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臭丫头,看你还敢不敢顶撞母亲。” 曹若姝一袭嫣红,在深蓝的粗衣葛布间格外显眼。 婆子中间,不辩面目的是一个孩子的身形,上好的云锦衣裙却脏兮兮的。 那一双双枯爪把发髻散乱的脑袋,一起一伏地按进大木桶里。 每浸进水里都那么清晰地听到咕噜咕噜的呛水声音,整个小脸儿皱一起。 “大夫人,求您放过小姐,处罚奴婢吧。” 乌乌泱泱地跪了一屋子的丫鬟,神色哀戚,哽咽之声此起彼伏。 “周妈妈,开始吧。”上座正欣赏双指蔻丹的美艳妇人,朱唇一张一合地吩咐。 “是。” 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扭动着浑圆的腰肢恶狠狠地把带头的几个丫鬟拖出去,很快便听到一声声响亮。 “叶香玉,有什么冲我来。”声音嘶哑着,继续道:“拿那些丫鬟出气作什么?” 偌大的木桶边,湿漉漉的身躯蠕动了一阵子,头发披散着看不清面目。 叶香玉笑了笑,像没有听到似的,“姝儿,母亲好久没听到你抚琴了,相必你三妹也如此想。” “母亲教诲得是,身为姐姐怎么可以让妹妹委屈呢。”曹若姝柳叶眉一挑,得意地吩咐着身边的丫鬟去取琴。 叶香玉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和自己最得意的女儿相视而笑,火红的蔻丹衬得拈起的白瓷杯甚是别致。 而瘫在地上的人用力地睁开眼,斜睨着自己周围人的眼神,像极了地府里的幽灵。 外面那一阵阵的哭声和叫喊声的交替,刺痛着她的耳膜。 每一次木板的声音,都化作锋利的匕首一刀刀,一点点地剜着她的心脏。 “呵呵,庶出就是庶出,再怎么抬举都是妾,果然下贱至极。”一字一句悉数落进叶香玉的耳朵。 “砰――”一只上好的哥窑白瓷茶杯应声碎在地上。 笑意和骄傲,凝固在叶香玉的嘴角,瞬息间变得狰狞。 周围的婆子丫鬟低着头不敢言语,三小姐一定是被大夫人折磨疯。 这个时候服一句软不就好了吗,怎么还胡言乱语刺激大夫人? “母亲――”曹若姝一脸担心和愤怒。 良久,叶香玉才恢复神色,用锦帕拭着沾了茶水的手,“姝儿,抚琴。” “是,母亲。”曹若姝注意到自己慈爱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冽和可怕。 以至于她不敢多说一句忤逆或是反对的话来。 “大夫人,那些丫鬟已经昏过去了,还要继续吗?”一个婆子战战兢兢地问。 叶香玉从席间站起来,走到木桶边,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当然,继续打,往死里打。” 声音轻细,她的笑意如此妩媚,只是盯着云卿的眼睛,清风拂面般下达着命令。 左耳是沉重的木板敲击实物的声音,右耳是曹若姝轻快的琴音。 由着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她没有言语,无法动弹。 “曹云卿,你以为你的激将法会让本夫人放过那些卑贱的丫鬟?你以为你现在可以救得了她们?” 叶香玉用力扭过云卿的头,强迫她看着自己,即使是闭着双眼。 “瞧瞧,多么姣好的五官。真是和你那讨人厌的母亲一模一样呢。可有什么用呢,她死了,比本夫人死得早,是本夫人赢了。” 随之,便是得意的大笑,珠钗玉钿一摇一晃。 “掩耳盗铃。”云卿突然睁开了眼睛,就这么直视着她,犹如看着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般。 “啪――” “铮――” 当云卿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清晰地显出指印时,琴弦也在此时断了。 “小姐,你的手!”曹若姝身旁的侍女一声惊呼,看着她指尖流出血来。 叶香玉看了一眼,吩咐着丫鬟扶下去了。 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只留着叶香玉和一个贴身婆子,以及云卿。 “为了一个姘头,值得你与温家为敌?叶香玉,这不像你。”头发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没有继续滴水。 话音落,叶香玉身边的婆子却目瞪口呆,随之脸色渗白。 这话若不是她亲耳听到,她绝对不会相信是从一个十岁的孩子里说出来。 而且,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把她主子逼到如此境地,非灭口不可得人,可不正是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孩子。 她一直看着面前的曹家主母怎样从一个庶女爬到现在的侯府夫人。 就算如此,竟然在这个年岁尚小的孩子对面缕缕败退。 叶香玉倏地笑了起来,眼中冷冽而带着嘲讽地看着自己的对手,“五十步笑百步,你以为你母亲会好到哪里吗?” “闭嘴。”云卿近乎暴走地突然放大了声音,“你没有资格谈论提起我娘。” 对于云卿的暴怒,叶香玉恍若未闻。 “大夫人,老太太和大小姐上香回来了,已到前厅。”隔着厚重的木门,丫鬟的声音传了进来。 “奶娘,可都准备妥当了。”叶香玉抚了抚自己的簪环,面无表情地问。 “一切妥当,人手已经在外侯着了。”婆子答。 动手?在闭上眼睛最后一刻,她看到了叶香玉的回眸一笑,随后几个黑衣丫鬟进来。 她能感受到刺痛,和液体入喉的灼热,想睡觉,困了…… 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章 消停会儿?谁是藤黄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天哪!” 采蘩话音未落,便听见西厢采蘋的惊呼。 云卿放下书,小口吃着碗里的小馄饨,蒽,姑姑做的馄饨果然口感极好。 她得赶紧吃完去干大事,不然等会儿灵感又悄悄溜走了。 等注意到芍药和采蘩纷纷投过来的不解和好奇时,云卿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绿沈弄脏了我的书,只是略施了一点儿小惩罚而已。士可忍,书不可忍是吧。” 额,大概吧。 采蘩对她家主子的话半信半疑,正打算出去看看,却已瞧见采蘋哭丧着脸进来。 “这什么?” “是绿沈,毛被拔了。”越说采蘋越觉得替绿沈委屈,只是敢怒不敢言。 采蘩憋住不笑出声。 原本一团绿,这会儿好了,一点儿绿也没有,只剩胸脯前的绯红,头上还蒙着一张小纸条。 “噗嗤。” 采蘩完美破功,捂着肚子笑得不行,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鹦鹉我最美。 芍药环视着三人,不自觉笑了起来,心里却异样地感慨。 闹闹腾腾,贫嘴玩笑,她们始终都是孩子,却依旧欢声笑语地围护在一个人身边。 廿八这日,小丫鬟花袖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老夫人病倒,就是在庄子上的老太爷都回来了。 云卿正研究着自己的大计,听着她和采薇的闲话,忙停下来确认一遍。 “采薇,你把我的牌子找出来,交给白妈妈去请余太医来一趟,记住是余品侍余太医。” 瞧着意思是要给老夫人见诊,采薇放下手里的棋子儿便去办。 这些日子她没有往上院去,上院也没有人过来,吟岫居现在的状态也挺好。 转眼吩咐花袖去把自己的意思告诉几个丫鬟,采蘋把情绪处在低谷的绿沈抱在怀里不撒手。 云卿汗颜,不让她跟着她不干,让她把丑死的绿沈留下她也不干。 得,丫鬟们个个都是奇葩,云卿郁闷。 采蘋有点不解,悄悄拉了后边的采蘩问道:“小姐是不是又生我气啦?” 采蘩白了她一眼,让她自己去反省。 “为什么每次主子生起气来,我会紧张呢?才比我小三岁罢了,沈公子,你说为什么呢?啊?” 采蘋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怀里的不知道什么颜色的东西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珠子。 才停了不多时的雪,眼看着就要放晴,雪后初霁反而更冷些。 在折带桥上放眼眺去,碧瓦朱檐都被皑皑白雪覆盖。 都城十日雪,庭户皓已盈。 虽然捂了汤婆子,穿得严实,可这样严寒的天气,云卿还是有点子吃不消的。 不远处,张望着,身后跟了几个丫鬟和一个嬷嬷的云卿时,丫鬟格外忧心地疾步走了过来。 她是罗妈妈的侄女,老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 走到面前时,先是行了礼才道:“三小姐,老夫人晕倒了。老爷请您去正院呢!” “放肆,还不仔细说清楚,老夫人好端端怎么晕倒。” 还特地来请云卿,芍药看她格外慌乱的眼神便觉其中有鬼。 云卿也面色深沉地直直盯着她,见她支支吾吾,索性带着人绕过她径直走了。 这人晕倒了不忙着请大夫,请自己过去,不摆明着有坑在面前等着吗? 她虽然感染风寒,不至于傻到看不清事实。 “县主,这里面恐怕有些弯子呢。”芍药正色。 “这个时候定是还有下文的,且看看再说,随机应变吧。有什么可以怕的。” 下毒,陷害,追杀——能使的手段也不外乎这些,黔驴技穷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她倒好奇这些人能出什么花招。 芍药颔首,心里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两个丫鬟也都严阵以待,就是绿沈也打起精神,眼珠子滴溜溜地停留在云卿身上。 只是——才踏进院子,便是一阵哭天抢地。 一个老道,不,准确地说是神棍,拿着桃木剑,在黄色法坛前念念有词。 云卿停了步子,挑着眉,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他一眼,走向正厅。 古代人不是迷信么,怎么都快过年了还哭爹喊娘的,又是作法的,不知道忌讳。 “县主,事出反常必有妖。” 听着芍药欺耳过来的声音,云卿心里也打了算计,十分不悦那半吊子的道士。 这一家子,又准备要唱些什么大戏呢。 采蘩微微颔首,眼尖的清晰可以看见她家主子嘴角浮起的笑意。 云卿环视了一眼院子,没想成,来得这样快,倒低估了。 方才还一脸轻松的采蘋,也知情势不一般,各自都多了个心眼儿。 停在采蘋肩上的鹦鹉,提溜着眼珠子,红喙时不时调皮地啄着她的耳坠子。 到门前,采蘩上前知会了,便往里递话儿。 打了帘笼进去,只见乌乌泱泱的满屋子的人,人头攒动。 哭声震天的情景,云卿险些以为是老夫人或是老侯爷怎么样了呢! 在屏风前才站稳了脚,哭声便一下子停了。 围在内室的众人,都转过头来瞪着一脸茫然不解的云卿。 一目了然的迸发出的厌恶,让芍药也敛了神色,打量起来。 曹若玉梨花带雨地用帕子拭着眼角的泪说:“三妹,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害得祖母和母亲如今不省人事。你滚。”曹若姝恶狠狠地说着,便欲起身扑过来。 云卿什么情形都没有搞清楚,躲闪不及,生生挨了她一个耳刮子。 这一巴掌下去,曹若姝也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却暗含了一丝得意。 转眸,正欲再下巴掌时,采蘩一个箭步挡在云卿面前。 硬又挨了曹若姝的一耳刮子,衬着眉间的红痣,脸顿时肿得老高。 云卿受到了惊吓。 她伸手阻止申嬷嬷上前时,万万没有想到采蘩会挡在自己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瞥见采蘩红肿的脸颊,云卿怒火中烧。 