽一面走,一面在想——姑爷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师门里的小师侄这么呆呢。 新津府的街道上,沈灵均从旁边一个点心铺子里又买了一大包吃的,边吃边走。 虽然酉时快到了,但是她的步伐却不快。 “木木,你说啊,这个素绘也真是,约人打架非选个开饭时间。”沈灵均的表情有些不满,摇头晃脑道:“肚子里没点东西,怎么打得动嘛。” 苏幕遮看着沈灵均胃口很好的把两块杏花酥丢入嘴里,又开始攻克左手的葱香饼。他不担心沈灵均打不过素绘的问题,他怕素绘是不是又会耍什么阴谋。 沈灵均压根没当回事一般,咬了一口饼,点点头:“味道还不错,虽然比洛阳老王做的差了点火候。” 等她吃到一块赤红色的糕点时,一口咬下去,嚼了嚼,脸色有点变,然后咽了下去,一脸镇定的把手中的糕点递给苏幕遮:“这个特别好吃,你尝一口。” 苏幕遮不喜吃甜食,但是平日沈灵均送到嘴边的,他就算不吃,也会被硬塞进嘴里,所以,当这糕点出现在眼前,他并没多考虑就咬了一口。 食物入口,苏幕遮俊美的脸僵了一下,表情有些诡异。 沈灵均眯起眼,脸上闪现出捉弄成功的笑容,道:“辣不辣?” 这都不是辣的问题,简直辣的人冒火。 刚才沈灵均第一口下去,就感觉喉咙火辣辣的疼,连嘴唇都在烧,但是为了捉弄一下苏幕遮,她没有表露出来,而这么忍下来,就为了看到苏幕遮此刻的表情,她心满意足。 两人在附近茶摊连喝了三碗茶,总算把那股子辣给压下去。 茶摊老板看着沈灵均手里的糕点,乐道:“两位不是本地人吧,这可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辣子糕,用这世上顶辣顶辣的辣椒做成的,大家都爱吃。” 沈灵均挺无语,见过咸糕点,还没遇到过辣糕点的!糕点就应该是甜的! 苏幕遮也是不能吃辣的人,作为一个杭州人,吃菜都是属于清淡型,甚至有些食物还特别会加糖烹煮。 茶摊老板看起来是个话多的人,又乐呵呵的介绍道:“我们这里还有一款茶,叫红幺幺,你们要不要尝尝。” 沈灵均听着新鲜:“是什么茶?” “辣子茶。”茶摊老板提着水壶给两个人斟满,笑着道。 沈灵均忙摆手:“不用,我们喝这个就行了。” 随后,苏幕遮付钱,两个人离开。 茶摊老板还挺热情的喊着:“两位要是想尝本地特色,记得去香满阁,那边的蜀菜做的最正宗咧。” 沈灵均倒是动心了一下,朝苏幕遮挤挤眼:“要不然,待会儿我们去尝尝?”她想看看苏幕遮吃辣的样子,会不会抛开贵公子形象,变的毫无形象。 苏幕遮怎么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不禁摇头叹气:“灵儿,你太不容易了。”为了捉弄人,不惜以身示范。 沈灵均扬起下巴,眯眼笑道:“什么都要尝一下,才不算白来一趟嘛。” 因着刚才沈灵均吃的一口比较多,辣的也够劲,这会儿,嘴唇不染自红,脸上也飞了两抹娇俏的绯红色,迎着夕阳余晖,清丽动人。 苏幕遮唇角微扬,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庞,手感温润柔软,意外的舒服。 沈灵均抿起嘴唇,抬起下巴对上苏幕遮黝黑深沉的目光,笑道:“去不去?” 苏幕遮心内叹了口气:“去。”他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沈灵均的任何要求的。 沈灵均笑的更开怀:“先去订好房间,打完架就去吃!” 快到红木林时,沈灵均停下脚步,戳了戳苏幕遮的脸:“木木,你在这儿等着吧。” 苏幕遮看向红木林,林深幽幽,只见枝繁叶茂,看不到底。 “好啦,我走了。” 苏幕遮伸手拉住沈灵均的手掌,似乎有些不放心。 沈灵均笑嘻嘻道:“难道你还要看两个女人打架吗?” “小心些。”苏幕遮交代道。 沈灵均微笑道:“我知道。” 苏幕遮抬手,抚平她额头被吹散的一缕秀发,点了点头。 沈灵均两只手各扯了苏幕遮一边脸颊,往外扯了扯,笑道:“这世上,只有水和我不对付,别的还没有我怕的。” 苏幕遮当然知道沈灵均的功夫有多高,而且两人曾经切磋过,最多打成平手。但是,这依然缓解不了他的担心,尤其是上次被素绘成功算计过一次,令沈灵均受了伤。 这只是简单的,完全出于情人间的担忧。 苏幕遮放在沈灵均额头的手往后移,贴着她的后脑勺,身体微微一倾。 沈灵均感觉额头传来微凉的触感,还有瞬间被包围的清冽气息。 不过,一触即开,没有停留。 “去吧。”苏幕遮说道。 沈灵均笑了笑:“嗯,等着。” 苏幕遮点头:“好。” 红木林内,某处高地。 素绘借着高大树影的遮挡,将远处两人亲昵的举止全看在眼里。她的手指扣在树干上,因为太过用力,而导致树皮剥落,划拉出几道清晰的印子。 第七十五章 月下情悄悄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早春的夜来的快,当最后一丝余晖落下,黑幕已被拉开。 索性天空还有一轮弯月,月明如水,温柔的洒下光晕。 李梦白披着一身月光敲响月见的房门,耐心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的眼中立马浮现一层忧心,探手推门进去。 因为月见生病需要有人照看,所以房门并未上锁。 没有点烛火的房间里面并不明亮,甚至比庭院还要暗上一层。 李梦白先放下手中饭菜和药,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到床上躺着的纤细女子,面容有些看不清,但额头上分明反射出一圈光亮。 李梦白拿出火折子点燃桌上一盏油灯,灯火摇晃一下,满室亮堂起来。他走到床边,果然见月见满头满脑的大汗,而且两条柳眉皱在一起,表情很不舒服的样子。 也没多想,李梦白伸手盖在月见的额头上,顿时就吓了一跳,好烫啊。 李梦白在月见肩膀处拍了拍:“月见,起来吃点药。” 月见其实也没睡着,就是感觉头晕的很,也不想起来,就想着躺一会就好了。房间里灯火亮起时,月见的眼睛有些不适应,难受的闭紧,感觉晃的她更难受。 月见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睁开一条缝,其实她不用看就知道是李梦白,从他走到门口的脚步声就分辨出来了。 月见是很敏锐的人,就算生病也没有失去她身体的某些本能,但是出于对李梦白的信任,她并未作出什么反应。 “你发烧有些严重。”李梦白的声音无不担心:“你先起来吃了药,我去喊叶姑娘过来看看。” 月见双手往后撑着床坐起来,无力的笑了笑:“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李梦白板正了脸:“都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没见过比你还不爱惜身体的人,现在赶紧吃药,吃完我去喊叶姑娘诊病,不准说不。” 月见揉着额头,听到这话不禁停下了动作,她有些好笑,怎么一夜之间李梦白这个人突然变的霸道起来。不过,身体里忍不住窜出一条暖流,令本来就昏沉沉的脑袋更加混乱。 药碗抵在鼻前,药的味道很浓烈,月见抬头看向面前表情严肃的男人,弯起嘴角笑了笑,接过来道:“好,我喝。” 喝完之后,李梦白把枕头竖起来,让月见往后靠,端了碗粥给她。 蝉羽和清和两个丫头照顾人是很细心的,考虑到月见生病没胃口,特意弄了点清粥和小菜。 月见捧着粥碗,虽然胃里是空的,但却没什么胃口,只是拿着调羹在碗里搅动。 李梦白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碟脆笋,问月见要不要放粥里拌着吃。 月见勉强吃了两口粥,摇头:“吃不下了。” 李梦白皱眉:“不吃饭病怎么好。” 月见歪头道:“你不是去叫叶姑娘吗?”月见瞄了一眼旁边空着的花瓶,等他走了把粥倒进去假装吃完了。 李梦白这会儿固执上了,道:“等你吃完了再去。” 月见笑道:“你刚才说我吃完了药就去的。” 李梦白退后一步,把手上的那叠脆笋放到桌上,月见以为他就要走了。 谁知道,接下来,李梦白从月见手里拿走粥碗,舀了一勺放到她嘴边。月见眨眨眼,什么意思? 李梦白认真看着她道:“看你也不会吃,我来喂。” 月见愣了愣,索性脸上本来就因发烧而发烫发红,不然该不好意思了。 李梦白倒没觉得怎么样,他一门心思都在月见的病上,没想那么多,有些叹气道:“跟个孩子似的。” 月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她,她游走在达官重臣之间,轮转在皇帝身边,为人玲珑多智,也越来越圆滑世故。因为皇帝亲侍的身份,她受到很多人的恭维献媚,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但从未有一个人,如李梦白这般轻轻叹一声,说她孩子气。 月见张开嘴,白粥入口,没怎么停留就从喉口滑下去,吃不出什么味道。 因为喂粥的关系,两个人其实靠的极近,李梦白专心在粥碗上,倒也没怎么样,月见的目光放在李梦白的脸上,一瞬有点失神。 他的容貌儒雅俊美,面色温和淡定,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因为垂眸看粥碗的动作在下眼睑投下一层暗影,月见才发现,这个男人的睫毛真的很长。 月见双手搁在一处,正大光明的打量李梦白的面容,他的浓眉秀雅,鼻梁高挺,是正正经经帅气英挺的长相,而因为平日对任何事都不计较的性格,又养成李梦白独具的洒脱不羁的气质。 这个时候,李梦白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抬眸再送到月见唇边,她看见,那漆黑幽暗的眸光,澄澈平和,仿佛能带来安定的气息。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李梦白的右手一颤,差点把粥洒出来,他略有些尴尬的避开,道:“不烫了。” 月见微一低头,含住调羹,嘴角抿起愉悦的笑容。 一碗粥不多,月见很快就吃完了,李梦白收拾了一下端着托盘出去。 月见单手托着侧脸看李梦白的背影,她感觉内心异常充实,就好像常年缺掉的那一块顷刻间被填满了。 月见不是羞涩别扭的女子,她从小受到艰苦的训练,没有比常人更多的毅力也担当不了皇帝亲侍。虽然她通透人情世故,但在感情方面异常单纯,因为,她很早就去了皇帝身边,接触不了几个男人,就算有其他男侍卫,那也最多是做事的时候正常交流,没有更多沟通。 不过,就在刚刚那么一刻,月见忽然想明白了,那种萦绕在她和李梦白之间奇怪的感觉是什么。甚至她相信,李梦白对她也并非单纯的朋友关系。 但是么,月见也是恶劣性子的人,她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再等等,至少她还要多戏弄李梦白几次才行。 不多时,叶清芷提着药箱过来,号脉的时候,她听说月见下午吹了很久的风,脸色冷下来了。 李梦白看着叶清芷写药方,问她:“怎么样?” 叶清芷清冷的嗓音不带起伏道:“本身就受了风寒,加上吹了不少风,现在病情有些加重,晚上可能会有高烧不退的现象,我重新开一副药,你让人去煎了服用。” 李梦白转头看了月见一眼,月见满脸无辜表情,弄的他都没法生气。 叶清芷临走时,对李梦白交代道:“今晚找个人看着,待会儿你可以让蝉羽或者清和留夜,要经常给她用温水擦拭退热。” 俗话说,平日不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更加凶猛,月见便是这种情况。 李梦白只让蝉羽从厨房提了一壶热水来,也没有说请她留着照看的话。 蝉羽倒是问了一嘴:“月见姑娘,要不然我今晚留下看着吧。”她虽然想多给李梦白和月见制造条件,但想着一个大男人照顾的话,月见可能不方便。 说话的时候,李梦白正好出去抓药,月见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回绝了,她说不习惯房间里有人看着,会睡不着的。 李梦白回来后,去厨房里让人煎药,然后来到月见房间。 两人目光一对视,李梦白面色有些窘迫的说道:“蝉羽和清和今晚有点事,我来守夜好了。” 月见弯了弯眉角:“好啊,麻烦你了,小白。” 晚上的夜很静,房间里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李梦白从壶里倒了点热水在水盆中,兑成了温水之后,拿布子挤了一下,折成条状放在月见额头上。 月见身体靠着床头,感受额头的温度,她本身就发热,这会儿,感觉额头好烫,不知道是因为那块布子,还是布子上某人的体温。 最后,药效来了,月见困顿的眨了眨眼睛,长睫盖住了一半,她迷糊中看见李梦白重复着弯腰挤水的动作,嘴角往上扬起,慢慢的睡了过去。睡着之前,脑子里还想到一个问题,好像牙齿没那么疼了。 李梦白看着睡着的月见,眼神中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热水凉下来之后,李梦白又去厨房烧了一壶,回来继续调和成温水给月见敷上。 直到后半夜,李梦白探手试了试月见额头温度,终于没有那么烫,他长舒一口气。 再次把布子放在月见的额头上,李梦白看着这张沉睡的容颜,有一刻失神。 唇色如丹,不点而娇,眉目间带着其他女子没有的英气,嘴角微翘,仿若睡的时候还带着笑意,合起来的眼眸长睫浓密,形成一条黑色的弧线,脸颊因为生病而染上一层胭脂般的红,使得清丽的五官增添了一份娇艳,透着一股别样的诱惑力,使得他心头一晃。 情不自禁的,他缓缓弯下腰,目光紧盯在那粉红色泽的双唇上,近到鼻尖几乎相触,能感受女子芳香的呼吸。 绵软的气息喷在李梦白的下巴上,使得他一下子惊醒过来,就要直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陷入沉睡的月见猛的睁开眼,眸光黝黑清澈,清晰的倒映出李梦白的俊颜。 清波流转,美眸水灵动人,又带着一丝慧黠,还有隐含在眼底的笑意。 第七十六章 你没机会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新津府城外红木林 苏幕遮双手自然垂在两侧,右手握着一柄玉清剑,清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而那双黑眸,深沉如墨,仿若深邃不知底的夜空。 晚风吹拂起他的衣角,纯白清雅的衣摆随风而动,墨发张扬在空中,整个人神采动人。 忽的,他视线一转,看向某个方向,寒眸微微眯起,星辰在里面跃动,闪烁出不知名的光芒。 在他视线所触之地,窜起万丈红光,如夕阳下山时最美的余晖,将这无边无际的黑夜瞬间点亮。 苏幕遮看的很用心,面色清冷孤高,唯有紧绷的下颚线,透出他一丝紧张。 随后,红色转为流光,一道一道交相呼应,光芒不断,像是来了一场流星雨。 等光芒逐渐暗淡,突然,火光冲天,是真正的火,瞬间燃烧成一片。 苏幕遮的嘴角缓缓扬起,极微小的弧度,已看出他此刻是在笑,连眸光都转为温和。 下一刻,苏幕遮脚底一动,白影飘忽而前,一下子消失在黑夜之中。 火光滔天,红木林最深处被烧成一个圈,而圈子中间,跪着一个女子,她瞪大了双眼,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而火圈外面,红衣女子抬起握着刀鞘的右手,精准的接住空中落下的刀。 “为什么,怎么会……”火圈之中的女子喃喃道。 沈灵均反手将刀背在身后,灵动的黑眸看向那女子,轻笑道:“素绘,你不是之前就猜到我的身份了?” 素绘抚着胸口,她的脸上有不甘,还有更加浓烈的失望,她扯起红唇,丑陋至极的脸露出诡异的笑容:“对,我是猜到你的身份了,但是我没想到……”没想到小魔女,名不虚传,连她费尽心思准备的阵法也困不住她。 素绘知道沈灵均是谁,所以她也知道自己的功夫不是对方的对手,因而,她找到了失传已久的一套阵法,用来对付沈灵均。 她想过沈灵均有可能会破掉阵法,但到时候起码也会伤她几分,那自己再和她打,输赢可未定。就算她死,她也想拖着沈灵均一起。 可是素绘没想到,沈灵均居然这么轻易就破了她的阵法,根本伤她不得分毫,反而自己被她伤及肺腑,恐怕撑不了多久。 为何沈灵均会这么厉害,那魔尊呢,难道他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接近于神吗? 沈灵均扬起下巴,火光照耀下,瞳眸有些发红,使得原本清丽的容颜生出一层妖邪之气,如黑暗中的妖精。 “那你知道作为魔教之人的行事作风吗?”沈灵均弯起嘴角,笑道。 素绘皱了皱眉头,身体止不住一颤,她知道,不该招惹不能招惹的人,但是她实在忍受不了胸口燃烧的嫉妒之火。 素绘蜷起指甲,紧紧扣在手掌心里,咬着牙道:“但是你们不可以,你是魔女,他是正派之尊,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沈灵均垂下上眼皮,眸光看过去时,带着些鄙睨。她已经不太想和这个女人说话了,因为说再多,都没什么意思。 一阵风动,白影悠然而至。 素绘的情绪有些激动,她跪着的身体往前爬了两步,看着那抹白影,似乎有些急切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苏幕遮看到火光的的时候,就知道这场架结束了,毫不意外的结果,不过直到看见沈灵均才真的放下心。 “她是魔尊的女儿,你们不能在一起!”素绘突然大叫一声,情绪太过激动,使得她叫完之后,猛烈的咳起来。 在这片咳嗽声中,苏幕遮清清淡淡的嗓音道:“与你何干。” 说话的时候,苏幕遮侧过头,正好沈灵均也转过脑袋,两个人视线一对上,彼此默契一笑。 对素绘来说,这个笑容简直比火光还刺痛她的肉眼,她紧紧拽着胸口,怒喝道:“不可以,我不允许,我要昭告天下武林,我要你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苏幕遮握住身边沈灵均的手,十指相扣,而双眼如寒冰扫过去,嗓音更是冷漠至极:“你没有机会了。” 素绘的眼睛晃了晃,还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沈灵均拉着苏幕遮的手转身,不想再看一眼发疯的女子,摇了摇头,美人变成疯子,总是容易叫她心痛。 沈灵均启口:“走吧。”她没有直接下杀手,但是她知道,素绘活不了多久了。 素绘看着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有片刻的失神。忽而,她感觉浓烈的寒风扑鼻而来,冷的四肢发颤,人往旁边一倒,晕了过去。 沈灵均扭头看了一眼:“你不会杀了她吧?” 苏幕遮摇头:“我只是让她没办法开口说话,也不能行动。” 沈灵均想想也好,她虽然不怕自己的身份曝光,但传出去毕竟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不过,沈灵均还是气愤,所以她抬起空着的一只手,狠狠掐了苏幕遮一下:“招蜂引蝶!”素绘这么恨她,都是苏幕遮的关系! 苏幕遮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语气认真道:“我只招了你一个。” 沈灵均哼一声,眼睛转到苏幕遮的脸上,见他白玉般的脸颊因为刚才她用力一捏,出现两个异常红的指印,顿时有些心疼的搓了搓,不会是刚才用力过头了吧。 苏幕遮把她乱动的手捉住,微笑道:“回去吧。” 两人往回走,苏幕遮问道:“素绘是不是下了圈套?” 沈灵均也不隐瞒,点头道:“嗯,不过我早说过了,除了水里,就不带我怕的时候。” 素绘是心机深沉的女子,她对沈灵均的身份早有猜测,所以来这之前,她就布下最厉害的机关阵。 但是,她还是低估了沈灵均的能耐。 沈灵均好奇道:“你说璇玑楼是怎么查到我的身份的呢?”她用小魔女的身份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没有暴露自己真面目,而且时间很短,后来做官后,很少会用让人能分辨出她身份的功夫,所以她想不通。 苏幕遮黑眸沉沉,道:“看起来,璇玑楼比我想象的更不寻常。”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嗯,我听说璇玑楼背后关系很深。” “灵儿。”苏幕遮转身,看着沈灵均的眼睛:“现在看来,有必要查一下璇玑楼。” 沈灵均一笑:“怎么,你还想铲除它。” 苏幕遮挑眉,满脸自信,使得神采飞扬:“未尝不可。” 沈灵均一愣,眨眨眼,好像在确定他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过,她应该知道,苏幕遮从来都不是会开玩笑的一个人。 沈灵均揉了揉胸口,有点感动啊。 沈灵均笑起来,眉目弯弯的:“打打杀杀不太好,我觉得最好抓对方个把柄什么的。” 笑容穿透进苏幕遮的眼中,使得他的黑眸也无端染了一层笑意。 云层浮动,遮住明月,周边泛出淡淡光圈,红木林就更黑了。 沈灵均灵动的黑眸左右扫了一圈,除了风吹树林的声音,连半只兔子都没有。原本就是深夜,其实,她不用看,也知道没人的。 沈灵均踮起脚尖,捧着苏幕遮的脸,在一边脸颊亲了一下,眯眼笑道:“本大人的赏赐。”亲完,转身走。 苏幕遮更快一步,伸手拽回来,沈灵均身子一晃,手指头正好拉住苏幕遮的衣领,跌靠在他身上。 “不够。”苏幕遮黑色的眸子深邃的看不到底,隐约可见里面有流光在转动。 沈灵均也不是矫情的人,所以她仰起头,笑眯眯道:“那你想怎么样?” 苏幕遮低头,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就分不开了。 身体的契合,使得两个人之间没有多少缝隙,额头相抵,鼻尖轻轻碰触,有点微微发痒,沈灵均想伸手挠挠。 “这样。”凉薄的声音如流水滑过耳边,沈灵均再一眨眼,就感觉贴合过来的清冽气息。 唇上微凉的触感让沈灵均扬起嘴角,眼眸也眯成一条缝,像是吃饱喝足的慵懒猫咪。 唇齿相缠,从最初的静止,到慢慢试探,温度也随之升高。 与苏幕遮的性格不同的是,这个吻相当温柔缠绵,就像是要把他心中所有的柔情一起宣泄出来。从最初扶着双臂,手掌慢慢后移放在背上,再稍稍用力,两个人拥抱的更加紧实,紧的像是要把对方给嵌进生命中。 凌乱的呼吸中,沈灵均的手缓缓放开苏幕遮的衣领,但脚底的虚浮又使得她觉得必须点抓住点什么,索性就往后一抱,搂住他的腰。 苏幕遮的身材并不壮,但是沈灵均在亲吻的迷糊中还是感受到了他紧致的腰,她恍恍惚惚的想着,作为练武之人,苏幕遮的身材应该很不错。 沈灵均居然还很分神的想到了那个赤裸身体的尸人,以及一瞥而过的男性特征,顿时脸蛋轰的一下,更红了,因为,她突然有个自己都受不了的想法再次窜出——苏幕遮脱光的话,是什么样。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一定是很有料的。 沈灵均的不用心,令苏幕遮感到不满,他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嘴唇,使沈灵均浑身颤了一颤。睁开眼,对上他带着一丝笑意的眼眸。 沈灵均黑眸微漾,不服输的劲头上来,转而扑上去,变的主动投入起来。 苏幕遮的眸中淌过一抹意外,紧跟着欣然接受,极尽温存的回应。 浮云掠过,明月再悬在天空中,一层银光色落在红木林中一对男女身上,那红白交缠的身影,远看就像盛开的木芙蓉,浓烈而芳香。 夜色,正浓。 第七十七章 我喜欢小白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烛火微微晃动,将整个房间照明。 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仿佛被定住了,谁也没有先动。 温热的气息呼吸在彼此间,连这片空间都染上了情动的绯色。 终于,月见半眯着笑眼,开口道:“你在看什么?” 因发烧的关系,月见的嗓音有些沙哑,但在眼下这个时刻,无端带了抹性感。 李梦白被她一句话惊醒,俊颜微红,尴尬的直起身,眼睛都不敢看过去,呐呐道:“我看看你退烧没有。” 月见坐起来,盘起双腿,歪头看着他,仍旧笑着道:“那,退了吗?” 因为月见的动作,使得她额头上的布条落下来,李梦白接在手中,想往盆里再挤一把,却发生温水已转凉:“我再去烧一壶。” 月见好整以暇的看向他,单手支起下巴,眼中闪过一抹促狭,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要给我试体温吗?” 李梦白转头对上她的眼睛,那清澈的眼眸过于澄亮,有种被她看透的心虚。 就在他准备低头端盆时,手腕感觉到一股温热,然后掌心触到了细腻柔软的肌肤。 李梦白愕然看向手掌放置的方向——贴着月见光洁的额头,而手腕上,是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 月见将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眼底溢出捉弄成功的笑意。 李梦白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是平和的热,看来高热已经退了,放下心来,表情也没有之前绷的那么紧。 月见是敏锐的人,李梦白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神,当她分析一遍之后,体会到李梦白真实关心自己的心情,内心有种甘甜充盈起来,又为自己捉弄他感到一点歉意,抓着他的手也松懈下来。 李梦白察觉到手腕处离开的体温,些微的失落在眼中一闪而过,随后,微笑道:“再休息会吧。” 月见揉了揉额头,睡了一个白天加大半个晚上,她现在困意全失,仰着脑袋道:“睡不着。” 烛光下,月见以下往上的视线,看到李梦白的脸色有些疲倦,于心不忍,又说道:“我没事了,你可以去睡了” 李梦白皱了皱眉,有些犹豫,高热是会反复的,他怕等会儿再烧起来。 月见见他不走,取笑道:“难道你想在我房间过夜吗?” 明知道月见拿他取笑,李梦白的脸还是不好意思的红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深刻体会月见的恶劣性子了。 平时李梦白就不理会,但今晚不知受什么刺激,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就出口了:“嗯,好啊。” “呃……”终于也有一次,月见被梗住了话。 李梦白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话有些叫人误会,挠了挠脸:“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等李梦白准备转身时,月见拽了拽李梦白的衣袖。 在这种时刻,李梦白的心止不住跳了一下,有种未知的期待。 月见眯眼笑着:“你脸上有脏东西。” “嗯?”李梦白抹了一把脸,用眼神问月见——弄掉了没有,还有没有了? 月见左右看了看,忽然坐直了身子,放开李梦白的袖子,抬起手指头勾了勾:“你靠过来,我给你擦掉。” 李梦白眨眨眼,没怎么多想就俯下身子,让月见帮着擦干净。但当弯腰时,不其然的对上月见莹亮清明的水眸,正泛着盈盈笑意。 月见往前倾身,然后手指触上近在咫尺的俊颜,在李梦白愣怔中,在他侧脸亲了一下,又迅速退开,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一下子惊呆的表情。 李梦白感觉周围的东西都在模糊,唯有眼前这个女子越发清晰的印在眼底,明明是素面朝天,但更胜浓妆艳抹,如春晖朝露,清新可人。 “小白,我喜欢你。”月见眯眸笑着,说出来的话又轻又稳,就像平日捉弄他的语调一般。 李梦白受惊不小,刚喘上一口气,又让她这句话吓的,屏住了呼吸。 安静的房间里,两个人对视片刻,突然,月见双手抱着膝盖,闷头大笑起来,笑的身体发颤,都止不住。 李梦白续上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知道月见又在戏弄他了,意识到这个事实,浓烈的失落从心底冒出来。 把地上已经凉透的水盆端起来,李梦白从房间里往外走,到了门口,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背后,月见的声音又响起:“小白。” 李梦白没有回头,苦笑道:“月见,你就别拿我取笑了,你还生着病,好好休息吧。” 门打开,外面低寒的空气灌了李梦白一脸,让他感觉莫名的凉。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月见的声音如水,和缓淡定。 李梦白手一颤,盆中水都差点洒出来,他踌躇半天,眉毛也聚拢在一起。 外面的凉意带了进来,使得房间温度骤降,月见被风吹的咳嗽起来,一咳就有些停不住。 李梦白赶紧 合上房门,把水盆放在旁边,倒了杯茶水递给她。 月见喝了两口之后,咳嗽慢慢停下来,咳出水雾的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李梦白。 李梦白避开她这样的逼视,接过水杯两只手握住,终于吸了口气,道:“我配不上你。” 月见曲起膝盖,右手抵在上面支起下巴,微微侧着脑袋,道:“那你是喜欢不喜欢?” 虽然月见没有明说,但李梦白知道她问的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 这个问题,李梦白没有问过自己,但答案瞬间就浮上心口,其实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不用多想,当某个人不知不觉沾满自己的心思时,就算最迟钝的人,也会反应过来。 可是,李梦白自觉现在的他配不上月见,所以下意识的一直在抗拒着这个答案,也反复催眠自己把月见当做寻常的朋友,给予朋友的关心。 不过,终究这都是自欺欺人。 当明确的问题抛在李梦白面前,他想否认的话在对上月见那双皓月般明亮的眼眸时,话锋转了个方向,肯定的一点头:“喜欢。” 月见弯起嘴角,那抹自信的笑容说明她对这个男人势在必得的信心。 她不是平常女子,不会讲究那些脸面问题,更不在乎世俗眼光,她纯粹觉得,既然明确了自己喜欢那个人,就不该浪费时间在彼此猜测之上。 对面李梦白从嘴里吐出喜欢那两个字之后,不知怎的,突然全身一松,感觉说出来舒服多了。 两个人视线再交互上,彼此抿唇一笑,情意满满。 夜还很长,但这两个人显然没有了睡意。 月见重新躺靠下来,她现在觉得精神好的不得了,发烧牙疼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梦白给她掖了掖被角,道:“不睡了?” 月见摇头:“睡够了。” 李梦白重新坐到月见床边的椅凳上,面色有些倦怠,但神情反而显出莫名的亢奋。 月见把头往后靠:“你不去睡会儿。” 李梦白看向她,目光温柔似水:“我想看着你。” 等他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语意有些歧义,又不太好意思的低头挠了挠额头。 月见扑哧一笑,想说什么时,红肿的那颗牙被扯到,疼的她吸了口凉气。 李梦白立马紧张道:“怎么了?” 月见捂着半边脸:“牙疼。” 李梦白皱眉:“怎么还疼,刚才不是都好了吗?” 月见用舌尖触碰了一下最里面发疼的地方,手揉了揉脸颊,感觉到有点不正常的凸起,问道:“小白,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有点肿。” 李梦白仔细一看,发现那边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肿了个大包,使得整个脸都变方了,点头:“嗯,肿的挺厉害。” 月见张了张嘴巴,发现现在牙齿都快打不开了,顿时心里那个苦,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麦芽糖了。 李梦白站起来,道:“我去弄点井水给你冰敷一下。” 月见挺委屈道:“好疼,你给我找点止疼药。” “不行,叶姑娘说了,那些止痛的药多吃对身体不好。”李梦白这方面挺坚持。 月见皱眉:“我觉得没事,再吃一晚。” 李梦白见她难得有这样任性的时候,倒不太像平日里游刃有余,狡猾腹黑的模样,顿时生出几分怜惜之心,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好声好气道:“乖,我去弄点凉水敷一下就好了。” 月见揉着脸颊,嘴里是丝丝疼意,但心底里涌上一波波超级甜蜜,硬是把那疼痛给覆盖住了。 突然间,月见觉得,当个被人宠溺的小女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李梦白出去没多久,就提了盆凉水回来。 井水带着一股沁凉敷在月见的脸上,带着种镇定安抚的作用。 月见感受着凉意穿透皮肤,直达里面,眼睛放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暂时忘却牙齿带来的疼痛。 李梦白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的有些不自在,叹气道:“看什么?” 月见眯眸笑道:“看你啊。” 李梦白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直白,反而愣住了。 月见继续笑着道:“小白,有没有跟你说过……” “嗯?” “你还挺好看的。” 李梦白:“……” …… 良久,李梦白有些认真的口吻说道:“月见,我觉得像这种话,以后还是我来说比较好。”李梦白有点郁闷,这不该是男人对女人说的嘛,怎么都给她抢先了,还有刚才的告白也是。 月见抿起嘴,又开始笑起来。 不过,有情人之间,谁跟谁先告白显然已经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两条心,终于慢慢的靠拢在一起,并且,再不分离。 第七十八章 摸过女人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清晨,沈灵均从房间里出去吃饭时,听到大家在说讨论什么,说的正起劲。 沈灵均拿起筷子往桌上一竖,对齐后捧起碗喝粥,边问:“刚才说什么呢?” 封正边吃饭边喂脚边的猫,听到问话,很积极的首先回道:“沈大人,你还没听说吧。” 沈灵均眨了眨眼,看他:“我听说什么?” 凉月用筷子窜了一筷子的小笼包,一个一口,吃的满嘴流油,还不忘道:“自从昨天尸人大闹新津府之后,现在城里闹的沸沸扬扬,老百姓把县衙都堵住了,说要知府赶紧抓人,不然新津府没法呆了。” 沈灵均夹了一筷子咸菜,笑道:“那本地知府可头疼了。” 谁知,赵祁一摆手:“愁不了他。” “嗯?”沈灵均这就不解了。 洛城坐在屋顶之上,嘴里叼着根草,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道:“现在这个事情啊,归琅琊王李冲管了,知府也乐得清闲,就帮着琅琊王打个下手什么的就行了。” 沈灵均咬着筷子:“琅琊王李冲?好像听说过。” 赵祁往后靠在椅子上,长腿伸直了一交叉,姿态随意慵懒,口吻疏狂:“李冲,也算得上一个人物。” 神乐不住点头:“嗯,名气还是挺响的,当然没有我们将军厉害。” 沈灵均笑:“你们将军是谁,这世上有几个能跟他比。” 赵祁挑眉,瞥她,那眼神的意思是——你也拍马屁了? 苏幕遮喝了口茶,道:“灵儿说的也是实话。” 其他人全都摇头感叹,苏幕遮现在越来越没原则,沈灵均说什么都是对的。 戏时蹲在洛城旁边,捧着下巴道:“今天新津府好安静啊。”往日这个时候,已经是喧闹翻天,到处是人。 封正把最后一块馒头喂给小猫,仰着脖子想通过围墙看出去,道:“现在谁还敢出门啊,说不定街上就有那东西跑出来。” 赵祁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去去肚子里的早餐味道,看向沈灵均和苏幕遮:“你两今天有什么活动?” 沈灵均用筷子戳了一块血糯糕:“去查一件事。” “哦?” “跟我们带回来的那卷东西有关。” 赵祁点点头,不再问了。 沈灵均倒是看了一圈,问道:“清芷呢?” 说起这个,赵祁脸就沉下来了,那丫头居然把自己和两个不人不鬼的男人关在一起,一个晚上! 神乐和凉月赶紧对着沈灵均挥手,意思是——别提这茬。 沈灵均眨眨眼,看苏幕遮——我问错话了? 苏幕遮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敲,低声道:“你忘了抬回来那两个尸人?” 沈灵均一拍脑袋,还真的把这茬忘记了,以叶清芷的性格,肯定又是没日没夜的关起房间来探究个清楚。 心中也明白了,为什么说起这个,赵祁就黑着个脸。 沈灵均垂头呷口茶,就当没事人一般,打哈哈道:“啊,今天天气不错,我和木木还有事,我们就先出门了。” 封正也站起来:“我跟你们一起出门。” 沈灵均嫌弃脸:“你去干什么?” 封正还没意识到被人嫌弃,眨了眨眼睛:“我想去越王府找唐糖他们。” 沈灵均倒是想起来,昨天本来是要去找唐糖问点事情的,这会子问苏幕遮:“不如先去一趟越王府?” 苏幕遮执玉清剑站起来,道:“我去找一下蓝斯人,你和封正先去。” “嗯。”沈灵均觉得这样也行:“那你等会儿来越王府找我。” 苏幕遮点头:“好。” 正要出门,叶清芷从后面一排房子走过来,面色特别苍白,神态疲惫,但是一双清透的黑眸更为发亮。 沈灵均看她这幅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问道:“有什么发现?” 叶清芷神情之中还有点兴奋,道:“我在何贤任的身体里发现他含带有一种奇怪的药物。” 走到桌边坐下时,叶清芷感觉头一晕,赶紧扶住桌子,眼前花了花,好久才重新恢复清明。 赵祁从她出来一双眼睛都放在她身上,所以一看不对劲,反应极快的捞住叶清芷的身体,紧张道:“丫头。” 叶清芷揉了揉额角:“我没事。” 赵祁皱眉:“还逞强,坐下吃饭,然后回去睡觉。” 叶清芷还想说什么,不过转头对上那双黝黑深沉的眸子正散发出熊熊烈火一般的怒气,见他真有些生气了,只好退一步道:“那总得让我把话说完吧。” 赵祁眉头一挑,弯下腰,一手揽住她的手臂,另一手穿过膝盖,直接打横抱起来。 叶清芷只感觉整个人失重,腾空起来,再发下眼下处境之后,气恼道:“赵祁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赵祁大掌拍了一下:“再说话我把你给办了!” 叶清芷双脸绯红,又气又急,抬起脚就是一阵乱踹。 要知道平日能让叶清芷欺负,可是赵祁让着的,所以这会儿,赵祁一手箍住她乱动的双脚,警告道:“丫头,你再动一下,我就不保证只单纯送你睡觉。” 叶清芷恨的牙痒,心中唯一的想法是,一世英名给赵祁毁了。 他们两身后,时雨问潋霜:“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潋霜默默的弄了一碗吃食,道:“我送去给叶姑娘。” 沈灵均拿手盖着嘴巴,跟苏幕遮附耳道:“我觉得赵祁压根就是找借口占便宜。” 苏幕遮笑看身边人,深以为然。 凉月摇头叹气:“将军又要得罪叶姑娘了。” 神乐偷笑道:“你不懂,这叫情趣。” 凉月对着他翻个白眼:“你连女人的手也没摸过,你懂?” 神乐不服气:“谁说我没摸过?” 凉月顿时一愣:“这么说你摸过,什么时候的事情?” 神乐咧咧嘴,好像说错话了,望天走出去:“那什么,今天这个天气不错啊。” 凉月追上去:“我们先说清楚,这个摸女人手的事情,我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干的。” 要知道,神乐和凉月作为搭档,基本上是形影不离的。但是,凉月仔细想想,偶尔两个人也会分开,办些私事什么的。 莫非,就是那次? 那还是在大西北的时候,有一回,神乐支支吾吾说去城里买个东西,凉月印象还挺深,因为当时他就觉得神乐的表情特别可疑,而且回来也并没带回什么东西。 凉月越想越不是滋味,凭什么神乐都找到女人了,自己连女人是什么味道都没闻过! 戏时双手捧着下巴,歪头:“阿瓜,神乐什么时候找的女人啊?” 洛城摇头,他哪里去知道嘛。 戏时又问:“那你说,摸女人手是什么感觉?” 洛城扯了扯嘴角,斜睨他:“你想什么呢?” 戏时还是少年模样,脸上稚气未脱,此刻面带困惑,一派天真样:“有点好奇呀。”他从小就没有见过娘,一直在军中长大,没体会过来自娘亲的柔情,是心中很大的缺憾。 洛城理解错了戏时的意思,皱眉道:“你想女人了?”不会吧,戏时才几岁啊?难道是院子里这群人谈情说爱的,影响到这个孩子了。 戏时支起下巴,仰头看洛城,纯黑的眼睛眨巴眨巴:“洛城,你是不是也会找女人啊?” 洛城嚼了嚼嘴里的草根,随口道:“会吧。” 戏时扁扁嘴:“那你到时候就不要我了。” 洛城满脸汗,拍了拍戏时的头:“傻孩子,你长大就知道这种事了。”在洛城心里,他始终拿戏时当弟弟看待的。 其实当时赵祁把戏时交给洛城也是有这个意思的,在几个暗卫里面,洛城成熟稳重,做事情考虑周到,让他看顾着戏时,比较叫人放心。 没想到,戏时站起来,哼哼道:“洛城,你要是成亲,我就不理你了。” 洛城无语望天,想解释一下成亲这个事情吧是顺应规律,每个人都会成亲的。但是转念一想,我又何必现在跟个孩子讨论这些? 于是,洛城好脾气的笑道:“不成亲啊,乖,不生气了。” 戏时果然又高兴起来,在他心里,洛城就是他一个人的,要是洛城成亲了,岂不是多了个女人和他瓜分,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允许发生滴。 沈灵均他们三人出去是,苏幕遮难得不避嫌的牵了一下沈灵均的手。 沈灵均扬眉,脑子里突然想起,刚才神乐和凉月在讨论摸手什么的,所以故意捏了捏苏幕遮的手指头,心中想着,其实男人手也挺好摸的嘛。 苏幕遮正好也在想这个,感受了一下沈灵均细腻柔滑的肌肤,心中满意极了。 封正跟在两人身后,实打实的看到这一幕,大受打击,这也太欺负他了!心里哀嚎一声——红缨,我好想你啊。 那边,神乐也郁闷极了。 凉月已经追着他问了好半天,他抱着个脑袋当鸵鸟。 “喂,你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是哪个女人,在沙洲还是洛阳认识的?”凉月还在问,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 神乐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意思,他现在怎么好意思告诉凉月,所谓的女人手不过就是一个三岁小姑娘。 凉月把神乐埋在手臂里的头拔出来:“你快说啊,年纪多大了,长什么样,带我去见见呗。” 神乐苦着脸:“见不了。” “为何?” 神乐望天:“她害羞。” “我偷偷看一眼。” “人又不在蜀州。” “那是洛阳?” 神乐再摇头,含糊道:“也不是。” “那就是沙洲?” 神乐咳了两声:“差不多吧。” 凉月点点头,果然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叫什么,我让白棋和墨书去看看。” 白棋和墨书,是赵祁的另外两位暗卫,也是他们的好兄弟,现在还驻守在大西北。 神乐哀嚎一声,跳起来,往房间里逃。 凉月不放过,继续追过去,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第七十九章 天生一对啊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叫人意外的是,唐糖并不在越王府里头。 糖豆端着一壶新沏好的热茶过来,给沈灵均和封正两人各倒一杯。 沈灵均纤细修长的手指头叩了叩桌面,问道:“唐糖人呢?” 糖豆原本就是个老实丫头,只是之前唐糖非要她出门做戏,故作蛮横,此刻在府里头,自然又恢复了丫头的本性。 听到沈灵均的问话,糖豆皱了皱眉头,脸上也有些不解:“郡主一大早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封正作为一个纨绔子弟,喝茶还是很优雅的,他品了一口,歪头:“不对啊,唐糖平时那么爱赖床,怎么可能起那么早。” 糖豆抱着托盘在胸口,抿唇望着天:“可是,郡主这两天有点怪怪的,前天晚上大半夜还出去一次了呢。” 沈灵均倒是习惯唐糖的作风,毕竟她是见识过南栖凤的喜怒无常的,作为亲传弟子,唐糖干点什么出格的都属于正常情况。 茶喝了两碗,唐糖还没回来,沈灵均站起来:“封正,你留下等着,我还有事。” 封正抬头:“沈大人,你不是和苏木头约了在这里见面吗?” 沈灵均用刀柄敲了敲他的额头,挺不满,都是唐糖给带的头,现在谁称呼苏幕遮都是苏木头。 前脚,沈灵均从蔷薇苑出去,后脚沈长风进来。 封正坐在外面晃着个腿,边闲的没事干跟糖豆瞎扯,吹牛吹的小丫头很高兴,格格笑个不停。 沈长风摇了摇头,封正这个纨绔子弟的习气看起来还没彻底收干净。 “诶,沈长风,你来的正好。”封正刚好无聊呢,见到沈长风,还挺开心。 沈长风前后看了眼:“唐糖呢?” 封正喝口茶,有模有样的咂咂嘴吧:“不知道,沈大人刚才还找她呢。” 沈长风困惑道:“灵儿来了?” 封正点头:“对啊,好像有什么事情问唐糖吧,对了,你不是一直住在王府,怎么不知道唐糖去哪儿了。” 沈长风扶额,他们又不住在一个院子,他哪里知道去。 突然,封正想起个问题,眨巴着小鹿般的纯黑眸子,好奇问道:“对了,沈长风,你为什么住在王府啊?” 封正是个直肠子,想起什么就问了,他和沈长风虽然都叫唐糖邀请做客,可是他也没像沈长风一样真的安心住下了啊。 沈长风被他这么一问,还真的给问尴尬了。 封正干脆双手捧着脸凑到沈长风对面:“你该不会是……” 沈长风干咳一声:“别乱说。” 封正眨眨眼,他还没说呢。 旁边糖豆站了半天,直愣愣的说道:“沈公子是不是喜欢我们家郡主呀?” 封正一双眼睛都瞪大了,瞪的沈长风的目光都不知道放哪里,他还不放过,扯着沈长风,大叫道:“沈长风!你真的喜欢唐糖啊?!” 沈长风很无力,这个话题转向有点诡异。 封正叹口气,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沈长风的肩膀:“你考虑一下,唐糖这种妖精,你能不能收得住。” 旁边糖豆嫌事情还不够大,抿唇一笑:“我听我家郡主说沈公子是在道观长大的,那也算半个道士,道士不就是收妖的嘛。”她这个时候完全忘了封正在编排她家郡主是妖精的事情。 封正眨了眨眼,忽而击掌:“对啊,感情你们是天生一对啊!” 沈长风无奈:“封正,茶可以乱喝,话不可乱说。” 封正却对他抛了个暧昧的眼神,一脸我是过来人,我懂的表情。 糖豆双手合十,贴着脸颊:“呀,那这样的话,以后沈公子和我们家郡主成亲了,我们是跟着沈公子去道观住,还是沈公子来王府住……”糖豆想的还挺远。 沈长风都快欲哭无泪了,这两个人,什么跟什么。 不过,他还是辩解了一句:“我不住道观。”解释完,更加风中凌乱,他这么解释是干嘛啊?! 封正道:“嗯,糖豆你放心,据我所知沈长风家里做生意的,房子还是有的,不至于去道观挤。” 沈长风觉得这个话锋有点怪,也为了阻止这两个人等会儿在唐糖面前胡说,赶紧道:“不许再瞎说,我和唐糖什么关系都没有。” 糖豆皱皱鼻子,她觉得这个沈公子温温柔柔的,和郡主很相配的啊。 封正大大咧咧的,倒是也没有再纠缠这个事情,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跟沈长风说道:“诶,沈长风,你知道吗,现在外面闹的可厉害了。” 沈长风还不知道尸人大闹新津府的事情呢,见他转了话题,里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于是,封正绘声绘色的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说的沈长风皱了眉,而糖豆吓的张大嘴巴,半天没合拢。 沈灵均走到新津府大街上,面对一个分叉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 出门的时候,苏幕遮跟她随口说了一下地址,她本来觉得凭着自己的认路能力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很明显的,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脚边有个小石头,她决定了,闭上眼睛用脚踢一下,这石头滚哪边,就往哪边走。 最后,石头滚在右边,她很坚定的往左边走了。 这是两排店铺,经营些绸缎、米面等东西,平日也算是人比较多的地方,但是,今天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走路跟飞一样,买了东西就跑,就好像是偷来的。 沈灵均摇头,看起来昨天尸人的出现,把这些百姓给吓坏了。 沈灵均走到旁边一家点心铺,刚买了一包吃的,就听到街角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她叼着块桂花糕伸长脖子看过去,恰好看到一列训练有素的巡城军手持长枪,器宇轩昂的走过来。 经过沈灵均面前是,领头一人还瞧了一眼,见她悠哉悠哉的逛街,眼睛里射出两道怀疑的目光,似是打量她。 沈灵均微微一笑,再抓了块桂花糕,目送这队人离开。她敲了敲身后的木板,问:“掌柜的,这些是什么人啊?” 掌柜在柜台后打着算盘,听到问话,探头看了看,道:“哦,是琅琊王派的人巡视呢,昨天不是出了那事吗,琅琊王就派了好些人每隔半个时辰巡视一圈。要说琅琊王,可真是我们蜀州的英雄人物,有他在啊,我们就安心了。” 沈灵均一听,李冲在本地人心里评价还挺高,不过她也不意外,毕竟之前李冲扫平贼寇什么的事情,确确实实给当地人带来了安定,做了实事。 沈灵均吃完了准备离开,掌柜的挺好心的嘱咐一句:“姑娘,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这几天外面不安全。” “嗯,谢谢。”沈灵均笑了笑,握着大夏龙雀离开店铺。 掌柜的在她背后叹口气,边拨着算盘边摇头:“唉,还是希望琅琊王快点收拾掉那些东西,不然,生意也没法做了啊。” 从这边街道出去,到了酒楼附近,因为快晌午的时间,这边倒是有些人的,但也总归没有以前热闹。 店小二在门口用力吆喝着,看到沈灵均经过,都挂着热情洋溢的脸招呼:“客官,来我们鸿运来吃饭,我们的大厨是特地从京城请来的。” 旁边一家的不甘示弱:“姑娘,我们福星居今天有优惠,买一盘送一盘,还有水酒赠送!” 对面的店小二也叫道:“来香满居吃正宗本地菜喽~” 沈灵均倒是无意中经过,也没想到吃饭的事情,可一走到酒楼底下,满街飘香的味道,让她吸了吸鼻子,顿时感觉是有点饿了。 不过,一个人吃饭好无聊的样子,她把目光转向香满居,上次那个茶摊老板是不是说那边吃辣最正宗来着?她本来打算晚上和苏幕遮去吃来着,后来也没吃成。 至于没吃成的原因,就是在红木林时间耽搁的太久了! 再想想为什么耽搁那么久,沈灵均挠了挠脸,感觉有点烧啊。 苏幕遮办好事情,准备去越王府找沈灵均,经过一条街道时,远远看见旁边酒楼面前站了一个人影,熟悉的身影只看背影就能认出是谁。 沈灵均还在仰头看着一块招牌,听到后面传来清淡的声音:“怎么不进去?” 沈灵均转头,立马眉开眼笑:“等你啊。” 苏幕遮走到她身边,听到这三个字就感觉胸口被填满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不过,对于沈灵均出现在这里,还是有些意外,苏幕遮侧头看着她:“没去越王府?” 沈灵均本来还做不了决定,苏幕遮一来,她毫不犹豫的拉着他就往香满居走,猫瞳般的眼眸亮闪闪的,兴味十足。 “唐糖不在越王府。” 两人从酒楼进去,要了一间二楼雅座,坐下后,沈灵均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无一例外都是辣中之辣。 其实,这个酒楼不辣的菜是没有的,本来就是以辣闻名的嘛。 等菜的功夫,沈灵均各倒了杯茶,问:“查到什么消息没?” 苏幕遮接过沈灵均放在面前的茶杯,道:“十五年前,齐维新主动退出师门,并且发誓今后再也不接任何生意。” 沈灵均捧着茶杯放在嘴前:“为什么?” 第八十章 就爱欺负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苏幕遮修长的指尖搭在茶杯边缘,清黑的眸子看向沈灵均,淡淡道:“灵儿,难道你没注意到一个关键的地方。” 沈灵均嘴唇碰了碰茶杯,忽而放开,睁大眼睛道:“你是说,十五年前。” 苏幕遮点头:“嗯,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写了封信给鲁十七,相信傍晚前能得到消息。” 沈灵均喝口茶,舔了舔嘴唇:“既然鲁十七和齐维新同门,相比应该有所了解。” 说到这里,店小二敲门进来,送上今天第一道菜。 苏幕遮不用看,就已闻到一股呛人的辣味。 沈灵均兴趣来了,笑眯眯的看着店小二把菜摆上,看着盘子里又红又油的菜色,抓起筷子跃跃欲试。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苏幕遮很无语的扶额,莫非今天的菜就没有一道不辣的? 直到六盘菜上齐,店小二乐呵呵的道:“两位请享用,我们香满居的蜀州辣味是最正宗的,可有百年历史呢,绝对辣的够劲,辣出新境界。” 苏幕遮头疼的看着沈灵均一筷子夹了块鸡肉,眼眸晶亮晶亮的,深刻醒悟道,这丫头还没有放弃要辣一辣他的想法。 沈灵均吃的满头冒汗,直吐舌头,但是辣着辣着,辣出感觉来,还真是越吃越好吃,都停不下来。 等她感觉嘴唇都麻辣麻辣时,抬头一看对面,苏幕遮微微侧身,单手支着额际,另一只手握着酒杯,往外看酒楼外面的风景,优雅随性。恰好微风吹来,墨发轻扬,美的像一幅画卷。 沈灵均夹了块藕片,送到苏幕遮嘴巴,笑眯眯道:“张嘴。” 苏幕遮转过头,正好对上那双灵动黑亮的眼眸,心一动,嘴下意识的张开。当翻涌的辣味在舌尖跳舞,他俊美的脸庞僵了僵,然后神色如常的咽了下去。 沈灵均把头凑过去:“好吃吧?” 苏幕遮淡然的喝口酒:“还可以。” 沈灵均又夹了一块肉:“再吃一个?” 苏幕遮往后靠在椅背上,表情认真道:“我吃饱了。” 沈灵均笑道:“你不敢吃。” 苏幕遮愣了下,放下酒杯,叹口气道:“灵儿,你明知道,对我用激将法是没用的。” 沈灵均眨了眨狡黠的眼眸,含笑道:“那你吃不吃啊?” 苏幕遮低头,还是吃掉了筷子上的肉,辣的厉害,他觉得鼻子出气都是火辣辣的,但是犹自保持着脸色平静,像是根本不在乎一般。 沈灵均咬着筷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苏幕遮略显无奈,激将法是没用,可是美色有用啊! 沈灵均眼看着他如玉般白皙的面容红润起来,眼睛却更亮了,就像是冬日的第一场初雪,洁净而柔和。 突然间,沈灵均有点舍不得再欺负他,放下筷子,拍桌道:“我们去隔壁酒楼再吃一顿!” 苏幕遮看这盘子里七七八八给吃的都差不多了,略惊讶,沈灵均的胃口到底是多大,别吃坏了。 沈灵均已经站起来,眯眸笑着俯视他:“没吃饱,辣的吃不惯。” 苏幕遮随她出去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吃不惯还吃了这么多。 不过,当换了一家酒楼后,听见沈灵均点的那几道菜,苏幕遮眸中浮现出一抹惊讶,因为,这几道菜,都是他平日里吃的算比较多的。 苏幕遮看向沈灵均,对方还给他一个笑脸,他一时拿捏不住,到底是沈灵均挺有心的记住了,还是她自己想吃,那么巧就点了这几道菜。 等菜上齐,沈灵均抱着手臂搁在桌上,也不见她拿筷子,苏幕遮问道:“不是饿了,快吃吧。” 沈灵均单手支起下巴,笑看着他:“给你点的。” 苏幕遮愣怔了一下,随后眼眸里放出一抹浅笑,这丫头,原来也不是没心没肺嘛。 沈灵均努了努嘴巴:“喏,这几个是你爱吃的吧,我没记错。” 苏幕遮缓而一笑:“嗯。”他的确是没想到,沈灵均这么有心,顿时感动起来。 “多吃点吧。”沈灵均眯起眼睛,笑起来:“反正也是你付钱的。” 苏幕遮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丫头,就不能让他的感动持续久一点。 汀字坊苏宅 中午吃饭的时候,月见感觉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不用麻烦蝉羽送饭,自己去了饭厅。 蝉羽看见从门外走进来的人,高兴道:“月见姑娘,你的病好啦。” 月见弯起眉眼:“嗯,这两天谢谢你了。” 蝉羽笑嘻嘻道:“不用客气,我正好给你炖了个银耳莲子羹,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月见真心笑道:“好的。” 对面,叶清芷在喝一碗乌骨鸡汤,也是蝉羽特意准备的,她看叶清芷最近休息不好,给补补。 叶清芷喝汤的间隙,真的觉得蝉羽和清和两个丫头,真是待人极为细心周到,特别讨喜。 月见胃口还没有特别好,而且牙疼使得她嘴巴张不太开,只能喝点汤啊粥的,所以她就拿了银耳莲子羹喝着。 李梦白看了几眼,终于不放心道:“这个会不会太甜了,要不然吃点清淡的。” 月见本来是嗜甜,感觉不出来多甜,舀了一勺问:“要不然你尝一尝?” “哇,月见,你的脸怎么变方了?”戏时发现后,惊讶的叫道。 其他人都看过去,也都感觉是有点方。 月见笑眯眯的看向众人:“我换个脸型,试试看方脸是不是适合我。” 大家都被她的冷笑话打败了,投以鄙视的一眼。 叶清芷喝完汤,擦了擦嘴巴,道:“等会我给你扎两针去去淤血消肿。” 月见动了动嘴巴,问道:“像我这个情况,多久恢复。” 叶清芷道:“有个十天半月的差不多。” 月见一听,顿时觉得这个天黑的暗无天日,作为一个吃货,最惨的事情,莫非就是不能吃,也没心情吃。 这里的众人都体会不到她的心情,只有戏时一脸同情,他可是深知吃货不能吃的痛苦的。 吃饭期间,李梦白极尽体贴,给月见夹的都是软的能咬得动的,最好还是条状不用啃的,还把她吃剩的半碗银耳莲子羹给撤了,担心甜的吃太多牙齿更疼。 而两个人那种相处的气场与偶尔不经意对视过后的默契微笑,都自然的泄露在众人面前。 赵祁看在眼里,和叶清芷交流了一下眼神,两个人不说,但大概都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寻常。 神乐昨天被凉月逼问了一个晚上,现在困的吃饭都打瞌睡,没顾得上别人的事情。 而凉月也有点不在状态,还在想到底和神乐牵手的姑娘是谁呢? 洛城是聪明人,就算看透了,也不会说透,只摸了摸下巴,笑的一脸内涵。 戏时单纯,感情这种事情还没开窍,迟钝的没发现。 时雨心直口快,见李梦白心细的剔除鱼刺,把鱼肉夹进月见碗里,就开口道:“月见不是牙疼吗,怎么鱼刺都不会剔了?” 潋霜在桌子下面用脚踹了她一下,使个眼色——吃你的饭! 戏时眨了眨眼:“你们谁踢我的脚干嘛?” 潋霜低头,用一只手捂住脸,心里无比冤孽——这两个二货。 洛城含了口饭在嘴里闷笑,但是憋着没笑出声。 李梦白略微尴尬,他倒是忘了,这么多人在场。 月见脸不红气不喘的夹起鱼肉塞进只能张开一个手指头的嘴巴里,笑眯眯道:“就是不会剔了。” 等吃过饭之后,大家渐渐的都发现了,哦~~原来这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背着大家在一起了。 时雨和潋霜其实和月见挺熟的,她们以前也在一起共事过,只不过后来时雨和潋霜给选去当赵祁的暗卫,月见也进宫了,但是少女时期的那份亲近感情还在。 所以,两人就拉着月见八卦了,她们都住一起,怎么就没发现这两人什么时候好上的呢。 男人间的谈话更简单,戏时先开口:“李梦白,你真的喜欢月见啊?” 李梦白有点脸红,还是点了点头,喜欢嘛,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凉月突然开口:“那你摸过月见的手没?” 神乐差点要喷血,这凉月还没忘记摸女人手这个事儿呢? 李梦白这回就更尴尬了,望望天,挠挠脸,这个话题怎么谈? 洛城翘起个二郎腿,随手摘的一根树叶子弹出去,砸向凉月,孺子不可教也的语气道:“摸手算什么,我看估计都亲过嘴了。” 戏时眨巴眨巴眼睛:“哇,李梦白你真厉害。” “呃……”李梦白觉得这个话题不对劲,还是好奇问道:“厉害什么?” 神乐道:“兄弟,你连月见都敢招惹,保重啊。” 凉月暧昧的看着李梦白道:“不过,你眼光是不错,月见身材好,而且还是练武的人。” 李梦白听不懂:“练武的怎么了?”除了叶清芷,这里都是练武之人吧。 洛城以一种你懂的眼神,道:“练武的人身材柔韧度高……可以进行些高难度动作。” 这下,除戏时之位,其他人都听懂了。 那边,叶清芷经过正好把这些话都听到了,立马鄙视的瞅了赵祁一眼。 赵祁挑眉:“丫头,谁又惹着你了。” 叶清芷嘴唇开合,凉凉道:“流氓!上梁不正下梁歪。”甩手走人。 赵祁来气,冲着神乐他们那边大喝一声:“你们都给老子闭嘴!” 第八十一章 要证据确凿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及至傍晚,晚霞将西面天空印的色彩斑斓,也将越王府翠绿色的琉璃瓦照的闪闪发亮。 蔷薇苑外面响起一阵焦急脚步声,糖豆在里面听见了,赶紧跑出来,见到人就问:“沈公子,有没有找到我们家郡主啊?” 沈长风听她这问题,面色一愣:“怎么,她还没回来?” 糖豆摇摇头,细细的一条柳眉皱起来:“没有,郡主不会是出事了吧?” 沈长风安慰道:“不会的,你放心。”他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以唐糖的功夫,想来能对她产生威胁的并不多。 但是,话虽这么说,心里也这么分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午饭后,几人见唐糖还没有回来,沈长风还以为她去汀字坊找沈灵均他们了,但是刚才他跑了一趟,唐糖并没有去。 沈长风和封正一致认为虽然唐糖这个人古灵精怪,也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是,她如果遇到什么新鲜事物,就算不喊封正,肯定也不会放过沈长风的。 那现在人不在汀字坊,又没回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在外耽搁了一天。 糖豆并没有因为沈长风的话宽慰,还是忧心忡忡:“郡主以前再怎么样,都不可能错过吃饭的时辰。” 封正也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沈……沈长风……”封正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道:“我找遍新津府各条街,没看到人。” 糖豆扁了扁嘴,拿捏不定主意的看向沈长风:“郡主不见了。” 她完蛋了,把郡主看丢了,王爷怪罪下来受罚是轻,会不会要了她的小命。 沈长风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握着赤霄剑就要转身出门:“我再去找找,你们等着。” 不过,他还没出去,突然听到一列整齐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好像是冲着蔷薇苑来的。 不多时,就见全身银色盔甲,身姿挺拔的兵士手持长枪跑进来,两边各站一列,使得原本不小的蔷薇苑顿时狭窄起来。 糖豆一扫刚才的郁闷心情,挺了挺胸膛站出来:“你们是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说话间,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威武,一双狭长的眼眸淡漠的扫视众人,无形散发出全身的高傲凛然之气,又带着叫人无法逼视的锐利。 糖豆顿时就焉了,脑袋缩回脖子里,赶紧行礼,低着头恭敬的弱弱道:“奴婢见过琅琊王。” 来人正是琅琊王李冲,他负手而立,抬着下巴,似乎不屑与人说话,视线从糖豆身上略过,看向封正,然后停留在沈长风身上片刻。 封正拽着沈长风的袖子,躲了半个身子在后面,以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好霸气啊。” 沈长风面色平和,回视过去,大概是经常和赵祁在一起的关系,他倒是并没有感觉怎么样,论霸气的话,谁能比得过赵祁。 李冲显然也不想多说什么,抬起右手一挥,简单一个字:“搜。” 糖豆眼睁睁看着好几个人跑进内屋,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去阻止:“诶,你们,你们不可以乱搜,这是小郡主的房间!” 自然,没有唐糖在的蔷薇苑,对李冲没有任何威慑力,而且就算唐糖在,恐怕都无法阻止琅琊王想干的事情。 封正贴着沈长风道:“他们想要干什么啊?” 沈长风皱了皱眉,他也不清楚,但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晚霞退去,夜色沉静。 新津府城外某个地方,让大家着急的唐糖正处在一个黑暗幽闭的空间里气的跳脚。 她今天一大早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窗户外传来一声猫叫,然后一扇窗都被踹开,冷风飘忽一下窜进来,唐糖就被冻醒了。 起来之后,她恨恨的决定一定要把这只吵醒她睡觉的猫抓起来,喂她新做成的蛊虫,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当她趴着窗户要跳出去时,却看到李明月拿着一团东西鬼鬼祟祟的从旁边小路闪过。 唐糖脑子里剩下的瞌睡虫也顷刻间跑光了,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跟上去看看,抓住李明月的把柄! 上次跟踪李明月一次后,李明月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两天没有任何动静,唐糖难得沉下性子,决定按兵不动,来个捉贼捉赃。 可是,李明月迟迟不动,唐糖本来就不多的耐性就差不多快磨光了,眼下李明月又撇开丫头独自出门,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要去那个地方。 唐糖算计的很好,她先跟过去,这次绝对不打草惊蛇,一旦李明月真的去了那边,她发个信号,通知沈灵均他们过来。 唐糖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幸亏自己还有先见之明,早就问洛城要了两枚军中常用的联络暗器。 只不过,唐糖一路跟踪过去,感觉这地方有点不对劲,和上次好像有点不一样,她记得很清楚,上次明明是一个破庙来着。 但是,唐糖也并没有想太多,或许这又是李明月的另一个秘密地点也说不定呢。 这是一座荒野的院落,呈井字形,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房屋破败,但是并没有倒塌。而外面一块空地很大,青石板上杂草的痕迹还特别被清理过。 唐糖纳闷,如果是炼尸的地方,怎么连口大缸都没看见,但这个疑惑也是一闪而过,因为,她看见李明月左右环顾后已经推开大门走了进去,而且进去后,还很小心的又看了看,才重新关上。 唐糖哼笑一声,她唐糖跟踪人还能让你这小样发现? 当唐糖直接从屋顶上面飞过去时,李明月已经缩进了里面某个房间里。 这回,唐糖很小心的趴俯在屋顶上,往四周仔仔细细巡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人,心中也想了下,上次是黑夜,才会有人埋伏,这大白天的,躲也没处躲,应该不会遭人背后暗算。 挑起两块瓦片,唐糖看到李明月用力推开一个床,然后敲了敲下面的石板,赫然出现一个黑洞,唐糖勾唇轻笑,掂了掂手中笛子,满脸自信——这回,看你李明月往哪里逃。 于是,唐糖从怀中掏出两枚暗器,正准备扔到空中,却见房间里李明月一只脚都要踏进去了,却又突然出来,站在旁边不知道想什么。 从唐糖的视线,很清楚的看见李明月的正脸,她的表情好像因为忘记什么而产生了懊恼,还跺了跺脚,最后,重新合上暗道,倒是没有把床推回原位,就往外跑出去了。 唐糖用笛子敲了敲下巴,看到李明月正往另外一间房间跑,唐糖脚底一动,用轻功飘了过去,挑起瓦片,看到李明月正在翻找什么东西,好像还挺难找,越翻越急躁。 唐糖突然起了心思,不如趁着李明月找东西的时候,去暗道里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然后等她再下地道,自己就发暗器? 越想越觉得可行,唐糖不再浪费时间,再飘忽一下,身姿轻盈的从房间被打开的门跃了进去,按着李明月刚才的位置伸手一探,果然摸到一个暗扣,用力一按,地道被打开,唐糖不及细想,人就跳了进去。 里面很黑,唐糖感觉着脚底传来的咯吱声,确定自己踩的是木头梯子,她打开手中火折子,点燃后,发现这好像就是一个暗室,类似于酒窖之类的,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主人用来储藏东西的。 但是,现在这个暗室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几口明晃晃的大缸。 唐糖抬起一边嘴角,哼笑一声:“李明月啊李明月,我总算抓到你的把柄了。” 敲了敲手中的笛子,嘴角拉开得意无比的笑容,现在就等李明月进去后,她发个信号的事情。 这么一想,唐糖对自己的大智慧很有点自豪,心底又痛快无比,十五年前的账连着今天就一起算! 不过在唐糖往后退准备出去时,看向那几口大缸,忍不住好奇之心,就又走上前去。 同时又想确定一下,缸里面是不是真的自己想要寻找的证据,万一里面腌的是几缸咸菜怎么办? 当然,谁也不会无聊到在这个荒僻之地的废院暗室腌咸菜。 不过,唐糖自从跟了沈灵均查过几个案子,也明白了凡是要弄清楚,证据要确凿。 唐糖看到这些大缸的心情很复杂,十五年前的记忆又再次跑出来,她皱了皱婴儿肥的圆润小脸蛋,伸手一推缸盖。 “呵~”唐糖忍不住吸一口气,就算她胆子再大,此刻也被狠狠的吓了一大跳,眼睛都瞪圆了。 眼前出现的场景与其说恐惧,不如说意外,惊的唐糖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 汀字坊苏宅 苏幕遮从老管家手上接过一封书信,里面就一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苏幕遮看完后,神情微变,赶紧往沈灵均的客房走。 沈灵均一见到他,扬眉:“有消息了?” “嗯,你看看。”苏幕遮把纸张递给她。 沈灵均看完之后,垂头略思索了一下,拽着苏幕遮的袖子就往外走:“喊上清芷他们,一起去。” 第八十二章 跟你娘一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越王府 大肆搜查一番之后,有士兵要去唐糖的闺房,糖豆拼命阻拦,最后还是让人给架走了。 片刻后,有人拿着一堆东西出来,对李冲行礼:“王爷,找到了。” 李冲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封正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是什么东西,那人卷着一个包袱退下了。 沈长风刚刚看到一眼,好像是个卷轴,还有一些小纸袋。 这时,又有人跑进来,对着李冲行礼禀报道:“王爷,抓到人了。” 李冲听到这句话,眼眸一亮,连嘴角也上挑了几分,显然心情很不错。 “走!”李冲大手一挥,甩袖潇洒的往外走。 还没跨出蔷薇苑,有手下问道:“王爷,这里怎么办?” 李冲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道:“先封锁起来,等本王查明事情真相,再做打算。” “是。”属下应承完,毫不客气的吆喝人来。 糖豆气的不行,连害怕都忘了,就喊道:“你们欺人太甚,这是我们家郡主的院子,看谁敢?我要去找越王。” 李冲听后,转了身子,眼眸如一道利剑扫向唐糖,使得唐糖害怕的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本王今日所做的事情,义父自然知道,用不着你一个奴婢在这里多话。”说完,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把这个小奴婢抓起来,本王怀疑此次的事件里,她也有一份。” 糖豆立马被两个彪形壮汉给扣住了,她一张笑脸吓的惨白,求救似的看向沈长风和封正。 沈长风上前几步,恭敬的抱了抱拳头:“不知王爷为何抓糖豆,还有这蔷薇苑,又犯了何事?” 李冲皱了皱眉头,冷然道:“你又是谁?” 沈长风沉敛双眸,道:“我是唐糖的朋友。” 封正见李冲显然听不懂,加了一句:“见过王爷,我们两是辰星郡主请来做客的。” 李冲冷哼一声,不太想与他们废话,只是看了眼沈长风和封正,就摔着手下离开。 有手下还问道:“王爷,这两个抓不抓?” 李冲厉声道:“不用管,带我去见凶手。” 糖豆也被人带着一起走,她又怕又吓:“沈公子,你快去找郡主救我……” 沈长风眼看着糖豆被他们拖走,只能劝慰道:“你放心,我们会救你的。” 顷刻间,蔷薇苑回复清净,封正此刻也不知道怎么是好,他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长风,我们怎么办,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啊?”封正眨了眨眼,戳着沈长风的肩膀问道。 沈长风拍了一下封正:“你留在这里,我跟上去看看。”他直觉,这个李冲是冲着唐糖来的,而他所谓的凶手是谁,又抓到了谁,沈长风决定跟过去一探究竟。 封正看着他的背影,唤道:“你小心点啊。” 沈灵均和苏幕遮过来时,意外发现这个越王府怎么那么清净,虽然是第一次进越王府,可是她觉得作为一个王府,不起码得有一大群的护院在,或者是各种丫鬟小厮进进出出。 但此刻的越王府叫人感觉特别不对劲,安静的过分。 这一回,沈灵均是对着王爷府报的官名,所以王府管家很客气的接待了,并且告知道:“沈大人,不好意思,王爷和郡主都不在府里,恐怕您是白跑一趟了。” 沈灵均当然不能大胆的问王爷行踪,所以只好问道:“辰星郡主不在吗?那我找明月郡主也可以的。” 管家不知道这位大理寺卿是怎么和两位郡主认识的,不过他依然摇了摇头:“明月郡主也不在。” 沈灵均从管家的神情中,并未看出他说谎的痕迹,看了看王府里面的情形,再道:“不知道王府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这回迟疑了一下,随后道:“这个事情,做下人的不好说,沈大人若是要找王爷和郡主,不如明日再来。” 听这么一说,沈灵均就确定,肯定是有事发生了,她转头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两个人交换了个只有彼此能明白的眼神。 退出王府,叶清芷他们等在外面,见两人出来了,问道:“怎么样?” 沈灵均摊摊手:“不在。” 赵祁往空中打了个响指:“洛城,把唐糖找出来。” 这个时候,在蔷薇苑等来等去,越等越焦心的封正跑出来,见到沈灵均他们,顿时喜道:“你们来了!” 荒野僻地,天色越发黑沉。 但是,再黑也没有唐糖所在的地方黑,她的火折子早就燃尽,暗室也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所以,她只能在黑暗中待着,几乎在崩溃边缘。 不过,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所以,她想了各种办法,想推开头上的暗道门,但是,不知道那看着一块石头的东西是什么材质,任她怎么弄也弄不开。 黑夜里的静,没有任何一丝气息,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唐糖从来不恐惧什么,眼下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慌乱。 她知道,正前方的那几口大缸里各装着一个人,或许,应该说是死人,因为,活人总不可能没有呼吸。 唐糖不怕死人,却在见到大缸里那几个人时被惊到了。因为,那几个人,她都认识! 突然,细微的咔哒声响起,没有逃过唐糖的耳朵,她立马跳起来,决定等暗道的门打开,一定要先发制人,把李明月揍一顿出气。 她理所当然的想着,除了李明月没有别人会打开这个暗道。 暗道开启,唐糖从里面飞跃出来,却又受到一种惊吓。 小小的房间里,围了一圈银装铠甲的兵士,他们手中的火把将这个房间点的很亮。 唐糖转着笛子背到身后,皱了皱鼻子:“你们是谁?” “辰星郡主。”门外,传来一道属于男人的低沉嗓音:“出来吧。” 唐糖乌黑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道:“哼,看看你们搞什么鬼。” 她跟着那些人出去,直到大门口,再次困惑——她记得很清楚,刚才进来的时候,大门口的地上,都是空的,怎么眼下大大小小摆了那么多大缸,而且…… 唐糖眯起眼,看向不远处的东西,在黑夜下,就像是庞大的巨人,张开可怕的翅膀,像是活吞人一般。 这个东西,唐糖再熟悉不过——十五年前,烧死她娘的铁架子。 唐糖看着身边那些人,脑子里糊涂起来,不是很明白,他们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围成半圆形的兵士整齐的退开两边,让出中间一条道,一架肩舆由四个壮汉抬着走过来,肩舆里,传出沉沉的叹气声,以沧桑的口吻道:“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唐糖眯起眼,看着自肩舆里走出来的中年男子,保养得宜的脸看着还算年轻,但眼角掩盖不了岁月的痕迹,皮肤原本是白的,但由于精神倦怠,连皮肤都失了水分,变得干巴巴的,眼底有些疲劳,可见几缕红色血丝,不过,看着人的时候,目光依然锐利。 “辰星,本王原本以为你和你娘不同,没想到,你同你娘一样让本王失望。”男人如是说道。 唐糖看着这个男人,仿佛看一个陌生人,而这个人,却是她的生身父亲——越王李贞。 唐糖抿紧唇角,看了看李贞,再看向李贞旁边,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李明月,她那张素来柔和温淑的脸上得意阴狠的笑容一闪而过,唐糖心口一跳,她突然间醒悟过来——李明月把自己算计了。 唐糖握紧了手中笛子,冷冷道:“不用你失望,反正我跟你没关系。”她这次回来,只是想复仇,没想过认认真真认爹,所以自从第一天由李淳风带着和越王李贞说过两句话之后,再也没有特意见过他,而李贞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没有主动找她,唐糖觉得乐得自在。 “是她,就是她!”一个女人跳出来,指着唐糖失态的大叫道:“那天在街上,是她把我婆婆带走,后来我丈夫找她要人,她又害的我丈夫也失踪了。” 唐糖看过去,那是一个皮肤发黄的女人,干瘦干瘦的,但此刻因为激动而爆发出强大的能量,发出与身材极为不符合的尖利叫喊声。 刚才让火光照着,唐糖没发现,现在看清楚了,原来兵士后面,还围了好几层的百姓,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话题的中心都是唐糖。 有人也大着胆子道:“对,我们都亲眼所见,她自称是明月郡主,当着大家伙的面带走的李家婆子呢。” “嗯嗯嗯,我也可以作证。” 李冲站出来,抬起一根手指挥了挥,有手下带着那个女人出来。 女人马上扑过去,跪倒在李冲面前:“琅琊王,蜀州府的百姓都得过您的恩惠,也知道您刚正不阿,是大大的英雄,您一定要给民妇做主啊。” 李冲维持着他孤高的表情,稍稍垂下头,客气疏离道:“本王自然会还你们一个事实真相。”随后,吩咐身边的人道:“抬出来。” 手下往房间里跑,李冲对着越王抱了抱拳:“义父,适才我们的人在里面一间房找到的辰星郡主,她正从一个暗室里出来,我们发现暗室里有一些东西,想请义父看一下。” 第八十三章 所谓姐妹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手指头蜷缩起来,她咬着牙,满脸愤恨的看向李明月,她已经知道他们这些人要做什么。 李明月目光对上唐糖的,轻不可微的笑了笑,接着,低头敛去所有情绪,换上焦急的面容,跑过去扶着李贞,道:“父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辰星怎么在这里。” 李贞拍了拍她扶着自己的手臂:“明月,你不用管。” “父王,不管如何,我都相信辰星。”李明月一双如清水般的眼眸抬头看向李贞,语意真切。 唐糖绷着小脸,看着李明月在她面前做戏,一声不吭。 李贞叹了口气:“明月,难为你这个孩子心地善良,辰星做的孽,就让她自己收场吧。” 唐糖几乎要笑出来,眼底里的冷光毫不留情的射向李明月,这惺惺作态的样子,让她恶心。 而就在这片黑暗之中,唐糖看向某个地方,那蓝色的衣角随风翩翩扬起,还有那双清和澄澈的眼眸,从来就如此温柔。 唐糖突然觉得委屈,鼻子都发酸,但是,她克制住了,看着沈长风走到她身边,抿了抿唇角,低喊了一声:“臭道士。” 沈长风伸手拍了拍唐糖的肩膀,柔声道:“别怕,发生什么了?” 唐糖摇头,她现在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说。 沈长风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但当他过来时,看着这些人将唐糖围拢在中心,而那个倔强的少女咬着下唇,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望着那些人,他看到了唐糖眼中的茫然与无措。 这一刻,沈长风从未有过的心疼,心疼到什么都不想,只想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面对任何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暗室里的几口大缸被抬出来,随着李冲点头示意,他的手下将上面盖子打开。 但见每口大缸躺着一个成年人,而这些人的脸上发出诡异的幽绿色光芒。 旁边的女人扑向其中一口大缸,惊叫道:“婆婆,阿龙,你们怎么了,快醒醒啊……怎么了,怎么回事……” 人群里不乏一些上了年纪的,看到之后神情具震,惊讶出口:“尸……尸人!” “什么!难道他们都被做成尸人了。” “谁干的?” …… 沈长风也有些意外,这两个人,他认出来了,是当时在街上想要行刺唐糖的老婆婆和壮汉。 这时,李冲以不高不低,但是所有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义父,我们追过来的时候,辰星郡主正在暗室里。” 这话不用说透,大家都已经明白言下之意是什么。 李冲侧了侧身,伸出一只手抬了抬,手下将一包东西递过来。 李冲撇了撇头,手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双手捧着手里的东西,放到越王李贞面前,低头恭敬道:“越王爷,这是我们在辰星郡主的房间内搜到的。” 李贞先是皱眉:“谁让你们搜查郡主房间的?” 手下看了眼李冲:“属下……” 李冲适时开口道:“义父,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查到一些线索跟踪之下,发现那人消失在越王府,而且……” 李冲暗中观察李贞的表情,谨慎说道:“而且最后是在小郡主的院子里彻底不见了。” 黑夜中,李贞的脸色异常难看,很久才伸手,将那包东西上面的一层布子抖开,乍一眼看过去,李贞本来就不太魁梧的身体抖了抖。 李明月马上就扶住了他,惊呼:“父王,你怎么了?” 李贞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脸上的线条绷的极紧,胸膛也起伏不定,好像很用力才能重新维持镇定,很久才用瞬间沙哑的口音问道:“这些……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冲点头:“是的,义父,你不用看一下吗?” 李贞深呼吸几口气,忽然转个身,背着火光,使得他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不用看。” 唐糖听不大明白,出声道:“你说什么,你去我房间搜什么东西了,谁允许你去搜的。” 沈长风知道这个事情,但是他并不清楚当时李冲搜到的是什么,所以目光放在李冲手下捧着手中的那包东西上。 “李明月,是你在背后搞的鬼,我都知道。”唐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好东西,她紧绷着圆润的小脸蛋,怒气冲冲道。 李明月抿了抿唇,轻叹口气:“辰星,你对我误会太深了,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糖面容冷肃,不屑的哼一声:“你骗鬼去吧。” “李辰星,住嘴,事到如今不知悔改,还污蔑你姐姐,你果然和你娘一样。”李贞皱眉,怒斥唐糖。 唐糖握紧拳头,强压着怒气,冷冷道:“不要叫我这个名字,我叫唐糖,不是什么李辰星。” 李贞一口气噎住“你……” 李明月赶紧拍抚李贞的胸口:“父王别生气,辰星还小,不懂事。” 这个时候,李冲意味不明的笑道:“不懂事,恐怕不是吧?” 唐糖漂亮的杏眼一瞪,她就是看不惯这个李冲,觉得他和李明月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因而说道:“你有话直说,别不阴不阳的,又不是娘娘腔。” 李冲顿时冷下脸,目光眯起来,像毒蛇一般盯着唐糖。 唐糖不怕,用力瞪回去。 李冲弯起一边嘴角,轻笑一声,眼睛盯着唐糖,却是跟李贞说道:“义父,这件事情恐怕还得给新津府的百姓一个交代,所以我不得不说出来,在辰星郡主房间里搜到的东西,正是尸咒的秘笈,以及用以炼尸的药粉。” 此言一出,大家皆震惊了。 “什么?!” “她她她,是她在背后炼尸人。” “那她不就是妖女吗?” “老夫想起来,十五年前炼尸的正是越王爷的小妾,不知这位辰星郡主可是与那位小妾有关系。” “我听我家婆子说,这辰星郡主才回来认亲没几天,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位妖女的女儿啊?” “对对对,肯定是这么一回事。” “这么说,她也是妖女了?” …… 跟着,不知谁第一个喊起口号:“妖女,烧死妖女。” “尸人都是她弄出来的,心肠太歹毒了,必须要烧死她!” “烧死她,烧死她……” 口号越来越响,在如此寂静的黑夜里,传出去很远,久久回荡在这片荒僻之地。 唐糖低着头,百姓的怒吼震荡在耳边,她甚至不用看他们的脸,都知道那一张张脸上是多么的愤怒与扭曲。就在刚才,她知道是李明月算计自己,但还不确定怎么算计的,但李冲的话,让她明白了。 唐糖瞬间想到之前的跟踪,有个黑衣人暗中出手,但没有伤到她,就跑了。她现在知道了,估计从那次开始,他们就已经给她下好套。 唐糖又懊恼又生气,自己怎么脑子不够用,还是进了对方的套里。 她眼角余光扫到旁边那白底蓝边的衣角,大概两个人距离太近,所以轻轻飘到了她的身上, 又毫不留恋的远离。 唐糖的心突然间沉下去,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会不会相信自己。她很想抬头看看,又不敢直视沈长风的眼睛,怕从里面看到一丝怀疑。 李贞痛心疾首的看着唐糖,这个刚认了没几天的女儿,他的心情也很复杂。 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只有长长的叹息声:“当年你娘犯下大错,没想到你……” 这句话不说全,但身边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唐糖忽然就愤怒起来,她抬起头,狠狠的看向那个男人,她应该称之为父王的人,他恨他的懦弱,也恨他不辨是非,更恨她身为这种人的女儿。 也许是唐糖的目光太过灼人,李贞垂眸避开,身躯在风中颤了颤,最后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李明月从后面站出来,火把的光足够照亮她,满身贵气,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与贤淑,就像她的名字,如黑夜中的明月,光耀但不会灼伤人的眼眸,是一种舒适的美丽。 她微笑起来,就如春天盛放的花朵,和煦柔情,但此刻她没有笑,甚至有些黯然,半垂着长长的睫毛,语声悠然低柔:“父王,请一定要原谅辰星一次,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所有听到的人都在叹气,明月郡主真是善良的叫人心疼。 唐糖嗤笑道:“李明月,你以前是唱戏的吧?” 身边的人都在摇头,这真的是姐妹俩吗?差异太大了。 李冲厉声道:“不行,王子犯法与庶民,明月郡主,这已经不是家事,若我们私自放了李辰星,要如何对天下百姓做一个交代。” “对,对,不能就这样放了她,她害死了这么多人!” “我可怜的婆婆,阿龙,是她……”妇人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这个妖女,大家快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她!” …… 又一轮的群起激愤中,唐糖看向围着自己的所有人,恍惚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一幕,也是这样的场景,她娘被那些人围着,百口莫辩。 唐糖觉得讽刺,反而扯起嘴角笑了起来,仿佛遇到了多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第八十四章 杀得不杀得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一片吵嚷的背景之下,李贞抬了抬手,周围瞬间就安静下来。 他望着漆黑天空的几颗星辰,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失神,最后,闭了闭眼,吸一口气,声音发颤的说道:“按大唐律法处置。” 说完这句话,李贞似乎已经用尽全力,人往旁边倒过去,李冲一把扶住,道:“来人,送越王爷先回王府。” 唐糖没有说话,视线缓缓的扫过那些人,脸上冷漠的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她眼里的愤怒,如正燃烧的熊熊烈火。 但是,她始终不敢看一个人,就是近在她身边的沈长风。 从始至终,沈长风都没有说一句话。 唐糖拽紧了手指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在事实面前,似乎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更何况,连亲爹都不信任自己,她又如何奢求他人。 然而,就在这跃动的火焰中,唐糖分明看到背对着众人的李明月,只有唐糖看得见的方向,对着她露出一抹得逞的诡异笑容。 唐糖握着笛子的手青筋暴起,咬着要,对着李明月道:“果然是你。”不管是不是和十五年前的方法一样,但是李明月和她娘都成功的陷害了唐糖母女。 李明月咬了咬嘴唇,显出几分楚楚可怜:“辰星,你说什么呢?” “你为什么这么做呢?”清和平稳的声音响起,是独属于沈长风的声线。 唐糖惊讶的看向他,在火光的反射下,沈长风的脸从未有过的冷淡,线条完美的侧脸如玉石,清冽但疏离。 顷刻间,唐糖的愤怒被另一种更深层次的哀伤取代,她没想到,沈长风都不信自己,就好像当年她的父亲不相信她母亲。 十五年前,娘亲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失望的吧——唐糖这样想着。 唐糖拽紧的拳头,手指尖都快掐进肉里,心中血气上涌,就觉得这个时候毁天灭地一番才好解心头之恨。又想着,既然你们这样想,我就坐实了也罢,杀光你们这些人,反正再坏也不过如此。 沈长风转过身来,俯视唐糖。 唐糖握紧了笛子,她抿起嘴唇,倔强的不看他,怕看了一眼,眼中的泪水会控制不住。 李明月以手中绢帕掩盖下微微一笑——她赢了,跟十五年前一样。 当唐糖犹豫着先出手还是干脆死在沈长风手里也好,她却意外感觉到头顶温柔的碰触,就跟之前很多次那样。 唐糖愕然,终于抬起头来,沈长风正低头看着她,唐糖看见,那双依然清澈的眼眸,目光复杂,但没有厌恶。 唐糖的委屈顿时泛滥,她终究还是个半大不熟的少女,在这样的境况下,压力早就满溢,一下子感受到沈长风的温柔,眼眶一下子酸涩:“我……”她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长风一如平常般对她温和的笑了笑:“我都知道。” 然后,抬起头看向李明月,叹息着重复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好歹她也是你妹妹。” 唐糖揉了揉鼻子,破涕而笑,她已经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对自己是否能洗清也不在意,沈长风相信她,她就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李明月露出不解的神情,还和平时一样温温柔柔的道:“沈公子,你为何这么说呢?” 沈长风目光平和的看过去:“唐糖不会这么做的。”他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单纯觉得这种事情,不会是唐糖做的。 沈长风一直以来对待唐糖都怀有模棱两可的想法,把她当做不成熟的孩子,觉得照顾她是天经地义的,但至于为何天经地义,沈长风从未深刻剖析过这份心里。 直到刚才,千夫所指之下,看到这个少女孤独的被所有人围困在中心,那种明明无助却又不得不假装倔强的样子,让他的心猛然间抽痛起来。 有些东西,也在这个时候渐渐清晰,明朗起来。 沈长风一直沉默着,其实是在思考自己的内心,曾经把唐糖摆在什么位置,以后又将放在何处。 当某个想法突然闪现在脑海中,沈长风慌了,又坦然了,怀着矛盾的心里,他不假思索的,就这么开口了。 李明月垂下头去,模样有些可怜:“我也相信辰星不会做这些事情,虽然她隐瞒自己五毒弟子的身份,但我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被下人扶着坐上肩舆,准备离开的越王听了这话,震惊道:“她不是从小生活在道观,怎么是五毒弟子?” 李明月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巴,有些惊恐的对唐糖道:“辰星,抱歉,我说错话了。” 唐糖厌恶的皱起眉头,她知道,李明月是故意的。 沈长风摇了摇头,唐糖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心机很深,绝不是唐糖能对付的。 “义父!”李冲大步走到李贞面前,道:“其实我已经查出来,李辰星并不在道观长大,而是被五毒南栖凤收去当了五毒弟子,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五毒,此次回来,突然找义父您认亲,接着新津府就出现了尸人,我早就对此有所怀疑,请父王莫怪罪我私自调查这些。” 李贞闭上眼睛往后靠,有些无力道:“冲儿,本王把这件事交给你去管,告诉本王一个结果。” 李冲抱拳:“是。” 随后,李贞摆了摆手,肩舆重新被抬起来,一步步的从人群里退出去,仿佛从未来过。 人群里,也因为唐糖身份曝光,起了新一轮的议论。 “她是五毒的人,听见了没有?” “是啊,我记得她娘就是五毒圣女。” “难怪,这个邪恶的法术就是五毒传出来的。” “妖女的女儿,果然也是妖女。” “一定要烧死她!” “但她可是郡主啊……” “郡主怎么了,琅琊王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 …… 终于,有个白胡子老头站出来,代表众人跪下,对着李冲恳求道:“琅琊王,您是我们蜀州所有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没有人不敬重您,今日,老朽代表新津府的百姓可否问您一句,越王府的郡主,害死了这么多人,是不是杀得?” 李冲双手往后背在身后,身材并不十分魁梧,但全身的威慑力并不小,他鹰隼般的眼眸沉着冷静,又毒辣阴狠,在将视线放到唐糖身上时,冷冷道:“自然杀得,不管是谁,只要是犯了法,就要接受惩罚。” “好!”白胡子老头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她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我们想亲眼看着她被处死。” 唐糖的眼里没有这些人,只仰头望着身边的男人,黑黝黝的眸子像是入住了星辰,放出明亮的光芒,她翘起调皮的笑意,道:“臭道士,我能不能把他们都杀了。” 沈长风敲了敲她的额头:“不准滥杀无辜。” 唐糖皱了皱鼻子,他们都要自己的命诶,她不杀的话,怎么逃出去。 “不过,是以你生命安全为前提。”沈长风又加了一句。 唐糖眼眸乍亮,唇角的弧线拉长,拽了拽沈长风的袖子,心口满满的感动,有一种所有人与她为敌,他也会站在自己身边的自豪感。 唐糖压低声音道:“那等会儿,我就把他们都吹晕了,我们逃吧。” 她才不会傻到自杀明智呢,当然是活着才有希望给自己洗刷冤屈。 沈长风余光打量着李冲和他的属下,这里,唯有他们是阻碍,就是不知道李冲的功夫如何。 “我拖着他们,你先跑。”沈长风贴着唐糖耳边说道。 唐糖哼一声:“不行,一起走。” 这边两人暗自商量逃跑,对面,李冲似乎看穿了唐糖他们的计谋,大手一摆,顷刻无数兵士从四周靠拢过来。 唐糖暗自看了圈,没想到,人数比自己想象的还多,而且每个都手持弓箭,并非虚张声势。 李冲看向唐糖,声音冷寒道:“辰星郡主,请吧。” 唐糖单手持着笛子背在身后,扭头:“我凭什么听你的?” 李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在义父的面子上,我才对你客气,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唐糖瞪着硕大的乌黑眼珠子,表情讥笑道。 李明月跑出来:“辰星,你先跟着去吧,我一定会救你的,只要不是你做的,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唐糖吊着一双眼睛看李明月,好笑道:“我今天才发现,你对我真是姐妹情深。” 李冲伸手拦住李明月:“明月,多说无益,你这个妹妹冥顽不灵,已经走火入魔。” 唐糖靠在沈长风身边,宽大的袖袍遮掩下,她勾了勾沈长风的手指头,那意思是——准备好,跑了! 沈长风感受柔软的手指头,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心口被一片羽毛拂过一般,有些发痒。 唐糖哪知道沈长风心里想什么,她抬起右手,就要吹奏。 而那边,李冲也摆手,让属下们上。 “等一下。”清亮的女声自空中飘来,大家一起抬头看过去。 第八十五章 没有天理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弯月西移,星光黯淡。 突兀的,一抹异常艳丽的红色闪现在众人面前,就好像瞬间炸裂开的芍药,浓烈奔放。 原本剑拔弩张的僵持情形,因为这人的出现,都有了不同反应。 火光熠熠下,照出一张秀丽至极的面容,黑眸灵动,嘴角挑着若有似无的笑,斜挑的眼角仿佛做什么都胜券在握,而清透的黑眸眨动间,让人感觉无比真诚讨喜。 琅琊王李冲凝视这张脸片刻,沉着脸道:“你是谁?” 沈灵均笑着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件事要说。” 沈长风见到沈灵均出现,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在他心里,沈灵均自小古灵精怪,聪明绝顶,长大后身为大理寺卿更是慧黠冷静,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到的。而她脸上永远自信的笑容,更给了沈长风一种安定的作用。 唐糖原本抬高的右手放下来,也是惊讶道:“沈灵均,你是不是帮我打架来了?” 看到沈灵均,唐糖也是很开心的,心里打着小九九,有沈灵均的地方,必然就有苏木头,再打起来,她可就什么都不怕了。 李冲的眼神黑沉阴鸷,语气也阴冷:“你们是一伙的。” 沈灵均无语的斜了唐糖一眼:“我们是文化人,当然是来讲理的了。” 旁边围观人窃窃私语,都在讨论这个突然从天上飞过来的女人是谁,也担心妖女今天就要被轻易放走了。 因此,有人大着胆子开口道:“王爷,既然是一伙的,草民以为应该一起抓了。” “对,和妖女在一起的,肯定都是同谋。” “王爷,不能放过啊!” …… 李明月站在一边,自人群阴影之下暗暗打量,她微不可见的蹙眉——这个女人是谁? 从上而下的打量,最后把目光放在沈灵均的眼睛上,她不可否认,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清透至发亮,就是星光也没有这般明亮。 忽而,沈灵均感觉到似的,眼睛突然也看过来。 李明月呼吸一滞,这眼睛,好可怕,似乎能窥探人的内心。 “你们连本将军也要一起抓吗?”懒洋洋的语调,却带着天生就有的狂霸。 随着语声响起,人们自动退避开,当先可见两位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然后是迈着大步,稳健而来的身材魁梧的男人。 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与生俱来令人胆寒的气场,赵祁便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在西北征战多年,日积月累积攒成全身的狂傲霸气,无形的散发出来,让人不知不觉就感到呼吸都紧张。 李冲乍见也是一惊,黑沉的眸子缩了缩,薄唇启口:“赵将军。” 赵祁咧了咧嘴角,笑的疏狂:“琅琊王。”语气淡淡,眼睛却盯着身边的人,都不带看李冲一下。 李冲皱眉,视线放到赵祁身边,又愣了愣。 那是一个清瘦的女子,身穿蕊黄色衣裙,面貌清秀精致,但肤色苍白若纸,神情清冽冷淡,一双眼眸清如寒潭,眉宇间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给人一种冷艳的舒适感,就仿佛天山顶上的雪莲,圣洁不可侵犯。 李冲意外的是,赵祁看向这个女子的眼神,温柔的根本不像他。李冲当然也是听过赵祁各种传说的,但传说中没有一样符合眼前的情境。 其实李冲见到赵祁还是有点犯怵的,他挂着王爷名头但手里兵权不多,不像赵祁手握几十万重兵,在大唐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在李冲愣怔之间,他感觉自身边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寒气,冰冻般的气息有一瞬间让他好像置身在寒冬腊月。 他拧着眉头转头,入眼就是一片纯粹的白,如冬日初雪。再往上看,黑夜的火把光照下,线条冷硬的侧脸完美呈现在他眼前,行走间,袖摆轻晃,墨发微扬,说不出的神采动人。 饶是李冲都不得不叹一句,这个男子,真是他见过最好看的。 “赵祁,你们怎么都来了?”唐糖原以为只来了沈灵均和苏幕遮,没想到赵祁带着一大帮子人全出现了。 一个笑眯眯的声音道:“当然是来给你撑腰做主的。” 随着说话声,出现的是一个蓝衣女子,眉眼弯弯,天生一张笑脸,不过此刻一只手捂着半边脸,时不时的还抿抿唇角,发出嘶嘶声。 旁边站着持剑的少侠,眉目修长,相貌俊朗,全身洒脱不羁。 唐糖拍掌:“月见,李梦白!” 月见对着她笑笑,忽然扯到牙齿,疼的揉脸颊。 李梦白关切道:“没事吧?” 其实他们两原本不用来,月见睡了一天一夜实在睡够了,无聊的非要来看看热闹。 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新津府的百姓还处于发懵状态,而李冲和李明月眼睛转了几圈,却是想不通他们的目的。 月见抱了抱拳:“琅琊王。” 李冲是见过月见的,也知道她现在是皇帝亲侍,所以对于她突然出现更产生了许多疑问。 “月见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冲黑眸中含着打量与沉思。 月见现在嘴巴张不太开,所以说话更加轻声,弯着眼角道:“琅琊王别误会,我这次过来是赈灾的,顺便这边有朋友就来看看,不过我今晚听闻我的朋友和王爷发生了点不愉快,就跟过来瞧瞧了。” 李冲皱眉:“辰星郡主是你的朋友?” 月见含笑道:“自然,我与辰星郡主有过一段交情。” 李明月和李冲对视一眼,倒觉得现在这个事情似乎有些不好办。 月见又笑道:“王爷放心,我不过是来看看,决不干涉王爷的任何事情,当然,这属于我的私事,完全和皇上无关。”作为皇帝亲侍,月见的随意走动,都不难让人怀疑是否与皇帝有关,尤其是出现在身份敏感的越王蜀地。 这会儿,月见的手没有捂住脸,唐糖扑哧笑道:“月见,你的脸怎么方了?” 月见望天,赶紧又捂住那半边脸。 沈灵均和沈长风兄妹两同时看向唐糖,觉得她是不是和封正一样脑子缺根筋,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李冲抬着下巴,傲然道:“不知几位出现有什么事,若是为了辰星郡主,恐怕还是不用说出口了,李辰星做出如此有违天理之事,就算皇上知晓了,也不会轻饶吧。” 李明月大大方方的走出来,面上挂着贤淑的笑容,道:“既然有赵将军和月见大人他们求情,我看这事就算了吧,我们私下解决好了。” 沈灵均特意多看了李明月一眼,她刚才就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此刻更加有些兴味的盯着她。 其他人也听出大概了,李明月这番话明着是给唐糖求情,暗地里其实连带着把赵祁和月见都拖下水了,说他们徇私忘公,以权压人。 不等他们说话,最外围的人群发出各种声响—— “王爷,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我那冤死的婆婆和丈夫,还有新津府这么多百姓,难道都白死了吗?” “唉,我们老百姓的命不值钱,我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 沸沸扬扬的声音在最外圈响起,民怨沸腾。 赵祁掏掏耳朵,不轻不重的喝道:“都给老子闭嘴。”不怒自威。 安静下来后,赵祁看向沈灵均,意思是——有什么话赶紧说。 沈灵均双手环胸,手指尖敲了敲刀柄,目光注视李明月,含笑道:“这位便是明月郡主吧。” 李明月也在回看她,眼波流转,不知对方何意,颔首:“是。” “既然明月郡主在这里,这个事情就好办了。”沈灵均眯着眼笑道:“省得我们再找你过来。” 李明月不解:“你是谁,为何找我?” 沈灵均环臂支着下巴,语带深意道:“想问问你是不是认识一个人。” 李明月眼中一片茫然:“谁?” 沈灵均却是不说了,踱步到李冲面前:“琅琊王爷,不知道你们为何抓辰星郡主呢?” 李冲自持身份,不屑与她对话,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 心腹手下朗声道:“新津府出现尸人作怪,在我们王爷侦查之下,发现一切都是李辰星在背后所为,今日不仅在她房间内搜出尸咒秘笈与药粉,还活捉现场,这前面几口大缸便是李辰星所炼的尸人,而外面那些,也出自她手笔。此女子心思恶毒,祸害百姓,我们王爷现在要捉拿归案,给新津府百姓一个交代。” 唐糖撇嘴:“屁,我都是被李明月骗过来的。”还被关了大半天呢,当然这个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太有损她唐糖的形象了。 沈灵均听后,一脸郑重的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李冲似乎耐心用尽,道:“认证物质具在,劳烦各位不要浪费时间。” “物证呢?我能不能看看?”沈灵均眨眨眼,笑弯起唇角。 这个笑容简单纯粹,配合着清澈的眼眸,好像就只是一个怀有好奇之心的少女,瞬间掩盖了沈灵均眼中所有的狡黠。 第八十六章 当年的真相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月见捂着脸,暗地里跟李梦白说道:“你师叔祖以后跟沈灵均成亲了,肯定压不住她。” 眼神看向苏幕遮的背影,默默同情了一把。 李梦白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又突然间想到,他也没资格同情苏幕遮啊,自己还不是给月见制的死死的。 不过,李梦白揉了揉胸口,嘴角往上扬,好像还挺心甘情愿的。 戏时和洛城落在两人身边的树上,闻言,戏时好奇一问:“苏幕遮怎么就压不住沈灵均了,他比沈灵均还瘦?” 洛城扶额:“乖,你还是孩子,不要问。” 心里嘀咕,这都什么人啊,太不靠谱,简直就是教坏小孩子。 前面一群人倒是没他们几个想的复杂,等着琅琊王李冲拿物证出来呢。 李冲往旁边属下看了眼,那人捧着手中那团东西出来,李冲道:“物证就在这里,但不是谁都能看的。” 沈灵均对着叶清芷抬了抬下巴——清芷,上。 叶清芷无语,沈灵均这眼神就跟她训练大理寺府里头那只花狸猫,叫它跳圈圈的时候差不多。 沈灵均眨眨眼,怎么,叶清芷没接收到自己的讯号,不由得看了眼苏幕遮,不对啊,他们两个也经常用眼神交流来着。 苏幕遮果然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眸清淡,又隐含着默契。 叶清芷在心里叹了口气,才移步上前。 但她才走了没几步,李冲身边的人没有得到李冲允许,突然发难,伸手要推开人。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蓝影突然窜出来,挡在叶清芷面前,娇斥道:“谁敢动。” 李冲惊讶之下,皱紧了眉头——这个女子是谁,随身还携带暗卫。 赵祁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以身高优势俯视矮他半个头的李冲,口吻慵懒但强硬:“本将军看看,没问题吧?” 李冲心中顿时了然,看起来这个女子和赵祁关系不一般。 随后,李冲对着自己的手下点了点头,那手下不敢不从。 神乐先接过来,打开包裹着的布匹之后,看到里面有一个卷轴,另外几个纸包,他先把卷轴打开,检查完没问题,才递给叶清芷:“叶姑娘,你看看。” 叶清芷展开卷轴,凝眉细看片刻,抬头看沈灵均:“灵儿,你那个给我。” 沈灵均点头:“嗯,好。”抬头看了眼苏幕遮,后者把手中的一个卷轴展开,与叶清芷手中的一幅并列摆放。 两幅卷轴放一起,几乎看不出差别,一模一样。 李冲见到沈灵均这边也掏出一个卷轴来,不禁讶然:“你们怎么会有尸咒秘笈。” 在叶清芷仔细比对的时候,沈灵均笑着道:“那就得问明月郡主了啊。” 李明月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还是挂着微笑道:“我不太明白,请详说。”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敲了敲下巴,缓缓道:“我刚才不是问你是不是认识一个人吗?” 李明月越发搞不懂她要干什么,只点头道:“对,可是你没说。” 沈灵均一笑:“难道你看到这两幅卷轴,没想到谁吗?” 李明月抿唇笑着摇头:“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齐维新,认识吧?”沈灵均忽然道。 李明月全身一震,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但也很快的就舒展开,笑了笑:“没听过,莫非在王府里做过事。” 沈灵均老神在在道:“齐维新,还有个名字,叫七心老人,估计听过的人会多一点。” 苏幕遮拿出来的这幅卷轴,就是之前他们两个用齐维新留下的那把钥匙找到的东西。这卷轴上所作的不是画也不是字帖,而是一本蛊术秘笈——尸咒的秘笈,上面详细描绘了如何炼尸的过程与方法。 当时他们取出来看了东西之后,想着莫非七心老人就是那个炼尸之人,他正是十五年前突然在江湖消失,而当年的事情,可能也是他做的。 不过,齐维新死了,又是谁杀的她?难道还有其他合伙的不成? 后来苏幕遮通过关系查问,从鲁十七那边得知,齐维新在十五年前自愿退出师门,他跟鲁十七说自己助纣为虐,无意中干了一件天地不容的事情,心中很是懊悔,还因此间接害死了一个年轻的女人。齐维新自知罪孽深重,又没有勇气出来承担,只能隐退江湖。 沈灵均他们马上联想到十五年前的事情,怀疑齐维新所说的那个女子就是唐糖她娘。如果他因此隐退,那尸咒的炼术之人就不可能是他。 七心老人这个名字说出来,李明月又是轻轻一颤,脸色都苍白几分。 李冲拧着眉头,道:“七心老人,就是那个专门做赝品的人?” 沈灵均微笑:“琅琊王见多识广,果然是听过的。” “和他有什么关系?” “王爷静候就知道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叶清芷对着潋霜点了一下头,后者拿出笔墨交给叶清芷。 叶清芷以笔沾墨水,边对大家道:“七心老人每做一副赝品或者仿制一样东西,都会留下一个印记,这个印记很小,基本上没人注意到,而且由于用了特殊的药水,必须要用相克的药水洗掉。” 叶清芷已经点了点卷轴最下面的左边,随着墨汁化开,赫然出现两个字——七心,正是齐维新的名字。 大家都一副惊奇的模样,又是感叹七心老人的手艺,更加赞叹叶清芷博学。 李冲不以为然道:“不管出自谁手,东西藏在李辰星房间里,只能证明这两个人有说图谋。” 在他说话的时候,叶清芷取出火折子,突然把卷轴点燃了。 李冲一瞬间产生一个念头——她想毁尸灭迹! 而李明月也是惊的瞪大眼睛,手指头无意识的蜷缩起来。 唐糖扯了扯沈长风的衣袖,感动道:“没想到叶清芷这么狠。” 沈长风也不解,为何叶清芷突然有这个举动。 李冲旁边的两个手下一下子冲过去,就要抢回来。 时雨和潋霜持剑挡在叶清芷面前,表情肃杀,谁要敢有所行动,肯定不会对他客气。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沈灵均他们淡定的看着叶清芷手中的卷轴,渐渐的,其他人也发现,那卷轴居然没有被烧掉,而是变成了一张黑黄色的胶纸。 叶清芷清冽的嗓音道:“七心老人还有个习惯,他会在每一副作品背后留字,火烧可见。” 这一番变故,让大家都惊的说不出话来,甚至都怀疑这个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是不是和那个七心老人有关。 火烧之后,那卷轴上果然浮现出几行字体,那字凌乱草率,可见写的比较着急,但见上书—— 吾于十五年前受越王妃所托,仿制一份秘笈,当时虽觉奇怪但并未多想,以为王妃收藏之用。然几日后听闻郊外变故,细细打听之下,原来与吾之作有关,惊心之下甚觉内疚,吾不曾想无意中害死无辜之人。自此事后,吾痛苦不堪,断绝师门情谊,隐匿江湖,欲了此残生。然无独有偶,十五年后,故人之后再次找上门,逼迫之下吾将东西交与明月郡主,但实在不想她去害人,所以背地里又做了一份,存放于滕元阁,希望有缘之人能看到。 吾时日无多,寥寥几笔,望有人能看到,将真相浮于尘世。 最后署名——七心老人齐维新 “什么?”李明月惨白着脸,连连后退:“不可能,你们陷害我。” 她恨恨的盯着叶清芷手中的卷轴,又突然冲过去,想要撕碎。 潋霜怕她伤害叶清芷,一把手推开,李明月收势不及,顿时往后跌倒在地,她拼命摇头:“你们无中生有,是你们陷害我的。” 沈灵均看向李冲,问道:“王爷,普天之下,可有谁能仿冒七心老人的手笔?” 李冲紧绷下颚线,垂眸盖住眼中寒气,咬牙吐出两个字:“没有。” 顿时,人群哗然,大家都被惊的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发声—— “原来是明月郡主做的?” “天呐,真是看不出来,好可怕。” “如今看来,辰星郡主说的是对的,她是被李明月陷害的。” “这么说,李明月才是妖女?” “何止,老夫听这话的意思,十五年前的事情也有些蹊跷啊!” …… 这些话语都没有影响场中几个人,他们看向李明月,再看李冲,似乎在等待他会怎么做。 终于,李冲缓慢的转过身,似乎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明月,咬着压根道:“明月,难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李明月褪去脸上温柔贤淑,手握拳头,头别向一侧:“不是我。” 唐糖哼道:“李明月,你陷害我的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完。” 李明月抬头看向唐糖,十五年前,她五岁了,她是有记忆的。自从唐糖的母亲入住王府之后,她再也没用从母妃脸上看到过笑容,甚至,对她的管教也更加严厉,动不动就要挨一顿打骂。 李明月恨唐糖的娘,也恨唐糖,从幼年就开始的恨意,以为唐糖消失不见后会消失。 第八十七章 抱过亲过没?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当唐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李明月才发现,这股恨意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磨掉,反而更加浓烈。 特别当她发现离开越王府的唐糖活的那么恣意潇洒,居然完全没有受到当年那件事的影响,甚至更加鲜活明亮。 反观自己,李明月兢兢业业的做着一个郡主该做的一切,这种重复而沉闷的生活让她的恨意达到一个顶峰,她决定,不管如何,要让悲剧重蹈,让唐糖步上和她娘一样的后尘。 李明月感觉眼前一暗,目光对上李冲狭长的眸子,那眼睛里写着失望,还有一抹狠厉,她只重复着一句话:“不是我,不是我……” 李冲伸出手,抚上李明月的头顶:“明月,如果真是你做的,我也保不了你。”因为,就在刚才,他夸下海口,就算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他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收回来。 李明月感觉眼前都黑了,身子一歪,往侧面倒过去。 沈灵均遗憾的摇摇头,跟苏幕遮道:“承受能力太差了。”她本来以为还有一场好戏呢。 苏幕遮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这丫头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跟遇到新奇事物的孩子一样,耀眼的令他心跳。 李冲让人带着李明月下山,这个事情,还需要好好盘问一番。 唐糖跳出来,伸手拦住,扬起下巴,道:“刚才冤枉我的时候不是说要烧死我吗,怎么,换了李明月就可以带下去再查了,我不答应!” 李冲眼眸燃起怒气,极力的压抑着:“辰星郡主,请让开。” 唐糖握着笛子敲手心,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傲娇道:“不让,你们冤枉我这个事没完。” “那你想怎么样?” 唐糖甩了甩头发,自从进入王府后,取掉了发梢铃铛,没听到银铃声,有些不习惯的抹了抹头发,笑眯起眼眸,道:“那当然也让她尝一下被火烧的滋味喽。” 李冲甩袖往后摆,冷肃着脸,道:“辰星郡主,这里是越王爷的蜀地,一切听凭他老人家处置。” 这话别人没听懂,月见他们却是明白了。言下之意是,不管犯事的是不是李明月,他都要带回去,问过越王之后再做打算。而且,作为分属地,非重大事情,连皇帝一般都不会干涉。 李明月听到后,也恢复了一些神气,开口道:“不管是谁陷害我,我都会叫我父王来做主的。” 唐糖乌黑滚大的眼珠子眯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婴儿肥的圆润脸蛋也转冷,表情带着几分邪气:“看谁能带走。” 说着话,唐糖右手一翻,笛子横摆,嘴唇对上去,就要吹奏。 李冲的脸色也不好看:“辰星郡主,请不要无理取闹。” 又到僵持之时,叶清芷走过来,眼眸淡淡瞥到李明月身上:“我有几个问题,可否问一下明月郡主。” 叶清芷的声音虽冷淡,但她又是极为有礼的人,客套生疏但又叫人不反感。 特别是,叶清芷说完这句话之后,赵祁立马站到她身边,手中卷起叶清芷落在背后的一缕碎发,眼睛看向李冲,那眼神看似慵懒随意但又无比锐利冰寒,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李冲不给叶清芷面子,但不能不给赵祁面子,所以他刻板着脸,点头:“请问。” 这个时候,附近的村名已让李冲的手下遣散,门前的大缸也一并都抬回府衙里,容仵作查看。 所以,现场只剩下他们一群人,连空气都透着安静。 李明月的神情还有些恍惚,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本应该是天衣无缝的计谋。 叶清芷看向李明月,道:“明月郡主,你按着这个方子炼尸,可发现什么问题?” 李明月有些反应不及的抬起头,褪去平日温驯柔和的一面,寒着脸道:“我说了,不是我。” 叶清芷似乎不在意她是不是承认,自顾说道:“我相信你应该失败了很多次,甚至没有成功过。不过,你大概也发现了,这群人里面只有几个是特别的。” 李明月抬眸对上叶清芷清透的眼睛,那冷然的面容不带一丝起伏,说话的时候也是波澜不惊般的陈述,她微微皱起眉。 “尸咒原本就是很难炼成,但我在何贤任的身上发现了一种奇怪的药物,这种药的存在,会促成尸咒的成功,所以何贤任表现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行为,他有自己的意识和思维。我一开始以为何贤任误食过什么药材……”叶清芷挑起嘴角,笑容清淡但自信:“直到我在上官飞身上也发现拥有同一种药物。” 原本叶清芷的长相属于清秀,绝对算不上天香国色,但这一抹笑容绽放在她白玉般的脸上,居然使得整张脸都柔和起来,放出异样的光彩,美艳动人极了。 赵祁一直注视着她,此刻真是心动的发痒,恨不得搂住了狠狠亲一口。他的拇指摩挲过嘴唇,仿佛上面还留存着一丝芳香气息。 其他人当然没赵祁这么流氓,所以都在听叶清芷说的话。 李明月恍惚了一下,呐呐道:“什么药材。” 叶清芷摇头:“我目前还不太清楚,不过,如果能搞清楚这种药物如何提炼出来,炼术必定会成功。” “你应该也发现了,所以不惜惊动新津府百姓,也要追杀上官飞,对不对?”沈灵均双手环胸,站出来道。 苏幕遮站在沈灵均身边,以凉薄浅淡的声音道:“还有,上官府失踪的那几个人,应该也和这个事情有关。” 不等李明月作何反应,叶清芷道:“你能否告知我,上官府其他的几个尸人在哪里?” 李明月的眼眸有些涣散,她在这个晚上经历太多,一时间精神憔悴,反应不及,只摇着头看李冲:“求求你带我走,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沈灵均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这个李明月不像是会干大事的人啊,还是她太会伪装了? 李冲沉着脸道:“我今天必须要带明月回去见义父,还请各位让一下路,这件事情查明后,若真是明月做的,义父第一个不会饶恕她。” 沈灵均看赵祁,赵祁一脸随便你怎么遭,老子不操心这事的表情。 沈灵均再看月见,月见捂着脸,从她弯着的眉眼就看出,她就是纯粹来看戏的。 沈灵均望天,这几个人能不能靠谱点。 最后,沈灵均看叶清芷:“问完了没有?” 叶清芷道:“明月郡主不肯配合,我想也问不出什么来。” 沈灵均摊手:“那就换个地方问吧。” 看这意思,沈灵均是要放李明月走人了,唐糖哼了一声,跳出去要阻拦,沈长风拽住她的后衣领,对着她摇了摇头。 眼睁睁看着李冲带着手下一群人以及李明月从这边离开,唐糖跳脚道:“你们不是来帮我的嘛,怎么还把人给放了!” 沈灵均闲闲的瞥她一眼:“不帮你的话,你现在的罪名能洗脱?” 唐糖一听有道理,不过还是不高兴:“沈灵均,你干什么放她走,李冲是她未婚夫,肯定要帮她掩盖罪证的。” 晚风中,叶清芷的衣袍飞扬,更显得她身材娇小清瘦,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一样,但她的话语声又比谁都沉静:“我认为,她不是那个炼尸的人。” 唐糖眨眨眼:“怎么会,她都有蛊术秘笈!” 沈灵均敲了敲下巴,道:“这也正是我们想不通的地方。” 唐糖叉腰道:“那你们也不该放了她,关起来让洛城严刑逼供!” 洛城望天,他什么时候在大家心目中就是一个酷吏的形象了? 戏时听到唐糖这么说,里面帮洛城开脱道:“唐糖你别瞎说,洛城向来不逼供,只严刑!” 洛城扶额,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沈长风伸手拍了拍唐糖的头:“好了,灵儿他们这么做,必然有他们的道理。” 唐糖抱臂扭个身:“哼,都是鱼唇的中原人。” 一群人下山,沈灵均问唐糖:“今天还回不回王府住了?” 唐糖摇头:“不要,我要去汀字坊,给我留一间房。” 大家都猜到了,反正空房还有,回头让清和蝉羽再打扫两间出来就行。 唐糖看到在她前面的月见还捂着脸,跳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月见,我看看你的方脸。” 月见用舌尖舔了舔那块红肿的地方,还没有消肿的迹象,放下手:“看吧。” 唐糖用一根手指头戳了月见肿起来的那个小包,笑着道:“哈哈哈~你变成方脸更好看。” 月见疼的嘶啦一声,赶紧捂住。 李梦白立马喊道:“唐糖,你别乱动啊。” 唐糖一双乌黑的大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笑的像偷腥的猫一般:“哦~”语音往上,还故意拖长了音节,配着她的笑脸,一副我看出来什么的表情。 李梦白让她瞧的俊脸发红,干咳两声,看别处去。 唐糖扑到月见身上,扒着她的肩膀,一个劲问道:“月见,你和李梦白是不是在一起了?抱过没?亲过了?” 第八十八章 草还是兔子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月见现在不止牙疼,头也开始疼了,后悔今晚这场热闹是不是不该看。 沈灵均和沈长风并排走时,看着前面欢脱的唐糖,忍不住开口道:“你说她是刺激过大了还是没心没肺。” 沈长风双眸凝视着前方活泼乱动的青色娇小身影,语声柔和道:“有些人,只是用没心没肺来掩盖其他所有的情感。” 若不是这段时间了解唐糖那么多事情,见到她不同的一面,他可能也会觉得唐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胡天乱地的孩子。 沈灵均特意看了沈长风一眼,就见他侧脸温柔似水,黑色的眼眸直视前面,一刻也没有转动,嘴角还带着微微可见的笑容。 沈灵均抿起嘴角轻轻一笑——看来,阿风还是被这个妖孽拿下了。 “笑什么?”耳边响起凉薄的声音。 沈灵均侧头,对上苏幕遮黑色深沉的目光,黑如浓墨,因而深邃。 “我在想,饵抛下了,就看鱼上不上钩。” 苏幕遮道:“今天晚上,那人若是来了,自然会上钩。” “那你猜他来不来?” “来。” 沈灵均好奇他为何答的这么肯定,不由问道:“为什么?” 苏幕遮目视前方,远山黑如鬼魅,分不清树还是影,他低沉的嗓音犹如早春的风,带着一股凉意道:“自己亲自谋划的一场戏,当然会过来看看结果如何。” 沈灵均轻笑道:“那他肯定要失望了。” 随后,沈灵均想起什么,招手喊来洛城,附耳说了几句,洛城听后点头,带着戏时一瞬间飞隐在黑暗中。 等沈灵均再回来,苏幕遮问道:“你让洛城去越王府了?” 沈灵均眼眸中露出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苏幕遮挑嘴:“因为李明月死了,她的罪名就坐实了。” 沈灵均眯起眼:“嗯,所以我要防患于未然。” 回到汀字坊已经不早,清和蝉羽手脚麻利,不一会就收拾干净了两间客房,让唐糖和沈长风住下。 唐糖洗完澡躺倒床上,一下子就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半天,索性就爬起来。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还想着要去厨房摸点吃的,她以前只要心情不好了,就喜欢找点吃的,吃饱了,心情就好了。 但今天很不幸,厨房一点吃的都没有,连筐里几根红薯还是秋天留下的,干了吧唧的,叫人没有胃口。 唐糖扶住门框,噘着嘴出来,一个黑色的小影子跑过,她身子一跃,再落地,手中多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野猫也是很聪明的动物,自从知道苏宅有吃食之后,就干脆待着不走,把这里当家了,而且经过蝉羽和清和的喂食,府里头几只猫猫狗狗都肥了一大圈。 唐糖挠着猫的肚子,舒服的它喵呜两声,干脆趴在她手臂上不动了。 等唐糖再返回客房,趴在庭院中的石桌上,看着天空中几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发起呆来。 直到一声温和的声音响起:“怎么不睡觉?” 唐糖猛的被惊醒,手指头不小心掐了猫肚子一下,疼的那只猫马上跳起来,浑身毛发直竖,还不忘用利爪抓唐糖的手背。 “哎……”唐糖一看手背上两道红印子,跳起来,气道:“死猫!明天做猫鱼汤!” 沈长风笑着摇头,什么猫鱼汤,亏她想得出来。 唐糖坐到石桌上,把手背伸出去给他看,埋怨道:“臭道士,都是你。” 雪白的手背两道红印子特别明显,还隐隐带着血迹,沈长风皱眉道:“我去拿药,你等着。” 唐糖支着下巴看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嘴角上扬,心里有些高兴。 沈长风很快就回来,轻柔的替唐糖抹上一层药膏,边交代道:“今晚伤口不能碰水。” 唐糖看着他低头用手指沾了药膏,然后在自己手背一点点抹均匀,样子很专注,表情是惯常的温和,一时间有点发懵,忍不住问道:“臭道士,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沈长风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涂抹药膏,等抹的差不多了,直起身来,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唐糖的发顶:“以后小心点。” 唐糖被抓伤的手背放到唇前,用嘴呼了一口气,歪头看着沈长风收拾东西,用脚尖碰了碰沈长风的手臂:“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沈长风侧过身,两双眼睛对上,一个执拗固执,另一个平和温顺。 最终,沈长风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到石凳上,抬头道:“如果我不对你好,就没人对你好了。” 唐糖垂下眼睫,晃了晃荡空的双脚,撇嘴轻斥了一句:“臭道士。” 不知道为何,这个回答,让唐糖有些失望,她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夜空安宁,唯有几声虫叫围绕在彼此间,使得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唐糖觉得挺没意思的,就跳下来,往自己客房走:“我困了,睡觉去。” 沈长风想起什么,唤道:“唐糖。” “嗯?”唐糖眼眸一亮,翘着嘴角回头。 沈长风也站起来,道:“糖豆让李冲的人抓走了,明日我们去看看,让他把人放了。” 唐糖皱起一张小脸:“他抓糖豆干什么?” 沈长风把李冲带人去蔷薇苑搜查的事情说了一遍,唐糖越听越生气:“这个李冲,我怀疑他和李明月是一伙的!” 沈长风也觉得这个事情有些蹊跷,怎么会突然搜查蔷薇苑,莫非他之前就知道些什么? 唐糖转了转手中笛子,怒气腾腾道:“明天我去找他算账。” 沈长风劝道:“不要意气用事。” 唐糖扭脸:“我才不管。”她现在就是不痛快,找点出气的才好。 沈长风觉得不能继续这个话题,省得火上浇油,所以问道:“对了,你刚才为什么不睡觉,却坐在庭院里。”他准备睡觉关窗的时候,看到院中石凳上一个娇小身影,就忍不住出来了。 唐糖也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就觉得今晚心里乱极了,她现在可以确定,十五年前陷害自己娘亲的就是李明月的娘,但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人都死了,连报仇都报不了,而且李明月还给李冲带走了,唐糖越想越窝火。 对于蜀州这个地方,唐糖真的不太喜欢,感觉来了这里,就都是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她决定这次的事情结束后,再也不来了。 唐糖甩了甩手,委屈的扁嘴:“晚上没吃饭,饿了。” 这个说的是实话,她被李明月关了一个大白天,什么吃的没捞着,还受了一肚子气。虽然在回汀字坊前,在夜市的街头买了些糕点,但当时肚子里气没消,吃的不多。 现在夜深人静的,躺床上之后,就觉得肚子好饿啊,好难受,不开心。 沈长风看她委委屈屈的表情,走过去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微笑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唐糖皱皱鼻子:“我去过厨房了,什么都没有。” 其实厨房里还是有些剩饭的,只不过吃剩的菜都让清和蝉羽倒给野猫野狗了,明日再做新鲜的。 沈长风转了一圈,找到根萝卜,一把韭菜还有几个鸡蛋,以及一筐青菜,对唐糖道:“看来只有这些了,我给你做个韭菜炒蛋,萝卜青菜汤。” 唐糖双手捧着下巴,看沈长风刀法熟练的切萝卜,眨着乌黑的大眼睛,好奇道:“臭道士,你怎么还会做饭啊?” 沈长风切好了,再倒水,刷锅,然后去灶台后点火热锅,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很顺畅。 “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沈长风笑着反问。 唐糖歪着脑袋道:“看着就不会。” 沈长风温和一笑,道:“在道观里,饭菜都是我们师兄弟轮流做的。” 唐糖眨眨眼:“你们道观有没有女道士?” “嗯,有的?” 唐糖圆润的小脸蛋凝重起来了:“还真有?” “我师妹还有师姐她们,都是性格很不错的人。”沈长风把柴火放进去,看着里面燃烧的火把,随口回道。 唐糖趴在桌上,整个身体往前倾,眯起眼睛问道:“臭道士,那你有没有喜欢她们啊?” 沈长风愣了一下,喜欢同门师姐妹?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啊。 不过沈长风的迟疑在唐糖眼里变成了默认,她一拍桌子:“果然有,是哪个!” 沈长风扶额,微笑摇头道:“没有,我都当她们是亲人一样。” “哼!”唐糖坐回去,扭脸:“谁信啊,天天吃住在一起的,不是都说近什么得什么月嘛。” 沈长风帮着她说道:“近水楼台先得月。” 唐糖冷下脸:“承认了吧。” 沈长风哭笑不得,正了正脸色,道:“还有句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唐糖扑哧一声,大笑道:“那你是草还是兔子?” 沈长风再扔了一根柴火进去,眼角也带笑道:“其实道观里不论师兄弟还是师姐妹,我们关系都很好,就像一家人,现在很多人都下山了,很难得才会见一面。” 唐糖撑着一边侧脸,道:“你是不是挺想他们的?” 沈长风摇头:“见与不见,都是缘分。” 唐糖伸出一根手指头,无意识的在桌面画着圈圈,问道:“那我呢?” 第八十九章 用什么身份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长风抬头,看向唐糖,烛火下,少女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就好像她的另一个名字,将满天星空都收敛在内,迸发出万丈光芒。 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婴儿肥脸蛋圆润饱满,是属于少女独有的清秀可人,皮肤白皙至透明,仿佛吹弹可破,小巧的鼻子点缀在中间,微微一皱时,说不出的调皮娇俏。 而围绕在沈长风耳边的那三个字一直重复在他脑海里,让他一时间有点愣怔。 唐糖执着的望着他,仿佛这一次绝不让他逃避。 良久,沈长风起锅盛汤,背着唐糖,以异常柔和的嗓音道:“你不一样。” 唐糖弯起嘴角,笑的心满意足,连黑眸都闪烁出无边的笑意。 一盘韭菜炒蛋,一碗汤,加上重新炒过的饭,很简单,但对唐糖来说,比洛阳三品香大厨做的还好吃。 沈长风也没见过哪个人,吃他做的饭菜,能吃的这么满足,连他心底都暖和起来。 半夜的这段饭吃的不慢,唐糖吃饱后,沈长风又去收拾碗筷。 唐糖揉着肚子,再看着忙活的沈长风,突然有一种他们两个一起过日子的错觉。想想以后都是这样的话也不错,突然抿起嘴角偷笑起来。 沈长风洗干净手,正看到她笑的开心,嘴角也染上几分笑意:“笑什么呢?” “你好贤惠,像是小妻子。” 沈长风俊朗的脸僵了僵,这个比喻显然是不恰当的,不由得直接回了一句:“若你贤惠点,倒真有个小妻子的模样。” 一句话说完,沈长风自己先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就顺口说出来了,还是心中就这样想的? 沈长风转过身去,想避开这种尴尬,脸庞都自觉泛了一层红色,认为这话有点说过头,不大好,倒像是街头浪荡子弟常常调戏良家妇女的口吻一般。 说起来,沈长风是所有人里面最正经的一个,除了最初几年跟着沈灵均瞎混,他基本上都是在道观长大,平日也是极为稳重的,也不知道是今晚的气氛不对,还是夜色太撩人,他感觉自己有些失礼。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长风匆匆说完,当先跨一步走了出去。 外面夜更深,黑极了,但星辰也格外明亮,连心口都一并给点亮。 忽而,眼前闪了闪,青色身影拦在面前。沈长风低头,对上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眸,眼中揽尽星光,明媚动人。 “沈长风,你是不是喜欢我?” 少女的声音既清澈又酥软,微微歪着脑袋,嘴角往上挑,显出几分玩世不恭的表情。 沈长风的眼睛落在唐糖的身上,一时收不回来,脑海中被这一句炸的有些晕眩,身体都绷紧了。 唐糖皱起鼻子,笑意却是藏不住,娇蛮中透着可爱:“你就是喜欢我,我知道!” 这个时候,院中窜起一抹黑影,动作敏捷的往一个角落扑过去,稍后传来‘喵呜’一声。不知道是哪只猫在捕捉老鼠,或者半夜无聊寻找猎物消遣。 不管如何,这动静惊到了沈长风,他转开头,身体也迅速放松下来,往前走时,说道:“不早了,你今天应该累了,快些去睡吧。” 唐糖原地转个身,跺跺脚,娇呵道:“沈长风,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 她本是骄横又直白的性格,心里藏不住事情,想到什么必须说出来,不然会失眠的。 所以,唐糖再次掠起,落在沈长风前面,双手往两边伸直,挡住沈长风的路,抬起下巴:“不然不许你走。” 沈长风在心里叹口气,对唐糖有种无可奈何:“唐糖……” “说不说?” “唐糖……” “不是这句!” 沈长风看着她,就像看着个无理取闹的小丫头,笑了笑。 唐糖眯起眼睛,娇嫩圆润的脸蛋冷下来:“沈长风,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幼稚。” 沈长风真是愣住了,他没想到居然被唐糖看出来了。 “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敷衍我。”唐糖还跟他对上了,哼了一口气道:“沈长风,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不想跟我说话了?” 沈长风温和的脸上依然笑如春风,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发顶:“没有。”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般,没有任何逾越与不规矩。 “真的?”唐糖眨眨眼,眼睛明亮开。 沈长风点头:“嗯,不会讨厌你。” “那你喜欢我吗?”唐糖再问道。 沈长风眼眸动了动,随后温和一笑:“喜欢。” 唐糖抿着嘴偷笑,眉眼都笑弯了,继续问道:“哪种喜欢?” 少女的笑容明净耀眼,使得沈长风不敢注视,看向一旁,道:“我对你,就像灵儿那般。” 唐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后跺脚道:“我又不是你妹妹!” 说完,不知道想起什么,惊叫道:“沈长风,你不会是喜欢沈灵均吧?” 沈长风扶额,哭笑不得道:“你不要乱说。”让苏幕遮听到,可不得闹个大误会了。 唐糖明白了,沈长风这么长时间来对自己好,就是把自己当他妹妹了,可是,她才不要当什么妹妹呢,她就是喜欢跟沈长风在一起,喜欢他宠着自己,这个世上,除了师父之外,没有谁比沈长风对她更好。 特别是今天晚上,沈长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么坚定的就相信自己,唐糖感动不已,这份信任,弥足珍贵。 唐糖用笛子戳在沈长风的心口,固执的问道:“那你喜欢谁?你的师姐,师妹?上次见过的孔舞阳,还是别人?” 沈长风一直在道观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道观有师姐妹,但沈长风从来没产生过什么别的想法,就当是一家人生活,平淡而温馨。 下山后,沈长风没想到会遇到唐糖,这个叫他很多时间都无奈又处处忍让的女孩,他一直跟自己说,唐糖不过就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跟她计较。 沈长风垂头,对上唐糖的脸,小脸圆润,五官精致,还带着少女的清甜气息,随风吹到沈长风鼻尖,闻到乱人心神的淡淡香味。 沈长风心口微微一颤,是的,这个少女虽然带着稚气,但她也并不是一个孩子了。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又缓缓放开,似乎在心里经历什么挣扎。 唐糖看着他这么久都不说话,伸出去的手有些泛酸,但更酸的,却是她的眼眶,她有些委屈,但又倔强的扬起下巴,抿着唇道:“不说算了。” 唐糖收回手,脚尖点地转了个身,带着些怒气道:“哼!讨厌你。” 少女的身材娇小玲珑,黑夜衬托下,显出几分萧索孤寂。 沈长风突然起了一股冲动,未经思考,便忍不住开口道:“下次,我带你去无相山看看吧。” 唐糖撇嘴:“不去,什么无香有香的,我没兴趣。” 沈长风温润而笑,眼眸放出无限柔软:“灵霄阁在无相山,本来想带你去见见我师父,既然你没兴趣,那就算……” 不等沈长风把话说完,唐糖猛的转身:“不能算了!臭道士,你说什么,灵霄阁就是你当道士的地方?” 沈长风含笑点头:“嗯。” 唐糖眨了眨眼睛,原本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又放亮了,嘴角挑起调皮的笑容:“用什么身份见你师父?” “朋友。” 唐糖皱起鼻子:“不要。” 沈长风笑了:“那就妹妹吧。” 唐糖跳脚:“沈长风,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沈长风温柔的看着她:“那你说。” 唐糖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跳了一步,头往前倾,狡黠的笑道:“我说什么都行?” 沈长风对上她的视线:“都行。” 唐糖突然跳起来,往前扑过去,双手直接勾住沈长风的脖子,双脚也挂在他的腰上,眯起眼,作出恶狠狠的表情,道:“我要以情人的身份去见你师父!” 沈长风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是下意识的搂住了她的后背,手掌放在柔软的细腰上,只感觉比想象中更娇小。 少女甜美的香味直扑面门,沈长风心里所有的犹豫徘徊一下子散尽,满眼就是唐糖娇俏可爱的脸庞与笑容。 “好。”沈长风应了一声。 唐糖没想到沈长风回答的这么爽快,呆萌的愣了一下。 等她醒过神来,高兴的大叫一声,又想要跳,忘记了此刻挂在沈长风身上,差点掉下去。 沈长风拍了拍她的后背:“先下来。” 唐糖落地后,双手还缠着沈长风的脖子,让沈长风有些不好意思,拉她的手:“唐糖……” 唐糖扭脸:“不要,我就要这样跟你说话。” 幸亏半夜里,后厨无人。 沈长风低头,唐糖仰起脑袋,两人的视线就交缠在一起。 唐糖嘟着嘴唇,不依不饶道:“沈长风,那你说,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沈长风不知道唐糖为何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脸上有些微窘迫。 “不说我抱你一个晚上!”唐糖这般威胁。 沈长风略有些无奈道:“喜欢。” 唐糖弯起嘴角,瞳眸如星:“喜欢谁?” 沈长风也笑了:“你。” “我是谁?” “唐糖。” 第九十章 我喜欢唐糖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踮起脚尖,让两个人额头碰触在一起,温热的体温使得两个人心口同时一颤,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沈长风的眼睛,那清澈的瞳仁中清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重新说一遍。” 唐糖的声音低下来,小脸上的表情却是难得的认真,强调道:“完整的。” 被这样看着,沈长风避无可避,只能对上唐糖的目光,嘴角柔软了弧度,语声温和至极:“我喜欢唐糖。” 终于听到叫她满意的答案,唐糖的眼睛更亮了,好像满天星光一瞬间都被聚拢在内,她莹润的脸蛋如花开般绚烂,随后,收紧缠着沈长风脖子的双手,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到底有些身为女孩子的害羞,又迅速放开双手,跳着转个身,捂着嘴偷笑起来。 沈长风修长的手指触上脸庞,也弯起嘴角,视线放在前面少女的背影上,从未有过的温柔宠溺。 底下温柔缱绻,连吹过来的风都变的异常暖和。 而屋顶某个地方,目睹了这一切过程的神乐双手也捂着嘴巴,用脚尖踹了踹躺在旁边的凉月,压低声音道:“我们是不是当没看见啊?” 凉月双手交叉枕在脑袋后,望着天空中一颗星星,翻了翻白眼:“不然你跳出来说,你刚才全都偷听偷看到了?” 神乐扯了扯嘴角:“我又不是故意的。” 神乐和凉月还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今晚轮到他们值守,没想到见到这一出。 凉月架起一条腿抖了抖,啧啧道:“没想到沈长风看着挺正经的,能把唐糖这妖孽给收了。” 神乐哈笑道:“可不嘛,人家是道士来的,专门收妖。” 凉月忽然斜睨神乐一眼,后者感觉到视线,单手捂了一把胸口:“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凉月腰身一用劲,人就翻坐起来,上下打量神乐一番,道:“说起来,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和哪个女子在一起了,我已经问过白棋和墨书,他们都说没听过这回事。” 神乐彻底被凉月的八卦给打败了,只能举手做投降状:“大哥,我输了,我承认我说谎,我没摸过女人的手,我都是骗你的。” 凉月抬起食指戳着下嘴唇,沉思片刻,摇头:“我知道了。” 神乐眨眼:“你又知道什么了?” 凉月拍瓦:“你肯定是怕我们抢走人家姑娘,所以藏着不肯说。” 神乐望天,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凉月大掌一揽,勾住神乐的肩膀:“来,跟哥哥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哥哥也好给你参谋参谋。” 神乐哭笑不得:“我都说了,我骗你的。” 凉月眯起眼:“不肯说?” 神乐急的踹了一脚瓦片:“真没有!” 瓦片从上面掉下去,发出‘啪嗒’一声,黑夜里,尤为响亮。 下面惊叫一声:“谁啊?!” 神乐赶紧探出个头:“哎哟,我不是故意的。” 唐糖跳起来:“神乐!你干什么偷偷摸摸躲在上面。”眼珠子一转,顿时气红了:“你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说话!” 唐糖双手捂住脸,这么说,都给看见了?她刚刚亲沈长风那么一下,也给神乐看见了?啊——她没脸见人了。 神乐咧咧嘴:“我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这时候,凉月也站起来,幽幽道:“我也没看见没听见。” 这不是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唐糖肯定他们都听见了也看见了。 “讨厌,我们走。”唐糖拽了沈长风就往客房走。 沈长风也有些窘态,叫人看见总归有点难为情的。 神乐双手抱臂,斜视过去:“都是你。” 凉月老神在在的道:“谁让你不说的。” 神乐一屁股坐下来,呼口气:“我说没有就没有。” 两人一时无话,凉月在另一边坐下来,望着黑暗中的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神乐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凉月的侧脸,黑夜不见光线,但仍然透出淡淡莹白清透之色,垂着眼,可以看见一层细长的睫毛,有少年的英气,也有独属于男性的魅力。 凉月是所有暗卫里最后一个加入的人,神乐记得初见他的时候,凉月特别冷漠,除了赵祁,他不跟任何人说话。而神乐又是贫嘴的人,天天扯嘴皮子,跟大家伙闹的最起劲。 赵祁让凉月和神乐搭档,也就是看中这一点,他觉得一个闷骚一个话痨,那不就是互补嘛! 说起来,赵祁看着粗枝大叶,内心可是很细腻的人,所以这种安排再合适不过。 几次出生入死之后,凉月和大家伙建立起很深的兄弟感情,特别是和神乐这个搭档之间。渐渐他的性格放开了,成为了现在的凉月。 但是,神乐总觉得,凉月心里还是藏着什么秘密的,有些时候,就比如现在,就会看到他一个发呆。这个时候,神乐就会感觉,凉月好像特别孤单,谁也走不进他的心里。 神乐单手抵着下巴,盯着凉月陷入过去的思绪里,突然,凉月转头,目光凌厉的扫向神乐,使得神乐打了个寒噤。 “你,你看什么?”神乐咳嗽一声,由于心虚反而先发制人。 凉月扯起嘴角,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玩世不恭:“难道不是你在偷看我,是不是觉得哥哥好看?” “切~”神乐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抖抖手,抖抖腿:“我看月亮呢。” 凉月抬手指了指天空,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今晚有月亮?” 神乐挣扎眼睛说瞎话:“刚才有,现在被黑云挡住了。” 凉月转开视线,眼睛里的笑意一闪而过,语意不详的哦了一声。 神乐听他说这个哦说的很不舒服,哪儿都不得劲。想着再说两句什么,好解开这种不利于自己的局面。 思前想后,神乐开口道:“凉月,我想问你……” 忽然,凉月拽了神乐一把,往后退到更黑的地方,压低声音:“来了!” 神乐顿时心神一凛,也凝起神来。 唐糖和沈长风离开之后,原本恢复安静无人的院子里,突然从西北角翻进来两个人影。 这两个人动作很快,发出的动静也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但是他们没想到,屋顶上,凉月和神乐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院子里的两个人落地之后,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打了个手势,朝着唯一点有烛光的房间掠过去。 忽而,烛影晃动,再见时,这两人从来时的地方重新翻出去,而其中一个肩上多扛了一样东西,用棉被卷着细长条的,看不大清楚是什么。 等人走了,凉月率先从黑暗中出来,道:“去禀告将军吧。” 神乐笑道:“果然上当了。” 新津府城外某荒僻之地 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跃过两道黑影,落地后,急促的环顾一圈,朝着某个方向急奔一炷香,直到了约定好的地方,才停下。 另外一道黑影随风而来,原先到的两人立马低头,恭敬道:“主人。” “差事办完了?”刻意压低的嗓音没有任何感情。 两人互相再对视一眼,答道:“是。” “顺利吗?” “很顺利,主人。”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尾音微微吊高,有些尖锐。 这次,两人迟疑了一下,也觉得这过程有些过于顺利了,战战兢兢的再回道:“……没有,主人。” “蠢货!” 两人同时一惊,抬起头来,黑色面巾罩住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这眼睛燃烧出一把怒火。 被称为主人的黑衣人没有多做解释,只道:“带上东西,走!” 两人刚要行动,忽然扛着棉被的那人感觉肩上一松,立时惊了一下,再看过去,那棉被里突然窜出来一道影子,随着剑光一同劈过来。 黑衣人反应不及,当场被刺一剑,闷哼一声就晕倒在地。 而另外一个随着主人从另一个方向掠出去数丈,转眼就要隐入深沉的黑色之中。 不过,他们的前面突然闪出来另外两道身影,赶紧后退,及近了,先看到明亮的白影,然后旁边是被黑夜衬托的暗沉的大红色。 那黑衣人显然被惊吓住了,不过还是随着本能道:“主人,你先撤。” 然而,他的主子停在原地,往周围看了一圈,眼眸从最初的慌乱中沉下来,转为阴鸷:“撤什么,周围都是他们的人。” 刚才,他听到手下说成功把人劫持出来,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知道坏事了。 要知道苏宅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原先他计划的是这两人若是引起惊动,其中一人故意现身,引他们离开,另一个伺机下手,往相反的方向跑。 但是,他过来一看两个人居然同时出现,心中不由得纳闷了一下,接着再听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顿时觉得不对劲。 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果然,等他说完这句话,原本黑暗的四周亮起了明火,手持火把的人走出来,将中间这块地方照亮。 场中,沈灵均挑着眉梢,笑着道:“狐狸再狡猾还是逃不过猎人嘛。” 第九十一章 要你命的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那边,从棉被里跳出来的人走过来,火光里,赫然是李梦白一张脸。 他先是恭敬的喊了声:“小师叔祖。” 随后,再对着沈灵均抱了抱拳:“沈大人。” 苏幕遮微微颔首,沈灵均笑嘻嘻的道:“这次记你一个大功。” 李梦白挠挠脸,他觉得这都不重要,能帮上忙就行。 黑衣男人看向她:“我还是上了你的当。” 沈灵均右手握刀环臂,另一只手支在上面捏了捏下巴,笑眯眯道:“谁让你这么心急呢。” “上官飞并不能炼尸。”黑衣男人知道上当后,就瞬间想通了。 沈灵均笑了笑,看向一旁,那边,蕊黄色衣服飘动,叶清芷走出来:“上官飞和何贤任的确与其他人不同,我想你应该也怀疑过。” 黑衣男子盯着他,目光冷冽。 叶清芷不为所动,仍旧用淡淡的嗓音道:“不过,我相信你当初选择上官府的原因,可能是听了一个传闻。” 说到这里,叶清芷看了一眼沈灵均身旁的苏幕遮。 “上官府邸地处至阴至寒之所,当年上官祖宗选那个地方建宅,本是为了炼丹成仙。”苏幕遮的嗓音凉薄,平淡如水:“尸咒本是蛊术,但凡练蛊便需至阴至寒的功效,你应该听说了上官府邸的事情,才会选择里面的人来修炼。” 黑衣男人沉默不出声,他手下的那人时刻警惕周围,以期获得逃跑的机会。 沈灵均眯起眸子,抬手一指:“所以上官府的人陆续会消失,都是你干的!” “不过,上官府邸的人数实在有限,你又怕失踪的多了会引起别人怀疑,所以你不信邪,利用洪灾这个机会,找了很多灾民来炼尸,结果很明显,没有一个成功。” 叶清芷面容凝重,眼神中透出几分厌恶,作为医者,最讨厌随意草菅人命之人。 所以,她的声音也越冷:“后来,你又想起了上官府的人,你想试一下,是否这就是关键。” 黑衣男子终于开口,沉声道:“你们说的不错,不过,你之前说的药物是否真有其事。” 叶清芷转开视线,看别的地方:“我从来不骗人。” 比起急于逃跑,黑衣男子似乎更加想知道这个答案,所以继续问道:“我想知道原因。” 叶清芷似乎不想同他说话了,赵祁走过来,握着她的手掌拍了拍,知道这个丫头动气了,安抚一下。 沈灵均吹了吹额前一缕碎发,上前道:“你知道上官府的人寿命有限,活不过四十岁吧?” 黑衣男子将目光转到沈灵均的身上:“听过。” 沈灵均摊摊手:“谁都想活长命百岁这个道理你懂吧,所以上官飞的爷爷,或者他爷爷的爷爷就开始想办法了,怎么才能延长寿命,当然,炼丹是不可能的,不然早成仙了对不对。” 黑衣男子大概觉得沈灵均废话太多了,用鼻音哼了一声,眼眸透着不耐。 沈灵均双手背在伸手,悠哉晃着走,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慢慢道:“木木跟我说过,上官府的人因为寿命问题,后来他们的饭菜里习惯性的添加点药食,久而久之,上官府上下不论谁,都开始这样用餐,连下人也是。” 黑衣男子听闻这话,瞳眸紧缩,眼中闪现过一抹了然,原来如此,他一直都想错了! “我们知道你必然会去现场,也会听到清芷的话,而困在炼尸失败中急于求突破的你,必然会上当,不过,我以为你可能会沉住气一点,至少明晚再下手。”沈灵均轻笑一声。 叶清芷故意对着李明月说那一番话,因为他们看到尸咒秘笈的时候,就知道这秘笈不对,按着南栖凤的说法,尸咒需以婴儿喂起,而且还要选条件符合的婴儿,他们不知道为何秘笈不对,但是按着这个秘笈,炼尸是不可能成功的。 失败的多了,肯定会更加着急,一听到上官飞身体内携带的药物能促成炼尸,背后之人听到了,必然会想办法掳走上官飞。 黑衣人凝视着沈灵均他们,突然仰天长笑一声:“哈哈哈哈——多谢你们告知我这件事。”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想跑? 赵祁往空中打了个响指:“拿下他,老子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黑夜中,只听得洛城他们异口同声的道:“是!” 说罢,几条黑影从不同方向窜出,一起扑向围困在中间的两个黑衣人。 赵祁携着叶清芷退后数步,以防那人狗急跳墙,对叶清芷做出什么伤害。 忽然,黑衣男子吹出几声短哨声,声音尖利刺耳,但是传出去很远。 “好熟悉的声音。”沈灵均捂着耳朵,皱眉道。 苏幕遮抬起握着玉清剑的右手:“他在召唤尸人,灵儿,小心应对。” 沈灵均不敢大意:“嗯,我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旁边几声哀嚎,有些火把倒地,点燃了旁边枯草,火势汹涌。 这些士兵是随着赈灾来的护卫军,赵祁前几天让洛城悄悄从晋原府调过来的。他怕惊动本地县衙的话,会引起幕后主使的怀疑,故而没有通知新津府知府。 士兵的嚎叫声在黑夜里尤其凄厉,叫人不忍听闻。 沈灵均高喊一声道:“不要触碰尸人,他们身上全是剧毒。”又跟旁边的李梦白交代:“让赵祁先护着清芷离开。” 李梦白点头,持剑跃过去。 洛城右手抖开一个剑花,刺向黑衣男子,而那男子居然深藏不露,居然也是一个高手。几招没拿下,他们几个眼前一花,突然出现一道绿色荧光。 “鬼啊?”戏时眨眨眼看,看清楚了之后惊叫一声,扑向洛城。 洛城接着一招还没挥出去,就让戏时扑了个满怀,挺无奈道:“下来,是尸人。” 神乐是个左撇子,一剑劈开个尸人,那绿色的液体喷出来,恶心的往后急退几步,伸手捂住鼻子:“好臭啊?” 右边一个影子敏捷的窜过来,神乐一转头,对上一张溃烂的面目全非的脸,被吓的倒吸一口凉气。 凉月飞过来一脚踹走,皱眉:“发什么呆。” 神乐敛了敛心神,不敢再轻敌。 前面蓝影飞起,剑光如虹,伴着时雨清脆的嗓音道:“好多尸人,杀不完。” 苏幕遮左手拍出一掌,跟沈灵均道:“看起来他把所有的尸人都召唤过来了。” 沈灵均想了一下,道:“木木,你说火烧行不行?” 不等苏幕遮回答,叶清芷的声音随着风吹过来:“尸人遇火会炸,不要靠近火堆。” 这时,传来几声炸裂声,沈灵均抬眸看去,毫无心智的尸人到处乱窜,有几个正是跑到了被火把燃烧的地方,发出‘嘭嘭嘭’的爆裂声,而尸浆崩裂,洒的到处都是。 绿色的血水在火光下呈现出诡异的亮泽,而尸人炸裂后,眼睛鼻子各种肉块都散落一地。 苏幕遮看了,感觉胃里有些翻腾,转开头呼两口新鲜空气。 沈灵均灵动的黑眸转了转,击掌:“我知道了,你们都退开,我把这些尸人集中到一起,一起炸了!” 混乱中,黑衣男子已经带着属下往森林的一个方向钻入,黝黑的森林里,只要进了深处,就是功夫再高,也很难寻找到一个人。 “主人,您把所有的尸人都召唤过来了?”黑衣男子身边的属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黑衣男子冷眼瞥了一眼,没有答话,继续行路。 那属下似乎有些疑惑,又开口道:“那些尸人您不是有用处,现在都没了,您的大业……” “蠢货。”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失败品,本就应该处置掉。” “我知道了,主人,您是听了刚才那个女人的话,决定重新再炼,可是他们现在肯定会把上官飞看牢,我们机会不大。” 黑衣男子停下脚步,往四处看了看,似乎在寻找出路。 他阴寒的眼眸如一道凌厉的光,随后重新跃起,转往右边的道路,继续用轻功赶路。 “我本来以为只有上官飞与众不同,既然上官府的所有人都食用同样的东西,何必再冒险抓上官飞。”黑衣男子以不屑的口吻轻斥道。 那属下豁然想通了:“主人,你是说我们可以抓上官飞的家人!” 黑衣男子黑色的眸光更为阴暗,里面突然闪烁出一抹光芒,昭显出熊熊野心:“去晋原府。” “是!” 再往前几步,便能入深林之中,一旦他们跑进去,神鬼都难抓。 黑衣男子被面巾覆住的口鼻发出轻蔑的笑,心中忍不住想道——赵祁就是统兵几十万的大元帅又如何,还不是在他面前就轻而易举的跑了。 旁边那属下也一喜:“主人,到了!” “走,快进去。”黑衣男子沉声道。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步伐突然停住了。 他们的面前,倏然而落一个白色人影,白的太过于明亮,如黑夜里突然点亮的一盏灯。 黑衣男子抬头,对上那张俊美的不像话的脸庞,以及清冷透着寒意的眼眸。 黑衣男子微微一凛,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气场。 “不要浪费时间。”凉丝丝的嗓音像是寒冬的霜雪,从苏幕遮的口吻中说出来,淡淡的,又带着某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黑衣男子皱眉,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是谁?” 苏幕遮右手一翻,手握玉清剑背在身后,目光冷然:“要你命的人。” 第九十二章 五音都不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新津府城外某荒地,现在整个是一副诡谲之象。 前赴后继的尸人见到活物就往前扑,空洞的眼眸,木讷的表情,完全就是行尸走肉的存在,只剩下捕食的本性。 这些尸人的皮肤都是幽绿色的,行动时,就像一簇簇鬼火,在漆黑的空地上尤为阴森诡异。 戏时已经掉落一地鸡皮疙瘩,他刚才还看见,有些尸人根本就是死人的样子,脸都烂的不行了! 洛城抖了抖手中长剑,上面滑落的也是绿色液体,他护在戏时面前,侧头问:“没事吧?” 戏时晃了晃脑袋:“洛城,他们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个问题可难住洛城了,他也不知道这些尸人算活的还是死的。 “其实他们挺可怜的。”戏时还是孩子心性,思想也单纯简单。 神乐正好飞过,嬉笑道:“戏时,你可怜他们,他们可是会咬死你的。” 洛城拍了拍戏时的头:“你就当是死人好了。”他怕这孩子觉得自己杀了这些无辜的人,而产生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戏时扁了扁嘴:“可是,死人他不会动啊。” 洛城望天:“那就僵尸吧。” 凉月一剑挥出去,剑气横扫,逼退面前的三个尸人,无语道:“你们还有闲心聊天。” “你们都退开,我把他们引到一起,全烧了。”沈灵均说话时,人已飞至半空,她用云起风声荡在空中,却被吓了一跳。 肉眼所见处,密密麻麻的尸人正一波又一波的涌入,像是永远都没有完。 沈灵均叹出一口气:“这么干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每一个尸人的背后就是一个无辜百姓,沈灵均不知道对方是从何处搜罗来这么多人,但她脑海中突然窜出官府常年贴着的寻人榜文,也许失踪的人并不是失踪,而是被抓走,并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变成不人不鬼的尸人。 沈灵均这么想的时候,身体已经动起来,她口中吟唱着镇魔引,音律不齐,像是破碎的调子,但是在她吟唱之下,又显出另一只怪异的和谐感。 赵祁在最外围,听到这声音后,咧了咧嘴角:“这沈灵均五音不全啊。” 叶清芷淡然的面容浮出一抹浅笑,她双眸直视前方,望着空中那抹红影,道:“若是五音齐全了,就唱不出镇魔引了。” 赵祁以拇指摩挲下巴:“镇魔引?” “嗯。”叶清芷点头道:“是魔尊的绝学,我师父说过,魔尊不善音律偏又爱演奏,最后因缘巧合之下,居然就琢磨出一套镇魔引来。” 当然,南陵子当时说话的口气不是这样的,南陵子跟叶清芷说这个的时候,正坐在吊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磕着瓜子,虽然毫无形象,但心情还不错,八卦着江湖中各种事迹。 他是这么说的——啧啧,老魔头天天装的谁都欠他二五百万两黄金似的,其实就是个音痴,不会演奏还非要跟我们露一手,把那只老鸟吓的再也没敢踏入中原半步。 南陵子口中的老鸟当然是南栖凤,他们两个天生不对盘。 叶清芷当时还小,对江湖里的事都很有兴趣,就忍不住问了句:“师父,那你觉得这个世上谁演奏起来最好听。” 听到这个问题,南栖凤挑了挑眉头,俊秀绝伦的脸上表情很丰富,最后撇了撇嘴角:“那个臭冰块吧。” 叶清芷知道,师父口中的臭冰块是剑圣风无心,每次师父提起他都有些生气,所以叶清芷一直以为他们两个有仇来着。 南陵子又晃了晃腿:“不过,你还别说,五音不全也有五音不全的好处,居然让老魔头琢磨出一套镇魔引,正常人还真唱不出来。”说到这里,南陵子不知道想起什么,拍腿大笑。 笑声中,叶清芷听见南陵子嘀嘀咕咕什么:“臭冰块,看把你能耐的,这回输了吧。” 说完这件事之后,叶清芷感觉到空中一股凉意,南陵子眼眸顿亮,飞身而起时,空中只留下一句话——丫头,我有事离开几天,别饿死自己。 然后过了一个多月南陵子才回来,幸好叶清芷具备自我生活的能力倒是没饿死,不过南陵子似乎心情很不好,黑着一张脸,嘴里骂骂咧咧,全是念叨着臭冰山,敢再这么算计老子,下次老子要毒死你之类。 叶清芷陷入回忆时,就听身边男人啧一声,笑道:“有趣。” “嗯,他们应该都是很有趣的人。”叶清芷微微一笑。 李梦白站在两人旁边不远处,看着叶清芷和赵祁相处,感觉异常和谐。原先他不认识赵祁的时候,听说过很多赵祁的故事,一直想着赵祁那样雄伟霸气的人,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镇得住呢? 自从这一路相处下来,见证了这些人的点滴后,他才明白,遇上对的人,就无需非得分个胜负高下,随心而为就是。 片刻后,洛城看着那些尸人毫无所动的样子,道:“好像不管用?” 沈灵均自然也发现了,沮丧道:“看起来不行。”她的镇魔引对付没有心智的尸人,根本不管用。 本来以音律干扰人的思维,就是靠的意识,如果对方根本没有意识,那自然就不受影响了。 这时候,空中传来清亮的笑声,独属于少女的清透干净。 沈灵均看过去,就见一抹青影从高处俯冲而下,身后是另一道潇洒身姿,顿时一喜:“唐糖,阿风!” 原来唐糖和沈长风睡觉去之后,听到外面有动静,两个人看了眼,看着赵祁和沈灵均他们一群人追出去了,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就继续睡觉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工夫,就又听到庭院里有动静。 唐糖半眯着眼睛打开窗,看到月见经过,就喊住了,问她深更半夜的干嘛去呢。 月见因为牙疼又发作了,一开始没跟着去,但是沈灵均让李梦白冒充上官飞这个事,她是知道,所以有点不放心,吃了药之后牙疼缓下来,就觉得去看看吧。 唐糖被吵醒了,说要跟着一起去,正好沈长风也起来了,家里让清和蝉羽看着,三个人一起跑了过来。 唐糖落在旁边一颗树上,眨眨眼:“沈灵均,你把这些东西招过来干什么?” 沈灵均无语的瞥她一眼:“我有那么无聊?” 唐糖转了转笛子:“也是啊。” 沈灵均看向她,黑眸一转:“唐糖,你有没有什么蛊毒能控制人的,把他们弄个一起,然后我撒把火烧了。” 唐糖用笛子抵着下巴,抬头看天,一会儿后,眼前一亮:“有办法了!” 一招飞鸢踏月,唐糖娇小的身影立马飞至高处,她打开双手,右脚往后勾起,随后抬高右手,笛子附在唇边,随之,潺潺笛音而出,犹如清水流动。 沈长风站在沈灵均身边,往前后看了看:“苏兄呢?” 沈灵均眯起眼睛一笑:“抓人去了。”算着时间,那木头应该快回来了。 后边,赵祁抱着手臂,道:“唐糖认真吹笛子,声音倒是还可以。” 叶清芷勾了勾唇角:“等会儿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身后,月见捂着脸走过来:“你们不是抓人来了,怎么变成野外乐坊聚会了?”她还没看见前面的场景。 李梦白惊诧道:“月见,你怎么来了?” 月见弯了弯眉眼:“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赵祁挑眉:“看起来是不放心某人。” 月见眨眨眼,当做没听见。 李梦白挠挠脸,俊脸有些羞涩的泛红。 叶清芷伸手,暗地里拧了赵祁的手臂一下,瞪一眼——谁都跟你一样厚脸皮啊。 赵祁觉得这拧一下,不痛不痒的,倒是弄的他心痒痒的。 那边,唐糖吹完一段,突然音律急转而下,变成叫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就像用小石头刮过石板,发出令耳朵难受的聒噪之声。 所有人都捂起耳朵:“这什么嘛?” 赵祁看了眼叶清芷——还真叫这丫头说对了。 沈灵均他们离的近,所以看的更清楚,就在唐糖转了音律之后,有无数爬虫从草地里出现,扭动着身子,飞快的爬上那些尸人的身上。而一旦接近皮肤,虫子就迅速钻进去。 尸人本身没有意识,感觉不到疼痛,当然也不会注意到虫子进入皮肤。 接下来,他们看着尸人迈出去的脚步迟缓了,再僵硬的扭动了一下头部和四肢,都朝着一个方向跑过去。 就连缺了双腿的,爬也要往那个方向爬。 那边,正是火光燃烧的地方,早春还是一群枯草堆,新的嫩叶才刚探出头,火一旦着了,并不容易灭掉。所以,这会儿还烧的正旺。 火光中,接连发出‘嘭嘭嘭’的炸裂声,就好像平日里洛城他们用来发信号的火药。 沈灵均凝眉看着尸人被炸的粉身碎骨,崩裂的绿色浓汁洒在旁边的树上,大树表面立即腐化,她知道,尸人身体内的液体剧毒无比。 身后,洛城叹了口气:“毫无人性。”炼尸的人不管是谁,都是罪恶滔天。 戏时双手捂着眼睛,不忍看下去,就算尸人,曾经也是一条条无辜的生命。 沈灵均收回目光,打开双手往下掠了过去,凉声道:“接下来,该算算账了。” 第九十三章 瞒不住沈大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魔音环绕的音律之下,赵祁他们面前被扔过来一样东西,物体太过沉重,激起一层灰尘。 月见往后跳了一步,低头,见是一个全身包裹成黑色的男子,扯了扯疼痛的脸颊:“谁啊?” 叶清芷用衣袖挥了挥尘土,当灰尘散尽,入眼一身纯白不染纤尘的身影。 赵祁哟了一声:“抓来了啊。” 苏幕遮握着玉清剑,点头:“嗯。” 赵祁往空中打了个响指,对着叶清芷身后的时雨和潋霜道:“掀开面罩,让老子看看,到底是谁。” 那边,尸人已全部控制住,唐糖收了笛子,挑起嘴角露出调皮的笑,慢慢荡下来。 沈灵均竖了个大拇指:“干的不错。” 唐糖扭头:“必须的。” 然后蹦跶道沈长风面前,邀功般嬉笑道:“怎么样?” 沈长风温和一笑,抬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很厉害。” 唐糖笑的更高兴,原地转了一圈。 神乐和凉月脑子里不禁想起之前那一幕,干咳一声,看向一旁。 戏时好奇道:“唐糖,你是怎么办到的啊?” 唐糖横过笛子,吹了一声,然后左手往地上一扫,一阵风劲扫的草叶震动,随后,她探手握拳,再把拳头放在戏时面前,缓缓打开。 戏时眨眨眼:“虫子?” 洛城思量道:“我刚才确实看到地上很多虫子,都钻进那些尸人身体里了。” 唐糖吹了吹手掌心,虫子被吹下去,笑嘻嘻道:“你们没听过飞蛾扑火吗?” 沈灵均远远看到苏幕遮回来了,也不管唐糖说什么,率先飞了过去。 洛城摇摇头,这沈灵均和苏幕遮越来越腻歪了! 戏时还不是很明白:“可是这个虫子和飞蛾长的不一样,飞蛾也不会钻人身体啊。” 唐糖用笛子敲戏时额头,一脸没救了的表情:“我只是打个比方懂不懂,这个虫子叫火蝇虫,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见了火拼了命扑过去,当然,如果旁边有活物,它们会钻进去,把那些活物引到火里,算是同归于尽的意思吧。” 戏时瞪圆了眼睛:“好邪恶的虫子啊。” 唐糖撅起嘴:“你才邪恶,所有虫子都有它生存的必要性懂不懂?” 沈长风见唐糖一脸教训人的口吻,无声的笑了笑。 另一头,沈灵均飞过来时,时雨正好一把掀开黑衣男子的面罩。 “是你啊。”沈灵均黑瞳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又有些了然:“难怪了。” 火光中,映照出一张细长白皙的脸,那双狭长的眼睛此刻瞳仁紧缩,放出无比愤恨的光芒。 赵祁负手而立,魁梧的身材给人一种大山般的沉稳,他的面颊不似往常痞邪,是难得的肃穆严谨,眼光自上而下扫过去,说不出的威压,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压力。 “李冲。”赵祁嘴皮子一掀,吐出这两个字,带着讥笑道:“没想到是你。” 地上的人正是琅琊王李冲,他眼光扫视周围一群人,口鼻中冷哼了一声,嘴角带起一抹自嘲的笑:“赵祁,看来还是我输了。” 沈灵均垂头,好奇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李冲目光放空,甚至有些涣散:“成者为王败者寇,没什么好说的。” “你现在不说,自然会有说的时候。”赵祁皱了皱眉头,大掌一挥,让洛城他们带回去再审。 等众人收整之后再回去,已接近天亮。 这回,洛城和凉月带着人直接去了新津府县衙,惊的知府大半夜衣衫不整,眼睛没睁全开就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 洛城出示令牌,让他不可声张,借县衙的牢房一用,并且清空周围其他间里的犯人。 至于其他人,一回汀字坊直接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第二天,沈灵均从床上爬起来,见外面天空灰沉沉的,也看不出现在什么时辰了。 等她出去闻到饭香味,一摸肚子——饿了。 清和笑眯眯的端着水盆过来:“小姐睡醒啦,洗个脸吃午饭。” 沈灵均捂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都午时了啊?” 来到饭厅里,其他人也陆续爬起来吃饭,看着都是被饿醒的。 洛城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戳了一筷子豆腐块,他昨天审了一晚上都没睡,现在好困啊。 戏时咬着手里的大排骨,还不忘给洛城把旁边的一碗茶递过去:“喏,蝉羽说这个茶提神的。” 洛城翻了个白眼:“我吃完就去睡觉,还提什么神。” 沈灵均坐下来拿起筷子,问道:“审的怎么样?” 洛城叹口气:“不好审。”自从李冲被抓进去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过了。 戏时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阿瓜,你居然没审出来,你是不是洛城啊?!” 洛城斜瞥了他一眼:“有意见啊?” “你不严刑一下吗?”戏时眨眨眼。 神乐也打着哈欠进来了,正好听到这话,无语道:“你也不看看人家那身份,能随便用刑吗?” 沈灵均喝着汤,点点头:“嗯,李冲在蜀州还是很有些名望的,不能乱来。” 苏幕遮从外面进来,自然的坐到沈灵均身边,沈灵均也很自然的放下自己的碗,拿了旁边的空碗给他盛了碗汤,笑眯眯的递过去,单手支额,侧头看着他。 晨光照在苏幕遮身上,放柔了他整个人的脸部线条,清贵优雅。沈灵均觉得,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有一种叫人惊心的魅力。 苏幕遮接了,喝一口,心情大好,转过头,和沈灵均视线对上,两个人就有些难解难分。 凉月悠悠然的经过,道:“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人的心情?” 沈灵均眯起眼睛笑道:“有需要找我,我给你介绍一个姑娘。” 神乐抬起一根手指头挠挠下巴:“要介绍谁啊?” 凉月冷眼扫过去:“你有兴趣?” 神乐干巴巴的笑道:“好奇问一下。” 沈灵均突然倾身过去:“你们觉得清和蝉羽怎么样?” “呃……”神乐不知道怎么回答。 凉月扒了一口米饭,点头:“性格好,很能干。” 沈灵均嘿嘿笑道:“那考虑一下呗,你们要成了,我给你们送厚礼。”她已经不止一次有把清和蝉羽嫁出去的想法了,实在是这两个丫头叫她头疼。 凉月差点被米饭噎住:“咳咳……沈大人,玩笑开大了。” 沈灵均用手指敲了敲下巴:“不满意啊?”然后转头看神乐:“你呢?” 神乐捧着饭往外跑:“将军和叶姑娘怎么还没来,我去看看。” 沈灵均见他跑了,又去看洛城和戏时,然后自动忽略戏时,这孩子年纪太小,不到娶亲的时候。 戏时一口菜含在嘴里,看到沈灵均的目光,感觉伸手一拦:“不行,洛城不能成亲。” 洛城还没反应过来,沈灵均一脸迷茫:“为什么?” “因为……”戏时努力的咽下口里的菜,有些急了:“反正不行!” 沈灵均狐疑的视线在他们两个间扫来扫去:“你们两……” 洛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沈大人费心了,呵呵呵,我还小,不考虑成亲的事情。” “嗯嗯嗯,洛城还小。”戏时点头如捣蒜。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洛城小吗?有个二十了吧,不小了啊。 苏幕遮伸手在沈灵均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饭凉了。” 沈灵均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饭菜上,忘了这一茬。 “蝉羽,今天吃什么呀?”外面传来一道带笑的语音,是月见。 接着,蝉羽清脆脆的回道:“有你爱吃的炖羊杂,红烧排骨……” 下一刻,月见已经跨进饭厅,看着已经开吃的几个人,笑眯眯的打招呼:“大家起的挺早啊。” 沈灵均握着筷子的手指了指外面:“这个时辰,不早了吧。” 月见自然的坐下,握起筷子:“比我早。” 沈灵均往后看了看:“李梦白呢?” “我让他出去送个信。”月见夹了块排骨,抬头看向沈灵均,神色转为认真:“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沈灵均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黑眸微动:“你写信把昨晚的事情都告诉皇上了。” 月见笑道:“果然瞒不住沈大人。” 沈灵均撇了撇嘴角,往面前的盘子里夹了块鱼肉:“除了皇上,你还能写信给谁。” 月见把手搁在桌上,探看着沈灵均的表情,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对皇上隐瞒任何事情,更何况这件事情关系重大,琅琊王身份特殊,又是越王的义子,而越王更是……” 沈灵均摆了摆手:“打住,我对皇家那点事不感兴趣,也不敢感兴趣,我还想愉快的多活几年。” 月见小心道:“你没意见吧?” 沈灵均耸耸肩:“有什么意见,反正皇帝迟早要知道的。” 月见松下一口气,她倒不是怕沈灵均和赵祁他们,而是拿他们当朋友了,作为朋友,她不打招呼就私下行动,怕对方不高兴。 “那现在审出来什么没有?”月见捧起碗,边问。 说起这个,洛城又叹了口气,站起来道:“我去睡一个时辰再审。” 沈灵均抬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多睡会吧,我估计也审不出什么来。” 苏幕遮喝了口茶,道:“不是还有一个?”李冲的手下,昨天也一并给抓进去了,不过被苏幕遮拍了一掌,受了点伤。 凉月也吃饱了,这会儿困的不行,懒洋洋的往外走:“那个昨晚昏过去,到现在也没醒。” 神乐举手:“你们去睡吧,那个人醒了我来审。”他没有洛城和凉月手段硬,不过审个手下还是可以的。 第九十四章 和尚和道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汀字坊苏宅一间客房内,唐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被子上,头埋进枕头里,睡的不知道今夕何夕。 外面两只喜鹊飞过,正好窗户开着,就跳了进来。迈着悠闲的脚步在桌子上转了一圈,扑棱着翅膀,飞向床铺。 唐糖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挠,抬手挥了挥,摸到一把毛。 “什么东西?”唐糖的眼睛眯开一条缝,等感觉到脖子里有点湿湿的,很不舒服时,摸了一把,手指头往眼前一松。 “死鸟!我不扒光你的毛烤了吃,我就不姓唐——” 客房门被恶狠狠的踢开,唐糖黑着一张脸出来,眯着眼睛看向树上那两只喜鹊,双手叉腰:“敢把鸟屎拉在姑奶奶身上,活腻歪了!” 说罢,唐糖飞上窜起,青影迅疾的扑向院中梧桐树上,两手往前一抄,再落地,每只手赫然多了一只鸟。 沈长风打开门看到这幕,惊讶道:“唐糖,你在做什么?” 唐糖甩了甩手上的喜鹊给他看:“臭道士,我们去烤鸟吃。” 叶清芷本来身体就没其他人强健,特别是昨晚吹了风,一觉睡下去,就觉得头有点疼,身体不大顺畅,她自己是大夫,所以爬起来给自己服了点药,又重新躺下去睡觉。 再次醒来,是被外面的烟味呛醒的,她第一个反应是——着火了? 但是以叶清芷冷静的头脑分析了一下,如果真着火,不可能府里头这么安静,所以直接排除了。 睡醒了之后,头虽然还有点难受,但也没那么严重,所以她不紧不慢的穿衣服起床,走到外面一看,饶是冷静如叶清芷,也顿时有些无语。 原来,唐糖就在院子里架起火堆,在烤东西吃。 “叶清芷,你起来了,是不是我烤的鸟太香给你熏醒的?”唐糖抬起头,说的眉飞色舞。 沈长风俊朗的脸上有几分宠溺与无奈,对叶清芷道:“叶姑娘,惊扰到你了。”他刚才劝说了半天,亲眼看着唐糖杀鸟拔毛,动作快的他只剩下干瞪眼的份,还从来不知道唐糖还有做饭的天赋。 唐糖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走过来,圆圆的脸蛋娇艳红润,带着明朗的笑容,乌黑的眼眸也溢满笑意:“叶清芷,你今天赚大了,我唐糖可是不轻易给别人烤肉吃的。” 叶清芷摇头笑道:“看起来还是我的荣幸了。” 唐糖扬起下巴,一脸骄傲:“那当然。” 赵祁走过来,就看到远中那一堆火,抽了抽脸颊:“谁干的?”他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了,前面两次见叶清芷房门紧闭,知道还没起床,看了眼就走了。 叶清芷很不客气的抬手一指:“唐糖说烤肉给我们吃。” 唐糖歪着脑袋,把玩手中一条细辫:“对啊,我烤的。” 赵祁咧咧嘴:“也不怕把这个宅子烧了。” 唐糖对着他吐吐舌头:“烧了也是烧的苏木头的,哼!” 忽然,一股焦味传来,唐糖跳脚:“哎呀,烤过头了,赵祁,都怪你!” 叶清芷转头看赵祁,眼中也带着一抹取笑。 赵祁挠挠下巴,他深刻的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这段时间太平易近人了一些,导致大家都不太尊敬他了。 唐糖已经掰了一条腿给沈长风:“尝尝。” 沈长风伸手抚着喉咙口咳了一声,看着那一截黑乎乎的大腿肉,表情复杂道:“留着自己吃吧,我今天吃斋。” 唐糖美眸瞪圆了:“你是道士还是和尚啊?” 叶清芷抿唇一笑,明显是沈长风不想吃唐糖手里的东西。 赵祁关注点一直在叶清芷身上,见她这么一笑,秀白的脸一下子美的不可方物,忍不住就伸手摸了一把。 叶清芷抬眸瞪他一眼,可惜没什么杀伤力,倒像是调情。 对面,唐糖握着这一截大腿凝起眉头,犯难道:“道士跟和尚一样吃斋的话,那你们还能不能娶妻了?”她对中原文化还是不太了解的透彻。 “呃……”沈长风不太理解唐糖的脑回路,是怎么转到这里的。 唐糖再此出口,语出惊人道:“那你就不能娶我了,难道我们要一直偷情吗?!” 叶清芷扑哧一笑,唐糖小孩心性,单纯直爽,有时候就尤为可爱。 赵祁拍大腿,大笑不止。 沈长风扶额,觉得不能这样继续丢人下去,捂着唐糖的嘴,就把她给拖下去了。 叶清芷也打算走人,转身时,感觉旁边男人目光深幽,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她的脸就有些红了,往前指指:“他们感情不错。” 赵祁往前一步,突然探手。 叶清芷一愣,感觉到额头贴过来的温热掌心。 “脸色这么差,生病了?”赵祁刚才没注意,等仔细看了才发现,叶清芷的面色比平日更白,几乎透明。 叶清芷眼神无处安放,到处瞟道:“没事,有点头疼,我已经服用过药了。” 赵祁低低叹了口气,叶清芷正想问他叹什么气时,就感觉整个人给赵祁搂住了,耳边吹拂过挠人发痒的气息,以及低沉嗓音:“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好意思给别人看病。” 叶清芷不知为何,突然有点理亏,居然没有反驳回去。 片刻后,赵祁放开她,手指刮过叶清芷小巧挺立的鼻子:“饿不饿?” 叶清芷老实点头:“有一点。” “走,我带你吃饭去。”赵祁的大掌捏住叶清芷的小手,往饭厅走。 叶清芷甩了甩,没甩脱,就干脆仍由他牵着走了。 三天后,洛城和凉月用尽所有办法,还是不能撬开李冲的嘴,他们两个感觉前所未有的挫败。 不过,神乐从李冲手下得知,这些年来,李冲一直在秘密炼尸,最重要的原因是图谋大业。 当然,这是说的好听的,说难听点,就是想造反! 沈灵均听了之后,不可思议道:“炼一群尸人造反?”这个李冲不是脑子坏掉了吧。 叶清芷却说道:“如果炼尸成功,所有的尸人有意识且听他指挥,战场上冲锋陷阵根本不怕死,你还会觉得不可能吗?” 这么一想,大家都有些后怕,也幸亏李冲没成功了。 赵祁倒是霸气道:“老子就把他们碾成肉泥!” 若这句话是别人说出去,大家也就笑笑,但赵祁说出口,就给人多了几分信服感。 同一天,月见收到皇帝飞鸽传书,令赵祁等人带着李冲即刻返京,不得耽误。 离开前,苏幕遮来到上官飞的客房内,此刻,他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身体已没大碍。 见到苏幕遮,上官飞苦笑道:“瑾琰,这次多亏了你。” 苏幕遮觉得其实上官飞也是多受了这一次无妄之灾,要怪也只能怪他祖上选的这块地方太好了。 “失踪的人,都让李冲做成了尸人。”苏幕遮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开口就直接说道。 上官飞本是意气风发的年轻家主,此刻不免颓丧:“这个事情,沈大人派人跟我说过了。” 苏幕遮点点头:“嗯,我会找人送你回去。” 上官飞看着苏幕遮站起来转身往外走,突然觉得两个人之间生分了,也不会再回到过去那种兄弟情谊,失落更重。 在苏幕遮快要踏出房门时,上官飞忍不住唤道:“瑾琰……” 苏幕遮稍稍转过头,等待后话。 上官飞叹气道:“你可见到柔儿……” “抱歉。”苏幕遮清冷的声音不带起伏,淡淡道:“我们没有找到她。” 上官飞沉沉一叹,终于不再说什么,随着关合的房门,眼睛也黯淡下去。 房门外,沈灵均斜靠着墙壁,看到苏幕遮出来,笑了笑:“你怎么不说实话。” 苏幕遮往后看了眼,和沈灵均携手离开:“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沈灵均转头看向他,侧脸俊美但冷寒,时刻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当然,沈灵均不属于生人中的一个。 “木木,我就说你外冷心热嘛。”说着,还忍不住戳了戳苏幕遮的脸。 后来他们派人清理那片荒林的时候,见到过一块金镶玉的锁,苏幕遮认出来,是上官柔的,之前她挂过脖子上。 几乎可以确认,上官柔就夹杂在那群尸人之中,但是,已经找不到她的任何痕迹。 沈灵均虽然不喜这个姑娘,看到这个下场,也叹息不已。 但是,终归只有物证,谁也无法确信,上官柔真的被炼成尸人,或者,她命大逃脱了,虽然这个几率微乎其微。 苏幕遮没有跟上官飞说实话,也不希望再打击这个已经失去太多家人的男人。 这一场劫难,也终于结束。 十天后,上官府。 上官飞独立在祠堂内,望着前面新添加的几块牌位,心情沉重。 前两天他回来,才发现府中又少了好几个人,如今,只剩下几个年迈的下人打理整个上官府。 宛如西晚他一天回来,终于令上官飞在绝望中寻找到一丝慰藉,当日遇到尸人,他独自引开,让宛如西找机会逃跑。后来宛如西一直没出现,他不知道是否遇到危险,一直担忧不已。 这一通变故,使得这个上官府邸都冷冷清清,再也回不去以前。 上官柔失踪至今没有消息,而上官晴依然被羁押在晋原府牢中,上官府这个家,早已不成一个家的模样。 突然,一阵妖异的风从门口窜进了,上官府倒在祖宗牌位前,昏睡过去。 第九十五章 再见非故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日薄西山,余晖脉脉。 一间幽暗的房间里,一男子背光而立,窗外的光线落在身上,黑紫金的衣服跳跃着华丽的光泽。 男子安静的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什么。 忽然,窗外起了一点动静,男子稍稍侧头,把手放在窗台上,保养很好的手指头叩了两下。 门扉声响起,片刻后,男子出声:“进来。”声音淡漠中带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威严,似乎惯常就是下命令的人。 珠帘外,一道女声响起:“主人,我把人带过来了。” “好,赵祁他们都走了吧?”男子垂眸,嗓音沧桑嘶哑。 女人不假思索的回复道:“是,我亲自送着离开的。” 男人转过身,那是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几乎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浑身充满贵气。 他扯起一边嘴角笑起来,原本温和的脸显出几分戾气:“很好。” 男人走到书桌后坐下,拿起一杯变温的茶,手指扣住茶碗边缘时,抬头看向珠帘:“没有不舍吧?” 女人只迟疑一下,就坚决道:“没有,我恨他。” 男人眼眸波动了一下,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倒是女人又出声道:“主人,东西都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开始?” 男人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站起来:“嗯。” 此刻,只剩半轮红日,挂在西边的天空。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走到珠帘处时,外面的女人已经抬手替他掀起帘子。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却没有出门口,而是往大厅左边一道墙走过去。 那里,摆着一个架子,上面零散而有规则的摆放了各样古董珍品。 女人上前,伸手在架子边上摸了一下,一道暗门突兀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女人甩了甩手中火折子,点燃旁边的烛台,然后当先一步走了进去。墙壁延伸出去,都是小烛台,女人也一路点过去,瞬间,整条道都亮了。 男人进去后,暗门重新合起,就好像从未打开过那般。 过道不长,接着就是一个明亮的空间,大的有普通房间三倍左右。 阴暗的房间里,光靠着烛火还是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意,从脚底往外直窜。特别是中间摆着的几口大缸,更是叫这种阴森发挥到极致。 女人沉着脸,缓缓走向最边上的大缸旁,离开一段距离的时候,然后抬手拍过去,缸盖被推开,露出一个垂头俯趴的男人。 大缸已经不小,可是这男子的身材似乎很魁梧,所以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脑袋埋在缸口,被散乱的黑发覆盖住了。 女人镇定的抬头看向身后男子,恭敬道:“主人,现在开始吗?” 男子负手而立,只颔首不说话。 女人姣好的面容在火光下没有任何表情,只不过自然垂在两侧的双手指头,微不可见的抖了抖。 接着,女人紧紧握起拳头,一步步往前走过去,眼眸有火光跃动,面部终于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闭了闭眼,贴着大缸站着。 身后,男子嘲弄的声音传来:“舍不得下手?” “不是,主人。”女人咬了咬嘴唇,像是催眠自己一般,再说了遍:“我恨他。” 似乎不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时间,女人提起旁边的一个桶,桶里是绿荧色的水,她高高越过肩头,往大缸里倒。 就在水往下倾斜时,突然,大缸里原本昏厥的男人跃了出来,一脚把水桶连带着女人都踹了出去。 “啊——”女人明显被惊吓到,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稳住身形急退数步,终于停下。 女人捂住胸口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怎么可能……” 从大缸里飞窜出来的男人站直了,慢慢抬起一张脸,火光明亮,使得俊朗的眉目无比清晰,赫然就是上官飞。 上官飞愤怒的眸光转向女人:“为什么这么做?” 女人的胸脯不停上下起伏,仿佛正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她的表情凝固在那抹震惊之下:“不可能,你怎么会……” 身后的男人打断了她的话:“还不快把他拿下。” 女人抿起嘴唇,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原地跃起时,已抽出手中长剑,毫不犹豫的用剑刺过去。 上官飞大伤未痊愈,加上心情沉痛,一时间没有回身,而剑已在眼前。 正是危急时刻,一阵寒风铺面,上官飞眼看着面前的剑被扫开,接着传来女人沉闷的痛呼声。 暗室里很静,只剩下急促呼吸声。 所以,他们都清楚的听见旁边过道那一阵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暗室内人的心口上。 男人猛的转过头,正好来人露出一张脸,他大惊失色道:“你没走?” “当然,走了的话,你们岂不是寂寞了。” 红色衣角因为步伐而微乱,随着脚步停止,衣摆缓缓落下,火光下,秀美的脸部上那抹笑容再真诚也叫人惶恐,嘴角挑起,眼眸漾出狡黠的光芒:“越王,宛如西,真没想到,是你们两个。” 清灵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按暗室里,声音明明不高,却叫人觉得荡气回肠。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越王李贞沉着脸,忽而,阴恻恻的笑道:“沈灵均,真是没想到。” 沈灵均笑眯眯道:“越王见到我好像不太开心啊,真叫人伤心。” 说话间,沈灵均又往前几步,而随着她往前,后面一群人一个接着一个进来。 赵祁大大咧咧的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越王身上,扯起不屑的笑容,哼了一声。 月见揉了揉脸颊,早就消肿了,不过倒是养成了随时揉脸的习惯,她低低的叹了口气,弯起眉眼,微笑着道:“越王,看起来您得陪我进京面圣了。” 