欺人太甚。 下意识地一脚踢在了曹若姝的腿肚子上,踹了个四脚朝天,直捂着哀嚎。 画风翻转得太快,众人始料未及。 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怯懦犹豫,性子绵软的三小姐,怎么这会儿这么凶悍。 旁边的婆子阴晴不定地不敢朝云卿看去,云卿却仍面色平和,不生气不恼怒。 好像刚才的那一脚不是她踹的一样。 “闹哄哄得成什么样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二小姐扶起来。” 云卿一语不发地细细查看着采蘩,对于那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充耳不闻。 那些个婆子听着曹定远的声音,连连称是地去搀扶坐在地上的曹若姝。 “父亲,姝儿只是为了祖母和母亲,想劝三妹回去罢了,她竟然打我。父亲,我做错了吗?” 曹若姝言辞恳切,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满屋子的人愣愣怔怔地目睹眼前的一切,看向云卿的眼神变幻莫测。 “父亲,祖母怎么样了,可还好?”云卿曲身向曹定远行礼。 曹定远叹了口气,望着她满面焦虑之色,缓了神色才道:“现在藤大夫正在里面诊断,对了,你过来,为父有事和你商议。” “是。”云卿尾随曹定远到了偏厅,屋子里大致的情况也粗浅了解了一下。 只是方才曹若姝的言辞举动实在狂妄,张口便提老太太和小叶氏。 这里,她有些疑问。 “你祖母和母亲的都昏倒的情况,你应该也了解了。”曹定远怅然若失。 云卿不解,故作担忧,“三娘也晕倒了?怎么回事?那大夫呢怎么说?” 还有外面手舞足蹈的假道士又是何解? 曹定远深深地注视着云卿,脸颊苍白和红肿对比明显,印在他心里,久久不知怎么开口。 “云卿,这……还是让藤大夫来和你解释。父亲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你一向懂事,多体谅为父。” 云卿偏着头十分疑惑,很快管家便带了一个穿着青蓝色鹤氅的男人过来。 横眉冷目,隐约冷峻的面庞上染了纠结和忧虑。 四目相对,藤黄的视线却很快低了下去。 良久,“你是藤大夫?祖母和三娘如何了?” “小人藤黄,曹家府医……”面色无波澜,话音未落,便被云卿截住,“慢着。” 云卿注视着他,广袖下藤黄已双拳紧握,面部肌肉紧绷。 这厢除了一个茶水丫鬟,没有旁人, 若……藤黄没有抬头,即使云卿步步紧逼,强迫他抬起头来。 在一步外的地方站定,云卿微微一笑,双眼眯成一条线,似有不悦:“藤大夫,你还未向本县主行礼。” 藤黄有些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石化了几秒后,动作十分僵硬地向云卿行礼。 “免了吧,说吧怎么回事。” 藤黄暗暗地擦了一把虚汗,面色如土,“老太太和大夫人身体无碍,却是被冲撞。” 一字一句,字斟句酌,挑不出什么刺儿。 云卿心里冷笑,冲撞? 藤黄藤黄,果然好一味毒药。 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五十八章 荣曜秋菊,别久成思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你有心,放下吧。”温明庭受用地颔首。 李秋俯身把一碟子菊花糕放在云卿身旁的矮几上,故意看了云卿一眼。 挽的寻常发髻,没有一支鎏金玫瑰步摇簪在发上,面若桃红,又穿得一身碧色,看上去格外清爽。 但云卿略扫了眼,觉着好像比前儿见着的时候,圆润了许多,侧脸都开始有了双下巴了。 “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这样的美事,我竟也有幸了。劳烦嫂子。”云卿笑着巡视了各人的碟子,嫣然一笑。 她这个大俗人也终于仙气文雅了一会儿,若再取了露水烹茶那就圆满了。云卿感叹了一会儿,随手拨弄着琴弦试音。 李秋听云卿的话有些不明白,而且见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尝尝,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两眼。 温清苑自个儿先尝尝了,觉得还不错地看向李秋,又沿着她的视线望去,会心道:“小妹的话出自屈原的《离骚》,她的意思是她自己有幸风雅了一回。没有别的含义,你别多想。” 话音罢,碟子里的糕点再没有碰过,众人听着温清苑的这番话也只当寻常,并没有什么诧异吃惊。 倒是云卿心底里着实吃惊不少,却也没有要发问的意思,她怕给李秋下不来台,大家都很尴尬。 “相公,婶娘还等我去看账本,妾身就不作陪了。”李秋忽然起身就要离去,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她的步伐确实凌乱了些。 温清苑也只是淡淡地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 听着耳旁迎风回荡的悠扬琴声,李秋此时此刻五味杂陈。倚门回首时,最显眼不过的就是亭中那抹藕荷色。 “少奶奶,大小姐本人要比传闻中的还美呢。”跟在李秋身旁的的小丫鬟,寻着李秋的视线,下意识地应和着。 李秋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从前她就是美的,只是如今越发飘逸如仙了很多。远看上去还是这么地高高在上。 “走吧,回了。” 小丫鬟轻蒽了一声,格外满足地跟在李秋的身后,见她对自己的插话没有生气,以为着自个儿奉承对了。 一面在后面跟着,一面又有些感叹地劝着李秋道:“其实少奶奶不用这么早出来,该和大少爷们多待会儿,这样才能加深了解。奴婢们瞧着也替主子们开心——” 还没念叨完,小丫鬟险些撞上了忽然停下来的李秋。有些惊慌失措地对自己的失态连连告罪。 李秋并没有出声责怪,只是让她以后别跟在自己身边伺候,若喜欢汐霞阁,只管和月如回了话调去汐霞阁伺候就是。 原本还没觉得怎样,也只是对他们的圈子觉得有些格格不入而已。经这个小丫鬟一说,她扑灭的火焰死灰复燃。 李秋从来没有嫉妒过一个女子的美色,甚至也不认为长得漂亮能有什么作用。纵然如此,在刚刚回眸的那一刻,她多希望自己的姿色足够出挑。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那就是她的丈夫竟然深爱着他的妹妹。没有人告诉过她,但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她可以很敏感地察觉到温清苑看云卿的眼神不对劲。 难怪她在场时,相公一次正眼都没有看过云卿,不是兄妹之情,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眷恋。这种感觉,她懂,并且正切身体会。 李秋只顾得上刚刚历历在目的一切,却忘了一旁的小丫鬟仿佛遭遇了晴天霹雳,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顿时煞白得可怕。 偏院里一曲杏花天影罢,温明庭和梁令的对弈才结束。 “棋也下了,琴也听了,点心也吃了。你们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难不成我给小丫头上课,你们还要旁听的。”梁令打着哈欠伸展着腿脚嘶哑着嗓子打趣着。 听着越来越有生命机箱的琴音,又赢了棋,梁令一改愁容,情绪高涨得很,竟然还下了逐客令。 “先生,今天还要上课啊?” 温清冠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见着云卿苦笑着点头,不信也得信。 温明庭开怀一笑,难得见到师兄这么认真的样子,他如何能不成全?只是临走前把之前的谈话又提了一次让他慎重考虑。 梁令笑着颔首算是知道了。 “果然严师出高徒,难怪小妹的琴艺如此精进,想不到还是这般原因。我药店还有事,就先撤了。” 温清卓巡视着自家的几个兄弟,开始害怕他们真的要旁听梁先生授课,急急寻了个由头遁了。 从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的温清墨忽然开口道:“美则美矣,就像一个摆好的花瓶,确实好看却也只是好看。” 那不就是说她的琴声徒有其貌,有声无韵了呗。云卿如是想,要想还口时温清墨已经走开了。 温清苑难得一见的莞尔笑意,扫了眼碟子里的点心,对云卿道:“你二哥素来这些事眼光挑剔些,你跟着先生学就是,不用放在心上。” 话罢,他起身朝梁令作揖退下,小院儿里只留了师生二人和采蘩。 “老师,听说北国雪山下的梅花酒最是清冽,还有淡淡的梅香,要不咱们喝一个?”云卿市侩地探着头满脸奉承。 梁令深深剜了她一眼,在云卿以为他要翻脸时,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拿出酒葫芦,献宝儿似地奸笑起来。 “你这对酒的直觉,还真像我。本来还打算藏起来自己慢慢享用的,念在咱们齐力打发走他们的份上,便宜你咯。” “蒽蒽。”云卿满心欢喜地连连点头。 一旁的采蘩看着自家主子为了酒,这么无节操的样子有些汗颜,又仿佛看到云卿背后长出了狗尾巴。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无所顾忌,甚至连酒杯都没用地就开怀畅饮起来,时不时还评头论足一番。 “狼狈为奸。” 院门口,温清冠四人齐齐探着头,闻着浓郁的酒香,一脸嫌弃地异口同声。 温清苑淡淡笑着,他就说素来不拘俗礼的澜清子先生,竟然能循规蹈矩在中秋节还要教授小妹练琴。 “小妹长大了,心思一点儿也不向着咱们。唉,好受伤,还是小时候比较好嘛。”温清冠无趣地抱着头率先离开。 “小时候你带着小妹做了不少离经叛道的事吧,四哥。”温清卓紧随其后地要拆温清冠的台。 温清苑等他二人离去才收起了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向一旁冷着脸的温清墨,随口说:“你至今还是不喜欢小妹?” 温清墨一愣,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但也显然,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里面的谈笑风生还没有停下温清苑也只是怅然一叹悄然离去。 许氏见一大家子都聚在一起,独独缺了温清彦,心里面难免在开心之余有些失落。因着雍亲王派人送东西去曹家,晚膳后安慰了许氏一番,云卿便坐马车独自回了。 梁令饮了太多酒把自个儿都灌醉了,若要回梁府也是没个照料,便依旧歇在了温家。 云卿正要回院子看容澈送来了些什么新鲜玩意儿,便遇到正散了宴的曹家众人。寻常的问安,没有冷嘲热讽,她很满意。 “县主回来了。” 上了廊道,便有丫鬟打了帘儿,采苓随脚跟上来解了披风,顺便把雍亲王在暖阁等了一晚上的事也说了。 “那会儿来可有用膳了不曾?”云卿更了件家常的襦裙,问着身边的采苓。 采苓摇了摇头说:“王爷要吩咐要等您回来,咱们哪里劝得了。只是上了些他爱吃的茶点就是了。” “你怎的也糊涂了,他不吃你就不敢按他喜好做了端过去?罢了,你去下碗鸡丝面,顺便弄几个小菜过来。我去瞧瞧他卖的什么关子?” 云卿点了点她的鼻尖,好笑又怒地说教,扫了眼穿衣镜里没什么不妥的样子,转身去书房寻容澈去了。 谁敢保证容澈待在她的书房这么久,不会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来?