后面,叶清芷和苏幕遮一同进来,两个人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地上的宛如西已经爬起来了,她抹掉嘴角的血迹,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越王面前,压低声音道:“主人,我护着,您找机会跑。” 李贞半垂眸,面色沉郁,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洛城他们一同跃出来,围在李贞面前,道:“跑是跑不掉的,还是跟我们走吧。” 上官飞血气上涌,止不住咳起来,半晌后,带着不平的气息,逼问道:“如西,上官府的人都是你害死的?” 宛如西长睫抖动了一下,冷着脸道:“对,他们没有失踪,是让我带走的。” 至于结局如何,大家不用再问,肯定都是做成了尸人。 “为什么?”上官府拧着眉头,执着的问道。 宛如西红唇颤了颤,嗤笑道:“为什么?上官飞,你真的不知道吗?” 除了李贞,所有人把目光聚焦在上官飞和宛如西之间,他们也好奇,不是传闻宛如西和上官飞是一对叫人称道的佳偶吗,为何她不顾夫妻情意,做出这些事情。 上官飞握紧拳头,额上青筋爆出,似乎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上官飞,我家人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宛如西一改往日柔软嗓音,冰冷如一把利刃,穿透进上官飞的身体里:“是你爷爷,为霸占我家财产,与官府合谋诬陷我父亲,使得我父亲含冤自杀,母亲也自此一病不起。” 上官飞整个一晃,往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 宛如西目光如冰刀,直视上官飞:“那一天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恨,上官飞,这些年与你同床共枕,是我心里最恶心的一件事!你知道我为何多年不孕,是我不想替上官家留后,因为,我恨不得你们全死,死的比我父亲惨一千倍,一万倍。” 上官飞俊朗的脸都垮下来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宛如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其他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摇头,难怪宛如西这么恨上官飞。不过又觉得这样的报复太恶毒,罪不及无辜。 上官飞咬着压根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连累其他人做什么,他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宛如西冷笑一声,仇恨遍布在全身,使她血液沸腾:“只要是上官府的人,没有谁敢说自己是无辜的,上官飞,父债子偿,这个道理你不是没听过。” “柔儿……” “这个你要问沈灵均,她把上官柔给炸了。” 宛如西冷硬的表情不留一丝余情,说出来的话尖利刺耳:“很可惜,原本一个大美人,死的时候尸体碎成了无数片,混在其他肉堆里,和任何死人肉也没什么区别。” 上官飞的心被揪紧,面色痛苦的有些扭曲,他的脑海里不停的闪烁出各种片段,大多是宛如西的,她这些年对上官柔和上官晴两姐妹就好似自己的妹妹一般,不管她们多任性,宛如西永远为她们说话。 可是,这一切,居然都是假的,上官飞仿佛进入了最可怕的梦境,他在寻找梦的缺口,希望马上醒过来,还是一场梦。 其实只有宛如西知道,她故意宠溺上官柔和上官晴,让她们骄纵不可一世,不像别的大家闺秀那般知书达理,她当然不希望上官府的女孩变的出色。 第九十六章 一直听你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宛如西揉着胸口咳了一声,脚底有些虚浮的往侧边走了两步,嘴角挂着残忍至极的笑容。 “上官飞,你现在该感谢沈灵均,要不是她把上官晴关在牢里,恐怕现在也变成新津府城外的一堆肉丸。” “呕——” 听到肉丸这个词,戏时忍不住干呕起来,他再也不吃肉丸了! 就在这时,宛如西突然抖了抖右手长剑,往上官飞斜劈过去,口中大喊一声:“主人,你快走。” 李贞在她动的同时,伸手狠狠往墙壁一拍,那边还有一道暗门。 上官飞直直的站着,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现在万念俱灰,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是沈灵均拍出一张空云掌,掌风炙热,带出一股烈焰般的灼热,将宛如西整个掀翻在地。 宛如西俯趴在地,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血。 另一边,李贞半个身体已经闪进暗门,突然就停住不动,像是被点穴了一样。接着,他两个肩膀怪异的扭动起来,身体颤抖不止。 “李贞,我娘是你害死的。”清凉的少女音传来,伴着一道娇小的青影。 李贞痉挛的颤了一颤,人往后摔倒,脸庞扭曲抽动。 唐糖手持长笛落在李贞面前,小脸紧绷,乌黑的眼睛里除了嫌恶,没有任何感情。对这个号称她父亲的男人只觉得恶心。 唐糖横笛在右边肩侧,在吹奏了一个短音,李贞的身体突然就停下来,只剩下急喘,而面色煞白,眼里也满是恐慌。 他知道,刚才身体的异样,完全是因为唐糖给他下了蛊毒。 叶清芷从旁边走过来,看着地上这个养尊处优,身份高贵的王爷,凉声道:“尸咒,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炼成的。” 李贞瞬间转头看叶清芷,眼睛眯起来,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厉声道:“为什么?” 沈灵均带笑的嗓音道:“你炼了一辈子,还没发现吗?” “身为五毒圣女,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南栖凤。”苏幕遮的嗓音凉丝丝的,冷的叫人发颤。 沈长风走到唐糖身边,伸手摸了摸唐糖的长发,给予无声的安慰,他心里真是心疼极了,这个少女的人生过于坎坷。 “我想,是唐糖的母亲,给了你一份假的尸咒秘笈。”沈长风不知道怎么对待眼前这个唐糖的生父,他的语调还算平和。 李贞的面色由白转红,最后怒道:“贱妇,原来她一直都在骗我。”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看清李贞的真面目,不禁摇头叹气。 唐糖咬着嘴唇,道:“是你骗了她,你娶她根本不是因为爱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得到她手上的蛊术秘笈。” 李贞才转过头,看向唐糖,他这个小女儿,但他眼神里完全没有慈爱,有的是懊悔和不甘。 最后,李贞问道:“到底怎么才能炼成尸咒?” 听到这个问话,沈灵均他们都皱起眉,这个李贞就完全没有一点点的愧疚与忏悔吗? 显然,是没有的,若有的话,十五年前尸人祸患,引发大家恐慌,朝廷派人彻查时,他就不会利用王妃的嫉妒心陷害嫁祸给唐糖的娘。 而十五年后,事情再次重复发生时,他又毫不犹豫的利用李明月嫁祸唐糖。 沈灵均他们一直想不通,那秘笈是怎么来的,而出现的秘笈为何又是错的,当他们发现是越王在背后做这一切,答案不言自喻。 唐糖突然踹出去一脚,把李贞整个踹的仰头倒下,她娇斥道:“这辈子,你也别想知道!” 说罢,唐糖左手翻开,两枚发出赤红色光芒的银针夹在手指中间,就要送出去。 沈长风快一步,握住她的手:“唐糖,不要这样做。”他不是同情李贞,只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唐糖带着一个弑父的罪名。 就算李贞这个人罪不可赦,也不该死在唐糖手上。 沈灵均向沈长风使了个眼神:“带她出去。” 唐糖当然不肯,沈长风干脆把她整个圈住,压制着她,一边轻柔的抚摸她的发顶,一边附耳道:“听话,唐糖,不要这样,乖,听话……” 一边一边的,直到唐糖的手松开,那两枚银针落地,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沈长风才半拖着唐糖先往外走。 沈灵均转过身,看月见:“是不是留半口气给皇上就行了?” 月见眸光半转,眯起眼:“你不会是想……” 沈灵均挑起嘴角:“就是你想的那样。” 月见望望天:“好吧,不过别死了,我还要跟皇上交差的。”说完,拉着李梦白的袖子转身离开。 赵祁和叶清芷对视一眼,也默不吭声的往外走。 上官飞和宛如西分别让神乐和凉月架出去,一个受了打击精神有些恍惚,另一个重伤昏迷过去了。 沈灵均看向洛城:“看你的了,留半口气。” 洛城点头,看了眼戏时:“你先出去。” 戏时挠挠头,每次洛城要严刑的时候,都不希望他在场。 沈灵均对着苏幕遮勾了勾手指头:“木木,走吧。” 两人并肩出去,苏幕遮道:“你是替唐糖出气?” 沈灵均抬手搭上苏幕遮的肩膀,笑道:“以后唐糖要是和阿风成亲了,不就是我的嫂子,我提前讨好一下。” 苏幕遮笑着摇摇头:“沈大人,你作为大理寺卿,居然也动私刑。” 沈灵均脸不红气不喘的道:“瞎说,动手的又不是我。” 沈灵均和苏幕遮出来时,其他人不在房间大厅里,而是外面院落中。 最后的晚霞也退去了,天色有些暗沉。 大家都没想到,找了那么久,其实李贞就在王府里偷偷炼尸,等时间差不多,再叫人搬到外面去。 这处,是王府偏院,与真正的王府隔了一道墙,但却是两个分开的别院。 叶清芷坐在一个矮凳上,旁边是赵祁。 见叶清芷一个人陷入沉思,脸庞在夜色里有几分浓重,赵祁忍不住出手摸了一把。 叶清芷一个眼刀飞过去,赵祁打着哈哈道:“丫头,我一个大活人坐在你身边,你还在想什么?” “李贞贵为王爷,怎么会想到炼尸。” 赵祁撇嘴:“为了造反呗。” 叶清芷眨眨眼:“造反?他在蜀州有封地,还不满足。” 赵祁笑了,这个丫头某些方面还真是天真的很,她以为世上的人都跟她一样想法。 赵祁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看向半空当中那轮越发明亮的上弦月,低沉的嗓音道:“蜀州再大,又如何与整个天下相比。” 叶清芷半垂眸,喃喃道:“天下……” 另一边,月见单手支着侧脸,懒洋洋的用树枝波动桌上的叶子。 李梦白似乎有些坐立难安的,表情欲言又止了半天,想张口,又合起来。 如此几次,月见忽然抬眸看过去,眼眸如弯月,带笑道:“你也牙疼了?” “呃……” 月见用树枝戳了戳李梦白的放在桌子上的手:“想说什么?” 李梦白动了动嘴唇,终于开口道:“这边事情结束了,就要回洛阳了吧。” “嗯?” “回洛阳后,那你还是要跟在皇上身边的。” “嗯,当然。” “……宫里好玩吗?” “没什么好不好玩,就这样呗。” “哦……那,皇宫大不大?” “小时候觉得大,现在还行吧。” “那你天天跟着皇上累不累?” “习惯了。” “嗯,宫里很多房子吧?” 月见放下树枝,歪头:“小白,你对皇宫这么感兴趣啊?” “呃……”李梦白窘迫的侧了侧身体:“也不是……” 一旁听了半天的神乐噗一声笑了:“李梦白,你说话就不能直接点。” 李梦白俊脸红了,伸手挠了挠,尴尬的避开月见的视线。 戏时捧着脸:“神乐,你这个话什么意思啊?” 凉月躺在树上,双手枕在脑后,凉凉道:“有人想问月见回宫后还能不能经常出来见面,可是脸皮薄没好意思直接问。” 这一回,李梦白的脸更红了,他刚才兜了一大圈没问出来的话,让凉月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真的挺难为情的。 月见笑眯眯的看向李梦白:“是不是啊?”她当然知道,也故意当做没听懂。 李梦白还红着脸,但还是点了点头:“差……差不多吧。” 月见扔了手上的树枝,倏然站起来,拽着李梦白的衣袖就走:“我们私下讨论讨论这个问题。” 在神乐他们暧昧的眼神里,李梦白被月见拖走,还彻底闹了个大红脸。 神乐感叹一声:“啧,真叫人羡慕嫉妒恨啊。” 凉月斜眼:“你想女人了?” “咳咳咳……没有!”神乐让自己口水呛住了。 王府别院另一侧,唐糖一脚把面前精致的花盆给踹飞了,瓷片砸地后的碎裂开,泥土翻了一地,花朵也萎靡的垂落。 唐糖似乎还觉得不够,一口气连踹了好几个。 踹完后,跺脚道:“臭道士,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沈长风一直安静的站在她身后,此刻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头:“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 唐糖绷着小脸生气道:“他害死了我娘,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沈长风叹口气,垂头看着身前的少女,目光柔和。 唐糖抿了抿唇角,低头看自己脚尖,闷闷道:“我讨厌他。” 沈长风应了声:“嗯。” 唐糖双手一伸,搂住沈长风的腰身,埋在胸口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们回洛阳吧,我再也不想来蜀州了。” 沈长风抬手放在唐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好。” “我讨厌蜀州。” “嗯。” “我也讨厌越王府。” “嗯。” “我还讨厌李明月。” “嗯。” “沈长风?” “嗯?” “你怎么不说话一直嗯。” “因为,我在听你说。” “沈长风!” “嗯。” 唐糖仰起头,眼睛对上沈长风清澈温柔的目光:“你一直这样听我说话好不好?” 沈长风微微一笑:“好。” 唐糖扬起笑容:“不可以不耐烦。” 沈长风摇头:“不会。” “你保证?” “我保证。” 越发黑暗的别院里,少女明亮的眼睛犹如辰星,闪耀出耀眼的光芒。 两人间的说话声渐渐低落下去,最后只剩下情人间的呢喃…… 沈灵均靠在廊下亭柱边,神情有些放松,这一次出来赈灾,没想到赈出这么多事情。 苏幕遮清寒的眸光对上沈灵均时,更为幽深几许:“明天回洛阳?” “嗯。”沈灵均点头,我们还要押着越王和李冲面圣呢。 “好,这个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回杭州。” 沈灵均眨眨眼,她什么时候说要去杭州的? 苏幕遮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我侄女周岁酒。” 沈灵均面色变了变,望天:“可以不去吗?”真的要见家长啊?压力好大! 苏幕遮挑眉:“原来沈大人也有怕的时候。” 沈灵均马上挺直了身体,扬起下巴:“谁说的!” 苏幕遮浅浅一笑:“拭目以待。” 第六案·完 第一章 桃花灼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农历三月三,上巳节。 古有“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一说。 其时,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常州晋陵郡 城外十里,有一处地方,名曰:沁春园。 正当时节,园中十万株桃花一齐盛开,天地之间,唯见一片粉红色,犹如进入一个鲜花装扮的世界,迷人心醉。 连着数日,游人如织,有携家带口来踏青的,有文人豪客相伴赏景作诗的,也有凑热闹的耍着玩的孩童们,还有嗅到商机摆的琳琅满目的摊贩…… 然而,桃林深处单独开辟出来的某个地方,七八个文人装扮的男子盘腿坐在地上,旁边一条小溪流水潺潺,上面一只白底蓝纹的小瓷碗,随着晃动的溪水悠悠荡荡,待瓷碗停留,正好落在一蓝衣青年面前。 蓝衣男子伸手捞回酒杯,豪爽的一仰头尽数饮掉杯中酒水,迟疑两个呼吸的时间,突的大腿一拍,喜道:“有了!你们听着啊—— 曲溪直上山重涧, 桃花映面风扶叶。 坛成数丈遮艳阳, 酒香千里掩花香。” “好诗好诗,文兄出口成章,举手作诗,不亏为常州四秀之一。” “这个风扶叶用的好,用的妙。”对面的白面书生竖起拇指。 “妙,妙的很,有花有山也有酒,哈哈哈,正合了我们今日的诗情意境!” …… 众人大体上互相恭维一番,被称文兄的文青衣客气的抱拳作揖,他本就长的颇为俊朗,此刻白皙脸庞因为酒意带着一坨酒红色,黑眸澄澈透亮,眉宇间更多一分洒脱不羁。 最后,为首一玄衣中年男子摸了摸下颚短须,灼亮的眼眸半眯,嘴里再念叨了一遍刚才的诗句仿似回味,单手在膝盖上缓慢轻拍,良久,面色中略带些犹疑般,出声道:“不错,工整有,意思也到位,就是缺了点……” “缺了点?”文青衣面色一整,倒没有不高兴,反而是一脸虚心求教状。 几人来自一个民间诗社,因兴趣投缘而结交,玄衣男子是众人中年纪最长者,平日在大家间也是比较有威信的,今日的桃花溪涧更是由他带头。 玄衣男子一手捻着胡须,抬头往四周扫视一圈,迷茫的神色豁然清朗,眼眸一亮:“人!有花有酒更有景,怎可少了人味!” “对对对,景兄一言令吾等茅塞顿开啊。” “不知景兄可有好对?” “依小生看,此等远离尘嚣之地,本来就清雅超脱俗世,若加了人味,反而辜负了此景此物。” “若按你说的,莫非吾等倒是配不得这美景不成?” …… 眼见几个人因为意见不同而差点吵将起来,景泰抬手衣摆:“哎,诸位,诸位,在下仅发表一些个人拙见,实在不值得几位争执,文老弟,愚兄不是故意鸡蛋里挑骨头,还望你不要介意啊。” 文青衣对着景泰抱抱拳,眼神中可见对他的恭敬,爽朗一笑:“无碍,本就是以文会友,意见相左就是常事,要真是听不得他人良言,不如闭门造车,况且我相信景兄为人。” 其他人全都点点头,脸上全都闪现出对景泰的信任崇敬,可见景泰在众人心目中地位不低。 “哈哈,文老弟快人快语,难得有这份心性,我敬你一杯。”说罢,景泰抄起旁边一个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整杯酒,二话不说,豪爽的一饮而尽。 一群男人,虽然经常因为一些意见不同,有点小争执,但都是论文章长短,不加以私人感情,文人之间的交往贵在投缘,能经常聚在一起,煮酒吟诗作对,自然早就了解彼此,因而几杯酒水下肚,刚才貌似燃起的火花瞬间浇熄,依然笑语欢声,对酒饮乐。 就在气氛推到高潮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于某来迟,哥几个兴致可好啊?” 听闻这浑厚豪迈的声音,大家全都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去,表情不一,有错愕,迷茫,喜悦,惊讶…… 还是景泰反应最快,一撩衣袍从原地站起来,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嘴角扩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拱手道:“于兄光临,当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来人剑眉虎目,一张方正的脸本该是严肃的,但此时脸上多了一抹笑容,眼睛里又透出丝丝笑意,因而整个面部都柔和了几分,只不过,谁都没办法忽略他行动间的气势,以及一双黑眸中无比凌厉的光芒。 文青衣往旁边移了个位置,给来人让座,那人也不客气,甩袖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扫视一圈,呵呵笑道:“大家继续,我就是应个景罢了。” “于兄来迟,是不是得先饮三杯啊?”景泰端上一杯酒,笑着道。 “要得要得。”其他人起哄。 也有碍于于炑堐的身份,起身劝道:“不如就小饮一杯意思意思算了。” 于炑堐大手一挥:“来,斟酒!” “哈哈哈,于兄还是如此痛快,我今日陪你不醉不归!” …… 酒杯落地,诗令继续,景泰单手搁在膝盖上,微微倾身,凑近于炑堐,放低声音道:“于兄今日过来,果然是为了参加行酒令的?” “怎么,你来赏花,就不许我来了?”于炑堐笑着揶揄一句。 景泰摸摸鼻子:“于兄就别开我玩笑了,谁人不知我就是闲人一位,而于兄你这位常州晋陵郡首富慕容老爷身边第一得利干将可是真真的大忙人不是。” “你敢称闲人,我相信常州有一半人不愿意。” “哦,那还有一半人呢?” “自然是想朝你扔臭鸡蛋了。” “哈哈哈~一段时间不见,于兄也喜欢说笑话了。” 其他听到景泰的笑声,好奇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好笑的呢,不经意间,都把视线转了过来。 文青衣想起什么,忽然道:“哎,我听说五日之后慕容老爷要在常州举办一个慈善义卖活动,不知于管家可有此事?” 于炑堐是常州首富慕容府的管家,当然他可不是普通的管家,常州首富也不是普通的首富,就凭慕容昭在常州超然的地位,连带着于炑堐在众人心中也被拔高了几筹。 于炑堐啜一口杯中酒水,挑了挑眉头:“你们消息挺灵通啊。” “慕容老爷真是大善人,每年都捐献出去好几万银两,能盖几座庙呢。” “这算什么,三年前常州大水,慕容老爷眼见流民失所,灾民没有粮食果腹,拿出一半家产救灾,这等大仁大义的举动,真叫人钦佩不已啊!” 其他人闻言心下戚戚焉,就算再有钱,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眉头都不眨一下,就捐献出一半家产的举动,慕容昭可以,他的这一作为,当时所有人都震惊了,不管是市井流民,还是富豪乡绅,平时尽管慕容昭也是日复一日的做善事,但是一半家产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慕容昭这震惊四座的动作,其他乡绅也加入进来,帮着常州县衙一起安置流民,灾后重建。 大灾之下的大爱,让常州人民心中多了一个信仰——慕容昭,他是所有常州人心中的英雄,圣人,是街头巷尾小孩都会传诵的大善人。 “我还听说,几年前有个强盗打劫慕容老爷,后来县衙把那贼人抓住,慕容老爷居然给贼人求情,因此盗贼被免了死刑呢。” “这个我知道,还有后续,那贼子还是死了,好像是因为感念慕容老爷的善心,发现自己真是猪狗不如,愧疚懊悔之下就谢罪自杀了,但是他却有个儿子,那儿子也是秉承了贼人的毒辣性格,当时小小年纪居然不自量力去找慕容老爷寻仇,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又给抓住喽。” “啧啧,要我说慕容老爷还是太善良了,强盗贼子都是杀人如麻的恶霸,就不该给他们这种人求情。” “你懂什么,慕容老爷那是胸襟广阔,犹如大海星辰。” “那贼子的儿子又如何了?” “不清楚……”八卦的仁兄干笑两声,摆了个手势,语气中满是客气:“今日于总管不是在此嘛,就是不知道于总管是不是愿意给大家解惑了。” 文青衣摸摸鼻子,心里腹诽,我看是你想知道吧,故意勾起别人的好奇心,拖所有人下水。 “于总管,这事是真的吧?”还真有人好奇心过剩,又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傻了吧唧的直接开口了。 于炑堐勾了勾嘴角,淡笑道:“嗯,确有其事。” 见于炑堐表情淡定,提问的更是放大了胆子,继续道:“那……那小子是不是也……”后面的话没说完,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了。 “老爷给了他一些银两,放他离开了。”于炑堐放下酒杯,看向众人,不带起伏的语气,就好像是单纯阐述一件事,完全不带自己的主观意见,“为父报仇的可怜人而已,老爷不会计较。” “唉,大善人真是大善人,可不知会不会给慕容老爷留下一条祸患。” 景泰也在暗中沉吟,不是所有的善举都能叫人接受,更何况是有杀父之仇,并不是每个人都讲道理的。 几人唏嘘一阵,见于炑堐不欲在此事上多谈论的样子,一人出口道:“不知道五日之后的慈善义卖活动是否与往年一样。” 第二章 常州晋陵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通往常州晋陵郡的一条大道贯通整个沁春园,乃是当年修园子的人特意而为。 桃林节的形成,往前算,要数近百年之前,时值前朝暴君隋炀帝杨广频繁发动战争,滥用民力,穷奢极欲,引得各地起义不断,民怨四起,一时间天下大乱。 就在那个时候,常州晋陵郡出现一个隐世奇人,以桃林布置阵法,围困攻城之人,别看如今这一片曼妙无比的桃林,当年可是血饮满地,断魂无数。 也正是因为这阵法所困,使得常州在战乱纷飞的年代相较于其他城多了些安宁,并没有收到多大的损伤,战后也很快恢复,回归万民安乐的生活。 战争已渐渐远离常州城的人们,桃林从原本的阵法变成游乐赏玩之地,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有常州城富户买下沁春园经过休整完善后,每年桃花开放时,便举办一年一度的桃花林节,届时,不管是平民还是富户,达官亦或贵人,更有甚远方的人都会慕名前来。 由而,常州晋陵郡桃花林节越传越广,声势一年更比一年壮大。 第一次来此的外乡人肯定要迷失在桃林中,所以这园子也是重新打造过的,用各种木头标识指引出进城的路,若不按路线胡乱行走,必然要被诺达的林子迷惑,走在中间再也绕不出去。 现在这样,赶了远路的人们骑马漫步在这片人间仙境一般的桃花林中,远远看了,芬芳鲜美直接洗刷浑身的疲惫,将一身风尘温柔拂去,还未进入常州城,就沉醉于美景之中,不知不觉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感。 不过,别看整个地面是一片桃林,其实中间巧妙的划出了各种不同的版块,比如官道两边分属外围,所有人都自由行走赏花,但是不能超过粉色丝带为界限的地方。 粉色丝带后面属于中段位置,有凉亭草庐,还有几处悠闲场所,可泛舟湖上,也可临湖垂钓,或者干脆在低调却处处精致的房宅中小住几日,避开红尘俗世,取闹市外一方宁静。 至于桃林最深处,并没有任何明确的东西隔开,可要不是有人带路,相信没人能找到准确位置,就是走上十几日,到头来你也只会发现,不过是始终绕着林子转圈圈罢了。 没人知道沁春园属于谁,也打听不出几年前买下林子的富商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林中秘法是不是依然存在。 有人传言,这林子根本不是所谓的富商买去,而是一直有百来年前那位神秘的奇人后代掌握。 还有人曾猜测,没人靠近的桃林深处,便是背后的主人居所。 更有夸张的,说这奇人根本就是羽化登仙,这林子是罩了仙气的,那桃林的深处啊,根本不是进不去,根本就是让那仙人给施法了,平常人看不见而已,就是不想让凡人给打扰了清修! …… 传来传去,没人知道真相,真相也早就不重要,只是常州晋陵郡的桃林闻名天下,成了天下不可多得的一方美景。 几位文人聚集的地方,就是桃林中间的位置,只供给常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的游人是不会来此打扰的。 所以,这些文人墨客谈天话地好半天,也并未有任何人闯入叨扰。 说到五日后的慈善活动,于炑堐神秘一笑:“这次嘛,和往年是有些不同。” “哦?于兄能否透露一二?”景泰来了兴趣。 其他人都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好奇模样。 要说常州府在江南道中属于比较富裕的城,也因为官府治下严厉,小偷小摸的案件不少,却从来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人们生活相对于比较平和,说好听了是波澜不惊,说的直白点,那就是忒无聊了。 这也造就了常州人民八卦性和娱乐性这方面更浓厚点,比如慕容府每年举行的慈善义卖活动,也成了人们口耳相传,一年一度的盛事话题。 “这个嘛……”于炑堐吊足大家的胃口后,轻笑道:“诸位拭目以待吧,到了那日自然就知晓了。” 景泰抚着短须笑着摇头,这说了还不如不说,更叫人心口发痒。 “我还以为这次的慈善活动会推迟呢。”文青衣突然感慨一声。 “诶,说起来,那城西的老吴头居然真的自杀了。” 老吴头名吴勇,出身自常州府城西一富户,以贩卖大米起家,几乎垄断了整个常州城的米市,原来与常州另外几家并称四大门第。 吴勇的父亲只有他一个独子,还是晚年得子,万千宠爱自不用赘述,也养成了他好吃懒做,胡天胡地的作为。等吴家老头子百年之后,吴勇继承了这份家业,却担负不起家族兴荣,衰败是必然的,却不想败的那么快,没几年功夫,诺达的家业居然叫他挥霍一空,叫人唏嘘不已。 从此,常州四大门第成了三足鼎立,又几年,横空出世一个慕容昭,以天才的经商头脑一夜间窜出来,短短几年功夫就凌驾于常州所有商户之上,堪称常州府的奇迹。 “啧,迟早的事儿,老吴头好赌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就因为这样才奇怪,俗话说债多不压身,咱们常州地界上数得上号的门户,哪家没让他赖过钱,他压根就不是那种人。” “唉,吴老爷子地下有知,拍着棺材板都要被再气死一次。” “可不嘛,那些有头有脸的也不是怕他老吴头死皮赖脸的,都是看在过世的吴老爷子面儿上,才叫他讹点小银子。” 景泰眼眸一转:“老吴头死了?” 他前段时间出城一趟,昨日才回来,倒是还没听说这个事儿,虽然惊讶,不过大家口中平时就常见着老吴头那叫人恨的牙痒痒的样儿,嘴里骂着作孽的东西,迟早叫阎王收了去,因而也没有多大感受。 像老吴头这样的人每个地方都可能有那么一两个,活的像过街老鼠不讨人欢喜,死了也并不会叫人产生多大的感觉,只不过茶余饭后人们会偶然 谈上一句——你知道吗,那谁谁谁真的死了哟,真是作孽的人啊。 “死了就死了罢,一个破皮儿无赖怎么都谈不上叫慕容老爷推迟慈善义举吧?” 最先提及老吴头的那青年摆摆手,叹道:“不是这个事儿,你们难道没听说最近常州府里已经接连有好几个自杀的了?我算着啊,时候差不多了。” 好几个人叫他神神道道的一句话说懵了,死人这个事情他们是知道的,但也没有多大感受,况且官府那边明文通告死者都是自杀,也找到遗书或者家属证实过,有的是情感不顺,有些是和老吴头一样欠债还不起的,还有的更干脆,就是觉得人生无聊,突然想死一死了。 对于最后一种情况,大家表示汗,无比的汗,满瀑布的汗,你说人死又不是旅游,来个阎王殿一日游对不对,跟闹着玩一样。 任何一个城镇,不管是大城还是小城,每年非正常死亡的人数都不会少,除非是性质恶劣的谋杀案件,不然这样的自杀,虽然也会在全城刮几天风,但是风波很快会平息下来,生活在继续,人们永远只关注时下最新鲜的事情。 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边,没有体会到切身之痛,再大的事情都会淡化,人的记忆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 “什么时候差不多了?” “那个预言啊,你们都不记得了?” 于炑堐剑眉聚拢挤成一个川字,低头不知道在想起什么,没有说话。 景泰硬朗的脸庞浮起一个讽笑,嗤声道:“无稽之谈,钱兄也不用太以为然。” 话题到这里,大家突然沉默起来,四周的空气都显得凝重,同时都想起了数月前突然出现在府城门外那一行字。 文青衣左右看看,清润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淡笑,拍了拍因为景泰的话而略微变色的姓钱文人,岔开话题道:“咦,你们说奇不奇,才三月当头,那颗树上,怎么就结了个桃子。” 这话本就是文青衣为了缓解气氛随口说的,大家也没当回事,更不会转头去寻哪颗树,嘴里嘻嘻哈哈的就着这话题就扯开了。 不过,这中间显然也有好奇心过剩,还很傻很天真的,就真的转过身找了半晌,突然看到万花丛中一团绿色,眨了眨眼,脱口而出喊道:“真的有桃子!” “哈——” “赵兄不要开玩……呃……” “你们两个怎么了,呀!” 文青衣挠挠脸,他真的是随便说说的,怎么一个两个跟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他也不由得转过头去,这一看,顿时惊呆住了,口中呐呐道:“桃桃桃……桃子?” 姓钱的文人仰天长叹:“变天了,果然变天了啊!” 三月结桃,六月飞雪,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中间,只有于炑堐豁然起身,精光四射的虎目半眯起来,宽袖飞起时,大掌一挥,一股风声呼啸而去,直击向那颗桃树,嘴中大喝一声:“装神弄鬼,还不快现身。” 第三章 青红双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掌风所过处,花瓣漫天,视线里都被粉红色填满,什么都看不清,这群文人受不住这澎湃的掌力,全都忍不住闭上眼。 “哼哼,愚蠢的中原人,居然敢对姑奶奶的小青出手,是活的不耐烦了吗,看姑奶奶放小乖咬死你,小紫,小青,小乖,你们一起上!” 文青衣等人就听到当空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语气说不出的娇憨可爱,可是又带着一股子凌厉煞气,更叫他们哭笑不得的是,那女子大概是取名才能有限,怎么给手下都取这样挫的名字呢。 就在这时,另一道清透悦耳的嗓音遥遥送来:“谁敢上?晚饭没有了。” “讨厌,讨厌,愚蠢的中原人,阴险,卑鄙,坏人!”娇憨的少女音不满的声音中,还隐约可闻见跺脚声。 文青衣等睁开眼,眼睛刚适应阳光下的视线,忽然一阵疾风过来,马蹄四溅,扬起一片尘土,又忍不住闭上眼。 “不好意思啊,我们路过打酱油的,你们继续吧。”仿若近在耳边的声音,如旁边小溪流水般清澈动听。 其他人没有看见,景泰和于炑堐站在原地,眼眸倏然瞠大,眼眸中带着一抹惊讶。 因为,他们根本没看到说话女子的人,连具体方位都找不见! 两人对视一眼,同一时间,飞身而起,立在桃树尖尖上,远目眺望,只看得见离他们几里远的地方,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极速奔驰,马上一抹红色,烈如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团,像一阵风一般刮过。 虽然看不见脸,可是那身姿,那气度,惊艳众生,颠倒岁月,无论是谁看到了,都绝不会忘记。 就这一眼,景泰和于炑堐心口被什么震到一般久久回不过神,他们直觉确信,刚才说话的女子就是她。 若是如此,这女子好深厚的功夫! 只是,于炑堐心里又多产生一丝忧虑,这女子是谁,来常州府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了五日后的活动能正常进行,他必须要对常州府所有出入的人物进行一番调查,以确保中途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想到这里,于炑堐甩袖一挥,一样东西 从他指尖挥向景泰。 景泰接住了,低头一看,是一份请帖。 “三日后,请景兄务必光临,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最后一个字落地,于炑堐已经离开桃树,身形在几个来回中,已然掠到远处。 他今日会来这里,原本就是为了送这份请帖给景泰。 景泰眼中的讶然一闪而过,三日后?于炑堐是记错了吧,慈善义卖在五日后,而且他往年也参加过,从未有过请帖这回事啊。 心中带着疑惑打开请帖,看过之后,明白的同时,更多了一丝纳闷。 快至晌午时分,加上这几日城里城外的人都相拥去了桃花林,这会儿城门口稀稀拉拉的两三条人影出入,守城的兵士手中握着一把长枪,倚靠在城墙边,望着逐渐升到半当中的日头结结实实打了个哈欠。 一里外,一骑黑马踢踏着四蹄缓缓行来,马上坐着一抹娇小的身影,火红色的衣袍鲜艳怒放,远远望去似一团火,春风荡漾,吹起女子披散在肩头的黑发,与掀飞的衣袍夹杂在一起,黑与红的撞击,热烈,澎湃。 近了,放大一张姣好的面容,杏眸似水,澄澈中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狡黠灵性,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张开双手伸个懒腰,让人看着就好似一只慵懒优雅的猫。 忽然,女子偏过身看向某处,眼角挑起,眸光中隐隐带出一抹兴味的笑意,朱唇启合,吐出清泉般的嗓音:“闹够了?” 明明四周没人,可是等女子说完后,却传来一声哼声,从鼻音里发出来,说不出的娇俏韵味。 女子骤然抬手,右手往空中虚虚一握,再看她的手背,多了一只拳头大小的紫色蝎子,圆鼓鼓的眼睛与她面面相瞪,居然露出几分委屈的眼神来,甩了甩尾巴上尖利赤红的刺,就地打了个滚,肚子朝天,沐浴着阳光,睡着了…… 女子额头发黑,满脸汗,望天自语一句:“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宠物,二啊,实在是太二了!” “你你你……沈灵均,你对我的小紫做了什么了?”随着一声娇斥,一团青色从纷飞的桃花影中飞出来,凤笛在手。 没错,来的红衣女子正是咱们的大理寺卿沈大人是也。 沈灵均挑眉,撇了撇嘴,掏着耳朵懒洋洋的说道:“我说唐糖,你到底和阿风在闹什么别扭呢?” 原本这一趟常州行是沈灵均一个人前来的,谁知道出门后就发现唐糖一路上跟在后面,问她跟着做什么,人家还挺傲娇,说什么‘愚蠢的中原人,我就爱走这条道, 又不是你买下了的,我就不能走了?’ 成,走就走吧,但是……分岔路口这么多,能不能不要老跟着啊喂。 “哼!中原人都是坏银,烂银!”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自从上个月大理寺卿的厨娘把自家才一周岁的大孙子带来之后,大理寺卿刮过了一阵婴儿语的风。 所谓的婴儿语是这样的—— 今天我们来认识一下动物园的伙伴们,它们有:小脑斧、大西几、小凶许、梅发怒、 小福泥、小海疼、发福蝶、大鸡居、大飞囊、强颈怒、 大蟒鞋、小白去、鸵寮…… 对于这种情况,沈灵均每次听到都忍不住眼皮直跳,对于大理寺府从一个正正经经的府门变成如今茶馆集市的面貌,简直是惨不忍睹,上一任的大理寺卿听说之后,那老头在床上挺尸三天,大叹‘大唐要完啊’三声。 对于这句话,戏时传话回来还有些纳闷,问赵祁:“将军,为什么索大人一把年纪都病倒了还念叨着要大,糖,药丸,他也怕吃药?” 洛城听了之后,抚摸着戏时的脑袋:“走,哥哥带你买糖去。”趁赵祁发飙之前把戏时拎走。 赵祁那会儿正用一口大刀刮胡子,也不知被戏时气的还是乐的,一岔气,手一抖,下巴划拉了一道子:“嘶~混账小子,你们两给老子滚回来!” 在树上挂着的神乐被赵祁一声虎喝吓的浑身一颤,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幸亏凉月拽了一把,两个人对视一眼,跃过赵祁,把希翼的目光瞟向后方。 一抹鹅黄色倩影施施然的走出来,清雅淡然的面容永远沉静清冷,眉宇间浓浓的书卷味,眼眸漆黑明亮,如一泓秋水。 “丫头,破相了。”赵祁委屈的眨眨眼,企图获得一丝同情。 其他人统统打了个寒颤,目光幽幽的望过去,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威风凛凛,杀人如麻,铁血威武的大将军嘛,啊? 叶清芷缓缓落座,纤细柔白的手指头挑起赵祁的下巴,淡淡道:“不错,多了点男人味。” 赵祁黑眸顿亮,面容染上喜色,还暧昧的眨眨眼:“原来丫头你有这个爱好啊。” 凉月和神乐同时打了一个哆嗦,他们家将军不会那么想不开吧? 清和蝉羽端上糕点,喜滋滋的吆喝大家:“猪猪包,兔兔球,福蝶酥……” 不等两人介绍完,封正挠着发顶,不解道:“这不就是肉包子,萝卜丝球,蝴蝶酥嘛?” “书呆子!”唐糖倒挂着赏了封正一个糖炒栗子,顺便捞起一个包子,一脸星星眼:“哇哇哇,好萌好萌,银家真稀饭。” 沈长风刚走到院子就听到这句话,默默的收脚退回去,他决定继续闭关。 沈灵均当时看着这幅场面,仰天长叹三声,手指头颤巍巍的指向那群人,突然趴倒在苏幕遮肩膀上,无力道:“木木,不是他们走,就是我走!” “嗯,我娘来信了,让我们下个月回杭州。” “哈?” 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沈灵均光洁的额头,黑眸中蕴含着淡淡笑意以及一抹无奈。 “灵儿,你如果不想去的话……” 沈灵均眨眨眼,满怀期待的看着苏幕遮,她就知道她的木木长着一张面瘫脸,但内心绝对的温柔体贴,不过下一瞬,苏幕遮出口的话,令沈灵均整个人石化,风中凌乱了。 “这回也逃不掉了。” …… 望着常州城上空澄澈如斯的天空,春日的暖风扑面而来,带着桃花清香,仿佛已经闻到去年埋在大理寺卿梧桐树下那坛桃花醉的酒香。 沈灵均摸摸鼻子,心里叹了口气,她这回真不是想逃,公差啊公差,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问叶清芷要了一包药,打着晕死在船上也要挺尸到杭州的决心,没想到这件差事就落下来了。 唉,这到底是她沈灵均和杭州城无缘呢还是无缘。 唐糖踩着桃花轻飘飘的掠过来,带起一阵青色的风,婴儿肥的脸蛋红扑扑的比桃花还粉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明明是纯净清透的,但在那黑泽之中有带着丝丝的狡诈邪佞,特别是发梢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低声但是悦耳的叮叮声,给这位性情乖戾的少女平添了一份调皮可爱。 第四章 云家少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揉了揉眉心,看唐糖的眼神就三个字,惹祸精! “沈灵均,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才不是惹祸精呢,哼!” 沈灵均嘴角上挑,得,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不认识你。” 唐糖扭脸:“沈灵均,我是来帮你忙的。” “不需要。”沈灵均踢了踢回风,黑马从鼻孔里哼了两口气,似乎对这样慢腾腾的行走很不满,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回头朝沈灵均露出哀怨的眼神。 它是神驹啊神驹,能不能给它作为神驹的尊严,这样走下去真的好郁闷嘤嘤。 “小气鬼!”唐糖扮个鬼脸吐吐舌头,黑眸骨碌碌转了一圈,嘴角掀起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笑容,嘴里开始吟唱道:“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变丑鬼,嫁个男人四条腿,生个儿子没大腿,咕噜咕噜滚下水……” 两人一个骑马,一个用轻功相随,走的不紧不慢,但也渐渐接近城门口,有路过的行人听到唐糖唱的顺口溜,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 这一看,好些人都惊艳了一下,虽然常州城里也不乏各色美人,可是这两个女子一个清雅出尘,秀丽至极,一个灵动可爱,青春靓丽,特别是此刻从桃花林中走来,仿佛带来了整个春天,叫人眼前一亮,整片世界都明媚了。 不过嘛,那个穿青色衣服的少女嘴里念叨着的话让大家听了,都忍不住轻笑一句,就这么听上两遍,都能跟着念起来。 沈灵均满脸黑线,好丢人啊。 在唐糖念叨了整整十三遍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时,沈灵均眯起黑眸,用充满危险的眼神阴森森的看过去:“我突然想起来你有一个情敌。” “小气鬼喝凉水,小气……”唐糖念的正顺,听到沈灵均这句话,猛然停住,“谁的情敌?” 沈灵均揉了揉饱受摧残的耳朵,双手抱胸:“你的。” “我的情敌,谁啊?” 唐糖第一反应是沈长风背着她藏女人了?好啊他个臭道士,果然沈家人没有一个好人,全都是黑心黑肺烂肚肠。 如果沈灵均听到她心里的这句话,一定抽着嘴角同时心里小算盘直转,想个怎么惩治惩治唐糖的办法。 某种意义上来说,唐糖对沈家人的了解分毫不差,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腹黑货,专门扮猪吃老虎。 沈灵均弯起唇角,微微一笑:“想知道啊?” “屁。” 沈灵均耸耸肩:“不想就算了。” “沈灵均,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再走!”唐糖虚空踏了几步落到地面上,追着沈灵均后面大喊。 “现在开始闭嘴,本官心情好了就告诉你。”留下这句话,沈灵均拍了拍回风的头,“回风,我们进城。” 唐糖乌黑滚圆的眼睛瞪着那抹火红色的身影,婴儿肥的脸蛋气鼓鼓的,下巴往上扬起,明明摆出一副骄傲状,但是玲珑小巧的身材加上稚气未脱的外貌,硬生生多了一份娇俏可人。 经过的行人见了之后,全都发出善意的笑容,这姑娘真是青春有活力,可爱的紧。 若是叫唐糖知道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一定气的跳起来,大喊三遍:“姑奶奶我是御姐,御姐,御姐!” 好吧,我们唐糖萝莉的外表下长着一颗御姐心。 原本唐糖倒是没怎么在意外貌,但是某一天,李梦白和月见在大理寺卿卿卿我我的时候,让唐糖给捣乱了,李梦白是深受大理寺卿各位摧残过,那孩子神经也是越来越粗倒是没怎么在意,但是月见是谁,连沈灵均都敲章的大腹黑啊。 于是,月见弯了弯原本就像月牙一般的星眸,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摸着下巴半晌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谁家的小屁孩啊,沈长风那个奶爹怎么没拎回去。” 唐糖炸毛了,月见满意了,李梦白悄悄溜走了。 女人是老虎,师傅所言极是。 常州城里,元宝客栈。 沈灵均戳了一筷子鱼头,再咬了一块蒸排骨,夹起一个肉丸…… 良久,掀起眼角,偏过头,一脸嫌弃道:“眼睛大了不起啊?” 谁吃饭的时候让一个活人死盯着,都会影响胃口的! 唐糖瞪的圆鼓鼓的眼睛眨了眨,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手中凤笛一下又一下击打着手心,傲娇脸道:“我才没有看你!” 沈灵均端起旁边的茶碗呷口水,余光瞟唐糖一眼:“不是说好了跟阿风去无相山吗,怎么不去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突然间闹什么别扭,沈灵均明明看之前还好好的,她一离开洛阳,唐糖就悄没声息的跟过来,一脸我有情绪,我情绪很大的表情。特别是沈灵均提到沈长风的名字时,唐糖炸毛了,虽然看这孩子炸毛是挺有趣的,可是从洛阳到常州这炸了一路,沈灵均就开始头疼了。 关键问题是,到现在都没搞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啊。 “不用你管,鱼唇的中原人。” 沈灵均挑了挑眉梢,低头喝茶,抬手时,手腕黑金镯子撞击在茶碗地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沈灵均摸了摸表面光泽柔和,看着冷硬实际上触感温暖的手镯,嘴角挑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眼眸中闪现出纯粹的笑意。 “沈灵均,想苏木头啦?”唐糖凑过脑袋,眼睛戏谑中满是得意。 沈灵均看了她一眼,理了理衣袖:“唐糖,待会儿我要去常州知府县衙。” 言下之意,你爱咋咋滴,本大人是有正经事在身的。 唐糖拿起桌上一块糕点给刚刚冬眠醒来处于兴奋期的小青喂食,随口道:“那就住县衙呗。” 沈灵均正要再说话,眼角余光处一道身影晃过来,略略抬起眼帘,映入一张轻浮的粉头玉面,来人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全身穿着一套白底翠竹的华丽锦衣,银线勾边,袖口是祥云图腾,明明该是淡雅清然的衣服穿在这少年的身上,总让人觉得白莲染了淤泥,有些遗憾这衣服给糟蹋了。 倒也不是说这少年长相丑陋,配不起这衣裳,相反皮肤白皙,五官阴柔精致,少了点阳刚气,多了几分偏女性的漂亮,只是嘴角斜勾的笑容实在过于猥琐,让整张清秀的面容多了些不伦不类,特别是眼睛中毫不掩饰的轻佻浮夸,以及一抹轻狂蛮横。 “小妞,陪大爷喝两杯吧。”少年一开口,声音有男子的低沉也有女子的清脆。 沈灵均和唐糖对视一眼,捏了捏下巴,眼睛危险的半眯起来,很好,少年居然敢搭讪她们两个。 唐糖抬了抬下巴,比少年更加骄傲:“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啊?” “噗~”沈灵均揉了揉鼻子,好险刚才没喝茶。 其实唐糖倒不是故意的,她刚才已经研究了好半天,长相男女不分,连声音都雌雄莫辨,这个疑问在唐糖的心里滚了好几圈,实在好奇心太盛,一不小心开口就问了出去。 “你你你你……”少年一瞬间脸就黑了,好像特别忌讳这个问题,眼睛中露出凶光,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在常州的地界上,还没有人敢这么侮辱小爷的!”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周围八卦心很重的常州百姓,所有人脸上都写着两个字——兴奋,啊哈哈,正嫌无聊呢,乐子就找上门来了。 “哟,那不是云家小少爷云清嘛。” “哎呀,这两个姑娘居然惹上咱们常州城有名的小魔王,这下子可惨了。” “嘘,让小魔王听见小心你这条小命要玩完。” …… 以沈灵均的耳力,就算那些人压低声音暗地里窃窃私语,都分毫不差的听入耳中,嘴角的弧度越来越高,小魔王嘛,很好,无聊了一路,总算有点趣事送上门。 唐糖眨了眨眼睛,凤笛抵在下巴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一丝困惑:“沈灵均,你有没有看出来啊,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云清怒了,他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脸的小女子,没看到他很生气吗? 沈灵均拨了拨散在额际的发丝,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起身,微微一笑:“你想知道也简单,不如脱光了验证一下。” “嘶~” “嚯……” 全场安静了。 有人默默的翘起大拇指,牛的,算你狠,居然敢如此挑衅云家小少爷。 还有人伸手捂住脸,害怕接下来的画面太过血腥残忍。 云清一张粉面此刻彻底黑沉了,还升腾起可疑的青色,嘴里大喝一声,也顾不上招呼身后随从,自己运起一巴掌就朝面对的沈灵均甩了过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静谧的客栈里尤其响亮。 “嘭~”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传来。 …… “这这这……” “什么!云家小少爷被打了!” 所有人都回过味来,左边看看,红衣女子负手而立,嘴角依然噙着清清淡淡的笑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而青衣少女单手握着古怪的笛子,另一只在抚摸着……哦,我的天哪,那不是一条…… 第五章 拜见师父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蛇!” “她她她……手里有蛇!” “做什么大惊小怪的。” 某淡定男子不屑的哼气道:“说不定她家里是专门干捕蛇的呢。” 旁边两个人脚底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大哥,开玩笑的时候不要摆面瘫脸好不好。 其他人无视这一个小圈的讨论往右边看,他们都没看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现在见云清趴在地上半晌都不动一下,虽然脸埋在手臂中看不见,但是那么明显的巴掌声都听见了,既然那两位姑娘脸上什么都没有。 那么…… 可能吗? 大家震惊了,互相对视一眼,都拿见鬼的眼神看向沈灵均和唐糖。 沈灵均摸了摸鼻子,望天,会不会太高调了。 唐糖戳了戳小青的肚子,婴儿肥的脸蛋凝重起来,满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小青你该减肥了,肚子都圆了三圈。” 小青蛇委屈的吐了吐蛇信,耷拉下脑袋蹭了蹭唐糖的手掌心,它都冬眠了一个冬天了,刚醒过来胃口有点大也是很正常的嘛。 在这般诡异的气氛下,云清的随从首先反应过来,战战兢兢的过去扶云清,不过刚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一把甩开。 云清从地上爬起来,拨开脸上的头发,大家顿时就看到上面那清晰的巴掌印,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头,根根分明,连指骨都能瞧的清清楚楚,就跟画上去的一样。 沈灵均摸着下巴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这个巴掌打的很有艺术感啊,莫非是传染到了木木身上的文艺气息。 云清愤愤的爬起来,单手捂着脸,等着一双眼睛看向沈灵均:“从来没有人敢打小爷的脸,女人,你还是第一个。”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这死孩子还这么嚣张,她不介意多给点教训。 不过接下来云清一句话,让沈灵均惊讶的差点连下巴都掉了。 “没人能在打了小爷之后能全身而退的,女人,你从今天开始……”云清说着,一把扑过去,“你就是我云清的师父了!” …… 再次全场静默,让这戏剧性的一幕给惊呆了,就是云家的随从都没反应过来。 沈灵均红影一晃,云清扑了个空,跌跌撞撞好几步才停下来,转过头,眼睛里闪着小星星,看沈灵均的眼神更加热切。 唐糖跳起来坐到桌面上,两只脚晃啊晃的,手里抓着一颗苹果啃:“这傻小子还挺有趣,沈灵均,你就收下他吧。” 沈灵均翻个白眼,她怎么没看出来哪里有趣,况且,她实在没兴趣收一个这么大的少年当徒弟。 “师父!”云清一改之前的浮夸猥琐,眨巴着大眼睛,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加上比女子还精致柔美的脸上明显的巴掌印,使得他更加的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沈灵均浑身恶寒了一下,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真是叫人不得劲。 沈灵均抓起桌上的大夏龙雀,脚底微动,一个幻影步就闪到元宝客栈外面,在大家注目中,一跃出去,刹那间就不见人影了。 人群骚动,很多人都跑出去,满脸惊奇,好怪异的女子,好高深的功夫啊。 云清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一拳击在手心,更加坚定了要拜沈灵均为师的信念。 问题是,人就这么闪没了,他该去哪里找啊,好苦恼。 “傻小子,想拜师啊?”唐糖啃着苹果,歪头道。 云清才发现这青衣少女还没走,好像她和自己师父是一起的,守着她必然能见到师父! 也不管沈灵均是不是同意,云清在自己心里就开始叫上师父了。 不过……云清斜吊起一双桃花眼,这小姑娘比自己还小吧,叫自己傻小子,不爽,很不爽。 “喂,跟你说话呢,哑巴了?”唐糖手指头一弹,吃剩下的苹果核正正着,就砸在了云清额头中间,砸的他一个激灵。 云清摸着眉间迅速拢起的一个包,在云家随从以为自家小少爷要发怒的时候,居然裂开嘴角笑起来,露出一脸讨好的表情,冲那位青衣少女猛点头:“嗯嗯嗯,能不能带我去找师父。” 云家的随从们脑子一个晕眩,差点跌倒在地,这这这,这算什么个情况。 唐糖歪着脑袋,凤笛抵着下巴,撅了撅嘴巴,这个傻小子是不是有被虐症啊。 “帮忙也可以,但是有个条件。”唐糖眼珠子一滚,嘴角挑起一抹恶劣的笑意。 “一百个条件都行。”云清从小有个梦想,打出常州城,打遍全天下,这伟大抱负的第一步当然需要一个伟大的师父,而沈灵均,正是他梦想中那个师父! “我们两所有开销以后就交给你了。”唐糖站起来,笑嘻嘻的说道。 云清拍着胸脯:“这个简单,常州城就是我云清的天下。” 唐糖勾勾手指头:“傻小子,你自己跟过来吧,跟不上就别怪我了。”话音落地,唐糖脚尖一踩,双手打开如展翅,轻盈的掠起。 云清这回反应快乐,连忙追出去,打眼没看到,上空传来少女铃音般的咯咯笑声,连忙仰起个脑袋,就见唐糖化成一团青色的点,如纸鸢般在空中飘荡。 好厉害! 这是云清打从心底里发出的赞声,活了十七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轻功呢。 握拳,云清从这一刻发誓,跟着青衣少女,找到师父,闯天涯! 可以说少年的梦想很大,但是现实很残忍。 因为,他一抬头,找不到唐糖了。 “等等我啊——”大家就听见常州城一声大吼,然后一个头发凌乱衣着脏污的少年在大路中间狂奔。 “少爷,慢点啊,等等我们——”紧跟着,五六个人跟在少年后面急追。 一下子,原本安静有序的街道被急乱穿插的少年和手下们弄的乱七八糟,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咦,那不是云家小少爷吗?” “你没看错,不知道又发什么疯。” “哎哎哎,你们别踩我的东西啊,这个天杀的,老娘的菜啊,可怎么办哟……” “田大娘,你不用愁,收拾收拾去找云府索赔呗。” 摆蔬菜的摊贩口里抱怨着,当下就收拾东西准备去云府找云家当家人索要赔偿。 不是本地人的瞧见了,心里纳闷的同时忍不住问出来:“这……能赔么?” “兄弟是外乡人吧,哈哈,咱们当地人对这种事可都习惯了,来,我给你说道说道。” 云清是常州城小魔王没错,但是云家在常州府是百年望族,百年而不衰,可见云家人为人处世这方面多么周到圆滑。 云清第一次闹事在一个酒楼里,有个壮汉喝醉之后认错人偏偏把云清认作小娘子,气的云清把人揍了一顿不止,连带着整个酒楼都给砸光砸净了。 对于有钱人来说一个酒楼不值多少钱,可是对于靠着酒楼营生养家糊口的掌柜的那就是天灾啊。 虽然云家在常州属于三大家族之一,是普通老百姓绝对不敢得罪的,可酒楼掌柜走投无路之下拎着把菜刀就上门了,秉持着要死就死他一个,要活就活一家人的信念,找云老爷子说理去了。 最后,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是,云老爷子不止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云清还亲自给酒楼掌柜赔礼道歉,除了酒楼的钱外另外补偿了一份,当做给掌柜一家人被牵连的一点点小意思。 整整三千里银子啊,在云老爷子口里就是小意思,常州城的百姓沸腾了,酒楼掌柜的感动了,这件事也圆满落幕。 从此之后,不管云清闹出多大的麻烦,只要你有证据皆可去云家索要赔偿,但是你若是想浑水摸鱼,那么对不起,云家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所以,尽管大家都戏称云清是混世魔王,心里倒是没多大的反感,反而就当做小孩子不懂事过家家,砸就砸吧,踩就踩吧,房子炸了?没关系,反正烧的都是云家人自己的钱,你说是吧。 再说沈灵均这一飞,就直接落在了常州知府门口……的石狮子上。 吓的守门的两个衙役一个激灵,挥着长枪直指沈灵均,横肉一抖,怒斥道:“什么人,胆敢来知府县衙闹事。” 沈灵均先看了看红漆木门上那块牌匾,眼角往上扬了扬颇有些得意,她就知道,只要一用飞的,准保不会迷路。 等听到衙役的话,忍不住嘴角一抽,她不就是落地的时候没看清楚,站在了石狮子上嘛,还没闹事呢。 “找死吗,还不快速速离开。”衙役见沈灵均不走,长枪往前一送,再呵斥一声。 原本要动的沈灵均停下了,说她找死? 沈大人挑眉,露出一个堪比孩子的纯真笑容,心中的恶趣味又突然涌上来了,既然说是闹事的,她就闹一个给他们看看。 “本大人有没有说过,最讨厌有人用兵器指着本大人的头。” 说话间,沈灵均手掌翻平,慢慢运功,在两个衙役瞠目结舌中一道火光闪过。 衙役原本让沈灵均的笑容笑的晕乎乎的,一没回过神来,手掌就感觉到一股火热,惊呼道:“啊——”连忙就松开手。 第六章 最大变态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等他低头一看,整个人一颤,脸变得煞白煞白,原来的长枪早就变成了一撮灰! 沈灵均甩了甩手,没事人一般轻轻一跃落地,连声音都没有。 不理会那个失了魂魄的衙役,另一个衙役咽了咽口水,心知这是个高手来了,眼睛瞪大更加,警惕中不知不觉后退了几步。 沈灵均没有理会,缓缓抬起右手,衙役神经一紧张,心中大喊道:出招了,她这是要出招了,握着长枪的手指头因为太紧而发白,在犹豫到底是出击还是干脆掉头逃跑呢。 沈灵均无语的斜睨两个在她看来脑子坏掉的衙役,要不是与常州知府周韶卿熟识,一定怀疑他是位昏庸无能连属下都调教不好的贪官。 弱,简直是太弱了。 沈大人也不想想,她这一招下马威任凭是哪个普通人都受不住。 “啪~”食指与拇指并拢打了个响指。 “你你你,是不是在打暗号,同伙在哪里,是不是要劫狱,我告诉你,我们天牢在县衙最后面靠着黑虎山,每班二十个人轮班值守,还有三个高手坐镇,你是绝对没有机会的!” 沈灵均扶额,看着面前二十不到,长相一脸忠厚的小伙子,脸色都煞白煞白,说话更是没有条理,这都算了,问题是,这到底是哪个地方找来的奇葩,她还没动作呢,他那边就一五一十把所有情况都给汇报了一遍,真要遇到个劫狱的就开心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不是。 在这么紧张的气氛下(衙役一人紧张),马蹄声‘哒哒哒~’从街角传来,不消片刻,一匹通体透黑发亮的骏马飞奔而来,双目如铜铃般炯炯有神,形体健美,四肢有力,行动如风,不懂行情的都可看得出,这是一匹好马,万里挑一的神驹宝马。 衙役也被吸引了眸光,在他愣怔的功夫里,黑马踩住飞驰的步伐倏然停在红衣女子面前,更叫他惊掉下巴的是,明明看着强悍勇猛的黑马遇到娇小的女子时,居然低下头一个劲的蹭啊蹭,就好像……找大人要糖吃的孩童。 衙役浑身一抖,让自己这个想法给雷到了。 沈灵均可不管衙役想什么,拍了拍回风的脑袋,不吝啬的赞扬道:“今天表现不错,晚上有枣泥糕吃。” 回风蹭的更起劲了,这马胃口粗还偏爱甜食,用苏幕遮的话说,回风前世可能和沈灵均是拜把子的兄弟姐妹。 对于这个评论,沈灵均直接行动表示抗议。 从回风的背囊里取下一个巨大的布包裹,沈灵均用脚踢了一下虽然惊魂未定总算还站得住脚的衙役:“把周韶卿给我叫出来。” “我我们大人的名号也是你……”衙役的声音在沈灵均的‘淫威’下越来越弱,最后脖子都缩下去了。 沈灵均右手放在下颚处,食指轻敲下巴,明媚清澈的黑亮双眸半眯起来,笑容一如既往的真挚灿烂,只不过照进衙役的眼中,怎么看怎么渗人。 “啊——” “嘭~” 另一个衙役也难以幸免跌倒在在地的命运。 沈灵均一脸黑线,笑容僵在嘴角,她在洛阳城一直都是和善亲切的代表,一把笑脸走天下,上到八十下至十八,哪个不是让她沈大人骗的一愣一愣,哦不,是被沈大人的真诚感化。 怎么到了这儿就不灵了呢?莫不是这还带水土问题的,南北差异? 沈灵均嘴角抽搐,正好回风凑了个马头出来,她反手就赏了个栗子。 回风瞪着一双无辜的铜铃眼睛,嚼了嚼嘴巴里黏在牙齿半天好不容易被舌头舔下来的一块水晶糕,马脸露出一丝沉醉与满足。 沈灵均凌乱了,她觉得应该哪天好好教育一下这匹傻马,不然带出去就太丢她这个主人的脸了。 “怎么办,你把他吓晕了。”沈灵均摊摊手,斜睨回风一眼,眼神里写着你把事情办砸了,晚饭木有了,木有了! 回风耷拉下来个脑袋,要是会说话一定大喊冤枉,天知道它纯粹是卖个萌,就不知道人类这么脆弱。 地上躺着的衙役要是能听到这主仆的心声,定是要大喊一声,变态啊,炒鸡大变态,全家带牲口都是变态! 卖萌哪有这样的卖萌方法,在人家紧张兮兮,全身戒备时,瞪着牛眼贴着你的脸,乍一看还以为是撞上牛头马面,不知道一句话叫人吓人,吓死人嘛。 撇开两个彻底晕死过去的可怜衙役不提,听到门口不对劲的一群人从里面跑出来,还算整齐的步伐,二十余个分成两排,领头的是个四十上下的健硕中年男子,到了门口后,虎目扫过,抬手一挥,两排人顿时从两边划成一个圈,把沈灵均团团包围起来。 先吩咐手下一声:“把他们两个抬进去。” 接着,威武刚正的脸庞放出一股狠辣,眼眸中更是射出一道精光,浑身毫不客气的散发出凌厉的气势,冷声道:“阁下何人?” 沈灵均单手提着一个大包裹,另一只手随意搭在回风头上,阳光下,红衣肆意狂放,张扬飘逸,说不出的风华绝俗,最让杨放意外的是,这女子面对如此多的官兵依然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就像是在酒楼门口一般,杨放眼眸一沉,仅凭气质就可看出这女子不简单。 “接着。”沈灵均衣袖一甩,红影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手中的包裹夹带着一股强烈的气劲直逼杨放。 杨放两脚分开,气沉丹田之势,硬生生接下,心口一疼,只觉得一阵血腥味涌上喉咙口,为了不示弱,面无表情的咽了下去。 再看向沈灵均,杨放的目光放出一丝谨慎与几不可查的慌乱,这个女子的功夫好强,要是她真想做点什么,他不知道能在她面前走几招,但自己绝不是这女子的对手,不是杨放妄自菲薄,而是在事实面前不容他有任何怀疑。 所以,表面看着什么都没发生,其他人完全没有发现刚才那一幕其实已在暗中经过了一番怎么样的较量。 只有杨放心里发苦,震的老子现在五脏肺腑还在生疼啊,哪里来的变态,他奶奶个熊的。 但是面上,杨放依旧不动声色,握着长刀的手紧了紧,暗暗戒备,不管怎么样,他杨放不是孬种,就是死也不会多坑一声,要闯进衙门?先踩着他杨放的尸体再说! 黑眸愈发幽深,神色中的战意比任何时候还要强。 沈灵均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摸着下巴眉梢一挑,这个男人倒还不错,有那么几分血性,嘴角往上扬起欣赏的笑容,眼中却隐隐藏着几分戏谑。 “给你们周大人送礼的人。”说完抬了抬下巴,示意杨放自己打开看。 杨放眯起眼睛,眼珠子往下一垂,隔着包裹的棉布什么都看不透,凭手感能察觉出分量不轻。 “既然是送礼,为何出手伤人?” 沈灵均舔了舔嘴唇,望天状,她要是告诉对方不过开个玩笑一不小心就把对方给吓晕了,他会不会相信? “哈哈哈~沈灵均你居然让这么几个软脚虾给包围了,好玩,真好玩。”少女娇俏的甜笑声清脆空灵,还带着说不出的娇嗔味道。 只不过…… 杨放的脸黑了,软脚虾? 沈灵均眼角抽搐了,被包围? 一阵轻风吹过,,杨放和众衙役就感觉到一道青影踏风而来,徐徐落下,在他们还没看清楚来人的长相时,就见眼前一道紫色光芒闪过,眨眼间又不见踪影,似乎眼睛产生了错觉而已。 再抬眼,黑马头上,单脚站着一位青衣少女,圆润娇俏的脸蛋笑的极甜,黝黑的大眼睛,长睫毛扑扇扑扇的,显得纯真可爱。 “解药。”沈灵均伸手到唐糖面前,掌心朝上,吐出两个字。 杨放和众衙役不清楚沈灵均打什么暗语,两个人是否认识,只知道这青衣少女看着无害,功夫也不弱。 杨放审视的目光在沈灵均和唐糖之间轮转,眉宇紧拢成一团。 下一刻,杨放就觉得双腿一麻,就跟没了知觉一样,脚底一个踉跄,就要跪下去,他连忙用长刀戳在地面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惊愕的视线望向沈灵均。 “咚~”整齐的声音,所有衙役除却杨放外,全都跪倒在地。 突然间杨放就明白了,沈灵均说解药两个字的意思。 就在刚刚一瞬间,他和一群衙役都被下毒了! 好快的速度,好不可思议的下毒手法,杨放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栽在两个小小女子手中,他的双眸中射出了无比愤恨的怒火,怒瞪着沈灵均。 沈灵均摸着鼻子,她很冤枉好不好,明明是唐糖这个惹祸精下的蛊毒,你们不要给她幼稚的表象给欺骗了啊喂。 虽然想是这么想,不过沈灵均本质上也是个恶劣性格的人,本来她看在周韶卿的面子上,怎么的也不会太过为难他的手下,但是现在嘛……呵呵呵,很好,她沈灵均小魔女的称号不是白给的。 第七章 常州知府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嘻嘻嘻,怎么都给我下跪了,人家还小呢,怕折寿的。” 唐糖单脚立在回风脑袋上,横笛在侧,虚空坐下,一只手还撑着下巴,眨巴眨巴一双大眼睛,要多无害就有多无害,纯真的叫众位衙役差点就相信刚才下毒的真不是这个小姑娘。 但是当他们看到唐糖肩膀上爬的那只硕大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紫色毒蝎时,再也不怀疑这小姑娘单纯可人的外表下绝对藏着一颗祸害千年的心。 回风歪仰起一颗马头,给了唐糖一个鄙视的眼神。 “你……你又是谁,你们不怕得罪,得罪整个常州知府吗?” 杨放咬着牙说话,他已经感觉到麻痹从脚部一点点往上移,速度很快,就快只撑不住,可还是死死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额头更是沁出一层汗珠,在这样一个暖和宜人的天气里,里衣早就让汗水沾湿,就好像淋了一场雨。 “切~”唐糖翻了个白眼,不文雅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多了几分调皮:“常州知府就是个屁!” 沈灵均眼角一跳,笑眯眯的看过去:“唐糖,你在说谁呢?” 唐糖扁了扁嘴,这个世上有两个人惹不得,一是她师父南栖凤,二就是沈灵均,虽然不是一个档次的,可沈灵均腹黑啊,别的不说,就单举个例子吧,连苏幕遮这样面瘫的一座冰山都让沈灵均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你服不服? “好吧,常州知府不是屁,行了吧?” 沈灵均也想要翻白眼了,这有差别么,有差别么,啊? “解药。”沈灵均决定无视屁这个话题,再次说道。 唐糖用凤笛戳了戳下巴,她还没玩够啊,眼睛斜睨了苦苦支撑的杨放,那意思是,这边还有个没跪呢。 “他们对你无理,本小姐在帮你教训他们。” 瞧瞧,多么义正言辞,沈灵均都差点以为她说的是真话了。 “我听阿风说你上个月在研究人偶蛊二号?”沈灵均一眼看穿了唐糖的‘好心。’ 哪里是帮忙教训,分明是找借口做试验! “那你就想这样放过他们了?” “谁说的。”沈灵均挑眉,“我只说把解药给我,没说给他们解毒。” 唐糖一听,皱了皱鼻子,手指向沈灵均:“阴险,狡诈,背上长了个笔。” 沈灵均拿手扇风,她什么都没听见。 跪在地上的衙役们面面相觑,背上长了个笔是几个意思? 杨放牙根都快咬出血了,恨不得大骂几声,草,你们两个阴险狡诈又卑鄙的女人,是人吗,还是人吗? 若是沈灵均听见了杨放的心声,指不定大赞一声,真乃唐糖的知音人啊,骂的那个一字不差。 “咦?诶?啊?喔……”安静的气氛中,一道声音,准确的是几声迷糊的单音字节从衙门内发出。 大家一起抬头看过去,不知何时,衙门内门口处来了一个人。 等看清楚这人,杨放激动中带着一点无奈,隐约可见抽搐的嘴角,众衙役无脸的低下头,他们还跪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而且越来越无力,就差全身趴倒了。 唐糖歪着个脑袋上下打量,撇嘴,她见过的乞丐都比这个人穿的干净! 鸟窝一般凌乱的头发差不多遮住了整张脸,一撮发尾还发出可疑的焦味,脸上一层乌色覆盖而看不出外貌,额头三道焦炭划过的黑痕,唐糖恨不得再画一根竖线好凑成王字。 眼睛却是异常的干净清亮,黑白分明,似装入了星辰,璀璨明净,像个孩子一样不带一丝杂质,最要命的是里面还带着一丝迷茫,很容易激发女人 心中的母性光辉。 身上的衣服虽然看不清颜色,但勉强能辨认出男子身上穿的是一件道袍,衣摆碎成一条条挂在身上飘来荡去,袖口的卷边乌黑乌黑的,他愣愣的站了半晌,脖子以缓慢的像木偶一样的动作转了一圈,唐糖都感觉听到那转动时‘咔哒咔哒’链条的机关声。 最后,目光放在沈灵均身上,黑眸陡然一亮,光芒渐放,揉了揉眼睛咧嘴一笑。 得,唐糖朝天掀了个眼皮,这王子还差一竖,两边脸上倒是揉了三条猫须出来,不愧是沈灵均认识的人,属性都相同啊,都是猫科动物。 “灵……” 不待周韶卿说出口,沈灵均露出一个作弄人的笑意,呼喝一声。 “韶卿,接好了!” 沈灵均上前两步,嘴角泄出意味不明的笑。忽然,右脚抬起踢向不知何时让杨放掉落在地的包裹,包裹猛的砸向对面那人,力道凶猛霸道,男子看着文文弱弱,唐糖都怀疑被砸到的话会不会直接砸死了。 衙役们感受到那股风从脑袋上呼啸而过,耳朵被刮的生疼,同时闭上眼睛,在心里怒骂一声,妈、的,这还是女人吗,是吗,是吗。 杨放瞪大了眼睛,情急之下一口气松懈,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就摔倒在地,斜斜的挂在长刀上,膝盖距离地面只剩下半尺不到。 在众人各色不一的视线下,周韶卿慢吞吞的挠了挠脑袋,再慢吞吞的伸手,轻轻松松接住。 唐糖眨了眨眼睛看向沈灵均,哟,这个小伙子还不错嘛,你的下马威好像不太灵哦。 杨放几乎跪倒的身体也往上挺了挺,看,这就是他们的大人,让每个人心悦诚服的主子! 跪了一排的衙役也在瞬间都挺起胸膛,有一种有人撑腰的豪气在胸口炸起。 对于大家的各种表情看在眼里,沈灵均挑眉,背着光的她一身鲜衣怒放,光芒四射,谁都哦没看见那眼底恶劣的兴味悠长的笑意,抬手打了个响指。 “嘭~噗~”不太响的声音,来自…… 大家看向处于烟雾笼罩中心的周韶卿,烟波渺渺,道袍凌风而动,若不是这邋遢的衣着和一言难尽的鸟窝头,几乎差点以为是仙人要腾云驾雾。 “咳咳咳~”周韶卿挥了挥面前的烟,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他,鼻涕眼泪都抹在袖子上,扁了扁嘴,哀怨的眼神看向沈灵均:“灵儿,人家好疼的。” “噗~”某衙役一口血喷出来,直接扑倒在地,晕死过去。 不是唐糖的毒太厉害,是被周韶卿给吓的。 他们英明神武,气宇不凡,玉树临风的周大人,怎么怎么怎么……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么一个叫人无法形容的样子。 衙役们实在没胆量把脑残两个字直接说出口。 杨放眼前一黑,妈呀,赶紧来道闪电把他劈晕好不好,心里一个劲给自己洗脑,这个冒着鼻涕泡,小眼神幽怨的和娘们一样,而且还…… 杨放闭上眼睛,深深吸入一口气。 还抱着那个红衣女子大腿的家伙,绝对不是他们家大人,绝对不是! 没错,周韶卿在幽怨过后,直接扑过去,‘啪嗒’一把抱住沈灵均……的大腿,脸在她衣服上蹭啊蹭的。 “灵儿,我的亲人啊,你比我亲娘还要亲,不对,你就是我亲娘。”周韶卿仰起脑袋,眨巴眨巴黑溜溜的大眼睛,露出讨好的笑意:“灵元丹的方子给我拿来了,对不对,对不对?” 沈灵均眼睁睁看着衣服从红色转为暗红色,嘴角抽搐不已,笑容愈发甜美,笑眯眯的说道:“乖,先看看本大人给你带来的礼物吧。” 这笑容太甜,这语气太柔和,唐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默默的同情的看了周韶卿一眼,心中道,你小子完了。 “呃……好吧。”周韶卿慢半拍的松开沈灵均,也不站起来,干脆就盘了个腿坐在地上,也不嫌弃上面脏。 手指头放到盒子上准备打开时,骤然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怨念的视线,后脖子发凉的转了个脑袋,看到杨放后,愣了下。 “小灵儿,他们怎么回事?” “不知道,大概是练功吧。” 练功,练你妹妹的功!杨放在心里默默的怒骂一声。 “呃……”周韶卿歪个脑袋看了半晌。 良久,久的杨放以为他快睡着的时候,周韶卿终于慢悠悠的说道:“哦,那就继续练吧。” 杨放脚底一个踉跄,手往下滑了几分,‘嘭~’成功晕倒在地。 周韶卿:“……”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同情了杨放那么一个呼吸的时间。 唐糖笑嘻嘻的一拍手掌:“哈哈,常州府的中原人都挺好玩的。” 周韶卿倏然转头面向唐糖,黝黑澄净的眸光中一抹凌厉如刀锋般一扫而过,转瞬即逝,快的令唐糖以为错看了。 “是这位姑娘下的毒吧?”问的是沈灵均,盯着唐糖的眼神没有转开。 “没事没事,他们晕了也是好事。”沈灵均摆摆手,示意周韶卿继续。 周韶卿不明白沈灵均说的晕了也是好事是什么意思,带着狐疑的眼神打开手中的箱子,等箱子暴露在阳光之下,周韶卿两个黑眼珠子同时往内眼角并拢,人往后一仰,华丽丽的也晕倒了。 在晕倒前一个,周韶卿脑海中一个想法闪过,他终于明白沈灵均说那个话的意思了。 第八章 是正经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常州晋陵郡,知府衙门。 沈灵均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咂咂嘴,寡淡无味,不好喝,还不如她大理寺卿府邸的茶叶呢。 若是这话当着叶清芷他们的面说了,指不定让一群人指着鼻子鄙视,她的茶叶,明明都是苏幕遮送来的好不好,能不好喝吗,每一种都是顶尖中的顶尖,珍稀中的珍稀,一万两一斤的存在啊。 就沈灵均跟牛饮一样的喝茶,每每令叶清芷摇头,浪费好茶叶的人最可耻。 换了洛城的话来说,好茶叶对上沈灵均,不值得! 相对于沈灵均的嫌弃,唐糖坐在屋顶横梁上,晃着两条细腿,给缠在手臂上的小青喂食,她一口,小青一口,看的沈灵均直咧嘴吧,雌雄授受不亲啊喂。 “沈灵均,那小子是你亲戚啊?” 沈灵均无聊的用手指敲击桌面,点点头:“嗯,一位伯父的儿子。” “品种不同啊?”唐糖皱了皱鼻子,那小子也太呆了。 沈灵均没理会唐糖的话,她在心里想着,看起来江南这块地方的人安逸的时间太久了,堂堂知府衙门的官差一个个都这么不经事儿。 尤其守门的那两个,一个居然一招就吓晕过去,还有一个什么都没逼问呢,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沈灵均嘴角弯起可亲的弧度,一群欠、操的家伙。 不一会儿,收拾干净的周韶卿过来了,眉清目秀,容貌俊郎,淡粉色的嘴唇一笑,露出整齐的一排洁白牙齿,阳光爽朗,无论是谁见了,都会生出几分好感。 “傻小子收拾一下还挺像个人……喂,沈灵均你干什么,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哼!”唐糖把沈灵均丢过来的糕点在手中转了个圈扔进嘴巴里,鼓着两边脸颊气呼呼的瞪过去。 沈灵均轻瞟一眼,比眼大吗? 唐糖扭脸,哼,姓沈的都是坏人,尤其是这一家。 正走在某条路上的沈长风揉了揉鼻子,跟旁边的人温和一笑,看来有个小家伙在背后编排他了啊。 “我的人,只能我欺负。”沈灵均夹着二郎腿,手指头扣击桌面,一副女大王的架势。 周韶卿挠了挠脑门,纠结不已,不知道该感动还是郁闷。虽然沈灵均这种护短的方式很暖心,可是她能不能别欺负他了。 “韶卿,你不行啊。”沈灵均摇摇头,完全是家长对小辈的态度。 周韶卿手停在脑门上僵住,嘴唇扁了扁,漆黑的眼睛望着沈灵均相似凝结了一层水雾般水汪汪的,说不出的委屈可怜。 沈灵均伸出食指揉了揉眉心,她想掀桌,尼玛,这丫丫的,比她一个女人还女人。 唐糖大叫道:“靠,你是娘们吧,娘们吧,们吧,吧……” 娘们两个字还是跟神乐他们学来的,唐糖觉得每次说起来特有气势,不过周韶卿着实把她雷的不轻,舌头都不免有点打结了。 “人家怕死人嘛。”周韶卿期期艾艾的说着,对了对手指头。 唐糖身体一倾,差点直接从横梁上掉下去。 “傻……咳,那谁,你不是知府嘛,为什么穿道袍。”唐糖在沈灵均似笑非笑的眼神威吓下,很识时务的没喊出傻小子。 原来周韶卿虽然把自己洗干净弄整洁了,可身上还是一身道袍,和沈长风的差不太多,不过嘛,唐糖摸着下巴打量一圈,没有臭道士穿的帅气,也没有臭道士那种仙风道骨,谪仙的气质。 以上纯粹是唐糖个人意见,其实周韶卿唇红齿白一样的出色英俊。 “嘿,我的正经事是炼丹嘛,习惯了。”周韶卿憨憨一笑。 “哟,感情你还有不正经的事呢?”唐糖乐了,随口就调戏一把。 “嗯嗯。”没想到周韶卿还认真点了点头:“当知府。” 听听这欠扁的话,皇帝听见了非被气的一口血,当她的官员居然还是不正经的事儿,没有炼丹重要? “先说事。”沈灵均用大夏龙雀敲了敲桌子,打断两人没有营养的话,“韶卿,你衙门里这几个不行,哦,那领头的还算过得去,其他的全扔回去回炉再造。” “对了,灵儿,先让你朋友给他们解毒吧。”说起衙役们,周韶卿想起来那一个个都还躺在衙门大堂呢。 “解药的事情不着急,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沈灵均摆摆手,安逸久了都不知道怎么迎敌。 周韶卿其实也都了解,主要还是对沈灵均的放心,小魔女虽然爱整人可从来不会闹出人命,她是有分寸的,而且那些衙役们确实也该被教训下,他有那个想法但是整天把时间都扑在炼丹上了,没空管,这下沈灵均帮他收拾了,正和他心意。 “冲天豹柯震西给你抓来了,东西呢?”本来沈灵均是不用亲自跑这一趟的,可是她娘来信了,要她去一趟常州知府,她老娘还说有个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重要的东西重复三遍)的东西放在周韶卿那里,必须要她亲自去取,不去取的话…… “娘亲的小宝贝儿,后果你知道的哦。”这是沈灵均她娘的原话,被亲爱的娘亲祸害了十八年的沈灵均一想起她‘可亲可敬’的娘亲大人,浑身一个激颤。 “先给我矶古老者的丹方。”周韶卿伸出一只手,唇瓣微微嘟起,像是撒娇,又带着执拗。 唐糖一手掌盖住脸,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真要命啊。 “韶卿,呵呵呵。”沈灵均眯起双眸,嘴角笑的百花灿烂。 “我坚持!”周韶卿看着沈灵均无比渗人的笑容,一点点往后退。 “好啊韶卿,变硬气了,晚上想跟柯震西的人头来个亲密接触了是吧?” “灵灵儿……”周韶卿吞了吞口水,一瞬间就要服软,可是想到他失败了一千零一次炸了三个炼丹炉的成果,脑袋一甩,立马就振作了精神,硬气胸膛道:“沈灵均,我是你哥!” “姑奶奶我还是你老大!” 周韶卿:“……” 沈灵均勾了勾手指,弯起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周韶卿顿时就像乖巧的小狗狗一样蹭蹭蹭往前跑过去,抱着沈灵均的手臂整个人就跟块膏药似的贴了上去,眉眼温顺,一双漆黑的双眸湿漉漉的,这样子别提多引人犯罪了。 周韶卿比沈灵均大一岁,可谁让沈灵均是整个归山的老大呢,况且他那文弱书生的长相,硬是把整个人的年纪拉低了。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中原人都是变态!”唐糖站起来,双手捂住耳朵,双脚拼命在横梁上猛跺,崩溃的大喊。 沈灵均和周韶卿一起看唐糖一眼,再互相对视。 周韶卿眨眨眼,这姑娘受神马刺激了? 沈灵均挑眉,淡定,习惯了就好。 青影像一团风,高高跃起,双手展开在半空中虚踏几步,从大堂里飘忽而出。 “我出去逛一逛,知府衙门,本姑娘来会一会,哈哈哈……” 前一句算是跟沈灵均说的,后一句放出话时已经处于外面半当空,夹带着内力的喊话让整片屋顶瓦片都震了三震,衙门里头所有听见的人全都抖三抖,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韶卿支着下巴,歪头道:“好有活力啊。” 沈灵均意味深长的笑了,夸吧你就,待会儿看你还有没有夸的欲望,惹祸精可不是虚有其名的,大理寺卿府邸从上到下那都是深有体会,连洛城那么镇定的人都被她整的气急跳脚。 沈灵均可不认为真是韶卿和自己刺激到唐糖了,她通透的黑眸早就看穿唐糖这小妮子早就安耐不住想要出去,随便找了个借口罢了,她也无所谓,只要唐糖不把知府衙门拆了就行。 但要是真的拆了嘛,沈灵均捏了捏下巴,露出毫无同情心的 幸灾乐祸的笑容,反正拆的不是大理寺卿的府邸,跟她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别岔开话题,拿来!”沈灵均敲了敲桌子,给了周韶卿一个你再废话就……哼哼哼的眼神。 周韶卿扁扁嘴:“灵儿你都不想人家咩。” “噗~”沈灵均这回是真喷了,很没形象的把茶水都喷在周韶卿凑过来的脸上。 想毛线,沈灵均很想大声咆哮一句。 周韶卿摸上脸颊,修长如玉的手指间夹着一根被泡烂的茶叶,眼神更加哀怨。 “咳咳……”沈灵均握着拳头砸了砸胸口,抹掉嘴角的茶渍,眯眼笑道:“有段时间没见,我发现韶卿越来越标致了嘛。” 沈灵均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表情,以及像千年狐狸一样可以的微笑,让周韶卿背脊都爬上一层冷汗。 “灵儿是不是想收了人家?”不顾及后脖子阴风阵阵,勇敢的说出一句话。 “想进本大人的后宫啊?” “嗯嗯嗯!” 沈灵均端起茶吹了吹上面一层茶沫,淡淡道:“你打得过我吗?” 周韶卿摇头:“打不过。” 沈灵均是谁,魔尊亲自调教出来的归山小魔女,性格恶劣的妖孽,别说打不过就是打得过也不敢啊,谁胆敢跟魔尊作对,是嫌命太长了嘛。 “认识剑圣吧?” 第九章 太打击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周韶卿点头,那自然是知道的,魔尊剑圣已经是江湖传说,谁能没听过啊。 不过灵儿猛然提起这个干什么? 没有给周韶卿解惑的意思,沈灵均继续问道:“剑圣的徒弟呢?” “剑圣收徒弟啦?”周韶卿张大嘴,“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灵均抽抽嘴角,不得不说周韶卿是个大奇葩,这是江湖都知道的事情好不好。不过从小一起长大她也是了解一点,周韶卿骨子里就是一怪胎,什么时候都迷迷糊糊,除了对炼丹一门心思专注认真外,外界就是改朝换代,恐怕他都不清楚。 沈灵均很怀疑,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就这副样子是怎么考取的功名,如何担上常州知府的官职的,哈? 显然,这回周韶卿从沈灵均明晃晃的鄙视中敏感了一次,挠了挠头,羞涩的笑道:“考试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没考好。” 欠扁,不要脸,你可以说的再无辜点吗,如果那些名落孙山的考生听到了,肯定想揍死这货。人家累死累活的都落榜了,他一个睡着没考好的都能捞个探花,如果认真了,他是想上天嘛。 沈灵均摇摇头,知道周韶卿说的是实话,别看他看着不太靠谱,实际上却是难得的神童,沈灵均喜欢他性格单纯,当然这一条只针对归山的人,若真单纯的话,周韶卿怎么可能在常州知府的位子上混的风生水起,并且得到属下们一致的崇拜呢。 “本大人要嫁人了,对象就是剑圣的徒弟,如今的天下第一剑客,你想入本大人的后宫啊,先问问他手里的剑吧。”沈灵均站起来,笑眯眯的拍了拍周韶卿的肩膀,又轻飘飘的扔下一枚重弹,“哦,对了,他的功夫嘛也不是太高,也就是能在我爹手里走一百招而已。” 沈灵均这么说着,周韶卿都看得出她那满溢的骄傲,以及眼底隐隐流露的温存…… 温存?周韶卿以为自己看错了,拜托,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也会有这一面,上苍啊,来个雷劈一劈他吧。 不过,周韶卿更加好奇能收服小魔女的那个男人,在魔尊手底下走一百招,听着简单,可唯有认识魔尊的才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修为啊。 “他的年纪?”虽然觉得沈灵均不可能找个大叔,可是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哪个人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高深的功夫。 “跟我同岁。”沈灵均像是看出周韶卿的纠结,微微一笑。 “呃……”打击人,太打击人了! “放心,本大人一定把韶卿你想加入本大人后宫的心意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传达给他的。”最后的最后,沈灵均悠悠的补上这句话。 ‘咚~’周韶卿的脑门直接装在桌上了。 比起普通人他的功夫是还不赖,但是也只是跟普通人相比啊,沈灵均是普通人嘛,归山那些家伙是普通人嘛,周韶卿已经确定那个剑圣的徒弟不仅不是普通人,还是又一个变态。 为什么说又,因为眼前就有一个嘛。 一杯热茶下肚,周韶卿终于缓过劲来。 不是他想得开,而是终于拿到了沈灵均给他带来的矶古老者的丹方,原本就白皙的脸蛋因为兴奋染上一丝丝红润,显得诱人可口,若是沈灵均看到了,她指不定又得调戏一番。 至于沈灵均,她单手支着下巴,盯着手上的东西好半天了,跟被点穴了一样。 “韶卿,我娘她这是什么意思啊?”沈灵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手中的东西扔在桌上。 ‘啪嗒~’一声,吵醒了还沉静在炼丹术中的周韶卿,他小心翼翼的把方子折起来塞进怀里,还怕丢了一样拍了拍。 “夫人高瞻远瞩,聪慧剔透,天下无双。”周韶卿像念口号一样念了一遍,才看向桌子上被沈灵均随便扔的那东西,“不知道,反正夫人让我一定要交到你手里的,不过我想既然是夫人的意思,那肯定是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灵均下眼角一抽,你这是在说绕口令吗? 千算万算,沈灵均都没算到,她娘所谓的十万火急,非常重要的东西居然……靠,居然就是一本黄历! “算了算了。”沈灵均站起来,随手抄起黄历就要往外走,“东西既然拿到了,先走一步。” “啊——”周韶卿大叫一声。 突然来这么一下,沈灵均被吓一跳,转回头:“找死啊?” “正事还没说呢,你急什么。” “正事?”沈灵均秀眉微挑,好笑道:“柯震西的人头给你送来了,其他的自己解决。” 冲天豹柯震西,原本是一员大盗,本身就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三年前,路经常州边界,走到太公山下,山上一伙二三十人的落草为寇的山贼拦住他要洗劫,结果柯震西一人之力把所有人都干趴下不说,还把山贼头目给一刀下去‘咔嚓’杀死了。 漂泊无居所的柯震西让山贼这么一打劫,倒是打劫出了灵感,何不就占山为王,守着山头打劫来往的商户行人。 接着,柯震西说干就干,把这伙山贼都收服了不说,三年间一点点扩大人数,俨然从最初的二三十人扩增为如今的二三百人。 人数多了之后,打劫的次数和数量明显增大,惹得百姓惶恐,怨声载道,官府也一时没奈何。 这柯震西本就是个粗鲁,凶狠,鲁莽,蛮横的恶盗,他见到这样的情形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得意过头,他就做了个大决定,写了一封挑战信给常州知府,也就是周韶卿。 信上说,每年常州知府需提供十名最漂亮的美人,一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若是不同意,他改天就带着兄弟伙下山打打野味。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言下之意就是你周韶卿不同意,老子就直接去屠村抢人。 周韶卿虽然没有多高的当官觉悟,可归山出来的人,都有他们的骄傲,是不允许任何人随意挑衅的,更何况这样的条件换了个有点血性的正常人也不能答应吧。 于是,周韶卿就组织了人马开始与柯震西交火…… 沈灵均摇摇头,其他人不提,就衙役那几个她都见识过,连个门都看不好,还提什么打仗,这结果不是很明显的事么。 周韶卿也是无奈之下,就请求沈灵均帮这个忙了,还说必须得她亲自来,因为自己这边有沈灵均她娘,也就是魔尊夫人的一样东西,只有沈灵均亲自出马了,才能取得。 二三百人的山贼团在很多人眼里是个大灾难,可是在咱们沈大人看来,动动手指的功夫,就解决了那个嚣张跋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柯震西。 不过嘛,沈大人也是有她的恶劣性的,其实她是可以一并把那些小喽啰一起解决了,可谁让周韶卿和她娘来这么一招呢,害的她又要跟她家的木头分开好几天,唉…… 所以,沈大人提着柯震西的人头走了,还留下一张纸条—— 柯震西的人头我带走了,想要拿回去的,用十万两银子来常州知府赎人头(不来?你们最好用铁丝把人头绑住了。哦对了,顺便按人头算,每个人一千两银子,交不足的,我回头一并把人头取了。) 周韶卿留。 不提那群小喽啰们互相抱在一起着急,怎么猜都猜不透知府老爷周韶卿怎么突然间化身成为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高高手,要知道上次还被他们和柯大当家的打的灰头土脸的呢。咋才几天的功夫,柯大当家就死了,还死无全尸,他们慌啊,乱啊,恐惧啊,痛苦绝望啊,不是为的死不瞑目的柯震西,而是都在担心自己的脑袋。 用十万两赎柯震西的脑袋?屁! 可是不赎咋办,那周韶卿不会真来取他们的脑袋吧? 沈灵均眼眸中露出一抹促狭,韶卿啊韶卿,我这算是给你知府衙门扩充金库了啊。 “柯震西已经死了,清剿太公山不是难事,我知道怎么做。”周韶卿一反之前的扭捏耍赖,正正经经道:“这次其实是我求夫人,让灵儿你亲自来一趟常州的。” 沈灵均抱胸看着他,黑眸闪烁出一抹狡黠的光芒,好啊你小子,居然算计到本大人的头上了。 “灵儿,你这样看着人家, 人家好害怕,都不敢说了。” “去你的,有屁快放。”沈灵均一脚踹过去,如果这人不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儿时同伴,早就不客气了。 “……”周韶卿揉了揉被踹疼的屁股,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嘀咕一句:“越来越不淑女,完全木有夫人的风范,夫人从来不会爆粗口。” “灵儿,你真的确定有人敢娶你?” 沈灵均一个威胁的眼神丢过去,周韶卿马上咧嘴笑道:“我什么都没说。” 周韶卿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嘴巴上,怎么不经意中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沈灵均重新落座,敲了敲椅子扶手:“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第十章 天下归元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灵儿,你先看一下这个。”周韶卿拿出一份请帖给沈灵均。 沈灵均双眸淡扫,看完后,手指头点在关键字眼上:“东林逐鹿,胜者得天下至尊秘籍,号令群雄,一统江湖。” 合上请帖,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口气不小啊。”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管是哪个位置上,谁敢说自己就是至高无上,尊崇无二,早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连当今武林圣者如剑圣魔尊,两人打起来也是不分高下,况且沈灵均曾经听她爹说过,别以为这个世上功夫最高的就是排行榜上那些人,很多的隐世高手都是看破红尘,深居简出,不轻易出世的。 更别说这个什么号令群雄,一统江湖了,就是如今武林盟主都不敢说这句话。江湖里永远不缺乏天才和高手,他们心高气傲,从不会做小伏低,除非让他们心悦诚服,不然就是皇帝老子,也不会买账。 一统江湖,谈何容易。 仅凭一本秘籍?痴人说梦。 打小相处的默契,周韶卿一看沈灵均表情就猜出大概,俊秀的脸庞皱了皱:“你这次可别不信,听过天下归元吧?” “天下……归元?”沈灵均仔细回想一番,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又说不出在哪里听过。 ‘啪——’ 少顷,沈灵均猛拍一下桌子,震的周韶卿小心脏砰砰砰狂跳,哀怨道:“不带这么吓人的啊。” 如果不是有非求沈灵均的事情,周韶卿是真不想见到这个煞星,今天一来就直接给了一颗人头当见面礼,说说看,有这种人吗?有这样的见面礼吗? “老子想起来了。”沈灵均翘起二郎腿,秀眉微蹙:“老爹之前说过,这本秘笈有点邪门,要练成了,也是一门邪功,对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貌似练到最后虽然功夫已臻化境,但是人的心性会发生变化,异常嗜血狂暴,以杀人为乐。 很多年前,最后一个修炼它的人被几大门派围攻铲除,与《天下归元》一同消失在这个世间,如今怎么突然就又出现了?” 沈灵均凝眉沉思:“韶卿,这个帖子发出者的慕容昭,是谁?” “灵儿,他正是我今日请你来的最主要原因。” “难道他和这秘笈的主人有关?”沈灵均黑眸转瞬凌厉,若是《天下归元》果然如传闻所言,那这人是不是已经练成功法,以后江湖岂不是又要出现一片血雨腥风。 霎时间,沈灵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非也,慕容昭是我们常州城的一员乡绅,常州城一直以来都是以云、文、吴、景四家为首,也就是四五十年前吧,吴家在吴老太爷去世之后,家族由独子吴斌继承,仅仅两三年光景就把整个吴家败落,也就是那个时候,慕容府来了常州落户,并且一路上发展成为如今的常州首富,连原本那三家都望尘莫及了。 说起慕容昭,你到外面随便问问就能听到不少事迹,他在常州府百姓心中威望很高,是一个简朴宽厚之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做着救济慈善的事情,很多常州城民都受过慕容老爷的恩惠,也帮了官府不少忙。” 沈灵均敲了敲桌子:“说这么多,你的意思是慕容昭与这个《天下归元》无关?” 她眼睛没看错的话,最上面邀请人那边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可不正是慕容昭? “说无关也有关,说有关也无关。” 沈灵均一个你再废话就废了你的眼神丢过去,周韶卿晃了半圈的脑袋一顿,头正好往下点,连忙抬起来,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眨了眨眼睛,那眼神,比封正还小鹿。 “好吧。”周韶卿扁了扁嘴:“这本《天下归元》啊本来是要参加五日后的灵宝匣拍卖的,可是这中间出了意外。所以,上个月初八,慕容老爷在常州城的宝林寺约我见了一面,” 沈灵均正好在喝茶,听到时,余光扫见了周韶卿的衣摆,心里想着,道士跑和尚庙,这算烧的哪门子香? 周韶卿听见的话,一定挠着后脑勺来一句,佛道一家亲嘛。 沈灵均为自己这么无聊的想法,额头落了一条黑线,就听什么都不知道的周韶卿继续说着。 “灵宝匣每年三月初八举行一次义卖活动,所得银两全部捐献给穷苦百姓,到今年正好第十年,慕容家在此前就公示大家,为了庆贺头一个整数年,慕容家会拿出两件重宝,另外三家也各出了几样东西。 不过,让慕容老爷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神秘人物。” 沈灵均眯了眯眼睛,勾唇道:“莫非就是这个神秘人带来的《天下归元》?” “是的,那人跟慕容老爷说,希望在义卖会上出售此秘籍,不设底价,有缘者得。” “这个人不是有病就是骗子!” 秘籍可闻不可见,尤其是这种传闻中存在的秘籍,多少门派掌门开创初期就是凭的一招绝招征服江湖,从此开门授业,奠定武林地位。 秘籍的重要性,但凡是个练武的都知道,很多世家门派都将创派秘籍视作至宝,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 就是这样,现在却有个人堂而皇之的拿出来说拍卖,还对价钱没有要求,什么有缘者得之,沈灵均想不多想都不行。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慕容老爷请人鉴别过,秘籍是真的。”周韶卿两条剑眉紧拢在一起,像是拧成了一股麻花。 “可信?” “我想寻书老人说的话,这个世上是没人能反对的。” 沈灵均听到这个名字也愣了一下,随后肯定的点头:“如果是这老头儿说的,十成就是真的了。” 寻书老人真名叫什么早已被人遗忘,只知道他虽然不会功夫但脑中存着千万本秘籍,是行走中的书库,不管是天文地理,数理诗词,样样精通,最值得一提的是,任何书册只要一经过他辨认,就能分出真假,没有人知道原因,可也没有人怀疑过,至于原因,也没有人知道了。 总之,寻书老人的话,是不会有人怀疑的,这是江湖公认的名言。 “一开始我也是不相信的,直到慕容老爷搬出了寻书老人。” 沈灵均摩挲着下巴点点头,又疑惑道:“照你这么说,这秘籍是有主人的,还要求在三月初八那天拍卖,那怎么又成为什么东林逐鹿所要争夺的东西了?” 周韶卿没有舒展的眉毛更加聚拢,都快挤死苍蝇,苦着脸道:“这就要说到我找你来的关键了。” 沈灵均嘴角抽了三抽,感情说了这么半天还没说到点子上? “灵儿你别着急嘛。”周韶卿安抚了一下眼看着要炸毛的沈灵均,讪笑着道:“怎么也得说个前因后果不是。” 在沈灵均阴森森的笑脸下,周韶卿揉了揉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干咳两声:“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当时神秘人扔下书就不见了,慕容老爷没法,在确定了秘籍真伪后就决定按神秘人的要求在灵宝匣拍卖,可是就在那两天后,慕容老爷收到了一封信。” 沈灵均黑眸微动,示意周韶卿继续。 “确切的说,那是一封血书,上面说《天下归元》这本秘籍是被人抢走的,真正的主人来要回它,并且把叛徒给惩治了。” “送书的神秘人是信中的叛徒?” “大概是这个意思。” 沈灵均无意识的抚摸着手腕上黑金镯子,心思渐渐发沉,突然冒出来的嗜血秘籍,居然还是有主的,这背后的主人又是什么来头。 “原本他们是直接带走秘籍的,可是寻书老人鉴定秘籍真伪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所以,他们在信上说了,三月初八血洗灵宝匣,覆灭慕容府。” 沈灵均挑嘴一笑,黑眸中漾出几分意味深长,和更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好一个血洗灵宝匣,覆灭慕容府,胆子很大,很猖狂嘛。” “是吧,是吧,我也是这么说的,别人我不知道,反正胆敢当着我们沈大人的面说这句话,太不知死活了,放国法为何物,以为我们沈大人是病猫啊!” “病猫?” “绝对不是,沈大人是维护公法,护卫正义的女侠!” 沈灵均环胸偏过头:“不对啊韶卿,这事情好像跟我没关系吧,人家要挑衅也挑衅的你常州知府。” 小子,别以为她没看出来这点小伎俩。 周韶卿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灵儿你还是这么冰雪聪明,一针见血。” 沈灵均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随便给人按高帽子,非奸即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灵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大夏龙雀的刀柄,莹亮的黑眸闪烁出几分异彩,淡淡道:“慕容昭因为这封血书,所以临时决定在灵宝匣义卖之前,先来一场东林逐鹿,故意以《天下归元》为诱饵,钓出那幕后的人。” 周韶卿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我就说灵儿聪明嘛,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 沈灵均曲指往周韶卿额头一弹:“少来,说实话,拼命讹我过来,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第十一章 师门规矩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帮我抓到幕后那人。” 周韶卿揉着发疼的额头,握拳道。 “慕容昭没做点准备?” “他请了几路高手,到时候会混入山麓东林,暗中伺机而动。” “打乱对方的节奏,化被动为主动,把事态发展重新控制在自己掌中。”沈灵均扯起嘴唇,这慕容昭是个人物啊。 “灵儿,不管是慕容昭在常州城人们心中的地位,还是他在此前对衙门的各种帮助,这件事情上,我都不能袖手旁观。”周韶卿清幽的黑眸中写着一抹坚定。 沈灵均看着周韶卿明明比自己大一岁可长相幼稚的脸,轻不可微的叹了口气,最后抬手指向他,恨恨道:“下次再跟着我娘算计本大人,我炸了你的炼丹房!” “灵儿,人家不敢了。”周韶卿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大大的眼睛像蒙上一层雾,青烟笼纱般雾蒙蒙的,像极了别人抛弃的小狗狗。 沈灵均扶额,她不怕人家跟她凶,就怕这样,摔桌,卖萌可耻有木有! 周韶卿黑溜溜的眼眸中一抹得逞的笑一闪而过,他就知道灵儿的弱点。 金陵酒楼,常州城里最大最豪华的一家酒楼。 此刻客栈门前站着一个女子,一袭大红色的衣衫似火般热烈狂放,比城外灼灼盛放的桃花更加明艳动人,黛眉轻扬,嘴角始终往上翘,挂着一抹似笑非笑,最叫人不能忽视的是那一双清澈灵动的黑眸,只要对视上了,总给人一种无比真诚欢心的感觉。 但是熟悉她的人,必定不会这么认为,实在是这笑容后面藏着太多的腹黑,一不下心就被对方算计了进去。 “师……师父,我可算追到你了!”气喘吁吁的一道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沈灵均侧过身子,眼帘中映照出少年比女子还精致的面颊,以及眼神中无比的炙热。 “谁是你师父?”沈灵均挑眉,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少年,你娘喊你回家吃饭了。” “从今天开始,爷就认你是我师父了!”云清因为跑动而红扑扑的脸往上一扬,神情带着长久以来养成的倨傲,似乎让沈灵均当他师父是一种恩赐。 沈灵均嘴角一扯,笑了:“小子,真想当我徒弟?” “明日就举行拜师礼,我现在回去告诉我爹,整他个三百桌流水席,常州城全城欢庆,师父你看怎么样?” 沈灵均嘴角抽了抽,看他个大头鬼,他以为自己是谁,还全城欢庆,怎么不搞个举国同庆。 “咳……这个不着急。”沈灵均心里腹诽完,表面仍旧是一片风轻云淡,笑嘻嘻道:“我们师门有个比较特殊的规矩,你得完成了才能正式拜师。” “师父尽管说,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其他的我保管都给你整来。” 沈灵均眉角斜挑,眸中闪过一抹精光,笑容愈发明媚。 远远跟来,蹲在旁边一颗树上逗着刚捉到的一只黄鹂的唐糖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她都看见沈灵均背后那狐狸尾巴在摇了,看来这小子要倒霉。 同情?那是不可能的,唐糖乌黑的大眼睛眯了眯,眼中闪烁的光彩名曰兴奋。 她唐糖走遍大江南北最爱干的事情是什么,看戏! “那个,你……” “我叫云清,云浮的云,清风的清。” “哦云清,别人家拜师需要猪头牛头,不过本师门不太一样,从来不讲这一些虚的东西。” “嗯嗯嗯。”云清连连点头,更加觉得自己是找对师父了,看看,连师门都跟别人家的普通师门不同,一定是很厉害的门派。 “师父,我可以问一下我们师门名字……” “你进师门了?” “好像还没有……” “还要不要听我说完了?” “师父你讲吧,我保证再也不插嘴了。” 沈灵均看着云清一改之前嚣张跋扈,现在有些弱弱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大灰狼唬的一愣一愣的小白兔,别提多纯情乖萌了。 沈灵均的心里升起一丢丢的罪恶感,很快又让春风给吹了个一干二净。 “嗯,很好,你这个态度还可以。”沈灵均随口赞扬一句,看到云清一瞬转亮的黑眸,话锋一转:“不过,入门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 云清一副师父说的对,师父你说的什么都是对的。 “牛头就不用了,你给我去后面太公山弄一个虎头,两双熊掌,三对狼眼,四副蛇胆,五……” 沈灵均的话还没说完,云清的脑袋开始发晕打转,哭唧唧的扁起嘴来,他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听错了,呜呜呜~他可以说自己对动物过敏吗? 就算他学了那么点花拳绣腿,但若是对上猛兽,他一抬手……就能被灭了。 “呆子。”一声清脆的娇斥破空而来。 云清吃痛的摸了摸额头,抬头看着突然从半空当中降落下来的青衣少女,眼眸陡然一亮,之前唐糖提点过他,他下意识的见到唐糖就觉得有点倚靠了。 如果云清知道,往后的很多时候都会生活在唐糖的摧残之下,一定会为现在的这个想法给自己狠狠甩一巴掌。 “又没说让你自己去打老虎熊的,你后面那群不入流的小混混呢?” 唐糖的话令云清顿时茅塞顿开,对啊,他可是堂堂云府少爷,这种小事情交给府中护卫们干就行了! 不过,若是云府的那些护卫听到自己在唐糖口中不过就是一群不入流的小混混的话,一定会吐血三升。 在这个和谐的时候,沈灵均悠悠一笑,淡淡道:“哦,我忘了说了,本师门的规矩是,不得他人插手,必须全部自己完成。” 随后,右手衣袖一扬,云清就感觉前面一阵红影飘忽而过,手里多了一张纸。 “这个是清单,什么时候完成了,就可以进行拜师礼了。”沈灵均说话间已经转身继续往客栈走过去,朝后挥了挥手。 方方正正的纸张上写满了墨黑色的字,云清粗略扫了一眼,欲哭无泪的看向唐糖,无声求助。 “放弃吧。”唐糖郑重其事的冲他点个头,然后跟着沈灵均的后面。 云清迟疑了一下,紧跟着一握拳,脸色无比坚定,暗暗道,我是云家小少爷,常州城人见人怕的小魔王,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得住我! 望着那翩翩如风的红衣女子,芸芸大众之间,那么鲜明独特,仿佛是一颗耀眼的明珠,谁也夺不去她的光辉。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云清,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放弃,跟着她吧,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无比精彩的,人生。 云清的黑眸从迷茫到清晰,再慢慢释放出不一样的光辉,比天上的太阳光芒更盛。 若是沈灵均看到了,也一定会为云清此刻眼中盛放的神采而动容。 客栈里,唐糖抓着肩上的发辫轻甩,尾端挂着的铃铛放出轻灵悦耳的叮叮声。 “两位客官真不好意思,这几日常州城里人多,基本上每一家酒楼客栈都是这么个情况,如果两位不介意,找个空档的位置拼个桌,要是不行,那我们实在是抱歉了。”酒楼伙计忙的团团转,语气很是客气的打着商量道。 在酒楼这等地方干活凭的就是眼力见,一看面前这两位姑娘的穿着以及言行举止,伙计就知道来历不凡,是不差钱的主,说话自然要客客气气,万一不下心得罪了个厉害的主,他哪里来的九条命。 “拼桌?”唐糖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整个大堂里转了一圈,皱皱鼻子:“没有位置了,沈灵均,我们换个地方吧。” 金陵酒楼是个大酒楼,大堂也自然比一般的酒楼大上两三倍,以楼梯为中心画了一个扇面形状,饶是如此,这会儿也坐满了各色人群,吆三喝六的,乱糟糟一片。 “沈灵均,现在是不是特别想念苏木头啊?”唐糖看着沈灵均眉宇间露出的几分嫌弃,凑过去嬉笑道。 沈灵均摸摸鼻子,虽然她承认只要木木在,吃住什么的从来不需要她考虑,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刻开始,所有人都是理所当然的享受的,可是…… 天地可鉴,她也不光是为了一顿饭什么的才想那个木头的好不好。 说起来,明明分开没几天,还真的怪想念某人的。 咳咳,沈灵均的视线不自然的飘忽开,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朵尖。 “切,这小破酒楼的三流厨师做的饭菜有什么好吃的,师父,我带你们回云家去住吧,想吃江南菜还是北方菜,只要师父一句话,要是还不满意,我就让大厨滚蛋重新给师父找个合您口味的。”云清这时候也赶了进来,在沈灵均面前一副小白兔的样子不提,在其他人面前,依然是那个我狂我有理的嚣张二世祖。 伙计嘴角直抽搐,他们花重金聘请的大厨在这小爷嘴里就成了三流厨师不说,明明是常州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也成了小破酒楼,他很想问一下云清,你瞎没瞎,到底瞎没瞎啊? 不过,伙计也就是心里意淫一下,绝对不敢真这么做,只因为这是无法无天,只要他小爷高兴,就是官府也敢砸的云家小少爷云清。 第十二章 美男子啊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没想到云清居然又跟过来了,心知就算现在赶也定是赶不走的,索性就不提了。 捏着下巴在大堂中缓缓巡视一圈,抬手一指:“就那个位置吧。” 唐糖和云清一起看过去,大堂角落一个桌子,和别的每个桌子或多或少坐着四五个人不同,那个桌子显得空旷清净的跟整个酒楼格格不入。 仿佛感知到沈灵均等人的视线,桌前那人抬起头,对上众人的视线。 这一抬头,令沈灵均等人同时惊艳了一把。 水蓝色的衣袍裹在清隽的长身上,将肌肤映的通透,修眉斜挑往上,飞出惊鸿一笔,墨发随肩披散,清润的脸庞,如云一般轻缓,似月一样柔和,全身散发出淡淡的耀眼的光华,微风徐来,衣袂翩翩飞舞,说不出的优雅淡泊,温润如玉。 “客官,那位公子不太喜欢生人接触……”伙计在旁出言道。 之前那位公子过来的时候,因为包厢已经没有了,所以他身边的随从给了多于酒菜三倍的钱,唯一的条件是谁都不能打扰他家公子。 是以,其他的位置都人满为患,就徒留那一方清净。 不待伙计的把话说完,红影微动,人已经站在那桌子面前,嘴角上挑起一弯弧度,灵动的黑眸一眨,尽显真诚。 “这位公子,不介意我们拼个桌吧?”清悦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令人舒适的犹如黄莺鸣谷。 蓝衣公子身后一清冷女子站出来,冷冷道:“这位姑娘,我们公子有洁癖不喜与人接触。” “哎哟喂,有钱人毛病就是多。”唐糖从沈灵均肩头探出个脑袋,撇嘴道。 云清从沈灵均另一边肩头冒出来,哼哼道:“小爷的师父要跟你们拼桌,那是给你面子,敢不识抬举的,小爷……唔唔唔……” 沈灵均脸色发黑,本来就唐糖一个惹祸精,现在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 饶是如此,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那位始终不说话的蓝衣公子,直接坐在人家对面。 那侍女见沈灵均如此拎不清,手掌翻起,运了七分功力就要拍出去,却见一股轻柔但是不可抗拒的力道阻止了她,她愣怔之下,看向自己家的公子,公子为何…… “雕虫小技,让姑娘见笑了。”柔和的像风一样的声音,又像玉石相击,轻轻叩在心扉上。 “公子……”侍女似乎有些愤愤,忍不住开口。 “退下吧。”温柔但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是。”侍女咬咬唇,低着头退后,脸上的神情还带着不服气,不过就是三个嚣张无理的家伙,公子为何不让她出手教训一番。 沈灵均嘴角的弧度越发往上勾,探究般看着蓝衣公子的面容,却发现他双眸漆黑如墨,似带星辰,但里面分明无一分波动,如千年寒潭般冷寂,不由得闪过一抹诧异。 “哈哈,原来是个瞎子啊!”唐糖脚踩着凳子,右手肘架在膝盖上抵着下巴,脑袋往前倾过去,另一只手还很不客气的在人家面前挥来闪去,“长的人模人样,可惜是个瞎的。” 戳人心口本是很无礼的事情,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样做,可唐糖一向我行我素,跟着南栖凤这么多年除了学习功夫外,那乖戾的性格更是传了个十分之九,况且她心机单纯,有一说一,不会顾及人情世故,别说是不认识的,就是认识的也没多少同情心,故而说出来完全没有顾及对方的心情。 蓝衣公子沉静的坐在位置上,表情一如刚才的淡然无波,仿佛世间任何都激不起他的情绪,永远的风轻云淡,隔绝在俗世之外。 可是蓝衣公子后面跟着的两个侍女却忍不住了,浑身散发出冰寒的气息,凌厉的目光如刀锋般射向唐糖:“找死!” 双剑出鞘,一道宏光射出令人晕眩的光芒,长剑挥出,更是带起冷厉的锋芒。 云清没想到对方说出手就出手,没怎么考虑,人就拦在唐糖面前:“我来保护……啊——” 背部撞击在地面上,痛彻入骨。 云清好怨念,他好不容易想表现一下,结果就被沈灵均毫不留情的拎着衣领子往后扔在地上。 师父,你就不能温柔点嘛。 那边,两位侍女一向形影不离,培养出来相当浓厚的默契,这两剑一左一右同时向唐糖发难,两边的剑气交叉起来,舞了个密不透风。 唐糖眼眸倏然发亮,嘴角咯咯咯的笑起来:“沈灵均,这可不是我要打的哦。” 无聊了一路,总算来了点好玩的,唐糖婴儿肥的脸庞红润润的,兴奋异常。 来的路上沈灵均同意她跟随,条件是什么都得听沈灵均的,不准惹事,唐糖可憋屈了好几天呢。 唐糖脚尖一踩轻盈跃起,凤笛自下而上划过一个半圆弧,两柄长剑的攻势顿时被抵挡了回去。 两位侍女剑柄一转,气势更甚,对视一眼,长期养成的默契只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意思,两剑分开,一人往上,一人往下,狠招分别直刺向唐糖的眉心和胸口。 “哈哈,小黑出来,跟这两位大婶介绍一下自己。”唐糖嬉皮笑脸的说着,动作却不见慢,往后一个鹞子翻身,落在酒楼最高的横梁上,横笛在侧,吹出一个古怪的音节。 其他人就见她袖口处一团黑影飞出来,没等看清楚呢,那黑影直直的跳在一个侍女的手腕上,接着弹起来,又撞到另一个侍女脸上。 “蜈……蜈蚣!”吃饭的人们刚从突然发生的打斗中醒过神,乍一看那黑影,惊惧的叫道。 “靠,这是蜈蚣吗,你她娘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蜈蚣。” 一尺长短,三寸宽厚,这还是蜈蚣吗? 但那长相分明又是蜈蚣,特别是密密麻麻的腿在那里爬啊爬的,爬的人心里直发毛,有密集恐惧症的,刚刚吃下去的饭直接吐了出去,捂着嘴巴就往外冲。 妈呀,外面太可怕,我要回家。 唐糖狡黠的眼眸转了转,左手再一翻:“小青,小紫,你们也上。”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这小青小紫又是什么玩意儿,就看到一条小青蛇用尾巴挂在横梁上荡啊荡啊,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底下的人顿时面色惨白,恐惧到一定境界,已经呼喊不出来。 再将视线斜过去,余光处,某个硕大体型在快速移动,这是…… “我勒个去,毒蝎子啊啊啊啊——” ‘嘭——哐啷铛——’ 桌子倒了,饭菜洒了,客人尖叫着都跑光了…… 伙计哭了,打颤的双腿差点跪倒在地:“我的娘诶,求求你们别打了。” “出去打。” 沈灵均悠哉悠哉的给自己倒杯茶,抿了一口后,才慢吞吞的接口道:“损坏的东西你自己赔。” “哼!小气的中原人!”唐糖吐吐舌头,话这么说着,还是行动起来。 脚底掠起一阵风,从天窗一跃而出时,笛子发出一股低沉嘶哑的召唤声。 被唐糖的宠物打乱节奏的侍女们,这会儿有些狼狈,头发微散(让小黑扒拉的),衣服也有些破损(小紫的尾巴戳破的),还有脸上和手腕上一些可以的红肿(小青咬的),她们曾几何时这么不堪过,当下气愤的很,从原本的单纯为她们公子出口气,到现在起了胜负心,不把这个目中无人的女子打倒在地,她们誓不为人。 只是她们并不知道,如果唐糖想要她们的命,刚才就已经死了,光是小黑小青和小紫身上全都是毒,只是唐糖令它们把毒素都收了,不然的话,哪儿只是被这么折腾一下。 见到唐糖跳出酒楼,两人什么都没多想,心中的怨气太强,连询问一下公子都顾不上,当下就随着唐糖一起跃了出去。 打斗声渐渐远去,酒楼重回清净,如果不去注意那一团狼藉的话。 沈灵均喝了口茶,笑眯眯的开口:“你不生气?” 眼眸中闪过一抹兴味,这个男人看着温润,实则比谁都淡漠,与任何人在无形中划着一道疏离的线,别人走不进去,他也不愿出来。 沈灵均双手交叉抵在下颚,微微一笑,有点意思。 蓝衣公子微垂头,一只手拿着把短刀,另一只手握着一块木雕,闻言,淡淡而言:“姑娘似乎不担心。” “担心?”沈灵均挑了挑眉头,得了吧,只有唐糖欺负别人的份,她倒是担心那惹祸精别玩过头了。 “既然是事实,又何谓生不生气。”蓝衣公子勾勒起唇角,浅淡的笑容浮现,令人如沐春风。 沈灵均心里赞叹了一声,这个蓝衣公子倒是个妙人,她很少真正的欣赏一个人,但是眼前这人显然算得上,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他这般坦然,让别人当面戳心窝子,还保持着优雅淡静。 她看得出来,这位蓝衣公子并非表面的不在乎,也不是自卑到极限包裹出来的平静,而是打从心里散发的真正的安然温和,就好像看破红尘般淡定从容。 “你的眼睛……” “小时候意外受伤后就瞎了。”蓝衣公子放下手中的东西,衣袖拂过桌面,准确的握住一杯清茶,茶气扑在面上,浅薄的雾气拢在他容颜前,衬托的整个人犹如谪仙般翩然。 “你真不像个瞎子。”沈灵均实话实话道。 蓝衣公子微笑道:“瞎子应该是什么样子?” 第十三章 偏远地方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噎了一下,还真被问住了。 她歪扬着头看向窗外,脑海中记起曾经见过的那些眼瞎之人,无一不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着,眼神空洞,透出淡淡的绝望。 可是眼前的男人,他优雅清润,沉稳淡然,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落魄寂寥,分明和那些孤高清傲的天之骄子无一丝差别,甚至比很多人更加的出众,惊才绝艳。 “你就不担心你那两位侍女?” 蓝衣公子端着茶杯饮了一口,才缓缓道:“她们若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受点教训也应该。” 沈灵均黑眸半眯,笑的意味深长,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蓝衣公子眼盲心不盲啊,难怪之前喝令侍女不要出手,只可惜主子再精明,也阻止不了侍女犯蠢,这下,倒是替这位公子可惜起来。 “姑娘是在替在下惋惜吗?” 沈灵均一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在装瞎。” 蓝衣公子温润而笑,眉宇间的疏离消散几分:“沈姑娘一向这么心直口快。” 沈灵均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刚才唐糖好像喊过她的名字,随后便释然了:“当然不是,得对人。” “陈子恭。”蓝衣公子双手握着茶杯,抬眸‘看’向沈灵均,“姑娘若不嫌弃,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哦陈公子啊,幸会,我是沈灵均。”脑子里在转着,哪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可是转了半天始终想不起来。 她刚才之所以选择来这个位置拼桌,是因为她直觉这个男人很厉害,还不是一般的那种高手,深藏不露,心中因为装着答应周韶卿的事情,所以见到这样一号陌生人物,少不得来探探,可是这么一接触下来,沈灵均觉得应该不是他,没有原因,就是直觉这么告诉她的。 “初次见面,幸会,沈姑娘,或者,我应该尊称一声沈大人。”陈子恭两边微翘的嘴角带出叫人看着赏心悦目的浅笑,但是眼角眉梢毫无笑意,眉宇间的疏淡再次凝聚起来。 “原来陈公子交朋友还要看看对方的身份?”沈灵均玩味的笑道。 陈子恭一怔,缓而一笑:“是在下不对,以茶代酒向沈姑娘赔罪了。” “喂,你是什么人啊,跟小爷的师父说话注意点。”云清终于缓过劲来,揉着疼痛的腰,扭着身子过来。 “不疼了?” 沈灵均似笑非笑的看着云清,笑容太渗人,云清一个激灵,浑身一抖:“疼,骨头都快断了,师父您老下次能不能悠着点。” 他云清可是云家三代单传,一根独苗苗啊,要是被这么一扔给扔出个好歹来,他的一世英名被毁不说,云家从上到下不得哭死了。 “我很老吗?” “不老,一点也不老,师父青春年华,貌美如花,天香国色……” “单子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呃……” 沈灵均扬起一只手,朝空中招了招,一脸你再废话我就把你扔出去的表情,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千年狐狸:“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去……去去……”云清咽了口口水,往后退往门口,边大喊道:“师父你等着啊,我还会回来的!” 沈灵均头也不回朝后摆摆手,走你的吧。 “久闻沈大人盛名,不曾想连徒弟都这般特别。”陈子恭弯起唇角微笑,并没有任何刻意的嘲讽,全都是善意。 “见笑见笑。”沈灵均扬眉,从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嗑着,往窗外看了眼,道:“陈公子的侍女功夫很不错嘛。” 陈子恭摇摇头:“差远了,在下清楚那位姑娘不过就是抖着她们两个玩玩,不若是这样,她们本无还手之力,恐连一招都对应不下。” “陈公子哪里人?”沈灵均支着下巴,眯眸盯着陈子恭的眼睛,心里嘀咕,这人真是瞎子? “偏远小地方穆西城,不知道沈大人可听过?” 沈灵均食指搭在鼻尖敲了敲:“穆西城……莫非就是那个‘酒食不可入内,猪肉不闻街巷’的穆西城?” 这穆西城可算是最奇特的一个地方了,它处在两国交界,是很少见的一城分属两国,以城中心为界点,城南属于大唐,城北属于回纥国。 因此穆西城在管理上自成一派,他们既受两国约束,又不像别的地方那般严格约法,而且在穆西城里,权限最大的并非是官府衙门,而是城主。 穆西城的城主是什么来历已经没人知道,只传说很多年前,穆西城还是一个混乱不堪的地方,那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物都有,充满了嗜杀,血腥与暴力,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因为各种原因背离家乡,落脚在穆西城,在杀戮中寻求生存的机会。 后来穆西城的城主出现了,不仅解决了官府无法解决的穆西城混乱问题,更是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拥戴,逐渐将穆西城发展成为了现今的样子。 至于那句传诵很远的‘酒食不可入内,猪肉不闻街巷’则是穆西城的习俗。 听说他们信奉真神登洳,而传闻登洳的真身乃是猪神转世,所以整个穆西城里面是不允许对猪不敬的,很多人家里甚至专门摆了供奉猪神的香案,表达对于信仰的虔诚。 大概在百来年前,穆西城发生过一次眼中的灾难,灾难的源头就是来自于外乡人带来的疾病,后来穆西城的城主发现疾病的根源在于有人带进城里的事物。 那一次的灾难,穆西城死了五成的人口,是史无前例的巨大灾祸。从那以后,穆西城城主下了一条规定,但凡进入穆西城者,不得携带任何外食,否则一律不得入城。 陈子恭举止优雅的握着茶壶,手指缓缓摸上茶杯,含着温润的笑容,精确的对准沈灵均的茶杯给她斟了八成满的茶水。 沈灵均轻轻喟叹一声,瞎子做到这个份上,总是叫人忘了他眼盲,实在是和正常人太没区别了,要不是那黑如深潭的眼眸始终没有波动,她真难相信对方瞎了。 “有些事情做的多了便习惯了。”许是听到了沈灵均的叹息声,陈子恭淡淡的解释一句,又道:“沈大人听过穆西城?” 沈灵均点点头,忽然想起来对方看不见,又嗯了一声,道:“以前听父辈提起过,是个很特别的地方,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一下。” “传闻夸大罢了,每个地方都差不多。” “哦是吗?” 陈子恭弯唇而笑,如春风般温和:“于别人而言或许新奇,于我而言只是家乡,就如这常州城,我们外来的人贪图一时新鲜觉得甚为有趣,可这里的城民却并没有多余感受,或许只有离开了才会怀念,家乡,适合用来想念。” 沈灵均喝口茶,笑道:“你挺感慨啊,怎么不回去?” 陈子恭清淡的眉宇闪现出一抹轻愁,长睫微微下垂,在下眼睑投射出一片弧形阴影,嘴角的苦笑一闪而逝,重归淡然,嗓音变得悠远:“我在找一个人。” 沈灵均视线放低,落在陈子恭手边的木雕上,从刚刚过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陈子恭一直在雕刻着什么,这会儿看清楚了,发现是一个人像,四五岁小女孩的塑像。 头发到肩膀的位置,两边各编成三条细长的麻花辫,前额发丝分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乌黑大眼睛,挺俏的小鼻子,以及樱桃小口微微撅起,十分娇俏可爱,光是看这木雕就可以想象出这一定是个粉雕玉琢般精致的女娃娃。 令沈灵均更加奇怪的是,这陈子恭是太没心机还是有其他算计,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说是交个朋友,虽然是她先问的,但是他没必要有一说一,什么都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吧。 “沈大人是不是有点好奇,为何在下如此坦诚?”陈子恭明玉般的面容扬起一抹浅笑,又是温润清雅的翩翩公子,丝毫不见方才的一点点忧虑轻愁。 沈灵均挑眉,这个陈子恭会读心术不成? “不知道沈大人相不相信命运?” “命运?”沈灵均玩味着这两个字,不置可否:“你相信?” 陈子恭摇头缓笑:“相信,也不相信。” “……”沈灵均恍惚中有个感觉,这人是不是被叶清芷附体了。 “你找的人就是她?”沈灵均指了指那个木雕,在想起他看不见时,特地加上一句:“就是你雕的那个。” 陈子恭拿起木雕,拇指摩挲在人像的脸颊上:“……是,也不是。” 沈灵均:“……” 沈灵均是个识趣的人,知道对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讨论下去,就转了话题:“不愧是常州城最大的酒楼,这盘糕点做的不错,你不吃?” 刚巧这个时候,一阵风动,原本就明亮的酒楼内霎时间射入一道阳光,直直的洒在桌子上。 ‘啪嗒~’一团紫色正好掉入那盘糕点里面,砸的一块杏花糕粉碎。 沈灵均一抬头,额头抽了抽,掉下三条黑线。 “嗷……”收拾东西的伙计刚从后院过来,抬头那么一看,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陈子恭轻如春风般一笑:“看起来是不能吃了。” 第十四章 没钱卖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嘴角抽搐的看着糕点盘里那团紫影撅着屁股爬起来,抖了抖尾后那毒针,圆豆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大概是舔到好吃的了,干脆把整个头埋进去,发出奇怪的淅淅索索的声音。 风肆无忌惮的从顶上灌进来,原来那里不知被谁踹了一个碗口粗的洞,小紫正是从那个洞里掉进去的。 也难怪伙计要晕厥,这金陵酒楼在常州城有上百年历史,那一砖一瓦都是沉淀下来的,呼吸中都能闻到岁月的痕迹,而酒楼一代一代传下去,一直很好的保持着原来的风情,什么都没变过。 这一砸,给砸了个洞,可是这一百多年来都没遇到过的事情啊,砸的是瓦片吗,砸的是古董! 沈灵均透过这个洞往外看,金灿灿的阳光把她的眼睛都晃花了,似乎看到好多银子在跟她挥手,怒从心中起,手往桌上一拍。 “唐糖,圆润的滚过来!” 桌子震三震,小紫‘噗~’一下,被震的整个埋进糕点里,半天爬不起来。 沈灵均眼皮子跳了跳,不靠谱的人,养个宠物都这么不靠谱! “那位姑娘可是五毒门中人?”陈子恭在旁问道。 “对,抢了你糕点的就是她养的小紫,一只毒蝎。” 陈子恭:“……”他在意的真的不是那盘糕点。 青影一闪,唐糖出现在沈灵均面前,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来的糕点往嘴里啃:“找我干什么?” 沈灵均指了指屋顶的洞:“赔钱。” 唐糖眨了眨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回的干脆:“我没钱。” “卖身!” 唐糖:“……” “愚蠢的中原人,哼!” …… 闹了一顿,从金陵酒楼出来,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一身红衣清丽明艳,春风拂面吹起衣角翩飞,又显出几分潇洒不羁。 身后跟着一抹娇俏的青影,唐糖撅着嘴巴,哼哼道:“沈灵均你就是小气的中原人。” 沈灵均看她一眼:“那你还跟着。” “哈,你当然不希望我跟着,你是不是怕我跟苏木头告状啊。”唐糖甩着小辫,得意的扬起下巴。 沈灵均好笑的看着她,这个闯祸精还有脸告状。 “喂,沈灵均,你是不是看上刚才那小子,准备抛弃苏木头啦?”唐糖凑到沈灵均脸庞,眨着一双乌黑清透的双眼,摸着下巴煞有其事的说道:“看着是个有钱的主儿,长的也不错,和苏木头不相上下,不过只可惜是个瞎子。” 沈灵均停下脚步,抬起一根手指头戳着唐糖的额头往后推:“大小姐,人家刚才替你还债了,还在背后编排人?” 没错,酒楼的一切损失都由陈子恭主动包揽下来了,沈灵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唐糖倒是理所当然,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哇,完了完了,沈灵均你真看上那个小白脸了,那苏木头怎么办,我真同情他。”嘴里这么说着,脸上笑的比百花还灿烂。 沈灵均懒得理她,继续往前走:“闭嘴。” “沈灵均,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回去。” “不要,县衙不好玩。” “那你别跟着。” “这可不行,我得替苏木头看着你,你看看你这才出来几天,左边一个当官的傻小子,右边一个有钱的陈瞎子,外面还有个云家少爷,啧啧,没看出来,沈灵均你挺招人啊……” “……”在唐糖嘴里一说,几乎连沈灵均自己都要认为自己是祸国殃民,水性杨花的红颜祸水了。 金陵酒楼门口,一家看着简便但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的精致小马车停放在那里。 陈子恭从酒楼出来,身后依然跟着那两个侍女,只不过此刻的她们不仅姿容狼狈,浑身上下煞气更重,释放出来的冷气令周围人都不敢靠近。 “公子,为什么要替她们赔偿,明明是那个女的……”一个侍女看着唐糖和沈灵均逐渐远去的背影愤愤出声道。 “月落。”陈子恭淡淡出口,阻止了侍女后面的话。 侍女低下头去,脸上气愤的表情还没消散,眼神既有不甘,激怒,还有轻鄙,仇怨。 陈子恭目不明,但其他观感尤外敏感,似乎明白两个侍女的不甘心,走向马车时,丢下一句话。 “你们以为五毒圣手南栖凤的弟子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话音落地,如同一个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响,神情具是一震。 “什么!那个女子,她是南栖凤的徒弟,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轻功飞鸢泛月,这个世上除了南栖凤再也没有人会,再则,你们可见到她手中的笛子了?” “笛子?”另一名侍女霜满微微沉吟,突然抬头,像是想起什么,瞳仁猛的紧缩:“象骨镶口,梧桐为身,身二十四道缠丝通体殷红,飘穗零落而出,如浴火之凰……碧落红蕊!是碧落红蕊!” 陈子恭衣摆一动,掀开马车帘做进去,如玉的嗓音温润中不失清冷:“走吧。” 月落和霜满同时跳上马车,前者马鞭一扬,马车往前穿行,很快就没入人群之中。 路上,月落冷笑一声:“南栖凤的嫡传弟子也不过如此。” 霜满正要训斥一句,陈子恭淡如凉水的嗓音先是说道:“现在还不清楚她是在逗着你们玩吗?” 月落凝起眉头,还有不满之色,可是不敢反驳。 霜满比月落更成熟内敛,从刚才提到唐糖是五毒圣手南栖凤的徒弟,她心中就明了了很多东西,知道对方不过跟自己闹着玩而已,若真要较真,恐怕不只是破点皮而已。 要知道五毒之名,完全是因为门中人善养毒物,全身上下更是不知道藏了多少毒虫毒药,可之前与她们打斗的时候,不管是青蛇还是毒蝎看着渗人,却毫无毒素,咬在手上除了点痛感,并无任何不适,细究一下就知道,应该是人家故意没放毒罢了。 “公子,我们错了。”霜满低头,嘴唇紧抿。 “嗯,不要与她们为敌。” “公子,难道你怀疑那位姑娘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霜满终究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提出来,她知道自己家公子看着温润平和,其实疏离冷漠,不喜与人接触,更遑论是跟一个陌生女子谈天论地。 “不。”陈子恭的声音停顿一下,悠然而叹道:“她不是。” “那公子你为何……” “我有种预感,如果是宿命,她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两位侍女对视一眼,她们从不怀疑公子的话,可是……真的是她吗? 金陵酒楼外,椿庭桥自南而北横跨护城河,桥上游人如织,站在顶点处往外看,船只过往,繁华锦丽。 沈灵均和唐糖走在人群中间,上台阶时,一个卖核桃的摊贩吸引了唐糖的目光,她娇俏的个头相当敏捷的窜出去,不一会儿又回到沈灵均身边,手中依然多了一把核桃。 沈灵均双手环胸,认真审视着她:“付钱了?” ‘咔哒~’唐糖单手捏碎一个核桃,扭脸哼道:“我唐糖走南闯北从来不知道付钱两个字怎么写。” 沈灵均扶额,果然顺手摸来的。 “你好歹也是个郡主,就不能有点作为贵族什么的自觉?” “郡主能吃吗?” 沈灵均拽起她的发辫就后退:“取而不问为偷也,把钱给人家。” “讨厌,愚蠢的中原人!不准揪我高贵的辫子!”唐糖鼓着双颊,张牙舞爪的抗议。 两人站在核桃摊贩面前,沈灵均从唐糖怀中摸出了几个铜板扔在那摊贩的破碗里,原本给其他人称核桃的摊贩听到动静猛的看过来,他不是乞丐,坚决不接受施舍! “核桃钱。”沈灵均指了指唐糖手里抓的那把核桃:“大爷不好意思,刚才我朋友走的着急忘记付钱了。” 唐糖扁嘴,她的银袋向来都是往里进,从来没有往外出的道理。 大爷这一听,咧嘴笑道:“姑娘真是实诚人啊,你这样老实的姑娘现在可不多见了。”抓了一大把核桃递过去:“来来,别客气,都是自家种的。” 沈灵均汗颜,委婉的拒绝了,正准备拉着唐糖离开。 “诶,姑娘也是赶着去灵宝匣拍卖场的吗?” “拍卖?”唐糖瞪圆了眼睛,刚才的气一消而散:“好玩吗?” “呃……”卖核桃的大爷爽笑道:“好不好玩老头子可就不知道,能进去的那都是常州城的这个。”说罢,大爷翘起个大拇指。 “哦,有钱人啊。”唐糖转着凤笛,笑嘻嘻道:“难不成那个什么灵宝匣还有规定,不准穷人进去不成?” “这倒也不是。”大爷捋了捋下巴上一把灰白色的短须,淳朴的脸上挂着简单的笑容:“只不过进拍卖场需要交一百两银子的押金,毕竟灵宝匣里面那都是宝贝,普通人是买不起的,进去也没用不是,不过老头子看两位姑娘穿着不凡,定然都是大富大贵之人,既然难得来常州城一次,不去灵宝匣见识一番,就白来了。” 沈灵均眸中闪过一抹疑虑:“灵宝匣拍卖?不是说五日后才开始吗?” 第十五章 好人难做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哈哈,是这样的,五日后那个是一年一度的大型拍卖日,按着往年的规矩,在三月初八那日之前,会隔两日进行一次小型拍卖活动,先热一下场子。 一来让外来的客人提前感受一下灵宝匣拍卖的流程和气氛,二来嘛也是灵宝匣那边的人摸个水,看看有没有家底厚实的客人前来,这都已经成常州城每年的风俗了。 可巧了,今日正好有一场,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有个半个多时辰吧,你们看,要不然过桥的行人那么多呢,大部分都赶着去灵宝匣的吧。” 也正因为如此,老爷子才选择了这里摆摊,有些个客人就喜欢边看热闹,嘴里边嚼个东西的消磨消磨,还别说,老爷子挺有经商头脑,这一日卖的核桃可比得上平日卖好几天的呢,没多少功夫,已经快卖到筐底了。 沈灵均和唐糖对视一眼,她们可算明白为何大家都赶着往这座桥爬了,原来是这么一个原因。 “沈灵均,我们也去瞧瞧看!”唐糖清亮的明眸一闪一闪的,脸庞上尽是跃跃欲试。 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握着大夏龙雀慢悠悠的跟着人群往前挪,闻言淡淡瞥了眼:“你有钱吗?” “我没有,你有啊。”唐糖把下巴架在沈灵均肩膀上,葡萄大的黑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沈灵均,长睫扑扇,一眨一眨的,卖起乖来。 “本大人是清官。”沈灵均不买账,曲指敲了敲唐糖的额头。 “欠账打欠条。”唐糖捧着脸,嘿嘿笑道:“到时候让他们去找苏木头要钱。” “想得美。”沈灵均眯起眸,敢打她家木头的主意,先问问她沈灵均同不同意。 “小气鬼!”唐糖对着沈灵均吐吐舌头:“回去我就告诉苏木头你家杏花出墙,扬了一河水的花。” 沈灵均上下红唇一碰,相当逼视的睨了唐糖一眼:“那叫红杏出墙,水性杨花。” “反正都是花,你就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唐糖歪着脑袋,哼哼道。 “阿风是不是回无相山了?我飞鸽传书问问。” 唐糖咂咂嘴,扭脸。 沈灵均勾起嘴角,露出属于胜利者的得意笑容,小样儿,和她沈大人斗,还太嫩了点。 两人打着嘴仗一时没注意人群好半天没动静了,停下后才发现。 “是她,就是她,卢瑶瑶。”一把破铜锣嗓子在前面喊道。 唐糖眼珠子一转,闪耀着几点火光,直觉告诉她,有八卦! 三两下的,凭借着灵活小巧的身体就转到前头,随后扯了一个大妈,递给人家一把核桃,撞了撞对方胳膊,一副认识很多年的模样,搭讪道:“婶儿,出什么事儿了?那姑娘是谁啊?” 那大婶也是个妙人,平生最喜好收集邻里邻居的各种八卦事儿,而且还专门是坏事。 “哟,小姑娘你不知道啊?” “嗯?”唐糖拨开一个核桃,敲了敲一块核桃肉出来,仰着脑袋一扔,精准的落在嘴巴里,嘎吱嘎吱嚼吧碎了,才道:“不知道啊,婶儿给我说道说道呗。” “行啊。”那大婶用压磕核桃,边剥边絮絮叨叨的讲述起来。 另一边,沈灵均也挤了过来,她先是注意到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成了一个圈,离中间三尺位置成了一个真空地段,那里独独站着一位绿衣服的姑娘。 湖绿色的绸缎锦衣点缀着大朵荷花,领口也是做成荷叶边的形状,托起一张青白无血色的姣好容颜,女子看着有十八九岁,盈盈杏眸黯淡,焦灼,无神的看着周围的人,神情疲惫憔悴,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插了支朴素的玉钗。剩余的几撩发丝散落下来遮住半边脸庞,衬出这女子的几分落寞与狼狈。 在大婶与旁边围观人群你一句我一句中,沈灵均和唐糖把事情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 这女子名叫卢瑶瑶,十五年前随着父母来到常州城,在城里开了一家杂货铺,日子也算是过的红火。再加上邻里邻居的别看有时候一些妇人嘴巴挺碎,但到底大部分都是内里性子醇厚的,处久了也逐渐接受那一家人,平日有个互相帮忙的,一来二去,也就融入了进来。 卢瑶瑶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为人玲珑周到,很得人心,她的母亲则和大多数的妇人一样,爱磕着瓜子扎堆说个八卦,针线女红样样精通,过着所有人那样相夫教子的普通日子。 可是,这样的生活在上个月中旬的某一天,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事发那天是半夜,卢家邻居睡梦中闻到一股刺鼻呛人的味道,邻居是一家四口人,先发现的是那家人中的婆娘。 一开始是没关严实的窗户拍在墙上,把妇人给吵醒了,她半睡半梦间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味道顺着风飘进来,就把她那口子给推醒了。 等两个人披着衣服往外探头一看,发现事情不好了,隔壁那老卢家的房子,咋个冒大烟呢。 邻居男人大腿一拍,这下坏了,恐怕是半夜起火了哟,赶紧的喊大家起来救火啊。心里忍不住庆幸,亏得今晚起的是南风,吹到他们家来了,要是东风的话,那块直接对着一片块竹林荒地,等火势起来可就来不及咯。 这常州城的店铺房子都是联排,谁家着火了,头一个受灾的就是隔壁邻居。 当下,铜锣好一阵猛敲,把所有的人都敲醒了,大家一听是老卢家不知怎的走水了,灭火的,打水的,救人的,顿时好一阵忙活。 等踹开那间杂货铺,几个壮汉闯进去把睡在床上已经昏迷过去的一家三口相继给救了出来。 不过,卢家人清醒后非但没有感激邻居的救命之恩,反而哭叫着质问邻居们:“怎么不让我们死啊,好不容易下的决心,为何还要救我们啊!” 这一听,邻居顿时就闷了,感情不是不小心走水,而是自杀? 得知这个真相,在郁闷的同时邻居更加气愤,好好叫,先不说大家累死累活的灭火救人,就是你们一家人要死也就罢了,可别连累其他人好吧。 卢父抹了一把眼泪,颓丧之下,跟大家说了为何自杀的原因。 原来数月之前,卢父让人带着去了一个地下赌坊,赌坊是什么地方,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按着钓鱼的方法,先给你那么两次甜头,后面就开始一路输下去,最后输的房契地契全都押上不上,连带着把她女儿都给赔上了。 大家唏嘘不已,多年相处邻居们是知道卢父为人,大智慧没有小精明不缺,何以弄的此般田地呢。 卢父痛哭流涕,实在是没有脸面也没有希望活下去,一家人商量了一下不如就干脆死了,好歹一家人在黄泉路上还能作伴,永远不分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邻里一个颇具威望的老者站出来,以悲天悯人之哀叹,提议不如大家都帮衬他们家一把吧,手头宽裕的多拿些,家里紧张的尽力,不管如何,总不能看着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家破人亡,共赴黄泉不是。 前面就提过,这些邻居平时嘴碎八卦,多是淳朴没什么心眼的人,思彼及己,哪日自己遇到了这种事情,面临绝境之时,也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帮衬自己一把不是。 那是一个忙乱惊慌又令人窒息的夜晚,同时也是一个迎来希望和大爱的晚上。 卢父将筹措来的银子交于地下赌坊并约定好,店铺仍旧交由卢父打理并且按着每月固定的银两还债,直到还清所有银子为止。 虽然欠债还在,可是比起之前的绝境来说,起码还有希望不是,人活着,就总有机会。 卢瑶瑶的双手紧紧环抱一个包裹,压在胸口处,尖细的下巴抵在包裹上,咬了咬唇,冲拦路的那边几人说道:“请让一下。” 人群一阵松动,不知有谁突然大喝一声:“你这个骗子,骗了我们所有街坊的银子,拿着去买棺材吧,就当我们提前给你们一家人烧纸钱了!” 这句话着实狠毒,卢瑶瑶的眼眸霎时蒙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却咬着牙忍了回去,有些哽咽着道:“大家放心,银子我会换给你们的,只要放我离开,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们。” “我们已经不相信你了,你们全家都是骗子。” “对,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瞎了我们的眼,居然遇到这极品的一家子。” “我呸,卢瑶瑶就是个小贱人。” “作孽啊,这一家子是要天打雷劈的哟。” …… 各种言语喧嚣不止,众人咄咄逼人,一点点迫近卢瑶瑶,圆形包围圈也一点点在缩小当中,身为话题中心的卢瑶瑶垂眸凝眉,苍白的脸色近乎病态,眼角微微挑高,原是风情无限,现在只剩下焦灼愁绪,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点疯狂。 唐糖吃完核桃,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碎屑,眨着乌黑的大眼睛,抬手一指:“挺好的啊,不是大家自愿帮他们家的嘛,难不成现在你们都后悔了?” 第十六章 财大气粗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也是搞不太明白,这大婶说到现在,他们都觉得还算是大功一件,完全体现出来常州城百姓的邻里互相关爱,比起洛阳那等天子脚下虽华丽但缺乏人气味的地方,这个江南城镇倒是给人浓重的人情味儿。 “哎哟,小姑娘你可就不知道了,这后面还有事儿呢。”大婶呲着一口黄牙,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单手叉腰,指向卢瑶瑶,骂道:“个小娼妇,不要脸的很呐!” “嗯?咋滴啦?”唐糖眼睛亮闪闪,圆润润的脸庞一笑,别说多娇美喜人,活脱脱就是邻居小女孩的模样,很给人好感。 身边好几个不明真相的顿时就产生了些许亲切,纷纷主动开口,帮忙解惑起来。 “本来我们也不知道,还以为帮了那外乡客一家,不说非得人家感恩戴德吧,起码做人要有良心对不对。” “就半个多月前,钱老二家的大侄子去杭州城谈一笔买卖,你们猜遇到谁了?” 沈灵均双手环抱,食指摩挲着下巴,怎么一听杭州城三个字就从脚到头就发虚呢。 唐糖垫着一颗不知道哪里摸来的花生米,一脸促狭的看着沈灵均,张了张嘴巴,那口型明显带着股幸灾乐祸,杭州城,哦,杭州城哟。 沈灵均望天,无聊! “对,你们猜的没错!就是那外来客一家!” 沈灵均和唐糖嘴角同时抽了一下,这自问自答的挺强大,她们压根没开口好不好。 “你们再猜一下那是什么个地方。” 不等沈灵均两人有所反应,又一个神秘兮兮的主动抢过话题。 “玉溪阁,传闻一道菜一两黄金的玉溪阁!” 唐糖的嘴巴已经长成圆形,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两黄金相当于多少白银来着,那道菜得多好吃啊,想着想着,舔了舔嘴唇,双眼迸发出奇异的光芒。 没错,咱们的大吃货已经忘了什么卢瑶瑶,常州城,大八卦,她满脑子都是玉溪阁,一两黄金的一道菜。 唐糖暗暗握拳,发誓一定要横扫玉溪阁,吃遍天下美味。 在唐糖沉浸在如此伟大的梦想中时,沈灵均眼明手快的从她手里顺走了一包刚拆的板栗,啧啧直叹,也不知道唐糖小吃货身上藏了多少零嘴儿。 贝齿轻轻一磕,‘啵~’板栗活俏俏的就脱落出来。 “这玉溪阁谁家开的啊,这么财大气粗的?”沈灵均不甚在意的随口问了句,把手中剥好的那颗板栗扔进嘴里。 “还能有谁啊,那当然是杭州城首富苏家了!” “咳~”沈灵均一顿,“咳咳咳咳……”板栗卡在喉咙里了。 “说首富苏家你们可能没听过,剑圣的徒弟知道吧,就是那位绝世无双,俊美非凡的天下第一剑客,苏幕遮苏三少!” 说话的人一脸敬仰,头望着高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向往和尊崇。 普通人的世界离什么剑圣魔尊很远很远,可是他们心中也深埋着一股子英雄情结,谁不喜欢强者,尤其是站立在世界顶峰的触不可及的绝世高手。 “咳咳……咳咳咳……”沈灵均一个劲的垂着胸口,呛的她心口好疼。 “哈哈哈,小姑娘莫激动,像苏三少这等人物非我们寻常人可见,不过也是,我听说啊那位苏三少不止是功夫高强,那长相端的一个谪仙之姿,美貌更赛女子,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听说了,难免心中有所幻想,也是正常。” 壮汉胡子拉碴,操着一把粗狂嗓子说到这时,脸上居然浮现出与本人非常不相符的迷醉,看着沈灵均的眼神更是我理解,我懂的,我们都是一样的。 沈灵均好不容易咳停了,听到这汉子的话以及他表现出来的神情,顿时胃都纠结成一团,懂毛线,你妹妹的。 唐糖气呼呼的从沈灵均手中把板栗抢回来,对着壮汉摇了摇头,你完了,要是让苏幕遮听到什么比女子还漂亮的话,恐怕就要寿终正寝在此。 其他人不解其意,还以为沈灵均和唐糖也是对传闻中的第一剑客苏三少慕名不已,都带着些善意的笑意,还有人好心劝解。 “两位小姑娘,我劝你们可别做白日梦了,人家苏三少是什么人,那岂是我们能沾染的,还是乖乖的,脚踏实地过日子吧。” “哈哈,吴嫂说的对,柳家那小姐三年前见过苏三少一眼,听说到现在还对人家念念不忘,把所有求亲的都赶走了呢,要我说,柳小姐长的标致,家世也不错,和苏三少倒是挺相配,只可惜那位苏三少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去找人呢。” “切,柳云惜那样怎么能配得上苏三少,我看顶多就是个给人提鞋的。”有位年轻姑娘嗤声道。 “喂,你们可还不知道呢吧,因为柳小姐闹着非苏三少不嫁,一年前柳老爷亲自去杭州城苏府登门了呢!” “我靠,不是吧,这么不要脸!” “谁说不是呢,只见过男方上门提亲,没见过女方舔着脸送去给人倒贴的。” “那结果如何?” “呵呵呵,你们以为呢,那苏家是什么人家,自然是好好的请人进苏府,端茶倒水,礼节样样不差。至于婚事?可算了吧,人家说了,苏三少自小更着剑圣习武,家人也甚为尊敬那位武学圣者,苏三少的婚事啊,光凭他个人和家人那都是做不得主的,得找人剑圣出来才行。” “这招高啊,既是拒绝了,又不去驳了人家的面子,省得人难堪,不愧是苏家人。” 找剑圣?那不是开玩笑嘛,江湖中见过剑圣的都没几个,去哪里找他,找个一百年都找不见人影。 唐糖听的津津有味,她恶趣味的想着,若是叫人知道旁边这位就是他们八卦人物的未婚妻,不知道这些人会有什么感想。 沈灵均挑了挑眉头,嘴角扬起一弯弧度,柳小姐啊,她记住了。 唐糖看到沈灵均的笑容浑身一哆嗦,莫名感觉某人要倒霉了。 “苏家人还说了……”那人一脸我知道内情,你们赶紧来问我的嘚瑟模样,吸引了众人的焦点后,才摆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慢悠悠道:“那位苏三少已经定亲了!” “噗……”沈灵均口水差点喷了,见大家看过来的目光,干咳一声:“没,没事,你们继续。” 揉了揉眉心,沈灵均望着那边指着鼻子骂卢瑶瑶的人和这边自发聚集起来越来越亢奋的几个,头疼,疼的不行,她都有点恍惚,哪里出错了,刚才不是还在讨论卢家吗,怎么扯到她家木头身上去的,而且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对于唐糖来说,谈什么不是重点,有八卦听就可以,以她发散性的思维估计都记不住是什么时候歪了话题的。 “不会吧,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苏三少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啊。” “我也不信,苏府作为杭州城首富家大业大的,定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管如何,怎么也得摆个一两百桌才行吧。 “怎么不可能,那位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如今名扬天下,破案无数,屡建奇功的大理寺卿沈灵均沈大人!” “噗……”这回喷口水的是唐糖,她笑嘻嘻的扬扬手:“不小心吃到口水了,你们继续说。” 大家互相看一眼,同时摇头,唉,没见过世面的两个小姑娘。 “沈大人啊,我在洛阳城见过一面,当真是貌美如花,冰雪聪明,整个人就像是天山顶上一朵雪莲,别提多么高贵优雅,风华无双了。”有一位留着小胡子的蓝袍男子走出来,挺着胸膛很得意的说道。 唐糖歪头看着那男人,再看看沈灵均,眨眨眼:“你真见过沈灵均啊?” 高贵优雅?风华无双?这还是沈灵均吗? 要唐糖来说,沈灵均就是长着一张和善可亲面容的腹黑狐狸,美貌是有的,可跟什么优雅华贵的离了十万八千里好不好。 男子皱了皱眉头,对唐糖公然直呼沈大人的名字似乎有些不满,不过待他看清了唐糖的长相之后,眼底的不悦消散几分,手指头拨了拨下颚小胡子,爽快点头。 “那当然,沈大人还跟我交谈了几句呢,令在下至今都受益良多!” 其他人闻言,都露出无比钦羡的目光,那可是平时传说中的人物啊,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大人,他们连想都没想过能遇到,更遑论交谈了。 沈灵均眼皮子直抽搐,她确定这个男人不是吹牛就是做白日梦了。 唐糖捂着嘴偷笑,差点没忍住当场就戳穿他,好想看看当他知道口中的沈大人就站在旁边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好玩。 不过也是,谁能想到远在洛阳城的大理寺卿会突然出现在常州,而且就身处此地呢。 “那个……”莫名其妙被当成谈论对象的沈灵均很后悔之前多嘴问了那句话,才引得话题越来越歪,扶额站出来,好心的提醒道:“刚才不是在讨论卢家怎么到了玉溪阁吗?” 这一说,大家才恍然发现,话题是啥时候拐了个弯的? “对啊,说这玉溪阁呢!”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第十七章 有辱斯文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却说这卢家人出现在玉溪阁让钱老二的大侄子大吃一惊,咦,这一家子不是欠债欠的店铺都赔掉了,怎么还有钱来这种地方吃饭呢。 多放了一个心眼后,那位大侄子确定卢家就是来纯吃饭的,中间还说待会儿要去下一个城镇游玩,一路走下去,吃尽美食,游遍名川。 那大侄子当下就气的差点晕厥,好哇你个卢家人,让我们这么多邻居替你还债,感情你们这小日子过的挺悠哉啊,拿着别人的钱到处吃喝玩乐呢? 随后,钱老二的大侄子更是发现卢瑶瑶和她母亲买了一匹价值不菲的蜀锦,还有几样首饰,卢父也在古董店淘了件宝贝。 这回就不止是生气,而是彻彻底底的发怒,怒急攻心,一下子居然晕厥了过去。 等钱老二的大侄子好不容易醒过来,那卢家人早不知道去哪里了,再没有踪迹。 日子一过就是半个多月,也就是今日,有人在路上认出了卢瑶瑶,大声呼喝下,很快就让大家伙围了个水泄不通。 “卢瑶瑶,你拿着别人的血汗钱到处游山玩水买首饰绸缎,你半夜睡觉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这种女人你还指望她有什么良心?” “狗、娘养的贱人一个,你们到底动不动手,我老黑可咽不下这口气。” …… 就在这混乱的言语中,卢瑶瑶抬起头,阳光下一张惨白的小脸戒备的看向大家,眼神躲闪间,嘴唇翕动,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家没有骗你们,我也很感激你们,死了以后都会带着各位的恩情……” 愤怒的众人根本听不下去,有人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倒是去死吧。” “可不,别到时候大张旗鼓的折腾半天,再上演个苦肉计。”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 耳边各种混乱语言交杂,沈灵均通通摒除在外,她一双澄澈透底的黑眸注视着卢瑶瑶,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搭在下巴上,她总感觉这个卢瑶瑶哪里不对劲。 “诶,沈灵均,你说按着戏折子上演的,这个时候必然要出现个英雄救美什么的。”唐糖趴在沈灵均的肩膀上,身体还扭来扭去的。 “你去?”沈灵均微微侧头,眼眸斜飞。 “我才不呢。”唐糖扭脸,一副我就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那头,卢瑶瑶娇弱的身形一晃,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额头直接磕在青石板上,抬眸时,大家都能看见她额面上一片猩红色。 唐糖眯起眼,脸庞鼓起两个包,一动一动的,眼眸微动,看向卢瑶瑶背后一个女子,她刚才看的清楚,分明是那女子趁乱在暗中踹了一脚,卢瑶瑶才摔倒的。 “沈灵均,你不出场?”唐糖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戳了戳沈灵均的肩膀,倒也不是她好心,热闹嘛,越搞越大才有意思。 如果到时候再一不小心透露一下沈灵均的身份,哦吼吼,那就有好戏看了。 沈灵均一根手指推开唐糖的脑袋,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清明。 唐糖耸耸肩,撇嘴:“没意思。”跟聪明人打交道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大理寺卿就有那么一群讨厌的人,除了眼前亦正亦邪的沈灵均之外,还有赵祁啊,叶清芷啊,月见啊……等等,一个比一个腹黑,一个比一个讨人厌。 哼哼,中原人就是心眼多! “你们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何苦针对一个弱女子呢。”清朗的声音穿透在嘈杂里,听着尤外叫人有种醍醐灌醒的感觉。 人群分开,走过来两个年轻男子。 当先一人青色衣袍,虽是缎面丝绸,但有些微褪色,特别是袖口和衣角隐隐有泛白的痕迹,脚踏黑色长靴,迈着文人方步,长身而立,配上俊雅的容颜,眉清目秀,阳光帅气。 左侧一个深紫色锦衣长袍,衣领以金线勾边,显得贵气华丽,长相虽普通,但是浓眉下,如黑曜石般澄亮的黑眸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叫人忽视不得。 “这不是文二公子吗?” “呀,你们看他旁边的可是景家大少爷景泰。” “早就听说文家二公子才华横溢,不比那位大少爷整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只可惜啊,是个庶出。” “小声点,要是让文大公子听见了,当心你的狗命。” “怎么的,还不许人说啊,云家小魔王我都不怕。” …… 周围暗搓搓的讨论声压的很低,不过以沈灵均的耳力还是能听的个一清二楚。 文家,景家?沈灵均摩挲着下巴,想起周韶卿给她说过常州城如今的三大家族,嘴角挑起一抹弧度,加上之前的云清,这一日之间,居然都让她遇上了。 “姑娘你没事吧?”文青衣伸手扶起卢瑶瑶,客气有礼,完全表现出了一个文人的礼节。 卢瑶瑶被扶着的身子一颤,也不知谁冷的还是被吓的,她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眼眸下垂只看着地板,轻悠悠的说道:“多谢公子。” 文青衣单手背负在身后,挺胸而立,眼睛环顾一圈,义愤填膺道:“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如此多的人围攻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们可真是有出息。” 有些人碍于文家在常州城的地位,动了动嘴巴不敢大声说,可是脸上还是不满的居多。 还有的人,红着脖子争辩道:“文公子也是读孔孟之书的人,怎么就啷个是非不分。” “就是,卢家人骗了我们整条街坊的钱,我们还没怎么他们呢,在外面倒是猪鼻子插葱,装蒜。” “得了得了,钱都被他们花光了,我是不指望拿回来了,权当是给他们家供点纸钱,好上路喽。” 文青衣眉头一皱,他倒是听过这件事,但所知不多,也不知晓那位姑娘就是常州城如今臭名昭著的卢瑶瑶。 “不管如何,有一说一,是非黑白总是能说得清的,你们可以去知府县衙告状,当街欺侮女子的事情,太有失风度。” 其他人发出轻嗤笑声,这个文家二公子是读书读傻了吧,话虽然听着不错,可是谁不知道这种事情就是拿到官府衙门也是断不清楚的。 先不说当日邻坊主动拿钱出来借给人家的,就是有借据上面也没归还日期,更何况人家也没说不还不是。 其次卢家现在赖以生存的店铺都抵押给赌坊了,你就是想拆了他们店铺分刮里面的东西也不成,赌坊也不干啊。 再则像这样的邻里矛盾,最是扯来扯去,打乱毛球扯着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任凭清官都无法给你整个一二三四。 唐糖乐呵呵的转了转手中凤笛,嘴皮子不屑的轻哼一句:“又一个书呆子。” 沈灵均的目光流转,放在景泰身上,她看得出这个年约三十的男子气度不凡,为人沉稳内敛,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不像文青衣这么年轻气盛,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沈灵均挑眉,常州城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还未见过面的慕容昭是何等人物。 僵持不下时,卢瑶瑶低垂着头站在文青衣身后,劝道:“公子请不要插手此事。” 文青衣袖袍一挥,“我大唐乃礼仪之邦,怎能发生这种当街欺负妇孺的事情,实在是……”文青衣看到卢瑶瑶额头磕破的血迹,眉头皱的更紧,气愤道:“实在是有辱斯文。” “文二公子,我们都是粗人,听不懂。” “怎么的,莫非文二公子要替这骗子出头不成?” “难道他俩不会是合伙的吧?” …… 越说越离谱,有被卢家骗了钱的誓不肯轻易放过,也有路过看戏不明真相的外乡人,还有纯粹插科打诨的无赖…… “诸位可否听我一句。”景泰上前一步,拱着手左右转了半圈,态度客气中透着几分人上人的清傲,“在下景泰,乃常州城景家人。” 吵闹的声音一时停歇下来,连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泼皮也不再捣乱使坏,骤然安静的只剩下春风拂叶的声音。 唐糖对着沈灵均眨眨眼,这人是谁啊,说话还挺管用。 沈灵均一笑,看起来景泰在常州城里颇有名望嘛。 景泰见大家平息后,嘴角微微上弯,眉宇间英气风发,含笑道:“多谢大家给景某这个面子,大家的心情景某可以理解,但是这里实在不是个说理的地方,再加上卢家小姐现在这个样子,也需要去大夫那里处理一下。这样,景某说个法子,你们看看行不行。” 这样商量着来的口吻,让很多人听着舒服很多,本来他们围上来说理也是一时气怒难平,冷静下来,当然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就是出气了能如何,打死了也没用,最后还得背上官司呢。 于是人们面面相觑,半晌后,有一人大声道:“景大少请说。” 景泰对着说话的方向一颔首,不疾不徐道:“讲事说理人无需太多,你们可商议之后推选出两三人,到时候也请卢小姐将尊父母请出来,大家就在常州城禄安祠里,心平气和坐下来,把这个事情从头到尾理清楚了,再讨论后面如何解决,你们看怎么样?” 第十八章 偏门少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其他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少顷,其中有人提出质疑:“景大少,您说的法子是不错,可是如今我们根本不知晓卢家父母躲在何处,去哪里找人。” “别白费力气了,人就是出来又怎样?” “就这么放了卢瑶瑶,待会儿跑了算谁的?” 又一轮七嘴八舌,混乱中,景泰抬手压了压,等声音平息后,才开口。 “关于这个,你们若是信得过本人,我敢担保后天早上禄安祠堂,你们定然能见到卢瑶瑶一家!”景泰的视线缓慢的滑过在场每个人,对上沈灵均时稍稍停顿了一下,但也是眨眼间,就不动声色的移开,朗声道:“而且,我可以明确的给大家一句话,不管卢家态度如何,我景泰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沉默片刻,爆发出如潮水般的骚动。 景泰是谁,常州城三大家族的大少爷,也是景家下一任的当家人,他说出来的话定然是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很多人不解小小的卢家以及跟他们景家毫无关系的一群普通街坊,这景家大少爷是哪根筋不对突然跳出来要给大家做主呢。 还有一些比较有心思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敏感,恐怕景泰这么做,有他的目的吧。 沈灵均环胸而立,嘴角噙着淡笑,望着景泰的眸光转过一抹沉思。 “我文青衣相信景泰兄说的,在此表态,如果景泰兄做不到,你们但可以拿我是问。”文青衣放开喉咙高声说道,面色凛然。 唐糖捏着小青的尾巴,感叹小青这两天又吃胖一圈的同时嘴巴一撇:“二愣子。” 沈灵均摸摸鼻子,摇头轻笑,唐糖这回没说错,这文青衣确实是个二愣子,恐怕哪天给了卖了都不知道。 恰在这个静默的时刻,一道声音很不合适宜的响起。 “啧啧,我以为是谁在这里充大爷呢,原来是某个偏门少爷。”吊儿郎当的尖刻嗓音,透着一股子邪肆,嘲讽味十足。 花瓣开道,一顶软轿在四位侍女的引领下缓缓出现,浓郁的芬芳随着轻风送过来,幽香扑鼻,顿时一扫刚才滞闷,让人心境都豁然开朗。 软轿由两个壮汉抬着,以锦布为盖,四个角悬挂有彩结,垂落红色流苏,顶上装饰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明珠,阳光下可见隐约有光线流动,流光溢彩,炫目的叫人无法逼视。 修长玉指挑开门帘,探出一张年轻的男人脸庞,鼻梁高挺,面容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只是嘴角的笑容过于邪妄令人不适,也破坏了整张脸原本的长相,神情轻慢高傲中暗藏着锋利,眼眸中更是透露出几分嫌恶。 一句话落地,他身子往前一倾慢慢的站起来,一袭浅紫色锦袍,腰束玉带,外有风流倜傥相,衣袂飘飞间,端见几分翩翩公子的韵味。 文青衣在见到来人的时候,脸色微变,眉头不经意间拢紧成一团。 景泰的视线移过去,眼眸如柳条拂过河面般稍有异动,随后默不作声的收敛了各种情绪,回以淡淡笑容。 其他人口中发出不同的低语,不过唯一相同的便是,脸上都露出了一抹看好戏的神态。 沈灵均指尖抚过大夏龙雀刀柄上的红色宝石,嘴角不可见的动了动,灵动的眼眸中光芒不减,反而有越来越盛的趋势。 唐糖不知何时跳在旁边的树上,晃着双脚一派闲适,满脸都是大小姐我就是来看戏的姿态。 ‘唰~’一声,来人打开折扇,状似潇洒的挥了两下,笑着道:“挺热闹啊,看谁家的戏呢,本公子也来瞧瞧。” “文大少爷,您来了。” “多日不见,文大少风采依旧啊。” “呵呵,文大少今日可是为灵宝匣的那块玉蝉乌石来的?” …… 认识的几个纷纷上前招呼,沈灵均眼眸一转,视线在这人和文青衣之间轮转,当然不可能凑巧是同姓,那么就剩下一个可能。 “哎哟,这不是景兄嘛。”文殊简袖袍一扬,走到景泰面前,眼角故意瞥了文青衣一眼后,意有所指道:“怎么遭,景兄什么时候与我们家的偏门少爷居然认识的,小弟倒是要好心提醒一句,别让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了景兄,可是要倒大霉的。” “文殊简,你不要太过分了!”文青衣甩袖上前一步,年轻的脸庞因为气愤完全涨红了,双眼瞪着,嘴唇微微发颤。 文殊简仰头大笑两声,不甚在意的挥舞折扇,吊高嗓音夸张的叫道:“哟哟哟,看看,大家来看看,好厉害啊,吓死我了哟。” 说罢,还煞有其事的捂着胸口,却露出挑衅的笑容。 “文大公子。”景泰侧过身子,挡在文青衣前面,端正的脸上布满淡笑:“这么巧,你也是来灵宝匣拍卖会的。” “唉……某些人好歹也是个文人,一点也不知道尊敬兄长,我看啊这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文殊简明白景泰故意扯开话题,却是不理会,兀自感慨道:“景兄,你来说说,有没有这个道理。” 景泰眼中闪过一抹不悦,虽仍旧笑着,语气却强硬了几分:“我看灵宝匣的拍卖也快开始了,文大公子若是有话与景某说,不如我们去灵宝匣里坐着,以免这里人多口杂,打扰了彼此的雅兴。” 文殊简手部来回煽动,折扇的风将他肩上墨发扇的飘飘欲飞,脸部抽了抽,似乎有些不满于景泰不给他面子,但是少顷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合上折扇,大笑一声。 “也好,本公子今日就不与某些人一般见识。”他来这里一趟是为了一件宝物,那宝物就会出现在待会儿开始的灵宝匣拍卖中,不然他是不会放过任何能讽刺挖苦文青衣的机会的。 不为别的,文青衣作为一个小妾生的庶出,处处与他这个嫡系大公子作对,连交的朋友也比他的强,令文殊简很不痛快,特别是文青衣暗中展露的才华,隐隐有希望踏上仕途的样子,让文殊简在嫉妒的同时更加痛恨,恨不得找机会掐断了文青衣所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青衣,你先送那位卢小姐回去吧。”景泰拍了拍文青衣的肩膀,安抚脸色铁青中泛白的他,指着卢瑶瑶的方向说了句话。 之前还想着带文青衣去灵宝匣见识一番,现在看起来,恐怕不太合适,还不如趁早让文青衣离开,避免冲突。 文殊简看向文青衣,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真以为自己是大少爷了,还学会了耍风流。” 文青衣双拳紧紧握起,手背青筋暴起,他全身都在发抖,骨头发出咯咯声,就算是习惯了常年被羞辱,可是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令他难堪万分,就好像一个人脱光了挂在城墙上被所有人围观展示,各种赤裸裸打探的目光,让这样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年轻人几乎咬碎了牙,频临爆发边缘。 “文殊……” “啊——”惨叫声划破长空。 文青衣起头的两个字被一声突然发出的尖叫给浇灭,短短一个音节,却让人听出这声音凄厉中带着震颤,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声音?” “我听着像是后面一条街,好渗人啊。” “出什么事了,我们去看看。” …… 景泰浓眉一拧,对文青衣交代一句:“好生照护卢小姐回去。”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管不上卢瑶瑶了,很多人纷纷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过去,也有的认为事情再大也比不过灵宝匣马上开始的拍卖径自进入灵宝匣,另外有些公子小姐随身带着小厮随从的低头吩咐一声让人去查探一番…… 突的,一道人影在纷乱的人群中窜起,如展开的雄鹰般飞腾而去,很快消失在众人眼中。 “哇,景大少的功夫好厉害。” “那可不,景大少爷是我们常州城的第一高手呢。” …… 文青衣稍愣片刻,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下来,对着卢瑶瑶说道:“卢小姐,请。” 卢瑶瑶嘴巴动了动,想要拒绝,最后低头叹一声:“麻烦公子了。” 擦身而过时,沈灵均看到卢瑶瑶低着头的脸庞,露出一抹浅淡的灰白色,那眼眸迟滞空洞,面色更是说不出的苍白灰蒙,犹如罩着一层死气般,毫无一点属于年轻姑娘的色彩。 唐糖从树上跳下来,凤笛一转,戳了戳沈灵均的肩膀:“沈灵均,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沈灵均被唐糖惊扰脑中思绪,回过头来看向远处天空,摸着下巴缓缓一笑,第一高手啊,看来对这个人要留点心了。 原地三三两两,最后居然只剩下沈灵均两人与那个文殊简,沈灵均发现他旁边的四个侍女少了两人,其余两个站在文殊简的背后,一个艳丽一个清绝各有特色,都是花容月貌之相。 不由得摇头轻笑,她是见过排场大的人,比如当日的秦少寒,没想到这个文殊简有过之无不及啊。 “嘿,小哥哥,你知道后面那条街叫什么吗?”甜美清亮的声音,伴着圆圆的酒窝,少女一双大眼睛眨巴着,说不出的娇俏喜人。 第十九章 荷塘命案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听到声音却汗了,额头露出一条黑线,转过身子,果不其然,就看到唐糖装着一脸纯真的模样慢慢靠近文殊简。 这个惹祸精,她才不会相信唐糖是单纯问路去的,顺路才是真的,至于顺什么……沈灵均扶额,多半是这小妮子又看上人家身上的什么宝贝了。 沈灵均现在对唐糖了解的很透彻,别看她表面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骂你的时候才是真性情,一旦她对你甜甜的笑时,反而要担心她会使什么坏。 沈灵均可没有忘记当初唐糖是笑的怎么无害的给了她一块糕点,最后差点让她毁容,至今想起来浑身发毛,不得不叫人感叹,千年的狐狸也有崴脚的时候。 文殊简一转头,对上一张圆润的婴儿肥的脸庞,少女娇憨中透着一股灵性,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睫毛煽动间,仿佛拨在心口上,麻酥酥的。 “呀,小哥哥你都不知道吗?”唐糖扁了扁嘴,脸上出现故作苦恼的神色,更添了几分纯真灵动。 “知道,当然知道……”文殊简勾起唇角,笑容轻狂邪肆:“哥哥这就告诉你。”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唐糖笑着,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谁都没有发现。 沈灵均同情的看了文殊简一眼,自己保重吧,趁着别人不注意,红影微动,一个幻影步,人在几丈开外,随后一个纵身,直掠向后街那里。 后街名叫清荷街,这里比其他地方特别的是,清荷街左边是一整个大池塘,方圆二里呈椭圆形状,将这片地方一切为二。右边是住户,林立着数个高门宅院,红墙阔立,是为数不多的富人居所。 此地闹中取静,夏日伴着荷花清香,池水涟漪,很是宜人。 当沈灵均赶到时,清荷街人满为患,密密压压的里三层外三层,连个苍蝇都挤不进去。扫视一圈,头疼的一抽一抽的,这不就是刚才在桥边看热闹的一群人吗,动作还挺快啊,果然八卦的力量是伟大的。 左右看了下,她当下纵身一跃,飞身至旁边最高的一颗树上,既对前面的一切都瞧得清楚,又能避开他人。 剥开层层人群,可见最中心的地方留置出一方空地,一人浑身湿漉漉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着颤,双手放在嘴边狠命的哈欠,互相摩擦取热。就算在三月春意正浓时节,这么给弄了一身水,确实也要冻的够呛。 他的身上是一套浅灰色打底绣有桃花的锦袍,一枝桃花从左边腰侧开始斜挑而上,直到右边肩膀的位置,枝干上五六朵桃花鲜艳明亮,但是与之相反的是他的脸色白中透青,神情惊惧,恍惚,颤栗,后怕…… 只不过,此刻那些人的目光并未放在他的身上,除了旁边一位好心的街坊给他扔了件外衣先裹着御寒之外,其余人都看着地上。 人群骚动,各有话语,原本安静的池塘水畔,一下子嘈乱不止。 沈灵均倚靠在粗壮的枝干上,单脚曲起,右手随意摆放在上面,食指搭在鼻梁上,眼眸从骚包的那位湿身男子身上移开,眯起眸,看向那方小小空地的地上。 预料之中又有些意外,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长发披散遮盖住脸庞,因而看不清长相外貌,但是从体格和服饰来看,是一个成年男子,身上挂着少许水草和浮萍,靴底沾染不少淤泥,手指头蜷曲而握,泛出青紫色。 从刚才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沈灵均听了个大概,桃花骚包男是这里的某位住户,中午喝了点小酒脑子有点不清楚,走到这片荷花池时,脚底一个踉跄,差点就翻到池塘里去了。 因为经常发生孩童玩闹而导致坠水,所以这里的有钱住户们一起出钱给修了个半人高的围栏,桃花骚包男也因而挂在围栏上没有彻底掉下去。 这么一磕,脑子正好撞在那围栏的石柱上,酒醒了大半,桃花骚包男甩了甩脑袋准备走时,鞠了一把水洗脸,结果遇到悲剧的事了。 他的双手刚伸进水里,脸那么一凑过去,和另外一张脸来了个面对面。 原本只醒了一半就脑子还不甚清楚的桃花骚包男反应慢半拍的与对方瞪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啊,这下面不就是池塘,那怎么躺着个人…… 而且越看,这张脸死白死白,眼睛还整个都突出来,表情痛苦狰狞,根本就不是一张活人的脸。 哎呀妈呀,桃花骚包男这会儿不用洗脸,整个都清醒了,嘴里尖叫一声,脚底一软,人还是翻进了池塘。 “老子真是倒霉……”桃花骚包男脸都皱在一起,快哭出来了,眼底的惊恐无法退散,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张死人脸。 旁边的人群摇头叹息,嘴里说着同情啊,可怜啊,真是作孽,眼睛里却都是兴奋,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的心理。 “全都让开,让开……”中气十足的呵斥声从人群最后传过来,一路走来的地方,被分开一条宽阔的道。 两排手持长刀的官府衙役开道,把人群往后推,在尸体的三丈范围内留出空档,身材威武雄壮的衙役挺胸阔肚,光是气势上就让百姓们生出几分畏惧,特别是此刻他们的脸色沉黑,满脸充满威慑力,刚刚还讨论热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静谧的怪异。 有些不知情的外乡人心里暗暗点头,常州城不亏是江南府城里数一数二的,看看人家那衙役的气势就不一般,太有范儿了。 若是这心里话让衙役们听见了,一定一锤子敲死对方,范儿毛线,他们那是被气的,被气的! 天知道他们一群衙役被个小女子耍的躺在衙门口好半天,幸亏最近城里人都忙着赏桃花和参加灵宝匣的,没人来这头,要是给常州城的百姓们看见了,他们的一世英名就没了,知府县衙的威严也不存在了。 本来以为周大人出现那总该一雪前耻了吧,没想到周大人让红衣服的那个丫头一忽悠,把他们给忘了,足足在县衙大堂躺了好几个时辰! 自从入了衙门之后,只有他们横的时候,哪有被人欺负过,衙役们很郁闷,更郁闷的是杨头,他的功夫放在扬州城那也是数得上号的,居然在那女子面前一招都过不去。 更叫人惊恐的是,他们后来都看见了,那个青衣女子全身都是奇怪的毒虫,有蛇有毒蝎还有大蜈蚣! 好家伙,毒蝎有拳头大也就算了,那蜈蚣居然碗口大,这不是成精了吗?! 如果对方功夫比自己高一点点,那么还是可以趁机寻个仇的,可是一旦对方功夫诡异且深不可测时,那么她就是祖宗,别说招惹不得,以后方圆十里见了都得绕道走。 半个时辰前,他们的周大人可算是终于想起来还有一群可怜巴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属下,给他们解了毒。刚喘两口气,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呢,这不又有人来报案,说是清荷街这边死人了。 这下,衙役们能有好气色吗,怨气都摆在脸面上,不敢对周韶卿发作,更不敢找那两祖宗,就只能对这群不长眼的常州百姓发作了。 “看什么,都给我闪开,谁留在这里的都有谋杀受害者的嫌疑,全部抓去知府衙门!”其中一个衙役冲外围人群大声呼喝,口气嚣张狂傲。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彼此对视看看…… “呼啦~”一声骚动,所有人有多远闪多远,没一会就跑出几丈远。 开玩笑,谁没事干会想去衙役天牢转一圈的,别说倒不倒霉吧,一不小心给人冤枉成凶手咋办。 沈灵均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在鼻梁上轻敲,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起来这群衙役是没有吸取教训,唉,就说她还是太心软了嘛。 下一次,做点什么才好呢? 底下的衙役没来由的同时一抖,感觉后背一阵冷风吹过。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春风吹拂荷塘,泛起点点清水,从里到外,阔出一层层涟漪荡漾。 除了有几个好奇心过剩的悄摸摸的留在远处观望,其他人差不多都走了,一部分去灵宝匣大门口等待里面传出来的最新消息的,更多的往城外的方向去。 在桃林节期间,每日黄昏时候,沁春园大门口都会摆上那么一个台子,可能是斗酒的,也可能是猜谜的,或者击鼓传令的…… 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是谁,反正每天都不一样,但是保管你玩的高兴。 这也是很多人都喜欢的活动,每天也特别期待夕阳下山的时刻。 圈子中间,只剩下那个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惊悸的桃花骚包男,以及那具男尸。 不多久,沈灵均换了个姿势,背往后靠在树枝上,双脚交叠,脚尖无聊的点了点枝干,忽而,眼眸微微一跳,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帘中。 正当沈灵均直起身准备跃出去时,一声嚎啕大哭从远及近,哭的那个惊天动地,摇动苍穹。 沈灵均伸出食指揉了揉眉心,莫名觉得有股陌生的熟悉感,不由得望了望天,这才消停了一个多月,她怎么就开始怀念去案发现场的感觉了…… 第二十章 多管闲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突然又想起来洛城曾经说过,要不是她和她家木头,要不是赵祁和叶清芷,他们中间准是有个衰神附体,走哪儿就得哪儿死人,还都是死于不寻常…… 沈灵均嘴角直抽搐,脑子里出现洛城那张明明不正经但是假装正经的脸,心里直庆幸,幸亏这次他们没有跟过来。 心神转动间,沈灵均看了那边一眼,当下一个飞身,红影如光闪过,留下参天大树的树叶似被一阵风刮过般微微颤动。 周韶卿最近很郁闷,他平生最大的爱好不过就炼个丹,收集各种各样的丹方,偶尔喝茶发呆,小日子多惬意啊。 周韶卿的炼丹倒不是为了长生不老,得道升仙之类的,纯粹是爱好,只是这爱好跟一般人不太一样罢了。 后来在他老爹寻死觅活之下,没办法顺路去考了个功名,没想到这一考居然就考中了,周韶卿吐血啊,他哪里知道这么好考啊,都已经睡了一场了,还能捞个第三名。 科举的结果是给分到常州当了个知府,江南富庶之地,百姓安居乐业,上任三年从未发生恶性案件,周韶卿干脆把类似于—— 王家的沟渠开在李家田地里;吴大婶的公鸡啄死了杨大叔的鸭;张记米铺掌柜的与袁家绸缎庄老板儿子为了个女子当街打群架;云家的混世小魔王又拆了一座酒楼…… 这些乱七八糟的,鸡毛蒜皮的小案件都扔给了师爷和衙门总捕头杨放。 周韶卿就继续安安心心躲在衙门后院炼他的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一炉火。 谁知道,出了个该死的冲天豹柯震西,一不小心把太公山给壮大了不说,居然还公然向官府挑衅,逼的他周韶卿不得不出面。 不出面还好,一出马被柯震西打回来了,就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周韶卿也有了怒火不是。 周韶卿一生气,连夜写了封信回归山,这么一谋划,把沈灵均给骗过来了。 想到这里,周韶卿懊恼之下,不禁有些得意,从小在沈灵均的淫威下成长,总算是诓了小魔女一次,哈哈! 不过,周韶卿没得意多久,他刚走到清荷街出口转弯的地方,左脚那么一转,猛的一抬头:“啊!” 却看前面一抹红影双手环臂慵懒斜靠在巷子口,黑眸澄澈仿若见底,又好似能看透世间一切,嘴角微微上翘,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现在正饶有趣味的看着从巷子里步行出来的周韶卿和后面一干衙役。 周韶卿嘴巴微微张大,惊讶之色毫无掩饰的出现在脸上,眼珠子缓慢的转动一圈,那话怎么说来着,说曹操,曹操到,特别是小魔女脸上的笑怎么看着那么叫人发毛呢。 “嘿嘿,灵儿你怎么在这里。”周韶卿压下心里的各种想法,表面镇定的走上去打招呼。 从周韶卿身后出来的衙役们见到沈灵均,表情可就精彩了,从黑到白再转红最后变成统一的铁青色,原本壮硕的身体愣是缩小了一大半,低着头视线乱飘,反正就是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惹不起,惹不起,这位是祖宗啊! “好久不见,大家好啊。”沈灵均懒洋洋的抬起一只手招了招,笑容别提有多灿烂。 衙役们嘴角直咧咧,好?好什么好,不见你才是最好的! 周韶卿两片粉嫩色彩的唇瓣抖了抖,想笑又怕伤了这群衙役脆弱的心灵尽力憋着,憋的胸腔都有些微门疼。 杨放原本指挥手下抬着尸体走在最前面,猛的被拦住路了还有点奇怪,心里有气的他,一脚踹在前面挡住他的衙役屁股上,自己从后面闪出来。 “大人,怎么……”杨放以为出了什么事,可是等他看到沈灵均的脸时,他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哟,杨捕头,出公务呢?”沈灵均秀美一挑,自来熟的打招呼,那口气就跟老朋友一样。 杨放是个刚毅的中年汉子,身高九尺有余,他偏黑的皮肤硬朗壮实,一双虎目精光灼灼,可饶是这样的硬汉,见到沈灵均都有点发怵。 只是碍于周韶卿在当场,又不好甩脸色,双手敷衍的抱拳拱了拱,然后转过身子,侧对着沈灵均,呼喝道:“愣着干什么,眼睛瞎了还是腿瘸了,还不快把尸体带回衙门,是想送回家供着吗?” 后面的衙役吞了一口水,互相看看,得了,杨头有气,是拿他们撒气呢,认命吧。 众衙役陆陆续续从后面绕出来,尸体放在木板上,由四个身强体壮的衙役抬着,旁边跟着一个灰袍长须的老者,经过周韶卿的时候很恭敬的一拜到底,然后随着衙役一起离开。 杨放最后一个,见人都走光了,才抱拳跟周韶卿请示道:“大人是现在回衙门,还是……”杨放瞥了沈灵均一眼,心中冷哼一声。 若是可以,杨放真不愿意与眼前的红衣女子多待,别看女子笑意盈盈的样子,杨放直觉她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还好这女子好像与自己大人是熟人,应该不至于对他们大人不利,可是他实在不想和此女子相处在同一片空间,连呼吸都甚为压抑。 可要是周韶卿不走,他也必须得留下来,确保周韶卿的安全。 周韶卿精致偏柔的脸庞比一般人白皙,可能是常年待在房里炼丹不太晒太阳的缘故,如今阳光猛的一照,肤色都现出一层透明感。 他见杨放并不把沈灵均放在眼里的样子,心中就不高兴了,虽然周韶卿他们总是开玩笑说什么沈灵均是小魔女,躲着她,希望哪天小魔女也能吃点苦头啊什么的,可说到底沈灵均是他们归山的小公主,是归山的老家伙们捧在掌心的明珠,是他们所有人心中最尊敬的对象。 周韶卿知道杨放是在沈灵均手中吃了点亏,虽然奈何不得但始终不服气,以至于看到沈灵均就没有从心底由内而外发出的恭敬。 其实这点是周韶卿的护短了,作为杨放来说,你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来衙门闹事就算了,还胆敢下毒,半天都不给他们解药,比公然挑衅知府衙门的柯震西都猖狂,不直接拿下都是因为周韶卿的关系了,从何而谈的尊敬。 不过,还有一层最大的原因杨放是不肯承认的,那就是打不过啊! “不用,我和灵儿有事要谈,你先回去。”周韶卿挥去眼底的一抹不悦,口气淡淡。 这个时候沈灵均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而且他也有些话和沈灵均谈。 杨放一听,浓眉挤在一起,眼睛瞪了沈灵均一下,意有所指的道:“属下觉得大人还是回衙门安全,太公山的余孽未清,大人出门在外不安全。” 沈灵均摸了摸鼻子,嘴角带出轻笑,看起来这个杨放就是个直肠子的莽夫,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比起精心算计的小人,这种什么心思都摆在台面上的人简直就是太可爱了。 不过沈灵均这么一笑,在杨放看来就有歧义了,以为是她在讽刺来着,登时鼻孔里哼了一声:“姑娘是有什么意见不成?” “不敢,听说杨捕头是常州城的总捕头,破案无数,不知道今天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这都是衙门该管的事,我奉劝姑娘一句,不该过问的就不要多问,省得惹祸上身,本衙门可没那么多人陪小姑娘玩耍。” 杨放忘了,他嘴里的小姑娘动动一根小手指头就够他吃一壶的。 “哈,是吗?”沈灵均环着手臂的手中握着用白色绸布包裹的大夏龙雀,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刀柄,头缓缓转向周韶卿,耸了耸肩,揶揄道:“韶卿,你也听到了,你们衙门的总捕头嫌我多管闲事。” 沈灵均特意在‘总捕头’和‘多管闲事’几个字上特意加重语气,嘴角一贯的似笑非笑。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你们继续忙公事啊。”说着,沈灵均直起身子,慢悠悠的理了理衣襟后真的提步走了,还往后招了招手,风轻云淡的像一朵天边的浮云。 “你,你啊!”周韶卿恨铁不成钢的跺了一下脚,手指着杨放,被他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愚蠢,你知不知道老子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她骗过来的,你你你……” 最后周韶卿还是放弃了骂人,往前追过去:“灵儿啊,我的好灵儿,我的亲姐姐,你别走啊!” 杨放一双牛眼都瞪大了,他有没有听错,这女子是他家大人请回来……不,骗回来的?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的跟过去,杨放的脑子里还在打结,这个女子是谁,他家大人为什么如此低声下气的? 离清荷街不远的一家酒坊后面,周韶卿终于抓到沈灵均的衣摆,一把扑过去蹭啊蹭的,完全没有理会知府大人的威严,反正整个常州府见过他周韶卿的也没几个人。 “灵儿,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能这么抛下我不管呢!”周韶卿扁扁嘴,眼睛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变得水灵灵的。 沈灵均脸黑了,余光一扫,果然有几个人显然是听到周韶卿带有歧义的话,好奇的目光打探过来。 第二十一章 阿猫阿狗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低头从周韶卿手里把衣服抽出来,往旁边挪过去几步。 “韶卿,你们杨捕头说这不是我该管的事儿,我也怕惹祸上身啊。” 周韶卿心里把杨放骂了一个一千一万遍,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硬是逼出了两三点泪花,异常哀怨的看向沈灵均。 “灵儿,我要是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 “咳~”杨放刚过来就听见这句话,一个不注意让口水呛到了。 沈灵均扶额,她骤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撞头,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不正常啊! “哟哟,今儿个这事情还就新鲜了,以前只听说负心汉,还是第一次遇到负心女,哈哈哈……” “是个小道士呢,是不是刚下山的啊?” “有可能,纯情小道士偶遇花心滥情女,这戏码精彩。” “喂喂,你们看,旁边那位不是杨捕头吗,怎么他也在这里?” “对,就是杨捕头,我刚才还见他在清荷街来着。” “你们一说我想起来了,这小道士也出现在清荷街,和杨捕头是一起的,杨捕头对他很是恭敬,莫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头?” “嗤~一个小道士能有什么背景,我看是最近自杀的人多,官府请来做法事的吧。” “嗯,有点道理……” …… 众说纷纭,还越说越像真的,所谓三人成虎,有些谣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以沈灵均的耳力完全听了个一清二楚,脸色越来越黑,眼角直抽搐,嘴唇动了动,从喉咙里压抑着滚出一句话:“找个地方坐下说话,还想给人家看好戏吗?” 周韶卿圆满了,抬手拨了拨头发,笑的满面春风,暗地里偷乐,他何尝没听见那些人嘴里的话,还是他有先见之明,一身道袍加上比实际年龄小上很多岁的娃娃脸,谁能认出来他就是常州知府,他给你当爹。 杨放摊开一只大手,盖住脸,为何有种很丢脸的感觉。 前方红衣飘动,几个闪身间,沈灵均已经穿过了这整条街,周韶卿赶紧跟上,走之前扭过头还不忘狠狠的瞪了杨放一眼,把杨放嘴里的话都憋了回去,用口型警告道:“再废话老子揍你。” 杨放张开的嘴部定型在原地,他刚刚是不是看错了,大人的眼神好犀利,冷锐中透着一股邪妄。 没来由的,杨放的心脏猛的紧缩一下,有些事情,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福运茶楼,常州城一家老字号茶楼,门口‘茶’字旗幡迎风招展,还未靠近,就能闻到空气里满溢的茶香味。 三楼雅间东厢房,沈灵均端起面前一壶清茶抿了一口,绿茶的清香味从口齿间散发出来,令人心旷神怡,连沈灵均这等不懂茶的人,都能品出,这的确是一壶上好的金坛雀舌。 江南本是茶叶之乡,特别是每年春雨过后,新茶上市,又一轮品茶的好时节。 常州城更以金坛雀舌扬名在外,其茶香气清高,色泽绿润,滋味鲜爽,过口而留香,久久不散。 “韶卿,按你的说法,加上刚才那个,这已经是今年第十五个自杀的,而且大部分都是跳河自尽?” “没错,虽然仵作只是初步判断,不过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现场也没有找到他杀痕迹,最关键的是,他和其他的死者都有一个共通点!” 一盏茶杯在沈灵均手中玩转,听到这里,手指头搭在茶杯边缘敲了一下,给了周韶卿一个继续说的表情。 杨放站在周韶卿背后忍了好半天,他就不明白大人怎么回事,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的一五一十的告诉给这个黄毛丫头,这可都是衙门机密啊,哪能胡乱给个外人说。 话在喉咙里上去下来,终于在周韶卿又要开口时阻拦道:“大人,衙门事物随随便便就告诉阿猫阿狗的,属下认为不太妥当吧?” 沈灵均黑眸微敛,嘴角扬起一抹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阿猫阿狗?很好,杨放是吧,她记住了。 “噗……”周韶卿一口水刚含在口中,听到杨放的话差点喷出来,可是对面坐的是沈灵均这个小魔女,周韶卿就只能咽下去,喉咙疼的是火辣辣的。 杨放看着沈灵均的笑容,没来由的觉得一股寒风在耳边吹过,浑身打了个寒噤。 “咳咳~”周韶卿握拳拼命捶胸口,还抽空狠狠瞪了杨放一眼。 亏得杨放八尺大汉,硬是让沈灵均一个笑容和周韶卿的一个眼神后退好几步,就差贴着门板随时跑路了。 “阿猫阿狗,你知道她是谁吗?”周韶卿白皙的脸庞微微扭曲,扯着一边嘴角没好气的说道。 杨放抬头挺胸,一双牛眼瞪的像两只灯笼,刚毅的脸庞线条与下颚连成一条线,闻言大声回道:“知道,是周大人您的朋友!” 回答听似恭敬,沈灵均却从中听出了某种不服气和傲慢,以及不屑。 放了赵祁在这里的话,准备一脚踹出去,顺便骂一句:“你她娘的还敢横,老子踢你娘的一个回炉重造。” 要是叶清芷和苏幕遮,那可就有意思了,一个面瘫一个清冷,只不过手段是一个比一个直接,不是你直接发现嘴巴突然哑了顺便身体其他地方也有问题,就是干脆舌头被割掉,这辈子都别想有机会开口。 换了唐糖在这边,她手一痒,正好给她个免费试验新品种蛊毒的机会,一定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但只有知情人知道,以上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沈灵均腹黑,尤其当她笑的比阳光还灿烂时,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字,你完了。 沈灵均不会当场发作,也不会给你下毒使绊,她会叫你在某一天某个时刻突然惊觉,并且深刻了解到得罪她是多么不明智的一件事,保证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的脸。 至于这一点,现在的杨放是不清楚的,很久之后,他仰天长叹,老子太特么没眼力见了,怎么就得罪这座瘟神啊啊啊! 周韶卿气喘均了,才慢慢站起来,黑着脸摇摇头,走到杨放面前拍了一下肩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保重吧您呐。 “大人……”杨放浓眉皱成一团,他怎么感觉大人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有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杨放,你上次跟本官说过,最崇拜的一位人物是谁?”周韶卿话题一转,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大理寺卿沈大人啊。”杨放虽然不解,还是如实回答,“沈大人义薄云天,破获奇案无数,特别是洛阳灭门案,永宁府的河神案,以及丹凤府天下第一村的案子……这里面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说是名震天下也不为过,况且属下听说沈大人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作为,是我杨放平生最为佩服的人。” 强者的世界,不看性别,不问年纪,只有实力为尊,你要是想让人发自内心的尊崇,那就拿出你的手段,展现出你的才华,让世人为你折腰吧! “听闻沈大人龙章凤彩,惊才绝艳,一袭红衣扬天下,只是可惜至今无缘得见一面……”说到这里,杨放眸光闪现一抹异彩,黝黑的皮肤也染上淡淡的光泽,激动的不行,他头一抬,正好对上沈灵均笑眯眯的脸,突然,心口没来由的咯噔一下。 年纪轻轻,一袭红衣,风姿惊艳……怎么有点很熟悉的感觉。 “不用可惜,你已经见到了。”周韶卿眉梢微扬,嘴角轻不可及的勾起,熟悉他的人方可看出,淡然的表情下分明藏着一抹恶作剧的笑意。 杨放:“……” “我见过?”杨放脖子缓慢的移动,侧过头对上周韶卿的视线,满脸都是莫名,他确定自己没失忆,更加确定没见过寺卿大人啊。 周韶卿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杨放两只硕大的牛眼前,等他目光聚焦在手指头上时,往正前方一点,温润的嗓音如环配相击,清爽悦耳。 “喏,近在眼前。” “……”大人指的方向是……杨放瞳仁瞬间紧缩,脱口而出:“这个小丫头片子?!” 沈灵均的笑容僵在嘴边,唇角都抖了三抖,挑眉:“蠢牛!” 杨放今年三十有二,可是沈灵均也好歹是双十年华,又不像唐糖天生一张少女脸,怎么算都不能说是小丫头片子吧,她沈大人的威仪何在,哼! “噗……”周韶卿一不小心,口水喷了出来,在眼角余光扫到沈灵均眯着眼投过来的危险视线时,干咳一声抬头望天花板,他什么都没听见。 这个杨放,也太敢说了,灵儿的表情可真精彩,哈哈! 一炷香后,杨放迟钝的脑子终于回过神,也接受了眼前这个毫无架子,做事随性的小姑娘,就是传闻中英姿飒爽,聪慧绝顶,深受皇上器重的大理寺卿沈大人! 在知道沈灵均的身份后,虽然杨放还有点接受无能,但是心底又涌出一种强烈的崇拜,一张黑脸都烧的通红,双手搓在一起,肩膀缩了缩,面色颇为尴尬,看沈灵均就跟看已经灭绝的远古动物一样。 第二十二章 神秘令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被杨放灼热的眼神盯的浑身发毛,有一种化身为国宝的错觉,抬手揉着额头,对周韶卿摆了摆手。 “先说事情,自杀的那些人都有什么共通点,你为什么觉得这些自杀案背后另有隐情。” “是这样,一开始死的两个人都是板西街的,他们是仓记纸扎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深更半夜吊死在店铺横梁上,第二天有人路过从窗口看到两个吊起的人影才发现,仵作验尸确定是自杀,并且找不到任何有人闯入内室的痕迹,本官就按着惯例定性为自杀案件处理。 可是事情过了五天后,兰雨汀那边又发生了命案,死者是周家老爷,听说不知道为何周老爷一夜败光家产,一时想不通就选择投在自家院子中的莲池里自尽了,和之前的一样,没有任何谋杀痕迹。” 沈灵均喝了口茶,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让周韶卿继续。 “后面接二连三的有人自杀,其中三对是夫妻,另有九人,这统共十五人中男子十一人,女子四人,年龄不等,最大的吴老头七十一,最小的叫五姑娘的才年方十八。” “三对夫妻,年龄差距也很大……”沈灵均以指腹摩挲着下巴,眼眸微微眯起来,像是午后慵懒的猫,又像是时刻蛰伏着准备一发而击的鹰。 听周韶卿这么一说,沈灵均也品出点不对劲来,要说自杀的人无非这么两种情况,一是生存窘迫走投无路,二是疾病缠身趁早解脱。 可俗语还有一句好死不如赖活,就算是夫妻在死亡这条路上也不可能如此同心,换句话说,如果出现一对夫妻一起自杀可能正常,同时出现三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十八岁的五姑娘,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周韶卿白皙的面容有些微窘迫,干咳道:“她是飘香阁的头牌。” “她这头牌做的不顺心,老鸨逼良为娼了?” “没有。” “那是被情郎骗钱骗财,心灰意冷了?” 周韶卿嘴角抽了抽,灵儿的想象力好丰富,不愧是洛阳那等天子脚下的大地方出来的人。 “也不是。” 沈灵均大掌往桌上一拍:“那就肯定有问题!”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十八岁的小姑娘稳坐飘香阁头牌,除了本身的姿色外,定然是一个心性坚韧,处事圆滑的人物,你们说,这样的人既没有不顺也没有遇到骗财骗色的渣渣情郎,怎么会突然想不通就寻死。” 杨放点头啊点头,眼中的崇拜喷涌而出,果然是大理寺卿沈大人,三两句就发现问题所在了。 “嗯,灵儿你说的对,不过五姑娘死的原因正是我要提到的共通点。” 沈灵均眉梢微抬:“韶卿,你是说这些自杀的人都因为一个原因而死的?” “是的。”周韶卿双手握着茶杯,面色沉下去,覆上一股冷凝,如桃花般艳粉的唇畔开合,沉声道:“所有人死之前都是一夜间不知何故,突然都钱财散尽。” “一夜之间散尽家财……”沈灵均慧黠的眸子微低,水汽氤氲出一层出尘脱俗的气质,指腹摩挲过茶杯边缘,嘴里跟着念叨一句。 “大大大人,也有个例外。”杨放缩头缩脑的,说话也不利索了。 沈灵均抬眸看过去,打了个响指,一根手指头对着杨放:“说。” 杨放被猛的一看,双脸都爆红了,有一种被偶像重视的幸福感充斥胸口,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不过还好思路依然清晰。 “回寺卿大人,年龄最大的死者名叫吴斌,大家伙都叫他吴老头,是个街头老无赖,常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常年混迹在城中,很多人家都叫他讹过钱,不过因着上一辈吴老太爷正经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大家伙才处处忍让了,再加上这吴老头整日里醉醺醺的就一个狗皮膏药,谁计较还偏偏贴着你不放,所以也是对他没有奈何。 前几年吴老头没眼力见撞上云家小少爷云清,结果被打了半死扔给衙门了,我们大人找了大夫给他看病,之后又关了大半年,结果一出衙门,他干脆往云家门口一坐,不走了,云家小少爷一口气上来,差点没直接一脚踹死他。最后还是云家拿了几百两银子,才把这尊瘟神给送走了。” 周韶卿叹口气:“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吴斌的家族原来也是常州城四大家族之一,吴老太爷这辈子心血就败在他手里。” 对于无赖,你就是打他,他都干脆打蛇随棍上,骂他,对方压根就觉得不痛不痒,最好你动个手什么的,好咧,这下你就等着吧,不给老子钱,就给老子养老。 正所谓不怕横的,就怕赖的。 沈灵均挑眉一笑,看起来混世小魔王遇到混世无赖,也没奈何嘛。 “吴老头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一个赌,对常州城大大小小的赌坊来说,他就是常客,从白天到黑夜,从这家到那家,就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赌坊。”周韶卿摇摇头,想不明白怎么有人如此醉心于此。 “他天天在各赌坊轮流转?”沈灵均手中的茶杯转了一圈,有些不解:“按理说常州城所有的赌坊都是大同小异,没多大区别的吧。” 赌坊嘛,就算没去过也基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更何况在洛阳的时候,沈灵均因为接触各种人物,赌坊也没少走,难不成常州城的赌坊还不太一样。 要说如果是赌坊的人赶走他的,也说不过去,一来赌坊无论白天黑夜都没有关门的说法,多一个吴老头少一个谁会注意,二来若是赶走的,下次不可能还让你进去,要知道每个赌坊都是会请一批打手,毕竟进赌坊的人蛇龙混杂,一时打起来没有人压场子还不行,所以入了某个赌坊的黑名单,下次再能踏进去可就难了。 “不清楚,反正他每天都会换一家,也许是比较迷信,试试撞运气吧。”周韶卿一摆手:“吴老头和其他人的死并没有共通点,但我把他加进来是觉得他会自杀这件事很奇怪。” 沈灵均亦是认可这样的想法:“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自杀。” 试问想吴老头这样连脸都不要的人,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再说了,要自杀早几十年吴家破败的时候就好寻死,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要说他突然觉得人生无望,哀默心死,怎么都说不通吧。 “灵儿。”周韶卿正了正脸色,拧着眉头,秀气的脸庞划过几许与之不符的凝重:“收敛尸体的时候,在其中七个人身上发现了一块令牌,你看一下。” 纯金色的令牌,巴掌大小,周围雕刻着复杂玄奥的花纹,中间熔炼出三个大字:神仙会。 沈灵均接过来掂了掂:“有点分量,这是什么东西?” 令牌一般用来通行,进入某些特定地方所用,对此,沈灵均很熟悉,她手上也有两块,一是皇帝特赐用来直接进宫所用,另一个是归山上号令群魔的少主令牌。 前一块沈灵均用的次数不少,后面一块恐怕这世上见过的已剩下寥寥无几。 之前沈灵均曾经给苏幕遮那个小指甲盖大小的金牌,其实就是归山上的身份象征,手持令牌的,就说明是被归山认可的。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苏幕遮却是猜测到了,也因此他才会那般欣悦。 “怪就怪在此处,原本我猜测神仙会或许是某个教集会之类,可是派人寻问死者家属,却没人知道这东西的由来,也并未听过死者都入过什么教派。” 杨放插了一嘴,道:“属下几个把常州城都翻了个遍,绝对没有什么新教派和神仙会这个名称有关系的。” 周韶卿斜睨杨放一眼,让你表现了,别抢老子风头! 换了平时,杨放绝对老实,可现在是他在自己偶像面前表现的机会啊,不能放过,特别是他要努力翻转之前不太美好的形象,当下就咽了咽口水,硬是瞪着一双牛眼,梗着脖子直对着周韶卿,一副老子绝不屈服的样子。 周韶卿瞪的眼睛算了,伸手揉了揉,撇了撇嘴角,老子不跟你个大老粗一般见识! “更为奇怪的是,在自杀案件后,所有死者家属都搬离了常州城,走的还很着急。而神仙会那边,根本查不到任何线索,谁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说白了,除了这七块令牌,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似的。可越是这样,我反而觉得这背后的关键就是这个神仙会!” 沈灵均眯起眸子,两根手指头捏着下巴,勾起嘴角轻笑道:“神仙会,听着有点意思。” “灵儿,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周韶卿双手支着下巴,大眼睛眨巴眨巴,满脸都是献殷勤的模样。 “感兴趣,那是当然的。”沈灵均歪过头,上下打量周韶卿,眼神别提多微妙,良久嘴角划出意味深长的笑,“韶卿,你的这份‘人情’记在我脑子里了,不会少了你的。” ‘啪嗒~’周韶卿身子一个趔趄,下巴磕在桌面上,寒风从后脖子吹过,阴森阴森的。 正要再说什么,一阵风携裹着一团青影从开着的窗户口骤然飘落进来,轻的就仿佛是一片树叶。 第二十三章 交钱能进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杨放这么眼睛一眨,前面突然多了个少女,圆润的脸庞挂着两个酒窝,一双大眼睛扑扇扑扇,分明看着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可爱丫头。 在少女身上吃过亏的杨放浑身一哆嗦,在他看来,这丫头何止是坏,简直就是个小恶魔,云家的小少爷在她面前都称得上贼可爱了。 “沈灵均,拍卖会开始了,我们去凑个热闹吧。”少女一杯茶全都灌进肚子里去,带笑的声音如清泉叮咚,说话间,手腕一转,多了一个华丽的锦袋,拖在掌心往上抛着掂了掂,一看分量就不少。 “灵宝匣的拍卖会?”周韶卿抚平被风吹起的衣袍一角,点头道:“每年灵宝匣拍卖都是常州城一大特色,灵儿你既然来了,去看看也未尝不可,偶尔也会有不少好东西出现。” 他想要跟沈灵均说的也差不多了,至于案件现在没什么明目,更何况查案不急在一时,而且其中还有一层隐含意思,如今沈灵均初入常州,对常州城的势力人物并不太清楚,正好灵宝匣拍卖会定然会出现各大家族的人物,凭着沈灵均的能力,让她接触接触暗中摸摸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沈灵均眼睛一瞟,就知道周韶卿打的什么算盘,她真有点后悔来常州城,原本以为一个柯震西的事,后面又出了个什么《天下归元》,现在再来个神仙会,沈灵均郁闷了。 “偷了谁的东西?”沈灵均五指张开往空中一抓,唐糖抛着玩的锦袋瞬间落入沈灵均的手里。 锦袋绣工精致,布料更是一千两银子一匹的轻烟云绸,一节竹上三片叶子,单调的图案反而衬出几分高雅,最下面云海雾蒙中托起一个云字。 “切~我才没有偷,是人家主动送给我的。”唐糖撅起嘴,双手抱臂扭脸,一脸嘚瑟。 “人偶蛊还是虫僵蛊?”沈灵均眼眸半转,看向唐糖腰间大小不一的布袋。 唐糖扭脸,再扭脸…… 实在避开不了沈灵均洞穿一切的视线,最后跺跺脚,哼哼道:“七星七叶蛊,我新养出来的。” 沈灵均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施施然的起身,弹了弹没有任何褶皱和灰尘的红衣,淡淡道:“本大人和你说过多少次啦,不可以耍小手段,不义之财不可取,我们做人就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对不对,好歹你也是名师之徒,怎么能做这等为道义不耻的事情呢。” 杨放拼命点头,果然是寺卿大人,瞧瞧人这话说的,多么正义,多么气概,多么的义正言辞对不对。 周韶卿拖着下巴,眼睛眨啊眨,这还是他认识的沈灵均吗? “所以,锦袋我没收了,充公!”那边,沈灵均慢悠悠的把这句话说完,手腕翻转中,锦袋已经落入她的怀抱,扬长而去。 “呃……”杨放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没有听错吧。 周韶卿抬手挥了挥额头的黑线,同时颇感欣慰的点点头,还好,果然是他认识的如假包换的沈灵均,没有被掉包。 “讨厌的中原人!”唐糖狠狠一跺脚,呼啦一下,像一阵青色的风瞬间卷过整间厢房,眨眼就消失在杨放和周韶卿眼前。 “好厉害的功夫。”杨放似乎呆住了,在原地呐呐呢喃一句。 周韶卿双手背负在身后,窗口的风吹的道袍翩飞,带出几分超然脱俗的感觉,黑眸微亮,鲜艳的唇瓣扯出淡淡的笑,走过杨放身边时,嘴唇动了动。 “永远不要让表面迷惑。” 杨放心口咯噔一下,黝黑刚毅的脸庞都瞬间僵住,脑海中周韶卿的话滚动好几圈,才稍微回过神来,走出厢房的刹那,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步出福运茶楼,周韶卿伸了伸懒腰,眼角斜过杨放壮硕的身影,一向挺直精神的汉子此刻耷拉着脑袋,神情萎靡中带着一抹迷茫。 周韶卿漂亮的唇线抿起个弧度,适时的敲打一下,若是能想通也是好事,如果还想不明白,恐怕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日影西沉,浮云让霞光印染成绚丽的色彩。 青山在远处托起一片天空,下面是高低不等的各式建筑,带着古老历史气息的常州城处在这一片的中心,正前方是烂漫娇艳的巨大桃林,后面却是一大片广袤无垠的荒芜森林。 绿色萦绕的城,既有古色古韵,又不缺乏活泼的生息,清秀亮丽,犹如一位出嫁新妇,成熟而不失纯情,魅惑中带着娇羞,让人欲罢不能,想一探究竟。 清荷街前面的一座楼,与周围不同的风格,以纯白色装饰,有雕栏玉柱为支撑,连屋顶都是白玉铺陈的,夕阳投射在屋顶上,洒出柔和的白光,就仿佛为整座房子罩了个光圈一般。 这幢楼高有三层,宽有十余丈,门口两只石雕雄狮仰头喷息,武威雄壮,让经过的人心生出一种敬畏之情。 门前自发聚集着一大堆人,偶尔抬手指着里面,发出各种议论声,拼命仰着脖子想要看穿墙壁,最终却什么都看不见。后面推推嚷嚷的,前面的人脚步就止不住往前迈了几步,当下就有守护在大门口的人喝止。 “退后,都往后退,要进去的上交一百两押金,没钱的别瞎凑热闹。”粗声粗气的声音中带着一抹倨傲与轻蔑,甚至连个眼神都吝啬赏给眼前这群人。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有钱就是大爷,穷人是连看热闹的资格都没有的,爱咋咋地去,别在这儿杵着了。 话一点也不客气,甚至是露在表面的鄙睨,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有异议,常州城里,谁敢和灵宝匣过不去呢,就是常州三大家族另外加慕容老爷到了灵宝匣都得客客气气,连混世小魔王云清也不敢造次,别说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了。 没人知道灵宝匣背后的老板是谁,但里面高手如云,任何想要意图闹事或者瞧见了宝贝起了贪念的,灵宝匣直接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保准你毕生难忘,甚至有些直接就成了失踪人口。 别看这表明几个护卫功夫平平的样子,高手都隐藏在灵宝匣的暗处,只等有必要的时刻才会出现。 再说,除了客人借灵宝匣拍卖的之外,灵宝匣每年都会拿出各地各种奇珍异宝出来,像什么极北之地的雪夜珠,西边沙漠中的火狐内胆,还有东海最深处的血玉珊瑚…… 由此可见,灵宝匣的底蕴多深,并非外人可揣测。 风起云动,一团火红色倏然落在众人最前方,身姿绝然,风采动人,女子乌黑的发丝在空中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抬起清透灵动的黑眸看了一眼,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秀丽的面容透着亲切真诚的感觉,但眉宇间又露出几分自骨子里携带的清傲。 眼眸半眯,对上大门口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口中低低自喃道:“灵宝匣。”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守在门口的护卫被突然跳出的红衣女子着实吓了一跳,愣怔了半天,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是谁啊?” 沈灵均偏过头,勾唇淡笑:“怎么,进去还得先上报身份?” 女子清淡的笑容很容易给人好感,再加上那澄澈的仿佛一眼能看到底的眼眸,以及浑身穿着气质都足以让人感受到她的不平凡。 因而,守门的护卫原本要冲出口的喝问在嘴边打了个转,语气也没那么蛮横,还是沉声道:“这个到不需要,不过得上交一百两银子方可进去。” 一百两白银对有钱人来说没什么,但是对于穷人来说那可抵得上三年全家的花费,不过这个钱灵宝匣是不收的,在客人离开的时候会如数退还,简单来说,就是押金,为了杜绝那些看热闹的人瞎闯罢了。 “一百两银子啊。”沈灵均摸了摸下巴。 两名护卫互相对视一眼,莫非这个小姑娘没钱,那他们也没办法了,规矩就是规矩,不可破,虽然他们一眼见到这小姑娘就有些好感,也没有到为她破例的程度。 “姑娘,一百两是灵宝匣定的规矩,没有钱就不能进入,况且里面的东西随随便便一件拍出来的价格恐怕都要比之高,如果拿不出来,我们也没办法了。”护卫的口吻强硬,但也不算咄咄逼人。 后面聚焦在门口等着里面一些小道消息的,看见了之后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眼神里都是看戏的愉悦,心中想的则是,原来是一个和他们一样来凑热闹的,还以为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小姐呢。 “看这小姑娘穿的人模人样,没想到也是个能装的啊。” “哈哈,可不是嘛,一百两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出来的。” “我估计这姑娘应该是哪个大家族出来的小姐,看气质像。” “瞎说什么,哪家大小姐出门不是一大堆随从,就说刚才的那位柳云惜柳小姐,那排场才正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诶,柳小姐我看到了,当真是花容月貌啊,可惜年纪大了些。” …… 那些话从沈灵均的左耳进去,又自右耳滑出,她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但是在听到柳小姐三个字时,幽深墨黑如猫瞳的眼眸一顿,缓缓眯起来,好像听到过,有点耳熟啊。 第二十四章 灵宝匣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身后一阵风动,属于少女的清香贴着耳后而来,伴随着一声娇俏嬉笑的声音。 “柳云惜不就是那个暗恋苏木头的嘛。” 沈灵均眉梢微挑,原来是她啊,笑容逐渐变的灿烂,熟悉她的人才会看明白其中的危险。 “宝贝,我来啦。”唐糖手指一弹从肩膀后滑过来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发梢的铃铛发出娇脆的叮咚声。 青影一晃,就要直接进去,却遇到了阻拦。 “哼,愚蠢的中原人!你们以为拦得住本小姐吗?”唐糖双手抱胸,高高的抬起下巴,一副你们都是蝼蚁的傲娇模样,神态间与南栖凤如出一辙。 沈灵均拽着唐糖的后领子往后一拖,嘴角浅笑盈盈,抬起右手,衣袖轻扬,一包东西随之被抛出去,仿若千斤重力,但落在护卫手中时又感受不到那携带的劲道,可谓控制的一分不差。 在两名守门护卫惊讶与愣怔的功夫中,沈灵均拖着唐糖缓缓步入大门,隔断了身后所有的动静。 其他人不了解护卫的错愕,又是一阵议论,有的炫耀自己没看错人,这姑娘果然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有钱小姐,有的人像是噎了一口水般脸色有点不好看,还有的人纯粹就是哪儿有热闹扎哪儿,无所谓真真假假,有热闹看就行…… 单说沈灵均和唐糖进去了之后,走过来一位穿着得体的老者,微微弓腰,摊着手一摆:“两位姑娘这边请。” 原来这还不是拍卖的大堂,直到穿过一片亭台楼阁之后,来到一座独立的房子前,才算是到了地方,被引领着进去的时候,沈灵均扫了一圈周围。 亭台楼阁,假山戏水,风雅韵致,透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淡淡柔柔的情调。并不富丽堂皇,又处处彰显出低调的华丽。 还没迈步进入,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道道不同间隔的声音,有男有女,气氛很是热火。 唐糖一脸跃跃欲试,越过领路的老者直接走过门槛,婴儿肥圆嘟嘟的脸庞上满是兴奋好奇,又大又黑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凤笛往手心一击,嘴角扬起一抹亢奋的笑容。 沈灵均落后唐糖三步,抬眸扫了一圈,明净的黑眸中很清楚的映出眼前的场景,宽敞的大堂坐着为数不少的人们,最前面一方高台摆着一个漆黑的陈年木桌,上面印刻有精美的花朵形状,上面摆了个托盘,一块翠绿色圆盘大小的翡翠由黑色木架托着,发出幽绿清亮的光芒。 “一万四千两,还有吗?”娇媚的女音从最前方传过来,笑言淡淡:“完整纯天然的冰种翡翠,可不多见哦,而且它还有一种特殊的功能,常年放在女子闺房之中,有美容祛毒养颜的功效呢。” 柔柔软软的一句话,犹如石投湖心,泛起一层层波澜。 首先动心的的是在场的女性们,哪个女人不爱美,年轻的姑娘希望青春永驻,风韵犹存的妇人更加急切于寻求挽留美丽的机会。 其中不少的男人也动起了心思,把这样的东西送给心中仰慕的姑娘,岂不是事半功倍! “我出一万五千两!” “一万五千一百两……” …… 沈灵均勾唇望向高台,紧身的橙红纱衣裹出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材,白嫩的肤色在周围夜明珠的衬托下仿若凝脂,眼波顾盼间浑身散发出成熟的韵味,妖娆而魅惑,特别是紧俏的胸衣都差点裹不住几乎跳脱出一半的玉峰,随着女子举手投足的风情下,足以勾起底下男子的欲望。 而女子说话的技巧也很厉害,看着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恰时激发又一轮火热的拍卖,难怪让这女子来主持,果然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厉害人物。 “切~一块破石头而已,有什么好玩的。”唐糖不甚感兴趣的瞄了台上的翡翠一眼,扭头往四周看,眼眸星光点点,与纯白色的夜明珠交织出和谐的柔光。 旁边带着两人进来的老者听到唐糖的话,嘴角忍不住一抽,已经拍到上万两的稀有翡翠在这位青衣姑娘嘴里成了破石头,令他面色一僵,有些微发黑。 同时他暗暗打量两人一下,心道莫非这两位姑娘来历不凡,才瞧不上这等货品,当下心脏紧缩一下,更加恭敬几分。 “那是什么地方?”沈灵均抬手往上一指,大堂上方以黑色弧形划出一块与下面大堂隔绝的空间,从雕花白纱的窗口透出明亮的光线,偶尔有人影浮动。 “楼上是我们灵宝匣特意提供贵客的厢房,但凡持有我灵宝匣发放的玉牌者皆可进入。”老者神情恭敬有礼,又不嫌过于谄媚,进退有礼,低头含笑道:“小姐如果觉得楼下大堂嘈杂,可随我去办理玉牌。” “每个人都能办?”沈灵均有些意外,照理说这样的地方能得到厢房待遇除了有钱也得有身份地位才是吧,不然区区几间房够谁用。 她不知道,这位老者凭着他几十年来的阅人经验,一眼就看出沈灵均非等闲人,不说她举手投足散发的气场,就是冲刚才唐糖对一个价值攀升至上万的翡翠都能吐出一句‘破石头’,说明什么?非富即贵啊! 如果让沈灵均听到了老者的心声,指不定得哭笑不得,他哪里知道唐糖除了口袋中养的宝宝和吃的,其他一律没有高低贵贱的辨别能力,换句话讲,别说是翡翠了,你拿个玉玺放她面前,她照样说是破石头。 “小姐只需缴纳一万两白银就可,以后小姐不管去任何地方的灵宝匣,只要手持玉牌,都是我灵宝匣的贵客。” 沈灵均嘴巴抽了抽,这老头说的倒轻松,谁没事干钱多烧的慌,用一万两换块屁用没有的玉牌,她脑子又没坏掉。 沈灵均一摆手,正要说不用了,大堂就挺好,视线开阔,人多又热闹,多亲民啊,身后响起一道不客气的娇呵声。 “去去去,好狗不挡道,眼瞎了怎么的,站前面杵着干什么。”尖酸刻薄的女声,像是掐着嗓子的公鸭叫。 此时夜幕拉开,外面的天色趋于晦暗,大堂里不知何时点燃了两排红色蜡烛,大堂中央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烛火下发出柔和淡雅的光芒,照的高台神秘而高贵。 台上那件翡翠圆盘最终以三万六千两由一位年约四旬的女子拍下,侍女拖着木托盘袅袅而来,黑色的绒布将托盘盖的严严实实,叫人不能窥探。 红衣微动,沈灵均稍稍侧过身子,对上一张削尖的脸庞,十七八岁的姑娘,神情嚣张,下巴抬的高高的,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的写着轻蔑,傲慢。 “聋了还是哑了,说你呢!”来人轻哼一声,眼珠子从上到下一点也不客气的打量着沈灵均,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指着沈灵均的鼻子:“穷瘪三快走开,别挡我们家小姐的路,后果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这丫鬟气势汹汹的模样令沈灵均顿觉好笑,实际上她也是真笑了,双手慢慢环胸,歪倾脑袋:“哦?你们家小姐很厉害嘛。” 明明是夸奖的话,从她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口吻中说出来,莫名叫人觉得带了几分讽刺意味。 “你什么意思,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丫鬟上前一步,拽的鼻孔里都能插大蒜。 唐糖刚才随意兜了一圈,刚回来就看到莫名多了个女人,眨眨眼:“这个丑八怪是谁啊?” 不怪唐糖出口伤人,实在是她身边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一个比一个长的标致,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见惯了漂亮的,猛的来个普通的,可不是有点视觉冲击嘛。 “你!你说谁丑八怪!”丫鬟大概很久没遇到这么不给她面子,还敢当面攻击她外貌的,气的脸颊从红到青,颜色变化不停。 “谁应说谁咯。”唐糖甜甜的一笑,一双大眼睛闪烁着点点星辉,嫩红色的唇角上翘,满脸都是娇憨纯真,看着就是个懵懂率真的姑娘,实在不能叫人认作是故意所为。 “找死!”那位丫鬟眼中露出几分狠厉,尖酸刻薄的脸凝聚着怨毒,扬起手掌就朝着唐糖拍过去。 沈灵均闲闲的抱臂站在旁边,唐糖手中凤笛一转,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正待动作,没想到旁边一直站着的老者快速迈上前一步,袖袍一抖,一股不大不小的强风震的所有人衣袂飘飞,墨发乱舞。 沈灵均勾起唇,眼中兴味不减,心中暗暗点头,灵宝匣名不虚传,连一位普通的领路老者都是隐藏高手,黑眸半转,始终微笑的脸庞浮现出一抹深沉,倒是不知灵宝匣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唐糖撇撇嘴,看老者的眼神就是嫌弃他多管闲事,她没得玩了! 丫鬟者是完全呆愣了,她就觉得手掌被一股不知道什么力道卷着绕了个圈,人也跟着原地打转,停下后,猛的往前一冲,差点就跪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老家伙,你……” “放肆!”不轻不重的呵斥从后面传来,随着声音,一道娇丽的身影披着余晖最后一点光芒而来。 第二十五章 自报家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门口两盏红梅雕花灯照在女子脸上,在她本就粉嫩的脸颊上跳跃出两团艳丽的红晕,星眸悠长,黛眉似远山,扑鼻全是独属于女子的清幽香味,独特无二,不浓不淡,像是身处百花回绕中,又仿佛躺在清风白云下。 女子长睫颤动,美眸顾盼流飞,嘴角含笑:“小花无礼,还请各位莫介怀。” “小姐!”被这女子称作小花的丫鬟拧着眉头横了唐糖一眼,很不甘的道:“明明是那个女的……” “小花。”女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一方白色丝绢勾在手指间,柔软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小花吸了口气,把后面的话都吞回去,退到女子后面,但是满脸不服气不难看出她心气难平。 “姑娘,我的侍女动手打人的确不对,但是姑娘并未有何损伤,不如就此算了吧。”女子抬眸望向唐糖,半垂眸间,很好的掩饰了那一份冷锐,话锋一转,道:“不过姑娘也不该随意出口伤人,所谓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姑娘那样说,未免有点侮辱人了。” “我管你胖还是受的。”唐糖手腕一转,凤笛抵着下巴,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白痴。” 沈灵均闷声发笑,这个女子的确是白痴,居然跟唐糖咬文嚼字,要知道唐糖的文字造诣绝对的高明,能把白的理解成黑的,黑的再染成红的,平时戏时和洛城没少拿唐糖取乐,逼的唐糖着急了,跺跺脚,一张婴儿脸气鼓鼓的指着他们:愚蠢的中原人! 老者站出来,两边各看一眼,心里有些无奈,刚进门的那位他是认识的,属于灵宝匣的常客了,是柳老爷家的千金柳云惜。柳家在常州城虽不比三大家族及慕容府的地位,可也是不轻,更重要的是,柳家最主要生产香料起家,每年都会提供给灵宝匣两三种名贵稀有的用于拍卖,所以,柳家在灵宝匣这里自然是数得上贵客的。 但话又说回来,开门做生意的,特别是像灵宝匣这种靠客人撑场子的地方,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得罪哪位客人,即使是看着平凡无奇的,谁知道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大靠山。 也正是因为灵宝匣这么小心谨慎,几面逢源的处事方式,才发展至今成为一个拍卖帝国般的存在。 “柳小姐。”老者先是拱手,含笑客气的招呼柳云惜一声:“您的厢房早已备好,请往这边走。” 手势一摆,谦和有礼,面色带着平常,谁能知道老者心里那个焦灼,默默呐喊着,赶紧的,走一个吧,别闹起来了,他兜不住啊。 柳云惜温柔的脸庞浮起淡淡笑意,莲步微动,行走间都是大家闺秀的仪态风姿,当真不愧是众人口中交口传耳的美人。 这个时候,小花神气了,显摆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块纯白玉的牌子,手指长短,宽有三寸,上刻百花下雕玉竹,中间三个字鎏金穿过,曰:灵宝匣。 “这是我们家小姐的玉牌,你可看清楚了吧?”话虽然是对着老者说的,可是视线却有意无意的扫过沈灵均和唐糖,那神情分明在说——没见识的乡巴佬瞧见了吧,也敢跟我们柳家作对,回头出了灵宝匣给你们好看。 就是张狂如云清都不敢在灵宝匣闹事,心里再如何不满,这点分寸小花还是清楚的,眼中露出几分凶光,最佳挂着阴狠的笑容,算计着待会儿出了灵宝匣之后,怎么也得甩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几巴掌才能泄愤。 老者笑笑,稍稍弯了弯背:“柳小姐直接进入即可。” “咦?这块牌子……”唐糖双手握着凤笛抵在下巴上转了个圈,脸上出现点迷茫色彩,这牌子有点眼熟啊,哪里见过呢。 “乡巴佬。”小花冷冷的白了唐糖一眼,快步跟上柳云惜。 老者暗暗舒了口气,总算走了一个,不过他还来不及庆幸,就听到沈灵均开口。 “柳小姐是吧,这么就走了?是不是忘了什么。” 带笑的声音慵懒随意,如水滴穿石,又像是风吹青竹,空灵婉转,干净纯透。 老者手指一抽,脸皮抖了三抖,心里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柳云惜脚步倏停,缓缓转身,温和的笑容凝在嘴角,眼眸望向沈灵均,带着几许迷惑不解。 “这位姑娘,我好像没有得罪你。” 沈灵均环胸的手指敲了敲靠在右臂上的大夏龙雀刀柄,嘴角挂着最寻常不过的笑意,几分狡黠,几分恶劣,是真是假,辨不清她的态度。 “柳小姐家教真不怎么样。” 柳云惜眼面色神情闪过一抹恼怒,往上翘起的嘴角也慢慢落回原处,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红袖飘飞,迈上前一大步,沈灵均似笑非笑的眼眸落在柳云惜那张算得上精致的面容上,这样就卸掉面具了,啧啧,真是藏不住。 良久,才慢悠悠的道:“我很好奇,你家是不是住在森林里。” 柳云惜:“……” 别说柳云惜,其他人都愣在当场,不知道沈灵均这话是几个意思,立时安静下来,配合着不远处高亢嘶吼声,气氛都显得诡异万分。 “这姑娘出口就把人看作狗,还以为你们是住在森林里,常年见到的都是四肢着地的,不认识人了,那也难怪,但我现在看着也不像,倒是奇怪了,莫非柳姑娘的侍女有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眼中没有人,只有爬行走兽类不成?” 沈灵均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柳云惜一眼,神情中颇有些叹息,那意思是,可怜了,原来你侍女眼里,你也是狗而已嘛。 “小姐,别听她乱说,你怎么可能是狗……不,我是说,小姐你……”越急越错,小花口齿混乱,不知道怎么解释,狠狠瞪了沈灵均一眼。 “闭嘴!” 柳云惜握着手中的帕子紧的指骨都泛白,牙齿咬在嘴唇上,胸脯起伏好几下才慢慢冷静下来,嘴角颤动半晌,慢慢露出一个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 “柳云惜,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柳云惜眼波流转中,漾出一层薄怒,如柳叶拂过清水,微波涟漪后回归平静,面容精致的脸庞背着光影,与角落一方红烛交相辉映,红唇隽刻的笑容似骄傲的孔雀,端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常州地面上,谁不给她柳家三分薄面,别说三大家族,就是慕容昭见到了,也亲亲热热的招呼几句柳侄女,是以柳云惜虽然看着温柔娴雅,骨子里始终难掩那份骄傲自负。 就比如刚才,小花斥责沈灵均的话,她就站在后面都听见了,也觉得别人给她让路本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后面发展有点出人意料,再加上如今是灵宝匣内,不想节外生枝,才出口喝止。 如今她自报名字,一来是试探,再则也有炫耀加威吓的成分在内,不过柳云惜更加倾向于第二种,因为除了红衣女子穿着尚可外,身上无任何一件饰品,甚至连个随从都没有,以柳云惜的眼光看来,此女子就是个普通人家出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罢了。 “名字就算了,还是先道歉吧。”谁知,沈灵均完全没有理会她这个茬,挥挥衣袖间,就说出这么一句话,口气轻松的就仿佛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一样。 “……”柳云惜被噎了一气,长睫低垂,掩盖住眸中的微恼,仍旧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抱歉,我不太懂姑娘的意思。” 可恶,这么不给面子! 沈灵均嘴角扯起一弯弧度,懒散的笑容不乏一丝狡黠,晚风吹起鲜红的衣角,与她肩后墨黑色的长发交融在一起,红与黑,张扬明艳,潇洒而不羁。 这个柳云惜,刚才自己的侍女骂她是狗,眼瞎的时候,可一句话没有,等待事情不可收拾了才施施然的走出来,不软不硬的几句话想混过去,美的她,她沈灵均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嘛。不说睚眦必报,那也绝对不可能是以德报怨的人。 “白痴!”唐糖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的样子似乎在说,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不过柳云惜这个名字,好熟好熟,哪里听过呢? 后面的喊价正好停留在一个阶段,大堂里诡异的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呼呼,煽动起枝叶飒飒作响。 ‘啪~’空寂的场景中,这一声来的意外加清脆,令不少人都转头看过来,只是门口的光线明显不如大堂正中央,大家隐约看到几个人站在那里,却看不清是谁。 “南二号房的贵客出价十万两,不知道可还有加价的?”柔媚的女声适时响起,又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高高低低的呼声加上互相间窃窃私语讨论,又一轮小高?潮涌起。 “哈哈,我想起来了!”唐糖双手击掌后,轻快的语速像是竹楼倒豆子般噼噼啪啪的往外落,“柳云惜不就是那个暗恋苏木头,让她爹跑去杭州城求亲的女人嘛,愚蠢的中原人,谁不喜欢偏偏看上苏木头,真是笑死我了,苏木头这样的大冰块也有人暗恋,都不怕被冻死,中原女人就是假,有给自己求亲的功夫,还不如把他睡老实呢,你说对不对啊沈灵均,我手里有囚死你,醉红丝,还有十日缠绵蛊……” 第二十六章 非要下跪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说的痛快,没注意到柳云惜的脸越来越红,红到极致就是黑,不过就算她注意到了,也不会停止下来不说就是了,唐糖从来不是一个管别人想法,只图自己痛快的人。 这个世界上能制住她的除了南栖凤之外,也就沈灵均和赵祁他们两个,一个固然是太过腹黑,另一个…… 没办法,惹不起啊惹不起,谁知道赵祁狂暴了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个看着清冷但手段毫不含糊的叶清芷。 好吧,说白了,简单来说就是三个字——打不过! 多么痛的领悟,她唐糖打不过沈灵均和赵祁,只能生活在他们两个的淫威之下! 说到苏幕遮,唐糖不怕他的原因很简单,除非关系到沈灵均的事儿,不然就是天塌了,苏三少都是懒得理会的,再别提唐糖这点小打小闹,简直无足轻重。 沈灵均扶额,拽了拽唐糖的发辫,斜睨她:“十日缠绵蛊?” 什么玩意儿…… 唐糖乐滋滋的凑过脑袋去,眨眨眼,满脸暧昧:“想不想尝尝,好东西呀好东西。” “别,敬谢不敏。”听名字都有点那什么。 “哈哈哈,我特意给你和叶清芷准备……”唐糖眼珠子一转,赶紧捂住嘴巴,说漏了,马上打哈哈道:“没有没有,我是说有益身心健康,绝对的滋阴补阳!” 这个她没说错,确实滋阴补阳,不过怎么个补发嘛……唐糖捂嘴偷笑,嘿嘿嘿,那是秘密。 沈灵均眯起眼,以她的经验来说,但凡唐糖这个小妮子笑成这样,就可能有猫腻。 “喂,你到底是不是暗恋苏木头上赶着嫁的那个柳云惜啊?”唐糖为了转移话题,凤笛一戳柳云惜,大声嚷嚷问道。 “放肆,姑娘不要太过分了!”柳云惜怎么也没想到,自报名字之后,她们两个非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不应该立马跟她道歉赔罪,并且祈求她不要追究嘛,为何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们小姐岂容你们随便污蔑。”小花早就看唐糖不顺眼,一见这情形,正好给她找了个借口,也忘了是在灵宝匣的地界上,扭头往后招呼道:“你们还杵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贱女人给抓起来!” 老者面目一沉,一步站出来,皱眉道:“几位有事可以去外面说理,灵宝匣不是任何人可以撒泼的地方。” 唐糖握着凤笛的手腕一转,笛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在肩膀上,歪着脑袋笑嘻嘻道:“对嘛,好像就你们有能耐一样。”说话间,笑容一顿,黑眸射出一道精光,另一只手曲指一弹,一抹细微的黑影横空弹射而出,在肉眼看不见的情形下,直接扑在小花裸露的脖子上,随后悄无声息的没入她皮肤里。 “柳家……香料世家是吧……”沈灵均摸了摸下巴,嘴角缓缓泛开笑容,如盛开的白莲,清雅而淡泊,黑眸微动,闪烁出不知名的光芒。 她绝对不是徇私枉法的人,不过嘛,柳家要是撞上来找死,可就不能怪她了。 不知为何,柳云惜看着沈灵均的笑容,心里发毛的同时,总是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似乎要发生什么她控制不住的事情了,随后甩甩头,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咚!” 柳云惜被惊了一下,朝着声音看过去,愣在当场。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有些突兀。 声音发出的人,也就是小花,脸上的表情不止是彷徨,更多有无措,惊惧,恐慌…… “小……啊!”一句话只开说出第一个字,就被一声尖叫取代,‘嘭’的一声,整个人摊手摊脚的扑向地面,牙齿鼻子重重亲吻青石板,再抬起头时,很明显的就看到嘴巴的地方血肉模糊,与地上尘土沾染在一起,血红中夹杂着点点灰黑色,脏污不堪。 ‘啪嗒!’从小花嘴里掉出两颗东西,仔细一看,不是牙齿是什么!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柳云惜惊讶中,往后退出一大步,见鬼一样看向唐糖和沈灵均,她再傻都不可能认为是小花自己不注意在平地上摔了个跟头,并且摔的牙齿都掉了两颗。 柳云惜的话没说话,紧跟着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咚咚咚~’小花匍匐在地,半天不爬起来不说,突然拼命的朝地上磕头,还停不下来的节奏,没几下额头又是一片猩红带血,一看就是拼了命的,没有半分作假。 “唉……中原人脚软,动不动喜欢给人跪下磕头。”唐糖故作感叹,手指头拨着发梢的铃铛,乌黑的大眼睛含着浓厚的调皮,就仿佛不谙世事的可爱丫头。 “这……”老者也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弄了个措手不及,他自然没看见唐糖暗中动的手脚,正有些想不明白,眼睛余光扫视周围,怀疑是不是身边两位姑娘背后有高手护驾,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有私人恩怨不妨找个时间再理论,灵宝匣内是不允许动武的。”不管如何,老者也算是看出来了,此变故定然与旁边两位姑娘有关,只是想不明白各种缘由。 唐糖耸了耸肩膀,笑的纯洁无辜:“老头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动武了,是这个丑八怪自觉理亏给我道歉,我总不能阻止她的这份好意吧。” “呃……”老者一口话被噎住,没有证据的事,他总不能说是自己的感觉吧。 “你……咚……肯定是……咚……你干的……咚……”在头与地板的碰撞中,小花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完,现在的她不知道为何,四肢无力,身体更是难以控制,全身的力量好像只停留在头部,有一股诡异的力道操控着她的头,拼命的撞击地面,连她这个身体的主人都无法抑制这样的动作。 柳云惜柳眉团成一簇,示意身后的仆从把小花扶起来,可是人是扶起来了,架不住人拼命往地上扑腾啊,一抽一抽的,跟中了邪差不多。 唐糖手中的凤笛敲了敲肩膀,咯咯笑道:“真好笑,跟只老母鸡一样,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小花这扑棱扑棱的,可不就是只下蛋的老母鸡样子。 老者面部抽了抽,秉持着嘲笑客人是不应该的原则,勉强忍住。 沈灵均就没什么顾忌了,嘴角扬起明媚的笑容,黑眸中盈满笑容。 柳云惜咬着牙,握拳一甩衣袖,现在不用问,她都能确定,背后搞鬼的人定是这两个女人,可恶,她活到这么大,就没遇到过有人敢公然挑衅的,也不看看是什么地面上,他们柳家的人看着这么好欺负吗,俗话说打狗也要看出主人,出丑的虽然是小花,但和她又有什么区别。 “几位……”几个人都是小祖宗啊,老者一张脸皱成苦瓜,硬着头皮出声,准备再劝两句,若是她们再不听劝,他也没办法了,到时候只能找更高一层的主事来处理,不管如何,灵宝匣绝对不是任何人能撒泼的地方。 “还不够。”沈灵均清灵的嗓音打断老者的话,吐出莫名的三个字。 在其他人还不解,充满疑问的目光中,沈灵均抬起右手,红袖一扬,大家就觉得眼前一团红色闪过,伴随着一道劲风,迷蒙了所有视线,就仿佛浓浓的红色雾气,一瞬间恍惚。 ‘嘭!’ 又一声重物撞击声。 老者一凛,好厉害的掌风,心头一震悚然,定睛再看时,却惊的张大了嘴巴。 “本来要你一句道歉就可以了,既然你非要下跪,我就勉强受着。”沈灵均正了正身子,松开环抱手,一只背负在身后,另一只握着大夏龙雀自然垂放身侧,红衣娇俏,更有一种绝世独立的清然傲世。 再看柳云惜,瞪大双眼,涨红的面颊神情复杂,难堪,不甘,仇恨,愤怒,交加在一起,使得原本还算美丽的脸庞都扭曲起来,少了几分娴静秀美,只是不知道为何,就算眼睛都要瞪凸出来,却一句话也没有,身体也保持跪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姑娘……”老者吓了一大跳,往某个地方看了眼,仿佛在征求什么意见,口中道:“柳姑娘是灵宝匣的贵客,我们……” “切诶~”唐糖甩甩手,打断老者的话,努着嘴巴道:“什么贵客,插着鸡毛装凤凰。” 要说贵,她还是大唐正儿八经的郡主呢,不过她才不稀罕这什么劳什子的郡主,要不然之前皇帝让月见带她回皇宫,要补偿前面十几年李氏对她们母女的亏欠,她直接跑了。 沈灵均看了眼唐糖,挑了挑眉梢,手中抛出一物扔给老者。 老者下意识的接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有一沓脚步声传过来,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 “谁人在我灵宝匣闹事?” 这声音响起的时候,恰好这轮拍卖结束,所有的人跟着转过头。 “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像是口角争执吧。” “呵~这年头的年轻人越来越大胆了,居然敢在灵宝匣闹事。” “咦,你们看地上跪着一个女人,好像是……”大腿一拍:“靠,那不是柳家小姐柳云惜嘛!” “哎哟喂,还真的是,喂喂喂,后面那个像老母鸡一样扑腾的咋回事?” “走走,我们去看看……” …… 第二十七章 天字二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偏了偏脑袋,来人一行十余个。 当先的青衣布衫老者,白发白须,眉骨突出顺势垂下两条眉毛,也是白色的,大概是垂到耳尖的位置,宽袍广袖,走起路来无风自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一双浑浊的眼眸往外射出道道精光,就这么让他看一眼,都能觉得心慌意乱。 布衫老者身后十来个具是彪形大汉,个个雄壮威武,步伐矫健,不怒自威,手中握着宽口大刀,苍劲有力,都是真材实料来的。 沈灵均摸了摸下巴,暗暗点头又缓缓摇头,韶卿啊,这么一对比,你的衙役可真是差的没边了,好歹是个正规军,怎么比人家私人培养的野路子还不如呢,真是浪费一口皇粮! “纪老!” 一声不轻不重的尊称唤回沈灵均飘远的思绪,眸光一转,回到当前那位青衣布衫的老者身上。 原先给沈灵均他们领路的老者对着那位青衣布衫老者躬身一礼,神情中很是恭敬。 “怎么回事?” 纪元捋着胡须环视一圈,低头看到跪着的柳云惜以及不消停还在扑棱的小花时,突起的眉骨聚拢,眉心成一座小丘,随后不动声色的看向沈灵均和唐糖,冷笑一声。 “两位姑娘,灵宝匣可不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地方。” 柳云惜带来的随从也从这方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人大喝一声:“死丫头,找死!大家还不快把她们绑起来。” 唐糖抓了抓耳垂,往天上翻了个白眼,怎么总有喜欢找存在感的人呢,既然这么想送死,就别怪她没给机会了,正好她这里还有几样没试用过的蛊毒,不如…… 想到这里,唐糖阴恻恻的一笑,磨了磨手指头,正要弹出去。 忽而,纪元广袖一扬,冷笑道:“放肆!撒野也不看看地方!” 沈灵均食指敲了敲眉尾的地方,怎么今天遇到的人都喜欢说这两个字呢,就没有别的话好说吗,真是。 不过显然纪元的话比柳云惜的管用多了,在他话音落地的时候,身后十余个壮汉同时行动,把他们一行人包括沈灵均和唐糖在内都围成一个圈,身边的老者走到旁边探手一按,‘嘎嘎嘎’的响动,一扇木门豁然启动,直接阻止了那些聚拢过来的人,有一个走的快的,差点撞在门板上。 沈灵均也才发现,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是大堂的外间,而那扇门从天落下,居然是个暗扣机关,端的是设计巧妙。 “纪老,这边是柳家小姐柳云惜以及她的侍女和随从,那边的两位姑娘……暂时并不太清楚身份,不过依我看,身份不俗。”老者靠近纪元,附耳过去,把人物的利害关系大概说了一遍。 纪老抚了抚胡须,转头看向沈灵均,老眼微微眯起来,眸光中带着审视意味,半晌无话,却隐隐给人一种威压。 这个时候,最痛苦的莫过于柳云惜,要是有地洞的话,她肯定直接就钻进去,刚才大堂里所有人都看到她的样子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门。长睫一颤,两行清泪就从眼角滑落下来,既委屈难受,又怨恨不甘,更有不解,眼睛死死的瞪向沈灵均,她恨,恨不得把所受的耻辱以百倍偿还给沈灵均。 “嗷——”一声嚎叫后,小花终于折腾完所有的精神气,累瘫在某个随从身上,两个眼珠子直翻白,嘴边还有可疑的白沫往外喷个不停。 “中原人真恶心。”唐糖嫌弃的往后直蹦,离的小花远远的,那表情似乎小花口中的白沫有剧毒,沾染半点就要灰飞烟灭似的。 “姑娘可否给老朽一个解释。”纪元沉声出口,脸色有些发黑,灵宝匣名声在外,哪个不给几分面子,这两个小姑娘到底什么来路,居然公然闹事,不过他到底留了点余地,毕竟天外有天,谁也不能保证哪天就不踢到铁板了。 纪元回想身边老者的话,柳云惜在报上自己的名号后,红衣女子仍旧面色无常的让柳云惜跪在她面前,那么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这个姑娘来头很大,根本不把区区的柳家放在眼里;二来就是此姑娘张扬狂傲,做事没有分寸。 纪元不傻,他那么扫两眼就看得出来,必然是第一种情况,因此,说话就更加斟酌几番。 “不管是谁,来了我灵宝匣便是客人,灵宝匣需保证客人安全,不如这样,两位有什么恩怨,我们不妨坐下来再谈,如何?” 沈灵均摊摊手:“听说灵宝匣是个有趣的地方,我本是慕名前来见识一下,没想到这位姑娘与侍从兴致颇好,非缠着我们交流,不过可惜,似乎结果不太如人意。” “她才是狗,她们全家都是狗!”唐糖甩头,发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扬着下巴一脸傲娇:“有眼睛没有珠子的中原人!” 沈灵均耸耸肩,朝一群云里雾里听不明白,露出一脸莫名的人解释一声:“有眼无珠。” 纪元胡子抖了抖,余光扫到唐糖手中的凤笛,象骨镶口,笛身二十四道缠丝通体殷红,飘穗零落而出,如浴火之凰。 好东西! 纪元登时浑身一个激灵,老眼放射出异样的光芒:“姑娘手中的笛子可否给老朽看看?” 灵宝匣固然是拍卖宝物的地方,同时世上各种稀罕的物品也会有选择性的收藏起来,而纪元身为常州城灵宝匣的主要管事,经手的宝贝没有几百万也有个几十万,是不是稀罕物,一眼就瞧出来了。 最重要的是,这笛子他越看越有点熟悉的感觉,好似在哪里听说过来着,一下子又想不出来…… 浑浊中不乏精明的眼眸缓缓眯起来,发出灼灼热光,比大堂那夜明珠还要亮堂几分。 “凭什么,哼!”唐糖手腕一转,笛子背在身后。 “接着。” 沈灵均抬手,红袖扬起飘飞,某样东西裹着风势呼啦一下被甩出一道抛物线,纪元举手到半空,五指成爪,稳稳扣在手心。 摊开手心,手中物体发出莹莹紫光,是一块通体剔透的玉牌,与小花拿出来的白色玉牌从外形轮廓一模一样,除了颜色外,材质也似乎更加上层。 “这个解释够不够分量?”沈灵均挑眉,红唇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眉目中自信飞扬。 不说别人,单说被人遗忘的柳云惜这下子是彻底呆愣住了,所有的表情定格,一张五彩缤纷的脸像是上过彩绘的脸谱,最后都化为僵硬的窘迫。 是的,窘迫,从一开始,柳云惜在沈灵均的面前就没有沾过上风,她张开红唇,喉咙止不住的颤抖,不知道想说话还是什么,但最终只能发出空洞的像是石头磨过地面的嘶哑声。 “这……”领路的老者看着纪元手掌中的紫玉牌子,惊讶道:“贵宾天字二号!” 贵宾厢房亦是有区别,天字号一共三间,手中握有紫玉牌子的才有资格享用,待遇当然是其他厢房的客人所不能有的。 首先最明显的自然是拥有更私密的空间,其次厢房里的客人在每场拍卖会之前就会收到灵宝匣提供的册页,里面会提到各种宝物的信息等资料,而且每个房间有两名侍女专门伺候,提供各种需求。 但是,天字号除了所有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其他厢房享受不到的待遇,那便是若天字号的客人临时看上某个物件,拍卖价格超出自己携带的银两,或者是现场拍下来的物件多余之前预设的导致超出预算,那么你还是可以照样拍下,给灵宝匣写一张借据即可。 在其他的厢房客人和大堂众人来说,必须银货两讫,若是拍下东西却没钱付账,那么对不起,别说是东西带不走了,还得赔偿物件拍卖价值的三层作为灵宝匣的损失。 “姑娘原来是天字号贵客,失礼了。” 沈灵均摸了摸鼻子,也是小花拿出牌子的时候,她觉得哪里见过,刚才摸到腰边口袋的地方突然就想起来了,从唐糖那边没收来的锦袋里不就有那么一块东西嘛。 只不过听这个老者的口气,好像比柳云惜拿的那块更加的高一个档次? “还行还行。”沈灵均呵呵笑一声,“我们是不是能进去了?” 沈灵均真有些无语,她只不过来灵宝匣随便转一圈,都能遇到这乱七八糟的事。 唐糖撅着嘴巴鄙视的斜了沈灵均一眼,这个牌子是她摸回来的! 纪元浑浊中满是睿智的目光恋恋不舍的从唐糖身上收回,紫晶玉牌交还给沈灵均,拱了拱双手,生硬的语调比方才客气了些:“姑娘是灵宝匣的贵客,欢迎之至。” 余光扫过已然昏厥的小花和依旧跪在地上神情恍惚,魂不舍色的柳云惜,皱着眉头道:“这样说话,是否不太好,灵宝匣接待天下来宾,来者皆是客,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在说话的时候,纪元老眼微眯,有一种复杂的神韵掩藏在其中,他刚才暗中解过柳云惜的穴道,根本摸不准门路! 第二十八章 极品太多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普通被点穴者,只需要按着一定的手法,直接运用内劲拍开穴道,使得它畅通即可,但是江湖上也有一些高手会琢磨出自己独特的点穴手法,遇到这种情况,除非功夫已臻化境,否则贸然出手,被点穴者随时有各种危险,轻者受伤,重者致瘫也未尝不可能。 纪元暗暗心惊,眼前的小姑娘不过也就二十来岁,他居然看不透不说,更是连一丝底子都无法摸出来,要不是这姑娘背景深厚,就是来历不凡。 纪元侧过头与另外一位老者无声交流,共事多年的默契令那位老者一下子就明白了纪元的意思,轻轻颔首,眼神中的笃定透着一股沉稳。 紫玉牌发放的数量自然是有限的,他相信很快即可查出这块牌子拥有者的身份。 不过,如果两人如果知道这紫玉牌不过就是唐糖顺手从文殊简那边摸过来的,不知道该如何哭笑不得了。 不提纪元那边的各种心思,沈灵均指尖一点眉心,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笑眯眯道:“差点给忘了。” 领路老者抽了抽嘴角,您老哪是忘了,明显是故意的好吧。从短短的接触来看,老者已经完全领略了沈灵均腹黑的本性。 红影飘拂,火热的风从脸颊吹过,带着夏日烈阳炙烤般的气息,仿佛还能味道那焦味。 “哎……”娇呼一声,倩影直往前扑。 “小姐!”幸亏还有反应快的随从,一步上前扶住了刚站起来又差点摔倒的柳云惜。 “这位柳姑娘有点腿软,我觉得你们还是扶着去休息一会儿比较好。”似笑非笑的声音,惯常的慵懒随性,恣意洒脱,红衣缓缓落下,依旧是风姿绝然,清傲独立的沈灵均。 柳家仆从敢怒不敢言,他们背靠柳家大树,何时受过这等憋屈,可是别说灵宝匣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就是这红衣女子和后面不安套路出牌的青衣少女,一个比一个怪异诡谲,最重要的是功夫高深,他们打不过! 不说小花中邪必然和她们有关,单就刚才那两手,他们根本什么都没看见,就一股奇怪的风吹过,小姐就跪下了,再一阵风,小姐又恢复正常了,这是人干的事吗?! 柳家的随从们怂了,心里发毛的同时脚底都发哆嗦,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奇迹,还不如跟小花一样昏倒过去干脆。 “你……你是什么人?”其中一个随从牙齿抖在一起,用尽全力才把话说利索,“知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你们等着我们柳家的报复吧!” “我好怕啊。”唐糖笑嘻嘻的往前一个倾身,圆滚滚的还透着一丝稚气的脸庞凑到那位随从面前,吓的那人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柳云惜。”沈灵均双手背在身后,掌中一柄大夏龙雀交握在手,眼眸微垂,清然的眸光放在柳云惜那张原本精致,但如今妆容让泪水染花,就像陈旧大宅门口红漆剥落的木门一般的脸庞上,嘴角勾起优雅的弧度,全身散发出凛然不可欺的气质。 这一眼,看的柳云惜从心口发出一阵寒气,好似从这双眼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同样的清雅傲世,如站在雪山之巅俯视众生,无人能与之比肩。 那一抹纯白,是冬日的初雪,悄悄消融在柳云惜的心尖上,也如夜晚的明月光,带着神秘惑人的魔力,一旦遇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怀,念着念着,痴着,惦着惦着,无法忘怀。 “有些人你碰不得,也惹不起,做人就该明白自己几斤几两,这个江湖,远比你想象的更大。” 柳云惜怔怔的站在原地,迷离的目光像是笼罩在浓雾中,除了身前那逐渐飘远的红色身影,再也看不到其他。 沈灵均说完后转身就往大堂的方向走,朝后潇洒的甩甩手,秀发在空中飞扬起张狂的弧度,秀丽与洒脱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独属于沈灵均的魅力。 唐糖蹦蹦跳跳的跟在沈灵均边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像见鬼一样看着沈灵均,咋咋呼呼道:“喂,沈灵均你就这样算了啊?”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腹黑狡诈,别人进你一尺,你还他一里的沈灵均吗? “本大人是遵纪守法的良民。”沈灵均上下嘴皮子一碰,悠哉哉的说出这句话,唯一听到的唐糖不屑的撇了撇嘴,发出一声切音。 一个魔女头说出来这句话,太渗人了,唐糖抖了抖双手,把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都都落一层。 沈灵均停在隔绝大堂和外面大门口,微微一笑,侧过身子来,挑眉:“怎么,对本大人的话有意见啊?” “小的不敢。”唐糖谄媚的裂开嘴笑,求生欲很强,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圈,对着后面的一群人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明的不行来暗的呗。 沈灵均曲指在唐糖额头弹了一个栗子:“你就享受这两天吧。” 唐糖望望天,再看看地,挠了挠脸庞,皱了皱鼻子:“什么意思?” 沈灵均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唐糖双手抱臂,一根手指头戳着下巴仰头,望着一轮冒出来没多久就马上要从西边滑落的新月,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呐! “两位,还有事?”沈灵均不再理会唐糖,往后面的纪元和另一外老者耸了耸肩膀。 老者看了看纪元的意思,后者对他微不可见的点了个头。 “姑娘,稍等。”老者缓而一笑,几步上前,一掌拍在某个地方。 随着掌风落下,‘咔咔咔~’木门被启动的声音响起来,之前那个从上而降的门再次慢慢的往上缩回去,等全部隐没,完全看不出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沈灵均眉梢一跳,喔,很精妙的设计,别的不说,这样的机关节省了不少的空间嘛。 再不迟疑,沈灵均红影一闪,顷刻间就让大堂里柔和的夜明珠与红烛交互散发的光芒笼罩,红衣飘逸,绝世而独立。 沈灵均的话在柳云惜的耳边回荡,带着空谷悠远的回音,缭绕不去,一字一句,犹如闪电雷声,炸的她头疼欲裂,挫败,恼怒,遗憾,各种滋味交杂在胸口,搅的她一时间都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很久很久以后,柳云惜慢慢平复下来,心口突然咯噔一下,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件事……眼珠半转,手指蜷缩成拳,神情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柳云惜狠劲的咬着唇畔,太过用力,嘴唇立刻就被鲜血浸润,手指甲抠在肉中而不自知,全身因为某个逐渐明朗的讯息而颤抖起来,跟秋日里狂风抖落的树叶差不多。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落下,漫天星空,远处还有海棠飘香。 “我们走!” 柳云惜狠狠一跺脚,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最后往里看了一眼,头发一甩,带着人直接离开了灵宝匣。 灵宝匣二层厢房,沈灵均掀开垂帘环顾一圈,黑檀木桌椅摆放在窗口,另有一方卧榻供人躺靠,屋内装饰秀雅,各种物件都是精巧而合宜的。 精致雕工的窗户半开半合,站在窗边,可以将整个灵宝匣的大堂收入眼底。 还没坐下,侍女鱼贯而入,放下几样做工精美的糕点与时令水果,其中一个将一本书册交给沈灵均。 沈灵均接过后,见其中两个留下来,并非跟着其他人一样离开,摆摆手:“不用伺候,都下去吧。” “是。”侍女弯了弯腰,柔软的语调带着进退合度的微笑:“姑娘若是有任何吩咐,摇一下门口的铃铛即可。” 沈灵均扬眉,灵宝匣的设计真是体贴人啊,既给你私密空间,又不会在你需要的时候让你找不到他们。 门扉轻轻合起,留下满室幽香。 “唔,这个海棠糕好吃,嗯嗯,那个水晶梨也不错,哇,冰糖燕窝耶……” 沈灵均看着那个塞了满嘴还能空出来说话的唐糖,揉了揉眉心,她刚才打发走侍女就对了,丢人啊丢人,活像饿死鬼投胎。 “喂,沈灵均你吃不吃,不吃我就不客气了啊。”唐糖右手糕点左手水果,嘴巴正对着那碗冰糖燕窝,这叫两手抓,什么都不放过。 沈灵均摇摇头,走到窗口,双手环胸斜靠在墙壁上。 “王公子慷慨赠美人,想必明日又将成为常州城一大美事。” 楼下传来娇媚女音,高台上的橙衣女子手势往右侧方一摆,妩媚风情在眉间展露,红唇妖娆,吐气如兰,转身间,腰似水蛇魅而不淫,却能生生勾的人心里发痒,欲罢不能。 被万众聚焦的王公子一张宽耳肥脸笑的咧到嘴根,别提多自得,他庞大身躯里拢着个娇小的黄衣女子,样貌清秀如小家碧玉,只是眼神中过多的放荡媚态,使得少了一份秀丽清雅,多了些俗气。 “噗,哈哈哈……”唐糖见沈灵均看什么半天没理她,跑过来一看就乐了,“黑猩猩抱着根香蕉,中原人真是极品欢乐多。” 第二十九章 玉婵乌石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嘴皮子一抖,这小妮子是不是忘了现在对于大家来说,她才是个异类! 嘴巴里天天挂着‘愚蠢的中原人’,沈灵均毫不怀疑哪天唐糖会被人套着麻袋揍一顿,再扔进护城河里喂鱼。 但是经过唐糖这么一说,沈灵均再看那位王公子…… 长的又高又壮,大堂中的太师椅都几乎安不下他,皮肤黝黑在夜明珠下反射出一层灰白的银光,头发稀疏,额头快要延伸到正中央,才松垮垮的用一只簪子固定,手长脚长搂着长细条的黄衣女子,远远看去,还真有那么几分像黑猩猩抱香蕉。 底下的侍女端了托盘走到王公子身边,以沈灵均的视线能看到是一个金色的锁,价值应该不高,难怪楼上厢房的人没有竞价。 收回目光时,高台上橙衣女子美眸顾盼,红唇露出神秘的笑容,手抓在一块黑色丝绒布上,待周围安静了,才缓缓而言:“各位,接下来的东西,或许很多人都猜到了,也是大部分客人今晚来灵宝匣的原因,那么我废话不多说,先给大家展示一下!” 橙衣女子拽着绒布的手腕轻轻一拽,遮盖在托盘上的黑布瞬间被扯落,安置于托盘的物品瞬间映入大家的眼帘,再无任何遮蔽物。 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又不是琉璃般的荧光流彩,反而是淡淡的乌黑,看着像是蒙了灰尘的白水晶,可若看仔细了,分明能看见中间隐隐流转的一丝丝线条,线条曲折婉转,互相交错在一起,跟人身体上的经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时候,橙衣女子勾唇浅笑,手中拿出块一尺长短的椭圆形镜面,在众人或疑惑,或猜测,或伸长脖子打量的目光中,自信笑谈道:“相信不用我多做解释,在接下来大家看过之后,便能清楚这东西是什么。”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橙衣女子把镜子放在那块乌黑如水晶石般的石头后面,另一位侍女莲步款款,将高台上的夜明珠移了过去,放在石块前方。 “干什么,变戏法?”唐糖舔了舔手指头上残留的一点糖糕屑,探出个脑袋去。 “先看看。”沈灵均手中的书册停在某一页,上面几笔简单的勾勒着一副画,正是目前被展出的乌色石头,旁边寥寥几笔,简单的描述了这东西的名称以及用途。 忽而,一阵抽气声从下面传来,更夹杂着道道惊叹,惊喜,还有兴奋。 沈灵均眼眸半眯,往人群视线交汇的高台看过去,就见那石头还是安安整整的放在托盘上,夜明珠也依旧散发出莹莹白玉般柔和的白光,唯一的变化是那镜面上,映照出来的乌石中间,居然多了一只虫子的模样! “果然是变戏法。”唐糖附身趴在窗台上,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面,说话的时候随着下颚抖动,头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发梢尾端的铃铛更是发出轻悦的‘叮叮’声。 “不是。”要是这么简单的话,下面那些人也不会如此激动了。 “玉蝉乌石,果然是玉婵乌石!”有人忍不住一嗓子嚎出来,打破了死一般的静寂。 “听说这玩意儿活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效啊!” “我倒是听得玉婵乌石可以让人青春永驻,能延年益寿,吃了以后起码多活十年!” “你们都是道听途说,没有的事,真正的用途明明是解万毒,无毒的服用了之后更是百毒不侵……” …… 众说纷纭,越来越玄乎,说的都和真的一样,谁也不服谁。 “对,这便是玉婵乌石。”橙衣女子适时的出声,打断了越演越烈的争执探讨声,红唇微微一笑,玉手拨开面颊上一丝碎发,举止间,具是成熟女性的妖娆妩媚。 “我们灵宝匣偶得此物,今日特地拿出来拍卖。众所周知,玉婵乌石乃千年难得一物,对身体的调养和滋润那是极好的,要是在药师手里,更能发挥出它最大的药用价值,至于其他的传闻,大家何不到手之后亲自验证一番。” 说完,橙衣女子故作调皮的眨眨眼,笑道:“大补之物,我可以不负责任的说,就算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绝对吃不坏哦。” “哈哈哈哈……” “沈姑娘真会说笑……” “废话不多说,直接拍吧。” 唐糖直着凤笛戳了戳沈灵均的手臂:“你亲戚。” 沈灵均弹灰尘一样把唐糖的笛子弹开,随手抓起一把盘子里的花生米。 楼下,有人跟着橙衣女子说笑两句,也有急性子耐不住跃跃欲试的,不过接下来,橙衣沈姓女子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一大半的人。 “稀有之物,世人皆知其价值,经过灵宝匣最有经验的师傅亲手验证,玉婵乌石的起拍价为十万两。”橙衣女子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所有人听到,她话一说完,含笑注目全场,不再多说其他。 “嚯~真他娘的贵!老子本来还想试试……” “你得了吧你,有幸见一下都不虚此行了。” “唉,就是啊,玉婵乌石这样的神物,岂是一般人能受用得起的。” …… 在一堆无用的废话中,有人高喊道:“我出十万一千两。” 大家纷纷转头寻找声音来源,果不其然,是二楼的某个厢房内喊出的价钱。 大堂里的人全都摇摇头,他们基本上也就是稍微有点钱的商贾或者家里有几亩良田的小地主之类,和楼上那些一比,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能进厢房的哪个不是大家大业的,日进斗金,家财万贯。 之前小打小闹的一些玩意儿还能喊喊价,真到了拼钱的时候,连喊价的资格都没有。 “十一万两。” “十一万五千两……” …… 拍卖价格节节攀高,很快就升到二十万两,基本上就在二楼普通厢房的两三间之中来回喊价。 “二十五万两!” 随着西面某个厢房的一声叫价,大家动作很统一的全都看过去,口中啧啧不已,有钱人啊,这才是有钱人啊。 这会儿,有人跟之前给怀中美人拍金锁的王公子打趣道:“王公子,这玉蝉乌石可是能青春美颜,维持容颜不衰的好东西,怎么不拍来送给美人儿,想必明日更是常州城一桩大事,美名扬天下啊。” 那黄衣女子一听,柔若无骨的身体更往里腻了几分,媚眼如丝,放出异样神采,身为女子哪能对这样的宝物不动心的道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这位长的不怎样,平时更是把他哄的团团转的王别生脑子再简单,也不可能平白给自己花个二十三十几万两吧。 但是听到旁边的人这么一打趣,黄衣女子的心思又活泛起来,青葱玉手主动揽上王别生粗壮的脖子,附耳贴过去吐着香气:“人家想要……” “滚你娘的,老子还想要呢!”王别生虽是对着旁人骂了一声,却很不客气的在黄衣女子臀部掐了一把,裂开嘴,一把黄牙露出来,笑的暧昧不已:“骚货,现在就忍不住了,嗯?” 黄衣女子垂眸,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也不觉得难堪,似乎习惯了被如此对待,娇笑几声,便算做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过去了。 楼上,唐糖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歪着脑袋托腮半晌,水润的唇畔嘟起来,朝额头吹了口气,将一弯整齐的刘海吹成两半,不知在想什么,婴儿肥的脸庞有些微失神。 也就是旁边厢房一声大喝,把价钱抬到二十五万两的时候,唐糖努了努嘴角:“真的很眼熟,哪里见过呢?” 沈灵均手中一把甜味的花生米只剩下两三颗,手指头一弹,一粒花生米在半空当中快速划过,落入她张开的嘴中。 “拍下来。” “又不能吃。”唐糖撇撇嘴,换了一个手支着下巴,“不过这块破石头我是应该看到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清芷的万古方。”沈灵均嚼着花生米,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 “啊!我想起来了!”唐糖双手合十击了一掌,扬头一甩,细发辫跟着在半空中甩了一大圈,“上次我找叶清芷,顺手摸……那什么……反正就是本图画书,我还以为是小穆清的呢,瞧着图片挺鲜艳就借来玩玩嘛,叶清芷那么紧张,哼,小气的中原人。” 沈灵均斜了唐糖一眼,什么借来玩玩,明明就是这个惹祸精瞧准了趁着人家不在,摸进去偷走的。 万古方的来历也算是一个意外,当初赵祁也不知道听了唐糖还是月见的鬼主意,给叶清芷弄了个古怪的聘礼,沈灵均见到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说说看,这个世界上,谁会用千年古尸当做聘礼,简直就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问题是,最叫人无奈的是,这聘礼吧还就合了叶清芷的意。你要是送个奇珍异宝,翡翠珠玉的,人家正眼都懒得瞧,偏就是那么一具干瘦枯扁,诡谲渗人的古尸,还是几百上千年风干的那种,她那个兴奋,就差扑到棺木里去。 当时诡异的情景沈灵均至今想来都觉得浑身发毛,叶清芷的眼神与小花(大理寺府的猫)遇到老鼠,小灰(赵祁带回来的老鹰)猎捕兔子差不多。 第三十章 故意为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万古方记载着从古至今很多遗失的药方,以及完整的各类草木明细介绍,叶清芷得到之后,关门闭关了三个月之久,让赵祁悔不当初,差点没把大理寺卿后院府邸给拆了。 沈灵均其他的记得的不多,但依稀听得叶清芷曾经让洛城他们注意几样东西,都是世上罕见的奇花异草,玉石古药。 这其中之一,便是玉婵乌石! 沈灵均不通医理,并没有问过这些东西叶清芷要来做什么,可若是普通的东西,叶清芷绝对不会那么慎重,所以,必然是对她来说极其重要的。 那会儿,在外面众人围攻卢瑶瑶的时候,有人倒是跟文殊简提起过玉婵乌石的名字,沈灵均听是听到了,但也没怎么在意,直到刚才看到,她猛然想起这东西正是在万古方上见过的。 “拍下来。”沈灵均姿态闲适的靠在窗旁,手指放在肩膀上缓缓敲击,慢慢吐出三个字,仿若轻松不在意,可清透灵动的黑眸中流动的光芒却是不容人忽视的坚定。 “好!”唐糖登时来了精神,一改刚才无聊长毛蹲在椅子上长蘑菇的样子,笑脸飞扬,神采艳艳,凤笛熟练的转了个圈,扬着下巴,有种吐气扬眉的嚣张模样,“那我可就喊价喽。” 沈灵均未答话,抬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给了唐糖一个肯定的眼神。 正好楼下传来橙衣女子似水如歌,甜的好像在蜜罐里浸染过一般的带笑柔音:“地字一号出价五十六万两,如果没有比这个更高的价格,这块有价无市,世上难得一见的玉婵乌石可就是地字一号房柳公子的了。” 底下安静一片,整个大堂里静的蚊蝇声可闻,大家都被这样今天的价格给吓住了,大气都不敢呼出一口。 五十六万两,已经是不少的一笔数目,就算是一般的有钱人家也没有这个能力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何况并非是真到了生死关头,不过就是一块传闻中的奇石药物,是否真如传说的那般有用,没有亲眼见过,大家多少存了点怀疑。 沈姓橙衣女子妩媚的眸光扫视全场,嘴角弯起上扬的弧度,这个价格跟他们灵宝匣中的大师评估出来的差不多,算是达到了灵宝匣的目标,橙衣女子心情也颇为喜悦。 “那么,我宣布玉婵乌石的归属是……” “五十六万零一两。”清脆的娇音穿透而来,像一盘玉珠突然洒落敲击在地,惊了一堂人。 “嚯~” “谁啊,谁啊?” …… 众人纷纷寻找声音来头,有一人反应极快,抬手一指某个方向,大声道:“你们看,天字号传出来的动静!” 大家才明白过来,难怪这么有底气,天字号厢房里具体是谁他们不知道,但唯一的一点就是,这里面的人很有钱,超级有钱。 原本安静下来的大堂瞬间又热闹起来,像是一锅在火上煮着的水,在达到某个顶点后豁然炸开。 橙衣女子眼眸一亮,笑容越发扩大,手掌摊平朝上,对着天字号的房间一摆手势,眉梢的风情流转:“五十六万零一两,来自我们最珍贵的宾客天字二号,还有比这更高的价格吗?” 在说话的时候,橙衣女子妖娆的美眸中漾出几分轻笑,不知道这位客人是否故意,偏偏就多了加了一两,可惜对方没有多往上抬价的同时,又默默的看向了地字一号的方向,拳头微微蜷缩,似乎在暗中替对方打气,加油啊,继续出啊,不搞起来就不是老爷们啊! 虽然心情颇为激越,橙衣女子表面不动如山,保持着一贯妖娆妩媚的风格,只是那笑容太过璀璨,差点泄露出丝毫。 显然,底下众人中也有一些人和橙衣女子想到一处去了,某个汉子就撞了撞旁边人的肩膀,压低声音偷偷说道:“你们说,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有人浑不在意:“公平买卖嘛,灵宝匣也没说不能加一两对不对。” “我猜测会不会是囊中羞涩,又眼馋玉婵乌石,所以……” 不过说到最后,显然这人也觉得自己的话站不住脚,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 天字号的贵客会缺钱,切~~就跟乌鸦鸣喜,喜鹊嚎丧那般,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些人没有想到,往往有时候不可能,偏就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情,没办法,世界上有个词叫做,意料之外。 “真爽!”天字二号房内,某得意的少女嘿嘿阴笑,就喜欢看别人抓狂拿她没办法的模样,想想就痛快的不得了。 “沈灵均,你说他们会不会继续出价,我还没玩够呢。” 沈灵均瞟了唐糖一眼,衣袖拂过黑檀木桌面,一杯香气四溢的绿茶握在手指中间,浅浅饮了一口,斜靠在窗台上,黑眸盛着房间中明亮的火光,比漫天的星辰还要晶莹,隐隐泛着一种名为算计的狡黠。 地字一号房,窗口桌案前坐有一位年轻的公子,白衣玉冠,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来回挥动,长相还算俊美,只是年纪轻轻双眼无神,眼袋染黑,再加上神情中带着的七分倨傲三分阴邪,使得整个人毫无一分气质可言,就是金玉其外都谈不上,一看就是个浪荡在外的纨绔子弟。 紧靠白衣男子的是一位妙龄女子,粉色衣裳勾勒出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丰满莹润,皮肤白皙柔嫩,一掐都能掐出水一般。一头如爆黑发顺肩而落,谈笑间,具是千娇百媚,声音媚酥入骨,身体软的好似能被揉入骨头里,绝对的尤物。 房间里另有两名随从,身材粗壮高大,一色的凶神恶煞之貌,直挺挺站在门边,像两桩门神。 白衣男子在喊下五十六万两的时候,老神在在,睥睨楼下一众在他看来都是穷瘪三的人,眼中的骄慢自得再是不用说。 当听得所有人那种惊讶,意外,崇拜的目光与谈论声,完全满足了白衣男子的虚荣心,执着酒杯含了一口,邪邪一笑,搂住身边的女子就唇对唇渡了过去,顺带着不老实的上下其手,惹得怀中的女子娇呼连连,直呼讨厌,却又欲拒还迎。 但就在他认为玉婵乌石已是禳中之物,再也没有别人竞价时,就那么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出来煞风景,导致白衣男子一个愣怔,嘴里另一半酒倒流回去,卡在喉咙里,辣的他弯腰弓背,眼泪直彪,半天没说得出话来。 “柳公子,你没事吧?”粉衣女子忙起来帮着柳君千拍背,弯腰低首时,胸前一片春光展露无遗。 柳君千摆摆手,抬起一张憋红的脸,已无暇关心身边女子的大好春光,揉着烧疼的喉咙,皱眉道:“让本少爷知道哪个混蛋捣乱,他妈的不砍死他算本少爷的。” 柳君千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块玉婵乌石,他们柳家虽然在常州城比不上慕容府和云、景、文三大家族,可也不是白给的。 最主要他们的香料闻名天下,特别是其中两种名为‘女儿情’和‘露桃浓’的,因配方难得,香味独一无二,十里而不散,更是其他任何人都炼制不出,柳家独有的,所以一时风靡全常州乃至整个大唐。 问题是,‘女儿情’和‘露桃浓’每年只出产十瓶,算得上有价无市的东西,不比那些什么古董金玉的价格低,甚至过而不及,曾经在灵宝匣拍出过一瓶一万两黄金的价值! 柳家需要这块玉婵乌石,因为柳家老太爷得了重病,按着大夫的说法,药石无效,该制备制备后事了。 当是这个时候,柳家收到了灵宝匣的拍卖宝物图册,看到这味玉婵乌石,就决定势必要拿下,不管有效没效,也算尽人事听天命,能有用就最好,没用的话,也不能怪他们子孙不孝,尽过力了对吧。 柳君千本是和柳云惜一路过来,实在是因为柳家觉得柳君千这个长子不太靠谱,还是要当堂姐的柳云惜看着点才好,毕竟是关乎柳老太爷性命的大事。 柳君千很懊火也没奈何,谁让他本身就不争气,日前柳家上上下下又是柳云惜这个堂姐在打点。 但是他左等右等柳云惜都没能来,躲在厢房的柳君千更是醉情于调戏粉衣美人儿,再加上地字一号房正好是大门死角,根本没注意到柳云惜曾出现在大堂门口,被羞辱一顿又离开的事实。 来之前,柳君千打听过了,今日可能过来能让他称之为对手的就只有文家大少爷文殊简,本打算借着两个人那么一点狐朋狗友的关系商量一番,没想到文殊简迟迟不来,直到玉婵乌石开拍了连根毛影子都没见着,柳君千这下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可惜,这颗心刚落了一半肚子里,半路突然出现个不长眼的,柳君千很气恼,重重一拍桌子。 “打探一下,到底是哪个混蛋这么不长眼!” 在柳君千看来,这人绝对是故意的,要不然怎么好死不死偏偏多一两,该死的,别让他知道是谁,不然非搞死对方不可! 第三十一章 不是男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不等门口的人行动,粉衣女子欲言又止的道:“柳公子,奴家听着好似对面天字二号房传来的动静……” “什么?!”柳君千扯开领口的衣服,面色黑沉下来,与阴影浓重的眼袋相得益彰,“文殊简?” 这下坏了,没想到文殊简那小子还真的冲着玉婵乌石来的。 不等柳君千多想,下面橙衣女子已经再次喊道:“玉婵乌石五十七万零一两,还有哪位客人需要的吗?千年难得一见的药石,去百病,养气血,还能解毒养颜,功效诸多哦,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五十七万两!”柳君千探出头喊一嗓子的同时,打探的眼神瞟向对面天字二号房,这一看,正好对面巧笑倩兮的少女露齿一笑,红润润的脸蛋像一只苹果,青嫩可口,笑容甜美娇俏,这一笑,直接笑到柳君千的心坎里。 唐糖皱着鼻子吐吐舌头,鼻子里哼了一声,眼也不眨的直接大声喊道:“六十万两。” “噗~”沈灵均一口茶刚含嘴里,直接就喷出来了。 黑到极致转为透彻的瞳仁转向唐糖,那眼神分明在说,有没有搞错,这喊的倒是轻松,你有钱吗。 唐糖歪着脑袋,一脸无辜的眨眨大的不可思议的眼睛:“你叫我喊的。” 沈灵均扶着额头,姐也没叫你一口气加三万两啊,就是三万颗大米也很多好不好,更别提白花花的银子了。 好吧,我们的沈大人作为一个吃货的本质,想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吃食。 “看那个中原人不爽。”唐糖拽的一扬下巴,嘴唇还砸吧砸吧两下。 “大姐,不爽你也不用砸自己的银子吧?” “没有啊。”唐糖甩甩脑袋,手中凤笛翻了个方向指向沈灵均,“不是你让我拍的。” 言下之意,我就是帮忙喊价的,付钱的那个当然是你才对啊。 “谁喊的价?” 唐糖眨眨眼:“我啊。” “拍下来东西给谁?” “叶清芷嘛,不是你说的她需要这东西。” “这不就对了。”沈灵均用拇指揩掉嘴角的茶水,摊摊手。 唐糖:“……” 沈灵均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握着茶杯,凉凉的说道:“谁拍的谁付钱!” “……”唐糖鼓起脸庞,像吹了气的气囊,扁了又鼓,鼓了又扁,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没钱!” 沈灵均忽的扭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来回回的打量唐糖,直看的唐糖心里发毛,才摸着下巴,慢悠悠的自言自语:“应该值点钱。” “你在看什么……” “估价!” 唐糖乌黑的瞳仁闪过一抹迷惑,呆愣中的表情倒是真有几分天真无邪。 地字一号房里此刻也不平静,柳君千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桌面震了三震,茶水都洒出来些许,眉头和心情一样纠结在一起,如果真是文殊简,这事情可就不太好办了。 同是纨绔子弟,柳君千最是知道文殊简那家伙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花钱如流水,别说几十万两,随手几万两那都是不在话下,谁让他是文家大少爷,下一任的当家人呢。 不像他柳君千,虽然怎么说也是柳家这一代长子,可上面还有个柳云惜把持着柳家的产业不说,柳云惜的父亲,也就是他大伯,更是现在柳家的掌权者,换句话说,柳君千可以小打小闹,但是真到了实刀实枪的地步,柳君千就不够看了。 这回柳君千是带着任务来的,柳家给了他两百万两银子,势必拿下玉婵乌石。 两百万两,在任何人看来,买一块药石那肯定是绰绰有余,就算再珍稀的物品,总有个价值,这也是柳家人思前想后,最后给出的价格。 很明显,柳家给的银子那都是完全阔绰的,可千算万千没算到有个唐糖和沈灵均这两个变数。 柳君千原本还合计着花个五十六两拍下来,剩下的可就揣自己兜里,够他好一阵子逍遥快活的,事情办成了,具体花了多少银子,堂堂柳家的当家人不会和自己侄子计较这些吧。 话说回来,柳君千这个算盘是打的不错,但可惜,他也漏算了对面那两意外。 “少爷,我刚才去查探过了,天字二号房的人不是文家大少爷!”门神之一的壮汉粗嘎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不是文殊简?”柳君千转头看向对面窗户,他刚才还以为那个小姑娘是文殊简新找的玩物,“那是谁?” “我问过灵宝匣的人,是两位姑娘,手中持有紫玉牌,看不透身份。” 柳君千扯起一边嘴角,邪肆的眼眸中倒影出对面女孩娇俏的身影,脸上的神色在灯火下晦暗不明,“不是文殊简就好,本少爷还就不相信了!” “本少爷出价……六十五万两。” 说罢,手掌搭在窗台上,从桌上拿起刚才搁置的纸扇,唰的挥开,来回摇晃几下,露出自认为潇洒的笑容,朝对面点了点头。 “哇,天呐!” “啧啧,有钱人的世界,还真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价钱都是几万几万一加的,要命哟,哪还有他们的事儿。 “我认识,这公子是柳家少爷柳君千。” “你是说那个香料世家吗?听说现在是柳云惜在管家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柳云惜到底是个女人,迟早要嫁人的,最后还不都是柳君千的。” 其他人也都点头,认为这人说的有点道理,女人嘛,总不能留在家里一辈子,要笑话死人哟。 身处二楼的好处,大堂嘈杂的声音传到上头就被过滤掉了一大半,清净许多。 唐糖原本双手托腮,自怨自艾中,她完全是被沈灵均欺骗着上了贼船,哼,狡猾的中原人,不止骗了她的钱袋,还一根鸡毛也不拔,生气,很生气。 正在生气的唐糖余光瞄到一扇原本半开的窗子被全部打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大刺刺站在窗前,手中的扇子摇的幅度太大,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随着男人出口的喊价,唐糖郁闷了,幽幽的看了沈灵均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你看着办,反正拍不拍得下可跟我没关系的眼神。 唐糖扁了扁嘴,跟她是没关系,到时候赵祁会找她麻烦好不好,还有叶清芷那种冷淡的,一眼看穿你的眼神……唐糖抱着手臂抖一抖,她好可伶啊。 唐糖再扭回头,正好看到柳君千对着她一笑,眉毛飞起,鼻子里哼气道:“真丑!” “确实丑。”沈灵均靠着墙的身体微倾,手臂搭在唐糖肩膀上,一同往外看过去,摇摇头,穿什么不好,非得穿白色。 在沈灵均和唐糖眼里,只有两个人穿白色是好看的,但又有些不同。 沈长风的道袍白色为底,蓝色镶边,普通的料子穿在他清隽颀长的身体上,清雅脱俗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真有仙风道骨般的飘逸潇洒。 不同于沈长风的出尘,苏幕遮的白衣看着简单,其实是最昂贵的云锦织就,每一匹都价值上万两,更是以银线穿引,绘出纷繁复杂的图案,任阳光照耀,反射出低调而华丽的光芒,完全就是浊世中绝然优雅的贵公子,浑然天成的清华矜贵,清冷的生人勿近的气质,却又让他平的多出几分桀骜的风姿,似站在山巅睥睨天下,傲视群雄。 两人对视一眼,又快速分开,不同的黑眸中闪过同样的一抹思念。 “学人家穿衣服,讨厌!”唐糖大小姐很不客气的这么评论,但她似乎忘了,穿衣服本就是自由,就算人家外貌差了点,也不能妨碍对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是吧。 沈灵均揪了揪唐糖甩在肩后的一缕发辫,朝外努嘴,好心提醒一声:“你再不叫价,玉婵乌石就飞了。” “不要!”唐糖不高兴的扭脸。 “笨啊,你忘了可以赊账写纸条的,嗯?”沈灵均一根手指头戳在唐糖鼓起两个圆球的脸颊上,一下子就戳的唐糖泄气了。 “赊账……”说真的,唐糖除了贪玩,喜怒无常,做事凭自己兴趣外,还真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听到沈灵均的提议,眼眸霎时发亮,双手合掌击在一处,“对啊,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却忘了,身边的这个是谁,千年成精的狐狸,妥妥的被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嗯嗯嗯,对的对的。”沈灵均摸摸鼻子,仰头望天……天花板,她绝对没有说谎,只不过后面一句话漏说了。 这个欠条嘛,还是要唐糖自己来还。 “六十五万零一两。” 娇俏俏的嗓音再次响起,柳君千嘴唇都抽了三抽,开口道:“六十六万两。” 唐糖眨了眨眼睛:“六十六万零一两。” 楼下哄笑一团,这个时候也看到了,天字二号的是个青衣少女啊,甜美的长相正经还挺讨人喜欢的,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女眼眸闪动的恶劣笑意。 对,唐糖就是故意的,她一改豪爽的喊价,每次就加那么一两,就是要怄死柳君千,谁让这个男人学别人穿白色,让她想起了臭道士,哼! “六十七万两。” “喂,我说,你还是不是男人,每次就加那么一点点,就不能痛快点吗?” 第三十二章 月满杭州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隔空高喊一声,惹的所有人哭笑不得。 这小姑娘还有没有道理了,明明就是她自己一两一两往上添,倒是反而嫌人家加的少,柳家少爷每次可基本上加了差不多一万两啊! 连沈灵均也忍不住眉头一抽,对唐糖就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还好她习惯了。 “一百万两!”柳君千抽着脸颊直接提了个整数,离柳家预算的两百万两还有很大的空间,这个时候加价还是没有什么压力的。 柳君千直接报这个数字,一来是他确实对唐糖产生了点兴趣,女人嘛都喜欢阔气的男人,来这么一下子直接震住她,然后回头再过去请人家吃个饭喝个小酒,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嘛;再有一点,他觉得一百万两买一块石头是个天价,对面两位小姑娘虽然有紫玉牌在手,可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历,说不定这玉牌都是哪位贵公子给了让她们过来见识见识的,柳君千可不认为她们真有这个能力花个一百万。 “柳公子真是豪气,奴家认为别说这块玉婵乌石,就是其他的宝物只要柳公子有心,定然都是公子的囊中物。”粉衣女子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身体贴了上去,慢慢的蹭着,婀娜柔软的身材像是没有骨头般,再加上甜腻酥麻的语调,那叫一个尤物。 柳君千得意的抬起头颅,手中的折扇挥的更加用力,在唐糖看过来的时候,一颔首,眯着眼,自以为笑的风流倜傥,实不知在唐糖眼里猥琐至极。 橙衣女子平摊手掌捂在胸口,跟背后灵宝匣的人对视一眼,笑的那个春风满面,一倍啊,比他们预料的多了一倍! 视线往上斜,再看向天字二号房,都觉得看到了送财的财神,真是……大快人心! 心里不由得默默祈祷,小祖宗别停,继续抬价啊! 显然,橙衣女子可不管谁拍下来,价格上去就是王道! “切,一百万两而已。”唐糖抱胸探出半边身体,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以及那犹未消停的抽气声中,竖起一根手指头,挂着看似无害的甜笑,说道:“加一两。” 同一时间,距常州城五百里处的另一个城镇,古典与优雅共在,繁华却不喧嚣,华丽但并非奢靡。 天容水色点西湖,清风月白一颗珠,香泛金卮,松排千重翠,正是有天堂之称的杭州城。 华灯初上,新月斜至西方,黯淡的星光洒在城门口,在两边摇曳的灯火下,高三十多丈,长度目不能及的古城墙如开天辟地的巨人,巍峨雄壮的驻守在杭州城外,守护里面的万千子民。 四扇大门高挺阔立,中间两扇入城,两边分为出城,守城的将士手持长枪,对排队的众人一一检阅。 天已入幕,排队进城的人不多,可也不少,秩序却很好,因而入城动作算是不慢。 “咚——”城墙上面,鼓声擂动,跟着一声大吼:“戌时三刻,城门关闭,入城出城的动作快点。” 听得这熟悉的暮鼓声,原本不紧不慢的人们都加快了动作,不敢再有任何拖沓,没一会儿城门口就几乎没什么人停留。 再有‘咚,咚’几声,重复呼唤三遍,守门的将士大手一挥:“关、城、门!” “嘎嘎嘎……”承载着无数历史的厚重城门从两边被推动,也从里至外掩盖住城内的繁盛与热闹。 就在两边的门合的只剩下半丈距离时,忽然,守门的将士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风扑面而来,犹如严冬腊月的寒冷,忍不住一个哆嗦,手中动作都慢了半拍。 紧跟着,一抹白影飘忽而现,在两人还没完全看得清时,就这么转瞬即逝,就仿佛看花了眼睛。 “见鬼了。”其中一个守门的嘀咕一声,一个用力,两扇门发出闷响声,被紧紧的合在一起。 当守门的将士转头往旁边走时,却发现另外一人没动,大声唤道:“干什么呢,你小子傻了?” “嘶~真见鬼了!”那人僵硬的扭动脖子,低着的头抬起,嘴唇青白色,也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吓的,抖了三抖,喃喃道:“鬼,肯定是鬼,白色的,没有腿,飞的……” “你他妈的瞎捣鼓什么玩意儿,念经呢?”对面的守门将士走过来,厚实的大掌往身边人的头上呼过去,不过他的手掌还没碰触到头部,就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 只因身边的人手掌摊开,手心金灿灿的躺着一锭金子,发出黄橙橙的光芒,比天上的新月还闪亮。 “这……”骂人的守门将士抬起头,看向城门里的放向,自言自语道:“好快的身手。” 那眼光里,除了错愕,更多的是敬畏,强者为尊,不管任何时代,都是值得人仰慕,崇拜的,更何况是像他们一样的军人。 “鬼……一定是鬼……” “鬼你娘的鬼。”那一巴掌还是不客气的招呼上去了,随后摸着下巴,饶有介是的点着头道:“高手,起码是武林排行榜上前一百的高手。”遗憾的是,高手离他那么近,他都没见一面。 心里幻想出那位高手的外貌,白衫飘飘有仙风道骨之姿,须发银白,慈眉善目,敛尽一切戾气,是为功夫已臻化境,返璞归真。 可以说,前一点关于白色衣服是猜对了,后面简直就是错的离谱。 也只能说大家心中对于超级高手有个误区,虽然武功靠长年累月的修炼琢磨,内功更是需要一定的积累才能达到浑厚充沛,所以很多人成名就已经是四旬开外,更别说开山立派,一代宗师,大多是老者形象。 但问题是,这个世界上是有天才与妖孽的,虽然少,并不代表不存在。 比如千年狐狸成精的沈灵均,她得天独厚的先天身体条件加上身为魔尊女儿的优势,让她年仅十五岁就以小魔女的名号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又全身而退,最后只留下一个传说。 再说赵祁,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帅,不到十五岁就领兵打仗,一身功夫奇诡莫测,更是经过战场的洗礼之后,浸泡的狂霸凶狠,出手狠厉,霸道至极。 再说唐糖和沈长风他们,一个又一个,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本身就是灵秀毓敏,再加上一个个的师门还都是江湖中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传奇。 就是不会功夫的叶清芷,可人家是神医啊,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能,不会功夫怎么了,生病了还不是要找她? 还有最后一个,那便是让守门将士幻想成白眉须发,慈目蔼蔼的老者人物,但明明才双十年华,俊美绝然,恍如谪仙的苏幕遮是也。 名号为天下第一剑客,自然不是吹嘘出来的了,也不是因为他师父剑圣的身份,一把玉清剑使的出神入化,一件化三清,三清虚万影,来自上古的利剑到了他的手里,那是如龙腾云,雄鹰翱空,不是谁成就了谁,而是天生就是一体般契合。 但是话说回来,本身的条件或者背后的资源固然重要,但也与他们自己的努力不可分割,世人只听说别人如何风光,却不知晓多大的名气背后便是多少的辛苦,或九死一生,或鲜血淋漓,或生不如死…… 不管怎么说,是平凡简单的度过一生,还是轰轰烈烈的拼搏一把,全都是自己的选择,不能说哪一种更加幸福,只在于个人的心性,不同的人生,也拥有不一样的精彩,如何过好每一天,还原生活最真实的样子,才有可能获得期待的美好。 入夜后的杭州城,沿路点燃红色的烛火,像曲折蜿蜒的游龙,顽劣的盘旋在整个杭州城,明明灭灭,摇曳出多姿多彩。 西湖画舫曲声婉约,刚长出嫩芽的柳条涤荡清波,泛出只属于江南的柔情。 连晚上的风也温柔了许多,穿梭在街头巷尾,每一张不同的脸上,拂去白日里的尘嚣,回归清宁,给这座多情的城无声的吟唱着一种恬静,淡泊。 在这样一个无数日子中很普通的日子里,城东某户宅子大门敞开,烛火通明,更是在庭院里架起了两个大火盆。 丈高的木架上方,火舌吞吐,最上端的木头烧的通红,如火山口的熔浆,跃动的明火更是狂舞雀跃,随着风动来回摇摆,释放出灼灼热气,又似乎隐隐含着一种焦躁。 白日里典雅清韵的院落,在夜幕降临后,树影重重,花叶摇动,莫名多了份诡谲阴暗,火光照耀在高耸入天的梧桐树上,漆黑的影子拉长在背后覆盖着琉璃瓦的雪白墙面上,犹如狰狞的魔鬼,伸出张牙舞爪的手指。 “怎么还没回来!”清风掀起浅紫色袍角,伴随着语带急切的男声,从大堂里迈出一抹清隽修长的身影。 紫衣锦袍随风翻飞,长发如墨,几缕自由散漫的垂落,阳光俊朗的容颜被镀上一层光华,丹凤眼斜挑而起,整个人的气质飘逸风华,又不失稳重,虽没有绝世无双的容貌,但亦是英俊的,最主要他身上有一种内敛沉稳,阳刚中不失谦谦君子的风范,双眸中沉淀的睿智,更是无法叫人忽视。 但此刻,男子的面容有些焦急,黑眸更是沉如墨水,双手背负在身后,眉宇轻拢,望向大门口的方向。 第三十三章 温良‘贤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夫君。” 另一道身影自大堂出来,窈窕纤细的身量一看就是女子,再看她的玉容,火光映照下晶莹如玉,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容色清丽又气度高雅,吐语如珠,语声清脆落地有声。 “按时辰,也应该到了。” 男子转身,大掌握住女子柔嫩的纤手,一声低叹自喉间溢出:“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大姐和大姐夫怎么样了?” 闻言,女子秀眉轻蹙,眉宇间不散的一股愁绪,摇头道:“没有好转,还是昏迷不醒。” ‘咚——’旷古悠远的鼓声响彻整个杭州城,是暮鼓的鸣揍。 男子和女子对视一眼,都是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失落。 男人打开手臂将女子整个人拢在怀中,手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贴着耳畔温柔低语道:“进去吧,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明日肯定是能回来的。” “嗯,我已经通知爹娘,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收到信件。”想到这里,女子布满愁绪的面容中又添一抹无奈之色。 男人摇摇头,也是显然想到那不靠谱天天不着家的一对岳父母,两老潇洒了,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他们,现在遇到急事了,一时还真不好通知到,希望他们这次能靠谱点,别去杳无人烟的深山野林才好。 两人转身,往回走去时,女子忍不住偏过头再看了眼,长睫微微低垂,失落点缀在眼眸中。 “进去吧,自从生下墨言,你的身子一向不能吹风。” “都快一年了,还能有什么问题。”话虽这么说,脚上的步伐没有停,不忍拂了男人的好意。 就在两人抬起一只脚跨过门槛时,一阵异样的风动吹来冰寒的气息,带着凛冽的清冷,仿佛一夜间从春日转换到冬夜,模糊的纯白闪动,恍惚飘雪回旋,漫天皆是白。 女子与男子同时一怔,保持着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的姿势,都忘了动作。 “二姐。” 凉淡的嗓音如泉水,清冽纯透,又似玉石相击,干脆利落,短暂的停顿后,又一声:“二姐夫。” 夫妇两同时转头,女子秀气的面容缓缓浮出一抹笑容,是松了口气,也是寄予厚望,说出来的话,却是威胁:“你再不回来,我就带人拆了洛阳那座府邸!” 女子旁边的男人低笑一声,看着女子的黑眸是说不出的宠溺,敛尽一切芳华,似乎早就习惯了女子这样的言行,笑过后,默默的转开视线,看向对面来人。 淡淡的月光自镂空的雕花窗柩中洒入,窗台前面一张檀木桌案,案上堆叠着各种书帖字画,并一方梨木笔架,各种类型的毛笔林林总总,下面是一块砚台,掺和着点点浓墨。 桌案旁边,立着半人高的汝窑花瓶,插着的却不是鲜花,而是一卷轴一卷轴的书画,墙面平铺一幅表框的《竹前雨》,烟雨朦胧,竹影萧萧。 墙角竖着琵琶,并一架韵味雅致的古琴,四曲屏风通透细腻,上绘通景山水,隔开了一隅清净之地。 屏风后一张卧榻,银月白双绣金雀逐月纱帐,两边各悬一块半个手掌大小通体透绿的圆盘形状玉石,散发出清幽的闺房沁香,充满着清新风雅的书卷气。 纯色云锦轻薄柔软,上面并排躺靠着一男一女,男的儒雅俊美,女的容貌妍丽,一看便知是一对璧人,两人长睫紧、合,呼吸轻缓,似乎睡的很是安详。 “唉……”一声幽叹却不是来自床上的男女,原来不知何时,卧榻边多了三个人影。 “看不出病症,除了昏睡不醒,身体并无一丝异样。”粉色衣衫一晃,女子侧过身,露出端秀雅正的容貌,眉宇间是除不掉的忧愁烦闷。 “但凡杭州城有些名望的大夫我都请过,没人能瞧出半分症状,甚至辨不出到底是中毒还是如何。”男子长身玉立,站在女子身边,嘴角微抿,刻画出刚健硬朗的线条,黑色深邃的眼眸如星空浩瀚,闪烁点点智慧的光芒。 “瑾琰,上次大姐回来提及过你介绍的那位神医,是以我才叫人连夜急件送至洛阳。”女子蹙眉抬头,眸光对上三步之外的人,“事出紧急,我们也顾不上礼数了。” 白影微动,露出一张如珠如玉的脸庞,清冷仿若天山常年不化的冰雪,纯透而凛冽至寒,古井无波的黑瞳隔绝一切情绪外泄,薄唇泛出冰晶色,侧脸线条完美动人,墨黑色的发丝拢在白玉冠中,自肩上自然垂落,翩然优雅,止不住的风华绝代,然天生散发出的冷漠疏离又多了份凌绝于顶的桀骜孤冷,傲睨天下。 公子如玉,绝世无双! 此人正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从洛阳城赶回来的苏幕遮。 那日沈灵均收到周韶卿的书信先行离开,苏幕遮正好也有一件事处理,离开了洛阳两日,等他再回去交代一番,准备去常州找沈灵均时,却接到了二姐苏沫的急件,上面寥寥几笔,简单说了一下苏晴和秦天的症状,并且让苏幕遮一定请回叶清芷,不日速归。 “神医他们可在路上了?”苏沫还是忍不住多问上一句。 “嗯。”苏幕遮手中玉清剑侧握在手,纯白色的衣袍浮动,走到卧榻之前,清幽的黑眸扫过陷入深眠的两人,淡泊如他,眼角眉梢亦是松动了,略过一丝担忧,浅淡的几乎没有痕迹,要不是了解如苏沫,恐怕都看不出他有丝毫表情变动。 苏沫揉了揉眉心,嘴唇动了动,柳眉一掀:“啧~” 对苏沫无比了解的温阳一看就知道苏沫忍耐度有限,苏幕遮怕是磨光了最后一点耐心,扶额往后退了两步,娘子,这大家闺秀的姿态才维持了一刻钟不到,就不能多给他点幻觉。 “嗯什么嗯,我跟你说话没听见,神医人呢?怎么光你一个人回来,你回来有个毛线用,啊?半天不吭一声,还不如茅坑的石头能填粪,真是气的我肝疼,再说,你媳妇呢,你说说你,天天跟人家女人屁股后面跑,这也就算了,折腾了这么久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你以后别说你是苏家人,我们丢不起这个人,还有……” 苏幕遮慢慢转头,眼角隐隐抽了一下。 温阳快一步上前,拉住苏沫顺毛:“娘子,娘子,别上火,瑾琰一路赶回来肯定是累了,让他歇口气再说嘛。” “要不然先睡一觉?”苏沫挑眉,双手叉腰,恶狠狠的模样由她做出来,却多了一份娇俏。 “呃……”温阳咽了口水,作为深受荼毒的对象,他是最清楚苏沫脾气的,别看她文秀端雅,平时也确实是喜欢舞文弄墨的大家闺秀,不过这脾气嘛……也确实是臭。 说来也是好笑,苏家姐弟三个,大姐妩媚妖娆,举手投足均是成熟女人的韵味,心思玲珑,处事周全,性子更是温柔多情,极富诗情画意,浪漫温婉(当然,算计人的时候也是很温柔的)。 苏家老二,也就是苏沫,体态娇小玲珑,没有大姐那么美的惑人,也是小家碧玉,似澄蓝天空下广袤深林中的一弯碧湖,娴静照水,玉洁冰清,只可远观,至于走近了…… 那就是一直喷火龙。 苏沫与苏幕遮是一个极端,一个静的像块冰,一个能量似火,小时候两个人有限的时间相处中,那才是真的一个水火不容。 只是,火融不了冰,最后只能偃旗息鼓,任凭喷火龙遇到大冰块,也只有弃城投降。 温阳暗地里给苏幕遮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你小子说话啊。 “二姐。”苏幕遮微微偏身,修长的手指抬起,两指间,捏着一颗浑圆的黑色药丸,语调单调清淡:“把这个喂给大姐和大姐夫吃。” 苏沫嘴角一撇:“什么东西?” 温阳眸光倏然一亮,快一步上前接过:“是那位神医让你带回来的?” 苏幕遮颔首,简略道:“保清丸。” 这是一味护体的药丸,能养护苏晴和秦天的身体,三天内不再发生任何恶化。叶清芷之所以给苏幕遮这一味药丸,也是因为她还没看过具体情况,无法对症下药,不好随便开其他的,这是目前来说最保险的。 片刻后,三人来到外间坐下,温阳单手摆在桌案,身体微倾向侧面,道:“不知神医几时到?” “明日,马车慢一些。”苏幕遮的话语一向简便,就算是家人面前,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臭屁模样。 “你媳妇呢?”苏沫的心稍微安定了些,也有空揶揄这个从小性格就不讨人喜欢的小弟。 苏幕遮伸向桌面的手顿了顿,握住精致的茶杯,垂眸浅饮一口。 “无趣!”苏沫不文雅的翻个白眼,难怪追个媳妇这么费劲。 温阳璨若星河的眼眸看向苏沫,扑闪扑闪的,满脸都是‘还是你相公知情知趣吧’的表情。 “滚犊子。”苏沫两指并拢,丝毫不给面子的隔空扇了扇,把那讨好的脸给扇回去了。 “咳……”温阳端正了身姿,虚握拳头干咳一声,理了理衣襟,阳光味和谦谦君子属性结合融洽的脸立马正经起来,“瑾琰,我看这件事情不简单。” 第三十四章 事发可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为何?” 苏幕遮如玉般白皙的手指扣着茶杯,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微微上抬,茶气烟拢,让他清冽的面颊多了层如梦似幻,出尘超俗,宛若谪仙。 “大姐他们两人一路回杭州城,路上并没有任何异样,但是回府后,下人久候没有动静,掀开马车帘一看,发现两人睡在马车中,怎么也喊不醒。” 温阳搁在桌案上的手抬起一根手指头,往上面一点,面色微沉。 “据下人说,这一趟出门,除了与约好的商户谈妥茶叶生意外,并没有和其他人接触,后来大姐夫陪大姐在城中四处转了转,买了些零碎东西,别说结怨,连争执都没发生,直到回来,突然就这样了。” 晚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苏幕遮手中的茶水轻晃,带起一阵微小的涟漪,眉如点墨,微扬:“商户名字?” 苏沫摆摆手:“不用问了,都死了。” 苏幕遮静默,眼神中带着一丝疑问。 “的确是这样,大姐和大姐夫出事后的第二天,我就派人去常州城了,得到的结果是,原本与大姐两人谈妥生意的商户刘融浩一夜间钱财输尽,半夜自缢于房间内,而他的家人在替他办完丧事后也离开了常州城。” “常州城……”苏幕遮薄唇启合,唇舌间玩味的念着这三个字。 “这只是巧合不用管。”苏沫端庄毓秀的脸庞带着与之不相符的豪放表情,出声打断苏幕遮的思绪,开口道:“现在的情况是,大姐和大姐夫到底是病了还是怎么样,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害他们,别让我抓到,不然我非得砍他四肢吊起来三天三夜,然后腌进咸菜罐子里做成咸肉吃!” 苏幕遮看了看杯中的茶水,突然觉得胃部有些不适,最后还是把茶杯安安稳稳的放回桌面上。 温阳低头扶额,娘子啊,你太重口味了。 “……喂狗吃。”苏沫幽幽的加上这三个字。 苏幕遮和温阳很默契的对视一眼,嘴角同时抽了一抽。 “对了,有一个发现。”温阳不知想起什么,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出来,扔给苏幕遮。 苏幕遮白色衣袖扬起翩然弧度,一样坚硬固冷的物体落入掌心,五指握扣,金芒烨烨生辉,这是一块令牌,花纹锦簇中心,凹进去的地方熔炼出三个小隶撰写的字——神仙会。 “在大姐夫身上发现的。”温阳加了一句解释由来。 “神仙会?”苏幕遮眼眸放低,视线淡扫过手中令牌,泛着光泽的修长玉指抚过纯金色的令牌边缘,清澈似水的黑眸微凝。 “我在常州城查探许久,并没有打听到这是个什么地方,或者说,根本没有这个地方。” “见鬼。”苏沫撑着两边扶手转了个坐姿,嘴里轻吐出两个字,像是发泄又像是自语。 “瑾琰,你可曾听说过?” ‘铿~’纯金令牌接触桌面,发出沉重的吟唱声,带着无言的厚重感。 苏幕遮四指落在令牌上,微摇头:“不知。” 温阳叹口气,既是意料之中,又还是有些失望,沉声道:“从材质上看,能用纯金打造的令牌必然有极深厚的背景,起码财势雄厚,再则,上面复杂深奥的图案看着无迹可寻,但又似乎没那么简单,只是我猜不透什么意思,瑾琰,我认为大姐他们出事,必定和这令牌有些许关系。” 这种猜测可以说是温阳身为生意人的敏感直觉,但更多的则是从这件事本身出发考虑的结果,就算是朋友间送礼物,不可能送个莫名其妙的令牌吧,并且令牌本身就类似于通行许可之类的东西,更重要的问题是为何只见牌子却查不到出处,这本身就是件怪事。 “你看,‘神仙会’会不会是某个私人聚会场所或者说类似于教会之类……” 很多达官贵族常常私下进行一些活动,有狩猎游园,也有茶会诗歌,或者干脆就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招一堆美女相伴,以此来寻欢作乐,放松怡情。 这样的活动因为其私密性,一般人还加入不了,需得有这个身份地位支撑的资格,再经过朋友引荐,方可进入。 至于聚会走向是高雅还是低俗,淫糜亦或取乐,那就端看主持者与其朋友的品行操守了。 另一种可能是某些特殊教会的通行证明。 先皇尚佛,大唐举国上下多佛寺,所谓百家争鸣,连带着出现了很多其他的教派,如雨后竹笋,层出不穷。 典型的有摩尼教,白突教,还有西域地区影响过来的光明教一脉……等等。 当然,教派多了,指不定就出现点不那么正派的,俗称为邪教,比如之前的摩尼教,就是有心人用来分化大唐,企图行不轨,幸得沈灵均他们趁早发现,连根拔起,但也说不定有余孽在外逃脱。 “得了吧,哪个教派这么有钱,进出还得送金牌的。”苏沫不认同的嗤声,说完,歪着脑袋有些狐疑的打量温阳半天,那眼神就跟县官审犯人有异曲同工之处。 “沫沫,你看我干什么?” “私人场所?你很熟啊?”苏沫一脸恍然大悟,咬着牙根皮笑肉不笑的,一副你好好斟酌再答,回答不好就有你好看的表情。 “不熟,偶尔听生意场上的同僚提了两句,没去过,我发誓。” 两夫妻斗嘴,苏幕遮恍若未听,淡然如静夜碧湖,黑眸落于掌下金牌,如白玉一般的容颜让角落的烛火映照出莹莹光泽,像高悬凌空的明月,清冷淡雅,不染纤尘。 “瑾琰?” 温阳疑惑的倾身靠过去,面色有些复杂,跟小舅子说话太累人,你念叨半天,人家愣是蹦不出几个字就算了,这会儿还坐定了? 温阳满瀑布汗,抹了抹额头,干咳两声。 苏幕遮略略抬眸,看向温阳表情丰富的脸,似凉水清润的黑眸微敛,露出些疑惑,不太明白温阳怎么了。 温阳僵硬的脸庞一抽,决定先把话说完。 “咳~是这样,三日后,常州城首富慕容昭办了个逐鹿东林,得胜者可得《天下归元》,我想趁着这个时间去的人一定很多,或许我们可以查探到一点什么信息,正等你到了之后跟你商量一下。” 杭州城与常州不远,生意往来颇多,温阳与慕容昭也是见过的,但是因为温家是做木材生意的,与慕容府别类不同,因而只是点头之交,并没有过多接触。 后来温阳和苏沫成亲之后,拜苏家两老的不负责任,苏家所有的生意都抛给了苏沫和苏晴两人,简而言之,就是落到了温阳和秦天头上,弄的温阳和秦天连连无语,真不知道是该感谢苏家两老的信任,还是哀怨入了火坑,难道就不怕他们两人把苏家的财产给败光了或者偷偷转移走? 不过,事实证明苏家不止没有败落,反而在秦天和温阳的手里一切都发展的更好,两个人配合默契,一人跑外,一人安内,处理的井井有条,越做越大。 所以,其实秦天与常州城的生意人更熟悉一点,像这样的请帖,当然也会发往苏府。 “《天下归元》已经消失几十年。”苏幕遮眉梢轻扬,沁凉如水的语调平缓无波,说出这样一个事实。 “真假不论,但可以肯定一点,此时常州城必然是群雄汇聚,各地来人全都纷涌而去,本来我也打算去见识一番。”温阳俊朗端正的眉目中闪出一抹异动,他只能算半个江湖人,对绝世秘笈的兴趣不如江湖人那么大,但也是有好奇之心的。 天下传言,若得《天下归元》,强者称王武林,即使悟性不好,亦能雄霸一方。 这就说明此秘笈的强悍所在! 但是,《天下归元》又是一本相当凶悍的秘笈,练成后心性甚至会产生变化,变的极易暴戾,嗜血为乐,严重者,精神错乱,成为只知杀人的行尸走肉,直到身死。 “不过,眼下大姐两人昏迷未醒……”说到这里,温阳浓眉一皱,复又道:“但是,我认为想要查清楚他们因何变成这样,或许也是个最好的机会。” 虽然不能确定苏晴和秦天的症状为何,也不能排除突然生了某种怪病,但思来想去,一是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两个人都得了同一种怪症,二来同行的小厮可都没事,正常的很。 所以,温阳反复思量,还是认为有人在背后搞鬼,最大的可能是,下在苏晴两夫妻身上的毒很罕见,以普通大夫的能力根本无法辨别出来。 温阳与苏沫对视一眼,两人同样把希望都寄托在从未谋面过的叶清芷身上,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有一种信念,认为叶清芷有办法救治苏晴夫妇。 更确切的说,他们相信当年的天下第一神医巫医南陵子收的徒弟,绝不是资质平庸之辈,定然有不同凡响之处。 退一万步来讲,徒弟治不好不是还有师父吗,否则就算倾尽苏府的能力也许能找到南陵子,但愿不愿意给治可就不好说了,毕竟以传闻而言,那老头儿也是个性格乖戾,行事素来任凭自己高兴的主。 在温阳说完之后,三人同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无人说话。 第三十五章 早不如巧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噗嗤~’烛心炸裂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间静谧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少顷,苏沫站起来:“我觉得还是……” “我去。”不等苏沫说完,苏幕遮把话截断了,清如冷月的眸光转向苏沫:“你们在此等候叶姑娘。” 苏沫狠狠蹙了一下细长柳眉:“我们跟那位叶姑娘不熟。” 听说巫医南陵子就是个怪人,喜怒无常,性情反复不定,再加上能跟自家小弟当朋友的,肯定也不在正常人范围之内,苏沫怕自己搞不定事小,到时候一个伺候不好,人家治到一半半路撂挑子咋办? 温阳缓步靠过来,伸手放在苏沫肩上轻拍几下,点头道:“也好,瑾琰功夫高,有些事情查起来也比较方便。” “嗯,那就这样吧。”苏沫想了一下也是,让温阳一个人去她还不放心呢,连大姐和大姐夫都突然遭难了,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鬼。 “瑾琰,虽然你如今功夫不弱,但是此行切莫大意,背后之人我们还不清楚是什么,更有可能是我们误猜了,也莫轻易得罪他人……” 温阳絮絮交代几句,三人才从外间离开,去往各自房间准备休息。 苏幕遮面无表情的听完后,才对着温阳微微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了,很晚了,早点休息,明日再启程,家里的事情有我在,放心吧。”温阳大掌握拳捶了苏幕遮的肩膀一下,刚健沉敛的面容放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清风寂寂,新月在不知不觉间早已从西边落下,满天纯黑中点缀有繁星点点,春的气息在无边的黑夜里发酵,是那栀子花浓郁的芬芳,是那虫鸣蛙跳,还有嫩芽抽丝的柳条波动湖水清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等苏幕遮离开后,苏沫挑起一边柳眉,狐疑道:“从洛阳回来,连性格也变了?” 这么主动,可不太像她那个小弟啊。 “瑾琰自然也是担心大姐他们两人。”温阳倒是觉得合情合理。 苏沫摇摇头,温阳到底不是苏家人,不是太了解苏幕遮的本性,如果说是担心家人的话,他这会儿更应该留着,直到那位叶神医看过后才会决定是否离开,再说,事情查不查都在那里,不急于一两天,可今儿个看他那表情,恨不得马上飞去常州? 苏沫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个感觉,但就是看出苏幕遮面瘫脸下隐藏的急切。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拍了拍脑门,也认为自己想多了。 温阳揉着被苏沫拍红的额头,微笑宽慰道:“你也好好休息一晚,这些日子就没怎么睡过,身子吃不消的。” 苏沫苦笑,如今大姐和大姐夫这样,她怎么睡得安稳,与其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还不如守着他们两个踏实些。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一脚刚踏入,苏沫忽然双手合十一击掌,哎哟一声:“常州城,不是有那个柳云惜嘛。” 温阳不解其意,面露困惑的看向自家亲亲小娘子。 “柳霍栾,记得吗?” “……有些印象,常州城香料世家?” “可不是嘛。”苏沫柳眉纤纤,先是一蹙,紧跟着上扬,不知想到什么,红唇抿出一弯笑意,三分玩味七分促狭,“前年柳霍栾可还亲自登门过。” 温阳嘴唇微张,显然是想起来了,摇头轻笑,不知如何评价,只道:“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要知道,这些年来虽然民风开放,也有女追男的事例,可还从未听过仅凭一面,就求着家人来主动提亲的,提亲那方还是女方家,真是闻所未闻呐。 “这下好了。”苏沫说完,挽着温阳的手臂走入房间,这一句散在风中,余韵悠长,夹杂着一丝丝等待好戏的幸灾乐祸。 “两百万!” 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一句,柳君千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密密麻麻的像是陡然长出的透明色水痘,眼神更是从之前的吊儿郎当转为狠厉阴鸷,看向对面唐糖无辜甜美的笑容,恨不得用手掐她的脖子。 就是这个貌似无害的小姑娘,每次就加一两,硬生生逼急了柳君千,当唐糖再一次叫价,而价格提升至一百八十万零一两时,柳君千挥袖很甩一下,叫出两百万这个整数。 两百万银两,是他的底限,再多就要放弃了。 底下有一刻的静默,连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众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两百万,一块价值五十万两的玉婵乌石拍到了两百万! 橙衣沈姓女子双眸狠瞪,一只手不经意捂在胸口,从惊讶一点点转为麻木,只是心跳越来越加速。 天呐!常州城的灵宝匣有史以来能拍出百万的不是没有,可是单一件传闻有延年益寿功效,补气养血之能的药石,对,就只是一块药石,却拍出了这个天价,简直是不可思议,闻所未闻。 短暂的安静之后,彻底沸腾。 “我没听错吧,两百万?这可是两百万银子啊!” “唉,财大气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哈哈,让你数得数好几年吧?” “人家柳家大户人家,不差这点,要我说,倒是有些好奇那位小姑娘是什么来路,以前没听说常州城有这样一号人物啊。” “谁知道呢,最近闻声而来的外地人不少,指不定是哪里来的富家小姐。” “我倒是听说柳家拍这块玉婵乌石是因为柳老爷子病入膏肓,拿着救命来着。” “嗯,我也曾耳闻,柳老太爷今年都八十七了。” “喂喂,你们猜那小姑娘还跟不跟?” 众人齐摇头,这谁能猜得到嘛,连小姑娘什么来历都不清楚,接着,又齐齐把脑袋移向天字二号房的方向。 别说,就这么在地字号房和天字二号间轮流转,脖子还一直仰着,最难受的就属他们几个大堂里的人,脖子都快崴了有没有。 但是不看这热闹,又忍不住啊! 柳君千看着底下人的反应,一边嘴角往上扯起,露出得意的笑容,折扇在手中‘啪’一下打开,来回摇动几下,看到对面迟迟没有动静之后,扬眉大笑。 哼,居然敢跟他斗,也不看看他小爷是什么人物。 虽然心疼本来半边已经进入他口袋的银两,可是真的喊出来之后,特别是那些人羡慕渴望的眼神,大大满足了柳君千的虚荣心。 “两……咳,两百万银子拍下玉婵乌石,还有更高的价钱吗?”橙衣女子刚开口一个字,音有点抖,稳了稳之后,后面的话才顺利出口。 “看,小姑娘好像不跟了。” “意料之中,两百万颗石头还能摞一座小山,更何况是白花花的白银。” 还有叹息声,似乎遗憾止步于此。 …… 天字号内,唐糖不满的瘪嘴:“反正可以打欠条,两千万都不是问题,干嘛不让我继续叫价。” 她正玩到兴头上呢! 沈灵均把玩手中一颗核桃,黝黑的眸子澄亮澄亮的,嘴角勾起斜斜的弧度:“我觉得做人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切诶~无聊。”唐糖挥挥手,下巴搁在桌案上,斜眼看沈灵均,你知道什么是低调嘛? “你什么眼神。”沈灵均正儿八经的端着个脸,指尖捏着核桃转了个圈,心里默。 “反正没拍上不怪我,到时候赵祁找你麻烦。”唐糖抓着杯盖在桌面上划水痕,嘴巴一开一合,头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动。 “那自然……是找你啊。” “为毛?” “谁让你不值两百万!” “哈?”唐糖歪扭过头,眼睛眨巴眨巴,什么意思,不懂? 沈灵均没有理她,捻着核桃磕桌子,一下两下三下……哎呀呀,这可怎么好呢,没钱不好办事啊,莫非真要那什么当个梁上君子? 沈灵均望天,她堂堂一个大唐的正经官员,会不会不太好呢? 想到这里,头微微一偏,对上唐糖长睫煽动个不停,努力找存在感的大眼睛,嘴角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眸里的算计怎么都藏不住。 ‘咚~’核桃定在桌上,沈灵均轻笑一声:“这就行了嘛。” “什么?”唐糖努努嘴,什么嘛,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不好玩! 外面,各种杂音中,橙衣女子清亮的嗓音力压而上,回荡在整个灵宝匣的大堂内:“既然没有人加价,那么,玉婵乌石就归柳……” “两百二十万。” 声音不大,可就是让所有人都听见了,并且再一次炸开。 柳君千嘴角的笑容僵住,手中脱力,折扇直接掉落在地,发出不轻不重的闷响声。 大堂里人们激动难以。 “这……” “加了!加了!” …… 当所有人同一时间看向天字二号房时,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不是,声音来源不是这个方位啊。 好像是…… 后面! “看来本主来的很凑巧。”柔声细语如水似歌,含带着清浅的笑意,让人听着犹如三月湖面的风,柔和缠绵,暖而不燥。 随着声音,一道亮丽的身影跟着出现在大家视线中。 第三十六章 看不顺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女子由一件艳红色的大斗篷罩在其中,虚虚可见其娇小玲珑的身姿,行走间,斗篷飞扬,红边卷起,犹如脚下生出一朵朵烈火红莲,体态无比优美顺畅,令人遐想无边。 大半部分脸都罩在大红色斗篷的连帽中间,烛火熠熠中,只可粗粗看见娇艳欲滴的红唇,如五月之芍药,妩媚多姿。 “两百二十万,这玉婵乌石,本主要了。”开口更是嚣张无比,笃定的语态,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女子身后跟着一群人,在她走入大堂后,只剩下两个跟随其后,其余的都留在了大堂外间。 大家左右看看,有些更是伸长了脖子,想瞧瞧突然冒出来的女子长什么样,什么人物,听说话口吻,貌似来头不小啊。 高台之上的橙衣女子被打击的太多,反而最快平静下来,冲着刚过来的红衣女子点点头,微笑道:“看起来,今晚上玉婵乌石带给我们的惊喜太多,我都快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了,让我缓一缓,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轻松诙谐的语调让大家同时会心一笑。 “那么,目前这位姑娘出价两百二十万,还有人愿意与之一较吗?”橙衣女子往前伸手,对着新来的那位神秘红衣女子摆了个手势。 红衣女子不看其他人,也不去关注有没有人喊价,轻快的步伐不曾停留,直走到角落一个空位时,大红色斗篷一甩,优雅落座。 “公子?”柳君千身边的小厮看着自家主子青紫交接的脸,迟疑的唤上一句,提醒道:“要不要继续加价?” “加……拿什么加,老子要把你卖了抵债吗?”柳君千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就砸过去,心中气的不行,面部都开始扭曲变形。 哪里出来的该死的女人,跟他小爷过不去! 小厮跳着脚闪开,手背抹了一把鼻子,心里嘀咕着,把他卖了也不值钱啊。 另外一位小厮灵光一闪,看向柳君千旁边那粉衣女子,眼里的光贼亮贼亮的,嘿嘿笑道:“少爷,我看……” “呀,柳公子,你可不能卖奴家啊,奴家伺候你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奴家对你的心那是日月可鉴,天地共证,奴家……” “好了!都给老子闭嘴!”柳君千不再讲风度的一把推开靠过来哀哀戚戚哭泣的女子,不耐烦的道:“再哭老子就把你卖回绿香坊!” 粉衣女子不敢闹了,她知道柳君千平时好说话,狠起来也是真的狠,惹毛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能从绿香坊出来也是趁着柳君千心情好,加上自己费了不少口舌,这辈子可都不想再回去了。 “少爷,那我们……” 柳君千看着下面,眯起双眼,阴冷的光芒渐渐收敛,转而换上另一种谋算,嘴角忽而扯起阴险的笑容:“玉婵乌石拍不下来,也只能怪大伯给的银子不够,跟本少爷没关系。” “少爷说的对。”小厮见柳君千似乎心情突然好了,暗暗抹了把头上的汗,点头哈腰的赶紧凑过去表示赞同。 “你们说,如果本少爷回家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个半路抢劫的……”柳君千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 那这两百万两银子,岂不是依然是他的? 小厮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吊起的三角眼就差笑成一条缝,马不停蹄的夸赞道:“少爷英明,这马角巷可不是小偷小摸最多嘛,遇上了,那也是正常的事情。” 柳君千理了理衣服,青紫从面色上褪去,换了个思路后,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鼻子里哼一口气,斜着眼道:“那还不去办?” 做戏做全套,柳家当家人也不是好糊弄的,毕竟两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办。”小厮到底跟着柳君千的时间久了,立马领悟到了柳君千的心思,也不含糊,当下两人就从房间里退出去,准备大干一番。 柳君千挥袖一甩衣摆坐下,悠哉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架个二郎腿在那边轻踮,手掌拍在桌面上,越想越是得意,手指头往前一勾。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爷,伺候舒服了,爷有赏。”说着,手臂一伸,直接把粉衣女子搂在怀中上下其手。 “哎哟,讨厌~不要啦……”粉衣女子娇笑轻吟,仿佛刚才的哭泣根本不存在。 大家的心都被吊的高高的,半晌不见动作,就在橙衣女子也终于觉得这场高潮迭起的拍卖该落幕时,空灵如玉的声音划破长空,以懒洋洋的语调从上空飘散下来,回旋在黑木雕花的穹顶,缭绕不去。 “两百五十万。” 今天晚上,众人都被打击的不行,正如橙衣女子笑言的那般,简直就是体无完肤,变态啊,这一个个全都是变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常州城涌入了这么多变态,还让他们怎么活嘛! “长的丑了点,马马虎虎还能将就吧。”伴随着浅笑言言,丝毫不弱于刚才那位鲜红斗篷女子的一团张扬红色出现在天字二号房的窗口。 但见女子唇角微弯似笑非笑,一双黑眸清澈似水内缀星光点点,说不出的灵动慧黠,烛火脉脉,翩扬的红色衣角飞出惊鸿一笔,使得她整个人清丽绝尘,如空谷幽兰,然眉宇间的英姿气爽又多了一份傲然韧骨,就这么淡然的双手环胸,倚窗而靠,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凌绝于顶的气势,无人可比肩。 在大家怔愣的时候,高台上的主持者橙衣女子一口血差点吐出来,稀世药石玉婵乌石在这位姑娘眼里就成了长的丑勉强能凑合的东西,我勒个天呐,这是哪里来的小祖宗啊,眼界也太高了。 这倒是抬举沈灵均了,她可不是很清楚玉婵乌石的价值和作用,只是依稀记得叶清芷需要那玩意儿,才惦记了那么几分,否则哪管它是圆是扁,用沈灵均的话来说,又不能吃! 少顷,其他人才渐渐的缓过神,却重重倒吸了一口凉气。 靠他奶奶的,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不是人! 刚才都是唐糖在叫价,而且更像闹着玩,虽然他们知道天字二号房内还有一个人在,可一直不曾见到庐山真面目,这会儿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句,此人气场强大,来头不弱。 若是唐糖听见他们的内心话一定会气的吐血,骂一声愚蠢的中原人,她就没有气场吗,来头很弱嘛! “谁啊谁啊?”有人左右扭着脑袋,询问个不停。 所有人都摇摇头,他们哪里去知道,要知道的话,还用坐在这儿? “哇靠,你刚才不是说了不拍,怎么又加价?”唐糖一蹦三尺高,怪叫一声。 还一口气加三十万! “我想了下,既然一百万是欠条,两百万也是欠条,都差不多。”沈灵均掏掏耳朵,面色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切,你是看人家穿红衣服比你好看,你嫉妒了!” 沈灵均眼皮子一跳:“幼稚!” “虚伪的中原人!” 沈灵均抿抿唇角,算了,不跟无知少女计较。 其实沈灵均之所以继续拍,是因为她考虑到东西到了柳君千手里,再追回来的问题不大,可是这个女人……沈灵均还没摸清楚对方底细,不好下论断,但粗布判断,这女人不简单,这也是为何刚才被柳君千拍走沈灵均也不着急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点点原因,居然跟她一样穿大红色,看着不舒服! 柳君千这会儿是完全不着急了,一手酒杯一手女人,乐的看戏,半眯着眼睛抿一口酒水,脸上全都是享受,还有马上就要有两百万银两进账的激动,连带着全身都因为兴奋微微颤抖。 两百万啊,整整两百万银两,真他妈的爽,起码一年半载不用看那老头的脸色了。 沈灵均双眸略扫,定在某个地方,仿佛有感应一般,那方全身藏在宽大鲜红斗篷中,从高挺的鼻梁下隐约可见的殷红嘴唇挑起一笑,微微往上抬头看了一眼。 不其然的,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很短暂的接触,随后低头,轻飘飘的道:“本主不要了。” “呃……” 这回,再次跌了众人的眼睛,什么嘛,他们还以为又一个高潮来了,就突然戛然而止了? 明明刚才这个红衣服的出场那么狂傲,口吻那么霸气,居然一个来回就认输。 太让他们失望了! 无视周围的各种声音,女子姣好的身姿缩在超大斗篷中,只有少许墨发从胸前穿过,空荡荡的垂落往下,发梢微卷,随着她的动作,仿若一朵朵盛开的春色海棠。 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口的位置,上扬的嘴角挑起若有深意的笑,只是黑的不见底的眼睛里完全没有笑意,反而浮现出几许冷漠,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圣女……”身边一人低头,欲言又止。 “没事。”鲜红斗篷一甩,抬手举起示意对方不用再说,语调平淡中含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全身黑衣劲装的随从孔武有力,一张国字脸端庄正气,但是眉宇间又隐隐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戾气,让他的气质立马偏向于阴暗,又像是常年习惯了黑暗般,与眼下昏暗的大堂融合的就像一体似的。 “是。”身为圣女的护卫,圣女的话就是圣令,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与怀疑。 “我们的目的不在此。”凤西瑶难得解释了一句,朝着右后方一偏脑袋,下巴微低,鲜红色斗篷往后退了点。 第三十七章 最后一件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凤西瑶侧首,宽大鲜红斗篷帽檐往后退了些微。 鬓发从两边分开,露出中间白皙如玉的前额,角落一方烛台的灯火挥洒,淡淡光芒落在她额头上,与眉心上半寸方位的一朵艳红色火焰图案交相辉映,绘制的过于鲜艳真实,倒像是真火般腾的燃烧,火光照耀,如红芒加身,传递出一种神秘的讯息。 不过,因为凤西瑶本身就坐在角落里,大家的关注点都被沈灵均吸引走,再加上她转头的方向更是面对墙壁,因而大家都没看见这一幕,她也很快回过头来,前额再次让斗篷降落的阴影覆盖,好像刚才那一幕都是错觉而已。 但是,这个大家里面,显然没有包括沈灵均,她双手环胸,一只手抵着下巴轻敲,眼眸微眯,拉出一条狭长的弧线。 这个火焰的标记,有点眼熟啊,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了。 “两百五十万,这块玉婵乌石由天字二号房的贵客拍得,稍后会有人将东西送至,恭喜!” 橙衣女子带着抖音的话语拉回了沈灵均的思绪,她转头看过去,淡淡颔首,清雅的面容挂着纹丝不动的轻笑,似永远成竹在胸。 “嘶嘶嘶~” 沈灵均左耳微动,眼角抖了一下,转回头,就见唐糖手中握着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一支手指长短的金色毛笔,笔端放在嘴角边舔了舔,大刀阔斧之势,垂眸盯着桌面上一只……古怪的虫子,凝神聚气,悬空握着笔停顿半晌,呼吸吐纳半天后,笔尖一点点落下去。 “咻——”一团白影飞过。 沈灵均红袖一甩,五根手指头张开往空中一个虚握,收回手时,就见食指和拇指中间抓了一个白乎乎的东西。 说是虫子,但是这玩意儿长着翅膀? 逆天,反、人类! “什么东东?”沈灵均绝对是抽住了,连婴儿语都飙出来了。 “小白,过来。”唐糖脚踩凳子,对着沈灵均手中的东西勾了勾手指头,笑的分外‘亲和’。 沈灵均嘴角一抽,小白?不是李梦白吗,怎么变成一个长着翅膀的虫子了。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唐糖手里的毛笔有点眼熟啊,黑眸扫过去,如一道灼热的光,扫到哪里,哪里有火。 “干嘛,借来玩两天不行嘛!”唐糖把手背到身后去,扭脸看天。 沈灵均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借这个字在唐糖身上就等同于偷没有区别。 “你去跟月见说吧。” 唐糖挠了挠脖子,怎么后脖子突然有点凉飕飕的啊。 李梦白之前是用毛笔的,后来苏幕遮送了一把七星龙渊后,激发了他闯荡江湖的热血,那支特大的毛笔就成了收藏品,闲来无事偶尔还能作个画写个字什么的,但是体积太大,他们这些人又是常年到处跑的,带在身边实在不方便。 后来月见把皇帝曾经赏赐给她的两只金镯子给溶了,又偷偷捉了皇帝养在御花园的那只仙鹤,在它身上拔了好大一撮毛,并且请最好的师父做了这么一支毛笔,送给了李梦白。 李梦白得了毛笔稀罕的跟什么似的,一口气把大理寺卿能用的纸全用完了,最后那些画啊字的每个人房间挂了好几副,就差往人身上贴。 搞的沈灵均现在一想起来就头大,她那大理寺卿府邸简直就是奇葩云集,热闹堪比菜市场。 作孽的是那只仙鹤好长一段时间身上都秃了一大块,得了抑郁症,从此见到两只脚走路的就撞墙,天可怜见的。 所以说,唐糖这不是作死嘛,月见是什么人,腹黑起来沈灵均都怕! “干什么呢?”沈灵均抬起空着的一只手弹了弹两指间的小东西,小东西软趴趴的耷拉个脑袋,一双比绿豆还小的圆眼睛骨碌碌的转个不停,样子滑稽又可爱。 “哼,狗洞宾,不识好人心。”唐糖跳到桌子上做好,两条腿甩啊甩的,撇撇嘴:“让小白送信给苏木头,过来付钱啊。” 两百五十万银两,就是欠条,也得还啊。 沈灵均手指头一松,白影咻的一窜就没影了,她拍拍手:“不会就别乱说。” 什么狗洞宾,她还猪呢。 呸呸呸!沈灵均扶额,她这是完全被唐糖带偏了。 “没事,搞得定。”沈灵均悠哉哉的坐下,右手支着下巴,嘴角上翘,拉出耐人寻味的笑。 “哦——”唐糖把头凑过去,一个哦字尾音拉的长长的,气音不够了,才贼兮兮的道:“你笑的好奸诈,有阴谋。” “咳~有吗?”沈灵均摸摸自己的脸,端正了坐姿,端起茶喝了一口:“随意污蔑本大人,回去打你三十大板。” “切~”唐糖撇撇嘴:“狡诈的中原人。” 在两个人说话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大喝声,鼓掌声,气氛与刚才比,也是不相上下。 “又拍卖什么了?”唐糖一跃而起,一口气跳到了窗台边上。 夜幕更黑,新月黯淡。 阁楼外的春花随着轻风摇摆,芬芳随之送入,里间,夜明珠柔白的光芒与四周红烛交相辉映,铺就出异样温和的画面。 然大堂内,高台上此刻除了橙衣女子外,又多了一个人,气氛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诸位客人,今晚我们灵宝匣很荣幸的请到了于管事来到这里,而关于后面一项,也就是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卖品,先容我卖一个关子。” 橙衣女子清朗干脆的声音响彻大堂,让所有本就云里雾里的人们更添了一份莫名其妙。 有些人忍不住私下已经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于炑堐?他不是慕容府的管事吗?” “废话,常州城谁不知道!” “问题是,他来这里做什么……” “莫非……最后一件拍品和慕容府有关,哎哟喂,不会是提前拍卖《天下归元》吧?” 这个猜测在很多人脑海里都转了一圈,普通老百姓也就罢了,江湖人士可都或多或少了解一点《天下归元》这本秘笈的,简直跟圣者之书差不多,感兴趣程度甚至不亚于剑圣的成名剑氏‘太虚问道’以及魔尊独一无二的招式‘镇魔引’了。 顿时,如油入热锅,很多人坐不住了,表情更是跃跃欲试,如果真的是,怕是散尽钱财,也要想办法拍下来! 至于寻常不会习武之人,左右看看,偶尔好奇问上一句:“嘿哥们,什么是《天下归元》啊,古董还是玉石?” “啧,古董玉石算什么,那可是称霸天下的王者手札!”年轻的武师双眸熠熠,闪烁出无比向往的光芒,红润的脸庞也像是被阳光亲自照拂过,说不出的精神。 “呃……”问的那人脸庞抽了抽,心说,得,这位哥们被刺激傻了。 不过,更多人还是比较偏向于理智的,虽然灵宝匣此前没有透露出最后一项的拍卖品,大家也都习惯了,因为有过好几次这样的例子,或者是有人临时委托给灵宝匣拍卖,又或者原先准备好的拍卖品出问题了另外拿出来凑数的…… 但是近日的情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前者。 “就是不知道拍卖什么啊。”有人双手撑着大腿,挺直腰杆,伸长脖子往前看,露出些焦急好奇。 “等着看不就知道了。” “反正不可能是《天下归元》。”这人说话时,顺便嗤了一声刚才那位猜测者。 …… 各有揣测,众说纷纭。 也就是那么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高台旁边一个蓝衣女子双手拖着一个木制托盘迈动莲步而来,黑色的绒布盖在上面,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是从那扁而低的形状分辨,确实有点像是一本书。 “靠,真他妈是《天下归元》!”有人惊呼一声。 “咳咳……”刚才嗤声的人被口水呛住了咳个不停。 “急什么,还没揭晓呢。” …… “诸位。”橙衣女子适时的出声,打断了所有私底下窃窃议论,她环顾一圈,待大家都安静下里,且目光都放回高台时,唇角带笑,伸出手客气的姿势示意旁边的于炑堐,朗声道:“慕容府于管事,相信大家都认识吧,我就不多介绍了,那么接下来,最后一件拍品,就由我们的于管事来揭晓。” “于管事,请。”橙衣女子对着于炑堐微点头,脸庞上笑意盈盈,客气礼貌中不失分寸,进度合宜。 于炑堐也冲着她一笑,抬头扫向四方,双手背负在后,一张脸庞方正严肃,隐隐透出几分威严来,高大的身体站在上面,深邃的眼眸中含带着不可令人忽视的睿智凌厉。 “话不多说,我要拍的东西,正是东林逐鹿的五张请帖。”于炑堐没有任何客套赘述,直截了当的就这么说了出来,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场内的人听见。 此话一出,失望者有,疑惑者有,激动者亦有之。 于炑堐右手一甩,一股风劲卷起,把盖在托盘上的黑色绒布给掀开,露出整齐摆放在上头的五分请帖,不多也不少。 失望的也没失望多久,毕竟慕容昭此前就放出话来,《天下归元》退出三月初八的拍卖会,而是转而成为东林逐鹿的魁首奖励。 第三十八章 听着有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么说来……那些人又转失望为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目光灼灼的看向那五份请帖。 拍下请帖参加东林逐鹿,说不定我就赢了呢! 只要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过,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获胜,但是不尝试又怎么能知道不可能,也许就走了狗屎运也说不定! 那么第一步,参加东林逐鹿,成了这些人的首要目标! “没有起拍价,大家随意即可。”于炑堐接下来的话,令现场的人全都错愕,连呼吸都带着疑问。 虽然这请帖看似不值钱,但是要知道,这背后可是关系着《天下归元》这样的绝世秘笈呢。 再换句话来说,就算是没有这本让天下人都觊觎不已的秘笈,能参加这样的盛会也是很大的荣幸,足够出去吹好一阵子牛。 毕竟够资格收到东林逐鹿邀请帖的哪个不是富甲一方,或者名震四海,试想一下,突然之间有一天,你就站在这群人平等的一个位线上,那多抬身价啊。 “老爷有话,东林逐鹿与众人同欢,邀请天下客!”于炑堐震袖一甩,铿锵有力的话回荡在整个大堂里。 “好!” “慕容老爷果然不愧是常州城有名的大善人。” “哈哈,老子也有机会见见世面了。” …… 欢呼声,鼓掌声一齐响起,震动四方,连屋宇都仿佛颤了颤。 也就是这个时间,唐糖冲到窗台边上,看着这些人激动莫名,撇撇嘴:“没见过世面的中原人。” 沈灵均侧耳倾听了片刻,食指敲了敲嘴唇,心中浮起一丝困惑,慕容昭为何突然拍卖东林逐鹿的邀请帖。 “无聊,卖几份帖子还是大善人了,怎么不直接送。” 沈灵均转头,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唐糖。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唐糖捂住自己腰侧的口袋。 “你说的有点道理啊。” “那当然,我是谁啊。”唐糖傲娇的一甩脑袋,拨了拨额头的细发,满脸得意洋洋。 “咦,不对,你怎么突然夸起我来了。”而且,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沈灵均已经转过头,低头往下看,眸光落在高台中,那五份请帖之上。 下面有人试探性的喊了个一百两的底价后,气氛慢慢火热起来,没一会儿攀升到了一千两,并且没有停止的趋势。 沈灵均双手环胸,手指头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手臂,黑眸中流光转动,带出一种深沉的黑,但是烛光点缀其间,黑色的瞳仁发出莹莹光亮,像是猫瞳一般,几分狡黠,几分轻邪。 她稍微猜测了一下,大概了解到慕容昭的意思,看起来他是怕对方没有参加东林逐鹿的机会,特意贡献出一个时机吧。 沈灵均不点而红的唇角勾起一个轻笑,看起来这位大善人心思很细腻,不愧是常州城首富啊,做事如此周到,算无遗漏,真是不得不佩服啊。 想到这里,她黑眸动了动,目光转向某个角落。 艳比秋日红枫的斗篷将女子掩盖的一丝不漏,饶是昏暗的环境,也无法遮蔽女子的存在,反而是给她一种无比神秘的气息。 “是真的有点眼熟啊,还是在哪里听过来着……”沈灵均脑海中浮现出瞥到一眼的那个图案,敲了敲脑袋,不由得无奈,关键时刻不太好使。 心中悠悠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木木在的话,应该能认出吧,谁让某人过目不忘呢。 “哟,想苏木头啦?”唐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沈灵均背后,脑袋凑在咫尺间,乌溜溜的眼睛贼亮贼亮,满是促狭。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把她戳离,脸上的窘色也是一闪而逝,快的让人无法看清就没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本大人是干大事的。” “切~”唐糖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拉着嘴唇做个鬼脸,嗤声道:“脸上都写着思春,还不承认!” “屁,我丝瓜!” “哼!” …… 大堂角落,如小山般巍然不动的红色斗篷,就在沈灵均移开视线的时候动了动,帽檐下,一双精锐深沉的黑眸往上看了眼,如樱花般的唇角微微上扬,光是这么一笑,就给人一种想要沉沦其中的欲望。 “圣女,是否现在就竞拍?”随从半弯腰,附耳问道。 “不急。”凤西瑶单手靠在宽大的扶手上,另一只手半握拳,手指间捏着一块与铜板差不多形状的玉佩,指腹轻轻摩挲,一如她沉着冷静的心性,不疾不徐,带着某种笃定。 “是。”随从也知道这刚开始,就是开胃小菜,等到别人拍的差不多了再加价,省得白费口舌,不过他还是要问一下圣女的意见的。 “那个女人不简单。”凤西瑶眼睛虽看着高台,但是余光中依然活跃着一抹明艳的红色,红唇翘起,笑容意味不明,淡淡道:“查一下。” 随从愣怔一下,随着凤西瑶白皙柔嫩的手指往某个方向一指,瞬时明白过来,也往那个地方看了一眼,低头道:“是。” 收回视线的时候,随从的眼角抖了一下,他刚才并未注意沈灵均,更加不知道圣女说的不简单从何而言,但是,刚刚那么一看,随从突然有种预感,莫非就是因为那个女子也穿了红色,犯了圣女的忌讳,所以故意找个借口…… “想什么,嗯?”凤西瑶冷哼一声。 随从浑身一颤:“没有。”心神一凛,不敢再胡思乱想,反正圣女说查就查吧。 对东林逐鹿的邀请帖感兴趣,不如说对得胜后将会获得的《天下归元》希翼颇大,因而参与拍卖的人数不少。 在价格提上一万两后,大堂里众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那么两三个坚持,直到拍卖金额停在三万八千两,一夕间都噤声。 于炑堐反手背负在后,精明睿智的眸光扫视全场,面庞严肃不怒自威,就是慕容府一个管事都气势不俗,可见其底蕴。 他余光只瞥了一下喊价的那位锦衣男子,嘴唇紧抿,下颚线冷硬刚毅,神情沉稳中似乎又带着点什么期盼,所以也不着急下结论。 反常的宁静令所有人心中没底,有些人更是互相靠在一起私语。 “怎么回事?” “就是啊,不是没人出价了吗?” …… 终于,那位锦衣华服的男子忍不住了,大声吆喝一句:“于管事,既然没人跟本公子争,那么这邀请帖我就不客气了。” 说话间,不难见这男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毕竟在常州城首富的管事面前露脸,一般时候可没这个机会。 于炑堐不厚不薄的嘴唇一动,扯出一抹淡笑,眸光微微波动,语意不明道:“是你的便是你的,又何必急于一时半刻。” 锦衣华服的男子浓眉皱了皱,脸色骤然转黑,面部扭曲一阵后,又缓缓纾解开,豁然一笑:“那是,于管事如此大忙人都不着急,本公子有的是时间。” 他还没有这个胆,敢当面跟于炑堐闹僵了。 自然,锦衣华服的男子怕的不是于炑堐本人,而是那后面的慕容府,更确切的说,是常州首富慕容昭。 只要是常州人,就有理由相信,慕容昭虽为大善人,但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不长眼的惹上对方,那么对不起,人家也不是泥人捏的菩萨,别的倒没啥,就是做生意的人可得斟酌一二,人家不打你不骂你,不跟你做生意总行了吧。 很不幸的,锦衣华服男子家做的金器生意还真的得靠慕容府背后提供的矿产资源供给,他老爹都恨不得贴上慕容府不放,哪儿敢轻易得罪嘛。 因此,于炑堐固然无足轻重,但他出场代表的是慕容昭,那就另当别论了。 少顷,于炑堐上前三步,上眼睑微沉,墨化的眸如夜空下的海,表面平静无风无波,深处波涛汹涌,暗潮涌动,他冲着下方抱拳,嘴角含笑,笑不及眼底。 “诸位,既然如此,那么东林逐鹿的邀请帖便以三万八千两的价格归……” 锦衣华服的男子坐正身子,接受各方眼神致敬,羡慕,遗憾,嫉妒……嘴角如平整的地面裂开一条大缝,并且愈来愈大,几乎能塞的下一个馒头。 不过,接下来的一道声音,却让他的笑容就僵在嘴边。 “慢着,本主出十万两。”轻慢疏狂,一如她鲜艳如血的红色斗篷般张扬,语音干脆悦耳,似雨打芭蕉。 “嘶——” 几乎同一时间,听到的全部倒吸一口气。 于炑堐眼皮一掀,猛的抬头看过去,眼神颇具深意,带着一抹探究。 “十万两,有谁敢与本主争的?”凤西瑶单手一拍座椅扶手,缓缓起身,大红色斗篷嚯的甩开一道弧线,袍角微扬,如慢慢盛开出一朵艳丽罂粟花。 好狂傲的女子,好嚣张的女子! 百道视线全都集中而去,却根本无法触动女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被这么注视,或者在她看来,从未在意过这些人的目光以及感受。 “听着很有钱嘛。”清透纯粹的女音,掺和着丝丝戏谑,从上方飘空而来。 第三十九章 长夜漫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宽大的斗篷将凤西瑶上半部分的都遮盖起来,只影影绰绰可见挺直的俏鼻,以及下面如樱花般娇嫩的红唇。 上下嘴唇抿在一起,缓缓化开一道弧线,似三月春风拂过水面,泛出点点清波:“怎么,姑娘想试试?” “啧,我可穷的很。”沈灵均双手环胸,靠在窗前,半个身子往前倾,神情慵懒,脸庞上笑意盈盈,几分玩世不恭。 下面的人闻言,同时抽了抽嘴角。 啊呸,你还穷,刚才一眨不眨用两百五十两拍一块玉婵乌石的是谁,是谁? 沈灵均眼角一抖,她说个实话,怎么就没人相信。 如果叫人知道她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会不会直接呕血? “呵~”凤西瑶轻笑一声,语意不明。 于炑堐侧身,仰头看向上方那抹红色身影,他刚才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姑娘的气息有点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嘿,小丫头,人家出十万两了。”言下之意,你到底拍不拍啊? 沈灵均摊摊手:“我没说要拍。” 那意思就类似,你们随意,我就是路过的。 众人默,那你没事瞎扯什么呢。 “没人出价,本主就不客气了。”凤西瑶红唇微勾,下巴稍稍扬起,清邪中散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架势。 “这位姑娘,不知贵姓?”于炑堐这个时候出口询问。 “怎么?”凤西瑶抬手捂嘴咯咯咯的笑起来,“原来灵宝匣的拍卖会还规定客人必须自报家门才能拍得物品?” “哦,姑娘误会了,于某好奇而已。” “那就收起你的好奇心。”刚才还在笑的凤西瑶忽的扭头,处在阴影中的寒眸如冷锐刀刃,直射向于炑堐,话音更是透出无比的冷厉:“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于炑堐只觉得被无形的利刃剐过,心脏猛的一缩,连脚步都不自禁后退了一步,方正的脸庞抽动一下,带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是于某逾矩。” 暗中,于炑堐深吸一口气,平复下那种不适感,抬头环顾四周,大声道:“十万两,东林逐鹿的邀请帖归这位姑娘所有。” 手势一摊,指向凤西瑶,半垂眸中,眸光颤动,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深意。 “很好。”凤西瑶唇角绽放出比春花还明媚的笑容,殷红的唇,雪白的下颚,壁垒分明又完美结合,虽不能窥及全貌,却能令人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绝色女子的容貌。 凤西瑶看了右边的随从一眼,无声吩咐一句,倏然转身。 红色斗篷一甩,翻飞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风,那香味浓烈不腻,与柳家的香料又不同,似乎更加浓艳,带着叫人流连的沉醉。 楼上的柳君千停下手中动作,鼻子猛的嗅了好几下:“好香,是什么……” 自从一想到两百万银两进账后,他已经不关心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合上窗,跟身边的粉衣女子打的正火热,突然闻到一股异香,才停下来。 “呀,公子你讨厌……”粉衣女子衣衫半退,见得柳君千不动后,身体扭了扭,千娇百媚的脸如春水荡漾,眸中水光潋滟,叫人欲罢不能。 “哈哈,美人儿等不及了,别急,本公子这就满足你。”柳君千邪邪一笑,化作饿狼,什么香味之类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另外一边,沈灵均揉了揉鼻子:“什么味道。” 唐糖手中抛着几块糕点,上下翻飞,却始终不曾落地,那糕点仿佛在她手里就成了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敏捷。 “桂花味呗。”唐糖说着,抬起下巴往前一探,精准的把其中被抛到半空的桂花糕叼在嘴里。 “不是……”沈灵均低喃一声,望着即将消失在大堂门口的那片红影,眼睛慢慢眯起来,“我出去一下。” 红影一闪,最后一个字落地的同时,人已经消失在厢房里。 “喂——” ‘啪嗒~’糕点落地的声音。 “讨厌!” 唐糖跳起来,撇撇嘴:“还没付钱呢!” 拍卖也结束了,待会儿灵宝匣该拿着东西过来…… 要钱! 唐糖双手环抱起来,气呼呼的哼一声,沈灵均肯定是故意的! 手中的凤笛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下巴,忽而,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贼兮兮的笑起来,当下原地旋个身,打定主意后,青影跟着飘忽几下,也闪出了厢房内。 夜色愈深,外面的一切都沉在黑幕中。 繁闹的街道瞬间冷清,零星几个人过路往来,步伐匆忙。 灵宝匣独特高大的建筑坐落在这片街坊,如拔地而起的擎天巨人,在微弱的星辰光芒中,屹立百年,不倒不灭。 此刻,门前依旧有些人徘徊不去,三三两两的扎堆,等着第一手小道消息。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很多人引颈张望,恨不得长个千里眼。 高挺阔立的门依然紧闭,守门的护卫也恪尽职守,不敢有任何懈怠。 似乎一切都跟刚才没有任何区别。 晚风吹过,树影颤动。 几道人影在他人看不见的一方角门无声而出,一瞬就没入无边的黑暗中,好似从未出现过。 若是守在大门前的人知道灵宝匣还有供客人低调出入的角门,一定会吐血三升,那他们还守哪门子门哟。 江南春景,婉约多情,柔而不媚,娇而不艳。 只不过,新月无光,就是再美丽的地方,到了这无尽的暗夜里,也如明珠蒙尘,无可欣赏。 一行人不多不少,大概在七八个,看着步伐徐徐,但行进速度又不满,穿梭在夜深人静的街巷中,安静的诡异。 “天气这么好,不如一起赏月啊。”突兀的声音,就这么出现,轻笑曼曼,好似约好的友人。 几人一同停下步伐,最先的一人血红色的斗篷,宽大的帽檐把半个脸都遮盖其中,晚风阵阵,吹的红色斗篷鼓动翻飞,如血海浪潮拍岸不停。 “跟本主而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吧?”凤西瑶红唇勾起完美的笑容,偏过头,阴影中的黑眸穿透而去,直视侧前方的一座高墙。 高墙之上,红衣女子侧身凌风而立,半边面容如玉美好,眉骨清然,风姿出尘桀骜,黑眸莹亮,似装载星辰,微光浮沉,含带促狭,嘴角好似天生上翘,笑意盈盈。 “我要是说路过,你肯定是不相信的了?”沈灵均双手环抱在胸,右手掌中握有白色绸布包裹的大夏龙雀,低头往下面一看,视线落在前面的红色斗篷女子身上。 “呵呵呵~”凤西瑶轻笑起来,笑声如喜鹊欢唱,本是清脆悦耳,只不过半夜陡然响起,令人无端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渗意。 “嗯?见到我这么开心。”沈灵均黑眸半转,脚尖往地上一踩,双手张开,在空中踏风走了几步,缓缓落在凤西瑶等人面前。 “那你知道本主为何开心?” “愿闻其详。” 鲜红色斗篷一扬,一只雪肤凝脂般的玉手从里面露出来,五指青葱纤细,白的有些透明,雪一般白嫩的手腕戴着一个暗红色的镯子,上面一圈铃铛,每一个都是拇指大小,却不见发出任何声音。 凤西瑶五指微微合拢,同样涂抹成鲜红色的指甲长有三寸左右,暗夜中,像嗜血的怪物,无声发出狰狞的狂叫。 “小姑娘,本主奉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存有太强的好奇心,不然本主不介意教你如何做人。” “啧啧,长夜漫漫,难得知己,随便聊聊嘛。”沈灵均跨两步上前,一手伸出去,看着像是要搭凤西瑶的肩膀。 红色斗篷一翻,一股强劲的风携裹着卷过去,如一把开封的利刃,狂风呼啸,满树绿叶飒飒作响。 沈灵均脚底交错而动,在风劲刮过来时,闪身避开,笑眯眯道:“戾气这么重,不好不好。” “有事直接说。”凤西瑶红唇抿成一条线,不打算和沈灵均再说有的没的。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种异动,黑漆漆的空间里,猛然跳出一团青色。 “哇,挺热闹的啊。”独属于少女充满活力的声音,嬉笑轻快。 沈灵均眼皮子一抽,往来人的方向狠命瞪了一眼——不是让你留在原地等? 来人,也就是唐糖,攀着墙壁像纸鸢般飘荡在空中,慢悠悠的落地,下巴往上抬——哼,讨厌的中原人。 沈灵均咬牙——玉婵乌石还没拿到! 唐糖眨眨眼,圆滚滚的眼珠子转一圈,对着胸口拍了两下,自信一笑——姑奶奶都搞定了。 沈灵均头皮发麻,斜睨眼睛看她一眼,搞定了?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眼下,沈灵均也没空去跟唐糖探讨是如何搞定灵宝匣那个问题,等回去再问好了。 “你谁啊?”唐糖一手转着凤笛,另一手指向凤西瑶,大大咧咧的口气,也可以说是目中无人般嚣张。 “放肆!”凤西瑶身后的随从走出来,怒喝道:“不得对……” “甲子,退下。” 凤西瑶抬手往后一扬,拢了拢有些散开的鲜红色斗篷,眼眸从唐糖脸上滑落至她手中握着的凤笛,红唇微撇,轻笑:“有点意思。” 第四十章 来打个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美眸流转,闪出点点意味不明的光芒,她要是没看错,这笛子显然不是普通用来吹奏的,更像是……武器。 以笛子做武器并非稀罕的事,问题在于这笛子一看就不是俗物,而且与寻常的笛子样式差异很大,显然不是中原之物。 可是,天黑昏暗,一时之间,她也辨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灵均再眯着眼瞪了唐糖一眼,直瞪的她噘着嘴不甘不愿的往后退,才转向凤西瑶。 摸着下巴半晌,脑袋微微往后仰,做出一副思考的状况,用欠扁的语调,非常认真的说道:“额头上的蚯蚓画的还不错。” “你说什么?”不待凤西瑶说话,后面的随从甲子听到沈灵均居然敢侮辱圣女,怒喝道:“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诶,不好意思啊,眼神不太好,看错了。”沈灵均眸光一转,露出抱歉的笑容,摆摆手:“蚯蚓没有那么厚的一坨。” 凤西瑶眉头微蹙,这个形容词……有点怪怪的。 “哈哈哈~”唐糖不知何时,跳坐在旁边参天古木的一节粗枝上,笑的前仰后合,直拍大腿:“额头上绣一坨屎,还是红色的,你们中原人的爱好太奇特了,哈哈哈哈——简直笑死我了……” 凤西瑶殷红的唇线微弯,眸光中射出道道冷锐的光芒,寒如冰霜,凌厉似开鞘的锋刃。 “找死!”另一名随从乙丑呼喝一声,冷笑道:“圣女阁下岂容你们随意侮辱!” 沈灵均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看到持剑冲杀过来的壮汉,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似笑非笑道:“哦~圣女啊——幸会幸会,哪个地方的啊?” 尾音上翘,拖的长长的,与其说询问,更像是挑衅。 凤西瑶红色斗篷一翻,化去那个男人的剑气,连带着整个人失去重心往旁边一偏,差点摔倒。 “圣女……”男人稳住身形后,不解的看向凤西瑶,为何阻止他。 “蠢货!”凤西瑶娇艳鲜红的唇畔掀合,吐出两个字后,不再理会男人,转而抬起头,看向沈灵均。 妖冶的美眸波光流转,似阳光照射下春日湖波,轻轻悠悠的荡漾着无限风情,尾部上翘的黛眉更是增添了一种妩媚,脸庞柔柔,话音缠绵婉转,好像情人间的呢喃。 “小姑娘,好心机呢。” 沈灵均嘴角咧了咧,掏掏耳朵:“圣女阁下何出此言。” “哼,想套话你还嫩了点,本主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想活命的马上离开,回去睡一觉当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凤西瑶殷红的唇分开,吐气如兰,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狠辣,“永远留在这里。” 沈灵均双手往外一摊:“怎么办,我两个都不想选。” “呵~很好。”凤西瑶眼神一变,眸光中汇聚出惊涛骇浪,玉臂一震,五指平铺向前,细长尖锐的指甲,直袭沈灵均的脖子。 不必疑问,若是被这么一抓,不是人首分离,也会立马咽气。 沈灵均左右脚一个交步,在凤西瑶欺近时,一个闪身,人略在两丈开外。 凤西瑶一招没拿下,眼眸中露出一抹惊讶,转瞬即逝,五指蜷缩握成拳头,心中更是惊骇不已,好快的步伐,这是什么轻功,为何她从未见过?! “哇哇哇,动手之前好歹告诉我一声,不然会被你吓到的。”沈灵均嘴里大惊小怪,脸上始终笑眯眯的,处变不惊。 凤西瑶冷笑一声:“难怪,深藏不露么。” “还行。”沈灵均右手握着大夏龙雀推了推额头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微微一笑。 “圣女,让我们来解决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甲子靠近一步,在凤西瑶耳边道。 凤西瑶长睫半垂,没有立刻应声,若无必要,她这一次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刚才的出招,只是一种试探,事实也如她猜测的那般,这个女人不简单。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轻举妄动。 “喂喂,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在凤西瑶沉眉思量时,沈灵均含笑招呼一声。 凤西瑶上半张脸都隐在斗篷的帽檐中,只露出隐约的高挺鼻梁以及下面如樱花般曼丽的红唇,神色晦暗,等着沈灵均往下说。 “你们刚才不是拿了五张东林逐鹿的邀请帖吗,这样,我们比赛一场。”沈灵均双臂抱在胸前,手指头捏着下巴,眸光跃动,笑眯眯的说道:“很简单,规定时间内,谁收获的猎物更多,谁就赢,怎么样?” “然后呢?” “输赢自然要有彩头。” “哦?” “如果我输了,你可以提随便任何一个要求,如果我赢了嘛……”沈灵均脑袋微倾,纯黑瞳仁眼底闪过一抹促狭,手指头指向凤西瑶,“你就脱了这件大红色的斗篷。” “噗~”唐糖捂嘴,双腿悬空荡在半空中,她就知道沈灵均是嫉妒人家! 凤西瑶:“……” 沈灵均眸光上下打量,心里哼哼,天天用大帽檐兜着不是丑八怪就是个妖精! “本主为何要应你。” 沈灵均双手摊开,手心朝上:“我也没有强求,如果圣女觉得怕输不愿意答应,当然不会勉强你。” “你在对本主用激将法吗?”凤西瑶冷嗤一声。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沈灵均比了个大拇指,一副你真厉害的样子。 乙丑皱眉:“圣女,不用理她。”这个女人奇奇怪怪的,直觉告诉他,不好惹,宜远离。 “激将法对本主没用……” 甲子和乙丑对视一样,同时放松一口气,但是这口气没放到底,就接着听到凤西瑶后面一句话。 “但是,本主不介意陪你玩玩。” ‘啪啪啪——’ 沈灵均双手合掌拍击:“圣女阁下不止人长的美,性格还爽快,也不知道哪一方水土,能养育出这般妙的人物,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凤西瑶冷眸斜扫,从鼻孔中哼一声,还想套话,当她傻吗? “走!”如血一般鲜艳的斗篷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凤西瑶转身绕过沈灵均,带着一群人往前走。 唐糖从树上跳下来,用凤笛戳了戳沈灵均:“你干嘛跟着他们啊?” “圣女?哪个地方的圣女?貌似来头还不小……”沈灵均盯着凤西瑶离开的地方,清丽潇洒的脸庞露出丝丝狐疑。 沈灵均也不是第一天见到或者听说圣女这个词了,某些教派啊,门派的就爱搞个圣女的位置,说是摆设也罢,或者用来蛊惑人心,反正左一个圣女,右一个圣女的,她见过不少。 可是今天这一位,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方身上那种阴暗诡谲的气息,最重要的是味道,沈灵均揉揉鼻子,一闻就知道来者不善。 “喂喂喂?”唐糖见沈灵均一个人念念叨叨的半天不理人,不甘寂寞的嚷嚷开了。 “我说……”沈灵均抬起头,眯眼:“玉婵乌石拿到了?” “小事一桩,我唐糖出马,有什么办不了的?” “是吗?”沈灵均很怀疑的上下扫视,“那你怎么办的?” “……”唐糖用凤笛戳戳下巴,再挠挠脸颊,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磕磕绊绊道:“就这样……那样……反正事情办成了呗,你管过程呢。” 沈灵均眉头轻挑,转了个身子,下巴抬了抬:“说吧,偷的还是抢的?” “切~我唐糖是这样的人嘛。” 沈灵均眸光专注,一动不动,眼神分明写着,没错, 你就是这样的人! “啊喂,沈灵均你太小看我了,人家才不跟你们中原人一样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唐糖扬起下巴,婴儿肥的脸庞因为怒气,涨成一片绯红色。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眼眸缓缓眯起来,莫非还真的她误会唐糖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唐糖紧跟着又冒出一句话。 “我用的是没头脑!” 沈灵均一巴掌盖住脑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果然! 没头脑是一种蛊,本来的名字应该是蚕心蛊,不止是蛊的形状如蚕,更是因为中蛊之后,蛊毒一瞬间侵袭心脏和脑子,像蚕一样喷洒出一条条丝状透明丝状物,紧紧的给裹住,以至于在那一颗,被种下蛊毒的人是行尸走肉的存在,恐有表体,内部更是一点点会被清空,直到死亡。 不过,若是在毒性未深入,也就是丝状物只将大脑缠住刹那,半个时辰内解毒的话,除了记忆片刻空白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副作用,简单来说,就是能让你整个人处在短暂的麻木状态,跟点了睡穴差不多就是。 “哎呀,你对我还不放心,我下的蛊绝对没有一点蛛丝马迹,神仙也察觉不了。”唐糖甩甩脑袋,眉飞色舞,那一个神采飞扬。 沈灵均揉了揉眉心,心里嘀咕一句,就是因为你才不放心! “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傻?”沈灵均终究没忍住,一个弹指重重敲在唐糖额头上。 “沈灵均,你再敲我额头,我对你不客气!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唐糖跺脚,头发都要竖起来。 沈灵均轻飘飘飞了个眼神给她,那意思,不然你试试。 第四十一章 再遇美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扁嘴,恨的牙痒痒,皱着鼻子哼了一声,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露出一丝恶劣的邪笑,嘿嘿,她是治不住沈灵均,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唐糖掐指一算,以小白的飞行能力,应该最快三天之内就能送达吧,到那会儿就有她看好戏的时候。 “玉婵乌石跟着我们两个都一起消失,你当人家灵宝匣是死的啊。”沈灵均无奈摇头,都不知道怎么说唐糖好,小妮子无法无天惯了,做事都凭的自己高兴,简直比她这个小魔女还没有章法,不讲规矩。 “死不认账呗,反正他们又没证据。” “低调,懂不懂?”她还想暗中查查灵宝匣,这惹祸精倒好,直接捅了个大篓子,这下好了,灵宝匣就算不是全员出动,也一定会加强各种防范。 唐糖从怀中摸出那块剔透晶莹,透着淡淡药香味的石头,往空中抛着玩,边说道:“那我还回去?” 沈灵均探手一抓,就从唐糖那边把玉婵乌石给捞走了,两只握着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塞怀里,没收! “……”唐糖眨巴眨巴眼睛,又被拿走了,刚才还义正言辞的谁来着? “算了,事已至此,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沈灵均摆摆手,转个身悠哉悠哉的往前走,顺便招呼唐糖跟上。 唐糖满脸黑线的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半晌才从胸腔里憋出几个字:“虚伪的中原人!” 暗夜无光,红纱猎猎,袍角扬起柔和的弧度,行走在无边夜色中的女子清然醒目,绝世独立。 后面几步外,一团青色混合在黑色里突然蹦跶出来,少女独特的娇俏语音在夜风下传送的远远传开。 行不多时,忽而,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淡然的眉目微拧,清澈似水的黑眸滑过一抹异样。 “干嘛?”唐糖走到沈灵均旁边,小青不知何时趴在她肩头,伸长着脑袋左右晃了晃,吐出火红色的蛇信。 “有打斗声。”沈灵均黑眸半眯,眸光如炬,抬头看向某个地方。 唐糖倏然眼睛发亮,拿手臂撞了撞沈灵均的:“去看热闹哇!” 沈灵均只迟疑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做了决断:“我去看看,你回客栈。” “表要!” 沈灵均伸出右手,放在半空中挥了挥,凉凉道:“你想睡在这里吗?” 唐糖双手抱臂,哼,威胁什么的,她才不怕! 沈灵均双指并拢,指尖似乎凝结了一团火光,唰的指向唐糖,连这片空气都灼热起来。 “我回去!”关键时刻,唐糖不甘的喊道。 没办法,沈灵均的点穴手法太变态了不说,还快,根本没有她躲闪的余地! 啊啊啊—— 唐糖内心在狂嚎,还是实力问题啊! 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她回去好好修炼,一定要打败沈灵均,到时候看她怎么蹂躏回来。 一想到那个场面,唐糖都忍不住双手叉腰冲着天空大笑三声! “嗯……”沈灵均弯了弯手指头,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忽而,神情一变,惊道:“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唐糖口中问着,马上转头,人都跟着扑了过去,眨眼间,已经在数丈开外。 不过,等唐糖飞了一会儿之后,还是风平浪静,除了偶尔的虫鸣和蟋蟀叫外,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惊变了。 “诶,沈灵均,没……”唐糖僵在原地,吐出嘴里的最后两个字:“……人啊。” 眨眨眼,再眨眨眼,跺脚,她又给沈灵均给耍了! 此刻,沈灵均已经在另一个方位的数里地之外,嘴角挑起浅浅弧度,黑眸中异样的神采比夏日的荷花还明艳。 她太了解唐糖的性格了,绝不是听话的主,而且沈灵均更加拿捏的精准,知道唐糖是一个哪里越乱就越喜欢凑热闹的性格,而且是行动派。 所以,悲剧的唐糖被沈灵均算计了个彻底,连她不问缘由,人先扑过去瞧瞧的心态都掌握的十足十。 当单蠢小白兔遇到千年狐狸,能不悲剧吗? 城北荒僻之地,有一片竹林。 夜风扶林,引得竹叶激昂,飒飒作响。 粗有手臂大小,细有两指余宽,节节分明,傲骨天生,随风摇摆,但从不折腰。 只是,这个地方显然是没有经过细心打理,纵横交错,遍布满地,从里面一直往外延伸,差点把唯一的小道都给堵塞了,密集的竹林,就是白天都将阳光盖的丝毫不透,更别提如此黑夜。 探头往里看,伸手不见五指,摸不着东西。 正是春笋怒放的时候,尖尖的角从泥土里冒出头,横七竖八,到处都有。露水天降,落在密密麻麻的笋尖上,氤氲出清爽湿润的泥土芬芳味道。 ‘咔嚓~’寂静的夜里,轻微的响动被放大无数倍,仿佛踏在冰湖,崩开一丝裂缝,足够引起人的心颤惊慌。 “谁!”伴随着呵斥声,唰唰两道剑光,在墨黑中尤外亮眼。 风动云卷,蓝衣振飞而起,手中长剑刺破长空,带着森寒的戾气。 “这不太好吧。”浅淡的口吻,带着漫不经心的懒散,语音中还夹杂着微不可见的轻笑。 随着声音一起出来的是翩扬的红衣,就是在泼墨一般的夜色中,也那么明艳,不容忽视,飘忽而来,如搅动满池墨水,张扬轻狂,又融洽和谐。 ‘铿~’兵器砸在什么东西上,发出撞击声。 “什么人?”冷硬的女声,来自站在竹林暗影下的蓝衣女子。 “路过。”红衣落下,墨发微动,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容,清华如画,眉目中英姿焕发。 “少废话,不想死的就老实交代。”蓝衣女子冷嗤一声,显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 “啧,这倒是有意思了,这竹林也没刻着你的名字,怎么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了?”沈灵均稳稳当当的立在竹子顶端,双手背负而立,拇指隔着白色绸布摩挲着大夏龙雀刀柄的血红色宝石,口带笑眯眯的说道。 “你!”诚然,对方没想到会遇到这么胡搅蛮缠的对手。 “姑娘家的,别动不动就生气,肝火这么旺,回去多喝几壶菊花茶呀。”说完后,沈灵均不疾不徐,不紧不慢的又添上那么一句,“否则容易长皱纹,老得快。” “哼!我现在就给你喝一壶!”蓝衣女子冷面染霜,双眸射出两道比火还烈的光芒,又瞬间转变为冷厉如冰刀。 剑柄一转,脚踩着竹叶凌空跃起,剑气如虹,卷起无数落叶,携裹着强劲的风势直刺向沈灵均。 沈灵均悄然安立,眼看着那剑就要刺过来,却没有动一下的意思,面带浅笑,清泉洗涤过一般的黑眸亮的出奇,满是淡定安然。 “月落,退下。”优雅柔和的嗓音,像是三月的春风吹过湖面,又仿佛环佩轻轻碰撞,光是听着,就给人异常安宁平和的感觉。 蓝衣女子与沈灵均一个照面,前者眉宇紧皱,眸中闪过一抹疑愕,面带愤色,无比不甘愿的一个旋身,收了剑势。后者微微一笑,仿佛早就预料之中一般,淡定如初。 一抹水蓝色在暗影中微微晃动,就像是清晨蓝色海洋的波纹,荡漾出迷人心魂的浅浅余韵。颀长身影立在竹上,墨发飞飞扬扬,衣角在风中盘旋打转,仿似绽放出一朵朵娇艳多姿的蓝色妖姬。 新月已退,更深的墨色中,星辰洒满天空,点缀出淡淡浅银色。 男人的脸庞沉静淡泊,全身仿佛披着月华,与辰星的几点光亮交相辉映,泛出柔和莹白,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他身上,天地都黯然失色。 “又见面了。”优雅低沉的嗓音,带着吟唱般的柔美,唇边带笑,面目平和。 “是啊,挺巧的。”沈灵均眉梢上挑,眼底一抹疑虑划过,只笑笑。 “这片凤尾竹长的不错,可惜疏于管理。”男人清雅的声音婉转而出,如环佩相击,赏心悦耳。 沈灵均摸摸鼻子,眼角微不可见的轻抖,差点没忍住伸手在对方面前挥两挥,到底真瞎假瞎啊? 对,眼前风华万千,清华贵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客栈见过一面的陈子恭。 “嗯,竹叶秀雅,风韵潇洒。”虽然心里那么想,嘴上也没停,顺口胡诌道:“趁着月黑风高……啊呸,是明月高照,本姑娘来赏赏景。” 说完,挑挑眉,不动声色的还回去:“你呢,不会也这么巧吧?” 月落寒着一张脸,听到沈灵均的话不屑的撇嘴,赏景?说这个鬼话,当她们家公子傻啊。 陈子恭闻言,轻不可见的笑了一声,毫无波动的黑眸深邃如浩渺星空,不见一点波澜,温雅的面庞浮起浅笑,话语道:“姑娘是欺负我一个瞎子吗。” “呃……” “今日三月初三,以现在的时辰来说,新月早已落于天际,何来明月高照一说。” 沈灵均:“……” “哈哈,开个玩笑嘛。”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挠挠脸,没有一点被戳穿的尴尬,摊手道:“有没有月亮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态,公子你觉得呢?” 第四十二章 人淡如竹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陈子恭眉梢微低,一缕发丝自额前落下,随着风动轻轻拍打他的脸庞,他周身气息沉敛,安稳平和,给人一种君子如玉,人淡如竹的美好。 “姑娘心性玲珑,大智大慧。” 沈灵均握拳干咳一声:“还好还好。” 红衣翩闪,如一团火焰在竹林上头涌动,片刻后,已经换了位置。 陈子恭稍稍偏头,眉眼带着淡笑:“明月不在,清茶已候,不知姑娘可有空?” 女子红色衣角被风吹的胡乱鼓动,清灵的脸庞半面沉在黑暗中,掩不住眉间神采飞扬,她眉梢上挑,轻笑道:“茶不够味,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成片竹林占据荒僻之地,密集的积堆在一起,大晚上的,远远看去,就是乌压压的黑色,站在下方,犹如覆盖了整片天空。 然而,谁也不知道,在看着杂乱无章,无迹可寻的竹林最深处,一间草庐悄然而落。 四方柱子撑起,巨伞一般的顶全部都是一根根削成条状的竹子构建而成,八角攒尖式,每角悬挂一风铃,每当清风徐来,便叮当作响。 庐内一方石桌,有袅袅茶香飘溢而出,周围竹影环绕,在红色灯笼的光照下,摇曳出千姿百态。 “说句实话啊。”沈灵均四处看了眼,收回远目,拍了拍身边的凉亭柱子,很直接的说道:“白天或许还有些风雅,晚上简直就是个鬼地方。” 这乌黑的夜色里,风卷云动,竹子被吹的摇来晃去,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发出唰唰唰的作响声,本就不甚明亮的星空更是遮了个严严实实,暗影交错,仿佛无数狰狞的野鬼,做出张牙舞爪的疯狂扑食状。 也就是沈灵均,换了个胆子小一点的,别说坐着喝茶了,吓都被吓走半条命先。 “清净。”陈子恭缓缓伸手,拾起一盏白玉茶杯,提着茶壶斟满后推到对面,面带微笑,淡淡道:“对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什么都是一样的。” 沈灵均噎了一口气,耸耸肩,好吧,她总是忘了眼前这个人是个瞎子。 转身坐下,端起倒好的茶浅饮一口,咂咂舌,眸露意外:“甜的?” 水蓝色衣袖拂过桌面,陈子恭修长如玉的手指优雅端起面前的一盏清茶,温润俊美的脸庞始终带着浅浅笑意:“花茶,在下觉得姑娘应该会喜欢。” 沈灵均多喝了几口点点头,心里嘀咕一句,这个陈子恭倒是还挺细心,应该是注意到之前自己在客栈里尽点甜食的缘故。 茶杯微转,心中倒是替陈子恭叹了口气,若不是瞎子,这样的性格,如此细心周到,又温柔体贴,还风度翩翩,一定会有一大票女子疯狂倒贴。 随即挑眉,不过就算这样,估计也还是会有妹纸们前赴后继也不定,毕竟除了眼睛这点硬伤,其他条件都非常优秀,说是万中无一也不为过。 “陈公子……”沈灵均单手握着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不再迂回婉转,直言问道:“我记得你说来寻人的?” 陈子恭低头饮茶,嘴唇靠在茶杯之前,闻言点头,动作未停,单单握杯喝茶的举动,在他做出来行云流水般流畅优雅。 “找到了没有?” 陈子恭抬头正身,茶水在杯中微晃,泛出一点涟漪,很快又回归平静。 “目前还未有结果。” “哦?我帮你啊。”沈灵均笑眯眯的看过去。 陈子恭如玉的脸庞浮起一丝淡笑:“多谢姑娘这份心意,不过……” 笑容虚化,如烟波浩渺,又像是笼着一层白纱,飘忽不定,漆黑空洞的眼睛如死水一般平静,停顿片刻,接着又道:“有些事有些人并非寻找便有结果,有缘即来,不可强求。” 沈灵均抖了抖眼皮子,她怎么有种错觉,眼前的陈子恭替换成了她爹,或者剑圣,亦或者李淳风,反正就是那些个总是说话说一半,故作高深的老古董。 同时有点无语,心说,说找人的也是你,说求缘的还是你,感情你是闲的呢。 “咳~”沈灵均喝口茶润润嗓子,把那些腹诽的话语咽下去,然后才开口道:“你找的人没找到,不过,有些人倒是主动送上门了吧?” 陈子恭抬起头,黯淡的眸正对前方,卷长纤密的睫毛有烛光照着,投下长长一圈暗影,他温和俊美的脸庞并没有因为沈灵均的话出现任何惊讶错愕,静雅如青莲,全身透出叫人心神安宁的气息。 “原来姑娘不是来赏景的。”温柔嗓音如雨敲青瓷,嘴角含着清然笑意。 “那我不就成了神经病了。”谁会真的在乌漆嘛黑的日子来这种鬼地方赏景,脑子坏掉了嘛。 “呵呵~”薄唇溢出几许低笑,这一笑,似青莲瞬间开放,又如浮云掠过终现月明,照亮了整片天地。 “谁啊?”沈灵均单手支额,空闲的指头敲击桌面,“你有仇人?” “是遇到一些麻烦。”陈子恭淡应一声,低头喝茶。 沈灵均咬了咬唇,黑眸有光跃动,这是不愿意多说了? 离他们一丈开外,月落拧着眉头,脸上写着不满:“公子干什么理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怀好意。” “我觉得……”霜满黑眸沉沉,注视着不远处那抹鲜艳明丽的红影,神色中现出一抹疑虑:“她不简单。” “我看她就是有什么目的,故意接近公子,直接把她杀了干净。” 霜满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月落:“你认为你能杀得了她?” 不久前她们两个才在这位红衣女子的同伴面前吃尽了亏,况且公子也说过,此人功夫很高,兴许比她们想象中还高。 本来霜满就算信任公子的话,也并没觉得如何,毕竟沈灵均的年龄摆在那里,再高能高到哪里去呢。 而那位青衣女子都是靠了奇奇怪怪的笛子和一堆乱七八糟的虫子之类,若纯论武功打斗的话,还不一定谁胜谁负呢。 说白了,就是不相信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子身怀绝技,有出神入化之功夫! 但是,就在刚刚,月落和沈灵均一个照面对招那一下,以霜满对月落的了解,她很清楚月落是用了全力的一记杀招,完全没有留底。 可沈灵均没有任何动作,轻飘飘的就化解了不说,甚至她以她的眼力,根本没看清是如何出的手! 功夫比自己高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摸不清敌人的路数,就已经惨败,那说明,差的不是一点两点,而是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这是多么令人沮丧的认知,可事实就是如此,霜满不得不接受。 “这……”月落揪着一片竹叶猛然一扯,怒气冲冲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 霜满皱眉:“月落,没有公子的话,不要轻举妄动。” 月落下意识的想反驳,但是话到口中,硬生生咽了下去,扭头冷着声道:“知道了。” 清风徐徐,竹叶颤动,几片零落飞下,落在草庐里面,跳跃到男子水蓝色的衣袍之上。 陈子恭优雅修长的手指探出,一片竹叶捻在两指中间,慢慢垂下,轻悠的放置地面,水蓝色衣袖微动,如波动的蓝色水浪。 “你对常州城很熟啊。”沈灵均看着陈子恭放下落叶,复又伸手摸索着的握在茶壶上,给两人各自添上茶水,动作虽缓,但是明确精准,如果不是他的眼睛毫无波澜,真的无法相信他居然是看不见的。 “算不得熟,来了不过三四日而已。” “嗯?”茶水徐徐注入杯中,水汽氤氲在眼前,隔着薄薄的雾气,沈灵均注视陈子恭的神情,尾音拉长放缓,慢悠悠道:“城西百谷街荒凉偏僻,本地人也鲜少光顾,不过,我倒是听说几十年前这里原也盖着园林庭院。” 沈灵均自然不信,若是常州城最大的酒楼客栈也就罢了,可这种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你一个外地人就熟门熟路的摸过来了?再说大半夜的,你莫名其妙躲在这里,更说不过去吧。 