她可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再说了她的书房里字画堆了一堆,她从来不准人收。至于那些字画,字也不过是她平日里随便写的,可画…… 算了,看就看吧,反正都是现代画法他要看得懂算她输。 云卿正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转身进书房时,一眼望去还是原来的的样子,四下瞧了一圈也不见容澈的人影。 “难道已经回去了?也是,他怎么可能是那种让自己饿着的人,也只骗得采苓她们而已。”云卿撇撇嘴,有些失落地准备洗洗睡了。 刚一转身,却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背后压过来,一双修长的手指赫然攀在了云卿腰间,吓了一大跳。 “小东西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睡死在这里了,看你去哪里找这么好看的相公去。” 云卿偏过头,一张妖孽脸映入眼帘,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心尖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疑问。她可记得他说成亲前不会再来的,如今又这样出尔反尔。 可是好奇怪的,她有些欢喜,想起他还没用膳,什么斥责都没有了。 “一个堂堂王爷若饿死在我吟岫居,那我怎么还可能有小命去寻更好看的来?倒是你,快离了我,叫丫鬟看见不好。” 第五十九章 花前月下,美人心计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你这样得理不饶人,小心我饿鬼缠上头,把你吃了。” 容澈趴在云卿的肩头,故意地要逗弄她。 云卿一点儿也不客气地伸手打开他的手,叫他吃痛放开来,“你既知道拿我开涮了,快回你的王府去,来这里招惹我做什么。老太太若晓得,又是一顿说教。” 她可不愿意一天闲着没事干就是唇枪舌剑的,不仅不能针锋相对,还要洗耳恭听,聆听长辈唱高调似的教诲。 光想想就觉得好没趣,云卿素手把他推了开来,走到在书案前整理她的字画。 容澈嘴角清扬,微微一笑地应着过去,“本王在,他们胆敢说一句是非,要他们自食其果。” 云卿低着头,小嘴嘟囔着,难怪她方才进来里面的人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原来是有人事先摆了架子呢。 见她拿着手里的画兀自出神,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容澈静静地凝视着她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无数花朵从她的身上飘然绽放。 “我竟从未晓得你画的人物这样栩栩如生,怎么我的却一幅也没有?小东西,你是不是该给个解释先,蒽?” 容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云卿背后,一面说话,一面把云卿打横抱起转了转,让她坐在了炕床上,正好和他面对面。 云卿长吁了一口气,紧抱着怀里的画,身子被他的双手箍得无法动弹。眉头被微风吹皱,十分不高兴地不去理他。 每次都这样突如其来,这样霸王硬上弓的行为能不能改一改了?好歹他也是一个才子王爷,怎么言行举止竟然这样无赖? 好吧,她承认她以前就问过这个问题。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告诉过她答案,他说: ‘我好看,你亦倾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外我是君子;对内,全天下我只对你一个人无赖。’ 不仅当时,就是现在云卿依旧在想:谢谢你全家给我的特殊照顾。 “小东西不说话啊,那怎么办?要不,本王亲自教你?” 容澈说着话就倾过身子来,一脸奸计得逞的坏笑,云卿拿画挡着他的视线,低声斥责道:“你走开,谁要你教。” “主子,听采蘩说晚膳吃得少,奴婢也给你做了一份——” 一份面还未说出口,采苓的眼珠子已经快瞪出来了。眼前的这是什么,这姿势,这娇嗔的声音,当真是让人面红心跳。 暖阁里正打情骂俏的二人齐齐向采苓看了过来。云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剜了容澈一眼,生气地把画塞到他怀里。 “奴婢什么也没看见。”采苓腾出一只手来蒙住眼睛,转身道。 云卿推开容澈,走过来气愤地朝采苓道:“这些吃食都撤了吧,王爷回王府用膳,咱们这里招待不周呢。” “这是什么话,正饿得紧。”容澈含笑把画丢在梅花几上,走过来一手接了采苓的托盘,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采苓颔首一溜烟儿地不见人影,云卿气鼓鼓地环着手,撅着嘴道,“行行行,成天拿我取乐便罢了,现在连个自己的丫鬟都使不得,是你容澈能耐。” 容澈低头注视着冒着热气的鸡丝面,低低笑了起来,见她坐了炕床撇开脸去,并不忙着言语,只是把吃食都摆在了梅花几上,与云卿对面坐了。 “鸡丝面、水晶饺、糖醋荷藕、糖蒸酥酪,怎么每一样都是按我的习惯来的,这么稀奇也不知道是哪个贴心的小娘子的主意。” 声音阴阳怪气,云卿暗道着无赖,却生生被他惹得噗嗤笑了出来。 容澈顺势拿着梯子向上爬,拉过她卷画的素手,突然收起了玩笑的神情,一本正经地道:“看见你生气,可我却很高兴。” “为什么?”云卿不解地看着他,又着实吃惊地要拿出自己的手。 容澈紧紧握着哪里肯松,“从你恢复记忆以来,你对我总是忽近忽远,忽冷忽热。如今你会为了这样的事生气,说明我已经得到认可。所以我觉得很开心。” 是吗?云卿听他如此说再结合着以前的事,大概确有其事的样子,但又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油腔滑调。”云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接口道:“你不是饿了吗,再不吃就成面糊了。” 容澈很听话地低头吃了起来,余光瞥见她脸上泛起的红晕,娇羞的样子让人爱不释手。也垂下眼帘,心里面乐开了花。 还没吃几口,容澈忽然抬头正好把注视着自己的云卿抓个现行,随口道:“你刚刚说的那段话,叫我什么来着?” “哪句话?” 云卿抬眸问。 “就是你说使不得自己丫鬟那句。你怎么叫我来着?” “容澈呀。怎么啦?” 云卿奇怪地看着他,容澈却是吃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就这么凝视着第一次唤他字的女子。足足半会儿没有言语。 “没什么。” 容澈忍住心里的欢呼雀跃只吐出这句话,故作镇静地把一碗面囫囵吞枣地吃完了。 云卿一脸莫名其妙,接口道:“对了大叔,绿沈最近有没有回王府,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容澈喝了一口汤,顿了顿眸也不抬地说:“那家伙敢回来我早就烤了,不过话说回来,它跟着我的时间也的确够长了。你若喜欢,我再让人寻只更好的给你,如何?” “算了,绿沈只能是绿沈。它要回来自然会回来的。”云卿的眸子在容澈没有注意地时候暗了下去,视线随即落在容澈的修长的手指。 闲聊似地说:“还以为你只喜欢南阳玉的,却不想软玉也不错。” 也许是忽然提到这个话题,容澈明显反应慢了半拍,随她视线看去,正好落在自己的扳指上。 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心有灵犀罢了。” 好吧,云卿很识趣地没有接话,看他那犀利的奸诈眼神,谁晓得他又有什么惊天之语。更何况,她素来只偏爱银和玉的饰品罢了。 说心有灵犀也不过她恰巧今天都用了和田玉的步摇簪子罢了。 “你吃完赶紧回吧,我要去沐浴了,浑身黏糊糊的,就不送你咯。”云卿起身就要向外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道:“谢谢你送了那些小玩意来,我很喜欢。” 话罢,吩咐小丫鬟用小茶盘奉了茶进来,伺候他漱口盥手。 容澈嘴角抽搐,几步跨到她身后拉住要出去的云卿,打个转儿地拥进自己怀里。 “小没良心的,就几个小菜就打发我走了。”说完朝云卿的衣襟上深深吸了一口,“虽然一股子酒味,但我很喜欢。” 没等云卿反应,容澈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身进去,这会儿已经戌时三刻。 一路驾车回府,习伏都感觉到自家王爷心情格外愉悦,甚至于还慰问了守门的两个护卫,招得他们受宠若惊。 他用脚趾头想都晓得王爷是在吟岫居得了什么好了,正好一回来就去了小吟岫。这样子的雍亲王,他要怀疑人生了。 内室中焚着娥梨帐中香,夜明珠的光晕照耀得整间屋子都柔和起来,在沐浴热汤的人儿,缓缓地抬起头上。 凝脂似地颜色微微染了红晕,反衬得她的薄唇娇艳欲滴,青丝挽后,随意之下越显毫无雕琢的美感。 氤氲的水汽凝在她晶莹剔透的面容上,光可鉴人。任是冰肌玉骨这样的字眼形容眼前的美人出浴,也是免其难而为之。 “县主,已经两盏茶的时间了。” 琉璃屏风后,捧着衣物的芍药,声音宛若清风般吹了进来。 “进来吧。”朱唇轻启,丝丝缕缕的香气随之飘出。 “看来这样的香薰法子很不错。”芍药为云卿打着衣结,看她眉目间的郁色也淡了些许,整个人光彩靓丽。 云卿轻蒽了一声神色淡然,然后随口道:“绿沈的事情就这么罢了,回来是好事。不回来也就罢了。” “县主有答案了?”芍药跟在云卿身后问,不过却没想要答案,话锋一转地说起今天在曹家发生的事,左不过是一些小叶氏和曹若姝的小动作罢了。 云卿只静静听了,发丝一干就安安静静地上床躺着,望着床上采薇做的香包出神。好一会儿才从枕下扒拉出一枚扳指。 南阳玉的扳指,套在她的拇指上整整大了好多。 姑姑说,绿沈有一天灰头土脸地回来院子里,独独遗了这枚扳指在她的化妆台上。而且那天的绿沈就站在笼子里,不吃不喝。 之后也没谁注意,只是小丫鬟喂食的时候才发现找不着绿沈。 她是喜欢软玉,可是她也很清楚地记得他的扳指,一如既往的南阳玉。而她手上的这枚,巧不巧正好是他的。 也许是绿沈故意偷了他的来罢。云卿如是想,把扳指继续藏在枕下,转身抱着小冬瓜睡了。 因着云卿对温如雪地忌讳,及笄礼整整提前了十天,在筮日这天的前三天许氏就已经忙里忙外地张罗起来。 光参礼者就已经够她折腾的,原本按礼主人该是云卿的母亲,可这已然不可能,偏小叶氏不识抬举地病了。 至于正宾,原信阳长公主是主动提出要做云卿的正宾,不过因提前了日子,恰好撞上斋戒的日子便罢了。 第六十章 行及笄礼,挽正卿丝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云卿听着许氏在自己耳旁念叨着什么正宾、赞者、有司什么的,光听听就觉得伤脑筋费精力。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成年礼有这么麻烦,有协助许氏布置场地、摆放席子的;有分别托着发笄、发簪、钗冠的有司。总之,许许多多云卿闻所未闻的行当,算是凑齐了。 用许氏的话说这么大张旗鼓,一来是温家唯一的女儿,未来的雍亲王王妃;二来皇帝的旨意是要大办。就是从来和温家唱对手戏的皇后,也择了份重礼送来。 若不是祖宗规矩,要温老爷子说他还不乐意云卿在曹家宗庙里成年呢。 不过话说回来,云卿很好奇,皇帝一天不忙着家国大事怎的管起他她一个小丫头的成年礼来了? 