陈子恭清雅如玉的脸庞带着淡淡笑容,掌握白玉骨瓷杯,举止优雅贵气,闻言,静声柔语道:“沈姑娘不必误会,在下只是寻个清净之地,偶然路径,其他的,确实不清楚。” 沈灵均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灵秀的黑眸眨了一下:“真巧。” 陈子恭端着茶杯送到唇边,动作微顿,晚风吹的墨发飞扬,水蓝色衣角前后摆动,荡漾出层层涟漪,一个呼吸的停顿时间后,低头抿一口茶,嘴角溢出可忽略不计的轻叹。 “有些事情,不方便告知,还请姑娘见谅。”陈子恭抬起头,神情淡淡,带着君子的谦和有礼,“不过在下可以很明确的告知姑娘,我遇到的麻烦与常州城无关,跟不会牵扯到姑娘想要做的事。” 沈灵均黑眸半眯,眼眸中闪过一抹异样,又作若无其事般轻笑一声:“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有关无关。” 陈子恭放下茶杯,玉一样白皙温润的手指在桌子上摸索着触到一样东西,握在掌心中,另一只手翻转,从衣袖中送出一把短剑,他拇指轻叩,短剑离鞘,低头开始雕刻起来,专注的神情,差点让沈灵均怀疑他是不是忽略了自己的存在。 第四十三章 胜比瑶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竹叶沙沙,男人沉敛眉目,俊雅的侧面在阴影笼罩下,刻画出优美柔和的弧度,烛火微弱,给他水蓝色的衣袍笼上一层光泽,竟然比星辰更加明亮,身披光华,美好如斯。 在沈灵均挤眉弄眼,考虑怎么继续话题时,陈子恭优雅温润的嗓音如春风般轻轻絮说道:“因为我知道姑娘是谁。” 沈灵均眼皮一跳,支着下巴的指尖戳着嘴角打圈圈,纯黑清澈的眼珠子往下一扫,继而笑嘻嘻道:“我姓沈嘛,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 陈子恭边雕刻边说话,表情始终平和淡雅,声音如美酒醇厚,语调悠扬,不疾不徐,最让人舒适的那种。 “姓沈的很多,但是名扬江湖的大理寺卿只有一位。” 沈灵均砸了砸嘴巴,得了,人家早看出自己身份了。 “唉,如果你是瞎子,那全天下的人才真的都瞎了。”沈灵均摊摊手,口气三分无奈,七分玩笑,也没有太过意外。 眸中兴味更浓,越发觉得这个陈子恭不是位简单人物。现在还不清楚他来常州城的目的,不知道与《天下归元》有没有什么关系,莫非他就是背后的主谋? 沈灵均暗自摇头,不像是,说不出具体的,就觉得陈子恭这样的人物,绝不是躲在背后的阴险小人。 “我是否可以当作是大人对在下的夸奖。”陈子恭抬起头,对着沈灵均一笑,如三月春风吹过碧湖,叫人身心宜悦。 “得,别埋汰我,这声大人喊的我浑身不得劲。” 沈灵均摆摆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草庐之外,只见周围密集的竹子挡住一片天空,只有草庐中间留下一点点空隙,能看见漆黑的夜幕中,银河拉出长长一条,星辰凌乱点缀,一闪一闪的跃动。 陈子恭还在雕刻,一刀一划,认真专注,好像已经融入他的骨血,已习惯自然。 “陈子恭……”沈灵均默念一声,这个名字恐怕也不是他的真名,转头挑眉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沈灵均虽然也想到了唐糖曾经在客栈应该是喊过自己的名字,可是天下叫沈灵均的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怎么就认定了就是她呢? “直觉。”陈子恭抬起头,嘴带微笑,面容安详静谧,似有光华流转。 沈灵均双手背到身后,合掌握着大夏龙雀晃了晃,歪头道:“这个回答……连我都想夸你机智。” 屁的直觉,她要是相信,那不是傻,是智障! 陈子恭双眸平视,明明看不见,但是眼眸黝黑深邃,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内藏浩大苍穹,辽阔无边。 他温润如玉的面上神情缥缈如仙,雪白的眉间,隐约浮起一层光辉,是一种叫人虔诚膜拜的圣洁。 “你不信。”陈子恭缓而摇头淡笑,只道:“在下说的是实话。” 沈灵均抖了抖眉角,心里默默加一句,坏人脸上也不会写我是混蛋啊。 “略过这个。”沈灵均指尖轻叩剑柄,身子靠在草庐亭柱上,懒洋洋道:“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吗?” 陈子恭放下手中短剑,手指抹开玉石上面的碎屑,听到问话,没有片刻迟疑,回道:“我来寻人,其他的抱歉,是我的私事。” 沈灵均黑眸微动,又问道:“你有没有听过《天下归元》?” “自然,如今来常州城九成的江湖人,怕都是因此而来。”陈子恭指腹摩挲着手中玉石,清清柔柔的嗓音如环佩相击。 “你呢?” “我?”陈子恭笑着摇头:“天下第一,称霸江湖,也许是很多人的梦想,但绝对不是我。” 沈灵均脖子往后仰,头靠在柱子上,如猫瞳般幽亮的黑眸少了促狭,多了几分认真,嘴角上翘,笑着道:“这么说,你对此不感兴趣。” “若是见识一下至尊至宝的秘笈,也无妨。” 沈灵均嘴角忍不住抽搐,说到底还不是有这个想法。 “对了,说起这个……”陈子恭手腕一翻,玉石握在掌心,衣袍浮动,水蓝色的光晕晃出一圈圈涟漪,轻稳的波动中,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沈灵均身前几步。 “我刚才说常州城有九成的江湖人是为了《天下归元》而来。” “嗯,你是这么说的。”沈灵均点点头。 “还有一成的人,我倒是有点看不透。” “这话怎么说?”沈灵均正了正身子,站的直了一些,“莫非这个常州城还有别的宝贝不成?” “是不是宝贝我不清楚,不过我认为,或许沈大人会有点兴趣。” 沈灵均放开双手,转而环胸在前,下巴朝陈子恭那边抬了抬:“说来听听。” 陈子恭沉默一下,空着的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伸到沈灵均面前时,五指分开,掌心朝上,一样东西静静躺在中间。 纯金色的令牌,中心溶出三个大字,低调中又隐隐透着一股奢靡浮华。 “神仙会?”沈灵均这次是真的被愣了一下,她口中惊讶出声后,才接过陈子恭手中的令牌,“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大人可知道神仙会是什么?” 沈灵均摆手:“叫我名字就可以。”又斟酌两下,道:“名字听过,但是不太清楚。” 按着周韶卿此前分析,哪些突然一夜之间散尽家财又自杀的人,很有可能和这个神仙会有关,但是苦于摸不到神仙会一点点边,她还想着怎么查呢,这线索就自动送上门了? 说起来,沈灵均也是这几年养成的一种办案习惯,那就是对什么都存疑的态度,比如坏人和好人可不会只凭这张脸,再比如无事献殷勤者必定背后有阴谋,再比如事出反常必有妖…… 反正言而总之,这个陈子恭越来越可疑! 万千思绪在脑中过一遍,其实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沈灵均手指头一勾,璎珞挂在食指上,令牌朝下悬空荡来荡去。 “你哪儿来的?” “人家送的。” “送你的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否常州人,家住哪里?你们两个什么关系?还有这个神仙会是什么来头,做什么的?” 陈子恭绯红似桃瓣的嘴唇微张,一瞬间哑声,被沈灵均一连串疑问给闹的不知道从何开始回答,有些哭笑不得。 “咳……”沈灵均挠了挠眉心:“你把知道的都说说吧。” 她现在急于了解这个劳什子的神仙会,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虽然不肯定陈子恭说的话几分真假,但是也好过于瞎子摸象。 “沈大……灵儿姑娘果然不愧是破案高手,在下大概有些明白了。” 灵儿姑娘?沈灵均咧了咧嘴角,对陈子恭的自来熟有一刻的无言,不过也没多想,刚想问他都明白什么了,陈子恭后面的话就打断了她的思路。 “神仙会具体是什么样的存在,其实我并不清楚,但是拿给我请帖的那位长辈,五天前突然自缢身亡,并且一夜间家财尽败,家破人亡。” “名字。” “万庆山。” “梧桐巷兰字坊的万庆山?” 陈子恭俊眉微蹙,表情有几分凝重:“灵儿姑娘怎么知道?”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多余,哑然而笑道:“果然你也有此怀疑。” 周韶卿给过沈灵均一份所有死者的名单,沈灵均虽没有苏幕遮和叶清芷那种变态的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在她的领域记几个人名地址还是没那么困难的。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万庆山的死跟这块令牌有关系?”沈灵均不答反问。 “不瞒你说,万庆山与我父辈有些交情,这次来常州城我也曾经去拜访过,也是那个时候他给我的此令牌。” 陈子恭面朝竹海,眉目沉静,广袖水袍招扬,语音如春风般和煦:“当时万庆山显得很激动,给我一种得此令牌是莫大荣幸的感觉,原本另一块是要送给他一位好友,正好见我去了,便给了我。 我顺口问了两句,显然万庆山并不清楚神仙会具体是个什么地方,只告诉我,根据其他进去过的人回忆,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沈灵均用一根食指拨开脸颊上乱飘的发丝,歪着头,黑眸莹莹转亮:“怎么说?” 陈子恭薄唇启合,慢慢吐出几个字:“胜比瑶池。” “胜比瑶池?”一片竹叶从沈灵均的脚背落在地上,她用脚尖点着竹叶,口中咀嚼半晌,抬眸道:“是说自比西王母的瑶池盛会,还更胜一筹?” “看起来是的。” “倒是有点意思,难怪叫神仙会,一群神仙聚会嬉闹之地?”沈灵均轻笑一声,脸庞带着几分戏谑:“只不过神仙是没当成,反而去地府赶了个早。” “有了令牌还不止,必须要有特定的接引人,方能进入神仙会,所以……”陈子恭摇摇头,轻叹道:“后来万家出事后,我曾经想过去神仙会看看,但是不清楚之前与万庆山的联络人是谁,也就投门无法。” “你拿了令牌之后没有去?” “嗯。”陈子恭水蓝色的衣袖轻摆,单手背负身后,身子挺直如松竹翠柏,“我不喜人多热闹,虽受了万庆山的好意,不过未曾有此好奇心。” “可惜了……”沈灵均啧啧两声。 第四十四章 你不一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陈子恭微颔首:“如果我同他前去,说不定就能搞清楚事情真相,他也可能避过此难也不定。” “哎呀陈兄啊,你说这么一个堪比神仙聚会的机遇就给你错过了,西王母是绝对没有,但是止不住也许有一群小仙女呢,再来两段风流韵事,古今绝唱啊。” 陈子恭才明白沈灵均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如冰玉一般的脸庞浮起一层淡淡粉色,暗色下瞧不大清楚,摇头笑了笑,道:“美人难求,仙子更不容凡人觊觎,在下可无福消受。” “你现在把这块令牌给我,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查吧?”沈灵均吊着令牌的手指头转着圈的甩,纯金令牌跟着打转,金色光华借着烛火将她的手腕覆上一层金纱。 “在下早就听闻洛阳有一位大理寺卿沈大人,虽为女子身,行侠仗义不输男儿,智勇双全天下闻名,不管什么离奇案件总是在她手中轻而易举的解决……”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望天,一般这种吹捧的话后面,总是会给挖个坑,你若是不注意,一不小心就埋坑里了。 几句之后,陈子恭转回正题:“我还会在常州城留几天,灵儿姑娘若是办案过程中有需要配合的地方,在下绝不言辞。” “打住!”沈灵均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好笑道:“常州府的案件,还不归我管,你拿着令牌去找常州知府吧。” 私下答应周韶卿是一回事,可是这个陈子恭莫名其妙找上门,沈灵均自然是要生出些提防和戒心的。 陈子恭怫然一笑,如百花瞬开:“位高出众者,责任愈大,在下相信灵儿姑娘。” “每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你都这么信任?”沈灵均放下手,右手握着大夏龙雀,左手自然垂放腰侧,嘴角上翘,面带似笑非笑。 “不,你不一样。”陈子恭玉面缓缓,温雅而笑言:“有些人天生值得别人的信任。” 沈灵均笑笑:“我都不得不承认,你恭维人真的很用心,连我都差点被你说动了。” 说罢,沈灵均往后跳坐在草庐外围栏杆上面,右手抬起,大夏龙雀竖立在上,淡淡道:“不过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见陈子恭欲说话,沈灵均摆了个手势:“你听我说完。” “灵儿姑娘请说。”陈子恭下巴微点,一副侧耳聆听状。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知,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的确对神仙会有些感兴趣,也仅此而已,至于万庆山的死是不是真的和神仙会有关,你没有证据,我也不关心。 这里是常州城,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手还伸不了那么长,也无暇顾及,此回过来常州城呢,受故人所托带点东西来,顺便逛一逛,所以我不想惹一些麻烦事。 最后,我很愿意结交你一个朋友,没事的话,去赏赏桃花,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沁春园的花开的很不错,听说活动也不少,年轻人,活力点嘛,别成天死气沉沉的。” 大家一群人里面,苏幕遮天生冷清,就像他练的功夫一般不近人情,性子比冰还凉;叶清芷是因为身体问题养成的疏离冷漠,但内心柔软比谁都善良;赵祁不管内外,同样的粗狂霸气,性格也是说一不二的果敢刚毅;沈长风温和有礼,养的仙风道骨,君子翩翩;唐糖腹黑爱耍小聪明,息怒皆形于色…… 唯有沈灵均,天天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逢人就笑,好似和谁都亲近,其实不然,她在归山魔堆里长大,比谁都更油滑世故,会做人,对谁都客气亲切,但都浮于表面。 真正能走近她心中的就那么几个人,而一旦用心,她也会回报相同的真诚,所谓的生死好友,性命之交。 陈子恭显然还不会受到沈灵均倾心相待的地步,她说这些话,一是暗示陈子恭不要把不该有的念头打到她的头上,大小姐她也不是什么破烂事都管的人,这个事没门;二来她又认为陈子恭值得结交,暂且留有余地,不把话说死了,他日好相见。 “灵儿姑娘说的话在下明白了。”陈子恭温润如玉的脸庞染着淡淡笑意,从容淡静,好似清风月白,“令牌留给你做个纪念,我过几天大概就要离开常州城了。” “你不理会万庆山的事了?”沈灵均颇为讶然,这个人怎么比唐糖还多变。 陈子恭听出沈灵均口气中带着的一点点凉意,笑了笑,四两拨千斤道:“姑娘刚才不是也说了万庆山的死不一定和神仙会有关,相识一场,奔波忙活过,也算还了他一茶之礼。” 沈灵均了然的点点头,看起来陈子恭和那个万庆山并不太熟,只是因为一些交情来常州城的时候拜访了一番,再多的感情就没有了,见到人家出事,帮着跑跑腿查探查探,虽然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也算是仁至义尽。 想到这里,沈灵均眉梢一跳,气笑道:“好你个陈子恭,算盘打的不错,自己不想管准备跑路了,扔给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陈子恭一愣,随后摇头失笑,这个形容词真是……叫他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我先走了。”沈灵均手掌拍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斜眼瞟了一圈:“你不是打算在这里过夜吧?” 不知道陈子恭什么爱好,大半夜的客栈酒楼不住,待在这种黑漆漆,阴森森的竹林里。 “我要是没记错,这里死过不少人。”沈灵均眯起眼睛,声音阴恻恻的道:“说不定会闹鬼哦。” “我还以为你不相信鬼神之说。” “信也无妨。” 陈子恭神态沉静,面容温雅,淡笑道:“这里清净。”还是这句话,从他柔软的语调中说出来,好像现在身在的不是鬼影森森的荒僻野外,而是阳光下,春花烂漫的园林里。 “行吧,走了。”沈灵均弯唇一笑,转身朝外走。 沈灵均确信陈子恭有很多秘密,比如刚才她看到的异动,若是没看错,那一群找陈子恭麻烦的人神出鬼没,行事诡秘,不知道是何来头,但一定不普通。 可惜她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退的干干净净,竹林黑暗无底,并不能很好的辨别打斗痕迹,心中有了计较,等天亮再来一次。 不过令她更好奇的是陈子恭本人,能不动声色,在一夕间就尽数打退来犯者,看起来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厉害一些。 另一方面,沈灵均与陈子恭经过一番谈话,她暂且认为他和常州城发生的事情无关,不过,小心谨慎且多疑如沈灵均,也只是暂且相信而已。 既然再问不出更多的,她还是选择回客栈,和周公约会。 “等一下。”沈灵均刚迈出去一步,身后陈子恭如沐春风的嗓音轻唤道。 沈灵均轻巧的旋身,笑道:“怎么,别是留我过夜,我可不是舍命陪君子的人。” “这个给你。”水蓝色衣摆轻晃,如走在水中,荡出一个个蓝色花纹,萤光波动,披了一身风华。 “什么?”沈灵均从陈子恭手中接过东西,掌心传来舒适的温润感。 昏暗的光线下,就见一块白色玉石握在掌心,拳头大小,呈椭圆形状,入手细腻有余温,背面光滑如冰湖,正面线条流畅,绘有一副人像,女子巧笑倩兮,眉目盼兮,笔法简单,却意外的生动形象。 “这个……”沈灵均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了。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希望灵儿你不会嫌弃。”晚风吹动,陈子恭背风而立,宽大的水蓝色衣袍被吹的鼓鼓的,整个人像是站在云端,令人产生种飘飘似仙的错觉。 玉石沈灵均是认得出来的,就是从刚才到后来陈子恭一直握在手上的,用短刀抠抠划划的那块,她之前瞟过几眼,大概知道他是在雕刻,但并未看清具体的。 没想到,陈子恭雕刻的居然是人像,沈灵均咋舌,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双眼失明的人,还能将一个人像雕的如此栩栩如生。 太过震惊,以至于都没留意到陈子恭连称呼都在不经意间改变了。 玉石上的小人头发飞扬,衣衫随风而起,说不出的风姿绝然,出尘脱俗,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笑容明媚,连神情中透出的清傲自信都描绘精细。 沈灵均反复看了两眼,忽而觉得莫名有点点熟悉感,感觉好像认识这个女子一般,在凑近了看,秀眉不禁一挑。 “你好像没雕完?” 但见玉石之上,其他部分都接近完美,只有眼睛部位只画了个轮廓,并没有灵活有神的眼珠。 陈子恭站在沈灵均对面,沉静至极的脸庞有一抹失落一闪而逝,快的沈灵均以为看错了,他转身,踩着缓慢的步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端起未饮尽的茶,放到唇边,才开口:“在下根据自己心中所想雕刻,唯有眼睛部分不敢胡乱落印,怕毁了这一件成品。” 茶杯挡去陈子恭半张脸,沈灵均并不能看得清楚陈子恭的神情,只是听这个话的意思…… 第四十五章 出大事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不由得意外,手指朝里弯,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不要告诉,你这个雕的是我吧?” 陈子恭端着茶杯的手停在鼻尖几寸前,抬头‘望’向沈灵均,清雅淡笑:“不知可有几分相像。” 沈灵均手掌一握,笑道:“我越来越怀疑你是装瞎的。” 陈子恭从怀中摸出另外一块玉石,指腹摩挲,感受着玉石带给他的熟悉感以及亲切感,笑了笑:“相识即是缘分,就当做我送你的见面礼。”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沈灵均不是矫情的人,当下收了东西,又眨了眨狡黠的眸子:“我可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你不介意吧?” 有时候人和人只见的交往不在时间长短,在于合不合眼缘,就目前来看,沈灵均对陈子恭还是挺有些好感的,这个人干净斯文,跟他交谈会令心神都宁静下来。 当然,若是换做别的礼物,沈灵均还会多想,怀疑对方居心何在,这样的一块雕有人像的玉石说不值钱,又比表面价值更有价值,看得出陈子恭是真心相交,沈灵均也不会拂了对方的意。 陈子恭轻笑一声,摇头道:“茫茫人海能认识一场,是我的荣幸,希望有缘下次再见。” 沈灵均秀眉一蹙:“你要离开常州了?” 刚才陈子恭是提起说过几天离开的话,以为他随便说说,没想到是真的。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陈子恭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茶杯,骨节分明,他空洞无神的眼眸转向无尽苍穹,低低叹了口气:“她已经离开了。” 沈灵均黑眸中掠过疑惑,人都没找到,怎么确定对方就在常州城,并且现在离开了? 不过沈灵均虽然有好奇心,但还没有唐糖那么过剩的地步,特别是人家的隐私,她并不喜欢刨根问底。 视线所在处,男子一人独坐草庐中,清华贵气于一身,世间难得一人与之相比,他便是浊世的翩翩佳公子,不染纤尘,遗世而独立。 只是,沈灵均却看出了男人神情中淡淡的哀愁,以及若有似无的落寞。 一个寂寞的人,沈灵均摇着头在心里下了个定义。 “苍天不负有心人,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找到那个人的。”不善安慰的沈灵均在见到男人周身笼罩的孤寂忧伤时,忍不住出言说了一句。 “嗯,多谢。”陈子恭扬起嘴角回以浅笑,温润的脸庞给人一种春风般的和煦舒适。 走之前,沈灵均琢磨了一下,稍稍松口道:“我确实对那个神仙会有兴趣,如果顺路的话,帮你看看万庆山的死是不是真与之有关。” 陈子恭并没有多少表情,依旧是君子如玉般的温润儒雅:“好。” 他没有说太多,如果传闻属实,他相信这件事迟早有一天会在眼前的女子手中真相大白,而他也有预感,离那一天不远了。 沈灵均回到客栈,唐糖噘着嘴强烈表达她的不满,显而易见,某人直接给无视掉,关门睡觉。 本来周韶卿是让沈灵均住在知府衙门的,换了平日按着沈灵均不喜欢麻烦的性格,一切吃喝用度不用自己操心当然最好不过。 但是她现在觉得这个小小的常州城还真藏着不少秘密,越发觉得有意思,决定暗中查探也方便些,就和唐糖两人在常州城找了一家不大不小,还算是干净的客栈入住下来。 最近每个客栈生意都异常火爆,本来跑了几个地方,人都告诉她们没房了。 如此三番两次后,不止是唐糖耐心用尽,沈灵均也上火了,对着唐糖大手一挥:“想办法搞定。” 唐糖这速度也不是吹的,沈灵均就在外面茶摊上喝了半碗茶的功夫,就果断定下两间房。 沈灵均还纳闷,没看出来惹祸精办事效率挺高啊,等她走近客房,脸就黑了。 床上,桌上,地上,以及窗口还在往里一个劲爬的某些东西,彻底明白了原因。 不用猜都知道,唐糖召唤了多少爬虫类直接给人家吓走了。 “怎么样?”唐糖一脸邀功,吹着额前头发,那得意劲,基本上和赵祁对叶清芷成功献殷勤后的神态有的一拼。 沈灵均黑着脸,嘴角抽了半天,深吸一口气:“换被褥!” 这一觉,沈灵均睡的还算踏实,唯一有点不好的就是,床太硬了,脖子有点落枕。 一大早的,沈灵均揉着脖子打开窗户,她的房间靠着常州城一条街道,早起外面已经摆了不少摊位,特别是早点摊,热气蒸蒸,空气中都是勾人馋虫的香味。 慵懒的靠着窗框边上打了个哈欠,心里琢磨着隔壁小妖精应该起床了,两个人出门找点吃的,江南美食不止精致可口,样式也多,吃的就是个丰富,少而精。 饮食方面,沈灵均最有发言权了,人家四处游历,从南到北的那都是为了增加阅历,她就一个目的,吃! 如果说当年她第一次独自偷偷出归山跑出来,祸害了无数人,搅的整个江湖武林不得安宁,最后还牵扯到皇家,起初的原因只是想吃遍天下,并没有什么宏伟大目标,估计很多人听了都会吐血。 你好好的吃就成,怎么吃着吃着,差点没掀起一场武林浩劫呢? 其他人知道的话,一定抽着嘴角逼视她,比唐糖还惹祸精! 沈灵均伸手抹掉眼角因为打哈欠流出来泪水,站直了身子准备下楼,却听到了好几声大呼声,接着,原本杂而有序的街道忽然混乱起来。 探头往外一看,就听有人大喊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沈灵均眼睛一转,目光精确的落在大喊大叫的那个人身上,是个消瘦的年轻小伙子,穿着一套普通灰布衣,脸色黝黑,皮肤略粗糙。 手指头放在窗台上一敲,习惯性的审视了一番,以她目力所及,年轻小伙子手骨粗大,虽年纪不大,可是满面含着风霜,一看平日就是做些体力活的,手中一把斧头,腰间缠着几圈草藤结的麻绳,不难猜测他应该是一个樵夫。 只见他神情慌张,额头一层汗珠在滚动,说话时,手舞足蹈,有些语无伦次,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死了,都死了,挂在鼓楼上,我刚打算出门砍柴,全看见了……” 下面的人也听了个不明不白,七嘴八舌的问话: “谁死了?” “你是说官府把死刑犯挂鼓楼上,也不对啊,没听说最近处决了要犯。” “倒是把话说清楚,急死个人了!” …… “死了啊,都死了……”小伙子黝黑的脸都变青白色,胸膛因为跑动而上下起伏,重复好几遍同样的话之后,猛的一口大喘气后大腿一拍,大声叫道:“哎呀!卢家人,都死了!” “什么卢家人,哪个卢家人啊?” “得得,我们自己去看看吧。” “对,快点过去,再晚就没热闹瞧了。” …… 所谓世态炎凉,不管好事还是坏事,只要无关自身,对其他人来说也就是看一场热闹罢了。 听到卢这个姓氏,沈灵均眉头一蹙,似乎在哪里听过啊,有点耳熟。 这个时候,房门‘咯吱’一声打开,露出唐糖笑的贼兮兮的脸。 要说唐糖也就是这点好,情绪摆在脸上,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睡一觉,什么事情都没了,没心没肺的叫人不知道说什么。 “喂喂喂,沈灵均,我刚才听到一个事情。”唐糖见沈灵均起床了,嘿嘿一笑,灵活的蹿进来,一脸神秘样。 “鼓楼死了人,还姓卢。”沈灵均双手怀胸,对着唐糖一挑眉。 “你怎么知道的?”唐糖皱了皱鼻子,满脸都是一点也不好玩的表情,她刚才去楼下买包子才听说的,没道理沈灵均足不出户就一切尽在掌握中吧。 沈灵均对着窗口抬了抬下巴:“喏,外面人说的。” 唐糖哼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了顺被包子噎住的喉咙,还略带稚嫩的圆润脸庞带出几分故作的深沉,摇头甩发道:“愚蠢的中原人,被人说几句就自杀了,中原人就是脆弱,昨天看到那个小美人长的也还算不错,现在成了吊死鬼,死的太没新意了,我都懒得去看热闹……” “等一下!”沈灵均在唐糖的一堆废话里抓到了几个关键字,快速走到桌前,盯着唐糖道:“你刚才说,自杀的是谁?” 唐糖不知道沈灵均激动个什么劲,眨眨眼:“昨天桥头看到的那个姓卢的小妞呗。” “卢瑶瑶?她自杀了?” “不是……” 沈灵均坐下,端起茶喝一口。 “是他们全家人一起殉情!”唐糖跟着吐出一句。 “噗——”沈灵均一口茶勉强咽下去,疼的差点喘不上气,伸手指唐糖,又气又好笑。 不会用词能不能别乱用! 等沈灵均平复下来,倒是了解到一个信息,也就是说,刚才窗外她听到外面那群人说的姓卢一家人,原来就是昨日见到的那个卢瑶瑶。 这么说来,卢瑶瑶全家都死了! 第四十六章 人言可畏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发现尸体的鼓楼在西城门,从那里出去,有一片面积相当壮观的林子,附近的人都叫落霞林。 日出东方,自西而下,每当黄昏时候,晚霞照亮西边天空,如仙子挥舞出各色绸缎,妖娆多姿,伴随着林海滚滚,在上边看过去,美的直教人感叹造物者神奇。 落霞林里不止林木繁多,各种动物猛兽也不少,特别是深处更是生活着一些庞然大物,例如老虎,狮子,野猪群等等。 一般情况下,就是猎人都不敢深入,在外围打些兔子狍子的,最多进入到中间交界地带,再往里,就不能保证生命安全。 除了各种猛兽的威胁外,林中中央还有一层雾瘴隔着,瘴气有毒,由皮肤口鼻而渗透,轻着昏迷伤及肺腑,重者不治身亡。 因而砍柴的,采药的,或者还有偶尔去采点菌菇等野菜之类的人,也都在最外面活动。 陈扁担就是常州城里一名普通樵夫,和往常一样在天边出现第一丝鱼肚白就提着斧头出门了。 这个时候的天空蒙蒙亮,街头开始有人影攒动,馄饨摊已经开始冒热气,唤醒整条街的生机。 还是准备从城西大门口出发,陈扁担刚走到城门口,就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灌入一口冷风,忍不住哆嗦一下,抬头骂了一句老天。 也就是这么一抬头,他看到最上面的鼓楼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眯着眼仰头看了半天,越看越不对劲,连忙去找了守门的小哥。 原本守城门的两个小哥还挺不耐烦,守了一整夜,刚到轮班的时辰,准备回去睡一觉补补眠呢,你小子搞什么搞。 陈扁担一个着急,立马道:“不是啊官爷,那鼓楼里好像有有有……” “有什么有,你个陈扁担,去去去,要出城就赶紧的。” 常州城的人口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像陈扁担这样名字比较有特色,且生活完全很有规律,也就是每天早上这个时辰出门的人来说,记住他并不难。 要不是知道这小子生性老实,从来不会乱开玩笑胡闹,那两守门的小兵直接一脚踹出去了。 “哎哟,王哥你去看看吧,里面好像有人啊!还是飘着的!”陈扁担说完这句话,脸都白了。 “飘的人?神仙啊?” “哈哈哈哈~我看这小子没睡醒,脑子坏掉了。” 上面的鼓楼自从去年夏天被雷劈了一道,从中间裂开一个巴掌大的口子后,就一直废弃到现在,他们也上报了知府老爷,不过因为各种事情多,加上太公山那伙贼闹腾了大半年,周韶卿一直没心思管这无关痛痒芝麻大的小事,这修缮的作业也耽搁了下来,暂时就空置着,不准人过去,以防一不小心就踩塌了闹出人命来。 “我看不是神仙,倒像是……鬼。”最后一个字颤颤巍巍的说出来,陈扁担自己都吓的心脏缩了缩。 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看到其中一张脸了,虽然看不大清楚,但肯定不是一张仙女的脸,倒像是吐着血红长舌头的白面鬼! “嗯?你小子不是耍我们吧?”其中一个守卫给说的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好像一阵鬼风给呼了一口。 “去看看?” “走,老子还真不信邪了。”他们两个守了一个晚上,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什么鬼啊神的,大白天的,哪有那么玄乎。 陈扁担看到两人转身朝阶梯走过去,他迟疑了一下,被心中的好奇心战胜,还是跟了上去,不过一到鼓楼前方,还没靠近呢,远远看到那边的情形,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地上,两眼一翻昏过去之前,唯一的念头就是,早知道就不该过来。 陈扁担看到的是什么,鼓楼横梁下,三条白绫荡在半空中,挂着的三个人,现在只能称之为尸体,随着风刮过,前后缓慢摇摆,破旧的鼓楼横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磨的人压根都发软。 沈灵均和唐糖过来的时候,鼓楼上下已经被一群衙役给画了个圈,不许任何人靠近。 但是已经抵不住广大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围观人群,他们聚集在城门口大声议论,感叹的,唏嘘的,冷漠的,嘲笑的,世间百态,众说纷纭。 清醒过来的陈扁担在大街上跑了一圈大肆宣传后,现在也混在人群中,以一种英雄凯旋的姿态被大家重重包围,从他手里打探第一手消息。 这会儿陈扁担暂时也忘了害怕惶恐,清白的脸也被兴奋的红光替代,好似因为第一个发现卢家人的死亡,而倍感光荣一般。 唐糖两只小手捂着脸,歪着脑袋,不屑的撇撇嘴:“没见过世面的中原人,死个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沈灵均斜了她一眼,嘴角一抽,没什么好看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沈灵均,我刚才听说了,那一家三口都是上吊自杀的,你过来干什么?”唐糖在人群中灵活的挤来挤去,始终跟在沈灵均背后,在一个侧身避让的时候,凑过去问道。 “随便看看。”沈灵均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实在是人太多,走不过去了。 不过她倒是也不着急,顺便竖起耳朵听起来。 小道消息不可尽信,可往往有时候也能听出点不同的东西来。 她始终觉得这个卢家人死的太蹊跷,前两天还在游山玩水,怎么突然又想不开了。 按照某个定理,自杀过一次的人,第二次再自杀的勇气是需要三倍甚至是四倍,因为他们面临过死亡,感受过才会惧怕那种真正的绝望境地,也会激发内心中生存的本能。 所以很多一时想不开吃毒药的人,会从房间里跑出来呼救。 总之一句话,除非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导致卢家人不得不走了最后一步,了结生命。 “你们这些天杀的哟,要不是昨天围着人家小姑娘说三道四的,人也不会想不开了,可怜啊,才那么年轻,还有卢家大哥和大嫂,也是好人啊!”旁边一个大婶大发感慨。 沈灵均循着声音望过去,不由得轻笑,这个现在一脸悲痛,捶胸顿足的大婶不就是昨天骂卢瑶瑶最起劲的人之一嘛。 很多人便是如此,从来不错过任何火上浇油的行为,又做出悲天悯人的伪善,他们是加害者,又是惺惺作态的怜悯派,会用义正言辞的高姿态指责别人,当伤害达成,又转换一副嘴脸,转而谴责曾经一起伤害过别人的同类。 沈灵均对卢瑶瑶是不是因为这些人的言语伤害而死不置可否,但同样厌恶那些表里不一的两面派,这些人就像是一锅大米粥里的老鼠屎,没有毒,但是恶心人。 “大婶,昨日你不是还骂人家小娼妇不要脸,全家都是骗子吗?”唐糖眨了眨大眼睛,指着那个大婶,清脆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 “呃……”大婶脸部抽搐了一下,面色有些不自然,随后干笑两声:“呵呵,小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哦,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啦,谁都知道我和卢家大嫂关系最好了。” 唐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扑闪扑闪,还带着稚气的婴儿肥脸庞满是无辜,歪着头一脸天真相:“不是啊,我都记得的,你还说他们一家都要天打雷劈呢。” 其他人一听,有几个也想起来,的确有那么一回事啊,纷纷出口:“吴家大嫂,你太不厚道了。” “就是,说不定卢瑶瑶想不开就是你给说的!” “你们这些人就是没同情心,现在好了吧,人家都死了,残忍,你们都是凶手!” “喂喂,这话别乱说啊,那是他们自己要死的,关我们什么事情啦。” “要不是你们到处散播谣言,说人家是骗子,他们全家会走上绝路?” 吴家大婶夹在中间,嘴唇抿了抿,脸上青红交加,有些不太能看,暗地里恨恨的瞪了唐糖一眼,小臭丫头,乱说什么话。 唐糖回一个无比可爱的甜笑,手往上抬了抬,袖口正好对准吴家大婶的视线,后者一看里面的东西,脸色顿时惨白,双腿一软,心里暗喊了一声妈呀,跌跌撞撞的就拨开人群往外跑。 尼玛丫丫的,这小丫头比鬼还可怕! 唐糖皱皱鼻子做个鬼脸,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嘀咕道:“中原人真不好玩。” 手指头往衣袖里戳了戳,小青轻轻热热的舔了舔唐糖的手指头,小紫懒洋洋的甩了甩尾巴,小呱瞪着绿油油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 吴家大婶可不就是看到这一堆宠物,给吓跑了嘛,哪个正常人身上带一堆蛇啊虫的,长的还奇形怪状! “你给我消停点。”沈灵均警告的瞪了唐糖一眼,带着这惹祸精就是个错误。 唐糖扁扁嘴,扭脸:“我什么都没做。”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揉了揉眉心,你是什么都没做,你那堆东西一亮相,哪个正常人受得住。 想着这边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恰好看到鼓楼里一抹人影晃了晃,沈灵均跟唐糖使了个眼色。 两人从人群里悄悄退离,绕到后面没人的地方,身子轻轻一跃,直接跳到城墙上面,惊的一个正守着的衙役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从城墙上面跌下去,还以为见鬼了呢。 第四十七章 神鬼莫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几天最头疼的人可谓周韶卿。 好不容易请沈灵均这尊大佛过来解决了冲天豹柯震西,剩下的小喽啰也翻不了天,就等着一网打尽。 还没喘口气,下午清荷街池塘就死人了。 周韶卿灵机一动,秉持着那位姑奶奶都请过来了不好好利用太浪费的原则,把最近一系列自杀事件背后的异常线索收集完整了,丢给沈灵均来查。 到了晚上才有功夫,也有点迫不及待的研究起沈灵均带过来的那张炼丹方子,心里美的很,觉得自己太天才了,完全诠释了什么叫物尽其用。 当然,他有意无意的忽视了某人的狡诈腹黑,总有一天为自己眼下这点点小心思后悔的叫苦连天。 谁知道才一个晚上,又出事了,这回死的还不是一个两个,全家凑做堆,组团去黄泉一日游。 周韶卿抓了抓一个晚上没睡折腾成鸟窝的头发,幸亏出来的时候正儿八经换了个官服,但是仪容就来不及收拾了。 “查的怎么样了?”周韶卿细白的手指挥了挥,把杨放喊过来问话。 “回大人,仵作还在检验,不过八成是自尽,没有他杀痕迹。” “又是自杀。”周韶卿眉头紧锁,算上前面的十五人,这都十八个了,这太不寻常! 这时候,一个衙役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份东西:“大人,仵作在那具男子尸体身上发现的,看着像是一封信。” “一定是遗书!”杨放也是常州知府的老人了,办过很多案子,有些经验。 “什么东西,我看看。”不输于现场任何人的清亮女音,带着些稚气。 衙役眼睛一眨,原本抓在手中的东西就不翼而飞了,吓的一个激灵,转头四处看,没人! “大大大人……闹鬼了。”衙役没有大叫,反而是惊吓过度之后磕磕绊绊的咬着气音,生怕说话大声了招惹来不干净的东西。 “滚,你什么时候见到鬼在白天出来的。”周韶卿恨铁不成钢的一脚踹了过去,他这衙门里都是些什么人啊。 “呸,你才是鬼,你们全家都是鬼!” 刚才那道女音突然在衙役身后响起,不待他反应过来,人就被一股力道拍飞出去,撞在对面的城墙上,瞬间,不满灰尘的古老墙面留下一到大大的‘人’字印记。 “哼!愚蠢的中原人,找死!”随着一声轻哼,一团青色的影子凌空落在地上。 大家终于瞧清楚了,是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女,青衣短裙,显得格外小巧玲珑,眉眼弯弯,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饱满圆润的脸庞染着朝霞的绯色,红唇齿白,下巴向上扬起,神情凛然不可一世,但因为外貌可爱娇俏,冲淡了鼻子朝天的倨傲给人的反感,反而像是一种小孩装大人的别扭傲娇,叫人不会讨厌。 唐糖转了一圈手中凤笛背在右肩上,另一只手扇了扇刚刚摸到的一张纸头,头对着那衙役的放向皱鼻挤眉的做个鬼脸,嫌弃道:“真难看!” 旁边的衙役们像是被点穴了一样,双眼愕然,很是统一的僵在原地。 等反应过来,再次很是整齐的同时抽了抽眼皮子,默默的同情了一把那位同僚,但是谁也没敢动,更是没想过扶一把什么的。 开玩笑,这位姑奶奶的手段他们可是见识过的,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全身发软,提不起劲,谁敢去触他霉头啊。 衙役们压根泛酸,全部往后缩了缩,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杨放捏了捏嗓子口,顺了顺气之后,觉得自己不能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失了气势,迈上前两步,大声道:“办案现场,这位姑娘请不要胡闹。” 天知道,他走过去的时候腿也止不住有点软,怀疑是不是唐糖暗中又下了蛊啊毒的。 想起之前那种蛊毒,不止是衙役们,连杨放都有点怵,特别是解毒时候,从嘴巴里爬出来的一条紫黑色小虫子…… 杨放脸皮子抽了抽,刚才看尸体也没什么,现在怎么有点想吐了。 “哟,黑大哥,又见面了。”唐糖蹦跶一下,跳坐在城墙上,歪头笑嘻嘻的打招呼,更看见了老熟人一样欢快。 黑大哥?杨放嘴角不停抽搐,抹了一把脸,他也没那么黑吧,顶多算是健康肤色,又不是小白脸,要那么白做什么。 想到小白脸,眼光幽幽的往旁边看了一眼,收到周韶卿一记杀眼。 “各位大哥,早上好呀~”唐糖左右转了一圈,笑的那个天真纯良,不认识的准被她给骗了。 衙役们心里腹诽,脸上讪讪的笑道:“好,呵呵呵,姑娘路过啊?” “早饭吃了吗?” “我们请客,玉林点心铺的早点最精致,常州城数一数二的。” …… 刚准备去看看尸体的沈灵均听见了都忍不住扶额,这都是什么人啊,有没有一点身为衙役的觉悟,在尸人旁边谈论早饭真的好吗? “好啊,麻烦几位大哥破财啦。”唐糖笑起来,双眼弯成月牙状,两个小虎牙跳出来,青春又活力。 衙役们看的一个愣神,随后直拍自己脑袋,稳住,稳住,千万别被表象迷惑,通常好看的东西都有毒! 杨放虎目一瞪:“干什么你们,现在是讨论吃什么的时候吗?” 其中一个衙役对杨放一个劲努嘴巴,使眼色,那意思是,那位姑奶奶不好对付,还是周大人认识那位大佛的同伴,我们先请下去,别让她捣乱啊。 显然杨放和对方没有默契,也没感受到衙役们的良苦用心,一个大掌呼过去:“你小子羊癫疯发作了,抽抽毛玩意儿呢。” 衙役们互相对视一眼,无奈的翻白眼。 唐糖笑眯眯的捧着脸看热闹,在合适的时间插了一句:“这里不错,大哥买几样点心我们边看风景边吃呗。”说着,还眨了眨大眼睛,显得无比的无辜纯真。 其他人嘴角一抽,哪里就不错了,没看旁边还躺着三尸体呢么,也真吃得下去! 不过,他们可不敢招惹这个小妖怪,在用眼神征询了周韶卿一番,见到他家大人没反应后,还真的下去乖乖买早饭了。 周韶卿这会儿可没空理会唐糖,见到与唐糖一同来的沈灵均,赶紧拽住沈灵均的袖子,就怕她跑了一样。 “灵儿,你过来就好。” 沈灵均眼皮子一抽,看着周韶卿那张掩不住兴奋的脸,心里产生种不该来的感觉。 “中原人的字太丑了,写的什么都看不懂。”唐糖晃了晃手中那张纸,无趣的撇了撇嘴。 旁边一个衙役看着唐糖两根手指头松松垮垮夹在中间的纸,仿佛随时都会飘走,在旁边欲言又止,姑奶奶这可是案件证物,别搞丢了哇。 沈灵均扬袖一抓,唐糖就觉得眼睛被一抹红色闪了闪,手中的纸就移位了,心里不服气的哼哼,中原人太讨厌了,就喜欢抢人家东西,没礼貌。 她也不想想,刚才可不就是她不问自取,直接从身旁那位衙役手里给抢来的嘛。 “你懂什么,这是草书,没文化。”沈灵均先怼了唐糖一句,随后低头认真看起来,看完后,眉头一点点拢在一起,黑眸中波光闪动,凝出一层思索。 “怎么?”周韶卿看着沈灵均的表情,好奇的凑过头去。 沈灵均把那页纸交给周韶卿,后者看完也陷入思考中。 杨放自从看到沈灵均出现后,虎目精光闪闪,露出一种异样身材,连黝黑的脸庞都浮现出浅浅红色,神情中有兴奋,激动,也有好奇和期待…… 传说中破案如神的大理寺卿沈大人,她会怎么做? 杨放对近距离接触到这位如今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大理寺卿,充满了说不出的情绪,既激动于终于有机会和她一起办案,又害怕是不是传说太过于玄乎怕最后失望,同时隐隐含着某种期待,希望常州城最近那些反常的动静真能因为沈灵均的出现而揭开所有迷雾。 沈灵均自然不清楚杨放的各种复杂心情,她双手怀胸,一手抵在下颚处捏着下巴,这是她一贯想事情的时候做出的动作。 说是遗书勉强也可以称是,不过不同的是,上面寥寥几笔写的很简练,而并非其他人那般零零碎碎把自己的生平做个归结,然后再详细诉说一遍为何想不开走上这一步的思想历程。 很多人就算是自杀,也希望对自己的人生做个回顾和总结,抒发一下沉积在心中的苦闷,也算是给这一生划上个完结的标点符号。 可眼下,卢家三口人生命终结,只留下这么一张薄纸,短短两三句话—— ‘叹半生碌碌无为,后又陷魑魅魍魉,大恩未报,余无颜见人,今以死明志,只恨孽障祸乱世间,誓下黄泉告御状。’ 这封遗书不止是精简,也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诡异,根本就不像是一封遗书。 “灵儿,你说是不是他在死前精神错乱,胡乱写的?”周韶卿猜测道。 沈灵均抬眸,很肯定摇头:“不是,我反而觉得他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但是又因为某种原因而不能直接说出口。” 周韶卿拿着纸张反复看了两三遍,满脸不解:“何以见得?” 第四十八章 好水好土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朝晖穿透云层洒下第一缕光芒,群山青翠,碧水泛波。 离杭州城外三十余里地,一架马车轻快的跑在官道上,马蹄飞溅,扬起一片尘土。 赶车的两人,全都是黑衣装束,左边的少年浓眉大眼,样貌清秀,脸上还有些青涩之气,右边的清隽小哥看着二十左右,气质却相当沉稳,眸光幽深中暗藏这一份凌厉。 只不过,此刻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倦色,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连着赶了好几天路。 “洛大军师,马上到杭州城了吧?”少年坐了一会儿,身体就开始歪了,支着脑袋懒懒散散的问旁边人。 小哥扯了扯嘴角,明显对这个称呼不感冒,斜了少年一眼:“按这个速度赶路,不用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到。” “唉……好饿啊!”少年摸了摸肚子,望着天上初升的红日,闪闪发亮的眼睛冒出一张葱油大饼来。 “我要是没记错,你不久前才吃了三个肉包两个糯米团还有一碗小馄饨吧?” 少年撇撇嘴:“我在长身体!” “噗……”这笑声却不是来自少年身边的小哥。 两人身后马车帘子被一只白皙的手掀开,带着笑意的声音道:“说的不错,我们家小戏时还是个孩子呢。” “哼,你才是孩子。”少年,也就是赵祁身边的暗卫之一戏时完全没有一点感激对方帮着自己说话的意思,扭着脸直哼哼。 “怎么?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帘子后探出一个脑袋,潋霜红唇往一边轻扯,杏眸一瞪,毫不客气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戏时的额头。 洛城摇摇头,对这样弱智的戏码表示无奈,当自己是透明人。 “江南之地,山清水秀,当真是一方好水好土啊。”潋霜从马车里出来伸了个懒腰,伸展憋屈了好半天的身体,灵活的眼眸环顾四周,满意的点点头。 时雨和潋霜是同时跟的赵祁,之前也没离开过洛阳城,后来更是在大西北一待就是好几年,对黄沙都比对花草树木熟悉,更是没有那种小女儿情怀,洛城他们都从未将两人当做过女子。 不过,此刻身在这个氛围之中,闻着江南水乡淡淡的清幽雅致的韵味,心里头陡然生出一种不一样的感受,身心都柔软下来。 “难怪苏木头长的比女人还漂亮。”戏时捧着个脸也感慨一声。 洛城抽了抽脸颊,漂亮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真的合适吗? 况且若是让某人听见,戏时这小子也不怕自己会不会被宰了。 马车里,身着鹅黄色衣服的叶清芷坐在一方矮桌东面,手中握着一杯刚刚泡好的清茶,茶香馥郁,沁香入鼻。 对面玄色锦袍的高大男人两个腿盘在一起,后背高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全身都很放松,一副意兴阑珊的表情。 旁边,时雨放下茶壶,余光扫到赵祁时终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家将军越来越没有个将军样了! “叶姑娘,升州好似距离杭州城不远。”时雨眼波转了转,笑着开口道。 叶清芷抬眸,清尘绝俗的脸庞表情淡漠,眉宇间浓浓的书卷味使得她多了一份秀敛的气质,黑眸澄澈如琉璃,飘逸雅致,清华优雅。 “还可以,两百多里。”音如雨敲青瓷,干净清透。 “听闻落霞山庄后面有一片平地摘满樱树,这个时节花开满枝,想来一定很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看看。”时雨笑嘻嘻的说着,眼眸中却流转着一抹精光。 叶清芷不置可否,低头饮茶。 旁边原本打瞌睡的某人睁开一只眼,暗地里给了时雨一个眼神,干得好。 时雨望望天,她容易嘛,除了是暗卫,还要时不时干点拉郎配的活。当然现在她家将军和叶姑娘是两情相悦了,不过这不是还差点么。 差的那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见家长,定日子! 关乎将军的人生大事,他们几个人可不得时时刻刻提在心口上。 事实上,真相完全是某人利用职权威逼利诱,时雨等人不得已而为之。 时雨秀眉一拢,在心口叹了口气,她知道叶姑娘心里的一层忧虑,那一点同样也是他们的顾虑。 说实话,作为跟随赵祁这么多年的暗卫,他们自然是把赵祁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所以早起给自己下生死蛊的时候,除了震惊之外,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不赞同,就算不知道这个蛊毒是不是传说中一样神奇,但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不是拿性命开玩笑嘛。 赵祁是谁,手握大唐百万军队的统领少帅! 一人安危,担负天下兴亡,岂容儿戏。 可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们同样明白一个真理,那便是赵祁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谁说都不管用。 再说,蛊已经下了,他们让唐糖解蛊的时候,唐糖很不负责任的说,这个蛊她也刚成功养出来,还没有解蛊的方法。 吐血过后,洛城等一众暗卫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期望这个蛊毒诚如唐糖的性格一般不靠谱之外,希望叶清芷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别应了那个死劫。 按理说,赵祁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做,他们这些暗卫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是要有意见的,但换了这个女人是叶清芷时,他们却都没办法讨厌起来。 叶清芷是一个冷面凉薄的人,与谁都有疏离感,可时间久了,大家又发现那不过就是她刻意竖立起来的伪装,其实她心里的古道热肠,比所有人都更甚。 万般情绪一瞬而过,时雨见叶清芷一杯茶见底,手握茶壶再给她添上一杯。 “落霞山庄有樱树林吗,离开太久,记不清了。”叶清芷双手捧着茶杯,淡淡道。 “有啊,怎么没有。”这回不等时雨说话,赵祁首先绷不住,睁开眼咧嘴笑着凑过去。 叶清芷寡淡的唇扯开一丝丝弧度,笑容清淡,犹如素馨花开,清韵芬芳,别有一番风味。 时雨一个劲给赵祁使眼色,哎哟我的将军喂,千万别说漏嘴了啊。 可惜英明神武如赵大将军,此刻完全别叶清芷的笑容迷惑,东南西北都忘了,哪儿还管其他的。 “哦?是吗,我都不记得,你怎么知道的?”叶清芷端起赵祁面前的茶递到他面前,茶香混合着叶清芷身上的药香味,非常相宜。 赵祁倾身过去,脸马上就挨到叶清芷,挑眉道:“那还不是老子上次让洛城给查的,就算是落霞山庄有几只耗子,老子那信息上都写的一清二楚。” “你真是费心了。”叶清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祁。 两人对视,时间定格。 半晌后,被叶清芷用奇怪的眼神盯的从刚才的意乱情迷里慢慢回过味来,心里有点发毛,赵祁眼皮子一跳。 大腿一拍,靠你奶奶个熊的,美色误人啊! 不该说的都脱口而出了,赵祁挠了挠下巴,英俊大气的脸上难得带了一抹窘迫。 “哎,丫头,你听我说……” “赵将军查的很清楚啊,不知道落霞山庄有几只耗子?”叶清芷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吐出口,着重在查这个字上加重音调,笑容淡淡,黑眸闪烁出几分慧黠。 赵祁嘿嘿嘿的陪着个笑脸:“咱们还是先说说这个见面礼的事情吧。” 时雨伸手盖住眼睛,真是不忍直视,明明睿智英武的将军,怎么一到叶姑娘面前就成了愣头青呢。 “见谁啊,跟你很熟?”叶清芷油盐不进,轻飘飘的斜赵祁一眼。 赵祁干脆挪了挪屁股,靠着叶清芷坐过去,嬉皮笑脸道:“都来了这里怎么能不拜访拜访岳父岳母,不然人家该说我们不懂事。” 叶清芷一脚踹过去,眼眸一瞪:“谁是你岳父母,没皮没脸。” 赵祁完全将打蛇随棍上的原理应用的炉火纯青,大手一揽,勾着叶清芷纤细的腰身往怀里搂,贴着她小巧的耳朵吐气:“丫头,你可不能做半路抛夫的事啊。” “呸!”叶清芷都让他气乐了,这什么跟什么,脸皮子薄的她一下子从脸庞红到耳朵根,两根手指头往赵祁胸口一拧,拽着那块肌肉转了一个圈。 什么人呢,时雨还在这边,真是丢死人! 赵祁疼的嘴巴直咧咧,表情更是丰富,故意把一分痛苦做出十分的样子,不过在转过脸时,那脸就跟八月的天气一样马上变了,棱角分明的脸庞只在刹那间就冷下来,刚才的嬉皮笑脸就像是幻觉一般。 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威压令赵祁浑身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深邃的眸光尽是凌厉,带着叫人心中发寒的威压,就是一道视线扫过,都让人感觉到颤栗。 时雨本来看戏看的正起劲,赵祁一双虎目瞪过去,时雨心中登时一个激灵,低头捂嘴偷笑着退出空间狭小的马车车厢。 “丫头,你身上藏着什么东西好香,让我闻闻。”回过身,赵祁还是那个叶清芷面前才会出现的油嘴滑舌,没有腔调的混不吝样子。 “滚开,唔……”叶清芷双手抵在胸前做推开赵祁的动作,双唇感受到一丝微凉覆上。 从强势霸道,到温柔缱绻,叶清芷半睁着双眼,对上赵祁深邃黝黑不见底的瞳眸,深情的仿佛要将人吸纳进去,万劫不复。 第四十九章 你最好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又往前行进十余里地,马车没有预兆的忽然停了下来。 叶清芷被赵祁闹了大半天才消停,拿了本《广文录》随手翻看,马车这么一顿,她人也跟着往前倾,身体跟矮桌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 窝在马车上喝茶,眼睛却盯在叶清芷身上,心里一个劲盘算怎么把人给骗到手的赵祁,见马车突然停了,支着下巴一脸慵懒的瞥了眼马车门口的方向。 从这里到杭州城是一条直行官道,没有分岔路口,加上距离杭州城近了,也不需要休整什么的,再说没有赵祁的命令,洛城不会没有理由就忽然停下。 “将军,叶姑娘,前面好像设了关卡,大家都排队等着通过,可能还需要一会儿时间。”时雨掀开马车帘,进来给两人解释马车停下的原因。 “关卡?”叶清芷放下书本,清秀的容颜上闪过一抹疑惑。 按理说,杭州城离此地也只剩下十几里,根本没必要另外设关卡,浪费人力,反正左右统共就一条道能进杭州城,直接守着城门口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是的,好像是临时的,以前没有过,神乐已经去打听情况了。”时雨抿了抿唇,如实说道。 不一会儿,神乐回来,隔着帘子禀告道:“最近江南各地有好几伙盗贼出没,特别是上个月常州城被打劫的厉害,所以江南各府门都戒严,查的比较紧,在进城的几个方向都另外设立关卡,一是防备盗贼伺机混入城内,二来也是在搜查潜逃的几个盗贼头子。” “盗贼团伙?”赵祁剑眉一挑,嘴角露出一抹不羁张扬的笑:“连几个混混都解决不了,老子看这些个江南官员都不如辞官回家种田得了。” 神乐嘿嘿笑道:“文官嘛都这样,哪能和我们将军比,不是我说,这些个毛头贼子到了我们将军手里,手起刀落,一刀就解决他个百儿八千,直接就灭了他们老窝。” 戏时在旁边低低吐槽一句:“马屁精!” 神乐转头,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小样儿,哥哥回头再收拾你。 戏时瞪大眼睛看向洛城,手指头指向神乐,眼神哀怨,阿瓜,神乐威胁人家。 洛城像揉小狗一样揉着戏时的脑袋,笑眯眯道:“神乐,你前天晚上是不是去……” “大哥,我错了!”神乐抱住洛城,截住了他后面的话,双手合十连连作揖:“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再也不敢了。” 戏时眨巴眨巴眼睛,前天晚上怎么了? 原本在马车顶上夹着二郎腿吹风,满脸高冷的凉月耳朵尖一动,狭长的眼眸眯起来,放下长腿踢了踢神乐的手臂:“去哪儿了?” “咳咳咳……”神乐扯扯嘴角,干笑道:“没有什么,呵呵呵。” 说着,给洛城一个劲使眼色,大哥,别玩我啊。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叶清芷是赵祁的克星的话,神乐就最怕凉月了,明明凉月平时也挺文文静静,更没有暴戾脾气之类,神乐就是怵凉月的慌。 用时雨的话来说,神乐是只老鼠,凉月就是那只猫,不出动则以,随便一出手就捏准你的命门,一抓一个准。 潋霜在旁边听着几个人对话,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几个人到底有没有身为将军暗卫的情操,一个个带出去带丢人了。 “白痴!”时雨撇嘴下了一个定义。 洛城抽了抽嘴角,好吧,他也被神乐连累,遭到逼视了。 叶清芷拿起茶杯,用茶盖推开上面一层浮叶,清冷的脸上没有表情,不过清透的眼眸里明显带着一丝放松和微不可见的笑意。 自从赵祁出现在身旁,她渐渐习惯了洛城他们几个人的插科打诨,虽然彼此总是嫌弃吵闹,可是那种兄弟情义比起真正的亲兄弟来说也不输。 战场上,他们可以性命交互,私底下,给对方揭短吐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但是谁都不怀疑,下一刻遇到危险的话,他们都有给对方挡在前方的义气。 这便是兄弟,不需要天天把道义挂在嘴上,而是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 换句话来说,能够毫无顾忌的吐槽对方,已经说明了他们的信任度到达了无论如何都不会产生嫌隙的地步,这是一种自信,可以把命交托给彼此的信任。 春天的风带着花香送入马车内,外面神乐和戏时闹成一团,不时夹杂着时雨在边上敲边角,浇浇油。 叶清芷感受着热闹的氛围,越来越觉得这样的生活比起以前来,还不错。 “丫头,喜欢热闹的话,我们赶紧生十个八个小崽子……”赵祁舔着脸凑过去,笑的一脸贼样。 叶清芷斜瞟一眼,把手中的茶杯盖在赵祁脸上,转头掀开马车窗帘看外面。 从他们这边看过去,排着队的人还不少,一长条弯弯曲曲的像盘旋的龙,行人各色各样,有挑着担子的菜贩,也有砍柴早归的樵夫,还有推着装满货物小车的人…… 叶清芷手肘抵在窗台上,支着侧脸,眸光从远及近,漫无目标的随便扫视,表情是难得的惬意,白的有些异常的脸罩在阳光下,有种安逸静谧的美好。 在她收回视线时,余光扫到一片紫色,本是随意看一眼,不过在看到对方的脸时,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 淡紫色衣服的女子骑在马上,身姿挺拔笔直,气质清贵优雅,紫纱随风而动,风华无限。她的脸也是极美的,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微仰的脸精美剔透,侧脸弧线流畅而华美,一双黑眸平视前方,表情平淡,大家闺秀中带着一点英气。 不知道是注意到叶清芷的注视还是怎么,女子突然偏过头,眼睛对上叶清芷,但见她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却又如深海般深邃难测。 叶清芷也没有露出被发现的尴尬,眸光如碧湖翻动清波,里面有星星点点跃动。 女子的眼眸中出现一瞬迷惑,很快就消失,对着叶清芷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转过头,继续平时前方。 这个时候,前面松动了一下,女子也跟着她的一队人催马行进,离开了叶清芷的视线。 “至于放着我不看,看个女人倒看失神。”赵祁一掌握着叶清芷砸过来的茶杯,摇首叹息的把头搁在叶清芷肩膀上,满脸哀怨。 叶清芷抿唇一笑,低头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受不了的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赵祁挑眉,两指扣住叶清芷的下巴正对自己,一点点贴过去,两人面对面几乎要贴上了。 在马上要碰到的时候,叶清芷一巴掌拍开:“别闹。” 赵祁咧嘴笑道:“让你看看清楚。” “我又没瞎。”叶清芷无语。 “那个女人有病。” “噗……”赵祁一口茶水没憋住,全喷在窗外,用手一抹嘴巴,砸吧两下,说道:“丫头啊,不用嫉妒人家长的美,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 时不时的表忠心那是必须的,更何况现在的赵祁说起情话那个顺溜,就跟在学院里进修过一样。 叶清芷蹙眉,清透澄澈的眼眸全是认真:“你怀疑我的医术?” “没有,这个绝对没有,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们家丫头说那个女人有病,那她肯定是有病。”没病也有病,赵祁默默的加上一句,开玩笑,他才没有那个胆子跟叶清芷对着干,反正叶清芷说什么都是对的,就算是错的也是对的,虽然这种情况没有发生过。 就如赵祁在叶清芷面前毫无原则一样,叶清芷遇到赵祁的胡搅蛮缠也是完全没辙,她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不说了,懒得辩解。 不过那个女人,她刚才多看几眼,就是因为发现她的肤色很不正常,且身上透着一种病态气息,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了几眼,还是看出了问题所在,那是她常年与各种疾病为伍养成的专业性与直觉。 如果是她心中猜测那样的话,那女子最多还有五年寿命。 叶清芷两根细指搭在窗台,眼眸放低,眸色放空,陷入思量之中。 赵祁无奈摇摇头,这丫头每次说到跟病情有关的那专注样子,真是让他又爱又气。 一炷香之后,马车又能动了,经过守关卡的两个衙役检查了一遍,一看这车上人的打扮着装一看就非富即贵,尤其那位玄衣男子隐隐透出几分长居高位带来的威压,还有鹅黄色衣服的女子面容冷淡,更显出几分优雅贵气,随便扫了眼就放下车帘子。 守卫也是有眼力见的,没有多说什么,客气的请一伙人过去。 马车重新跑上官道,神乐开玩笑道:“还是李梦白那臭小子和月见有先见之明。” 这次出门,李梦白和月见也是一起跟着的,不过跟了两天马车月见嫌弃太慢,两人就单独行动,骑着马先走一步,这会儿估计人家早就进了杭州城,悠哉悠哉的在客栈等着他们了吧。 “月见这次出来,皇上居然也应允了?”时雨抢了戏时的位置,坐在赶马车的洛城身边,疑惑的问几个人。 第五十章 真见鬼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也许皇上怕月见变老姑娘嫁不出去吧。” 神乐笑嘻嘻的说着,带着一种吊儿郎当的轻浮味。 潋霜嗤一声,嫌弃的推开神乐,大刺刺就霸占他的地方坐下来:“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么白痴。” “洛聪明,你说呢?”时雨推了推一直没说话的洛城。 洛城扬手挥马鞭,耸耸肩:“你们自己问月见呗。” 大家一同对他表示唾弃,他们怎么问,难道直接说,诶,月见啊,是不是皇帝怕你当老姑娘所以让你跟着李梦白培养感情啊? 结果很明显,找死! 洛城目光放远,黑眸中闪烁出沉淀的睿智与精明,心思转了转,薄唇微抿,通过人群密集的地方后,架着马车很快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 常州城满江茶楼 二楼靠窗的包厢内,周韶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嘴巴半天没合拢。 沈灵均和唐糖各凭本事,已快速但又并不粗鲁的速度消灭上面各种精致早点外,最叫人关注的就是那堆不同颜色,长的也奇形怪状的东西。 周韶卿悠悠的瞄了一眼摆在最角落那几个空盘子,扶着脑袋转了个方向,却正好对上一双绿油油如镶嵌在上面的绿宝石般神秘幽邃的眼睛,几乎贴到他的脸上,还对着他吐了吐鲜红色的蛇信。 周韶卿暗暗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脸,挥手招一招表达自己的善意。 结果这样一来,小青扭动着身体,没有三两下直接滑到他的身上,顺着手掌一路爬上去,直到肩膀上才停下来,跟他进行友好‘交流’。 周韶卿欲哭无泪,这都什么和什么,不是来谈案情的么,为什么他会沦落到和爬虫类交流感情的地步啊。 杨放缩在厢房一角,暗自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他虽然是堂堂八尺大汉,身材魁梧,对于这样不长毛的爬行类不至于说怕,但是唐糖那几只无论大小还是长相都明显超出正常人认知的范围,搞的他一个大男子汉都心里毛的慌。 见到周韶卿目前的处境后,对他默默的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 “哈哈哈,呆子,小青很喜欢你。”唐糖一只手指逗着吃的正欢的小紫,不停的挠肚子骚扰它,一边嬉笑道。 周韶卿抽了抽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可以拒绝这份喜欢吗。 “咕——”沈灵均一碗茶全都灌进嘴里,拍了拍肚子,总算是把所有的能量补回来了,吃饱全身舒畅啊。 “真难吃,连小紫和小金都不肯吃了。”唐糖撇撇嘴,把在桌上滚成一个圈的小紫捞回去蹂躏,而那只被唐糖称之为小金的则是长着硬壳的飞虫,煽动翅膀呼啦一下飞到唐糖的头上停下。 沈灵均斜她一眼:“难吃你也没少吃。” 这里面的空盘子有大一部分都是唐糖和那群宠物的功劳,当然,沈灵均是绝不承认她的战绩丝毫不差。 “哼,那是我给周呆子一个面子,对吧,呆子?”唐糖扭脸,傲娇的扬起下巴。 周韶卿头拼命的往外拉,远离小青缠绕的肩膀,直扯到脖子根发酸,听到唐糖的话咧了咧嘴角:“对对对,能不能先把你的宠物收一下,我这人长的是个溜肩膀,怕它滑下去摔伤了。” 沈灵均一口茶差点喷周韶卿脸上,他有没有学识,居然说蛇会从他肩膀滑下去,她都没脸听了。 “不能啊,你放心吧,你就是肩膀没了,小青也掉不下去。”唐糖嘻嘻哈哈的一摆手,把头上的小金抓下来放在左边手臂上,“认清你的位置,弄乱我的头发回去把你炸了吃。” 顺带着,唐糖心里还逼视了周韶卿一把,呆子果然就是呆子,一点常识也没有,不跟没文化的中原人一般见识。 如果周韶卿听到了唐糖的心声,必定欲哭无泪,他怎么说也是堂堂科举出生的探花郎,怎么就没文化了! 周韶卿努力无视小青的存在,干咳两声:“灵儿,按你之前说的,卢家的死就存在很多问题了。” 沈灵均吃饱喝足打了个饱隔,手指头往那零星剩下的几块糕点一指:“韶卿,你不吃一点?” “我不饿……”周韶卿眼神飘到那糕点上,眼皮子都跳了三下,他可没忘记那仅余的糕点都让唐糖的宠物们荼毒过,不是掉了口水在上头,就是爪子踩过,别说他没胃口,有胃口都咽不下去。 “对了,我听说卢家是因为一夜间输了很多钱把铺子都押给人家赌坊了,是哪一家?” 杨放见沈灵均终于说起正事了,暗中长舒一口气,积极插口道:“确有其事,毕生积蓄加上他们赖以生存的小铺子都赔进去了。不过说到这个也有点邪乎,前次卢家三口自杀未遂,有邻居帮着报官,我去查过此事,并没有找到那家地下赌坊,去了他说的地方,别说是宅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咦,难道他们欠钱是幌子,为了骗人钱财,这个也说不通啊。”唐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歪头加入话题。 “也就是没有催债的了,还闹自杀?”沈灵均手背放在桌上,骨节轻叩桌面,口中低声念道:“半生无为,又陷鬼魅……以死明志,孽障祸乱……” “胡说八道,什么魑魅魍魉,下黄泉告状,我看他是疯了。”周韶卿挥袖摆手,一副正义凛然。 “韶卿,我倒是觉得卢父说的可能是真的。”沈灵均抬眸,眉目沐浴在晨色春阳中,泛出淡淡的光泽凝结出一份清秀雅致。 “灵儿,你也相信神神鬼鬼啊。”周韶卿张大嘴巴,这不是小魔女的风格啊。 “笨蛋!”沈灵均嫌弃的瞥一眼,这种智商是怎么科考中举,担任常州知府的,真是怀疑大唐官员的选人眼光。 “呆子,笨死了。”唐糖双手环臂,眉毛一掀,很不客气的跟风。 杨放左看看右看看,脚底暗搓搓挪了两步,决定站在沈灵均这一方。 “韶卿,你过来。”沈灵均勾了勾手指头,等周韶卿靠过去了,反手一个栗子弹在他脑门上,才慢悠悠反问道:“卢父是不是带着全家自杀过一次?” “嗯,有这么个情况。” “卢父一家人被救醒后,跟所有街坊说欠钱太多,自投无路。” 周韶卿没有迟疑的点点头,卢家那点事情几乎整个常州城都是知道的。 “那我问你,你们是不是查不到卢父欠钱那家地下赌坊,甚至看着根本不存在?” “对啊。”周韶卿眨眨眼,那到底有什么问题。 沈灵均摊摊手:“这不就是很清楚明白了嘛。” 周韶卿一愣,扭过头和杨放对视一眼,在看到对方同样迷茫的眼神后,确定不是他的智商下降。 “还不明白?”沈灵均翻翻白眼,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出去。 ‘哐当——’声音还不小。 周韶卿从桌上抓起那金灿灿的东西,面色露出一抹惊讶:“神仙会?” 沈灵均点头,正色道:“韶卿,你不是早就怀疑死的那些人和神仙会有关,如果我猜的不错,神仙会应该与卢家的死也有关系。” “那不是一个鬼,一个神仙嘛。”唐糖伸手从周韶卿手中抽走令牌,翻来覆去的看,“纯金的,卖掉的话应该能值点钱吧。” 杨放嘴角直抽,姑奶奶,那个是证物好不好。 沈灵均轻笑一声,眼眸中透着叫人看不清的深幽,意味深长道:“谁说神仙会就一定是神仙。” “可是,卢家三人身上并没有搜到同样的令牌……”周韶卿皱着眉头。 “你们想想,卢家三口人死的时候说欠下一大笔钱,并且赖以生存的店铺也抵押给了人家,可官府的人都找不到那家赌坊的存在,这样就有两个可能。” 沈灵均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卢家人说谎。先不说卢家人的人品如何,他们如果说谎的话,第一次自杀未遂我们可以理解为苦肉计,为了骗街坊邻居的钱。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拿了钱之后为何没有远走高飞,还要回常州城。” 周韶卿和杨放点点头,这个的确说不过去。 唐糖举手:“昨天我们不是听到卢瑶瑶一家人骗了钱之后去杭州城吃喝玩乐,还是一道菜一两黄金的玉溪阁!” “嗯,你提醒的好。”沈灵均给了唐糖一个赞扬的眼神:“记住玉溪阁。” 周韶卿撞桌子,玉溪阁不是重点啊喂! 沈灵均手指敲了敲桌子:“我们现在说第二点,也就是我认为卢家人走上绝路的原因。” 杨放抖抖精神,耳朵都竖起来,这种现场学习的机会难得,更何况对象是他一向都崇拜的大理寺卿沈大人。 周韶卿靠在桌上,也是一脸认真。 只有唐糖握着一截发辫甩来甩去,永远是对什么都不关心又随心所欲的模样。 “有一只无形的暗手在背后操控,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永远摆脱不了对方的阴影,甚至逼迫卢家人不得不以死解脱。”沈灵均从袖口中拿出那张纸,手指头放在‘魑魅魍魉’上,眯着眼睛道:“这便是卢父说的鬼!” 第五十一章 玩得起不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灵儿,你的意思是,说不定神仙会就是那个躲在黑暗中的鬼?” 周韶卿毕竟不是真傻,话说到这里,哪还有不懂的道理。 “对。”沈灵均抬手打了个响指:“我猜测这个所谓的神仙会弄的神神叨叨,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韶卿,你找几个跟你平时关系不错的乡绅来打听一下,主要问那几个自杀的人,他们之前是否见过什么人,要去某个地方,还有,召集人马查一下所有死者的家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沈灵均五指点了点桌面:“好了,先就这样。” 如果一开始对神仙会的怀疑有三分,那么通过昨晚和陈子恭的聊天后,就上升到了七八分。 沈灵均有种感觉,这个神仙会目的不纯,似乎隐藏着什么重大的阴谋。 周韶卿等了半天,没等到沈灵均那个没猜错后面的话是什么,就看到沈灵均潇洒的背影,朝外面走。 “那你去哪里?” 沈灵均偏过脑袋,给了他半边脸:“查案是你们官府的事情,我自然是随便逛逛,感受感受常州城的美景美人加美食了。” 周韶卿嘴一抽,你不就是官府的人么。 “我现在属于公休状态。”沈灵均像是看出了周韶卿心中所想,笑眯眯的加上一句。 “呆子,慢慢查案吧!”唐糖在原地一蹦,从椅子上跳起来,直接蹦跶到周韶卿旁边,用手中的笛子敲了敲周韶卿,幸灾乐祸的取笑。 小青尾巴一甩,‘啪嗒’打在周韶卿脸上,仿佛是配合自己的主人一般,索索索的没两下就从周韶卿肩膀下滑下去,缠在唐糖手腕上。 一双绿幽幽的眼睛还不忘瞪了周韶卿一眼,有种人性化的嫌弃在中间。 周韶卿僵硬的脸庞抽了抽,他被一条蛇给逼视了? 见沈灵均已经走出厢房,周韶卿伸手喊:“喂,灵儿你……” 不是吧,真这么不够义气,周韶卿想哭。 人影飘忽而过,哪里还有那抹艳丽的红色。 “大人,我们现在先去查死者的家属还是找乡绅询问?”杨放抱拳在侧,请示道。 周韶卿收敛起唯有在沈灵均面前才会露出的各种表情,比女性还精致的面容瞬间透出几分威严,双手背在身后,眼珠子一瞥:“什么都要问本大人,养你们干什么用,自己去查,有了结果再通知本官。” 周韶卿大手一挥,施施然的就跟着出了厢房的门,他昨天那炉丹药又废了,还得抓紧时间好好研究一下那张丹方,哪有空管什么卢家还是神仙会的。 说起来,归山下来的人都比较随心所欲,说好听了叫真性情,说难听一点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算周韶卿身为常州知府,身肩重任,百姓的父母官,可是他骨子里依然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 除了炼丹大事外,周韶卿很少对其他的事情花费过多时间,就算是冲天豹柯震西的挑衅,他一开始也是懒得理会的,后来实在是民怨沸腾,加上上面给的压力,他不得不出面,结果一个回合,好嘛,干不过,二话不说请救兵。 试问这个世上有谁比沈灵均还了解周韶卿,他并非无能,而是没心思放在上头,沈灵均此等腹黑之人,怎么可能让你随便利用,开玩笑,她又不是闲的没事干。 要说对这里的诡异事件,沈灵均心中的好奇因子的确有点发作,不过也要吊周韶卿几天才行,让他急一急,压榨一番,等着他筋疲力尽了,沈灵均再出手也不急。 抱持着这样的心态,沈灵均很是没心没肺的真的逛起了常州城。 唐糖在逐渐热闹的街巷中如鱼得水,很快手中的战绩就越来越斐然,实在提不下了,就用绳子把几个纸袋穿起来,挂在小青脖子上,可怜的小青蛇也就一个半手指粗,被零食拉扯的一晃一晃,随时都像是要被拽到地上。 “沈灵均,你不帮呆子查案啊?”唐糖从一串糖葫芦上面咬下一个山楂嚼,冰糖裹着的鲜红色山楂,糖中带着微微的酸,非常开胃。 “看心情。” “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唐糖也不是真关心沈灵均查不查,话题拐的也随性。 “散步。”沈灵均慢步走在街上,两边摆满了形形色色的摊位,但是都只是随意扫视,没有停留脚步。 “切~”唐糖不文雅的翻个白眼:“你准时半夜偷偷私会美男了。” 沈灵均眉梢一动,虽然话有歧义,还别说,内容倒真是差的八九不离十了。 时间的确是半夜,美男嘛,也确实有一枚,只不过…… 沈灵均摸了摸下巴,她总有种陈子恭就是故意等在那里见她的感觉,莫非被算计了? 一路过来,来往间有很多是佩剑拿刀的江湖人,他们有的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有些虽然长的文质彬彬手中还拿着折扇轻摇,可是从那满是精光的眼神以及身上无形散发的气息,都在在说明并非是寻常百姓,还有的女子或娇媚或清秀,但无一例外都是有功夫底子的…… 沈灵均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样子《天下归元》的吸引力果然厉害,把那些牛鬼蛇神都招呼过来了嘛。 “沈灵均,他们都是参加那个什么打鹿大会的吧?”唐糖把吃完的糖葫芦叉子往上一抛,一道弧线划过天际,插在旁边梧桐大树的最高处的枝丫上,吓飞了停在上头的麻雀。 “嗯,应该是的。”沈灵均眼睛从一个灰衫书生模样的人身上滑过,漫不经心的应道。 “我也要去。”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最主要一看就有热闹瞧。 沈灵均瞥她:“想得美,你以为谁都能进。” 唐糖扁嘴,哼哼道:“你找呆子要几张邀请帖不就行了,慕容什么的再厉害不就是个商人,还能不给知府面子。” 别看唐糖看着没心没肺,无知单纯的模样,骨子里还是个人精。 正所谓商不敢与官斗,这说明什么,钱财再多都比不上手中握着权势厉害,每年还有不少商人大把大把的银子都花在和官府的交好上。 唐糖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眼中冒着贼光,凑到沈灵均身边说道:“你不是和那个丑八怪打了赌约嘛,她手里可是有五张请帖的,你才一个人多吃亏。” “这样,我来帮你吧。”唐糖抬手往自己胸脯拍了拍,一脸我很够义气的模样。 沈灵均双眼看着前方,都没斜她一眼,抬起一根手指头左右摇了摇,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不、需、要!” 正如唐糖猜测,东林逐鹿的邀请帖周韶卿自然是有的,就是没有,以常州知府的身份问本地首富要两张,对方也不可能不给知府一个面子,所以沈灵均能那么肯定的跟凤西瑶打赌。 “小气的中原人,哼!”唐糖咬着嘴唇,逼视的瞪向沈灵均。 沈灵均余光扫到唐糖双手叉腰,婴儿脸两边气鼓鼓的顶成两个小包子,嘴角弯起一抹快意的笑容。 就算不说沈长风的关系,单凭唐糖与沈灵均他们这些日子相处,彼此早就有了一种超越友情般的亲情存在,更别说上一辈他们的父辈理不清剪不断的乱七八糟关系。沈灵均虽然老是说头疼唐糖这个惹祸精,也没过心,反而觉得他们这些人里面,有了各个不同性格的人,互补之余,多了些人情味,吵吵闹闹的,才是生活。 只不过,耍耍唐糖,捉弄捉弄这个惹祸精,也是沈灵均的恶趣味之一。 骄阳越浓,早露散去,阳光铺洒开,常州城这座富含古老气息的城焕发出别样生机。 一路从城中心走到城门口,与沈灵均置气而沉默了半天的唐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沈灵均,你要去哪里啊?” 沈灵均身形微顿,不由有些好笑,刚才不还闹着,嘴里说这辈子都不和她这个中原人说话了嘛,才一炷香的时间,惹祸精就憋不住了。 唐糖做事毫无章法,一切随心而为,她的眼中没有是非观念,也没有好坏之分,只讲是不是高兴,倒是真有点像南栖凤喜怒无常,性情怪癖。 但是有一点,她怎么对别人,同样的也受得起别人如何对待她,比如说她放蛊毒在你身上,反之你要是本事够高,给她下毒,她是万万不会因此而憎恨你,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也因此,她能开沈灵均他们的玩笑,也不会因为别人对无伤大雅的各种算计而真的生气,这一点也是沈灵均对唐糖颇为欣赏的地方。 身为江湖人,真正放得开玩得起的又有几个,大部分在当旁观者的时候总是能充当正义的角色,像模像样的教导别人不该睚眦必报,应以德报怨,可轮到自己时,那些仁义,道德,全都抛之脑后,只会放大别人加注自己身上的可恨之处,不会想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赏花!”沈灵均就站在城门口前面街市的正中央,红衣张扬,眉目间神采飞扬,说不出的清傲绝然,又英姿气爽,如一道不可叫人忽视的风景线,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第五十二章 成肥羊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常州城桃花节正热闹时,大概还要维持个五六日,依旧有很多人会去桃林中领略风情,也有很多摊贩瞅准了商机,在城中结束早市后,马上就收拾摊位,急急忙忙的转战桃林中。 摆摊的地方是另外划出来的一个地方,所有的摊贩集中在一起,在桃林节的那几日,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集市,除却平日都能见到的东西外,还会有很多特殊产出的桃花制品,类似于桃花香囊、桃花簪、桃木手串、桃花酿……等等。 所以,通往沁春园的城门口相比其他三个城门热闹很多,大多是出去的,进城的反而不多。 “赏花?我也去!”唐糖蹦跶着跳过去,青色的衣裙在风中打转,如缓缓盛开的青莲,加上不施粉黛的脸庞,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清秀至极,活力亮眼,亦是无数人目光焦点。 连绵数十里的桃林,飘落的桃花,如下了一场粉色的花瓣雨,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 桃花树下,流水溪畔,流风轻转花枝颤,花落逐水而流,深深浅浅,碧水载红,染了一水芬芳。 出城的人很多,不过一散入数十万株的桃树林里,也就没显得过拥了。 沈灵均走的随意,鲜红衣衫鼓动花落,飞扬出万般张扬与肆意。 旁边一道青色的影子忽而上窜,忽而下跳,没有个消停的时候,不用看就知道是唐糖。 入了桃林之后,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两个人与其他的游客渐行渐远,走到了整个桃林最偏僻深远处,再过去就快挨着山了。 “沈灵均,那边不好玩。”唐糖折了一枝桃花拿在手中把玩,脚尖立在一颗桃树上,枝干微微下弯。 高处看过去,贫瘠的山脉连成一线,山脚下大多是土灰色的石头,每一个都有三四个人环抱这么大,山势陡峭,如一把神斧天降而劈,切面整齐平滑,看着就险峻不已。 “咦?这座山怎么回事,连一颗树都没有,光秃秃的。”唐糖用桃花瓣挠着脸,好奇的自言自语一句。 沈灵均仰起头,透过层层桃树远目眺望,群山在缝隙间若隐若现,像一个沧桑的老者,散发出旷古悠远的气息。 “此山名阴山,和前面的太公山虽然比邻而居,但是相差很大。”阳光落在沈灵均脸上,长睫投下一圈弧形阴影,她半眯着眼,给唐糖解说道:“太公山青山绿水,山上四季分明,花草植被茂密,风景秀丽。 与之相比,阴山顾名思义,常年不得阳光,花草衰败,林木萎靡,山顶更是瘴气环绕,不管是人或动物,都不能踏入期间。” “那下面那堆大石头什么意思?”唐糖伸手一指,成堆成堆的石头压在山脚下,看似杂乱无章,但又有规律可循。 “你别看阴山一棵树都不长,外表荒凉破败,其实里面隐藏着一条矿脉。” 唐糖眼珠子转了转:“哦~你的意思是,这些石头都是挖矿留下的。” “嗯,还是一条黄金矿脉。” 唐糖眼睛一亮,双手击掌道:“哇,沈灵均,那我们岂不是发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沈灵均淡淡的说着,继续往前走。 唐糖轻盈的跃起,如风中飘荡的纸鸢,慢慢悠悠的降落在沈灵均旁边,兴致勃勃道:“正所谓见者有份,我们把它搞下来怎么样?” 沈灵均侧头逼视的睨她一眼:“我还有句话没说。” “啊?”唐糖歪着脑袋,眨眨眼。 “这是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事情。” 也就是说,矿脉什么的,早就挖的一干二净,一星半点儿都捞不着咯。 唐糖跺脚,两颊鼓着气道:“沈灵均,你是故意的!” 沈灵均嘴角微扬,心情很好的哼哼起没有曲不成曲,调没有调的歌谣,心里腹诽一句,谁让你笨呢。 “唉,完全是智商式碾压啊。”沈灵均摇摇头,反思自己这样消遣唐糖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不过一转头她就忘了,谁让现在身边就一个唐糖呢,她无聊啊。 阴山脚下石块成堆,长年累月的积淀后,已经牢牢扎根,摆出各种形态,大的有百米高,小的也有两三个人的身量,仿佛是阴山的一道道围墙。 某个小山丘后面,一人双手枕在脑袋后面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睡觉,嘴里还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此人一套花哨锦衣,只是上面沾染了无数尘土,颜色调和成难以言说的古怪,袖口,肘部,下摆多处地方磨损,随着风吹过,还有一根线飘到东来摇到西…… 再说这人长相,脸倒是清秀,标准的娃娃脸,不过面色有点菜,泛出蜡黄色,两边脸颊还各沾了点泥巴,瞧着狼狈的很。 这时,一个异常瘦小,长的獐头鼠目的家伙缩手缩脚的跑过来,压低嗓音附耳过去:“大哥,货来了!” 原本躺在地上的人一双眼睛瞬间睁开,豁然爬起来,嘴角斜勾起来,阴恻恻一笑,顿时从眉清目秀变成了猥琐。 “走,去瞧瞧!”爬到小丘顶处往外探视,‘呸’的一声,把嘴里的狗尾巴草随地一吐,眼神中有几分得意。 被称为大哥的许之桡抓了抓脸,一巴掌拍在旁边瘦成猴精的男子头上:“兵家有言,守株待兔也。怎么样,还是老子的方法好使吧,这才等了四五天,就让老子等到肥兔子了。” 猴精男揉了揉脑袋,一脸谄媚的点头:“大哥智勇无双,诸葛亮在世。” 身后还有数十个兄弟摸了摸肚子,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个人脸色都是一样的菜色。 有一个长相粗狂的一把破铜锣嗓音大声道:“大哥,俺们赶紧上吧,俺都饿了好几天,再不打劫点东西快顶不住了。” 没错,他们一群人跟着许之桡奉行什么守株待兔的原则,在这里整整埋伏了五六天,这是第一次遇到活人。 “你她娘的懂什么!”许之桡不客气的一巴掌甩在魁梧汉子的脑袋上,瞪他一眼:“人类在进步,山贼也要发展,没点脑子怎么混江湖。” 其他人互相看看,最后点点头,觉得大哥说的很有道理,没办法,他们里面就属许之桡的学问最高,因此认为他说的都是对的。 “都闭嘴,人马上要进入我们的包围圈了,你们待会儿有点眼力见,看我手势形势,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大家齐声高喊,难得有这么激奋的时候,里面就属瘦的跟猴精一样的那个男子喊的最大声,他可是最忠实的跟班。 “哇靠,你们给我闭嘴!”许之桡抡起手臂一个个捶过去,咬牙切齿:“人都给你们吓跑了,还打劫个屁啊!” 魁梧男子张了张嘴巴,还想说什么,被许之桡一个眼神给瞪回去,吓的脸上横肉颤了颤,往后退开一步,不过他真的好想说,大哥,你再不打劫,咱们都快饿晕过去了。 再说,他怎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搞了个包围圈。 这群山贼费劲千辛万苦从阴山侧面攀爬过来,就是听说了沁春园的桃林节开始了,心中一琢磨这肯定得有不少人来游玩啊,岂不是他们的机会来了。 于是许之桡细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要不动声色,守在某个地方,等待一批又一批的游人主动送上门,他们处于暗处可进可退,简直就是不败之地。 能想到如此绝妙的计策,许之桡都快要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不过,截止目前,也就守到沈灵均和唐糖第一批兔子。 风吹草动,窸窸窣窣,一切都显得有些不一样。 许之桡手放在额头上,眯眼远看,隐隐约约,两个女人朝这边走过来,一红一青,身段娇俏,风姿卓约,不看脸都能想象出是两个大美人。 嘴角勾起邪笑,心里算盘一个劲的转,很好,正合他意,如果人多了或者中间占几个大男人,他们一时半会还没办法瞬间擒住,到时候闹出动静可就不妙了。 女人总比汉子好对付,看上去还都挺柔柔弱弱的,如果长得标志的话,绑回去当个侍妾也不错。 许之桡越想越满意,顺带着看身边的瘦猴都顺眼了不少,这次就算鱼不大,看在美人的份上,心中早已乐的不行。 当然,许之桡就没考虑过万一踢到铁板的情况怎么办。 另外一边,沈灵均在山贼他们发现自己之前,更快发现了对方,挑挑眉,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脚步还特意放快了一些。 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就算细微动静都逃不过,别说山贼那么明目张胆的大声嚷嚷,不过他们压根就没想过两个看起来像是‘弱女子’的女人有什么能耐,也因此那么肆无忌惮。 “哈,他们是不是傻?”唐糖手指绕着垂在胸前的发辫,尾梢的铃铛发出轻吟的乐声。 沈灵均似笑非笑道:“看起来我们成了他们的肥羊了。” 唐糖撇撇嘴,满脸不屑:“就他们……我一根手指头就解决了。” 第五十三章 快来打劫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倒不是唐糖夸口胡说,实在是在她们两个人面前,那些小山贼有点不够看了,根本不用本人出手,唐糖手指头一弹,保准一个个就给收拾了。 “走,跟他们玩玩。”沈灵均眯起眼,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像足了算计人的猫咪。 “沈灵均你好邪恶哦。”唐糖恶寒的抖了抖,无端替山贼同情了一把。 “哈哈,难得当一次肥羊,生活新体验啊。”沈灵均当先一步,兴致甚浓,眉梢飞扬起来,神情具是遇到新鲜玩意的兴奋劲。 唐糖乌黑的大眼睛转了转,嘿嘿笑一声,跟上沈灵均的脚步,被拦路抢劫嘛,好像挺好玩的。 “大哥,那两个女的过来了!”魁梧壮汉跃跃欲试,口水咽了好几次,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看到美人馋的。 “大家准备好,听我口令。”许之桡挺了挺胸膛,要干大事的壮志凌云模样。 “大哥,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瘦的猴精一样的小蛤蟆挠了挠下巴,三角眼眯成一条缝,面色写着狐疑,心里说不出哪里怪怪的。 “什么对不对的,就两个娘们而已。”旁边一个男的立马接口道:“你小子是不是怂了,躲后面去看老子几个上。” “谁怂了!”小蛤蟆梗着脖子,不服气的争辩:“谁怂谁不是男人!” “都给老子闭嘴!”许之桡抡起大巴掌挨个扇过去,最后手掌握成拳头,放在耳朵边的位置,“一旦她们进入包围圈,听我发号施令。” 众劫匪点点头,匍匐在山丘后面,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女子,脑中同时闪过一个疑问,包围圈是哪个? 在劫匪们还没闹清楚他们老大所谓的包围圈时,许之桡打开手掌豪气的往前一挥:“兄弟们,上,包围她们!” “啊?” “老大,怎么包?” 许之桡一脚踹在提问的大汗屁股上,踢的那人往前冲了好几步才险险没有摔倒。 “格老子的,你们他妈还能不能行了,赶紧的都拎上家伙冲啊。” “呃……哦哦……” “好的,老大。” 许之桡恨铁不成钢的重重吐了口浊气,提起一对大斧头首先跃了出去。 沈灵均双手环胸,掌中握着大夏龙雀,下巴抵在刀柄上,看着稀稀拉拉从小丘后面跑出来的劫匪,黑眸露出一抹兴味。 几个彪形大汉从旁边跳出来围成一个半弧形,最前头的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身穿一套胡里花哨的衣服,上面皱褶密布,也早已看不清原来的眼色,看着无比的……穷酸。 领头男子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红衣张扬的沈灵均,双眼一个劲打量她,就跟评估货物一样,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嘴角勾起露出一个邪笑,破坏了原本清隽的脸庞,顿显猥琐。 沈灵均并非倾国倾城的绝色,可是她气质独特,清丽傲然,明明是艳丽的红衣,可穿在她身上完全没有一丝媚俗,反而衬托的贵气悠然,如热烈的海棠,淡浓相宜,明媚灿烂。 旁边一个瘦的跟猴子一样的男人,手长脚长,两边脸颊凹陷,尖嘴塌鼻梁,一双三角眼滴溜溜的转,时不时冒出点精光。 “沈灵均,我们被打劫啦?”唐糖眨巴眨巴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瞳仁亮晶晶的,溢出明显的兴奋。 某糖心声:平生第一次被打劫,太激动,太好玩了! “你们是谁,想要干嘛?”红衣迎风飞舞,沈灵均笔直的站着,整个人如未出鞘的利剑,无形中散发出凌人的气势。 许之桡心口莫名一阵,有点腿软,不过也就片刻功夫,心底里还是把沈灵均和唐糖划为了没什么能耐的弱女子。 于是,讪笑着搓搓手:“小美人,不是本地人啊,哪里过来的?” 其余劫匪嘴角抽搐,老大这是在干什么,他们不是来抢劫的吗,怎么拉起家常来了。 “路过。”沈灵均挑挑眉,看这个劫匪头领跟看个二百五差不多。 “喂喂喂,你们是劫匪啊?”唐糖伸出手指头指了一圈,婴儿肥的脸蛋露出甜甜的笑容:“怎么还不打劫,我都迫不及待了。” 许之桡眼皮子猛的一跳,视线转向旁边的青衣少女。 少女一套青色短裙包裹娇俏可人的身材,黑眸澄澈明亮如星辰,尚带着一丝稚气的脸庞笑意盈盈,万分灵动讨喜。 许之桡眼眸一亮,心都有点痒了,手爪子挠着胸口,嘿嘿笑道:“小妞很上道嘛。” 这小姑娘看着就十五六岁,一定是被他们一群人冲出来的气势给吓到了,许之桡越想越得意,摸着下巴放肆的上下打量唐糖:“小妞长的不错,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本大王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当本大王的第十三房姨太太。” 其他人劫匪交换一个眼神,大哥什么时候有十二房老婆了? 另一个耸耸肩,老子哪里知道去。 “咯咯咯~”唐糖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的腰都直不起来,“十三房姨太太,你养得起嘛。” 许之桡面色一黑,状似潇洒的挥了挥衣袍:“阴山前前后后都是本大王的地盘,常州哪个人敢不给点面子,天天的送金银珠宝,山珍海味,本大王都吃腻歪了。” “这么说,你就是阴山的山贼头子啦?”唐糖露出无辜纯真的模样,眨眨眼睛:“哇,听着好厉害啊。” 许之桡挺了挺腰杆,拍着胸脯道:“识相的就跟着本大王走,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的,否则,就别怪本大王不怜香惜玉了。” “老大,你一个人偷偷吃山珍海味,都没给兄弟们尝尝。”身材壮硕的魁梧汉子一口粗嘎的嗓音叫嚣道。 “大牛,你给老子滚一边去。”许之桡不客气的一脚无影腿踹过去。 “噗~”唐糖一口喷笑。 许之桡理了理衣袖:“小妞,咱们继续。” 大牛揉了揉胸口,黝黑的脸庞露出一丝委屈,他都饿的强胸贴后背了,老大居然吃独食! 其他劫匪捂着脸,满头黑线,老大,你这样吹牛真的好吗,他们明明已经有个把月都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天天在山里摘野果野菜的,差点都忘了自己是个劫匪。 “吃香喝辣的……是——吗——”唐糖拖长尾音,满脸笑嘻嘻,完全没有被打劫的惊慌。 小蛤蟆附耳过去,对许之桡道:“老大,我看这两个娘们有点邪门啊。” 别说女的,就是男的遇到一大群壮汉抢劫,总该有点惊慌失措吧,她们两个太反常了,有点怪怪的,别说什么害怕之类的情绪是完全没有,反而看着有点……小兴奋? “怕什么,本大王可是整个山寨里最聪明的一个。”许之桡一巴掌呼在小蛤蟆脑袋上,“没出息。” 小蛤蟆看起来被打习惯了,揉着脑门后退一步,心里嘀咕着,也是啊,老大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两个小娘们。 沈灵均嘴角抽了抽,她现在越看这几个劫匪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情,这不是跟二百五差不多,就是一群二百五。 她的黑眸转了转,视线落在小蛤蟆身上,嘴角微撇,还别说,这小子是里面唯一一个有点脑子的,也就是有点而已。 “喂,劫匪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打劫?”唐糖反手拿着凤笛敲自己肩膀,一派轻松悠闲,好像问人家今天吃饭了没有。 “我们老大说了,三十六计之一守株待兔!”其中一个劫匪大声说道,语气中很明显的对许之桡带着中崇拜敬意。 沈灵均抚了抚额头,她们两是不是成了人家口里的兔子。 “守到多少兔子了?”沈灵均瞧着一个个面庞似菜色,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给饿的,手指头敲了敲下巴,淡淡的问道。 “没有,五六天了,你们是第一个路过这里的。”大汉老实的交代。 沈灵均无语,这个劫匪头子没文化乱套兵法就算了,连点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这个地方紧靠阴山,算是桃林边缘地带,大概是受阴山矿脉地质的影响,虽是属桃林范围内,可是这里的桃树生长的并不太好,因此到了开花季节,其他的早已开满枝头,这里依旧枝干撑天,光秃秃的,零星几点花苞点缀。 所以,游玩的人是决计不会走到这里来的。 沈灵均之所以过来,只是想探看一下附近的地形,心中有一丝怀疑,想求证罢了。 “就这样,还打包票让我吃香的喝辣的?”唐糖撇撇嘴,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眨巴一下,甩甩脑袋,发梢的铃铛跟着发出悦耳轻吟声。 “废话少说,我们是打劫的,把钱袋,首饰统统的交出来!”被许之桡一脚踹开的大牛掂了掂肚子,粗声粗气的大喊道。 老大说了,在打劫的时候谁的嗓音大,就能震住对方,大牛听着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实在没耐心,就跳出来了。 许之桡对着那个一五一十交代的汉子瞪了一眼,听到大牛说话,难得没有暴脾气的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咳咳~小妞,本大王已经先礼后兵了,你们既然不识相,本大王也不跟你们客气了。”大手从后往前一甩:“把她们两个给本大王捆起来。” 沈灵均挑挑眉,唐糖抚摸着不知何时从袖口里钻出来的小青,两个人风轻云淡的,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许之桡的话,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第五十四章 真的宝贝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一炷香后 “姑奶奶,我们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我们就是混口饭吃,姑奶奶,大王,女大王,我们再也不打劫了。” 一声声哀嚎与求饶声透过桃林遥遥传开,有游人大老远的听见了,以为里面闹什么鬼,赶紧加快步伐远离是非之地。 风吹桃林,花瓣流转舞动,飘飘扬扬的落到泥地上,铺了一层的粉红毯子。 唐糖坐在一棵桃树上,双脚悬空前后晃动,灵动的黑眸带着狡黠的笑意,嘴角上扬,圆润的脸庞仿若不知世事的纯真少女。 不过,对于许之桡等人来说,什么纯真,可爱,活泼……错觉,全都是错觉! 这就是恶魔啊! 沈灵均看着地上打滚的那些人,本来那衣服就够脏了,现在更是滚了厚厚一层泥土,跟泥人差不多了多少,有些嫌弃的退后几步。 没办法,某人太爱干净,洁癖也是传染的。 “大,大……女大王……”瘦的猴精一样的小蛤蟆蜷缩成一团,真正是个猴儿的样子,他一边滚一边喘着粗气,心里那个懊悔啊! 明明是两个弱女子,怎么眼睛一眨,那青衣少女也不知道使了什么东西,他们身体就不对劲了,必须得在泥地里不停的打滚,一停下来就疼的万蚁噬心一般难受。 于是,一群大老爷们一个个毫无形象的滚成一团,远远看去,以为是石头活了呢。 “女大王,我要戴罪立功!”小蛤蟆举起手,拼着一口气叫喊道。 唐糖歪着头,手指缠着发辫,嬉笑道:“说来听听。” 小蛤蟆长的跟猴精一样,脑子也是一群人里转的最快的,他见唐糖出手利落,知道今天是踢到铁板了,别看唐糖外表纯真无邪,但是他抓到了她眼神中流露的那抹放纵肆意,绝对是个手段狠辣的主。 小蛤蟆想要捶胸顿足,自己刚才就说哪里怪怪的,这个两个女子脸上笑嘻嘻的,镇定的太诡异,哪有一点点身为被劫者的自觉,别说惶恐不安,尖叫等等完全没出现,反而她们脸上的神色带着遇上新鲜事的跃跃欲试!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小蛤蟆心中哀叹一声,挂肠搜肚的寻思着什么东西值钱,能作为交换物,好歹今天把大家都给保全了。 脑子转了好半天,终于,小蛤蟆眼睛一亮,还别说,真让他想到一个事来。 “女大王,我……”小蛤蟆滚过去一圈,“我要,要禀告……”又滚过来两圈,“告告个事……” 沈灵均掏掏耳朵,给唐糖使了个眼色,别说小蛤蟆说的费劲,就是她听着也费劲。 唐糖下巴扬起一个傲娇的弧度,非常不满意沈灵均老是指挥她,不过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头还是动了动,在别人看不见的情况下,两指一弹,什么肉眼不可见的东西飞入小蛤蟆的口鼻。 “坦白从宽,抗拒见官。”沈灵均右手一抬,大夏龙雀戳在地上,身体斜靠其上,带出慵懒漫不经心的笑容,黑眸澄净如春日湖波碧水,中间隐隐有光芒流转,凌厉如锋刃。 猛然停止滚动的小蛤蟆整个人还晕乎乎的,没预防见官两个字入耳,全身吓的一个哆嗦,好像就更晕了。 就跟老鼠怕猫一样,贼可不是最怕官府么,这已经是深入骨髓,根植在心中无法拔出来的根深蒂固的一种思想。 与其说怕的是官府本身,何不说惧怕的是背后的权势,已经可以主宰他们命运的手段。 “大大大……” “大你个头。”唐糖用那只折来的桃花扇了扇小蛤蟆的脸,扁扁嘴:“本来就够丑了,居然还能丑的没有底线。” 小蛤蟆内牛满面,无语问苍天,他也不想长成这样,要是可以选择,谁不想貌比潘安,风流倜傥,起码还能当个小白脸让富婆包养,不用出来干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山贼的活啊。 “呸呸呸!”小蛤蟆往地上连吐三道口水,他是有志向的大男人,怎么能这么没出息想当什么软饭男! “喂!”唐糖娇斥一声,圆鼓鼓的眼睛瞪起人来又大又圆,活脱脱就是琉璃石般,两眼飞出危险的信号,阴恻恻的眯起眼睛来,“愚蠢的中原人,你还敢呸我!” “没有!女大王,小人不敢!”小蛤蟆仰起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无比,拼命想挤出几滴眼泪来,结果眼睛干巴巴的,最后成了挤眉弄眼,配合着他那张肮脏满是泥泞的脸,显得滑稽又搞笑。 “小人嘴里有泥,吐泥,是吐泥……” 旁边许之桡正好滚过小蛤蟆身边,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没出息的……啊——” “滚远点。”唐糖招招手,仿佛带着魔力,许之桡打着转的越滚越远。 小蛤蟆抹了一把额头,老大节哀啊……同时无比庆幸自己是多么有远见,懂得能屈能伸。 “行了,赶紧说事。”沈灵均摆摆手,没耐烦的催促一句。 “两位大王,小人立功的话,是不是就能放过我……我和我的这些兄弟。”小蛤蟆想了下,人在江湖混,做人还是要讲点义气的,虽说跟着许老大吃没吃好,住也没地方住,但是到底是大家一起的兄弟,况且老大人也不错。 沈灵均眯起眼,似笑非笑道:“看情况啊。” 小蛤蟆还要说什么,唐糖威胁性的扬起手,他吞了一大口口水,赶紧开口道:“是这样的,我们有证据怀疑,阴山这附近藏着一大票宝贝!” “宝贝?”沈灵均摸摸下巴。 “宝贝!”唐糖眼睛发亮。 两个人同时出声,意味大不相同。 魁梧大汉正好滚过来听到了,嗷呜一声,痛叫道:“小蛤蟆,你怎么连这个都说出去了!” “你滚一边去。”唐糖出脚,脚尖一挑,重有两百来斤的大汉就被她一脚撂出去了。 “来,跟姑奶奶说说,什么宝贝啊?”唐糖弯腰靠过去,星眸生辉,灿然明艳。 沈灵均眼眸转了转,轻笑道:“阴山地下有一条黄金矿脉的事情,怕是整个常州城都知道的吧。” 溪水泊泊,花枝颤颤,满树飒飒欢。 本是极美的画面,只是中间掺杂了各种呻吟,惨叫,一瞬间把这片宁静的空间打破,透出几分诡谲般的风云波动。 桃花树下,红衣女子修身如玉,后背笔直如松柏翠竹,墨发扬扬,阳光照耀身上,似披了一身金华。 旁边青衣少女咯咯笑着,犹带稚气的圆润脸庞红里透白,陪着莹莹如皎月的黑眸,美如青山秀水,也似人间芳华。 “愚蠢的中原人,是不是以为我们好骗,哼!”明明刚刚还在娇笑,下一刻就怒目而对,翻脸比翻书还快。 小蛤蟆眨了眨眼,一时看的有些失神,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可从未像眼前这两位,一个张扬明媚,仿佛天下万物都不放在眼里的轻狂傲然,另一个娇娇俏俏,灵动明丽,却又喜怒无常,叫人看不透。 “不是黄金矿脉。”小蛤蟆甩了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出去后,三角眼左右摇摆一下,道:“是真真正正的宝贝,藏宝库!” “哦?”沈灵均轻音婉转,勾长尾掉,黑眸漾出轻笑:“你怎么知道的?” “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 既然已经决定说出口,小蛤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索性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原来这一伙贼子之前是盘踞在太公山一带的,那个时候像他们这样的小团伙很是不少,三五成群的有个大哥就组织在一起,各个团伙之间互相脾性不合,少数想过合伙的,后来因为谁都不想当老二听从别人调遣,也就不了了之。 大概在几个月前的某天晚上,这几个混的不怎么样的贼伙再次铩羽而归,原因是准备抢劫的那票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沈灵均听到这里,抚了抚额头,一眼望过去,二百五的老大,缺根筋的魁梧大汉,同手同脚的矮个子,还有最边上那个,走三步都得抽上一抽…… 天呐,这样的队伍是哪个人才,怎么组织起来的啊,如果不说他们是劫匪,还以为是哪个慈善家收养的一群智障残疾人士。 前边,小蛤蟆继续说着。 “老大带我们回去摘野果准备对付一晚……”说到这里,小蛤蟆感觉后脑勺接收到许之桡浓浓的怨念,缩了缩肩膀。 唐糖眨眨眼,扑哧一笑:“好失败的劫匪。” 众劫匪冤孽的抠泥土,他们是有志向有目标的好不好,只不过老大明确规定,一不劫穷人,二不劫好人,三不劫十人以上团队,四不劫一看就不好惹的…… 所以,他们能干成一票真的很不容易啊! 特别是第二条,好人也不是写在脸上的,怎么判断对不对? 许之桡就挨个的呼抡了一巴掌,看的顺眼的就是好人,反之就是坏淫!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老大说的有道理,不亏是他们中间最聪明最有文化的人啊。 沈灵均望了望天,摆手势:“说重点。” 第五十五章 教训一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小蛤蟆一抹鼻子,开始说起来: “我和老大白天水喝多了尿急,就寻思着找个人少的地方解决了,这么一蹲,结果运气太背,让一只吃草的鹿给顶了一下屁股,从山丘上滚了下去。” “你又不是女人,随便尿呗,中原人都这么讲究啊?” “呃……没事做,我想着顺便找找感觉拉一拉,待会儿好多吃点东西。” 沈灵均:“……” 唐糖:“……” “从滚下去之后说。” 沈灵均发誓,这辈子都不再和二百五对话! “好的,女大王。”小蛤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三角眼带出回忆的思绪:“当时我摔的眼冒金星,全身骨头又是酸又是疼,好不容易爬起来,天色全黑了,晚上山里太危险,想着老大他们该着急了,我就瞅准了一个方向走啊走,想快点出山。但是,我走了老半天,费劲全力找准一个地势平缓的点爬上去之后,发现我来到了阴山和太公山交界处。 那个时候心里想的是,坏了,走反了,山林茂密,加上四周野兽嚎叫,我有点害怕,就决定找个地方先窝一个晚上再说。 也就在那大半夜的,我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从树洞里爬出来,居然看到一群人经过,我心里很激动,就想喊,可是,又突然想起来,大半夜的谁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太诡异了,莫非是传说中的化形妖精!” 听了这半天,沈灵均总算听到点味道出来,神色认真了几分。 小蛤蟆已经就势坐在地上,揪着裤子腿有些拘谨,抬起头时,正好沈灵均浓墨般漆黑的眼眸扫过来,女子娇颜如花,眉宇间英气勃勃,嘴角上翘,笑意盈盈,说不出的明媚灿烂。 被这么一看,小蛤蟆不经意间觉得脸上烧起来,不敢直视过去,只好讪讪的转了转脑袋,把视线落在旁边的桃花枝上。 “咳咳~正在我犹豫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几个人说话了。” 小蛤蟆两个眼睛凝视一处,拼命挤着脑子,回忆道:“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从头到尾兜着宽大的白色斗篷,我拼命的往外看,任是个男女都看不清。就在我寻思要不要喊人的时候,其中一个声音听着像男人又像女人的说‘这票货顶多算是二等,拿出去也能交代了。’ 然后另一个人声音有点低听不太清说了什么,不过接着第一个人笑的很怪异,我当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笑完后她还说‘当然,那是我们的藏宝窟,数不完的银子,看不尽的宝贝……’” “后来呢?”沈灵均眉心微动,抬了抬下巴。 “就听到这么多。”小蛤蟆挠了挠额头,眼神有点放空,似乎想不明白什么东西,犹豫着道:“再然后,这群人一个闪身,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我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愚蠢的中原人,说不定你就是在做梦。”唐糖歪着头,手托着下巴,双腿荡在半空,青色短裙随着起伏,如青莲盛开在碧湖中泛起水波。 沈灵均看着小蛤蟆的表情,勾唇淡笑道:“戴罪立功的话,这点可不太够。” 小蛤蟆一个激灵,忙道:“我还没说完,这个事情是真的,后来我等周围安静下来后,越琢磨越睡不着,就跑出去看了,我之前在矿山干过活,对山脉地形稍微有点了解……” 话没说完,唐糖嗤笑道:“了解还走迷路了。” “意外,天黑了没瞧清楚。”小蛤蟆嘴唇抖了抖,干笑几声。 沈灵均认为要不是自己太闲了,绝对不会跟这几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山贼浪费那么多时间。 “我就根据那群人出现的地方摸索过去,想弄明白到底是我做梦呢,遇到神仙呢,还是咋回事。” 沈灵均手指头往刀柄上一点,黑眸染着浅淡笑意,似看透一切般透彻,一看这个小毛贼就没说话,弄明白真相估计是其次,主要还是冲着听到的宝藏去的吧。 不过,她也没计较这个,听小蛤蟆继续说下去。 “走着走着,越往里走就越黑,到了路尽头我再一看,嘿,这地方没来过啊,明明是太公山附近,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 小蛤蟆双手挥舞一下,从胸口开始往外扩,指手画脚道:“周围一圈山,全都是乌黑乌黑的,一块泥巴也没有,那下面的土地又鲜红鲜红,就跟人的血流在上头一样,我鼻子那么一闻,哎哟我滴个娘诶,还真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吓的差点没腿软直接跪倒。” 唐糖圆溜溜的大眼珠子转了一圈,顿时来了点兴趣:“好像很好玩啊。” “哎呀我的姑奶奶,可没什么好玩的,我手往地上一抓,你们猜怎么遭?”小蛤蟆八字眉倒钩,脸皱成一团,仍有些心有余悸般,苦哈哈道:“抓了我一手血!” 唐糖眨眨眼:“土地成精了,吸人血?” 这个故事她倒是听过的,还是当时在洛阳的时候,厨房大娘给穆清说了一堆妖精鬼怪的传说,其中就有一个千年槐树精。 它专门吸食路过的行人精血来修炼,并且善用迷雾迷惑人的心智,勾引过来后,接着身上藤蔓枝丫把人捆住,一点点的把人的血都吸食干净,直到成为一具人干。 时间久了,槐树精附近方圆十里地,一片血红,血腥味冲天,但是因为迷惑诱引人产生幻觉,所以一旦进入迷雾中,反而闻不到血腥味,而是一种浓郁的香味,走的离槐树精越近,味道越浓,直到被它吸附住,蚕食精血。 类似的故事唐糖和穆清边磕豆子,听了一箩筐,眼下听到小蛤蟆这么说,黑眸亮灿灿的,眼神都写着,好想见识见识妖精嗷嗷嗷。 小蛤蟆被唐糖的眼神看的怪怪的,没来由浑身一个颤栗:“不,不知道,我当时被吓了一大跳,着急忙慌的乱跑,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坑!” 唐糖嬉笑道:“不会就是藏宝坑吧?” 沈灵均双手环臂,往后靠在桃树上,挑挑眉,猜测应该没这么简单,谁知道,小蛤蟆就肯定了唐糖的话。 “对!”小蛤蟆双眼睁大,仿佛有金光从里面闪现,脸色也梦幻起来:“好多好多好多的珍宝啊,那一摞摞的金条,足足有十丈多高!还有数不尽的珍宝,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丈余宽的血红珊瑚,镶嵌极品宝石的金钗步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其中一样,更别提是整整一室!” 沈灵均脚尖点着地上一片桃瓣,花碾入泥土,粉色与浅灰融合在一起,有泥土的腥味,也有花的馥郁浓香。 清澈似水的眼眸带着一抹似笑非笑,慢悠悠道:“但是,藏宝窟另有玄机?” 疑问的话,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小蛤蟆愣住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沈灵均能看透事情的本质。 其实这个并不难猜,若是没有问题的话,谁不会偷偷发大财,而选择把这么一大笔天外之财泄露给一个陌生人,就是亲兄弟之间,恐怕也做不到。 而如今,小蛤蟆依然混迹在这群山贼之间,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凄惨日子,没有选择悄悄转移财宝,成为也许比常州城首富更有钱的人,还公然把藏宝窟说了出来,肯定不是他大公无私,正直不阿,那就只剩下两个原因。 第一,他说的纯粹都是假的,为了让沈灵均和唐糖放过他们,糊弄两个人。第二,他没办法,或者说,没有那个能力再次进入藏宝窟,取得宝藏。 “女大王果然厉害。”小蛤蟆奉承的笑着,手撑着地上,往前爬了几步,往旁边看了几眼。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那群兄弟已经停止了滚动,只是一个个都成为了泥人,并且晕的爬不起来,躺在地上直喘气,没有一两个时辰,怕是起不来。 “两位女侠,我想跟你们合作一把,如何?” 沈灵均慵懒的斜靠在桃树上,眉目间是漫不经心的笑:“说说看。” “凭我的能力取不出来里面的财宝,不过两位女侠功夫高深,我相信一定有办法!” 唐糖身体往前倾,轻轻一跃,像一阵风般轻巧落在地面上,没有溅起一点灰尘,她笑起来,眉梢飞扬,红唇如花开。 “你告诉我地点,我要是高兴了就赏你两件玩玩。” 小蛤蟆嘴角抽搐着,心里哀嚎,他的目的可不是这个啊,那么多宝贝,随便拿几件出来,他以后不得发了,马上就成为人上人,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也试试当一把土豪,扬手弹指间,挥金如土,受人追捧。 但是,这小姑娘的意思,他不就捞不到多少好处?还要等着看她的脸色行事,这…… “想什么呢,赶紧说出来,信不信我毒烂你的眼睛,嘴巴,让你变成一滩血水,喂给乌鸦吃!”唐糖手中凤笛一转,娇呵道。 小蛤蟆看着青春活泼的少女下一瞬就变脸威吓,顿时面色煞白,他见识过少女的手段,莫名感觉她真的能做得出来。 “没,没……”小蛤蟆吞了一大口的口水,“两位女侠有所不知,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我也不确定具体地点。” 唐糖哼一声,手指头一动:“小紫,教训他一下。” 第五十六章 魔生魔道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风扬起沈灵均肩头黑发,她始终带着惯常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拳头大小的毒蝎从唐糖身上窜出去,爬到小蛤蟆手臂上,吓的他整个身子抖如筛糠,眼泪鼻涕一齐冒出来,拼命的磕头。 “姑奶奶,大王,女大王,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敢有半句欺瞒,我发誓啊,不然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唐糖侧头看沈灵均,后者给她一个眼神,唐糖手指一勾:“小紫,回来。” 小蛤蟆余光扫到某‘庞然大物’不见了,才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心口跳的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把他给吓的不轻。 哪里来的小祖宗,他现在是宁愿不要宝贝,都不敢得罪眼前两个灾星了。 “放心吧,小紫最听话,不过跟你闹着玩而已。”沈灵均笑的云淡风轻,说的话也轻飘飘的,仿佛小紫在她口中说来不是什么毒蝎,而是一只苍蝇蚊子。 小蛤蟆笑的比哭还难看:“是,是是是。” 他也看出来了,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就没有谈条件的立场! 小蛤蟆深吸一口气,挂着惨白的脸色,讪讪道:“刚才女侠说的不错,藏宝窟的确是有些邪门。” “冷静下来之后,我知道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把所有宝物取出去,又害怕那些神秘人突然冒出来,就决定先拿两样看着不起眼的小东西出去,一来大件的带出去容易招来祸端,二来我想着里面那么多东西,随便取走两件那些人就是回来了也瞧不出来。” “等回头出了这地方,我再做个标记,完了寻找时机再来,并且趁着这一段时间,在外面置办点东西,准备取了财宝就离开常州城。” 沈灵均眸色幽深,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深意的笑容,还别说,这个小蛤蟆倒是有些心机,前后考虑周到。 作为一个山贼土匪偶然拿两件值钱的去销赃,并不会引起人怀疑,毕竟打劫的在黑市有专门接口的人,但东西若是多了,定然是惹来某些人的觊觎,他能忍着一室宝物,只拿两样,可见心思很深,沉得住气。 再一个,他凭着那两件卖出的钱打点好一切,到时候取了东西离开常州,即是怕他口中的神秘人,又是避免了其他的山贼知晓事情,不管是出于人多口杂怕泄密,还是自私自利,他都算是极为小心,心思缜密的人。 “离开的时候,我本来也担忧寻不到出口,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我恍惚了一下,就来到了洞门口,那个时候天色有些蒙蒙亮,不知怎的,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小蛤蟆摸着心口处的位置,表情有些复杂。 “我猛的抬头一看,就见洞门口左边血红一片,刺的眼睛发疼,连脑子也跟被针扎了一样,许久没有缓过来。” 唐糖和沈灵均对视一眼。 行不行啊,感觉跟说书一样。 沈灵均摸摸鼻子,示意唐糖继续听下去,看他怎么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头不再疼之后,我就发现那并非是血,而是赤红色字迹,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闻着整个人神清气爽,全身的疲劳都一散而尽,好似活了这么多年,没这么舒坦过。” 小蛤蟆眼眸中露出几分陶醉,似乎有些怀念那种感觉。 沈灵均眉头微蹙,澄澈似水的黑眸漾起点点星光,手指头一下一下有节奏的点在刀柄上,玉色容颜凝着沉思。 她跟叶清芷接触的多了,虽然药理不通,倒是了解了很多能导致人出现幻觉的东西,有时候并非简单的药物,有可能是各种感官能接触的东西,比如视觉能见的,耳朵能听的,还有嗅觉…… 小蛤蟆说的这情况,让她怀疑那字迹可能有问题,问题更大的则是整个藏宝窟,太过于空洞玄幻,就好似海市蜃楼。 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小蛤蟆所说的都是真话的基础上。 “上面写着什么?”唐糖清悦的声音在沈灵均耳边响起,如风中奏响的水晶风铃,干净清脆,话音带着笑意,似有嘲弄意味,“莫非又是什么此洞是我开,留下买路财?” 小蛤蟆眼皮子一抽,左右摇头:“这倒不是。” 唐糖手指揪着一片桃花瓣,眨眨眼,呀,猜错了。 “那一行字是……”小蛤蟆语音缥缈起来,神色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小心恭谨,还有对待神明般不敢得罪的小心翼翼,“魔寄心生,魔驱我身,世间诸法,唯尊九血。” “什么东西?”唐糖看向小蛤蟆。 “不知道……”小蛤蟆一想到那句话,没来由的一哆嗦,当时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身体被一种阴冷笼罩,脚底仿佛生根了一样,走不动,迈不开,眼里全都是那行子,如会滚动一样,来来去去的在他脑子里闪现。 让人觉得莫名的,想要去遵循,并且敬仰! 小蛤蟆甩了甩脑袋:“邪门的很。” 沈灵均捻着手指,黑眸微垂,红唇启合,轻轻吐出一个字:“魔……” “还有!”小蛤蟆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身体坐正了,神情都肃穆起来,“那行字下面的石壁上,刻着一行小字,上面写着—— 此间宝物为黑暗力量所有,不得妄图贪恋,否则受天道诅咒,不得好死!” “也是赤色字体?” “并不,就是普通的那种像是石头刻印出来的,字迹也不深,若我不是恰好跌倒扶了一把石壁,估计都看不到。” 还有一点小蛤蟆不知道怎么说,他在看到那行血色字体时,心口忽跳忽停,各种情绪压盖而来,很奇怪的感觉,但是下面的小字看了之后,没有任何影响。 “黑暗力量又是什么?”唐糖伸出手前后翻看,“难道是……妖精使用的魔法?” 沈灵均手指头一点小蛤蟆:“你东西没带出来。” 小蛤蟆一愣,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猜出来的,脸上出现一种无比钦佩的神情。 “白痴!”唐糖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撇撇嘴,很不屑的白了一眼:“不然你还抢什么劫。” 小蛤蟆恍然大悟,抹了抹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汗滴,嘿嘿笑道:“也是啊。” “不过,你既然都摸到藏宝窟了,舍得不带两件出来,倒是叫我意外。”沈灵均勾唇轻笑,随着话语散在风中。 “唉……不瞒两位女侠,并非我不想,而是……”小蛤蟆抬头望着前方一片天空,白云遮蔽骄阳,明朗的天空顿时暗沉下来。 他叹了口气,似遗憾也带着点点后怕:“我们做这种的本来脑袋就别在裤腰带上,什么诅咒,妖怪,要问我怕不怕,我肯定是怕的,可是,比起饥饿,绝望,日复一日都过着没有明天的日子,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说这个的时候,原本精瘦的像猴儿一般长相丑陋的小蛤蟆,居然因为口气中的哀戚与坦荡,而现出一种豁达,使得他的身上平添了几分光彩,整个人都焕发出不一样的风貌来。 沈灵均视线放在他身上片刻,点点头:“确实如此。” 本就是没有希望的人生,还有什么比之更让人惧怕的。 “东西其实我一直没放回山洞里。”小蛤蟆双手握成拳头,全身有些紧绷,“我当时想着,拼一把,就算真是受到诅咒不得好死,老子也要最后享受一把,做一回真正的人!” “不错!” 唐糖都差不多要给他鼓掌了,人活在世,不得恣意洒脱,潇洒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唐糖的概念中没有好坏,不分对错,有的只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如果她心情好,就是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也无所谓,但要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被恶霸欺负的小娘子跪着求你救命,她也会一脚踹开,走她的阳关道。 用南栖凤的话说,别人生死与我何干,凡间事,单凭我高兴! “后来发生什么了?”沈灵均黑眸如波光,转动间,似有清水流淌,透彻明了。 “出了山洞的时候,我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特意留下了记号,想着要是我不死,必然再回来取出其他东西。可是,等我做完记号走出去没几步,我一脚踩空,人就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好久好久都没有挨到地面,就跟无底洞一样。 后来不知不觉间,我浑浑噩噩间就晕睡了过去,等我再次醒过来,山洞没有了,宝藏也没有了,最怪异的是,连我身上带出来的两件宝贝也没了!” …… 片刻沉默,风在桃林中游走,呼啸着诡谲风云。 “哈!”唐糖打破古怪的安静,眼眉带笑,张扬恣意,“难道是见鬼了。” 从桃林回去的路上,唐糖回头看了两眼,从她们的角度还能看到许之桡等一群山贼正逃难一般,拼了命的往山丘攀爬,好似后面有鬼追赶。 “沈灵均,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唐糖握着的笛子往后戳了戳,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灵均耸耸肩:“不然呢,你带回去养着?” 唐糖撇嘴:“你不是大官嘛,抓山贼是你的本分啊。” 第五十七章 所谓舆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抱臂在胸,手中掌大夏龙雀,看似走路随意,但是行进极快。 不一会儿,阴山变成了一幅天边水墨画,只是这画却不太美观,阴森森,暗沉沉,没有一丝活力,反而带着诡异的死气。 唐糖是不甘寂寞的人,见沈灵均不理她,又扔出第二个问题:“你相信那个小贼的话?你说他给的那副地图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看跟鬼画符差不多。” 放小蛤蟆走之前,沈灵均让他去石碓里捡了石墨,从旁边扯了一块树皮,让他根据记忆把那个点画出来,不过因为当时天黑不认路,且大多数都是掉下去,滚过去之类的,只是模模糊糊画了个大概。 不过绝对不会出太公山和阴山一带就是。 沈灵均侧首瞥她一眼:“想也别想!” 唐糖双手叉腰,眼睛瞪的圆溜溜:“我还没说呢!” 沈灵均扬眉一笑:“你难道不是在打我手上地图的主意?” 唐糖气呼呼的脸染上一层绯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看透而窘迫的,她扭过脸,气哼哼道:“讨厌的中原人。” 这句类似于口头禅的话,足以证明沈灵均猜对了她的心思。 不得不说,沈灵均腹黑是真理,但更重要的还是唐糖心思恪纯,什么都摆在脸面上。 只是,太公山连着阴山一脉,长达数公顷,曲折婉转,数不清有多少大山小山,层层叠峦,连绵起伏,想要按着并不清晰的地图去寻找一个带着神奇色彩的藏宝窟,简直难如登天。 “沈灵均你是想私吞。”唐糖一副我早就看穿一切的表情。 沈灵均幽幽的看她一眼,漆黑的眼睛如研开的浓墨,黑不见底,又仿似带着穿透一切的魔力,让人在它面前无所遁形,甚至不自觉惊慌。 唐糖被她看的心口有点发毛,傲娇的扭过头,嘀咕一声:“最讨厌的中原人!” 沈灵均抬起下巴,墨发在周身飞扬,阳光穿透云层,照的红衣蹁跹,秀丽面容泛出淡淡光泽,她眸光幽静,好像有漩涡在转动。 小蛤蟆说的话可真可假,沈灵均不知其为人,当然不会全信,可是有一点,却是与沈灵均心中所产生的怀疑联系在一起。 若真是如此…… 沈灵均指尖轻点下巴,勾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眉宇间神采明艳,说不出的自信飞扬。 出了这片偏僻地方,沈灵均并没有往人口密集的园林口子走去,反而是向着更深的地方迈步而行。 “咦?沈灵均你走错了。”唐糖纤细的手臂勾在桃花树上,刚从树身挖了一些桃胶,抬头就看见沈灵均走的是相反的路线。 沁春园最热闹的是哪里,当然是入口处两边摆的满满当当的各种摊位,一直沿着宽阔的通道,蔓延数里地,是游人不可错过的淘宝集市。 摊位上可能会有笔墨山水画,或者小吃零嘴,还有各种香料锦袋,以及江南地区不缺乏的各类精致折扇刺绣,亦或者运气好了,真能在某个扔的一地都是的古玩件中淘到一两样好东西,自然,这个是极为需要眼力见和阅历的。 唐糖的目标就在此,一开始沈灵均去阴山那里的时候,她还嘀咕了好半天,要不是沈灵均跟她说,爱跟跟,不跟麻溜的走人,唐糖又觉得沈灵均神神秘秘必然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想打发自己,才忍着想玩乐的心思,带着一颗好奇心跟到底。 “还以为是幽会瞎美男呢,早知道就不跟了。”唐糖撅撅嘴巴,无聊的甩着手中那根桃花枝,可怜的花枝上仅剩的三朵桃花终于没逃过她的摧残,凄凄惨惨的脱落下来,坠入尘土,被唐糖一脚,碾成花料。 “你说什么?”沈灵均侧首瞄她一眼。 唐糖轻松的从一颗桃花树展臂而起,跃到另一颗树上,桃花枝都没有颤动一下,轻盈的仿佛一片叶子。 她圆而大的眼睛黑的晶亮,白的剔透,眨一眨,灵动可爱:“我去外面看看,你自己去吧。” 沈灵均眉眼弯弯,溢出几丝笑意,她就知道唐糖是耐不住寂寞的人。 正当唐糖飞掠出去时,远处传来喧闹嘈杂声,好像是一群人,在争执什么。 “那边有热闹,我去看看!”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呼吸之间,唐糖就做了这个决定,并且付诸行动。 沈灵均扶额,早该知道唐糖其实比大理寺卿府邸旁边那个号称‘安阳通’的八卦田大娘,还要八卦几百倍! 那田大娘也是洛阳府里比较有名的,倒不是她为洛阳城做了什么多大的贡献,也不是身份显赫或者功夫高强,独独是因为她的一向技能——在家尽掌天下事。 当然,这个天下事与江山社稷是搭不上一点边,也没有武林风云,而是真真正正的身边事。 比如前一条街的向员外昨晚睡新纳的小妾力不从心用了药,结果大发神威大半夜那小妾喊的跟杀猪一样…… 再比如王二为了她媳妇的屁股被隔壁小黑撞了一下,立马操着刀子杀上门…… 还有茶馆的老板其实也喜欢男人,段记丝绸铺的老板娘和隔壁棺材铺的老板有染,那家的小姐早已失身……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要问田大娘如何得知这么多,她一定会得意的掀起半边眉毛,边纳鞋底边往地上啐口水,乐滋滋的说一句——老娘自有门路! 自从唐糖入住大理寺卿府之后,田大娘顿时得到一个知音,两人成天凑在一起,不需多时,唐糖是青出于蓝。 可是这中间有一个最大的问题,田大娘也就是言传派,到了唐糖这里,那就是行动派。 于是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 向员外发功正猛的时候眼前跳出一条蛇,顿时一泻千里,从此再也抬不起头…… 王二媳妇半夜睡醒,居然躺在了隔壁小黑的床上! 茶馆老板公然带着男性,爱人逛街,段记的老板娘被捉奸的时候连条裤衩都没找到,失身的小姐差点投了井……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洛阳差点没给闹翻天。 ‘安阳通’田大娘一看事情闹大了,连针线筐都来不及收拾,连爬带滚的跑回自己家,从此闭门谢客,好半个月没敢露面。 对此事,洛城他们几个乐了好几天,直夸唐糖干的好,颇有一种志同道合的意味。 沈灵均在受到无数街坊邻居的抗议之后,拎着唐糖的领子扔到了沈长风面前,一句话——看好你的人! 惹祸精也有克星,这下总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不过洛阳城的人一日见唐糖还在洛阳,一日心不安,成天默默祈祷,走吧,走吧,走吧…… 那日,当有人得到消息唐糖跟着沈大人离开洛阳时,众百姓差点没热泪盈眶,心中殷殷期盼,走了可别再回来了啊! 看热闹这种事,肯定是不符合高贵冷艳的沈大人的,虽然沈大人有时候也是有些好奇心的人,可人家不八卦,更不喜欢惹上麻烦事…… 虽然麻烦事从来没有离开过沈灵均的身边。 可无奈,路只有一条,除非飞过去,不然碰不到是不可能的。 飞过去不难,但沈灵均也不想那么高调,她来常州就是想低调行事来着。 等沈灵均走到那群人附近的时候,就见两伙人分开而立,周围渐渐围拢过来不少的路人,一看就是听到喧闹从别的地方赶过来的。 沈灵均不得不再次佩服大家对于围观热闹的灵敏度,简直发挥出了他们最大的身体潜力。 要知道这个地方离出口可是有很长一段距离,它算是处在林子中央的位置,五六丈开外,路分两边,右边往桃林入口处,越发热闹,足迹也偏多;左边深入林中,通向不知名,但是有隔离阵法,非人领路而不得进。 那伙人好巧不巧,正是站在了那分叉路口的中心。 沈灵均迈着悠闲的步伐走过去时,顺便打量一二,站在路口右边的人统一都是女子,她们身着一色的碧绿湖水衣裙,外罩浅蓝色纱衣,手中都握着剑,一眼看去有四五个。 领头的女子身材修长,玲珑有致,容貌秀美妍丽,是中间最漂亮的一位,看着有二十出头,眉目间颇具英气,风姿卓约。 后面其他几人虽然不及前面那位女子,但是样貌也是不错的,各有特色,在周围桃花的掩映下,缤纷灿烂,好一副美人与花图。 再看对面是两个男人,一个穿赭色锦衣,长相普通,嘴角挂着一抹流里流气的笑容,眼眸更是放肆不加掩饰的盯着面前的女子,眼神中贪婪的欲望呼之欲出。 还有一个银色水袍,风吹如波浪涌动,一看就知名贵,不过他身材短小,五官丑陋,倒是看着这衣服像是借来的一般,很不合身。 “哥们,怎么回事啊?”有人跟沈灵均一样,刚过来的就问旁边的。 “不清楚,好像是那位姑娘怎么得罪了那两个男的。” “嘿,我看不简单。” 沈灵均摸了摸下巴,眼眸稍微一转,就大概猜出眼前发生了什么情况,无非就是最为恶俗的那一套。 第五十八章 花开两枝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我知道,我知道!” 其中一个人的声音略略激昂,好像因为看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显得很有优越感似的。 “这位姑娘刚刚不小心踩了那位公子的衣服,大概姑娘没注意到,不过,那公子也不生气,反而请姑娘去客栈喝茶,不过几位姑娘不愿意,后来那两个公子就开始发难,于是……僵持到现在。” 众人脑子里一齐出现个疑问,踩到衣服,又不是女子穿着拖曳长裙,哪儿能踩到? 对于这个问题,沈灵均脑中也是一闪而过,不过问题刚冒出来,她正好视线扫到了某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原来那银色水袍的男的因为人矮脚短,锦袍显得有点宽大,而长度显然也没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后面一截就落在地上,也不长,就是会拖地就是了。 问题是,以沈灵均来看,若非不是靠的很近,想要踩到对方的衣服明着看也是难度比较高的,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两人本来就对这几个女子有所企图,缺的不过就是一个借口而已。 没有踩衣服,也会不小心撞到了,蹭到了种种原因…… “我既已道过谦,若是公子不满意,赔你衣服的钱就是,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领头的女子秀眉蹙成一团,眉宇间也带着几分浮躁不耐烦,但不知是性格如此还是教养比较好,依然忍着没有爆发,希望以和平的方式解决。 “哦呵呵,姑娘此言差矣,桃花树上桃花开,花开两枝琼芳好,这是姑娘与在下的缘分啊,否则园中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姑娘踩到了在下的衣服呢。”银色水袍的男人裂开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色牙齿,还隐约散发出浓浓的腥味,也不知道早上吃的什么重口味。 “放你的臭狗屁!”后面的一个圆脸女子站出来,面有愤愤色:“师姐不用理这种烂人,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不成,再不知好歹胡乱说话,打碎他的满嘴狗牙。” 一听说话,就知道这姑娘是个暴脾气的。 沈灵均扬眉,倒是有点欣赏这样直来直去的女子。 大唐境内,虽以律法约束天下人,但是有一些事情并非在此期间,就比如眼前这等,有理无理不管,有一个硬道理,用拳头说话。 有时候最简单粗暴的,往往是最为有效的方式。 不过,若是大家知道堂堂掌管刑法的大理寺卿大人心里都这样想,一定惊掉大牙,这不是唆使人犯罪嘛! “不要给脸不要脸,知道我们哥俩是谁吗?”赭衣男子嘴角斜勾,笑的放肆邪气,神情倨傲,眼神中也带着未知名的优越感,好像能够赏脸邀你,是给了你多大的恩赐一般。 唐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沈灵均身边,闲闲的说道:“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话说的不重,加之更多人都把眼力耳力关注在几个姑娘和两个男子身上,并未有人听见并理会。 沈灵均反手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警告她消停点。 “哼!管你是谁,莫非你以为我们天音派很好惹,识相的就赶紧滚,待会儿我师叔过来,要你的命。”另一个下巴削尖的女子提着手中剑往前一指,鼻孔朝上,冷色调的声音夹杂着丝丝傲慢。 沈灵均心中不由轻笑,某种方面来说,这一对男女倒是挺相配,同样的背靠大树而自觉高人一等,心态浮华骄傲,没认清对手实力前就咋咋呼呼,就怕人家不知道自己师门。 不过…… 天音派,沈灵均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脑海中瞬间浮现一张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老脸,两边嘴角总是下垂,眼眸中是一层不变的一潭死水,看着谁的时候,总叫人感觉是不是欠了她几十万银两。 黑眸如月色洒在山中清泉,那点点银色波光似流转的促狭笑意,倒是不知道几年过去,天音派的老顽固是脑子开窍了还是换了一批人,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哈。 还记得那两年,也就是沈灵均闯荡出小魔女的名号,引的江湖一片风雨时,她一视同仁自然也光顾了天音派。 那会儿的天音派,也就算是三流门派罢了,不过会让沈灵均产生兴趣的,则是因为天音派开派以来供奉的一样宝贝——圣佛花。 传闻中圣佛花得天竺寺万年佛音感化,于枯水荒池中突然凌空而出,盛开之时,以天竺寺为中心方圆千里彩云缭绕,百鸟成群结队而来,围成一个圈,头部皆朝下,做出恭敬叩拜的姿态,仿佛敬仰,又带着莫名的惊恐。 还有传言,圣佛花可以引灵,所有已经死去的亡者,若是有圣佛花放在尸体边上,就能保证魂魄不离,并且在七天之内使灵肉融合而重生。 太过于神奇的东西,原本沈灵均是不太相信的,但提的人多了,当年还年轻气盛的沈灵均不免产生了些许好奇之心。 于是,就有了夜闯天音派,搞的整个门派乌烟瘴气,人仰马翻,最后一把火没收住,差点没给烧个一干二净,使得天音派的掌门及长老等人时隔多年,依然心心念念记得那个黑夜中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女,倒不是多怀念,而是恨啊! 恨不得扒皮抽骨,刀刀凌迟! 就是可惜,圣佛花最终还是连根毛都没见到。 唉……那群老处女别的本事没有,藏东西倒是挺厉害的,连她都没翻到。 当然,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她那天晚上遇到了一个人,不得不半途退场,没法继续跟那些人玩了,不然天音派可不止是这点损失。 要说,天音派知道的话,应该还得感激沈灵均是手下留情了。 沈灵均食指磨着下巴,真想跟那些姑娘们问一句,你们天音派的大门修缮好了? 还有,她若是记得不错,当年去天音派的时候,一个个的门徒长的都跟玩瓜裂枣一样,就是矮个里想勉强挑个高个子,数来数去,任是没选出一个能看的过眼的,沈灵均都怀疑是这个门派的选人眼光有问题,还是掌门长的太丑怕招了漂亮的自惭形秽。 这才几年,就出现了这么一大票年轻貌美的…… 啧啧,老女人也开窍了啊。 这么千思万绪也不过几个呼吸的瞬间,那边赭色衣服的男人冷笑一声,眼珠子往上掀,露出底下一大票眼白,显露出他很不屑。 男子冷笑一声:“天音派?区区三流门派也敢在爷面前放肆,爷见你们有几分姿色,那是看得上你们,要是伺候的爷高兴了,就收了做侍妾也没什么,既然敬酒不吃……哼哼,那就别怪爷不怜香惜玉,来硬的了!” 沈灵均眨了眨眼,混了这么多年,天音派果然还是个三流门派,不思进取啊。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觊觎我们洪师姐的美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的什么怂样。”还是那个圆脸的姑娘,面色气愤,绯红一片,两颊鼓鼓的,显出几分稚气的可爱。 “你!”赭衣男子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却是扯起嘴角邪肆笑道:“辣起来够味,就不知道叫、床声够不够劲道……” 被这么一侮辱,别说是暴脾气的圆脸女子,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能忍的。 当下,圆脸女子抬起右手,拔出剑鞘,二话不说就持剑跃了出去,剑风扫出去,气劲凌厉,无数桃花瓣被割裂而起,满天都是粉色花瓣。 圆脸女子手腕一转,剑气卷动,那些花瓣竟是被无形的气劲给卷成了一个漩涡,直涌向那个赭衣男子。 围观的人不由得暗暗惊呼一声,没想到看着年轻娇美的姑娘,一出手就这么迅速果决,而且气势还很盛,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大多数都是普通人,看的就是个热闹,而少数几个看出门道的,却是暗自摇了摇头。 沈灵均双手背负在身后,嘴角挂着慵懒漫不经心的笑容,然而黑眸沉静内敛,隐约可见一点失望。 几年过去,天音派还是这么讲究华丽而不实际,这剑招看着厉害,也能唬唬没什么实力的人,但是遇到真正的高手,那就不够瞧了。 正巧,耳边唐糖撇嘴吐槽了一句:“绣花包。” 旁边听见的一脸莫名,这还打架呢,这姑娘突然说绣花包干啥。 估计也只有沈灵均能理解,唐糖想说的是绣花枕头不堪一击,当然,她可没那个闲工夫给别人解释。 众位女子身前领头那位被称洪师姐的洪嫒柳眉微蹙,嘴角紧紧抿起,专注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担忧。 “雕虫小技。”剑气送到之前,赭衣男子站在原地未动分毫,最后一刻,他抬手扬袖,手掌在半空划过一个半圆,往前一松。 “啊——”风呼啸而过,一声惊叫穿透其中。 “玉莹!”洪嫒身形往前一扑,双手接住往后倒的金玉莹,后者手势不及,整个人重重砸在洪嫒胸前,震出低沉的闷哼声。 “你怎么样?”停下后,洪嫒赶紧检查手中的人。 第五十九章 养老虎的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金玉莹面色惨白,刚想说自己没事,但是胸腔疼的呼吸都困难,五脏更是被挤压过一般,她再抬眸看那赭衣男子,厌恶的眼神中不免多了一份怯意。 这个男人,真的很强,只出一招她就…… 不,严格的来说,对方根本连一招都没出,只是看似随意的挥了一掌,她就被伤成这样,若是认真打起来,她根本不敢想象。 “我……”没事两个字还没出口,金玉莹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姑娘家何必打打杀杀,若是应了我们兄弟两的,现在去酒楼喝个小酒,再赏花游湖岂不是更妙,啧,姑娘伤成这样,真是叫我心疼啊。” 银色水袍的男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挥袖一扬,扇子被打开,边扇边往前走,嘴里也没闲着。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洪嫒见金玉莹伤势不轻,心中压抑的火花腾的一下就冒出来,漂亮的面容冷若冰霜,眼中却有火焰蹭蹭燃烧起来。 说起来,师门的兄弟姐妹,因为常年相处,一起练功修习,也因着生活简单,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很亲密的,有时候甚至比家族里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更是亲近。 洪嫒是天音派的大师姐,金玉莹年纪最小,平日性格活泼爱闹,最为鬼灵精怪,也是众人都最喜欢的小师妹,所以这中间的情感自不用说。 如今见大家疼爱的小师妹被人所伤,别说洪嫒,其他几个也咽不下这口气。 “大师姐,不要跟他们废话,一定要给小师妹报仇。” “对!太过分了,真当我们天音派好欺负不成。” “姐妹们,我们一起出手!” “好!” …… “桀桀桀桀——”赭衣男子突然怪笑起来,打断了天音派几个女子群起激昂的讨伐,他猥琐的眼神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冷飕飕的嘲讽道:“何必浪费力气,留着晚上再使不是更好。” “你!”下巴削尖的女子脸部涨红了,气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这两个男人太过不要脸,嘴巴不干净,淫词秽语不断,简直是太气人。 天音派里面全都是女子,不说多么单纯不谙世事,可是被这样明目张胆的被开黄腔侮辱,还是头一回,所以就算是再生气,都不知道怎么应对。 有那么一刻,气氛诡异的安静。 好多围观的人在金玉莹出招的时候,就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看热闹重要,但是命只有一条,没有了什么热闹都是虚的。 而刚刚男子那么拂云拨月般轻轻松松挥出一掌,那个女子就吐血倒地,惊的没怎么见过武林争斗的人们嘴巴张开半天,都来不及合拢,自然就没人敢轻易开口说话,周围静的跟他们不存在一样。 “白痴。”诡异的安静气氛里,一道女声清脆如竹断,猛然敲击在众人心口。 其他人全都循着声音来处看过去,少女身姿娉婷,一袭青衣短裙衬托出娇俏玲珑的个头,眉眼弯弯,圆脸带着天然绯红色泽,全身都是青春活泼与亮丽。 这里原本天音派和那两个男子看向唐糖的眼神都不太好看,就是不用问都知道,少女口中的‘白痴’二字必然是说的他们中间的一方,除此之外,其他人可都没有开过口。 门派及世家都有其骄傲,平日里也都是端着其高姿态的,底蕴的深厚带来的好处不止是武林地位的高低,还有世人尊崇,无数江湖人追求的理想归属。 桃花树下,围观无数人中间,唐糖手握一节桃花枝笑意盈盈而出,明眸皓齿,素面莹白如玉,与少女的灵秀动人,明艳照人相比,就是周围桃花都失了些颜色。 两个男人原本难看的脸色霎时转好,眼中露出一丝惊艳,还有藏不住的贪婪。 这么多人里面,唯有沈灵均抬手捂住了脸,默默叹了口气,果然期待唐糖消停下来,比太阳从西边出啦更难啊。 “你说谁白痴?”削尖下巴的女子举起手中的剑指向唐糖,难道变天了不成,是个人都能欺负她们天音派的弟子了。 况且,她现在看出那两个男的不好对付,就不相信连这个小小女子都打不过! “姑娘贵姓?”赭衣男子理了理衣袍,平凡油腻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状似潇洒,殊不知这样一笑,却是叫人倒进胃口。 “你谁啊?”唐糖下巴微扬,眼皮懒洋洋的抬了抬,口气嚣张轻狂,满脸都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傲娇轻慢。 赭衣男子脸皮抽了抽,眼神中闪过一抹恼怒很快压下,随之轻笑一声,面色转为傲慢,以优越感十足的姿态,大声道:“不才正是望虎丘郑家人郑萨。” 说完之后,嘴角扯起高傲自得的笑,等着别人的反应。 “望虎丘郑家人,莫非就是那个郑家!”有人果然不负他所望,当下惊讶的叫道。 “什么郑家啊?” “兄弟你连郑家都不知道,别说扬州城了,就是整个江南世家那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啊!” “我倒是听过,郑家的江湖地位很高啊,可不是一个天音派能比拟的,难怪……” 难怪后面是什么话,其他人不用听都知道了。 天音派的几个女子听见了,脸色更难看了,相互对视一眼,洪嫒咬了咬唇,对着其他人摇了摇头。 望虎丘郑家,还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 她又低头看了眼面色煞白,稍微缓过劲来的金玉莹,五指蜷缩紧握拳头,心中虽然又急又气,可是理智尚存,别说这男的搬出郑家,就是他一人,她们都不一定能敌得过,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洪嫒自然是不会做的。 显然大家的言论与各种流露出的不论是钦羡还是惊惧,都大大满足了赭衣男子,也就是郑萨的虚荣心,他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视线放出去,看别人都跟看蝼蚁一样不屑。 郑萨余光一转,果然看到青衣少女圆脸露出呆萌,大大的眼睛里迷茫的眨了眨,他心中只得一笑,看起来又一个被吓到的。 郑萨正想说什么,不过,唐糖下一句话,却是一下子让他的笑容僵在嘴角。 “噗——哈哈哈哈~我有没有听错,中原人取名字太搞笑了,居然叫自己真傻。” 唐糖刚刚迷糊了一下,用好一会想了想望虎丘是什么地方,这男的说的很厉害的模样,可是思来想去,最后得出结论——没听过,又突然想起那男的说自己叫什么真傻来着,直接就喷笑了。 其他人听见唐糖的话,大多数直接跟着笑出来,但是在接到郑萨投过来狠辣的眼神后,全都低下头去,不敢当面笑话,还是藏不住抖动的肩膀。 大家心里都在想,这姑娘说的没错啊,是不是郑家人文化不高,怎么取这么个名字呢。 郑萨本来就平凡的脸冷沉下来,多了一份阴郁后,显得阴森森的,特别是眼神无比的阴鸷,泄露出一抹凶狠。 “你是要跟我们望虎丘郑家为敌吗?”阴恻恻的声音如一股寒风,挂过的地方,叫人耳畔生疼,激灵灵打个冷颤。 不过这里面,显然不包括唐糖。 “望虎丘郑家是什么东西?”唐糖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个人说起来为什么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难道是专门养老虎的?” 养老虎的? 那个对郑家有所了解的围观人士幽幽的看了唐糖一眼,心中默默的同情了一把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女,谁不知道望虎丘郑佳人最是护短,不问是非只看亲疏,但凡得罪过他们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唉……可惜这个小姑娘了,也不知道会被怎么样。 银色水袍男子挥着扇子一步而出,脸皮一抖,皮笑肉不笑道:“好大的口气,找死!” 最后一个字落音,手腕一翻,折扇平铺而出,阳光落在上面,射出一道银色光芒。 沈灵均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原来这把破扇子还有点讲究。 洪嫒对身后的几个同门师妹使了个眼色,同时往后退开几步,唐糖突然出现并且和两个男子对上,对她们来说,未尝不是摆脱眼前困境的最佳时期。 这点小把戏,自然没有避过沈灵均的眼睛,她嘴上笑容不变,黑眸清波微漾,如秋水凌凌,越发深不可测。 唐糖歪着脑袋站在原地,看向那个突然动手的矮小男子,很无辜的用桃花枝磨了磨下巴,她好像没说什么吧? 这次,唐糖可真是冤枉的,她完全就是听到那个地方里面有个虎字,还以为是跟什么虎园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洛城他们此时在这里,必定要感叹一声,惹祸精走到哪里都没有辜负这个名号啊。 这几个人不论是站在原地不动的,还是悄摸摸退开的,总归是镇定无比,相比之下,其他围观的民众就受不住,老早就跟商量好了一般跑出三丈开外,就怕波及到。 等他们站定了一看,那扇子快要攻击到青衣少女面前,那小姑娘却跟被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不由得把心都提起来。 还有的已经伸手捂住眼睛,就怕看到下面发生的惨剧。 “嘶——” “嘭——” 抽气声和重物落地声几乎一起传出来,震的桃花林都颤动了一下,飘飘扬扬落下一堆花瓣。 大家一起抬头看过去,嘴巴张大,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第六十章 来者何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青衣少女还是刚才的动作,手中把玩一节桃花枝,脑袋微微倾在一侧,乌黑亮丽的大眼睛眨动间,分外灵动慧黠,青色衣袍被刚才的风动席卷,飘起,落下,如缓缓盛开的青莲。 在她身前五步距离,地上躺着一个身穿银色水袍的男子,他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五官本就丑陋,这会儿呲牙咧嘴,就更加不能看。 “呃……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心中同时产生这样一个疑问。 接着,再把眼神转回到青衣少女身上,莫非是她…… 不可能啊,这个小姑娘难道深藏不露,这么厉害的吗? 在所有人心有疑惑的同时,唐糖也眨了眨眼睛,指尖还维持着准备弹出去的姿势,她刚刚是准备动手的,可是还没行动呢,被人捷足先登了。 撅了撅嘴吧,唐糖很不满的看向沈灵均——讨厌,人家自己能搞定的! 沈灵均斜睨她一眼,摊摊手——拜托,我没那么闲好不好。 唐糖眨眨眼——不是你干的,那是谁? 沈灵均黑眸一转,看向右手边斜侧方——喏,动静从那边发出来的。 唐糖眯起眼——可恨!多管闲事的中原人,饶不了你! 就在沈灵均和唐糖眉目传‘情’的时候,一道白影乘风而来,潇洒的在凌空踩在桃花枝上头,似信步桃粉间,悠然自在,轻飘飘的落下,白衣随风高高扬起,又缓缓落下。 沈灵均转眸看过去,这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人,五官白皙,剑眉入鬓,算得上俊朗,神情孤高中透着对众人的轻视,淡淡扫过一圈,好似谁也没看在眼里。 “怎么回事?”来人皱了皱眉头,眼神落在地上的银色水袍男子身上。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男子是谁,出场好大的派头! 唐糖看向沈灵均——你认识吗? 沈灵均望天,她来常州才两天好不好,哪里去认识。 “哎呀,苏兄!” 就在大家都不了解来人是谁时,郑萨突然大叫一声,急急走到男人面前,双手抱拳,神情恭敬客气,又敬畏。 “谁啊?” “不认识,没见过。” “看着很厉害的样子……” 被称苏兄的白衣男子目光落在郑萨身上,嘴角浮起淡笑:“原来是郑公子。” 又看向地上的人,皱眉:“这个是……” “误会,全都是误会。”郑萨哈哈一笑,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我们兄弟二人来常州赏花,结果天音派的几个小娘……咳咳,姑娘不小心踩了我二哥的衣服,因为此前二哥算过命,说是今天在沁春园有一段桃花,没想到这就遇到了,缘分天定,遂请姑娘喝杯茶,没想到……” 郑萨三两句,就把自己和兄弟耍流氓的那段都撇过,说成了风流韵事,一张嘴简直是颠倒黑白,不可谓不厉害。 “郑公子,这便是你的不对,如今得罪了几位姑娘该好好陪个不是。”白衣男子说完后,又对着天音派几位女子的方向微颔首,客气道:“烦请诸位姑娘给苏某一个面子,由郑公子做东,去鸿运楼给几位接风洗尘,今天这件事就当一笔勾销,如何?” 郑萨好似早就知道会这样一般,往下垂的眼睛眯起来,三分嚣张七分得意。 这时,白衣男子一个侧身,沈灵均摸着下巴一愣,眼眸滑过一道暗光,这把剑…… “你谁啊?”比起嚣张轻狂来,唐糖是从来不会输给任何人的,这便是骨子里自带的,有她狂的资本。 银色水袍男子恰好爬起来,折扇一拍合在一起,在大家好奇他会不会发火的情况下,居然对着白衣男子一个抱拳,裂开嘴巴,丑陋的五官挤成一堆,笑容谄媚:“苏兄来了,得罪得罪。” 这个…… 什么意思? 一时间,大家都看不明白了。 被打的怎么反而就先请起罪来了? 白衣苏姓男子冷淡的一个侧眸,从鼻腔嗯了一声:“还不去给人家道歉。” “是是是。” 就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他还真的走到唐糖面前一个作揖,如果忽略那嘴角猥亵的笑容,到算得上认真赔礼。 “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既然苏兄在此,我们一同去鸿运楼把酒言欢,此事便作罢。” 这话说出来,摆明了就是我不跟你计较了,你就得感恩戴德,乖乖的从了我们,不然的话,可有你好瞧的。 不说天音派几个还在暗自揣测那白衣男子的身份,但多多少少是怀揣着一丝感激心情的。 沈灵均黑眸半转,从白衣男子手中的剑鞘上移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会是她猜测的那样吧。 “小矮子,你还没资格请姑奶奶喝酒。”唐糖下巴往上一扬,黑眼珠子往旁边一撇,明晃晃的打脸,不给面子。 “你!”银色水袍男子咬着后牙槽,目露凶光,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不要太过分了!” 他长相短小,面貌丑陋,从来没少遇到过各种鄙视讽刺的,不过这中间很多人却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开口,更多人则是因为他来自望虎丘郑家,就算心中有所轻视鄙讽,也万万不敢当面说。 因而,很多年,他都未见到过胆子这么大的人,还是个小小女子。 “怎么,你自己长的矮,还不让人说。”唐糖皱皱鼻子,像是负气说出的讥讽,却因为她可爱娇俏的外貌显得没有那么过分,好似不管她说什么,总能原谅一般。 “姑娘,适可而止吧。”白衣男子提剑走到两人中间,面部淡漠森冷,眼睛上下打量唐糖一圈,嘴角勾起一个淡笑,“还请给苏某一个面子。” 口气也是冷冷的,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调调,仿佛说出这句话,就给了唐糖多大的恩赐一般。 其他人更加猜测这个白衣男子来历不凡,通身的气质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啊! “切,怪腔怪调,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唐糖桃花枝一转,有几片花瓣零落飞扬,落在她青色短裙上,似漂浮在碧水中起起伏伏。 其实在一般人看来,这白衣男子还是很有些派头和气质的,衣着虽然是纯白,但是一看布料就是上好的锦缎,再加上头上束发的白玉冠上,还镶嵌有名贵蓝宝石,他样貌端庄俊朗,下颚微绷,使得侧脸线条冷硬,而通身的淡漠冷然,反而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 可惜他遇到的是唐糖,别的不说,就大理寺里头住的那几个人,随随便便拎两个出来,不管是高贵清华,优雅俊逸,狂霸酷炫…… 要哪个类型的都有! 相比较而言,这个白衣男子真是算不得什么了。 “哼!你可知道他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不等白衣男子说什么,郑萨倒是先出口。 沈灵均指尖点在下巴上,轻悠悠一笑,有点意思,她可没有错过郑萨说话前,白衣男子暗地里给他丢了个眼色。 那头,唐糖傲娇的抬着下巴,不屑的嗤一声:“谁啊?” 拽拽的语气,两个字说完,尾音还往上挑,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 郑萨和银色水袍男子对视一眼,神情有些洋洋得意,眼睛中共同流露出一种等着其他人如何反应的看好戏神态。 “他就是——”郑萨摆出一个手势,掌心翻上,五指对向白衣男子,“天下第一剑客,苏幕遮!” 白衣男子提剑站在中间,待郑萨介绍后,他没有表情的面部隐隐浮现一丝自傲,特别是当看到大家全都无法相信之后反应过来,无比是仰慕,崇敬,好奇,期待,敬仰…… 就是天音派几位女子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白衣男子,便是传说中丰神俊朗,性情莫测,最重要手中一把玉清剑使的出神入化,有天下第一快之称的苏幕遮! 最为关键的是,苏幕遮还是天下武林传奇,无数人仰望的江湖殿堂级高手,只存在于传说中没人可及,功夫已臻化境的传奇人物剑圣风无心的亲传弟子,而且还是唯一的! 天呐! 几乎所有人心中呐喊起来,有点不真实感。 更多的,却是汹涌澎拜涌上的复杂心情,既想上去亲近一下,又连开口说话都不太敢。 “各位,苏某无意路经此处,”白衣男子神态保持淡然,余光扫过周围一众人,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眼眸中的自得一闪而过,看时机差不多,缓缓开口道:“不想遇到这样的事情,既然苏某……” “噗——” 很不合适宜的喷笑声打断了‘苏幕遮’准备的一番发言,他看过去,是那位青衣少女,半垂眸时,掩盖住内中阴鸷,再抬起眼睛,维持着清雅淡然的风姿,微微一笑。 “不知道姑娘为何发笑?” “哈哈哈哈……”在大家一起投放过来或奇怪或疑惑的目光中,唐糖突然拍腿大笑,手中桃花枝什么时候掉落地面都不知道,好似遇到多好笑的笑话,最后居然笑弯了腰,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你……哈哈哈,你说你叫什么?”好不容易,唐糖在‘苏幕遮’的笑容快要变得僵硬时,终于出口问道。 “在下苏幕遮。”白衣男子如是说,下颚抬高,双眸看着平淡,实则难掩其中的高傲。 “沈灵均,他说他是苏幕遮,哈哈哈哈,是怕自己活的久,找死吗,真是太好笑了,我都好久没遇到过这样有趣的中原人了。”唐糖伸手擦了擦眼睛,一边还揉着胸口,笑的太厉害,发疼! 第六十一章 不同凡响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眼皮子一跳,没想到还真是自己心中猜测的那样。 刚才看到白衣男子手中的剑,心中就闪过微妙的预感。 这个世上,除了剑圣风无心之外,只怕也就沈灵均对玉清剑最熟悉了。 玉清剑乃上古灵剑,它由极地寒冰玄铁铸造,锋利冷锐,斩风化雨,无坚而不摧,刀身泛白玉光泽,如冷月流水,刀鞘古朴平淡,又透着悠远古韵,上面的繁复图纹却是独一无二的。 之所以沈灵均会产生那种怀疑,实在是因为那人手中的剑和玉清剑像极了,从刀柄到刀鞘,连上面的线条脉络都一模一样,像到一看就是模仿品。 对于江湖人而言,手中武器无异于自己的生命,非万不得已绝不会交托出去。 特别是达到一定地位,他们手中的武器,不说是否名贵难得,那肯定是一路相伴厮杀过来,于身体来说,相当于一体,不可分解,也会因心而产生各种情感,比作最亲密的战友。 所以,非一般关系,自然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武器交给对方,哪怕关系多好都不行。 当然了,还有些武器更加难得,非一般人能使用,可以说,武器也是认主的,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根本没办法驾驭它。 玉清剑就是如此。 这便是上古灵剑的威厉! 不过…… 沈灵均眸光略无语的瞟了一眼那把剑,假的就是假的,毫无质感! 接着再瞅一眼那个白衣男子,本来还觉得长的还凑活,现在一看,真是丑人多作怪! “怎么?姑娘认识在下?”白衣男子眉头一蹙,面部表情不可见的一僵,马上恢复正常,语气虽还是刚才的淡然无波,但是又好似夹了点微微的波澜,明显没有方才的镇定。 “不认识。”唐糖很干脆的摇头。 白衣男子暗暗松了口气,眼眸转了转,他就说这位小姑娘看着才十五六岁,怎么可能认识那等地位的人物。 随之又想到此青衣少女疯疯癫癫,在众场合之下毫不给自己面子,脸色又转冷几分,不过他没说话,暗地里扔了个眼色给郑萨和银色水袍男。 “臭丫头,苏兄脾气好不跟你计较,别以为你就可以随便冒犯他了,再不识相的,别怪我没不客气。”银色水袍男忍不住又跳出来呼喝。 “喂——”唐糖觉得挺无趣的撇撇嘴,反手抽出腰侧的凤笛,朝前一点:“小矮子,我警告你们一遍,假扮谁不好,非选苏幕遮,他可是翻脸不认人,冷面冷心,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的,上次有个人说了句不太好听的,直接断了人家一只手,你们确定真的要继续?” 白衣男子脸部微微抽动,表情有些复杂,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嘴唇一抖,稳了稳心神,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语调缓缓而言道:“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编排苏某。” 唐糖翻了个白眼,编什么牌,她还编发辫呢。 “原来是苏公子……”洪嫒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娇美的面容白中带粉,艳丽不输桃花。 她听过很多关于苏幕遮的传闻,但是没想到真能见到,如今一见,果然是白衣如雪,风采卓卓,心口猛的跳了两下,眼眸中的激动显而易见。 “在下天音派洪嫒,多谢公子仗义执言,洪嫒感激不尽。” ‘苏幕遮’转过身来,对着洪嫒一颔首,听到这样的话,脸色好看不少,这才是见到苏幕遮应该有的场景嘛,可见刚才那个青衣少女到底还是少数的,或许脑子不太正常也不定。 唐糖若是知道那人在心中已然把她当做了脑子坏掉的疯子,准得炸毛。 围观人群中不乏武林人士,当听得传说中的人物居然在眼前,还比想象的……平易近人? 一下子,人群哗然。 “哇,还真是苏幕遮,老子居然见到天下第一剑客了,这一趟常州没白来!” “咦,传闻不是说苏幕遮性情狠辣,出手冷绝,是个不讲情面的冷面寡心之人吗,怎么不太符合?” “哈哈,传闻哪能当真,大家不都说苏幕遮长的一副小白脸,我看就是真的。” “也对……” “哎呀,天下第一剑客,当真是风采卓绝,不可睥睨啊!” …… 各种言论纷纷而来,大多是恭维敬仰,白衣男子装作不在意,却都听在耳里,对着众人微颔首,维持高人的风范不变。 沈灵均耳尖动了动,手指头拂过眉骨,嘴角上翘,露出漫不经心的慵懒笑意,眼眸纯黑透亮,一抹狡黠在眼底窜过。 她从人群里走出去,单手背负身后,另一手握着大夏龙雀,大红色长裙飞舞,身背笔直,说不出的飘逸,洒脱不羁。 “原来是鼎鼎有名的第一剑客。”沈灵均眉眼弯弯,噙着一抹笑容,音色清朗,落地有声:“幸会幸会,听闻苏三少一柄玉清剑纵横江湖,风采无人能比,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苏幕遮’转身,见到沈灵均的时候,神色微微愣住一下,很快又用高傲的表情点个头,下颚往上扬起,丝毫不会令自己落于他人的下风。 “客气,都是江湖人给面子罢了。” “倒是不知道苏三少如此平易近人,当真是耳闻不如眼见。”沈灵均笑眯眯的说着,咬字在‘平易近人’四个字上顿了顿,特别突出一下,接着,话锋一转:“怎么总是听大家说苏三少性格古怪,一言不合就喜欢断了胳膊,腿脚呢?” 不等白衣男子说话,郑萨以一种我和苏幕遮很熟我很了不起的逼视众生的态度,鼻孔张扬道:“那些人算什么,连苏兄的人都不曾见过,也敢胡言乱语。” “诶,话不能这么说。”‘苏幕遮’豪气的一摆手,“嘴巴长在他人身上,苏某自问顶天立地,不曾做任何违背良心之事,其他的,随便其他人说去吧。” 沈灵均:“……” 别人不知道,沈灵均却是最了解不过,苏幕遮过的随性恣意,与其说性格冷漠孤僻,不如说他活的自在,从来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种随心所欲和唐糖最大的区别在于,唐糖不分好坏什么都爱插一脚,而苏幕遮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多大兴趣,除非你触动他的底线,他也不跟你费口舌,直接动手就是。 显然这个冒充者根本不认识苏幕遮,只是借了他的名头在外面帅威风。 至于目的…… 沈灵均黑眸流转,目光不动声色的从郑萨滑到‘苏幕遮’,嘴角的笑容不变,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如果再看不出这两个人其实是一伙的,她这大理寺卿沈大人就白当了。 认识沈灵均的都知道她腹黑狡诈,总是在无形中算计的你连条裤衩都保不住,精明又不市侩,狡猾却不让人讨厌,因为她会留有底线,不会越过别人能承受范围之外。 但是,有一个情况例外,那就是对方先触及她的底线。 作为一个经常把别人耍的团团转,千奇百怪各种计谋一堆的人,她自然也是玩得起的人,明白出来混如果混的好就是玩别人,但是混不好被别人玩也是正常的至理名言,也因此,通常这样的人底线是很深的。 不巧,在沈灵均几个手指头能数的清的底下之下,苏幕遮便是其中之一。 沈灵均笑容越来越灿烂,熟悉她的人要是看见了,一定知道这是她要放大招了,是一种危险的预兆。 旁边一堆人早就围着假的苏幕遮,不管是怀揣着什么企图特意接近的,还是表达仰慕钦羡的,总之,无比例外都在说着什么,就算对方始终下巴抬的高高的,谁都不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反而是正常的,要是偶尔得个‘嗯’之类的回应,那就值得庆贺。 为何? 这还用问! 苏三少何其人也,能得他一个回应,就跟中奖也差不多啊! 说不定他瞅你一眼,就被记住了呢! 这些人中间,也包括天音派几个人,虽然她们没有说话,但是沈灵均发现,她们就差没捧着个脸冒星星眼了。 啧啧,一个假货都有那么多仰慕者,果然是美人爱英雄。 同时想到某人招蜂引蝶的本事,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是祸害! “喂喂,沈灵均,那个丑八怪冒充苏幕遮哦,你也不去拆穿他。”唐糖这句话是对着沈灵均一个人说的,她眉开眼笑,眼珠子乱飞,一脸窃笑的模样,一看就是冒着一肚子坏水,想要做点什么的样子。 “急什么。”沈灵均双手环臂,慢慢斜靠在一颗桃树上,往人群聚集处看过去,笑眯眯道:“你知道一个人怎么摔才最惨吗?” 唐糖眨眨眼睛,不知道沈灵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想了下,歪着脑袋道:“脸部着地吧,到时候就无脸见人了。” 说完之后,唐糖笑露一颗虎牙,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有文化了,成语什么的她也会,有什么难的嘛。 沈灵均眉梢轻扬,两根手指捏着下巴,眼眸半垂,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自然是捧的越高,摔的越惨。” 从天上掉落地面的感觉,一定不错! “洪姑娘,如此一看,果然是误会一场,说清楚便罢。”不知何时,‘苏幕遮’走到天音派的洪嫒面前,点头一礼,以商量的口吻道:“不如苏某做东,去茶楼一叙,顺便让郑家两位公子给各位姑娘赔礼道歉,你看如何?” 第六十二章 切西瓜的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以苏幕遮的地位,跟你这么客气的说话,还用讨好的口气,旁边的人无不投来羡慕甚至嫉妒的眼光,恨不得自己就替洪嫒答应了。 洪嫒被‘苏幕遮’看的脸色一红,长睫垂落一半,盖住眼中激荡起来的涟漪,贝齿轻咬红唇,脸上也火烧火燎的,直红到耳尖上。 “苏公子……这个……” “对啊,我们兄弟两人诚心道歉,你就是不给我兄弟面子,难不成也不给苏三少一个面子?”郑萨眼眸动了动,大笑一声,上前说道。 “不是,我……”洪嫒柳眉微蹙,她知郑萨两人不怀好意,可是苏幕遮是何等人物,能同她说两句客气话,她都觉得高攀了,若是婉拒怕是不太好。 而且…… 洪嫒余光偷偷扫了‘苏幕遮’一眼,心中微微叹息,当真是如传说中那般丰神俊朗呢,也不知道哪个女子有幸能与他…… “洪姑娘?”见洪嫒脸上神色不断变化,‘苏幕遮’久不闻她的回音,连唤两声。 “……啊?”洪嫒一惊,抬头对上‘苏幕遮’的眼睛,顿时有些窘迫,又是羞怯又是不知所措。 “不知姑娘考虑的如何?”‘苏幕遮’淡淡一笑,英俊的脸容如光绽放,令人心神迷醉。 “这个,我……”洪嫒犹豫不决,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位同门师妹,用眼神询问。 …… 虽还在商议中,但不难看出天音派在美男计的攻略下,明显松动了,只是碍于女子的矜持,还有些扭扭捏捏。 唐糖双手捧着脸,眨了眨眼睛:“哇,不是吧,这么就被骗了,真是白痴。” 这一次,沈灵均倒是很有点赞同唐糖的意思,心里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这几个女的单纯呢还是脑子不好使,这么明显的套路都看不出来,也难怪天音派混了那么多年依然是不入流的小门派。 就在这时,天音派中下巴削尖的女子说话了:“我们和师叔说好了在常州城汇合,她估计也快到了……” “这也简单,几位姑娘不妨在城内等人,回头你们师叔来了,苏某叫人通知便是。” 几人对视一眼,无声的传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随后同时点了点头。 洪嫒放松一笑:“如此,便劳烦苏公子了。” 此前和师叔分开的时候虽然留下口信说常州城再汇,可是到底没说具体地方,正发愁如何联系,苏幕遮这样说,顿时松了口气。 洪嫒自然是相信,以苏幕遮的能力,想要找个人比她们简单多了。 这样一想,洪嫒就更加替苏幕遮不平起来,什么翻脸无情,冷酷狠辣,明明就是体贴温柔,周到细致啊。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苏幕遮’深邃的目光对上洪嫒的,似有深情,柔的像落地就化的初雪,又仿佛一片羽毛,拨动着她的心弦,麻麻的,有点痒。 洪嫒被这么看的脸色一红,眼眸颤了颤,极其不自然的偏过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看,恰巧被对方的捕捉到,霎时面色飞上两朵绯红,垂下头去,抿唇露出含羞带怯的笑。 唐糖正好看到这一幕,搓了搓双手的手臂:“中原人好肉麻哦。” 沈灵均摸了摸下巴,点头,确实有点肉麻! 那边,‘苏幕遮’摆了个手势:“几位姑娘,请!” 人群自然分开一条道路,给他们让路,眼看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一道利落清透的声音忽然响起。 ‘苏幕遮’回过头来,眼眸中晃过一个红影,自人群最后面一步步迈过来,一袭鲜红色的衣服张扬明媚,衣角飞扬,粗看就像是盛放的木芙蓉,明艳群芳,浓烈而不俗。 最叫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女子的眼睛,清透明澈,充满灵性,带着洞悉一切的透彻,仿佛被她看一眼,就跟脱光了一样,看的透透的,无所遁形。 ‘苏幕遮’皱了皱眉,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太好的感觉,说不清楚,但是能确定是来自于眼前这个始终噙着慵懒笑意的女子。 “姑娘还有何事?” 沈灵均每一步如踏风而行,身姿轻灵,更显得飘逸超群,她嘴角微微上翘,灵动的黑眸带着一抹狡黠,眼眸一弯,笑起来总让人觉得真诚亲切无比。 ‘苏幕遮’心神一动,恍然觉得自己想多了,明明是个只是个普通的秀丽女子。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借你的玉清剑看看。”沈灵均眨了下眼睛,乌黑清亮中似有泉水轻漾,折射出两道璀璨光芒。 她的口气轻松愉快,仿佛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 周围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看沈灵均的眼神都是——这个女人疯了,不要命了吧? 玉清剑是何等神物,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看,就算它不是上古灵剑,那也是不可能的吧。 要知道,人剑合一,说的是人与剑在长期养成的默契中早就一体,这是精神上的,也是外在的,是与自己性命不可切分的一部分,或者说,早就融入与本命之中。 武器,也是身份的象征,比如苏幕遮,你可以不认识他的脸,但绝不会错认他的剑! 这也是刚才天音派诸位女弟子深信眼前男子就是苏幕遮的原因。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也不是一句口号。 也因此,大家都拿你傻吗的眼光看向沈灵均,都觉得她不是疯了就是脑子坏掉了。 想看玉清剑? 怕是看了就没命吧! ‘苏幕遮’举起右手,他手中正握着一柄剑,刀鞘古朴,花纹简洁,但处处透着大气。 “姑娘真想见识一下?”‘苏幕遮’干冰一样的脸浮起一丝笑容,冷冽至极,“那也要有命才行。” 这一声类似于威胁的话语出口,旁边无数人感觉到了沉重的威压,胆子小的都忍不住后退一些,就怕几尊大佛斗起来,殃及小鬼,他们可不想因为看热闹把命给看掉了啊! “啧,苏三少果然是喜怒无常,翻脸不认人呢。”沈灵均双手环胸,掌中一柄大夏龙雀抵在下巴上,说话的时候依然散漫慵懒,笑嘻嘻的浑不在意。 “你别乱说,明明是你无理取闹在先,苏公子没有对你怎样,已经很客气了。” 一道女声突然插入,沈灵均偏过头,挑了挑眉头,是天音派那位下巴削尖的女子,顿时扬眉而笑。 这女子被她的眼神看的心里不舒服,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沈灵均颇具玩味的用刀柄磨着下巴,慢悠悠的道:“风流公子俏佳人,不错不错,果然桃林里面,桃花就是多啊,你说呢,苏、三、少!” 最后三个字咬着字眼,一个一个字说的尤其是重,语调婉转悠扬,尾音拖长,带着浓浓的调侃色彩。 那女子被她如此一说,噎住了后面还要说出口的话,羞恼至极,眼睛狠狠一瞪,这个女子说话也太大胆了。 “喂,你说你是苏幕遮,凭什么?”青色影子一晃,唐糖跳到沈灵均的面前,下巴抬的高高的,傲娇的不可一世。 ‘苏幕遮’眼眸眯了眯,好快的动作,这个女子…… 在他沉默的一瞬,郑萨已经代为开口:“谁不知苏三少手中的玉清剑乃上古神剑,非一般可比,哪是不识货的人能了解的,三少今日不跟你们计较冒犯他的罪过,但是我们望虎丘两兄弟在此,不得不说一声,做事别太过分,留人一线,日后好相见!” 沈灵均勾唇一笑,这个郑萨倒是有点小智慧,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却是表达了好几个意思。 第一层:玉清剑很多人都认识,他是不是苏幕遮有点眼力见的就能凭着那把剑认出来,因为除了苏幕遮,玉清剑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第二个人手里,但是如果你认不出来,那就是你不识货了。 第二层:苏幕遮是谁,天下第一剑客,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个剑圣大靠山,谁若是再胡言乱语的冒犯他,他便是翻脸无情,直接解决了你也没什么。 第三层就是威胁,特意把望虎丘摆出来,暗示沈灵均想做点什么,最好考虑清楚了,是不是确定和望虎丘为敌。 最后这一层嘛…… 唐糖刚才当面说这个苏幕遮是假扮的,虽然其他人不在意,可是郑萨心中猛跳了几下,不会是这个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恰好就认识鼎鼎大名的苏三少吧。 虽然后来圆了过去,那青衣少女也没再说什么,可是这会儿眼前的红衣女子又跳出来,他心中越来越往某个地方猜测…… 虽然这个猜测在他看来,绝对不可能! 所以,郑萨搬出望虎丘,也警告沈灵均不管她目的什么,不要多管闲事! “哦~玉清剑嘛,我倒是经常拿来把玩,就是不知道你手中的那把切西瓜快不快。”沈灵均眯起笑脸,仿佛根本听不懂郑萨的话。 “不是吧,玉清剑切西瓜?她是不是傻啊?” “我看这姑娘长的不错,原来脑子不好使的……” “她也真敢说,就不怕那位,咔——”比了个手刀抹脖子的动作。 …… 其他人都是暗中窃窃私语,一个中心思想,都认为沈灵均一定是疯了。 第六十三章 丘上的河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呵呵呵……” 这时候,银色水袍男子摇着扇子摇摇晃晃的踱步过来,嘴角带着讥笑的笑容:“想要引起苏三少的注意,居然选了最不要命的一种。” 言下之意,沈灵均哗众取宠,以这种方式博苏幕遮的青睐罢了。 显然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看沈灵均的眼神都有点微妙,不屑,轻鄙,叹息…… 沈灵均无奈的望了望天,她说真话,怎么就没人信呢。 之前赵祁用手掌劈西瓜,不小心把院子里的桌子给劈烂了之后,其他人就放弃了徒手劈瓜。 后来试过很多刀,最后沈灵均得出结论,还是玉清剑最方便,轻薄又犀利,再配合苏幕遮的剑法,唰唰唰,切口那个平整光滑,简直完美有没有。 郑萨原本看沈灵均气质上层,步伐轻盈,心想莫非来历不凡,还忌惮沈灵均两分,故而暗中威胁两句,她上道便好,不上道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但这样看来,郑萨倒觉得自己想多了,明明是个愚蠢无知的女人而已。 玉清剑切西瓜? 郑萨冷笑一声,亏她说得出口! ‘苏幕遮’转头和郑萨眼神交流,显然两个人的想法一致,都认为真相应该就是银色水袍男子说的那样。 “扑哧——”唐糖乐了,在原地笑的直蹦跶,手指头往前一指:“他叫真傻,你不会是真蠢吧,中原人还挺会取名字,太形象了。” 银色水袍男子早就看唐糖不顺眼很久,要不是为了…… 他右手一挥,扇子‘啪’的合在一起,眼眸中露出一抹凶光,怒道:“臭丫头,不给你点教训,我就不是郑志!” 银光一闪,却是那把扇子如一道劲风呼啦一下,划过一个巨大的弧形,直刺向唐糖。 无风而起,刮的人衣衫舞动,桃影缤纷。 围观的人直摇头,小姑娘何必非要跟人家作对,那是你能招惹的对象吗,看吧,小命都不保咯。 飞尘漫天,逼的很多人都不得不闭上眼睛。 感受其中浓厚的杀意,大家都觉得那位青衣少女看来是凶多吉少,都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可惜了啊! “哼!”唐糖皱皱鼻子,双手展开,脚尖踩地,如纸鸢般轻巧的往后飘荡而去,避开的同时,她眼珠子一动,嘴角挑起恶劣的笑容,手腕翻转,凤笛横扫过去,一股气势澎湃的劲气硬生生逼的折扇转了方向,送回给了对方。 砰! 重物落地,砸的地面震了三震。 “啊!” “这……” …… 大家惊的张开嘴半天没合拢,不是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是…… 那个男子! 刚才的惊变太快,他们根本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更加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发生的啊! 但还是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明白人的,洪嫒就是其中一个,她秀眉微蹙,再看向唐糖的眼神,带着揣测和一种莫名的敬畏。 这个小姑娘是谁,居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功,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功力。 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唐糖脸上贴了易容的东西,伪装成少女模样,不然无法解释十五六岁的少女,一出手就如此叫人震惊。 被人关注的对象唐糖,拍了拍双手,撇嘴:“太没用了。” 毫无战斗力可言! 郑萨面色一变,眼眸眯起来,里面精光一闪而过,沉声道:“不知姑娘所出何来?师承何处?” 他心思百转,暗自嘀咕,这个丫头出手不凡,但是并未在江湖中听过有此等人物,只剩下一个猜测,难道背景深厚,大有来头不成? 若真是惹到了不好惹的,那可不秒啊! “你管我呢。”唐糖歪着脑袋头往上一扬,手指一旋,凤笛在指尖转动,火红色的璎珞像是飘飞的花瓣,衬的她的手指越发纤细玉嫩。 郑萨一噎,脸上有怒意涌起,但是他一向是能屈能伸之人,斟酌一二,再道:“我们望虎丘郑家一向好客,姑娘……” “我管你呢。”唐糖不等他说话,就笑吟吟的打断了他的话。 脚尖点地,一个旋身,青色短裙如青莲缓缓绽放,下一瞬,人已经移到躺在地上的银色水袍男子边上。 “别装死,我还没玩够呢,那把破扇子有点意思,就是不太牢。”唐糖踢了踢那人,眼里是浓浓的兴味。 “你!”这回,连郑萨都忍不住了。 这个女子简直可恶,油盐不进! 他都搬出望虎丘郑家了,她居然一点都没放在眼里的样子,如果不是无知,就是背景深厚的难以想象以至于无畏。 郑萨眯着眼睛打量半晌,缓缓摇头,心里就否决了后面一条,这个少女不敢报出名号师门,明显就是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 哼,郑萨心里冷笑一声,心里头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姑娘,不如我陪你玩玩怎样?”郑萨说话时,手腕一抖,从袖口中滑出一样黑色的东西。 唐糖眨了眨眼,笑道:“哈哈,女人才玩鞭子呢。” 郑萨手中的正是一团黑色长鞭,他听到唐糖的话,面色黑的跟锅底一样,哪里来的无知少女,说话简直气死人! 自从银色水袍男子被唐糖一击倒地之后,白衣男子‘苏幕遮’一直站在边上一声不吭,基本上发生任何变动,也都是郑萨出面,他正好作壁上观,分析形势。 越看下去,‘苏幕遮’就觉得怪怪的,那青衣少女手中的笛子好像有些……不寻常。 可是任凭他怎么看,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正在疑惑中,心口猛的一跳,立马转了个身,却对上一双黑透泛亮的眸子,眸中几许促狭,眼角眉梢神采飞扬,说不出的恣意散漫。 “你……”‘苏幕遮’心中震惊万分,冰脸都差点维持不住,冒出几条裂缝。 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他居然毫无察觉! 沈灵均双手环臂,似笑非笑道:“问你借玉清剑一用。” “不……” 一个字才出口,‘苏幕遮’猛然觉得手背一疼,低头看去,居然有一团火红色的火正熊熊燃烧! “不好意思,没控制好力道。”沈灵均耸了耸肩,笑眯眯的说道。 无形中,中间一圈空出一块场地来,大部分人很自觉的退离这里。 留下的少部分人,除了沈灵均两人,对面不怀好意的郑萨,‘苏幕遮’,以及刚刚被郑萨扶着站起来的银色水袍男子,还有天音派几人也没离开。 “奉劝你们一句,不要不知道天有多高,望虎丘郑家和杭州城苏家,不是你们惹得起的,如果再是这样纠缠不清,休怪我们不客气。”郑萨右手用力一抖,‘啪嗒’一声击在地上,风声激荡。 到了这个时候,郑萨心里是有点犯怵的,他再傻都看出来这两个女子不是一般人,所以一连抬出两大世家,指望她们闻而却步。 望虎丘郑家扎根扬州城数百年,世人皆知开门鼻祖郑梦玲以一条幻月软鞭独闯江湖,成名后在望虎丘开山立派,又过了百来年,几经变迁,特别是经历前朝之乱,终逐渐演变成世家,但是威望一直未减弱,在江湖中地位颇高。 是以刚才听到天音派的名号时,郑萨如此不屑。 江湖三流小门派与有数百年底蕴的大世家相对比,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咦,腹黑狐狸,我突然想起一个成语来。”唐糖拍了拍沈灵均的肩头,眼睛闪闪发亮,“他们这样,是不是就叫一个丘上的老虎。” 腹黑狐狸? 沈灵均嘴角抽了抽。 再听到后面的话,她连翻白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那个词叫一丘之貉!”没文化! “哈!”唐糖双手击掌,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道:“原来是一个丘上的河啊,好记好记。” 这回,郑萨和‘苏幕遮’可不会真以为唐糖是真的傻的,一看就是装疯卖傻,故意的! 看看,看看啊,三言两语间兵不血刃的指桑骂槐了一番,简直叫人气吐血。 “这……”洪嫒左右看看两边,脸上闪过继续迷茫,“怎么回事?” 她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似乎有点不对劲,眼睛余光从‘苏幕遮’的手背扫过,那里通红一片,隐隐有发焦的迹象。 不是传闻苏幕遮很厉害,功夫奇高,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就是老一辈的也少有敌手,怎么那个年轻的红衣女子一出手,他就…… 洪嫒眸光如水波动,又暗暗打量右手边的红衣女子。 她一袭红衣明媚张扬,行动潇洒,嘴角噙着散漫笑意,黑眸亮的出奇,姿容秀丽,尤其是通身气质,恣意轻狂,又清然优雅,明明是矛盾的,但是又恰到好处的融合在她身上。 这是一个见了就叫人心生好感的女子,特别是微弯眉眼的笑容,真诚纯净,顿生亲切。 洪嫒心中轻轻嘘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就觉得这样的女子就好似天上的太阳,明明温暖拂人,但是高贵的触手不可及。 “苏某从不与女子为难,刚才这一下,就当是不记得何时得罪姑娘的赔礼,算是两清。”‘苏幕遮’开口了,没有回答洪嫒,而是看向沈灵均。 虽然他这个话没有明着解答洪嫒的疑惑,但是也暗暗指他其实并非打不过沈灵均,而是谦让,至于原因,那肯定就是他名声在外,多的是女子纠缠,他堂堂苏三少早就不记得她是什么人,可还是很客气的让对方一招,算是赔礼。 瞧瞧,简简单单一句话居然把好几层意思都给表达到了,连沈灵均都不得不佩服。 正待她要说什么,忽而心口一跳,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要满溢而出,连带着眼皮子也跳了跳,眯起眼来,望向某个方向。 第六十四章 我要告状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洪嫒听了之后一直在观察沈灵均的表情,见她神思有些恍惚,却并未反驳,心中暗暗道,可见这个事情是真的了。 她长睫颤了颤,再看向左手旁的白衣男子,一颗心就跳动的更加激烈,似乎随时都会跳跃而出一般。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啊,白衣剑客,名扬天下,无数女子趋之若鹜。 想着想着,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又看了看另一边的红衣女子,想她独秀于林,风姿绝然,单单就那样站着,就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明明就是天之骄女,凛然不可欺。 洪嫒眼中闪过一抹迷惑,又似乎觉得这两人的确不配,不是红衣女子配不上‘苏幕遮’,情况恰恰相反…… 当这个想法一瞬闪过脑海,连洪嫒都被自己惊了一下,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天下第一剑客苏幕遮,武林殿堂剑圣唯一的亲传弟子,俊美无双,武功盖世,所到之处无不令女子疯狂,不过他从来冷心绝情,淡漠寡然,再美的女子到了他面前都更不存在一样。 就在洪嫒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得一道女音如破冰般清润。 “本来打算就这样算了,现在看来好像有点晚了。” 洪嫒猛的抬头看去,说话的女子眉眼弯弯,嘴角噙着散漫淡笑,却正是那红衣女子。 别说是她,就连‘苏幕遮’一下子都没明白过来,什么算了,又晚了什么。 沈灵均却没有再理会别人,只遥遥看向某个方向,双眸澄澈清透,这会儿却多了一层说不出的暖光,莹莹润润的,像是无数星火点耀期间,她本就上扬的嘴角勾起优美的弧度,笑容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变的极为…… 喜悦? 有一瞬间,洪嫒还以为看错了,可是等她眨了一下眼睛再看过去,就见桃树下,红衣飘逸飞扬,秀丽至极的容颜也染上了春日暖阳光辉,明媚娇灿,浑身都在不经意中散发出浓烈的欣悦。 洪嫒红唇微抿,跟着沈灵均的视线看过去,莫非她在等人? 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 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就感受到风向一变,本来暖和的三月春风,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仿佛周围温度都瞬间下降,莫名有一股冷气袭来,令洪嫒忍不住浑身抖索了一下。 当然,有这个感觉的不止洪嫒一人,因为郑萨等三人和天音派的几位女子同时感觉到了! “见鬼了!”银色水袍男子最先出声。 “怎么回事?”天音派几人凑在一起互相询问。 …… 洪嫒听到大家的话,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哈!真来了!”明亮清悦的嗓音,带着少女浓浓的娇憨味道。 听到唐糖的话,大家同时产生疑问,真来了,是什么? 郑萨手中还握着鞭子,一时不知该不该出手。 “哈哈,他来了就没得玩了,还是先下手墙吧!”唐糖突然大笑一下,手指抚过碧落红蕊的笛声,单手叉腰,面对郑萨,娇俏俏的哼哼道:“在我面前耍蛇鞭,关公面前耍大刀,小青,上!” 唐糖很得意,因为她一口气说了两个成语,心情不错,笑容就格外甜美。 若是戏时在这里,一定卖着呆萌问一声,什么是下手墙。 要是人换了沈长风,一定捂着额头表示遗憾,他真的劝过唐糖不要乱用不会的词。 这如果是叶清芷嘛,人肯定很正儿八经的纠正一句:“先下手为强。” …… “什么东……”郑萨一句话未喊完,黑色蛇鞭上那团青色抬起头,‘友好’的对他吐了吐蛇信,然后身体一扭,就跃到他的手腕上,二话不说直接下嘴。 “啊——滚开!”郑萨感觉手腕口一阵刺痛,左手做刀,直劈向小青头部。 不过,哪等他出手,小青哧溜一下就游到他的脖子上,一眨眼钻到衣服里去了。 “小青,别什么都吃啊,太脏了。”唐糖很不满的在后面喊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嘴边露出恶作剧的笑容,甩了甩衣袖:“小紫,小金,小黄……你们一起上!” 金玉莹正好靠近唐糖边上,她看的最清楚,话音落地时,好几样不知名的东西从唐糖袖子里飞出去,直扑郑萨身上。 “那那那……不是毒蝎子吗?”削尖下巴的女子说话音都颤了。 妈呀,这蝎子是正常蝎子吗,为什么大的有些怪异,颜色也不对劲! “她是谁?”金玉莹问出口后,其他人脑中同时闪过这个疑问。 但是,还不等她们多想,就觉得浑身仿佛被一阵寒风袭过,真真的有冷空气从脖子上穿过,三月艳阳天里,感觉到无比的冰寒冷意。 “嗯!” 闷哼声传来! 洪嫒心一跳,这个发生的方向是…… 她猛的转头,恰好看到‘苏幕遮’捂着胸口,脸色奇差,但是她没看到他拢在袖子里的手指头都在微微发颤。 洪嫒正要卖脚,金玉莹在旁边拽了一把她的袖子,语声带着惊讶:“师姐,你看——” “看什……” 洪嫒转过头去,最后的字也卡在喉咙中间。 碧空澄净,桃花飞满天。 桃林上方一角,白衣男子凌空而来,风吹起他的衣角,纯白如天山的雪,清贵不可攀,墨发披在肩头,飞飞扬扬,他眉如画,脸如玉,薄唇微抿,线条优美流畅,仿佛每一笔都是上天精心勾勒,精雕细琢过。 更难得的是他的气质,通身的贵气优雅,白衣纤尘不染,仿若谪仙入世,令人感觉亲近几分都会玷污了对方一般。 这种矜贵中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凌驾所有人之上的气势,冷漠疏离,黑眸深邃,似浩瀚星宇,又仿佛深不见底,便是多看几眼,都叫人心跳发乱。 洪嫒看呆了,她都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才能表达眼前男子一二。 此情此景,美好的像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 沈灵均余光注意到旁边的情形,眼中明悟,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不由得无奈中带着一眯眯窃喜。 沈大人是腹黑的,她人生格言就是,欺负你没商量。 就让你们看,让你们肖想,不过永远也吃不着摸不着! 沈大人很是得意的摸着下巴,嘴里还啧啧两声,不禁觉得自己眼光真是没话说,不说其他的,单单是长相,就可以摆在家里当花瓶用了,更别提这个男人同样的睿智,有手段,有地位,简直是居家出行,必备! “妖孽!”唐糖伸个脑袋过来,撇撇嘴轻轻的吐槽一句。 沈灵均得意的瞥她一眼,妖孽怎么了,她还不是收拾的妥妥帖帖。 当一个人美的超脱性别时,就已经没有了男女之分。 苏幕遮便是,他俊美的容貌一直为江湖中人谈资,但真正看过的却也没有几个。 只听闻第一剑客苏三少,俊美无双,公子如玉,世间罕见,却也想象不出到底能好看到什么程度。 沈灵均上翘的嘴角如偷腥的猫儿,心中认定,妖孽两个字,倒是很适合她家木木呢。 白影飘忽,一股冷香袭来,沈灵均眸光发亮,如星光照入,她微微仰脸,笑眯眯道:“来了。” “玩的很开心?” 清冷的语音像冰泉流淌过小溪鹅卵石,又仿佛天山顶上常年不化的雪,黑眸幽邃清冽,却在看向沈灵均时,氤氲出点点柔光。 这种口气…… 沈灵均摸摸鼻子,某人是生气了。 原本之前在蜀州出发的时候就说好了两人一起去杭州的,后来事出有因,又耽误了行程。 思及此,沈灵均也觉得自己怪对不起人家的,好似每一次都是因为她…… “瞎说,当然是跟你在一起才有意思嘛。”感受到对方身上传达的危险气息,沈灵均求生欲很强的说道,就差举手发誓。 苏幕遮清淡的眸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灵均,最后停在她笑语晏晏的秀丽容颜上,嘴角微微上翘,噙着讨好的笑容,黑眸亮的出奇,无一不是他最欢喜的模样。 心里头最后一点点不知味的气,在见到沈灵均明媚的笑颜时,就骤然间烟消云散,一颗心倏然落在原地,终于踏实了。 “你倒是知趣。”左手甩袖背负在身后,他的眼里只有沈灵均一人,说话的口气依旧是清清冷冷,如凉水滑过耳际。 “当然,还是我家木木最了解我了。”沈灵均笑眯眯的斜仰脑袋,见某人心情转好,再接再厉。 果然,‘我家’两个字出口,苏幕遮黑色瞳仁微眯,寡淡的薄唇勾起若有似无的浅笑,几乎不可见。 “苏木头,我要向你告状!”唐糖见剧情没有按照她想象的发展,没想到沈灵均三两句就拿下苏幕遮了,心中腹诽苏幕遮无药可救之外,忍不住跳出来祸害祸害。 “哦?”尾音上扬,黑眸看着沈灵均露出意味深长的韵味,他就知道沈灵均长的一张乖乖女的脸庞,外表欺人。 苏幕遮身子微侧,似乎才注意到这边除了沈灵均外还有好多闲杂人等,但是他一向都是不在意别人的人,就算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也能淡然处之,当做不存在。 眼眸随意掠过周边,无视各种眼神,看向唐糖,示意她继续说。 第六十五章 非常受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脸上明晃晃挂着恶劣笑容,凤笛在指尖一转,嬉笑开口道:“昨天有个美……” “美人问路。”沈灵均快速截断,在唐糖准备接着说时,又立马问道:“阿风呢?” 本来满脸兴奋的唐糖扁了扁嘴,气哼哼的双手抱臂:“问臭道士干什么,才没有人关心他呢!” 沈灵均暗暗吁出一口气,见成功把话题带偏,眯眼笑道:“不想知道啊,那就算了,木木回头偷偷告诉我一个人。” 唐糖气呼呼的鼓起脸颊,滚圆的大眼睛难得露出一丝委屈,脚尖把地上的枯枝踹开,扭脸道:“谁想啊,讨厌的中原人!” 苏幕遮没有错漏沈灵均刚才一闪而过的尴尬表情,冷冽的黑色眸子有波纹轻漾,心中默默记着,偏头对上沈灵均的视线,常年没有表情的脸如寒冰,眉目带霜,只是眼中落了暖阳,带出一丝柔情。 “是吗?” 两个字轻悠悠的像天山飘雪,没有一点重量。 但是沈灵均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啊——”一声尖叫突起,引起沈灵均他们三人的注意,也让大部分被惊艳的失去语言的人都回过神来。 苏幕遮眸光一转,才注意到旁边一个赭衣男子发狂一般拼命的撕扯自己的衣服,而他的脸…… 苏幕遮皱了皱眉,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对于不相干的陌生人,他向来连多看一眼都吝啬。 “臭娘们,你到底搞的什么鬼,就不怕我们望虎丘……” 银色水袍男子刚呼喝一句,话没讲完,就被唐糖断了:“你们好烦啊,不就是一个养老虎的地方,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再吵我让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没错,唐糖现在很暴躁,心情很不美丽。 沈灵均摸了摸下巴,对苏幕遮使了个眼色——看见没,口是心非。 苏幕遮敛眉,眸如冰霜——美人这个事情,我们稍后好好谈谈。 沈灵均脚底一个踉跄,伸手盖住脸,她就知道木木没有那么好糊弄! 嗤! 很轻微的声音,本就不容易让人听见,再加上旁边有郑萨大喊大叫,就更加隐没在吵嚷中。 但沈灵均和苏幕遮自然都是注意到了,两个人都没有阻止,有些人的确是太吵了点,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不过嘛,为了不让周韶卿难做,沈灵均还是很体贴的开口道:“别玩死了。” 唐糖往胸口一拍:“放心,就算他想死也死不成。” 一句话,注定了银色水袍男子的悲剧人生,即将开始! 这之前,郑萨晕头转向,正好扑过来,苏幕遮清冷的脸色未变,扬起长袖,一股寒冷至极的风劲携裹卷过去,直接掀翻了郑萨,终于昏厥在地,还整片桃林一个清净。 解决了两个人之后,沈灵均拽了拽苏幕遮的袖子,抬起下巴朝白衣‘苏幕遮’那边努了努嘴唇:“木木,来见识一下名扬江湖的第一剑客苏三少。” 沈灵均说这个话的时候笑嘻嘻的,口气更是随意,让人一听就感觉出她并未真正放在心中。 “刚才见识过了。”苏幕遮眼眸都没有波动,淡凉如水的声音平缓直诉。 此时,白衣‘苏幕遮’也终于明白过来,冷声道:“刚才是你偷袭的?” 苏幕遮眼眸微抬,冷冷的光仿佛一把利剑,散发出无比凌厉的寒气,直透白衣‘苏幕遮’的心底,他心口猛然一震,脚底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眼眸中闪过一抹慌乱。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深吸一口气稳住下来,努力站直了直面对视,表面看着平静如初,只有藏在袖中紧握的拳头上已经青筋爆出,可见内心并非如外表般平和。 “你是何人,有本事正面对招,不要耍如此小人行径。” 唐糖扑哧一笑,顿时乐了,她见过不要命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急着找死的人。 沈灵均也摇了摇头,心中默默的说道,这回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你不配。”苏幕遮说话的音调都没有变,这么清清淡淡的吐出来,却更叫白衣‘苏幕遮’感觉到自己被侮辱了,尤其是刚才才收获无数钦羡仰慕的眼光,怎么能忍! 白衣‘苏幕遮’举起右手,他的掌中握着的正是一把黑色刀鞘的古朴长剑,还未出鞘,但已让人感觉锋芒内敛,可以想象一旦出鞘,将会何等的光芒万丈! 苏幕遮眸光微敛,看向沈灵均。 沈灵均耸耸肩,似笑非笑道:“玉清剑呀,你认识的哦。” 唐糖不知何时跳到旁边一颗桃树上,双手撑在枝干上,短裙下穿着长靴的两个脚来回晃荡,嬉笑着拍手叫道:“打起来,打起来!” 风吹来,无数粉色花瓣飘舞回旋,正中间,只剩下三人。 “咦,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两个公子穿戴都差不多!”有个人突然发现了什么,大叫一声。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哪里差不多,差远了好不好!” “就是啊,明显是新来的这位公子高贵优雅,长的也好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男人诶。” “说的倒是,这样一对比,苏三少都给比下去了啊,也不知那位公子什么来头?” “那位红衣姑娘也漂亮,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好相配,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天作之合!” …… 本来就安静,加上说话的人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白衣‘苏幕遮’眉头皱了皱,他心里忽然闪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有什么要超出他的把控。 沈灵均张扬的红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眉角微扬,嗯……她和木木自然是最相配的。 苏幕遮微偏头,正好看到沈灵均翘起的嘴角,心中一动,黑眸中漾出一丝浅笑。 天作之合? 这个词他听着很受用。 “师姐!” 这个时候,金玉莹惊叫道:“你看,他手里的剑是不是和苏公子的一样!”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苏幕遮。 刚才苏幕遮到了之后,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加上白衣遮掩,众人并未看清楚他手中握着剑,就更不知道长什么样了。 这会儿,他身子动了一下,金玉莹低头咳嗽时,一眼看到,当场就震惊了。 被她这么一说,其他人才发现,果然是啊,而且还一模一样! 洪嫒脑子里闪出一种想法,又觉得太过于不可思议,当场否决了,但是…… 她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越看越觉得确实很像,仿佛一个人就在临摹另一个人一般! 白衣‘苏幕遮’当然也听到了,他心口连跳三下,连忙看过去,那人手中握着的剑可不是和他右掌中的一样吗! 不,不一样! 他的剑柄青色鹤雕之案,飘逸中不失古韵,剑鞘浑身乌黑,古朴中带着无尽的威严,就这么拿在手中,却隐隐叫人感觉到它的威压,那是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非一般可比。 白衣‘苏幕遮’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愕然抬头看过去,对面的人一身白衣如雪,白的纯粹透彻,清贵不可攀,那衣服质地也是极好的,虽然看着是纯白,但是阳光落在上头,隐约可见有银光波动,好似月色照耀在湖中,泛出的波光粼粼。 还有,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一生从未见过眼前这人那般长相完美,无可挑剔之人,另外,面前这人气质矜贵,风姿卓绝,眉角飞扬间具是优雅俊逸,然全身淡漠疏离,好似跟所有人无形中构造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他是天山顶上常年不化的冰雪,那般的高贵不可攀附,只能叫人仰望。 白衣‘苏幕遮’心口一震,瞳仁猛的紧缩,连指尖都发颤,难道…… 不,不可能! 但是,如果不是,为何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威压,除了那个人之外,不可能再有别人! 白衣‘苏幕遮’眼眸微颤颤的抬起眼帘,只觉得阳光晃入眼中,有点晕头转向,一时间,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你——”他只开口说了一个字,视线正好落入那双深幽清冽的眸子里,心一跳,喉咙就像是被掐住了一样,再也说不出来。 传闻那人冷漠绝情,手腕狠厉,还听说那人独断独行,随性恣意,虽是正道之首的弟子,却素来不会因为任何所谓的冠冕堂皇之言而行为约束,该杀的人,他下手绝不留情,不该杀的人,但凡看不过去的,也难留性命。 还有一点,决不可犯在他的头上。 曾经有人当面调戏一句,瞬间被割了舌头,还把两个眼珠子挖出来让他自己吞下去。 看见的无不颤抖! 手段果决,从不顾忌江湖规矩,是为杀神! 就算如此,江湖中对他的评价却不坏,因为,他从不杀无辜之人,不动平民百姓,不和女人打架,他并非滥杀之人,只是有着自己的准则。 准则之内,他为主! 可是…… 白衣‘苏幕遮’身体紧绷成一条直线,肌肉因为过于紧张而有点轻微抖动,他本就白皙的脸庞更加煞白煞白,泛出不正常的一层青色,眼睛仿佛注入一潭死水,空洞苍枯,握着剑的手指太过用力,导致手背青筋暴起。 如果传闻都是真的,他绝不会放过自己! 如今之计,唯有先下手为强! 第六十六章 他才是他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铿!’ 长剑出鞘,划破长空! 白衣‘苏幕遮’振衣而起,笔直的身体如一道箭弦,倏然飞出。 这一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很多人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一抹白影飞上半空,全都错愕的张大嘴巴,满脸不知所谓。 天音派的几个女弟子亦是如此,洪嫒双手握紧,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紧张。 一双翦水秋瞳转向右手边,正好与看过来的沈灵均相撞,她黑瞳明亮如星,满脸气定神闲,嘴角噙着散漫笑意。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洪嫒忽然觉得自己跟脱光了站在她面前一般,有些微羞耻,仓皇,还有点焦躁,抿抿唇,忙不迭的转开了视线。 刚站定,旁边金玉莹贴着耳朵,压低声音道:“师姐,好像有点不对劲。” 洪嫒蹙了蹙眉头:“看看再说。” 沈灵均收回目光,心里啧啧两声,斜眼瞅了旁边不动如山的某人,恨恨的吐出两个字:“祸害!” 苏幕遮低头,清冷黝黑的眸光看着沈灵均俏鼻微皱,清丽容颜让春阳染成玉白色,红衣嚣张,格外灵动明灿,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管是幼时第一次见面,还是多年后的重逢,沈灵均永远是这般的生动,充满灵性,如果他是冰山深雪,她便是暖阳烈火,冰遇火而融化成水,潺潺流水曲折婉转,转角处,开出荡人心神的水中花。 他遇她,从高高天山顶上坠入凡尘,甘之如饴。 她于他来说,是春日最红艳的那抹朝阳,心灵深处最契合的另一半灵魂,从此,人生才算是完整。 此生有她,何其有幸! 沈灵均长睫微颤,眼帘打开,正落入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中,似乎有一股吸引力,诱使她沉沦,沦陷。 她扬起唇角笑了起来,这笑容不是平时的散漫,狡黠,恶劣,只是单纯的笑,那般明艳灿烂,叫人心动! 苏幕遮心神一动,手掌贴在沈灵均的脸上,感受指腹传来的柔嫩细腻,眼眸更深,隐隐有什么异样神采攒动。 唐糖曲指放入嘴里,朝天吹了一声口哨,大大的乌黑的眼珠子弯成一道月牙,满是调笑味,随后,又撇了撇嘴角,仰头看向无边无际的天空。 蓝天澄碧,白云漫卷漫舒,几只飞鸟掠过,遥遥留下几个黑点。 “臭道士!”唐糖轻声哼哼,唇齿动了动,无声的呢喃,又好似只是自言自语。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苏木头和沈狐狸,她觉得有点讨厌,有点羡慕,还有那么一点点思念…… 当然,唐糖抠了抠桃花树干,扁嘴想到,就一点点而已,真的只有一点点呢。 嗷—— 唐糖心里哀嚎一声,好吧,她承认,她其实,真的还蛮…… 想他! 比起这边三人轻松淡然,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看戏的那群人都不淡定了,就差叫起来—— 你们真的看不见有人要出招了吗? 不是别人,堂堂天下第一剑客,苏幕遮的一招,真的看不见? 其中本就是在江湖上混的几个,都恨不得跳起来,满脸涨红,急的对打的好像是自己一样。 事出意料之外,他们没有想到一个问题—— 若是苏幕遮,怎么会猴急出手,倒像是被逼急了跳墙的狗一样。 剑已出鞘,锋刃在空气发出道道剑气,气势如虹! 剑风扫落一树花瓣,刚触到剑身,无情的被劈成两半。 天地间,风声簌簌,卷起的粉色桃花瓣都被注入了剑气一般,带上了一股凌厉。 所有的声音消弭于形! 每个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紧张的连呼吸都憋在胸腔里。 苏幕遮站在原地,和沈灵均相视,虽无言,默契一笑。 直到剑气穿空而来,引得他黑发飘扬,才微微偏过头,面容冷冽,如未化开的霜雪,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吝啬给一个。 白衣‘苏幕遮’眼睛半眯,心中冷哼一声,为对方的轻敌而松了口气,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一抹阴鸷如光影闪过而逝,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剑身锋芒毕露,势如破竹,直刺向要害,离眉心不过三寸距离! 近了,两寸,一寸! 但也只是一寸,再不可能更近。 白衣‘苏幕遮’的笑容尚未收敛,僵在嘴角边。 他神情一凛,抬眸而望,正对那双幽沉清冷的眸子。 清冽如古井无波,又冷厉如刀,锋利全开! 就这一眼,白衣‘苏幕遮’的心完全沉下去,他的眼底甚至出现了一抹绝望。 剑不得再近一分,因为他根本动弹不得! 剑身前段,优雅修长的手指如玉雕完美无瑕,骨节分明,两根手指就这么夹着一片薄薄的剑刃,白衣和墨发让剑气携裹的劲风吹的往后乱舞,苏幕遮悠然而立,淡雅如青竹,飘逸似谪仙,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要刺入他眉间的剑,而是写意笔墨。 这一幕的发生令所有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压抑在胸腔的呼吸终于吐出来。 下一刻,却又忍不住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没看错吧,那剑身上面慢慢凝结起来的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是…… “冰!”金玉莹生性直爽,见此情形,头一个叫起来:“师姐,那把剑结冰了!” 是的,通身青白色的剑不知何时居然被一层薄冰覆盖,而且呈现蔓延趋势,眨眼睛就到了剑柄上。 “嗯?”白衣‘苏幕遮’也感觉到不对劲,低头一看,脸上又惊又惧。 怎么可能? “哈,苏木头的功力又增强了耶。”唐糖双手捧着脸,双眼眨巴眨巴,“不如做个冰雕吧,一定很好玩!” 冰雕? 听到的人抽了抽嘴角,别说现在是春天,就是寒冬腊月,也没有活人被冻成冰雕……的吧? 想到后面,慢慢有点心虚,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对啊,明明是春天,那剑身上的冰是怎么回事? 他们也不想想,就是冬天,其他地方都没事,就莫名其妙突然间冻住一把剑? 不过,显然这个时候,见到违反常规的事物发生,他们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 “玄凝掌!”洪嫒美眸颤动,嘴里无声的呐呐,“他才是……” “师姐你说什么?”金玉莹没听清,靠过去问道。 洪嫒抿了抿红唇,摇头:“没什么。” 心里悠悠一叹,难怪啊,难怪! 什么俊美不凡,天下无双,什么武功盖世,无与伦比,这才是! 洪嫒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叹,各种滋味交杂,复杂难言,她真是傻,刚刚怎么会以为…… 真的见到了人,才知,传闻不虚! 眼眸中有一种光在流转,惊艳,叹息,仰慕,崇敬! 不管其他人的看法,苏幕遮凉淡的黑眸看向沈灵均——冰雕? 沈灵均手指捏着下巴,眼睛缓缓眯起来,勾起一个轻笑——好像还不错。 苏幕遮微颔首——那就当冰雕吧。 唐糖远远看了,很不服气的撅起嘴巴,哼,秀恩爱什么的,真讨厌! “冻……冻住了!”说话的人手指向前面,嗓音都有点抖。 也不能怪他,任是谁亲眼看到一个人活活被冻住,也会感觉到见鬼了一样不可思议。 更何况,现在是三月春、情正浓的时候啊! “靠,这是什么功法,太他娘的牛啊。” “白衣,古剑,冠绝天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个人呐呐嘀咕,眼睛骤然发亮。 “什么,什么啊?” “他,是他,他才是!” 此情此景,此人! 懂的人一个激灵,全明白过来,反应慢的仍旧一头雾水,抓着旁边的人拼命问。 第一个看穿的满怀激动:“他就是……” “谁?” “苏幕遮!” …… 花开,花落,沁春园依然热闹。 发生在桃林深处的一幕看到的人不多,也不少,但还不至于人尽皆知。 沁春园内管事人员很快得到通知赶来,看到伫立在某颗桃树边上,冻的有三尺厚的人形冰雕时,惊讶的瞪大眼睛,足足有一刻钟的时辰没回过神来。 不过幸好也是见过世面的,最初的惊愕过后,很及时的处理了后面的事情,按着沈灵均的意思,提着早就被唐糖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郑萨和银色水袍男子去衙门,至于剩下那个…… 管事擦擦汗,又去喊了好几个人,总算抬着走了。 驱散围观人群后,管事的抱拳拱了拱手:“多谢两位出手,及时阻止了心怀不轨之人,如果有需要沁春园的地方,我等必定全力以赴。” 刚才,在管事出现的时候,沈灵均拿出了周韶卿给了一块令牌,暗地里给管事的看了,管事虽讶异于这个年轻女子是谁,怎么会有知府令牌,不过他也是有眼力见的人,自然不会多问。 “嗯,其他的交给韶……呃,周大人就可以了,没你们的事情了。” 沈灵均摆摆手,并没有太上心,就算不知道郑萨三人的目的,以她这几年办案经验,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多了,多少了解几分。 要不是犯到她头上来了,她才懒得在外多管闲事。 “那……” 第六十七章 温柔缱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管事的眼帘半抬,暗中看了一下沈灵均,却感觉浑身一冷,头不可抑制的往左边转,再对上那张冰冷却绝美的脸庞,还是忍不住心口直跳。 他也算是见识不少的人,可一被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看一眼,都觉心慌意乱,手脚发凉,完全是来自于对方浑然天成的气势! “祝两位玩的开心,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请不要客气。”管事的赶紧把话说完,想了一下,又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笑着道:“这个还请收下。” 沈灵均接过来,白色镂空玉牌,简单的几笔线条勾勒出一个花瓣的形状,玉色入手温润,虽算不得上佳,也还是不错的。 沈灵均不由得一笑,她怎么一到常州,遇到的尽是各种令牌。 难道常州城的人有这种特殊喜好不成? “沁春园的贵客玉牌,在桃林中行走游玩不再有限制,而且去任何沁春园名下酒楼客栈,一律有优惠。”管事见沈灵均把玩玉牌,殷勤的解释道。 “哦?原来沁春园不止是一个桃园啊。” “那是自然的。”管事的笑笑,宽厚的面容笑起来更加和善,不过眉宇间是掩不住的骄傲,“姑娘若是看到桃花为记的,都是我们沁春园所有。” 这回,沈灵均倒是着实意外了一下,她记性不是最好,可也不太差,恰好记得之前去过很多地方,确实看到有好几家的牌匾之上印刻着桃花印记,原本以为是巧合,如今看起来,这个沁春园覆盖的地方真不少,目测大唐各处,都有它的足迹。 沈灵均手掌握成拳,笑眯眯道:“那就谢谢啦。” 管事的忙含笑道:“客气客气,还是在下要感激姑娘赏脸。” 等管事的带着人走了,沈灵均用手肘撞了撞苏幕遮:“诶,木木你说,这个沁春园什么背景啊?” “沁春园初建于百年前,后来几经转手,不知落于谁的手上。”苏幕遮的声音清凉如水,淡淡而言:“不过能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想必非一朝一夕。” 沈灵均点点头,苏幕遮的意思她明白,看起来应该是某个庞大的家族一脉相承下来的产物,只不过有些过于神秘了。 不知想到哪里,沈灵均眯眸笑道:“苏大公子,不知道和你们杭州城首富比起来,如何?” 苏幕遮低头看她,清眸如海,幽深不见底:“灵儿去杭州城走一圈便知道了。” “咳……”沈灵均抬手挠挠脸,她就知道这关没那么好过! 唐糖一跃而起,两脚站在桃枝上,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灵活的转了转,嘿嘿一笑:“沈灵均,你和苏木头慢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灵均挑眉,正要警告唐糖别乱来,苏幕遮握着沈灵均的手按了按手心。 两人长久相处的默契让沈灵均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眼看着唐糖如迎风的纸鸢,凌空飘荡,消失在漫漫桃花林中。 沈灵均黛眉微扬,黑眸携着一抹兴味:“木木,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算计啊。” “嗯,都写在你脸上了。” 苏幕遮反手用指骨敲了敲沈灵均的额头,清冷的面容被阳光柔化,嘴角弯起极淡的笑意。 “呃……” 沈灵均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过来。 直到她双眼对上苏幕遮深幽清透的眸光,看到从里面倒映出两个小小的神色有些呆滞的人影儿,聪明如沈灵均霎时明白过来。 绕了一个圈,感情是说她呢! 沈灵均望天长叹,这个世道怎么了,以前明明都是她调戏欺负木木的啊,什么时候开始反过来了! “……苏公子。”有些迟疑的女声温柔婉转,如黄莺出谷,“多谢你出手,天音派洪嫒感激不尽。” 沈灵均转过身子,嘴角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洪姑娘是吧,你叫错人了吧,那位苏公子刚刚被抬走,你现在追过去的话,还是来得及的。” 洪嫒面色一僵,尴尬的红了脸,她又觉得委屈,都没见过苏幕遮,只靠传闻辨别的话,哪里分得出真假,而且那个人自称苏幕遮,手中也拿着玉清剑,确实很容易引人误会。 如果不是后面苏幕遮露的这一手掌法,洪嫒可以说,除非是认识苏幕遮的,不然无人能认出来!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刚才差点就上了骗子的当,跟着他们去了! 现在想想,洪嫒后怕不已,谁知道那几个人是什么目的,但想也了解,肯定不怀好意了。 “我们师姐也并非有意,况且我们道谢的是这位公子,跟你有……”金玉莹不满沈灵均的态度,挺身而出,但是在接触到沈灵均的眼神时,不知道怎么的,后面的话就有点说不出来了。 面前的红衣女子,明明嘴角噙着笑意,清美的脸庞也人畜无害,可是那个眼神…… 好奇怪,她似乎隐约看到有一簇红色火闪过,特别邪性! 沈灵均轻笑一声, 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招招手:“木木,我们走了。” 不是她心怀成见,天音派不管是以前顽固不化的老女人,还是现在几个又笨又蠢的女弟子,她还真看不上眼。 金玉莹还要说什么,洪嫒一把拉住。 “师姐……”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们马上进城,先和师叔碰头了再说。” 洪嫒难得严肃的下了口令,其他人虽还不服气,却也不敢说什么,师门里面,等级森严,况且出门在外,师命有言,一切听从大师姐的命令,就是心有不满也不敢不从。 洪嫒杏眸如水波颤颤,握着佩剑的指骨泛白,她从沈灵均的一声轻笑中,分明体会到了那种不屑和轻慢,是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的轻狂。 洪嫒外柔内刚,心思细腻,从刚才沁春园管事对待沈灵均的态度已经看出了那红衣女子必然身份不凡,加上她气质高贵,从骨子里透出的上位者气势,在在都说明了地位不低。 她都不得不承认,那位红衣女子有这个资本。 所以,她才喝止金玉莹等人,洪嫒有预感,对方不是她能轻易得罪得起的人物! 她长睫半垂,遮盖住眼中的复杂情绪,只是心中到底难平,心思翻转间,总有一抹纯白挥之不去,如月光般无声无息的就注入了心中,再也挥之不去! 沈灵均和苏幕遮并肩走了一段距离,她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玩味笑意:“桃花啊,桃花……” 苏幕遮停下脚步,黑眸静如寒潭:“还没看够?” 沈灵均抬眸瞪他一眼:“回头再算账!”走到哪里都招烂桃花! “哦?”苏幕遮清冷的声音上挑,负手而立:“我还以为灵儿忘了呢。” 沈灵均:“……” “既然灵儿要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开始? 开始什么? 沈灵均眨了眨眼,有点跟不上苏幕遮的思路。 怎么分开几天,她变笨了,还是这个其实也是假的苏幕遮不成? 忽然,沈灵均灵光一闪,不对啊,就算唐糖给苏幕遮发了信件,没道理这么快就到常州城了。 除非他本来就已经在路上,赶往这里。 想到这里,沈灵均莫名有些心虚,讨好的笑道:“木木,你怎么到常州来了。”应该去杭州城才对啊。 苏幕遮剑眉微扬,清淡淡的说道:“今日一早,刚从杭州赶过来。” 沈灵均脸抽了一下,感觉大大的不妙。 一边观察着某人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都挺好的吧,等我这边事情忙完了,再去拜访,呵呵呵……” 苏幕遮垂眸,眼神侵略性的直直望入沈灵均黑色澄澈,总是充满了灵气的眸中,忽而一笑:“当真?” 他本是极少笑的人,这一笑起来,如天山雪莲悠然绽放,又似潺潺暖泉淌过心口,让人意乱情迷,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沈灵均咽了口口水,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把,稳住啊,你可是见过大场面的,这点算什么! “当当当然。”话出口,沈灵均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说话抖什么抖。 美色误人啊! “如此,最好。”轻呵声响起,语调一贯的清冷。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沈灵均眨了眨眼,怎么感觉好近,跟贴着她耳朵说话似…… 熟悉的冷香灌入口鼻,沈灵均后知后觉的偏过头,柔软的嘴唇贴着什么滑过,触感微凉,如冬日的第一场初雪。 沈灵均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纯黑清透的黑眸如碧水秋湖,莹莹润润的泛出一层水光,收敛了往日惯有狡黠笑意,难道露出一丝呆愣。 苏幕遮黑眸微眯,瞳孔倏然紧缩,手指贴着沈灵均的脸庞,一点点往下落,在她娇美柔嫩的嘴唇上轻轻摩挲。 两人间的空间猛的被拉近,沈灵均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的鼻尖,淡淡冷香萦绕,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睫毛微颤,她抬起眼帘,就落入那清冷深邃的黑眸中,像是有无形的漩涡拉扯,将她吸附进去。 桃花乱舞,空气都成了粉色暧昧气息,沈灵均手指动了动,放在苏幕遮的胸口,不知是要拽住他的衣领,还是推拒。 苏幕遮微微低头,挺直的鼻尖蹭在沈灵均的俏鼻上,呼吸相闻。 旖旎缱绻,万般柔情。 第六十八章 某人记仇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被这么直直的,带有侵略性的目光看着,沈灵均觉得胸口有点不透气,有什么好像满的要溢出来,控制不住一般。 多日不见,相思入骨。 沈灵均玉色面容染上一层绯红暖光,脑子也有些晕眩眩的。 苏幕遮俯身,几乎嘴唇相贴,沈灵均能感受到他纤长的睫毛打在脸上,微微发痒,像是有一片羽毛在撩拨心弦。 终于,败下阵来。 沈灵均缓缓闭上眼睛。 片刻后,没有预料中的温度袭来,沈灵均疑惑的睁开眼。 苏幕遮清冷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但是沈灵均还是从他黑如曜石般的眼眸深处看到一抹极淡的笑意,霎时明白过来,脸上神色精彩。 她被耍了! 她就知道,某人是记仇的! 天呐,走遍天下无敌手的沈大人,居然也有认栽的一天! 沈灵均很郁闷,很懊恼,很崩溃…… 问题是,她更烦躁的是,连发泄的立场都没有。 两人推开一点距离,沈灵均低头,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一声,暗自嘀咕:“我还以为……”要亲她呢。 尴尬的沈大人脸上都躁红了,心里扼腕不已,直呼衰。 “哦?灵儿以为什么?”苏幕遮剑眉微挑,淡淡道。 沈灵均自认理亏,觉得现在还是先顺着某人,把他的毛给捋顺了,再找回场子不迟。 “没什……唔——” 沈灵均瞪圆了眼睛,有些反应不及,怎么今天的发展总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啊。 肌肤相触,温凉轻柔,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势。 唇角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沈灵均吃痛回过神来,接受到苏幕遮不满的目光。 那眼神中,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专心点! 沈灵均是谁,古灵精怪的小魔女,腹黑狡诈的沈大人,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矫情娇羞的小女人,刚才只是让苏幕遮神来之笔的举动给弄懵了一下。 这回,反应过来,她索性双手往上勾住苏幕遮的脖子,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 你追我逐,攻城略地。 反复厮磨,意犹未尽。 …… 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都有些气息不平。 沈灵均红唇微肿,眼眸中莹莹水光泛起一片潋滟,嘴角上扬,笑容张扬明灿。 苏幕遮将沈灵均一缕散落的发勾在耳后,捏了捏她小巧精致的耳垂,眼眸深深,有波澜暗涌。 “木木,你故意让唐糖跟着那三人去县衙,有猫腻!”沈灵均摸着下巴,清幽的黑眸泛出一丝狡黠,笑的贼兮兮的。 苏幕遮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手指头点了点沈灵均光洁的额头,知道她冰雪聪明,只要一星半点的苗头,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难道是……”沈灵均眯起眼睛,怀疑的盯着苏幕遮的脸,想确认是不是心中想的那样。 苏幕遮挑眉。 沈灵均看他的表情就明白自己猜对了。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期待唐糖到时候的表情啊,一定很精彩。” “你在常州过的也很精彩。” 清冷的嗓音像天山上的雪融化而成的冰水,缓缓流入沈灵均的耳朵。 “苦差事啊。”沈灵均撇撇嘴,摊手道:“还是吃力不讨好的干活。” 随后,沈灵均简单讲述了一下她娘诓骗她来常州帮周韶卿去太公山贼匪,以及解决了冲天豹柯震西之后,直接送了颗人头去知府衙门的经过。 苏幕遮都能想象周韶卿看到人头被吓晕过去的场景,心中不由得好笑,果然是个不会吃亏的主,走到哪里都能干出点叫人忍俊不禁的事来。 实际上苏幕遮不知道,对于沈灵均来说,这都是毛毛雨,不值得一提,当年归山上那群和沈灵均同龄的人都被她整的欲哭无泪,到现如今还有心理阴影。 所以,在听到沈灵均被苏幕遮收服之后,除却个别几个外,大部分着实对苏幕遮佩服不已,好奇的很,到底是哪个三头六臂之人,居然能搞定归山小魔女,简直就是…… 拯救苍生的义举啊! “还没说,你怎么突然来常州了。” 沈灵均讲完之后,又想起这个问题,戳了戳苏幕遮的脸颊。 她是最了解苏幕遮的心性的,就算她因为临时发生的事情耽搁了,苏幕遮也不可能紧跟着赶来。 沈灵均从不怀疑苏幕遮对自己的感情,可是两人都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并没有需要日日纠缠在一起才行。 情人之间,是一体,也是独立的,他们是同样的一类人,更加清楚对方需要的是什么。 沈灵均有沈灵均的骄傲,苏幕遮也有他的原则。 简单来说,沈灵均说她有事处理,让苏幕遮等,他便会真的等。 因为,苏幕遮爱她,更懂她。 “不对。”沈灵均问完,兀自摇了摇头。 刚才苏幕遮说,他是从杭州赶过来的,可是苏沫女儿的周岁酒不是要下个月才到吗。 苏幕遮的面色顿时冷凝了下来,周身寒气散发,连空气中温度都低了些许。 “出事了?”沈灵均心中一凛,虽是问句,但也几乎肯定。 对别人来说,苏幕遮常年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清冷面容,可是沈灵均依然能从中辨别出各种不同情绪。 苏幕遮站定在原地,身子挺拔颀长,一袭白衣出尘如雪,纤尘不染,使得他仿若谪仙。 这里已经是沁春园很深入的地方,周围没有半个人影,连门口的叫卖喧嚣声都传达不到,静影留深,桃花溪涧,花落水空流。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听了苏幕遮说的之后,沈灵均蹙眉道。 苏晴和秦天病的突然,沈灵均更倾向于有人加害他们,否则不可能如此巧合,但她又觉得这件事里面透着种种诡谲莫测,给她很不好的预感。 “那你……” 沈灵均想问,既然苏晴夫妇都这样了,你怎么反而来常州,而不是留在杭州等叶清芷他们过来。 苏幕遮垂眸,手腕一翻,掌中之物递给沈灵均:“因为这个。” 江南风骨,天水成碧,更远树斜阳,风景怎一个好字可表。 西湖边上,景致秀丽,细柳招招扬扬,满空柳絮飘荡,仿佛下了一层盛世瑞雪。 一尾乌篷船越过桥洞,沉浮在水面上,悠悠而来。 船头站着一位女子,天蓝色的锦衣水裙,简练利落,一根玉带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修长俏丽,背影如剪画,已经是灼灼风姿。 女子不知看到什么,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清丽秀雅,容色极美,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弯成月牙状的眼睛,眼珠灵动,另有一番动人气韵。 “转了三圈了,还不腻味。”清朗的声音却是来自乌篷船内,随之一道身影从里面钻出来。 他身穿一件月牙白锦袍,腰间束一条同色长穗绦,剑眉入鬓,身材挺拔,踏步缓来,优雅清然,当真是风度翩翩,文质彬彬。 周围景色极美,不过在他眼里,却只有面前的蓝衣女子,温文尔雅的脸上挂着浓浓笑意,满是宠溺柔软。 “自然。”女子杏眸弯弯,通身的洒脱清爽,“难得出来一次,看够本才行。” 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月见,皇宫不好吗?” 没错,这两个人就是跑在叶清芷他们前面,先一步入城的月见和李梦白。 动作快的两人已经把杭州城逛了一圈,月见尤其喜欢西湖风情,租了一艘乌篷船,随波逐流,来来回回第三次转到起始的地方。 “皇宫再好,也没有你啊。”月见黛眉飞扬,说出口的话可谓直爽大胆。 李梦白摸了摸鼻子,有时候真是被月见什么都敢说的行为打败。 “哈哈,小白,你害羞了吗?”月见凑过去,饶有兴味的打趣道。 李梦白无奈,到底谁才是男子,怎么感觉换了个个儿呢。 “不知道叶姑娘他们什么时候能到。”李梦白干巴巴的转开话题,“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去苏府等着。” “人家需要神医治病,我们两去有什么用。” 李梦白想说,好歹也是他师叔祖家里,都到这里了,应该先拜访一下,不然显得没有礼貌。 不过,他抬起头,看到月见笑眯眯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就忍不住咽了下去。 在月见面前,李梦白是没有原则的,因为…… 他的原则不管用! 说的直白点,两个人的相处,完全是月见单方面欺压式的碾压,话语权什么的,可以给你,但是最终决定权,归她。 “还别说,风景秀丽,春色雅韵,当真是名不虚传。”月见双手环臂,嘴角挑着愉悦笑容,显示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李梦白闻言点头,洛阳大气壮阔,有其威严不可侵犯,江南水乡亦是温婉照人,糅合到骨子里的细腻雅然。 说不出哪里更好,都具有独特的韵味。 “小白,他们在做什么?” 月见纤手一抬,指向岸边。 李梦白看了一眼,复而含笑道:“看着倒像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吟诗作对。” 月见眸光微闪,手指扣着下巴轻笑一声。 “嗯,倒是也听说江南多才子,南派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啊。” 第六十九章 有人碰瓷?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所谓南派,便是朝中以江南官员为一派系,与北方官员分庭抗礼,其中各种利益权利纠葛,如虬枝盘结,错综复杂,一荣俱荣。 对于皇帝来说,这种情况既是好事,又要把握住这个度。 取其平衡,不让一家独大,互相制约下,皇帝才能更好的掌控朝政社稷。 李梦白摸着鼻子笑了笑,不好接这样的话题,便就没有说什么。 乌篷船靠岸,撞击在河岸上,荡起阵阵水花,一圈圈的涟漪扩散开来,在阳光的照耀下,粼粼生辉。 河边柳树若多情少女的细发,一缕缕荡在湖水中,撩拨出缠绵悱恻的温柔缱绻。 月见轻巧一跳,落在平地之上。 李梦白随后跟上。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月见忽然转身,弯弯的杏眸来来回回把李梦白看了个透。 “……我身上有什么?”李梦白被月见看的有些微尴尬,低头检查了一遍,没有啊。 “说起来……”月见的视线放在李梦白腰带的位置,伸出一根手指头转了个圈,“小白,好久没见你的那支笔了。” 李梦白手习惯性的往腰侧一摸,心道不好,面上闪过一抹尴尬。 “我收藏起来了,到底是你的心意,万一丢了就不好了,所以这次出门没戴,就放在洛阳了,你放心,我特地选用上好紫檀木锦盒装的,虫子都钻不进去,如果你想看的话,等我们回去之后……” 月见歪着头,眼中晃过一抹促狭:“我随便问问,你紧张什么。” 李梦白往额头抹了一把汗,垂头时,嘴角直咧咧,心里对唐糖怨念不已。 都是唐糖这个祸害,什么不好玩,非要偷他的笔干什么! 当然他也想过老实交代,可是心中还是有些顾忌—— 一来,相处了不少时间,他也是比较了解唐糖的性子,爱玩爱闹,没心没肺,可真的出格的事情也不会做,顶多就是好奇或者纯粹的恶作剧,作弄作弄你,让你着急几天,再哈哈大笑着要你求饶几句,等她玩腻了就过了,所以李梦白并不担心唐糖会拿了不还。 二来,这是他和月见两个人阐明心意后,月见第一份礼物,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有点定情信物的意思,况且毛笔本身不贵重,可却是花费了月见的很多心思在里面的,他也的确很是喜欢,如果现在说弄丢了,李梦白觉得有些对不住月见,好似他亵渎了两个人的感情一般。 可是…… 李梦白郁闷的挠了挠头,他别的不怕,就怕唐糖弄丢啊! 月见继续往前走,就当没看见李梦白在旁边着急的抓耳挠腮的,行路带风,蓝衣潇洒,扬起的墨发遮住了她的清眸,那里面的精明转瞬即逝。 说话紧张,逻辑不清,月见勾起唇角一笑,没有古怪那才真的怪了。 月见余光往李梦白那边飞了一眼,脑中已经把各种情况转了一圈,她自是知道李梦白有多爱惜那支笔,到手之后天天随身携带不说,一有时间就要写字作画。 也因此,现在大理寺府里头到处都是李梦白的墨迹! 神乐进宫遇到她的时候,还调侃这日子没法过了,李梦白那是舞文弄墨吗,赤裸裸的秀恩爱好不好! 李梦白性格洒脱,但并非粗鄙之人,反而是相当谨慎内敛,不然名剑山庄弟子无数,也不能脱颖而出成为萧滕阁的亲传弟子。 所以,说是他不小心弄丢了,月见觉得可能性极低。 东西不见了,无非那么几个原因,不是丢了,那就是被偷了。 可是先不说不会有哪个小偷不长眼会去大理寺府邸偷东西,光是李梦白本人,一般人近身也不容易,更别说但凡小偷多是看中金银财宝,这样看着不值钱的毛笔,谁脑子坏掉了,才会被盯上。 月见一个呼吸的瞬间,已经转过无数思绪,眼眸一转,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大理寺府邸个个都是人精,要说别人对他们出手,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那唯一剩下的就一个可能。 “小白,唐糖是跟着沈灵均去了常州吧?” 月见带笑的嗓音响起,李梦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但是月见突然提起唐糖做什么? 李梦白有点心虚,想看看月见是不是察觉出什么来,又不好直接开口问,谨慎回答道: “算算时间,她们可能办完事都离开了。” 月见眨了眨眼睛,眼睛眯成一条缝:“常州也挺不错。” 什么意思? 李梦白看着月见的背影,被她跳脱的思路给转的绕不弯来。 月见走在前面,脸上笑容不变,若是李梦白此刻看到的话,一定会发现她的笑其实很危险,又带着算计人的邪恶。 唐糖你很好啊,本大人的东西也敢动,哼哼! 远在常州的唐糖从一排屋顶上呼啦一下飞过,县衙近在眼前,突然心口一跳,脖子后面凉飕飕的,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秀坊斋,杭州城有名的绣庄之一。 世人皆知,杭州城的刺绣丝绸乃是一绝,独具匠心,巧夺天工,是很多富人竞相追逐求取的。 秀坊斋,请了最好的绣娘,手艺精湛,独特精美,每一件都是精心绣制而成,不止是色彩艳丽,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样样都没有重复的。 有钱人不怕花钱,怕什么,当然是撞衫啊! 无论是自己设计,还是各种要求,或者不满意随时修改,只要花得起钱,秀坊斋统统满足你。 也因此,秀坊斋的任何一件东西出售,那都是比平常店铺贵那么三成。 可是,有钱难买心头好,更何况是这种天下人间,独一无二,花点钱什么的,反而成了小意思。 这也是为何秀坊斋能在杭州城无数绣坊中脱颖而出,成就现在名声的原因了。 月见和李梦白此时,正站在秀坊斋门口,两人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镀金大字,银钩铁画,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张狂霸气。 秀坊斋的门面也是极为大气庄严,三层高楼,挺拔而立,高阳照射下,琉璃瓦片反射出绚丽金灿的光辉。 “喜欢绣品吗,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听说秀坊斋的东西都很不错。”李梦白看月见有些感兴趣,提议道。 “瞧着倒是有些不同。” 月见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当然是见惯好东西的,因而养成比较毒辣的眼光,东西好不好,随便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了。 不是她说,就光这个店铺门面,就让她得出一个结论,里面的东西价值绝对不低。 难怪一路走过来,相比起别的地方算得上门庭若市,这边反而显得冷清了。 “嗯,秀坊斋出品的不论是丝绸还是绣品,可谓抢手,好像不满意的话,还可以自己绘制图样,他们会遵照客人给出的花样来绣,所以比较受富户们欢迎。” “小白,你不是第一次来杭州?” 李梦白一笑,儒雅谦和:“丹凤府也是有秀坊斋的。” 月见了然,看起来这个什么秀坊斋貌似还有点名气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正要跨步进去,从大门里走出来一个老者,双手捧着一样东西,迈开大步匆匆而来。 老者大约七旬左右,一头灰白色头发,满是皱褶的眼角有些急切,举目望过来,看清什么之后,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放出一抹宽慰的笑容。 李梦白跨出去的一步又收了回来,有些莫名的看向月见,月见耸了耸肩,那位老者可不是找他们两的。 虽然老者好似正对他们走过来,但是月见分明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越过了自己两人。 月见好奇之下转过身体,抬了抬眼帘,一群人从不远处的长街走来,几人全都身穿一色衣服,男女各有,虽相貌不一,但面容统一的严谨庄重,身上自然流露出一种神采傲然。 他们步伐轻快,簇拥着最前头一位浅紫色衣裙的女子。 那女子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手中牵着一匹白马,步履缓缓,漫步而来,风姿卓约,浑然天成的清灵气韵。 月见对着李梦白努了一下嘴——看见没,一家的。 李梦白跟着老者的视线看过去,笑了笑,大概是这样没错了。 还真是他自作多情了一回。 不过那位姑娘不知什么出身,通身气派,面容淡淡,但是自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看样子,大概是某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 月见眯起眼,放出某种危险信号——美人哦? 李梦白浑身一个哆嗦,就差举手发誓——没有,还是你最美。 在两个人眉来眼去时,老者快要越过他们,而紫衣女子也已走到月见半个手臂距离的位置。 街面不窄,可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占的地方不小,月见常年身为皇帝近侍习惯了低调,不喜引人注目,所以打算后退几步让开。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有些时候,没必要样样都较真。 不过,她还没有动作,紫衣女子一脚迈出,正好走到她的身旁。 ‘嘭——’ 没有任何预兆的,紫衣女子突然人一歪,栽倒在月见脚边。 月见眨眨眼,一脸发懵。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第七十章 浑水摸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常州城晋陵郡,雅致的小间厢房,隔绝外面一切喧嚣。 室内有檀香袅袅,淡淡的清香味,闻之令人心神具宜,宁静悠然。 沈灵均垂眸把玩着手中东西,长睫在脸上投下一层暗影,微微上翘的嘴角总是透着几分狡黠与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墨发顺势垂落,玉颜修容半遮半掩,白与黑,纯粹而分明。 她手中的东西是巴掌大小的纯金色令牌,中间溶出三个大字,明明是明耀照人的金黄色,可是在阴影中,莫名带了几分诡谲渗人。 “……神仙会。”沈灵均玩味的念着三个字,五指慢慢合拢,抬起头道:“我来到常州城的那一天,正好遇到了一起命案,根据事后了解,那人是自己投湖自尽。” 苏幕遮纯白如雪的衣袖拂过桌面,手指放在茶杯边缘,黑眸看向沈灵均,知道她后面还有话,要不然,她不会特意提起。 毕竟自杀寻短见这种事,在任何一个城都不会缺少,每年总有那么几起发生,数不得大事。 “问题是,那个人是常州城近期来自杀的第十六个人。” “你是说,连续有十六个人寻死。” “不。”沈灵均把手放在桌面上,声音放缓,面色含着认真:“确切来说,是十九个,今天一早,有一家三口在城门口的鼓楼上悬梁自尽。” 苏幕遮无波无澜的眼眸晃过一丝波纹。 “他们身上也有这样的令牌?”声音清冷,如风徐徐,虽带问号,已经是肯定。 沈灵均松开手掌,指尖点了点纯金令牌:“韶卿曾经派人查过,但是这个神仙会很神秘,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说,就像不存在这个世上一样。 如果非要说算作疑点的,其中一位死者的朋友说过,他曾受死者邀请一同前去,并且用四个字描述了神仙会那个地方。 ……胜比瑶池。” 最后四个字,沈灵均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夹带着细细的思索。 她没有提起陈子恭,倒也不是对苏幕遮有什么隐瞒,只不过她到现在也看不透陈子恭此人,觉得很神秘,一时有些说不清,不知怎么提及比较好,干脆就先放着。 “木木,其实要说起来,也并不是每个人身上都携带有这种令牌,不过,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通点,也正是让我怀疑的地方。” 除了吴老头之外,连带着卢家三口的死亡,都是因为一夜间家财败落,千金散尽。 如果这都能说是巧合,沈灵均这辈子就不相信巧合两个字了。 十九个死者,沈灵均并非每一个都了解透彻,她捡重要的几点说了之后,手指在金牌上画着圈,眯眼道:“神神鬼鬼,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苏幕遮端起茶杯,白色水汽散在他清冷的面容上,更添了一分谪仙气。 “就是神仙,也会有踪迹可寻。” 沈灵均点头,嘴角微微翘起,伸手打了个响指:“说的对,我已经让韶卿的人去查那些死者家属,不过估计就算所知也有限,所以……” 沈灵均往桌上一拍:“我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个神仙会!” 苏幕遮透过茶气水雾看她:“灵儿有眉目了。” “没有啊。”沈灵均摊摊手:“我现在连这个劳什子神仙会是啥玩意儿都不知道。” 苏幕遮浅饮一口,淡然对视。 沈灵均挑眉:“这不是有你,苏三少嘛!” 苏幕遮扶额,有一种被腹黑狐狸盯着算计的错觉。 “呐,据我细细琢磨之下,可以看出这个神仙会针对的目标是很明确的。”沈灵均站起来,单手环臂,另一手托腮,眼眸眯了眯,“这些人虽然算不得富甲一方,但也都是家产颇丰,甚至有些还是本地的乡绅富户,所以,我想神仙会给他们送令牌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因为他们身上有对方所谋之物。” “木木,你认为一个人在一夜间突然散尽家产,基本上会是什么原因?” 苏幕遮放下茶杯,抬眸:“赌,意外。” 前一个不用说,都可以理解,赌桌无大小,但无一例外没有人因为赌博而暴富,反而是日渐沉迷,最终导致家破人亡。 后者的话,就不好说了,实在是意外这个词涵盖面太广。 但是,不得不说,除了这两个原因,还真的没什么能准确概括。 “虽然这么说,但是,木木你也更倾向于后面一个原因吧?”沈灵均倚墙而立,清澈如水的黑眸含带着一抹笑意。 苏幕遮点头:“如你所说,他们除了名妓花魁,还有店铺掌柜,以及乡绅富户……这些人,不论从性格背景等,都不能同日而语,甚至没有可比性。” 性格不一样,为人处世自然不同,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身家也不同。 花魁和卢家这样就算有点家底,又如何跟正经富商相提并论。 沈灵均伸出一根手指头:“还有,在商场打滚的老油条,多是狡诈油滑之辈,一般来说,就算是加入赌局,不可能因为迷失心智而不可自拔。” 这样的人,通常更有阅历,也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不会轻易把辛辛苦苦赚来的家产败光了。 苏幕遮两指扣着茶杯,微垂眸。 他心中更是疑惑,若是与这个神仙会有关,苏晴和秦天根本就没有去,为何还是下了黑手。 “问题是,什么样的意外,会让这些人一点也不反抗,乖乖就交付全部身家财产呢。” 沈灵均黑眸微闪,忽而想起从卢父身上找到的那张纸条,心中一动,难道不是不反抗,是反抗不了?! 想了想,沈灵均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没有任何证据之前,一切都是猜测,现在他们就是连那个神仙会的门槛都还没摸到呢。 “灵儿,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人虽然在普通人里面算是家产丰盈,可也算不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 沈灵均嘴角抽了抽,瞧瞧,说的多轻松,果然不愧是杭州首富出身! 一双黑眸缓缓眯起来,嘴角撇了撇,仇富! 苏幕遮看她的表情,都知道她心里腹诽什么了,眼角闪过淡淡笑意,起身走到沈灵均身边,曲指敲了下她的额头。 “常州城以慕容府为首,还有文、云、景三大家族,除了慕容昭在五十多年前突然发迹,其他三家全是正经的百年望族,在本地盘根数年,底蕴深厚,家资不可计数。”苏幕遮淡淡而言,声音如冷月流水,配合他清冷的面容,整个人都如临近云端的高山之雪,淡漠凉薄。 “你的意思是……” 沈灵均到底心思聪慧,苏幕遮稍微提了一下,她就能想明白这中间缘由。 确实,若是那个神仙会目的不良,另有所图,为何从未听说过这几家的人出事,还是他们已经收到过来自神仙会的邀约,但是没人理会。 也不对,这样一想,好像出事的那几家,别说是慕容府什么的,根本连柳家都比不上,或者说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们顶多就是普通有钱,俗称富户,决计称不上豪门,更没有错综复杂的生意圈脉。 沈灵均觉得自己好像摸到点什么门路,可还是欠缺了点,一时把握不准。 “说起来,倒是有个机会。”沈灵均指尖点了点下嘴唇,眯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光。 既然慕容昭举办了一个什么东林逐鹿,那她趁机会正好可以摸一把浑水,套一下话什么的,应该不是问题。 “你留在常州,就是因为这个。” 苏幕遮很是清楚沈灵均的性子,看着玩世不恭,恣意洒脱,带点小腹黑,吃什么都不吃亏,可同样的,她护短,又重义气,别看有些吊儿郎当的,其实这个大理寺卿的活干的比谁都卖力。 其实…… 苏幕遮黝黑深邃的眸光注视着沈灵均,里面含带着唯有对她才有的温柔宠溺,嘴角勾起一点淡笑,这丫头看着是被皇帝谋算了才没办法妥协,但是他觉得,或许她甘之如饴也不一定。 沈灵均却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木木,你可还记得《天下归元》?” 苏幕遮颇讶异,不知道沈灵均为何忽然提起。 “听师父提起过,但是很多年前便已经随着那位身形毁灭,一起失踪了。” “它现在又出现了。” 苏幕遮剑眉微蹙:“《天下归元》虽然是武林至尊秘笈,可是功法邪性,容易摧残练功者的精神,功法大成之日,便是练习者入魔之时,此后残暴弑杀,非嗜血而不为。” 就因为这门功法太过阴邪,后来武林正道中人群起围攻,将最后练成《天下归元》的那人困杀于一处险地。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那个人的消息,连带着《天下归元》这本秘笈也不再问世。 “真假还不知,韶卿说原本这秘笈是有人交给慕容昭,准备在三月初八那日放灵宝匣上拍卖,可后来慕容昭受人威胁,他决定以此诱背后人出来,所以最后决定,在后日的东林逐鹿上,当做最后胜利者的奖励。” 第七十一章 甚是想念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艳阳高照,平静的常州城一如往日热闹繁华。 可是,谁又知道,正有风云涌动,暗潮不停,仿佛在黑暗中蛰伏已久,伺机而动。 沈灵均逆光而立,金辉洒在身上,带出圣洁的光圈,黑眸澄澈灵动,像是容纳了天地万物,也好似会说话一般具有灵性。 她将灵宝匣的事情一说,看着苏幕遮,问道:“木木,你有没有听说过哪个门派或者势力的圣女,额头上喜欢弄点线条标记的。” 苏幕遮不知沈灵均为何突然有这样一问,随即摇头。 “西北凉州有五色门,据我所知,他们门中人皆以四道彩色横线为图腾,但是纹身在耳后,并且并未听说过设有圣女一位。” “嗯,这个我也有所耳闻。” 沈灵均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可是她分明听见那女子的随从唤她圣女,额头也确实是蚯蚓一样的图线画谱。 “为何提起这个?” 沈灵均手指敲了敲下巴,洒然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跟一个人打了个赌罢了。” 苏幕遮挑眉:“打赌?” 看来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某人玩的很是有兴致。 黑眸愈加清冷,平淡之中,好像酝酿着无边潮涌。 单单两个字,连语调都没有变,可是沈灵均还是从中听出了危险的讯息。 “一切都是为了案子!”为表示真诚,沈灵均重重点头,满脸正经的不能在正经。 苏幕遮抬起手指揉了揉额际,不禁感觉到有些微头疼,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何尝不知道,这完全都是沈灵均的借口,最大可能,恐怕又是对方哪里惹到她了。 “刚才我跟你说了,后天不是东林逐鹿比赛吗,我跟她订的赌约便是谁的猎物更多,输的人必须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其实,这个赌要说简单也简单,可真简单吗,看起来并非如此。 沈灵均虽然摸不清对方底细,可从那红袍女子的气息来辨别,估计功夫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尤其是她身边还有好几位武功高强的随从。 也正是如此,可见这个女子来历不小。 怪就怪在这里,按理说,一般大一些的门派势力,就算再保持神秘,多多少少在江湖上也会有些名头传出来,别说门下人口复杂,是不是能保证每一个都闭紧嘴巴,就是安居一偶,也需要出来走动吧。 但是,她根本看不出这个什么圣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要求?”苏幕遮看向沈灵均。 沈灵均一摆手:“这不是重点。” “哦?” 沈灵均神秘一笑:“到时候给你看一场好戏。” 苏幕遮黑眸中闪过一抹明显的不信任,那眼神很清楚的告诉沈灵均,他对看好戏没什么兴趣。 “怎么,苏三少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沈灵均凑过头去,伸出手指勾起苏幕遮的下巴,一副女流氓调戏良家公子的模样。 “沈大人睿智机敏,常为人所不为。”苏幕遮嗓音清冷,眼底透出一丝柔和。 沈灵均皱皱鼻子,别以为她没听出来,这句话是损她! “我又不是唐糖。” 不要用一脸看惹祸精的表情看她好不好! 苏幕遮嘴角弯起浅淡的弧度,纯粹如雪的面容瞬间融化,似一夜花开,明净美好如斯,叫人移不开视线。 沈灵均心口微微颤动,手指还捏着苏幕遮的下巴,本就靠的极近,这猛的一笑,刺激太大,一下子看愣神了。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妖孽啊,祸害! “好看吗?”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灵均一个激灵,手指抖了一下。 “还、还行。”一开口,才发现语调都有点不稳。 “灵儿,你流口水了。” 沈灵均脑子有点晕乎乎的,听到这么说,无意识的就用手擦嘴角,转瞬反应过来时,脸色都有点复杂。 抬眸,两人目光相交,那深邃的黑不见底的眸光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含带着淡淡笑意。 沈灵均伸手盖住脸,怎么回事,好丢脸。 她恍恍惚惚的记起,不管是年幼时,还是后来再见面,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调戏这个木头的,到底这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现在两个人之间换了个方位。 沈大人的一世英名啊! 沈灵均抹了一把脸,很快恢复了表情,很用力很认真的说道:“东林逐鹿马上要开始,最近常州城来了不少人,以前可没听说过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圣女,我打算借机打探一番,或许背后之人,就藏在某些人中间也不一定。” 如果是其他的什么武林秘籍,至尊宝刀之类,她倒是可以不理会,只是这《天下归元》实在是过于邪性,当年在江湖现世,死了不少人。 如今要真的卷土重来,可不是好事啊。 不管怎么说,空穴不来风,且此事处处透着怪异,令人感觉到一丝不安。 “还有一个。”沈灵均扬眉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眼角张扬着说不出的恣意洒脱,“木木,需要你的时候到了。” 苏幕遮半抬眼帘,眼角带出一抹疑问。 沈灵均眨眨眼,嘿嘿笑道:“回头再跟你细说。” 苏幕遮剑眉微挑,如雪冷面并未有丝毫波动。 沈灵均伸出两根手指各戳苏幕遮一边脸颊,拼命的蹂躏。 “昨日在灵宝匣上,我还遇到过一个人,不知道你是否认识?” “嗯?” 沈灵均眯起眼,嘴角露出威胁的笑容:“木木,现在我们聊一下柳云惜的事情,如何?” “不认识。”苏幕遮很直接的否定。 “你过目不忘!” 沈灵均心里哼一声,别以为她好糊弄。 苏幕遮垂眸,看着自己左右脸上面不老实的修长手指,润泽剔透,像上好的羊脂玉,指甲修剪的很短,圆润形状,泛着健康粉色,底下是白雾般的半月牙,很是精巧可爱。 心念一动,苏幕遮伸出右手握住沈灵均的左掌,手指头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掌心贴在一起,温热传递开来,直暖到心底。 沈灵均本来还在揉捏苏幕遮的脸,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搅,手上行动顿停,心也霎时柔软下来。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提来做什么。”苏幕遮不变的冷淡口吻,音调从容淡然。 “苏三少真是名声远扬,随便出去转一转,都不知道多少女子倾心以待,恐怕做梦都不放过吧。”沈灵均拿手扇风,闲闲的取乐道:“我倒是忘了,苏三少红颜知己遍布天下,随便出来一个那都是倾国倾城,真叫人羡慕呢。” 之前有个素绘阴魂不散,今天还遇到个第一次见面就失魂落魄的洪嫒! 苏幕遮一个用力,握着沈灵均的手往前一拽,沈灵均身体前倾,就撞在他身上。 沈灵均也是打蛇随棍上的人,干脆大大方方坐下来,当然,是坐在某人腿上,下巴一抬,眉宇间尽是傲然睥睨的姿态。 苏幕遮倾身,停在沈灵均面前三指距离,左右闻了一下,淡道:“好酸。” “我才没吃醋!”沈灵均没怎么想,直接反驳。 话出口,顿时懊恼的恨不得捂住脸,让你嘴快! 苏幕遮黑眸深深,底部似有暗潮涌动。 “灵儿,这世上,再没有人……”如你,能入我心。 两个人的默契,就算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沈灵均亦能感受得到。 她翘起的嘴角彰显着几分得意,秀美的脸庞玉光莹莹,招扬着浑然天成的洒脱清华。 “以后少招惹点烂桃花,你是我的男人,不准让其他女人觊觎,任何一个。”沈灵均用手指戳在苏幕遮的心脏口,一下一下的点着,口气狂傲,神采自信而明媚。 这是她的人,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那可不行。” 沈灵均:“……” 她没想到苏幕遮否认的这么快,一下子反倒是愣了。 “灵儿,你再霸道也不能撇开我娘和姐姐。”苏幕遮面不改色,依然是一贯的清然淡薄,好似这称得上是调侃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故意扭曲她的意思就算了,还摆出个冰山脸正儿八经的调笑她,真是,太太太…… 令人愤恨! 沈灵均狠狠捏了他的胸膛一把出气。 苏幕遮猛的一震,眼中波光一动,贴在一起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沈灵均摸了摸下巴,刚想开口,可是嘴巴才张开,迎面一张天下无双,人神共愤的放大版俊脸。 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沈灵均感受着嘴唇上微凉,柔软的触感,脑子还有点浑。 她可不知道,很多时候,男人是经不住调戏的,尤其是,软玉在怀,温香盈齿。 一触即发的火热,在两个人之间很快蔓延开来,肌肤相贴,说不出的万般柔情。 十指紧扣,连指尖轻微的颤动都保持在同一个节奏,一如不用言语就明了的默契。 微风扬扬,火红色的衣角在一片纯白上翻动,像是皑皑大雪中,尽数绽放的红梅,远看相携,美景如纸上画,曼妙无穷。 良久才分开,两人气息微喘。 额头相抵,苏幕遮一双黑眸深邃幽静,好似容纳了整个星辰大海,很容易让人沉沦其中。 他说:“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第七十二章 救人害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杭州城,繁华热闹的街市人头攒动,往来如织。 月见低头看着脚边躺倒在地的人,心情非常的复杂。 紫衣女子秀眉紧蹙,唇色苍白,白皙细腻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单手捂着心口,好似正在忍受剧烈的疼痛,身体止不住的颤栗。 “小姐!”旁边一人飞奔而出,面容紧张至极,蹲下来伸出手,又不太敢有所动作,距离紫衣女子三寸的地方堪堪停下,有些不知所措的蜷缩起来。 “稽老,您快来看看啊!” 她的眼神急切中含带一丝希望的抬头看向前方,月见跟着移动视线,心中了然,那位老者果真和他们是认识的。 “芙儿莫急,待老夫看过再说。” 老者沉稳大气,一双浑浊的眼神中难掩睿智精明,他把手中东西交给其中一位随从,一撩衣摆蹲在紫衣女子身边。 两指搭在脉上,沉敛眉目,凝神专注,片刻后,眉宇皱拢一团,表情也愈加郑重。 “怎么样?”芙儿连忙问道。 小姐打从出生便患有心疾,后来老爷特别请来稽老给小姐看顾身体,十八年来,虽然也犯过几次病症,但每次稽老都在身旁,倒是很好的控制住了。 只是近两年来,似乎犯病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不说,连时辰上的间隔都变短了。 芙儿有一次偷偷听到稽老和老爷谈话,说是小姐心脉损失,长年累月之下,恐怕很难再负担身体正常需求,心脉受阻而气血不流畅,才会常常心口绞痛。 这次出门,原本不需小姐同行,后来小姐再三请求,老爷才松口,最后给安排了十几个护卫就是为的以防万一。 本来行程也就五六天,加上稽老跟着来了,芙儿想着事情完了马上返程,应该问题不大,没想到,意外开始发生了,芙儿如何不急。 她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稽老身上,毕竟稽老也是很有名的名医,多少人花钱也请不到,当年他欠老爷一个恩情,这么多年才寄居府上,专门给小姐看病。 然而,芙儿问过之后,稽老一直没有回答,看着昏迷中依然痛苦万分的龙芷汀,神色复杂不已。 他也没曾想,这次病发来的又快又急,距离上次才过去三天而已! 如此再这样下去,恐怕…… 稽老心底沉沉一叹,苍老的面皮动了动,眼底有着疑虑,徘徊不定。 “哎呀,稽老你倒是说个话啊!”芙儿见稽老不说话,也迟迟未有动作,心下一沉,浮现一丝不安。 稽老抬了抬眼帘,欲言又止。 “稽老,养心丸带了吗,快点给小姐服用吧。” “……带了。”稽老点点头,眉头挤在一起,拧成两股麻绳。 若是不服用,龙芷汀的病症缓解不了,可若是服用了…… 他心中纠结不已,当然顾不上芙儿在一旁干着急,事实上,他又如何不急,但是这个养心丸药性虽好,长久服用却是很有害处,特别是龙芷汀目前的情况,实在不适合继续服用。 月见和李梦白站在一边,两人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眼下发生的事儿。 月见抬抬眉——看见没,病美人。 李梦白摸鼻子——病人看见了,美不美不清楚。 月见漂亮的眼睛完成月牙——越来越拎得清了嘛。 李梦白望天,能拎不清吗,后果很严重的! “稽老,您怎么了,小姐现在可是性命攸关,您还有空发呆!”芙儿口中虽还用着敬语,可着急之下,语调明显不大尊敬了。 稽老浑浊的眼珠一动,终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长出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芙儿。 “先服下吧。” 芙儿面上一喜,赶紧接了过来,拧开瓶塞,从里面到处一颗药丸。 那药丸滚圆黝黑,也不知道是什么草药做成的,散发出浓郁的药腥味,闻着叫人犯呕。 芙儿两指捻起药丸,另有一人小心扶起龙芷汀的头部。 可是,龙芷汀昏迷下,嘴唇紧闭,让她主动服用是不可能的了。 芙儿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你小心些,把小姐的嘴掰开来。” 等好不容易,嘴巴分开有一指大小,芙儿捻着药丸就送过去,马上就要喂入嘴中。 忽然,一道嗓音穿入,冰冷如寒冬湖水。 “治标不治本,哪个庸医开的药方。” 芙儿吓了一跳,手一抖,药丸从指间滑落…… ‘咚、咚、咚……’三声,明明没有声音,但芙儿就觉得每一下都跳在自己心尖上。 “谁?!要你多管闲事。” 这回,芙儿是真的生气了。 稽老的药瓶中只有这一颗药,还不知道有没有携带多余的! 现在药丸染了灰尘,肯定是不能再服用,她如何不气。 稽老也跟着抬头看过去,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悦。 他并非追求名利之人,对名医之类的称号不是很看重,可医途之上浸染数个十年,不说医术精绝,能起死回生,也是经验深厚,经手的疑难杂症数不胜数,很有自己的心得经验。 眼下,黄口小儿随口污蔑,侮辱他的医术,如何能忍! 另一边,一直充当背景板的月见和李梦白听到声音,眼前同时一亮。 月见弯了弯眉眼,笑眯眯道:“真够慢的。” 李梦白俊雅的面容,微微含笑,如春风和煦:“叶姑娘他们来了。” 芙儿眼前一晃,一抹鹅黄色乍然出现,她仰起头,阳光使得她眯起双眼,眼睛缝隙中,看到一张清秀冷然的脸庞。 面前的女子极其年轻,她的容色过于白皙,显出几分病态,眉目清朗,染着一层浓厚的书卷味,黄衣翩然,如篱下秋菊,优雅宁静,淡雅悠远。 “养心丹,舒筋活络,短时可护心脉,平复心悸,常用易积淤毒,表象为四肢发麻,晨昏乏力,一旦毒发失控,血脉倒逆,无药可救。” 叶清芷声音平缓,徐徐而言,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可是稽老越听越是心惊,手脚都有些发凉,握起拳头,全身都紧绷起来。 叶清芷眼眸半转,看向稽老,目光平静淡然:“你是救她,还是害她。” 稽老心中一个激灵,浑身一颤。 “你是谁,居然也敢胡乱说话,稽老可是大家共识的名医,不要在此哗众取宠,要是耽误了我们家小姐的病情,不要怪我们……” 本来就生气,又听叶清芷的话,芙儿忍不住开口训斥,但是话没说话,她眼角飘过一角黑衣,待看过去时,望入一双凌厉冷锐如刀的黑眸,一时间垭口失言。 那是一个男人,一套纯黑色的衣裳裹在身上,衬的他身材高大,袖口和衣角由金线穿梭成祥云暗纹,阳光下暗纹波动,华丽尊贵。 他眉眼英俊,侧脸线条冷硬,五官深刻,棱角分明,可最叫人在意的是他的气质,胸怀大气,壮阔如高山广漠,磅礴似奔腾而来的汹涌浪潮,气场强大,天生就是站在顶端的王者将相,多一眼,都不敢直视。 情势发展出人意料,周围逐渐围拢了一群爱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口中诸多猜测。 赵祁双手环臂,大刺刺的站在叶清芷身边,懒洋洋的抬起眼眸,漫不经心扫视一圈,那强大的气势自然而然的散发出去,被扫到的全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静默下来。 一时间,气氛诡异的安静。 月见用手肘捅了捅李梦白的,掀了掀一边眉毛——看见没,无形装逼最致命。 李梦白满脸佩服——不愧是赵将军啊! “小姑娘忒不懂事,没看见我们家夫人跟这位老先生说话,何必插一嘴,教养可不太好。”明亮的声音带着戏谑,黑影一闪,像是突然从天而降。 芙儿腿一软,整个人坐倒在地上,抬眼望过去,另一张年轻清隽的脸映入眼底,对方嘴角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让她皱了皱眉头。 同样蹙眉的还有叶清芷,她偏头瞪了赵祁一眼。 赵祁挠了挠脸——老子招谁惹谁了,瞪老子干嘛? 叶清芷冷着脸——你的好下属! 赵祁挑眉,眼睛往旁边一扫,神乐一脸笑的谄媚的求夸奖。 夫人? 赵祁伸手摩挲着下巴,眉毛继续往高抬了抬,丢给神乐一个你很有眼力劲,继续努力的赞扬眼神。 神乐嘿嘿笑的得意,总算是摸准将军的脉门了,以后岂不是…… 正想的兴奋,忽然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冒寒气,僵硬的一点点转过头,却是叶清芷素白寡淡的脸,嘴角勾起浅浅弧度,笑的…… 好渗人! 坏了,他只顾着让将军高兴,忘了他们未来的将军夫人也不是善茬啊,不知道现在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不远处,凉月屈膝蹲在参天大树上,瞥了神乐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愚蠢。” 现在就是大理寺府邸的小花猫都知道,将军最想讨好的人便是叶清芷,只要她高兴了,别说荒漠干尸,千年棺材,就是先帝皇陵说不定都敢刨开了让她去研究。 所以说,与其巴结赵大将军,还不如想办法讨好叶清芷,她心情愉快了,赵大将军也神清气爽,他们才有好日子过啊! “唉……老夫的错啊。” 长长的沉默后,稽老全身一松,身体萎顿下来,面有愧色,还有深深的无奈。 “可是,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一言难尽。” 第七十三章 旧事缘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啪嗒’一把椅子凭空出现,放在叶清芷身后。 砰! 大家顿觉天地变暗,抬头一看—— “嚯!好大的伞啊~” 最让人惊讶的还不是这把伞全部撑开能遮蔽十几个人,更不论它的伞柄粗壮,手臂大小,普通人万万是抬不动的,起码也要几人合力才行。 可问题是,刚才分明有人亲眼看到,这巨伞是那眉笑眼开的瘦弱少年一人扛过来,插在那位鹅黄色衣服姑娘的脚边位置。 再跟着,一位翠绿色衣衫的明媚姑娘双手拖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摆放着斟好的清茶,往前一送。 “阳光太盛,气候干燥,叶姑娘先喝杯茶下下火。” 众人:“……” 现在是春天好不好,哪里来的太盛一说,而且西湖边上,空气湿润,何谓干燥? “还是先吃几片水晶梨润润嗓子吧,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多费口舌呀。”另一个同样穿翠绿色裙装的女子一阵风般飘忽过来,手上一个水晶碗,里面装的不是切好片的梨是什么。 众人抽了抽嘴角,他们没听错的话,这位姑娘一共就讲了那么两三句话吧。 浮夸! 太夸张! 可谁让人家有这个资本呢。 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叶清芷,表情不一,疑问,好奇,嫉妒,羡慕…… 叶清芷看了看面前的潋霜和时雨,再侧头望向扶着巨伞伞柄的戏时,脑仁有一刻,是有点抽疼的。 神乐抱臂,嘴上叼着不知道何时随手采来的一根狗尾巴草,对此情形,不屑的吐出三个字:“马屁精!” 对,没错,就是马屁精! 瞧瞧,那一个个的,使着劲奉承叶姑娘的姿态,真是让他瞧不起! 赵祁眼皮子一撩,抬脚就踹上神乐的屁股。 神乐浑身一震,人影一闪,再闪回来时,又一把椅子准确的落在赵祁后边。 手腕一翻,掌心托着的正是潋霜泡好的清茶,嘿笑着送上前:“老大辛苦,老大请喝茶。” “呸!” 同出一声,分别来自于戏时、潋霜、时雨。 这个时候,月见迈动步伐,走到叶清芷面前,左右两边各瞄了一眼:“你们就不能低调点?” 赵祁随意的往后一靠,单手放在扶手上,眉毛一掀——讨好媳妇,老子高兴! 月见直接无视他,此男无药可救。 “我和月见等你们好半天,总算是来了。”李梦白站到月见身边,笑着道。 “西湖都游了三圈,还好意思说等我们。”时雨很是不客气的直接戳穿。 李梦白摸了摸鼻子:“……那个,那位姑娘还躺着。” 他们继续闲聊的话,好像不太礼貌? 叶清芷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清润的黑眸半抬,从芙儿身上滑过,看向稽老。 那一方,让叶清芷那边的人弄的满头雾水的芙儿等人也回过神来,特别是芙儿,自家小姐还不省人事,心中惊惧交加。 可是,她刚才听的清楚,稽老不仅没有反驳那个黄衣女子的话,好像还真的另有隐情,让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稽老,那个养心丹,真的……” 芙儿咬着唇,看稽老的神情,她几乎都可以猜测出来,事情大体是真的。 “可是,怎么会,小姐不是一直服用的吗?” 这么多年下来,都是稽老照料小姐,之前确实一直都控制的很好,也就是这两年才渐渐的…… 对,芙儿眼神一晃,忽然想起来。 最近小姐常常说头昏,身体没力气,食欲比以前更差,芙儿只当是季节交替,小姐体弱敏感,过一阵就好了。 现在细想下来,小姐每天起床气色都很差,到了黄昏时刻,又每每随便吃两口就喊着困了去休息。 难道,竟然是真的! 稽老袖袍一挥,手负身后,仰天长叹一声:“老夫行医数十载,一向谨小慎微,药能救人,亦可害人,所以每一笔下去,莫不是严谨郑重,不敢对不起医者二字,可是这次老夫不仅没能治好龙家小姐的病,反而使得她身体有亏,实在是愧疚在心啊。” “为什么……”芙儿双手发冷,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十几年前,为还报龙老爷恩情,老夫自愿请缨帮龙小姐料理身体,可是后来,老夫发现龙小姐先天心脉损伤不可治愈,只能以药吊养。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心疾愈重,普通药方根本无法再起到作用,而龙小姐的发病也更加频繁,每次都痛苦难当,老夫于心不忍,和龙老爷商议过后,只能出此下策。 养心丹药效虽好,可也的确如这位姑娘所言,长此以往体内挤压淤毒,严重者致命。” 稽老摇摇头,苍老的面容现出一抹无奈:“可若不服用,龙小姐恐怕早就支撑不住,况且先天心疾,本就无药可解……” “谁说不能治了?”清淡的嗓音截住稽老的话,叶清芷平静的面容说出来,就跟讨论她手中的茶是绿茶还是红茶一样简单。 “姑娘也是大夫?” 这话问出来,稽老就觉得是多余的,如果不是,刚才也不会看了一眼药丸就精确的说出它的利弊。 稽老心中呐呐,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但是他直觉不简单。 只不过,就算再有能耐,稽老都不相信,连他都束手无策的绝症,小小年纪的女子能有什么对策。 大体上,就是纸上谈兵罢了。 如此一想,稽老眼神中闪过一抹失望,挺好的苗子,可惜就是太自视甚高了些。 稽老双手抱拳,对着叶清芷拱了拱手:“姑娘一番好意,老夫替小姐多谢,不过,眼下还是治病要紧。” 言下之意,让叶清芷不要再耽误时间,打扰他救人了。 芙儿一听这话,连忙挪动了一下地方,过于紧张而握紧了拳头,神情担忧,心中更是烦乱不止。 稽老拢紧的眉头挤成一个川字,稍微思忖后,眼神中闪过一抹坚决,动作缓慢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 打开来,可见上面两排银针整齐摆放,长短不一,却是同样的粗细。 稽老从中取出一根针,对芙儿交代道:“解开她的衣领。” “什么?!”芙儿惊了一下,疑虑甚重的环顾一圈。 虽然是治病救命,可是小姐千金之躯,这么多人围观下随意解衣,怎么可以! “老夫要给她针灸,你快些。” 大概是受的刺激多了,芙儿这回反应不慢,喊了另外几个侍从,让他们去隔壁店铺里买一些布匹来,把这一圈给围起来,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一切办置妥帖,又过去了一刻钟的时辰。 “瞎讲究。”月见挨着叶清芷,坐在她的扶手上,手托着下巴直摇头,再折腾下去,那家的小姐估计不死也要死了。 “你不给人家看看?”月见挺好奇,既然不打算出手,还老神在在的坐在这儿干嘛。 不怕讨人嫌吗? 叶清芷低头喝茶,浑然不在意附近各种探究的眼神。 月见也不在意叶清芷回不回她的话,反正她都习惯了,对着潋霜勾了勾手指头:“给我也倒一杯茶呗。” 逛了好半天,正经还挺渴。 李梦白扶额,月见也真是不讲究,没看见人赵大将军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是要吃了她吗。 嘴巴动了动正想开口,月见眼睛眯成月牙弯,笑嘻嘻道:“对了,给我们家小白也端一杯来。” 李梦白摸了摸心口,暖洋洋的,其他全忘了。 “吃饱喝足好干活。”月见缓缓的接了一句。 李梦白眨了下眼睛,这话什么意思,不太明白啊。 月见扬起嘴角,笑的极其狡黠。 远离人群的地方,洛城往凉月肩膀上拍了一下,语重心长的叹气道:“李梦白真可怜。” 凉月双手枕在后脑勺,往后靠睡,闭上眼前,凉凉道:“傻小子。” 被人卖了还替对方数钱。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是绝配。 “月见,你不留在宫里,出来瞎倒腾什么。”赵大将军看着月见靠在叶清芷身上,怎么就那么碍眼呢。 对于赵大将军来说,谁靠近叶清芷三尺范围就是敌人,就算同样属性也不行! 月见歪头一笑,手指扣着茶杯转了一圈,眯眯眼笑道:“我、高、兴!” 后面,戏时捧着下巴,双眼扑扇着亮晶晶的光芒,不解道:“我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呀?” 苏木头那边不是挺着急的嘛,叶姑娘怎么还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时雨摊手:“不知道。” “别吵,叶姑娘做事情总归有她的道理,我们安静等着就是。” 自从跟着叶清芷后,潋霜对她的崇拜日益增多,直接超过自家将军,现在简直是盲目信任,反正叶清芷做什么,都是对的。 其他两人听了,全都点头,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月见对着赵祁挑衅的一挑眉——看见没,你不行了。 赵祁勾起一边嘴角,笑容肆意狂傲,黑眸深深,沉静中暗藏汹涌波涛,他明明姿态松散,却浑然天成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这是长久位居高位形成的尊贵,早就溶入骨血。 老子的女人,老子愿意! 赵祁不止不高兴,反而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势发展,这说明什么,他眼光好啊! 第七十四章 出神入化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自己手底下的人,没有人比赵祁更了解,别看他们一个两个现在这样一副‘阿谀奉承’的面貌,实际上心气高傲,非一般人能服气。 赵祁当然看得出来,洛城等人对叶清芷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而客气对待,完全是打从心底产生的敬佩。 换言之,是叶清芷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们。 赵祁高兴,他的女人自然是天底下最好最特别的。 月见喝茶,摇头叹息,妻奴啊,妥妥的妻奴,真没想到威武不屈,狂傲不羁的赵大将军也有这样一天,真是叫人…… 大快人心! 殊不知,在月见替赵祁感慨的时候,神乐他们也是这样替李梦白惋惜的。 ‘咔哒’清脆的一声,茶盖与茶杯相撞。 叶清芷忽而抬眸,将杯盏放置一旁,清冷的声音响起:“差不多了。” 离的最近的月见听了之后,不解的眨了下眼睛,正要问什么,就听见一声惊呼传来。 虽有布匹遮盖,但从声调判断,不难听出这声音来自于芙儿。 刚才稽老几根银针下去,龙芷汀就停止了颤动,芙儿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龙芷汀四肢一抽,整个人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 “小姐……怎么会这样……”芙儿看着自家小姐可怕的抽动颤抖,急火攻心下,泪水先是蜂拥而出,拽着稽老的袖子恳求道:“快想想办法啊稽老,你一定能救回小姐的……” 稽老握着银针的手不可见的微微抖动,脸上也有一瞬间的惊慌:“快点,压住她,别让她乱动。” 他的额头迅速冒出大颗大颗如黄豆般大小的汗珠,里衣早就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仿佛束缚着他,只觉得从心脏到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腕遏制住,难以喘气。 刚才预想过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只是没想到比他想象中发作的更加厉害。 龙芷汀已经不是简单的心疾发作,更有常年服用养心丹遗留下的淤毒,顷刻间一起爆发了! 稽老用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腕,死死盯着龙芷汀胸前穴位,他咬紧牙齿,面色神情犹豫不决。 这一针下去,要是有了任何偏差,那么龙芷汀的性命堪忧! “稽老,你快啊,小姐快支持不住了!”芙儿看到龙芷汀抽搐不止,苍白脸色被青白替代,嘴里甚至有白沫吐出,此刻的情形,甚是可怕。 稽老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弯腰下去,右手两根手指头死死握着银针,一点点靠近穴位,汗珠一滴又一滴,落在地面,悄无声息的渗透进去,留下被水晕染开的一个小圈。 就在他的银针几乎贴到龙芷汀肌肤时,后面一道清悦带着穿透力的嗓音传来:“不想让她死的话,让开。” 稽老神魂具震了震,不知怎的,忽然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过去,鹅黄色衣服的女子面容清冷,像是百年不化的冰湖,她冷淡的黑眸平静剔透,又仿佛带着让人心灵都安宁下来的魔力。 突然之间,稽老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子充满着叫人信服的力量,好似她说什么,都能实现。 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是最为强大无匹的人,浑然而发的魅力。 “你……”稽老没发现,他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中松了手指,银针悄然坠地。 “你怎么进来了,我家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绝对不会放过你。”芙儿抹了一把眼泪,对不请自来的叶清芷,充满了怒意。 叶清芷冷如凉月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缓步走到龙芷汀面前,蹲下后,淡淡道:“没你的事了。” 这句话是对稽老说的,说的很不客气。 这倒不是叶清芷不懂得尊老爱幼,只是她对稽老利用养心丹治病的做法很是不屑,非但对治疗没有意义,反而徒增损伤。 不过她倒是也知道,不说稽老,就是天底下其他任何大夫,估计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先天心疾,对于几乎所有人来说,本身就是绝症。 或许,这也是龙老爷清楚养心丹的弊处,也同意稽老使用的原因吧。 “你,你要做什么?”芙儿大手一拦,就要阻止叶清芷动手。 “闭嘴。”叶清芷嘴皮子动了动,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素月无色的脸庞冷然如霜。 “你!”芙儿还要说什么,稽老一把拽住。 “慢着。”稽老神色凝重,一双老眼无比坚定认真:“能不能救回龙小姐,就在此一举了。” “可是,稽老,她……” 她这么年轻,看着才二十来岁,连稽老都没办法,她怎么能行! 芙儿当然是不相信,但是看着稽老这幅严肃的表情,明显是不让自己插手阻止,她又不知如何是好。 “先等等吧,老夫相信她。”稽老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看着叶清芷淡定从容,不疾不徐的模样,苍老的面庞上浮现出一股复杂的表情。 此女遇事淡然,心性极好,又如此年轻,真是人中龙凤。 就冲着她这幅姿态,稽老莫名觉得她应该是真的可以,这也是他这么坚决的拦住芙儿的原因。 可另一方,稽老又无比矛盾,想看看是否这个女子真有才能,还是假装出一副大将之风。 芙儿眉头紧锁,还想说什么,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她抬起头,对上一双肃然沉冷的眼睛。 “我们家叶姑娘看病时,不喜欢被人打扰。”柔音如溪水潺潺,却也是不容置喙的冷然。 芙儿心口一紧,明明这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客气的浅笑,但是眼神中外放的肃杀之气毫不遮掩,眉宇间隽刻着只有常年经由风霜才形成的坚韧,蓝色劲装包裹的身材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叫人心生畏惧。 她双手紧握拳头,心神一颤,后背已经脊爬上一层冷汗。 这些人…… 到底什么来头? ‘咔嚓’清脆脆的声音在这个氛围下显得有点突兀。 月见毫不在乎大家注视过来的眼神,又咬了一口苹果,眉眼弯成月牙,眯眼笑道:“你们运气不错,这丫头可不是随便出手的。” 芙儿皱眉,这口气说的,就好像他们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其实,潋霜他们本来就是这样想的。 叶清芷是谁,皇帝亲口承认的神医,她的师父还是只活在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巫医南陵子。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算是阎王,也休想在她手中把人夺走。 在潋霜等人心中,叶清芷能为他人所不能,起死回生,轮回颠倒,是奇迹的代名词。 然而,稽老的一双眼睛只死死看着叶清芷,从她第一针下去,他的脸色是愕然不解,渐渐的,越来越震惊。 因为叶清芷那样的行针,根本就违背了常理,甚至他都有点看不懂! 叶清芷动作很快,每一针下去就跟种地插秧一样随便,好似根本就是不经意,完全没有其他医者的小心谨慎。 稽老犹豫再三,刚想开口,却遭受到一记警告般的眼神。 只一个眼神而已,来自于另一个年轻的姑娘,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明明白白感受到了一股凛然杀气。 他心下一突,嘴里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时雨双手抱剑,和潋霜分别站在叶清芷两边,犹如两尊门神,屹立不动,阻隔了所有可能产生的变动。 虽然她们两个不懂,叶清芷为何会心血来潮救治这个不认识的女子,不过长久在军中养成的服从命令的习惯,让她们不会多嘴疑问。 月见咔嚓咔嚓啃着苹果,边点点头,别看赵祁挺混不吝的,培养的暗卫正经都不错。 李梦白真怀疑月见这样打扰到叶清芷看病的话,回头赵祁会不会发飙。 月见瞥他一眼,仿佛能看透李梦白的心声,笑眯眯道:“安啦,叶丫头已经到了出神境界,哪儿是这么容易被惊扰到的。” 李梦白无语摇头,月见这一口一个丫头的,也是赵祁待在外面没听见,否则指不定又要吃多少干醋。 “咳……咳咳……”微弱的咳嗽声很轻,但是足够引起一部分人的神经跳动。 “小姐!”率先叫起来的是芙儿,她看到龙芷汀睫毛颤抖两下,有要清醒的意思,脸上一喜。 龙芷汀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梦里是个狭窄漆黑的空间,她站在中间,忽然空间摇动起来,一点点缩小,将她围困住,四面挤压,疼的五脏六腑具震,心神共颤。 眼皮睁开一条缝,受阳光刺激又下意识的合起来。 龙芷汀手指动了动,就想撑着起来。 “不想死就别动。” 好凉薄的声音。 龙芷汀愣了一下,努力睁开眼睛,入眼,确实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庞,一下子有些反应不及。 叶清芷一点也不意外龙芷汀的苏醒,手中最后一根针落下,她才转眸看向龙芷汀。 龙芷汀本就长的极美,然而眼下面容因为苍白憔悴而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双眸似拢了一湖秋水,水光潋滟,睫毛翻动时,最灵韵动人。 叶清芷是医者,外表清冷内心柔软没错,可她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正如其他因为了解她的性格,分外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出手救人。 第七十五章 同病相惜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城门外,叶清芷与龙芷汀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看出龙芷汀面色病态,身患旧疾,最大的可能还是天生的。 在稽老拿出养心丹之前,叶清芷已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本是不打算出手,可是她看得出龙芷汀病发有异,这样的情况下再服用养心丹,根本就是催死。 叶清芷淡淡扫过龙芷汀,她的脸色已经好了些许,呼吸虽然还不太平,但顺畅了很多,怫然起身走出去时,对稽老交代了一句。 “她现在不宜动作,半个时辰后取下银针即可,其他的,你知道该如何做。” 稽老张嘴刚要开口,那抹鹅黄色的声音毫不停留的步出龙家侍从用布匹临时阻隔出的空间,只余淡淡药香味,飘散而过。 潋霜与时雨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跟上,没有任何的话语,一如平日训练有素。 “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担心死芙儿了。”芙儿喜极而泣,好一会才发现自家小姐的眼睛盯着一个方向,才跟着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鹅黄色衣角,转瞬就不见。 龙芷汀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 芙儿擦了擦眼泪,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个人很奇怪,自作主张闯入进来,要不是小姐醒过来,我可真要找她算账呢。” 芙儿依然愤愤不平,对叶清芷等人有着很深的戒心。 不过说来也奇怪,芙儿虽然娇蛮但是不傻,刚才她看的很明白,稽老都对小姐的病症一时束手无策,那女的只是随便施了几针,小姐就缓过来了。 芙儿皱起眉,还是不太相信叶清芷年纪这么小,医术能超过稽老? “算她运气好。”芙儿认为这才是真相。 “芙儿,休得胡言。”稽老刚回过神,就听到芙儿的话,当下面色郑重的说道。 芙儿不懂,稽老同样身为医者,其中感受最为深刻。 从最开始叶清芷随性般的施针中惊讶过后,稽老渐渐发现,叶清芷行针看是没有章法,细细琢磨之后,才知这中间的各种厉害。 枉他专研医术大半辈子,也一向自认为担得起名医二字,可是今日一见识到叶清芷这一手法,令他挫败不已。 “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小小年纪,叫人惊叹!”稽老满怀感慨,发自肺腑的长叹一声。 不过,他老眼一眯,豁然有种开朗的感觉,就仿佛长久以来筑在身前的围墙轰然倒塌,这一看,才发现天地之广袤,他亦不过坐井观天,以前种种认为,皆是可笑可笑。 “我才不相信,她真有什么手段,别的不说,可是医者一道讲究的是诊病经验和阅历,那是需要十年如一日的实践才行,并非有捷径可走,她才几岁啊,怎能比得上稽老您呢。” 稽老看了一眼不服气的芙儿,苦笑道:“她绝对比你想象的更加了不得。” 芙儿抿唇,还要说什么,稽老摆摆手:“芙儿,你还看不出来,她帮龙小姐诊病,根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甚至连废话都没有多一句。 就好似她只是路过无聊,临时起意,很随意的出手而已。 “也许…也许她故弄玄虚,待会儿就会来要好处……” 芙儿说着,语气渐渐弱了下来,因为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虽然鹅黄色衣服的女子穿着简单至极,全身更是没有多余首饰点缀,先不提她气质静雅,濯然清华,似不染凡尘,但看她身后两个持剑女侍,就明白她定然来历不凡。 再则,那位黑衣锦袍男子,通身的高贵霸气,有着长居高位才有的睥睨之态,绝不是一夕一朝能养成,可见地位不低,绝非一般人可想象。 “算了,先不说这个,老夫看龙小姐现下暂时无虞,还是待老夫取下针后,找个地方安顿龙小姐为好。” 稽老说完,从布帘空隙往外看去,那一行人渐渐走远,只留下模糊的背影。 不说稽老等人各种心思,叶清芷一行没有任何停留的朝着苏府走去。 月见离开皇宫,就是脱缰的野马,看什么都挺新鲜有趣。 从旁边摊位上买了一串青色丝线编织的玉佩流苏,最上面是碧青色的水晶珠子,并不值钱,倒也美观大方。 手指波动,水青色流苏在白皙修长的指尖跳跃,好似清凌凌的流水潺潺而动,阳光照耀下,还能见微微波光。 “好看吧?”月见在叶清芷面前晃了晃。 叶清芷半垂眸看了眼,淡淡颔首。 月见顿觉无趣,和叶清芷同路,怎么说呢,安静倒是安静,就是寡淡无味了点,连斗嘴的对象都没有。 月见望向长空,纯蓝明净,像是被海水清洗过一样。 “嗳,你怎么突然大发善心?”月见靠近叶清芷,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引得后面的赵祁怒目而视,月见眯起月牙湾的眼睛,笑的见牙不见风。 走在最后的时雨看了,忍不住戳了戳潋霜的胳膊:“将军怎么连月见的醋都吃啊。” 潋霜耸耸肩,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我看只要是个活物,将军都不让靠近叶姑娘三尺之内!” 时雨瞄了自家将军一眼,默。 那个杀伐果决,让吐蕃人闻声丧胆的夺命阎王赵大将军,大概可能是留在大西北没带过来。 叶清芷迈着轻盈的步伐,连看都不看月见一下,淡淡凉凉的嗓音道:“顺手。” 月见手指头绕着青色流苏的线条,抬手轻晃,闻言转了转眸子,勾起嘴角一笑,明知叶清芷说的不是真话,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一来月见在皇帝身边待久的人,知情知趣,早就看出来叶清芷不过是不大想说罢了,一来谁心里没有点不足以与外人道的事儿呢,问多了就显得没意思了。 叶清芷淡然疏离的脸像是冬天翠微湖的湖水,没有一丝涟漪波纹,她清透干净的眼眸深处,却有流光暗涌,推向不可知的最深处。 虽然表现的冷漠不在意,唯有内心告诉叶清芷,她的出手不为其他,只源于‘同病相怜’。 是的,在第一面看到龙芷汀时,猜测她有先天心疾后,叶清芷心口就仿佛有什么被扯动了一下,那是一种同类人才会有的共鸣。 没有谁比叶清芷更明白天生拖着一个病体意味着什么,身体局限很多不能做,无法随心所欲,更不能像沈灵均他们一样无拘无束的闯荡江湖,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甚至,每一刻都在等待着死亡降临,永远不知道今日过后,是否还能遇见明天。 叶清芷心淡如水的性子当然不是天生而来,是一个个孤寂沁凉的夜晚,体会着形单影只的寂寥,慢慢习惯成自然,直到刻在骨子里,反而不再渴求热闹欢愉,甚至各种情感都全部摒弃。 因为一个随时都可能死的人,不需要多余的牵绊。 这也是叶清芷这么多年来,从不回落霞山庄,连父母都不多见的原因。 她渐渐忘了,什么是骨肉亲情,乃至父母的面貌都有些模糊,脑海中只依稀存在一个粗略的轮廓。 叶清芷睫毛半垂,眼中的复杂情愫刚刚浮起就转瞬不见,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无波。 忽而,她的手掌被强势包裹,掌心传来的火热温度让她心口跳了跳,鼻尖是熟悉的味道,偏头仰起,冷硬俊朗的侧脸映入眼帘,挺直的鼻子下面,线条流畅的嘴唇勾起意兴阑珊的笑容,又仿佛带着一切尽掌的自信。 叶清芷抿了抿唇,眼中浅浅漾起一丝清波,像突如其来的微风,吹皱一池湖水,点点回荡的是软软的柔光。 这个人,就是这个人,霸道野蛮不讲理,明明是个狂傲不羁的性子,自己多次对他疾言厉色,却始终如一,固执的侵占她的心,到最后,她节节败退,他步步紧逼,终于丢盔弃甲,举旗投降。 向来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是一贯的平静冷淡,然而眸光悠悠,像无声绽放的洁白素馨花,唯对一人盛开,万世繁华。 “丫头,以后不许用这种眼神看别人。” 赵祁俯身,低沉的嗓音就贴在叶清芷耳畔,呼吸喷洒耳蜗里,带起麻麻痒痒的骚动。 叶清芷嗔怪的瞪他一眼。 赵祁痞气一笑,手指重重捏了叶清芷的手掌心一下,扬起的眉毛带着浓浓的意有所指:“丫头,你可别勾我,老子最经不住你勾引!” 一言不合,叶清芷直接出脚,驾轻就熟的动作,显示这已然不是一次两次。 赵祁顺势手臂一览,直接勾住叶清芷纤细的腰肢,使得她的出脚被扼杀在摇篮中。 “再这样,老子就地办了你!” 每次叶清芷觉得自己狠狠踹了一下,殊不知对赵祁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简直让他心痒难耐,难受至极! 闻言,叶清芷冷冷一笑:“你敢?” 赵祁瞪回去,想他堂堂大将军,这回绝对不能输了气势。 对视片刻…… 赵祁败下阵来,咧嘴一笑,厚着脸皮挨过去:“丫头,这种事情完了我们回房再仔细商量。” 围观了半天的月见等人:“……” 第七十六章 收点利息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一日过去,常州城里突然出现一个极其有钱的暴发户。 加上极其两个字,因为对方出场阔绰,一出手就把常州城最贵最豪华的金陵酒楼包了三个月,注意,是三个月,不是三天! 其次,这人一连扫荡了大家公认的常州城最贵一条街好几家有名的店铺,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珠宝首饰,但凡是像样点的,二话不说,统统买下。 给人一种银子多的用不完,拼了命在挥霍的感觉。 说是暴发户,那人买东西的品位奇差,不谈其他,只看最贵,金器带闪的最好,那种沉淀了千年的花瓶古玉,对不起,不闪的没兴趣。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会飞一样,顷刻间整个常州城都知道了这么一个人。 他自称君公子,外貌平平,不过见过的都说是贵公子无疑,特别是眼睛都不眨的把一个店铺的东西都搜刮一番后,大家都肃然起敬。 普通有钱会叫人嫉妒,但是有钱到一定境界,就只余下仰望叹服。 “嘿,我说那个君公子到底哪里冒出来的人,太特么有钱了吧。” “正说呢,我看这场面,连这里几大家族都比不上。”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了,别叫那小魔王听见,到时候又不安生。” “我看啊,也许不是什么正经人呢,你们看见过哪个正常人是如此挥霍的,就是有钱也不能这么搞吧。” “人家有钱任性不行?” “我倒是远远见过那位君公子一眼,瞧那通身气派,不像你们想的那种偷鸡摸狗之辈。” 其他人心有戚戚,原本有些猜测那君公子的钱来路不明所以大肆购买东西销赃的,也安静下来。 要知道人的气质并非一蹴而就能养成,完全是自骨子里散发出来浑然天成的东西。 众人唏嘘不已,眼神里无不流露出羡慕,谁不曾做梦的时候幻想过这样的场面,如今有人真的做出来,只叫人觉得梦幻不已,太不真实。 …… 古坊斋,老板姓季,胡须半白,小老头精神头不错,一张宽额国字脸平日里端着严肃,现在却古怪的笑的见牙不见眼。 “几位放心,我们古坊斋在常州地界已经开了百来年了,办事情一向没差,等包装好了,一准儿给几位客人送到金陵酒楼。” “……嗯。”一袭红衣的年轻俊公子兜了一圈,最后停在楼梯处,反手用指骨敲了敲雕成狮头形状的楼梯扶手,转头笑眯眯道:“老板,这个卖不卖?” 季掌柜的抽了抽嘴角,只停顿一下,立马胡子一翘,凛然道:“卖!”把楼梯全拆了都行! 今天这一把生意过后,他老头子都可以收拾收拾打包回老家,过逍遥日子喽。 红衣俊公子嘴角微微上翘,笑起来眉眼弯弯,别提多叫人觉得亲切诚挚。 “这些银票先收好,剩下的三成等你们把东西送到金陵酒楼一起付清,如此可好?” “好,好好好。”季掌柜的哆嗦着手接过那厚厚一大叠的银票,心口砰砰砰直跳,他都怀疑是不是祖坟冒青烟,才会遇到这样的冤大头。 “那我们先走了。”红衣俊俏公子说完,抬手拍了拍一直沉默不语,站在门口不远处的白衣男子,“下一家。” 季掌柜的眼皮子一跳,确信自己没听错吧,这两位什么来头啊,怎么买那么多东西,银子跟雪花一样,从天降落的是吧。 “哦对了,掌柜的……”红衣公子一只脚刚跨出店铺,突然转回头来唤了季老头一声。 小老头不动声色的把银票往怀里塞了塞,眯眼看过去,小心眼的想着,不是要后悔吧。 “我是想说,那个楼梯扶手上的狮子头别忘了。”红衣俊公子弯着眉眼,清透的黑眸亮如星辰,光芒璀璨,似笑非笑道:“我最喜欢吃狮子头。” 留下季老头一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红衣俏公子携着面貌普通的白衣男子步出了店铺,扬长而去。 街角拐弯处,小摊贩都不会光顾,人烟稀少。 一袭红衣张扬而来,五官精致白皙,眉眼弯弯,嘴角挂着盈盈笑意,黑眸澄澈似水,盛满星光,流转着动人的神采。 “恐怕现在整个常州城都听闻过你的大名了,君、公、子。”最后三个字,故意拖长的音调显出一股婉转悠长,带着明显的取笑口吻。 “拜你所赐。”白衣男子侧眸,平凡的放入人堆里都难以辨别的容貌,但是那双黑眸尤其深邃清冷,仿佛天山顶上常年不化的雪,纯粹干净,没有一丝杂质,又冷的沁人心脾。 听闻这话,红衣俊俏公子勾起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容,停下脚步,双手环臂靠在身后墙上,上下端详白衣男子半日。 “这张脸其实还不错。” 若是有人听见了定然要吐槽一句,不错,哪里不错了,虽然说不上多丑,可是连端正也说不上好不好,反正就是第二眼都懒得多看。 “哦?”清冷的声音很淡,黑眸落在对面人放恣清洒的笑颜上,慢慢道:“原来灵儿喜好这样的。” 没错,这两个人就是易容改装的沈灵均与苏幕遮。 两人昨日商议一番后,沈灵均认为既然神仙会的目标是有钱无势的商人对象,那么她就造一个出来,尤其是要大肆张扬,到时候想不引起对方注意都难。 等谱子摆出来,她相信那些个棋子到了一定时间会自动跳出来,到时候,她就给对方来一盘好棋。 原本这事不太好办,谁让她沈大人是一介大清官呢。 可不,现成有个冤大头,沈大人利用起自己人来毫不心软。 不过,买了那么多东西,想来想去还是有点不大划算,说到底,苏幕遮的东西到最后还不全都是她沈灵均的? 想到这里,沈灵均暗暗有点懊恼,早知道应该找周韶卿剥削啊! “木木,回头我们还是能把那些都退掉的吧?”沈灵均单手捏着下巴,很认真的询问。 苏幕遮挑眉,他苏三少买东西有退这个字? 沈灵均眼角狠狠抽了一下,一看苏幕遮的神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算了算了,最多想办法内部倒卖了就是。 远在洛阳的清和蝉羽等一干人齐齐发了个冷颤,莫名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恶寒感。 在沈灵均准备转身离开时,苏幕遮抬了抬眼帘,淡淡唤了一声。 “灵儿。” “怎么?” 沈灵均脑子里还在想要不要往皇宫里内销的问题,一时没注意苏幕遮渐渐转深的黑眸,多了点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 “买了这么多东西……” “嗯?”沈灵均眨眨眼。 苏幕遮勾起清浅的弧度,俯下身,淡淡道:“……我是不是该收点利息。” 利息? 沈灵均脑子一呆,就感觉到唇上微凉的温度。 在意乱情迷前,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现在是男装吧? 两个男人大庭广众的……亲吻? 会不会有点辣眼睛啊。 不过,给她思考的时间很有限,呼吸交缠间,只剩下互相拥抱的温暖,以及鼻尖萦绕不去的冷香。 好一会儿之后,两人从暗巷走出来,风轻云淡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沈灵均微肿的红唇,有些凌乱的墨发,以及空气里飘洒的暧昧旖旎,在在都无声的标识着某人就是那么大胆,大庭广众下做出此等令人脸红心跳的举动来。 沈灵均眼珠子往旁边斜睨一眼,某人依旧冷着一张脸,贴着人、皮、面具的容颜更是比以前还没表情,就好似常年冰封不解冻的冰湖。 沈灵均心底陡然生出一丝暗恼,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被带着节奏走了呢,明明是个大木头,现在套路越来越深不说,咋个脸皮都变厚了。 沈大人郁闷了,伸出手暗搓搓的狠狠虐苏三少,往他腰间不客气的一拧一掐,掐的苏三少挑眉。 “灵儿若是不满意,我们还可以继续。” 沈灵均:“……” 事实证明,苏三少腹黑起来,沈大人完全招架不住! 回到金陵酒楼,最大最宽敞的天字一号房内。 沈灵均拿起店小二准备好的热茶倒了一大杯,往嘴里灌了下去后,抹一下嘴巴,大叹道:“我今天才知道,逛街买东西比办案还累!” 苏幕遮撩起衣摆缓缓落座,抬起手,动作优雅的给沈灵均添上茶水,又往自己被子里斟满,才拾起杯盏,浅抿一口。 沈灵均托腮看着他,心里啧啧不已,果然长的好看的,做什么都好看。 “木木,你猜他们什么时候会有动作?” 他们,指的自然是神仙会那群神出鬼没的家伙。 苏幕遮抬眸:“还差你的一出戏。” 沈灵均扬眉而笑,往半空中打了个响指:“我差点都忘了,今晚还有一出好戏呢。” 大肆购买东西,做出一副土豪的样子,当然会引起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注意,可是这还不够。 依照那些人的谨慎,估计没有摸清底细前,不会对身份不明的人出手。 所以,沈灵均要给对方一个土豪张扬,但是嚣张跋扈的无脑纨绔子弟形象。 “对了,唐糖呢?”沈灵均才想起来,从昨天桃林分开后,一直没见过。 第七十七章 顽劣矫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常州城最东面,有一片湖光山色,四周绿蔓围绕,参天古树竞相争逐,是为天然开辟成的郊游野园。 云端高阳斜斜照下,碧湖水波浅浅荡漾,水光潋滟。 这湖很大,正正规规一个圆形,与天上的太阳交相呼应,反射出璀璨光辉。 只是,中间却突兀的窜起一小座山坡,如一把利剑凌空劈下,石壁削尖光滑,平整的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 此山坡成倒置形,是为下窄上宽,最值得注意的是,最上头居然呈现出一把抖开一半的扇状,且有四条裂缝从上蜿蜒而下,那线条流畅自然,仿佛鸟雀紧挨生长的羽毛。 故而此坡名曰——雀翎丘。 放在平日里,这雀翎丘亦是常州城广大百姓踏青嬉戏的好地方,到处都是文人墨客,以及满怀春、情的少男少女。 只是自从沁春园的桃林节开始过后,这边游人便少了,谁都不想错过一年一度的热闹,毕竟雀翎丘一直在这里,又不会跑。 这几日更少,因为明天便到了慕容府举办的‘东林逐鹿’开启的日子, 很大一部分人聚集起来,率先跑去城北看热闹。 基本上,那些人都是没有资格进去的,但是同样热情不减,嘴里挂着我亲戚,我朋友,我远房表哥他大舅妈的小儿子……(总之不是他本人),用一副掌握内情的沾沾自得,跟一群不了解实情瞎凑热闹的人吹嘘他所‘知道’的东林逐鹿或者慕容府的种种。 其实这种本来就是听个热闹,权当是娱乐大众,打发时间,好歹是凑上热闹了不是。 至于真假,大体上是没有多少人会在意的。 因此,这暂时被遗忘的雀翎丘,就更加寂静了。 抽了新枝,浓密的像多情少女三千青丝的柳条涤荡在湖水中,拨动着平静的湖面,微风一撩一撩的,吹的梧桐枯叶凌乱飘飞,飒飒作响。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甚至寂寥。 忽而,‘唰’的一声,一条三指粗细的藤蔓凌厉的飞出,从岸边古树上遥遥荡开,阳光灿烂,一团光影笼罩其上,居然看不清晰这藤蔓是如何突然飞跃而出。 就好像是仙女随手挥动出来的绿绸,曼妙多姿,底端勾起一泓清水,眨眼间轻柔但是速度飞快的冲向对面。 水珠扑散开,滴滴溅落回碧湖里,藤蔓也正好荡到了林木阴影下,清晰的露出枯木枝干上片片新发的嫩叶,以及一个蹁跹娇小的青衣少女。 少女一袭短裙利落清爽,样式却是与寻常所见不太一样,更奇特的是,腰带是银饰所制,带为蛇身,纹理细腻,两头分别是一个青色蛇头,连上面碧绿色的眼珠子都惟妙惟肖,扣在一起时,一个头朝里,一个头朝外,远看就好似一条活的双头蛇交缠在其腰上,令少女平添了几分神秘古怪。 少女微微抬起下巴,圆润的脸上嬉笑出两个对称小酒窝,乌黑分明的大眼珠子转动间,灵动异常,不是唐糖是谁。 “小道士,厚脸皮,追着大姑娘不放手。小道士,娶媳妇,来年生了个胖小子……”娇娇脆脆的声音,凤笛在手中转了个圈,眉眼飞飞,对着右后方的方向恣意的笑。 那个方位,呼啦一下,如一阵风穿过林间,碧绿色的浓密绿叶中,隐约可见一抹纯白带蓝边的衣袍一瞬而过。 枝杈打开,露出一抹颀长高大的身影,身背挺拔如翠竹,风姿俊逸,飘洒出尘,那一张脸温和清雅,当得起君子如玉四个字,最难得的是他的气质,常给人一种舒适祥和,温润谦雅的感觉,还有那双眼睛,干净纯粹,像是澄澈的碧空,清透至辽阔无边,又沉淀出旷古悠远。 “唐糖,过来。”来人缓缓落地,站定在雀翎丘之上,嗓音醇厚,低沉轻柔。 “哼,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唐糖扭过脸,手指头拽着一缕头发,发梢的铃铛轻悠悠的响起轻吟的揍乐声。 “还不知错?”沈长风一步迈出,行动如风,有着另一股俊逸潇洒。 唐糖豁然转身,单手叉腰,脸颊圆鼓鼓的顶起两个包:“臭道士,讨厌你!” 少女音娇俏中犹带一丝稚气,乌黑明亮的眼眸映入一泓碧湖的水,泛出晶莹的光,只是波光晃动,表面的倔强固执中难得嵌入点点委屈,如浅薄的云纱,很远很迷离。 沈长风几步走过来,到嘴边的话滚了滚,那些苛责训斥终究还是没说出来,最后低声一叹,似无奈又似宠溺的喃喃道:“你啊……” “我高兴怎么就怎么,你管不着。”唐糖鼓着腮帮子,跺脚拧身,伸手勾住荡过来的藤蔓,稍微用力,立时腾空飞掠起,挨着碧湖踏水而行。 唐糖昨天从桃林出来,本来打算跟在那个真傻还是假傻后面,目的是摸到衙门给他们三个下点新货,来试试看她之前新养成的宝宝效用好不好,顺便让它们出来活动活动。 结果唐糖万万没想到,这刚到衙门口呢,就让沈长风抓包了。 说高兴,那肯定是有的,几乎可以算得上惊喜了,要知道她前一刻还在看着沈灵均和苏木头秀恩爱,心里那个泛酸的,也悄咪咪的想着臭道士要是在身边就好了。 眼睛一眨,人居然真的出现在面前,唐糖几乎都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可是惊讶欢喜过后,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又不由得气恼。 用唐糖的话说,这个臭道士,真是最讨厌了。 两人一见面,对视片刻后,唐糖什么话也没说,突然一个转身,用轻功飞走了,沈长风自然紧跟而上。 于是,就出现了雀翎丘你追我赶的一幕。 藤蔓在空中飘来荡去,唐糖娇小的身体像一片柳叶般轻盈,脚底踩着湖水,点出一个个水样莲花,一路波澜蔓延开去。 在她再一次飞回去时,突兀的撞向一个宽厚温热的胸膛,鼻尖一酸,愤愤的抬起头,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满是无声的控诉。 沈长风低头,嘴唇抿起一个轻笑,伸手替她揉了揉。 “还闹不闹了?” 唐糖浓密纤长的睫毛扑扇两下,眼珠子一转,忽然放开了拽着藤蔓的手。 这一放,身体马上往下坠,本来只是脚底踩着湖面,顷刻间整条小腿都漫了进去。 就在她的膝盖快碰到水时,腰间一重,整个人被揽着往上提了提,抬头时,漆黑眼眸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唐糖眨眨眼,撇嘴道:“你都害我弄湿了,赔偿我。” 沈长风顺手拧了拧唐糖挺俏的鼻尖,被气乐了:“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不要岔开话题。” “哼,不就是弄破了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沈长风垂眸看着唐糖湿透的双脚,有水珠滴答滴答往湖里落,配上她无辜水灵的大眼睛,颇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若不是沈长风知道她心里都打的什么鬼主意,定然也是要被骗的。 可话说回来,纵然知道唐糖故意落水,为的就是博取同情,他还是不能坐视不理。 沈长风一手揽着唐糖,一手拽住藤蔓,脚踩在湖面上借力,两人乘风往前飞掠过去,墨发狂乱飞舞,宽袍翻动,背景是青山绿水,当真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唐糖嘴角可疑的往上扬,明亮的眼眸中碎碎点点,全都是得意的笑。 落地之后,沈长风让唐糖坐在干净的大石块上,给她脱了靴子,卷起湿漉漉的裤腿,放在太阳下照晒。 唐糖两只脚腾空晃来晃去,一双脚丫小巧柔嫩,白皙中透着淡淡粉色,就跟她的长相一般玲珑润致,可爱精巧。 相比起唐糖的大大咧咧,沈长风看了两眼,耳朵尖有点微红,不太好意思的转开视线。 “小气的中原人,要是有本事自己过来,我就站在这里,看她能不能也烧了我的衣服,也不值几个钱,还给她就是了,用得着你特别追来常州替她讨个说法,你倒是挺有空,是看人家是个姑娘才这么卖力,还是青梅竹马舍不得心疼了,哼,我告诉你臭道士,我才不是好欺负的,要是让我不高兴了,连你的衣服一起烧了。” 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唐糖皱了皱鼻子,也忘了自己理亏,率先噼里啪啦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愤愤不平起来。 “不讲道理了,嗯?”沈长风看着她,还是温润谦和的模样,连平缓的语调都没有变。 饶是如此,唐糖让他透彻的眼神逼视的微微有些心虚,撇了撇嘴,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长风悠长的目光注视片刻,抬手揉了揉唐糖的发顶。 “唐糖,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妹不过是正巧来了洛阳,她在那边没有亲人,只能找我,你何故为难她。 还有那个衣服的事情,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你用蛊虫烧掉她的衣服,就这样暴露于人前,人家还是小姑娘,你这样是否太过分了?” “这么矫情,早知道连里衣也不给她剩下。”唐糖不在意的哼哼道。 “不想跟我好好说话了?” 唐糖缩起双腿盘坐在大石头上,索性抱起双手转过身,不说话了。 她是没心没肺,但不代表她傻。 第七十八章 错便是错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不管男女,当一个人倾慕对方时,那种眼神就是藏也藏不住。 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退开,再靠近,一遍遍不厌其烦,直到撞击出彼此间的火花,灿烂而激烈。 一个眼神,一句暧昧的话语,一声可有可无的喟叹,纸短情长,绵绵如江南细雨,润物细无声。 唐糖性格上来说大而化之,古灵精怪至极,很没有点心肺,因而看待事物上,总是和别人重点不一样。 但唯有一点,一旦牵涉到沈长风的问题,唐糖脑子这根粗大的线条霎时间可以非常敏感。 半个多月前,沈长风的那名师妹叫菱红,不过她并非李淳风门下,而是沈长风一位师叔的弟子,遵循师门规矩,也互相称呼一声师兄妹。 她跟随其他同门师兄妹一起来到洛阳,说是奉师命办几样事情,顺便也当做历练。 许久未见,沈长风见了自然是欢喜的,也和几人聚了两三回,还说带唐糖一起,不过唐糖当时忙着养宝宝呢,况且也没什么兴趣,就没去。 每过两天,那几个人办完事情后就准备前往下一站,沈长风也按例去相送,这一送,还送来个大麻烦。 原来那个菱红不知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什么原因,得了病,只能留在洛阳休养,其他人原本也是留着等她,但她执意叫他们先行一步,以免耽误了师父交代的事情,还说这边有沈师兄照料,自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那几个一听,也是这个理,加上在无相山的时候就因为沈长风待人和气,跟谁都关系不错,又因为李淳风的缘故,在年轻一辈中威望甚重,想到菱红能拜托给沈长风,也是个极好的选择,两不耽误。 再一个,他们和菱红毕竟相处的久,哪会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当下几个人也不戳穿,神色中满是意味深长的把菱红拜托给了沈长风照顾,就放心的离开了洛阳。 剩下菱红孤单一人,且还生着病,沈长风上心点也是应该的,免不了天天往客栈跑。 两三天过去,唐糖觉出不对劲,偏偏大理寺府里头还住着神乐等一众不甘寂寞的主,那么添油加醋的一烧,唐糖风风火火的杀去菱红所住的客栈。 初见面,菱红病体虚弱倚靠在床头,秀气的五官略微憔悴,一丝碎发从眉角落下,遮住半边脸,凌乱中描绘出弱不禁风的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换了个人,遇到这样的场景,怎么也要客气两句,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表面功夫得到位。 但是唐糖不同,她不会像沈灵均那么满肚子的鬼点子打转,也没有叶清芷冷静淡然,她是率真直接的人,所以一出口就把菱红噎的一口气差点没接上。 唐糖当时是这么说的—— “中原人就是矫情,一点小病就躺那么久,再过几天是不是就病入膏肓不行了,也不用埋地里,省得不干不净让虫子啃了给传染,不如我直接给你一把火化了干净点怎么样?” 彼时沈长风正好出门了会,菱红刚惊诧突然出现的青衣少女是谁,又听了这话,气没喘上来,直接喷了一口血。 唐糖是谁,她会被菱红吐血的场景吓到或者同情吗? 那决计是不可能的! 接着,唐糖干了一件让沈长风非常无奈加冒火的事情。 她吹动笛子,放出无数蛊虫,那虫子个体很小,浑身乌黑,但是透明的翅膀荧光发亮,飞动时,带起点点莹绿色,那么一大片,就是大白天,都使得房间里发出诡异的绿光,不像萤火虫般美好烂漫,看之只觉得渗人非常。 这还不是关键,这个蛊虫名曰火焰虫,顾名思义,它的口中喷出的液体沾染到任何东西,都会瞬间点燃。 一只虫子的威力有限,通常对人造不成什么伤害,问题是那密密麻麻整个房间都挤满的飞虫,先不说它是否有威胁,光是看着就很叫人恐慌。 菱红到底是有功夫底子在的人,就算病体虚弱,反应倒是不满,当下拍床而起,从打开的窗口跃了出去。 可是唐糖怎么会就这样放过菱红,那她就不叫唐糖了。 所以,大庭广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菱红以为摆脱了满房间的飞虫时,她人在半空中,忽然觉得一股热浪萦绕在身体周围,低头一看,外套燃起无数点火星子,且以飞快的速度被消耗掉,变成点点灰尘,往下掉落。 满大街的人就这么看着菱红的衣服裙子一点点被烧掉,最后只剩下一套贴身里衣,也没了袖子领口,浑圆的肩膀和脖子下凹凸明显的锁骨一览无遗,白嫩柔肤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错愕,羞窘,无地自容,崩溃…… 当沈长风赶来时,见到这样一副场景,头疼的直抽抽,从旁边卖衣服的摊位上扯了件外袍给菱红包裹住,才避免了春光继续外泄。 可是,该看不该看的都被看到了,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菱红羞耻悲愤的难以抑制,当场就昏厥过去。 唐糖坐在屋檐上翘着腿看的正高兴,很满意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场景,见到沈长风出来,一下子拉长了脸。 沈长风先将菱红送回客栈,对着唐糖招了招手,温和的面容染上一层寒霜,唐糖瞧见了,登时有些微心虚和一点点的发毛。 “干什么!”唐糖双手抱臂,下巴微微抬起,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傲娇的音符:“不是还给她留了一件,有什么好晕过去的,矫情!” “还不知错?”沈长风口气转为严肃,他黑润的眸光直直看向唐糖,仿佛一把利剑能瞬间穿透身体,带着微凛的寒意。 看什么看,比眼睛大吗,她也不会服输! 唐糖睁着圆鼓鼓的乌黑大眼珠子瞪回去,心里更加生气,她虽然性格乖戾古怪,但是心思极其简单,讨厌就是讨厌,欺负她怎么了,有本事她也可以欺负回来啊,大家各凭本事说话,否则被凌辱活该! “唐糖,错便是错,不是你找任何理由就可以抵消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做事情应该考虑一下后果,像今日这般,你可知道会给菱红师妹造成怎么样的伤害?” 沈长风自小在道观长大,加上他本身性子温雅谦和,极为纯正,不喜任何歪门邪道,秉持身正为则,凡事追求平和,不以随意伤害、践踏、取乐他人而为乐。 另一方面,他平素知道唐糖孩子心性,若是自己能迁就便迁就着,可是他也不希望唐糖一味如此,不管不顾只凭三个字‘我高兴’,遇到比她弱的也罢,哪日踢到铁板,恐有灾祸上头。 “你今日先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想想明天该如何给菱红师妹道歉,若是取不得她的谅解,你就不要再来见我。” 这个话对沈长风来说语气算是很重了,上次是孔舞阳,这回有菱红,沈长风不希望还有下一回,所以不想继续姑息唐糖恣意妄为的性子。 唐糖鼓起的脸颊像两个小包子,滚圆滚圆的大眼睛狠狠瞪着沈长风,里面隐隐有两团火冒出来,她什么都没听见,就记住了沈长风说‘不要再来见我’。 她脸上的神情从理所当然和无所谓转为惊讶,然后是愤怒,火气腾的烧到心口,脸色涨红,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过大的眼睛黑润润的,像是浸过清水,里面有光影萌动。 明明还是一个任性骄纵的样子,看在沈长风眼里,就变成了委屈可怜却故作骄傲的少女。 沈长风心口一动,默默叹息一声,见到唐糖这样就觉得有些不忍心了,终究面对她,还是无法彻底狠下心肠啊。 他嘴角动了下,想着还是慢慢来,先婉转的劝告两句,唐糖先开口了。 “哼,不见就不见,我还不稀罕呢!”唐糖从屋檐上缓缓站起来,漂亮的小脸蛋冷沉下来,黑瞳中的火气变成了一股隐晦的阴暗,眉头揪在一起,冷肃,决绝。 她就立在屋檐一脚,青衣猎猎,黑发卷成一团一团的乱飞,发梢的铃铛发出低微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好像敲在沈长风心尖上。 “唐糖……” 不等沈长风说什么,唐糖双手展开,脚尖在地上一踩,整个身子飞腾往后,如断线的纸鸢,轻巧的飘荡起来,一下子高高窜起,远远离去。 沈长风黑眸定定,瞬间有点后悔刚才的话说的太过了。 他何尝不知,唐糖所有的乖戾刁蛮,任性妄为,一半是本性如此,大部分却是源于幼时际遇。 他应该更多一点耐心才是…… 流风清畅,掀起雀翎丘下一片湖水,碧波荡漾,阳光照在波光细细的湖面上,像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又像被揉皱了的绿缎,闪烁出美丽的光泽。 沈长风的声线轻柔平缓,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温和平静,说话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随即温润的嗓音似微风划过唐糖耳畔,暖暖的,酥酥的,痒痒的…… “我从小由师父带着在无相山生活,师妹他们对我来说是家人,所以……唐糖,你懂吗,你无需这样。” 他说:“唐糖,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第七十九章 奇耻大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高大壮阔的宅院中,一间装扮的富丽堂皇的房间,明明到处都充满了贵气,但过于显露财气反而导致失了某些韵味。 此刻,房间凉塌上,身姿慵懒的年轻公子斜斜倚靠,一袭浅紫色锦袍华丽精美,五官端正,皮肤白皙,一边嘴角高高扬起,笑容邪肆轻放。 他微微低头,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往下探出,神色懒散轻慢,从头到尾散发出风流公子的气韵,然眼角眉梢,暗藏着几分狠绝戾气。 右手轻轻拨动见,指尖寒光一闪,原来握着的一把修眉刀,他神情专注,一点点的修缮跪伏在他脚边的少女的柳眉,每一下都很轻,似乎完全是陷入爱情的多情公子。 只不过,明显是被伺候的少女表情却有点耐人兴味,小心翼翼的分毫也不敢动,又夹杂着淡淡的惊惧,好似踩着悬崖边上走路,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少爷——”从外面传来的喊声打破室内和谐,嗓音高昂匆忙,伴随着急促的步伐一起送进来。 年轻公子的手一顿,下巴微抬,眼神中浮起明显的不悦,瞥向门口,正好有一道影子站定。 那人被自家少爷的眼神一扫,吓的心口猛烈狂跳了好几下,但是一想到刚打听到的事情,缩了缩脑袋,强自硬撑着说道:“少爷,人找到了!” “嗯?”年轻公子缓缓直起身子,窗外穿透进来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晦暗的脸色被照的有些阴晴不定。 他冷笑一声,手腕一转,指尖的修眉刀从少女的眉角往下一划,长长的一道口子直划到鬓发,鲜红色的血顷刻间冒了出来。 “啊!”少女吃痛,忍不住小小惊呼一声,却突然想起什么,惨白了脸色,跪在地上直发抖。 那样子,分明是比起被划伤脸来说,愈加害怕眼前这个的年轻公子哥。 “少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嘭!嘭!嘭!’少女的额头用力撞击在地板上发出的激烈碰撞声,没一下都特别用力,没几下额头已经淤青见血。 苍白至极的面色,血肉模糊的额头,还有眉角那清晰笔直的一道划痕,血的鲜红与少女白皙的皮肤形成巨大的对比,有种万分凄楚的艳丽。 门口的那人脸皮子一抽,眼眸低垂看向地面,一副已经习惯这种场面的样子,从他的态度可以看出,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家少爷的性子,别看身边美女环绕,外表风流俊逸,但是性格反复莫测,手段极其狠辣,对谁都不例外。 谁敢在少爷面前帮人求情,通常没有好下场,更何况,那些卑贱的女奴不过是文家买来伺候人的低等仆人,他又怎么会做这样没有好处的事情,从而惹祸上身呢。 “在哪里?”文殊简看都不看一个劲磕头不停的少女,手指头拨弄着修眉刀上面一丝血迹,口气疏懒,但是瞳仁微微眯紧,里面有寒芒闪烁。 那人不敢怠慢,赶紧恭敬的回道道:“雀翎丘!” 文殊简冷哼一声:“带上人,这次不玩死她,本少爷就不姓文。” 对于文殊简来说,居然被一个区区小女子戏弄了,真是奇耻大辱。 那日在椿庭桥,青衣少女笑意盈盈的主动搭话,文殊简倒是没怎么在意,才令文青衣难堪了一番,心情正不错,所以也准备陪青衣少女玩玩。 在他看来,青衣少女定然是知道他的身家背景,才上前来故意搭讪,看在她长相娇俏可爱,身材玲珑有致,弄到手里玩两天倒是也不错。 可谁知道…… 文殊简脸上的笑容越发阴沉,眼神阴鸷无比,修眉刀扔在头部早就血肉模糊成一片的少女身上,从旁边拿起一块丝绢擦了擦,嫌恶的往地上看了一眼,缓缓站起身朝外走。 跨过门槛时,冷冷丢下一句:“处理掉。” 门口的小厮心神一凛,连忙弓了弓腰,早就有了这个猜想,但还是有些心惊,缓缓转头看向少女,面色冷肃,带着阴狠。 “是,少爷。” 少女耳边响起冰冷的三个字,就这么简单,却敲定了少女的命运。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盈满泪水的眼中浮起绝望,还有一股深深的怨毒…… 雀翎丘僻静的入口处,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摸了过来,走近林木中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辨别方向。 “你他妈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还不快给老子滚过来。”一道呼喝突然从里面响起。 来人赶紧小跑着过去,到得一块空地时,点头哈腰,一脸狗腿的凑过去,陪着笑脸道:“少爷,我来了。” 树影重重中,身穿白衫的年轻男子走出来,正是那柳家公子柳君千。 他一双无神的眼睛虚虚睨了来人一眼,头颅扬的高高的,满脸的倨傲自满,只不过左边脸上有片青肿色,使得两边脸有点不对称,不过那颜色倒是和双眼下面浓重的青黑色眼袋交相辉映,很是和谐,一看就是平日里重酒色,沉迷淫、欲的。 “老头子那边怎么样了?”柳君千一说话就扯动左边脸颊,嘴里发出轻轻的嘶叫声。 “老爷今天没出门,一直在书房。” 提起柳家当家人,柳君千的面色更阴沉了几分,心里愤愤不已,往地上啐了口水,恨恨道:“呸,什么玩意儿,对老子下手这么狠,真把老子惹急了,老子也不是好相与的!” 灵宝匣拍卖过后,柳君千本来打算按着之前预想的假装找两个人做戏,然后再回家告知柳家老爷,说是东西没拍上,钱财还在半路上被抢劫走了。 回头,这笔钱就能被他私下扣留下来,随便如何逍遥。 谁知道,他刚出灵宝匣没多久,居然真的遇上抢劫的,一开始他还挺满意,夸身边的小厮会干事,那几分贼子找的挺像那么回事啊,不过怎么中间那个小个子什么情况,看着像个女人? 谁知道,小厮苦逼着脸,哆哆嗦嗦的告诉他,根本不是自己找来的! 这事的结果就是,柳君千身上所有值钱的包括柳老爷交给他用来拍买玉婵乌石的钱全都被搜刮一净不说,就是他身上那套白色锦衣也给扒了! 留下柳君千光着膀子在春寒的夜里瑟瑟发抖,心中暗暗发誓若是不找到那个贼子千刀万剐,他就不姓柳! 事后回到柳家,柳君千丢了大脸,柳家上下连佣人都带着嘲笑的目光看他,简直是这辈子的奇耻大辱。 本来已经很惨,但是弄丢了银两,柳老爷很不客气的当面责罚了他一顿,并且让他跪在祖宗祠堂反省。 柳君千揉了揉左脸,现在还感觉很疼! “操、他妈老祖宗的,老子要知道谁在背后阴老子,废了他全家!” 跟着柳君千的一个小厮眼珠子转了转,迟疑的说道:“少爷,你还记不记得那几个贼……” “你他妈还提,不知道老子现在火大吗,啊?”柳君千火气一上来,一脚踹过去,打断了那小厮的话。 待在柳家,柳君千觉得晦气,寻花问柳的话,兜里没钱……柳君千领着手下的小厮转了半天,就转到雀翎丘来寻清静,顺便差遣一个机灵点的回柳家打探打探,情形如何了,等柳老头子出门了,再做打算。 那小厮往前扑棱了两下,好不容易站直了,揉着屁股缩头缩脑的道:“不是啊少爷,我这两天寻思了很久,想起来那里面一个贼子有点眼熟。” 柳君千冷笑一声:“你她娘的长透视眼了不成,那混蛋贼子都带着面罩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说到这里,柳君千眯起眼睛,狐疑的上下打量那小厮,目光阴恻恻的。 那小厮被看的浑身发毛:“少、少爷,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嘿,别是你小子串通了别人来坑老子的吧。”柳君千瞳仁微缩,里面射出如刀刃般冷厉的寒光:“老子要是查到了,非扒了你的皮,垛了两只狗爪!” “哎哟,少爷,您就是借我几个胆子,熊三我也不敢啊!”叫熊三的小厮吓的马上喊冤,挥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干脆一口气说道:“少爷,那天晚上有五个贼伙,我虽然瞧不出是哪条道上混的,可是中间那个瘦小矮个的您可有印象?” 柳君千眯着眼半晌,点了点头,那个人身量娇小,非常瘦弱,他当时还顺口责骂了熊三一句,你特娘就找个这样的人来糊弄本少爷。 “怎么?” “我现在仔细琢磨着,那个矮个子就是个女人装扮的!”熊三越想越是那么回事,一脸横肉因为激动而颤了颤:“少爷你现在想想,是不是跟我们当时在拍卖的时候,对面那个青衣女子有点像!” 柳君千摸着下巴思考,那个青衣女子…… “少爷您想想看,凭咱柳家的威望,在常州地界上有哪个人敢犯上少爷您的啊,那两个娘们来路不明,现在想想太可疑了,而且少爷当时拍卖东西的时候,她们肯定就上了个心眼,就等着少爷从灵宝匣出来,然后在半路上做个埋伏,一口气给这个了……”熊三伸出手,张开的五指做出一个瞬间合拢拽紧的手势。 柳君千眼珠子往旁边一动,一抹暗光在里面流转,过不多时,抬起头看向熊三。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 第八十章 最喜欢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柳君千不是好人,谈不上多么睿智精明,不过也有着很多人的通病。 多疑,狡诈,贪财好色,爱耍点小聪明。 经过小厮提醒,柳君千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当下拍大腿道:“好个臭丫头,敢在本少爷头上动土,也不看看站在什么地面上。” “少爷,常州城里我有几个兄弟,找人这个事就交给熊三我来吧。” 柳君千眼睛往上一吊,手指头拨着大拇指上一个玉石扳指,嘴角勾起一抹淫笑:“抓到了先别弄死,等老子亲自动手。” 还别说,那小娘们水灵灵的,乌黑大眼睛扑扇扑扇的,跟扇在心口一样,叫人全身酥麻酥麻的,若是弄手里头玩玩,那滋味…… “是的少爷。” 熊三跟着柳君千有段时间,当然是明白他心里那点心思,心口顿时也有点痒痒的,每次少爷玩下来的女人,哪次不是便宜了他们。 另一个刚刚赶来汇合的小厮不知想起什么,这个时候上前道:“少爷,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文大少爷带着一伙人也来了雀翎丘,看那样子,气势汹汹的,好像跟谁去干架一样。” “文殊简?”柳君千眉毛一掀,满不在乎的道。 “是的少爷,看他的样子脸色很不好。” “啧,文殊简平日装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样,我丫丫个呸,背地里尽干点入不得门面的事情,他以为别人不知道,上次梦里乡那个头牌就是被他给玩残了。” 不过文殊简是正经的文家大少爷,不像他挂个名而已,而且文家是常州城三大家族之一,论名望上来说,目前的柳家也是比不上的。 都是一个地面的纨绔子弟,相互之间那点事就算瞒的再紧,总归是露点风在外头。 柳君千这样的人,文殊简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所以平日根本不是一个圈里玩,但反过来说,柳君千也挺瞧不起文殊简,主要这小子是个变态。 别的不说,就那个梦里乡的头牌,说话好听,唱歌也妙,柳君千每次去梦里乡都专门冲着她去的,在那窑姐儿身上花费不少银两。 要说能做到头牌必然是有其他人比不上的优点的,那个叫似梦的就是,她有一种天生的温婉气质,不管带着多烦躁的心情,只要跟她聊那么几句,心情就顿时好起来了。 这也是柳君千常常光顾梦里乡的原因。 可谁知道,几个月前似梦让文殊简叫出去作陪了几日,人就不明不白的没了。 梦里乡的老鸨哪儿惹得起文家,估计也是文殊简打点了不少银子,反正这事后面不了了之,对外就说似梦染了恶疾突然暴毙而亡。 柳君千听说后冷冷一笑,梦里乡的人谁没看到似梦被送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淤青伤痕,手腕更是明显的被捆绑过多日留下的痕迹,姣好的面容也是变的惨不忍睹,总之谁看了都不忍直视。 “什么文大公子,别人不清楚,老子最了解那是个什么货色的变态!” “少爷,要不我去打探一下?” 柳君千刚想点头,眼珠子一转,露出猥琐的笑:“本少爷自己去。” 他倒是想看看,文殊简突然来这里是要干点什么。 雀翎丘里面,唐糖终于抬起头看向沈长风。 只见这个风淡云轻的男人嘴角扬起柔光十色的笑,揉着唐糖满头乌黑的长发,发丝与她的性格完全相反的柔软,眼神温柔中带着丝丝宠溺:“所以,你不必如此,明白吗?” “反正……她有别的心。”唐糖眼睛飘忽一下,心里的气就像无形的泡沫被戳一下全部消散,可还是嘴硬的嘀咕一声。 沈长风一愣,才明白过来唐糖想说的估计是别有用心。 他伸手放在唐糖脑后,轻轻拍了拍,微微一笑:“我与她说了,不管从前还是以后,她永远是我的师妹。” 只是师妹,不会是其他。 唐糖眨眨眼,里面有慧黠的光芒闪烁起来,喜上眉梢,神采张扬。 她突然往前一扑,双手挂在沈长风的脖子上,双腿勾住他精瘦的腰身,歪着头,笑嘻嘻的道:“你都说了?” 沈长风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随后赶紧用双臂揽住,在她背后交握,以支撑住唐糖不往后摔倒。 “嗯,所以气消了?” “那可不一定,我这几天跟着沈灵均一路上睡不好吃不好,这你都得补偿我,说不定我高兴了,就原谅你了。” “吃不好吗?”沈长风眼眸上下打量一番,表情正经道:“那我怎么觉得还胖了两圈。” 唐糖眉角都往下耷拉下来,皱皱鼻子:“哪有!” 沈长风笑而不语。 唐糖光着的脚丫子面对面碰了碰,歪仰着头,正好对上沈长风不染杂质的干净眼神,眉目温和,气质如玉,永远是那么谦谦有礼,温润雅致。 这些日子的烦闷焦躁就这么统统没了,唐糖裂开嘴咯咯咯的笑起来,清脆如银铃,在林中回荡出美妙的音符。 沈长风拖了拖她的身体,空出一只手替她脸上散乱的一缕头发拨回耳后,眉眼微低,看着张扬阳光的少女,感受她的笑容,感觉整个世界也如此海阔天空,明媚多姿。 很多人不明白沈长风一路上被唐糖欺压,而唐糖又是个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主,他怎么还会对她生出情愫来,更是事事包容,几乎没有底线原则,难道有被虐综合征。 大概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沈灵均会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糖和沈长风同样是心思极为简单的人,区别在于唐糖是恣意妄为,随心所欲,而沈长风从小归山长大再后来又去了道观,基本上没怎么接触外间,对江湖险恶与世人狡猾都体会的不深刻。 也因此,失去了很多的色彩。 唐糖是张狂的,嚣张妄为的,但同样是热烈的,奔放的,最青春的年纪,张扬着最浓烈的色彩。 “沈长风,我最喜欢你了!”少女声音娇脆,婴儿肥的圆润脸庞满满的全是笑意,唇红齿白,最为活泼明丽的颜色。 她这么说着,没有一点其他少女所持有的娇羞害臊,反而是带着隐隐的骄傲,和一股子娇憨的霸占欲。 沈长风怀中充盈着少女清新的体香,感受着她此刻兴高采烈的心情,心都化成了水,柔软的一塌糊涂。 他觉得,遇上她,大概注定了无可奈何,不过亦是甘之如饴。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嗯?” 沈长风黑眸澄澈,盛着阳光,低沉的声音和着暖风吹拂草地的温柔,刮过唐糖耳边。 “沈长风……” “我在。” 唐糖定定的看着他的双眼,身子往前微倾,两个人的额头就碰在一起。 “不喜欢那个女的,还有其他任何女的,谁靠近你,都不喜欢。” 明明是霸道的口吻,现如今由她糯糯的语气说出来,多了一股子娇嗔。 沈长风回视,两人的目光交缠在一起,片刻后,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好,我明白了。” 感情本就是自私的,情到浓时,恨不得对方连一个眼神和一个动作都吝啬于施舍给其他人,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每一分每一寸,都企图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不让任何人觊觎半点。 更何况…… 沈长风眉眼微敛,想起叶清芷当时跟他说的话。 在唐糖大闹一场后,消息灵通的洛城把一切都禀告了大理寺府里头其他人,那会儿沈灵均正准备出发去常州,听到洛城的话,当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并且让叶清芷走一趟。 她当时给了叶清芷一个眼神,笑眯眯道:“好歹是阿风的师妹,我们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不能让人这么凄凉的躺在客栈养病对不对,清芷你就走一趟吧,给人治好病也算替唐糖致歉了。” 尽管嘴里总是嫌弃唐糖是个惹祸精,在他们心里,早已当做一家人,不分彼此。 这群人有个特点,护短,帮亲不帮理。 叶清芷面无表情的点头,二话不说提了药箱赶去菱红所在的客栈,浑身散发出冷冰冰的气场,生人勿近。 偷偷跑来大理寺府串门的月见啃着脆枣,弯着月牙眼,摇摇头:“你们那是欺负人啊。” 众人:“你有意见?” 月见的双眼笑弯成一条缝:“干得好!” 众人:“……” 真要查点什么,对于大理寺府邸的这群人来说简直太简单了。 叶清芷那么一把脉,加上洛城收集来的消息,她端着一张清冷的面容,说的很直接,令菱红羞窘不已。 “伤寒症不算病,无缘无故泡一个晚上冷水澡才是病的不轻,既然不想治愈就别浪费别人的功夫,那几贴药与其倒了不如送给看不起病的穷人,看病之前还是先用镜子照照脑子,是不是过期馊掉了。” 这话可以说很不留情面,既指出了菱红是故意让自己生病,又说明她后面病情反复迟迟不好根本就是没吃药的缘故! 第八十一章 最臭的嘴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叶清芷性情淡漠,但并非说话刻薄之人,能说出这些话,说明她是真的生气了。 多少疾病缠身之人渴求遥遥无期的康复却得不来,居然还有人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就为了某些自私自利的念头。 还有一点,她不喜欢菱红这样喜欢耍小心机的人,如果菱红站出来光明正大的表示一句,‘我就是喜欢沈长风了,我要公平竞争’,或许也没什么,她还能高看一点。 就是如此,她才看不起。 虽然本质上伤不了唐糖和沈长风的感情,不过次数多了以后,总会叫人膈应。 叶清芷也不管菱红什么反应,提着药箱就走了。 沈长风静静的看了菱红一眼,语声清淡如天空中的浮云,高远,也疏离。 “你且多休息几日,病好了之后再回去吧。” 说完,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来,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白衣蓝边的道袍清然出尘,像是披着一层光华,他的眉目间依然平和温柔,眼眸澄澈,没有一点嫌恶或者其他不悦袒露。 那一刻,菱红忽然明白了。 他对谁都如此,因为谁也不在他心中。 没有喜欢,自然也没有厌恶。 菱红拽着被子的手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发抖,她咬着唇,面色惨白无色,憔悴的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是她吗?”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没头没脑的话,沈长风却听懂了。 “我会传信给师叔,好好休息。” 一步迈出,门扉合起,也关上了外头暖人心脾的阳光。 短短一句话,根本没有回答她,但菱红感受到了这话背后的意思是默认,也是警告。 他生气了。 菱红不由得苦笑一声,原来连被告知的资格都没有呢。 …… “沈长风。” 少女音格外清脆,如雨敲青瓷,唤回沈长风微散的神思。 “嗯,我在。”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呀。”笑颜如花,盛开在最美好的年华。 沈长风黑眸如水,漾着春日辉光,嘴角扬起温雅的笑。 “刚才你说过了。” “那你亲我一下。” 唐糖下巴高高抬起,骄傲如开屏的孔雀,清新的少女脸庞是早晨的朝霞,红润明灿。 沈长风:“……” 有一个不拘小节,作风大胆的亲密爱人,有时候是挺叫人头疼的。 沈长风想说,女孩子应该含蓄点比较好,可是细想一下,他不就是喜欢唐糖性格直爽,不顾忌世俗礼教吗。 “你不亲我的话……”唐糖乌黑的大眼睛转了转,似有水光流转,“换我亲你也是一样的。” 唐糖凑过去,感觉嘴唇贴上了什么柔软的物体,眼珠子往下一扫,入眼是一根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头。 沈长风耳尖微红,心里不可见的微叹口气,俯首在唐糖饱满白皙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出来这么久,先回客栈。” 唐糖似乎有些不满足,撅了撅嘴巴,甩着脚丫子给沈长风看。 “我的鞋子还没干呢。” 大眼珠一闪,里面有狡黠的光芒滑过。 “沈长风,你背我回去。” 沈长风看了眼晒在大石块上小巧精致的白色长靴:“可以用内功烘……” “表要!”唐糖撇嘴,松开交缠在沈长风脖子后面的双手,改为掐住他的两边脸。 “背不背,背不背,不背掐你,掐你,就掐你……” 沈长风脸上满是无奈,眼里星星点点点缀的却是化不开的浓稠的宠溺。 “……背。” “哈,我还要去吃烤乳猪,还有砂锅鱼头,银丝面……”唐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一口气数了十几道后,忽然眼睛一亮,跳起来道:“对了,明天我们去玉溪阁,那里的菜一两黄金一道呢!” 她早就想去了,但是沈灵均在旁边监督着,不让她去! 哼,唐糖小心眼的想着,沈灵均一定是怕自己给苏木头吃穷了,小气鬼! “沈长风,我们就去玉溪阁点最贵的吃,反正是苏木头家里开的,他银子多用不完,我们替他消消灾。” 沈长风被唐糖猛的一跳,差点跟着摔倒,好险及时稳住了,揉着眉心:“唐糖,我觉得……” “听说杭州城好玩的地方很多,看孤山断桥,游西湖美景,怎么样?” 沈长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饿吗?” 若说谁了解唐糖,非沈长风莫属。在她兴致最浓厚的时候,说什么都是阻止不了她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扯开话题,等过了这个时辰,她自然而然就忘了之前想要干的事儿。 “走,我们先去客栈找苏木头!” 沈长风愣了一下,虽然他们是要回去找沈灵均和苏幕遮汇合的,可是这个话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唐糖眨眨眼,理所当然道:“吃大户啊。” 沈长风扶额一笑,真是…… 给这一群人惯坏了! “不用回原来的客栈,直接去金陵酒楼吧。” 这回换唐糖不解:“为什么?” 金陵酒楼她和沈灵均去过,唯一的印象就是菜贵了点,人多了点,特别是那顿饭吃的把人家闹了一顿,被请出来不说,还赔了一大笔银子呢。 沈长风手指头放在唐糖鼻子上点了点,温润而笑:“我若没记错,常州城最好最贵的酒楼便是金陵酒楼,而且它在后院建有一间间隔开的独立小院子,听说环境清幽,很是不错,不过平常人是住不上的,因为每一间都有一些身份贵重的人长期租住。” “你怎么知道。”唐糖的侧重点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你们到了常州也不打听这里的风土人情吗?”沈长风想了下也觉得以沈灵均和唐糖的性格,如果是金陵酒楼有什么好吃的还能记得住点,其他的,听到了也是耳旁风。 “这个不是重点,我是说,以苏家在杭州城首富的地位,又常常因为生意的缘故往来常州城,所以定然是有一间长期预定的客房的。” “哦,我明白了,只要苏木头到了常州,肯定会去金陵酒楼的!”唐糖双手一击,眸光微亮。 “聪明。” 唐糖双手在沈长风肩膀上一撑,借力飞跃而起,随后一个旋身,稳稳落在沈长风背后,还是双手勾脖子,双脚缠住他精瘦柔韧的腰身,就是翻了个方向而已。 “小风子,起驾——”唐糖一手握拳往空中挥了挥:“朝金陵酒楼出发!” 沈长风摇摇头,规规矩矩的拖住唐糖,正准备要走。 “想走?”一声冷笑从后面林子里传来,语气阴森:“走不了了!” 几道人影接连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身体魁梧,手中握着长长的木棍,都有大腿般粗,表情狰狞,看着唐糖和沈长风,见他们两个一个是娇弱矮小的少女,一个是弱不禁风的小白脸,目露不屑。 “少爷,就这种货色,交给我一个人都摆平了,何用这么费劲,你们说是不是啊?”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边说话边回头和其他人做眼神交流,声如洪钟,连林子里的鸟雀都被惊动,展翅飞走。 那些人全都窃笑起来,全身展现出来的意思,分明就是有点看不上唐糖两人。 “好臭的嘴,早饭吃的是鸟粪嘛。”唐糖下巴架在沈长风肩膀上,眨了眨乌黑分明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好似根本没有在意嘴里说出来的话多气人。 “臭丫头,找死!”那人一脚跨出去,抡起手中粗壮的木棍,就要出手。 领头的,自然就是文殊简,他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刷的一下打开,扇子来回轻挥,衣袍宽袖跟着飘动,颇有些文人雅气,只是脸色过于阴沉,眼神晦暗,令整个面部有点扭曲。 “本少爷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吗,趁现在本少爷给你一个机会,把之前从本少爷那里偷走的全部交出来,并且跪下磕几个响头,本少爷或许会考虑一下留你一个全尸。” 文殊简冷森的话语从嘴里说出来,很是流畅顺口,很明显他这样狂傲是有底气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干这种威胁呼喝的事。 沈长风微微蹙眉,他是听出这个男人话中的意思,唐糖应该做了什么,惹到了这个男子,只是这人说话太过霸道,令人不喜。 他护短,也不是不知对错,若是这人能好好的说话,他定然叫唐糖当面赔礼道歉,再看事情如何处理才好。 可是一上来就是威逼恐吓,他就是没怎么在江湖走动,也看得出来这个男子平素肯定没少干一些欺男霸女的坏事。 “哼,愚蠢的中原人,口气还不小。”唐糖翻了个白眼,手指头撩着发梢的铃铛,笑嘻嘻的道:“再说了,就算你想留个全尸,未必我还会满足你呢。” 文殊简眯起眼,没想到这个女人胆子还不小,居然反过来威胁他! 长这么大,他文殊简还没被这么威吓过呢! “给脸不要脸。” 唐糖眉毛上扬,笑的明媚:“哈哈,你那张脸还是自己留着过年吧,我嫌太丑,而且我还怕你没脸回家呢。” 文殊简脸颊上的肉狠狠的抽了一下,怒极反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 “少爷,不用跟她废话,等我们把她抓起来用鞭子伺候一顿,再泼油滚蜡,教训老实了,看她还敢觜犟!” 第八十二章 磨鸡磨鸭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长风侧头回眸:“唐糖,你拿了他什么东西?” “我在地上捡的,谁知道是不是他的。” 唐糖伸手,往手指头勾出一个锦袋,在空中招摇的晃了晃。 “路上的东西就是无主之物,谁看到了就是谁的,怎么的,中原人和我们规矩不一样,难不成还不准人在街上捡东西不成。” 文殊简眯眼看过去,那锦袋不是他的是谁的! “好,你认了就好。”文殊简阴鸷的眼神从锦袋转到唐糖脸上,咬着后槽牙冷笑道:“待会儿可别后悔本少爷没给你机会。” “给我上!” 那几个大汗摩拳擦掌等了好半天,就等这一句话,当下嘴里呼喝一声,抡起棍子就往前冲。 沈长风站在原地,背上还托着唐糖,一动不动。 在那几人眼中,小白脸一定是被这么浩大的场面给吓住了。 但是他们也不想想,要真是那样,为何沈长风的脸色那么淡定,而唐糖依然是那么笑嘻嘻的毫不在意的模样。 文殊简却是注意到了,他虽然行事狠辣,作风嚣张,可绝对不是没有脑子的人,相对而言,他作为文家大少爷,文家下一任当家人,除了蛮横阴险的手段,更有生意人独有的精明狡诈。 所以,他马上就发现了这中间的不对劲。 可是已经晚了。 “啊——” 首当其冲的一个男人什么情况都还没闹明白就摔了个四脚朝天,背部着地,痛的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好半天没喘上来一口气。 “什、什么情况?”其他人面面相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他就被甩出去了。 虽然说是一起冲上去的,但他们压根没把唐糖和沈长风放在心里,所以最后只有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壮硕的满脸横肉的男子真出手,别的几个就跟着后面几步远停下了。 “你们是什么人?”文殊简双眼像是被刀刮过一样冷寒,心底里却生出几分狐疑,折扇一收,抬头问道。 他心思千转,想起来之前和青衣少女在一起的明明是个红衣女子,刚刚初见面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沈长风长的实在是温和无害,比文殊简故意装出来的文生公子更像上几分。 如今细看,文殊简只见这蓝白色衣袍的男子虽然衣装简单,但眉目清然,长相润雅,全身散发出令人心折的气质,是一种超然脱俗的清华优雅,尊贵无上。 文殊简不动声色的打量,心中却是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他今天一定要让这两人付出代价,在常州这块地界上,被一个小小女子给耍了,他文殊简丢不起这样的脸! 可是他到底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不想想,人家既然敢这样做,分明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不过现在他哪儿有空想这个。 “我们是什么人?”唐糖眨一眨眼睛,眉梢挑的高高的,嬉笑一声,道:“关你屁事。” “你!”文殊简的脸顿时青白交加,难看的抽了过去,半天没缓过来。 好,好的很,这么不给他面子。 “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睁开你们的狗眼瞧清楚了,我们家少爷是常州文家的文大公子,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人,我劝你们两个拎得清的赶紧跪下磕头,我们少爷心情好了,说不定饶你们一条狗命。”旁边一个随从瞧着文殊简脸色不好,跳出来吆五喝六道。 唐糖哈哈大笑,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臭道士,你说他们是不是眼瞎。”唐糖用下巴戳了戳沈长风的肩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闪烁着没有遮掩的放肆笑意,“既然都瞎了,不如让我挖出来给小紫当球滚着玩,你说好不好呀。” 好不好? 好个毛线! 简直是太目中无人了! 沈长风气息未变,轻如春风般一笑:“不好,小紫可不喜欢。” “嗯……”唐糖似乎思考了一下,想到什么,兴奋的拍手道:“那就给小哈吃了,听说眼睛补脑。” 文殊简等人听着两个人肆无忌惮的认真讨论挖人眼睛的话语,脸色越来越黑,如阴云密布,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之所以还没有动手,旁边地上躺着那个还没爬起来呢。 文殊简的脸色很难看,从他记事开始,除了常州另外两家,其他人哪个不是见了他就绕道,更没有谁敢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 就是景家和云家,也不过是彼此有种无形的默契一般,平日作个相安无事,并非真的惹不起。再加上,都是做生意的,这中间难免有些交集,生意人圆滑世故,玲珑八面,绝对不会没有缘故的得罪对方,省得白白便宜了作壁上观,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其他人,从而破坏目前构架的稳固局面。 但是今天,文殊简这边都亮出身份了,两个人不仅没有任何收敛,还一出手就打伤了他一个手下。 对于手下,文殊简当然是不会有那么多同情心,问题是,有句俗话,打狗也要看主人,明面上打的是他的人,实际上跟打他脸是一个性质啊! “哼,我倒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居然敢在常州城作威作福了。” 唐糖歪着脑袋:“哦,原来常州城是你家开的啊?” 沈长风嘴角微勾,露出一丝浅笑。 “中原人说话真是搞笑呢,明明打不过还非要我们跪下求饶,他们以为自己脑袋上都刻着王字吗。”唐糖手指头拨动着发梢铃铛,了无趣味的耸耸肩,“打又打不过,话又说不利索,唉……我都替你们着急啊。” 几个小厮都一同看向文殊简,那眼神明显是再问——怎么办,少爷,还打不打? 文殊简现在心里也很怄气,他一开始根本没怎么把这个青衣少女放在心上,只当做是趁着常州城这段日子游客众多来浑水摸鱼的小毛贼。 他之所以亲自前来,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个锦袋,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是,现在情势发生了逆转,饶是他再心高气傲不可一世,也从青衣少女刚才一出手就明白过来,这两人不好对付! “我奉劝两位一句,见好就收吧。”文殊简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拢在宽袖中的手指头紧握成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直爆。 “我再说一次,你把手中的锦袋还给我,我还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到时候有什么事的话,不是你可以担待得起的。” 如果换了别人,或许还会掂量掂量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可惜他碰到的是唐糖,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主。 她努起嘴巴,朝天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 “文大少爷,这个女人不能放!” 文殊简眉头拧起来。 沈长风抬眸看了眼唐糖——才来几天,你惹了多少人? 唐糖撇撇嘴——我什么都没干! 几个人风风火火的跑出来,当先的一袭白色衣服长的人五人六,但是双眼无神,眼袋青黑的不是柳君千是谁。 “她……她……不能放她走。”柳君千跑的着急,气还没有喘均,刚好听见文殊简最后一句话,没怎么听清楚,就感觉文殊简要放人走,直接就出口了。 “柳君千?”文殊简皱眉看过去,眼中有轻鄙不屑。 不管柳君千背后怎么编排文殊简,见了面还是很规矩的拱手抱拳:“文大少爷。” “怎么?你也认识她?” 文殊简不过随口问问,没想到柳君千立马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捂着红肿未消的脸颊,眼神是满满的恨意:“他们抢劫了我的钱财!” 文殊简半垂眸,遮住眼底的轻视,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女子刚才还狡辩声称没有偷盗我的锦袋,我原本想着她能送还给我锦袋,我就不与她一个小女子计较,但如今柳公子也这么说,看起来果然是奸恶之徒啊……” “正是!”柳君千本是打算过来看场戏,却不料远远过来,就看到这个青衣少女。 他脸颊还一抽一抽的疼,心里认为这全都要怪那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坑了他的银两,还叫他白白挨了一顿打! 柳君千心里的愤怒不比文殊简少,或者说更甚,因为文殊简毕竟没有被当面打脸啊。 “文大少爷,千万不可轻易绕了她。” 文殊简故作为难:“可是,我刚才都已经答应她,若是她交还我东西,我就不与她计较的,出尔反尔,怕是不太好吧。” “这个简单,文大少爷你站在那里看着就好,我把她捉了,到时候她还得还你东西,也不怕她投机耍滑。” “这……” 柳君千一甩袖子:“就这么定了。” 文殊简脸上表情复杂,但是心里都快笑死了,这个柳君千还是这么蠢。 沈长风把一切看在眼里,多扫了文殊简两眼,显然这个叫文大少爷的比现来的那个男的更加奸诈,他随随便便几句话,轻易煽动那个男人按着他的想法做,可见此人心智颇高。 说来说去,还都是唐糖惹出来的祸啊。 唐糖没怎么在意文殊简和柳君千的话,可是感受到了沈长风的眼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唐糖就知道沈长风在想什么了。 “莫名其妙的中原人,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干!” 沈长风会相信……才怪。 唐糖来气了,这回她是真被冤枉的,这个柳君千是什么玩意儿,她上哪儿知道去。 “哼!别磨鸡磨鸭的废话了,你们全都一起上吧!” 第八十三章 提亲的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头余晖还未散尽,那边华灯已初上。 傍晚的风,带着春寒的陡峭,贯穿整个常州城,吹起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变成了闹市独有的特色。 这个时辰,街面上最多的便是吃食摊位,粥铺馄饨面,汤圆饺子包,还有糯米竹筒饭,荷叶包边鸡…… 浓郁的香气最易勾起人肚里蛔虫,只觉得站在路中间闻一闻,都是享受。 各式酒楼饭馆也引来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店小二铆足劲头站在门口吆喝着,面上的笑容亲切的比见了他爹娘还亲。 然而,相比起其他地方的喧闹吵杂,金陵酒楼一反常态,清幽的仿佛是隔绝了一切独立出来的空间。 往常这个时候,金陵酒楼当然也是常州城里繁华所在,这么多年来,作为常州城最豪华的酒楼,它的地位自不必说,逐渐成为了地标性的建筑所在。 只是这两日却格外的安静,连往常招呼客人的伙计都闲坐在旁边拴马石上头剔牙。 很多人经过时,不由得多看两眼,纳闷不已。 “什么情况,金陵酒楼关门了?” “谁知道呢,这两天都是冷冷清清的。” 不明真相的人边走边吐出疑惑。 “喂,我说,你们没听说啊?”一人站出来,满脸都是你们太落伍的表情。 “怎么说?” “哈,君公子知道不,那可是顶有钱的人,一来就包了金陵酒楼,整整包了三个月!” 见到其他人吃惊的模样,这人更是得意洋洋。 “不是我说,有钱人见多了,老子可真没见过君公子这么霸气外露的,别的不提,这金陵酒楼那是有钱就给包的?这说明啊,君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呐。” “不是一般人,难不成还是二班的?” “你懂什么,人家可不仅仅包了金陵酒楼,还把金银铺子一条街给扫荡了一圈,我真真的瞧见了,珠玉成摞,黄金满地,都摆不下马车啊!” “啧啧啧,如此人物,当真是闻所未闻。” “我猜啊,他是不是宫里头来的啊。” “不好说,反正以我朱九戒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来看,八九不离十。” …… 楼下诸多揣测,谣言纷纷,不影响楼上清净安适。 沈灵均合上窗户,黑眸对着苏幕遮眨了眨,满是促狭:“你现在已经成了身价不菲,来历神秘的香饽饽了。” 苏幕遮指尖扣着酒杯,清冷的声音无波无澜:“拜你所赐。” “你这么支持本大人,回头一定让皇上嘉奖,就颁一个仗义疏财的牌匾怎么样?” 苏幕遮没说什么,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 “沈灵均,窝就米见过比泥还不要黏的中原人。” 唐糖一根筷子串着三片莲藕夹肉片,吃的满嘴流油,听到沈灵均的话,很不文雅的朝天翻个白眼。 一滴汤汁从嘴角往下滑,流到下巴,摇摇欲坠,感觉随时都可能往下滴落。 沈长风摸出一块丝绢,行动熟练的在那汤汁终于往下坠时接住了,把唐糖的嘴角擦干净。 一看就是平时做惯了的,动作衔接堪称完美。 沈灵均慢悠悠的倒杯茶,挑眉:“断奶了再说话。” 唐糖对着沈灵均做个鬼脸,吐舌头:“要你管。” 斗嘴方面,唐糖面对沈灵均,也只有甘拜下风的命。 沈长风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后悔来常州是不是来错了,他了解沈灵均的厉害,一旦发挥起来,唐糖绝对不是她的对手,想了下,干脆转移话题。 “灵儿,好歹韶卿也是常州知府,你若是去闹事,会不会对他不太好。” 沈灵均喝口茶,眼光似笑非笑的滑过沈长风的脸庞,越是笑的灿烂可亲,就越令沈长发浑身发毛,后脖子都凉飕飕的。 “阿风,你挺护内啊。” 沈长风:“……” 唐糖得意了,摇头摆尾的,连发梢都要翘起来。 沈灵均眉眼弯弯,笑眯眯的,准备再接再厉说点什么,却听到一阵清冷的声音,像是入春后刚破冰的湖水,沁凉入骨。 “比某些人专坑内人强一点。” 沈灵均笑容僵在脸上:“……” 沈长风举起茶杯放在唇前,只看得见嘴角扬起优雅的弧度。 “噗!”唐糖拍桌大笑:“苏木头,干的好哈哈哈哈——” 简直出了一口恶气! “咳……”沈灵均嘴角抽搐一下,干咳几声,马上转为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脸色:“我们还是来谈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沈灵均之前所说的一出好戏,本是打算和乔装改扮后打着君公子名号的苏幕遮,找个本地暴发户的地盘闹闹事。 一来借此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以达到沈灵均混入神仙会的目的,还有一个,想把君公子打造成有钱无脑的土财主形象,使得鱼更好上钩。 可是唐糖和沈长风回来后,并说了柳君千和文殊简找他们麻烦反被虐的事情,沈灵均就改变主意了。 “我让杨放去查过,柳君千在梦里乡有个相好的歌姬叫如梦,弹的一手好琵琶,很令附庸风雅的柳君千喜欢,有事没事就去梦里乡找如梦聊聊天,今天晚上,我们就去梦里乡,闹这个柳君千。” 唐糖双手拖着脸,歪着头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今天晚上一定回去呢?” “所以说你嫩呗。”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眯眼笑看向沈长风和苏幕遮,问道:“当一个男人受到挫折了,他会做什么?” 沈长风老实回答:“……不清楚。” 沈灵均摆摆手:“你不算,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 沈长风:“……” 得了,遭嫌弃了。 几个人一起转头看苏幕遮,要说江湖经验,这里的人还真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 苏幕遮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茶杯,让蓝纹白瓷的杯子衬的分外白皙修长,优雅的送到唇边,浅抿一口,注意到他们三个的视线,沉黑的眸子波澜未惊,语声冷清。 “没有发生过。” 苏三少的话语很明确,人根本没受过挫折,又从何知道! 沈灵均的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连沈长风眉峰都跳了一下。 炫耀,绝对是炫耀! 谁不知道他苏三少出生富裕,人生一路顺风顺水,又拜了剑圣为师,年纪轻轻扬名立万,名号天下第一剑客,是无数江湖豪客羡慕都羡慕不来,只有折服的存在。 现在,就这么轻飘飘的五个字,用惯常的冰山脸说出来,说明对他来说,真的没觉得如何。 这才是气人的地方啊! 想想看,无数人拼死拼活也拼不来的名望,身份,地位,人家根本不在意! 只能说,人比人,气死人。 沈灵均已经没有语言了,她周围根本就没几个正常人! 半晌一摆手:“木木,你也略过。” 唐糖托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可是这也没其他人可问了啊。 沈灵均一脸你们都用不上的嫌弃表情,喝口茶咂咂嘴巴,用手指头敲了敲桌面,道:“以本大人办案多年的经验,男人偶尔也是脆弱需要慰藉的嘛,特别是在遇到人生困境,或者身心受到打击的时刻,他最需要什么……” 沈灵均一掌拍桌:“温柔贴心的话语,细腻柔情的呵护!” 沈长风点点头,苏幕遮挑眉,唐糖歪头听的认真。 “虽然我不知道为何柳君千非要说唐糖带着一群人抢劫了他的财物,不过根据杨放查到的消息,他确实曾带了一笔银子去灵宝匣打算拍买玉婵乌石,后来银两不翼而飞,柳老爷还打了他。 今天,他既然在唐糖手底下吃了亏,回柳家是不大可能的,那最大的去处是哪里?” 沈灵均自信一笑,看向几人:“可不就只有梦里乡寻求安慰了嘛。” “原来如此。” 经过沈灵均这么一说,沈长风豁然开朗,心里更加觉得沈灵均当真是冰雪聪颖,算无遗漏,谁和她作对,绝对是世上最不明智的事情。 苏幕遮抬眸看向明媚恣意的女子,红衣在她身上,没有一丝丝俗气和妖娆,反而是清朗洒然,全身气质张扬,灿烂若夏日繁星。 “今日我才知,灵儿这么了解男人。” 沈灵均澄澈似水的黑眸波光流转,眉眼飞扬,红唇微微上翘,傲然的姿态,像极了踏着优雅迈步的猫。 “别人可以不了解,柳君千不一样,毕竟他可是柳云惜的堂兄呢。”沈灵均恰到好处的对着苏幕遮一眨眼睛:“木木,你说对不对。” 唐糖双手捂住嘴巴闷笑,看好戏的瞄苏幕遮,看他如何应对。 她就知道沈灵均是个小气又较真的中原人。 只有沈长风搞不清楚状况:“柳云惜是谁?” “不熟。” “找苏木头提亲的人……” 前一句冷冷清清,出自苏幕遮,后一句快言快语,不是唐糖是谁。 唐糖话说一半,感觉一道寒光射过来—— “……没提成。” 唐糖撇撇嘴,中原人顶讨厌,总是喜欢用眼神威胁人。 经此一说,沈长风大概也明白了个中内情,要说以苏幕遮的外貌才情,有女子交付芳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他还是有些微讶异,原因无他,他活了这么久,还真是没听过哪个女子胆子这么大,八字都没一撇,就主动上门求亲的呢。 第八十四章 醉梦里乡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十里花街灯红酒绿,宣歌闹舞,红绸翻飞。 入眼,成片的红色,宝马名驹不断,人流不止。 就是空气里飘散的味道,都带着浓重的脂粉味,连暗沉的天空,都让红色灯笼渲染成纸醉金迷的糜烂浮夸。 这里,是小金窟,有钱人花钱买乐子的场所。 这里,充斥着欲望,荒淫无度,穷奢极欲…… 在这样的地方,白日里看起来衣冠楚楚的人,都可能会露出最真实的丑陋嘴脸。 所以,这里俨然是一部照妖镜,用金钱堆积起来的,在欲望支配下显露出原型,还原那个真实的,掩盖在锦衣华服下的真实人性。 梦里乡,之所以能在所有红楼之中脱颖而出,因为它独树一帜的建筑,以及引人入乡般温暖醉人的待客方式。 曾有人说,不管在外面有多少烦躁不平,或者郁结难舒,只要进了梦里乡,所有的烦恼便都忘了,犹如置身泊泊温泉,耳边流淌的是姑娘们温存体贴的话语,入鼻的是沁香舒适的味道,入眼皆是欢乐,全身的感官顿时失去凌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舒缓,醉人…… 天色入暮,梦里乡焕发出新一轮的生机,像是暗夜里盛开的花朵,美丽妖娆,又散发出致命的诱惑。 或独自前来,或呼朋唤友,或带着小厮,渐渐的,梦里乡大门口热闹起来。 ‘哒~哒~哒——’ 马蹄声在这种喧闹的地方其实并不显眼,周围影影绰绰,人头攒动,迎来往去,大多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也唯有这个时辰,在这样的地方,才能让人一口气瞧见常州城的诸位富人商贾,名流人士。 马车从暗影中逐渐显露出影子,金光乍现,在绵延数里的一排红灯笼映照下更是反射出璀璨光芒! 周围发出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显然是被眼前瞧见的场景给震惊到了。 原因为他,这马车居然是纯金打造的! 从马车顶部,到车身,就是车轱辘与拉车的马身上的马鞍和马镫具是真真的纯金。 金光大放,无一不金贵,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山! “吁——”驾车的晃了晃马鞭,敲打在纯白色的马匹身上,马车就这么停在梦里乡的大门口。 “这……那是照雪玉麒麟!”有人看清了拉马车的两匹马,忍不住惊呼出口。 “我的乖乖,谁啊,好大的派头。” “反正是有钱人就对了。” 其他人一同鄙视,这能是有钱人能表示的么,简直是超有钱! 很多人摇摇头,眼睛里的光快变绿了,有羡慕有嫉妒,也有莫名的渴望。 在众多眼神注视下,马夫利落的从跳下来,凑过去小声说了句什么。 接着,珠帘晃动,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勾起珠串。 自从马车出现后,周围诡异的安静下来,这会儿更是静的呼吸可闻。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只手,骨节分明,修长优雅,光是看到手,就可以想象到身后的人是多么的风华万千,引人瞩目。 手指后面,一角白衣翩然而出,如雪一般白,好似万年不化,然而那边上却隐约有银光滚动,随着动作,莹莹波光,如月照湖面泛起的粼粼银光。 能来梦里乡的人,自然也都是有些地位,见过不少世面的,有人马上认出来,这布料是最好的云锦,每年只产十匹,价值千金不说,有价无市! 认出来的那人不自禁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眼中光芒大盛,心口也跃跃欲动,充满了期待感。 于是,这样特殊的,甚至有些莫名压抑的氛围下,白影一晃,一个人影就站在马车边上。 他全身白衣如雪,身材修长如竹,墨发在肩头被晚风吹动,黑与白,两种极致的颜色,却彰显出他满身风华,飘然若仙姿。 再看他的脸…… 所有人暗暗吁了口气,各种表情像是调色板一样,惊愕,失望,不屑,嫉妒…… 实在是这人的脸太过普通,竟然配不上他一身气度,感觉如此的气质,怎么能生出这样一张毫无特色的脸呢。 那人却根本没有理会各式各样的眼神,他站在那里,平凡的面容冰冷如山,薄唇微抿,蜿蜒出凌厉的弧度。 一双清幽深邃的黑眸不过是淡淡扫了一圈,并未放在谁的身上,可是被他视线所及的地方,连温度都瞬间下降好几轮。 有些人更是夸张的抱臂搓了搓,心里纳闷这个天怎么突然有股寒风,简直比严冬腊月还刺骨冰凉。 “梦里乡,瞧着还不错嘛。” 被无端出来的古怪冷空气刮了一圈的人们,乍然听到一道清朗干净的声音,像是春雨敲打屋檐,滴答在地,又好似敲击在人心尖上。 一瞬间,叫人从寒冬回归春暖花开。 随着身影,马车里又跃出一个矫健的身影,一袭张扬的红色,比朝霞更加耀眼。 他走到白衣男子的身边,微微仰起脸,大家再次吸了口气。 好俊朗的公子哥! 一双眉眼弯弯,勾勒出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眼角眉梢具是上扬,是恣意洒脱,潇洒不羁,挺直鼻梁下,仿若粉黛晕染的唇泛出晶莹的桃粉色,嘴角上翘,噙着散漫的笑意。 红衣翩翩,散发出无上雍容贵气,朱红色腰带围系出精瘦的腰身,但是他身姿挺拔,若不折松柏翠竹,红衣包裹下的身子坚韧不拔,好似拥有无穷力量。 不同于白衣男子的森寒,红衣公子哥眉目带笑,水润清透的黑眸眨动间,给人无比亲切真诚的感觉,好像他就是落入人间的太阳,走到哪里都热烈奔放,引人不自禁的靠近。 这样的两个人组合在一起,显然是叫人怪异,不和谐的。 可是当他们就那么站着,光影绰绰,仿佛天地失色,再也没有比这两人更具有吸引力。 更遑论,他们背后还放着一驾纯金打造的马车,简直是奢华至极,叫人叹为观止。 红衣公子哥左右扫视一圈,袖袍一甩,背在身后,迈步就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程后,不见身边人跟上来,转头,挑挑眉:“怎么,君公子不是说带本公子来见识一番,到了这里,你反倒不动了。” 他黑眸微动,勾唇一笑:“说起来,君公子对这等地方再熟悉不过,本公子还等着你引荐引荐,找两个绝色姑娘好好伺候一番啊。” 语调悠长,暗含深意,眉目间却是清朗透彻。 白衣男子闻言,面色不变,如常般清冷,脚底一动,便迈步跟了上去,行动如风,优雅清然。 红衣公子哥等他走近了,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眨了眨眼,凑在耳边笑眯眯道:“我们现在可是逛妓院,能不能高兴点,别这么苦大仇深的,把姑娘们都吓跑了怎么办。” 白衣男子抬眸视之:“你很兴奋?” 两人对视,眼中只倒映出彼此的影像,一人笑意盈盈,一人冷寒淡漠,明明性格相差甚远,可当两个人这么静默相对,气场瞬间改变,成为了他人都融入不进去的默契相合。 这两人,正是装扮成君公子的苏幕遮和易容为男子的沈灵均。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啊!”沈灵均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苏幕遮的胸脯。 苏幕遮冷清的面容即使贴着人、皮、面具,还是释放出丝丝凉意和淡漠,周身都让寒冷萦绕,无形的疏离隔绝任何人靠近,唯有那双清幽的黑眸底处,清波微动,有点点暖意。 “原来是建在水上啊,难怪一路过来湿气越来越重,这样子看过去,确实别有风味,看着倒不像个妓院了。”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湖,湖虽不大,但是碧波泛青,柳树垂阴,风景宜人。 湖上一座三层楼宇跃然而起,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映在碧水湖中,清幽秀丽。 落地窗户大开,白色水纱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悠悠的飘起落下,映照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像是多情的少女,清纯含蓄。 飞檐挂有铜铃,有风送来,就‘叮叮咚咚’的奏响起来。 但是,整个建筑又被花藤包裹住,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朵,又娇嫩,又鲜艳,远远望去,好像一匹美丽的彩缎。 沈灵均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站在原地,双手抱臂道:“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我还以为是谁家后花园呢。” 苏幕遮偏过头看着她,因为红色灯笼光线的关系,沈灵均清润白皙的面容有些模糊,澄澈似水的黑眸反而更加明亮,比之星辰更加晶莹透亮。 “喜欢吗?” 沈灵均笑了笑,摇头:“好看虽好看,不适合我。” 小家碧玉,如大家闺秀的小姐,精致美丽,但是跟不能碰的瓷娃娃一般,需要小心呵护,不得风吹日晒。 “走吧,我们去见识一下,这个梦里乡!”沈灵均眉飞色舞,眼中跳跃着火光,满脸兴致勃勃的模样。 苏幕遮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浮起微不可见的清浅笑意,眼里是无限纵容,还有独给她一人的万般柔情。 两人一出现在梦里乡大堂,就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年过半百,仍然风韵犹存的老鸨画着浓妆摇曳千姿的扭过来。 不过,还不等她张口,沈灵均大掌往桌上一拍—— “给我把如梦和折梦叫过来!” 第八十五章 是个妖精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经常去梦里乡的客人都知道,梦里乡有三梦—— 如梦歌音是天籁,似梦舞艺倾天下,折梦琴乐引百鸟。 理所当然的,她们三个成为了梦里乡的台柱,让无数富人公子一掷千金,只为红颜一笑。 因而,平日里想要见其中一个都不容易,非一般人根本连面都见不到。 不管是想要与哪一梦一亲芳泽,都得提前预约。 以花笺相约,定下见面之日。 不过,即使是有钱,也不一定就能得到香闺之约,要是三梦拒绝,那也是不行的。 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的是有钱有势的人在三梦背后撑腰。 但是,几个月前,三梦中的似梦突传染病暴毙,一代名妓消香玉陨,引的常州城无数人黯然神伤,嗟叹不已。 现在,沈灵均一口豪气,就让老鸨把剩下的两梦一起叫出来陪客,那狂霸嚣张的口吻,惊住了周围所有人。 纷纷停住脚步,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有的人不屑,有的纯粹看好戏,还有的被沈灵均和苏幕遮的全身气度风华所吸引,暗暗揣测常州城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物。 老鸨黄珺殷眼角的细纹抖了两下,浓妆涂抹过的脸色沉了一下,眼眸缓缓眯起来,怀疑是不是来找茬的。 她精明的眼神在沈灵均身上来回打量,红衣公子面貌俊俏,身材劲瘦也不高,比旁边的白衣男子足足矮了一个头,但是他背挺如翠竹松柏,全身气势浑然天成,仿佛头顶天,脚踩地,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概。 然嘴角上翘,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又无比的恣意洒脱,眉眼弯弯,黑眸清透至纯,明明是干净清冽,却有一种不敢叫人直视的感觉。 黄珺殷眉毛一颤,目光往下移了移,心中震慑不已。 刚才那红衣俊公子看过来的时候,她居然觉得自己像是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一样,被看了个透。 她眼眸动了动,看向旁边的白衣男人。 那是一张很平凡的脸,放在人堆里估计都找不到。 可是! 黄珺殷眉头蹙起,如果刚才是被震了一下,那么现在心口就有丝丝凉意侵入,慢慢的朝着四肢蔓延,整个人都被寒流包围一般。 这个男人的眼睛好冷,像一汪黑不见底的寒潭,又仿佛深邃的漩涡,一不小心就被吸入其中,万劫不复。 