因着许氏在吟岫居里住着每天吟岫居来来往往的许多人,又传出皇帝的意思,小叶氏的病情不得已又加重了。 云卿听说如此也不过一笑置之,希望那天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据说许多夫人都会来参加她的成年礼。 这样惴惴不安地等到了次日寅时二刻,云卿就被早早地从温床里强拉带拖地拽了出来。 早已准备好的采衣,又梳了双鬟髻,正朦朦胧胧间,便听见焦飞鸿和徐沉漪的声音。一屋子侯着的丫鬟,听见云卿打了哈欠都低低笑出声来。 “我瞧着这派头,我作为赞者都要紧张得要命。你却还如此思睡昏昏,真是心宽得紧。”徐沉漪含笑地从镜中打量着云卿。 焦飞鸿穿着淡紫的交襟襦裙,难得的恬静气质,接着徐沉漪的话道:“她心宽自有人为她奔波,难怪是个有福气的。” “你们两个促狭鬼就知道拿我取笑,等你们的时候我可是不依的。”云卿撅着嘴,佯怒地不去理她们。 芍药笑着打帘儿进来,说让她三人出去用早膳,钦天监瞧好了时辰,不能耽搁一刻。 这番催促下,云卿三人也停了前话出来用膳,然后到曹家正厅等候礼仪开始。 在偏室里老太太等人都在着,面色平静,连婉丫头也学着正襟危坐。许氏清点了一下要用的礼服钗冠,确定再三没有问题。 “三小姐及笄,这京中数得上号的名流都来观礼,真是好大的脸面。”这样的排场,曹家的女儿再无一人可比。 老太太端坐在上方,敲了敲手杖警告莫氏不要说话,“今天是三丫头的好日子,谁要敢造次就是给我老太太下脸,最好都管住自己。” 三夫人王氏轻蔑地瞥了眼莫氏微微发白的眼神,并没有不识趣地与她在嘴皮子上较高低。 只是认真观察着这屋子里每个人的嘴脸。 “老夫人,温夫人,洛梨郡主来了。” “还快请进来。”许氏发话,就有小丫鬟打了湘帘,雪青色轻烟白的广袖留仙裙称得她整个人灵动可人。 她从身后跟的两个宫女手里接了一个描金匣子过来,先向屋子里的长辈们问好,才打开盒子对许氏道:“这是母亲特意让内务府为福嘉笄礼打造的簪和凤冠,里面也有宛妃娘娘的心意。准备了这么久,希望今日可以派上用场。” “这——”许氏顿了顿,看着匣子里晶莹剔透,光泽温润的和田玉簪冠,件件精心雕琢,造型美观,简直巧夺天工。 她事先准备的那些雍容华贵不差,但做工却万万与眼前的无法比拟。可见是耗费了多少时日才雕琢如斯。 云卿闻言也起身过来看了,当真是美极,“好是好看,就是奢华了一些。洛梨,替我谢谢长公主,改日登门道谢。” “母亲说你喜欢就是它的福气,也不枉造就出了她来。”洛梨笑着一面上下打量着云卿,鲜艳地颜色,人也精神了许多。 许氏思来想去还是让李秋,把事先准备的都换成信阳长公主送来的这份。至于礼服,亏了是和田玉,若不然还是不搭配的。 为了防止出什么岔子,老太太让罗妈妈选了几个壮实的婆子守在梨香院外边,连同仲夏院也在控制范围里。 辰时一刻,洛梨和焦飞鸿在屋子里陪着云卿说话,许氏等人已经在大堂外迎宾。 “今天及笄,过两天就成亲。卿儿,你这速度也太快了些,也亏了有温夫人料理,换旁人是定然不能的。” 焦飞鸿摸着云卿的头发,感慨良多。她认识的人里,及笄礼这么大的排场可是头一次见。 “这有什么,大家及笄不都是这样吗?早知道要这么麻烦,我该和舅母通个气儿,胡乱过了。”云卿话不经头脑地随口道,而洛梨听着这话却是目瞪口呆起来。 云卿话音落,焦飞鸿忽然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家都有及笄礼,但除了信阳长公主外,你的正宾是老成国公夫人,她可是有关系都请不到的人物。” “真是这样吗,那我的面子是挺大的嚯。”云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能有老牌儿贵族撑场面,难怪小叶氏会气病。 “不是你面子大,是雍亲王面子大。”焦飞鸿无奈地摇摇头,鄙夷地注视着云卿,对她的智商实在质疑得很。 “他是担心我给他丢脸呢,这人都还没嫁过去他就管这样多了,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她若早知道这里面有那么多道道和人情往来,那可是一百个不愿意这么铺张。而且她舅母还邀请了许多闺秀观礼。 可又说实在的,在以前她的十八岁成年礼上,和华家沾亲带故的也都来了,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挤破脑袋。 眼下的这一切,大概也不外如是。 “福嘉,虽然我很喜欢你。你和容澈舅舅的确很般配,但你怎么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说出这话也不害臊的。” 洛梨戳戳云卿浅笑的梨涡,撅着嘴自己替云卿害羞上了,她从不知道云卿说起这样嫁娶之事,竟然可以顺手拈来。 焦飞鸿哈哈大笑起来,“郡主你习惯就好,不过话说回来,以后你见着卿儿得称句舅母。你有什么感觉没有?” 云卿凝视着瓶中新摆上的插花淡淡笑着,思绪飘得远。她有温家,又是县主,嫁给老妖孽虽算不上门当户对,可也不差。 但皇帝又是赐封地,又是重视她的及笄礼。但与雍亲王成亲的事,虽然定了日子,两事一对比总感觉有些主次不清。 成亲就在两天后,连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只晓得及笄礼。 皇上此举,意欲何为? 云卿险入了沉思,她怎样也想不出这样的繁花似锦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锦上添花的事情多了,反而让她居安思危。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便听得外边芍药的声音响起。 “各宾客已经到了,笄礼要开始了,老太太让奴婢请县主做好准备。也请郡主和焦姬到大堂去吧。” 焦飞鸿顾着让洛梨不爽,揪着洛梨和云卿未来的关系,和她斗嘴。若不是芍药的出现,她早忘了时间。 洛梨笑吟吟地拉着云卿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焦飞鸿也毫不落下风地可劲儿安慰云卿。 “好了快出去吧,这里有姑姑陪我。你们再继续吵啊,我可就真紧张了。” 云卿哭笑不得地把她们推了出去。 曹定远开礼致辞后,徐沉漪先在西阶站了,云卿便从偏室出来一步步走到场中央,心里在感叹的确围观群众不少的同时,不紧不慢地朝南作揖行礼。 中央的三足熏炉里焚着清新怡人的香料,云卿一闻便知,是辛若的功夫。 一面还未来得及寻思清楚,另一面司仪已经叫起了下一道口令。云卿安静地跪坐在竹席上,没有听到周围有人小声细语。 大家的神情都严肃地像目睹什么神圣的历史一刻般,原本没当一回事儿的她,也开始一本正经起来。 沉漪拿了玉梳帮云卿梳头挽髻,虽然未言,可她看到沉漪眼角眉梢的喜悦,和隐约透露出来的谨慎。 接着云卿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老成国公夫人,只一眼她就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相信传言了。老成国公夫人一点儿都不老。 按飞鸿说的,该是比许氏老一些,比老太太年轻一些。可眼前正盥手的,分明一个慈眉善目的温和妇人。 但一举一动间都昭示着她的不寻常,每每行动处无不优雅得像是传世蓝本。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生涩的话语后,成国公夫人为云卿簪了玉笄,徐沉漪象征性地帮云卿正了正,从有司手里接过素衣襦裙入内更换。 这还没完,着了襦裙是第一次正拜,簪了钗又换了深衣礼服,是要进行二拜的。期间成国公夫人第二次说话时,云卿终于明白她在说的是祝词。 如此三加三拜后,云卿着了牡丹凤凰纹浣花交襟广袖礼服出来,十字发髻上金镶玉的朝阳凤凰步摇,璀璨生辉。 只是薄施粉黛,但走到中央,就有不少的人暗自惊叹出声。 成国公夫人留意着云卿,从头到尾都不骄不躁,不张扬不猥琐,很是雍容大方。端庄得体的样子,她看着满意地颔首。 却在众人都惊叹之余,云卿的余光正巧瞥见曹定远眼里的冷漠。 纵然心里的失望稍纵即逝,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重要的日子,她还是很希望得到曹定远走心的希冀。 第六十一章 且听风吟,出闺大礼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金秋十月,蒽,她要成亲了。和大梁所有女子都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成亲。 不,应该说今天她成亲了。 凤冠霞帔,手里的如意果,喜乐的鸣奏和喧闹的人声都在提醒她,这不是做梦。是真的要假作他人妇。 只是这时埋在她心里的种子,却悄悄掀起了土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长成了一颗树苗,枝叶撩拨得她心情焦躁。 这两天她的及笄礼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如今余热未消她便要盖上红盖头,身着大红嫁衣裳出阁。 瞬息万变的情势,如今回想起来,令她也不得不感慨万分。 昨天和外公的谈话言犹在耳,以前不知,现在心底才浮出眷恋和不安的情感,会不会有些太晚。 咚咚—— 云卿思绪万千,呆坐在大红色的床上兀自放空,却听得门被扣响,忙道了句请进。 原以为是焦徐二人要来闹她,抬眸却见着林溪南和李秋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小碟儿点心。 正好奇他二人如何一路,李秋已经率先开口道:“听采蘩说你没吃什么东西,好歹用些点心,今儿时间长着呢。” 话音落,朝林溪南颔首从槅子间里出去,云卿一头雾水地等着他的解释。 不过转念一想,今天日子特殊,除了女眷出入吟岫居,谁还有胆子进她的内室里来。大哥去了外县,他定然是央求四哥给李秋说项。 林溪南微微一笑,“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说我也该来的,以茶代酒,庆祝你在樊笼里也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罢,自然而然地倒了两杯茶出来,向云卿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都说身在樊笼了,如何返自然?” 云卿好笑,走至窗下的炕床,伸手扒开他的两杯茶,从壁橱里拿了两只翠玉杯子出来。 林溪南笑而不语,看她斟了醉花间出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却是先干为敬。 “我知道你今天是来想我道别的,本该不醉不归,开怀畅饮给你送行的。但我今天只能喝这些,不过我已经让下人送了两壶去林府。” 云卿望着他的眸子波澜不惊地道,林溪南听着再没说话,要说的她都明白。不说的,都在酒里了。 曾几何时,她也开始羡慕上诗酒琴茶的行走河山的林溪南来了? 临走前林溪南说的那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一直不知道怎么回事得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新娘子,在今天都会变得浑浑噩噩,智商捉急,反正她是如此迷迷糊糊地到了今天。 大红的龙凤盖头迎头垂下,大红的地毯、绣鞋、衣襟,视线里都是是满眼的红色。 福嘉县主和雍亲王结婚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围观的盛况不是万人空巷所能形容的。常言的十里红妆在今天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众人都少见得这样盛大的婚礼,蹿头蹿脑地要把迎亲队伍看个遍。 锣鼓喧天,俊郎君亲许了十里红妆,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而且素来戴面具示人的雍亲王不仅没戴面具,还不时回眸一笑。 穿着大红礼服骑在马上,回望着繁华似锦的花轿,容澈如愿以偿的欢喜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往事的种种。 她醉眠在海棠花下,满身都落了海棠花瓣,酒气熏人;又是灵动曼妙的身姿,为作画而舞的舞;再是病西施琴解相思意。 矛盾的,率性灵动的,国色倾城又傲娇的,腹黑睿智又心慈手软的……从她八岁,小小年纪就敢亲他开始,他看到了每一面的云卿。 是啊,他们之间相差了七岁。可是他却偏偏被她一个小女子收入囊中,这样一个小妖精,他萧建成倾其所有也不能再让她祸害别人。 纵然如此,他还是不断想起那些她的呓语,她眼角未干的泪,她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画和偶尔几句惊为天人的话。 温清苑是对的,他的确得到了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珍宝。如今到手了该开心才是,可心底里却油然而生,一丝不忍。 皇家有皇家的规矩,他并不能保证可以给她绝对的自由,甚至于义父那一关他也难以把握。 可是从前的风花雪月,已经让他的心完全沉沦,这样的云卿就像毒药一样让他不可自拔,病入膏肓。 一眼望去都是大红的迎亲队伍,他知道她就坐在那顶轿子里,大好的天里微风习习,几只来往的燕雀在空中飞得自在 雍亲王府五间正开的大门前,车水马龙,来往的不是贵族便是权臣,如此豪华的婚礼盛宴,为人称道。 “请新娘下轿。” 容澈满面笑意地下了马,宫里的司仪尚宫便过来掀了轿帘,只是等了半天,吉祥话也说了一堆,新娘却迟迟没有出来。 “小东西,你怎么啦?”容澈感觉有些不对劲,走过来轻声反问。 轿中,云卿拿着手里地如意果,听到容澈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是到了王府。而她作为新娘是要下轿了。 顿了顿才把素手一伸,轿外的采蘩搀扶着踩在红毯上,容澈莞尔一笑,有些释然地背起了云卿。 跨一次火盆,又跨了马鞍,一连串的贺词,拉着红绸从雍亲王府的正门、库房、账房每一个地点都要走遍。 每行至一处,便是一串吉祥话,两方的亲朋好友在新人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锣鼓,爆竹声声。 除了盖着龙凤呈祥盖头的新娘,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甚至于比这时的阳光还要柔和。 软软的红刺绣地毯,绣鞋是舅母亲手用蜀锦做的;盖头,盖头是沉漪绣的。从她一低头的这个角度,余光刚好可以瞥见旁边的红色锦袍。 云卿知道,那是容澈在她身边。 从外间到大厅要过穿廊,中间是大理石影璧,拜堂应该是在那里,两盏茶的时间。她的心里却越发不安起来。 “不要紧张,有我在。只是拜堂而已,虽然皇兄也在,但今天特殊他也不会对你要求太多。你放宽心。” 正不安,情绪暴走的时候。温柔的话语像春风一样拂过云卿的盖头,直达心底。 “蒽,我只是有些害怕而已。”云卿小声地说。 容澈扫了眼身后的司仪尚宫,见她一直保持在两步外的地方,才放心和云卿说话。 “人生仅有的一次成亲,虽然紧张理所当然。那害怕是为了什么?还没准备好还是担心我以后欺负你?” 容澈笑着问,这时已经过了游廊,耳边可以清晰地听到假山上池水流动的声音。感觉到红绸另一方没有动静,他回头细看。 云卿站在原地,紧紧拉住手里的红绸。身后的一行人见一对新人突然停了下来,眼里心里都不觉诧异起来。 “今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有什么话等会儿我们再说。皇兄还在等我们,先进大厅吧。”容澈故作镇定地低声说。 只是这样空气里的云卿,让他的脑海里不觉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王爷大叔,我不紧张,只是害怕。”云卿说得极轻极细,话时,莲步轻迈跨过穿廊的门。 容澈五味杂陈,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哭泣。 “你们退后,王妃的戒指掉了,四处瞧瞧能不能找到。” “快,大家快帮忙寻着。趁吉时未到,可别耽误了好时辰。”司仪尚宫是容澈熟知的,听着他的话语再看了眼新娘,立即识趣地吩咐着众人。 容澈哪里管得繁文缛节,侧身掀起盖头时,便一眼见着泪光盈盈的姣好面庞。精致的妆容,梅花花钿衬着泪光闪闪的眸子,让他心里一紧。 “你不想嫁给我,是不是?” 云卿摇头又点头,又垂下眸子,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爆发出来。 “王爷,都没有见着王妃的戒指。吉时快到了,稍后奴婢再吩咐人来寻也就是了。”司仪尚宫欠了欠身道,假装没有看到他二人间的互动。 容澈伸手掸了她的泪珠,把盖头重新又放了下来。 她的回答和犹豫不决,让容澈感到害怕甚至动摇。他突然想起云卿常吟的诗句,‘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 听采蘩提起,云卿在云水庄的时候总是格外开心。河边垂钓,入山作画,闲来无事看书抚琴。像是隐士一般的闲散日子。 这是与那个冷若冰霜的曹家三小姐不一样的的曹云卿。 等等,他在想什么,今天是他和云卿成亲的日子,等了七年,计划了七年的婚礼。 可—— “云卿,过了脚下的门槛,拜了堂你就是写在皇家玉牒上的雍亲王妃,这一生一世都是我萧建成的王妃。” 顿了顿,容澈忽然失望地对着空气微笑了起来,“如果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本王,那么现在你后悔还来的及。只是过了这影壁,就板上钉钉。” “容澈,我害怕。我努力地不给温家添麻烦,努力地赚钱行善,努力地学习这个社会的规则,都是为了要好好生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又分明厌倦了陈规俗礼,皇上金口玉言,我就要被关在这个金丝笼里。这个以夫为纲,晨昏定省,一妻多妾的小院子。 ” 她的诗、酒和远方都将消失,她的想看尽河流山川,想等遍春花秋月,她想去书里提到的文人故乡。 她不甘心。 第六十二章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王爷大叔,我才十五岁。我不想就这么就要被关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眼巴巴等着你下朝后,和后院其他女人分享你。我不甘心。” 透过红盖头,云卿忽然鼓起勇气地说了这么一堆,几近离经叛道的话来。 容澈怔然,站在原地没有走动。他的王府不小啊,比吟岫居不知道大了几倍。而且谁规定他还要娶侧妃? 但这些话他还没有说出口,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而她想要的也许从来不是他的这片天空。 她不怕勾心斗角,却更怕被束缚。 这是无论如何在听到那句‘不甘心’,他还是想要一问到底,他想亲耳听到,证实。容澈注视着二人面前的影壁,一本正经。 “曹云卿,用温老爷子起誓,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本王?还是从头到尾都是假的,装的。” 盖头下云卿的瞳孔不由得缩小,手上的红绸像是要被搅碎了一样,她的脑子里闪现过无数经典万能的名句。 最后却是沉默。 容澈的脸色白了白,眸子垂下的瞬间,好像整个人的光彩也顿时消失不见,黯淡到沉寂。 “你走吧。”有气无力的一声叹息,却又是用了最大勇气下定的决心。 “从西廊一直走到尽头就是马厩和通到外边的角门。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剩下的交给我,温家不会有事。” 云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要掀开盖头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只是一看到她的动作,容澈立即伸过手阻止了。 他怕自己看到她的脸,看到她清亮眸子里的犹豫,他也会犹豫不决。甚至宁可要一个呆若木鸡的精致躯壳,也不愿意放开他。 “本王数到五。如果你不走,以后本王就是囚禁,也再不会放开你来。” 容澈几乎暴走地低吼着一个滚字,习伏看情势不对,赶紧和守卫把身后的一行人,强行逼到了外间。 云卿毫不犹豫地抽走盖头,定定地抬头凝视着他神情寂寂的面庞,伸着素手摸了摸他紧皱的眉头。 绣功精巧的龙凤呈祥红盖头飘然落在红地毯上,容澈撇开脸去,闭着眼不去看她。 “你老是喜欢皱眉。容澈,你刚刚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云卿收回了手,自嘲地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容澈闭着眼,双手紧抓着红绸,克制自己不去追她,不去看她。她的脚步很轻,轻到他只感觉到气息的流动。 他的心里一紧,难过得有些难以呼吸。却又仿佛突然放下一块石头般,为之觉得庆幸。 只要一回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偶尔的冷若冰霜和灿若春华。 如何他都觉得值了,而且云卿临走地话,让他慰藉了不少。 也许等她玩够了她就会回来。她注定是他萧建成的人,连她的心也是,那怎么可能逃脱得了他的手掌心。 “习伏,派人暗中保护王妃,我要随时知道她的消息。不能让她少了一根头发,否则提头来见,她还没有走远现在就去办。” 习伏面无表情,抬眸看了看自家王爷又垂下了头,“王妃如此任性,王爷纵着属下不敢过问。可皇上和义父那里——” 容澈扫了眼地上的红盖头,淡淡地道:“这些事你不用挂心,我自会处理。记住不能走露风声。” “是,属下遵命。”习伏不敢多言,转身一个轻跃消失在影壁前。 没有再作停留,容澈面不改色地往大厅里走,此事还是先给皇帝说清楚为妙,不然曹家和温家该是首当其冲。 大堂里,皇帝正和温述之和纪太傅等人聊得正嗨,素来不喜新鲜颜色的梁令也着了明亮的颜色,被温明庭逮个正着。 “皇上,都这会儿了怎么王爷还没把新娘子接来?眼瞧着时辰已经到了。” 元宝换了寻常随从的衣物,只是乍看之下,他的脸颊还是白净得很。 话音落,皇帝也挑眉怀疑起来,看着温述之等人也是深有疑虑的样子,低声吩咐他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元宝还没走出去,迎面就碰到雍亲王火急火燎地进来,他没个思绪地转身跟着回来。 “皇兄,西北战事告急。传信的人已经在西厢等着回话了。” 雍亲王面有疑虑,一本正经得没有露出一点儿痕迹,不说元宝,就是前来参宴的一众大臣,都是如遭晴天霹雳一般。 要知道以前左相姚渊坐镇西北,那可完全无后顾之忧的,如今虽和北国签订了协议,说知道那是不是缓兵之计。 