最主要的是,与他平凡的脸庞不同,那全身风华清然的气质,冷冽清寒的气息,就好似天山上的雪莲,高贵不可攀附。 黄珺殷眼珠子一转,心眼动的更快,明明是片刻功夫,思绪已经转了几千几百,本来像她这样的人就是惯会看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轻易是不会得罪人的。 “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梦里乡吧,这可就来对了。”黄珺殷手中鹅毛羽扇来回轻挥,嘴角的笑容浮夸妖媚。 “来过我们梦里乡的都知道,我们这里的姑娘啊,整个常州城敢说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的,保准令二位宾至如归,如醉梦乡。” 黄珺殷用鹅毛羽扇掩唇一笑,抬手招了招:“来啊,姑娘们,好好招待两位贵客。” 沈灵均挑挑眉,反手用指骨敲了敲桌子:“你是没听清楚本大爷的话不成,让你叫如梦和折梦过来,磨磨唧唧废话一箩筐,是看不起我们两个?” 苏幕遮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听这话都有扶额的冲动,这小妮子太放飞自我了吧。 “实话跟你们说了,我旁边这位就是近日名满常州的君公子,他来你们梦里乡就是看得起你们,可别不识好歹,要是惹得他不高兴了,我看这梦里乡以后就少了一个字,真存在于你梦里了。” 沈灵均边说话,边得意的挑高眉梢,原来当纨绔子弟还是挺爽的,难怪之前遇到的街头混混都喜欢这样放豪言。 黄珺殷脸色更黑了一沉,她鹅毛羽扇一顿,眼睛眯成一个危险的缝隙,心中冷哼一声,来梦里乡闹事,胆子也忒大了点。 她正要开口,旁边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凑过去,扒着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等听完后,脸色就变了变,再看向沈灵均和苏幕遮,明显有了些许顾忌的意思。 有钱人她不怕,毕竟来梦里乡的都不是普通人,有权有势的也不缺。 可是按着马二所说,按着这个君公子这两日所作所为,明显就不是有钱这么简单,而是非常有钱,简直不拿钱当钱。 到了这个地步,黄珺殷就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两个了。 行事张扬的,挥金如土的她不是没见过,能做到君公子这般的,她还真是闻所未闻。 所以,阅历丰富的黄珺殷当下就怀疑,这个君公子不简单,说不定不是普通富商那么简单。 那……如果不小心得罪他的话,可是不太妙啊。 她的眼神在瞟向沈灵均,心中一动,更是对自己所猜测的相信了几分,觉得他们一定是有所底气,才说出那样的话语。 沈灵均要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都不得不佩服一句,想象力真是丰富。 “啊,原来是君公子,能来我们梦里乡,真是荣幸之至,不知这位是……”黄珺殷有心探问一二,好摸摸底。 沈灵均双手抱臂,抬起下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问这么多干嘛,本公子来这里是跟美人聊天喝酒的,对你可没什么兴趣。” 黄珺殷嘴角抽了抽,干笑两声:“是,是,我这就叫美人,我们梦里乡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美人……” 不等她说完,沈灵均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强硬道:“别跟我打岔,本公子就在厢房内等着,限你一炷香之内,把她们两个给本公子叫过来,否则,就拆了你的梦里乡。” 黄珺殷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嘴皮子抽了一下:“公子,这个……” 沈灵均才不管她说什么,拽着苏幕遮的衣袖就大摇大摆朝着楼梯走去,留下面色僵硬的黄珺殷,以及掉落一地眼珠子的其他众人。 不管其他人如何私底下议论纷纷,对沈灵均二人的身份诸多猜测,他们两个已经来到到了其中一个装饰精致的厢房入座。 “你确定她会同意?”苏幕遮黑眸微敛,声线清冷。 沈灵均拎起茶壶给两人各倒一杯茶水,挑眉道:“两个头牌而已,她不至于为了她们得罪有可能惹不起的大人物,你等着看吧,她现在一定去打听君公子的事迹,等她知道的差不多了,巴结你都来不及,别说是唱歌弹琴的,就是有十个这样的,也得上赶着送。” 妓院名伶,再是把自己摆的多高,也离不开取乐他人的低等身份,所谓的拿腔拿调,不过是为了卖一个更好的价钱,而有钱人也愿意花点银子陪你玩玩。 说白了,要真是不小心惹到了手中握着权势的人物,不愿意跟你玩,到时候,管你什么名伶还是头牌,都是一个红楼姑娘罢了。 沈灵均刚才故意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一半是新鲜使然,很大一部分却是想给黄珺殷一个他们两来头很大,她绝对惹不起的错觉。 自然,她的真实身份黄珺殷肯定是惹不起的,不过她现在的身份可是跟着君公子厮混的纨绔子弟,当然不能暴露了。 沈灵均一手握着茶杯,另一手揉了揉鼻子,转头看向苏幕遮,后者不动声色的微颔首。 他知道,沈灵均肯定也是感觉出来了,自从进入梦里乡之后,那一股可有可无,微妙的香味虽然几乎被浓厚的脂粉味掩盖,但是他还是一瞬间就察觉不对劲。 这里的香味有古怪! “所有人都说来了梦里乡的人流连忘返,不管多烦躁的心情都会顷刻间放松下来,好似沉醉在梦中,不愿意醒来。”沈灵均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的笑道:“木木,我们好像来对地方了。” 苏幕遮单手支额,一派慵懒闲适的清贵公子模样。 “你想做什么?” 沈灵均弯起眉眼,笑眯眯道:“当然是……听曲喝酒赏美人了,不能辜负这样的良辰美景啊,你说对不对啊,君公子。” 后面的话声音逐渐升高,眉目清秀的脸庞上笑意盈盈,黑眸清润透彻,那股子狡黠尤为灵动,引得苏幕遮心口都微微一跳。 也就在话音落地的同时,厢房的门被推开,有风被卷入,伴随着浓郁的花香味。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能懂的默契眼神。 那个味道比之刚刚,更加明显! 一角粉色衣裳晃入眼帘,沈灵均抬头望去,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年轻女子。 她修长的体态全裹在一袭粉色长裙里,外罩白色轻纱,在她走动时,轻纱飘扬,有种仙姿。她步伐轻盈,身上环佩作响,乌黑的秀发绾成飞仙髻,皮肤细腻润如温玉,樱桃小嘴不点而红,娇艳若滴,美目含情脉脉,像是拢了一池秋水,有流光溢彩转动,好似谁要被她看一眼,三魂七魄都要被勾走一半。 连沈灵均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当真是个妖精。 第八十六章 如梦似梦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女子盈盈细腰微弯,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眉目稍低,声音婉转悠扬,像是黄莺出谷。 “奴家如梦,今日有幸为两位公子演奏一曲,不知是否有喜欢的曲目。” 常州人都知道,得如梦一曲,价值千金亦是值得。 这既是说如梦的出场费用极高,也是表示她在琴艺方面造诣极高,很多人听过后都觉得千金也是值得的。 “你就是如梦……”沈灵均指尖轻叩桌面,嘴角上扬,眼角眉梢的笑容散漫洒然,“当真名不虚传,难怪见你一面如此费劲,不过也是值得了,你说呢,君公子。” 苏幕遮清冷的眸光都没有往如梦那边看,反而是淡淡扫了沈灵均一眼,里面写了四个字——适可而止。 沈灵均望天——哎呀,我们家木木真是禁不起调戏。 苏幕遮挑眉,嘴角笑意微冷——欢迎尝试。 沈灵均自然是看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耳尖烧红起来,摸了摸鼻子,心中纳闷,怎么回事,最近的交锋总是以她的失败告终。 那方,如梦没有感受到两个人暗潮涌动,稍稍抬起眼帘,莞尔一笑:“公子说笑了,如梦不敢当。” 眼眸一定,却是终于瞧清楚了两人的长相。 红烛灯火下,身着红衣的公子明媚张扬,一张面庞清隽至极,嘴角弯弯,飘逸张扬,就像是天上的朝阳,明灿夺目,又叫人分外舒适,周身的光晕泛出迷离的绯红色,衬着她漫不经心的笑容,说不出的光华照人。 如梦恍然觉得这红衣公子耀眼的叫人眼睛生疼,长睫颤了颤,转移方向,心口倏然漏跳一拍,脸上有一瞬间僵硬。 刚刚转头时,无意间对上另一位白衣公子的眼睛,虽然就一眼,可足以让如梦的心在刹那间冻结成冰。 只因那一双眼,清冷如冰霜,又凌厉如开封的刀刃,好像一接触,就能让那无形的锋芒割裂皮肤,鲜血淋漓。 她低下头,只看得见那一脚纯白如雪的衣裳,在光影下泛出银白色的光泽,恍如流动的月光,清美华丽,展现出那位公子不一样的风华气度。 如梦暗自惊心,就算她见惯了各色人物,不乏年轻俊美的公子哥,权势滔天的贵人,还有跺跺脚就能引起常州城震三震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她还是被眼前两个人惊艳了,那通身的气度,那举手投足散发的优雅贵气,一抬眸,一动作,浑然天成一股久居人上的气势。 如梦这番心思,其实也不过眨眼间,她抱着琴的手紧了紧,盈盈一笑,若迎风伏腰的水中白莲,明明是艳丽的长相,眉宇间却流露出一股清纯天真,糅合在一起,令人看了心神荡漾。 “公子既是第一次来梦里乡,如梦就奏一曲《挽知音》,希望梦里乡能带给两位公子如家一般的温暖,舒适。” 如梦柔柔一礼,莲步款款,走向专门摆放好的桌椅旁边,裙摆随着步伐晃动,轻纱飘曳,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水中,烙印出一个个无痕白莲。 铮—— 如梦指尖一拨,一个琴音自然流泻而出,她抬头微微一笑,准备演奏。 “等一下。”清朗之音乍然响起。 如梦抬头看去, 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不解。 “公子……” “弹琴多闷啊,我们玩个新鲜的。”沈灵均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圈,歪着脑袋,似笑非笑道。 如梦半垂眸,长睫掩盖住水漾眸子中闪过的一抹淡淡不悦,红唇开合,声音柔美:“奴家虽在梦里乡,向来只以乐曲会友,公子若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还请莫拿如梦耍乐,既然公子不喜乐曲,如梦这就请其他姐妹来伺候公子。” 这么说着,如梦还真的就站了起来,一副马上要出门的样子。 沈灵均眨了眨眼睛,看向苏幕遮——还挺有脾气啊。 苏幕遮持杯饮了一口酒水,心中倒是猜了个大概。 如梦怎么说都是梦里乡的头牌,按照常州城人们所说,千金难求她一曲,今日能出现在他们的厢房,估摸着大概是老鸨顾忌他们两个的身份。 这样的女子,被人们捧惯了,自有她的傲气在,何况她误会了沈灵均的意思,以为她是要做些什么见不得面的事情,生气也是难免的。 这倒不是如梦第一次遇到,她原本以为这位红衣公子俊俏清秀,仪表不凡,没想到和其他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说是来听曲子,大多也不过附庸风雅,肆意玩弄她们这类女子罢了。 “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沈灵均懒洋洋的抬起袖子,红色的衣袖甩出一道劲风,生生逼退了如梦的步伐。 如梦猛的刹住脚步,头上朱钗摇晃,身子轻微颤动。 “公子,你……” “来,我们玩个新游戏,名字叫做空手接花生米。”沈灵均单手支着下巴,满脸笑眯眯,十足一只腹黑狐狸样。 开玩笑,让她听曲子,保不准没多会儿功夫就睡着了,实在是缺少点这方面的天赋。 如梦看向沈灵均,眼眸瞠大,简直是不敢置信,她没听错吧? 沈灵均勾了勾手指:“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接到一个给你一千两,没有上限。” 换了其他姑娘不知道什么反应,大体上应该都是欢喜的,不是一两,也不是一百两,而是整整一千两啊! 如梦的目光转向桌上,那里安安静静摆着一盘花生米,少说也有百来颗。 她心中的不可思议与初见的惊艳换成了蹙眉,又一个耀武扬威,肆意挥霍的纨绔子弟罢了。 “不好意思公子,奴家……” 沈灵均抬手阻止她后面的话:“不玩也可以,只要你出得了这道门。” 如梦手指头紧紧扣着古琴,指骨泛白,像是要生生嵌入进去,她隐忍的脸色几番转换,最后深呼吸一口气。 “奴家……恭敬不如从命。” 沈灵均笑了笑,果然是在风月场所混迹的女子,这般会看脸色,见好就收,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 通常人在面对侮辱时,总是因为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自卑硬生生的挖剖出来,而不经意就被激发的怒火冲天,失去理智。 可是放了如梦这里,她也就是几个呼吸间,就调整好了心态,并且知难而退,是很不容易的。 沈灵均抓起一把花生米,慢慢起身,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以吊儿郎当的口吻道:“站好,我要开始了,要接好啊,不然我会很不高兴的。” 如梦低眉顺目,侧脸柔白细腻,黑眸罩着一层水光,纤细的身姿盈盈玉立,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她是正盛开的最娇美的花朵,收不得一点风吹雨打,只想让人细心呵护。 可惜,这里的两个人欣赏不来这种柔弱美感,也就辜负了如此良辰,如此美人。 沈灵均捡起一颗花生米,往上一抛,如梦咬了咬唇,受辱的难堪令她闭上了眼睛,才勉强张开一口樱桃小嘴…… 良久,没有动静,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却看到那双灵秀洞悉人心的黑眸直直看着她,眼中有浅笑。 如梦一下子就觉得整个人窘迫至极,她自从来了梦里乡之后再没有体会过那样的感觉,如今又感受了一把,心像是被热油灌过,又扯出来扔在雪地上碾压,。 “闭上眼睛还怎么玩游戏。”沈灵均抛着花生米,轻笑道:“当然是动起来才好玩啊。” 如梦心念一动,朝另一边看过去,眼中不自觉染着几分希翼。 那里坐着的白衣公子,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苏幕遮坐在一角,清冷的面容一半被火光照耀,一半隐在暗处,察觉到如梦的视线,他抬眸,黝黑的眸深不见底,像是被浓墨染过一般,没有半分波动,只让人感觉到一股死寂的冷。 如梦浑身止不住一个哆嗦,她似乎明白过来,这个男人比那个红衣男子更加不好惹。 “好了,游戏开始了,用心点啊头牌姑娘。” 沈灵均清朗干净的声音透着笑意,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恶作剧的促狭。 如梦足下像有千金重,还不容易迈开一步,做好动作,看到沈灵均抛出来的动作,她仰头张开嘴巴。 …… 沈灵均手腕一动,那颗花生米依旧落在她的掌心。 如梦脸上火烧火燎一样的烧起来,从头到脚发烫,她现在完全明白过来,这个人,他就是在戏弄自己! 如此场景,令她羞窘的无地自容,恼怒困窘,理智的防线一点点往后退,几乎守不住底线。 “公子,请自重。” 沈灵均扬眉一笑,一步步走过去,离如梦五步外停下后,微微倾身,鼻子用力的吸了吸。 “我只是有些奇怪……” 沈灵均迥然有神的黑眸直视如梦眼睛深处,那眸光太过于透彻明晰,叫她无处可躲,像是脱光了被看个干干净净。 “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啊,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抹的是什么香粉。” 简简单单一句话,落地有声,如珠玉击瓷。 可是如梦听了之后,猛的抬起头,瞳孔骤然放大,心神俱震,面色陡然惊慌,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第八十七章 神仙难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杭州城·苏府 夜幕微微,清风飒飒,凤尾竹摇曳生姿。 暖色烛火洒满一室,铺在柔白的地毯上,倒映出一个纤细削瘦的身影。 黑影被拉的很长很细,侧面线条流畅优美,下巴微低,长睫如展翅蝴蝶,停歇在上头。 满室安宁,远远看去,美好如一副泼墨剪纸画。 ‘嘎吱’ 很轻的响动,比外面草丛中的虫鸣更加微弱,随之门被缓缓打开,引入一色银月光。 投影在毯子上的黑影恰好动了动,直起身子来。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特意压低后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还是不难听出那里面几分豪爽英气。 “没事。”她抬起头,烛光轻晃,一张清秀充满书卷气的清冷脸庞,染上一点暖色。 绿影一闪,来人出现在叶清芷面前,看了看她身后,欲言又止。 那里是一张床,上等梨花木漆成暗红色,上面精雕细刻的绘制着仙鹤追日,帷幔垂下,露出半截白玉藕臂,一看就是女人的手。 “叶神医,我大姐她……” 苏沫姣好的脸庞染着一层忧色,她把手中托盘放在桌上,亲自给叶清芷斟了一杯清茶递过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昨天叶清芷到来之后不做停留,就给苏晴和秦天分别诊断了一下,出来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而且她的脸向来平静没有任何多余表情,苏沫又跟她不熟,心中惴惴不安,揣测了半天,想问一下,温阳在她背后偷偷拉衣服,示意她稍安勿躁,毕竟叶清芷等人刚来。 苏沫长的娇美,性格却跟苏晴截然相反,虽碍于温阳所说,当时克制住了自己,可昨晚上一个晚上都没睡着,翻来覆去一直在琢磨,希望窥探点叶清芷到底有没有泄露丝毫表情,这病她到底能治不能治。 忍到现在,苏沫所有的耐心用完,心直口快的毛病就犯了。 “说实话吧,杭州城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我们都请来过,愣是连根毛都没看出来。”苏沫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连日里忧心思虑,脾气实在有点暴躁,她手掌拍在桌上,咬了咬牙。 “行还是不行,好歹你说句话,真是一个两个都这样,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屁。” 苏沫就奇了怪了,这个叶清芷倒跟她三弟挺像一家人的,同样面瘫的叫人发指。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跟叶神医说话的。”温阳一个转身就没见苏沫,紧赶慢赶追过来,正好听到她两句话,当下脑袋都疼的发抽抽。 叶清芷什么身份他不清楚,可是她身边那尊大佛,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啊! “叶神医千万别见怪,内人……”温阳尴尬的笑了笑:“最近因为大姐的病情过于忧思沉郁,并非故意冒犯。” 叶清芷低头喝了口茶,面色如常,就像天山底下万年不动的翠微湖,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温阳看着她这样,倒是感觉非常沉稳大气,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势,而且小小年纪,宠辱不惊,单这份姿态,一般人拍马不及。果然是那人看上的,也难怪可以和苏幕遮成为朋友。 温阳心中感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唯有同样骄傲,站在顶端的人,才不会因为站在一起而产生自卑,才会有同等的气势和傲物天下的气势。 “千幻傀儡香,中毒之后五官皆封闭,对外界一切无法感知,刚中毒初期身体无一分异样,跟陷入睡眠一样,十天之后隐匿在身体经脉中的毒会逐渐被催发,跟着血液行走全身,但是因为它带有幻化性,甚至会伪装,所以,一般人不能诊断出来。” 苏沫眼睛一亮,叶清芷这么清楚的说出来,岂不是说明她有办法对付,她刚要开口,就听叶清芷继续说道—— “他们两人毒已入心肺,全身血液几乎都被毒素浸染,神仙难救。” 砰! 苏沫心慌意乱下,桌边的茶碗被扫落在地,她眼睛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就好像忽然熄灭烛火的房间,黑暗深不见底。 “……怎么会,不可能的。”苏沫嘴唇颤抖着喃喃,她睁着美丽大眼睛看向温阳,希望寻求一个否定的回答:“温阳,你马上把整个杭州城的大夫都请过来,不,就是全天下的大夫,我也要给大姐治好。” 温阳脚步一抬,双手展臂把苏沫揽在怀中,不忍心看她的眼睛,摸着柔软的长发:“好,好,你不要着急。” 苏沫双手紧紧拽住温阳的衣服,像是突然不小心窜上岸的缺少空气的鱼,张着大口,还是觉得呼吸不过来,纵使她性情洒脱,在面对亲人可能要离开人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睫毛颤动两下,眼中蒙着的水雾就差点凝集成水滴滑出眼角。 “我自己去!”在那泪水差点就要突破而出时,她抬手胡乱一抹,眉宇间多了一片坚定,用力把温阳推开,“老娘还就不信了,不就是一个毒,哪里有那么厉害。” 她也是着急的失去了理智,若是没有那么厉害,杭州城的那些名医怎么连诊断都诊断不出来。 “沫沫,你……” 温阳转身拽住苏沫的手臂,想要好好劝解一番,可是她现在哪里听得进去。 叶清芷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搞不懂是怎么个情况,蹙眉道:“请其他大夫做什么?” “内人急的口无论次,她不是存心的,你别介意。” 温阳以为叶清芷是不高兴了,并且觉得将心比心的话,她不高兴也是正常的,苏沫的话简直就是当面给她打脸,说找别的大夫来再看什么的,不是质疑叶清芷医术不行嘛。 温阳是知道现在苏沫急的失去理智了,且不说那些个大夫根本连个毒药都诊不出,按叶清芷判断的已经毒入人心,就是来了,又能如何? “那也不能等着大姐死了啊,我怎么跟爹娘和三弟交代!”苏沫被温阳拽的焦躁火爆,大声吼了一句。 叶清芷合上茶盖,清润的黑眸闪过一抹不解:“谁说她要死了?” “你刚刚说的,神仙难救!”苏沫扭过头,避开两人的视线,拽着衣袖偷偷拭去眼角水渍。 温阳哪里不知道他这个小娇妻的倔强性子,就算是哭,也只会躲起来不让人看见,只能当做没看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心神都在苏沫身上,一向的精明睿智碰到苏沫的事情都完美闪避了,所以没注意到叶清芷前后不一致的话充满了疑点。 温阳叹了口气,很是客气的道:“不管如何,还是多谢叶神医来这一趟,虽然没办法……但是叶神医这份恩情,温某和苏府都记下了,眼下时机不合适,待往后定当好好酬谢。” “我说神仙难救……” 叶清芷慢慢站起来,鹅黄色的衣衫淡韵雅致,衬的她的神色更加出尘脱俗,眉宇间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充满了智慧灵动,黑眸淡然,又仿佛装载天地万物后的大道归一。 偏是这么安静的站着,就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气韵。 “没说我不能救。” 淡淡吐出的几个字声音平稳无波,声音清凉如水,那口气好似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错,可她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话,能激荡起别人多大的波澜。 苏沫和温阳:“……” 半晌回过神来,归纳一句话就是,叶清芷能救? 那刚才他们演了一出生离死别算哪样? 饶是大大咧咧的苏沫都有些尴尬的嘴巴直咧咧,觉得在叶清芷面前丢了个大脸。 温阳有点哀怨的看向叶清芷——什么都好,但是说话能不能别分两次,还带大喘气的。 不管如何,苏沫得了个最值得她高兴的消息,这么说,苏晴和秦天有救了。 房间外面,时雨用手肘捅了捅潋霜:“哎,你说叶姑娘是不是故意的啊?” 潋霜双手抱剑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你觉得叶姑娘跟你一样?” 时雨挠挠脸:“也是啊,叶姑娘一向不是喜欢开玩笑的性格,尤其是这样的时候,不会恶意捉弄人才对,不过要换了沈灵均倒是有可能。” 潋霜挑了挑眉稍,沈灵均?她现在恐怕连杭州城都不敢进吧。 “哈哈,沈灵均躲人躲到常州城去了,不过这个时候我看苏木头应该是抓到她了,有的好戏要上演,可惜看不到。” 时雨显然也是想到一块去了,满脸幸灾乐祸。 “好戏有没有我不知道,你要是再说大声一点,下次被看戏的对象就是你了。” 时雨大腿一拍,对啊,这里可是苏府,苏幕遮的地盘,她居然这么堂而皇之地的编排沈灵均,要是有一点风声传出去…… 时雨抖了抖,想起沈灵均那个笑眯眯的样子,就感觉后脖子冷风吹。 啪——哒—— 有什么东西先后落地,不轻不重,时雨和潋霜一同看过去。 “咦,还是玩不好,看着明明很简单,里面还是有点门道的嘛。”含笑的声音由远及近,院中满树如雪的梨花树后探出一个头,螓首蛾眉,巧笑如烟,眼睛更是弯成月牙,这么一笑,连身边人都被影响到,跟着感觉心情好很多。 第八十八章 乍然晕倒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等时雨看清楚来人是月见,才注意她手中抓着一块方形玉牌和几个同样正正方方的布袋子,刚才的声音,显然就是玉牌和布袋子先后敲击地面发出的响动。 没见过这玩意儿,时雨有点看不懂了。 “月见,你拿着什么呢?” 月见往空中抛上去,然后头也不抬的接住,好像一切尽在把握。 “没玩过吧,这个叫丢沙包。”月见几步来到两人旁边,摊开掌心送到时雨面前,“看见没有,你把玉牌扔上去的同时,等往下把几个纱布袋一起抓起来,而且每次都有顺序和数量规定的,看着简单,其中奥妙可不小。” “好像很有趣的样……” 不等时雨说完,旁边潋霜淡淡的插了一句:“无聊。” 时雨不管潋霜,她最了解潋霜对这些小东西没兴趣,而且一向都喜欢打击别人的好兴致,对着月见搓搓手:“给我玩玩?” “行呗,练好了我们两比几场,一个人玩没劲。”月见很干脆的扔了过去,拍拍手上沾染的沙粒。 时雨笑嘻嘻的接过来:“等着我赢你。” 月见双手环臂,抬起下巴,摆出个随时恭候的模样,等时雨抓着沙包去旁边练了,才转头看潋霜。 “叶清芷还在里面?” “大概有两个多时辰的样子。”潋霜抬眸往上看,天空一片黯淡的青灰色,明月在云层中沉浮,星芒点点闪烁,梨花簌簌,掉落第一白色花瓣,显得格外冷清,她眉头紧了紧,眉宇间隐隐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因为屋檐下的阴影挡住了潋霜的神色,月见没有注意到,她倾身往屋里看了眼,烛光明亮,很明显找出三道影子。 “嗯?怎么里面有人?” 潋霜未回头,淡淡道:“刚才苏二小姐进去给叶姑娘送茶,温家姑爷也跟着去了。” 她没说里面两个人一惊一乍,给叶清芷吓的不轻的事情,一是认为没必要,懒得说,二来也觉得叶姑娘迟早是他们将军府的人,自己人的事不足以于外人道也。 这也是时雨没这个空,在旁边玩丢沙包正起劲,不然非得和月见好好八卦一番才好。 月见还想说什么,门被从里面打开,鹅黄色衣角被掀起,走出来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面色被月光照的更加惨淡,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月见多打量了两眼:“赵祁给你补了这么久,没什么作用啊。” 叶清芷没理会她,侧头对潋霜吩咐:“去准备一下,我要给苏晴施针。” 如果月见只是以为叶清芷还和以前一样脸色苍白了点,只能说没补到味的话,潋霜跟着叶清芷的日子久了,不管是她的脾性还是身体,都比较了解,尤其在知道叶清芷先天有失,身带病患后,更加兢兢业业,时刻小心,就怕个万一。 所以,这会儿月见没发现,潋霜却是看出叶清芷眼中带着的深深疲倦,以及惨白色面容底下隐藏的憔悴。 连日赶路,他们都是功夫在身的人,倒也还好,没觉得怎么样,就是辛苦叶清芷,她本来身体就弱,虽然坐在马车里,还是没怎么休息好,明明精神不济,还强撑着,从昨天到了杭州城之后,一直没怎么歇过! “叶姑娘,不如休息一晚,明日再……” “不用。”叶清芷眉宇微蹙,摆了个手势:“苏晴的情况不太好,我要先给她控制毒素,否则性命堪忧。” 到时候真是太上老君的神丹妙药也救不回来了。 潋霜嘴唇动了动,最后化为一叹:“好吧,不过施针前还要先用药熏,这个由我来做就好,叶姑娘你还是趁这会儿功夫歇一会儿吧。” 潋霜心里挣扎,叶姑娘这样下去,撑不住啊,不知道要不要去跟自己家将军说说。 今日一早,洛城收到白棋的飞鸽传书,赵祁就跟温阳要了一间安静的书房,议事去了,也是到现在也没出来。 白棋和墨语留守在大西北,这个时候发来信件,一定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潋霜犹豫半晌,还是决定等将军出来再说。 叶清芷下巴轻点,微微颔首,迈脚从台阶上走下来。 “你们两夫妻真是够拼命,一个两个都不需要睡觉还是怎么的,我看那两客房准备了也是浪费。”月见大发感慨,在叶清芷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不如我……诶,你怎么了!” 月见的手刚碰到叶清芷的肩膀,叶清芷身体一软,就往前倒过去,月见赶紧伸出手去拉。 忽然,一阵黑色的风卷过,月见触及衣袍的手一空,只感受到冰凉的风像利刃一样刮过手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丫头!”低沉浑厚的嗓音带着明显的仓惶着急,根本没有平日一份稳重,也不见半分战场上指挥若定的游刃有余。 “叶姑娘怎么了……”时雨听到动静跑过来,脸色也变的很沉重。 潋霜半跪在地:“属下失职,未照看好叶姑娘,请将军责罚。” 潋霜眉头紧拢,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拉越重,因为这是一个月以来叶清芷第二次昏倒了! 上一次是在洛阳城义诊的时候,潋霜给叶清芷打下手,她也是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晕过去,因为时间很短,而且叶清芷醒来后要求她不可以说出去,所以…… “丫头为什么会突然晕厥?”赵祁手臂一揽,把叶清芷抱在手中,威压沉沉,从身上散发出来,叫人无形中透不出气来。 平时赵祁会跟洛城他们这些暗卫开个玩笑,可以没大没小,但是也只有洛城他们知道,战场上的将军是怎么样的威风赫赫,让敌人闻风丧胆,他是嗜血修罗,妖刀在手,所向披靡。 所以当赵祁露出这样威严凌厉的表情时,时雨和潋霜忍不住浑身一个颤栗。 “叶姑娘最近都没休息好,从昨天到现在就没……睡…过…” 时雨越说越心虚,到最后两个字时,面对赵祁越来越冷厉的气息,差点难以出口。 “我把人交给你们看顾,你们就是这样守着的?” 时雨和潋霜半跪在地,低着头,心里有自责也有愧疚,虽然叶清芷是成年人,她要求做什么,她们两个根本阻止不了,但是她们明明知道叶姑娘身体不好的,明明知道的啊,为什么还让她作践自己的身体呢。 潋霜眼眸颤动,手指握成拳头,她死死看着地面,心里比时雨更加难受,因为她已经见到过叶清芷晕倒过一次了! “去把杭州城的大夫都给我请过来,至于你们两个,等丫头醒过来,自己领罪。” 赵祁不再多说,转身往客房走,黑色的衣袍掀起一抹流畅弧度,鼓起来的风吹动了廊外大朵白茶花。 潋霜站起来,望着赵祁的背影,阴影笼罩下,面色有些复杂。 “我去找苏二小姐,让她派个人带我去找杭州城最好的大夫过来。”关键时刻,时雨反应不慢,扔下这句话就转身朝苏晴的房间走。 潋霜迟疑了一瞬,也抬起头朝苏府管家的方向过去,不过刚迈来了一步,一只手臂横在面前,抬起头,对上月见纯透漆黑的双眸。 “叶清芷这样……不是第一次了,对不对?” 潋霜心口一跳,不知道月见是怎么猜测到的,明明没人知道的啊,而且月见平时都在皇宫里,很少找他们,她是最不可能发现的,为什么? 她不知道,同样是亲卫,月见跟他们不太一样,她在皇帝身边见惯了形形色色各种人物,看人极准,就算是脸上任何微小表情,她都能看出点猫腻来。 更何况,刚才潋霜见到叶清芷晕倒虽然歉疚,却完全没有震惊,错愕,这说明什么,她要么是不上心,要么就是已经见过,而显然第一种是不可能的,那就剩下唯一那个答案。 月见总是弯成月牙的眼睛收敛起来,脸色也严肃了几分,不笑的时候,站在那里透出一股叫人感觉危险的气息,笔直的身体像是未出鞘的剑,直指苍穹。 “你不应该隐瞒的。” “……月见,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月见皱眉:“为什么?” 别的人不清楚,月见却是知道,赵祁这几个暗卫是可以为叶清芷出生入死的,平日里也相当敬重她,不单单因为赵祁的原因,大部分的因素是他们真的被叶清芷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就是这样的人,在叶清芷身体有隐患的情况下,居然隐瞒起来,月见闹不明白了。 廊外青松投影在潋霜清秀的脸庞上,摇晃不定,使得她的面色也晦暗不明。 “你不要再问了,这是叶姑娘的意愿,如果她不想说,其他人没有任何权利知道。”半晌,潋霜丢下这句话,绕过月见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她回头看向月见的方向,心里悠悠叹了口气。 她答应叶清芷不说出去,不纯粹是怕其他人跟着瞎担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涉及到他们家将军…… 潋霜垂眸,神色凝重,她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因为用力指骨泛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中波澜,再提起的脚步变的稳健平静。 不管如何,她决不能辜负叶姑娘的一片苦心! 第八十九章 上门挑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丝竹声声,悦耳缭绕。 梦里乡外,不知何时开始,起了一阵白雾。 雾气萦绕亭台楼阁,配合着纱幔飘扬,藤蔓上紫红色的花朵迎风摇曳,整个场景,恍然给人产生一种身在人间仙境的错觉。 窗口一抹单薄的身影,红装浓烈,趁的她眉眼清隽,风姿洒然,眉宇间一股英气尽显,清秀的脸庞倒是有些雌雄莫辨的美,但绝不会让人觉得娘。 “怎么?如梦姑娘不愿意说?”眉眼弯弯,嘴角噙着散漫的笑,清透的黑眸像是染了外面的雾气,总让人看不清晰。 如梦自知刚才反应过大,有些失礼,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脸容温柔,美眸涟漪生波,看着人时,分外温柔恬静。 “并无不可,只是奴家不知道公子也对香料有些兴趣。”如梦俯身施了个礼,“柳家香料闻名天下,梦里乡的姑娘们用的都是他们家出产的香料,奴家今日所用,名为‘女儿情’。” 这次沈灵均没说话,反而是苏幕遮冷冷清清的嗓音回了一句。 “‘女儿情’为柳家独有,香味天下无二,方圆十里不散,每年只出产十瓶。” 如梦侧眸看向苏幕遮,刚才他一直坐在角落,也没有开口说话,这一看,倒是心口跳了跳,这白衣公子只是这么简单的坐着,就算是面容普通,却丝毫不掩他全身风华,尊贵无比。 最重要的,如梦瞳眸微眯,那白衣公子身上的衣服……她若是猜的不错,可是云锦中的珍品,价值昂贵,非一般人能穿的起啊。 心思一转也就瞬间,如梦对着苏幕遮点点头:“公子好见识。” “哦?”沈灵均把玩着酒盏意味深长的一笑,一个字的音调拖长婉转,慢慢悠悠道:“见识再多,也比不上如梦姑娘这么赚钱啊。” 谁不知道柳家出产的‘女儿情’和‘露桃浓’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每年只出售十瓶,加起来不过也就二十瓶而已,天下有钱人那么多,就是排队购买,那也得排到猴年马月去。 如梦是梦里乡的头牌没错,外面传言一曲值千金,可是再有钱,你能跟人家豪门千金贵妇能相提并论? 再说了,除了有钱的,还不乏有权有势的,这里面谁家没有个小姐夫人,天下哪家女子不爱美,尤其是被吹嘘的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什么香味飘十里的独一无二的香料。 就是这样的情况,每年为了购买这两样香料的可谓使劲浑身解数,就差没挤破头,用尽了各种方法,有时候说不得还得等三年。 凭什么,你一个红楼头牌就能轻易拿到呢? 那些人里面,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是如梦这样身份的提鞋都不配的吧。 如梦周转在各种男人之间,怎么会听不出沈灵均的潜在意思,她嘴角笑容不变,语气也依旧是轻轻柔柔,除了之前沈灵均用花生米耍她之外,一直没有太大的失态。 “奴家本是配不上这样的香料,不过柳公子与奴家颇为投缘,此前有幸得到一瓶,奴家觉得不能辜负柳公子一番心意,故而用了,公子若是不喜,奴家这便去洗掉。” 沈灵均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笑眯眯道:“不用,味道很独特,叫人忍不住……想睡觉。” 如梦指尖一颤,脚步忍不住后退一步,垂着的眸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光,复而微笑:“公子若是困倦,奴家叫人来伺候公子……” 苏幕遮抬头看了沈灵均一眼,后者眼眸眯了眯,嘴角上翘,带着几分促狭和算计。 ‘女儿情’是很稀有不错,尤其是味道比较浓烈,本来中间掺杂了点别的东西,一般人绝对是感觉不出来的,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就中招,不过,沈灵均和苏幕遮不是一般人。 不过眼下他们还不会当面揭穿,就当是接受了如梦的解释,这个事完了再查也不迟,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总归能揪出幕后始作俑者。 “你说的柳公子是柳君千吧,我听说他……” 砰! 哐啷铛! 一阵噼里啪啦被掀翻东西的响动,跟着是骂骂咧咧的声音。 “什么东西,真以为谁都能欺负老子不成!” 后面有人赔笑,低声说着什么,那声音更加来劲。 “哼,小爷今天就是来找如梦的,赶紧把人给我叫出来,否则别怪爷不讲情面,拆了你这个梦里乡。” 说着话,声音就近了,也能听到旁边人的说话。 “柳公子,您消消气,您是梦里乡的贵客,我们哪敢怠慢您对不对,实在是如梦……如梦她现在不得空啊。” 柳君千停下脚步,眉毛放肆张扬,眼睛里冒着一抹凶光,本来还算过得去的脸庞也微微扭曲,尤其是半边还肿成一片,明显叫人打过。 那旁边赔笑道歉的眼皮子撩了撩,视线从柳君千的脸颊上滑过,很有眼力见的当做没看见。 “柳公子您在房里先等等,我让小花小红先伺候着您,往日里柳公子您不是老说这两个丫头知情知趣嘛,至于如梦……”那人是梦里乡的小厮,弓着腰道:“等她那边完事了,我们就去请她过来,如何?” 放了往日,柳君千过过脑子也能想到,能值得如梦出马作陪的,哪个不是有点分量的,掂量掂量,说不定就同意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先在柳家被教训一顿,后又遇到唐糖被狠狠揍成猪头,好不容易用冰块消了半天肿,起码能见人了,就打算来梦里乡找如梦消消愁,结果一来就被告知,如梦在陪客? 柳君千一脚踹在旁边墙上:“老子管他娘是谁,如梦现在哪里,老子自己去找。” 平常时候柳君千摆出一副翩翩公子,最主要他出手阔绰,挺受楼里人的欢迎,那些个姑娘们总爱凑过去莺歌燕语,投怀送抱,也总是能得到些打赏。 不过今日一见柳君千黑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姑娘们就闪开了点,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站在旁边围观。 小厮心里苦啊,他好言相劝半天,奈何这位主就是听不进去。 柳家在常州城是比不过其他三家,柳君千也并非现任当家人的嫡亲儿子,但是,那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一个没搞好,他会做出什么事情,还真说不准。 小厮抬着头往某个房间看了一眼,心里暗暗祈祷,如梦赶紧出来吧,他快撑不住了啊。 他边招手喊了个丫鬟赶紧叫黄珺殷过来,回头嘿嘿笑道:“柳公子,我看……” “那个房间?”柳君千眼珠子一转,看过去的地方正是小厮刚才视线所及处。 小厮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坏了。 这么一愣,柳君千已经跨大步伐走了过去,没两下就到了房门口,然后一脚就踹过去。 “啊——” 凄厉的喊声霎时响彻整个梦里乡。 姑娘们远远听见了,嘴角都忍不住拉长,光听着就很痛啊! “哎呀,妈妈说那里面是贵客啊。” “柳公子那一脚太狠了,不会是踹到那位清瘦俊美的红衣公子吧。” “这一脚下去,估计骨头都断了,你们听听那声音,惨啊,太惨了……” “唉……可惜了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公子,奴家都还没有机会好好疼惜他一番呢。” “呸,你也不照照镜子,有这个脸吗?” “就是说,人家一来就点了如梦,我看啊,你们就别做春秋大梦了。” …… 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断定房间里的两位公子惨了,绝对不会认为是柳君千发出的惨叫声,因为…… 谁不知道,柳君千是有功夫的,曾经在梦里乡把一个肌肉发达的壮汉打的腿都折了,那出手,狠辣刁钻,精准无比。 楼上,小厮及周围的几个离的近的姑娘们听到动静赶过去一看,却都傻眼了。 “这……” 躺在地上哀哀直叫唤的,怎么是柳君千,而那个一身轻松,斜斜倚靠在门框上的红衣俊公子,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玩味笑容,他用手弹了弹衣袖,像是甩掉什么灰尘一样。 小厮张大的嘴巴半天没合拢,手指头指了指柳君千,眼睛巴巴看向沈灵均,半天还没回过神。 “你……混蛋!你知道爷是谁吗,爷……”柳君千滚在地上,双手抱着一条腿,疼的直抽气,本来就难看的脸现在更是扭曲成一团,眼神充满愤恨的看向沈灵均,还不忘仗着身份威胁。 “常州城里,也不打听打听爷爷的名字,你找死!” 沈灵均双手环臂,下巴微低,看着柳君千就跟看一个傻子一样,嘴带似笑非笑,嘴唇开合,说出来的话差点没气死柳君千。 “我爷爷已经上天了,你要去见见他吗?” “你!” “我怎么了?”沈灵均眨眨眼:“我很好啊,现在不好的人,好像是你柳大公子吧。” 如果柳君千尚有一丝理智,一定会想到对方既然知道自己姓柳,大概连身份都是了解的,居然还敢出手,那说明他对柳家根本没有畏惧! 第九十章 稍作惩戒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可惜的是,现在的柳君千早就丧失理智,满脑子都是愤恨,怒火。 狭长的眼睛半眯起来,眼神阴狠,像是一条毒蛇,一旦被盯住,就会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不死不休。 毫无疑问,谁若是面对这样的眼神都会不寒而栗。 但是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是沈灵均时,那就另当别论了。 柳君千冷笑一声,仗着自己的身份依然有恃无恐。 “你是下定决心要跟我们柳家对着干了是吧,报上名来,也好给你的墓碑刻个字。” “柳家,听着很厉害的样子。”沈灵均勾唇笑了笑,“如果现在躺在地上的是柳云惜,我可能还会因为‘怜香惜玉’顾忌一下,至于你嘛……” 沈灵均微微倾身,缓缓吐字,像是碎裂的算盘珠子,一个个敲击在地上,也碎裂在柳君千心口上。 “没有身份地位的所谓柳家少爷,难道也值得吹嘘吗?” 柳君千脸庞上的肉狠狠抽了一下,神情中有被戳破的难堪,更多的是恼羞成怒后的怨恨。 他的确是仗着自己柳家少爷的身份没少在常州城里炫耀,基本上遇到的人也没有不给他面子的,毕竟他再怎么说,也是柳家堂堂正正的少爷,就算现在柳家实际掌权人是柳云惜的父亲又如何。 柳云惜到底是个女人,也没有个兄弟的,难道柳家这份产业还会交给一个女人手里?简直就是个笑话! 所以,就算柳君千不是嫡亲的少爷,他也有足够的自信到时候这份家产还是会到他手里。 再说……柳君千阴毒的眼神转了转,心里冷哼一声,谁不知道柳云惜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恋慕苏幕遮,甚至不要脸到叫她爹去苏府求亲,简直丢尽了柳家的脸面。 因为这个事情,柳云惜成为了常州城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也让柳父一度抬不起头,决定找个门家户对的给嫁了。 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不说柳云惜心心念念就是苏幕遮一个人,她怎么肯随便嫁了,就是其他有些地位声望的人家,也不会再找柳云惜这样的人,娶进来的话不是连带着被人一起笑话了不是。 但是话又说回来,柳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柳云惜也长的不错,真想要找个人娶她,也不是难事,顶多门户低一点,入赘也是可以的。 问题是柳云惜不同意啊,刚听说她爹有这个意向,她直接以死威胁,吓的柳父再也没敢开口。 这场闹剧柳君千听了,除了背地里冷嗤几声柳云惜丢他们柳家的脸之外,也有点不痛快,他还等着柳云惜嫁出去,早日接手柳家产业呢。 所以现在一听沈灵均这般讽刺,正好就戳在柳君千的心窝子上,刺的他横眉冷竖,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地上。 “好,好得很,有本事你待会儿不要后悔,给老子等着!” 柳君千心里有些后悔,本来他身边总是跟着一群人的,今日因为心情极度不好,把他们都赶走了,自己一个人来这里清净,谁知道他柳大公子横着走常州城的人,也会踢到铁板。 还一天踢到两回! 靠他姥姥的,只要想到雀翎丘那对狗男女,他心里更是感觉有几团气在胸腔游走,从鼻子里冒出来都是带着火热气息的。 沈灵均歪着头:“我为什么要等着。” 柳君千一边嘴角扯起,呵,果然害怕了吧,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不过如此…… 不过沈灵均下一句话,直接就让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角边。 “我还没说要放过你,要等也是你等啊。”清朗干净的嗓音,在脂粉气甚重的楼里,犹如一股清新的风刷过,叫人无比舒适。 但是听在柳君千耳朵里,就不太好了。 他脸上神情一僵,没明白过来,这个小白脸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灵均眉眼弯弯,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会明白的。” 一个时辰后,当柳君千被沈灵均再一次从湖里拉出来时,他终于明白了沈灵均之前那句话的意思。 “你,咳咳咳……大胆,就不怕我柳家报复,别给老子机会,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死……唔唔唔——” ‘扑通~’后面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湖面上,只有剩下不断咕咕咕冒出的水泡声。 沈灵均斜躺在湖边柳树上,单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放在曲起的膝盖上,手中还拽着一根两根拇指粗细的绳子,表情轻松,嘴角微微上翘,一贯的笑的明媚恣意。 “还没洗干净啊,那就多泡一会吧。” 听听这语气,轻松的跟讨论晚饭吃什么一样,要是没亲眼看到她把柳君千捆绑了扔湖里,并且在他憋不住咽气时才拉出来,然后等呼吸上几口新鲜空气再松了绳子…… 如此来回几次,都够叫人受的,何况一来就是一个多时辰。 梦里乡的姑娘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 上去劝吧,怕被牵连,谁都看得出来那个红衣公子虽然总是笑眯眯的,出手可不含糊,比柳君千都毒辣,至于那个穿白衣服,从头到尾都像是身处事外一样淡然喝酒的男人,刚有个姑娘靠近了打算开口,就莫名感觉浑身一冷,打了哆嗦,脖子一缩给退了回来。 而且连如梦都没说什么,她们可不会自找没趣。 说白了,楼里的姑娘们在这里混个饭吃,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嬉戏笑骂,都不过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谁能有个真心,她们更加懂得明哲保身! “妈妈怎么还没来,还有如梦也不见了。”有个姑娘扶着围栏,倾身看向湖面,柳君千这次好久没冒出来,不会死了吧? 如果人死在梦里乡,还是柳家公子,她们可就惨了。 再怎么,柳君千毕竟也是柳家的少爷,柳家地位摆在那里呢,哪是她们这样身份的人惹得起的,到时候若是梦里乡出了什么岔,她们又去哪里安生。 “我适才看见,柳公子给那位捆起来的时候,如梦就走了,挺着急的样子。” “哎呀!”那姑娘大腿一拍,“你们还不到处去找找,真要出了个事儿的,我看你们这些个小蹄子怎么办!” “红娟姐姐说的是,我们还是赶紧的吧,我好像瞧见妈妈往后院走的,也不知道出去没有。” “都别说了,分头去找,不管是见到如梦还是折梦,也都喊过来。” 如梦和折梦乃是梦里乡当下最红的姑娘,也是除了黄珺殷之外,最能做得起主的人,她们现在六神无主,就想着寻一个主心骨。 …… 一时间,梦里乡都乱了起来,除了原本就在厢房内的对外面发生什么不知情的客人和姑娘外,外室的大多聚集在外面,扎堆着看热闹,更有的不怕事情大的,还做起赌注来,赌柳君千最后被拖在水里的次数是双数还是单数。 而那些姑娘们,比较着急一点,若是柳君千真出点事,她们可担待不起啊。跑动起来,各色彩裙乱舞,像是花丛中飞来舞去的花蝴蝶们,身姿婀娜,体态娇软,不过却少了观赏的人。 谁也没看到一抹白影一闪而过,眨眼间出现在湖边柳树旁,却正是沈灵均栖身的那颗柳树。 光线昏暗,加上柳枝涤荡,树影重重,连沈灵均躺在那里也不过看见个模糊的轮廓,更何况被她挡住身影的人。 “玩够了?”清冷的嗓音淡淡的,又隐约可见一丝无奈。 沈灵均挑挑眉,意兴阑珊道:“好久没遇到这么弱的人了,啧啧,一点也勾不起欺负人的欲望啊。” 要是别人听见了,肯定要吐槽一句,这还勾不起,那柳君千可被你折腾的出气多进气少了都! 说完,沈灵均抬手一扬,哗啦啦,带起一大片水声,以及一大团黑影,正是浑浑噩噩,七晕八素,连自己身处何地都差点分不清,已经快晕过去又生生被冷风吹的浑身颤栗着清醒过来的柳君千。 只不过,他现在差不多连吼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加上被湖水泡了一个多时辰,脑子突然明白过一个事情,这个红衣小白脸知道他是柳家人,连他现在尴尬的位置都一清二楚,还敢这么做,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不是蠢那就是有恃无恐! 虽然是春天,但是湖水泡过后的身体全都湿透了,风再吹过来,冷的蜷缩在一起直发抖,别的感觉都没有了。 身体猛的被一扯,胸口涌起一股血腥味,眼前一黑,身上的绳子陡然一紧,深深勒进肉里,疼的柳君千倒吸一口凉气。 他低头一看,脚底踩空,原来整个人被挂在了梦里乡的屋顶上。 柳君千无神的眼光有点涣散,心里无比后悔,现在他可以确定,那两个人绝对是他惹不起的,早知道就不该那么冲动,这下…… 其实,这个倒是柳君千多想了,因为就是他不主动找上门闹事,某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好了,洗干净了,再吹吹风,就算我日行一善了吧。”沈灵均把绳子系在树上,拍了拍手,黑眸莹亮,透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苏幕遮摇摇头,到底要多厚的脸皮才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种话。 沈灵均一把拽过苏幕遮的袖子,对着他眨眨眼:“走了,去看下一场戏。” 第九十一章 横敲竹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常州府县衙 周韶卿拨弄了一下几缕烧焦的发梢,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比划该剪刀哪个程度合适。 在他身前几步开外,一个衙役看着周韶卿乱糟糟的层次不齐的头发,嘴角直抽搐。 这这这……周大人也太不讲究了,形象呢,代表常州府的形象呢? “继续说,梦里乡发生什么事情了?”周韶卿抬了抬下巴,那意思别管我干什么,你只管说你的。 终于,周韶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准备下手。 “哦,是这样的大人……”衙役好不容易把视线从周韶卿的头发上收回来,正了正表情,努力摆出一个严肃脸,“最近在常州城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位君公子带着人,把柳家的少爷柳君千揍了一顿,还泡在湖水里一个多时辰,我们去的时候,人还挂在梦里乡的屋檐上,挂的太高了她们弄不下来,所以才衙门报案,现在人还……” 咔嚓! 周韶卿手一抖,一撮头发齐根断,剪刀一划啦…… “嘶——”周韶卿捂着脖子,血丝从手指缝里往外流。 “大人你没事吧。”衙役赶紧上前几步,“我去找大夫过来。”说完,急急忙忙要往外走。 “慢着!” 周韶卿嘴皮子抖了一下,与其说没听清楚,不如说不敢置信,但是止不住心里冒出一股不太妙的感觉。 “你刚才说谁把谁怎么了?” 衙役不明白周大人的反应似乎有点大啊,还是老实重复了一遍:“君公子把柳家柳君千给绑了挂在梦里乡屋顶上。” 周韶卿伸手盖住脸,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几股气一起往同一个地方冲撞,撞的他心口发闷,差点没喘过来。 “我我我……她她她……”周韶卿坐到桌子上,一跺脚,“太过分了!” 衙役眼睛眨了好几下,搞不懂周大人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莫不是怕那位柳公子被欺负过后不肯罢休,最后来他们衙门施压,让把人抓了? 想了一圈,衙役认为这个是很有可能的,毕竟柳家的地位摆在那里呢。 但是话又说回来,那位君公子这两天在常州城里名声闹的很大,不管是包下金陵酒楼,还是横扫各大店铺,或者乘坐着纯金打造的马车在路上招摇撞市……在在都说明,此人亦是身价厚实,肯定也不好惹啊。 不过,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任凭你是龙,也能按在地上滚成泥鳅! 再说了,你一个外地人,敢在常州地面上作威作福,太不把他们常州府衙门放在眼里了! 衙役来回琢磨一下,周大人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才会如此气愤,于是狠狠的呸了一声,道:“就是,太过分了!大人,虽然那个什么君公子来头不小,可是这欺负人都欺负上门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我现在就带着大家伙去把他抓起来,打他个几十大板,收拾老实了再带来见大人您……” 砰! 周韶卿一掌下去,桌子没怎么,自己的手疼的嘴角直咧咧,手指头往前一戳:“你!闭嘴!” 衙役瞪大了眼睛:“呃……大人……” “大什么大,你给我过来。” 衙役看着周韶卿的脸色,好像和心里想的有点不一样,心里毛毛的,不过还是很快迈了几步。 周韶卿抬起脚,很不客气的一脚踹了出去。 “收拾谁,啊?还抓起来打几十大板,本官先给你试试好不好?”周韶卿眼睛半眯起来,扬起一个冷笑:“还收拾老实了,你想死,本官现在就送你一程,省得脏了衙门的地方。” 周韶卿一听衙役说的君公子,就知道了是沈灵均搞的事,之前她给自己也通过一声气,虽然没具体说怎么做,但是大概知道点。 不过周韶卿没想到沈灵均还转了风格,看看这一路上做的事儿,那浓浓的暴发户味道,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不对……是她背后的主有钱,白给她花的。 周韶卿偶尔都替苏幕遮不值,心里无比哀怨,莫不是他瞎了,不然怎么会那么任劳任怨,还倒贴进去,一副我花钱我高兴的模样,简直就是…… 脑子瓦特了! 但是这些话周韶卿是万万不敢在沈灵均面前讲的,也就心里腹诽一下。 他指尖摩挲着脖子那道浅浅的伤口,血早就不流了,只剩下手指尖上黏、腻的感觉和飘散在屋子里的淡淡血腥味。 周韶卿抿了抿唇,不用想都知道,那个柳君千脸黑,不小心倒了沈灵均的大霉,那小魔女要教训的对象,他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感慨。 “过分!”周韶卿意难平,愤愤道:“柳君千也太给自己脸面了,居然敢得罪她,哼,就让他再多挂一个晚上,明天再弄下来。” 衙役下巴都要惊掉下来了,这这这……大人说的是什么话,他没听错吧? “大大大人……那个君公子……”到底什么来历啊? 周韶卿抬眸斜睨他一眼,黑色的眸子在夜晚更加漆黑无底,深沉难测,衙役被看的浑身一个激灵,好像连灵魂都被看透了。 衙役眨了一下眼睛,周韶卿已经转回头,把手中的剪刀随意扔在桌上,眸光也恢复了平日的懒散平和,精致的侧脸划出柔和的线条,嘴角上扬起满不在乎的笑容,永远是那般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的姿态。 一定是看错了,衙役心里默默的说着。 只是,刚才那个眼神,真的好可怕! “大人,柳君千好歹也是柳家人,这样做的话,到时候万一……” 他们府衙是不怕柳家的人,但是平时和那些商户一直都维护的很不错,有时候也需要他们支持一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必要搞的太难看,偶尔给点面子也是可以的。 周韶卿懒洋洋的拖着下巴,低头摆弄着几颗丹药,闻言眼珠子一瞥,淡淡道:“你跟柳家人很熟?” “大人恕罪,属下万万不敢,只是怕柳家人到时候找大人的麻烦,才多嘴,以后不敢了。” 衙役吓的马上跪下来请罪,他可不敢认这个话,要是让周大人认定他背地里和柳家人有什么来往,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周韶卿从鼻子里哼哼一声,不耐烦的摆摆手:“既然没事了,就滚远点。” “那柳君千……” “柳君千和姓君的在梦里乡闹事,共同赔偿梦里乡的所有损失,还有……”周韶卿嘴角一勾,笑容灿烂的比正午的阳光还绚丽,眼眸中更是明晃晃的闪过足足的算计之色,“奉本官的命将柳君千送回柳府,当面交给柳家老爷,就说要不是本官派人去的及时,柳君千这小命就没有了,至于后面的……就看柳家老爷怎么办了。” 这个衙役也是反应快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然的笑,连连拱手:“是的大人,小的知道了。” 明摆着要宰柳家一刀啊,周大人真是好计策! 虽然他们去的时候,只剩下柳君千一人,那什么君公子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是就算柳家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还到处宣扬不成,这种丑事遮羞还来不及呢。 大人这样一来,既是四两拨千斤,让两人共同赔偿也是说两人都有错,各拍一板,而梦里乡自然也高兴了,其次柳家不仅丢了大脸,还因此欠下大人一个人情。 衙役叹服,不愧是他们家周大人啊! 等衙役从面前消失,周韶卿头疼的揉了揉额际,望着窗外暗沉的天空,叹气道:“小冤家啊,别再惹事了,我受不起啊。” “那不行!” 清清朗朗的声音乍然响起,惊的周韶卿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周韶卿眉心一跳,这声音…… 下一刻,一张笑脸出现在眼前,红衣张扬,身姿修长,嘴角噙着淡笑,眉目清秀,眼角眉梢具是恣意洒然,不是沈灵均是谁。 “韶卿,在人背后说人言,可不太好啊。”沈灵均坐到周韶卿对面,慢慢倒了杯茶水,笑眯眯道。 周韶卿眼角也跳了跳,张了张嘴刚想开口,眼前一闪,另一抹白影跟随而来。 清冷冷的面容,俊美无双,只是周身带出的冰寒气息,瞬间连空气都降低几分,恍惚来到了寒冬腊月。 周韶卿肩膀缩了缩,嘴一抿,哀哀的看向沈灵均,满是小狗乞食的可怜状。 “灵儿……” 沈灵均一摆手:“别来这套。” 喝一口茶咂咂嘴,灵秀的黑眸上下扫视周韶卿一圈,眯眼笑道:“韶卿,小日子过的不错嘛。” 周韶卿右边的眼皮跳个不停,忙伸手按住。 沈灵均指尖放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眉眼弯弯,笑意促狭:“今天敲诈敲诈柳家,明日再让梦里乡欠个人情,小算盘打的真好啊,看起来金库应该挺有家底的,哈?” “没……”周韶卿苦着脸凑过去,大眼睛转着可怜巴巴的光芒:“这官我当腻了,不然你找个人来给我顶上,我也好回去过我的逍遥日子……” 沈灵均站起来后退,偏过头看向一直安静的和花瓶一样站在角落的苏幕遮,认真道:“我不认识他。” 苏幕遮挑挑眉,不置可否,清冷的声音像是玉石相击,又仿佛玉珠落地,字字清透有力。 “时辰到了。” 第九十二章 你真幽默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清荷街一大片都是荷塘,每当夏日时节,满池的荷花一起绽放,妖娆多姿,清风浮动,湖水泛起涟漪,上面的荷花一起摇曳,便像极水上仙子起舞。 不过现在还是三月里的春天,荷塘中折断的枯枝耷拉在一起,静水流深,偶有鲤鱼跳跃,在这漆黑的深夜,一切都显得静谧的有些诡异。 忽然,一道身影极快的掠过,接着又有两道紧跟而上,池塘水面被轻轻拨动,露出来的荷花枯枝便也跟着震了震,很快恢复,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座幽静的宅院前,清风一送,白影悠然而至,黑夜里,极致的白纯粹明亮,好似落在人间的明月光。 他偏过身子,月色下,如玉脸庞染着光辉,挥洒出清贵尊华的气息,如高岭之花,轻易不可碰触,仿佛碰了,就给他带去了人间俗气。 他身披月华,白衣笼罩出一圈淡淡银光,令天地黯然失色,周围景物全都没了风韵。 眼眸半垂,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圈阴影,仿佛有暗夜蝴蝶停驻脸上,轻轻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在煽动。 倏然,他抬起眼帘,一双黑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顿时闪现,那里面清冷孤寒,有锋芒内敛,随时都可出击,锐不可挡。 “怎么这么安静?” 随着风动,明艳的红影一闪而过,更是一个幻影步,直接绕在停留在原地不动的苏幕遮身后,抬手勾搭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也斜靠了过去。 “嗯?这是什么地方?”又一道声音,是周韶卿最后一个到,他左右看了看,地方是认识的,清荷街那片高门豪宅。 问题是,这户门第偏僻幽深,敲着不是有人住的样子啊,灵儿来这里做什么。 刚才路上的时候,沈灵均和周韶卿走在最后,只跟他说了去梦里乡闹事的初衷,以及来这里看一出好戏。 “灵儿,你会不会搞错……地方。”最后两个字在沈灵均笑眯眯的注视下,慢慢收音,几乎只有周韶卿自己听得见。 这么一问,沈灵均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地方,环顾周围:“唐糖和阿风呢?” 本来唐糖非要跟着沈灵均他们两人去梦里乡大闹一场,这太适合唐糖喜欢干的事儿了啊,可是沈灵均阻止了。 第一考虑到柳君千刚在唐糖手底下吃了个大亏,再傻的人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两次吧,这样就不利于他们的计划。 再来呢,唐糖跟沈灵均说了当时文殊简好像很在意他的锦袋,直觉里面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不过他们打开锦袋,里面除了一个玉戒指和一些银票碎银,唯一有可疑的东西就是一把钥匙。那是一把铜锁,拇指长短,上面刻了一个玖字,其他地方看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沈灵均一眼就看出,文殊简紧张的肯定不是那个玉戒指,恰恰就是这把铜锁。 身为文家大少爷是什么身份,手底下多的是小厮仆从,还需要出门随身带着家里房间的钥匙? 而那个玖字又让沈灵均莫名有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一把铜锁呢。 此时,苏幕遮眼眸微微眯起来,接过沈灵均手中的铜锁。 “若是我没记错,这是清荷街荷鹿坊那里宅子的钥匙。” “木木,你怎么知道的?” 钥匙不都是长的一个样子吗? “荷鹿坊的宅子都比较老,那一片当初都属于吴家产业,因为当时吴家的家主在家中排行为九,又恰逢他寿辰带九,故而建的时候一联排正好就是九座,后来建成九座一模一样的,为了区分宅户,铜锁也是壹至玖排序,分别刻有数字。” “如此说,这铜锁是荷鹿坊那边的宅子的?” “嗯,应该不差。” “文家老宅好像离清荷街不近啊。” 沈灵均瞬而一笑,黑眸亮如星辰,闪烁出无边智慧。 “这中间必然有猫腻。” 于是,沈灵均一手拍板,让沈长风和唐糖等天黑了去荷鹿坊跑一趟,她要是所料不错,这个文殊简这么紧张这把钥匙,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韶卿捋了捋乱糟糟的一头乱发,被之前那一剪子下去后,前面又缺了一块,看着就跟被猫猫狗狗啃过一样不平整。 苏幕遮的眼眸掠过周韶卿,黑眸平静无波,好似早已习惯,沈灵均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周韶卿长的比女人还秀丽,五官精致,但是却不女气,明明应该是清隽秀雅的俊公子,但是他从来都不修边幅,身为大唐官员成立里套着一件皱巴巴,透着几分烧焦味的道袍,脸还常带有脏污,好好一张脸,都给折腾成乞丐了快。 苏幕遮眼眸微垂,似乎闻到了周韶卿身上传来的某种味道,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远离了他。 “灵儿,你说的好戏是什么,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啊。”周韶卿走到门前,抬手就要敲门。 沈灵均一脚踢开,无语道:“你以为我们现在做什么?” 光明正大的敲门进去,怕人家不知道是吧,有没有一点身为暗探的自觉啊! 沈灵均挑了挑眉梢,一脸你睁大眼看着的表情,当着周韶卿的面儿,指尖一碰,打了个响指。 周韶卿眨眨眼,有些不明觉厉,莫非这就是灵儿在和他们对暗号? 半晌后…… 残风卷起门前一片落叶,悠悠的飘荡起,再回旋而落…… 安静如斯。 周韶卿低头,掩饰嘴角止不住扬起的笑容,肩头一颤一颤的耸动,却是不敢发出声音。 沈灵均瞥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没道理啊,她跟阿风说好的,到时候以响指为号,不管这里面藏着什么,阿风或者唐糖会出来跟她接头。 “没人。”沈灵均手指敲击下巴,沉吟道:“难道是发生了什么。” 说着,抬头看向苏幕遮。 “进去看看。” 苏幕遮冷清的嗓音在黑夜里尤为明晰,他和沈灵均对视一眼,都了解到对方的想法。 什么都不用多说,两个人一同行动,轻盈的身子高高跃起,转眼就翻过了墙头,看的周韶卿在后面佩服不已。 瞧瞧看,这轻车熟路的,明显没少干这种偷鸡摸狗……咳咳,暗中盯梢的事儿。 很精巧的宅子,处处透着江南特有的精致秀雅,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样样不少。 回廊婉转,连通了所有的房间。 只是,气氛静谧,树影遮盖,反而比宅外更阴暗,透出几分叫人不安的诡谲。 “人呢,都去哪……”沈灵均一个转头,正好看到周韶卿从一颗树上摘下了半个拳头大的果子,淡定的放进嘴里啃咬,那闲适的模样,好像他们在逛的是自家后花园,顿时无语。 “连个鬼都没有。”周韶卿嘎嘣嘎嘣的啃着果子,心里一个劲点头,酸酸甜甜味道还挺不错,有点像李子。 看到沈灵均望过来,又加了一句:“不过真有鬼也没事,我可以顺便帮你们收服了。” 沈灵均嘴角抽搐一下:“你真幽默。” “灵儿,你终于看到我的好了,我好感动啊,咔嚓——” 沈灵均揉了揉眉心,招招手:“木木,我们去那边看看。” 周韶卿追上去:“诶,灵儿你们等等我啊,这个果子挺不错,要不要来一个?” 离开前,爪子随便往树上抓了一圈,一下子有五六个落入周韶卿的衣兜里。 吃完一个,又拿出一个用衣袖随便擦了擦,递给他前面的苏幕遮:“味道有点像酸枣,也有点刚成熟的李子,来个?” 苏幕遮看着那个果子,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你知道这个果子是什么?” “不知道啊。”周韶卿见他不吃,手又缩回来,放嘴里嘎嘣脆又咬一口。 别看周韶卿是常州知府,在常州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他一门心思都在炼丹,就是衙门里的事能扔给别人的绝对不会过手,更遑论对常州城其他的了解了。 “它叫哑巴果。” 一句话轻飘飘的落下,苏幕遮都没看周韶卿顷刻间扭曲起来的脸色,那嘴里的果肉要咽也不是,要吐也不是…… “啊——”惨叫声划破长空,惊动了栖息在附近的飞禽,振翅高飞,树叶飒飒做欢。 沈灵均反手就是一掌,强烈的劲风夹杂了一股火热,过处都能烧焦枝叶草木。 这么大声,找死啊! 周韶卿脚底一个趔趄,堪堪躲过沈灵均的掌风,赶紧明智的伸手捂住嘴巴,一个劲拼命的眨巴眼睛示意——我闭嘴! 沈灵均眯眼笑了笑,手中的刀在周韶卿肩膀敲了两下:“好吃是吧,多吃一点,没关系。” 负手在后,和苏幕遮比肩而行。 这个宅院其实不大,绕一圈也就走完了,可是奇怪的是,院子里杂草繁盛,中间几颗树木一看也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上面有野生藤蔓环绕,还有那青石板上满满的枯叶…… “荒废的?”沈灵均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也没想到进来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 苏幕遮纯白的长靴踏在回廊上,留下明显的脚印,这一切在在都说明,这里真的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去后边看看,那边好像有两间小房,有点像柴院。”沈灵均从圆形拱门里迈出一脚,手指向前面不远处。 这时候,周韶卿期期艾艾的追上来,手指头点了点苏幕遮的手臂,垮着脸,马上哭出来的表情,看的苏幕遮的冰山脸都差点有一丝裂缝。 “呜呜呜——我不会变哑巴吧!” 第九十三章 有鬼没鬼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嘶—— 幽深黑沉,荒茂的杂草竞相争高,月影投射,在斑驳的墙体上露出张牙舞爪的姿态。 气氛诡秘幽静,在阴森森的凉风中,突然发出这样一声,听了直叫人感觉一股凉意爬上背脊。 唰! 一团黑色的影子从某个地方窜出来,速度极快,一个呼吸的功夫,就飞掠在三人面前。 周韶卿正好一抬头,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鬼……咳咳咳咳——”一个没注意,刚刚那口要吐不吐的果子肉卡在了喉咙间。 那团黑影没头没脚,凌空而立,像是一片树叶飘来荡去,远看都以为是一块旗幡,可是月色一照,那块明明黑色的布上泛出更加暗沉的颜色,那个味道…… 好浓的血腥味! 忽而,黑布一翻,一把枯燥的头发被风吹着飘扬起来,像是失去生命的杂草,在日月交替中,一点点泯灭,最后终将化为大千世界的一点尘埃,无迹可寻。 “灵,灵儿,这这这……是…鬼…吧?”周韶卿缩到沈灵均后面,拽着她的衣袖,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管真鬼还是假鬼,都得怕沈灵均这个鬼见愁。 沈灵均扭头,嫌弃的看着被周韶卿拽住的那一节衣服,眉梢挑高:“你不是说要抓鬼,喏……”抬抬下巴,往前努嘴,“机会来了。” 周韶卿挠挠脸,看着沈灵均眼神里写着上啊,还不去,心里那个悔,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恨不得自打一巴掌,让你说胡话! 苏幕遮凉凉的眼神扫过去,那团黑影正好从树梢飘过,黑布完全展开,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这样诡谲的境况下,叫人陡然心生几分凉意,那是对未知东西的恐惧,以及敬畏。 但是,苏幕遮的面色丝毫没有任何波动,连深邃清幽的黑眸也依然平静如冰湖,清冷,淡然。 与其说不信邪,不如说是基于自身的强大而筑建起来的自信,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是一往无前,遇神杀神,遇佛屠佛。 沈灵均回头,微微扬起下巴,眼眸一动,和苏幕遮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她上翘的嘴角,带出似笑非笑的狡黠,骤然开口。 “好玩吗?”清朗的声音想起,划破这片沉闷的空间,像是一股清泉,能灌入人的头顶,洗涤灵魂。 呜呜——呜呜呜—— 黑衣在风中招展,有呜呜低鸣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呜咽哭泣,在耳旁回荡,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周韶卿双手抱住手臂戳了戳,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最后盯着空中拿东西,把脑袋凑在沈灵均和苏幕遮中间,以增加安全感。 “我说……这玩意有点古怪,不如我们回去,明日白天再战,到时候好歹也……” 在沈灵均奇怪的眼神中,周韶卿渐渐失音,不过身体更加往他们中间靠了靠,厚着脸皮硬是挤出一片容身之地。 左边煞神,右边魔女,周韶卿揉了揉脖子,眼睛中的光亮蹭蹭的,真的是好安全啊! “木木,我好像听说鬼比较怕火,你看我是不是把那块破布先用火烧了,再把它烤了,当做夜宵?” 沈灵均捏着下巴,微微歪头,看似很认真的提议。 “也不行,太脏了,还得洗干净才好入口啊。” 苏幕遮淡淡道:“何必这么麻烦。” 五指并拢,手腕一翻,白色的衣袖随着扬起优美的弧度,在黝黑的天空下,好似一把利剑,剑指苍穹。 冷冽的寒气骤然窜起,连带着空气里的温度都低了几分,在这样古怪的地方,更添加了几分怪异。 沈灵均扬起唇角,轻轻一笑,黑眸看向某个地方,神色淡定,是一种任何事情尽在掌握的自信从容。 周韶卿感觉到那丝冷气,咧咧嘴角,刚想转头和沈灵均说什么,看到她的表情,所有的话都突然咽了下去,再侧头看向苏幕遮,心中一动,缓缓摇头,这两人,真是…… 默契强大的叫人嫉妒啊。 无形的掌风携裹着无穷的力量,直冲上去,劲风所过之处,染上一层冰霜,硬生生铺就一条冰之路。 本来还在左右摇摆的树叶倏然被冻住,半片叶子还保持着刚刚翻卷过来,正要往另一边飘去的姿态; 那无意中洒落下来的花瓣落地却是重重一砸,仔细看去,却见黄色外面透明的那层,居然是冰,入地不碎,反而滚动了几个回合; 最是受惊的,那只不小心振翅飞过的燕雀,被一股风力带着晕头转向的绕了好几圈,在瑟瑟寒风照拂下,翅膀一缩,好险就撞在前头一块石头上,好在最后关头两根翅膀一拍,擦地而过,也是吓的一溜烟就飞没影了。 “呀——” 惊讶的声音传来,清亮中透出几分娇憨,赫然是一道女音。 周韶卿第一个反应看向沈灵均,却见她依然笑眯眯的抬头望天,根本没有一点开过口的迹象,随之他也醒悟过来,怎么可能是这个小魔女嘛,她哪里有半点娇俏甜美了? “看什么?”沈灵均含笑而望。 周韶卿抖了抖身体,连忙摇头,什么都没看,什么都没想! “讨厌!一点也不好玩!” 这回周韶卿听清楚了,声音来自天上,好像还是从那块黑布后面发出来的。 呼啦一声,一团黑色被甩出去。 砰! 周韶卿抬眸看去,抽了抽嘴角,好家伙,这青石板都给砸碎了。 本来只不过一块黑布,但是苏幕遮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现在俨然已经变成正正方方的一大块冰石头,那可怜的黑布被腾空冻在中间,莫名叫人觉得有点孤零零的是怎么回事? “不玩了?”沈灵均指尖敲击在大夏龙雀的刀柄上,眯眸笑道:“继续啊。” “哼!无聊的中原人!” 影动树枝颤动,露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双臂展开,像是踏着风在空中漫步,一步步落到地上,月色照入,那张圆润婴儿肥的脸庞犹带一丝稚气,眼睛大的出奇,睫毛一合一开,具是灵动娇俏,正是唐糖。 “苏木头,你跟着沈灵均都变坏了。” 唐糖一来就恶人先告状,不说自己装神弄鬼吓唬人,反而说对方的不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叫人哭笑不得。 周韶卿当然也是认识唐糖的,不过自从见识她浑身上下全都是爬虫后,对她就有点敬而远之,他可不想晚上睡觉的时候,从被子里摸出一点不太友好的东西。 所以,周韶卿把唐糖列为不能得罪的人物之三。 至于前两位…… 呵呵 反正都得罪不起! 但是这个时候见到唐糖,周韶卿莫名觉得有点高兴,虽然唐糖刚才装神弄鬼狠狠捉弄了他一番。 他心情愉快的招招手,打招呼道:“原来是你啊,晚上好啊。” 唐糖:“……” 周韶卿高兴的点其实很简单,他一路上跟着沈灵均和苏幕遮实在是憋屈坏了,这两个人吧,一个跟冰山一样毫无乐趣可言,还有一个处处压制他,使得他都开始怀疑人生,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痛定思痛后,周韶卿感悟了,这丫的两个人,根本非正常人,简而言之,不是人! 说说看,正常的人见到鬼什么反应,害怕,惊慌,尖叫,对不对? 看看这两人,一个说要烤了吃,还有一个更加了,直接出手,都不带提前给招呼一下的。 虽然说鬼是假的,但好歹给点反应啊,捧个场啊,假装害怕会死吗,会吗? 这样一对比,会显得他周韶卿很弱啊! 周韶卿怨念了,他愤愤的瞪了沈灵均一眼,在瞪向苏幕遮的半路上感受到了冰冷冷的威胁…… 算了,他大方,不跟人一般见识。 所以,周韶卿见到唐糖是欢喜的,话也热络了不少。 “你主意不错啊,怎么想出来挂块破布装鬼的,还挺像那么回事,诶,你用的什么轻功,会在空中飘,要不然我都不会相信见到鬼了,不过你这也是白费心思,想吓唬他们两个啊,没用,他们根本没有害怕那根筋……” 唐糖眨眨眼,凤笛一转背在身后,脑袋歪着,开口打断周韶卿的话。 “我没准备吓他们啊,我就是专门来吓唬你的。” 她又不傻,沈灵均和苏幕遮什么人,她还不知道嘛,别说假的,就是真的鬼来了,这两货也准是二话不说,直接屠鬼。 “不如下次……什么?”周韶卿眼睛眨了一下,半晌反应过来,手指头往里一勾指向自己,“你你……我……” 唐糖已经转头看向沈灵均:“他好傻啊。” 沈灵均耸耸肩:“我不认识。” 周韶卿悲愤了,蹲在角落画圈圈,什么人啊都是! “让你们在这里守着,有发现了?” 既然只有唐糖一人现身,沈长风却不在,沈灵均不用猜都可以肯定,一定是有意外发生,两人分头行动了。 “哈哈,都是幸亏我机智,你们知道这里的秘密吗?”唐糖眉飞色舞,笑的神神秘秘,一脸快夸我,夸我我就告诉你们的表情。 第九十四章 背后秘密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一脸欠抽的模样,成功引起了沈灵均的关注。 沈灵均负手踱步在前,眉眼弯弯,嘴角噙着一抹明灿的笑,淡淡月色洒在玉一般的脸上,将她一双灵秀的黑眸照的格外通透,眼底黑色如墨,如深沉的漩涡,几分狡黠轮转,分外生动灵越。 熟悉如周韶卿,一看到沈灵均眯眸笑的越发亲切,心里狠狠一颤,对唐糖投以肃然起敬的眼神,其中不乏一丝丝同情与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哦呵呵呵,腹黑沈狐狸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她在酝酿,总有人要倒霉了。 不过这回周韶卿很庆幸,惹到沈灵均的不是他,他就乐的待在旁边悠哉看戏。 “你是要和我谈条件?” 沈灵均几步走到唐糖身边,挑眉看她。 “哈,沈灵均还是你的脑袋比较灵光,没辜负你爹妈这个名字。”唐糖原地蹦跶一下,拍掌直乐,毫无一点危机感。 “我谢谢你啊。”沈灵均皮笑肉不笑的。 唐糖如黑葡萄一般大的眼睛灵活的转了一圈,双手背在身后,脚后跟踮起来,身体往前一倾,笑嘻嘻的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借苏木头的剑玩两天。” 没什么? 周韶卿眼皮子一跳,这都没什么,你还想有什么。 真敢开口! 周韶卿虚眼瞄了苏幕遮一下,俊美无双的脸庞上无波无澜,平静的好像覆盖着一层薄冰的湖面,带着初冬般的清冷,但是他整个人站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给人一种凌厉的气势,无形中散发出致命的锋芒,与诱惑。 这样形容或许不太合适,周韶卿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可是那样冷清的人,纯白如雪般纯粹,浑然天成的矜贵优雅,禁欲般的气质,叫人恨不得扑上去,砸裂他脸上的冰山,期待深邃的黑眸中带出不一样的色彩。 周韶卿心里轻啧两声,就连他都觉得苏幕遮肯定是很招女人喜欢的那类人,奋不顾身,前赴后继那种。 在周韶卿胡七八想的时候,沈灵均的声音飘到耳畔。 “剑没有,贱人有一个,有没有兴趣。” 唐糖鼓着脸颊扫向苏幕遮手中那把玉清剑,她肖想很久了,听说削发如泥,不知道且糖糕好不好使。 唐糖单手抱臂,一手托着下巴,打量许久,眼中光芒一闪,乌黑的眼珠中略过一抹复杂,使得她原本稚气的脸庞多了一份阴暗,不过眨眼间就不见了,重新恢复成没心没肺的嘻哈笑脸。 沈灵均黑眸微动,自然是把唐糖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两指并拢在唐糖额头上弹了一下。 “别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嗯?” 沈灵均说这句话的时候,少了些平日常带的漫不经心,虽然嘴角仍旧挂着一份似笑非笑,可是黑眸沉凝,明显是认真说的。 唐糖抬眸,正对上她的目光,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眸,好似能洞悉人心,让她的心口都微震了一下,下意识的赶紧避开。 “说什么呢,听不懂。”嘴里喃喃,恍似自语。 “那个菱红……” 唐糖半垂着头的脑袋看不清表情,若非肩膀微微动了一下,还以为她没听见。 沈灵均深深的看她一眼,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微微一笑:“说吧,文殊简背后的秘密。” 苏幕遮淡漠的眼眸望过去,黑眸微敛,嘴角勾起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浅笑。 说沈灵均腹黑也好,精明也罢,实际上她是个极为护短的人。 刚才唐糖的那点波动,换了别人不会发现,但沈灵均和苏幕遮是什么境界的人,他们当然是看在眼里,而且以他们的心智,一时间脑中闪过万千种,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唐糖的确是一个爱玩的人,玉清剑也的确很难得,可唐糖和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彼此之间不能说了解透彻,基本上性子还是能把握准的。 从以前到现在,她都没提过借玉清剑耍耍,更加没有表现出过浓厚的兴趣,反而是更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李梦白那支从仙鹤身上拔毛做成的毛笔…… 玉清剑乃千年古剑,剑中利器,两面开刃,无坚不摧。 在沈灵均提起贱人的时候,唐糖那么一点点神色变化只在眨眼间,可已经足够沈灵均捕捉那中间的杀意。 是的,唐糖脑海中已经产生了要除掉菱红的想法。 至于想借玉清剑来用,倒不是因为什么借刀杀人之类的原因,毕竟以唐糖的脑子是考虑不到那么多的,她单纯觉得一直用蛊毒什么的太单调了,偶尔换个方法也不错。 正好她前一段时间看到沈长风的剑法感觉颇为有兴趣,赖着沈长风非让她教授一套,最近玩耍的不错,有那么点意思,就是缺了个趁手的兵器。 在唐糖看来,玉清剑用起来应该是极好的。 再说了,那个菱红不也是使剑的,她才不想让别人说她用邪门歪道才能战胜呢,就得用对方最擅长的打败她,让她死也服气! 可是对于沈灵均来说,沈长风是她从幼时就护在臂膀内的,不管那个菱红有多叫人讨厌,她都不允许唐糖做出什么令沈长风为难的事情,到时候整个灵霄阁定然都会把过错加注在沈长风身上,而以沈长风的性格肯定会主动揽下来,这是毋庸置疑的,可这样的话,沈长风免不了和他的师门产生嫌隙,或者更有甚者从此师门再难容于他。 沈灵均不喜欢灵霄阁的牛鼻子老道,可她知道沈长风对灵霄阁的归属感,从他天天穿着的那套道袍就可见一斑。 不管哪方面来说,沈灵均都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沈长风的事来,就连唐糖也不可以。 还有一点,唐糖借用苏幕遮的玉清剑的心思沈灵均不确定,不过谁都知道,人要是死在玉清剑手下,话就说不清楚了。 天下悠悠众口,人言口口相传,孰是孰非谁在意,人们并不在乎真相,只喜欢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来抬高自己,显示出自己的凛然正义,或者单单就是为了让故事更加精彩,便会编排出无数的版本。 沈灵均都可以想象到,那个时候,苏幕遮在天下人口中就会成为残害灵霄阁弟子的罪魁祸首,从一个令人敬仰的天下第一剑客成为狠辣残忍,随意荼毒人命的恶徒。 她,自然也是不允许的! 周韶卿是几个人里面唯一不知道情况的,不过也敏感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啊…… 刚才是发生什么了,他怎么不知道? 沈灵均嘴角上翘,扬起惯常的散漫笑意,可是眼底的光,分明就凉了几分,像是入冬时节的冷月,光泽动人,却清凉如水。 唐糖撇撇嘴,垮下的肩膀有些萎靡,握着凤笛指了指后院两间小房:“他们在下面。” 三人听的清楚,唐糖说的是下面,而不是里面! “……呃,没搞错吧?”周韶卿探头去看。 “我和臭道士本来在大院外守着,后来看到那个文什么鬼鬼祟祟的进去,就跟着进去,不过没想到他直接从旁边的小道穿到后院,人进去就没动静了。” 唐糖双手环臂,一个转身,发辫在空中扬起优美的弧度,长靴踩到台阶上,满不在乎的继续说道。 “那我肯定就进去看了嘛,结果发现屋子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提那个什么文的家伙。” 苏幕遮淡道:“里面有暗道。” 肯定句,一点都没有疑问。 “对啊,在床底下发现两个坑,所以就决定一人一个钻进去看看喽。” “坑……”周韶卿嘴角抽了抽,这个形容词太不上档次了,脑子里瞬间想到狗刨地的场景。 “哼,还是我机智,一脚踩碎了那个破床,不然还发现不了呢。”说这话时,唐糖下巴微微抬起,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那模样别提多嘚瑟。 沈灵均心口微叹气,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感情刚才她想了那么多,放了唐糖这儿,就是眨个眼睛的功夫,都忘了? 果然,不能跟唐糖计较太多,不然气死的就是自己! 不过,随之而起,沈灵均又在心底轻笑一声,这样也挺好呵,阿风身边不适合心思复杂的人,简单如唐糖刚刚好。 苏幕遮侧头看她,黑眸沉敛。 沈灵均感受到他的视线,抬眸对望,从他的眼底清楚看到上面刻着‘瞎操心’三个字。 对于沈灵均突然转化为操碎闲心的老妈子,她自己也深感无奈,有种吾家儿初长成的莫名感慨。 沈灵均对着苏幕遮挤了挤眼睛——吃醋啊? 苏幕遮扬眉——醋不及你好吃。 “……咳咳咳。”沈灵均猝不及防,被一口水呛住了。 居然当着唐糖和周韶卿的面公然调戏她,过分! 周韶卿狐疑的盯着沈灵均突然不自然的脸色:“怎么,莫非那个破床有什么问题吗?” 沈灵均扶额,摆摆手:“没什么,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几分先后步上台阶,就要往里走,一道干净的声音突然从里面传来。 “出事了。” 第九十五章 死生造化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山峦叠嶂,蔓延千里,黑压压的一片,在无边的夜色中,木影重重,辽阔寂远。 荒野寥寥,春草杂乱无序,生长的极为茂盛,都快到人的腰间。 更有不知名的野花,迎着淡淡月色,一簇簇的扎堆绽放。 这里已是常州城外,最偏僻落寞的地方,平时少有人经过,因而,空气里满是泥土与植物腐烂的腥味。 但是,今夜的晚风吹来,夹杂着一股叫人不安的气息,就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沾染了一丝丝血腥味…… 不,是真的血腥味! 那血的味道从一开始的浅淡,越来越浓郁,折腰的杂草舒展叶子,一滴液体悄然落地,‘啪嗒’一声,很轻,就消失不见,只是余留的气味传的更远。 咻—— 轻盈的身体在空中划过最曼妙的弧线,行动如风,来去无踪,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 接着第二道人影,第三道…… 天上的浮云缓缓飘动,正好遮盖了银白色月光,只剩下天际那一抹淡白。 山里的夜,愈加的黑了。 蹭—— 一簇火花亮起,摇曳的火芯还没有照亮多远地方,就隐隐灭灭,看着随时都被风吹散。 “原来出口在这里,居然这么近。” 红袖一遮,护住手中火折子,沈灵均往前走了几步,眼眸中略过一抹惊讶。 “伍剑塚。”苏幕遮负手而立,白衣如雪,一点也看不出刚从暗道中出来,依然是那么的纤尘不染,犹如谪仙之姿。 他淡淡的扫了一圈,对常州城还颇为了解,一下子就认出了这片地界。 “不是吧,这里是个坟地啊?”唐糖凤笛一勾,人就挂到旁边一颗树上,长靴再一点,正正好坐在树干上,晃荡着两条腿,撇嘴道:“沈灵均你待会儿别想着让我刨坟啊,我可不是叶清芷,对死人没兴趣的。” 沈灵均挥汗,她脑子有病吗,动不动走哪儿都给人刨坟,她又不是赵祁,也没有叶清芷那么变态的情人需要哄! 自动无视唐糖,沈灵均看向苏幕遮:“木木,伍剑冢是什么地方,很有名吗,怎么感觉这里很荒僻,而且,我刚才看了一下,这里好像离城里挺远的啊。” 他们从进入暗道后,并没有感觉走多少路程,但是一出来就在城外不说,远远看过去,分明离城门口有好几里地啊! 沈长风点头:“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算了,别管那么多,阿风你先带我们去看看现场。” 说到这个,沈长风的神色凝重了些许,稍微认了一下地形,找准一地方后,对三人道:“就在那边。” 身形一动,袍角飞起一片俊逸,沈长风带头走在前面。 唐糖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闻到什么,皱了皱鼻子:“好臭。” 沈灵均食指揉过鼻子,这么熟悉的味道…… “少说有五六个死人啊。” 走在第一个的沈长风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他并不是苏幕遮这样纯粹的江湖人,对生死看的很淡,也非沈灵均因为职位使然见惯尸体,因而养就了两个人不管见到什么样的死人或者多少尸体,都淡定从容,更甚至他不像唐糖那样没心没肺,性情乖戾,所以,沈长风一听沈灵均说可能出现的死者数量,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想想看,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前一刻说不定还喜笑颜颜,一转眼就成为了凄凉孤寂,无人问津,躺在野外草地上的尸体,难免叫人唏嘘。 “阿风,你还好吧?”沈灵均一掌拍在沈长风的肩头。 沈长风侧眸:“没事。” “唉……”沈灵均摇摇头,难得认真的劝解道:“生老病死,天道循环,谁又知道这个世界的死亡不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再说了,结缘还是结怨,都是个人造化,你还是学道的人,这么点道理都想不通透?” 沈长风沉吟片刻,温润如玉的脸庞舒尔一笑,道:“是我钻牛角尖了,还是灵儿性子灵透,真有慧根。” “嗤——”沈灵均轻笑道:“什么慧根的我不认识,不如你回去给我弄一碗鸡蛋羹当夜宵就算我这一堂课的费用了。” “切~沈灵均你就瞎吹吧,也就臭道士能听你胡诌。” 苏幕遮看着沈灵均,声音清冷:“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要说沈灵均偷奸耍滑,算计人心都叫大家习惯了,偶尔正经一把,还真把大家都震了一下。 沈灵均眯起眸,神秘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苏幕遮脚步一顿,沈灵均登时快了他一步,看着身材劲瘦,但始终腰背挺直,一身红衣张扬恣意的女子,他仿佛被墨水染过的黑眸化出一点点柔光,专注的只容得下那一个身影。 就这么停顿的功夫,沈灵均的声音传来:“木木,你过来看一下。” 几个人围在一起,身前是一具女尸,浅粉系纱衣早已被鲜血染成酱红色,瞪大着眼珠子,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在她身子旁边,靠后半个手臂的地方,躺着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尸,也是精心打扮,连穿着都是品质上好的纱衣,借着灯火可以看到,她们的伤口都是一样的。 穿喉而过,一击致命。 “穿的这么少,晚上不冷吗?”唐糖看了半天,突然蹦出这句话。 沈长风看了眼唐糖,对她的不按常理发言,显然已经习惯不少。 “你说的不错,这么晚的天,还穿成这样……”沈灵均手指摩挲着下巴,踱步而行,“面部妆容都经过精心修饰,从发饰到穿戴,无一没有讲究,你们说,她们是打算做什么去的?” 短短时间,几人把周围看了一圈,死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年轻女子,无法准确推测年龄,但是从面部长相来辨认,绝不会超过二十。 最主要的是,那些女子的穿着,薄薄一层轻纱裹在身上,隐约可见里面绣花肚兜,裙角侧面开叉,直露到大腿根,胸口大开,俯身便是一大片美好春光。 “怎么比梦里乡的那些个姑娘穿的还少。”沈灵均皱眉。 唐糖跳到沈长风背上,探出个脸:“那就是窑姐儿呗,大半夜的文什么带出来玩野的,兴致真高啊。” 看看周围,乌漆嘛黑,荒木萧萧,野草蔓蔓,山中野兽吼叫,远处虫鸣不绝,实在不是一个上佳的风月场所。 沈长风往后扭脸,敲了敲唐糖的额头:“别胡说。” 这妮子这些话,乱七八糟的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真是…… “哼,我就是知道,那些个有钱人怪癖多的很,还有些喜欢捆绑点蜡烛用鞭子……唔唔唔——” 未免唐糖继续胡说八道,沈长风直接用手封住了她的嘴巴,并且拉着人往后退开数步,准备进行一场苦口婆心的‘教育’。 “说起来,文殊简呢?”沈灵均经过唐糖那么一提醒,忽然发现这里出现的尸体都是女子,没见到文殊简啊。 苏幕遮不知何时走到三丈外,声音淡淡传来:“在这里。” 沈灵均脚尖一点,一个幻影步就出现在苏幕遮背后,从他的视线看过去, 果然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青葱色衣服的年轻男人尸体,不是文殊简是谁。 他的脸上还留着之前被唐糖教训而留下的痕迹,致命伤却是胸口,整个破了一个大洞,黝黑黑的大洞,不知道是否贯穿身体。 血流了一地,在草地的一个小坑里汇聚成了血坑,发出引人胃里作呕的浓厚腥味。 文殊简的表情定格在死时那个刹那,眼睛瞪的很大,最后残留的神情,有错愕,惊慌,恐惧,不甘…… 这些复杂的情绪现在全都被死气掩盖,已然失去光彩,最终变为灰白的惨淡。 “他好像……”沈灵均斟酌着用词,缓缓道:“从他的表情,似乎杀他的人,和他是认识的,而且他没想到对方会对他出手。” 这个时候,云层散开,月芒再现,把文殊简死白死白的脸照的特别清晰,还有胸口那个血洞,像是狰狞的野兽,正张开血盆大口,蛰伏着吞噬万物。 忽然,一只不知名的虫子爬到文殊简没有生气的身体上,很快移动至裸露在外的脸部,低头闻嗅着,给人一种在找地方下口的感觉。 苏幕遮冰封过一般的脸庞不可见的微微一抽,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若不是大晚上,一定可以看到他原本就如玉的面容更加白了几分,喉结滚动两下,偏头看风清明月。 “他们似乎在行路。”苏幕遮声音凉凉,说话的时候,坚决不再看那些地上的尸体。 “嗯?”沈灵均疑惑的抬头,看了看那些个女子死时所在的地方,再看看文殊简的,“怎么说?” “这里看似荒僻,连路也没有,但是他们从暗道走到这里用时很快,说明对此地明显很熟悉。” 闻言,沈灵均点了点头,她知道苏幕遮分析的不错。 从唐糖和沈长风那边知道,他们是一直跟着文殊简的,就算后来在他进入院子后没了动静,两人再跟进去寻到暗道,然后循着暗道追踪…… 第九十六章 伍剑奇谈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现在知道,唐糖进去的那条暗道是假的,而以沈长风的功夫跟踪一个文殊简根本费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文殊简还带着那么几个女人,行程一定不快。 可暗道出口距离这个地方也有一点路程,不熟悉地方的人,肯定要到处兜兜转转几圈,但是从路面痕迹看,文殊简一行人行路目标很明确,并没有到处打转的意思。 因而,稍微推断一下就可知道,他们,或者说文殊简,是有目的的行路,而不是按照唐糖猜测的那般,只是有钱人随便找个野地玩玩的怪癖。 “深更半夜,盛装打扮,夜游出行?”尤其那几个女子还穿的如此……露骨。 大唐风行豪放,也不带这样有伤风化的。 “算了,这个现在想也没用,我让韶卿……” 说到这里,沈灵均发现一个问题,周韶卿人呢? 明明进入暗道的时候,他跟在最后面,但是从出来之后,就一直没看到他的人影,刚才光顾着尸体,都忘了周韶卿一直不在身边。 远远的,一道哀怨的嗓音悠悠响起—— “你们终于想到我了。” 沈灵均转身,看清周韶卿的样子后,忍不住眉眼一跳:“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那套本来就破的衣服几乎只剩下几块烂布,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头发凌乱上面尽是泥土,被剪坏的那搓最喜庆,很有性格、特立独行的翘在一旁叫人想忽视都难,还有他的脸,脏污不堪,倒显得眼睛特别黑白分明,露出委委屈屈的神色。 “嘤嘤嘤——灵儿,我好惨啊,那个地道肯定有鬼……” 周韶卿一把扑过去,不过距离沈灵均三步远的时候,浑身感受到一股凌厉的寒风,像是携裹着最凌厉的锋刃,能在无形中把他割裂出无数的血线,从骨子里渗透出的阴凉袭来。 关键时刻,周韶卿及时刹住脚步,豁然感觉全身都舒畅了,那份阴森凉意和威胁刹那全都消失不见。 周韶卿抚着胸口虚了某人一眼,心底里悄咪咪的腹诽,小气!他跟灵儿玩抱抱的时候,某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你干嘛去了?”沈灵均上下瞥他一眼,很有些嫌弃的样子,“你不是捉鬼的,怎么没弄几个上来,正好送给清芷剖开了探究一下鬼的身体构造。” 捉鬼来解剖? 亏她想得出来! 周韶卿听的嘴皮子直抽搐。 “我说的不是那个鬼,是地道有鬼!” 正好,给唐糖做好思想教育的沈长风过来,听到后就说道:“你掉进去了?” “是啊!”周韶卿又恢复了哀怨的表情,揪着沈长风的衣服用手指头直刨,“哪个脑残居然在建暗道的时候挖个坑,那也就算了,还在坑的旁边洒上银粉,我还以为……”有宝贝。 沈灵均想了一下,确实想到半路上有瞄到过有个地方发出荧光色,当时还想着回头来看看是不是里面有什么猫腻,没想到是个坑。 “坑,没错,你脑子有坑。” 放了谁都会知道这样的地方出现异常那是需要小心谨慎,哪会像周韶卿似的一脚直接踩进去。 “喂,呆子,里面有什么宝贝啊?”唐糖用凤笛敲了一下周韶卿,清清脆脆的声音在黑夜里尤为清悦。 “宝什么宝,全都是石头,撞的我现在腰还疼。” 也是周韶卿倒霉,那一脚下去打了个滑,屁股就直接砸在地上,腰侧还被什么比较尖的东西硌了一下,疼的他眼泪直冒,半天没动了,差点以为腰折了,好久才能动,所以脱离了几人的小团队,这才赶上来。 “你们几个,太没良心了!”说起这个周韶卿就悲愤,他一个大活人这么久的功夫不见,就没个人惦记的,他要是死了他们都不知道! “有异性,没人性,我全看透了,哼!” 一个一个的哈,在他面前表演成双入对,卿卿我我,可怜他一个孤家寡人没人疼爱就算了,还给赤裸裸的无视到底,周韶卿能不悲怨嘛。 沈长风被周韶卿直白的眼神逼视的尴尬,动了动嘴角,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没事吧?” “有事,出大事了!” 沈灵均一脚就踹上去:“出毛线,赶紧滚过去看那几个人,是不是都认识。” 周韶卿本来屁股还疼着,被这么一踹,疼的眼泪在眶里打转,嘴里直嘶嘶,站定后刚想抱怨两声,等视线飘过地上,突然就愣住了。 月色极淡,苍白的落在杂草里,映照在同样苍白的年轻脸庞上,没有一丝生命气息,僵硬的躺在地上,那最后定格的恐惧表情,无声的控诉凶手的恶性。 “灵儿,这……” “除了五个女子外,文殊简也死了。” 沈灵均走到周韶卿旁边,淡道:“凶手出手极快,几个女子都是一击毙命,文殊简应该是因为有些功夫底子,所以在凶手对那几个女子下手的时候打算逃离,不过显然不是凶手的对手,没多远就被凶手追上,甚至用更加凶残的手段杀害,可以看出凶手是个心性狠辣,出手毒辣的人。” 周韶卿毕竟是常州知府,见到人命案子,脸色也凝重起来,他蹲下身子,仔细看过几人后,发现确如沈灵均所言,但是…… “不认识,看衣着有些……”周韶卿摇摇头:“回头我让杨放查一下这些女子的身份,以及和文殊简之间的关系。” 沈灵均点头,这些事情交给杨放带人去查就行了,她抬头看向前方,雄伟峰峦拔地而起,屹立天边仿佛高耸入云,黑夜中,暗沉沉的,像是沉睡的巨兽,给人一种无形中感到直逼心口的压抑气势。 “这个地方……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沈灵均明确她是没来过这里的,但那种熟悉感怎么回事。 “哦,那个是招日山,与太公山一脉相承,恰好与那阴山处在相反面。”周韶卿指了指那边的山峰,给沈灵均解释道。 沈灵均眸光一动:“这么说,它算是在太公山里面的?” “太公山其实号称为太公山脉,本就是贯穿常州,绵延千里,其中大大小小的山脉连接起来,有无数山峰坐落其中。” 苏幕遮在沈灵均斜后方,清冷的声音像是凉风拂过大家耳际,听着舒悦清爽。 “嗯对的。”周韶卿补充道:“阴山你们都知道的,常年处在背阴面,没有任何植物草木,整个就是光秃秃的,一根毛也没有,不过那个招日山就不一样了,万木萌发,绿树成荫,到了夏季尤其好看,日暖风和,山花种种自然开,幽香馥郁到处都是芬芳。” “听着挺好玩的,臭道士,明天我们去山里逛逛吧?” 也不管地上躺着多少惨死的尸体,唐糖的兴致可不会因此减少。 “木木,刚才你说这里是伍剑冢,为何叫这个名字?” 沈灵均眉心微动,黑眸有星辰,明净透亮。 “伍剑是很久以前的一位大将,他曾经守护常州城抵御外敌入侵,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美称,但是后来据传伍剑无故失踪,也有传闻说是让人谋害,家人久寻不到尸体,在招日山下寻了风水宝地,设衣冠冢。” 苏幕遮短短两句,把此地的由来说了一遍,虽然谈不上精彩,但是也明白了伍剑冢的过去。 沈灵均都能想象到当年的伍剑是如何英雄人物,以一人之力,捍一城安危,那等气势,可与古时关公媲美。 “说来,还有个故事。”周韶卿道:“原本呢,招日山下常有野兽出没,毁坏林田,捕食牲口,甚至还会恶意攻击村中的人,但因为那些恶兽攻击力极强,又躲在深山老林不得捉拿,村民常常是苦不堪言。 说来也怪,自从伍剑冢落成之后,那些野兽不知道怎的渐渐越来越少,到最后全都不见踪影,居然消失了,从此没再骚扰山下村民,人们也终于安稳太平了。 直到现在,这里成了荒林,但是再也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连一些小的动物都没有,大家都说是伍剑将军英魂在世,护佑一方。” 唐糖嗤笑一声:“呆子!既然那个五还是六的这么灵验,怎么没见那些人每逢初一十五的过来烧香磕头拜拜。” 周韶卿挠挠头:“一开始好像也是有的,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就不来了,再加上伍家人之后都离开了常州城,伍剑冢也因此落寞下来……” 沈灵均嘴角抽了一下,是不是话题扯的有点远了,怎么到最后都成神话故事了? “大家都在附近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凶手早有准备的话,能找到的线索应该不多,但只要是人,总会留下一些痕迹。 唐糖白色的靴子踩在地上,上面枯叶层叠,一踩上去就会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偶尔还有枯枝断裂,‘啪嗒’的清脆响声在夜里像是敲击在众人心口上。 忽然,唐糖脚步一顿,低头道:“咦,这个是什么东西?” 第九十七章 皆不如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风在山谷里回绕而过,发出野兽低鸣般的呜呜声,更加增添了此境的阴森诡谲。 空气里悬浮的血腥味入鼻刺骨,那狰狞的尸体上眼球凸曝,任是谁看了都不免感觉惊惧惶恐。 不过在场的都非一般人,所以在尸体间行走,仍然如闲庭信步,好像在后花园中饭后散步一样自在。 唐糖这么一叫,引起其他几人注意。 沈灵均靠的最近,几步走到她身边,手指头一勾,很自然的从唐糖手中把东西抓了过去。 “喂,是我找到的!”唐糖气哼哼的叉腰,两个眼睛圆鼓鼓又黑又润。 沈灵均都没有理会她,五指一放,一根丝线挂在她白皙纤细的食指中间,悬荡着一样东西垂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举起来,与眼睛平视,只见那东西很小,长短也就差不多相当于成年人的两个指甲盖,两头尖尖,完成月牙形状,通红的血色,夹杂着迷雾一般的白纹,随着吊坠晃动,好似波纹泛动,鲜活鲜活的。 “玉石?”沈灵均摸了一下,感受到它的质地坚硬冰凉,倒是没有玉的温润。 苏幕遮看过去,口吻清淡道:“石英岩。” “红色的石英岩,也是极为难得了。” 沈长风摸了一下吊坠,温雅一笑。 唐糖一只眼睛上吊,一只眼睛下垂,扁了扁嘴:“石头啊,那就不值钱了。” “值不值钱也跟你没关系。”沈灵均把东西扔给周韶卿,“从红线的断裂处看是外力下突然崩断,你去查一下是不是他们中间谁的物件。” 如果是的话,也可以当做查这些女子身份一个证明。 周韶卿握了握手指头,一脸苦相,就这样给他真的好嘛,会不会有什么污秽的东西沾染在上面,招来点什么不干净的…… 这时,沈灵均一掌拍在周韶卿肩膀上:“走了!” 周韶卿被吓了个一大跳,魂都差点飞了,今晚上真是一波好几折,小心肝受不住啊。 “诶……”周韶卿看到他们果真走了,忙急急用干净的帕子收了坠子追上去,“你们就不检查一下那些尸…体…” 最后两个字在几人怪异的眼神下渐渐收口,声音微弱的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呆子,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才是常州城知府好不好?”唐糖撇着眼睛看周韶卿,脸上满是不掩饰的嫌弃。 周韶卿一看其他人三人,果然全都是唐糖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 挥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周韶卿干咳一声:“反正来都来了,遇到就是缘……呸,既然见着了,怎么也得检查清楚不是,这可是凶杀案啊!” “你是仵作吗?”沈灵均缓缓眯起眼。 周韶卿摇头,这不是摆明的嘛,还用问。 “那你看我们像仵作?” 周韶卿继续摇头,他们四个人从左数过去,苏幕遮?略过。沈灵均?点个穴摸个脉倒还是可以,但也仅仅这样……沈长风?还不如让他做法事给人超度。至于最后一个唐糖? 周韶卿抖了抖,好吧,全都是不靠谱的。 沈灵均从他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摊摊手,翻了个白眼:“愣着干什么,回去找人过来啊!” 这么一说,周韶卿觉得也有道理,省得他们乱动再破坏了现场,至于尸体什么的,更是不宜翻动。 不过…… 周韶卿往后指了指:“不要留个人看守吗?” 万一凶手再回来破坏现场什么的呢。 沈灵均指尖一并打了个响指:“你提醒的有道理。” 周韶卿裂开嘴笑,开玩笑,他好歹也是一州知府,很有点办案经验的好不好。虽然那点经验基本上就是左邻右舍为了一头水牛,两只野鸭爆发的鸡皮碎毛的事情。 不过随后沈灵均一句话,就让周韶卿的笑垮了。 “韶卿,你就留在这里吧。” 周韶卿:“……” …… 回去仍旧从暗道穿入,洞口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本来是不用再穿越暗道回城里,毕竟地道窄小穿行不方便,尤其环境叫人压抑,实在不是好的选择。 之所以原路返回,倒不是因为贪近,毕竟以他们几个人的脚程,别说几里地,就算几十里地那也是很快的。 主要的原因是,沈灵均在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周韶卿之前坠入的大坑。 好好的暗道会莫名出现一个大坑,本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再说按着周韶卿当时的说法,暗道口子上还有银粉亮闪闪的,难道里面真有什么东西不成? 沈灵均倒不是因为财迷,觉得是有宝贝怎么的,而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应该去看看。 “诶?这个洞口……” 几人先后跳进去,周韶卿落在最后头,等他一脚要往里迈时,却看着洞口发起呆来。 “呆子你干什么,舍不得走啊,那你去把臭道士换回来自己守在这边好了。”唐糖用拇指揩了一下鼻子,取笑道。 刚才沈灵均让周韶卿留下来,他哭嚎着死活不愿意,还是沈长风最善解人意,表示代替周韶卿看守此处,等官府带人来再说。 唐糖心里有点不高兴,他们约好了晚上去鸿运楼吃夜宵的呢,哼! 周韶卿感受到唐糖不友好的笑容,缩了一下肩膀赶紧钻进洞里。 让他留下,墙上挂门帘——没门! 一下子进入地道,立时就陷入无边黑暗中,两眼一抹黑,有一种被未知的恐惧支配的感觉。 周韶卿眼睛一眨,眼前忽然出现柔和的白色光芒,像是满月银光,照亮一堂。 “哇哇哇,好大的夜明珠,苏木头你从哪里弄来的啊?”唐糖张大嘴巴,眼睛扑扇扑扇的发亮,手指头动了动,好想拿过来玩两天啊。 沈灵均掏火折子的手顿了顿,侧眸看过去,眼皮子顿时一抽,高调,太高调了! 那夜明珠有婴儿拳头大小了吧? “灵儿,你找了真金龟婿啊。”周韶卿感叹出声,考虑以后是不是应该跟人家搞好关系,那他这个官就当的更顺心了。 沈灵均各赏唐糖和周韶卿一记鄙视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道:“也就是个夜明珠嘛,大惊小怪,还有更大的你们没见识过。” 心里已经是大笑三声,她家木木的东西,以后全都是她的,什么夜明珠,紫明珠的,最后统统都姓沈! 再正经的脸色,也藏不住沈灵均从眼睛里泄露出的得意劲儿,简直快要爆棚了。 唐糖看见后,撇撇嘴,心里嘀咕一句——虚伪的中原人! 周韶卿揉了揉脸庞,谄媚着眨眨眼——灵儿,我们是一家人,是不是…… 沈灵均双手背到身后,抬头挺胸往前走,这个时候巴结她,哦呵呵,得看沈大人心情。 苏幕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深不见底的黑眸闪过一丝浅笑,他对于沈灵均这种下意识的将他划归为自己领域的行为,甚是满意。 四人一路往前走,暗道不大,仅容得下两人并肩。 走了一阵后,唐糖想到什么,用凤笛敲了敲沈灵均,咋咋呼呼道:“呀,沈灵均,明天是不是那个什么抓鹿大会,你不是还约了那个红斗篷女人打赌嘛。” “东林逐鹿?”沈灵均想起来有这回事,点头:“我怀疑那个女的来历不明,正好打探一下消息。” “哈~”唐糖眉眼飞飞,拧着鼻子大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人家穿红衣服比你好看嫉妒她!” “谁啊?”周韶卿探个脑袋过去,他咋没听过这个事咧。 “呆子。”唐糖用笛子戳了戳周韶卿,“你有那个什么鹿的请帖吧,给我两张呗。” 周韶卿刚想点头,沈灵均眯着眼睛看过来,嘴角上翘,带着几分促狭,似笑非笑。 那一双清透充满灵性的黑眸像是一束光,能照进人的心底,也仿佛拥有神秘力量,可以洞悉人心,也能容纳海川,包容万物,蕴含着无穷的智慧。 谁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面前,都只剩下臣服,不敢违抗分毫。 “没听过,不知道。”心口猛的一跳,浑身一个激灵,周韶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差不多。 唐糖皱皱鼻子,下巴往上抬起,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一般傲娇的哼一口气,瞅着周韶卿那个眼神要多鄙视就有多鄙视。 “红衣服?”苏幕遮看向沈灵均,带着疑惑。 沈灵均摸了摸鼻子:“跟你说过的那个圣女。” “哦。”苏幕遮挑挑眉,脑子里想起当年沈灵均一把火烧了莫千丝的衣服,不就是因为人家穿的大红色? 透过夜明珠柔白的光辉,沈灵均一下子就看懂了苏幕遮那个哦字后面的表情,心中抓狂。 她真的只是想打探一下那个红斗篷女人的身份,才想出打赌的好不好,为什么说真话反而就没人信呢,难道她就是那么肤浅的会嫉妒人家比她好看的女人? 要是唐糖听到了她的心声,必然会肯定的说一句,对,你就是! 沈灵均无语的摇摇头,跟着苏幕遮走在前面,后面唐糖不知道拉着周韶卿说什么,两个头凑在一起,暗暗搓搓的嘀咕。 从只言片语不难听出,唐糖大概是干起她的老本行,用那群宝宝威胁周韶卿要请帖呢。 走了大半路程,四人两两前进的路上,渐渐的两队人之间隔开了大约一丈距离。 苏幕遮脚步停顿一下,伸手将沈灵均散开的一缕头发勾在耳后,清雅淡然的嗓音低声道:“世上穿红衣者,谁也不如你。” 沈灵均首先愣住了,然后眨眨眼,难得呆萌的看向苏幕遮—— 这这这……她幻听了是不是,这木头的话也太甜了吧! 第九十八章 再生意外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衣衫影动,漆黑暗道中,夜明珠淡白光芒柔柔洒出,走路带起风动,掀飞衣角,红色与纯白交缠在一起,鲜明至极的两种颜色…… 红色,红的热烈,像是一把火,滚烫激烈,又仿佛泊泊流动的岩浆,带着灼热人心的温度; 白色,白的纯粹,是天山顶上雪,洋洋洒洒,直接从天际落下,入肤清冷,化作透明的水,滴滴渗透,沁凉心扉。 当火遇到水,明明相生相克,但也水火交融,是火吞噬了水,还是水吸纳了火。 彼此共融,生死相缠。 墨黑的发飞扬出翩然弧度,发梢调皮的扫过沈灵均挺俏的鼻梁,勾起丝丝缕缕麻麻痒痒的骚动人心的……悸动。 沈灵均伸手挠了挠鼻子,嘴角扬起无比明艳的笑,水眸轻漾,纯黑中泛起比星辰更加耀眼的光波,一层层点拨出动人至极的涟漪。 回想刚才苏幕遮那句话,沈灵均还有点恍惚呢,侧着脸抬眸瞥了瞥某人,眼中的笑意怎么都收不住。 哎呀我滴个娘诶,臭木头现在说话越来越好听,跟天天挂了个蜜罐一样,真是太…… 没皮没脸了! 不过,她喜欢! “很高兴?” 清冷的声音像是早春溪水,微凉清新,潺潺滑过耳际,沈灵均闻言挑了挑眉梢。 “说的好听没用,还要看实际行动。” “哦?”简单一个字,让他挑起的尾音带出婉转千长,百转回荡的感觉。 沈灵均红唇抿起,眼角的笑狡黠味十足,像慵懒雍容,但又狡猾的猫。 苏幕遮最喜欢看她眉眼飞扬,灵动鲜活,特别是那充满灵性的黑眸,转动的时候,有最丰富的情绪,也有璀璨流光,明灿动人。 他伸出手,食指轻轻摩挲过沈灵均的黛眉,她的眉形长的极好,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又稀疏,弯弯柳眉,笑起来,总是多了些调皮慧黠。 沈灵均黑眸莹莹,笑眯眯道:“回头陪我去个地方?” 苏幕遮指尖停在她的眉尾,浅浅一笑:“好。” 对于他不假思索的答应,沈灵均表示很满意,伸出双手捏了捏苏幕遮的下巴,仰起头,用一脸女王状,睥睨天下的神情,道:“真听话,本大人有奖。” 苏幕遮微微俯身,两个人几乎就抵额相对,呼吸可闻,湿润的,带着香甜的,也是柔软的…… “说说看。” 沈灵均抿着唇,从喉间溢出轻笑,捏着他下巴的手改为用指尖戳:“苏三少也会稀罕区区奖励?” 苏幕遮深邃的黑眸落入沈灵均带笑容颜,眉宇间的清冷也少了几许,让一抹温情替代。 “只要你给的,自然。” “啧~人人都知道,苏三少挥金如土,红颜遍天下,那我可供不起你。” 苏幕遮神色不动,淡淡道:“沈大人既已说了包养的,现在反悔可晚了。” 沈灵均扼腕,简直就是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当初调戏这木头的话,怎么给他反调戏回来了! 失策—— 气恼…… 反扑! 手掌往下一滑,改为拽住苏幕遮的衣领,身体往前一倾,扬起脑袋后,黑发自然往后垂落,她双眸缓缓眯起来,眸中狡黠的光闪动,挑眉道:“那你想怎样?” 苏幕遮看着她脸上光滑如玉的肌肤,在夜明珠的照明下,有银色的光泽流动,清眸悠悠,涤荡着醉人的波纹,像是杨花洒洒飘落春日湖心,勾起一池荡漾。 “就是……” 心之所动,苏幕遮低头,微凉的唇贴住一片柔软,一触即分,动作快的跟流星划过星空差不多。 就是这样。 沈灵均眼中有错愕,若不是真实感受到了那熟悉的触感,差点以为是错觉。 什什么……被偷亲了! 过分! 这两天交手下来,她怎么都处在下风,不甘心! 沈灵均在最初的愕然后,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回主场。 就在她双手扒拉住苏幕遮的衣领,脚后跟抬起,准备进行反扑大业时,一道声音横插而入—— “灵儿,你们走的太……呃……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 周韶卿脚尖猛的一刹,赶紧转身,还望着天,假装镇定,只有心底吁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里狂叫:“完了完了,看到小魔女……会不会被灭口啊……就算不会被宰了,可是也保不准被恶意报复,比如做个活体标本什么的……” 周韶卿心里苦啊,这都是什么事儿,他今年是流年不利。 就这么神神叨叨了几句后,转念一想,周韶卿又乐了。 他刚才看见了什么,小魔女主动贴上去亲人家男人有木有! 哈哈哈哈,你居然也有这一天! 要是让归山的人知道了,小魔女原来骨子里是如此豪放做派,啧啧啧,一定会惊呆一群人…… 周韶卿越想越得意,兴奋过头,情不自禁还发出了窃笑声。 “很开心啊?” 沈灵均很‘平静’的走过来,眉目弯弯,嘴角上翘,似笑非笑的看着周韶卿,若不是她眼睛里的光芒太过危险,周韶卿就相信…… 信了她的邪! “开……芝麻开门。” 沈灵均眼眸流转,给了他一个‘我记住你了’的威胁眼神后,看向他后面。 “惹祸精呢?” 周韶卿揉了揉笑的僵硬的脸:“唐糖姑娘啊,刚才还和我在一起……” 话没说完,传来一声惊叫。 声音短促,但并不恐慌,听着倒像是遇到什么意外的东西而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沈灵均黑光一动,和苏幕遮对视一眼。 两人相处默契,几乎不用语言表明就知道对方想法,当下身形掠动,已经飘了出去。 周韶卿在原地呆愣一下,提步就追:“……你们等等我啊!” 真是,时时秀恩爱刺激他这个孤家寡人也就算了,还总是把他丢下,真是…… 叔可忍,婶都不可忍! 沉沉黑色,如魔鬼爪牙,狰狞可怖,又遍布死气。 常年处于漆黑的空间,叫人易生绝望,被黑暗囚困,渐渐生出绝望,一点点消弭生机。 这样的暗道当然不至于被困住,可是这空气中的气息…… 周韶卿捏住鼻子:“好臭啊。” 沈灵均和苏幕遮已经停在前面,随着夜明珠的光芒,可见方寸之内一片被人工开凿的拱形暗道,暗黄色泥土凹凸不平,还有一些喜欢生活在阴暗中的虫子爬来爬去,泥土潮湿,腥味也很重。 “木木,先收起夜明珠。”沈灵均看了一圈,没急着查看,反而是这么说道。 苏幕遮并未开口询问,他抬手一挡,周围一下子陷入完完全全的暗黑中。 黑的阴煞阴煞,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环境里待的久了不见阳光,估计会连自己心智都会迷失。 只因你身处狭窄空间,对未知的恐惧,加上感知不到任何东西,时间久了,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是真实,或者也是幻觉。 周韶卿闭了闭眼睛,刚甩甩脑袋,就听到沈灵均说话。 “果然是这样……” “啊?灵儿你在说什么?” 再一眨眼,眼前白光一闪,又恢复了光明,虽然只有小小一方天地,但已足够给人因光明带来的欣慰。 周韶卿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是有光才舒坦嘛。 “什么东西啊,戳的我疼死了。” 声音从下方传来,娇俏语音带着不满。 随之,有一个什么东西被甩了出来,‘砰’一下,掉在周韶卿脚边不远处。 “喂,你们都下来吧,地方还挺大的,就是黑了点,看不到东西,苏木头你那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借我用用呗,说不定这里藏着宝贝呢。” 周韶卿这才发现,这地方不就是他之前掉下去那个大坑嘛! “嗯,你说的没错,估计就是藏宝窟,唐糖你好好挖一下,别不小心把宝贝都踩烂了。”沈灵均双手环臂,没有一点要下去的意思,闲闲的站在坑边说道。 “可是我看不见啊,我怎么挖宝。”唐糖的声音从下面一路飘上来,带着回音缭缭,夹杂着一丝气鼓鼓的味道,若是能看到她的脸,圆润润的脸颊一定是鼓起了两个小肉包。 沈灵均挑眉一笑,放轻了声音自言自语道:“看不到才好,看到了还怎么肯出力。” “啊?你们说什么,我听不见!” 沈灵均眉目带着盈盈笑意,探身对着下面丢了一句:“来来来,大家快行动,谁挖到算谁的。” 沉默片刻。 “你们别下来!我先发现的!” 沈灵均对着苏幕遮扬扬眉,眼角眉梢具是得意,神采飞扬——看见没,搞定。 苏幕遮黑眸微敛,风轻云淡,只要这小妮子不算计他,其他都好说。 沈灵均抬抬下巴——本大人靠的是智慧,算计什么的,才没有! 站在一旁的周韶卿又猝不及防,突然被洒一脸狗粮,嘴角抽搐的离这两个人远一点。 这一走,他脚底正好踩住了之前让唐糖甩上来的那样东西。 “嗯,什么?”周韶卿的脚底板压着那东西前后滚了滚。 那东西给他的感觉有点硬,还有点圆…… “难道是什么铜器之类……” 周韶卿狐疑的把脚拿开,然后蹲下来捡起来摸了摸,入手还挺滑的,就是手感不太好。 放到眼前,借着夜明珠的光一照,周韶卿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第九十九章 一起挖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一个时辰后 某位美少女从下面跳起来,光滑圆润的脸庞多了两坨粉黛,像是早春刚刚成熟的水蜜桃,看着就嫩滑可口,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不过此美少女心情有些不美丽,本就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瞪起人来,越发的大了,跟鼓足了气的青蛙一样,明明是在发脾气,但是过于可爱,反而给人一种娇嗔的讨喜感觉。 “中原人都大大的狡猾,讨厌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白干活,哼!” 沈灵均黑眸微眯,上翘的嘴角噙着狡黠笑意,掏了掏耳朵,闲闲道:“韶卿,你重复一下刚才我的话。” 周韶卿发誓,今天真的是他这辈子度过的最灰暗的日子! 先有沈灵均大闹梦里乡,他还没善后,接着被拉去了荷鹿坊古怪的宅子,然后那宅子有暗道就算了,他还大失英明掉入了大坑! 好吧,这都不是事儿,后面才是重点—— 文殊简和一群不知身份的女子居然死在暗道外面,也就是常州城郊外的招日山山脚下,死因简单,凶手不明,被杀原因不解,一切成谜! 唉……本来他就够烦的了,想想常州城一向国泰民安,说不得风调雨顺,也就偶尔来点小型风暴什么的,都在可控范围之内,他周韶卿上任三年来,最大的一件案子,就是鲁大工勾搭了晁二顺的媳妇,两个人私奔到一半,经过野地里被毒蛇咬了昏倒路边,被人发现了报官。 什么神仙会,《天下归元》,自杀的十几个人,那些都还没查个明白,又出了这件凶杀案,周韶卿长叹一口气,考虑是不是明天干脆写个引咎辞官的奏折上表皇帝。 正想这些有的没的的周韶卿,被沈灵均突然点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嗯?” 如果可以的话,周韶卿绝对不会得罪沈灵均和唐糖任意一个人,要知道沈灵均是小魔女的话,唐糖就是个小毒妇,两个人论斤称,就是半斤八两! 沈灵均对着周韶卿微微一笑,黑眸纯良,笑容亲切,别提多真诚可亲…… 周韶卿要是听到别人对沈灵均眼下此种表情的形容词,一定大呸一声。 我去你的真诚可亲,亲切纯良! 丫丫的就是个披着羊皮的邪恶狐狸,还是修炼上千年成精那种,肚子都是黑色的! 不过嘛…… 周韶卿眼眸一抬,就对上了沈灵均看过来的视线,嘴角抖动一下,憋出一个干笑。 “呵……”大概是出于从小到大的压迫,显然周韶卿对沈灵均的畏惧更多一点,于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周韶卿绝对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了还要编一点出来直到魔女大人满意为止。 “灵儿说的是,大家一起挖,谁先挖到算谁的。” 沈灵均摊摊手,笑的纯良无辜,满脸都写着——看吧,我说的是一起,你自己主动提出一个人承包的,怪谁? 怪谁? 周韶卿心里发个白眼,默默的吐槽,还不是你腹黑的算计人家,还好意思说呢,真是表要脸的彻底! 当然,这话也只能放在心里,表面对着沈灵均笑的那个谄媚啊,恭顺啊,眼神更是赤裸裸的表露着您老说的对,您老说什么都是对的。 唐糖听了之后,脸更加皱成一团包子形状:“中原人都是骗子!” 不管被沈灵均谋算多少次,唐糖就是学不会一个词——吃一堑,长一智。 也难怪,毕竟唐糖从小跟着南栖凤,对中原文化知之甚少,现在用词造句还牛头不对马嘴,指望她整明白这些才是不正常。 唐糖抱臂扭脸,生气的一脚踹出去,不知道踹到什么东西,骨碌碌就滚了出去,撞到暗道壁上,发出一阵碰撞的闷响声。 周韶卿举目而望,心口猛的缩了一下,咧咧嘴:“你下脚的时候稳妥点啊,这样也太……” 就见那被唐糖踢到的东西安安静静的待在某个角落,明珠光辉落上去,发出的白光带着种叫人心中发瘆的阴森奇诡。 那一段白如瓷器,一尺长短,赫然是人的一截小手骨! 不知道是原本就被人如此斩断还是年久自然分裂,那手骨齐腕而断至手肘,没有手掌五指,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被打磨光滑的白色木棍。 眼下这个环境,出现的这节人骨,叫周韶卿浑身发恶,心中像是爬了无数蚂蚁,不疼也不痛,就是反胃的厉害,还带着点毛骨悚然的凉。 不,确切的说,不是仅此一节人骨,而是…… 周韶卿看向那个大坑—— ‘咕噜——’口水从喉间咽下,心也跟着重重一沉。 那大坑经过唐糖‘不懈奋斗’之后,散落了一地满满的全都是人骨! 那白骨哗啦啦占满大坑,很少有齐全的一具尸体,那些手臂,大腿,胸骨,头颅……就这么分散在大坑里,白的刺目,惊心动魄! 因为大部分是从坑里刨出来的,还带着泥,那黑色的泥沾染着腥气,让整个暗道的空气都变的压抑,有些透不过起来。 周韶卿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来平稳心绪,但是出口的声音依然有些不平:“太多了……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 说尸体,可是根本没有完整的一具,说尸骨,面对那些残缺的骨块,又于心不忍。 “人都变死鬼了,踢他的骨头怎么了,有本事爬起来打我啊。” 沉闷诡异的气氛让唐糖的一句话顿时弄的叫人有点……哭笑不得。 “你们之前看到的银色光芒,其实是这些尸骨里面的磷光,只是因为暗道的光线问题,加上火折子映照,错看成了银灰。” 沈灵均站在大坑边上,夜明珠的光芒将她的脸照的半明半暗,黑眸微低,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遮住了线条流畅的眼睑。 “这里的尸体起码有二三十人。”沈灵均侧眸看向周韶卿,语调微凉:“韶卿,就没人报案吗?” 任何府城每年出现点失踪人口是正常的,可是这样大的数目,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 总不至于所有人都没有亲人朋友吧,即使再独来独往的人,只要活着总会和其他人产生交集,那么,一旦失踪,怎么连个报案的都没有? 周韶卿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道:“其实这个我没特别关注,但是常州城失踪人口每年倒是有几个,像是被拐卖之类,一旦出了本土是很难找到的,所以……” 官府并非是万能的,他们收着朝廷俸禄,有保护辖下子民的责任,可也做不到面面俱到,没有一点闪失对不对。 所有的案件里,人口拐卖案绝对是最难破解的之一。 因为他们下手目标随意,伺机以待,而且那些人隐藏在普通百姓之间,根本无从发现作案人员,他们长相普通,甚至老实巴交,表面不善言辞,但是背地里却做着令人发指的恶行。 再则,很多人口贩卖都是跨地区的,没有人傻到把拐来的人卖在同个地方,来增加被发现的几率。 “就是被谋杀的话,找不到尸体,官府也只能以失踪为论。”说白了,这种案子到最后除了放在角落里任凭积灰压箱底,没有任何办法。 各种原因,使得多多少少总会出现这样的失踪人口,这是每个府衙都有的情况,常州城当然也一样。 沈灵均皱眉:“可这里足足有二三十个,再如何,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如果不是同一个时间死的呢?”苏幕遮冷清清的嗓音,适时的提点道。 沈灵均黑眸微动,指尖握紧手中大夏龙雀。 “尸体都在这里,并不能说明他们是同一刻时间死亡,也许是先后谋害而丢弃在此处,而这个大坑,是他们用来掩盖杀人痕迹的埋骨地。” 苏幕遮凉凉说完,看向沈灵均,道:“你太钻牛角尖了。” 沈灵均眉宇倏然伸展,低叹一声:“是,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被刚才文殊简几人的死亡影响,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个坑里的人也是死在同一个时刻。 “你们能看出来凶手的杀人手法吗?”周韶卿蹲下身子盯着那节被唐糖随意扔上来,之后又一脚踹到角落的手骨,“我怎么觉得……” 苏幕遮一眼扫过大坑里的所有人骨,淡淡吐出几个字:“分尸,碎骨。” 他已经看过骨头分离处,明显是有利器作用,手法干净利落,绝对是高手可为。 唐糖不耐烦的踢了踢地上的一撮泥土,眼珠子灵活的骨碌碌转了一圈,流转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都是死人骨头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就待着吧,我去外面等你们。” 沈灵均伸手,一把拽住唐糖的发辫,眯眸笑道:“你是出去等呢,还是准备干点什么?” 有些人,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只要她眼睛一动,就知道在打什么算盘,而有些人,腹黑成精,不管你想使什么坏,她随便瞅一眼,就一手尽掌乾坤。 很不幸,唐糖就是前者。 更不幸的是,她遇到的沈灵均是后者。 “没有……” “比如打劫一下文殊简的宅子?” 唐糖撇嘴:“逛一下不行嘛。” “行,怎么都行。”沈灵均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糊弄天真小白兔的千年狐狸,“摸到什么都悉数上交,明白就去干活。” 众人:“……” 挂着沈大人的名号,你好意思做土匪的干活? 第一百章 子焦东林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晨曦拉开新一天的序幕,一轮红日升起,黑幕瞬间被驱离,露出碧蓝天空,辽阔寂远。 城北子焦林,平时鲜少有人往来,今日人群密集,熙熙攘攘,全都翘首以盼,在等待什么一样。 说没人倒不是因为此地荒僻,渺无人烟。 相反,这林子郁郁葱葱,林木青翠,却不像那些深山老林般迷障交叠,古蔓遮天,深处更是阴森诡谲,永无阳光临幸,满是腐朽的腥臭味。 子焦林树叶飒飒,绿意涛涛,随着风动,卷起一浪又一浪,俯视而看,绿意盎然,充满生机,叫人满心愉悦。 里面有鸟鸣切切,也有走兽游荡,但并无猛兽徘徊,因而听不到狂吼嚎叫之声。 而之所以这林子无人光顾,只因为它是有主的。 子焦林又称东林,原来隶属于前朝官员杨东的产业。 这杨东是杨氏旁支,也算得上皇亲国戚,更是因为善阿谀奉承之能耐,深得杨广信任,更是将他委派到此,专门收罗美人,建立琼花玉女楼。 话说杨东这人性情暴戾,喜好杀戮,到了常州晋陵郡后,因各种缘由前前后后就杀了百来个人,一时人人自危,苦不堪言。 后来更是在子焦林圈了块地,专门将囚徒放入,用野兽追赶他们,来欣赏那种残忍的人兽相斗。 到前朝覆灭,杨东也在混乱中叫人乱箭射死,死时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皮肤,更是被吊在常州城门口鞭尸,最后扔到乱葬岗,叫野狗啃噬。 子焦林的野兽被驱赶了出去,火烧林木,焚尽一切罪恶,令亡魂安息。 不过人们念杨东恶行,耿耿于怀,后来就叫这个地方为东林,为的自然不是纪念他,而是唾弃厌恶,仇恨千千万万年。 再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子焦林也就是后来的东林被常州城本地的富户买下,栽种名贵花木,圈养些麋鹿鸵鸟之类,以供观赏。 几经转手,几年前东林成了慕容家产业,重新改造后,慕容昭将它改成了一个私人围猎的所在。 与杨东不同,这是纯粹的真正的围猎,里面也就是鹿啊狍子啊野猪这些杀伤力比较低一点的动物,至于老虎狮子那是没有的,左不过还有点野兔子或者狐狸什么的。 所谓‘东林逐鹿’便是在比赛开始之后,以鹿为目标,谁猎取的数目最多,谁就取胜。 看起来简单,但是因为参赛的人多,里面地方也大,尤其今年更是云集了无数强者,无形中增添了各种叫人血脉喷张的激动话题。 此刻,围绕在东林外面的,就是那些殷殷期盼,满脸兴奋的人群。 “诶你看,那个不是景家大少爷景泰嘛,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我听说景家的大半产业都是交给了景泰了,这么年轻,真是厉害啊。” “矮油景少爷好是威风俊朗,人家都想给他当小妾了。” “我呸!也不拿镜子照照你的鞋拔子脸,你配吗?” “滚!” “嘿,快看那边,那个穿红色大斗篷的女子是谁,好大的派头啊。”后面足足跟了十几个跟班,一个个雄壮威武,气宇不凡,一看就是大家族才能培养出来的。 “没听过啊……” “咦?怎么文家来的是文二少爷?” 世人皆知文家有两位少爷,大少爷文殊简,二少爷文青衣,要说起来真是同人不同命,气死个人。 这个文殊简不仅是老大,还是文老爷原配生的正儿八经的嫡子,身份高贵。 至于文青衣,谁都知道他娘亲不过是文老爷的内房侍妾,身份卑贱低微不说,人也不讨喜,唯唯诺诺,也不太得文老爷欢喜,连带着文青衣也不受文老爷重视,还不如文家庶出的三小姐地位高。 从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穿的那件洗的都发白的袍子都能看出,作为一个堂堂二少爷日子过的如何拮据,清苦。 或许也只有同是大家族出生的才知道什么少爷小姐,一旦不得宠,日子过的还不如平常人家的子女,起码自在安适,不需要像是被人踩着一样的蝼蚁般苟且度日。 类似于这样的日子,这种轰动整个常州城的活动,理应是文大少爷带人出场,甚至人们都在揣测这回文大少爷是否依旧鲜花铺路出现,或者到底带几个美貌侍女。 文青衣一出现,所有人眼睛里无一例外都是错愕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 文家变天啦? “难道是文二少爷上位了?” 对于文殊简在外面做的荒唐事大家都耳有所闻,不过是碍于文家的面,不好公然言说,再说了,毕竟是听说的,谁知道真假,反正这么多年,不管传出多么不像话的传闻,文殊简在文家的地位一直妥妥的,不可动摇。 这些人当然怎么想都想不到,其实是文殊简出事了! 不过文殊简死在伍剑冢的事情,沈灵均让周韶卿先隐了下来,案子继续查,只是暂且不惊动文家,一切等‘东林逐鹿’之后再说, 不知道为何,她总有个感觉,近期在常州城发生的所有那些诡异事件,彼此之间都有种联系。 就这么一刻钟功夫,先后已经有好几批人从大家面前经过走入园子里,有常州本地的名门望族,商贾员外,也有不认识的江湖豪客,或者外地世家大族来人……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袭来,浓郁的味道恍惚有百花一同盛开,骄阳灿灿,彩蝶围绕,有清风送香,使人迷醉其中,不可自拔。 “好香啊……” “我好像在飘,好舒服!” 这股香味,馥郁浓密,又不会过于甜蜜,反而清新淡雅若秋菊,悠远沉静似水莲,也并不是躲躲闪闪,若隐若现的,仅是香味,就让人感受到一股大气温婉,矜贵端雅。 有那么一刻,大家都同时沉浸在这样的味道里面,拼了命的吸取,那叫人永生不可忘怀的香味。 所有人中,也有那么一两个识货的,顿时惊讶叫道—— “是柳家的‘女儿情’,我曾经有幸见识过一次‘露桃浓’,那味道绕鼻三日都难以忘怀啊,没想到今日居然再见另一味‘女儿情’,当真是此生无憾。” 柳家香粉名扬天下,尤其以‘露桃浓’和‘女儿情’为珍宝中稀有之物,千金难觅。 “你是怎么知道的?” ‘露桃浓’和‘女儿情’不是一个回事吧? 那被问的人嗤笑一声:“不然你们以为,还有什么香味能如此持久不散,引人迷醉。” 大家想想有道理,虽然是两款不同的香粉,可是一定有其共通点,比如同样的悠远意长,味道独特,天下再寻不到同样的一份。 “还有……”那人举手,遥遥而指,“你们自己看那是谁。” 谁? 大家一起看过去,顿时目中出现了然神色。 那风情款款,莲步轻举,身动如荷叶婀娜,行走似弱柳扶风,面如芙蓉,黛眉若远山,红唇娇美,琼鼻挺俏的女子不是柳家大小姐柳云惜是谁。 难怪……柳云惜身上出现‘女儿情’,可不是再正常不过。 “柳小姐当真是仙人之姿,只能叫人仰望啊。”有人诚心叹道。 “仙个毛线,还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处女一个。” “哈哈,李仙姑,你是眼红嫉妒人家,我劝你还是早点投胎,争取争取,或许还能有机会重新换个面貌。” “滚你爷爷的,老娘再如何也不会恬不知耻的喊着老爹去人家男人家里求嫁,结果人根本甩都不甩她,丢了大脸了吧。” “嘿嘿,要是柳小姐肯从了我小黑眼儿,就是叫我入赘我也愿意的。” “我呸!” “想得美,滚边儿待着去。” …… 笑笑闹闹,多是贫嘴,声音不大不小,有心的也能听了去,但是总不能因为那些玩笑言语而跟人计较,也只能暗自吐血。 比如柳云惜就是,她脚步一顿,修饰精致的面容就算有粉黛遮盖还是不难看出白了几分,长睫微垂,遮盖住眼眸中闪过的复杂情绪,懊恼,厌恶,鄙弃,还有黯然…… “小姐,我帮你去教训他们……”丫鬟小花愤愤不平,细长的脸庞尖酸刻薄。 柳云惜抬起头,眸光平时前方,下巴微微抬起,犹如骄傲艳贵的孔雀,摆出她一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模样,虽看着温婉大方,但是又有浑然天成的矜贵疏离。 那样子就是无形中告知所有人,云泥有别,皓月之光不屑于跟你们这些萤虫辉芒相争。 柳云惜踏着粉色绣花鞋,每一步都踩的端庄优雅,像是度量好尺寸一样,距离都相同,胸口挺直,嘴角带着浅浅笑容,不管谁看了,都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大家闺秀的代名词,找不出一丝错漏。 就在她马上要跨入园子里时,不知想起什么,柳眉微微一蹙,问身边的小花:“哥哥还没来?” 小花附耳过去,压低声音:“少爷昨晚没回来。” 柳云惜嘴角一抿,眉角隐有一抹不悦,正待说话,身后骤然放高声音传出一道道热烈的讨论声。 像是有所感应,柳云惜侧转过身子,倏然惊在原地。 第一百零一章 春心错付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柳云惜眼里,那人一袭白衣高远出尘若谪仙,世俗尘烟不可沾染,天地万物不及他一分风华。 他漫步而来,像是踏着风,衣袂飘然,墨发披在肩头跟着步伐起伏落定,俊美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清冷,双眸乌黑深邃,闪耀着凌厉的晶莹光芒,剑眉修长,似拢了一池的烟波浩渺,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他便是安静的站着,无一不张扬着高贵与优雅,浑然天成的丰姿奇秀,气韵超然,给人尊贵清华之感。 周遭一切的嘈杂在柳云惜耳边逐渐消散,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却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在猛烈撞击,那一声一声,像激烈的海浪击打礁石,每一次的剧烈碰撞,都叫她心神震荡,不能自已。 柳云惜贪婪的看着那抹白色身影,一眼万年,仿佛要把他深深的刻在心口上,那午夜梦回常常惊扰她的人影,就这么突兀的,毫无预兆的出现,柳云惜心潮澎湃,甚至身体都发出微微的颤抖。 旁边小花在大家讨论的时候也跟着看了过去,倒是没有注意自家小姐的异样。 她跟柳云惜不同,首先看到的是走在前头的那个红衣女子。 女子身着大红色劲装,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背部挺直若不折青松,眉目弯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那样子好像永远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从容,黑眸看似懒散,眼底却隐约流转着精明睿智的星光,她神采飞扬,姿态潇洒,行动如风,便是最为自信傲然的模样。 这样的女子一般人就算不欣赏也不会产生一点厌恶的感觉,因为她的笑容实在是太过于亲切真诚,让人很难讨厌。 可是小花不一样,她在看到女子的第一眼就冒出炙热的怒火,眼中的憎恨更加丝毫没有掩饰,本来就尖利的脸庞因为这样的丑态而显得愈发扭曲。 “是她!”小花咬着牙,恶狠狠的道:“小姐,你看那个贱人也来了!” 当日灵宝匣被辱,小花这辈子都忘不掉,她虽是丫鬟身份卑贱,但是因为贴身服侍柳云惜,自觉身份高人一筹,况且不管是柳府内的人,还是外面的人,谁见到她不是客客气气,敬称一声小花姑娘。 他们敬重的当然不是小花本人,也不是柳云惜,而是怀揣独一无二香粉配料的柳家。 更何况,这次自己被戏耍不止,事后小花从随行的侍从口中得知,连自家小姐都被侮辱了! 她家小姐多么尊贵的人,怎么能被这种女人使阴计下跪折辱呢! 小花暗地里找了很久,却没有打听到那日出现在灵宝匣的青衣女子和红衣女子身份,更加确定那两人就是外地来的乡巴佬,又凭着柳家和灵宝匣的关系暗地里疏通,因而从灵宝匣那里知道,那紫玉牌子其实是文家大少爷的! 小花冷嗤一笑,嘴角勾勒起不屑的弧度。 她就说嘛,穿戴的那么寒酸怎么可能是来自大家族的小姐,不过就是凭着几分姿色勾搭了文家少爷,不知怎的骗了那紫玉牌子,拿着去灵宝匣狐假虎威。 “小姐,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贱婢,给她点颜色看看,也好叫她知道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 柳云惜让小花拉扯衣袖的举动震的回过神,才发现那人一步之前还有一位红衣女子,而那个女子不就是…… 柳云惜柳眉微蹙,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喜,当日下跪的难堪涌上心头,精致的脸庞隐隐有一丝龟裂,五指蜷缩紧握成拳,面色有些黑沉。 她堂堂柳家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出入前拥后簇,地位高贵,别说下跪这么严重,就是嘴上的不敬话语都是没有的。 在常州的地界上,谁敢和柳家过不去? 就是云、文、景三家,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可是,就是这个女人,不仅言辞上多番冒犯她,更是做出了那等事情! 这样大的耻辱,柳云惜怎么可能忘记! “小姐,我都查过了,不过是文家大少爷玩过的女人,也敢作威作福,居然对着小姐做出……”小花顿了一下,察觉到自家小姐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聪明的略过去,转而恨恨道:“我一定要抓了她剥光她的衣服,扔在大街上好好的教训一番,再把她卖到春香院去,一辈子让千人骑万人枕,不然没办法替小姐出这口恶气。” 小花说完,心里加上一句话,还有她那一份,她必定要好好回报过来,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青衣女子,她也不会放过的! 柳云惜咬着唇,太过用力而使得面部肌肉微微一抽,她神色阴沉,眸中更有寒芒浮动。 她自然是恨那个女子的,恨不得对方不得好死,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可是…… 可是! 她痴痴的望向那抹纯白,那人披着光华而来,容貌绝世无双,如天上皎月,无形中就进驻在你心上,梦间,从此后再也不能挥去那个人的身影。 比起报仇,她更想寻找一切机会去亲近那个人,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都不想放过。 柳云惜心中小鹿跳动不定,有一万个想法在脑海中来回浮现,就在那人一步步靠近的过程中,激动的面颊染上粉黛,呼吸都快要停顿。 她执着丝绢的帕子抚了抚脸庞,扬起的嘴角换成最娇媚动人的微笑,是最温婉娴静的模样,任哪个男子看了,都会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句,美人如花,美人如画。 “小姐……”小花迟迟等不到柳云惜的话,疑惑的抬眸看过去。 “小花,我今天穿的衣服好看吗?” 小花不明所以,还是立刻恭维道:“小姐天人之姿,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柳云惜长睫如羽扇,颤颤巍巍的掀开,露出杏眸如清波,一层层涟漪跌浪起伏。 “他来了……” 柳云惜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只有几步距离,紧张的胸口滞闷,面色潮红,又含带着殷殷期盼,情愫外放,让她本来就娇美的脸庞多了一份小女儿的含羞带怯,如含苞待放的牡丹,令人忍不住想采撷。 小花终于看到那风姿超绝的人,惊讶道:“是……苏公子!” 难怪,小姐如此! 小花在那个瞬间,也被白衣公子惊才绝绝的气度惊艳,不过她到底有自知之明,很快后退一步,倾身附耳在柳云惜耳边。 “小姐,苏公子来常州,一定是来找小姐的。”不然怎么这么巧,就出现在这里。 柳云惜抿唇一笑,虽然觉得有点奢望,可是不得不说,她那一万个千转百回的想法中,的确有那么点希翼。 难道真的是他听说了父亲去求亲后,特意来常州找她? 难道苏家人说的都不是真的,不过是怕他不高兴而留了回旋余地的推脱之辞? 难道他也曾经见到过自己,并且如自己一般念念不忘,甚至…… 柳云惜的心躁动不安,她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甜美,使得她光彩照人,艳比霞光。 而这一切心理活动要是让对面的沈灵均和苏幕遮知道了,只能表示主仆两人脑洞太大,天下皆他妈。 灵宝匣那件事,柳云惜等人放肆在前,沈灵均又是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主,再说了,她沈大人什么身份,也是你一个小小柳家可以得罪的? 沈灵均给她点小教训也就是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柳家一般见识。 再说苏幕遮这茬,柳云惜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放在常州城说不定还能称一声美人,可是比起那什么京城第一美人,江南世家第一小姐的,柳云惜就是个屁也算不上。 苏幕遮什么美人没见过,固然他不是以面貌取人,可是柳云惜放在那些美人堆里,也就是水中一颗泡沫,‘噗’一下,就散了,什么都不是。 当然了,沈灵均现在还管不上柳云惜主仆两,她单手握着大夏龙雀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着下巴,目光微微下垂看着地面,面露沉吟。 因为这边道上路人太多,到了东林门口一条街时,苏幕遮稍稍偏了下身子,让沈灵均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也就此造成了两个人前后行路。 正好沈灵均陷入思考,一时间两人没有对话,以至于柳云惜主仆就没想过他们两个人不是巧合走在一起,而是本来就一起来的问题。 沈灵均在想什么,她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想到实在纠结时,还捏着下巴左右摇晃,一副苦闷无解,为难困惑的样子。 “唉……好难选啊。”半晌,沈灵均放开手,仰头望天感叹一句。 闻言,苏幕遮目空一切的眸光落在她身上,黑如曜石的眼眸柔化如春日碧水,嘴角也微微勾起,笑容虽清浅,但是也因为这一笑,而越发的风华绝代,叫人无法移目。 这样子看在柳云惜眼里,更加的春水荡漾,心眼里的粉红泡泡快淹没她。 她看到了! 苏幕遮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然后才露出的笑容,难道说…… 是真的吗? 幸福来的太快,柳云惜快要晕过去了。 但是下一刻,她的幸福就戛然而止,刹那间从春暖花开到了严冬腊月。 第一百零二章 谁勾引谁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别以为沈灵均在考虑什么千古大难题,或者刚发生的凶杀案,才导致眉头紧蹙,纠结的容颜沉思,隐隐有点忧愁沉郁的意思。 她悠悠叹了口气,就侧过头,征询意见般看向苏幕遮,问道:“木木,你说到底是送白菜还是红草?” 要是旁人听了,肯定得抽着嘴角吐槽一句,你确定你是认真的? 白菜和红草有多大区别? 什么? 还是准备要送人的? 我勒个去,可得了吧,哪个脑子有问题都不会高兴收到这样的礼物。 送的不嫌磕碜,收的还嫌丢人呢! 不过要是其他人知道沈灵均口中的白菜并不是菜地里一个铜钱一颗的真白菜,而是翠玉白菜,它有刚出生的婴儿大小,通身由翠玉琢碾而成,洁白的菜身晶莹璧照,翠绿的叶子幽绿剔透,是为价值不知凡几,世间难得一二的宝物,可就另当别论。 再说那个红草,当然也不是真的草,而是南海下面万丈深海中采得,万年以上才结成的稀有宝石,整个火红如一团熊熊燃烧烈火,玉质莹润,为七宝之一的富贵祥瑞之物。 这中间任意拿一样出来都是妥妥的珍宝,如今在沈灵均口中随随便便说来,好像真的是不值钱的烂菜叶子和杂草一般。 要叫人知道真相再听了去,岂不是得吐血而亡! 苏幕遮黑眸微敛,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这会儿,两人越过人多的地方,前面有维护秩序的人,是慕容府为了此次的‘东林逐鹿’特意派遣出来的护卫,一是为了避免混乱可能引起的纠纷,二是排除没有请帖的人趁机混入。 所以,闲杂人等只在外围驻足观望,伸长了脖子尽可能的往里张看。 沈灵均从怀中拿出请帖给守着的人看了,对方很恭敬的双手接过,然后请他们进入。 这么一快一慢,两人就并肩而行。 沈灵均把收回来的请帖拍在苏幕遮的胸口,眉间带着不满道:“是谁说要让我讨好他家人的?” 对,没错,她沈大人自由潇洒的活了将近二十年,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她居然也有要讨好别人的一天! 那个别人不是谁,正是苏家长辈是也。 不过苏幕遮的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就是跟她稍微提了一下,他娘也就是苏夫人这两日差不多也回杭州了,有时间带沈灵均去见见,毕竟说了好几次了,总因为各种原因错过,难得这次离的那么近。 再说了,苏晴和秦天两口子情况也不知道如何了,常州这边查出点眉目来之后,他就得回杭州了。 可沈灵均一听,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大人有点慌了。 为什么? 她理亏啊! 一见沈灵均这样,苏幕遮取笑她一句,不然就送他娘一点见面礼好了,苏夫人爱好不少,其中尤为喜爱收集各种玉石翡翠的,形状越大越好。 于是,沈灵均在大块头石头里面选了半天,成色好坏之类的她看不懂,就按个头选了,最终拍板,就那什么白菜和红草最符合她的挑选目标。 问题是…… 到底白菜小清新风格好呢,还是红草奢华大气的拿得出手? 苏幕遮低头,看着那按在请帖上的五根手指头,素白纤细,又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坚韧,指甲修剪的极短,上面有一层天然的淡淡粉色,看着特别的……可爱。 他心念一动,微倾身过去,清冷的嗓音多了一些平日没有的低沉暗哑:“送你更好。” 沈灵均眉梢一扬,嘴角勾起动人弧度,眯眸笑道:“想得美。” 没有红妆十里,聘礼万千,还想要收了她,哼哼,天底下哪来这么多美事! 苏幕遮伸手,握住她柔白细手,五指紧扣交缠在一起,当着众人的面也不避嫌,那淡定如风的模样看在别人眼里,直叹可惜。 沈灵均挑挑眉,心里忍不住直吐槽,这个世上也唯有这人在做这样的事情时,依然保持着一张冰山脸。 “啊——我失恋了,这位风华绝代的公子居然是有对象的,嘤嘤嘤……” “天还没黑,你就别做白日梦了,也不看看人家红衣姑娘长的那么标致秀雅,我都没见过哪个女子有这样的灵秀劲儿,此二人当真绝配啊。” “要我说,我怎么感觉这个女子很有些大气风范呢,就好像……好像……” 此人学问有限,好像了半天,任是没好像个所以然出来,也唯有他自己知道想表达的意思是哪有。 “打击啊,我被森森的打击到了,枉我自己一直认为本人全身除了一张脸没有什么优点,到了这白衣公子面前,才发现根本不够看!” “我呸你个熊姥姥的,你丫那满脸疙瘩像是拔了毛的刺猬似的还一张脸好看,你特么的早上出门不照镜子是吧。” “哈哈哈……” …… 路人讨论的再热闹,也不及此刻柳云惜心中震动一分。 她近乎痴呆的看着那一双人手牵手走过来,魂牵梦萦的那人,一改平时清冷淡漠,从眉宇间散发出淡淡的柔宠缱绻,黑眸清幽深邃,但是不难发现那中间晕染的温柔。 柳云惜做梦都想看到这样的他,可是……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可能?! 她万万没想到,她的确是看到了这样的他,却是对着另一个女人做出来的! 那个女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才给了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耻辱难堪的贱人! 柳云惜潮红的脸面比刚刚还红上一些,嘴角的笑容早就僵硬住,她痴情守望的眸光里面有光辉在破碎,就像她捧着自己的一颗心小心翼翼的送上去,却被人扔在地上陡然碎裂一样,心仿佛在雪地上滚来滚去,冰寒彻骨,又叫人猛的踩了一脚,疼的她难以呼吸,一口气全憋在了胸腔里。 看错了,一定是她看错了,柳云惜这么自我安慰。 “小姐!”小花突然大叫一声,似乎比柳云惜还激动的难以接受,“那个贱人居然又勾搭了苏公子,太不要脸了!” 柳云惜这才长睫一颤,从那火烧冰滚的状态中醒悟过来,双拳缓缓松开,才发现掌心有粘稠的液体沾在了指尖上。 “一定是那贱货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我不能让苏公子被蒙蔽了。”小花尖细的嗓音怪叫着,满脸气愤的不行,以至于双眼都微微往外突出。 大概是气疯了,或者仗着背靠柳家大树,她这个时候也不管自己不过是丫鬟身份,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冲了出去,一把站在沈灵均面前,手指头往前一戳,指着沈灵均就破口大骂。 “贱人!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主动送上门来送死,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我告诉你,要是拎得清的马上跪下来给我们家小姐磕头认错,否则……” 小花高高的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沈灵均,那骄傲不可一世的模样,好像她才是正经小姐似的。 “要是不珍惜这次机会,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到时候就是哭着求饶也晚了,谁让你狗眼珠子没睁开,敢得罪我们柳家人!” 苏幕遮黑眸顿冷,全身森冷的寒气自然而然散发出去。 小花突然感觉一阵凉意袭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沈灵均看脑残一样看着小花,她的确是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出门都不带脑子的人,柳家很厉害吗,她为什么要骄傲成这样。 不过,沈灵均以不算超群的记忆力在看到小花背后那个粉色衣服的女子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那不是柳家什么大小姐吗,叫云还是雨来着。 呵呵…… 她本来想着虽然之前柳云惜得罪过她,不过她当场教训也教训过了,后来还顺带着抽了柳君千一顿,这茬儿就算了呗,好歹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对不对。 可是人家不放过她啊,那她怎么好意思呢,必须得‘投桃报李’,才是沈大人的做人原则,是吧? 沈灵均扬了扬眉梢,黑眸缓缓眯起,嘴角噙着轻慢的笑意,负手站立时,头微微歪着,轻笑道:“贱人说谁呢?” “贱人当然是说你!” 小花不疑有他的说完,身后却传来一阵哄笑声。 原来那些围观的见小花冲上去,就自觉有好戏开场,特别是小花那惊天大吼的声音一震,其他人不知何时全都安静下来,好好看戏。 于是,这一问一答所有人都听在耳中,也是毫不客气的哄笑出来。 小花听了嘲笑声,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惊怒交加,跺脚道:“别高兴的太早,一会儿哭都来不及。” 苏幕遮冷冷的目光从小花的手指头掠过,眼中有杀意溢出。 衣袖掩盖下,沈灵均用手指头敲了敲苏幕遮的手背,安抚他之后,对着小花似笑非笑道:“原来柳家人都这么厉害,天天跟个蚱蜢一样到处蹦跶着威胁别人的?” “还有……” “你的手指头既然这么急着跳出来,就留下来吧。” 小花没听懂最后一句话,倒是听明白第一句是在讽刺她,当下柳眉倒竖,扭曲着削尖的脸庞,脸皮颤抖了半天后,居然憋住了后面出口的骂声,突然转向了苏幕遮。 第一百零三章 自取其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戏剧性的画面引起了众人围观,估计谁都没想到比赛还未开始,就有如此好戏可看,这真是…… 太好了! 顷刻间,东林门口一字排开的人自发围拢过来,要不是有慕容府的护卫阻拦,恨不得再贴近过去,就怕错过了一丁半点的好戏。 小花拧巴的脸抖了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眼眸半垂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怨毒之色。 “苏公子,您可别让这个女人骗了,谁不知道她是文大公子玩剩下的烂货,千万不要相信她的任何话,这女子生性狡猾会搬弄是非,前几日在灵宝匣还仗着文大公子在背后撑腰无故冒犯我家小姐。 我家小姐心善,脾气也好,没跟她计较就算了,她偏偏没理还不饶人,在灵宝匣大肆发威,就没把我们常州城的这些个家族看在眼里,她可是惯会在男人面前使伎俩的,苏公子您人中龙凤,仙人雅姿,必然不会轻易上当,不过还是小心为上,识清人心才是。” 要说起来,小花这个话还真的很毒,不止毒还说在点子上。 首先她点名沈灵均水性杨花,昨日还和文大公子不清不楚今天又勾搭上了苏三少,叫人唾弃,其次还特意用她家小姐,也就是柳云惜作对比,以此说明柳云惜的善良贤惠,对比之下,就更为显得沈灵均不堪,起码在不知内情的眼里,现下肯定是这么觉得的。 最后,她更加隐晦的暗示沈灵均肆无忌惮,一个没有来历的小小女子,仗着那么点宠爱连常州城的名门望族全都不放在眼里,那是直接拖了整个常州城来对抗沈灵均啊! 此心,恶毒! 此计,阴险! 沈灵均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黑眸中却收敛了笑意,隐有红光流转,透出一股子的暗沉邪性。 若是熟悉她的人,比如近在常州的周韶卿和沈长风,又譬如远在杭州城的洛城等一干人,他们就知道她这是处于反击的边缘,对方要倒大霉了,这个时候,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珍惜生命,远离沈灵均是也。 沈灵均笑颜明灿,眼角冷了几分,她是真没想到,区区小丫鬟也能有这般心机,还真是小看她了。 果然,后面纷纷扬扬的都是路人窃窃讨论声—— “看着挺好的姑娘,没看出来是那种人啊。” “我刚才就说长的一脸狐媚样子,是个会勾搭人的,哎,要我说啊,还是柳家大小姐这样出身的才当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这种野花,嗤~随便给人玩玩而已,哪个男人敢娶回家。” “可惜了白衣公子这么俊俏,倒是被残花败柳给沾染了,好叫人怜惜哦,等姐姐去温暖温暖他……” “可我觉得这位红衣姑娘不太像做这种事情的人。” ‘咔~吐~’一块瓜子皮飞出来,有人哼哼怪笑道:“小娼妇对阵虚伪女,比琼华楼摆的戏台还好看一百倍。” …… 说话声不大,可是想要听清楚也不难,起码沈灵均他们是听了个明白完整。 小花嘴角一勾,怨毒的眼睛里面浮现出得逞的光芒。 “你是在找死?” 不等沈灵均开口,身边清冷冷的嗓音先响起,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抬眸就是苏幕遮线条冷锐的下颚,那如玉石一般的肌肤上,让三月春阳照出莹润的光泽,就好像腊月结冰的翠微湖泛出的晶莹冰透。 小花得意的笑容刚刚扬起,就忽然感受到一种透彻心扉的凉意,从心口蔓延一路延伸到四肢百骸,这冰冷的寒意里面还有叫她难以抑制的恐惧,不知从何而来…… 就好像…… 就好像—— 好像被死神召唤! 小花眼珠子动了动,抬起头时,对上了那双深邃不可测的,冷若寒冰的,充满了杀意的黑眸! 是的,杀意,一点也没有遮掩的,就这样清楚的传递出来。 小花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想要后退却发现根本没力气动! 她的脑子也像是被瞬间冻住了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明明没有说错啊…… 难道他听到那些话不该生气吗? 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忍受被女人欺骗才对,尤其是那种挥霍无度,浪荡无耻的贱人。 可现在这情况是…… “不,我……”小花无来由的害怕,脸色煞白煞白,全身更是轻微的颤抖个不停,双腿一软差点就直接跪倒在地上。 只见白衣宽袖缓缓扬起,无形中带起凌厉的风劲,两指并拢,从里往外就要翻出—— “苏公子!” 扑面的香粉气息袭来,睁眼入目便是一团迷人的粉,是春、情最浓的花园中旋转的粉蝶,也是朝晖刚起时被染的绯红的云霞,充满了幻彩,温雅中自有明艳,美丽动人心。 柳云惜的脸颊也是粉扑扑的,像是水嫩多、汁的水蜜桃,配合她大气温婉的微笑,显露出世家大族才能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之风。 沈灵均眼皮一跳,就听到后面纷纷赞扬柳云惜的声音,她直接屏蔽掉了,饶有兴味的看着柳云惜这只花蝴蝶,能搞出什么鬼来。 “许久不见,苏公子最近可安好?” 柳云惜眉眼低垂,长睫微微合起,唇边的笑得体温柔,一举一动都没有一点点叫人感觉到不舒服的地方。 连沈灵均都不得不叹服一声,这样不累吗,跟模板里印出来的人偶一样。 “当日分离,云惜尚未来得及与公子相别,不曾想公子来了常州城,怎么不告知云惜,也好让云惜一尽地主之谊。” 沈灵均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瞧瞧这个话,不止是暂时性失忆,话还说的多么的有艺术啊。 决口不提自己丫鬟辱骂别人的话,跟没听见一样,似乎不是她故意放纵的一般。 开口只问候苏幕遮,语言更是模棱两可,说的跟苏幕遮有多么亲密的关系似的,容易叫不知情的听见了而想入非非。 沈灵均不动声色的按住苏幕遮的手,微微笑道:“果然是好久不见啊,柳、小、姐。” 柳云惜扭了扭脖子,看到沈灵均时,杏眸陡然瞠大,樱桃小口微张开,显得很是惊讶,然后面部迅速换上了惊惧害怕,又强撑着不让自己太失态,芙蓉面色也苍白起来,唇畔轻颤了颤,勉强笑起来的样子,明明害怕但又强装坚强,真是柔弱的楚楚可怜。 “姑娘,是你啊。” 沈灵均眨了眨眼,也笑了。 “柳小姐也去过蜀地吧?” 柳云惜目露不解,疑惑的摇了摇头。 沈灵均轻笑道:“蜀地有一项民间艺术,他们称作戏剧脸谱,真正是精彩的不得了,就那变脸的功夫,正可称得上疾如风快如电,脑袋一转,眼睛一眨……” “老母鸡变鸭……精妙绝伦啊。” 沈灵均倾身过去,调侃的声线清透如玉石相击:“原来柳小姐不止是住在森林里,还学过变脸啊。” 说到这里,柳云惜再听不出沈灵均是赤裸裸的讽刺挖苦,那她就真傻了! “你……”一口气憋到胸口,提起又狠狠压下去,转而苦笑道:“小花曾得罪姑娘,虽然云惜赔过罪,姑娘若是还意难平,云惜就再次替小花赔礼就是,姑娘何必话不饶人,咄咄逼人呢。” 柳云惜眼睛余光打量苏幕遮,她告诫自己要忍住,只有越表现的通情达理,才能显示出对方的小家子气端不上台面,试问哪个男人会喜欢无理取闹,得寸进尺的女人呢。 柳云惜双手交握持于胸口,袅袅站姿婀娜风立,粉色的衣裳披在身上,那柔软的颜色衬着她苍白的肌肤,微微抖动睫毛,像是被狂风鼓吹的小花,柔弱美丽,叫人想要呵护在手心。 偏偏沈灵均似笑非笑道:“我便是得理不饶人,逼你又如何?” 柳云惜一怔,愣愣的抬起头,没有预料到沈灵均就这么直接的认下了? 缓过来时,心中更是冷冷一笑,愚蠢的女人,还以为是一个对手,结果她根本没怎么出手就败下阵来。 “不用再说了。”苏幕遮清冷的嗓音骤然响起,清凌凌如山涧溪水。 柳云惜抿抿唇,表情别提多么委屈,就是一副被沈灵均欺压的弱女子形象,看的很多本就对她有好感的男人一脸愤然,撸起袖子就想要替她出场。 而沈灵均俨然就成了那个欺负良家妇女的恶女人,是被众人唾弃鄙视的对象。 见此情景,柳云惜头半垂下,露出一截粉颈优雅像白鹤,墨发遮盖住的嘴角,缓缓勾勒起一抹冷笑,眼中有如愿以偿的兴奋。 她就知道,一旦了解到那个女人的真性情,他必然是会反感的,不然以那个人冷清的性格,怎么会突然开口。 呵—— 柳云惜精光一闪而逝,心中嗤笑,等着看沈灵均不久之后出现的跪地求饶画面,她定要将之前受到的耻辱百倍奉还! 就在这一刻! “啊——”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那刺透苍穹的凄厉听着就叫人感觉对方的痛苦惨烈。 柳云惜听出这惨叫中一丝熟悉的音,感觉到不对劲的猛然抬头看过去,这一看,她整个人惊呆住了。 不止是这样,因为接下来苏幕遮的一句话,更是把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第一百零四章 你的脸大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彼时碧空澄净晴方好,淡淡白云如烟似丝,漂浮在空中,好像给青山笼了一线仙气,缭绕出百转千回的余韵悠长。 然东林门前,一切像是被定格了一样,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张开嘴巴,还有的挠脸到一半愕然停下…… 唯一相同的是,所有人跟被点过穴似的,诡异过头,反显出一些可笑味道。 安静如斯,落针可闻! “嘶——” 半晌,一道抽气声才终于响起。 接着,其他人也仿佛忽然间被解开穴道,都醒过神来,只是每个人脸色难看的很,跟咽了一半个苍蝇差不多。 “太可怕了……” 弱弱的颤音,完全表达出说话之人的恐惧惊颤。 他们的视线很统一的看向某个地方,那里躺着一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痛苦到极致居然连呻吟都发不出来了,只是身体一抽一抽的痉挛抽搐。 青绿色的衣裙上洒了鲜艳的红色,像是晕染开的一朵朵桃花,艳丽妖冶之余,叫人心生恐惧。 而她身子前面,赫然躺着的是一截手指头,被齐根切断,孤零零的置于空地,细看之下,可见指尖微不可见的颤动,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呐喊,不甘于被抛弃的痛苦,以及凄怆的绝望。 这人当然是小花,她尖酸刻薄的脸惨白,被咬破的嘴唇流过鲜血因而沾染的鲜红鲜红,两相之下,反衬出不和谐的怪调。 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凝聚在小花的额头,她左手紧紧握着右手的手掌,眼泪鼻涕早就把整张脸弄的乱糟糟的,发丝也凌乱的披在肩头,更显得狰狞如鬼。 可是,她眼神中的恨意像是蓬勃不可收拾,泊泊全都喷发出来,乱发之下,含带着怨恨至极的眸光阴森如恶鬼,深深的钉住沈灵均。 是她,都是这个贱人,害的她断指之痛! 柳云惜心尖微颤,面色也变了变,她长睫动了动,红唇欲言又止,黑眸在瞬间就蒙上一层水雾,尽是温良慈安的悲天悯人,是风情楚楚的羸弱,好似一朵水莲,不胜凉风的娇羞柔软。 沈灵均清透的眼眸淡淡扫过去,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果真是好一朵白莲花,自己仆人都被断指了,还有空在男人面前表演软弱凄楚,啧啧,这份功底,她都快要甘拜下风了。 想到某个罪魁祸首,沈灵均抬眸就狠狠瞪了他一下——蓝颜祸水!回去再收拾你! 苏幕遮手握玉清剑,白衣如雪,身若修竹,他就站在那里,自成一派风景,仙姿玉容,凡人只配瞻仰,不配沾染一点,好像那样会有损于他的谪仙气。 “公然侮辱本少未婚妻,柳家,我记住了。” 这么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无波无澜,可是,听在柳云惜耳中—— 如遭雷击! 柳云惜感觉平地起了一道雷,轰隆隆劈开天空,这一击都砸在她身上一样。 五雷轰顶,全身震动! 仿佛真有雷鸣轰轰作响,劈的她七晕八素,耳道发鸣,嗡嗡作响。 柳云惜什么都感知不到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的身体恍惚在飘,脑海沉沉浮浮中,身边什么都消失了…… 没有人群的吵闹讨论,没有小花痛苦打滚,也没有了她厌恶痛恨的沈灵均…… 只有那道白影! 柳云惜痴呆呆的目光努力焦距,但不管怎么努力,总觉得那个人好模糊,她看不清也摸不到,就好像无数次午夜梦回中那般。 柳云惜在那个瞬间好像进入到一个虚空的地界,脚下软绵绵,全身都在飘,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有那一句话炸响在整个空间,一次一次的循环回放。 未婚妻…… 未婚妻—— 未婚妻! 柳云惜一颗心骤然缩紧,又猛的发涨,涨的生疼生疼后,一把被活活的扯了出来扔在地上,还洒上一把盐,细细密密的痛楚尖锐的无孔不入,再被一把刺刀捅进去,拔出来时,带着倒钩的刺勾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柳云惜慢慢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个女子不是文殊简玩剩下的贱人吗,怎么就变成了他的未婚妻。 还有…… 柳云惜一点点回魂,对,柳家,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蜷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有浓稠的液体发出淡淡血腥味,入鼻刺激的味道激的她一个激灵,倒是清醒了几分。 “苏公子……我……”柳云惜深深吸了一口气,经历维持她大家闺秀的风范,努力的想露出一个笑脸,可是那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小花心直口快,但无意冒犯姑娘,既然她已承受断指之痛,我想应该足够了,还请姑娘放过她吧。” 柳云惜再花痴还是存着一点理智的,她当然痛苦难耐,尤其听到苏幕遮说出未婚妻三个字,所有的幻想和对未来美好的希翼在这一刻通通破碎,连带着她的心也碎成一片一片。 可是她更加清楚的明白苏幕遮后面半句话的意思,他言下之意是,柳家要完。 柳家经过几辈人的努力才发展到现今规模,常州城谁人不知柳家香料闻名遐迩,就是天下人,也有不少对他们柳家香料趋之若鹜者。 要是别人说这句话,柳云惜定然是轻嗤一声,毫不在乎。 可是说这句话的是苏幕遮! 而柳云惜知道,苏幕遮出口一定能做到! 柳家花费数辈人的心血才得到这般地位,说不定再过几年都能和常州另外三大家族持平,她柳云惜万万不能让柳家毁在她的手上! 换了平时,让她对沈灵均求情她绝对做不到,就是刚才的话,也是故作伏低给苏幕遮看而已,其实面上依然难掩高高在上的倨傲,完全就是给你面子你就好好接着的施舍。 要说之前是逢场作戏,现在柳云惜真的有点怕了,这个怕里面还夹杂着更深的怨愤,这个女人是谁,她凭什么! “柳大小姐好像很不服气?” 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沈灵均嘴角上翘,风姿洒然,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蔑视蝼蚁的散漫不在乎。 “再说了,你是凭的什么认为你可以指着鼻子骂人,发现踢到铁板就收手说算了的,难道凭的是……” “你脸大?” 沈灵均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正好让安静听话的人都听在耳中。 这样一来,柳云惜更觉得所有目光焦距在她身上,使得她困窘难堪不已,更被脱光了被人一圈圈轮流围观一样。 “姑娘,请见好就收,别太过分。”柳云惜气的脸色一黑,一股气冒出来狠命压下,抿抿嘴唇,还想努力摆出大小姐的派头,表面又像是为沈灵均好一样,谆谆诱导道:“苏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姑娘既然身为……还是收敛点比较好。” “呵……”沈灵均轻笑一声,然后更是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的一发不可收拾,手搭在苏幕遮的肩膀上都笑弯了腰。 实际上沈灵均是觉得柳云惜挺可笑的,这个女人不止自以为是,还愚蠢做作。 苏幕遮清冷的黑眸露出一丝不耐,要不是沈灵均压着,他才懒得看这个女人自编自演,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绣花枕头一包草。 以他的观点来说很简单,能直接动手的尽量别哔哔,不过通常他不打女人,最多回头把柳家收拾了就好。 之所以对小花出手,还得怪小花的嘴太贱了,敢当着他的面对沈灵均指指点点还一口一个烂货贱人的,苏幕遮就是再冷淡的性子也动了怒。 沈灵均笑完之后,黑眸一敛,神色耐人寻味道:“柳云惜,你就是那个带着父亲去找我未婚夫提亲的人吧?” 在‘未婚夫’三个字上故意加重停顿了一下,不等柳云惜说话,又说道:“本来像你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人,还不值得我花费心思,不过你一而再的带人找事,弄的我心情很不愉快,你说这个精神损失费要怎么算?” 沈灵均摆摆手,笑眯眯道:“不如就按木木说的那般,用整个柳家来赔吧,如何?” 说话的人笑语晏晏,清风和语,活像是相熟旧人体贴问候。 可是听听这个话,就是路人也要忍不住吐血! “啥,啥啥啥,我没听错吧,这小姑娘胃口这么大要吞下整个柳家?” “无知少女……我看是脑子有点残。” “也不定啊,万一这姑娘来头更大呢,嘿嘿,柳云惜这次是遇到大麻烦了。” ‘咔~吐~’瓜子皮一飞,粗鲁女声嚎道:“靠,这故事发展的,老娘真特么觉得带劲!” …… 柳云惜脸皮不受控制的一抖,美眸盈盈若罩着一层雾气,水灿灿如梨花带雨,分外惹人怜爱。 她习惯了做出这样的表情,却是忘记了眼前两个人就算是她嚎啕大哭,也是不会生出半点同情的,只会觉得假、作、烦。 用沈灵均的心里话,她装的不烦,他们看的都烦了好吧。 沈灵均已经懒得看她的戏了,要不是人多眼杂,加上她也不想让人说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就直接动手让她这辈子都不能站着开口说话。 “十天之内,我不想在常州城看到柳家人出现。” 说完后,沈灵均直接跃过柳云惜走入东林内,再也不看她一眼。 “三天。” 白影飘忽闪过,扔下冷冰冰的两个字。 柳云惜浑身一震,身体瞬间如临冰窟,更有森森寒意从心口冒起。 第一百零五章 有辱斯文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东林里面,秀林广密,绿荫成绕,平铺展开去,望不尽的绿意涛涛,一浪叠交一浪,看的人神清气爽,心境格外开阔。 沈灵均吐出一口浊气,再吸了一口大自然盎然生气,感觉由内而外焕发生机,心灵都被洗涤干净了。 “风景不错嘛。” 苏幕遮黑眸淡淡,亦有一点欣悦在其中可见。 “中间还有一弯碧湖,清水碧波,很是难得。” 沈灵均咦了一声:“你来过?” 苏幕遮点头:“曾偶然经过。” 两人往里再走了几步,远远看去,一个方形场地,上面以半弧形摆了几张黑梨木的座椅,此刻正坐着五个人,最两边的分别是文家和云家的当家人,中间右手边是景家老爷景泽田,另一位头发灰白,面相富态慈蔼,笑起来更是显得一团和气,穿着也没有其他三位老爷奢侈浮华,跟慈眉善目的邻居老爷爷一样。 此人不是别人,却是如今的常州城首富慕容昭是也。 慕容昭这人,可算得上一个传奇人物。 他在为大家熟知前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突然间靠着一夜发迹赚取了第一桶金,后面一发不可收拾,短短几年功夫声名鹊起的同时,敛财功夫一流,很快建立起属于他的商业帝国。 再到了十几年前吴家衰败后,一举取代吴家在常州城的百年地位成为了当地四大家族之一。 当所有人在感叹慕容家的撅起时,谁都不知道这并非是终点,四大家族也不过是慕容昭的踏板。 很快,当慕容昭三个字不与其他三大主家的当家人相同并论,人们已经发行他早就走在了最前端很远的距离,远到其他人只能仰望的地步,连产生嫉妒的时间都没有。 他俨然成为了常州城的传奇,正正经经,无人可以质疑的首富! 不管其他三家心底真实想法如何,常州城人民是真心爱戴这位新首富的。 他数年如一日的接济穷人,在常州城遇到洪灾祸水时第一时间站出来。 他曾经散去一半家产,只为了使得更多的人活下去。 他曾经放言出去,但凡需要他慕容昭的地方,就是让他散尽家财也无怨无悔! 就是这样一个人,值得整个常州城的爱护拥戴。 当之无愧的大善人! 按着这样的地位,加上他是‘东林逐鹿’的主办人身份,本来中间那个位置让他来坐是无可厚非的,可是如今坐的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长相斯文俊美,脸庞过于精致有些阴柔,修眉入鬓,绘出如画一笔,清明的黑眸有一对卧蚕,眼睑线条微勾,眯起眼睛时,总有些睡不够似的,泛出一层迷蒙的雾状。 不过,这会儿美青年有点无趣的打了个呵欠,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砸吧砸吧嘴皮子,望了天边日头,神色恹恹道:“慕容老爷,差不多时辰了吧?” “回周大人,可以开始了。”慕容昭拱手抱拳,倾身挺直了腰板,面色恭敬的回道。 中间位置的美青年,也就是我们周韶卿周大人,他两只手放在两边额际揉了揉,脸色有些困乏,抓起茶杯又灌了好几口,表情再正经不过,没人知道他心里一个劲的腹诽吐槽。 天可怜见的,他昨天晚上被折腾的快天亮才睡觉啊! 最让人恼火的是,刚美美的和周公约会,房门就被敲响了有木有! 好嘛,周大人也是有起床气的人,一个茶壶砸过去,外面的人被吓了好大一跳,但还是执着的把周大人给挖起来了。 什么?来主持这劳什子的‘东林逐鹿’? 我呸了个呸! 周韶卿闭着眼睛把人一脚踹走,二话不说继续扑向心心念念的床情人。 可是,某个腹黑小魔女跟他八字不合,属性相克有木有! 周韶卿怨念的在心里画圈圈,真不知道沈灵均那妖孽是怎么长的,不需要吃饭睡觉的吗?啊?! 周韶卿想捶桌啊! 没有人权有木有,想割袍断义有木有! 问题是…… 他不敢! 周韶卿仰天叹了口气,沉沉黑眸露出一丝忧郁,白皙精致的脸部因为这份忧郁多了份深沉的韵味,若是女子见了,定然母性光辉大发,想着揉入怀里好好的安慰一番才好。 实际上,下首的确有很多年轻的女子,那是来自三大家族的小姐还有其他自行组团前来的门派弟子,他们有的凭着自己的能耐搞到了请帖,有的是慕容府亲自发给附近比较大的宗派的,也有比较另类的如凤西瑶等人,那请帖是她真金白银花钱买来的。 “哇,周大人原来这么年轻,好帅啊!”某花痴女星星眼,就差流口水了。 “是不错,不过没有我刚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位白衣公子出色。” “什么什么,还有更帅的,人呢?” “……奇怪了,我明明看到他在我之前进来的,怎么不见人。” “你说起那个白衣公子,我跟你们讲啊,你们知道嘛,柳云惜刚才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咋地咋地,发生什么了,快给我们说说……” …… 说着说着,从花痴周大人一下子跳到了白衣公子,再去讲柳云惜的糗事,跨度也不是一般的大。 可见天下女子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思维跳跃性,比鲤鱼跳龙门都大。 周韶卿再喝了一口茶,两个眼珠子扫视全场一圈,心里疑惑道,小魔女人呢,到现在也没出现,不是她催的自己来主持这个‘东林逐鹿’嘛,自己反而不来了? “……周大人?” 慕容昭奇怪的看着周韶卿兀自沉入自己思绪,且不停转变表情的脸色,喊了好几次也不见他有何反应。 周韶卿眨眨眼:“嗯?怎么了?” 慕容昭和缓的笑笑:“周大人,比赛开始前,不如请您上去讲两句。” 这是惯例,之前的几次都是举办人出来说话,多是鼓励鼓励,然后再许诺重奖等等。 周韶卿无趣的撇了撇嘴,心里老大不高兴的,讲毛讲,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让他睡个回笼觉。 但是表面上,他还是要给足了面子的,反正来都来了,几句话的事情他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再说了,清官难做啊,很多时候也得有仰仗这几位大财主的时候,现在给人方便,那都是为了未来更好的剥削。 于是,某个眼眸带精光的三不管大人,像模像样的撩起衣摆站起来,清风拂面,一袭官袍穿出了另一番俊秀气韵。 周韶卿上前走了几步,高台之上,他一改刚才的慵懒随意,神色肃然,黑眸清冽如蕴含着一柄锋锐剑芒,一眼扫过去,叫人无所遁形,浑身无形释放出浑然天成的官威,一股威压自然而然的散发出去。 下面的人仰望这位年轻的大人,乍然被他这股凌厉的气势扫到,均觉得精神一震,不自觉挺起了胸背,好像不这样,就会折了腰一样。 慕容昭抚着下巴的一把短须,浑浊的眼睛中不可掩饰的露出一份赞扬,微笑着点点头。 其实常州城很多人都传言年轻的知府大人多么无用荒诞,一天到晚把衙门事物都扔给师爷和手下的人去做,一门心思就知道炼丹,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才落了这么好差事,也就是常州城这等人杰地灵的地方,换了个城池,那还不得闹翻天了去。 但慕容昭不这样认为,他第一次见到年轻的知府大人时,就暗自下了定语,此子不俗,有手掌乾坤之能耐。 只不过太过于年轻,有些随性了,一旦沉下性子来,他日定然有不俗的成就。 事实上,那些人也不想一想,要周韶卿真是一个只知道走后门的蠢材,那么几年下来,常州城为何一直能维持如此平定安稳,甚至在冲天豹柯震西当面叫嚣时,指定要和周韶卿对战,其中固然有挫败官府的意思在,但他更清楚周韶卿才是这里面最具威胁的一个人。 “周大人当乃龙章凤姿的难得人物啊。”旁边文老爷凑过去,低声赞扬道。 慕容昭抚着胡须笑言:“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喽……哦对了,文老弟,你的儿子可是也很出色,老夫倒是常有耳闻。” 文老爷面色有些尴尬的微红,干笑两声:“犬子年幼,做事张扬了些,慕容兄见笑了。” 谁不知道文殊简在常州城里的名声,慕容昭听到的有好坏才怪了,所以文老爷才这般不好意思。 另一边,景老爷哈哈笑道:“年轻人嘛血气方刚些也有的,不过听我那小子最近说起,你家二小子学问不错,怎么,大儿子继承你衣钵,打算让二小子考个状元回来不成?” 文老爷脸皮子抽了一下,眼睛余光瞄了一眼景老爷,心里愤愤,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老东西故意提这茬出来讽刺。 就像几乎常州城的所有人都知道文殊简胡作非为的恶行外,每个人也都清楚文青衣在文家根本不受待见,比受宠的仆人都不如。 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景泽田这个老东西表面在夸奖,可知道内情的一言就听出来他是给文老爷脸上扇巴掌。 看看吧,你宠爱有加的大儿子多么多么荒唐,而那个让你忽视的小儿子反而那么出息,看走眼了吧。 文老爷语气凉了几分,没有对慕容昭说话时的客气。 “多谢景老爷关心了。” 相较于他们三个互相间的客套,云老爷胡子一吹,大嗓门就喊道:“咋个还没开始,他奶奶的,老子坐的屁股都马上要长朵花出来了。” 众人:“……” 粗鲁!太不讲究!有辱斯文! 跟云老爷坐一边的景泽田还往旁边挪了挪,一副我跟他不熟的样子。 恰好,周韶卿在那边也开口了。 第一百零六章 赛前宣言?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所谓‘东林逐鹿’,逐的是争强好胜,争的是功名利禄,抢的是独占鳌头,霸的是重金彩头。 更何况,今年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 得逐鹿桂冠,赢《天下归元》! 虽然《天下归元》乃至阴至邪的功夫,可是架不住它的霸主地位啊。 谁不想一夜成名,群雄敬仰,谁不想手揽美人,坐拥天下客。 如此,今年的‘东林逐鹿’热闹更甚往昔,比赛尚未开始,就有一些明里暗里的交锋火花。 人群最边角的一行五人,当先领头的一袭大红色斗篷把娇小的身材遮盖的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白皙柔嫩的下颚勾出柔美的线条,上面红唇娇艳,像是在晨曦中犹带露珠的妖娆玫瑰,盛放出迷人心醉的魅惑,令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尝尝那销魂的滋味。 后面四个统一的黑色装束,身材孔武有力,气息内敛不能看出深浅,但是从那精光虎目,锐利逼人的气势上,不难断定,定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圣女,属下已观察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可称得上对手,此次的胜利,我们势在必得。”其中一人贴着凤西瑶低声道。 在他们几人看来,这一次的比赛圣女完全没有必要自降身份来参加,就这些个阿猫阿狗的角色他们随随便便就能拿下了。 诚然,按他来说,直接上门夺宝就行了,何必浪费时间周旋在这中间,不过圣女令他们低调行事,那就先陪那些人玩玩好了。 只是不管再低调,也不用圣女亲自出马吧,那真是孔夫子教三字经——大材小用。 听闻属下的话,凤西瑶红艳艳的嘴角缓缓往上扬起,勾起风情万种的笑,就算看不见她的长相,但光看着这样勾人心魄的笑容,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举手投足的妩媚,就已足够引人遐想。 也就是她站在角落,还是引起了旁边文家人中一个年轻子弟的注意,他倏然见到凤西瑶媚娇的风姿,直接给看呆了,到底年轻且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气血涌动的,脸庞立马红透了半边天,摸着一颗心脏,跳的好欢乐。 在他心魂荡漾的时候,却感觉到一道冷如寒峭的视线,抬眸看过去,被对方那黝黑眼睛中的阴煞之气给煞到,吓的心口激灵灵的一个颤动,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的异动让文青衣发现了不对劲,他看到对面那个魁梧壮硕的汉子表现出来的不善,再看到面色已经被吓惨白的自家人,虽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更没听到什么说话声,但也大概猜测出来估计是自家人的目光太过显眼,惹的对方不高兴了。 文青衣虽是大家族的少爷,但从来不受宠,日子过的拮据窘迫,今日代表文家前来也是临时通知他,到现在都想不通他那个‘声名在外’的大哥怎么会错过这样的盛事,按说不应该啊。 不过文青衣性格倒也洒脱,想不明白的就不想了,反正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反正他在文家的日子…… 文青衣双手抱拳,冲对方客气的一笑:“惊扰兄台,请勿见怪,并非故意为之。” 对面那男人阴森的眸光警告一般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随即冷冷的转开头。 文青衣旁边的那小哥暗中长长出了一口气,额头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用衣袖抹去后,低声跟文青衣道:“太可怕了。” 那个眼神,比厉鬼还厉啊,其中的阴鸷杀意太叫人惶恐了。 文青衣拍了拍这个平日相处不太多的堂弟的肩膀,以眼神安慰了一下。 文家旁边站的是景家人,景泰神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用眼睛余光打量凤西瑶那边一下,眉毛轻蹙着问文青衣:“那是什么人?” 文青衣听后微愣,随后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不过他有感觉,那几个人虽然才五人,可是不太好惹的样子,尤其最前面被红斗篷盖的严丝合缝的女子,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景泰眉心一动,忽然想起一抹红色人影来,低声喃喃:“莫非她就是当日沁春园出现那人?” 角落那方,凤西瑶美眸转回来,唇角掀起淡淡嘲讽。 “无知狂徒,居然对圣女不敬,等回头我就解决了他。”那男人目露阴狠道。 凤西瑶含笑的声音带着瑶瑶风情:“蝼蚁罢了。” 对她来说,那样的世家子弟就是绣花枕头不堪一击,是杀是留也就一句话的事情,没有必要为此过多的留意。 一阵风卷起大红色斗篷的下摆,如芍药一样鲜明的大红色抖卷起来,像是层层叠浪的火海,翻出一朵朵浴火而生的花,绚丽夺目,且妖且媚。 “她还没来。”凤西瑶睫毛半垂,嘴角的笑冷凝下来,妖冶风情中多了份奇诡。 身边的男人愣怔片刻,才犹豫着道:“圣女说的是……” “自然是与本主打赌那人,呵~小丫头片子,胆子倒是不小。” 其实圣女本人年纪也不大,和沈灵均差不多,可是她接受天道指引,继任圣女的位置时,同时继承了前任所有圣女的记忆。 所以她虽是双十年华,却拥有几世传承,也就等于活了好几辈子的人了,当然就没有那种年轻的心态,仿佛历经沧海桑田而再度归来。 关于这么传奇的说法,若是外人绝对绝对不会相信,听到了后多半抽搐着嘴角说一句—— “睡醒没,天亮了。”言下之意,别做白日梦。 不过唯有凤西瑶那一族的人,对此深信不疑,他们都是在圣女就任祭祀上,见识过圣女大能的。 关于凤西瑶一族的神奇非只有这一条,不过暂且不表。 “圣女宏光齐天,举世无双,她那种凡夫俗子岂能相提并论,一定是受圣女无上感召,自视粗鄙,不敢再出现了。” 凤西瑶听多了类似的话,就跟喝开水一样习惯,所以没有特别的波动,族里的人对于圣女一向尊崇有加,在他们心里,圣女是全族最神圣不可侵犯,只能仰望的所在,是带领他们一族走向昌盛的太阳,他们指路的明灯,谁敢对圣女不敬,必诛之。 “不,她一定会来的。”凤西瑶柔媚的嗓音缓缓吐出,像是夏日吹动荷花的风。 那种肯定来自于那天晚上,她看到的那双清透明澈的黑眸,从里面传递出的那股傲然自信,那眉宇中流露的洒脱恣意,还有那永不弯折的背脊,像是挺傲的山峰,头可顶天,脚下踩地的卓然风采。 凤西瑶美艳的眸中闪烁出晦暗不明的光,嘴角勾勒的笑容转为残酷阴冷,她期待那场比赛,心中亦有一种蠢蠢欲动,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还有想要亲手撕碎对方的控制不住的渴望。 这时候,静无人声的台下引发起阵阵骚动,虽没有声音,却可以明显感觉到大家的情绪有了很大的波动。 