皇帝注视着大红喜袍的容澈,像是要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什么一样,眉头微皱,却丝毫看不出有着急之状。 沉吟了半晌,皇帝目不转睛地道:“军情紧急,请四位左右相随朕进来议事,曹侍郎也来。” 曹定远诚惶诚恐,这样的上层会议,他竟也可以参加,皇帝还亲自点名了,这是多大的荣幸。 他的脸上不觉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态,趾高气扬地随着温述之等人入内。 “事出紧急,请各位大人敬请享用晚膳。”容澈向众位来宾作揖,表示歉意,顿了顿又吩咐一旁的老管家道:“务必礼遇,不可怠慢。” 徐沉漪瞧着这态势,军情紧急,可新娘子呢?该不会是云卿出什么事儿了吧?她的脑子里乍然出现这个念头,却是不敢和座上的母亲说道。 此时王爷已经吩咐宴会开始,想来云卿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无论如何还是得等到温家人出来,才好问个明白。 “母亲,这大婚之夜就遇到战事告急。我看她这个脸丢得大发了。” 耳边好不好偏传来这样的话语,徐沉漪侧目看去,正是从上座的小叶氏母女俩嘴里传出来的。 徐沉漪有些气不过,别人维护自个儿家姐妹的面子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这么使劲抹黑的。思量着就要去理论。 却不想被谁给拉住了,低头一看却是母亲。 徐夫人了然于心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她不要冲动,转而看向下座的焦夫人笑道:“咱们先出去用膳吧,听说王府里的厨子手艺都是顶尖的呢。” “可不是,走吧。”焦夫人笑着应了,携着焦飞鸿正要一同出去用膳。 “娘,伯母,这国事是要紧,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云卿都没有出现,王爷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到一句——” 后面是想说没有提到一句关于新娘子的解释。 可是却被身后的徐沉漪,随手拿的点心把她的嘴塞个正着。 “先出去再说,这里人多口杂。”徐沉漪附在她的耳边小声道。 这样的局面,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只是谁都十分识趣地没有提起。偏偏飞鸿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徐沉漪有些无奈。 焦飞鸿一头雾水,有些愠怒地白了徐沉漪一眼,又扫了眼自己母亲和徐夫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想来事情有异,也随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是焦飞鸿的无心之语,却是被有心添乱的小叶氏侧耳听个正着,虽然没有说完,但她为这个消息感到十分痛快。 亏得她还气了这些天,她这次要看看温家和曹云卿要怎么圆这个丢脸的事情,而且还有皇帝的面子在。 说不定那丫头的县主之位大概不保,不对,违抗皇帝旨意有没有小命还不一定呢?想一想,她就觉得这些天的气都白气了。 “姝儿,咱们出去用膳吧。说不定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大有感叹的一句话,曹若姝侧目瞧着身边美貌妇人的神态,却是满脸的欣喜之态。虽然不解,心里却是格外开怀。 能让曹云卿丢脸下不了台面的事,她从来不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乐意之至。甚至对这样的局面,欣然接受。 老管家和各处的管事说明了情况,婚宴照常进行,歌舞和烟花也照常。众人与宴得十分开心,唯一不同的是没有见到新娘新郎罢了。 后堂里皇帝一本正经地坐在上面,冷着脸问容澈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摆着是不相信什么战事告急的屁话了。 温述之这会儿才了然,他就说有什么战事紧急非得此时此刻处理不可,再说了守边关的可是他的孙子。 “臣弟让人把她送走了。” 容澈低头拱手不急面无表情地说,恰是话音刚落,皇帝已经拍案而起。 “老十七,你简直胡闹。这样的事也能由着性子吗,你把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把朕的颜面置于何地?”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个个神情严肃地纷纷跪了一地。 “皇兄息怒,臣弟明白这样做让皇家蒙羞。皇兄要如何惩罚,臣弟都没有怨言,但请皇兄给容澈一个解释的机会。” 皇帝气愤地望向别处,双手紧握成拳备在身后,连元宝都看出这次是起得不轻了。 容澈抬眸瞥了一眼,又很快低头轻声道:“臣弟素来没有拘束惯了,身在皇家活了二十多年也别无所求,唯独云卿。” 她入我心。他的心是这么告诉他,里面装的是谁。 “她的存在,让臣弟觉得碌碌无为的这些年也开始有意思起来,于她,相比四四方方的笼子,她只是更喜欢外面的天空。请皇兄不要责怪她,要怪就怪臣弟吧。” 皇帝回头注视着容澈的眼睛,好一番用情至深的说辞,他有些模糊,有点儿动容。 第六十三章 王妃出逃,朝发兰渚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周围的人没有人敢出声,心思各异地保持沉默,这是皇帝和容澈的对话,谁说话都是错。 “为了那个小丫头,哪怕赔上你的荣耀和性命,也在所不惜,非做不可?”冷酷到极限的试探。 “非做不可。”斩钉截铁一丝不苟的回答。 容澈的话令一边的温述之大吃一惊,面色上却是毫无波澜,冷漠着脸。 这样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丝毫没有气息地波动,良久皇帝才叹了口气绕过容澈等人,带了元宝就要回宫。 “闭门思过。直到那丫头来到朕面前说清楚为止。” “谢皇兄成全。”容澈行大礼跪送皇帝离开,话里的意思是不追究,也肯定了云卿的雍亲王妃身份无疑。 皇帝走后,温述之终于忍不住地冷脸质问着容澈,问他云卿的下落。 容澈摇了摇头,他既然不肯对皇帝透露,也保证了绝不会告诉温述之。然而,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丫头去了哪里。 “请外公和舅舅先移步用膳,我已经派人跟着她去了,暂无性命之忧。” “跟着她?王爷不是说是王爷的人护送小丫头离开的吗?”林之敬闪烁着眸子,有些怀疑地反问:“难道是她自己——” 容澈颔首,表示的确是云卿自己要求离开,如果可以他也想要阻止的。只可惜她的要求,他做不到拒绝。 温述之紧抿着双唇一句话都没有说。温明庭莞尔,有意无意地接口道:“这样洒脱不羁,随性而为的性子,的确是她做得出来。” 话音落,向容澈作了揖礼,有些歉疚,“此事是我温家连累王爷,如果王爷有云卿的消息,请务必知晓。这就告辞了。” “这是自然。”容澈恭谨回了礼,余光瞥见一直坐在一边的曹定远,有些怅然若失,由着他去了。 温家。 温述之等人一回到府里,就让湛卢去把云卿的四大护卫都找来问清楚怎么回事。 一大家子都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这么生气,温明庭把云卿逃婚地内情都说了出来,许氏犹如当头棒喝般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温清苑几人五一不瞠目结舌,李秋也不得不为云卿如此,可以称之为荒唐的行为,大开眼界。 只是在她看来,家里人都在为云卿的安危着想,却完全不顾及着这一层。由此可见,云卿在温家人心中的地位。 “小妹总是这样的任意妄为,丝毫不顾及温家的颜面不说,逃婚这种事她是自己的名声也不想要了。” 温清墨冰着一块脸,冷冷地说。 只是话音刚落,温述之的眼神就飘了过来,“名声可以当饭吃吗?就怪你们一个个地从小就把她惯坏了,什么都由得性子。” 小的时候他一惩罚云卿,温清苑几个就马不停蹄,绞尽脑汁地要替那丫头受罚。再想想今日的局面,何不是当时种下的果呢? “要说宠溺,还是爷爷最宠小妹。我可没有。”温清墨小声地嘀咕起来,冷不丁刚好入了温明简的耳朵。 温明简有些愠怒地盯着他,“长辈说话你顶嘴到快,那些礼义仁孝都是作给外人看的?” “我没有二叔,我只是——” “够了,都回房去,我自个儿孙女儿地事,劳烦不了你们操心。都别在这里碍着我的眼。”温述之斥责地要赶人 。 温明庭别无他话也沉默着出来,只留了温述之一人在房里。 差不多时候,湛卢才提溜着非攻回来。没等问清楚,非攻已经把怀里的一封信掏了出来,温述之看完后才明白。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三人呢?” “非忽他们被主子送去拜师学艺了,具体的情况只有主子一人清楚,属下也不得而知。今日之事是非攻之责,请相爷处罚。” “小丫头蓄意出逃着件事,还有谁知道?”温述之捏着信件,心里稍稍安慰了不少,连气色也缓和了许多。 “还有雍亲王。”非攻头也不抬地道。 雍亲王?温述之默声念着这三个字,又注视着信里的内容,心里五味杂陈。 “派人去江南,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丫头给我找到。就是抓也得给我抓回来,但不能伤害到她。速速去办。” “是,属下领命。”湛卢瞧着着光景,示意了非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掩上了门。 云卿这样离经叛道的举动,让他实在放心不下。而雍亲王就像天上的风筝一样飘忽不定,这样的姻缘他该不该成全? 不是他枉自揣测,而是这些年皇帝对雍亲王的态度越来越琢磨不透。就如今日,参加婚宴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 这些东西他看得到,那皇帝自然是了然于心。 若他百年之后,没了人护着云卿,她该怎么办?是不是该有一个万全之策?那么正好可以借今日逃婚的事,作个了断。 另一边雍亲王府,收到云卿的信和派去的人的回话都是在婚宴结束的半个时辰里。 信是扈三娘送来,容澈看着信封上的字迹是云卿的无疑,才打开来看了,只是越看他的心里却越寒冷。 信上是云卿之前就酝酿好的告别词,他好像醍醐灌顶。今天就算他不放她走,她也已经随时准备好要离开。 “你们为什么回来了,不是说跟踪保护好王妃,不容有失吗?”容澈近乎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的一干人。 “之前一直是跟着的,只是王妃在红袖招里更了衣服拿了行囊之后,好像发现我们。故意甩开了我们,所以——属下知罪,请王爷责罚。” “什么?跟丢了!你们一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却被一个小女子玩弄于股掌。你们竟然还敢回来?” 容澈冷笑着,毫不犹豫地拔出挂在书架上的长剑,直抵其中一人的心口。 “住手!” 剑已经刺破了衣服再稍微用力就直穿后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苍老的声音阻止了容澈的动作。 看到来人,容澈不悦地收敛了情绪,低声换着‘义父’。一柄长剑被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习伏从中年男人的身后出来,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人,挥手让他们下去领罚。 中年男人一直带着黑色的兜帽,声音低沉得像是能吞噬所有光明,那姑且就叫他黑衣人好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了,他才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杀了培养起来的精英?你有没有想过今天你已经输了,因为一个女人,蒽?” “义父,我——” “不用解释。”黑衣人拜了拜手,接着道:“让皇帝下不来台,一句闭门思过就解决了,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皇兄已经怀疑我了?”容澈惊讶于自己地大胆猜测。 黑衣人没有立刻作答,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最保守的办法就是消除所有可能存在隐患。而闭门思过,断绝你和朝堂的关联,就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义父,那接下来该怎么办?”习伏皱了眉有些担忧地问。 黑衣人顿了顿,看向容澈不急不慌地说:“等。等时机。” 话音一落便转身出去,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既然闭门思过,你就好好在府里反省,扪心自问,你到底要什么?如果非要两全其美,那你就更得等。” “王爷,你没事吧。”习伏望着一下子呆若木鸡,眼神空洞的容澈,担心地出声询问。 “让我一个人静静,表哥。”容澈低哑着嗓音,垂着眸子,近乎哀求地说。 习伏本来想好一堆的话要安慰或者劝解,最后都没有了,只能叹息着离开。 坐在小吟岫里已经铺好的竹席上,大红的龙凤烛烧的明亮,桌上是摆好的如意果,眼前是入目的红。 只是这样的夜晚,大婚之夜,他却要一个人度过。就连窗上的‘囍’字也觉得讽刺至极。 容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人这么痴迷,掏心掏肺的最后,这个女人却是想方设法地要离开。 呵,容澈凄然一笑。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矛盾,烟柳繁花他从未放在眼里,眼下却这么儿女情长起了。 曹云卿啊曹云卿,你好像比那金銮宝座还诱。 皇宫。 皇帝从雍亲王府回来,就一直站在窗前凝视着重重宫宇一言不发,元宝在外侯着,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才人,不是奴才不通传。皇上今儿心情不好,说谁都不见。” 元宝为难地瞥了眼殿内,才小声地向外面华服来见驾的温莳萝,瞧着宫女手里的托盘,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待会儿夜深了容易受寒,我亲手熬了参汤,希望可以让陛下驱驱寒气。劳驾公公再通融通融。” 温莳萝话语客气,看看殿内,又扫了眼眼前的人,思来想去,元宝也不方便拒绝只得把汤留下,客气地送人走了。 “陛下夜深了,该就寝了。” 皇帝没有回答,瞥见元宝手里的汤盅只问了句谁送来的,就在没有后话。 “元宝,今天听老十七的说辞,朕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你说人上了年纪,是不是情绪就很容易敏感?” 元宝笑着应承,“陛下是不是想起了宛贵妃娘娘?” “不,朕是想起了和皇后刚成亲的那些年,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皇帝淡淡地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第六十四章 才出金笼,又入深潭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事情查得如何?”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空荡荡地,只有穿着紫金龙袍的皇帝的声音在回响。长案前的奏章一本本儿地堆积如山。 “回皇上,中秋时雍亲王只去了吟岫居。并没有去其他地方,而且当时县主在温家,王爷也就在里面等了一晚上,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就回了王府。” 凌空的声音,空灵而冷漠地毫无感*彩。 “继续说下去。”皇帝头也不抬地继续批阅奏章。 “王爷大婚之日,是县主自己要逃婚。属下跟着王爷的人,发现县主的行囊和装束早就已经备好。可见早有预谋。至于宾客,属下调查过,的确是私下里和王爷有来往的。” “各个皇子在封地上如何?”皇帝的眸子凝上寒冰,朱笔继续评阅着。 “各殿下近期的消息都收集在了这里,赵王依旧隔三差五在府里设宴,吴王除了正事大多和木匠待在一起。只是晋王殿下,年后身体状况就有些不佳。” “朕知道了,退下吧。” 皇帝眉头微皱,手里紧握的朱笔险些一松,顿了顿又让暗处的人等会儿,然后在旁边重新用笔写了几行字。 人影稍纵即逝,纸上墨迹未干就已消失在眼前。 他听说温家的五小子师承神医玄鱼,就连温清墨寒食散病入膏肓也手到病除了,想来应该无碍的。 正盯着奏折上御史对曹定远的口诛笔伐,一股子清新的味道直入心肺。 皇帝侧目一瞧,一杯沏好的茶放在手边,抬眸瞥了眼立在一旁的宫女,出声问:“这是新贡的雪顶含翠?” “回陛下正是。”锦瑟恭恭谨谨地答了,荣辱不惊。 话音刚落,元宝便从外边进来了,先朝皇帝行了礼,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才笑逐颜开地回话。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东宫的人来传话说曹侧妃生下了个小皇子。” “是吗?宫里多久没有这样的喜讯了?是该好好庆贺。这样你亲自去挑些好东西让人赏赐。” 皇帝龙心大悦地开怀大笑起来,看元宝屁颠屁颠地下去办,又赶紧叫了回来。叮嘱着不要越了往日太子妃的赏赐。 这样大肆赏赐太子侧妃的事,不出一个时辰宫里已人尽皆知了,尤其是在后宫又是一番议论。 皇后也打发了人送了好些好东西往东宫里去,这是东宫的第一位小世子,自然惹得不少人眼红心热。 偏偏这群人里也包括了温莳萝和叶紫在内,两人素来不合,此事一处叶紫自然站稳了皇后党。 “才人何必伤心,要奴婢说以您的姿色才情位列妃位,指日可待,由得那起子小人得势。”宫女搀着气呼呼的温莳萝往自己宫里走。 温莳萝一言不发,怒容显而易见,本来不气的,经宫女着一挑拨越发无明业火往上蹭。 “前儿你说送参汤,结果陛下因为云卿的事没心情。如今你又说这话,转眼叶贱人就得势了。我倒要明白明白,你是哪里来的细作就是。” 话音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掐着宫女手上的皮肉,把气全一股脑儿撒了干净。 小宫女一个劲儿地告饶她就只顾着自言自语。 她算明白了,她就和曹家人天生就是相克的,若她嫁得雍亲王那样的人物,她才不会和曹云卿一个傻样儿。 兴许是皇帝、雍亲王和温家人有意为之,云卿逃婚的事丝毫没有泄露出去。而平静如水之下却是暗潮涌动。 此时迷迷糊糊的云卿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这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待巡视清楚周围的环境,智商才上线。 嫣红色的拔步床、帷幄,斜眼一瞥就可以看到厅里的红木圆桌,上面白了青花瓷茶具,安静得她都可以听到自己的鼻孔在出气。 云卿这才呆滞地发现自己的嘴里,不知道怎么塞了一份不可描述的东西。伸手一动,发现手脚都被绑住了。 完蛋了,被绑票。 这是第一句闪现在云卿脑海里的话,她第一直觉是自己玩大发了,原本想要回想是怎么回事的。可是耳朵贴着床,她听见有人正向这里走来。 孙子曾经曰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躲起来搞清楚状况才是明智的选择,可是她动个鬼啊,就算要用蚯蚓的蠕动,她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据目测,窗子是最佳逃跑路线,但这个很快被云卿否决,不说她能不能站起来的问题,谁知道窗子外面是什么? 而这里除了一个衣柜,好像已经没有地方可躲。直线距离一百米,她要过去首先得滚下高三十厘米的床,再不停蠕动。预估时间半小时。 得,她放弃。 “爷你放心,既然是买卖,自然交给了我如何又放了的道理。当然,必须要值得我的银钱才算是好买卖。” 云卿正回味着这不深不浅的话,侧耳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下意识地禁闭双目,佯装睡得死死的样子。 隐约感觉到有多双灼灼目光正打量着自己,那种看货物的被审视感觉,好像千般算计手段都用上。云卿心里隐约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接着又是一双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镯子丁零当啷的声音往下挪了挪。 那位置,那莫名的触感,云卿石化…… “肤如凝脂,好个极品西施,是姿色中的绝品。美中不足的就是胸小了点儿,不过这般姿容,我柳一梅也没见过几个,白璧微暇才最抢手。说吧,什么价,这人我要了。” 云卿此刻的心里不知道布满了多少阴影,那自称柳一梅的女人竟然摸了她的胸。天呐,她的世界观都崩塌了,真想反手过去给她一巴掌再说话。 此时除了欲哭无泪,她就只能听到两个人为了她的价格,在讨价还价。 眼下不用费心思索,她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话说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记得她不是拿了行囊就让雇好的马车,直接朝江南奔驰的吗? 等等,让她想想。 她从红袖招出来就感觉到有人在尾随,所以转了几条巷化了妆才去坐的马车。难道就是一直跟踪她的人的黑手?或者说,从雍亲王府出来,他们就已经盯上她了? 话说回来,她怎么到的这里,都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脑袋还重重的。那些混蛋是给她下了多少麻药? 嘤嘤,云卿有些哭笑不得。她的非攻和采苓呢,实在是失策…… “一百两,不能再多了。我随便买一个姿色一般的几十两银子已经尽够的。更何况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姐,老娘还得预防找茬儿的上门。” 那柳一梅一拍桌子,惊人的声响吓得云卿赶紧拉回了思绪。 但是那男人好像不买账,却一直没有吭声。可那老鸨明显情绪激动,不想被人占了便宜带我样子。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好一会儿柳一梅才半推半就,答应三百两银子成交,随后就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姑娘听墙角听得可还尽兴?”