台上,周韶卿看似深沉的眸光来回扫了三圈,表面谨肃实则内心一个劲不停的在疑惑自问:小魔女呢,真的没来吗? 周韶卿唯一的感觉就是,被坑了! 嘤嘤嘤~残忍的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她自己却放鸽子,这叫哪门子事嘛,周大人好怨啊。 不管他心里多想咆哮,表面上很淡定沉着的站在高台上,用检阅军队的目光‘认真’的巡视完,终于不负众望的,以他儒雅清和的嗓音开口道:“诸位,都来了?” 台下众人精神一震,齐齐高声答道:“是,大人!” 声音响彻一片天地,如雷霆万钧,穿云裂石,那一个惊天动地,心潮澎湃,简直是喊出了气势,喊出了当代年轻人的沸腾热血。 周韶卿站在边边上,这么突然一嗓子,吓的他差点没脚底一滑直接摔下去。 这也不能怪周大人胆子小,谁叫他本来就没睡醒,也想不到群众的参赛热情度这么高不是? 周韶卿嘴角隐隐抽动,面子上还好维持住了,别人看着依然是巍然不动的深沉模样。 他大手一摆:“那就开始吧。” 众人:“……” 说好的鼓舞士气呢,说好的赛前宣言呢,说好的…… 怎么全都没了? 周韶卿广袖飘扬,转身之际发现下面没有动静,皱了皱眉头:“都还愣着干什么,本大人脸上又没有花,都开在云老爷屁股底下呢。” 众人再次:“……” 这次,台上的几人都无语了。 景泽田握拳抵着嘴巴干咳一声,当做没听见。 文老爷和慕容昭对视一眼:“呵呵呵,大人真会开玩笑。” 只有云老爷子大掌往扶手上一拍,哈哈大笑道:“周大人说的不错,你们他娘的谁想看花的话,可以来老子屁股底下瞻仰,哈哈哈……” 其他三位老爷望天—— 粗俗!不要脸!受不了这个人了来个人拖走! “怎么,没人看?”云老爷子大刺刺的站起来,走路都带着狂风一般一往直前,“云家的人给老子听着,都给老子滚开,一个个孬种看着都眼疼,都滚你们的吧,拿不到第一第二第三的,就别说自己姓云。” 众人眼角直抽,感情你打算前三名都包了,那也私底下讨论好不好,这样招摇的说出来到时候拿不到,你自己不嫌丢人吗? 慕容昭适时的站出来:“‘东林逐鹿’,以武论英雄,我在这里等你们取胜归来,荣耀属于胜者!” 第一百零七章 可劲蹂躏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彼时初阳自东边斜斜照下来,云彩流泻,霞光铺下万道光芒,好似连接了通往天空的路。 冥冥中似有天神启示,令群起激越的参赛者觉得,踏上那道金光,便可直通苍穹,勇往无前,荣耀所归! 不可否认,慕容昭短短一句话引起的轰动不小,更是完全调动起了所有年轻人的热血激情,骨子里那股子不服输想赢的欲望是彻底激发了。 慕容昭的话,让他们预想到胜利后的凯旋是多么的长脸,那将是万千瞩目于一身,从此之后,他们的名字最起码在常州城,已能扬名立万! 最主要的是,如果得到了传说中的至高武林秘笈,功夫大成之后,何愁不能在未来闯出一片天地,到最后名留千史,书写不朽传奇。 想一想那场景,就叫人血脉喷张,难以抑制的兴奋。 周韶卿从高台后面走出来,回头一看,不得不佩服一句:臭不要脸的老狐狸,显得自己很有能耐是不是,哼哼! 动员群众什么的,很给自己挣人气嘛。 看看,现在下面那些人看慕容昭的表情,恨不得吃了他。 当然了,他们想吃的肯定不是慕容昭,而是后面的重奖! 周韶卿退离人群,摇头摆尾的一路走,活像从水里跳到岸上不停蹦跶的鲤鱼,与刚才那凌然卓绝的样子,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要有爱慕者看到,一定怀疑见鬼了。 路过一丛繁茂的马尾松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往周韶卿身上一搭,手指头一勾—— “啊!”周韶卿猛然被人提起后衣领子,惊魂一跳,吓的差点两眼一翻。 “嗤~你说你丢不丢人,跟白面小生一样娘们兮兮的。”清悦的嗓音仿如雨后水滴从屋檐漏下敲击在青石板上面,干净纯澈,让人听了心旷神怡。 不过,对周韶卿来说,这声音简直就是魔音缭绕。 他苦着脸转回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呵呵呵~灵儿是你啊,我还以为……”见鬼了,三个字没敢说。 周韶卿一度怀疑沈灵均一而再,再而三的换着法子折磨他,一定是记恨他之前和夫人一起算计了她! 如果时光逆流,周韶卿宁愿和冲天豹柯震西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愿意招惹这小魔女有木有! 好歹死的干脆啊! 沈灵均松开手指,弹烟灰一样拍了拍手掌,笑的和颜悦色:“还以为什么?” 那笑容别提有多真诚纯良,跟邻家小妹一样让人感觉无比亲切。 但是周韶卿看到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开玩笑嘛,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这魔女笑容越灿烂越和蔼,丫的骨子里越阴险狡诈。 “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周韶卿嘿嘿笑着,顺便抬手往沈灵均后面招了招,“苏兄你来了啊。” 苏幕遮清冷的眸眯了眯,他怎么感觉周韶卿的神色有点谄媚,还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同情? 说实话,周韶卿确实是替苏幕遮扼腕叹息的,基于从小沈灵均带给周韶卿的阴影,他只觉得从此苏幕遮在沈灵均的笼罩下,生活那个暗无天日,惨无人道,简直是一片灰暗,看不到一丝丝光明啊。 首先,当然要搞好和苏幕遮的关系,表达出他代表归山的一百分善意,说明他们真的很同意他赶快娶走小魔女啊! 不然咧,万一小魔女嫁不出去,祸害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人吗! 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能默默的替苏幕遮掬一把泪了。 再来一点,周韶卿又无比庆幸的想着,哈哈,总算有个不知深浅的二百五上了小魔女的贼船,他就等着看好戏,反正被祸害的对象不会是他就对了。 最后,周韶卿深深的看了苏幕遮一眼,很想在他肩膀上拍一下,沉重的说一句——兄弟辛苦你了。 不过嘛…… 碍于那张、万年冰封的冷脸,以及全身自带的淡漠冷傲,周韶卿想想还是算了,他还是比较惜命的人。 说到苏幕遮没有表情的僵尸脸,周韶卿眼珠子转了转,很不纯洁的想到某件事—— 他总不能在洞房花烛夜,也保持着这样的冰山脸吧? 那岂不是…… 噗,想起来就感觉好好笑有木有! 沈灵均狐疑的看着周韶卿丰富表情的脸庞,一巴掌就不客气的扇在他的后脑勺上:“想毛线,笑的跟朵雏菊似的。” 周韶卿捂住脑袋,憋屈道:“灵儿,人家好歹现在也是堂堂正正的知府大老爷,你能不能别动不动用手打我。”叫人看见了很丢份好不好。 没想到沈灵均很痛快的点点头:“可以。” 周韶卿眼睛倏然一亮,狗腿的就要上去夸几句好话。 结果,沈灵均二话不说,伸出右脚往他的屁股上狠狠一踹,完事后还笑眯眯道:“以后我改用脚了。” 周韶卿随着被踹的冲势往前一扑,倒是没摔在地上,而是抱住了前边一颗银杏树,手指头抠着树皮,那小眼神哀怨的不行。 静默一旁的苏幕遮看着两个人打闹,嘴角浮起浅浅的一丝笑意。 他发现沈灵均跟周韶卿相处的时候,与平日完全是不同的,她更加随性率真,才真的是跳出了礼教的框架,显露出本质属性来。 想来平时的她还是收敛过本性的,当不得真正的归山小魔女。 实际上,周韶卿又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目,身处不同的位置需要他们扮演各种角色,但内心始终有个小人儿,在遇到全身心信赖的人时,才会放下所有戒备,不经意就表现出内心真正的自己。 这倒不是说沈灵均对苏幕遮的信任没有对周韶卿那么强,他们是不同的,一个是儿时同伴,沈灵均可以尽情的‘蹂躏’,一个是相知相许的爱人,可以互相依靠,并肩而行,但也不好过于奔放…… 好吧,简单的说,在苏三少面前,我们的沈大人终于有点身为女子的娇羞,才没有尽情释放本性。 松林阵阵,松香味弥漫开很远,偶有一两只调皮的松鼠跳跃枝叶间,引得松树枝一颤一颤的动。 树下,周韶卿正摇头感慨道:“灵儿,你们知不知道啊,就你们闹出的那点事,都传了整个常州城,出名了!” 一夜间,包场金陵酒楼三个月,横扫几条街铺的君公子的名声传的更响了。 传言,君公子不止是富得流油,为人更是嚣张跋扈。 茶馆里,街头巷尾,无论认不认识,或者半生不熟的,见面了,都得问对方一句: “嘿,你知不知道,那君公子忒霸道,把柳家大少给打了!” “啊?” “不止呢,打完还给人挂在梦里乡一个晚上!” …… 这下,君公子名声远扬,确切来说,臭名昭著才更贴合点。 沈灵均双手环臂,懒懒的靠向旁边苏幕遮身上,嘴角噙着散漫的笑:“传就传了呗。” “说的轻松,扔给我一个烂摊子。” 周韶卿看着两个人在他个单身狗面前明目张胆的秀恩爱,眼皮子一抽,表示很无耻这种行为! 沈灵均缓缓眯起眸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叫人天亮后再收了柳君千去讨人情债。” “……呃。” 周韶卿没话说了,他理亏! 同时很有点不理解,小魔女是咋知道的。 沈灵均眉毛一扬,表示:你丫的撅个屁股劳资都知道要放什么屁! “咳,这个不是重点。”周韶卿含糊的掠过此不利于他的话题,又问道:“你们刚才怎么没在台下,我以为你不参加这赛事了。” “做人要低调,懂不懂?” 周韶卿嘴角直抽搐,就你低调,你全家都低调。 “灵儿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我对你的敬仰……” “好了别说废话了。”沈灵均摆摆手,阻止了周韶卿后面一堆废话:“东西拿来吧。” 周韶卿眨眨眼:“拿什么?” 沈灵均伸出一根手指头勾了勾,笑的那个春风满面,名花倾国,就好像正在诱人犯罪的千年老狐狸一样。 “你说呢?”沈灵均轻飘飘的反问一句,随后笑容一收,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不耐烦道:“再废话我把你踹回你娘肚子里回炉重造,一个男人磨磨唧唧的,还不如把那玩意儿割了重新做女人。” 周韶卿:“……” 悠悠的抬眸看向苏幕遮,就不能管管你女人。 苏幕遮淡然如初,一身雪衣出尘,恍然不食人间烟火,他压根就没理会周韶卿的目光,只低头看着沈灵均,侧脸冷硬的线条也感觉柔化了不少,眼中只有那一个人。 周韶卿翻了翻眼皮,没救了,真他娘的没救了啊。 于是,周韶卿委委屈屈的从怀里掏出一本金线绣装的帖子递出去,嘴里还不停嘀咕:“又不是不给你,急什么嘛,真是的,还凶巴巴的,一点也不考虑考虑人家的心情……” 沈灵均一把从周韶卿手里接过来,对着苏幕遮挑眉一笑,眉角张扬,尽是自信张扬的风采,明艳动人。 看的苏幕遮心口一动,压根就没注意到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等两个人走了,周韶卿拍了一下脑袋,自言自语道:“哎呀,忘了说那个事了,算了等回头再说吧。” 第一百零八章 守株待鹿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东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前以太公山脉阻断,后有常州城北门为界,左起自月亮湖,右终结于麦迦坡。 于是,浩浩荡荡的好几十人口一旦入了林中,一下子分散开后,没多久功夫,早就连对方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狩猎是可以骑马的,且东林由人为改造过,不像那些荒茂的深林一般古藤交错,林木乱长,使得人很难在里面行进。 站在起点,可见四条道路都有一丈多宽,各蜿蜒而去,让绿意青葱的树林遮挡视线,看不清通往何处。 对于比赛的人而言,差别倒也是不大,又不是寻宝只有一条路才能找到真正的地点对不对,反正都是比谁的猎物最多,那么走任何一条路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大家靠着感觉分散而行,分别选择了自己想要走的路后,全都消失在了密集的丛林中。 短暂的一阵热闹过后,入口边重归安宁。 芳草萋萋,青叶舞花,阳光自树叶中穿行而过,地上缀满碎碎金点,在铺成的厚厚的落叶堆上跳跃闪烁,好像是灵动的光之精灵。 就在此时,一团火红色轻盈的跃入这片空间,双脚悠然落地,发出轻微的枯叶破碎声,亦同时打破了刚刚才恢复的宁静。 转过头,露出沈灵均那张秀美清然的脸庞,嘴角微微上翘,面容便总带着几分笑意,黑眸似盛载星辰,有点点星光在里面调皮的闪动,十足像极了爱耍点小性子,又腹黑狡黠的猫。 紧随而至的一抹白影,身材颀长,出尘若雪,轻功缥缈如仙,步伐如影随形,好像就是沈灵均的影子,不管她飞往哪里,他都能贴身而行,那是因为他的轻功快到极致,身法敏捷的缘故。 “去哪里?”苏幕遮看了一眼四条主干道,淡淡而问。 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来这里压根就没什么兴趣,不过是陪沈灵均玩玩罢了。 沈灵均摸了摸下巴,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道:“守、株、待、鹿!” 苏幕遮挑了挑眉,倒是没有再问,他知道这个小妮子一向最有主张,古灵精怪的很。 以两个人的身手,在林子里穿行的话,不用马更加方便自由。 所以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沈灵均身形一动,脚底交错之间,人已经瞬闪在几丈之外,再凌空一跃,那红影就消失在眼前。 这样的身法,换了个人都很难跟得上,实在是快的没边了,根本不是人啊。 然而苏幕遮不是一般人,他跟着一跃,宽袖飘扬中,好像天边的一朵浮云悠悠而行,优雅淡然的很,也没怎么使力的样子,就那么轻飘飘的,轻轻松松就跟上了沈灵均。 这方面远远你看过去,红白交缠在一起,就是雪域中盛开出来一朵灿烂明艳的红色芙蓉花,相携相随,自成为风景,好似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不可分割的。 沈灵均相当‘不务正业’的在林子里逛了一圈,也决口不提要怎么打到最多的猎物,好像根本就忘了和凤西瑶的比拼似的。 苏幕遮踩着枝头站在沈灵均旁边,两人对面是一座高山。 那山黑峻峻的,特别庞大,犹如盘踞的巨龙,龙首高昂,威风凛凛,只要一声呐喊,必将是地动山摇,爆裂苍穹。 “嗯?这个山之前没见过,长的还挺像是……”沈灵均打量半天,捏着下巴道:“跟蚯蚓差不多,挺像那么回事。” 要是换了个常州本地人听见,非吐血不可。 你说你看不出是条龙也就罢了,怎么也是金蛇吧,说蚯蚓是几个意思,诚心的是不? 谁知道苏幕遮一脸正经的点点头:“都相差不大,不过它叫蟒龙山。” 沈灵均挠了挠鼻子,她本来还想说毛毛虫的,但又感觉这么庞大的山说成虫子有点那啥,觉得蚯蚓的话也比较贴切,可是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山像龙? 可是,也不对啊。 “龙就龙,蟒就蟒,又是蟒又是龙的,四不像?” 苏幕遮手握玉清剑,往前一点:“你看龙首的位置了吗?” 沈灵均随着看过去:“哦,那个是龙首啊,我还以为是蚯蚓拉的耙耙呢。” 苏幕遮:“……” 沈灵均眨了眨眼,不想吗,她小时候没事干经常抓蚯蚓祸害,那会儿蚯蚓拉出来的东西一坨一坨的,就长这样嘛。 可是她也不想想,她把蚯蚓禁锢在一个小孩巴掌大的竹筒里,那蚯蚓每次拉的还不是都囤积在一起,变成小山丘了吗。 再说了,要是周韶卿听到了,肯定喷血。 因为! 根本没有可比性,一点也不像好不好! 也幸好沈灵均身边的是苏幕遮,他一贯面无表情,起码表面无任何波动,更加不会表现出诸如鄙视无语的表情。 在稍微停顿后,苏幕遮继续道:“传言昔日有巨蟒在此地下苦修数千载终于修道成功,得以机会可一朝化身为龙,结果在化身到一半的时候,遇天道雷劫,被劈的神魂具损,因此未成功渡劫,而它摔落在此,龙身盘踞化作高山,龙首望天意为不平,龙尾下垂意欲冲天,后人故而称此山为蟒龙山。” “那可真是最悲催的蛇了。”沈灵均都不得不替那巨蟒感叹,你说辛辛苦苦的修行了几千年,一道雷给劈没了,我勒个去,她不是那条巨蟒都想吐一口心头血有木有。 试想一下你是那条巨蟒,好不容易修的圆满了,可以成仙了吧,以后品的那是琼浆玉露,吃的那是仙家奇果,想想就激动是不是,特别是龙头都化身出来了,离成功就一步登天的距离…… 结果一道雷随随便便打下来。 好嘛,仙果是劈没了,琼浆也飞了,凄凄惨惨就剩下辣么一副枯架,死了还不甘心,保持着一飞冲天的姿势。 这种上一刻还在天上,下一刻顿入地狱的感觉,真是太…… 刺激了! 但是这个山,好像有点点眼熟,在哪里看见过呢? 就在这个时候! “吼——”响声震林而起,哗啦啦,惊动了一大片的飞禽。 不是吧,刚说到巨蟒,它就吼一声,表达存在感? 沈灵均转头看向苏幕遮,认真道:“木木,你说的对,这条巨蟒想升天的意念太大,到现在还在痴心妄想。” 苏幕遮反手在她额头上敲了敲:“你再不去的话,可能有人要死了。” 沈灵均弹落他的爪子,撇了撇嘴刚想表达不满,忽然想到什么,脸色转而严肃起来,完全没有刚才的半分嬉皮笑脸。 “木木,我记得你说过东林是私人场所,里面只豢养一些不太有攻击力的动物,最常见的是鹿和狍子。” 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野兽! “刚刚那个声音,分明是……”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同声道:“老虎!” 当下,两个人同时行动,一掠往前像轻风扫过,只引得绿叶飘摇,已不见了那鲜艳张扬的红色与纯净如雪的白影,也打散了沈灵均刚刚才浮起的一点灵光。 苍茂古木下,一个瘦小的人像猴子一样麻溜的爬上树,刺溜刺溜没几下居然一口气就上了一半。 等他重重坐在横生而出的一截粗枝上,才喘着粗气用衣袖摸了摸额头上布满的汗珠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颊,一对三角眼像两颗绿豆,里面却少了平时所有的圆滑狡诈,全都被惊疑不定和深深的惊恐占据。 “我擦,差点被那小子害死,幸亏老子反应快。” 说着,他心有余悸的往下探头一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激灵灵打了个大寒颤。 “吼——”猛虎啸于林,走兽恐慌,飞禽惊惧。 那老虎暗手阔步的走过来,淡黄色的毛夹杂着黑色条纹,威武雄壮的很,爪尖刺出趾外,行动间体态呈流线型,肌肉结实健美充满了力量感,不愧有百兽之王的称号。 它两只前爪在地下一按,纵身往上一扑,带起鼓鼓劲风,猛的从半空里蹿将而下,一跃两三丈,仰天狂啸,张开血盆大口,铜铃大的眼睛凶恶贪婪,死死盯着前面。 树上瘦小的青年趴倒在树干上,恨不得和树干合二为一,身体不停发抖,还努力屏住呼吸,一个劲的在心里祈祷——虎爷爷你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虎听到了他的祷告,虎头一转,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踩出一个个脚印,仿若重如千斤,踩的人心口直跳。 瘦小的青年巴巴的看过去,眼皮子都忍不住跳了跳,暗骂一句:死小子,还不快点把这大家伙带走,别害死他好不好。 他完全就是遭了个无妄之灾啊! 果然,老虎前面不远处,一抹人影跌跌撞撞的拼命跑着,他身上本来穿的是一件翠湖色的锦衣,玉冠束发,腰带扣着成色上好的碧玉鸳鸯,怎么看都是一个出身良好的贵公子形象。 只是现下,锦衣凌乱不堪,本来梳理整齐的发丝也散了出来,况且那衣服上很多地方还被横档的树枝划破,显得狼狈困窘,再没有一点世家贵子的风度。 跑了一阵,好像已经没了力气,腿一软就跪趴在地,撑着旁边的一棵树拼了命的喘气。 就在此时—— 那人感觉到耳后有猛烈的风强灌而来,他骤然转头,却惊的张大了嘴巴,面容极度扭曲。 第一百零九章 蛤蟆军师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长的獐头鼠目的瘦小男子便是那日在沁春园‘守株待兔’的贼子之一——小蛤蟆,算起来,在那伙贼子里面他都可称作为军师,主要靠的是头脑灵活,要不然山贼个个五大三粗的,哪有他混饭吃的地方。 只不过,小蛤蟆这几日很郁悴,先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藏宝窟,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一件东西没捞着跟做了一场梦差不多,再是打劫遇到了两个女变态,不止是无奈供出藏宝窟的秘密,本想合作一把结果奶奶的那女人骗了他的藏宝图不说,居然跟官府有勾结,把他们一伙全给弄进去了! 小蛤蟆忧郁的四十五度角望天,幸亏他认罪态度好加上激灵,塞了点钱就出来了,可怜那帮兄弟还在黑牢里跟老鼠抢馒头啃呢。 可是! 小蛤蟆万万没想到! 他抖着一双三角眼朝下虚虚瞄一眼,老虎正好张开血盆大口,吓的他双手双脚牢牢抱住树干,浑身都抖出一层汗,差点吓尿了! 就是这个该死的死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纨绔子弟,干什么不好,招惹这大家伙出来,害他刚钻进林子里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就被一起追着逃命,这都跑了一个多时辰了,脚都磨出血泡了好不好。 如果可能的话,小蛤蟆一定一口痰吐到那死小子的头上,呸你个丫的,真特么晦气! 树下面,老虎后脚一蹬,张开四肢一个饿虎猛扑,眼露凶光,那睥睨天下的霸气盯着前面的年轻男子,完全就是看马上要入嘴的食物。 锦衣男子头发凌乱,被汗珠粘住了大半张脸,只依稀看得出轮廓精致,皮肤水灵,应是从小锦衣玉食成长的。 他半跪在地,身子往后仰,双眼睁大到极致,里面倒影出老虎矫健威猛的身姿,太阳照入的光芒破碎黯淡下来,涣散的眼神是满满的绝望,绝望到连惊恐等多余的表情都消失了。 他体力已至极限,别说双拳根本打不过老虎,就是之前兵器在手,连一招都过不了,甚至还丢了他的剑。 狂风伴随怒吼,还有很浓重的腥臭味,他都全然感受不到,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我要变强。 适者生存,强者为尊,弱肉强食。 在面对没有心智,只凭着生存欲望而行事的猛兽时,这句话清晰的就浮现出来。 其实,这也不仅仅体现在食物链上,生活也处处皆如此。 人类的强在有钱有势有权,你就可支配一切,包括金钱,名望,美人。 你弱,你就永远受欺凌,被玩弄,受尽嘲讽,但你没有反抗的力量,只因为你弱。 然而,他就没想过一个问题,你都要死了,还如何变强。 当老虎前爪扑到男子身前时,他身体紧绷成离箭的弓弦,咬咬牙,握紧拳头大吼一声,居然就站起来了,看起来还恢复了所有的力气。 所以古话常常有言:人类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何处,而死境往往能激发一个人的潜力! “老吧,老子徒手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随着话音散出,他双脚往地上一跺,人斜冲出去,拳头直扑向老虎的眼睛。 在树上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小蛤蟆都惊呆了好嘛。 ‘滴答’是口水从小蛤蟆张大的嘴巴里很不文雅的掉了出来。 “勇气可嘉,不过……”小蛤蟆用手掌一拍下颚,合上了嘴巴,摇摇头冷嗤道:“早晚得死。” 小蛤蟆说的不错,因为那年轻人这么一扑一抓一拳,姿势摆的挺到位,结果…… 别说捶伤老虎了,连根老虎毛都没摸到! “啊——” 砰! 年轻男子重重的被老虎拍飞,砸进了落叶堆里面,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夹杂在那痛呼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男子一只手捂着肩膀,痛的脸都皱成一团,都变形扭曲了,脸色煞白如纸,额头青筋直爆,好半天不见有爬起来的动静,可见是痛苦到了极致。 老虎甩了甩尾巴,迈着优雅矫健的步伐,它铜铃大小的眼睛染起一丝血红,这回走过来却显得不紧不慢,似乎来了兴致用胜券在握的眼光看着他的垂死挣扎,又仿佛无声的嘲讽这个弱小的人类,居然胆敢戏弄它这么久,到如今还有反抗之心,它要教他投胎重新做人。 “惨咯惨咯。”小蛤蟆在心里啧啧直叹,说不得幸灾乐祸,但也没有怜悯同情。 本来嘛,小蛤蟆是山贼,他对那些世家子弟有的是偏见,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群投对胎的人,天天不务正业,只会仗着自家的势力在外作威作福,早看不惯了。 小蛤蟆是绝对不会承认他羡慕嫉妒恨的。 老虎走到男子身前三步距离,它仰头长啸一声,以百兽王者之威,震慑群林,尽显狂霸气势。 从鼻子里喷出几口气后,老虎在原地踏了踏四爪,终于对猫抓老鼠的游戏不耐烦,再一个猛扑而上! 小蛤蟆闭上眼睛,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算是提前给那死小子超度了,死了可别找他啊。 林子里陷入了压抑的静谧中,只有树叶沙沙作响,枯叶卷起落下,鸟雀振翅滑翔而过,再没有更多的声音。 小蛤蟆揉了揉胸口,心道还好还好,亏的他机智反应快,要不然被老虎吃的那个人就是他……不对! 照理说老虎吃东西没那么文雅吧,为啥那么安静,一点咀嚼声都没有? 就在小蛤蟆睁开眼睛时,一道清亮的嗓音先传入耳中。 “木木,你说虎脑还是虎爪比较补啊,唉……可惜了,不然把皮剥了做个虎皮大衣应该挺有王霸气,嗯这样吧,把眼睛挖出来,听说眼睛明目是好东西。” 小蛤蟆嘴角直咧咧,心说哪个缺心眼的敢这么和虎爷爷说话,那不是找死吗,死小子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呢。 想到这里,小蛤蟆眉头拧成两股麻绳,只是这声音莫名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来着? 他边想边已经爬了起来,就这么往下一看…… 说话的红衣女子神采奕奕,身姿洒脱,眉宇间英气十足,又风姿卓秀。 “哎呀我的妈呀!啊——” 小蛤蟆太过于激动,忘了自己还扒拉着树干坐着呢,那么一跳脚,可不是直接坠到地上了吗。 屁股那个痛咧! 小蛤蟆顾不上揉,反而是用手揉了揉眼睛,他一定看错了,出现幻觉了。 否则,眼前为啥会出现这个女煞星! “哟,出来啦?” 小蛤蟆差点哭了,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是真真儿的人。 “女……女大王,我没打劫,纯路过,您老要忙的话继续,小的就不打扰您了。” 红衣女子自然就是沈灵均,她双手环胸,挑了挑眉头:“小青蛙?大蚱蜢?你叫啥来着……” 小蛤蟆苦着脸,还不忘露出谄媚的笑容:“回女大王,小的叫小蛤蟆。” “哦,癞蛤蟆。”沈灵均摇摇头,“这名字真奇怪。” 小蛤蟆想大叫一声,老子叫小蛤蟆不是癞蛤蟆啊喂! 不过他不敢,他现在只想悄摸摸的离开,省得被这个女煞星惦记了他又要倒大霉好不好。 沈灵均若是听到他的心声必然要反驳,小蛤蟆和癞蛤蟆有区别?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小蛤蟆才有空注意周围的景物,这一看不打紧,颤抖的指着前方的庞然大物:“这……这这这……” 居然就死了?! 哇靠,他还看见那头本来威风凛凛的大老虎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关键是它全身的皮毛都没了,没了! 看着老虎被烧焦成一块黑炭的惨状,小蛤蟆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后背脊上爬上一层凉意,全身激灵灵打了个颤。 他敢肯定,这事一定就是眼前的女变态干的! 别问他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难怪这个女变态刚才说什么可惜了皮毛,不然剥了当虎皮大衣什么的。 他现在都想替老虎同情一把好不好。 就在小蛤蟆想七想八的时候,旁边一抹身影呼啦一下从他身边飞过,那动作快的,还让他以为是见鬼了呢。 “师父!”声音高昂且带着明显的惊喜。 小蛤蟆三角眼眯了眯,刚才跑过去的不是那个死小子吗,啥啥啥,还当场拜起师父来了,哼哼,果然是会见风使舵的世家子,肯定是知道女变态的能耐在拉关系呢,他最不耻这种软蛋了! “女大王您说的都对,正好小的也觉得自己的名字挺奇怪,不如您赐小的一个名字,小的以后用您赐的名字,就永远将您铭记在小的心中,小的还给您立个往生牌……” “我还没死呢。”沈灵均凉凉的说道。 “长生牌,小的说错了,是长生牌,小的一定……” “呸!你是什么东西,给爷滚一边去,别想着跟我师父套近乎,小爷的师父天纵英才,旷古一人,绝无仅有,哪是你这样的瘪三可以随便奉承的。” “嘿,你刚才害我被老虎追的事儿,我还没揍你,你信不信我一锤子给你砸回娘胎里去。”小蛤蟆撸起袖子,往地上啐了口痰,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他想揍死那死小子,害的他一起被追差点丧生虎口就算了,现在还比他会吹捧人,不可忍! “打就打,小爷看你不爽很久了!” 沈灵均斜斜靠在树上,拍了拍苏幕遮的肩膀:“木木,我们先来看两只猴耍耍戏。” 准备打架的两人:“……” 第一百一十章 作死自己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一刻钟后,沈灵均拿脚踢了踢旁边瘫在地上的某坨东西。 “挺有能耐啊,连老虎都招来了。” 那一坨动了动,伸手拨开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张青红相间的脸,肿的还厉害,倒是依然能看出底子不错,清隽偏阴柔,眸若皎月,勾勒三分风流五分轻狂。 不等锦衣年轻男子说话,对面另一坨烂泥一样躺平的人影忽然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样,猛的蹿起来蹦的老高。 嘴里大声叫道:“云小魔!” 没错了,被揍成死狗一样的锦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常州有‘混世小魔王’之称的云清。 “哼哼!”云清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被差点打折的鼻梁吸了吸鼻子,就感觉一口血腥被吞咽了回去,呕的他差点就往外吐。 “混蛋流氓瘪三,居然敢打你云爷爷,不想在常州城混了是不是,回头爷就叫人掀了你丫的老鼠窝,男的抓去挖矿,女的全扔勾栏院,丫丫个呸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出门也不去打听打听你云爷爷的名号。” 云清心里窝火,不是一般的生气,他云清什么时候沦落到这么狼狈的的境地,先是被追了十七八里地,现在还被一个长相猥琐,跟只猴子一样的东西给打了一顿! 要不是他云清被老虎追的没力气,早就一锤子捶死丫的,还有那混蛋开口的机会? ‘啪——’ 云清脑袋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正待发作,抬头却对上一双戏谑的黑眸,瞬间精神萎靡下来,还露出讨好的笑容,那模样要是加根尾巴指不定左右摇摆两下以示讨好。 “还有力气是吧,口气不小啊,要不要把我也抓起来?”沈灵均收回捶人的大夏龙雀,越是笑眯眯的,越是看的云清心里瘆得慌。 “不是啊,师父……”云清张了张嘴,手指头指向小蛤蟆,“都是这家伙,忒特娘的阴险,师父你不知道,他刚才……” “停!”沈灵均抬手比了个手势,手指头轻叩刀柄,慢悠悠道:“不要乱叫。” 云清扁扁嘴,像是不服气,不过到底没有继续坚持。 旁边小蛤蟆盘腿坐在地上,心里那个神清气爽啊。 哈哈哈哈,小魔王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大快人心。 再一转眼看向沈灵均,心里小九九不停盘算——女变态还是挺上道的嘛,这就帮他撑场子了, 这下子看云家的死小子还怎么嚣张。 本来小蛤蟆认出云清的时候还是慌了一批的,之前两个人都顾着逃命,而且云清披头散发的,他也就没注意,刚才打眼瞧了个清楚,心里第一个想法,大腿一拍,矮马,这回坏了。 谁都知道云小魔王在常州城是无法无天,谈不上无恶不作,也是人人都头疼的对象,主要他背后的靠山也就是云家现任当家人,对他那个宠爱的啊,令人发指。 所以不管云清干出多么荒诞不羁的事情,云老爷总会找人摆平,并且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云清就是我宠着的,怎么招,有本事来杠啊! 好吧,没几个人杠得过一个老疯子和一个小魔王,而杠的过的人自持身份更不会计较这些。 于是,常州城就是云小魔王肆无忌惮作乱的天地。 这两天消停了一段时间,没再传出这位爷又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奇葩事,还以为他突然修身养性学好了? 小蛤蟆真是没想到,这穷山僻壤的小破地方还能遇到,真是有缘…… 啊呸,孽缘! 小蛤蟆三角眼一转,忽然发现,不对啊! 此地古木参天,精粹碧绿,野花飘飘摇摇铺满了空闲地方,还有古藤幽幽,翠松涛涛,明明是气韵灵流之地,哪里跟穷山僻壤勾边了? 小蛤蟆谄笑一声,巴巴的道:“女大王,这里是哪里啊?” 问完话,他突然发现变态女身边一直站在一抹白影,适才被变态女的出现惊到了,虽然有注意到,但一直没空细细打量,这转眸一看—— 小蛤蟆再次惊住了! 白衣如雪,颜如画,一身的矜贵气质,风华绝代,如谪仙出世,飘渺高远,不可亵渎。 关键是…… 小蛤蟆摸了摸胸口,暗暗心道:这他娘的,长的也太好看了,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 当然,这并非说对方女气,然美到一定程度,已经不分男女。 大概是察觉到小蛤蟆的眼神太露骨,对方眼帘稍抬,深邃无比的黑眸探照过来,那里面清冷深幽,黑不见底,却氤氲着极致的冷厉,以及俯视苍生的漠然。 只被看了一眼,小蛤蟆心口砰砰直跳,四肢发软,额头沁出一层汗珠。 幸好也就看了一眼,他便淡漠的转开视线,好似刚才完全是无意扫过来而已。 小蛤蟆一口气憋了半天,好半晌才能吐出来,我的个乖乖,这个男人原来不止长的好看,身上的气势也太叫人惊吓…… 小蛤蟆稀疏不平的眉毛拧巴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何,刚才有一种被视为鱼肉的无力感,好像那个男人随随便便勾勾手指头,他根本都逃脱不了。 目睹一切的沈灵均朝天翻了个白眼,原来这块木头不单是招女人,连男人都招啊! 沈大人心里一堵就不高兴了,她不高兴必然也要让别人更不高兴。 于是,沈大人大脚一踹,把小蛤蟆再次踹翻在地,跟一条死鱼一样扑腾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这次轮到云清拍手称快,哈哈,果然师父还是站在他这一边,帮衬他的。 若是沈灵均听到了,一定毫不客气的跟他说一句,自作多情。 过了一会儿,沈灵均让两个人轮流交代,才知道云清闯入东林完全是偶然。 他本是在旁边山脉里找老虎的,想的也挺好,先用迷药给老虎来个亲密接触,然后趁着它晕了个不知东南西北的时候,他用锤子砸裂心脏,再割下虎头就算是完成单子上的第一个任务了。 问题是,想象都是美好的,现实却如此骨感。 云清哪知道,一个照面老虎突发猛威,他迷药还没掏出来呢,就被虎扑带来的狂风卷落在地,手中的锤子也掉落了,还砍虎头? 赶紧跑吧! “……我也没功夫认路,就胡乱跑了一通,没想到就引来东林,幸好遇到师父,不然小爷的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云清清秀的脸庞略有扭曲,本来就青肿的厉害,这样一来就显出几分狰狞,他愤愤道:“臭老虎敢欺小爷,我这就去割了它的头,剥皮抽筋拔虎牙……啊!” “闭嘴。”沈灵均用大夏龙雀狠狠敲了一记云清的脑袋,不耐烦的打断他逞凶的话。 “说什么大话,嘴上功夫厉害有个屁用,刚才怎么被追的跟过街老鼠似的,能耐呢?” 沈灵均语气淡淡透着不屑,不过心里却对这个纨绔子弟有了一丝改观,以她的看法,世家子弟都有些通病,所谓手高眼低,做事又往往没有恒心毅力,常常半途而废。 当初给云清列那样一张清单,沈灵均也没想云清真的能自己完成,所以她特别强调不得借助他手,必须亲手捕获。 沈灵均心想着,这样能直接打发走这位被宠溺过头的小少爷固然是好,若是他真去做了,或者进了林子遇到猛兽之类准就被吓尿,那吃点苦头也不错,反正之后不来招惹她烦就达到她沈大人的目的了。 沈灵均实是没想到云清此子还是个一鼓作气往前冲的二愣子,你说哪个脑子有病的才会深入虎穴,还妄图用那点花拳绣腿独战老虎,不是有病就是脑子烧坏了。 云清没把自己作死,真是祖上冒青烟了! 但是话说回来,云清此举无疑给沈灵均的印象好了那么一丢丢,起码他也并非常州城传诵的那般无可救药,只是没有经过正确的管教,才导致他做事不讲章法,胡天胡地。 虽是这么想着,沈灵均可没想着把云清真弄到身边来亲自调教,她沈大人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更没有功夫和耐心给人教儿子。 反正清单那么长,经过这次的教训云清应该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该知难而退了。 “轮到你了。”沈灵均不去管云清这个二世祖,对着小蛤蟆勾了勾手指头,后者搓搓手,赶紧点头哈腰的过来。 “是的,女大王。” 沈灵均都懒得纠正他的称呼,眼皮子一掀,淡淡的扫了小蛤蟆一眼,抱臂道:“说出你混迹进来的目的。” “呃……”小蛤蟆一愣,三角眼不停打转,低头用余光虚虚的瞄沈灵均,不知道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女大王,您明鉴啊,我…我我这都是被连累的,小的刚从牢里出来,早就经过官府老爷的改造,决心好好做人,不再干那些行当,不过这之前不是得回去收拾收拾嘛,还有兄弟们那些个家属,我也得打个招呼省得他们都操心呢不是。” 沈灵均黛眉一挑,长长的睫毛翻出蹁跹蝴蝶,嘴角噙着散漫笑意,用洞悉人心的眸光看着小蛤蟆,似笑非笑,表情意味深长。 “嗯哼,继续……”掰。 第一百十一章 贼心不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小蛤蟆长相猥琐不入流,尤其一对三角眼吊起来,看着就跟只偷油老鼠差不多。 特别是现在他嘴巴咧哈哈的,笑的那个讨好献媚,口水都快掉出来。 小蛤蟆眼见沈灵均表情不对,就着坐姿爬跪起来,双手往前伸展朝上一拜,比烧香拜祖宗都真诚一百倍。 “女大王饶命,我说实话,争取宽大处理,绝对不敢有半分欺瞒,您就是小的指路明灯,您指哪里,小的就走哪里,您要说往右,小的绝对不会往左,也不敢往前往后,您要是……” 苏幕遮看了沈灵均一眼,眸中有一丝揶揄,看起来之前准时这妮子干了点什么,看人都怕成这样了。 沈灵均揉了揉脸蛋,没好气的踹一脚出去:“废话少说,捡重点,否则多说一个字我就踹你一脚。” 沈大人身居大理寺卿要职,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对付小蛤蟆那都是驾轻就熟,小小意思啦。 旁边的云清看着小蛤蟆捂着大腿抽疼的模样,嘴角咧了咧,好像这一脚就踢在他身上一样同感觉到痛觉。 云清暗暗往旁边缩了缩减少存在感,他预感到师父心情不好,少惹为妙。 不过,犯贱的云清心里还有一丢丢的庆幸和欢喜,庆幸的是那个忒猥琐的家伙承包了沈灵均的怒点,他就安全了,同时也欢喜自己肯定是受了师父恩泽才不会被那样无情对待的。 这个时候的云清完全忘记了沈灵均刚才拍那两下可完全没有手下留情。 “其实……就是为了……”小蛤蟆眼珠子习惯性的到处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为了那个。” “那个?”沈灵均挑眉。 啥玩意? “当贼呗,还能干啥,看他一身破烂行头就知道是不学无术,准时整天光知道鸡鸣狗盗的屁民。”云清眼神轻蔑,口气也是轻鄙狂妄,真真的一副骄矜世家子弟模样。 小蛤蟆冷笑一声:“云小爷您最矜贵,所以才会上赶着让老虎追一座山头,要不是我这样的屁民救了你一命,你早就人入虎口了吧。” 说罢,小蛤蟆还不够解气一样往地上吐了口血水:“再说,我们靠天吃饭,卖的是力气活,也比那些个受祖宗余荫庇护的二世祖强,一个个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内中不知道干了多少腌臜事儿,男盗女娼,伤风败俗,我们贼脏的是手,某些人连心都肮脏了才最可耻!” “你!” 沈灵均揉了揉眉心,考虑要不要先搞死一个,让世界清静起来。 不过她也就想想而已,结果苏幕遮动作更快,雪白白的袖子一扬,有猎猎寒风扑面而来…… 沈灵均眨了眨眼,上眼皮一跳:“这样我还怎么问话。” 就见眼前多了两座人体冰雕,那姿势还维持着张牙舞爪,定格下来,显得滑稽可笑,但若是有谁看到了,一定笑不出来。 现在可是春天啊,为什么有冰雕,不实际! 可就算是冬天好了,要突然弄出两座冰雕来也不是很容易的吧? 苏幕遮宽袖飘然,淡然静立,闻言,疏离冷漠的脸庞纹丝不动,只说道:“这样清净。” 某两座冰雕心声—— “窝草,啥啥啥,这是啥,我怎么不能动了!” “我好像看到了神。” 沈灵均垂眸考虑了一下,拧着眉头很是纠结。 这时候,某两座冰雕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想喊救命都喊不出来,只企图以靠眼神和意念传达求生欲望—— “看这里,嘿,看我一眼,你可爱的小徒弟在这里等你来救啊喂!” “尼玛,果然女变态身边的人也是变态——鉴定完毕!关键特么的,你不是要问话嘛,倒是快点把我弄出去啊啊啊啊——” …… 不知道是不是悲愤的意念比较强大,终于起到作用了,沈灵均不负众望的抬起头,神色难得认真,透出一点点严肃。 某两座冰雕因为动不了,只能用眼角余光强烈关注着,眼睛中迸射出无比炙热的光芒,她好歹想起他们两个来,这是准备帮他们求情了,哇靠真不容易。 就在那无比期待中,沈灵均开口了。 “木木,你的玄凝掌功力又精进了一层。” 某两座冰雕—— 摔倒! 如果他们还能动的话。 苏幕遮浅浅回眸,面容清冷,眉若含霜:“用你的烈焰斩来试试?” 沈灵均扬眉一笑:“正有此意。”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沈灵均身子跃到高空,右手往上一抛,大夏龙雀一出鞘,已然带出一股焚天灭地的怒火,狂烧百里,寸草不生。 苏幕遮仰头,漆黑如墨的眼眸,让火光点淬出明亮的波光,红芒映照在他身上,流转莹莹,且仙且妖。 白衣振飞,一头墨发飞扬飘然,眨眼间,白影已消失在了林间,跟随那道红光而去。 山风回回,原地徒留两座冰雕,刮过卷起一片落叶,凄凉的落在其中之一的头顶上,回荡着无比悲怆的哀曲。 某两座冰雕身不能动,已经冷的麻木,然而防不住一颗心陡然就变为哇凉哇凉的—— “打斗之前看我一眼好不好!” “唉,变态成双,江湖倒霉。” …… 一个时辰后,一红一白两道人影同时从天而落。 名为比试,在两座冰雕眼中实为调情的作为后,还是回来了。 某两座冰雕激动涕零,苍天大地啊,没忘记他们啊,太好了! “啧,太变态了,没道理这样都烧不到啊。”沈灵均捏了捏下巴,回想刚才的那招,心有不甘。 某蛤蟆默默吐槽:你知道自己是变态就好。 苏幕遮清清淡淡的立在她身边,表情如常,也就是没有表情。 “不过臭木头也没法冰封我,算是扯平了。”这样一想,沈大人又高兴起来。 正好偏过身子,一脸恍然状:“咦,这里怎么有两座冰雕。” 某两座冰雕——已经懒得吐槽。 窝草,他们快被冻死了好不好! 最后,沈灵均决定先解放小蛤蟆,至于云清…… “让他再冷静冷静吧。” 这是沈灵均的原话。 小蛤蟆捂着眼睛,边冷的哆嗦边痛哭流涕,呜呜呜~这里变态好多,娘诶,快带窝回家。 云清则是欲哭无泪:师父啊,不带这样坑徒弟的。 可惜他忘了,在沈灵均那边他还不算是她的徒弟呢,所以也不在护短范围之内。 等小蛤蟆抹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又烤了一把火,烘的身体暖和起来起码说话没有颤音时,才说到了正题上。 他这次进东林确实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本来呢他也是在外围兜着圈,正琢磨怎么跑进来呢,赶好遇到云清那个死小子被老虎追,他就被拖下水了。 然后怎么办? 逃命先啊! 嘿,没想到误打误撞真让他进了这东林,只可惜的是,居然又遇到这个女变态,唉,天要亡他小蛤蟆啊。 不过最后一句,小蛤蟆万万不敢说出口。 “你是说,你怀疑那个藏宝窟就在蟒龙山附近?” “太公山一脉虽然很长,但是那会儿真真就记得绝对没有离开常州城的范围,要不然小的也不能那么快回来对不对,可是阴山那一带小的找了好几回,绝对不是记忆中那个地方,后来小的琢磨来琢磨去,倒是觉得很有可能是蟒龙山。” 只是蟒龙山三面陡峭如刀子削过,唯有靠着东林这边的山路才能爬上去,但因为东林隶属私人家财,小蛤蟆一直找不到进入的办法。 恰好这次举办‘东林逐鹿’,小蛤蟆寻思着机会来了,到时候趁乱就混进去,只是没想到门口护卫管的那么严格,压根就没有机会。 实在没办法了,小蛤蟆打听到其实东林西面一块地方因为连着另一片荒林,只不过那林子迷雾叠嶂,更常常有猛兽出没,是寻常猎人都不敢轻易涉入的所在,也因此那块地方是唯一可进入东林的契机。 本来一切顺利,小蛤蟆还偷偷窃喜自己运势大,是发财命,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遇到了云清和那只大老虎…… 沈灵均听后捏了捏下巴,嘀咕道:“难怪刚才觉得那个什么龙头的山有些眼熟。” 经过小蛤蟆一提醒,沈灵均完全想起了,原来是小蛤蟆的地图上画过,就是画的太丑,要不是她悟性高,压根看不出来。 小蛤蟆要是听到她想什么,一定委屈到吐血。 他又不是画家,能凭感觉画出来都觉得是超常发挥了好不好,要求那么高,你咋不上天呢。 再说了,这地图还是此女变态诓骗他得来的呢! 苏幕遮站在旁边听两人说话,虽不见沈灵均提起过什么藏宝窟,不过之前沈灵均笑的挺贼的说回头让他陪着去个地方,以苏幕遮的心智立马把两者联系起来,看来是沈灵均当时也不确定,所以并没有马上行动。 “女大王,小的申请戴罪立功,帮您当前锋探路,要是真找到那个藏宝窟的点……”小蛤蟆三角眼滴溜溜转一圈,谄笑的伸出两根手指头捻了捻,说道:“嘿嘿,到时候您就看着给小的三层打赏就成,其余全都归女大王您的,如何?” 第一百十二章 内中详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挑了挑眉梢,嘴角缓缓扬起危险的弧度,看的小蛤蟆那个心惊肉跳的。 “一层……也成。” 小蛤蟆吞吞口水,说的非常困难,真的不能再少了哇,他都觉得好吃亏了,明明是他发现的宝藏,也是他提供的地图,嘤嘤嘤~如今迫于女变态的淫威,他都只剩下这点要求了。 沈灵均抱着手臂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不对吧,我记得你不是要被监禁三个月?” 这日子才过去,有三天吗? 沈灵均眯起眸子,那漂亮如泉水清透的眸光自带一股狡黠,像是惯会捉弄人的猫咪。 小蛤蟆惊颤颤的,小心折词,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女变态,以及后面更变态的变态。 “回女大王,都是牢房的大哥看小的表现好,加上可能比较顺眼,所以才提前放了小的,让小的回家改造,洗心革面,今后从良。” “我出来寻宝也是为了我的那群哥们兄弟,他们进了牢里,我答应了替他们照顾家人的,那我也得到了官府老爷的改造不能干那些不正当的营生了对不对,所以想着能不能找到藏宝地,也好接济接济兄弟们的家人啊。” 沈灵均看他表现的认真,说的有模有样的,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相信贼匪能改好,还不如信母猪能上树呢。 她不客气的斜着眼睛打量半晌,悠悠吐出一句让小蛤蟆吐血的话。 “长成这样还顺眼?” 小蛤蟆:“……” 他可以骂一句卖麻批吗? 长相是爹妈给的,谁说长的仇就不能顺人眼了?! 小蛤蟆正想为自己正名,谁知道沈灵均已经转头看旁边,那站着白衣若雪的谪仙男。 苏幕遮感受到沈灵均视线,略抬了抬眼皮:“怎么?” 沈灵均特一本正经的道:“洗洗眼睛。” 眼中冒个红泡泡,矮马,看来看去,还是他们家木头最好看,瞧瞧这鼻子,这眉眼,绝色啊,天底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小蛤蟆嘴角一抽,谁都别拦着,他要出去吐一会儿血。 太欺负人了! 长的丑怎么了,没人权吗? 听听看,这叫什么话,看了他还要洗眼睛,他就有那么丑? 若是云清听见了他的心里话,一定要哈哈朝天大笑三声,然后轻蔑的撇撇嘴,吐两个字:丑逼。 那厢,苏幕遮冷着一张脸,淡淡道:“多洗一会儿,别让污秽之物脏了眼睛。” 小蛤蟆:“……” 哦,靠! 站起来,他要跟这两变态大战三百回合,打的他们跪地求饶! 想象是美好的,事实上—— “女大王您说的对,小的不脏了您的眼睛,小的这就走,马上滚粗……” ‘唰——’寒光一现,凉意刺骨渗人。 小蛤蟆刚爬起来的身体僵住了,保持着半蹲着的姿势,站也不是,继续跪坐下来也不是,瞳仁紧锁,冷汗涔涔,面色比刚才还青白,一片死灰色。 他弱弱的低头,鞋子尖头上那一根冰锥发出冷光凌凌,凌厉锋锐,有切肤割裂之能。 动了动脚指头,幸好还在,松口气时,身体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大片冷汗。 他知道这是警告,丝毫不怀疑那冰锥若是再偏一点,他其中一根脚指头必然就要与他分家了。 后怕狂卷而起,又惊又惧,心口砰砰砰的乱跳,周围一切都虚化了,只能感受到他心脏猛烈的跳动声,有一种历经劫后余生的害怕。 “我让你走了?” 语声清灵若山涧泉水敲击鹅卵石,还带着明显笑意,但听在小蛤蟆耳中,跟阎王的催命符也差不抵多少。 “小的不敢……” “你是怎么从牢里出来的?” “……小的给牢头打点了些银子。” “然后?” 小蛤蟆咽了咽口水,刚想开口说话,一抬头时,恰好沈灵均看过来。 四目相对,小蛤蟆看着她那双清幽透彻的黑眸,仿若能洞悉一切,又好似藏着一柄锋刃,能割皮剥肉剔骨,冷厉锋利,也有点点妖邪气。 不知为何,小蛤蟆从心底产生一种战栗,从内而外,自上而下的扩散开去,连灵魂都带上了恐惧。 紧绷的身体整个颤了一下,舍弃了都编纂好的话,垂下脑袋,神情有些焉焉的,萎靡不振。 “我跟牢头说之前跟着许之桡打劫的时候,私藏了一批东西,有好几件古董珠宝的,非常值钱,他答应放我出来,回头分一半东西给他。” “我心中琢磨着也是没办法了,能找到最好,反正宝藏那么多,给他两件何妨,若找不到我就连夜从山里逃出去,能不能活下去,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沈灵均微微一笑,眉峰冷凝:“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小蛤蟆张了张嘴,还不待说话,就听沈灵均继续说道—— “许之桡等人还在牢里,你认为最好的时机来了,不用再冒着被其他人发现的风险,偷偷摸摸的寻找宝藏,就可一个人光明正大的独吞了。 你心里想的是,到时候一旦宝藏到手,你要什么没有,怎么会惧怕一个区区小牢头,就是随便花点银子请杀手做掉他就是,那你就不用担心还有别人知晓宝藏的秘密了,对不对?” 小蛤蟆脸庞狠狠抽动了一下,面容青白灰败,喉咙滚动了好几下,才困难的开口:“可……您这个话说的没道理,可小的也告诉了您……不是吗?” 沈灵均挑起嘴角,慢慢站直了身体,睥睨的神态看着他:“对,你是告诉了我,因为……” “你不得不如此。” 小蛤蟆双手握紧拳头,嘴角扯动一抹僵硬的笑容:“不……” 沈灵均抬了抬手,示意他慢点说话:“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且问你一句话。” 小蛤蟆仰头看向沈灵均,她背着光而立,金光洒在周身,红衣烈烈,泛出一层暗红的辉芒。 强大的压迫感令小蛤蟆呼吸一滞,有些喘不上气来。 有些人天生就站在制高点,无需过多动作,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势,就足够使人窒息,凌驾众生之巅,挥毫间指点江山,提剑时泯灭苍生。 那是一般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练出来的,与骨子带来的雍容尊贵,不容亵渎。 “你口中的藏宝窟里面或者附近,有你不能碰触的毒物存在,是也不是?” 小蛤蟆瞳仁猛的一缩,三角眼一瞬间闪烁过一抹慌乱,惨淡的脸色让他本来就长的不容乐观的脸庞更显得不堪,因为张着的嘴巴还没合拢,拉长了整张脸,使得更加尖嘴猴腮,獐头鼠目。 沈灵均眯着眸子,笑容明灿非常,配合着猎猎红衣,像是一朵盛开正绚丽的灼灼牡丹,香远益清,娇而不媚。 乍见她露出这样的笑容,即使是忐忑中的小蛤蟆都愣了片刻,实在是太过于美好。 倒是一旁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苏幕遮寒眸凝了凝,知道这小妮子是生气了。 “胆敢算计到我身上,你胆子不小啊。” 沈灵均笑的越发灿烂,连不知情的小蛤蟆都察觉到了某种危机。 “小的不敢,您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啊。”小蛤蟆顿了一下,表情挣扎纠结片刻,最后颓然的瘫软在地。 “实话跟您说吧……” “您说的不错,那藏宝窟的洞门口有毒草丛生,普通人轻易不得入内,所以……” 沈灵均眯了眯眸子:“你想让我打前站,然后坐收好处,然后呢,如果我果真闯了进去,又想了什么办法对付我?” 沈灵均自然不是那种天真的人,这人处心积虑良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给别人瓜分宝物,那就只能说明,他还有后招。 “里……里面还有机关……” 小蛤蟆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一个字已经差不多是气音,他感觉浑身肌肉都在不规则的绷紧律动,完全不受控制,那是恐惧到极致产生的失控。 沈灵均黑眸略转了转,就差不多把事情猜了个大半。 她本来就觉得以小蛤蟆那样山贼出身的为人,在被唐糖折磨时突然爆出宝藏一事就有些蹊跷,当时他也没有到危及生命的时候,没有说以此来换取生机的道理。 直到又在这里遇到,他既然连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能欺瞒,就更加没理由告诉她一个陌生人。 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有所图谋。 沈灵均什么心智,她稍微联想一下就串起来,唐糖用了蛊毒后他毅然决然的吐出宝藏一事,他定然是看中了唐糖用毒的天赋…… 想到这一层,沈灵均再动动脑子就能猜出来,那个宝藏伴随有毒物,他没办法对付,就想利用她们。 沈灵均再看向小蛤蟆时,眼神都变的冷沉了几分,她倒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山贼,心思那么深沉,狠辣,真是低估他了。 苏幕遮冷眸转寒,看小蛤蟆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听了大半,他也弄了个大概的明白,虽然沈灵均天资妖孽,非一般人,可也防不住阴谋诡计,尤其是如此下作卑鄙之徒。 在他准备有所动作时,沈灵均快一步的抓了他的手,然后问小蛤蟆道:“你的名字?” 第一百十三章 想做黄雀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日影斜照,翠松挺拔而立,绿海昭昭,写意风流。 地上有水滴声,那是经过暖阳融化后的冰块,缓缓漫过枯叶,从边角渗透入里面,都能闻到树叶腐烂后的土腥味。 林中有片刻沉默。 “我姓肖,名叫肖行。”憋去了怪腔怪调,声音有些暗哑,像是喉咙被什么掐住了一半,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困难。 沈灵均半垂眸,太阳穿过茂密的枝叶照在她的头顶,一头漆黑的发有斑驳光影跳跃,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投注一片暗影,使得她明媚清丽的脸庞有些晦涩暗沉。 “地图是真的?” “是。” “具体地方?” 小蛤蟆摇头:“我也不清楚……”还特别强调道:“我说的是真的。” 沈灵均张开眼睛,黑眸清幽,如出鞘的利刃,犀利冷锐,锋芒毕露,不论看着谁,对方都会感觉到身体仿若被一刀刀凌迟。 “还有一点,你怎么确定我无法解开里面的机关。” 如果她把机关都搞定了,那岂不是把财宝拱手相让,怎么看这叫小蛤蟆的肖行都不是这样的‘好人’吧。 事到如今,可能肖行觉得也没有欺骗的必要了,老实回道:“我当时晕过去之后确实掉入了一个坑里,但并不是山洞里面,而是在洞门口。 在我犹豫着往里面走去时,正好之前遇到过的那群人从山洞里出来,我躲在暗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确实是个藏宝窟,他们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说是要上报给什么主人再做决定,不过里面有很难解的机关,若是一不小心触动它,就是当今武林至尊来了,恐怕都难躲过。 可根据他们再三印证,那机关却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说只要有人进去触动过,后面的人就……” 沈灵均挑嘴一笑:“你打算让我当那个倒霉蛋,你再做黄雀?” 肖行被她笑的浑身一抖,嘴唇颤了颤,发不出声音。 他们当山贼的本来就没什么道义可言,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在背后算计沈灵均也没觉得亏心,就是想着如今受制于人有些憋屈。 再加上听那些个人的口气,山洞里的财宝必然不少,他要是弄到手里面,以后…… 肖行想事情的时候,一双三角眼也没有停留的转个不停,脑子更是不停思考,怎么才好摆脱如今不利于他的局面,最好哄骗女变态两人离开此地,到时候…… “唰——”一道白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划破空间。 然后是利刃刺进肉里面的声音,明明很轻,肖行却意外觉得声音刺耳,并且好像离的他很近。 有那么一刹那,肖行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紧跟着,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脸上,肖行用手指头摸了摸——浓烈的血腥味。 差不多同时,肖行才感觉到眼睛那里传来的剧烈痛楚,那种痛,像是要焚烧他的灵魂,又好似几千万的蚂蚁一同啃噬。 “啊!!!”肖行仰天大叫一声,凄惨尖利的嗓音,遥遥传出去,有回音叠浪而起,叫人听着就发毛。 肖行捂着眼睛在地上来回打滚,鲜血簌簌而下,从手指缝里流出来,落在衣服上,地上,很快就聚了很大一滩。 清新的松枝味,也被浓烈腥臭的血腥味掩盖。 肖行毕竟只是小毛贼,打劫的时候也多是出主意的那个人,胳膊腿儿的没力气,根本不是干活的料,所以他虽是山贼,却没怎么受过伤。 如今这样的切肤之痛,他又如何能忍受得住。 再则,肖行心中虽有点怵沈灵均和苏幕遮,但只因两人气质出众,丰姿卓约,看着就是贵公子和小姐的,他料想着,最多再把他送回府衙,绝不会私下动狠手,他才有了那么点底气。 谁知,遇到的这两个,居然就是心狠手辣的,二话不说直接就废了他的眼睛! 肖行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如此,当时就不该招惹他们! “木木,你就是太冲动,把他弄瞎了,还怎么给我们带路。” 沈灵均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让肖行反而松了口气,他急忙表态。 “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地方……” 只要不弄死他,什么都好说。 “随便切掉个手臂什么的就好了嘛,反正长着也没啥大作用。” 肖行痛的麻木,差点就直接晕厥过去。 “他找死。” 苏幕遮说话简短,却异常冷,还透出森寒的杀意。 肖行被激的一个颤栗,又清醒过来,就怕在晕倒的时候突然死了都不知道。 沈灵均一步步走过去,枯叶发出沙沙声,步伐很轻,却像是每一步都踩在肖行的心尖上,被一把钝钝的铁锈刀子慢慢隔开,用盐水泡着,既忐忑不安,又散出灼灼痛楚。 “还有一只眼睛能不能留住,看你后面的表现。” 自从沈灵均‘改好’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随心所欲的,只为看不惯谁而动手了,特别是挂了大理寺卿的职位,也不好太给皇帝下面子对不对,最多是背地里下点手段,捉弄捉弄对方,也算是给无聊的生活增加点调剂品。 主要也是太久没遇到像肖行这般,敢那么公然作死的人。 背后阴她? 呵呵,她一定要好好‘报答’才行。 肖行虽痛彻心扉,听沈灵均的意思是暂时放过他,还是暗暗吐出一口浊气,起码性命保住了,还好还好…… 谁知这颗心刚落到一半,他就又感觉到一股寒气逼来…… “啊——” 更甚之前的高声尖叫透出浓浓的惊骇和凄怆,那份悲凉旷古持久,令很多在东林猎场里的人听了后都遍体生寒,以为是不是有鬼。 “太吵了。”沈灵均掏了掏耳朵,嫌弃的撇撇嘴,随后很干脆的一抬脚。 砰! 顷刻间恢复安宁。 苏幕遮瞥了一眼被点了穴道倒地的肖行,看向沈灵均:“要留着?” “我怕脏了你的手。” 沈灵均说话的时候眨了眨眼,满眼促狭,带着一丝调皮。 苏三少表示这个回答很满意,嘴角勾了勾没再说话。 沈灵均忽然双手击了一掌:“哎呀,忘了问他那几个人是什么身份,口中的主上又是什么鬼。” 还是踹早了啊。 两人从林子里往深处走,沈灵均一只手还拽着一根拖有肖行的绳子,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沈灵均朝某冰雕努了努嘴:“木木,解开吧,再冻下去我怕真就化不开了。” 再怎么说,云清人是二了点,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不能就丢下他吧。 某冰雕内牛满面—— “嗷嗷嗷,终于想起小爷了,小爷容易嘛,再这样下去,连骨头都快变冰块了好不好。” 苏幕遮广袖一挥,冰雕霎时化为粉末,风再一吹,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那冰雕的存在,就是做了一场梦。 沈灵均捏着下巴沉吟道:“这么简单?那你刚才……” 她没记错的话,帮肖行解开冰雕的过程不是酱紫的啊,最后全身还湿漉漉的,把他冻的够呛。 苏三少嘴皮子一动,风轻云淡道:“看不顺眼。” 那小子长的贼眉鼠眼根本入不了苏三少的眼,事实证明,相由心生,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云清反应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愣愣的看向沈灵均:“师父,我刚刚是不是在做梦。” …… 原先的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一路上走来,遇到小鹿在啃草,远远听到脚步声,迈开腿‘哒哒哒’的跑远了。 苏幕遮往某个方向看了眼,似乎奇怪沈灵均不是跟人打了赌约,怎么不急不躁的,既然敢下赌就说明胜券在握,否则不符合小妮子的性子啊。 沈灵均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了疑惑,笑眯眯道:“不着急,让他们多打点猎物,反正……” 最后都是她的。 苏幕遮清冷的黑眸眯了眯,看着沈灵均成竹在胸的模样,有鬼。 从松林出来,是一大片的水杉,因是三月春光,刚长出脆嫩嫩的新叶,鲜绿鲜绿的,特别清新朝气。 沈灵均看向不远处那座山,巍峨雄立,如盘踞的巨龙,高昂的龙首直冲向天空,仿佛有龙吟声声嘶鸣。 “去看看?”苏幕遮问。 沈灵均刚想点头,余光瞥到地上两个拖油瓶,手指头敲了敲下巴,撇着嘴角露出种嫌弃味。 “看着他,待在这里不要动。”话是沈灵均对云清说的,她早把肖行五花大绑了,如今奄奄的趴在地上吐气。 她打算先和苏幕遮两人去探探路,带着这两个人不方便,等差不多确定地方了再把肖行拎过去,探路! 一听这话,肖行呼吸都轻了,贼溜溜的三角眼一转,觉得机会来了。 在沈灵均手上逃脱他没有把握,如果换了云清那个死小子…… “不同意,我要跟着师父,他没洗澡太臭了,小爷不想和他待一块。”云清跳起来,咋咋呼呼道。 苏幕遮看向沈灵均——哪里找来的便宜徒弟。 沈灵均被云清一路上说不完的废话闹的暴躁,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捡的! 她刚要开口,用强力镇压,突然一阵打斗声伴随着哀嚎一起传来。 第一百十四章 做个交易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不假思索,当下掠起轻功,和苏幕遮朝着声音来源地飞过去。 不过,走之前,她转头正好看到肖行贼贱贼贱的表情,勾着嘴角轻轻一笑,就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卸了他的一双手脚,疼的肖行那个哭天喊地,想晕过去都不能。 因为一旦他眼前一黑,紧跟着就是寒意彻骨,硬生生给冻醒。 往复几次,肖行被折磨的痛苦不堪,只恨自己没长眼,为何要招惹这两大变态! 云清想要跟着沈灵均,还没动身,沈灵均丢下一句话,就让他乖乖的留在原地守着肖行。 沈灵均说:“师门历练,完不成的话,就别提拜师的事了!” 云清性格有点嚣张跋扈,在常州城也是作天作地的人物,实际上有点缺心眼,大概是跟云家老头子比较惯着他有关,没怎么被欺负过,自然不懂得江湖险恶。 他乐滋滋的把沈灵均的话理解成要是好好完成任务,那沈灵均就必须得当自己师父了。 岂知人只说完不成不能拜,没答应他完成了就承认他啊。 腹黑沈,名不虚传,坑人不见血。 再说沈灵均和苏幕遮从水杉林跃出,以他们的速度那是相当快了,不消多少功夫,就接近了打斗的区域。 脚下疾行,红色的衣服往后招展,就像是烈焰花开,打出大团大团的鲜红色花苞,浓烈明艳,将春天的东林染色的分外妖娆。 旁边白影相随,像是天上顶上常年不化的雪,又好似天空高远的浮云,轻若白羽,袖边银光泽泽,晃出一圈圈莹莹波光,最易醉人心。 倏然,两人同时停步,风卷起衣袍边角,将红色与白色交缠在一起,白中染红,红中透白,色彩格外的鲜明,又意外的相合。 沈灵均挑了挑眉梢,细眉如从春风裁剪过的柳叶,扬起洒然轻悠的弧度。 “木木,你先过去,我离开一下就来。” 脚底踩着树叶,步影交错,红影幻化为一道流光,人已经在几丈开外。 苏幕遮黑眸微敛,这小妮子幻影步修炼的境界越发高了。 随后,白影化为一溜烟的残影,只见得那幽幽白色似轻烟淡雅,一眨眼,已经人去树空。 东林最左边有一片湖波,圆如明镜,半圈绕山,半面是林,青木投影其上,清波泛泛,散出一圈圈涟漪,阳光从天而落,缀出点点碎银。 这湖名为月亮湖,因是满月之日,月从东边而起,红彤彤的大圆盘照在湖心,配合着碧波荡漾,像是盛着它轻轻摇荡。 等月至中天,这月还是在湖心,清水澄澈,那月亮像是一只金黄色的灯笼,旁边有几丝羽毛般的轻云,随着湖水沉浮,如梦似幻。 月影西斜,白亮亮的光给周围一切都镀上一层水银似的,满月镶嵌在墨黑深沉的湖心中,显得尤为皎洁,水面亦是光闪闪的一片,微微动荡的水波,似缠绵多情的少女,托起那团团的月圆,包裹在心中。 没有人知道这种奇怪景象的产生是什么原因,只是有人无意中发现了这一现象,大呼神迹,唤为月亮湖——视为月之归属。 这会儿天青日白,湖面平静无波,宛若一面镜子。 湖水很是澄净,都能看到水底生根的青青水草。 一人站在湖边,那大红色的斗篷拖长在地,把整个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身材长相,只依稀得见一缕鬓发落在兜帽外,遮盖住若隐若现的挺俏琼鼻,以及殷红如血的娇艳红唇。 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女人,且定是一个明艳照人的女子。 她独立在湖边好半晌都不曾动过,像是与这片湖波融为一体,水天共长于一色。 忽而,红色斗篷一晃,尾摆在地上盛开出大朵红莲,她侧转过身子,轻轻一笑。 这笑声婉转娇、吟,尾音带着一点颤音,勾的人心口一颤,任谁听了都有些发酥发麻。 “小姑娘,你来是……” “认输了?” 说话的声音也是娇娇软软,仿佛和情人间的呢喃,她一个动作,微微抬起下巴,手指头勾着散开的发丝绕至耳后,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妩媚妖娆不已,是那种天生媚骨,集风情一身。 “嗯?我以为谁找我呢,原来是……蚯圣女啊。”随着清亮的嗓音从天空传来,一身火红的人影轻盈跃落地上,眉眼飞扬,嘴角上翘,灵动的黑眸透出几分狡黠,似笑非笑抬眸看去。 刚才沈灵均和苏幕遮在半路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响声,像是洞箫吹奏出来,又比那个暗哑很多,她直觉是有人想喊她过来,就和苏幕遮分开行事。 “你这个人也奇怪,明明是故意请我来的,怎么就说我认输。”沈灵均双手环臂,挑眉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蚯、圣、女。” 对面的人手指拽着斗篷边角,殷红嘴唇很抽一下,连手指骨都因为用力有些泛白。 这死丫头,实在是太…… 可恶! 一口一个蚯圣女是以为她听不出来,她在讽刺自己额头的火焰印记吗? 对他族人来说,那是高贵和信仰的象征,是全族的希望寄托,到了沈灵均嘴里,就那么欠抽呢。 再则,她说什么?没睡好? 呵呵,她言下之意是讽刺自己脑子糊涂吧。 凤西瑶不再跟她废话,冷冷一笑:“如果比猎物多少,你已经输了,别忘了赌注。” 沈灵均转了转眸子,就看到凤西瑶身后的林木下,拜访了一堆动物尸体,有鹿有狍子,也有野兔松鼠什么的。 沈灵均放在臂弯处的手指头敲了敲,歪着脑袋咋舌道:“矮油,好凶残,连这么可爱的小动物都能下得去手。” 凤西瑶嘴角抖了抖:“比的便是数量。” “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你好像连一只动物都没猎到,我看这个比试再进行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直接认输吧,省得到时候丢人。” 沈灵均眯起眸子,勾唇笑道:“时辰可还没到呢。” “呵~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凤西瑶不屑的轻嗤,她那一堆动物少说加起来也有百来头。 狩猎时间过去了大半天,就是现在拍马追赶,沈灵均定然也是追赶不上的了。 “放心,你有机会脱掉那件丑了吧唧的破斗篷的。”沈灵均语气漫不经心道。 凤西瑶不置可否,心中却是不大相信。 沈灵均左右看了看:“哟,你手下那些肌肉男呢,怎么没有绕着你屁股打转。” “与你何干。” 沈灵均敛了敛黑眸,倏然一笑,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凤西瑶,倾身过去,放低了声音道:“莫不是干什么坏事去了。” 凤西瑶的脸庞让斗篷遮住了看不出神色,只是在沈灵均说话的时候,手指尖轻微一动,艳红色的唇抿起来,却是不说话。 沈灵均也不管她,只顾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看你包裹的那么严实,不是有病就是逃犯?” 沈灵均感受到一道慑人的目光,像是一把尖刺,森冷锋利,充满了凶狠的戾气。 “你故意引我过来,如果只是想显摆一下猎物成就,那也太无聊了。”沈灵均没事人一般笑了笑,走在凤西瑶身边慢慢踱步。 “当然,你绝对不是一个无聊的人,说吧,你的目的。” 凤西瑶微微低头,兜帽顺势更往下垂了点,却露出那白皙柔美的下颚,红唇挑起轻讽的笑,语声娇柔:“让你留在这里,行不行?” 沈灵均望天:“我可没有特殊癖好,你还是找别人吧。” 凤西瑶略愣怔了一下,才听出沈灵均言外之意,藏在兜帽中的脸颊都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这人…… 怎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放心,我不会动你,只要我拿到了东西马上就走。” 沈灵均摸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眨了眨眼:“什么东西?” 凤西瑶眼角斜睨一眼:“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说说看。” “在我得到东西之前你只要留在这里就行,至于赌约,我可以当没有这回事,如何?” 沈灵均眼皮子一撩,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一定就赢定了? 再说了,这个世界上能威胁利诱她沈灵均的人,还没出现呢! “我知道你的身份。”凤西瑶见沈灵均沉默,又说了一句。 沈灵均眯起眼看向她,此时太阳渐渐偏西,日头已没有之前浓烈,暖光金灿灿的照耀下来,烘托的那艳丽的斗篷更加鲜红,好像一团火,致命的妖娆,好像一朵有毒的花,再好看也不过金玉其外。 凤西瑶的呢喃软语甜如浸蜜,散在风里,仿佛贴着你耳畔厮磨。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是做大事的人,可别为了区区小地方的人而伤神,实在是不值得,而且我又不会伤害他们,不过就是想取回一件原本就属于我族的东西罢了,你看,是不是要行个方便呢?” “……沈大人。” 沈灵均瞳眸倏地紧缩,她果然知道。 “不用紧张,沈大人喜欢低调,我当然不会那么不知趣的说出去,毕竟我们也算是合作者,总要互相帮助的,对不对?” 第一百十五章 你的身份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眼睛下垂,再抬眸时,那黑眸清亮如水,像是能看穿人心。 “你刚才说……你族?” 凤西瑶弯起的红唇像是芍药绽放,她带笑的嗓音甜腻腻的:“时辰也差不多了,沈大人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没有意义,我们可以当朋友的。” “谁说来不及?” 凤西瑶美眸一转,说不出的妩媚多情:“难道沈大人是指望刚才身边那位公子?” 她不可否认,那白衣公子长的确实人中龙凤,万中无一,就是她见了都有些动心,只不过看着就是个花架子,不像功夫深厚的人。 除了对苏幕遮的容貌较为关注外,凤西瑶并不太看重,只认为那是沈灵均贪图美色找来相伴的。 越是位高权重嘛……有某些方面的嗜好也是正常的。 沈灵均抱臂:“怎么?不行?” “咯咯咯~”凤西瑶伸手捂嘴,笑的娇躯发颤,好像遇到了多好笑的事情一样。 “沈大人真这么舍得,伤了腿脚还好说,若是不小心破坏了那张脸,也是可惜,毕竟他全身最可取的地方,便是那绝色脸蛋。” “莫非是沈大人厌倦了,不如将他送给我,我定当好好疼惜他。” 沈灵均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句——不知廉耻! 在她面前大言不惭的就觊觎她家木头的脸蛋,还说什么送给她? 靠,当她是死的嘛! 沈灵均黑眸微动,嘴角笑容明灿,眼底却流转着几分精光,用手扇了扇风:“需求很大嘛,那几个肌肉帅哥满足不了你,啧~” 微叹口气,煞有介事般道:“不如直接去香椿楼挂牌,每天有大把大把的男人,还免收费,就是……” “怕筷子搅水缸,填不了坑啊。” 凤西瑶眼眸转厉,殷红嘴唇扯出冷笑:“堂堂沈大人说话就这么不堪。” “我从来对人说人话。” “呵~我看沈大人好像不太希望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吧。” 沈灵均眨了眨眼,她是见不得人吗,居然用这个威胁她,有点搞笑了吧,她是想低调点好不好。 “你以为很了解我?” 带着淡淡嘲讽口味的语气令凤西瑶皱了皱黛眉,随后沈灵均一句话,却叫她猝不及防。 “你又怎么知道,我猜不到你的身份?” 凤西瑶猛然抬头! 沈灵均嘴含微笑,黑眸半眯起来,眸光熠熠,有流光转动,秀美的脸庞夹着一丝促狭,眼角往上一勾,像极了捉弄人的猫咪。 沈灵均的话,凤西瑶原本是不信的,他们一行来的低调,而且从不在江湖走动,别说她遮着脸,就是没盖住,认识她的估计也没几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处处小心行事。 凤西瑶来这里只打算把《天下归元》拿回去,不想惹其他是非,所以才会引来沈灵均,提出合作的事情,希望沈灵均不要掺和进来。 从城里出来之后,凤西瑶多少听过沈灵均的一些事迹,也对她比较好奇,第一次见面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暗中查探后有些意外。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大理寺卿如此年轻就算了,还长的秀气貌美,看着都没有一点杀伤力,反而笑起来时,像邻家小妹一样真诚可亲。 只是凤西瑶可没有单纯到以为沈灵均就是那样无害的人,但也决计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就担任九卿之一重职的小姑娘,轻描淡写间,乾坤尽掌手中。 “现在……你还以为和我有谈判的价码?” 沈灵均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凤西瑶心口,像是秤砣般重重砸了进去,砸的她一颗心都震了震。 她倒是不急,反正那边有苏幕遮过去了,自信只要不出现老妖怪那类的人物,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人物,索性她就留下看看这个蚯蚓圣女想干什么。 “我的身份?” 凤西瑶长睫颤了一下,抖落不知何时沾在上面的一星点花瓣,手指划过眉骨,带出无边的妖冶魅惑。 “哦?请教沈大人,我是什么身份。” 四目相对,沈灵均才看清楚凤西瑶的长相,乌发如漆,肤色奇白,凤眸含春,眉若远黛,神似秋水,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浑然天成的风流韵骨,千娇百媚,说不出的柔媚细腻。 用四个字来概括:天生尤物。 沈灵均都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女人摆在面前,光看着就能让人骨头发酥,别说她的声音更加娇美甜软,比麦芽糖还腻。 “西下西,天外天,穆非木,城外城。”沈灵均负手在后,手指有节奏的轻叩刀柄,嗓音疏懒,仿佛漫不经心。 凤西瑶眉宇皱拢起来,笑容收敛,已不再是刚才胜券在握的自傲神态,眸光探扫过去,多是打量审视,以掩饰心中骤然发出的震惊。 “你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听着没有道理,可但凡是知道的人都不难听出里面的意思,明确指出那个地方——穆西城。 穆西城处在三国交界,分属三国,这样一来反而就不好管理,使得穆西城成为了一个异类。 那里汇聚了流亡之徒,也是商人往来的商贸中心,那里热闹,繁华,有着无数的机遇,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穆西城在管理上自成一派,虽受三国约束,但没有统一的律法规矩,所以官府在那里面根本无法作为,也就是立个府衙的门号,随便混混日子,不出大事情,是万不会出手干预的。 要是出事了呢? 三个国家的官员,你说听谁家的? 所以,因着穆西城的特别,也由此产生了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一点—— 穆西城里权限最大的并非府衙,而是城主。 “恰好我有朋友在穆西城。”沈灵均说话的时候仍旧笑眯眯的,好像与朋友闲谈一般。 她说的倒是真话,那陈子恭姑且也算朋友一枚吧。 ‘西下西,天外天,穆非木,城外城。’的确切意思是:陇山下首(西),天法不管,穆家做主,不属国城。 沈灵均原本是不知道凤西瑶来自那里的,她在苏幕遮初来常州的时候也问过,苏幕遮说不清楚。 不过后来两个人去吃饭的时候,有一道菜是直接端着炭火上来的,她看着那里面的火焰说笑道:还挺像那什么圣女额头印记的。 苏幕遮就想起来,穆西城里,有三大家族,其中一族为凤姓,每一代出一个天授圣女,出生额头即带有印记,便是火焰形状。 那三大家族都算隐世家族,从不在江湖走动,江湖中知道的人不多。 不过苏幕遮用一个词形容了那三大家族——邪性。 具体的,苏幕遮也并不能再知道多少,他也不曾去过穆西城,没有与他们接触过,而且他本就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不过是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对于穆西城的介绍而已。 沈灵均又问他三大家族里是否有陈姓,苏幕遮摇了摇头,只说:三大家族分别为凤族,龙族,以及公子一族,且城主姓穆,并未听过陈姓名号。 沈灵均本来想着陈子恭那风度做派,看着就是大家士族培养出来的,且他又说来自穆西城,还以为是那三大家族中的人呢,居然不是。 凤西瑶当然是不相信沈灵均的鬼话的,她羽睫一抬,刚要说话,那远处传来一声震天响的炸裂声。 两人同朝某个地方看过去,就见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在半空卷出了一朵蘑菇的形状,慢慢四散开来,像是狰狞的野兽,伸出张牙舞爪的巨手。 凤西瑶眸光倏然一亮,一抹喜色从眼角飞出,成了! “你口中的东西就是《天下归元》吧?”沈灵均眯眸细量,“我没记错的话,那本破书是阴老怪的吧,跟你有什么关系。” 若是叫别人听到至尊秘笈在沈灵均口中成了破书一本,一定要吐血三升。 破书?你给我一筐好不好! 自看到那破天暗号后,显然凤西瑶神色一松,染着魅色的笑容更深,可见心情颇好。 “不管以前有没有关系,此后有关系就成了。” 沈灵均撇嘴,明明是偷鸡摸狗的行当,能把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是没几个了。 她心里也奇怪,光凭蚯蚓圣女身边那几个五大三粗,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木木也拿不下来? 不可能啊。 “事已大成,多谢沈大人成全,打赌一事就此取消,先走一步。” 凤西瑶红袍一抖,如彩凤霞飞,比春花还浓郁的香味霎时熏了一片,扑的沈灵均满鼻都是。 “阿——阿嚏!” 沈灵均揉了揉鼻子,心中腹诽,这女人是不是带了一箩筐的香粉出门啊。 “等一下。”沈灵均眉眼弯弯玩,眯眯笑:“我说你可以走了?” 凤西瑶眸泛水波,如秋露含情,抬手轻轻抚过脸颊,红唇弯起妩媚风情,口中溢出一声轻叹,娇娇软软,缠绵悱恻,传递进耳中,叫人从耳朵酥到心口。 “不伤和气不好吗,我可不想沈大人这么葱嫩的小脸蛋出现点什么裂痕就不好了,您说呢?” “不打也行。” 沈灵均下巴微抬,洒然一笑。 “脱掉你的皮,再跪下磕三个头求我饶了你。” 第一百十六章 厚颜无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风向骤变,连空气都陡然凝结。 风雨欲来! “可别让人说……本主欺负小丫头。” 凤西瑶抬高手,五指从微蜷慢慢张开,指甲很长都有些发卷,上面涂抹有怒火般的艳红色,浓郁的仿佛从身体内流出的鲜血,依稀能闻到丝丝血腥味。 然她的语调轻悠缓慢,婉转柔媚,像情人间的呢喃,光听音调一点都感受不到眼底潜伏的肃杀阴鸷。 沈灵均眯着眼睛看了看她伸出的手,嗯?打算跟她来个空手对招。 灵动狡黠的眸光一转,嘴角挑起恶劣的笑意,不用武器也好,那就让她…… 先烧了那层皮! 她看不顺眼很久了! “唉,年纪大的人就是话多,到更年期了吧,多吃点美容养颜的补补,眼角都长皱纹了。” 沈灵均叹了一声,却是身形一动,手中酝酿好的火热掌风随之挥了过去。 凤西瑶气急,到底是谁话多? 她就说了一句,这臭不要脸的死丫头说一堆话噎死她,况且…… 年纪大是几个意思? 她只是心理年龄成熟,明明岁数差不多好不好。 凤西瑶一口气难以纾解,急气攻心之下手指成爪,身子也爆飞出去,目标直指沈灵均的咽喉,一旦拿捏得到,沈灵均性命堪忧。 不过凤西瑶是没打算直接取了沈灵均性命的,毕竟弄死一个大唐的朝廷命官后续比较麻烦,就算他们穆西城出于三不管地段,但招惹了其中一方,就怕引起大唐对自己家族的暗中打压,特别是他们家族目前的情况…… 不过,凤西瑶刚扑出去,压根就没想到沈灵均比她的动作更快,迎面更是铺天盖地,异常灼热的温度,像火山爆发出的高热岩浆劈头盖脸的罩下来,使得她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凤西瑶心中一惊,她在打听沈灵均的消息时,有人也说过当今那位女大理寺卿的功夫很厉害,做出过什么什么丰功伟绩,但凤西瑶自负惯了,年纪轻轻又学了一身高深莫测的邪功,自问世上同龄人之中更少有对手。 又将众人对于沈灵均的夸赞之词当做了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哪儿会当真。 所以此刻沈灵均突然发难,凤西瑶是着实被愣怔了一下,但是毕竟她的身手心智摆在那里,反应也是极快,在半空中一个拧身,当机立断扯落身上的大红色斗篷。 红色斗篷掀飞起一阵狂风,就像是平静的海面突然卷起了龙卷风暴,蓝天白云下那抹鲜艳的红色被翻涌,打卷。 ‘嗤——’ 凤西瑶定睛一看,面色变了变,手腕使力往前一甩,红色斗篷携裹着劲风被她推开很远,同时她脚底虚空踩步,往后急退。 而那红斗篷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高高的从树梢头上,飞往月亮湖中。 凤西瑶凤眸半眯,眼底有暗光涌动,一簇火光在她凝白的脸上一闪而过,她看向被她甩脱的红色斗篷,像是天上流星划过,火从尾端开始燃烧,熊熊烈烈,又仿佛涅槃火凤,正浴火重生。 但是,再快速度的坠落,也没有被火包围燃烧的速度快。 也就是眨眼之间,刚才还裹在凤西瑶身上的厚重斗篷就成了一堆灰烬,坠落河中,都带不出一丁点的水花,就这么消失殆尽。 沈灵均眉梢微扬,再看向凤西瑶,失去了斗篷的遮掩,她整个人完全暴露在蓝天白云之下。 凤西瑶里面穿着一套碧绿色的衣服,上面用红线绣着大团大团的剪秋萝,绿底红花,色彩非常艳丽,就像凤西瑶给人的感觉,妖冶妩媚,风情动人。 沈灵均挠了挠脸颊——红配绿?赛狗屁! 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到底是从犄角旮旯地方出来的人,品位堪忧啊。 不过至少那件斗篷不见了,沈灵均看着舒服了不少。 “一不小心,失手了。”沈灵均摊平手掌挥了挥,嘴角噙着散漫笑意,在凤西瑶看来,分明是挑衅。 凤西瑶正站在湖边,凤眸阴恻恻的,脸上面色也晦暗生涩,那额头的火焰颜色也深了几分,反衬的她皮肤越发奇白,都有些病态。 凤西瑶不知道,沈灵均说的失手并不是对不小心烧了她的斗篷假意抱歉,而是遗憾凤西瑶后面动作快了点,没把里面的也给烧了! 沈灵均啧啧摇头,可惜啊,她本意是让凤西瑶脱光了去湖里凉快凉快的。 谁让她沈大人从来就是腹黑爱算计,并且有仇必报。 凤西瑶使计诓骗沈灵均过来,虽然是她自愿的,但还是不爽,特别是她对凤西瑶那件大红色的破斗篷不爽很久了,刚刚烧了一干二净,算是出了一喵喵的恶气。 “你…很好!”凤西瑶咬了咬牙,任是语声如春、情柔波,还是不难听出这里面咬牙切齿的暗恨。 想她凤西瑶何时吃过这样的暗亏,没想到让一个小丫头戏耍了! “吃得下睡得着,多谢关心啊。” 凤西瑶:“……” 一口血差点直接喷出去,这是关心吗? 怎么这个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凤西瑶都快呕血了。 从她记事起就没有人忤逆过她,别说像沈灵均这样直接动手给她难堪的,加上凤西瑶背景家族特殊,对朝廷官员什么的并不看重,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 到了这个时候,凤西瑶也无暇顾忌沈灵均的身份,她只有一个想法,打败沈灵均,羞辱她,杀了她。 月亮湖处在东林最边上,这里却少有猎物出没,听说是因为湖水有问题,但凡喝过的动物都会死亡,虽然动物没有心智,可是对于危险的事物有种本能的敏锐,因而从来不轻易靠近这里。 凤西瑶动了这个心思,就决定抹杀沈灵均,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是杀了她,谁能知道呢。 想到这里,凤西瑶身手从腰间拿出了她的兵器。 沈灵均指腹摩挲着大夏龙雀刀柄上的血红宝石,看着凤西瑶抽出两把剑,倒是有些意外,她很少见到有人用双剑做武器的。 人都分左右手,大部分的人还是惯用右手做事,包括吃饭写字,甚至是舞刀弄枪等,也有少数人是用左手的,大家称之为左撇子。 不过左右手都用的,那是少之又少,说明身体的协调达到了一个很高程度,已经运用自如。 凤西瑶两手分持双剑,剑刃锋利,冒着洌洌寒光,投影在碧水湖中,有粼光波动。 经过刚才的一招,她自然不会再看小沈灵均,可是毕竟刚才是她轻敌,心里面还是认为沈灵均在她手下绝对没有赢的可能。 凤西瑶娇呵一声,率先刺双剑而上,杀意滚滚,直破云霄。 沈灵均不紧不慢的抬了抬大夏龙雀,黑眸熠熠,有跃跃欲试的兴奋光泽,除了苏幕遮,她已经很久没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而且他们两个人对打的话,打情骂俏的成分更多,谁也不会真的尽力,正好今天遇到这个凤西瑶嘛…… 正好可以给她练练手! ‘吭——’宝刀龙吟声发出,火浪席卷,烈焰万里。 …… 另一边,苏幕遮过来的时候,那边打斗正酣,他借着树影站在后方,静观其变。 苏三少冷心寡情,性子也孤僻,沈灵均让他来看看,他就真的只是看看,让他主动出手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锄强扶弱是江湖大侠该做的? 狗屁! 苏三少做事从来只看心情好不好,压根不管谁是弱势群体,帮忙什么的,就更别指望。 就算是那人跪在地上抱他大腿求他救命,说不定还没碰到一片衣角,就叫他一掌扇飞了。 饶是如此,谁敢说一声苏幕遮的不是,除非那人不想要自己的狗命了。 苏幕遮清冷的黑眸中,倒影出一场激战,人数少的几人穿着统一的护卫服装,样式有些眼熟,苏幕遮一眼就认出是慕容府的家丁,和门外维持秩序守门的穿着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几个人此刻有点狼狈,身上大大小小都受了点伤,血从碎裂的衣服中迸射出来,很快全身上下已经是血迹斑斑,就是脸庞也让血染过,有些冷肃萧索的凄厉感。 “老爷,我们快抵挡不住了,怎么办?” 他们几个边打边往后退,几个人的圈子越来越小,而圈子中心是一个老者,须发灰白,面相宽厚,眉宇硬朗,周身浩然正气,屹立天地之间。 从不接触家中生意的苏幕遮不认识慕容昭,可是眼下情形很明显,既然那老者能得那些家丁拼命保护着,肯定就是‘东林逐鹿’的主办者——慕容昭。 他没有波澜的眸光冷眼看向围攻者,他们全身黑色劲装,却没有遮盖面容,长相偏深邃,眉毛很浓,都是身材健硕粗壮的。 苏幕遮清眸微敛,这几个人没见过,不过这外貌…… “把东西交出来,给你们留个全尸。”其中一个黑衣人粗哑的嗓音说道。 “你们是谁?”慕容昭双手交负身后,就算面对生死困境,依然面不改色,浑然生出一种凛然气势。 “不要跟他废话,杀了直接搜身就是。”另一个黑衣人冷笑着,长刀往斜边一劈,只听得一道哀嚎与飞溅的血一起传出。 最开始发言的黑衣人皱了皱眉头,他担心东西不在老头身上,那到时候白杀人不算,找不到东西就麻烦了。 第一百十七章 忠心护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两方对峙,但见刀光剑影,残叶乱飞。 随着一个接一个人往下倒,慕容府这边的人数正迅速锐减,包围圈也只剩下三丈方圆。 最后的几位护卫苦苦支撑,但是身上都有伤在,明显体力下降的也厉害,继续下去也支撑不了多久。 “待会儿我们拼了这条命撕开一个口子,送老爷出去!”有一个吐出一口血水,咬牙压低声音交代道。 其他几个对视一眼,就明白了他话中意思。 他们身上有一枚雷火弹,本就是为了遇到危机时刻而备用的,但是光靠这一枚雷火弹也无法叫所有人顺利逃脱,只能趋利避害,取其大。 要说他们不怕死,不存在的,如果说对慕容府多忠诚,最初也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混口饭吃。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唯有这个选择。 因为即使他们中的谁活下去,也就是白捡一条命,而若是活下去的是慕容昭,他们就算是死了,按着慕容老爷的为人,起码他们的父母孩儿以后的生活也算是有了着落,不至于太困苦。 几乎是同一时刻,大家都做好了同样的决定。 “好!” 一声好字声若洪钟,带着无法言喻的悲壮苍凉。 不远处,白衣公子悄然静立,翠绿林木间,飘忽若仙,好像隔绝尘世,不染纤尘。 苏幕遮黑眸微微敛起,看着那边的打斗已经快渐入尾声,不出意外的话,慕容府的人绝难逃脱此难。 而他也将慕容府那几个护卫的异样看在眼里,剑眉微动,左手运掌成风,他周身的温度瞬间降了好几分,旁边一颗细苗树杈招扬在他宽袖上,忽然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不再来回晃。 慕容昭还是不能死的,倒不是苏幕遮对他有什么好感需要使得他出手,只是怕回头那小妮子找自己算账。 毕竟慕容昭身后,关系着《天下归元》和一批神秘人。 所以,苏幕遮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一旦发生意外,他就直接出手。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等最后,那是因为苏三少认为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死活于他何干?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起。 慕容府的护卫做好决定,当即也没有迟疑,从怀中摸出一枚雷火弹时,和其他人暗中做好准备,到时候就往一个方向冲,护着慕容昭先冲出包围圈,再以身死扛,直到慕容昭逃出去。 另一边的黑衣人也没了耐心,这边虽处于偏僻处,但是闹的动静大了,难保其他的人不发现,到时候有援手过来,于他们来说很不利。 “草你们一群孙子,给老子去死……啊——” 话没说话,甚至手臂保持着甩出去的动作,突然鲜血迸溅,洒了那人自己一脸,也溅在了身边两个人皮肤上。 血还带着体温,落在脸上是热的,仿若能灼伤人的肌肤。 其中一个抹了一把脸,不知所以的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样黑色物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之后,叫对面的一个黑衣人稳稳接住,他定睛一看,霎时双眸瞠大,满脸惨白。 “啊!我的手……” 他扭动僵硬的脖子,才发现惨叫声来自身边,是刚才说要扔雷火弹的那个自己人。 惊变就在眨眼间,慕容府的人眼睁睁看着刚才的最后一记绝境中的反击就这么被对方轻易拿捏,与其说他们是困兽,不如说成了砧板上的肉,徒留任人宰割的地步。 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一下子就没有了战斗的欲望,手中提着的刀也一点点软下来,充满了无力。 他们心中同时闪出一个念头:反正都要死的对吗,那这样拼死反抗还有什么意义,早晚都是一个死,死吧,死吧…… 黑衣人似乎看透了他们的想法,冷笑道:“一群懦夫,东西拿来送你们一个痛快。” 作为一个习武者,当有武者精神,就算遍体鳞伤,面临绝境,或者遇到多么恐怖,自知无法战胜的敌人,也应战到最后一刻,哪怕就剩最后一口气,最起码要维持住自己的尊严。 当你提起刀剑的时候,注定会遇到生死挑战,如果不战而败,武者之心已死,就算日后侥幸活了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作为,因为你不配当一个武者。 像慕容府的这几个护卫,说他们怕死,他们亦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甚至决定用自己的死来换取慕容昭的生。 可是当最后的希望也眼看着泯灭,他们终究还是灰心伤气了,一颗武者的心也瞬间被浇灭。 “这位朋友,请放了我的属下,我跟你们走。”苍老醇厚的嗓音,平稳而大气,在这样的场景中,显得略微怪异。 带头的黑衣人大手一挥,所有人停下手,刀剑撞击声不再,只剩下低低哀嚎的痛吟声,和脱力后跌坐在地上的急喘声。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只有我能拿到,走吧。”慕容昭广袍一甩,当先踏出一步,面容平静,脸色都不曾变过,那双浑浊的眼眸沉静内敛,充满了无边智慧,也是包容一切的深厚豁达。 “老爷,不可……”失去一只断臂的护卫捂着残臂,因为伤痛脸色惨淡,额头冷汗涔涔,见到慕容昭真的要跟着黑衣人走时,他还是咬牙出声阻止。 活下来的几个人中,他跟着慕容昭的时间最久,且慕容昭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平时很忠心,就算断了一只手,还是想拼着最后一口气抵挡一下,他猜测其他人应该很快能发现这里的异常,并且派人过来,这会儿能拖多久算多久,就是自己死了,也是还了慕容昭的恩情。 慕容昭伸手轻拍了一下那人,沉声道:“你们受伤不轻都回去治疗,我去去就回。” 口气轻松,好像黑衣人真的像请他过去叙个旧喝个茶一样,可是谁都知道,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 “放了他们,否则你们也拿不到东西。”慕容昭目光精锐的扫向对面,老者满脸皱纹,白发如银丝,却依然中气十足,说话的口吻,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黑衣人面面相视,领头那人眉眼压低,生出几分邪气,思索片刻后,抬起两根手指头往后摆了摆。 围起来的圈子立时散开一个口子,算是同意了慕容昭的话。 “老头,别耍混。”黑衣人瓮声瓮气的语调有些怪异,眼神阴鸷,“你跟着我去取,这几个人就留在这里,能不能有命活下去,就看你是不是识相了。” 慕容昭皱了皱眉头,他可以确定这几个人并非暗中威胁过他的神秘人,可他们又是什么来头? “怎么?不想要他们活了?” 黑衣人一边嘴角扯起冷狠的弧度,握着长刀的手狠狠抬起,往前随便一劈! 手起刀落中,慕容府的护卫们同时发出惊呼。 一颗人头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小半圈,停下后,脸正好朝上,眼睛圆睁,脸带惊愕,死不瞑目。 冷血,狠辣,暴戾。 似乎人命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 到了这个时候,慕容府的护卫更清晰的了解到,这些人真的说到做到,说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了抵抗的能力,更没有勇气。 如果说一开始在人数上还占着优势,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去,他们在体力消散的同时,害怕和惊惧却一点点渗入进来…… 直到那支断臂,直到这颗人头…… 他们已无力再战,充满绝望。 “人在做,天在看,生死轮回,善恶有报,苍天不饶恶人!”慕容昭一字一句,从胸腔发音,沉沉震动,似能撼动山岳苍穹。 “你的废话太多了。”黑衣人不以为然,“你把他带上,走。” 转身离开时,对着身边一个人使了个眼色——杀了其他人,斩草除根! 苏幕遮淡然的看着一切,在黑衣人拽住慕容昭的手臂时,原本是准备出手的,可是他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跟上去看看再说。 《天下归元》对很多人来说具有无比强大的诱惑,毕竟是武林至尊的秘笈,谁不想武功盖世,成就一番名望? 不过这种邪功苏幕遮是不屑的,再说他本身学的又是极为纯正的正派功夫,师父又是正派为首的剑圣,像这种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秘笈对苏幕遮连鸡肋都算不上,压根就是垃圾。 而沈灵均学的虽然是魔功,却又和《天下归元》完全不同,她的功夫至刚至阳,能焚天灭地,反而是那些阴邪功夫的克星。 况且,手握《天下归元》的阴老怪在剑圣和魔尊面前,也就是伏低做小的派头,身为他们的女儿和徒弟,又如何会看得上这样一本秘笈呢。 苏幕遮之所以暗中跟上去,其实想看看是否真有这本书,慕容昭又是从何得来,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白衣随着身动,飘飞旋起,阳光穿梭树叶落在上头,带出棱棱光纹,像是月下湖水,清冷静美。 苏幕遮原本是不打算理会那些人的,死活也跟他无关。 可是好死不死,那个留下的黑衣人说了一句话:“中原人,果真都是软蛋!” 说完这句话,那人刚举起刀子…… 白衣影动,苏幕遮突然闪在他面前,吓的那人双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窝草,这人是鬼嘛,没有一点动静的! 那人战战兢兢的抬头,心脏猛然紧缩。 面前的人,清冷冷的黑眸,面无表情的脸,风华绝代的颜值,仿若天神降临,可屠诸魔。 “方才,说什么?” 第一百十八章 水火不容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一声唳喝拔地而起,直冲九霄。 那个时候,苏幕遮正好挥手解决那人,剩下的慕容府护卫们具是目瞪口呆。 他们本以为死定了,却没想到中途突然出现这个白衣男子,美的不像凡人,而且…… 冷! 他的眸像是染了浓墨,深邃无底,又清冷彻骨,明明是俊美无双,君子如玉的长相,脸上没有半分温度,凉的像冬季湖底的冰,成块能冻人,成锥可杀人,锋锐冰冷,从皮肤透入心口,叫人心底发颤,不敢多看第二眼。 最重要的是,他的出手。 快的目不能视! 他们只感觉到一丝寒风掠过,那黑衣人不知怎的就仰面倒地,不知死活。 慕容府的护卫们本就惊惧交加,这会儿直接呆住了。 等苏幕遮看到那边发生的异常离开,他们还看着一丈外躺在地上的人呐呐不能言语。 好一会儿后,才抖抖索索的开口议论。 “好……好厉害。”先说话的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护卫,他吞咽了嘴里的口水,脸上彷徨未定。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在常州城首富慕容府当差,谁都给几分薄面,从来没想到会遇到硬茬,差点就交代在这里。 再看看周围的尸体,平素都是一起喝过酒的兄弟,不管熟不熟,总是在一个府里头当差,总有交集,如今…… 都死了。 树叶被阳光照着,有微风浮动时,摇晃起翠绿的叶子,那光线就落在地上几个人身上,斑驳迷离,几许晃眼。 此刻,春分已过,天气一天赛一天回暖,尤其是这边江南地界,百花群发,空气中都是甜腻芬芳。 可是,他们现在只感到遍体生寒,所有力气被凭空抽去,取而代之的是森冷森冷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汇入,在这样春、情最浓的时候,冷的手脚发颤。 “真是……太可怕了。”失去断臂的那位护卫用剩下的那只手搓了一把脸,失神呢喃了一句。 他们知道现在应该马上爬起来去寻找慕容昭,但他们已爬不起来。 …… 苏幕遮听到那声音的时候,看到一团黑影冲天而起,然后在半空中爆炸开来,浓黑的云马上翻滚出来,形成一朵超级大的蘑菇形状。 出事的地点离他不是很远,看方向正是那几个黑衣人带着慕容昭离开的地方。 照理说,以苏幕遮的轻功,这世上能超过他的人绝对没有几个,就是那几个人先走,他只要赶过去,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更何况,目测那里跟他之间的距离不长,至多半里地左右。 可是,等苏幕遮到了地方之后,纵然他这样面无表情,内外具敛的人,黑眸中还是露出了一点点讶异。 月亮湖 沈灵均很有点郁闷的蹲在湖边,用刀尖戳了戳旁边一块石头,抬着脑袋望天,良久之后,方忧伤的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是水呢? 为什么偏偏是水呢? 和她五行相克,水火不容啊! 沈大人的确很苦恼,原因还要从一刻钟前说起。 两人交手,一开始沈灵均只一个劲的躲避,倒不是凤西瑶功夫多高,以至于她不得不谨慎,而是沈灵均对凤西瑶的武功路数很有点好奇,想多打探一番。 凤西瑶是越打越心惊,她可不蠢,以为沈灵均躲她就是怕了她,反而她每次攻击都变成了雷声大雨点小,让她忍不住心口一跳,一股寒意就直窜上后背。 凤西瑶明白,这样的情况只说明一个问题…… 沈灵均很强,比她强很多。 有这个认知后,凤西瑶心中的杀气就消散不少,甚至萌生了一股退意。 直到沈灵均觉得看的差不多了,反手一挡,决定出击。 此后,凤西瑶开始被沈灵均压着打,打的她很窝火,比刚才那件斗篷当场烧成灰烬更窝气。 沈灵均一刀劈出去,凤西瑶刚好退到月亮湖边,只觉得那热浪掀面而来,一波接着一波,将她围困起来,四面便都是蒸蒸热气,就好像真有烈火燃烧,能将人焚化。 凤西瑶心惊的同时更加疑惑,这刀法甚是厉害,关键是…… 从未听过! 凤西瑶凤眸冷凝,再看向沈灵均笑眯眯的脸时,就感觉恶寒陡生,像是见鬼了一样,她知道自己错估了沈灵均,她根本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只是…… 凤西瑶握着双剑的手越来越紧,这个沈灵均到底是什么来路。 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想更多,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里,和她的手下汇合,反正那边东西已到手,就不必浪费时间在这儿。 凤西瑶抿了抿红唇,就是可惜今日不能杀了这个辱没自己的女人。 很好,既然结了仇,之后她一定会找到更合适的机会,解决掉! 沈灵均就这么站着笑看凤西瑶面色变来变去,真想问一下那个女人,难不成学过变脸不成,变的还挺精彩啊。 不过,接下来沈灵均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凤西瑶退无可退,索性双手舞剑,身体在原地转了个圈,在沈灵均感叹一声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跳舞时,双剑交叉碰撞在一起,随着凤西瑶的手腕抖动,发出不规律的激越撞击声。 那声音时而缓,时而快,时而轻悦,时而厚重,一声声,鼓动着耳膜,像是敲击在心口,触及灵魂,叫人心神浑然,一时晕眩。 沈灵均脑子里‘嗡——’的一下,耳朵在瞬间还产生了耳鸣,她心道不好! 当下,五指运掌往自己头上拍了一下,整个人便清醒过来,不等她做什么,就听见‘扑通’一声,什么东西坠入河里的声音。 沈灵均一个幻影步,闪身到了河边,只看得见那颜色招摇的翠绿没入碧湖中,顷刻间失去了踪影。 “唉……”沈灵均用大夏龙雀拨弄着一颗小石头丢入湖水中,那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波纹,悠悠荡开出去,涟漪载着浮叶,飘来飘去。 沈灵均捏了捏下巴,面色有些尴尬,她本来想捉弄着凤西瑶玩玩,慢慢收拾她,没想到,她居然水遁了! 沈大人无奈,莫不是她是水鼠转世,就这么爱往水里钻? 要是逃往别处就算了,这水里…… 天知道她沈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怕水啊! 特别是经过上次海岛一行,她是遇到水就头疼,犯恶心,简直是跟她犯冲。 沈灵均想了一下,实在是看不出凤西瑶身藏何处,心中猜测她也不可能只躲在水里,只怕是早就游到了另一个岸口上离开了。 再待在这里也没用,沈灵均站起来准备离开,刚才那边传来异动,现在过去看看正好,按着之前凤西瑶的神情,所料不错的话,那动静是她几个手下传出的。 凤西瑶说过她留下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手下顺利拿取东西,看样子好像是成功了,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在约定的地方汇合。 沈灵均走之前,再看了一眼那已恢复成镜面一般的月亮湖,平静的湖面像一块无暇的翡翠闪烁着美丽的光泽,依旧是那般静谧安宁,阳光照在波光细细的湖面上,似是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又像被揉皱了的绿缎。 极美的地方,却也是让沈大人很是怄火。 沈灵均望了望天,那个凤西瑶一定是知道自己和水八字不合,故意选了这个地方的! 离开时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幸亏唐糖那惹祸精不在,不然肯定要被她嘲笑半天,想想那笑起来肆无忌惮的样子,沈灵均就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发疼。 …… 苏幕遮停在原地片刻,月白长靴终于踏出一步。 也仅仅一步,就停住了。 他剑眉微蹙,清冷的黑眸看向某个方位,本来就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薄唇翕动,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握着玉清剑的手指动了动,再也没有犹豫的,转身就走。 …… 沈灵均根据苏幕遮留下的记号找过来时,苏三少站在一颗悬铃木下,宽大的叶片中有球形花序悬空垂落,远看成片,就像是叫人用线窜在一起挂了一副副的珠帘。 枝条开展,树冠广阔,苏三少一袭白衣如雪,站在树下,风淡云轻,分外清雅出尘,好似脱离俗世,一派谪仙气。 沈灵均心脏猛的一跳,伸手揉了揉胸口,直叹此男果然是个妖孽,贼她娘的好看! 苏幕遮在沈灵均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见她站在那边不动,表情还挺怪异,眉头挑了挑,怎么的,追个人还追出面部神经抽搐了? “咳……”沈灵均也觉得自己看个男人看失神委实不太像话,虚握拳头干咳两声,“那个……” “追丢了?” 沈灵均:“……” 还是准备解释一下:“其实吧,也不算追丢……” 苏幕遮淡淡道:“那就是人跑了。” 沈灵均:“……” 怒!没法沟通了有木有! 沈灵均欲哭无泪,大哥,会不会说话,她不要面子的吗? “那人功夫很高?” “……挺不错的。” “轻功呢?” “也……还行吧。” 沈灵均拧巴着脸,她倒不是想给凤西瑶说好话,实在是…… 她总不能说凤西瑶功夫不行,轻功也不知道好不好,还是把人给弄没了吧,那也太丢她沈大人的脸了! 所以,还是勉为其难的抬高一下对手,也是无形中给自己点面子啊! 苏幕遮摆着一副面瘫脸:“哦。” 沈灵均眨眨眼,哦?这就算了,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你就不问问其他的? 第一百十九章 耐人寻味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沈灵均见他不问了,决定还是转移话题,省得在这个上面纠缠。 “刚刚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别说人影子,就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苏幕遮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头,往后面一指:“在那里。” 沈灵均狐疑的皱了皱眉头,发生在那边,您老站在这是几个意思。 不过,等她看到那边的情况后,终于明白了原因。 …… 沈灵均见过的场面不少,不管是血腥屠戮的,还是凶恶狠厉的,或者诡异怪谲的…… 但是乍然看到,还是抽了抽眼皮子。 几颗刚冒出浓密绿叶的枫树对着她伸出一枝枝树杈,只是上面光秃秃的,仿佛还冒着黑烟,怪异的是,这半阴半阳,另一半边却依旧郁郁葱葱,完全的展示出春的热烈。 沈灵均一脚踩在卷缩起来的焦叶上,折了一段树枝,蹲下来戳着地上的某样东西,直戳的后面跟上来的苏幕遮感觉胃部翻涌。 “这个……”沈灵均用舌尖舔了舔嘴角,“全烧糊了?” 苏幕遮眉心跳了一下,实在觉得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又不是煮菜,什么叫烧糊? “慕容昭被带走了。”苏幕遮私以为还是不要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两伙人,目的应该差不多。” 他刚才扫了一圈就看出来了,那几个带走慕容昭的黑衣人全军覆没,但是他可以肯定这里面没有慕容昭。 沈灵均后转脑袋仰起头看苏幕遮,单手托腮:“都这样了……你能认出来?” 地上没有尸体,连一滴血都没有,可是有一个巨坑! 那坑有一人高,一丈余宽,泥土成炭,枯叶燃灰,那味道很—— 耐人寻味! 沈灵均用树枝拨弄着,本来散的差不多的味就又飘了出来,肉和草叶被烧焦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在安静偏僻的林子里渲染出古怪的阴煞感。 味道太冲,沈灵均捏住鼻子,手腕一翻,树枝一勾,一样东西就被她挑了上来。 苏幕遮远远的看到,默默的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诶,你看……木木?”沈灵均挠了挠脸,考虑应该找个机会治治苏幕遮的洁癖才好。 …… 等沈灵均找到的时候,苏幕遮脸色还有些难看,要吐不吐的样子,明显是强忍着。 沈灵均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激动什么,不就是一截肠子而已,又不是没吃过猪大肠……” 苏幕遮幽幽的看了她一眼,皱眉看着沈灵均的手,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摸过。 沈灵均的视线跟着他转到自己手上,甩了甩五根手指头:“忘记洗了。” 苏幕遮喉结一滚,迈开大步朝着某个地方走去。 沈灵均抱臂站在原地望了望天,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直接用手摸。 不过能再次戏耍到苏幕遮一次,沈大人勾起嘴角,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她就说要掰回来一成嘛。 等苏幕遮再回来,除了脸色变白了一点外,又是那副纹丝不动,波澜不惊的谪仙模样。 “怎么成这样子了?”沈灵均问。 苏幕遮摇头:“没看到。” 沈灵均瞪大眼睛:“你居然没跟上?” 苏幕遮简单的说了一下,道:“那几个人应该不是这边的人,看样子像是从西边来的。” 虽然看着差不多,但是带走慕容昭的人五官明显更加深邃,棱角如刀刻般冷硬,身材高大粗壮,还是有区别的。 “嗯。”沈灵均点头,应该就是蚯圣女的手下了,不过…… “偷袭的人用的应该是雷珠弹,比雷火弹威力大十倍,但他们几个功夫应该不弱,虽然有可能存在伤亡,不至于连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没道理所有人都被炸的尸骨无存。 另外还有一点,按你说的,当时慕容昭是被他们劫持在手中的,那雷珠弹投过去,他岂不是更加不能逃脱,你怎么确定被另一伙人带走了?” 逻辑上来说,偷袭的人就算可以做到一击致命,但慕容昭必然也会被牵连进去,而要是先掳走慕容昭,那不就是打草惊蛇,怎么会被炸个干净,说不通啊。 苏幕遮黑眸清敛,阳光照在如玉的脸庞上,仿若透明:“须弥粉。” 沈灵均凝眉:“你是说早在江湖失传的,散在风中就能叫人不知不觉中毒的须弥粉?” 须弥粉又称僵尸毒,因为只要沾染了一点点,就会冻结血液内力,整个人顷刻间就变的跟僵尸差不多,但过程中人都是清醒的,感知自己一寸寸冻结起来,无法动弹,那种焦虑恐惧甚至比直接死亡都叫人难以承受。 最叫人防不胜防的是,须弥粉不用喝下去或者必须洒到你身上才行,只要一点点散在空气里,随着风带过去,就能从人体毛孔里被吸收进去,而你根本一点都感觉不到,就算是功夫再高强的大侠不慎都会中毒。 须弥粉的失传说起来也有一段故事,当时有个风流纨绔子弟看中了一位小娘子,只是那小娘子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个功夫高强的奇女子,那人不管用什么毒都能叫小娘子发觉,根本不上当,最后脑中灵感一闪,就想起了师门相传的须弥粉。 那风流孽障有没有得逞没人知道,只是后来江湖上突然传出那个屹立百年的门派一夕间被灭门的消息,而须弥粉也跟着门派消弭从此不闻于江湖。 “早几十年都不见的东西,怎么又出现了。”沈灵均双手环臂,手指搭在手肘处轻叩,“木木,你确定?” “我过来的时候,空气中还有一点没完全消散的味道。” 苏幕遮也是过来的晚,只是嗅到一点味道,却不是散在空气里的粉末,否则他都说不定会中招。 须弥粉味道奇香甜腻,非常特别,就算没有见识过,也绝不会认错。 “可是,都消失了那么多年……” 苏幕遮一针见血道:“《天下归元》不是也出现了?” “如果这样的话,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几个会被同时诈死,慕容昭也有可能是那个时候被劫走的。” “灵儿,你觉得他们大费周章就真的为了一本秘笈?” 沈灵均摩挲着刀柄上的血红宝石,黑眸清澈透着灵性:“我奇怪的一点是,虽然慕容昭说过《天下归元》是真实存在的,且辨认过真假,可为何非要选择这个时候? 反正‘东林逐鹿’后就能见到,为何不等着到时候秘笈出现再进行夺舍,现在就大费周章的,假若慕容昭根本拿不出来,不是白干事儿?” 不过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现在自然是拿不出来的。 “慕容昭此人,不简单。”苏幕遮下了这个结论。 沈灵均抬了抬下巴:“那你不跟着去看看。” 苏幕遮看着她:“等你。” 沈灵均嘴角抽了一下,等她干什么,案子要紧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沈灵均觉得有些晦气,凤西瑶在她面前跑了,难道慕容昭也要被她搞丢? 说出去,岂不是太丢脸了! “追过去。” “往哪儿追?” “那边。”苏幕遮像是很随意的抬手一指。 沈灵均黑眸顿时一亮:“你在慕容昭身上留东西了?” 苏幕遮挑眉,他是那种人吗? 沈灵均问道:“那你怎么知道……” “直觉。” 沈灵均:“……” 最终,两人还是朝着苏幕遮所说的直觉的方向一路追过去,沈灵均了解苏幕遮,以他的性格来说,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会说没有依据的话。 即使他说是直觉,肯定也是有所倚仗的。 两人轻功路数不同,一个轻盈如风,一个潇洒缥缈,却总是能跟上对方的步伐,相当合拍。 “木木,大姐和大姐夫两个人怎么样了?” 苏晴和秦天两人病的突然,发的也猛烈,跟洪水似的一下子汹涌澎湃,后来叶清芷去了杭州城,确认是中了某种毒,才稍微稳定住情况。 不过常州城这边发生的事也多,又隔着不少距离,沈灵均没法事无巨细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再加上得知两人病情稳定后,又对叶清芷充满盲目的信任,所以倒不是特别担心。 沈灵均问了之后,苏幕遮半晌没有回话,她有些疑惑的抬头,却对上那双浓黑如墨,深不见底的黑眸,像是装载了整个浩渺星空,广袤无边,里面黑幕沉沉,仿佛有无形的漩涡,能将人吸附进去,甘愿堕落。 “嗯?” 苏幕遮薄唇微勾,露出浅淡的笑容:“你现在称呼起来,倒是越发顺口了。” 沈灵均先是被苏幕遮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就觉得这个男人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再听到他的话,饶是脸皮厚如沈大人,还是忍不住烧红了耳尖。 这个天,怎么就那么热呢! 在沈灵均恍恍惚惚的时候,苏幕遮又问道—— “灵儿,那个人是从水中逃走的?” “嗯?” 沈灵均眨了一下眼睛,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顿时咯噔一下,他是怎么知道的。 苏幕遮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淡道:“你身上有湖水的味道。”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湖水的味道?这也能闻得出来,比狗鼻子还灵吧。 第一百二十章 流言揣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东林历经前朝战乱,被人为损毁后,这许多年重新修缮,又是郁郁葱葱的繁荣景象。 饶是如此,在荒僻空旷的边角,山风鼓鼓,敲打在古木苍树上,似千军万马,擂鼓隆隆,使人听后有种萧肃凌厉。 沈灵均两人一路追过来,待看到前面横陈在路中间的人形物状,一齐从半空中落下来。 躺在那里的是个人没错,确切的说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有点……惨啊。”沈灵均用手指头揉了揉眉心,舔了舔嘴角咋舌道。 全身成焦炭,裸露在外的皮肤包括五官都烧的一团糊了,外面的衣服成破布状堪堪挂在身上,根本是衣不遮体。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反正都烧的黑不溜秋,遮不遮的有什么区别? 沈灵均用一颗小石子稍微拨弄一下手指头,谁知道刚碰上那人的小指头就‘啪啦’一下掉了…… 掉了? 沈灵均嘴角直抽搐,虽然想法很罪恶,可她就有一种面对烤鱼的感觉,表面还是一整条鱼,随便咬一口连着骨头都是酥酥脆脆。 苏幕遮在那小指头断裂的时候,已经不忍直视的看向蓝天白云,胃里那个翻涌的感觉又来了。 也幸亏沈灵均没有把心中像的像烤鱼的想法说出来,否则指不定某人听了又得找个地方去好好冷静一下。 “很厉害的内功心法,骨头都焦脆焦脆,愣是留了个整。”沈灵均干脆也不去动地上的尸体了,支着下巴仔细观详。 “木木,你看出什么来没。”沈灵均歪头凑过去,“虽然烧的六亲不认……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啊。” 碎成条状的布料大半也散发出焦味的,但下摆留下一块还算完整,藏青色的浓稠锦衣,绘着云绣底纹,不是很华丽,却有一种低调内敛的沉稳大气。 “慕容昭。”苏幕遮凉凉的嗓音道。 沈灵均一愣:“你说他是慕容昭?” “死了?” 苏幕遮压低眉眼,清冷的黑眸一滑而过,并没有停留,点头道:“嗯,他今日确实穿的这衣服。” 沈灵均相信苏幕遮的变态记忆,那是一目十行,半面不忘的主,他绝对不会认错人。 可…… “那些偷袭的人辛辛苦苦劫走慕容昭,然后又扔在半路?” 就算杀人一掌拍死好了,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非得搞成这样。 如今的样子,全尸倒是给了,可还不如不给呢。 “你说,他们图什么?”沈灵均不解。 苏幕遮右手垂落握着玉清剑,左手背负身后,风姿清然,玉容修面,眉眼微微垂低,并未马上接话。 沈灵均现在也不敢随便乱动,稍微检查了一下站起来走到苏幕遮身边。 “慕容昭曾经跟韶卿说过,有神秘人拿出《天下归元》让他放灵宝匣拍卖,却又冒出个匿名写信说他才是秘笈主人,并且慕容昭的行为貌似触犯了对方,放言准备在三月初八拍卖那日…… 血洗灵宝匣,覆灭慕容府。” 苏幕遮挑眉,行事这么高调,可见背后来头不小。 “连穆西城都掺和进来了,倒是有点吃不准这些人背后的主子是谁。”沈灵均指尖有规律的叩击下巴,微微蹙眉道:“还真是麻烦啊。” 她哪儿能想到随便留在常州城,麻烦事一个接一个,到现在那劳什子的神仙会还没找到来路,这边又出现一批神秘人。 “跟你有关系?”苏幕遮抬眸,黑眸清幽冷然。 沈灵均手指头一停,两指并在一起打了个响指:“对啊,我又不在常州城当官,关我毛线事。” “周韶卿那家伙最近太清闲,也是时候干点正经事了。” “木木啊,不如我们去杭州看看大姐他们?” 苏幕遮嘴角微微挑起,眼睛看了一眼左侧方某个地方:“好。” 两人一拍即合,就要离开。 这时候,忽然从苏幕遮视线掠过的地方跳出来一个人,张开双手拦在沈灵均和苏幕遮面前。 “江湖救急,你们不能撇下我跑了,不负责任啊!” 沈灵均掏了掏耳朵,斜睨对方一眼,懒懒道:“终于肯跳出来了?” “嘿嘿……”来人挠了挠头,青色官服衬着白皙脸庞,没有一丝威严凌厉,反而是过于羸弱了点,倒好似有些不称。 “这不怕打扰了你勘察案件,所以才不敢发出声音嘛。” 周韶卿陪着笑脸,一个劲对着沈灵均伏低做小,那姿态…… 杨放都有些不忍直视! 他走过来,规规矩矩弓腰拜礼:“杨放见过沈大人。” 沈灵均看向两人:“你们怎么找来的?” 杨放解释了一下,原来慕容昭和手下的护卫被埋伏打斗的时候,声势闹的比较大,本就引起了一些打猎的人注意,不过他们都是远远看了眼,怕惹祸上身没敢靠近,就返回去找了能做主的禀告一二。 后来凤西瑶身边那些黑衣人被炸死的时候又出现了那么浩大的动静,想要不惊动外面的人也是不可能的,就准备派一些人进来看看。 还是周韶卿觉得事有蹊跷,让其他三家的人不要乱动,先用自家联络信号把东林中的那些围猎的人叫回来,他亲自带着人进东林查看。 周韶卿想的也比较简单,东林里面有沈灵均和苏幕遮两尊大神在,照理说不会出什么大事,如果真出事,那两人都对付不住,你们这些小喽啰进去岂不是送死,那到时候他周韶卿还得给你们收尸,擦屁股呢! “就你两?”沈灵均听了之后点点头,周韶卿这样处理她比较满意,现在情况不明,里面发生的事情不宜透露太多,万一引起常州城内人们的恐慌就不太妙了。 “其他人跟在后面,应该快到了。”杨放回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跟着周韶卿的一群衙役赶过来了。 “嗯,那边的尸体不要乱动,先找个仵作检查过后再搬回去。”沈灵均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要完整的,一块肉都不能缺。” 杨放刚才就发现了尸体,近距离一看,纵然他胆子极大,性格粗狂也是心惊肉跳了一下:“这……” 周韶卿自动过滤了尸体,反而在思考沈灵均的话,什么叫完整的,一块肉也不能缺,这尸体不是挺完整的,难不成动一下还能散架了不成? 直到后来仵作检查过后,衙役几个准备搬尸体的时候,他们终于明白沈灵均为何要那么说了,看着地上散落的一堆,都苦着脸问周韶卿怎么办。 周韶卿眼皮子一抽,能怎么办,拼起来往回搬啊! ‘东林逐鹿’算是常州城每年一度的盛事,虽然能参加的人极少,可是防不住百姓们的热忱。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谈论着今年哪个家族胜算更大,又出现了什么什么英雄人物,谁谁谁家的公子当真才貌双绝…… 很多人还开了赌局,赔率按着公认的对武力值的评断而下,有一夜暴富的,也有一夕间倾家荡产的。 或者说,‘东林逐鹿’已经成了常州城的一项特色,因为又恰好在桃林节结束的前后,所以每年这个时节来常州城的人,络绎不绝。 可是,今年却叫他们看不透了,怎么比赛开始到一半,消息传出来说—— 比赛终止? 东林门口还有很多人停留着不肯散,互相间议论纷纷,揣测不断。 “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说取消了?” “这谁能知道,兴许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了呗。” “喂,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天空中那个黑色蘑菇云啊,特别大的,难道说前朝死的那些人怨气太重成了阴煞鬼气,突然闹鬼了?” “嗤~连雷火弹都看不出来,还吹什么鬼神之说,当真可笑。” “哼,雷火弹有那么大的威力,你见过?” “你们别吵了……诶,你们看!好像死了人!!!” 这一声惊呼出来,大家一时间都安静下来,一起看向那人手指的方向,就见几个衙役抬着一个被白布盖的严严实实的物体,动作很快的从门口一闪而过,但还是叫他们看了个清楚。 “死……死人了,难怪啊……” “可是也不对啊,往年又不是没死过人,也没说比赛停止什么的。” 虽是狩猎比赛,到底也真刀真枪,更有一言不合干私架的,死个把人并非稀罕事。 “谁知道呢,我看啊,这常州城马上要变天咯……” …… 不管外面纷纷扰扰,流言闲语,周韶卿等人已经回到了常州知府衙门。 “什么?!你们说死的那个是……是是是……” 周韶卿瞪大一双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死的又不是你爹,至于那么激动。”沈灵均一天没喝上口热水,端了茶杯吹一口气,咕噜噜就灌了一大杯。 “怎么死的是慕容昭啊!”周韶卿深吸一口气,单手捂住脸,“还不如死的是我爹呢!” 沈灵均眉头一动,眯眯笑道:“我会如实传信回去的。” 周韶卿呆了:“不是啊灵儿,我那是随口胡说的,口不择言。” “其言也真。”沈灵均快速接道。 周韶卿张大嘴,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他老爹要知道自己在背后咒他,他可不是有没有命活的问题,而是直接选择哪种死法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虎丘郑家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周韶卿扒拉一下头发,束好的发丝顷刻被抓出一个鸟窝状,青色官服早在刚才就被喷了一层茶水,乱发脏衣,莫不狼狈。 但是周韶卿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烦躁的在大堂内走来走去,眉头纠结在一起,都快拧成两条麻绳了。 “怎么能呢,你们怎么能让慕容昭死了呢?” “灵儿你知道的啊,慕容昭不仅是常州城首富,还是天下都有名望的大善人,要是上面知道我没保护好慕容昭怪罪下来……” 周韶卿越想越焦躁:“还有,慕容昭不明不白的死了,连个凶手都不知道,这可怎么整?” “灵儿,你到底看没看见,确定死的那个是慕容昭?不会是搞错了吧。”毕竟烧成那一堆焦炭,面目不分了。 沈灵均喝完茶砸了砸嘴巴,掀起眼皮,凉飕飕的飞了一个眼刀过去。 周韶卿顿时感觉到有股凉意窜上后背脊,脖子里更是刮着呼呼凉风,马上伸手捂住了。 “周韶卿,我是第一天认识你?”沈灵均缓缓眯起眸子,勾唇一笑:“你是担心慕容昭死了,就失去了第一纳税大户,是吧?” 周韶卿动了动嘴:“咳~我乃常州父母官,对所有人当然是一视同仁,有一颗仁和关爱之心……” 沈灵均一脚踹过去:“闭嘴。” 周韶卿缩了一下身体,扁扁嘴,他说的是真话好嘛,这魔女越来越霸道了都不给人开口说话的机会。 “联系慕容昭的人是谁?”苏幕遮修长手指扣着茶杯,看向周韶卿。 “不清楚,我原也是和慕容昭商定,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引蛇出洞,来个一箭双雕……” 沈灵均呵笑一声:“所以呢,这箭射反了?” 周韶卿:“……” “韶卿,你现在很可以啊。”沈灵均用手指扣着桌面,调笑道:“瞒我瞒的挺紧嘛。” 周韶卿眼皮狂跳,心道不好,说漏嘴了。 其实也不是周韶卿故意隐瞒,也是在昨天慕容昭突然来找他,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而且一再保证已经将东林内外都安置妥当,到时候一旦出现可疑的人,一定全全拿下。 周韶卿也没想到慕容昭居然以身涉险,只听慕容昭说到时候请他在得到暗号后就带着衙役去抓捕就行。 所以周韶卿的人一早其实就在东林边上候着呢,就等慕容昭那边的信号,可左等右等,直到周韶卿觉得事情发展不对劲,就有狩猎的人告诉他那边发生了打斗,还死伤不少人,周韶卿赶紧带人追过去…… “当时慕容昭说他有把握全身而退,我看他的样子也似乎胸有成竹,料想出不了大事,不就抓几个毛贼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韶卿扼腕:“我没怎么放在心上就忘了跟你说,哪里知道……” “再加上,那会儿我不是看你忙着查神仙会的线索就不敢再麻烦,还有……” “姑爷不是来了吗。” 周韶卿视线在沈灵均和苏幕遮之间来回转,心说我好心好意给你们两留私人空间,你居然不感激我! 苏幕遮黑眸微敛,露出一抹赞扬,对姑爷这个称呼表示很满意。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沈灵均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的隐露出一种危险讯号。 “那当……”周韶卿刚顺口要应下,瞧见沈灵均表情古怪,浑身一凛,马上改口道:“当然不用,应该的。” 沈灵均呷了口茶,大叹一声:“要是清芷在这里就好了。” 仵作已经检查过慕容昭的尸体,只说是气劲震碎内脏,导致五脏肺腑引火自燃,至于功夫路数以及其他的,就瞧不出来了,毕竟这仵作也是个寻常大夫,在县衙兼差而已。 叶清芷读白家书,识文天下,不管是奇门遁甲,功法秘籍,还是千毒百蛊都有涉猎,并造诣颇深,若由她来解剖尸体,一定能看出点什么来的。 周韶卿戳了戳苏幕遮的手肘:“她怎么一副思春的模样,不会是背着你勾搭什么小白脸吧?” 这话一说完,周韶卿同时接受到两道比寒冰还冷的目光,心有戚戚,赶紧捂住嘴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为了转移话题,周韶卿还真的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灵儿,我之前忘记跟你说了,你们抓的那几个招摇撞骗的贼子,身上找出了一些东西来。” “谁啊?”沈灵均食指摩挲过下嘴唇,她来了常州城后抓的人还不少。 冲天豹柯震西被她当场解决后,后面还真有小喽啰拿钱来赎人头的,不过沈灵均也没客气,钱全部充公,人?当然关牢里去重新改造了。 后来小蛤蟆那群好死不死的撞到她,也给她弄进去跟着一起改造,加上那三个什么老虎丘的人…… 哟,最近牢里挺热闹啊。 周韶卿看着沈灵均的表情就抽了抽眼皮子,他在常州府做了这么久的知府都没沈灵均来几天抓的人多,也不知道该不该说那群人倒了血霉。 “就那个……”周韶卿小指头指了指苏幕遮,意思表达到位。 “哦,那个假货啊,查过了吗,是老虎丘的人?” “人倒的确是望虎丘郑家的,不过早就给逐出门庭了。”周韶卿手臂横在桌面上,靠过去眉飞色舞的八卦起来。 “郑家也是在当地很有些脸面的人家,这小子就是个旁支的少爷,没少仗着郑家名望欺男霸女的,没出大事郑家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听说惹上了不得的人,就给赶出来了。” “还有两个是他在外面结识的兄弟,三人一拍即合,从望虎丘出来后就干起了招摇撞骗的活计,骗财又骗色的,做了不少起案子,不过这种事比较损女子名声所以不好往外说,报官的话闹的人尽皆知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因此那些女子一般都自认吃亏。” “也是他们命数到了,活该撞到你们,这才自投罗网,以那几个人奸污索财的数目来看,砍头没跑了。” 沈灵均听后,嘴角勾起一抹轻鄙的笑:“我看这个郑家也不如何。” 像郑萨这种人能如此肆无忌惮,必然是因为郑家放纵的结果,明知道他平日里都干点见不得面的事儿却从来没有人阻止,踢到铁板了又把人逐出家族,这种大家族的做法,当真是叫人耻笑。 对下极尽欺凌侮辱,对上又谄媚阿谀不止。 这做法,不是明摆着告诉人,你没权没势合该被人欺负嘛。 平民?除了被踩在脚底下,没有选择的权利! “郑家……”苏幕遮眼帘半抬,黑眸清幽如月色凉凉,“有个人你认识。” “嗯?”沈灵均捏了捏下巴,望虎丘她没怎么听过啊。 “郑酌。” 沈灵均眉眼一弯,笑眯眯道:“他啊……改天有机会去望虎丘走走。” 那笑的…… 周韶卿感觉一阵恶寒,可以想见那个叫郑酌的,不,是整个郑家都好不了了。 被小魔女盯上的,能好嘛! “……周韶卿,你干什么,做白日梦啊?” 周韶卿心神一震,连忙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在心中第一千零一次下定决心:珍爱生命,远离小魔女。 “说,提起郑家干什么?”沈灵均觉得喝茶喝的多了,肚子里都是水,可是不管饱啊。 桌子上盘子里放了些糕点,沈灵均刚才吃过了,常州府衙门的厨师手法不行,这点心做的口感不太好,这会儿没东西吃,肚子里水晃荡的又不舒服,就伸出两根手指头捻了一块咬着,眼睛看向周韶卿,示意他继续。 苏幕遮余光扫到沈灵均边吃边嫌弃的模样,摇了摇头,这小妮子的胃口被他养刁了。 这个现象…… 很好。 “啊那个啊……其实和郑家没什么关系。” 沈灵均咬着糕点嘴角一抽,没关系吹了半天废话? “主要是那个冒充姑爷的人身上,找到了点东西。” 周韶卿不敢马虎,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冒充苏幕遮的那人是个惯犯,他很有模仿他人的天赋,早在没遇到郑萨的时候,就惯会假冒各种人物,或是谋财,或者取色,在江湖各地流窜作案,一时官府都拿他没办法。 后来和郑萨两人结识后,三人也是一路合作作案,做的有声有色的。 在不久前,他扮作了一个商人,经过别人牵线,和神仙会的联系上了,进去过神仙会,还活着出来了! “你是说……他去过那个传说中的神仙会?”沈灵均眼睛眯成一条线,黑眸灼灼,有精光闪过,“还没死?” “对啊,他们在牢里吹牛的时候不小心透露了两句,后来我审过,他确实进去过。” “你给他安排个单间,回头我去会会他。” “放心吧,这种事不用你说,我早就办妥了。” “很机灵嘛……”沈灵均站起来,嘴角勾起深深的笑意。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沈灵均一脚踹在他的小腿骨上,疼的周韶卿倒吸一口凉气,委屈的抱腿坐在椅子上,怎么回事嘛,他又做错什么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给我现在才说!” 周韶卿揉着腿,咬了咬唇。 什么也别说了,吞了这口委屈,和着眼泪咽下去! 这时,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沈灵均一脚走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利用舆论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县衙后院 用来放置尸体的那处房子平常连个人影都很少见到,常年阴气森森,走过都不自觉有凉风入骨。 常州城凶案不多,但也总有一些死于非命又没有家属认领的,就会摆放在这里,等过了时间还找不到家人,只能统一埋在后山一个大的坟堆里,尸骨交叠在一起,凄厉惨淡。 今日却不同,这常无人烟的地儿,居然可以用热闹来形容。 人多了声音也就嘈杂,你一句我一句的,渐渐从院中漏出去,传到前厅那边。 “臭道士快来这边,有热闹看。”娇娇脆脆的女音从半空中洒下,跟着众人就看到一道青色影子像鹞子般缓缓展臂而落。 吵闹的声音倏然停住,全都抬头看向来人。 青衣短裙,干净利落的装扮,腰束银色腰带,居然是两个蛇头做的接扣,细发编成两缕长鞭垂在胸前,发梢挂了一只小小的铃铛,随着少女动作,发出轻吟悦耳的‘叮铃叮铃’声。 少女面如苹果,脸颊铺着淡淡粉色,眼睛又黑又圆,笑起来,甜腻又娇俏,很讨人喜欢。 紧随着少女身后,一人翩然走出,白衣蓝边的棉质衣衫,墨发飞扬,说不出的风流写意,眉骨温润,举手投足都透出儒雅气韵。 地上原也站着几伙不同的人,年纪不等,身份各有。 最突出要数那几个穿着同一色的女子,具是身佩长剑,眉宇中英气傲然。 “咦,这几个小美人我见过,是那个什么黄莺还是老鹰派的。”青衣少女手中笛子一转,眉眼弯成柳梢月牙形状。 洪嫒等几个看到时自然也认出来了。 “师姐,她怎么也在这里。”削尖下巴的女子对唐糖的印象不好,都是源自于沈灵均之前抹了她们大师姐的面子。 洪嫒看到唐糖出现,再看了一眼沈长风,心中有疑惑浮起,忍不住往他们两人背后张望两下。 她没见过沈长风,虽也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可是…… 这青衣少女在此,他会不会也在? “姑娘,在下天音派洪嫒,携同门师妹寻人,不知道姑娘是?” 唐糖下巴扬起,满脸傲娇,鼻子里哼了哼:“我管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 两句话换了主谓,却同样的嚣张不可一世,完全没有给洪嫒一点面子,好似根本听不懂洪嫒说突出的重点是代表天音派的本意。 “敢这么跟我们大师姐说话,你别太过分,否则我对你不客气。”金玉莹最是冲动,当下忍不住出言。 “来啊来啊,我们到外面那个大院子去打。”唐糖正愁无聊,当下喜笑颜开的提议。 不过她这样的举措在他人眼中看上去,分明就是挑衅! 别人姑且不论,府衙里几个是吃过唐糖亏的,而且他们还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他们大人请来的贵客! 是得罪不起的! “哎哟姑奶奶,您可别介,这地儿太小,怕影响您发挥,要不然去府衙外找个宽阔点的大地方,您看……” 唐糖双手抱臂,脑袋一扭:“表要,我就高兴。” “这……”衙差不敢说重话啊,苦着脸看沈长风,眼神中充满了祈求。 “别闹。”沈长风不负所望,手指头弹了唐糖的脑袋一下,示意她看向那一排排白布盖住的尸体,“不是你捣乱的时候。” 唐糖蛮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跳到旁边一颗梧桐树上挂着,倒是没再说什么。 衙役暗暗松了口气,真怕那姑奶奶使性子弄出点什么来,到时候惨的就是他们了。 洪嫒则是惊讶错愕,这少女和男子是谁,为何连知府衙门里的衙差对他们都那么客气,特别是那青衣少女,似乎他们很怕她的样子。 洪嫒压低声音对身后几人道:“出门在外,一切小心为上,不可惹事,先把师妹的事情办完了再说。” 说到师妹,几人神色全都沉重起来。 她们是跟着师叔一同下来历练的,半路中出现了点变故,和师叔胡方雅以及师妹海舒意外分开了,好不容易找到师叔胡方雅留下的记号,才一路寻到常州府,却不想看到胡方雅身受重伤,而海舒不见踪影。 恰也是同时间,县衙张贴告示,发现不知身份的女子几名,寻找家属认领。 洪嫒等人前来的时候,没想到等待她们的其实是师妹的尸体,更让她们无法接受的是,向来保守自爱的师妹居然穿着根本无法遮体的薄纱,还画着妖冶浓郁的妆容,若不是脸没变,根本无法将她与原来的她套上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海舒性子软,可也不是任人揉搓的,我绝对不相信她是自愿穿成那样,简直……简直是……” 金玉莹咬了咬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海舒人都走了。”削尖下巴的女子皱了皱眉头,“当务之急,我们要找到谁杀害了海舒,给她报仇!” “对,大师姐,我们一定要给海舒师妹报仇。” “欺人太甚,根本没把我们天音派放在眼里!”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洪嫒头疼,她呵斥道:“别说了。” 等大家停下来后,才沉声道:“师叔身负重伤,海舒师妹又死的不明不白,我的心情和你们一样难受,但是我们现在胡乱激动又有何用,报仇……” “你们知道凶手是谁吗?” 洪嫒到底是大师姐,拥有一定的威慑力,再加上她说的也有道理,你就是要报仇也得有目标吧,连谁下的手都不知道,报哪门子的仇啊。 也正是这个时候,旁边有人带着哭腔大声道:“官老爷,到底是谁……谁这么狠心,我家闺女才十五岁啊!” “杀人凶手是谁,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放任在外,还会残害更多的人。” “常州府不是一向太平无事吗,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恶徒?” “肯定是个变态,几个女孩身上穿的衣服都露骨艳俗,不堪入目啊!” …… 其中确有来认领尸体的家属,不过还有一些认过之后没看到自己家人,开始有心情说道说道的。 声音杂了之后,质问的,探究的,猎奇的,纯属凑热闹的……全都冒出来了。 唐糖就在讨论到最热闹的时候出现,声音戛然而止,静的风声扑扑,只有白布被掀起翻飞的声音。 “继续啊。”唐糖晃了晃腾空的双脚,发现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用笛子抵着下巴,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我就是路过的。” 众人:“……” “我要找周大人,问他一句,为什么不让我把闺女带回去,我可怜的闺女啊,才十五岁啊,造的是什么孽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啊——” 那声音嘶哑干嚎,伴着嚎啕大哭,妇人的眼睛已经哭红,看着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唐糖歪头往下瞧去,看的津津有味,觉得这妇人哭的挺有意思,就是话不太有新意,她是见过人家哭丧的,那也讲究曲调词意,很是精妙,通俗来说,跟唱大戏差不多。 其他人被那妇人感染,多少觉得些许伤感,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论,嘴里都长吁短叹起来,甚是惋惜同情。 “唉,都是好姑娘啊,这么年轻……可惜了。” “可不是咋地,要我说那凶手就是变态杀人魔,谁家里有闺女的最近可小心着点……” “官府的人为啥不让把人带回去啊,你们瞧瞧,暴尸在这里……也太那个了,不尊重人啊。” “不晓得,可能案子没查清楚前,还需要留着查案用吧。” “啧,几具尸体有什么好查的,再说了,那不还有没人认领的可以留下,看那何大嫂哭的多心酸,我都跟着流泪了。” …… “这位大人,躺在地上的是我们亲人,她们都是受害者,为何还要任凭她们躺在地上,得不到安息,我相信若这里面有各位大人的亲人,你们或许才能体谅我们的心情。” “她们如花的年纪叫人欺辱不说,现在连入土安葬都无法,只能孤单单的躺在这里,这便是常州府衙给我们的公道,周大人给我们的正义吗?!” “你们不去寻找杀人凶手,却在这里阻止我们带回亲人的躯体,何为天理昭昭,谈什么青天白日!” 洪嫒一口气说完,胸脯因为用力喘气而上下起伏,脸色染上一抹秋黛,杏眸如水,眉宇凌厉如锋刃,横扫出一片冷锐英气。 衙役没曾想碰到硬茬子,嘴也没她的伶俐,居然被她说哑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唐糖从树上折断了一片叶子,对着吹了口气,树叶落在沈长风发的肩头,后者抬眸看过来,唐糖挤眉弄眼半天,又是努嘴又是皱鼻子——挺厉害的女人啊。 沈长风淡泊雅然的眸光清幽如水,有流光划过,晦暗不明。 他不是很喜洪嫒的说话方式,总觉得绵里藏针,带点深意讽刺,更似乎是故意明里暗里的挑起其他人的火气,以期达成自己目的。 果不其然,就在洪嫒话音落下之后,那本就丧女心痛,精神不大理智的妇人大叫一声:“官府不讲理,那我就只有以死明志,娘的茹儿,娘来陪你了——” “啊——” 妇人一头猛冲,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她瘦弱的身体飞了出去,直撞向前面的石墙。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傻白甜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那妇人突然发作,使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唐糖站的高离的远,看的也最清楚,不过别说她是来不及阻止的,就是够得上,她才不会出手。 她是来看戏的,又不是救人的! 沈长风倒是动了,但是他站的地方与那群人分开了一段距离,饶是他反应再快,还是晚了一步。 其他胆子小一点的已经忍不住伸手捂住眼睛,不敢看接下来发生的惨剧。 洪嫒瞠目结舌,愕然张大嘴巴,她也没想到这个妇人会来这一下,太过于惊讶,以至于本来应该是离妇人最近的她,回过神再去拉人时,只碰触到妇人的一片衣角。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妇人…… 死定了! 风声寂寂,白布簌簌掀动,阴气森森。 在最静默肃然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仿佛被定格了一般,只看见那妇人猛的冲撞向那边石壁。 由巨大悲痛而爆发出来的速度和力量,居然一口气冲撞开了好几个人,以势不可挡的架势一路横冲直撞。 终于…… ‘砰!’一声巨响。 所有人垂眸的,扭头看别处的,捂着眼睛惊颤发抖的…… 总之,没有一个人把目光转到妇人的方向,第一瞬间,都下意识的撇开视线。 那样的撞击,一定非常惨烈,鲜血淋漓,叫人于心不忍。 “没……没死?”有人率先大着胆子看过去,这一看又惊呆了。 那妇人根本没有撞到石壁,正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身上沾染了不少泥土,但肯定没有鲜血,只是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生死。 众人长出一口气,也不知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望。 这种心理是非常矛盾的,既有替妇人躲过一劫而产生的庆幸,也有没能看到一场好戏而随之浮起的失望。 短暂的沉默,盯着妇女躺在地上的身影,心思各异。 “哈,沈灵均你太坏了吧,故意给她摔成这样,还不如刚才一口气撞死呢。”清脆的嗓音带着股娇憨,从众人背后的梧桐树上传来,在这样的时候,尤为清晰。 也是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院子门口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一套青色官服,非常年轻,面容过于精致,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他身边的女子一声红衣鲜艳张扬,眉眼弯弯,黑眸清透如水,总有一抹狡黠流转,嘴角微上翘,噙着散漫的笑容,风姿洒然,明灿动人。 最叫人注意的还是那红衣女子身后半步距离的男子,白衣如雪,清眸含霜,俊美不似凡人,广袖飘然,如谪仙入世,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叫人不敢欺近。 洪嫒第一眼便是看到了他,心口一紧,微蜷的手指头都在激动的发颤。 是他! “谁说我是故意的……”沈灵均挑了挑眉梢,“不小心而已。” 周韶卿嘴角不可见的抽了抽,不小心就把人抽晕过去,如果是故意的…… “参见周大人。”衙役们一起抱拳道。 其他人见了,也都是战战兢兢的行礼,就是洪嫒几人也不例外。 削尖了下巴的女子偷偷跟洪嫒咬耳朵:“师姐,这个周大人好年轻英俊,真叫人意外呢。” 洪嫒哪有空关心她啊,她一颗心自从见到苏幕遮出现就扑通扑通跳的剧烈,好像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紧张的手掌心都开始冒汗,余光偷偷打量,咬了咬唇角,脸庞先红了。 沈灵均何等敏锐,刚出现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洪嫒那灼热的视线,当下眯了眯眼睛,后悔提早把那个假货抓起来了。 “你们来了。”沈长风倒是真的松了口气,他刚才来不及抓住妇人,叫他眼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面前消失,总是不大好受的,幸亏沈灵均出现的及时。 “哼,中原人都是狡猾的无赖!”唐糖单手撑着树干,从梧桐树上跳下来,撅起小嘴,神色像是傲娇闹别扭的猫咪。 “这么闲,事情办完了?”沈灵均眼皮子一撩,口气凉凉。 唐糖脚尖一拧,身子扭过去一半:“没找到!” 沈灵均笑成眯眯眼:“没办成你还挺骄傲啊。” 唐糖婴儿肥的脸庞皱成一团,满脸写着不高兴,凭啥她沈灵均去什么追鹿玩乐的,她得替沈灵均办事,她又不是官府人员! 至于凭的什么,当然是智商问题了。 昨天晚饭的时候,唐糖提出也要参加‘东林逐鹿’,反正不给她请帖,她也能有办法混进去,有热闹不凑,不是她唐糖的风格。 当时沈灵均没有表示,反而在今天一早准备出发的时候,她跟唐糖说: “唐糖,你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唐糖不明其意,那肯定是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多厉害啊,到时候打猎什么的包在她身上了,一定把那什么蚯蚓圣女打的落花流水的。 沈灵均听后,笑容灿烂道:“那好,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你信念强不强。” 赌约很简单,谁输了就得无条件服从对方一件事。 打赌的方法也容易,唐糖那会儿正好站在门槛里面嘛,沈灵均就说了—— “这样吧唐糖,一刻钟以内我在不动用任何武力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办法让你跨过门槛出来,我就输了。” 唐糖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转了一圈,狐疑的看着沈灵均笑眯眯的狐狸脸,在她印象中,沈灵均那是相当腹黑狡诈的,今日吹的什么风,脑子坏掉了? 是个正常人都知道,不用武力的话,她就是在房间里坐一刻钟就赢了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真的?”唐糖还是不太相信。 沈灵均两指并拢指天:“千真万确,阿风和木木都可以作证,我若是作弊就算输。” 唐糖眼眸登时一亮,哈哈,你沈灵均也有失算的一天,我待会儿就往回走,喝杯茶吃个点心什么的,不管你耍什么诡计我要是不出去,你耐我何。 唐糖手指头对了对,灵活的眼睛转了好几圈,脑子里开始构想等会儿沈灵均输了她一定要把以前失去的场子都找回来! 不过,到底是让沈灵均喊自己姑奶奶,还是帮她揉肩按摩呢? 唐糖抿唇一点头,这个还得好好想想。 反正,唐糖觉得自己是赢定了! 反观另一边,苏幕遮和沈长风站在旁边听了之后,一个冷着脸毫无波动,一个扶额叹息,心里都有一个想法——这孩子,真单纯。 打赌的结果? 还用说嘛,逐鹿是去不成了,唐糖被沈灵均指使去寻找和文殊简有关系的线索。 不过唐糖奔波了一天,并没有查到什么,刚回府衙就看到一大群人聚在后院,就怀着猎奇心过来凑热闹了。 “沈大骗子,哼!”唐糖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婴儿肥的脸庞都鼓成两个小肉包。 沈灵均眯眸一笑:“谁让……你笨呗。” 唐糖:“……” 眼看着沈灵均把唐糖欺负的一口气把脸都憋红了,沈长风心口无奈叹了口气,站出来道:“线索确实没有,就是遇到了一件比较古怪的事情。” 沈灵均偏过头,正打算问问,旁边声音突然间大了起来,有点闹哄哄的。 “周大人,请您体谅体谅为人父母的心吧……” “青天大老爷啊,我闺女死的这么惨,就让我们带回去入土为安吧!” “是啊,人都死了,总不能一天没抓到凶手一天就暴尸在外,死者难安呐。” “……有点过分了!” …… 有衙差大喝一声:“肃静!”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大人说了给你们做主就一定会抓到凶手,吵来吵去有个毛用。” 衙差长的又黑又壮,声音洪亮粗狂,那么一嗓子嚎出来,震的那颗梧桐树上停歇的燕雀都吓懵了,一抖翅膀差点从树梢掉下来,好险擦着地面振飞而起,是不敢再停留这边了。 “周大人,我乃天音派第七十六代首席大弟子洪嫒,奉家师之命前来寻找师妹海舒。”洪嫒从众人里面站出来,声音缓缓,语调轻柔如风,不卑不亢,条理分明。 “师妹突生意外,请大人谅解我们哀戚悲痛之心情,前有家师书信,凡我天音派弟子,不论生死均要带回去,一来对师妹的家人有所交代,二来也是魂归故乡,让她安息。” “几位大人刚才说的我们都明白,不过找凶手本就是官府分内之事,诚如那位大哥所言,若是一日寻不到凶手,是否我师妹遗体一天不得安魂,使得在外飘零,孤寂凄苦。” “周大人,”洪嫒杏眸如水波潺潺,眉间英气令她多了份不同其他女子的坚韧挺拔,“洪嫒敢问一句,可否给我们一个日期?” 周韶卿一张小白脸现在是真的很白,他是极少直接与百姓打交道,有时候最难对付的不是那些心思复杂,阴险狡诈之辈,反而是那种一根筋拧到头的老实人,才是真真的有理说不清。 普通百姓多为大字不识一个,你跟他讲道理,他听不懂,你摆事实,他却要眼见为实,尤其周韶卿不喜欢交际应酬,以往这些事多交付给杨放和师爷等人处理。 今日碰上了,周韶卿才知道,什么叫众口烁烁,是非难辨。 本来衙差那一嗓子倒是把一群人震退了,却是又冒出了洪嫒这根苗头,周韶卿用舌尖舔了一下嘴角,这个女人的软刀子比那些个更不好对付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就是怼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江湖规矩,门派与官府互不相干,不过门派亦不可无视大唐律法,反之朝廷也不能太过干涉江湖人之间的私人争斗,恩怨仇杀。 混江湖的人大多心高气傲,是不大看得上给官府办事的人,总觉得他们辱没了身为武者的尊严,特别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宗门,自持骄矜,不屑与朝廷中人同流合污,以免玷污本身侠者之气。 当初苏幕遮多次跟着沈灵均在外办案,早有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背地里不好听的话也不少,只是还没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说的。 天音派在江湖门派里虽只属于三流势力,不过名气也是不弱的,常在江湖走动的人,基本上多少都知道,只要没有利益纠葛,通常会卖面子给对方,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敌好。 洪嫒这几句话软硬兼施,看着客气,其实是指出了海舒是她们门派的人,不管是否与官府案子有关,理应交由她们带回去,她们会以自己的方式替海舒寻找凶手报仇雪恨。 周韶卿不耐蹙眉,天音派?莫非就是被小魔女搅过浑水的全是老处女那个门派,怎么突然多了一群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家。 “红还是绿的什么姑娘?” 在周韶卿清了清喉咙,准备摆出一副官腔时,旁边就有人先开口了,周韶卿一听声音眼皮子就不由得一跳,侧眸看过去,就看到沈灵均眉眼弯弯,笑的不怀好意。 “天音派洪嫒。”洪嫒视线对上那位红衣女子,总觉得她说话有些怪怪的。 沈灵均嘴角上挑,眼带促狭:“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唐糖神色激动的拽着沈长风的袖子,硬是拉着沈长风斜过身子靠到她嘴边:“有好戏看了。” 跟沈灵均待的久了,唐糖一看沈灵均的表情就知道,要使坏没错。 “哈哈,那个女的要倒大霉咯。” 周韶卿默默的退后一步,自觉把主战场交给沈灵均,两袖清风甩在身后,抬着下巴望天,今天空气的味道闻起来有点酸醋味。 洪嫒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握拳,面容娴静如水,谁都不知道她此刻心中的不平静,就好像巨石投湖,涟漪泛起一圈又一圈,心尖都被震的麻麻的。 虽是看着沈灵均,但眼角余光散去,无不关注着旁边那超凡脱俗的白影,如轻风撩动心弦,说不出是紧张还是羞怯。 没有人知道,她刚才说出天音派首席弟子的时候是纯了私心的,那人身份太过高贵,似乎只有暗中抬高自己,这样才能有资格跟那人站在一起。 “我……”洪嫒开口,声音居然干哑的不成调子,她顿了一下,指尖掐着掌心,稳下心绪,面容展现出堪称完美的状态。 “请周大人体恤我们丧亲之痛,明示一个确切的日期,不然我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什么都不能做。” 她说话的时候,口气温和却强硬,既维持着门派首席弟子的骄傲风范,又不失端雅大气,特别是加上她容姿秀丽,很容易叫人产生好感,只觉得这个女子英气十足,很是飒爽。 “给你一个日期?”沈灵均双手环上手臂,轻轻一笑,挑眉:“凭什么?” 洪嫒被这样一个反问,噎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 沈灵均也没期待她接话,迈着步缓缓走过去,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姑娘,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沈灵均抬起一根手指头:“第一,发现尸体的是我们,否则你兴许还不知道你口中姐妹情深的师妹早已失踪。” “第二,周大人身为常州父母官,你一介草民凭的是什么后盾才敢当面大呼小叫,没大没小的,你爹娘没教你教养,难道你连最起码的尊卑之分都不懂?” 沈灵均三根手指头竖起,神采流光的黑眸落在洪嫒脸上,后者面色腾的通红起来,着急解释—— “不,我没有……”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待会儿有你请罪的时候。”沈灵均带笑的声音散漫慵懒,“第三,这里家属那么多,偏偏你跳出来主持‘正义’,话没说两句,倒有人开始撞墙了,花姑娘,你的嘴这么厉害,要不然去试试看能不能把死人给说活了。” “噗——”唐糖刚放入嘴里嚼的青梅果都喷出来了,她知道沈灵均嘴毒,可也没想到这么直接,看那洪嫒的脸色,都快涨成猪肝色了。 沈长风拍了拍唐糖的后背:“慢着点,又没人跟你抢。” 苏幕遮清冷的眸光从两人身上扫过,这两个人,忒腻歪了,无法直视。 其他那些人一听沈灵均的话,也有些回过味来了。 有人大腿一拍,可不是嘛,从刚才开始,都是这个女子挑头说事,不然那何大嫂也不会突然寻死觅活的。 还有人看洪嫒的眼光瞬时都变了,心说年纪轻轻看着挺别致的小姑娘,心肠咋那么复杂呢。 洪嫒顶着各种目光,那一张张嘴脸在她脑海浮动,让她感觉天旋地转,有些头晕目眩,她自认为没说错什么,凭什么那些人要这么看着她。 沈灵均没有给洪嫒反驳的机会,收起手指,在臂弯轻叩,勾起唇角一笑:“最后一点……” “天音派这种三流小门派就不要挂在嘴里天天念叨了,你不嫌磕碜,我都替你害臊。” 洪嫒彻底懵了,她不懂这个红衣女子为何要针对她,那话无一不刺耳刻薄,句句如锋刃,一刀刀剐在她的心口,让她呼吸都发疼。 洪嫒伸手捂着胸口,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难受的紧,脸色从通红转为惨白,又带着一点青色,咬了咬唇,干巴巴的道:“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何必出口伤人,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她忽然很想知道苏幕遮听了这位红衣女子咄咄逼人的话语后,他会有什么看法,毕竟男人多喜欢温顺谦恭,不大钟爱嚣张跋扈的,尤其这样当众给人难堪的,难登大雅之堂。 可惜她失望了,她只看到那人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像是与世隔绝般自行与人离开一段距离,浑然天成的清傲淡漠,就是安然静立,都自成风景。 “花……绿姑娘,你要相信,就是你们天音派的掌门在这里,都不敢跟我说这句话。”沈灵均眉眼张扬,嘴角微微上翘,红衣随风舞动,如烈火鼓乐,比正当空的高阳还要明灿几分。 周韶卿揉了一把脸,心里默默腹诽,你敢不敢叫对一次,明显就是故意的! 本来周韶卿还不知道以沈灵均的段位,怎么突然出手对付一个小小天音派的弟子,不过等他刚才看到洪嫒对着苏幕遮露出一脸痴呆的表情时,他悟了。 感情是桃花债,啊哈哈哈哈~某魔女一定是吃醋了。 周韶卿恨不得放声大笑三声,不过碍于人在魔抓下,硬生生憋了回去,还要装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鬼才知道他憋的有多痛苦。 “你是什么人,出言欺负我们大师姐不算,还公然侮辱我天音派,说什么我们大师姐教养问题,不懂尊卑,你算什么东西,我今日就先教你做人!” 金玉莹娇呵一声,拔剑出鞘,扭身一跃,剑气挥洒出一道虹光,直扑向沈灵均。 旁边的人看到居然舞刀弄剑的了,惊呼一声做鸟兽散,除了那个犹蜷缩在地上五感不知的何大嫂,一眨眼都跑开了去。 等他们回过头,却发现沈灵均抱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被吓傻了。 “完了,完了……” “闹出人命了啊。” “快跑啊!” …… 忽而一阵风动。 ‘叮——’一声,余韵缭绕,长剑直插入地,剑柄还在轻微颤抖。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明明就看到那个女子持剑冲了出去的,怎么剑莫名其妙就脱手了,还插进地上石板里? 这…… 就算是脱手,要让剑尖插进石板,似乎也有点不容易的吧? ‘骨碌碌——’一个小东西滚了好几圈,几乎没人注意的没入了旁边草丛里。 金玉莹左手捂着右手虎口处,面露惊慌的朝四周看:“是谁,在背后鬼鬼祟祟,暗箭伤人,有种就出来单挑。” “呸呸呸。”声音从梧桐树那边传来,大家看过去,就看到圆脸圆眼的青衣少女在啃一个青梅果子,一边吃一边吐皮,明明不太文雅的举措,在她做来却自然不造作,透出股子灵动娇俏。 “看我干什么,我又没用剑,只用了一颗果核啊。”唐糖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满脸都是天真娇憨,“而且我没背后,不是当着你的面做的嘛,你都没发现啊,太弱了。” 最后三个字,唐糖边说边用小手挥了挥,那一副嫌弃的表情,差点让金玉莹吐血。 在天音派里,金玉莹也是榜上有名的精英弟子一枚,否则也不能随着洪嫒下山历练,那个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口中,说出她太弱的话,让她如何能忍受得住。 “怎么,不服气啊?”唐糖歪着头,嘎嘣嘎嘣把青梅果肉都咬干净了,手指抓着果核,笑嘻嘻道:“那再来一次好了,看清楚一点哦。”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护短到底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这次所有人都看见了,也可以说没看见。 说看见是因为他们瞧的真真的,一道流光唰的一下从唐糖手中飞出,但是他们根本没看见东西落在哪里,就听到了金玉莹口中吃痛的闷哼传来。 唐糖伸手在沈长风衣服上抹了把,把果肉汁给擦干净了,手指勾着发梢铃铛笑的纯真无邪:“你说话声音可没那位花姐姐好听,就少说点。” 周韶卿伸手盖住脸,沈灵均身边果然没有正常人。 “你!” 金玉莹本就是性格暴爽的人,怒火一下子烧起来,就要发作,洪嫒一把拉住她的手推到身后。 “姑娘,你们也说了这里是官府辖地,自有大人们做主,你们先是出口成污,后又暗中伤人,是不是太不把常州衙门当回事,况且是在知府大老爷面前这么做,不尊不敬的恐怕是两位才是。” 洪嫒绷着脸,一脸正义凛然,芙蓉玉面如迎着风雪坚强绽放的红梅,铿锵铁骨,坚强的叫人怜惜,她语音清澈,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完全没有一丝心虚怯懦。 唐糖眨了眨眼,脑袋往旁边一歪,撅起被果汁染过后水嫩嫩的嘴唇,不高兴,都说了她是明着伤人,非要说暗中,她唐糖才不是那样卑鄙的小人好不好。 沈灵均就差拍手称绝了,能这么凛然正气的睁眼说瞎话,功力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周韶卿上眼皮往下一撩,眼珠子一斜,心中冷笑,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远远躲开去的人也重新围拢过来,听了这话出现了两种声音。 “的确是那位红衣姑娘先侮辱的人家的啊。” “那又怎样,只许她添油加醋的不让人家说实话?天音派就是三流小门派没错,再说了,谁没看见是她们的人先出手,现在倒打一耙样子太难看了。” “就是,青色衣服的小姑娘明明说了她是当面做的,哪有暗箭伤人嘛。” “嘿,好俊的功夫,一个果核把人家剑都震没了,瞧瞧哟,这才是有实力,不是吹出来的。” “什么天音派我不认识,哈哈,如今看就是笑话。” …… 后面的话洪嫒听不下去了,她尚且能隐忍下去,后面跟着几个同门师妹年轻气盛,哪能听别人如此编排,气的不行,要不是洪嫒极力压制,早就冲出去拼命。 就在洪嫒几人气愤交加时,洪嫒只觉得眼前一花,有猎猎寒风扑面而来,冷的骨头都发颤。 她猛的抬头,眼睛对上那双幽深清冷的眸光,黑如浓墨,深邃无底,眼底像是有漩涡,能将人吸纳进去。 洪嫒指尖不能自控的一抖,心脏狂乱跳动,青白色的脸庞不其然的爬上一抹红晕,眼神更是不敢对视,又忍不住期待。 洪嫒咬唇:“公子,你……” “跪下,道歉。”凉凉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口吻冷厉完全是命令。 洪嫒长睫一颤,瞳孔倏的瞠大,才发现苏幕遮看的人是金玉莹,后者感受到那冰冷森然的视线,如一把锋利的寒刃,好似无形中能伤人体肤,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栗。 洪嫒当下反应过来,苏幕遮明显是替那红衣女子出头,且不知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先前看他们两人言谈间是旧相识只当寻常朋友,可现在一看,分明关系不普通。 谁都知道苏幕遮冷面冷心,性子寡淡,翻脸比翻书还快,虽江湖中有几个出了名的名媛美人号称是他红颜知己,可也不过是传言,大家都清楚不过是那几个女子一厢情愿自己给脸上贴金罢了。 但是眼下…… 洪嫒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脸色难看极了,心脏被狠狠的拉扯了一下,又是心酸又是绞痛,红晕还未褪下,直接转为苍白色。 “公子……莹儿性格直爽并非有意,不如我来替她道歉。”洪嫒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微笑着上前一步。 “姑娘,你对我与天音派可能有些误会,现下也不是细说的地方,不过姑娘有何不满可跟我回天音派解决,我们此番下山历练,之前却是从未见过姑娘,也不知姑娘缘何对我门派怨念至深。” “莹儿有错,不该冲动行事,但是姑娘并未因此伤及,反而莹儿被伤的不轻,如今她吃到教训了,姑娘也不必锱铢必较,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姑娘看如何?” 洪嫒这话可谓说的很有讲究,她明着是退了一步,却暗中指出沈灵均无故找她们的茬不占理,她们不计较就算了,还咄咄逼人的欺负人,才使金玉莹气愤出手,这都是沈灵均主导的。 洪嫒以为这话左翻右翻也是挑不出理的,她嘴角扬着弧度恰好的微笑,双眸平坦直视前方,就算那红衣女子不甘心,也不能再出手吧,那就坐实了欺负人的事实了。 沈灵均黑眸漾出一丝笑,嘴角带着几分玩味,别人不清楚,她看的再明白不过,洪嫒这以退为进的手法,玩的很高明嘛。 不仅是暗搓搓给了她沈灵均一个软刀子,还无形中竖立了自己知书达理,大气端庄的好形象,好的很。 踩着她沈大人立牌坊,问过她同不同意了吗?! 沈灵均笑容更深了几分,准备开口说话,却听到重物撞地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闷哼。 沈灵均挑了挑眉,伸手挥开面前扬起的灰尘。 灰尘后面,金玉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想动一下,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随之才感受到膝盖处传达过来的剧烈痛楚,疼的她身子抽搐了一下,冷汗从身体里冒出来,很快浸湿了里衣。 腿好像…… 断了。 “师妹!” “玉莹……” 洪嫒笑容僵在嘴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有些呆愣愣的仰头看向苏幕遮。 白衣公子背光而立,阳光照在他身上,融化不了那一丝一毫的冰冷森寒,面容冷冽,眉含清霜,还是白衣如雪,飘然似谪仙。 可是洪嫒不敢再心猿意马,甚至产生一点点不敬,她现在完全体会到了那些人对苏幕遮的评价—— 出手狠辣,反复无常。 苏幕遮忽而转到她的身上,凉凉道:“你要替她道歉?” 洪嫒嘴唇抖了抖,想开口说点什么,努力了几次,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成全你。” 三字如判书,话音落下,洪嫒膝盖仿佛被寒刀刮过,口中娇呼一声,不受控制的朝着地面狠狠撞击了一下,居然比刚才金玉莹那一下还厉害许多。 大家看着苏幕遮的眼光都变了,瑟缩着往后面缩了缩,无人说话。 谁敢开口啊,这就是阎王爷! 本来苏幕遮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大家虽觉得美则美矣,分明是不好招惹的,最多偷偷瞄几眼,根本不敢多看,别提靠近了。 他这一出手,围观群众连偷瞄都不敢了,就怕到时候人家一个不高兴,就要挖了眼睛什么的。 看跪在地上两个人就知道了,什么天音派首席弟子,也就是那白衣公子挥挥衣袖解决的事情,他们都不够人家看一眼就能搞死的。 唐糖兴致勃勃的拽着沈长风的袖子一个劲的摇晃:“臭道士看到没有,苏木头这样好帅啊,气场强大,简直身高八尺八。” 沈长风摸了摸鼻子,眼神无奈中带着一丝宠溺,在他面前这样夸别的男人真的好嘛,而且这和身高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在我心里,还是你最帅。”唐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加上一句。 沈长风老脸一红,干咳一声,不自然的看向别的地方。 唐糖惊奇的戳着沈长风的脖子:“沈长风你脸红了诶。” “没有。” “我看到了。” “风吹的。” “哈哈,你肯定是害羞了……” …… 周韶卿对着沈灵均道:“太高调了。” 沈灵均眯起眸子,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还行吧。” 她自己当然也能轻而易举的解决,不过有人替自己出头的感觉嘛…… 沈大人表示,还不错。 沈灵均从小在归山就是横行霸道的主,从山上下来又搅的江湖血雨腥风一片,人送‘小魔女’的称号,后来在朝廷入仕当了大理寺卿,谁不知道沈大人腹黑精明,功夫高强,没人敢招惹这个煞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正是沈灵均太强,大家就没对她生出过一种要保护她的概念,反正也没有人敢这么想。 沈灵均自己也是不在意的,反正她自由自在潇洒的活了近二十年,日子过的快意逍遥,没什么不好。 这猛的来了这么一下,沈大人心口软软的被撞击了一下,湖心泛起一波一波的柔软,春水带着甜味呐。 “无耻!”周韶卿撇撇嘴。 明明是大魔女,苏幕遮那小子是不是眼瞎,就这样的,还需要人保护? “韶卿,我知道你是羡慕。”沈灵均清润的黑眸闪出一道促狭,“很想尝试一下有人爱护的滋味是吧,我懂的。” 被人爱护? 周韶卿有种虎躯一震的恶心感。 “我提醒你一下,再不出场,后面出现血腥画面,我可不管啊。”沈灵均弯起眼角,活脱脱笑的就像是一只狐狸。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嫌事大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别说洪嫒了,包括天音派其他几个女弟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位白衣公子看着出尘脱俗,手段咋就那么决绝狠辣。 除了唐糖看的意犹未尽之外,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天音派几人吓懵过后,自然不服气,刚要说话,苏幕遮清冷的眸光扫了一眼过去,眼神比刀,更冷锐几分,那女弟子心神具是狠狠震颤了一下,嘴唇一哆嗦,话没出口就从嘴角泄了出去,无声无息的散在风中。 这时,洪嫒终于忍不住痛苦低吟一声。 周韶卿眼珠子斜转,瞟了过去,这一看,眼皮抖了三抖。 不亏是小魔女选的姑爷,对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下手都那么残忍。 周韶卿原本以为苏幕遮找上沈灵均,完全是给对方无害的外表给欺骗的,毕竟苏幕遮长的细皮嫩肉,公子如风,不染纤尘,从知道两人关系后一直打心底里同情他来着。 现在…… 呵呵——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洪嫒的嘴皮子早就被咬破,嘴唇血肉模糊一片,鲜血从嘴角蜿蜒而下,衬着惨白的面容,如寒风过境时被摧残的秋海棠,娇弱而美丽,平添一份凄楚的美感。 只是,比起她腿部的疼痛这都不算什么。 没人看得见,她的膝盖此刻像是被万千冰锥一下又一下的刺入般钻心的疼,那尖锐的痛感穿透肌肉直触骨头,如被蚁啃,凌迟之痛,也不过如此。 可是偏偏外面一点痕迹也不露出来,别人只看得她疼痛难耐,却压根不知道她现在承受着何种折磨。 所以,时间长一点,质疑声就冒出来了。 “两个人同样跪着,怎么一个也没怎么样,另一个痛的快死了一样啊?” “怎么回事?呵~装的呗!” …… 洪嫒恨不得痛晕过去,就不用听见那些话,偏偏她有口难言,连番打击使得她心里难受崩溃,也只能死死的咬紧牙关,硬是把快要溢出的痛呼压了下去,只是没多久,额头大把大把的冷汗冒出来,全身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差不多都湿透了。 还是同门的女弟子发现不对劲,冲过去抱住洪嫒:“大师姐,你怎么了?” 洪嫒既忍受着身上的痛楚,又拼命压着不让发出惨痛呻吟声,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有人搂着她,身子一歪,就软倒在她身上。 “大师姐!” “师姐!” …… 好半天都不见洪嫒说话,削尖下巴的女弟子豁然站起来,握着剑的手愤愤指向沈灵均。 “是不是你用的邪术,对我们师姐做了什么?” 沈灵均一脸莫名,难道是她看着比较好欺负不成,瞎子都知道刚刚出手的是苏幕遮啊。 确实如此,那女子明知是惹不过苏幕遮的,从头到尾沈灵均都躲在人后面,是料定了她不能对自己如何,才如此有恃无恐。 不过她也是没脑子,也不想想刚刚洪嫒和金玉莹那也不是对着苏幕遮呛声,那也不是照样被收拾了嘛。 削尖下巴的女弟子看到沈灵均没有反驳,底气又足了几分,头一转,对着周韶卿就是娇呼一声:“周大人,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周韶卿都躲在一边暗搓搓的围观了,没成想那女子话锋一转,怎么就转到自己身上,还有那声音…… 周韶卿十足十的发了一身恶寒,身体抖了抖,抖掉一层的鸡皮疙瘩。 沈灵均带笑的促狭声音在周韶卿耳边响起:“周大人,飞来艳福啊。” 周韶卿脸都黑了。 “周大人,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出去的话,后面发生点什么血型画面,我可不管。” 周韶卿发誓,他绝壁是听出了沈灵均是在幸灾乐祸。 他现在真是恨死了那个女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好好的非把这火点到自己身上来! 所以,当削尖下巴的女子又娇颤颤,带着抖音喊了一声:“周大人……” “闭嘴!”周韶卿沉着脸站出来,官袍一甩,摆出一副标准的官威:“闹闹哄哄的成何体统,你们是把本官的府衙当成茶馆酒楼了?” 沈灵均挑高眉梢,和苏幕遮使了个眼色——还别说,这小子摆起官威来正经有点模样。 苏幕遮勾了勾嘴角——你的官更大。 沈灵均摸摸鼻子,她那是平易近人。 那女子已经挨近周韶卿:“周大人说的不错,这个女人着实可恨,根本不把周大人您放在眼里,先是对我们天音派极尽侮辱之能,后又用邪术祸害我门派大师姐,周大人,您可要替小女子出这口恶气啊。” 洪嫒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厥过去,气的浑身抖索,她是傻吗,难道没看到那红衣女子是和周韶卿一起出现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明显是认识的啊! 可惜洪嫒之前就被周韶卿点了哑穴,真是有口都说不出话,急的居然就抽搐起来,身边几个人又是好一阵忙活,有些兵荒马乱的意思。 “周大人~那小贱人着实可恶,不如先割了那张利嘴,再打她几十大板,给个教训,也好叫她知道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削尖下巴的女子一脸高傲的扬起头颅,那下巴抬的高高的,站在周韶卿旁边,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周韶卿就是站那给她撑腰的。 周韶卿眼眸压了压,神色阴沉:“打板子,出口恶气?好,好得很……” 削尖下巴的女子不明所以,眼角勾起妩媚一笑,脸上更是得意的神气活现,她等着周韶卿替她出头。 “搬弄是非,威胁恐吓,还公然侮辱当朝官员……”周韶卿冷声高喝一声:“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 削尖下巴的女子刚露出快意的笑容,身后就同时出现两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衙役,没作何反应呢,两只手被一把拉扯着往后一掰。 “啊——”那女子尖叫一声:“你们干嘛,抓错人了!” “周大人,错了,是那贱……” ‘啪’一声,那女子被一巴掌甩的趔趄一下,要不是两只手臂都给人抓着,早就摔倒在地。 “你们……”她的头发都被打散了,抬起头时,脸庞上出现清晰的五指痕迹,可见下手之人用了很大的劲道。 削尖下巴的女子对现在的情况,完全搞不懂,这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 “没搞错,是本官让他们抓的你,打也是你。”周韶卿精致的脸庞落了一片斑驳树影,那光点在上面跳跃着,使得他面容有些晦涩暗沉。 “我……”那女子脑子里转了几圈,也没想明白,“周大人,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有啊。” 她从头到尾根本没编排过一句周韶卿的不是,他怎么就突然就要杖责她。 别说她不明白,就是周围所有人除了沈灵均几个,他们全都看不懂了啊。 今天这个事儿,一会儿一个样,他们都看的有些应接不暇了,此刻都忘记了,原本不是来认尸的吗? 为啥原本应该出现的哭丧场面变的那么……诡异。 都看不懂这个画风了好嘛! 周韶卿从鼻腔里哼笑一声:“你以为你们在教训谁,别说是一个小小天音派,就是十七八个,都没人敢在她面前这么说话!” “本官原是念在你们丧亲之痛,本不欲大动干戈。” “但是,谁给你们的脸,一个小小门派的首席徒弟能对本官口出狂言,本官任常州知府,领的是朝廷俸禄,担的是圣上重托,怎么本官侦查凶案还要事事跟你们交代?” “还是你们以为区区门派就能比肩天子不成?” “你们,是想造反吗?!” 周韶卿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声如雨大青瓷,干净爽落,可听在天音派众人耳中,却犹如魔鬼催命,一下一下击的她们溃不成军,脸色灰败的像死人。 造反这个词,太重了,那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啊。 “没……没有……我不是……”削尖下巴的女子腿一软,全身无力就要跪倒,奈何身边两个衙役死死的拖住了她的手臂,反而从肩膀那里传来剧烈撕扯的痛感。 唐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累了,这会子跳在沈长风背上,两个人站在人群最后面,倒也不引人注意。 “周韶卿唬起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啊。”唐糖跟沈长风咬耳朵,“本来以为是小白猫,发火的时候也能变大白虎。” 沈长风脖子后面被她一口口热气呼的痒痒的,稍微偏了偏脸庞,轻笑道:“若真是猫,怎么能在归山生存下来。” 归山上头一群大魔头,性格迥异,却都是不好招惹的,最是古怪,即便没惹他们不高兴,就是他们无聊了,随随便便出来一个,都能想出千百种方法折磨的你死去活来。 周韶卿是看着无害,加上平常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炼丹上头,可不代表这小子就真是表面看的那么纯良无公害。 唐糖嘻嘻一笑,突然凑上去在沈长风的下颚上亲了一口。 沈长风一愣,从耳朵根开始就红了。 这丫头,也不看看什么地方,真是…… 那边,传来周韶卿清清朗朗的声音,响彻在这方小院内。 “你们知道,她是谁?” 第一百二十七章 原来是她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心血来潮,就是感觉沈长风这个角度,帅的不得了,都晃花她的眼睛了,觉得不亲一口都对不起自己。 唐糖还要闹,沈长风抿唇板正了脸:“在外面呢,别乱动。” “哈,你害羞哦。” 沈长风眼眸乱飘,背后相贴的地方更是烫如火烧一般,手指头无意识的动了动,不知道该甩了黏在身上的人儿,还是贴的更紧一些。 唐糖总见着沈长风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最爱看他此刻这般尴尬脸红,身体太过紧绷,马上就传达到了唐糖那里。 唐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转了转,嘴角抿起恶作剧的笑意,两根手指头往下一探,就在沈长风的腰侧那块有软、肉的地方掐了一下。 沈长风身体明显一颤,面色红中透黑。 “李辰星!” 唐糖双手捧着脸,哎呀,真生气了啊。 沈长风脸容清隽,澄澈黑眸如清泉投影,本是霁月清风的模样,因着耳根一点红,更显得明丽悦目几许,令人怦然心动。 “你好看……”唐糖明眸带星,璀璨明亮,婴儿肥的苹果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而她又素来直接,有一说一,不知什么是含蓄羞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更不管所处地方哪里。 “好看的想让我啃一口。” 沈长风嘴唇微动,嗫嚅半晌,转回头去:“回去再……” 唐糖趴在他背上,凑上他耳边:“再什么?” 沈长风:“……”想说收拾她,可是沈长风自己都觉得说出去没有威胁力,就不说了。 “说啊,回去做什么,快说快说。” 没曾想,唐糖反而来劲了,一个劲磨着沈长风。 一来二去的,唐糖在沈长风背上扭个不停,沈长风就感觉那软乎乎的一团在他身上蹭啊蹭的,蹭的他鼻尖里呼吸到的都是只属于少女的软香味…… 到最后沈长风实在是被她磨的没办法,大掌往她背后一拍,想叫她消停点,谁知唐糖正好往上一窜,这一掌,就结结实实落在了她的臀部。 沈长风身体一僵,手指头互相摩挲了一下,上面似乎还余留那柔软富有弹性的手感…… 唐糖也给愣住了,她缩了缩肩膀,把头埋在沈长风脖子里,指尖戳了戳脸庞,刚刚那个感觉,好奇怪呀。 “咳~”沈灵均清咳一声,传音给两个人:“大庭广众的,你们两个稍微注意点影响!” 完了之后,又单独给沈长风传音,口气揶揄:“阿风,没看出来啊……” 表面正人君子,还挺会玩的。 沈长风一张俊脸都红透了,背上传来闷笑声,使得他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他都无奈了,遇到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总觉得前途渺茫,没有出头之日啊。 恰在此时,周韶卿清朗的声音高喝一句:“你们可知道,刚才口口声声质问声讨的人,她是谁?” 洪嫒心力交瘁,脑子昏昏沉沉,被这一声震喝弄的陡然精神起来,她眼中似蒙了一层水雾,凄凄楚楚,越是坚强的女子显露出娇弱体态,更易叫人心生出点怜香惜玉之情。 不过官府贴榜文时说官府发现失踪年轻女子,寻家属前来辨认,所以今日过来的大多是上了些年纪的,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对于官府有很深的敬畏之心。 所以对于洪嫒几人受到的惩戒,就是此刻她们看起来多怜若娇花,至多就是嘴里叹两句,围观的居多,哪儿敢出口帮衬。 所有人都看向沈灵均,那削尖下巴的女弟子更是心中一沉,她后知后觉突然回想起,刚才这女人貌似是和周大人差不多一起出来的,莫非真是认识的,难道两人是情人关系不成? 洪嫒长睫颤着,眼中一点湿染在睫毛上,像是卷了细碎的珠子,阳光照出七彩光芒,透过那水珠,映出前方的红衣女子身姿笔挺若翠竹,墨发高高束起清爽利落,马尾在肩后散开,青丝黛眉,眼角眉梢具是洒然恣意,她红唇微微翘起,眸光清亮,神色淡定散漫,又有无比的自信从容,好似永远将一切把握在掌心的高远悠然。 沈灵均随随便便扫一眼过来,洪嫒手指头用力一握,指甲嵌进掌心有浓稠的液体流出,她似乎都毫无知觉。 这个眼神…… 目空无物,睥睨世态。 压根就没把她看在眼里! 事实也的确如此,沈灵均连整个天音派都看不上,又怎么会把一个小小的首席弟子放在眼中,不过就是因为洪嫒多看了苏幕遮几眼,让沈大人有点不高兴罢了。 沈大人腹黑精明又狡诈,还极其的护短小气,她的人她的物,别人就是多惦记一下都不行。 这时,一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人高高壮壮,面庞黝黑,不苟言笑,眼若虎目,往哪里一杵,似门神像钟馗,都叫人心生几分忌惮。 杨放找了一圈,才知道沈灵均等人在这里,他也没怎么看清都有些什么人,找准了目标就大跨步走过去,双手抱拳,神情恭敬非常的行礼:“沈大人。” 这一道礼一声称呼,人群里都炸了。 常州城的人谁不知道杨放是衙门一把手,但凡有个什么比较重大的事儿,都是杨放带着人出马,那出行也是前呼后拥,知府之下第一人,无人敢得罪的主啊。 要说常州城有可能不认识周韶卿的,但绝没有不知道杨放的。 他性格粗豪,有时候行事比较霸道张扬,却也非专横不讲理,又重义气,所以衙门众人比较拥戴,从上任知府时就是一把手,后来周韶卿任职常州,并未对手底下的人做什么删减挑选,还是按着以前那样,甚至看杨放颇有号召力,更多放了些权给他。 杨放感激周韶卿信任,后来做事情更加卖力,其实他不知道,周韶卿倒不是多器重他,而是懒得耗费精神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这都不重要,关键是,杨放在常州城人心中那地位还是很高的,当官的嘛,总是让平民仰望的所在,所谓民不与官斗,就是常州那几大家族的人见了杨放,都是要客客气气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过来跟没看见周韶卿一样,就冲到沈灵均面前,姿态放的低不说,那虔诚劲儿,跟佛诞朝拜似的,叫人看不懂。 “我还当她是周大人的……” “嘘,你想死啊,没听到人家喊什么沈大人,我看没准是个比周大人还大的官!” “不会吧……那么年轻的小姑娘,才几岁啊?” “不然咧,你们以为周大人为何那么护着她。” …… 别说那些常州百姓看不懂,就是官府里的众位衙差也只知道沈灵均等人不过就是他们周大人的熟客,需要谨慎对待。 加上唐糖一来就给了个大招,他们只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就怕人姑奶奶不高兴又下个毒啊什么的,那他们小命随时得玩完啊。 “杨头儿,这姑……”其中一个衙差挪到杨放身边,试探的开口,没说完就被杨放狠瞪一眼,好歹也是个比较机灵的,立马改口:“这大人是?” “你们干什么,一个个的都给老子跪下,还不赶紧拜见大理寺卿沈大人!”杨放粗哑的嗓子一嚎,那声音颇有震天动地的态势,吓的面前那小衙役双腿一软,直接就双膝跪拜在地。 “大大大……” 大理寺卿?沈大人? 那不是传说中那个功夫高强,屡破奇案,深得圣上青睐的当朝新贵吗? 可是…… 衙役们面面相觑,他们明明听说那沈大人长的五大三粗,声如铜钟,面目可憎,比男人还男人的男人婆啊。 哪儿是面前的红衣女子这般…… 笑意盈盈,清美秀致,举止洒然,蔚然成风。 差距太大,他们想静一静。 “大你大爷的,全部给老子跪!” 杨放再来一声粗吼,中气十足,衙役们齐刷刷跪了一地,闷头磕地,同声高呼:“参见沈大人!” 那响声在小小的院落里震动四方,仿佛地面都跟着震了三震,也让其余人的心尖颤了几颤。 周韶卿撇嘴,等会儿就革掉杨放的官职,太拎不清,抢他周大人的风头!哼! 洪嫒全身血液仿若冻结,又绷断,身体的力量都在一瞬间抽干净了,软软的倒在地上,面如死灰,神志恍惚。 金玉莹等一众天音派的人全部傻了眼,她们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 不可能的,这个女人,是大理寺卿,怎么可能? 苏幕遮眉眼压低,清冷的眸中只有红影蹁跹,像是刻在心上的朱砂印记,任凭时光荏苒,永不会磨灭。 她嘴角染笑,黑眸流转,神采飞扬,全都是他最欢喜的模样。 如此想着,苏幕遮的的嘴角也扬起浅浅的弧度。 沈灵均感应到一般,两人目光接触,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情深意长,她笑意更深,跨出一大步,双手背负在身后交握着大夏龙雀,神态疏懒,略有些漫不经心。 “本官一向低调惯了,你们这样一搞,让本官很是为难啊。” 倏然一笑,沈灵均脚尖一转,话锋也跟着转了方向—— “不过,本官虽不讲究排场,但总有不长眼的喜好踩着本官跳,你们说该怎么办才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来找你的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原是风和日丽天,不知何时,大团烟云滚滚而来,将高阳掩盖了个结结实实。 天,一下子就暗沉了下来。 沈灵均站在众人中间,衣带飘飞,脸上笑语晏晏。 可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反而看她跟看妖精猛兽差不多。 人群哑然失声,静的呼吸可闻。 ‘砰——’ 也不知道是谁腿软了还是怎么的,第一个跪了下来,其余的见了干脆全都一起跪拜下来。 “草民等……叩见寺卿大人。” 院中的人稀稀拉拉跪拜下来,剩下的几个就变得显眼,除了沈灵均等五人,便只有天音派一行。 她们也是受了大惊,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心中没主意,下意识的齐齐看向洪嫒。 只不过洪嫒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神思恍惚,脸上血色褪尽,面色极差,若不是白天,晚上乍然遇到,还以为是女鬼附身。 沈灵均挑眉看向天音派那方,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还是里面年纪较长的一位及时醒过神,忙拉着其他人一起跪下:“见过沈大人,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沈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师妹鲁莽行事,并非有意所为,若早知……” “早知的话,如何?”沈灵均含笑打断她的废话,“是不是就不敢指着本官的鼻子骂贱人,还是……” “想接着教训一下本官,打本官板子,嗯?” 那人吓的脸色大变,连忙道:“草民等不敢,师妹……师妹她……” 她都要恨死金玉莹和削尖下巴那位女弟子了,平时在天音派里面仗着师父宠爱横行霸道也就算了,出来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就敢胡乱放肆,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了吧,她们自己作死就罢了,可别连累别人啊! 现在搞的她根本都无法替她们的所作所为开解! 她更搞不懂的是洪嫒今天怎么回事,作为天音派首席大弟子一向知书达理,通晓分寸,进退有加,但饶是她都看得出洪嫒方才分明有点针对沈灵均的意思,本来以为那红衣女子是普通人,加上她年纪比洪嫒大,在天音派的地位却没洪嫒高,就一直安静站在后面,没有多说。 可是现在知道了,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是堂堂的大理寺卿,正三品的大官,她们根本得罪不起啊! 那人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完了完了,这回彻底完了。 沈灵均没有理会她,负手在后,下巴微微抬起,秀美的脸庞迎着风,有几许青丝散落在上面,像是白玉上沾染的写意墨迹。 “本官素来低调,并不想劳师动众,故而来常州城后除了周大人之外,没曾告知过谁。”沈灵均嘴角上翘的弧度带着不浓不淡的笑,随着话语,周身气势一转,变的凌厉强势,那是上位者特有的气质,不怒而自威。 “此地乃鱼米之乡,膏腴之壤,民熙物阜,来常州几日,本官见百姓安居乐业,物阜民丰,甚是欢心,这都是周大人治理有功。” “本官代替圣上巡历,若圣上知晓,必然欣慰有加。” 沈灵均语句温吞,音调缓慢,声音清澈似山涧清泉,然一字一句还是给人无比的压力,那都是源自于她身上浑然天成的高贵尊华。 “今日,本官本不欲大动干戈……”沈灵均抬手一指,“看看这里躺着的几人,她们才碧玉年华,就消香玉陨,你们觉得可忍心面对?” “所以,你们是凭着什么样的心态,在亡者面前冷眼旁观不止,信口胡诌,六说白道,甚至利用别人丧亲心痛,煽动民心……” “谁想和官府作对,还是单单对本官不满?” 沈灵均直视洪嫒,口吻淡薄:“天音派的这位首席弟子,本官可有污蔑你?” 洪嫒控制不住一般,身体痉挛一抽,她甚至都觉得膝盖的疼痛已经麻木,暖暖春风吹在身上,湿透的衣服犹如冷风过境,皮肤爬上了深深寒意。 她用力一握,指甲咔嚓一下被折断,鲜血顺着衣袖滴在地上,晕染出大朵的妖冶血色花。 唐糖用笛子蹭着下巴,倒是很少见到沈灵均逞官威的模样,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周韶卿咧了咧嘴角,都有些同情天音派那些人了,简直是单方面的虐杀啊。 苏幕遮一步站在沈灵均面前,口气凉凉:“直接解决了就是。”何必说那么多话。 周韶卿眼皮子猛跳,可别大开杀戒啊,好歹是他的地盘,能不能问问他啊,他不要面子的嘛。 不过他倒是真佩服沈灵均,随随便便三言两语,直接就升华了自己,说什么代替皇帝巡游各地,再将洪嫒等人对她的个人恩怨强加成不分时间地点对死者的亵渎,以及对官府的不满。 这功力,没在官场浸泡几年,绝壁是搞不来这一套的。 这里面的人有唐糖他们的满不在乎,也有不明真相的衙役们敬畏忌惮,还有那些常州百姓的噤若寒蝉,畏畏缩缩,以及天音派那些人一脸死灰,满目绝望。 唯有一个人不同,他一双虎目瞪的铜铃般大,里面都快冒绿光,黝黑的脸庞更是说不出的虔诚有加,盯着沈灵均那眼神,就跟猛兽捕食一样,就差扑过去挂人大腿上当摆件了。 杨放抬头挺胸,目光炙热的比盛夏正午的日头还热烈,心里对沈灵均的崇拜敬仰满溢的快噗出来。 这气度,这风姿,不亏是他杨放一直都尊崇沈大人啊! 这才是他一心想追随的强者! 若是周韶卿听到了杨放的心声必然一巴掌呼过去,呸他个丫丫的,劳资就不强嘛? 敏感如沈灵均早在杨放露出如狼似虎的眼神时就注意到了,不等她说什么,杨放先感受到一道极森寒极冷厉的视线,浑身一阵寒意涌上来,背脊都发凉。 杨放拧起浓眉,揉了一把脸,好家伙,他刚才怎么有种会被当场灭杀的错觉。 沈灵均想到杨放刚才来的挺匆忙,已经有事情找自己,就朝着一众人摆了摆手:“以后看热闹注意场合,不要把八卦他人的愉悦性建立在伤者的痛苦之上。” “这个案子内情复杂,死者暂时不能认领回家,也是为了早日破获此案,令死者瞑目,能理解的理解一下,不能理解的……” “本官再同你们好好聊一番?” 这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一片应承声,原本不满的那两三个家属也不敢有意见了,开玩笑,让当朝三品官来跟你聊,那不是嫌命大嘛,就算不给上刑什么的,那也得吓个半死啊。 沈灵均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本官多谢诸位乡亲们体谅了。” “那谁……你们几个把那位大嫂抬到旁边阴凉处吧,也怪可怜的,让她好生歇息,等醒转后再差遣个人送她回去。” 大家都说沈大人真是体贴啊,亲切啊,好官啊,当代大青天啊,反正能夸的都夸了一遍,这个时候似乎所有人像是暂时性失忆了一样,忘了刚刚就是他们口中体贴亲切的沈大人一脚把那何大嫂踹闷过去的。 “至于那几位……”沈灵均挑眉,扬唇一笑,“周大人,就交给你处理了,你看着办吧。” 沈灵均转身就走,苏幕遮自然紧随在旁,杨放也不甘人后,鲜哒哒的小跑跟过去。 周韶卿斜眼瞅了一眼,真是没眼看,那八尺高的杨放跟小媳妇儿似的巴巴追随着沈灵均,一向正言厉色的刻板面容,笑的那个……谄媚! 周韶卿愤愤,杨放这厮到底记不记得到底是谁的手下啊,叛徒! 回头一定要革了杨放的职! 还有…… 周韶卿头疼的看着那几个天音派女弟子,无语望天,明明是小魔女惹出来的孽债,凭毛他要在背后给她擦屁股。 周韶卿暗暗发誓,等常州这边的案件解决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是敲锣打鼓的恭送小魔女离开常州,并且此生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回到县衙大堂,沈灵均抓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苏幕遮,一杯端在手里自己喝。 杨放眼巴巴望了半天,还以为能讨一杯茶水来喝,表情都准备好了,结果…… 人家愣是没理睬他。 沈灵均喝了两口润嗓子,抬头看杨放:“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属下刚从东林那边回来,在里面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说正在寻找师父,听描述倒是挺像大人您的,人已经带回县衙了,所以赶过来问一声。” 按理说,本来的话,杨放也不会理会,至多随便叫个衙役去责问一番,可疑的直接关起来也行,可那人偏偏不是别人,而是云家的混世祖,人见人恶的常州小魔王云清。 云清一口一个师父,但他口中形容的一身红衣面貌秀丽的女子,明明就是沈灵均,杨放虽觉得奇怪,还是秉持着谨慎对待的态度,把云清带来了衙门。 沈灵均用手指敲了敲额际,啧,还真的把那两个人给忘了。 “你见到的就一个?” “嗯,云家那魔王,常州城谁都认识的。” 沈灵均微蹙眉,怎么只有云清一人,明明叫他看着肖行的。 “把人带过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小子傻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常州城有三宝,天宝、地宝、人宝。 天宝为常州天宁寺,千年古音,佛家圣地,虽无雕梁画栋之美,却有古色古香之韵。 八角飞檐,形态端庄,简洁粗犷,气势宏大,华贵而不繁复,亦彰显大气恢弘,伫立在常州城中心位置,庄严礼教,世人无不虔诚以对。 地宝是一种本地刺绣手法,名为锦纹绣,针法灵动、线条流畅、色彩鲜艳、风格独特。 以针代笔,以色丝为丹青,使绘画与刺绣融为一体,自成品格。 要问人宝是什么? 常州混世祖云清是也。 据闻云家在没有发迹之前干的是见不得脸面的营生,云家老祖宗马匪出身,带领着一群手下威风赫赫,令方圆百里的村民百姓闻风丧胆,所过之处烧伤掠夺,寸草不留。 及至前朝战乱,云家老祖跟他的手下免不了被波及,也是一身血性被激发,干脆就跟着义军一起反了,趁机就把自己给洗白了。 要说这云家老祖也是心思深沉的人,他知晓出身不好,并且也干了不少坏事,就怕回头那些事儿给人翻出来就落了话柄,唯恐攸关性命,累及妻儿家人。 所以后来论功行赏时,他愣是没接受一官半职,只说想回老家过过安生的太平日子,皇帝就允了他,还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器。 云家就在常州城落了根基,从此开始转而做生意,渐渐的壮大家族,开枝散叶,成就了如今常州望族。 不过云老祖有训,凡云家人不得考取功名利禄,不许入仕途,怕的也是一旦云家当年的事被有心人挖出来,影响后辈小子们。 所以,从云家老爷子就可看出,云家人天性好斗粗豪,有股子蛮劲,还通常不讲道理。 到了云清这一辈,也不知怎的,嫡系这一脉日渐凋零,就单单剩了他一根独苗,成了全家都呵护关照的宝贝蜜饯儿。 云老爷子从小就宠溺云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他要拆了天宁寺,都能跑去帮着和老和尚干架的那种。 用常州城人的话来说,简直无法无天了。 如此养成云清混世祖的性格,也不难理解。 幸好云清长的不像云家前几辈,一个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可能到了他这一辈,通过调和改善,也可能江南水土养人,反正是出落的不止没有一点点魁梧强壮,反而相当的纤瘦弱质。 拳脚学了两三招,功夫能耍过小花猫,总的来说,就是一事无成。 因此,也亏得这样,云清终究成不了云老祖那样的霸气伟业,只能今日拆个茶楼旗幡,明日带着小弟拔了李家大黄的毛,后天放个鞭炮炸的张老爹的鸡棚一地鸡毛乱飞…… 时间久了,云清认为自己做的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殊不知常州人只当做小打小闹无伤大雅的顽童恶作剧。 若是云清知晓他们的想法,一定吐血三升,大喊三声:爷是干大事的人。 那日在金陵客栈见到沈灵均出手,直接把云清镇住了,令云清惊为天人,心中发誓,一定要拜沈灵均为师,闯出一番天地有木有。 老虎没打到反而被追着跑了好几里,一度叫云清郁闷气馁不已,可是沈灵均后面又交代给他新任务,他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师父开开眼界…… “唉……”蓬头垢面的云清站在县衙大堂里忧伤的叹了口气,此时的他衣衫破烂,墨发凌乱,阴柔白皙的脸庞沾染了灰尘,不复世家公子一点骄矜贵气,反而像是落魄乞儿。 云清挎着肩膀兜了好几圈,最后干脆走到外面蹲坐在台阶上,面色沉郁,精神颓败,就跟被主人抛弃的狗狗似的。 沈灵均远远走过来,就看到云清身上锦衣破成一条条,乱糟糟的头发还顶着两三根枯叶,耷拉着脑袋,低头拿着跟树干在地上画圈圈,那样子……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半天没见,云清怎么就成了这幅小乞丐模样。 听到脚步声,云清抬起头,眼睛倏然一亮,蹦跶着跳过来:“师父!”直接满血复活。 杨放拧着眉头,云家小魔王怎么真成沈大人的徒弟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云清一步三跳,那欢悦劲儿,比见到亲爹还亲,一把扑过来,差点没直接抱住沈灵均的大腿跪舔。 苏幕遮拉着沈灵均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云清一个扑空,在地上滚了一圈。 沈灵均捂住脸,蠢的没眼看。 “你真要收他当徒弟?” 好死不死,苏幕遮还非得问上这么一句,语气叫那个透心凉。 “呃……” “太蠢了。” 沈灵均望天,为何莫名有种连带着被逼视的感觉。 “师父,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在县衙啊,是不是他们不长眼把你给掳来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没人能欺负你,谁敢得罪我云清的师父,那就是跟我过不去,我非把这个破县衙拆了不可……” 云清絮絮叨叨一堆话,杨放越听脸越黑,谁给的这小子勇气,还什么拆了县衙,他先废了他的细胳膊细腿再说。 “打住。”沈灵均指尖一捻打了个响指,闲闲的看向云清,“你怎么来的?” 云清噎了一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他们把小爷请来的,我看这大个子态度挺不错,还说有师父的消息,就决定勉强来喝一口茶水。” “怎么样,他们没给师父上刑吧,师父你放心,你是我云清罩的人,只要你报出我的名号,整个常州城就没人敢对你怎样。” 沈灵均嘴角抽了一下,后面传来放肆的大笑声。 “哈哈哈~这傻小子怎么来了,还怪可爱的。” 云清往后一看,肃然起敬道:“小唐姑奶奶。” 上次云清追着沈灵均拜师,还是唐糖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过,也不知道唐糖怎么跟他说的,他现在对唐糖的敬仰就次于沈灵均,居然心甘情愿的叫她姑奶奶。 杨放有点晕眩了,这还是那个作天作地,嚣张跋扈的小魔王,简直成了小白兔好嘛。 唐糖和沈长风走近了,沈灵均指着云清,眯眼一笑:“唐糖,看属性,你们两个挺合拍。” 唐糖不解其意:“有吗?” “嗯。”沈灵均笑眯眯的点头,“都喜欢拿着擀面杖当箫吹。” 云清:“师父,我不会吹箫。” 唐糖:“箫是什么?” 其余人:“……” 沈灵均嫌弃的瞥了两人一眼,当先一步,越过他们往大堂走去。 云清摸了摸胸口,突然转头看向苏幕遮:“师爹,师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幕遮刚准备迈出去的脚步顿了一下,修长的眉头一挑,清冷的眸光深深凝视片刻,看的云清都觉得有点心慌慌的,才丢下一句话。 “你不错。” 云清傻笑的看着苏幕遮的背影,挠了挠脑袋,心中还想着,之前还觉得师爹大变态冷冰冰的,其实人还挺好,很亲切嘛。 殊不知,云清无意中拍马屁,拍到了点子上,某人很满意。 人都走了之后,唐糖还保持着托腮歪头的姿势。 沈长风曲指弹了弹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不进去了?” 唐糖扯了扯沈长风的衣袖:“我又认识什么箫,沈灵均为什么说我喜欢吹箫啊?” “这个……” “啥?” 沈长风扶额:“……你不是会吹笛子嘛,所以灵儿可能以为你也会吹箫,音律都是共通的。” 唐糖恍然大悟,喜滋滋的道:“还是沈灵均有眼光,我师父一直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青影一晃,人跟着飘一般往里蹦,嘴里也不停:“臭道士快跟上,在外面转了一天,都饿死我了,我先去厨房找点吃的……” 沈长风无奈又柔和的眸光目送唐糖离开,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如果唐糖知道沈灵均是说她缺心眼,估计一准跳起来找她拼命吧。 想到这里,沈长风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摇头浅笑。 县衙大堂 杨放瞅着云清,一双虎目虎视眈眈,黝黑的脸沉了又沉。 他不爽很久了! 瞧瞧看,这小子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师父,你累不累,我给你捶捶腿。” “师父,你渴了吧,喝点水……呸,什么破茶叶,这也好意思拿出来,赶紧换早春新上市的金坛雀舌。” “糕点呢,怎么连盘糕点也没有,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师父,这里条件差了点,凑合一下,回头跟我回家住,保你吃好喝好,享受好。” …… 杨放一口气上去又下来,憋的鼻子都快冒烟了。 死小子,把县衙大堂当做什么了,以为是他们云家的后花园吗?! “闭嘴,抱头,蹲地上。”沈灵均忍无可忍,大手一挥,呵斥道。 云清被吓了一跳,愣愣的就跟着做了,等他两只手抱着脑袋,抬起头,睁着湿漉漉的黝黑眼睛,委委屈屈的看向沈灵均。 “师父……” 沈灵均反手用指骨敲了敲桌面:“蹲好,我有话问你。” “哦,师父。”云清态度端正,一眨眼从混世魔王转为乖乖小白兔。 “不准叫师父。” “……好的师父。” 沈灵均:“……” 苏幕遮修长的手指扣着一盏茶,梅子青的茶碗衬的他的手骨格外白皙漂亮,他眉眼压低,半垂眸,嘴角隐约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能让这小妮子吃瘪,难得一见。 沈灵均怄的不行,一口茶灌进口里,往桌上一拍:“不是让你看着肖行,人去哪里了?” 第一百三十章 用脸跑的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周韶卿从后院过来,刚踩了一级台阶,里面传来一声震天响,吓的他小心肝颤了三颤。 默默呆了一下,袖袍一甩就转身。 “周大人,去哪儿啊?”轻笑曼语,语调慵懒随意,却叫周韶卿扯裂了嘴角。 周韶卿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又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了小魔女,直接连累到他了啊。 没法,只能硬着头皮进去,这一看,脸都黑了半截。 沈灵均这尊大佛老神在在的坐在上头就算了,左右两个点头哈腰,阿谀谄媚的是咋个回事? 特别其中一个黑面神…… 周韶卿嘴角抽搐了两下,他没认错的话,杨放是自己手下吧,天天拽的二五八万的,他怎么一眨眼没瞧见,都变成了这幅德行。 杨放正端着茶,刻板刚毅的脸庞硬是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弓着腰身,喉咙都特意压低了,谄笑言言。 “大人说话多了嗓子干,先喝茶润润,还有这个桌子不大好,太硬,大人手有没有拍疼,要不要我着人弄点药膏抹抹……” 周韶卿脸皮都狠狠抽了一下,心中靠了一声,你要说换了别个娇娇气气的小姑娘就算了,小魔女拍个桌子会手疼,见她娘的大头鬼去吧,她一掌下去没捶个稀巴烂,那都是桌子的福气了。 周韶卿余光鄙睨的瞅了杨放一眼,恨不得捂住脸,真是没脸看,丢人啊。 门口一团黑影笼来,大家都看到了周韶卿的身影,沈灵均和苏幕遮两个人淡定如初,云清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不觉得怎么样,倒是杨放长满横肉的脸抖了一下,浮起可疑的一层红云,仿佛被现场捉奸一样窘迫。 本来杨放是个糙汉子,也不屑于奉承拍马那一套,可是经不住云清那死小子鞍前马后的曲意逢迎,溜须拍马,搞的他很有危机意识!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只要豁的出去拼一拼,独轮车都能博宝马香车。 但凡人不要脸,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杨放也渐渐放下了心理包袱。 可话是这么说,等他看到周韶卿古怪的打量目光,还是有些尴尬的。 杨放缩了下肩膀,往角落退了退,缩小存在感。 沈灵均推开茶盏,抬眸瞟了周韶卿一眼:“好了?” “都关大狱了。” “女人就是烦,哭哭啼啼差点没把我脑子炸裂。” 周韶卿也不讲究主客,随便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以后这样的事情可别找我。” 沈灵均缓缓眯起眼睛,手背支起下巴:“韶卿,你对女人有意见啊?” 周韶卿一愣,心中就冒起一股恶寒,都怪他从小活在小魔女的阴影下,都忘了他娘的她也是个婆娘啊! 也难怪周韶卿,就归山那些个女的,除了外貌,那一点像个女人的样子了? “肖行怎么不见的?” 没等周韶卿回答,沈灵均已经把话题转到云清那边。 说起肖行,云清还有点愤愤不平:“那厮太狡猾了,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嘴里哼哼唧唧个不停,一副要早死早超生的死样儿,后来居然给小爷装死,趁小爷一个没留神……”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明显底气不足,最后手指头揉了一把鼻子,“小爷再回头,人就没了。” 沈灵均撇撇嘴:“出息!” 她都卸了肖行的手脚,还能给人跑了。 “师父……”云清气急,精致偏阴柔的脸庞拧巴成一堆,眼底隐隐泛红,可见这事儿对他打击颇大。 “那厮简直混账,他……他不要脸!” 虽是混世魔王,到底大家族出身,想了半天,只想到了这两个骂人的话,反而把自己气的不轻,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从来都是别人众星捧月一样对云清,何时吃过那么大的亏,给一个他瞧不上的贼匪给耍了,欺人太甚! 沈灵均斜睨一眼:“难道他是用脸跑路的?” 云清:“……” “噗——”周韶卿拼命把嘴里的茶水咽下去,他就知道怼起人来,谁也不是小魔女的对手。 云清脸色一垮,扁扁嘴,那无辜的模样倒像是被摧残的小花一样可怜兮兮,完全跟嚣张跋扈的云小爷勾不少边。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入师门的事……”沈灵均点了点茶杯边缘,“本门师门祖训,自古不收三无弟子,一无吃苦耐劳之心,二无独步天下之力,三无慧心巧思之能。” “你说说,这里面你能做到哪个了?” 云清用手指头掰了掰: 第一个,他从小娇生惯养,吃穿用度无不精细,更别说吃苦耐劳,撇之。 独步天下之力? 云清萎了,他要是那么厉害就不会局限在常州城带领一帮小弟吆五喝六充场面了…… 至于最后一个…… “师父,我估摸着脑子还是不错的。” 沈灵均呵呵一笑:“那你先跟我解释一下,断腿折胳膊的肖行,是怎么从你眼皮子底下不见的?” 云清:“……” 周韶卿对着苏幕遮挤眉弄眼半晌——小魔女有师门,还有什么劳什子师门规矩,我咋不知道。 苏幕遮低头喝口茶,一派风淡云轻,他就是喜欢沈灵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周韶卿望天,没救了,这个人没救了啊,快来个人拖走这一对不分场合秀恩爱的坑货。 云清暗暗观察沈灵均的神色,心口凉凉的,明摆着拜师没戏啊。 不过他从小会闯祸,除了云家老爷子之外,他还是受到父母及其他长辈约束的,小时候每次聚众打架或者闯祸回来,就会被教训一顿,那云家人可不比其他家族讲究个口头教育为主,心灵感化为要素,那都是能动手尽量别磨嘴皮子的主。 为此,就是云老爷子关爱下,云清也没少挨他父母的鞋拔,由而练就了他眼观八路,耳听八方之能耐,特别会察言观色。 所以一见到沈灵均那样儿,云清脑子一转,直接扑过去抱住苏幕遮大腿:“师爹——” “哇,师父不要我了,我要当你的小乖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你要给我做主啊!” 苏幕遮也是没想到云清有这一出,愣了一下居然没闪开,给云清抱了个正着,清冷的眸子眯了眯,面无表情的脸庞阴沉下来,周身冒出寒森森的气息,连带着空气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云清感觉一股冷气钻入骨子里,浑身冷的发抖,还是倔强的抱住苏幕遮的大腿,大有你不给我做主,我就拼死不放的架势。 周韶卿小心脏扑通扑通跳,默默的转开眼,云清这个死小子真是不长眼,待会儿可别让他这县衙大堂染血才好啊。 沈灵均趣味十足的看着某人脸色一点点变黑,就跟夏日晴空突然阴云密布了差不多,难得见到他吃瘪,不错不错。 连缩在角落的杨放都忍不住对云清行了个注目礼,心中盘算着人要是在县衙没了,他该如何跟云家老爷子交代呢。 就在众人心思诡异之时,拎不清状况的云清见苏幕遮不说话,再接再厉,哭嚎道:“师爹啊,你就是我亲爹,你这么英明神武,也就你配得上我神一样的师父,你说这世上还有谁配跟我师父在一起,你们就是天上那月亮和太阳,霁月清风,普照大地,无与伦比……” 周韶卿嘴角抽了一下,没法听,狗屁不通! 沈灵均一口茶含在嘴里,咽又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反胃! 杨放无声呸了一下,不要脸! 苏幕遮抬脚抽出来,手指磨过杯沿,冷清的眸子看着茶水,里面碧色茶叶晃在橙黄色的茶水中,倒映出他一张眉眼如画,世人难以企及的面容,睫毛长而密,在下眼睑投下一层暗影,偏是淡漠疏离,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谪仙之感。 云清吞了口口水进喉咙,倒是看呆了,哎呀娘诶,师父找的对象老好看了,就是男人看了也容易生出点非分之想啊。 云清揉了一把胸口,还好他对男色没兴趣,要不然…… 恰在这时,苏幕遮淡淡瞥他一眼,纯黑如墨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吓的云清一个激灵,差点软倒在地。 “咳——”周韶卿张了张嘴:“这个太阳和月亮……” “还算可塑之才,灵儿可以考虑调教一二。”苏幕遮清透如玉的声音,像凉风扫过几人耳边,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杨放瞪大了虎目,就这货色,是哪里看出可塑之才四个字的? 不过杨放不敢说,他虽然不知道苏幕遮来历,可是光那股浑然天成的凌人气势,就叫他望而却步,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比沈大人更可怕! 周韶卿咬着牙,把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喉咙都差点给咽岔气了。 他想说,比喻成月亮和太阳真的好嘛,日月更替,早晚有别,永远无法同辉啊。 说的直白点就是,在一起没戏! 沈灵均笑容一僵,她哪儿想到苏幕遮也有被人拍两句马屁就变睁眼瞎的一天。 苏幕遮对着茶碗吹了一口气,碧色茶叶被吹到一边,他微微抿了口茶。 苏三少压根无所谓云清是什么人,不过他说的几句话入了苏三少的耳,苏三少表示心情不错。 大堂忽然陷入沉默,直到一声惨叫破空传来。 “大人不好了,有人来县衙闹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强盗上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周韶卿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啥玩意儿?” “大人,县衙门口聚拢了一帮子强敌,我们打不过啊,怎么办?” 这衙役具体没瞧见咋回事,就是守门的其中一个衙役鼻青脸肿的跑回来,说是外面来了一大群人,一个个都功夫高强,他们压根对付不住,快回禀周大人派人出去。 杨放从角落走出来:“大人,我去看看。” 那衙役抖索着道:“大大大人,还是多派点人马,小的怕……” 周韶卿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怕毛,老子养你们干嘛的,还不跟着杨捕头去抓人啊,不把那些聚众闹事的贼子抓起来,以后甭出现在本官面前!” 衙役苦着一张脸,他可是瞧见了那被打的同伴,一张脸肿的和猪头一样,根本不能看! 就他们县衙这些人的能耐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嘛,也就是对付对付普通人,真遇到有正经功夫的,就是一两招的事儿,就能给全挑了。 衙役虚眼瞄了瞄沈灵均,他还不知道沈灵均的身份,心想要是有这个女子和那个穿青衣短裙的女魔头出马,说不定…… “愣着是怎么回事,走啊!”周韶卿袖子往上一捋,“灵儿你们稍微等会,我去会会就来,小毛贼,本大人不教训一番,真当本县衙没人了!” 苏幕遮看了眼周韶卿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你不去看看?” 沈灵均摸了摸鼻子:“应该打不死。” “嗯。” 云清跳起来,大腿一拍:“哈哈哈,终于有人来拆县衙了,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居然敢做小爷想了这么久的事,小爷去助他一臂之力。” 沈灵均额头落下一条黑线,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县衙大门口 地上滚了一群人,捂着肚子唉哟个不停,饶是染了不少尘土,从穿着上还是能分辨出是县衙里的衙差,只不过那一张张脸…… 肿如猪头,惨不忍睹! 幸好这边平时少有人来往,加上知府老爷官威在外,百姓们多有忌惮,即使听到了打斗声,近的多是关门闭户,就怕多看一眼都惹祸上身,远的哪敢跑过来围观啊,又不是真不想要命了。 不然这滚做一团的衙役们,可谓丢尽脸面了。 他们至今都没想明白,怎么就莫名其妙挨打了,上回好歹还对峙了半天不是,这帮子人不讲理啊,一上来就往他们脸上踹,特别是眼睛,肿的眯成了一条缝,根本睁不开啊! 周韶卿领着手下出来,就看到的这幅场面,见地上躺的那些个滚来滚去,跟下锅的饺子似的,恨不得再补上两脚。 他抖了抖袖袍,清清喉咙,抬头望过去,这一看,倒是有点看呆了。 对面空地上,一行十余人,乍一看,各个风姿卓秀,气度不凡,卓尔不群。 周韶卿眨了眨眼睛,他们是毛贼? 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中间两人身上。 左边的是个男人,身披纯黑锦袍,体格强健,英俊威武,不动而巍然如山,使人肃然可敬,衣角袖口在行动中金色云纹波动,更显尊华高贵。 他黑眸如炬,比最暗的夜更漆黑深邃,深不可测,单单看一眼过来,有气吞山河之势,叫人腿软的站不住。五官棱角深刻,鼻梁高挺,薄唇浅淡,看着慵懒随意,但气息内敛,无形中释放出逼人的肃杀之气,那是长久养成的已自然而然溶于骨血中,只需一瞥,封杀百里。 周韶卿暗暗心惊,气势好盛的男子,此前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这样的,久居高位之上,汹涌如滚滚而来的潮水一般浑厚勇猛的气势。 周韶卿甚至不敢跟他对视,只好把视线转到男子的身旁。 那是一个女子,单薄纤瘦,穿着一套蕊黄色的长裙,淡泊如秋菊,面容赛雪更冷三分,肌肤白的透明,是不健康的病态,长的并非特别美,但是清秀灵韵,书卷气十足,气质斐然,非一般女子可比。 不由得,周韶卿多看了两眼,心中赞道,这女子可当是妙人哉。 周韶卿没有察觉到,在他的目光盯着那黄衣女子时,她身边的黑衣男人不满的拧了拧眉头,瞬间周身黑气笼罩,寒意迸发出来,冷峻彻骨。 “嘿,又一个找死的。”周韶卿没有注意到的后面一棵树上,斜靠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他嘴里叼着一根青黄色的草,吊儿郎当的口气轻笑道。 “我们是来找人的,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旁边另一个同样穿着的少年,双手捧着下巴眨了眨硕大的眼睛。 “来,哥哥今天教你一个人生哲理。”那站没站相,玩世不恭的男子嚼了嚼草根,单手搂住少年的脖子,笑嘻嘻的道:“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是不存在的,这个世上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旁边一个凉凉的声音插了进来:“很久没练手了,晚上打一场。” 那人嘴巴一咧,那根草就从嘴角掉了下来,脸颊不自觉的抽了抽:“大哥,我错了。” 少年仰起下巴,眯眼看向躺在树干上轻淡如云的人,笑的狡黠:“凉月,揍他!” 神乐头一栽,挂在戏时的肩膀上:“戏时弟弟,你不爱哥哥了。” 一旁,时雨笑道:“咱们戏时弟弟是洛大聪明的人,你敢跟他抢人啊。” 潋霜蹙眉:“都闭嘴。” 一个个的,自从出来后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越发没规矩了,出门都丢人! …… 地上最先被打的那个衙役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一转眼看到那黑衣男子的眼神,浑身打了个冷颤,刚想提醒周韶卿一句…… 周韶卿:“姑娘看着有点眼熟,不知……啊——” “大人!” “没事吧!” 那衙役默默的蹲到角落里,伸手捂住脸,大人,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他前后琢磨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挨打的原因。 一刻钟前,他和另一个守门的正吹牛呢,浩浩荡荡来了十来个人,直接冲着知府衙门来了,按着规矩他把人拦下来,问他们干嘛呢,没事的赶紧离开。 一开始倒也没啥,有个脑子挺活络,说话挺好听的年轻男子出来,说是找什么沈大人。 这一听,他就狐疑的好好审视了一番,那会儿脸色神态还比较倨傲,谱子摆的挺大,因为他一看这几个人就是来攀亲的,压根不认识县衙里的人。 他们的大人明明姓周,根本不是沈! 里面有四个是女子,男人嘛,总习惯性把眼睛往女人身上瞟…… 就是这一瞟,瞟出事情来了。 他看那黄衣服的女子面色白的过分,料想是个病罐子,不由得多看两眼,心中还计较着,此女子并非美的张扬艳丽,反而越看越有韵味,只可惜是个短命的。 “还看?”那黑衣男子沉沉发声道。 他拽啦吧唧的哼笑道:“看怎么了,老子还要摸……啊——” 接着,就悲剧了。 “兄台,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兴趣入我的伙。”云清从后面跳出,一看地上躺的人,就乐了,认准了赵祁一行就是来拆县衙干大事儿的。 “你放心,常州这地面是我云小爷罩着的,你尽管拆了县衙,我保你平安。” “诶,你们哪儿人,不说名字没事,一般干大事儿的人都喜欢隐姓埋名,对了,你们出来混有没有什么名号……” 赵祁眉头一蹙,这小子哪里冒出来的,是不是傻。 周韶卿捂着一只眼睛,疼的嘶嘶嘶的,怎么回事啊,人家好歹还一言不合再开打,这不说话就直接开打的,第一次遇到啊。 “那个……”周韶卿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斟酌了一下语句:“你们认识我?” 赵祁黑沉的眸子冷冷森森,眉峰冷峻,根本不甩他。 叶清芷淡然以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洛城摸了摸鼻子,很主动的站出来:“没见过。” 周韶卿挺冤枉,不认识你们一上来就打我脸?! “咳……那你们仇富还是仇官?”莫非单纯的不爽来找茬的? 洛城乐了,这小官有点意思啊,他们将军那身份,还需要仇视他一个小小知府官职? “其实,我们是来找人的。” 周韶卿眼皮抽了一下,呵呵,你这是找人的态度吗? 不远处,月见戳了戳旁边人的胳膊:“他们怎么就走到哪里都这么高调。” 李梦白想了一下:“可能是自带光环吧。” 月见:“……小白,你都会讲冷笑话了。” 周韶卿打不过啊,只能陪着笑脸:“那敢问……你们找的人是谁?” 心里嘀咕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先稳住他们,小魔女还在后院,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回头等小魔女制住了这一群人…… 呵呵呵,到时候还不是他周韶卿说了算。 回答他的是一记拳头,只见得拳影霍霍,一团黑色如狂风龙卷,周韶卿被砸的退了好几步。 他哭着笑,为毛,这是为毛,他又说错什么了。 洛城笑的人畜无害:“我们爷说了,好事成双。” 周韶卿:“……”一口老血。 实际上赵祁的内心活动是,这小子笑的太贱,看着不爽! 第一百三十二章 嘴毒心黑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云清从后面窜出来,哥两好的样子一挥手掌往洛城肩上招呼。 “兄弟,可以啊,不如……嘶——” “放,放手……” 洛城嘴角含笑,满脸纯良,像是人畜无害的邻家小哥,如果忽略他手中还掐着云清手腕的话。 云清就是个到处混混的二世祖,哪见过真章,本身又细皮嫩肉的,这么被使尽一握,疼的钻心入骨,就好像手腕断了一样,冷汗从额头唰唰的冒,话都说不连贯。 “英雄……好汉……大哥……” 洛城轻轻松松的一手拽住云清,眉眼一挑,他只稍微打量一圈,就知道云清就是那种在家里混吃等死,又不事生产,不知天高地厚的混世二代。 “怎么,想过两招?” 云清疼的全身被冷汗浸透,内衣都湿了,倒吸一口凉气,忽然就火了。想他云小爷在常州城横行霸道惯了,里外也算个名人,再说这是他的地盘上,还能叫外乡人压制了? 云小爷一股子悍匪的虎劲冒出来,当下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偷袭算什么本事,你先放了小爷,小爷跟你大战三百回合,不打的你跪地求饶,小爷不姓云!” “呵——”洛城轻笑一声,手指头稍微用力一拧。 “啊——窝了个草!你她娘给老子等……啊!” 树上,神乐撞了撞戏时的胳膊:“洛城今天有点凶残啊。” 戏时认真点头:“那可不,昨晚上被将军给训了!” “嗯?”神乐一听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体,“怎么回事,给哥哥说说。” 戏时单手托腮:“昨天吃完饭的时候将军说胃口不好,偏头痛犯了,我和洛城守夜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老家一个偏方,说是去给将军送温暖……然后就被将军赶出来了。” “可能是洛城的方法不好使吧。”戏时猜测。 “噗——”神乐拍着大腿乐道:“洛城这哪是送温暖啊,简直是千里送人头!” 戏时眨了眨眼睛:“不懂。” “弟弟你还小,不是你该打听的是,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 “不要在晚上的时候去打扰将军,他和叶姑娘啊……” 顶上一颗果子弹在神乐头上,他捂住脑袋仰头:“凉月,我忍你很久了,我……” “你想怎样?”凉月声音如冷月流光,冷冷的泼了下来。 “我……我看你手法奇准,功力运转自如,最近进步不小,可喜可贺啊。” 凉月狭长的凤眸斜睨一眼,缓缓合起,闭目养神,神乐这个白痴,迟早要被洛城收拾。 稍远的地方,月见双眼笑弯成月牙,脸上带着几分促狭:“洛城是在纯发泄啊。” 李梦白咋舌:“不至于吧。” 月见笑而不语,昨晚饭后赵祁笑的那么风骚的模样,她都能猜测他肚子里装的什么黑墨水,没想到洛城聪明一世,这个时候犯糊涂了,恐怕是破坏了某人的好事,被报复了。 “昨天晚上,他抄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心经。” 李梦白挠了挠额头:“有点惨。” 赵祁是当兵的,手底下一群人带兵打仗各个是好手,要说舞文弄墨,还不如让他们打一套拳法,而且这里面也就洛城比其他人好一些,平素的公文回信之类也都是交给他的。 可抄书不一样啊,那折磨的是人精神层面的,简直是从心而发的崩溃。 第二天洛城从书房出来,四肢僵硬,表情呆滞,可见这是真折磨人。 月见笑眯了眼:“不要轻易招惹欲求不满的发情期雄性动物。” 李梦白:“……”说话太直白了。 那方,洛城一只手还钳制着云清,闻言满不在乎的笑道:“单挑?” 云清余光眼看着府衙的人悄咪咪的推开,怒吼一声:“靠,你们不是说来摆平这群贼寇的,退毛线啊,给小爷上啊!” 杨放摆着一张黑面神的脸,淡定道:“你们兄弟刚见面应该有些体己话说,我们就不方便打扰了。” 云清愕然,兄弟,兄毛线弟,你那眼珠子是装饰品么,没看见人都动手了,还体己个屁啊! 杨放目光从云清的手腕移开,一本正经道:“我们都听见了,你一上来就喊兄弟。” 云清泪崩了,不要脸有木有,还好意思说是父母官啊,居然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牺牲他一人,以换取他们自己苟且偷生。 “周韶卿,你站出来!” “本官瞎了。”发生什么?看不见! 云清:“……” 时雨扑哧一声笑出声:“他们是来搞笑的嘛?” 云清心态也崩了,他是很认真的在被人单方面虐伤好吗,还有这些不要脸的狗屁官差,分明就是知道打不过故意把自己拎出来,躲在他身后算什么英雄好汉,不,根本就不算人! 周韶卿盯着两个熊猫眼,那一圈肿的只能睁开一条缝,他倒是不怕对方真把云清怎么样,通过刚才接触下来,他发现来者虽然狂傲嚣张,但并没有杀气,出手也比较讲究,都是表面看着严重,其实不过是些皮外伤,不伤及内部,将养两日就好了。 不过,这样僵持下去也不行啊,到底是在府衙门口,影响不好,传出去说整个知府被人一锅端了…… 那他周韶卿以后还怎么在常州城立威,简直没法混。 崩了的云清大吼一声:“来人啊,官匪勾结啦,大家快来看啊——” “杀人啦——” “常州县衙出叛徒啦,有人要谋害小爷的命啊——” 洛城嘴角一抽,这是什么操作? 周韶卿脸黑了,都说云清是混世魔王,没曾想还会耍泼皮无赖。 叶清芷站的近,这么一嗓子嚎出来,她耳朵被震的都有些耳鸣,秀气的眉头一蹙。 赵祁就贴着叶清芷,马上就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大手一挥:“灭了他!” 周韶卿惊愕的张大嘴,不是吧,一上来就杀人灭口的,还是在他这个知府衙门面前,会不会太猖獗了点,完全不把他看在眼里啊。 洛城顺着云清的手腕往上一抓,再反手一拽,云清就跟布偶娃娃一样让洛城轻松拎在手中。 他邪邪一笑:“小子,你运气不错,刚好试一下我最新想出来的洛氏刑法第一百零九招,保证你……生不如死。” 云清双腿一软,差点就跪在地上,说好的来拆县衙,怎么变成拆他了? 洛城抬手一个手刀,还没砍下去…… “吁——”神乐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耸耸肩:“这就晕了,果然就是个白斩鸡,怂!” 被云清嚎了那么两嗓子,周围渐渐的有几个胆子大的开始冒出来,探头探脑指手画脚的,只是还不敢靠的太近。 不过人都是这样,一旦人多了,胆子也就壮了,指不定待会儿就围拢过来。 杨放对着周韶卿低声道:“大人,这样下去影响不太好,还是想法儿先打发了这几个人再说。” 打是打不过的,只能智取,人反正在常州一时跑不掉,放回去也没事,到时候再抓一样的。 周韶卿撇嘴:“本官不知道,还用你教!” 哼,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还没跟你算账呢! 杨放被噎了口气,不明白周大人怎么好像对自己有一股怨气,他没做什么吧。 周韶卿没理会他,跨出去一步,看着周围萎靡不振的一群衙差,以及对方来势汹汹的模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天将降大任于他周韶卿也,还是得他出马才能搞定啊。 “咳……”周韶卿清了清嗓子,“那个……” “围在门口干嘛呢,有戏看啊?”清悦的嗓音从周韶卿身后传来,声音清透如泉水相击,带着春风般的照拂。 随之而出的,是一袭红衣,身姿洒然的沈灵均,她嘴角噙着慵懒的笑,眉宇微微斜挑,眼角含带三分促狭,最是那双黑眸,澄澈灵动,仿若能洞悉一切。 沈灵均就这么随便扫了一圈,笑眯眯的道:“几天没见,洛城你改行耍猴了?” 云清晕的突然,洛城两只手还保持着一高一低的状态,此刻收回来,尬尬的摸了摸鼻子。 沈灵均再看向赵祁和叶清芷,赵祁一个劲贴过去,叶清芷侧身避开:“小两口吵架了?” 赵祁俊脸一沉,叶清芷淡漠如水。 沈灵均视线一转,对上同样笑眯眯的月见,那双眼睛弯的只剩下一轮月牙,面如皎月,琼鼻挺俏,肌肤似有光辉,泽泽如玉。 其他人同时生出一种感觉——两只狐狸的碰撞,必有一伤! 沈灵均先笑道:“看起来江南伙食不错,月见你胖了啊。” 好像凭空一道闪电劈过。 暴击! 月见眯着眼,笑容不变,只是那眼神分明凌厉了起来。 “苏府的厨娘确实很不错,感兴趣的话让苏木头带你回去呗。”月见舌尖舔了舔唇角,话锋一转,“哦,我差点忘了,某人是临阵脱逃的。” 沈灵均含笑抬眸,月见微微一笑。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噼里啪啦,好像有无数火花炸裂。 洛城等人目不转睛,靠,斗起来了,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且看谁更胜一筹! 离两人最近的李梦白眼观鼻鼻观心,尽量缩小存在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引火烧身。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诈尸的墓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常州府县衙大堂 周韶卿用鸡蛋在眼睛上滚着消肿,余光时不时瞄向斜对面那群人,心里腹诽,变态的朋友也都是变态! 再想一想被闹的人仰马翻的县府衙门,脑袋怎么就一抽一抽的发疼呢。 旁边两个衙役把晕倒的云清拖过来:“大人,这个怎么处理?” 云家小爷他们都是认识的,也不敢扔在门口就不管了,就怕那云老爷子找上门来闹。 周韶卿刚要不耐烦的打发走,见到地上落了个东西,水润莹亮,泽泽如水,是一块成色上佳的古玉。 “大人,好像是云公子身上掉下来的。”有衙役早已捡起来递给周韶卿。 周韶卿伸手去接,却不想中途出现一只柔白圆润的手给劫走了。 “咦,这个玉有点眼熟啊。” 周韶卿抬眸,那青衣短裙的少女正好一个旋身撤到了一边,笑嘻嘻的转头跟赵祁他们打招呼。 “洛城你黑眼圈这么重是欲求不满吗?” “时雨,潋霜,你们往后退退,挡住我的光了。” “这么久不见戏时还是没长高啊,白吃那么多白米饭。” “哟,李梦白你也来啦,和月见私奔呢?” “哈哈,赵大将军脸黑的跟锅盖一样,是不是昨晚又被叶清芷踢出去了。” “月见,你胖了!” …… 沈长风一脚迈进门槛,就听到某人一口气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顿时忍不住想扶额。 叶清芷清隽纤细的手指扣着茶碗,秀眉蹙了蹙。 洛城脸皮子一抽,什么欲求不满,他是因为一夜没睡好吗。 时雨和潋霜对视一眼,装作没听到。 李梦白摸了摸鼻子,琢磨着什么时候从唐糖手里把那支毛笔拿回来呢。 唯有月见弯着月牙眼,嘴角笑意盈盈:“唐糖,你最近好像长高了,和王二婶她家孙子差不多。” 王二婶她家孙子阿毛,才八岁,说唐糖跟他一样高,分明就是讽刺唐糖是没长大的奶娃子。 唐糖一跺脚,气的双颊坨红,很久没有说出话。 苏幕遮冷眼看着众人,这里面的人也就月见和沈灵均的腹黑程度旗鼓相当,论嘴上功夫,其他人在她们手下肯定是完败。 “唐糖,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沈长风为了转移话题,把目光盯在那玉佩上,以唐糖的性子,只要不在同一个问题上纠缠很容易被带偏。 果不其然,唐糖听了之后,很是兴奋的扒拉着沈长风追问道:“臭道士你来看看,很眼熟对不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呢,就是有点想不起来了。” 沈长风微微敛眉:“……锡娄群墓穴。” “哈!”唐糖击掌:“就那个诈尸的墓呗!” “什么诈尸的墓?”其他人听了,挺感兴趣。 唐糖得意的扬扬眉梢:“是这样的……早上我和臭道士就从寻安街出发,那里有个做包子的老杨头,那个包子做的可好吃了,一口咬下去汤汁都喷洒出来,味道又鲜又美,我本来买了两个,后来实在是太好吃了,就转头再打算再买几个……” 沈灵均揉着额头:“你闭嘴。” 众人纷纷点头,这得讲到天黑啊。 “阿风,你来说。”沈灵均手掌一挥把唐糖拍到旁边,对着沈长风勾了勾手指。 唐糖双手叉腰,气呼呼的鼓起两个脸颊,扭过脸,傲娇的哼口气:“中原人没礼貌!” 一会儿让她说,一会儿不让她说,她以后都不跟这些人说话了! 事情不复杂,沈灵均让唐糖和沈长风两个人去查线索来着,两人一早从寻安街出发,这中间唐糖在各种美食摊位上花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出城门的时候就晚了点。 本来他们是打算去伍剑冢附近看看,以它为中心点扩散着到处找找。 不过出了城门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惊慌错乱差点撞在沈长风的身上,嘴上一个劲的喊什么诈尸了,墓炸开了之类的。 沈长风心中有疑惑,安抚那人冷静下来后,对方说今天是他老娘周年祭,他准备了烛火纸钱去祭拜来着,没想到一到那里就看到一个墓穴突然就炸开了,吓的他屁滚尿流,慌不择路的往回城方向跑。 再问他具体的,他哪里记得那么多,只说那个方位好像是那个老吴头的墓,因为那块地方就一个新墓,石碑上的墨迹还很新鲜,没褪色痕迹。 沈长风打听仔细地方,和唐糖过去看了之后,发现里面居然是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棺木尸体! “我们只在里面捡到了这块玉。”沈长风手一翻,掌心躺着一块碧绿透彻的玉佩,润致细雅,莹泽温软。 沈灵均低头看了一眼,眉头一挑,将两块玉拿在手中,慢慢靠近。 “咔哒——” 戏时惊讶的轻呼一声:“合上了!” 苏幕遮淡道:“此为勾玉,分时为玉,合则称曲,首尾倒置,阴阳相惜。” 沈灵均眯了眯眼:“韶卿,老吴头是谁?” 周韶卿顶着一对黑眼圈甚是喜感了,本是哀怨的在一边用熟鸡蛋消肿,听到问话,立马精神一震。 “老吴头啊,前段时间自杀那个,到处跟人讹钱的……诶?刚刚说什么,他的墓炸了?雷劈的?干什么缺德事了。” 沈长风摇头:“今天常州城艳阳高照。”哪里来的雷? 周韶卿激动的大腿一拍:“靠,活着没做多少贡献,死了还不消停……嘶——” 情绪太过激动,脚踢在桌子腿上,那个疼哟……疼的鼻子冒酸气,小脚趾都指不定踢掉了! 沈灵均舔了舔嘴唇:“不对。” 一个是从老吴头墓穴里找到的,一块在云清身上,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而且老吴头的墓好好的怎么突然炸了,沈灵均直觉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不过,她目前想不通透,无法将想到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感觉缺了点什么。 “把他给我弄醒。”沈灵均抬手一指地上躺着的云清。 云清是被一盆水泼醒的,初春的傍晚,夕阳早就落山,天空拉下暗黑帷幕,晚风一吹,骨子里窜入一股冷凉的气息。 “阿嚏——”云清浑身打了个冷颤,抱着胳膊有点小可怜的模样。 沈灵均蹲下去,对着他微微一笑,笑的云清再次全身抖了一下。 “师师父……”笑的有点叫人心慌慌啊。 “这个是你的?”沈灵均摸出那块玉佩,递到云清面前让他看。 云清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摇头:“不是啊,是那个蜘蛛还是蛤蟆的,当时他不是跑了吗,我就在他躺的地方找到了这东西,想着应该是那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回来的,必须拿回来充公,师父,我是不是很机智。” 沈灵均嘴角一抽:“那你刚才不说?”机智个大头鬼。 “见到师父太激动,一时给忘记了。” 赵祁坐在苏幕遮边上,挑眉:“沈灵均新收了个徒弟?” 苏幕遮单手搁在桌案上,手指扣着茶杯,没有做声。 赵祁嘴角挑起古怪的笑,道:“放个男人在身边,你也心安。” 月见竖着耳朵偷听,呷了口茶咂咂嘴,这赵祁绝壁是在暗地里报复沈灵均刚才的话,挑拨两口子感情呢。 苏幕遮黑眸半抬,茶杯在手中转了个圈:“还好,不需要肌肤接触,望闻问切。” “噗——”月见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平时闷不吭声的,没想到反击起来,这么犀利。 赵祁脸色瞬间阴沉起来,黑的跟锅底差不多。 叶清芷是大夫,在她眼里病人是没有男女性别之分的,看病的时候,免不得要有碰触,甚至针灸的话,病患还得脱光了…… 这每每令赵祁都醋得很,又无可奈何,谁让他面对叶清芷毫无原则呢,不高兴也自己受着。 被苏幕遮这么一说,赵祁郁闷起来,拿起茶壶一个劲给自己灌茶,心中的郁气却丝毫不见疏散。 “说起来,小蛤蟆,哦,就是那个肖行,我们在一个叫海舒的女子身上发现了一件东西,和肖行之前捡到的那物件好像分属同款,都有个一样的标记。”杨放嗓门比较粗,一说话还带着点回音,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嗯?什么东西?”沈灵均凝起眉头。 “之前跟周大人说过这事儿的,沈大人您不知道吗?”杨放纳闷,“就是沈大人您第一次遇到肖行他们一群人,当时从他身上搜到的一个金筐宝钿莲花纹金球,他说是外面捡来的,后面在海舒身上发现一根金藕梅竹簪,两者都有个相同的标记,形状比较古怪。” 沈灵均看向周韶卿,后者摸了摸头:“……呃,本来想给你说来着,不小心给忘了。” 沈灵均无语,他脑子是怎么长的,什么都不管就算了,查个案子还不上心,这知府是捐来的官吧? “好了,这个事情我知道了,那个……”沈灵均对杨放道:“你找些人手,把肖行给我找出来,他行动不便,不会离开常州城。” 杨放立马领命下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苏幕遮不知何时站在沈灵均背后:“你怀疑他们都到过那个地方。” “嗯。”沈灵均低头沉吟,双手环臂,手指无意识的轻叩手臂,“虽然不知道两个人有什么关系,但应该有一定的关系。” 月见歪头支着脑袋:“小白,他们在说什么?” 李梦白摇头:“好像在查什么案子。” 旁边已发誓不跟他们说话的唐糖,身子灵巧的转到叶清芷边上,神秘兮兮的说道:“叶清芷,我有好东西送给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玉石不对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唐糖一直在边上听他们说案子,她是不太感兴趣的,刚从怀里摸了一把黄豆子准备啃,忽然察觉到一股异样。 唐糖猛地转身,不其然的对上一双笑如秋水,明显不怀好意的黑眸。 月见笑眸眯成一条弧线,眼角微微向上勾勒,仿佛伺机而动,满腹谋算的狡诈狐狸。 唐糖抿了抿唇,后脖子总有冷风吹还是咋滴,凉飕飕的啊。 月见视线往下一压,放在唐糖腰侧位置,那上面斜插着一支手指长短的金色毛笔,在黯淡的大堂里依然金光影动,熠熠生辉。 笑容凉凉,携裹着一股寒意,硬生生在这个春日的傍晚将唐糖的心都吹了个透心凉。 月见眯眸冷笑,好你个唐糖,我从皇宫仙鹤上拔的毛,把好好的鸟都给弄抑郁了,你居然敢偷笔,欺负我的人。 唐糖一看月见的神情什么都明白了,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忽然青影一扑,扒拉着叶清芷的左边肩膀。 “叶清芷,我有好东西送给你,要不要?” 叶清芷偏头,挥开唐糖的脑袋,顺带着弹了弹衣领,回答的果决干脆。 “不需要。” 唐糖:“……你看了再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才不是鸡呢!”唐糖抱臂,哼哼的扭脸,满脸傲娇的一扬下巴:“叶清芷,你别后悔啊,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几位药,亏我在灵宝匣花了大价钱给你拍下来,好心当驴的肺,哼!” 叶清芷秀眉一蹙:“灵宝匣……” 她这次之所以急着赶来常州,为的就是三月初八灵宝匣那一场一年一度的拍卖会,虽然没有透露太多,但是她知道会有不少珍稀药材,而她就是来试试运气的,毕竟她时间不多。 略显苍白的脸容透着一丝疲态,她低头浅饮一口,眉目隐隐一动。 “你又不识药材,别是叫人骗了,我也不感兴趣,你自己留着吧。” “怎么会!人家鉴定过的,说这个是什么什么大宝贝,还能起死回生呢。”唐糖见叶清芷一副不相信的表情,顿时急了,“呐,东西就在这里,你自己看!” “不信你可以问沈灵均啊,还是她要我拍的。” “就是这玉婵乌石,当时他们都在台下说什么,吃了可以青春永驻,延年益寿,百毒不侵!” 叶清芷眼眸半垂,顺势落下的发丝恰好挡住嘴角那一抹弯起的弧度,她最了解唐糖的性格,你若是趁了她的心表现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她必然要拿乔,反而你越是不太搭理,她就越要给你看。 沈灵均懒眸抬了抬,心中叹了口气,以后谁再说叶清芷是个实诚人她绝对一巴掌扇回去。 唐糖将东西扔给叶清芷,双手叉腰:“怎么样,我没骗人吧。” “当时竞争可激烈了,你们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抢,我先是干掉了那个装X的什么公子爷,靠,后面居然出现个更牛掰的女人,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弄的我以为真有什么实力呢,要不是我出手快狠准,结果可难说,不过那些在我唐糖面前就是个渣渣,我一根手指头就灭光光。” “哦,对了,苏木头到时候记得去付钱,费用一共是两百五十万两拍下来的。” 其他人无语,夸了自己半天,最后来这么一句话,也是神转折。 戏时还天真的问了句:“唐糖,你不是说你快狠准的出手拍下的吗?” “对啊,我拍的。”唐糖耸耸肩,“不过我也没那么多钱,我就打了个欠条。” 众人:“……” 所以你好意思给自己吹了半天? 时雨不解问道:“唐糖,你拍的为什么要苏公子给你付钱啊,而且灵宝匣居然还给打欠条?” 她一直待在大西北倒是不太了解这边的情形,印象中拍卖会之类的不都是当场银货两讫吗。 “嗯,苏木头是沈大人的,你要钱得找沈长风才对啊。”戏时重重点头。 唐糖理直气壮道:“臭道士才没钱,再说了苏木头那么有钱,偶尔接济穷人那是应该的。” 她眼皮一撩,手中笛子转了一圈,对准时雨:“东西可是买给叶清芷的,怎么的,难不成你们付?” 穷人? 沈长风伸手捂住脸,怎么说的他很凄惨,化身乞丐的错觉,其实唐糖是不是误解了什么,要不要告诉她,他们家生意虽然没苏家大,但是实际上也很客观,最起码吃穿不愁。 最主要沈长风常年一身寒酸的道袍,吃穿用度也很简单,唐糖以为他没钱也是照常理推论。 时雨尴尬的挠挠脸,潋霜拉了她一把往后推:“我认为唐糖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 沈灵均嘴皮子很抽了一下:“潋霜,你可以啊。” 有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 居然为了区区两百五十万两就折腰! 将军府很缺钱嘛! 潋霜不像时雨那么跳脱,平日端着个庄重端肃的面容,没想到是个道貌岸然的! “沈大人,多谢夸奖。”潋霜对着沈灵均一点头,神态持重,不温不火,好像沈灵均真是夸了她一样。 沈灵均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就不该对赵祁的人有所期待,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墙更有一墙厚! 苏幕遮指尖放在茶碗口上,梅子青的瓷碗称的他手指格外清润如上好无暇的玉,疏眉淡眼,眉眼微微压低,神情淡漠却难掩风华绝代,遗世独立。 “灵宝匣从来不打欠条。”他环佩相击的声音不重,但足够所有人听见。 唐糖扁嘴,眼珠子乱飘:“谁说的……是……还是沈灵均让我打欠条的。” 苏幕遮摇头,肯定的语气道:“灵儿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会明知不可为而硬为,打欠条应该是你的主意。” 唐糖鼓起脸颊,皱了皱鼻子没说话。 “要是我猜的不错,不是灵宝匣突然改了规矩,而是你用了什么手段。” 唐糖想要反驳,当她接触到苏幕遮凉淡疏离的目光,冷若雪霜,却又似寒冰利刃,能剐肤断筋,一下子就泄了气,伸手对了对手指。 “又不是不给钱……” 沈灵均眉眼弯弯,心里喜滋滋的,果然是她家的木头,知道帮着自己人说话了。 不过苏幕遮下一句,就直接打了她的脸。 “灵儿的话,最多拿你在灵宝匣抵债。”苏幕遮如是说道。 沈灵均脸黑了。 “噗——” 其他人喷笑,不愧是苏幕遮,一语中的。 “错了。”一直没说话的叶清芷,忽然发声,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怎么了?”沈灵均靠过去,看着叶清芷手中的东西,乌漆嘛黑的完全没有美感,她是看不出价值在哪里,怎么就值两百多万两了。 叶清芷手指很细,手背白的透明,可清晰看见上面条条青色的经脉,那块黑色药石就握在掌中,黑沉沉的,散发出淡淡的药味。 “你们被骗了,这根本不是玉婵乌石。”叶清芷细长的眉微微拧起,“此物名叫黑乌通,虽和玉婵乌石很像,但是药性价值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没有任何益处,若是误食了还有可能中毒。” “玉婵乌石呈椭圆形,以中间凸起部位开始,从里至外一共有九道纹路,顶有削尖,尾部色越淡成色越好,品质最佳为棕色,黑为次之。” 时雨左看右看:“明明一样啊,哪里……”有差别了。 叶清芷手指微动,把手中的东西翻了个个,指着边缘道:“很多人将黑乌通认作玉婵乌石就是因为两者十足相像,几乎难辨真伪……” “但是有一点,却是玉婵乌石与黑乌通不一样的地方。” “黑乌通在侧面纹路上宽下短,线条比较粗,而玉婵乌石纹路流畅,始终一致,是为两者最大差别。” 周韶卿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两眼,因为使力撑开眼皮,疼的脸部神经都不自觉狠抽了几下。 等他看清后,连嘴角都开始抽搐。 就那样也叫线条比较粗? 他瞅了半天才发现那里有什么纹路,细的看不清好嘛! 实际上大家心里想法和周韶卿差不多,一眼看过去,叶清芷说的什么上宽下短完全没有发现,明明是一样的说。 叶清芷见他们没有反应,蹙眉:“有问题?” 赵祁从她手里拿过去,挑了挑眉头,手往上面一点:“你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他们领悟能力不行,还是我跟你比较默契,这边宽,那边短,是吧丫头。” 洛城抬头看天花板,好浓厚的拍马屁的味道啊。 时雨和潋霜对视一眼,将军变了! 戏时双眼亮澄澄的,将军好厉害,果然是将军,好崇拜! 月见和李梦白咬耳朵,完全无视赵祁故意秀恩爱的作为。 沈灵均对着苏幕遮扬了扬眉梢——某人无耻。 苏幕遮用拇指揩去桌上一点茶水,看着沈灵均皱鼻撇嘴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在诡异的安静气氛中,叶清芷清音悠远,温淡如水道:“你说反了。” 赵祁脸一僵,手中的东西放下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容易败家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气氛一时尴尬,静的落针可闻。 洛城抬起手掌遮盖在额际,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时雨望天,潋霜看地。 怎么说,面子还是要留给将军的,她们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戏时捂住嘴巴,眼睛瞪的大大的,习惯性的看向洛城,他觉得这场景怪怪的,有些令人窒息啊。 不过洛城用手挡住了,戏时无法跟他眼神交流,但是…… “洛城,你的肩膀为什么一直在抖,你很冷吗?” 戏时一句话,打破诡异的沉默。 沈灵均呼了一口茶,摇头叹气,没想到赵祁手里还有一枚纯良没被荼毒过的,也是难度。 月见单手托腮,眉眼弯弯,清冽的语音还带着丝丝笑意:“想笑就笑呗,憋着也不怕内伤。” 洛城身体一僵,顿时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赵祁起身,撩起衣袍一甩,雷厉风行的往外走去,一边不忘留下一句:“洛城,你过来。” 洛城本来就一个晚上没睡,脸色不太好,这下直接发白,心里那个冤啊,他不就是偷笑了一下,还没发出声,为毛就被针对了。 戏时眨着无辜的眼睛,目送洛城的背影离开,莫名觉得有种寒风萧萧,壮士断腕的悲壮。 “洛聪明不会有事吧。”他好像刚才说错话了,看将军黑沉着脸,有点恐怖。 月见挥挥手:“死不了。” 戏时刚舒口气,月见又猛的来一句:“最多半死不活。” …… 洛城刚踏出大堂,有衙役与他擦肩而过走了进来,看到他冷肃萧瑟,眉眼一片冷锐的表情,还吓的小心肝跳了一下。 “拿来了?”沈灵均合上茶盖,随意往桌案一扔。 “沈大人,东西都在这里,杨头儿一吩咐下来,下的就赶紧跑着过来的,一刻也没敢耽搁。”衙役小心谨慎的斟字酌句,还不忘明里暗里给自己夸一下。 他是领着那群家属认尸的衙役中之一,刚才恰好就在后边院子里,知道沈灵均身份的时候吓了好大一跳,谁能想到有人能把官当的那么低调呢。 杨放差他办事,他琢磨着好机会啊,如果能让沈灵均瞧上了,或者单单替他说两句话,那他后面前途就一片光明,前程似锦。所以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在这位沈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因此做起事来格外卖力。 “打开看看。” 沈灵均什么人,是人是鬼一眼就分辨清楚,也懒得去戳穿对方的小心思,只是吩咐他把盒子打开。 衙役过来的时候是装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木盒里,他用食指拨了一下木盒的暗扣,盖子一下子就开了,里面静静躺着两样东西—— 正是金筐宝钿莲花纹金球和金藕梅竹簪。 沈灵均是看到过那个金色圆球的,所以此刻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那支金簪上。 那簪子通体金光灿灿,簪身绘有清韵淡雅的竹子,簪头一朵梅花悄然绽放,还有一根吊坠袅袅婷婷的垂下,镶嵌着一颗圆润通透,质地细腻,状如凝脂,鲜艳红润的红宝石,甚是精巧飘逸。 她把两样东西都放在手中瞧了许久,直到看见金球的底部和簪头上那朵梅花瓣的背后都出现同样的一个标记。 “木木,你看这个是什么?” 苏幕遮就坐在沈灵均旁边,靠的极近,几乎在沈灵均发现的时候也看到了,听到沈灵均的话,眉头微蹙,低头沉思。 “东西做的这般精妙,很难得。”月见是皇帝身边近身侍卫,见惯了各种古董宝物,饶是如此,还是不吝夸奖了一句,可见东西的确是好东西。 沈灵均揉了一把鼻子:“阿嚏——” 时雨笑道:“你不是只有对香粉过敏,什么时候看到金子都不行了,看来不是命中没有财运,就是容易败家。” “哇,那苏木头岂不是惨了。”戏时脑子里一闪而过,苏幕遮家财全倾,一身褴褛的模样…… 叶清芷细眉一动:“给我看一下。” 沈灵均索性把东西都扔给了叶清芷,鼻子痒的不行,揉了好几下都快揉红了。 上一次过敏这么厉害,还是在那个天下第一村的时候。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一直拿着熟鸡蛋消肿的周韶卿听见了,心中有些不耐烦。 从早上到现在,就没一件事顺气的,他本来就焦躁不爽着,不知道谁又来触霉头! 周韶卿手点衙役:“你出去问问,外面是干什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真当衙门没人了,谁再敢来触本官的霉头,捉起来先打他二十大板再说。” 衙役一来一回时间倒也很快,跑的有些气喘道:“大人,是慕容府的人。” 沈灵均黑眸微动:“难道也是来衙门要人了?” 慕容府死在东林,周韶卿让人把所有尸体一并抬了回来,这都快一天了,也没有动静,没想到这会儿终于来人了。 “倒也不算,慕容府的人只说既然慕容老爷死于非命,大人查案是正经,他们但凡能做到的都尽量配合,只是如今很多人对慕容老爷的死很上心,慕容府那边也乱着,他们希望大人在检查完慕容老爷的尸体后,能尽快归还,好让他尽早入土为安。” 常州首富突然死于意外,原因不明,造成一些恐慌是必然的,未知的事情更叫人心中没底,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只冲着慕容昭去的,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短短一天功夫,外面谣言传了整个城,一向平乐富庶的水乡之地,仿佛被一层腥风血雨笼罩,雾霭蒙蒙,看不透彻。 周韶卿发泄般的抓了一把头发,再这样下去,他非熬秃了不可! “大人,还有一点,慕容府那边说他们专门请了五符道人算了个日子,三天后真是出殡的最好日子,所以……” 周韶卿冷哼一声:“死人还有好日子,难不成他们把丧事办成升天大典吗?” 衙役吞了吞口水,看周韶卿冷着脸,后面的话就没敢说。 他们眼中的周大人长的精致漂亮,性格平易近人,还不大管事,所以刚开始,很多人对这位周大人有点不以为然,甚至不太放在心上,以为是个好糊弄的人。 后来周韶卿虽也立过威,让府衙里的人都收敛了不少,起码不敢目中无大人,但是毕竟周韶卿长的就没有攻击性,只要没有大事发生,一向就关在房间里倒腾丹药什么的。 久而久之,县衙上下的人都不怕周韶卿。 但是此刻,周韶卿清隽的眉眼一片萧瑟,黑眸暗藏锋芒,像一把利刃,侵略性十足,叫人不寒而栗。 “呵——真有点意思。”沈灵均满不在乎的一笑,“你下去跟他们说,三天后可以。” 衙役得令,就急急忙忙的跑开去,那利索劲儿,恨不得飞了,生怕动作慢了招的这位沈大人对他看法不好。 周韶卿眯着眼,衙门里统共那么些人,他睡个觉都能考取探花就说明记忆不错,所以马上就记起那衙役来,心中腹诽,这小子平时分明没有那么勤快,今天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 “灵儿,你怎么就答应了?”周韶卿没多想衙役的事儿,转而问道。 沈灵均耸耸肩:“人家都算好出殡的大好日子了,我总不能不近人情吧。” 周韶卿狐疑的斜视她,她好意思说自己通人情,刚才踹了何大嫂一脚的是谁,把天音派那些人关进大牢的又是谁。 当然若沈灵均听到他的心声,必然理直气壮的回一句,人不是你周韶卿亲手关进去的么? “怎么了,眼睛抽了还是生了斜眼病,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要不要帮你请个大夫看看。” “本来就娶媳妇困难,这下更没戏了。” “韶卿,年纪不小了,干什么都悠着点啊。” “老男人也是需要保养的。” 周韶卿脸更黑了。 神他娘的老男人,他一点也不老好嘛。 还有,什么叫干啥都悠着点,他到底干啥了,左不过炼个丹而已,她敢不敢把话说明白了,不要这样暧昧不清的。 最后…… 周韶卿嘴巴张了张,一口气上来又硬生生憋回去。 强忍着! 多年被欺凌的阴影告诉他,得罪小魔女是不明智的,反抗不了那就乖乖的受着吧。 沈灵均勾着唇,几分促狭:“韶卿,你最近便秘啊,脸上挺黑。” 周韶卿:“……” 他不说话了,走行了吧! 月见咬了口雪花酥,上面撒了一层白色薄脆的雪糖,一口下去,免不得有细碎的糖屑粘在嘴角,她用舌尖舔了一下:“小白,这个人得罪过沈灵均啊。” 李梦白深有同感,特别是周韶卿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默默的致以同情。 “你别看沈灵均长的亲切纯良,对谁都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这样的人就得离远一点,她肚子都是黑的,省得什么时候被算计了都不晓得。” 李梦白喉咙滚了滚,干咳一声:“月见,其实……”说的难倒不是你自己吗。 “嗯?” “你说的很对。”李梦白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答,求生欲望很强。 月见眼眸一眯,弯成月牙形,把吃剩下的雪花酥塞给李梦白嘴里,算打赏的。 “灵儿,你过来一下。”叶清芷抬起眼帘,“我发现了一件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前朝宝物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夕阳余晖,霞光如绸。 叶清芷细细摩挲着手中两样东西,看到细致处,还放到鼻尖前嗅了嗅。 大堂光线暗下来的时候,早有人点上油灯上的烛火。 她侧坐着,半边面容落在光明处,半边被暗影遮蔽,使得她神色有些晦涩不明。 叶清芷骨节偏细,她的手指窄瘦纤长,指甲修剪的非常短,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如白玉一般,手背上面青筋游走,倒好像给软玉描绘了几缕线条。 “灵儿,你过来一下,我发现了一件事。”叶清芷摩挲过金球纹路,抬头时,招呼了沈灵均一声。 沈灵均忙凑过去,感兴趣道:“看出什么了?” “你刚才鼻子过敏了?”叶清芷不答反问。 沈灵均揉了揉鼻子,怎么这么多人关心她的鼻子,她不就是打了个喷嚏嘛。 “东西本身没问题,不过,有两点问题……” 其他人听懵了,这话咋那么别扭呢,似乎相当矛盾啊。 叶清芷不在乎别人的反应,指腹从簪身竹纹滑过,冷清的嗓音平稳无波。 “你之所以过敏,是因为这簪子上沾染了一种花的花粉,此花名叫幻心红,最大的特色就是但凡人或者物,只要不小心碰触上,就会留下独特的味道,香料里加入少许提炼,可使得香味久远,持续不散,不过不宜太多,否则容易致幻,精神错乱。” “有味道吗?”沈灵均刚想低头闻一下,就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喷嚏。 “有啊,我闻到了,挺香的。”戏时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时雨和潋霜摇头,他们完全没有闻到。 叶清芷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塞给戏时。 戏时莫名:“叶姑娘,我没病啊。” 舌尖在药丸上舔过,本来以为药丸一定是苦嗖嗖的,没想到上面裹着一层糖衣,倒是不难吃,戏时就当糖果咬了。 反正叶姑娘是不会给他吃毒药。 叶清芷盖上瓶子,淡淡道:“此香对年幼心性不稳者更容易产生作用,闻多了伤身。” 戏时嚼着药丸,不太明白。 月见站起来,拍了拍戏时的头顶,笑道:“叶姑娘的意思是,小孩子还不适合闻女人香。” 时雨偷笑,戏时很郁闷。 沈灵均虚握拳头抵着下巴,疑惑道:“为何有的人能闻到,有的人闻不到。” “很简单的道理。”叶清芷又拿出一个绿色锦袋,从里面捻了一撮烟灰叶子扔到旁边的铜炉里,炉嘴白烟袅袅,笔直而上,有清香味四散。 “比如你喜欢吃肉,有人喜欢吃素。” 沈灵均愣了一下,这个比喻…… 很贴切。 叶清芷拍了拍手,用丝绢慢慢擦拭手指头:“我说的问题并非这个花粉……” 停顿一下,扔下一句清淡的话语—— “玉婵乌石上,有同样的香味。” 沈灵均黑眸眯起来:“你的意思是……” “幻心红十里一花,寸草不生,生长条件极其苛刻,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叶清芷端坐着,从侧面看,下巴微尖,面无血色,倒影在地上的人影,说不出的消瘦,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 沈灵均皱了皱眉头,她怎么觉得这次见到叶清芷,她比之前更瘦,神情疲惫,皮肤也更白了。 本来沈灵均是想问问叶清芷是不是老毛病犯了,要不要去休息的,不过接下来却叫叶清芷的话给打岔了。 “不出意外的话,玉婵乌石和这两样东西,来自一处。” 沈灵均思路被打断,脑子回笼了一个圈,第一个反应是:“不应该啊。” “很简单的事,你们不是说从灵宝匣拍卖得来的,去问问就知道了。”月见磕着瓜子,很随意的提议道。 “那还有一个问题呢?”沈灵均心下有了思忖,看向叶清芷。 “我对金银财宝类不是很了解,只是从金簪与金球的那朵琼花印记辨认出,这是属于前朝的东西。” “咔哒——”月见瓜子磕了一半,眼中有光闪过,“前朝宝物……难怪……”这么精巧,灵秀。 时雨皱眉:“怎么又和前朝扯上关系了,常州的地方离长安也不近吧,再说当年前朝覆灭后,先皇让所有跟前朝有关的金器都熔了重新打造过,而各家各族也没人敢私自藏有前朝的东西,不是交给官府统一处理,就是私下自己找铁匠给重铸了的,按理市面上不会再出现才对。” 也因此,现在年轻一辈的基本上没见过前朝那枚印记,所以时雨等人一时没认出来也正常。 “确实是前朝遗物。” 众人抬头看去,说话的却是沉默了好半晌的苏幕遮。 苏幕遮身着白衣坐在一旁,他背后的窗户大开,有风自来,吹的衣摆缓缓飘动,烛光照在身上,白衣上银光波动,好像笼了一身的月华。 “世人皆知,当年隋炀帝委派杨东至常州上任,为其广搜美女,还特别建了琼花玉女楼,听闻将所有在江南搜罗的民间女子都关在里面,以供隋炀帝享乐。” “可唯有少数人才知道,杨东除了到处寻找姿色出众的女子外,还在暗中大肆搜刮金银财宝,用尽手段,只要有不服抗拒者,统一杀无赦。” “大家只当杨东性情残暴才滥杀无辜,实际上但凡有心的不难看出,他手中丧命甚至为此灭门的,基本都是当地的乡绅富户,他随便找个由头把人杀了,钱财搜刮一统,再按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其他人也拿他无可奈何。” 戏时咋舌:“这么光明正大的,跟劫匪差不多啊,上面不问罪的吗?” 月见笑着摇头:“谁管他,杨广自己都穷奢极华,暴戾治国,光是大兴至江都,建有行宫四十余座,就为了方便他游历江南,指不定杨东所作所为,就是杨广私下里暗自授予的呢。” 周韶卿听的糊里糊涂:“可是,杨东跟这两样东西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苏幕遮淡道:“前朝倾覆,杨东跟着被乱刀抹杀,可是,没人找到杨东搜集的所有财宝。” “有人怀疑,杨东把值钱的宝物提前藏在了一个秘密宝库。” “等战乱停歇,知晓内中真相的试图寻找过,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后来不了了之,提起的就越来越少了,到如今,恐怕几乎已没人知道这件事。” 等他说完,李梦白道:“师叔祖的意思是,这两样东西或许就是来自于杨东私下里埋藏的宝物。” “这就对上了。”沈灵均手指抚过眉骨,沉吟道:“所谓的藏宝窟,就是这个么。” 现在想想倒是可惜,怎么就把肖行给放过了,那小子贼精贼精的,说不定真的知道那地方在哪里。 转首就瞪了云清一眼。 云清摸了摸后脖子,他啥事儿都没干,很乖的待在边边上,师父的眼神为何如此可怕,像要生吞活剥了自己一样。 “藏宝窟?”叶清芷细眉微挑。 “嗯,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我手中有个残缺的地图,据说是某个藏宝图,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具体的地点。” “如果确定东西来自于藏宝点的话……”叶清芷将茶杯送到唇边,柳眉清淡,如霜带雪,“我大概可以找到地方。” 沈灵均眼眸倏然一亮:“真的?” 叶清芷抿了口茶,长睫往上展开:“差不多,可供幻心红生长的条件有限,根据它可存活的地理环境,找到的话并非难事。” 沈灵均脚底一动,红影扑了过去,堪堪停在尺寸间距中,就差贴上去了。 叶清芷身体往椅背靠了靠,有些不习惯让人靠的那么近。 众人看着两个人四目对视,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全部石化了。 时雨深吸一口气,传音给潋霜:“沈灵均没毛病吧,贴的这么近,我还以为她要吻上去了。” “还有,她那眼神咋回事,会不会太热情了?” “潋霜,你发现没,沈灵均就差没流口水了有木有。” “哎呀呀,我怎么有种将军头上一片绿云罩顶的感觉呢。” 潋霜低咳一声:“你,闭嘴!” 沈灵均猛的伸出双手狠狠搓了一把叶清芷的脸颊:“清芷,你可真是大宝贝啊!” 她都舍不得白白让给赵祁了! “你来的刚好,还有件事帮我办一下。” “果然没有你在我身边不行。” “我真是快爱死你了。” …… 苏幕遮的脸立马沉了下来,周身温度急剧下降,顷刻间犹如寒风过境,雪花飘飘。 最明显感觉到的是周韶卿,他的位置刚好靠着苏幕遮,顿时被冻了个激灵。 月见哂笑:“沈灵均,你是准备跟赵祁当情敌?” 沈灵均直起身,挑眉:“月见,你不止发福,还话多了,是不是到了更年期。” 话音落下,两人目光对上,又是一番暗暗较量,好似雷电劈裂,顿时噼里啪啦,火光四溅。 李梦白扶额,又来了。 这两个人可能天生不对付,一见面就是你来我往,互相毒舌,谁也不服气谁。 “对了,月见你一个皇上的近身侍卫天天到外面跑,你不会是失宠了吧?” 月见眉眼弯如月牙,嘴角扯起一抹满含深意的笑:“沈大人,我就是来找你……” “办公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虚软不行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县衙大堂里面火花四溅,院子外也同样热闹。 ‘砰——哐啷铛——’ 前一声重物撞击,后面一排晒着东西的木架全被拉扯倒地。 灰尘漫天中,一个黑影从地上掠起,闪到院中最大的一颗银杏树上头,扒拉着树干急喘粗气。 他抬起头,已然可见原本俊朗的脸庞狼狈不堪,泥土粘在右脸,又被汗珠滚湿,还有几根头发贴住了,嘴角干裂蜕皮,眼眶一圈发青乌黑,精神颓败,活脱脱就剩半条命的样子。 “啧啧,洛聪明你最近有点虚啊,就跟将军过了几招就软了,不太行嘛。”另一边屋檐上,有全身黑衣劲装的男子凉凉讥讽,他蹲坐着,横臂搁在膝盖上,嘴角挂着坏笑,眉眼邪肆,满身嚣张狂傲。 洛城要不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定抬头狠狠的对神乐翻个白眼。 虚,软,不行? 靠! 每一个字都戳在他的心尖上啊,洛城发誓,回头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某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家伙,叫他幸灾乐祸。 问题是眼前…… 洛城余光闪过一角纯黑,如浓墨涌动,金线穿梭而成的暗纹又带着无可睥睨的尊贵,他抱着枝干歪歪斜靠在上面,一副视死如归,反正我不打的表情。 “哈哈哈……”神乐手掌往大腿拍了一下,乐道:“洛聪明也有这样的一天,真是大快人心。” 跟着赵祁的所有暗卫里面,论心智能力稳妥都属洛城第一,他性子又内敛沉稳,脑子灵活精明,办事最是利索妥帖,所以赵祁走到哪里基本都是带着洛城在身边。 因此,八面玲珑,干练周到的洛城最少受到赵祁责备,几乎没有。 戏时是年纪小,大家都谦让着他,有什么危险或者不好办的差事,其他人自然而然避了他,即使是犯错了,他眨着一双小鹿般纯良黝黑的眼睛,上面再蒙一层水雾,那模样可怜的都让人不忍苛责。 凉月话少,办事利落,就算受罚也是一声不吭。 时雨和潋霜虽身为女子,但军中不讲究性别之分,全统一为军人,该她们受的惩罚,一样不会少。 特别神乐是个跳脱的性子,大错不常有,小差错却不断,而且话多容易得罪人,导致他成为这一群人里面最常受到赵祁责罚的人。 最严重的一次是当年和回纥人打仗,也是神乐跟在赵祁身边的第二年。 那一场仗已连续打了半年,烽火连天,哀魂遍野,满目疮痍,两军还是难分难解。 正是军事吃紧,两边都打出了血性,立誓不破敌军不返城的关键时刻,出现了变故。 黄沙广漠,一片昏暗,卷起几十丈高的沙层,如滚滚陶浪,汹涌而来,掀了个天翻地覆,苍穹变色。 沙尘暴是沙漠最常出现的恶劣天气,他们在大西北打了几年仗不能说习惯,也是稍微了解的,一般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间隔不会太短。 但是那年也不知怎么的,那种极端天气连续出现,最严重的是一天发生了五六回,别说行军打仗,根本寸步难移。 连续三天后,军中士兵士气也大受影响,从紧绷中一点点懈怠下来,因为不知道何时会停止,怕敌军反扑,又不得不勉力提起精神。 反而这样的状态是最磨人也最累的。 神乐是个闲不住的人,他一旦无聊后,脑子里就开始转着鬼主意。 终于趁着赵祁他们一干将领在营帐内讨论对策时,偷偷摸摸的挖了两坛子酒招呼洛城他们一起喝。 行兵打仗最忌讳酒,喝多了容易麻痹神经耽误工事,所以军中严令禁酒,一经发现绝不姑息。 更何况前有虎狼之师,天空中还有大团大团正聚集而来,狂乱卷动的沙尘暴,最是不能掉以轻心的时候。 酒坛也打开了,味道散出去,勾起了一群人的味蕾。 他们已经打了半年的仗,别说酒,天天啃着干巴巴的馍和没有一点味道的稀粥。 用戏时的话来说,早就淡出一只鸟来了。 可想而知,当时那两坛酒给他们的诱惑又多大,光是闻着味就忍不住直咽口水,想象着那烧刀子从喉咙滚滑而过,带起的辛辣刺激,眼睛都能冒绿光。 神乐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自己抱着酒坛就要喝,被及时赶过来的洛城一脚就踢开了。 酒坛落地碎成无数渣渣,那酒水浓郁的香味放肆的在空气中挥发,所有人同时静默下来。 那一次,神乐还是被赵祁罚了,领了一百军杖,去掉他半条命,差点没把他打死,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月,屁股都烂了。 伤好之后,和回纥那场仗也神奇的停歇下来,因为两军各有损伤,兵士长途跋涉,体力不支,后备粮食跟不上,仗也就没法打下去。 神乐第一时间找洛城干了一架,样子很凶,完全不同于平日里那玩世不恭的邪肆乖张,还不准其他人跟着围观。 当其他几个提心吊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两个人居然勾肩搭背的回来了,只不过神乐的脸肿成了猪头,洛城的袖子从肩膀的位置被整个扯断。 后来神乐跟凉月出任务的时候私下里说过,他当时是真的恨洛城啊,特别屁股稀巴烂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心中暗暗想着,老子好了一定把那厮千刀万剐,煮了当下酒料。 可是他想明白之后就很感激洛城,如不是他阻止,将军早就以军法处置,他神乐的脑袋就要挂在赵家军旗幡上展示着,以儆效尤。 凉月就冷冷瞥他一眼:“那你还找他打架?” 神乐嚼着嘴里的草根,敲着二郎腿不羁道:“那会儿看他不爽,明明也是个半大小子,天天装成熟给谁看,好像就他能耐似的,我就想着正好找个由头狠狠揍他一顿……” “可惜没打过。” “谁说的,我让着他而已。” “呵呵……” “凉月你什么意思?”神乐炸毛。 风清朗月下,凉月精致细腻的脸神色淡淡:“先撩者贱。” “凉月,我要跟你决斗!” 回应神乐的,只有凉月高贵冷艳的一瞥。 足矣! …… 神乐见到洛城此刻狼狈的模样,心里那个快活,就差手舞足蹈了。 凉月实在看不下去神乐这般小人得志,在他看来,某人简直蠢爆了,连带着他都被拉低档次。 “小心一点。” 神乐笑的开怀,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哈?” “……乐极生悲。” 神乐笑声一顿,连贯起来就是—— 小心乐极生悲? “啧,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吃同住的亲密战友。”神乐扑过去勾住凉月的脖子,愤愤道:“你得跟我统一战线,一致对外才对吧。” 凉月伸手挥开神乐的魔抓:“洛城在看你。” 神乐:“……” 扭过脑袋,洛城定定的看过来,黑眸深沉,里面意味不明,冷不丁叫神乐打了个冷颤。 神乐顿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洛城忽然拉高声音道:“将军,神乐昨天跟我说新练了一招什么风卷残楼的,专门破您那个飞天云皇,还说私底下琢磨了好久,有十足十的把握一击就破。” “靠,好你个洛城,你要是不坑我的话,我们还能做兄弟。” 洛城扯起嘴角,笑的像只千年老狐狸。 神乐刚想跟赵祁讨饶,谁知道人阴恻恻一笑,直接来一句:“神乐,那就换你来,若是今天你破不了本将军那招……” 神乐吞了口口水,脚底有点发软啊。 “……你去南疆挖僵尸。” 神乐要哭了,娘诶,他不要去南疆挖僵尸,人家都说了,僵尸会咬人,被咬之后也会变僵尸,他这么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青年才俊,才不要变僵尸好不好。 “凉月,我们是不是兄弟。”神乐扑到凉月面前,“是兄弟的话……啊——” 响声回荡在空中,破碎扩散,莫名带了几分凄厉的味道。 凉月缩回脚,阖目养神,一副与世无争的淡漠疏离。 “聒噪。” 神乐最后一个想法是,神他妈兄弟,他就不该有兄弟! 不消多时,某人惨叫声起伏不断,长长短短,曲折回绕,好像叫出了一曲回肠荡气的凄婉悲歌。 凉月身边瓦片碰触,发出沉闷的敲击声,他狭长的眸子打开一条细缝,不带情绪道:“受伤了?” 洛城重重的坐下,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轻伤而已。” 赵祁自然不会下重手,看着模样凄惨,不过都是皮外伤。 “几招?” “……三招。”洛城嘴皮子艰难的嗫嚅了下,这还是赵祁没下狠手的情况下。 “洛城,你果然不中用了。” 洛城:“……”他昨天一夜没睡,今天还赶了一天的路,赵祁盯的紧,偷打个盹还不行。 “以前还能对个五六招吧?”凉月侧转身子,眯起眼看向某个地方,“身子虚的话多补补,吃点鹿茸驴鞭挺不错的。” 洛城脸黑了,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不、需、要。” “别逞强,两眼无神,眼眶发黑,脚步虚浮,皮肤干裂……”还不是虚? 洛城捏着眉心,他觉得这个事情解释不清了。 在洛城看不到的时候,凉月眼看着咋咋呼呼在半空中跳来跳去的某人,嘴角挑起一抹轻笑。 有的人,只有他能欺负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咋不上天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一群人本来打算留在县衙吃晚饭,正好县衙房间多,住宿也都能解决了。 其他人都没意见,反而是一向不拘小节的赵祁头一个发出反对的声音,理由简单粗暴—— 此地与他八字不合,相生相克! 叶清芷不知道他抽什么风,跟着出去的时候,多看了赵祁几眼,那眼神充满了探究,反倒看的赵祁有点发毛。 洛城他们也搞不懂,好像自从出了洛阳之后,他们将军就没正常过! 戏时捅了捅洛城的胳膊:“洛聪明,为什么将军这两天老是黑着脸。” 洛城摊手,扶着红肿的眼眶望着天上一轮残月,一副很明显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 “你不是将军的蛔虫吗?” 洛城叹口气:“男人心……”海底针啊。 看着洛城自言自语的走远,戏时拧着眉头站在原地:“怎么大家都怪怪的。”他最近错过了什么? 月见笑眯眯的擦身而过,拍了拍戏时的肩膀:“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你习惯就好。” “咳——”旁边的李梦白险些被口水呛住,这话说的,也太有歧义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走在最后,两人并肩而行,偶尔衣摆相触,红艳艳中总是夹了一抹纯白如雪,在夜色的掩映下,格外鲜活。 “明天晚上我带着叶江混进去,你和清芷去找藏宝窟的地方。”叶江就是之前冒充苏幕遮的人,他曾混入过神仙会,沈灵均收到的请帖正是明晚的,她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苏幕遮拧眉:“带着他做什么?” 沈灵均眼眸一勾,带着几许调皮:“当然是做我的挡箭牌啊。” 这里面是人是鬼也搞不清,她怎么也得弄个人探探路吧。 “我跟你一起。”苏幕遮几乎毫不迟疑的说道。 “不用,人多了惹人怀疑。” 苏三少黑眸沉幽的看向她,面露不悦,她宁愿带个不相干的人也不想他同行? 沈灵均走了几步,看到某人没动,只需一眼,就敏锐的发现某人是不高兴了,她前后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是为何。 “木木,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好不好?”沈灵均睁着一双清幽灵韵的黑眸,直直的看着谁时,像是能看到人的灵魂深处,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猫瞳一般,特别是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和讨好,像足了慵懒狡黠的猫。 某人不为所动,月下,静然而立,白衣飒然,朗月风清。 沈灵均指腹摩挲了一下,忽然凑过去,几乎是贴着苏幕遮的脖子:“听说里面美人无数,各个长的跟仙子一样,我怕她们轻薄你。” 两人靠的极近,沈灵均说话的时候呼吸就直接喷洒在了他的脖子上,温热的,夹杂着丝丝暧昧,一下一下,吹的人心悸不止。 若不是黑夜,沈灵均必然能看到苏幕遮如玉白皙的脖子居然泛出了浅浅的粉色,就是冷清的面容都有一瞬间龟裂,身体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勾人心动的吐息。 “呐,你也知道,那什么神仙会据说是男人的圣地,里面女子千娇百媚,婀娜多姿,美的不得了,所以出来后都被勾了魂,所以呢……”沈灵均似乎并没有发现苏幕遮的异样,手掌往他肩膀上一拍,分外豪爽,“你还是别去了,留给别人一点机会吧。” 苏幕遮还没说话,前面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小白,你闻到没有,好浓的一股味道啊。” 沈灵均在原地偏头看去,缓缓眯起眼。 月见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笑盈盈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李梦白装死,他刚刚和月见走的好好的,鬼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要被逼看面前两个人秀恩爱,他怕小师叔祖回头凌虐他啊! 沈灵均抱臂,“月见,低头,闻你的咯吱窝。”嘴角勾起散漫轻笑,笑的不怀好意:“是不是你的狐臭不小心散发出来了。” 月见笑容僵在嘴边,狠狠的抽搐了一下,霎时黑眸凝聚起一股不知名的风暴,连带着弯起的月牙也冷了几分。 “空气里到处是你们谈情说爱的酸臭味!” “你嫉妒你也上呗。”沈灵均对着李梦白的方向努努嘴,“人就在这儿呢,上啊,扑倒啊,可劲的蹂躏啊。” 李梦白往侧面退了两步,尽量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两个女人的交锋,太可怕了。 他余光扫了一眼苏幕遮,眼眸中闪过一丝敬佩,不愧是他的小师叔祖,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此淡然从容。 月见听了,眼角一勾,眯成一条缝:“经验很足嘛,你试过啊?” 这回轮到沈灵均被噎住了,她怎么回答都不对的感觉,要说试过了,岂不是中了月见的圈套,要说没有的话,不得被月见反讽回来。 “哎呀,我就说嘛,本来我还想取取经来着。”月见眯眯笑着,从沈灵均手里头扳回一城,心情无比舒畅。 沈灵均抿抿唇,不跟她一般见识。 正要拽着苏幕遮走,偶然撞上他的视线,那黝黑深沉的目光,如古井寒潭,带着未知名的晦涩。 她刚动了下嘴巴欲解释两句,却一下子愣在当场。 某人传音:“灵儿,回头我们好好聊一下关于扑倒和蹂躏的话题。” 沈灵均欲哭无泪,这个怎么聊,她能说为了打击月见才装老手的嘛,天知道她也没干过这种事好不好。 四个人继续往前走,走路顺序变成月见和沈灵均在前,两人嘴角都挂着盈盈笑意,偶尔默契的同时转头对视一眼,再恍若无觉般转移视线。 看着平和友好,谁知道是不是在心中憋着大招。 后面,苏幕遮问了一下李梦白关于苏晴和秦天的病情,得知两人在叶清芷的治疗下逐步稳定,倒没有大碍,只是还得多吃三个月的药,毕竟病发的急,尤其前面那些人不了解病情,用药就没那么精准,使得身体亏损不少,怎么也要慢慢才能补回来。 一路上春风拂柳,除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声,分外安宁。 本来以为沈灵均和月见两人的‘战争’暂且画上句号,总能安安心心吃顿迟来的晚饭。 可是在进入酒楼之前,沈灵均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看着月见煞有其事的道:“对了,按照辈分的话……” 月见眯起眼,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月见,你要是以后跟李梦白成亲了,岂不是得喊我一声祖奶奶。” 月见的脸顷刻就黑了。 祖奶奶? 你咋不上天呢。 “哈哈,我等着你孝敬我的茶啊,隔代师侄媳妇。”沈灵均一声爽笑,神清气爽的拉着苏幕遮的手跨进酒楼里面。 这顿饭,有胃口了。 月见酒楼门槛边上,上头挂着的一只红色灯笼照在她身上,那层暖红色在春寒陡峭中也带了几分寒意,她用舌尖舔过嘴角,收敛了笑容后,眼睛就是标准的桃花眼,盈盈若水,潋滟一池春波。 她眉眼微垂,皎若月白的脸庞有些冷,下巴微尖,是标准的瓜子脸,不笑的时候,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冷漠疏离的气质,还有几分淡淡杀气。 大家都说月见和梅见两个虽是双胞胎,但是从名字到长相,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 梅见冷若冰霜,如凌雪傲梅,说话办事都是利落果决,有人说,她是皇帝的一把利剑,但剑毕竟是剑,只有其形,不具其魂。 意思是,梅见这个人,太按规矩办事,没有人味儿。 可月见不同,她天生带笑,八面玲珑,在没有违逆原则的情况下,但凡有所请求,她都会通融,甚至很多人在皇帝心情不好不见臣子时,还会私下拜托她帮忙送上奏折。 因而,月见和很多官员关系处的都不错。 但是此刻,李梦白看着背靠黑暗的月见,恍惚有一种眼前这人是梅见的错觉,周身的气质居然像极了。 “小白。”月见突然唤道。 “嗯?” “明天就给你师傅写信……”月见咬着牙,“退出师门!” 李梦白:“……” 他很无辜啊,他也不想辈分这么小,而且用这种理由退出师门,不会显得很幼稚吗? “咳……”李梦白虚握拳头抵着唇边咳了一声,“月见,我觉得这个事……” 他想说从长计议,谁知道月见一句话甩过来,他彻底噎住了。 “你准备以后每次见了沈灵均都喊祖奶奶?” …… 县衙里,神乐神色恹恹,睡着一张躺椅上,一个劲揉着腰。 “唉……将军就是想要我的命啊。” 要问他现在什么感觉,只有一个感觉——这也痛,那也痛,哪里都痛! “我怎么就这么不长眼,跟了个黑心的主子就算了,还交了一群什么兄弟啊,啊?白眼狼,没良心,狼心狗肺,泯灭人性……” “哎哟喂,好疼啊,老子的腰喂……好饿啊,没有饭吃的可怜你人啊……” 神乐仰面躺着,看着漆黑天空中黄橙橙的月亮,怎么就那么想咬一口呢。 “呵——”一声凉淡的轻嗤,凉月从黑暗中走出来,手心握着一个纸袋,从院中微弱的灯火可见透出一层油光色,“白眼狼,泯灭人性?” 神乐动了一下,也是他受着伤,反应慢了些,刚躬腰准备站起来,头上骤然有一团黑影砸下来…… “嗷——夭寿啊,老子的腰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降“良缘”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夜黑风高,明月高悬。 神乐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独自躺在县衙内院哀嚎,仰头可见凉风伴月,低头又是春寒降霜,总之一个字——惨。 揉着差点被折断的老腰刚抱怨两句,谁知就被凉月听了去。 “白眼狼,泯灭人性?呵——” 那一声笑有点冷,神乐都不由自主浑身打了个激灵。 “不是,你听我说……”眼瞅着凉月一个转身,神乐猛的从躺椅上站起来。 结果幅度太大,肌肉拉到了损伤的腰部,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腰也躬起来,不等他说什么,一团黑影突然从头罩下。 “……老子的腰啊——” 一声惨叫,寒鸦被惊的振翅展飞,一根鸟毛自空中落下,正好掉在神乐的鼻子上。 他恼怒的一把挥开:“我靠,谁那么没公德心,乱扔东西!” 越想越气,特别是他腰受伤后,洛城路过的时候,取笑了一句:“神乐,你腰不行嘛。” 神乐真想呸他一脸,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挨着躺椅重新坐下,咬牙揉了两下,才有空去看什么东西砸到了他,这一看,他就呆住了。 “凉月……”他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凉月清隽的面容如水凉薄,神情具是认真的看向神乐,“天降良缘。” 神乐一脸问号脸,啥啥啥? 尼玛,盯着这样一张脸讲冷笑话,真的很冷好不好! 神乐嫌弃的瞪着地上一团黑影,像是要瞪出花来,半晌后,一脚踹了出去。 “嘶——”用力太大,扭到腰部了! 凉月冷瞥一眼:“活该。” 刚刚被凉月踹的猛了,地上的黑影翻了个身,凉月借着屋内的火光看的清楚,是一个男人,身材瘦小,长的尖嘴猴腮,很不起眼,身上一套衣衫沾了不少尘土,还有淡淡血腥味从他身上散出来,细看才发现,那衣服上还有早就干涸的血迹。 “谁啊,怎么落县衙了?”神乐现在坐着都撑着腰,坐姿笔直,一手拿着凉月丢给他的油纸包,用嘴巴拨开油纸,里面是两个热腾腾的油墩子。 神乐心口有点暖呼呼的,还是凉月够兄弟,比洛城那种阴险无耻当面陷害他的强太多了。 “有人故意扔进来的。”凉月翻检着地上的人,声音平淡。 “嗯?胆子很大嘛。” “有封信。” “凉月,我瞧着怎么有种被遗弃的婴儿还留书写明生辰八字的感觉。” “你家婴儿出生有这么大?” 神乐咧咧嘴,他不就开个玩笑嘛,一点也没有默契。 凉月打开信封,刚抖了抖信纸,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抢了去。 “什么东西,凉月,有人给你的情书吗,写了点什么我给你把把关。” 欢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凉月转身,入目一张圆润略带稚气的脸庞,不禁觉得脑仁有点抽疼。 “你们看着解决吧。”凉月话不多说,直接闪人。 唐糖眨巴了两下眼睛:“嗯?他怎么跑了。” 神乐默默翻个白眼,凉月本就不是喜欢麻烦的人,况且惹祸精出现了,他现在不闪,等到何时。 “害羞了。”沉默片刻,唐糖如是下了定义。 神乐扶着腰,大口咬着油墩子,安静的当个人面背景。 “咦?神乐你的腰怎么了,太使力用坏了?” “咳咳……”神乐一口被呛住,拼命的捶着胸口。 这死丫头还是不是女人,说话也太露骨了,什么叫使用坏的,他奶奶的,他连个对象都没有,去哪里使力。 而且他都不说话了,就不能放过他,让他静静的吃一顿不行? 唐糖捂着嘴,咯咯咯的笑起来:“神乐你好逊哦,长的挺像那么回事,没想到这么不经事。” 神乐脸抽了抽,有点发黑,饶是他这么跳脱的人,也给唐糖说的无语,总不能去找个人来证明他其实很好使吧。 在神乐忍无可忍时,从屋内走出一道人影,眉眼清隽,气质温雅,皎若明月清如许,声音清润,似潺潺溪水,好听悦耳。 “酒醒了,怎么在外面吹风。” 神乐招招手:“沈长风你来的正好,快点把她弄回去。” 沈长风眉眼微动,用手指点了点唐糖的额头:“又惹祸了。” 唐糖啃着手指头,正在看那一页信纸:“咦?” “谁的信?” 没人注意到,地上那团黑影的手指头动了动,眼皮在抖,他心里在流泪,你们是不是人啊,没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嘛,看他一眼好不好。 地上真特么的凉! “不知道,我以为凉月的情书呢。” 沈长风随意浏览了一下:“灵宝匣?你们拍东西了?” 他是听说过灵宝匣的,很多地方都有灵宝匣的拍卖场,只是他性子喜静不喜太闹腾的场所,所以从未去过。 “黑乌通,啥玩意儿,不懂。”唐糖瞧着上面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随手一扔就丢在神乐怀中。 也不怪两个人,沈灵均他们讨论的时候唐糖去了后厨找吃的,没听到玉婵乌石其实是黑乌通的事儿,后来唐糖还在后厨挖了一坛果酒,味道清醇甘甜,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唐糖睡了一场刚刚起来,她本就闲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就溜出房间,恰好看到凉月在拆信封,手自然而然痒了,顺手摸了过去。 “诶,那不是玉……”神乐是知道的,他正要说,却见唐糖一个转身,人都挂在沈长风身上。 神乐心里啧啧两声,饶有趣味的围观,笑的那个荡漾。 沈长风面露尴尬,拍了拍唐糖的手臂:“先下来。” “不要,我有点晕。” “听话,快下来。” “那你亲我一口先。” 沈长风耳根泛红,无奈的叹口气:“唐糖。” 唐糖双手挂在他脖子上,双腿腾空勾住他劲瘦的腰身,眼眸弯弯,好似藏了万千星辰,璀璨明艳。特别是少女婴儿肥的脸庞染着天然绯红,红唇娇艳微微嘟起,仿佛染着一层水色般春光潋滟,好看的紧。 神乐看的津津有味,就差鼓掌吆喝着两人快点亲上去,反观地上某个黑影,手指头努力抠着地面上的泥,只恨有口不能说话,心中哀嚎,这一个个的到底长没长眼睛,他这么大一个活人躺在地上不能先管管嘛,起码给他解开穴道也好啊。 尼玛,他快被冻成狗了。 唐糖过于执着,沈长风从来对她都没办法,不过叫他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亲密举动,也是做不来的。 两人僵持不下,直到沈长风附耳对唐糖说了一句什么,某大小姐终于满足的咯咯娇笑两声,才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这方一转头,拧着眉嫌弃道:“神乐,你一个单身狗,看的还挺起劲。” 神乐哑然。 特么的,单身狗怎么了,吃他们家粮食了,还搞歧视啊? 唐糖皱了皱鼻子,对着神乐吐舌头做鬼脸,傲娇的扭头:“我们走,和单身狗简直没有共同语言。” 沈长风轻笑一声,摸了摸唐糖的发顶:“你这样不好。” 神乐真心觉得,就这群人里面,沈长风还是不错的,起码说话公道,为人和气,做事稳妥,不过紧接着,他就被打脸了。 “揭人伤疤不好,如果能找到对象,他也不愿意单身。” 神乐真想糊他们两人一脸泥巴。 心情过于悲愤,直到唐糖和沈长风走远,他在恍然想起来,这两个人走了个过场就是来冲着他秀恩爱来的? 随后,才想起来唐糖扔在他身上的信,粗略的扫了一眼:“靠,老子怎么忘了,地上还躺着个东西,也不知道死没死。” 神乐用脚尖踢了一下,这次没下死劲,就怕再扯伤了腰。 “嗯?没动静?” 再踹一下。 “挖了个擦,谁特么这么无聊,大晚上给老子扔个死人。” 地上的人眼皮一颤,两行热泪滚滚而流,尼玛,这什么人,专门挑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踢,你敢不敢低头看一眼啊,老子被点穴了,能给你什么反应,疼的肌肉都痉挛了,还想要什么反应! 神乐本来想喊凉月去通知一下赵祁他们,因为信是灵宝匣寄来的,信上说之前灵宝匣把东西搞错,误将黑乌通卖了出去,既然东西卖错了,那么之前的欠条一并就不作数,为表赔罪特将提供所谓玉婵乌石给灵宝匣拍卖的人送来,不管如何惩戒,与灵宝匣无关。 结果神乐喊了半天,凉月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更惨的是,衙门内的其他人早先被洛城教训惨了,现在见到他们就绕道跑,知道神乐在这边院子里,哪儿敢靠近。 于是神乐嗓子都嚎干了,别说人了,鬼影子都没嚎来一个,只有地上某团黑影嘴唇发颤,两眼翻白,他觉得还是晕过去痛快点,大晚上的鬼嚎鬼叫,忒他娘的吓人。 神乐知晓内中干系重要,没法,最后只能拖着半残的身子去酒楼找赵祁等人,这中间一个不得法,受伤的腰又扭了一下,伤上加伤,后来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惹得洛城等人取笑他年纪轻轻腰子就不好,可劲的弄了某些东西给他补,补的神乐直想跳脚骂娘。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一百四十章 有点变态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月上中天,夜深人静。 县衙大堂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还不少,沈灵均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懒眸抬了抬,看向地上。 “逃啊,你怎么不逃了?” 被沈灵均视线扫到的那人一套灰袍早就脏的不成样子,因为身材干瘦,显得衣袖飘飘荡荡,头发乱了,有些打结成一团,盖住了大半个脸,隐约只瞧得见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以及干裂泛青的嘴唇。 沈灵均的话乍地响起,他浑身一个激灵,悠悠仰起头。 烛光明亮,跳跃在那张獐头鼠目的脸上,眼睛缝拉的更长,他眼角下垂,神色晦暗不明,披头散发,惨白灰败的脸色,倒有点像午夜恶鬼。 “呵——”沈灵均轻嗤,“能耐挺大啊,我现在有点好奇,你手脚都被我卸了,是怎么逃走的,肖行。”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林中让云清看守的肖行! 沈灵均原派了杨放着人寻找,没想到这人却是送上门了,还是被人扔进县衙的。 肖行吊着一双三角眼,眼底像是覆盖了一层污水般浑浊,他吸了吸鼻子垂头用手背抹掉流出来的鼻清水,眼眸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再抬头时,嘴巴一咧,陪着一副笑脸。 “吓我一跳,原来是女大王您老人家,要早知道是您找我,我肯定就主动上门来了,您看大半夜的,夜寒露重,伤了别的不要紧,吹点冷风也不是不好的……” 沈灵均挑眉:“肖行,大半夜的我可没耐心跟你闲扯,接下来,我问你答,多说一句废话就剁掉一根手指头,你可以试试。” “这不……”肖行傻了眼,流程不对吧,“这可是县衙,讲律法的地方,你们不能乱用私刑。” 洛城站在门边,大手一挥:“关门。”敲狗! ‘嘎吱——’沉重的木门缓缓被推上,隔绝外面寒意的同时也仿佛断了一切生机,大堂内的气氛,显得无比的滞闷,叫人心惊肉跳。 肖行眼珠子左右滑了滑,他也不是第一次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本身性子圆滑狡诈,所以这次才能那么快从牢里脱身而出,他那些兄弟可还在吃牢饭呢。 被冻了大半夜的肖行现在全身都有些麻痹,之前受的伤发出尖锐的痛感,在提醒他身体的承受力,像是四肢百骸被人拆解般难受。 咔哒! 肖行手指头不自觉的跳了两下,面部神经同时抽动:“交代,我全都交代,保准事无巨细,统统都坦白。” 他疑惑的是,这女变态到底是谁,为什么就连周韶卿都坐在她的下首,莫非…… “肖行。” “在!”肖行下意识的绷直了身体。 “你怎么避开耳目,逃出东林的?” 肖行膝盖顶着地板,无形的寒气毫不客气的一股脑灌注进来,冷的他牙关发颤。 “是……是我趁那小子不注意的时候,躲起来,等人走了才离开。” 沈灵均手指轻叩桌面,却是看向了右手边的人。 肖行眼眸跟着扫过去,那边坐着一个黄衣女子,眉眼灵秀,透着浓浓的书卷气息,容色秀丽清冷,双眼如墨玉深潭,波澜不惊,看着一个人时,仿佛能看透人的灵魂深处。 黄衣女子开口,表情淡漠,声音清冽:“你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乱飘,鼻头耸动,手指无意识握成拳头……” 肖行一愣,黄衣女子低头呷了口茶,看也没看他:“你在说谎。” ‘啪——’沈灵均手掌往桌上猛的一拍,寂静的夜晚,声响震天,让人连心尖都颤了颤。 “你当我跟你闹着玩?”沈灵均眉目飞扬,笑容肆意,全身红衣无风自动,仿若烈火艳艳,“洛城,先切了他的小指头。” 肖行本来就惨白的脸色更加的难看:“我……我不……” 洛城摸了摸鼻子,为什么这种事情都要他来做,难道他看起来很好差使吗? “来吧,自己伸出手,我动作很温柔的,你绝对不会有一点感觉,眨一下眼睛,手指头就没了。” 洛城压低声音靠近肖行,嘴角带笑,那语气像是在讨论晚饭吃的什么东西,而非取人手指头那么血腥一样。 肖行把手缩在袖子里,手指紧握成拳头,他紧要牙关,止不住全身有点痉挛的抽搐。 洛城蹲下来,眼神带着一抹戏谑的上下打量,好似盯着猎物在琢磨哪个部位最好下手。 沈灵均手托着下巴,咋舌:“洛城有点变态了啊。” 苏幕遮不语,他之所以待在这里只是因为沈灵均在,其他的苏三少不关心。 月见眯了眯眼睛,两只手的手指捻着一块麦芽糖,也不吃,就那么揉搓来揉搓去,身体斜靠在椅背上,几分慵懒懈怠。 李梦白闻着那丝丝甜腻味,见她搓扁揉圆了几个来回后,终于忍不住附耳道:“不行就吃吧。” 月见用舌尖舔了舔那颗早前疼的她死去活来的牙齿,跟谁斗气似的捏紧了手中的麦芽糖,“不吃!” 李梦白搞不懂月见这又是何必,既然知道不能吃还非要买,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他哪儿懂女人的心思,有句话叫,不能吃就得毁了它! 站在旁边的戏时磕了两颗松子,听见了嘀咕道:“洛聪明一直这么变态!” “咳……咳咳……”叶清芷柳眉微蹙,咳了两声后喝了两口茶,病态的面色白如霜雪,眼角眉梢刻着几分倦怠,热茶入喉,才感觉舒服一点。 赵祁眉头紧拧:“睡觉去。” 本来他就有些不满,大晚上的其他人也就罢了,她一个病秧子跟着瞎折腾什么,赶了一天路还嫌不够累? “我没事。” 赵祁抓了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手指摩挲,那温度凉的不像话,就跟摸了块冰似的,顿时心疼不已。 叶清芷自小有疾,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大夫断言活不过七八岁,后来幸得天下第一神医南陵子诊治,花费多年时间细心调养,才好不容易养到现在。 所以她素来性情淡泊,待人疏离,也是因为身体有亏,不允许她经常情绪激动,使得病情反复。 “药吃了没有?”赵祁的声音嘶哑低沉,却掩盖不住那里面徐徐温柔。 叶清芷抿着唇点点头,茶杯有水雾萦绕,蒸腾在她眸中,黑眸水润润的,像是蒙上一层雾气,更加清润明亮,比星辰璀璨。 “官府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干系,留着沈灵均和月见就行了,他们不是白领俸禄的,丫头,你给我睡觉去。” 沈灵均咂咂嘴吧,看向苏幕遮——他黑我。 苏幕遮黑眸微敛——谁的人谁心疼。 沈灵均挠了挠鼻尖:“清芷,不行你就……” “没关系。”叶清芷清淡的嗓音是初冬飘雪,淡而轻,又微凉中带着果决。 赵祁还想说什么,终究败在那双沉静透彻的黑眸中,只是抓着叶清芷的手更紧了一些,似乎是借着两手交握的地方,传递给她足够的热度。 月见低笑着靠在李梦白身上:“活该,一物降一物。” 那边,洛城和肖行僵持了一会儿,大概是耐心用尽了,他倏然伸手,猛的一扯。 “啊——”肖行痛呼出声。 手腕被洛城牢牢钳制着,好像要捏碎了一样,疼的眼泪鼻涕泡都冒出来。 洛城就怕肖行把鼻涕蹭在自己身上,手臂伸直了,自己的身体往后退了退,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这小子,忒恶心! “大大大侠……饶……饶命啊,我说,我说还不行嘛……”肖行大哭大喊,眼睛眉毛挤成一堆,样子分明有些滑稽。 洛城一只手轻松掐着肖行,把他提站起来,另一手伸出来,手腕一翻,肖行就觉得寒光在眼前闪过,森森寒意直冒上心头,脚软的压根站不住。 “现在交代?”洛城轻扯嘴角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晚了!” 如果说神乐跳脱,凉月冷面,戏时活泼,那么洛城就是笑面虎,他性子沉稳,处事周到,能言会道,八面玲珑,是赵祁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赵祁年少成名,少年将军,再到统帅全军,看着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可事实上,哪有那么容易。 不说战场风云诡变,九死一生,单是遇到的心怀不轨的,不管明里暗里,妄图陷害暗杀他的,那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人不是被抓了就会老实交代,他们或者怕以后逃出去被当做叛徒,或者上位者以他们的亲人威胁,也或者真有赤胆忠心,再或者天生反骨就是不说…… 特别是有时候关系到敌国军情,需要马上撬开被俘虏者的嘴巴,那便只有酷刑施压了。 在这方面,洛城是一把好手,就是神乐都不得不感慨,洛城这厮够狠,够毒。 肖行心尖一抖,他知道眼前这个黑衣劲装男子不是开玩笑的,因为他的身上有杀气,那毫不掩饰的,分属于黑暗的气息。 洛城轻轻一笑,手指头微动,手中短刀一横,凌厉的锋芒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恰好落在肖行眼睛上。 肖行呼吸一紧,心脏骤然停跳。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另有隐情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啊——” 声嘶力竭,凄惨苍厉。 黑夜中,平地而起,穿透夜空,跌宕回旋,遥遥传开去,惊的寒鸦四散,草木皆兵。 烛影微晃,一团黑影被摔在地上。 “呼,呼……”吭哧吭哧粗重的喘气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压抑。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这呼吸声成了唯一的声音,显得诡异而不寻常。 忽而,传出了极其古怪的呜咽声,像受伤的动物,从胸腔或者喉咙里传出,带着铁板摩擦着青石的嘶哑。 少顷,那团黑影终于动了动,枯草般杂乱的黑发中露出一双吊三角眼,那眼神浑浊迷乱,散着光,很久才能将光团凝聚起来。 他艰难的动了动手指,脸上闪过一抹恐惧后怕,视线所及,小指头与无名指中间,插着那柄锋芒毕露的短刀。 “啧,戳歪了,再来一次。” 洛城带笑的声音随意调侃着,却叫肖行心脏紧缩了一下,就在刚才,他感受到的杀气,绝不是玩笑! “我说!”肖行困难的咽下口水,他知道对方并非真的戳歪,只是一个警告,再有一次,那短刀绝对会插在他的手掌上。 “很少有人知道,东林其实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缺口,那边山崖,表面看是断崖,实际上凸起的石头下有一条靠崖边走的小路,站在上面是看不到的,只有跳下去才能看到,因为路很小,仅供一人行走。我就是趁着云清不注意的时候,跳到了那崖下,然后离开的东林。” 不等沈灵均再问,肖行跪爬起来,直接开口,面色诚惶诚恐,说话倒是还有逻辑。 沈灵均微微低头看向肖行,摩挲着指腹,玩味道:“我当时是卸了你的手脚,你是怎么躲开云清的看守的。” 云清那个人功夫不高,顶多花拳绣腿,可就算灵敏度不高,也是一个稍微有武力值的正常男人,不能连一个手脚使不上力气的都看不住不说,丝毫没发觉他跑了吧。 肖行绿豆般的小眼珠子闪了闪,嘴唇嗫嚅,手指刚一动,差点碰到指尖的短刀,浑身打了个激灵。 “以前到处流浪讨饭吃,跟过一个老大夫两年,帮他打下手学了点皮毛,别的不会,能接个骨之类的……”许是想起旧事,肖行看着某个地方呆滞了一下,叹了口气,“那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可惜,好人不长寿。” 肖行说完,嘴角扯起一抹讥笑的笑容,一时,那张调色盘一般的脸庞透出几分与他样貌不相符的沧桑,似阅尽千山万水,不复河山。 沈灵均皱了皱眉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现在看到的肖行不是之前的肖行。 “没看出来,你还学过医。” “不敢当,帮着干杂活而已。” “肖行,我怎么觉得……”沈灵均猫瞳般发亮的眸光缓缓眯起来,语调轻快,“你身上故事挺多啊。” 肖行嘴皮子微动,干笑道:“女侠您尽管问,我绝对都配合您。” 沈灵均用指尖轻叩桌面,轻笑道:“总共见你三次,你每一次看着都很狼狈,可总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脱,肖行,你当真只是太公山外一个无关紧要的贼匪吗?” “女侠冤枉啊,我是良民!” 沈灵均颇有深意的凝视他一会儿,对着周韶卿勾了勾手指头。 周韶卿支着下巴发呆,别看瞪大着两眼盯着肖行,仿佛是挺认真,其实早就放空了,跟梦游差不多。 沈灵均见周韶卿没动作,一脚踹在他的小腿骨上,可怜周韶卿正困的慌,这一踢疼的眼泪水都快冒出来。 其他人无不默默的表示同情,下脚也够黑的啊! 周韶卿透着小腿骨,扁了扁嘴:“灵儿,你干什么啊?” 沈灵均扶额,这人……就问他是凭的什么坐上常州知府这个位置的,卖萌吗? “拿来?” “哈?”周韶卿眨了眨眼,清隽眉眼间尽是无辜茫然,嘴巴微微张圆,长睫毛扑扇两下,像极了呆萌纯良的仓鼠。 “噗——”月见扑哧笑了一声,用胳膊肘捅了捅李梦白,“沈灵均家还有这样一号啊。”挺难得。 李梦白笑了笑:“周大人只是小事上糊涂了点吧。” 洛城摸了摸鼻子,还是李梦白为人厚道啊,转头看到戏时吃一块梨花糕吃的满嘴都是糕点屑,很自然的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给他擦了擦嘴巴。 “阿瓜,要不要?”戏时把糕点放到洛城嘴边。 洛城瞅了一眼,狗啃过一样就算了,上面白润润的是口水吧,顿时抽了抽嘴角。 “我不饿,你多吃点。” 戏时吃的满足的眯起眼睛,心里直点头,嗯,洛城果然是好人,不跟他抢食。 “金筐宝钿莲花纹金球和金藕梅竹簪。”在沈灵均爆发前,苏幕遮用凉淡的嗓音提醒道。 周韶卿一愣,抓了抓头发:“哦哦,在我这里。” 大概是刚刚打瞌睡的缘故,还有点迷糊,他手忙脚乱的摸出来时,那簪子垂下的吊坠链子还挂住了他的盘扣,解了好一会没解开,索性一扯…… 沈灵均揉了揉眉心,幸亏扯断的是他自己的扣子,那簪子是证物好嘛! “肖行,这东西还认识吧?”沈灵均懒得搭理周韶卿,目光转向肖行。 “……认识,这金球是小的在外面捡到的,后来主动上缴给官老爷了。” “哪里捡的?”沈灵均把玩着金球,问的漫不经心。 “这个……不记得了,兴许是半道上,也兴许是城里,你们都知道,财不外露嘛,当时我捡到了没敢细看就揣兜里了,也就不曾特别在意是什么地方。” 沈灵均掀了掀唇角:“哦?那你再看看这个。” 纯金打造的竹纹梅花簪,烛火下熠熠生辉,道道金芒璀璨如星,精细的纹路,巧妙的勾勒,那梅花似活的一样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肖行舔了舔嘴唇,一脸看到好东西放光的表情。 “金的啊,应该值不少钱。” 沈灵均挑眉:“不觉得眼熟?” 肖行一呆:“呃……” “那你看看这里呢?”沈灵均手指捻动,将金藕梅花簪翻了个个,露出那花瓣后面的印记,轻悠一笑:“现在想起什么了?” 肖行手指头在衣服上擦了擦,眼神躲闪,小声呐呐:“好,好像是有那么点……” “大声点说话。” 沈灵均忽然一喝,肖行一惊。 “认出来了,和我捡到的金球上那个印记一模一样。”他嘴唇发白,透出一点衰败的青色,面露忐忑不安。 “肖行,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吗?”沈灵均翻转着手中的簪子,清透的黑眸直视肖行,那眼眸在灯火下明亮锐利,似一把利剑,暗藏锋芒,不出手则已,否则必然所向无匹,一剑穿心。 肖行垂头,死死的抿起嘴角,脏污的发丝掩盖住他的脸庞,看不清神色,总显得有些晦暗阴沉。 沈灵均也不着急,反而拿出了另一样东西,乌黑的石头有奇诡的纹路蔓延,发出暗沉内敛的光,反而带出一种莹润通透,远看还以为是一块上好的黑色玉石。 “那这个呢,你提供给灵宝匣的东西,不会认不出来吧?” 肖行手指头紧握成拳头,后槽牙咬的的用力,以至于脸上的筋肉狠狠抽了一下,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去时,人软倒在地,似是放弃,也仿佛释然。 “你们都知道了。”肖行抬头,惨然一笑,“好吧,我承认,东西都是我的。” 他避开了沈灵均穿透般的目光,凝聚到她头上一盏油灯,因为受冻声音暗哑粗嘎。 “那个梅花簪我不知道是谁的,但我若是没猜错,那人估计也跟我差不多,无意中到了那个地方,然后捡到了一样宝贝。” “我上次跟你说了谎,其实我还是带出了一件东西,就是那个金球,可我说的也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受了诅咒还是怎么样,但凡是进入过的人,只能取一件东西,再多根本无法带出来。” “我昏迷之前,身上只要是能藏东西的都塞满了,可是我一到洞门口看到那行字以后,人就晕了过去,再醒过来……” 肖行眉头拧成两条麻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您现在手中的那个金球,其他居然全部凭空消失了。” 叶清芷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你中了幻心红的毒,不死也算命大。” “我中毒了?”肖行愕然,不太敢相信。 叶清芷自然是不会理会他的,跟沈灵均道:“他说的那些应该都是幻觉产生的臆想,到时候只需要带着解药就不会受幻心红影响。” “麻烦你了。”沈灵均在赵祁强烈压迫的目光下,厚着脸皮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谁让现场的人里面,只能叶清芷会弄解药呢。 叶清芷点点头,眼中跳出一簇光,她对幻心红还是很感兴趣的,毕竟是百闻难得一见的东西。 “你们先看看我,我中毒了,会不会死啊?”肖行沮丧着脸,两条眉毛往下耷拉,快哭了。 “憋着,在我问完话前不准死。” 肖行真要哭了,能不能给点关爱,他都中毒了好不好。 沈灵均敲了敲桌子:“黑乌通哪里弄来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意为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肖行觉得,今日这一天绝对是他活到这么大过的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先是在东林被牵连着遭老虎追,后又遇上沈灵均两个变态给他来了个冰火两重天,接着莫名其妙被一个麻袋套住揍了一顿,最后又给扔到了县衙的院子里吹了好一会冷风。 肖行吸了吸鼻子,冷的骨头都发颤,再听到沈灵均的问话,心酸的只差没抹眼泪水。 “回来路上看到的,我这不是以为是玉婵乌石嘛,当时还想宝贝没弄到捡到这家伙也行啊,应该能卖不少银子……我真不知道它居然是什么黑乌通,明明和玉婵乌石一模一样啊。” 他给灵宝匣揍了一顿后,才得知拿了假货给人家卖,没给打死都算轻的了。 叶清芷眉头蹙了一下,脸上掠过一抹沉思。 “怎么了?”赵祁正关注着叶清芷的一举一动,她稍微有点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止不住有些大惊小怪,以为那里不舒服。 “没什么。” 叶清芷垂眸看着杯中水,碧绿色的茶叶在橙黄色的水中晃动,带出一圈圈波纹,秀眉细长,轻拢微蹙,烛光照亮半边脸,沉如秋水。 沈灵均看了叶清芷一眼,轻笑道:“你不知道?” “小的还惜命着,哪儿敢跟灵宝匣过不去,谁不知道灵宝匣最恨的就是欺诈行为,但凡是得罪了他家的,以后做什么都讨不了好。” “哦?”沈灵均猫瞳般的眸子如星空点亮,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据我所知,灵宝匣有专门的鉴宝师,你送的是药材,他们应该也会找人鉴定吧,所以,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肖行扯动了一下被冻僵的脸庞:“这……您得问灵宝匣的人,我当时不以为是真货嘛,他们当场也验过了……这会儿又说假的……” 肖行心里嘀咕一句,不会是灵宝匣吞了他的东西吧。 ‘砰——’沈灵均站起来时,一掌拍在桌子上。 “肖行,大半夜的你当大家都很有空还是认为自己绝顶聪明,能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我没功夫跟你磨,你要说就说,不说的话,这辈子说不定就没机会开口了!” 肖行忍着发抖引起的牙颤:“我都老实交代了啊……” “瞳孔倏然紧缩然后放大,双手无意识的摆出防备的姿势,眼睛下意识避开,身体微微侧转。”叶清芷盖上茶盖,淡然道:“这说明两种情况,一是你在说谎,二是你选择性的说谎。” 肖行猛然抬头,对上叶清芷寡淡冷清的黑眸,深幽如海,看不到底,又干净的能透彻人心,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就仿佛脱光了站在她面前那般,难堪至极。 这个黄衣女子一直安静的待在旁边,话也很少,看着很容易叫人忽视,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她清锐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来,总让肖行觉得如芒在背,甚至比沈灵均当面厉喝更加令人提心吊胆。 “吴斌,是你什么人?” 肖行整个人像被雷劈过,震在当场,张大了嘴巴半晌没说话,愣愣的扭着脖子,看向说话的白衣男子。 苏幕遮冰凉的声音像严冬碧湖中的水,从肖行的耳朵中传入,冷的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的眼神闪过一抹慌乱,双手死死紧握成拳头,身体因为紧绷有点前后晃动。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能感受到那不同的视线,同样的犀利锋锐。 “肖行,第一次见到你,你突然就跟我说了太公山有藏宝窟的事情。”沈灵均双手背负在身后,慢慢踱步到肖行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自然而然带出一股睥睨之态。 “你应该还记得,你当时为了证明所言非虚,特地给我画了一张半真半假的地图,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是很放在心上,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为了不知是否存在的财宝而耗费心力,更何况若真有其事,你又为何白白告知与我。” “我,我那个时候是为了保命。” “保命?”沈灵均呵笑一声,“你何曾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了?” 肖行低头,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见他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染血的皮肤与青色脉络相衬,带着点莫名的凄怆。 “这之后,就是东林再次遇到,如果我猜的不错,也是你故意为之,你的出现就是为了提醒我,藏宝窟的存在是真的,并且还缩小了范围。” 沈灵均嘴角噙着散漫的笑容,猫瞳微微眯起,眼角带出一抹狡黠:“可是你还怕不保险,所以又通过灵宝匣拍卖了黑乌通。” “你知道一旦我拍卖到手后,必然会发现玉婵乌石不是真货,也会发现黑乌通与其他两样东西之间的关联,而同时,我会在金簪和金球上找到琼花印记,从而确认藏宝窟真的存在,那么不管我是出于好奇还是其他原因,我当然不会放任藏宝窟在外而不去寻找。” “你的计谋很好,我们也确实一直按着你铺的路在走,可是你这个东西,却让我开始怀疑你的身份。” 沈灵均手腕一晃,一块通透的碧绿玉佩从她纤长窄瘦的手指头垂下,那玉通体的玉润,莹泽灵韵,中间有一条弧形细纹,正好把两边勾成一个弯月形状。 肖行抬起头来,目光沉幽晦暗,不复刚才的嬉皮笑脸,脏污沾血的面庞半隐在阴影中,使得他整个人阴暗沉厉,眼皮子动了动,往上撩起看向沈灵均,那眼神阴鸷的有些诡异。 沈灵均半蹲下来,歪头直视肖行,忽而一笑:“或者,这也是你故意的。” 肖行沉默片刻,才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变的干哑沉闷,好似从胸腔喉咙里直接挤压出来一样。 “我有几个问题。” 沈灵均挑了挑眉头:“嗯哼。” “首先,我没有这么做的理由,难道我有那么傻,谋划那么久,就为了让你得到宝藏不成?虽然我跟你说过里面机关,可你既然知道了怎么会轻易上当。” 沈灵均嘴角扯出一抹笑,示意他继续。 “其次,我故意以黑乌通当成玉婵乌石去拍卖,又怎么确定它一定会到你手上,接着被你发现这里面的关联,这起码要两个条件才能完成吧,第一你对玉婵乌石有足够的兴趣还有雄厚的财力,第二你还得是深谙各种草药的医者。” “最后一点,如果像你说的,我设计了一切,那我必然不是一个傻子,又为什么让你怀疑到我头上来。” 肖行仰头笑起来,那笑声嘶哑的像破铜锣,这一笑,扯动耷拉的眉毛和尖利的嘴脸,莫名有几分滑稽和诡谲。 ‘啪,啪,啪——’ 沈灵均拍手鼓掌:“说的好,原来你不止是长的牙尖嘴利,说话也……嗯哼,挺利索的嘛。” 苏幕遮用茶盖推开上面沉浮的茶叶,嘴角带起一抹浅笑,这妮子骂人不带脏字啊。 肖行抽了抽嘴角,他知道自己长的没这些人好看,可身体发肤都是受之父母,不能攻击人的长相吧。 什么他长的就牙尖嘴利了,那是人嘛,是老鼠好嘛。 沈灵均手心在上,手指骨叩了叩膝盖,竖起一根手指头。 “回答你第一条之前,我还是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沈灵均又抬起一根手指头,比了个二,她的手指细致如玉,骨节很窄,青葱嫩白,指甲修剪的很短,上面还有白色半月痕,很是莹润好看。 “是否会让我拍卖到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一定会到我手上,你说对吗?” 肖行不置可否。 沈灵均道:“很简单的事情,我暂且不知道你用的什么办法过了灵宝匣那关,那我们来试想一下,要是黑乌通到了别人手里怎么样?” “要么就是被发现是假货,灵宝匣不会饶过欺骗他们的人,再则有人误食黑乌通出事,灵宝匣还是不会放过你。” 肖行指出:“我那样岂不是很危险,灵宝匣随随便便来一个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我的命,何谈谋划其他的。” “因为你知道……”沈灵均猫瞳聚光,比星辰更亮,“灵宝匣有个不成文的,很少有外人知道的规矩,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决不能沾染人命。” 要说大唐律法,其实也就束缚一些平头百姓,真有一些大势力的想要解决个把人,还不是眨眼的事情,特别是混江湖的,谁没有几个仇人,或者不小心得罪了大门大派,被人灭口也再正常不过了。 “就算是这样,那也无法跟你联系在一起吧。”肖行裂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起来眉毛眼皮搭在一起,那双绿豆眼幽幽发光。 “很简单,因为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这也同时回答了你的第三个问题和第一个问题……” 肖行笑容僵在嘴边,缓缓收回:“我不懂。” 沈灵均没有理会,兀自道:“金簪或许是意外,但是你故意留下金球给我,然后又以迂回的方式再将黑乌通流转到我手上,你这样做不止是早知我的身份,也是清楚知晓我身边有一个皇上钦点的神医,那么,知道玉婵乌石就是黑乌通,并发现上面有幻心红的痕迹,就根本不是难事。” “现在,我们来说说你的目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欺世盗名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春夜有花,暗香浮动。 县衙大堂 沈灵均勾起嘴角,眉眼弯弯,眼眸黑的发亮,她懒散的笑着,却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从容。 “现在,我们来说说你的目的。” 肖行从胸腔里发出沉闷的笑,随之笑声一点点放大,到最后仰天大笑,仿佛遇到了多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沈灵均回身坐到椅子上,手中把玩着那块玉佩,也不急着问话,饶有兴味的猫瞳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她悠哉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许茶水沾染在嘴角,正准备放下茶杯擦掉,早有人比她更快一步,那微凉的触感从嘴角拂过,引起皮肤轻微的战栗,连带着心都悸动了一下。 沈灵均偏过头,入目是那张清隽无双的容颜,四目相对时,从对方如墨般的黑眸中倒影出两个缩小版的人儿,那专注的目光,深不可测,但始终如一,使得沈灵均心口划过一股暖流。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做什么,身边总有人相伴左右,心有灵犀,默契相随,即使洒脱如沈灵均,亦不免觉得老天终究厚待她。 李梦白倒是看着苏幕遮那顺手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搐,他那个高冷的心情寡淡的小师叔祖怎么就成这样了,虽然知道那两个人感情不错,但是做出来这样子也太…… 令他幻灭了。 还给他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小师叔祖好不好。 “小白,你该不会……”月见在李梦白耳边呵一口气,“其实一直暗恋苏木头吧?” 李梦白脑子里划过他和苏幕遮的画面,浑身一抖,月见说话越发的没谱了! 戏时吃完糕点打了个饱嗝,这会儿拍着胸口问洛城:“笑的也太夸张了,该不会是疯了吧?” 洛城眼角余光从一个个成双结对的那边扫过,在放到戏时身上,暗暗叹了口气—— 唉,人家都在秀恩爱,他还在当奶爹。 “离他远一点,省得疯人病发作扑上来咬你一口,会被传染的。”洛城抚摸狗头般用手掌撸过戏时的发顶。 “真的啊?那我不得也疯了。” 洛城嘴角抽了一下,这孩子咋还是那么天真呢。 “稍微笑一下就成了,再这样下去太浮夸了,差不多就收着点啊。”周韶卿本来是不打算开口的,可是大半夜的,你这笑的没完没了,多瘆得慌。 “呵——”肖行终于收了笑声,眼角都有水渍,反射出一小片银光色。 接着,他突然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举动。 肖行本来是跪坐在地上的,他双手用力一撑,挺直了腰杆,而后向前伸展双臂,洛城还以为他要做什么进攻的举动,就差直接动手了,没想到肖行居然冲着沈灵均的方向,双手平握在一起,脑袋重重压向地面。 ‘砰!’沉重而压抑的撞击声,像是晨钟暮鼓的余韵,敲在人的心口,说不出的沉闷。 “我赌对了,沈大人请您还我们吴家一个公道!”肖行直起身时,额头已破皮出血,可见他这一下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的嘴唇泛青,狭窄的脸庞颧骨突出,皮肤是一种带着死气的灰色,两条眉毛往下耷拉,头发凌乱的散在肩头,有些甚至已经打结,看起来狼狈肮脏,唯有那双吊三角的绿豆小眼睛,在大堂摇曳的烛火下发出不一样的光芒,那里面有各种情绪,激颤,纠结,憎恨,还有期盼…… 沈灵均五指回拢握住玉佩,撩起眼皮看过去:“你果然是吴家人。” “是,我是吴家第三代舒字辈,本名吴舒行,吴斌是我嫡亲的叔叔。” “说说看,你装疯卖傻了这么久目的是什么?” 肖行情绪有些不稳,他抹了一把脸,手指头还微微发抖,深吸一口气后,才沉着一张脸,缓缓叙述起来。 “沈大人,首先我向您表达歉意,如非不得已,草民绝对不敢戏弄诸位,实在是……”肖行苦笑,“那人伪装的太好,我一人的力量有限,根本斗不过他,恰好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发现声名远扬的大理寺卿居然来到了常州城。” 沈灵均托腮看他:“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到了这个时候,肖行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许之桡,就是之前被您一起抓进县衙的那位,他曾经在韩勋手下担任征事郎一职,只是沈大人您未曾注意过他,他是认识大人您的。” “有趣,还是当过官的。” 赵祁皱眉:“韩勋?” 肖行乍然见赵祁开口,他目光炯炯的看向这位大唐最年轻的将帅人物,灰败的脸上涌起一股激动而使得多了点血气。 赵祁名声在外,说的最多的不过就是杀伐果决,貌如钟馗,手提百八十斤的大刀,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如恶鬼附身,所向匹敌。 如今肖行见了,他只觉得眼前这个黑衣男子神态慵懒,面部线条冷硬,五官棱角分明,黑眸幽沉如海,像个无底深渊,举手投足显露出强者气场,全身的气质又骄矜清贵,说不出的尊华,端是安静坐着,已然不可叫人忽略,他就是天生的王者。 月见略微思索了一下,眯着月牙般的眼,笑着道:“就是那个送礼反而被曹老头子赶出去的。” 赵祁神色微动,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吐出两个字:“昏官。” “沈灵均,你怎么把人给抓了?”月见笑眯眯的,总是一副讨喜又无害的模样。 沈灵均挑眉:“你问他啊。” “小蛤蟆,你说。” “你怎么知道他叫小蛤蟆?”沈灵均记得从刚才开始一直没交过肖行的绰号吧。 月见拿起一颗瓜子放嘴里磕,耸耸肩:“那不是很简单嘛,肖行肖行,读起来就是小哈,联想一下,不是小蛤蟆是什么?” 说完,月见还对着肖行甜甜一笑:“是吧,小蛤蟆。” 肖行低头干咳,反而是回答了之前的问题:“我们之前在桃林打劫的沈大人,所以许之桡和我都被抓进县衙大牢……” “咳咳咳——”月见被瓜子呛住了,咳了好一会儿,“你说什么,打劫沈灵均?” 叶清芷淡淡道:“找死。” 戏时重重点头:“同意。” 洛城:“附议。” 李梦白给月见喂了口茶,跟着道:“确实。” 周韶卿打了个哈欠摇头,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苏幕遮没说话,但是他眼带促狭的样子,还是暗暗指出,他觉得以上说的都对。 沈灵均望天,她在这些人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形象? “说重点。”沈灵均敲了敲桌子,“你说的报仇是什么意思,要跟谁报仇。” 提起仇人,肖行拽紧拳头,额头有青筋跳动,咬着后牙槽恨恨的一个字一个字念道:“慕容昭!” “嗯?”沈灵均换了个手支着下巴,眉毛微敛:“韶卿,我记得你说过那慕容昭是常州城有名的大善人吧。” 肖行冷笑:“什么大善人,那都是欺世盗名,他原本不过就是街边混的地痞流氓,要不是谋夺了我们吴家的财产,怎么可能会有他慕容昭的今天!” “不对啊,吴家当年是败在吴斌手里,听说吴斌是个浪荡子,不学无术,吴老爷子一手创下的基业,全给吴斌毁了,这是常州城人人皆知的事情。”周韶卿不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是常州几大家族的兴亡还是多少听说了点的。 “周大人,敢问您一句,就算草民的叔叔再混账,但是吴家祖业放在那里,全凭他一个人,如何做到一夜之间就败光家产的。” 周韶卿被噎了一下,还真的是个问题,别说大户人家,就是平常的小门小户,稍微有点家业的,也不能随随便便就一夜倾覆了吧,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 沈灵均眸光一闪,嘴里玩味的念了四个字:“一夜之间。” “怎么?”苏幕遮每次见沈灵均露出这样的笑容,就表示发现了什么。 “你不觉得,这几个字很熟悉?” 苏幕遮微微沉吟,已然明白了沈灵均代指什么。 而对面,肖行跪在地上,开始诉说道—— “慕容昭以前不叫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他和草民的叔叔认识的时候,自称牌顺,别说出身,连自己爹妈都不知道是谁,他从小就混迹在赌坊里,小的时候帮着干点杂活,长大了就跟着一起收赌债,通常也就是威逼恐吓那一套,反正就是个不入流的混子。” “叔叔他好赌不错,也因此结识了慕容昭,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管的紧,叔叔没有赌资了偶尔通过慕容昭找赌坊借钱,不过对于吴家来说百来两银子也都是小钱,就是被发现了,左不过就是被爷爷打几下。” “后来爷爷过世,因为草民年幼,所以吴家的家产都是交给叔叔代管,没人管束,叔叔自然比以前更加放肆,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慕容昭突然出现在了吴府,直到那一天……” 肖行嗓音暗哑,眼神渐渐放空,好像随着记忆回到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家族旧怨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县衙大堂,灯火通明。 无人走动,安静的很,唯有肖行嘶哑如破铜锣的嗓音潺潺如水般在众人耳边流淌。 “常州城本地望族有四家,分别是文、景、云、吴,文家原是簪缨世家,只是从文老爷子开始才专为从商,骨子里到底有些骄矜清贵,不屑于跟不入流的人物来往,景家扎根常州城的时间最短,是景老太爷发迹后才搬迁过来,文家看不上这样的暴发户,倒是跟云家关系一直不错,至于云家……” 肖行斟酌了一下:“大概是云老爷子的关系,云家上下都是暴脾气,不大好招惹,很容易招架的主,做事大胆,横冲直撞,却也不好拿捏。” 大概讲述了一下其他几个家族,肖行才哂笑一声:“一个家族兴衰不倒,哪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其中错综复杂,关系纠葛,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特别后来景家和云家还结了姻亲,谁敢把主意打上门,谁都不是吃素的。” “故而慕容昭盯着我们吴家,倒也说得过去,本来爷爷在的时候,还能镇一下,他一去了……吴家人心便散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找上门,为的就是叔叔年轻又不成事,欺着我们吴家没个出头的。” 橙橙火光下,肖行的脸上闪过一抹愠怒,他又何尝不气,若非吴斌不堪重用,吴家哪至于分崩离析,弄的个惨淡下场。 沈灵均手指摩挲着玉佩轻笑一声,吴斌吴斌,文武皆无,这个名字可真是应了他那个人。 “按你这样说,慕容昭是早就顶上了你们家,可是吴斌再傻也不会拱手就把家财都让出去吧,这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肖行眉头拧成一团,思考片刻后,才道:“所以说慕容昭这个人心思城府很深,我后来才知道,几年前他就故意找着各种借口亲近叔叔,直到爷爷过世,他觉得机会来了。” “说的具体点。”这回说话的是叶清芷,她倒不是对阴谋阳谋感兴趣,而是对他绕了一大圈还没讲到重点单纯觉得不耐烦。 肖行扭着脑袋看了叶清芷一眼,看到她寡淡的面容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清冷似高岭之花,然清润黑眸如装了一池碧湖,潋滟着湖光秋色,倒是给她病态般苍白的脸增添了几分秀丽春波,两种反差使得她气质灵韵,明而不艳,像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湖畔。 ‘啪——’洛城不客气的反手一巴掌拍在肖行的后脑勺上。 “不是让你用眼睛说话,再多看一眼就给你挖出来。” 洛城盯着一圈黑眼圈,下手也没有个客气的,把从赵祁那边受的气尽数发泄在肖行身上了。 肖行本来就被折腾了一天,这一掌拍下来,他都觉得眼前一黑,倒是没敢晕过去,因为他很清楚就是晕了也白晕,就冲着旁边这小伙子心黑手黑的,还不得一盆冷水直接浇下来。 他挪了挪身子,不其然的望进一双黝黑如深潭的黑眸,眸光深沉带着杀伐之气,如出鞘的锋刃,可杀人无形。 肖行猛的低头,不敢再乱看,他现在知道了,这里都是不好惹的主啊,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算计沈灵均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草民当时毕竟年幼,具体的已经记不清楚,不过家里出事的前几日,慕容昭来往家中频繁,直到有一天,他和叔叔在房间交谈了许久,临走的时候塞给叔叔一样东西,当时他那个眼神……” 时隔这么多年,若不是印象深刻,肖行早就忘了,实在是慕容昭那个时候的眼神…… 当时他不知道这么形容,不过现在想起来就是一个词——诡异。 肖行长叹一声:“也是那天晚上,吴家一夜间败落了,很多人忽然冲进家里,到处都是人,特别乱,特别乱……” 只记得他从睡梦中爬起来,外面人影晃动,到处奔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叫人提着领子扔出了家门,而那两扇红漆大门也在他眼前重重合上,从此后吴家再也不姓吴。 肖行满面消沉,神色恍惚,像陷入是追忆缅怀,但下一刻目光突转为凶狠阴鸷,显露出深入骨髓的恨意。 沈灵均很有耐心的等待,直到肖行回过神来,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后,叔叔就疯了,整个换了一个人,有时候可以不言不语一天,有时候性情狂躁见什么都摔,常常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 “吴家衰败后,只剩下我们二人,苟且过活。” “本以为叔叔这辈子就糊涂了,却不想两年后他有一次误坠河中,被人救醒之后,突然就清醒了。” 沈灵均眉头耸动了一下,难道是灵魂归位? “两年的时间,常州城谁还记得当年也是名噪一方的吴家,就算说起,也不过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也是那两年,常州城突然迅速窜起了一员大户,大家称为慕容府。” “原先叔叔并不知道所谓的慕容老爷就是他认识的牌顺,但是他清醒后梳理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越发觉得这中间有古怪,就好像是落入了别人早就设好的圈套。” 赵祁扯了扯嘴角,两年后才发现,真他娘的蠢毙了,吴家败落的也不冤枉。 沈灵均指尖有节奏的轻叩桌面:“后来他得知慕容昭就是害的你们倾家荡产的人?证据呢?” 肖行咬牙道:“如果有证据的话,他也不会逍遥法外这么多年,成为了人人称道的什么‘大善人’,我呸,如果他是大善人的话,这世上哪里还有坏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以为披了一层伪善的皮,就能骗过世人……” 说到这里,陡然抬头,沉声道:“沈大人您破案无数,善辨忠奸,草民相信您必然是不会叫慕容昭蛊惑,能不能还吴家一个公道还是其次,这样大奸大恶之徒若是任凭他欺诈于世,才是对百姓最大的祸害!” 沈灵均挑起嘴角,颇带玩味的看着肖行,这个人很精明,他故意这样说,看着是恭维其实是把她套路进去了,还暗中给她施压。 特地从个人恩怨上升到社稷大义,但凡沈灵均在这个事上一个没处理好,传出去就是她沈灵均是非不分,能力不足,什么名扬四海的大理寺卿也就是浪得虚名。 “肖行,你是不是特别恨慕容昭?” 肖行一愣:“我……我就是不甘心他这般欺世盗名……” “我只问你,恨还是不恨?”沈灵均清眸浅笑,看着无害,张扬的眉角一贯的洒然恣意,唯有熟悉她的人,才能听出语气中的一丝愠怒。 苏幕遮冷冷的扫了肖行一眼,寒眸凝霜,他对此人不爽很久,从刚才得知一切都是肖行故意设计沈灵均开始,就非常不爽。 看来,之前给的教训还是不够。 肖行莫名感觉后脖子有凉风袭来,后脊椎爬上一层凉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赵祁瞥了肖行一眼,双腿自然交叠,身子放松了往后靠在椅背上,嗤声道:“自作聪明。” 他说的声音不大,只有坐在他旁边的叶清芷听到了,她垂眸吹了一下热茶,神色淡泊的呷了一口。 肖行握紧拳头,咬着牙根道:“恨!恨不得他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怎么能不恨,家破人亡之仇,罪大恶极,可诛心。 “很好。”沈灵均微微一笑,手中的玉佩扔到桌上。 那玉佩碰触桌面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声音不大,却敲击到肖行心尖上,忽然让他起了一阵慌乱。 他不解的看向沈灵均,那一张清姝的脸容几分懒散,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明艳如春日海棠,但是,肖行分明发现,她黑眸凌厉,哪里有半点笑在内。 “慕容昭今日在东林遇袭身亡,根据他府中家丁作证,对方言明寻仇而来,现在……”沈灵均抬手指了指肖行,勾唇轻笑:“本官有理由怀疑你最有杀人动机。” 周韶卿低头喝茶,心中忍不住腹诽,屁!你丫根本就是公报私仇,人慕容府的压根就没这么说过! 洛城抱臂靠在墙上,显然早就习惯了沈灵均睚眦必报的性格,此人也是胆大,居然敢给沈灵均设套,呵呵,嫌命太硬啊。 “慕容昭……死了?”肖行呐呐的自言自语,脸上神情复杂,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遗憾,总归不太相信。 俗话说祸患一千年,就这么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果真的死了,他筹谋了这么久的一切,算什么? 不会的,他还等着慕容昭名声尽毁,受世人唾骂,就这么死了…… 肖行拳头握的死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颊不受控的颤动了一下,浮出古怪的冷笑。 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肖行,你刚刚既然承认恨不得慕容昭死无全尸,所以,你现在是本案的第一嫌疑人了,知道吗?” 不等肖行有所反应,沈灵均接下来又是一句:“嫌疑人就该有嫌疑人的样子,洛城,给他上上脚铐手铐,对了,颈枷也挂上,这种危险人物离本大人这么近,要是发狂了危害到本大人的性命安全可不好办。”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连环设套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洛城的脸黑了,沈灵均现在使唤他越发自然,这也就罢了,怎么老叫他干些杂碎的小事,他是干大事的人好吗。 肖行懵了,直到挂了颈枷也没反应过来,到底他是怎么就突然变嫌疑人的? 沈灵均满意的点了点头,弹了弹衣服:“现在可以继续说了,你们发现慕容昭是牌顺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沈大人,您这样做是不是不妥帖,单单是慕容府家丁的几句话就判别草民有嫌疑,草民不服!” “杀人凶手除了动机还需要人证物证,如此草率就定罪,沈大人您作为监管刑狱的大理寺卿,何以服众。” “草民以为沈大人声名在外,定然是大公无私,有口皆碑,如今看着,不过尔尔!” 肖行也是嘴皮子利索的人,突然变为最有可能谋害慕容昭的嫌疑人,他一时间懵了,等反应过来,少不得给自己辩解一下,气愤难当,口气也不大好听。 谁知道他义愤填膺的说了半天,沈灵均面色如常,只是抬了抬眉头,漫不经心道:“说完了?” 吵架什么的讲究的是你来我往,像沈灵均这般油盐不进,就跟一拳打进棉花里一样,肖行顿时泄了气。 “如果恨一个人就有杀人嫌疑的话,草民无话可说。” 其他人默不作声,要说肖行确实圆滑世故,非一般人,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没有一点破绽可言,决计不是普通角色。 月见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和李梦白咬耳朵:“此人不简单。” 李梦白皱了皱眉头,随随便便就甩了这么大一个屎盆子就扣给沈灵均,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言下之意,说小了沈灵均肆意妄为,任性执拗,往大了说,就是拿大唐律法于不顾,玩弄鼓掌间,如同儿戏,更深一层次的就是暗指之前使得沈灵均名扬天下的案件,说不定也是这样破获而来,实际上浪得虚名。 “嘿,我这小暴脾气。”戏时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老子都看不下去了,他既然这么能说会道的,怎么不去戏台唱戏。” 洛城轻松的拎住戏时的衣领子:“你去瞎凑什么热闹。” 也不想想,沈灵均是什么主,他什么时候见过沈灵均吃亏的了。 “我……” “来,跟哥哥去后面好好聊一下,关于老子的问题。”胆肥了,小破孩子就敢自称老子! 戏时焉了:“不是,我……” 偌大的厅堂中,大家都把目光放在肖行和沈灵均身上,其他人无暇顾及洛城和戏时两个人的离开。 沈灵均单手托腮,嘴角不变的散漫笑意,与肖行紧张气愤不同,她依然一派淡定从容,好似被肖行暗中折贬的人不是她一样。 “激将法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本大人三岁就不玩了,你不嫌幼稚?” 肖行一怔,脸上青白交加,色彩有点丰富,他动了一下身子,半边始终隐没在暗中的侧影终于入了大家的眼。 叶清芷眉梢微不可见的一动,多看了他的左眼一眼。 适才太暗倒是没发现,那眼睛赤红血肿,眼珠子呈现出怪谲的乌白色,伤痕很新,还有血迹凝固在眼角,可见没多久才受的伤。 只是这眼睛,怕是好不了了。 别人倒还好,周韶卿乍一眼看到,被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用手指头戳了一下沈灵均,努努嘴:“下手这人够黑的哈,阴人的手段忒特么黑,你瞧他那眼珠子,明显就是瞎了,活生生给戳瞎的,你想想看,那人得多心狠手辣,正常人绝壁是干不了这种阴损缺德事的。” 沈灵均灵眸闪动,手指摩挲着下巴:“黑吗?还好吧。” 她家木头那么白,那是从头到尾的白,脸白,手白,身体也白……咳咳,虽然她没看过,不过应该是白的吧。 沈灵均想着想着神思就飘忽了,想着某人看着瘦,上次摸了一把应该还是挺有料的,就不知道脱光了是怎么个样子。 “灵儿,你想什么呢,笑的好猥琐。”周韶卿一副看智障的表情。 “咳……那个……”沈灵均收敛笑容,清了清嗓子:“韶卿,你知道他那个眼睛是谁弄瞎的吗,就敢乱说。” 周韶卿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不是很在意的道:“灵宝匣呗,不然还能是谁?” “不啊,木木不小心弄瞎的。” “噗——”周韶卿嘴里的茶直接就喷了出去。 亏得沈灵均闪的快,她甩了甩衣袖,啧,周韶卿太恶心了。 周韶卿抽着嘴角:“不小心……”鬼才相信。 沈灵均耸了耸肩膀:“谁让他反抗呢,动手的过程中难免有一个没注意的,就那什么什么了是吧,再说了,山郊野外的死个把人都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一只眼睛而已。” 肖行浑身一凛,言者有意,分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苏幕遮凉飕飕的道:“废错地方了。” 话多,早知道该把他戳哑巴了才好。 赵祁用食指揉搓着喉结:“你们当着我的面私自讨论滥用私刑?” 肖行心下一动,提着的心放下一半,想来赵祁在这里,总不会看着他们乱来的。 只可惜接下来赵祁的一句话,就直接给他从头兜了一盆冷水浇的全身冰凉凉。 “要杀要剐的也背着老子干,省得老子看了长针眼。” 肖行咯噔一下,心都凉透了。 月见默默翻了个白眼,这货果然脸皮越发厚了,杀人逼供的事情赵祁这厮哪一样少干了,现在装什么小纯洁。 简直没眼看! 沈灵均眼眸轻飘飘的扫过肖行,神态清傲,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肖行,本大人奉劝你一句,不要在我们面前耍心计,否则你会后悔的。” 肖行悚然,只觉得沈灵均那高高在上的,轻蔑倨傲的姿态,仿佛在无声的嘲笑自己,别在她面前使小聪明,人家高兴了陪你耍耍,不高兴了你不过就是捏在她手指尖把玩的蚂蚱,随时都能捏死。 交锋数次下来,肖行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她表面上恣意洒然,随性而为,总觉得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不了解的人根本想不到她这样的性格是如何担任九卿重任的。 但是,肖行渐渐心惊的发现,她常常出人意料,在对方不知不觉中把控节奏,让人跟着她的布局往下走,甚至她看着粗枝大叶,其实做事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明明就是扮猪吃老虎啊! 肖行绷紧的肌肉一颤,难怪,他早该想到皇帝绝不可能随意任用一个没有头脑,毫无作为的人掌管刑狱重责。 沈灵均轻哂:“别以为自己很重要,你交代与否根本对本大人来说无关紧要,不过就是闲的没事干,既然你想玩,就陪你玩玩咯。” 周韶卿目瞪口呆,沈灵均的毒舌程度每次都能刷新他所认知的下限,听听看,这叫什么话,人家机关算尽,设了一个又一个套,在你看来就是小孩儿过家家? 他要是肖行,准得被气个半死! 果然,肖行顿时涨红了脸。 “怎么?不服气?”沈灵均蔑然一笑,“你想想看,你没有交代的时候,本大人不是照样知道你是吴家人,你手中的两样东西来自于那所谓的藏宝窟,而顶着玉婵乌石的所谓名贵药材其实是不值一文的黑乌通。” 沈灵均抓起玉佩,线缠绕在她手指上,一下又一下的轻甩,口气越发嚣张轻狂:“最重要的一点,你一直想引着本大人去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藏宝窟,而是销金窟……” 三个字出声,肖行肩膀一抖,动作不大,还是让一直暗中观察他的沈灵均注意到了。 实际上沈灵均本来没什么把握,只是半带猜测,现在一看肖行的反应,明显是她猜对了。 在场的个个都是心思通透,精明、慧黠之人,哪能不了解沈灵均的意图,你肖行不是狂吗,那她就更狂,你肖行自作聪明,那她沈灵均一步步挫败你引以为豪的工于心计,从内而外,打击的你体无完肤,只能俯首称臣。 “本大人猜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本大人的。” 沈灵均一口一个本大人,口吻嚣张肆意极了,却叫人无可奈何,她就是有那个本钱。 在肖行心惊肉跳的眼神中,沈灵均扬眉一笑:“冲天豹柯震西,对吗?” 肖行面色一僵,眼珠子上下波动了一下。 “柯震西祸乱太公山一脉,来往商贾行人无一放过,本大人为民除害,亲上太公山手刃了他,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你开始的盘算吧。” “本大人再猜一下,兴许你和那个许之桡当时就在现场,毕竟蝼蚁众多,本大人怎么可能各个都记在脑中。” 在肖行变幻莫测的神色中,沈灵均仿若失去兴趣般挥了挥手。 “行了,一看你身上也没什么值得本大人费神的地方了,韶卿,叫两个人给他羁押下去吧。” 沈灵均掩嘴打了个呵欠,站起来伸伸懒腰,“睡觉!” 肖行眼眸一转,忽然抬头大声道:“神仙会,沈大人可感兴趣?”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另有目的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世曰:大千世界,众生芸芸,圣者之下,皆为蝼蚁。 说的是天地乾坤,变化莫测,数的是天道轮回,谁主沉浮。 肖行仰首,入目鲜衣怒放,耳中回荡着沈灵均清亮如泉水的话语。 显然,这个女子是明艳耀人的,她挥手有呵斥千军万马的豪气,谈笑中自带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她潇洒恣意,眼角眉梢都是胜券在握的张扬,她矜贵清傲,眸光波动中无不彰显着高高在上的优渥。 她甩袖轻笑一声:“毕竟蝼蚁众多,本大人怎么可能各个都记在脑中。” 肖行脸色涨的通红,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语,他甚至脑子里是有些混乱的,明明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可刚刚沈灵均说什么…… 说她全部都知道? 那他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肖行余光从在座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还是把视线放在沈灵均身上,从骨子里发出一种叫做羞恼的自惭形秽。 脑海中浮现一句话—— 跳梁小丑,不过尔尔。 肖行垂着的脑袋直瞧见一角鲜红色的衣摆拂过身旁,他猛然扭头:“神仙会,沈大人可感兴趣?” 沈灵均走到门口的脚步停了下来,眉梢微抬,嘴角笑意不变:“我今晚听你说了很多废话了。” 肖行手指一紧,他听出了沈灵均这句话背后的威胁。 “我怀疑神仙会和慕容昭有干系。” 沈灵均越过地上的肖行,跟端坐一旁的叶清芷交换了一个目光。 肖行见沈灵均不说话,急切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年慕容昭用手段某段了吴家财产,叔叔这些年装作疯疯癫癫出入不同赌坊,就是想找到背后的证据,可惜慕容昭做事小心,一直没有进展,直到神仙会的出现。” “叔叔也想过很多办法以混入神仙会,或许就能知道真相,可是……”肖行苦笑道:“我们两一无钱财,二没有可利用的价值,再加上慕容昭对叔叔的戒心,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沈灵均挠了挠下巴:“吴家的事发生在很多年前,神仙会出现的时间不超过两年吧?” “算计叔叔,谋夺吴家的财产的并非神仙会。” 肖行眸色泛出凶光,咬紧牙根:“那一日慕容昭给叔叔的是一张请帖,他请叔叔去的地方叫瑶仙宫!” “而还得我们吴家倾家荡产的正是这瑶仙宫!” 肖行声音加快,愈急道:“沈大人,您来常州城多日,相比你一定对神仙会有所了解,一张请帖,神秘不知所踪,散尽家产,自杀成谜……” “这一切和当年瑶仙宫出现时候发生的根本就一模一样!” 沈灵均背光而立,肖行看不清她的神色,月光洒在红衣上,铺成出柔和的光晕,恍惚中,感觉这人也有些失真了,如梦似幻。 “所以呢?”沈灵均潺潺如溪水的声音流淌而过,不疾不徐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肖行一愣,心说你不是大理寺卿,为的就是破案子吗? “常州本地发生的案件自然归属本地知府,本大人手再长也伸不到不该管的地界吧,况且又没有圣上手谕,别说本大人没甚兴趣,就是想管也没奈何啊。” 肖行动了动嘴巴,在他没有开口前,沈灵均又说话了。 “你要是有冤就去击鼓鸣冤,然后写状纸交给咱们的周大人,等周大人了解完前前后后的详情后,自然会替你公开审理,不过五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也没什么证据,吴老头人还死了……” “本大人就预祝你好运吧。” 沈灵均一口气说完,转身就真的离开了大堂,徒留地上跪着的肖行,整个人都傻眼了。 等他被两个衙差拖着下去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不管事儿吗,那为何要羁押他? 若是沈灵均听见了,必定撇撇嘴不屑的哼一声,就凭本大人高兴,咋地,有意见?有意见也憋回去。 出了县衙大堂,外面夜空深沉,一弯明月悬空高挂,更远的地方,有零星的星辰点缀着。 晚风一动,钻入衣服里面,冷的叫人忍不住吸一口凉气。 月见快走几步追上去,拍了拍沈灵均的肩膀:“喂,你真不管?” “都说了我又不是常州知府,我很闲吗?” “沈灵均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的人情味怎么那么淡泊呢,那个周小白不是你的小弟,你左右也该帮衬点吧。” “周小白?” “周小白脸的简称。” 周韶卿脸黑了。 李梦白摸了摸鼻子,月见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月见用手肘捅了捅沈灵均的胳膊:“扔下个烂摊子真不管了?” 沈灵均忽然停下来,侧过身饶有兴味的打量月见,猫瞳狡黠,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月见,我以前也没发现你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啊。” 月见被一噎,虚握拳头干咳两声:“那个……人在江湖嘛,相逢就是朋友,应该的。” “呵——”沈灵均缓缓眯起眼眸,眉眼往下压,双手环臂道:“说起来,你怎么会来常州城的?” 月见望天:“出游。” “当皇帝的近身侍卫很自由嘛。”沈灵均手指头敲着手臂,语气不乏揶揄。 “偶然放个假还是可以的。” “屁!”沈灵均挑眉,哂笑道:“月见,我们是第一天认识吗,就你这样的,翻个肚子,我都知道是什么颜色的毛。” “我知道你的是黑色的,纯种。” “你才纯种,不对,你杂交。” “沈灵均,你幼稚不幼稚。” “你无耻!” “你黑心,黑肺,黑肝!” “月见,就你这样的,我就不知道李梦白是怎么看上你的,你说说看,是不是你背地里作的手段,欺骗人家纯情少男。” “我丫丫个呸,沈灵均你好意思说我,你敢不敢把你曾经在曹老寿宴上干的事儿告诉苏幕遮。” “嘿,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出门,单挑!” “呵呵……” …… 叶清芷冷着脸从两个人身边走过,正眼都不带瞧一下的,她没见过比这两人还无聊的。 赵祁心里眼里全是叶清芷,当然更顾不上那两人了,他三步两步一跨,手往叶清芷腰侧一搂。 “丫头,今晚上……嘶——” 叶清芷用脚后跟在赵祁的脚尖上狠狠碾压一圈,手肘往后一顶,撞开赵祁的束缚,抬脚走上台阶,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赵祁一步上去。 ‘砰!’门正好合上,差点就撞在他的鼻子上。 “丫头,开门啊丫头……”赵祁动了动脚指头,他娘的,这丫头饭没吃多少,踩人咋个那么疼呢,不就是昨晚上偷摸着搂着她睡了,气性还挺大。 正对面的房间,刚刚回房的神乐扶着腰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乐道:“哟,将军又吃闭门羹了。” 凉月把一碗药给他放在桌上,往外面瞟了一眼,他基本可以预见将军日后的悲惨生活了。 沈灵均和月见互相怼了半天,直到口干舌燥,两个人决定中途暂歇。 一口气把茶灌了半壶,沈灵均踢了踢月见的脚:“你说你无聊不无聊,特意跑常州城来跟我吵架?” 月见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沈灵均这种人。 沈灵均轻哂:“皇上又派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月见舔了舔嘴角,不笑的时候,眼睛也自带一种弧度,看着讨喜乖巧。 “有密报称,近两年江南一带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他们行事低调,行踪飘忽不可测,惯用的手段就是谋骗地方上的乡绅富豪,一旦被他们沾染上,基本都落得倾家荡产的结果,最后查到那伙人可能出现在常州城附近。” 沈灵均眯着眼:“月见你瞒的够深的啊。”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正好和你们在查的案子有关联。” “你了解多少?” “不多,目前的话,跟你掌握的差不多吧。” 沈灵均冷笑:“关我屁事,我又不打算管。” 月见用拇指揩掉嘴角的茶水,看着沈灵均沉静如水的侧脸,多年的故交从语气就可听出,她是生气了。 “沈灵均,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我们认识多久了?”沈灵均忽而抬头,猫瞳般的黑眸认真的直视月见,那里面有不知名的暗光涌动。 月见握着茶杯的手指头紧了紧。 “月见,我以前一直说你和梅见不像是双胞胎的亲姐妹,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梅见一张脸冷冰冰的,见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从来没有个老脸色,可是她没有你这般心思深沉,善谋人心。” “你和梅见都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贴身侍卫,明里暗里多少事情都是交给你们处理的吧,梅见不善交际,而你长的天生讨喜,试问谁会对一个整天跟你笑的人恶言相向,产生怀疑呢。” “所以,你觉得你私自离开洛阳出来游玩这样的事情,说得通吗?” 月见垂眸,看着嫩叶黄的茶叶在白釉茶盏中漂浮不定,人影倒映进去,晃动的茶水使得那影像也跟着不停的扭曲变化。 “沈灵均,你说我是这样,其实,我们何尝不是一种人。”表面无害,心机深沉,善功人心。 沈灵均不置可否,只问道:“要你还认我这个朋友,就跟我说实话,这一次皇帝派你来真正的目的……” “是我,还是谁?”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主动出手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翌日 天蓝如镜,浮云如丝。 春意渐浓,藤本蔷薇爬满一墙,郁郁绿央中,点缀出朵朵粉色花苞,迎风而立,像极了少女娇羞的脸容。 待得夕阳沉落,最后的余晖洒在上头,蔷薇花动,满院芬芳。 ‘嘎吱——’房门打开,周韶卿边出来边低头整理着官服袖边。 他长的精致柔和,清隽的眉眼让晚霞晕染过后,多了一份浊世佳公子的骄矜清贵,一袭深绯色官服穿在身上略有些空荡,却衬托的肌肤柔白如玉,上面描金手绘的图腾张扬舞爪,给他文弱的气质平添一种隐隐的威压,变得霸气凌厉起来。 从台阶一步步下来,周韶卿拧了拧眉头,好似安静的有些过分,那一群人,明显不是安分的主吧。 杨放听到动静过来:“大人。” “人都去哪里了?” “沈大人说您直接去慕容府即可,其他的事情自会有人处理。” 周韶卿才想起来昨晚沈灵均跟他交代的话,否则他才不会有这个闲心亲自去慕容府,这种事以前一向是师爷等人代劳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有衙差急匆匆的跑过来,脸色惊慌。 “大人,不好了!” 杨放呵斥道:“休得在大人面前放肆,好好说话。” 那衙差也是急了,明显一路跑的有点气喘,深呼吸一口气,道:“大人,许之桡他们,跑了!” “大人,这可怎么办,中午送饭的时候明明人还在的。” “刚才轮到小的换班,结果一看,阿强他们几个居然全晕在地上,小的检查了一下,关押了许之桡一群人的那间牢室门给打开,人也没了!” “大人,要不要封锁全城,其实他们本来也坐不了几天牢,怎么就跑了呢,真是……” 衙差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他倒不是真关心许之桡他们是不是跑得了,只是看守犯人不利,这个事儿一旦怪罪下来,他丢了差事都算小,就怕被问罪啊! 周韶卿折好袖边,问道:“肖行呢?” 衙差战战兢兢的弓着身:“也……也跑了。” 周韶卿眼珠子一瞪,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死人啊,还不快去找!” 衙差一溜烟的跑开,周韶卿甩甩袖子继续出门,杨放看着他一脸平静,心里嘀咕着,犯人都跑了周大人还这么镇定,不愧是沈大人身边的人,非常人可比也。 周韶卿若听到他的心声必然吐血,这到底是捧他还是捧沈灵均? 一路上,周韶卿想着这一切的事情马上就结束了,然后就能送走瘟神,还他一片清净明媚的天地,他觉得顿时整个天空仿佛都明亮了。 可是,等他到了慕容府,登时脸色一变,只想骂娘。 城外,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阿嚏——”沈灵均揉了揉鼻子,谁在背后骂她。 旁边跟着一人,白衣如云,墨发飞扬,身材不算高大,倒也算结实有料,浓眉入鬓,长相平平,一双眼扫视周围,透出几分底气不足与仓惶。 “女侠……我老实跟你说了吧,其实我就是吹牛的,压根就没去过什么神仙会,你就放过我吧,我觉得牢房挺好的,还是放我回去坐牢思过,争取早日悔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假冒苏幕遮的叶江,卸下了那一层面具后,那什么高冷淡漠全都粉碎了,就是一没皮没脸,浑水摸鱼的无赖之人。 沈灵均挑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扫他一眼:“放你走了,谁替我挡刀?” 叶江手一抖,装风流的扇子直接坠落地面。 “君公子,记住你的身份,你就是在常州城挥金如土,一夜横扫一条街金铺,一口气包下金陵酒楼三个月的君霍,此次受邀前去宴会,而我是你的跟班。” 叶江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看着扮作男装英姿飒爽的沈灵均,唇红齿白,俊美不凡不说,像天生笼罩了一圈光环般气质斐然。 到底哪个是傻子,会将她当做跟班? 沈灵均见他不动,眉梢抬了抬:“你可知道你犯罪累累,光是残害妙龄女子数名这一条,就能判你个……” “秋后问斩!” 四个字出口,叶江心中一惊,面色煞白,人本来就这样奇怪,以为没指望的时候也不觉得如何,最难受的反而是在绝望时再给你点希望,比如沈灵均这样。 “那如果我帮你办成这个事儿……是不是就……” 沈灵均勾唇轻笑,眉眼张扬:“那得看你办的如何了。” 叶江咬着唇犹豫了一下,狠狠心道:“好,不过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赶紧的,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 另一边,太公山某个地方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若说是什么风景秀丽的地方,出现那么些人倒也正常,毕竟常州城的桃林节刚刚结束,还有很多游人流连忘返,闲暇之余出门游山玩水再是寻常不过。 这是一般游人多是日出而出,日落而归,这些人相反不说,来的地方也不对劲。 这地方不像太公山前面青木葱郁,繁花锦绣,这里方圆十里全都是一片……荒芜。 “什么味道,好臭哦。”有一团青色的影子像鹞子飞过,轻巧的落在最前面,捂着嘴巴,秀气的眉头紧蹙成一个绣团。 “地上的泥土倒是挺漂亮,一共有五个颜色。”少年音夹着笑意,一副出门逛街的心态。 明秀的鹅黄色身影一晃,冷清的嗓音随之响起:“快靠近地方了,把你们手中的解药服下。” 唐糖抛了抛手中一个白底蓝花的瓷瓶,黑葡萄般的眼眸灵动的眨了眨:“你们还没说,到底要找什么宝贝呢?” 她是不清楚此行目的,纯粹见有热闹可凑,凑个人数的。 瓷瓶抛到高空,唐糖正等着它落到手心,中途却被一只手劫走。 沈长风打开瓷瓶:“先把解药吃了,别耽误叶姑娘他们的正事。” 唐糖撅着嘴,不高兴道:“你怎么每次都说的我好像捣乱一样,哼,不开心了。” 沈长风温润的黑眸认真的看着他,那意思完全是——难道你不是? 唐糖只要任性起来,那是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她,当下就脱离人群往旁边一闪,自顾自走开了。 沈长风无奈一笑,握着手中的药丸追了上去。 赵祁被叶清芷冷淡了一路,他摸了摸鼻子,心中盘算着,这丫头脾气咋这么大,怎么也得找个时间好好教训一番,重振夫纲才行,否则以后他岂不是越发没地位了。 他锐利的眸光紧盯着叶清芷的背影,脑海中不其然闪过神乐说的一句话—— “女人嘛,最是扭扭捏捏,嘴上喊着不要,心里说不定巴不得你赶紧的,叶姑娘这个样子啊,我看归根结底还是将军没彻底征服,先把人给征服了,到时候还不得跟其他女人似的一副小女儿姿态,保管是温驯如绵羊。” 赵祁心思动了动,莫非神乐那个混账东西说的可以尝试一下? 可惜赵祁完全忽略了凉月后面添的一句话:“叶姑娘并非一般女人。” 所以,当某一日,赵祁真的尝试时,那后果只能用惨烈两个字形容,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赵祁边寻思边走路,步伐不知不觉慢了,正好跟走在后面的月见持平。 “赵祁,大白天的,你能不能别露出这么猥琐的嘴脸,叶清芷知道吗?” 赵祁转头瞪了她一眼,饶是那目光冷厉如刀,月见也不受影响。 “昨晚你跟沈灵均说什么了?” 月见手中甩着一根刚才路边折的一根草,耸耸肩:“这个人啊,有时候活的太精明了,也不嫌累。” “说你自己?” “诶,我说赵祁,你什么时候入了沈灵均的伙。”一个两个的都只知道怼她一个人,不公平! 赵祁挑眉:“吃人嘴短。” 月见抽了抽嘴角,她就知道丫丫的,沈灵均才是这个天下最黑的乌鸦。 明明出钱的都是苏幕遮,好处全让她占了,有没有天理了还。 “人家是两口子,分内事。” 好吧,月见完全没有意见了。 “其实吧,这事儿跟她关系不大,只是……”月见用草根抵了抵下颚,“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最近西边的一些动静。” “略有耳闻。” 月见嗤笑:“赵大将军,你什么时候学会虚心了。” “主要和沈灵均之前的案子有点联系,加上这次的事情也可能有那些人的影子,所以圣上派我暗中来查一下。”月见摊摊手,“她就误会了呗,以为皇上不信任她,暗中盯梢的。” 赵祁负手而行,淡道:“你不是?” 月见跳脚:“够了啊!你们一个个的……” “西边那儿,也该回去了。”赵祁偏头往西的方向看了一眼,恰是晚霞绚烂时,漫天的云朵被印染成五光十色,如天空飞出无数彩绸,凌空漫舞。 两人沉默片刻,月见手指一个用力,草被折断:“听说吐蕃王可能要不行了,现在大皇子和婆罗嗦大将军两帮人都虎视眈眈,已经开始结党营私,暗地里早就斗的暗潮汹涌,估计一旦吐蕃王驾崩,两方人马势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可能要去一趟穆西城,赵大将军,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赵祁对月见的事情自然是不感兴趣的,皇帝老谋深算,谁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况且赵祁还怕问多了指不定人家来一句,那你帮我呗,故而,以不变应万变此乃上策。 “真死了再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余生有你 - 盛唐女探 - 懒猫布丁 余晖尽散,山林回风呼啸,重影叠嶂,似巨兽蛰伏,伺机而动。 沈灵均踏上一方梯台,瞧见一角上书:腾云梯。 她抬头环顾四周,缓缓眯起猫瞳般的灵动黑眸,嘴角噙着散漫淡笑,不管何时何地,具有一种肆意的超然洒脱。 从站着的地方看出去,可见群山环绕,青木飒飒,在孤寂的夜里,野兽猛啸,无处不凄凉,又暗藏危险。 沈灵均始终立在叶江半个身子侧后,努力装作一个小跟班的模样。 此刻,两个人正走到梯台边上,看着领路的一位黑袍裹身,看不清面貌的男人低头在一个木桩上摸索。 半个时辰前,沈灵均和叶江进入了这片地界,本来还在为如何跟里面的人联络而苦恼,不过叶江说不用着急,到时候自然有人主动出现。 当时沈灵均心中嘀咕四周可都是山石,莫非他从石头里蹦出来不成,谁知道一语中的,还真的就是从石头里面突然跳了出来,饶是见过各种大场面的沈灵均都被这突来的一幕给震惊住了。 ‘咔——咔——’齿轮转动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还有铁链发出淅淅索索的动静。 沈灵均就看着一个庞大的木箱子从天而降,随着‘砰——’一声落地,灰尘漫天。 领路的走过去点燃里面油灯,沈灵均才看清楚木箱底部有滑轮,恰好和石壁上的轨迹重合,再用铁索吊钩,想来就是靠着这样的方法来回运转。 沈灵均挑了挑眉头,心中颇为诧异,好巧妙的手笔,从天而落,拔地升起,来去无影,难怪叫腾云梯。 “两位,请!”领头的往旁边让了让,摆出请的姿势,话音带着胸腔的气颤,嘶哑的像丝帛被一点点的拉扯开时发出的声音,包裹的密不透风的脸上,只有两个眼珠子黑黝黝的露在外头,别提多诡谲,在漆黑无边的山顶上,叫人瘆得慌。 沈灵均倒不觉得如何,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再更可怕的都有,这也就不算什么了。 反而是叶江脚底跟被粘住了一样,半天没有动静,还是沈灵均暗地里踹了他一脚,传音过去。 “不走?需要我送你一程?” 叶江是真的后悔了,他一踏入这里就想起之前种种,心里有点犯怵,他还记得那些人进去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像疯了似的,亏得他常年混迹各种场所,背地里那些玩意儿接触的不少。 一看苗头不对就隐身藏了起来,他一个小人物没人注意到,后来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只以为是有钱人的另类玩法,可是他在外面无意中听到,他曾见过的那几个人后来都莫名其妙的自杀了,才惊觉后怕。 越是像叶江这样的人,其实越惜命,他贪图享受,留恋美色,若是死了,岂不什么都没了。 叶江不想死,所以本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他直觉那不是个他可以对付的地方,但是…… 后面的姑奶奶怎么会放过他! 沈灵均威胁的话出口,叶江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颤颤巍巍的伸出脚,一步踏了进去。 腾云梯一动,铁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沈灵均明显感到木箱子动了起来,人一下子就有些失重。 密闭的空间容易叫人产生不安,叶江焦灼的动来动去,小腿骤然一疼,抽的他嘴角直咧咧。 沈灵均隐在叶江身后,暗暗告诫:“再动一下试试?” 叶江眉毛都耷拉下来,好歹是送命的活计,现在动一下都不行了? “瞧你这个怂样,还好意思冒充苏幕遮,真是他这辈子被人黑的最惨的一次,你说你从都到尾,从鼻子到眉毛那个地方像了,我说……”沈灵均很不客气的冷讽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啊?” 叶江嘴角直抽搐,他装的很像的好不好,天音派的那些个女子不是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们都说我气质和苏幕遮比较像。”叶江挺了挺胸膛。 “噗——”沈灵均实在憋不住了,就喷笑了出来,惹得对面领路的那位黑袍男人立马扫视过来,眼神犀利,波诡涌动。 沈灵均清了清嗓子,假装拍了一下脸颊:“有个虫子,刚刚咬我屁股。” 黑袍男子定定的看了一会,才转开视线。 沈灵均继续跟叶江传音:“你平时出门都不照镜子?” 叶江刚想抗议一句,忽然木箱震动起来,因为空间有限,一点点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容易叫人心中生出不安恐惧。 “怎……怎么回事!”叶江双手展开,往后撑着木箱勉力站住。 一句话话音未完全落地,更凶猛的震动一波赛一波的激烈,他们身处的木箱就像是大海中漂浮的一叶浮萍,颠来倒去,随波逐流。 最痛苦的莫非是木箱四周光滑,没有可借力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颤动,叶江被颠了出去,头狠狠撞在木箱上,撞的他头晕眼花,今夕不知何夕。 沈灵均皱了皱眉头,拇指一扣,刀锋如闪电划过一道光,往旁边一插,固定在上面,以此攀附在上头稳固身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看到那领路的人眼中明显闪过一抹惊诧,显然这并非正常情况。 “是驾雾索……”油灯早前就被撞灭,黑袍男人嘶哑的声音在封闭空间尤为怪异,仿佛一把钝刀,从人心尖上划过。 “啊——到底怎么了,天啊,我要死了,快打开这个破箱子啊!”叶江随着每次木箱的剧震被掀的颠来倒去,身体都快被震散架了,疼的嗷嗷直叫。 黑袍男人没有说话,他眼中有暗光闪过,随后手往某个地方猛拍了一下,身体纵身一跃。 他自然是熟悉木箱一切的,也了解出现意外情况时,如何逃生,不过事发紧急,他哪有空跟沈灵均他们两人交代,现在最主要的是外面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了,以他的了解,一旦腾云梯发生异变,而上面迟迟没有动静,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驾雾索被人为损坏了! 同时也表示,里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惊变! 黑袍男人动作突然,加上木箱一直在前后左右的晃动,人都站不住,哪有空拽住他,叶江干嚎一声:“喂——” “该死的,居然丢下我们自己逃了!” 等叶江眼睁睁看着黑袍男人一闪而逝,也不知道从哪里消失时,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沈灵均身上,可是他回头一看,哪里还有沈灵均的人影! 其实那黑袍男子有小动作时,沈灵均就注意到了,她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了定义,就看看他准备做什么。 所以在黑袍男子一跃而起时,沈灵均一个幻影步比他动作还快。 外面崖风猎猎,吹的沈灵均红衣飘飞,她脚底一动,手中的大夏龙雀已经架在了黑袍男子的脖子上。 “你是谁?” 沈灵均眯眼一笑:“问我的名字,你还不够格。” 反手一刀,沈灵均没有客气的直接劈晕了那人,等人软软倒地时,她还用脚尖踢了两下。 ‘哐——砰——’ “啊——” 凄厉的惨叫穿透长空,沈灵均回头,正好看到铁索断裂,而木箱也完全脱离了轨迹,直直往下坠落。 沈灵均跑到崖边,只看到铁索与石壁摩擦发出的点点火花,更下面是一片浓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那惨叫声被冲撞的破碎,在静寂的夜色中,更显得凄怆绝望,听的人心中发毛…… 沈灵均拧了拧眉头,秀美的侧脸一脸凝重,叶江摔下去必死无疑,固然他也是死有余辜,可是她不喜欢事情脱离她的掌控,甚至是有人利用了她。 没有丝毫迟疑的,申领及转身离开此地,动作飞快的急略向前方,问题是…… “轰——嘣——”震天动地,犹如山崩地裂。 沈灵均倏然停住,仰首望去,不远处火光冲天,像火蛇狂舞,发出妖冶至极的光芒。 她的脚步一顿,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 某片空旷的山地 一人独立,身形消瘦,灰袍狂乱舞动,两袖被风鼓扬起来,倒像是随时能吹飞。 他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地方很久,一动也没动过,静默的像是一块岩石。 那里,火光熊熊,怒放着朝天咆哮,狂舞出千般姿态,幻化出野兽的狰狞,疯狂吞噬着一切,仿佛天地都在它口中,被一点点蚕食殆尽。 火光印染,灰袍翻卷,像是涌动的乌云,波云诡谲,变化莫测。 在他和远方融为一体时,他忽而动了,抬起手,从脸上摸过,往前迈开一步,侧转过身体,露出一张冷毅,棱角分明的脸庞,只是眼窝深邃,眼珠泛出烟灰色。 一个黑影略空而来,在男子身后三步外停下,双手交叉放在肩膀处,微微弓腰:“一切已处理妥当。” 男子背光而立,肩后墨发飞飞扬扬,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将他一张脸映照的异常明亮,跟抹了一层萤光白蜡一样。 “此事办的不错,他们未曾察觉吧?”男子薄唇开合,说话声音却跟脸庞不符,反而极为柔和,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低语。 “按爷的吩咐,恐怕他们现在还未反应过来,正在寻找出口。” “嗯……”男子摩挲着指尖,半垂头思索,眼睑投下一片暗影,面容冷凝。 “爷,八月秋社……” “一切照旧。” “是!” 男子眉眼一动,勾唇笑道:“你确定将他们围困在里面了?” 站在暗处的那人一愣,方才发现了什么,立马半跪在地上:“属下失职,请爷降罪。” 男子不动声色的看了某个地方一眼,嘴角挂上玩味的笑,迈步离开。 “那几个人……”又岂是这么容易被围困的。 “爷……” “走了。” “是!” 男子走了一段距离,回头又看了一眼,烟灰色的眸子沉了沉,嘴角含笑,眉宇一片冷厉。 沈灵均,八月秋社,穆西城再见,希望不会再让他失望! 男子行动间很快离开,身后跟随的那人忍不住往火光处看了一眼,他的面貌也从暗中露出来,尖嘴猴腮,一双吊三角的眼睛,其中半只呈现死败的乌白色,却正是那肖行。 他眼皮子撩了一下,仅剩的一只眼闪过一抹暗光,随后身形一动,跟在灰袍男子身后,没入暗色中,再也寻不到行踪。 …… 一刻钟后,红影翩然而来,站的地方,恰好是此前灰袍男子所立之处。 “人已经走了。”清清冷冷的话,夹在寒风中送过来,随之就是那抹令人惊艳的雪白,纵然是无边夜色,也不能掩盖那份谪仙般的气质。 沈灵均回过头,提步朝苏幕遮走过去:“可惜,没抓到。” 苏幕遮嘴角微微挑起:“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 不常笑的人骤然这么一笑,犹如冰雪消融,春花绽放,仿若天都亮了。 沈灵均心神一动,鬼使神差的凑过去,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两人分开时,反倒不是沈灵均羞怯,苏幕遮身体一僵,面无表情的脸庞看不出变化,但眼中明显有吃惊愕然。 “噗——”沈灵均笑出了声,用手指戳了戳苏幕遮的脸庞:“木木,你现在这样,会让我觉得好像是我强了你啊。” 苏幕遮扶额,她到底知不知道强了你是什么意思。 两人并肩往回走。 “清芷他们没事吧?” “先行回去了。” “木木……” “嗯?” “鱼饵下了,接下来我要去捕鱼。” “所以?” “那个……”沈灵均挠了挠脸,眼神飘忽。 一时沉默下了,风从两人中间穿过,丝丝寒意从皮肤侵入。 苏幕遮清冷的嗓音徐徐而来:“没事,我回杭州城一趟,之后再去洛阳找你。” 她若是不愿,自不会勉强她非得跟着他回杭州,有些人注定是一辈子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沈灵均偏身往前一扑,就搂住了苏幕遮劲瘦的腰身,她微微仰起头,猫瞳般的黑眸笑眯起来,有星光浮动,明亮的叫人心动。 “我是想说……我们成亲吧。” 苏幕遮指尖一颤,黑眸深深锁住眼前的人,眼眸是化不开的浓墨,却流转着点点宠溺。 “此话……当真?”一开口,那向来清冷的语调居然带着微不可见的颤音。 沈灵均心中陡然就软成一片水,嘴角的笑容张扬肆意,眉眼弯弯,配合着红衣怒放,整个人明媚如秋后海棠,娇艳如斯,染了一层烟霞。 “当真!”两个字清亮干脆,毫不犹豫。 “不悔?” “此生……不悔!” “好。” 余生漫漫,有你不悔。 第七案·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