柳一梅的声音猝不及防地由远及近出现在耳朵旁边,看着云卿迷迷糊糊地睁眼,立即吩咐给她松绑。 话音落,立即有一个彪悍的的肌肉男,满脸横肉地出现在眼前。 手脚迅速地拿了塞在云卿嘴里的布,像解绑掉进猎人陷阱的猎物,待宰的小羊羔一般,面无表情又简单粗暴。 云卿活动活动手脚,连嘴巴都快要不是自己的。抬眸便见着柳一梅递过来的茶水,“急急忙忙牛饮了一口,随口道了声‘谢谢’。 这不起身还好,一起身云卿有些懵,威风凛凛的四个汉子在屋子里站得和标杆似的,她在想要不要继续躺着。 柳一梅柳叶眉一挑,精心修饰的面容像极了画家笔下精致的润色,精明算计都融于灼灼目光之中。 “既然你听到了,咱们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凭你这张小脸儿,安分了我倚红阁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若是心术不正,自然有的是办法治你。当然,进了我的门,要回去也是万万不能,老娘可是下了血本的。” 头一次买个姑娘花了上百两银子,就是她倚红阁眼下的头牌当年也只是五十两之数。要论起来,她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云卿喟然长叹,才出金丝笼,又入深潭虎穴,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青楼勾栏,但如今见着了她心里真是一万个不知所措。 强龙难压地头蛇,要她迎来送往必然不可能;要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命呜呼了事,那也是难以做到。 要逃,一来自己手无寸铁,二来不说面前拿着鞭子的彪形大汉,就是外面肯定也是有人把手,不然逃出去的女子肯定一巴掌都数不过来。 为眼下计,只有缓兵之策。 “我没说我要逃,再说了你一个勾栏行首要防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轻而易举。我肚子饿了,可以吃饱再说吗?” 云卿坐在红木圆凳上,淡定地扭动了手腕自己斟起了茶,也是这会儿她才看清楚了面前穿红戴绿的女人。 高梳的随云髻上簪了牡丹,赤金玫瑰簪子最是显眼,银红的坦领半臂和披帛都是上等的缎子,罗带打结之处雪白隐隐。 眼角眉梢似喜含怒,大有杨贵妃之态,确是丰润雍容。 “果然爽快。来人,给姑娘上吃的,给我挑好的来。” 第六十五章 香帷风动,有花入楼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云卿暗自咋舌于柳一梅的小心谨慎,一面唱着白脸高调给她传吃食,一面又细心留意自己的动向,连里里外外的人都不撤走。 “说吧,这么处心积虑地掳了我来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是要做什么?” “噗嗤——”柳一梅眼也不眨地把茶水一股脑儿全喷了出来,要不是云卿躲闪得及时,早就中了头奖了。 柳一梅有些尴尬地拿了罗帕拭了拭,她记得不是才夸的聪明爽快?罢了,她想了想,干咳了咳,示意自己要端正形象。 “很简单,想必姑娘在闺阁也听说过烟柳繁花地,温柔富贵乡吧。男人到这里来找乐子寻开心,而咱们就是做这迎来送往的营生。说白了,就是娼妓。” 云卿没有接话,神情淡淡地托着腮问,这里是哪里?谁把自己卖给了她。 柳一梅思量着她此话的用意,顿了顿才道:“我倚红阁在江南经营多年,若你还不识相地想着回去,免不得是要受些皮肉之苦。至于卖你的人,说实在老娘也不认识。但生意送上门,又是上等货色,哪有不做的道理。” 她一面说着一面顺势摸了摸云卿的脸颊和手腕,又有些叹息地注视着云卿的胸前。大有美中不足的感慨。 云卿翻了翻白眼,赶紧缩了手。 只是听到有人胡乱把她卖在这里,她心里有些不平衡,随随便便就这么拐卖人口。也难怪会有这么的多失足少女青春葬送在这里。 恰是外面有人端了饭菜进来,云卿盯着那西湖醋鱼和赛蟹羹,眼睛都看直了。 “我这里的厨子是顶尖的,快吃吧。”柳一梅似笑非笑地望着云卿,见她动筷又道:“吃饱了好做生意。” “……” 云卿选择保持沉默,不带这么玩的,她怎么可能失足?初来乍到就要这么对她,除了鱼死网破的结局,她只能祈祷有谁行行好来解救她。 如若不然,在这深海里,还是得淹死。 什么享用美食的好心情,她现在是一丝也无,连龙井虾仁儿吃到嘴里都味同嚼蜡。 “你放心,你是我重金买来的。随随便便接客就浪费了,我要把你打造成江南第一花魁,而你将声名大噪。到时候我看谁敢和我倚红阁抢生意?” 柳一梅嘴角一歪,一脸精明算计浮现出来。好像眼下的利益唾手可得一般。 “大姐,可以让我先吃饭吗?你这么老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比手画脚。我食难下咽啊,别把我饿死,你那几百两银子就打水漂了。” 云卿不悦地垂眸说,心里烦闷焦灼全都映现在脸上。 “小蹄子,姐姐既然把你留下了,自然有的是办法治你。你就别白费心思,乖乖听话,待遇比你带在绣楼里还好。最好就是忘了过去,至于艺名,这个得斟酌……” “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柳一梅的话被云卿猝不及防的声音淹没个干净。 几近暴走的怒吼,柳一梅实难想象。听到这里是青楼,面前的人,不是低声下气的乞求,也不是哭哭啼啼的寻死觅活。 “给我看住她,别让她寻死。”柳一梅回头不咸不淡地吩咐着四个彪形大汉,临出去前又道:“不能动她,一分一毫也不行。” “是。”四个大汉声如洪钟地齐齐应着,并不敢抬头去看,此时正襟危坐用膳的人。 柳一梅拉了拉披帛,头也不回地出去。云卿镇定从容波澜无惊的表现,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凡豪门闺秀,视名节如生命,而眼前这个女子实在可疑。 柳一梅一边怀疑云卿的别有用心,担忧她想声东击西;一边又不得不赞叹她的聪明通透,不骄不躁地接受现实的勇气,少见。 但话说回来,在她手里,纵然是个女中诸葛,她也有的是办法教导成一个绝代风流的名妓。 从前的芳蕤是,如今的头牌百合是。谁都有个小性子,时间却是个万能的解药,所有遗留的毒瘤都可以一一清楚干净。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迎面小跑过来,见着柳一梅如释重负。 “梅娘,芳蕤刚刚让侍女给百合送了枸杞红枣汤去,结果百合就腹痛不止,这会儿正闹得不可开交呢。你快去看看吧。” “这两冤家,成天给我找事。”柳一梅气哼哼地就要去探个究竟,一面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凤仙儿,你的妆太浓了,你怎么搞的?到底有没有好好在学?” “有啦有啦,只是姐姐说我太笨。不不不,这不是重点,总之快去瞧瞧芳蕤和百合吧。” 凤仙儿一个劲儿地撺掇着梅娘,往外走还不忘深深瞥了眼有守卫的房间,心里暗中咋舌。她打小在这里,对这样的事也司空见惯。 她能知道的不过是梅娘又得了什么难以*的美人而已。 屋子里,云卿有气无力地吃着从前做梦都想吃的美食,她的计划是在江南游历的同时去一下凤家,顺便品尝美食。 可是眼下的倚红阁,柳一梅的这算什么事? 不过这柳一梅虽然满肚子算计,好歹说话算话,云卿不吵不闹,她也便好吃好喝地送来,却也没让她接客。 只是话说回来,房间的每个窗下都站了两个彪形大汉,门外是四个。当然除了之前云卿想要逃的窗口,因为后面是一片湖。 现在已经十月中旬,江南的天气还感觉不到一丝寒意,枕在苏绣软枕上,闻着插瓶的桂花,云卿的心却一直静不下来,像夏天的蝉鸣。 她出来这些天,外公和王爷大叔应该都看到书信,知道她来了江南了吧。 不是在西湖堤上枕月而眠,邀影饮醉,而是在青楼的重重包围里,心惊胆战地反省自己,思念某人。 以前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法独立的人,如今身在异乡的第一个晚上,她的脑海里就一直重复出现着往事。 几位哥哥,外公和容澈,就是几个丫鬟的笑颜也一直闪现。也许在深夜的时候人的情感,真的足够敏感和脆弱。 尤其在面临窘境的时候,尤其想念家人,那种不可替代的归属感,真的是让人回想起来都觉得心酸和挂念。 云卿拉着被子,习惯性地伸手摸索着小冬瓜。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吟岫居又和衣眠了。 兴许是一天的绞尽脑汁,辗转着她便已熟睡,连左右厢房里妖娆的谈笑风生也一并没有入耳。 “睡着了?可安分?”门外,柳一梅打着罗扇,面无表情地问着守门的两个汉子,听着回了话才和颜悦色起来。 推开门见着床上果然是她在睡着,柳一梅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又叮嘱了守卫一番才罢。 夜夜笙箫,血色罗裙翻酒污。枕上绸缪,被中恩爱这就是青楼的生意,男人眠花醉柳的夜生活。 次日一早,云卿才睁开眼,一张白得跟纸张儿似的脸出现在眼前。云卿一惊,顺起枕头就丢了过去。 直听得那张白脸躺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叫痛,云卿定睛一看,却是柳一梅。 “小姑奶奶,你那里来的力气,真真是浪费了老娘的神仙玉女粉。”柳一梅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可惜,抬眸见云卿事不关己地样子,暴走地道:“还不赶紧梳洗。” “哦哦。” 云卿乖巧地点点头,好不犹豫地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来。这会儿才见着门外已站了四个女子,容貌秀丽,手里端着盥洗之物。 没想到一个青楼,竟然还讲究这些礼仪,真是让她大吃一惊。 等云卿梳洗好,重新换了桃花交襟襦裙,又梳了新髻时,柳一梅也笑吟吟地进来,身后也引了另一些没见过的人。 “到底是美人胚子,淡妆素裹也足够倾国倾城。”柳一梅斜眼笑得张扬,手一挥几人便站了出来。 云卿正纳闷着,她已经率先开口道:“这几位是教咱们这里的姑娘琴、棋、书、画、舞的师傅,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她们学,务必一个月的样样通透。” “为什么要学?而且还是在这么短时间之内?”云卿惊叹而起,看向柳一梅的眼神,多了些质疑和不愿意。 柳一梅并没有躲开云卿的眼神,而是随手指了立在一旁的女子,让她站出来回答这个问题。 “女为悦己者。自然为的应和客人们的喜好。” 女子站出来,言简意赅面无表情,丝毫不敢去看柳一梅的表情。 柳一梅颔首,很满意地挥扇让她退回去,步步朝云卿逼近,“学不会就日夜不准饮、食、睡。除此之外,我会教你如何接客如何成为名妓。” 容不得云卿说一个不字,她已经转移话题唤来一个叫芳蕤的女子,说是让她监督云卿学习。 而且每日的课程都在湖中心的阁楼里,四个护卫随身而行,还配了一个丫鬟伺候云卿。 “至于你的艺名,就叫‘岭音’。” 柳一梅莞尔一笑,显然满意得不得了,转而又似笑非笑地吩咐:“请姑娘学琴。” “……”喂喂喂,能不能让她有个缓冲的时间,这什么和什么,要有一次机会,她绝对要站起来反抗。 等等,一个月的时间务必学会?那么意思就是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柳一梅就会赶鸭子上架。 第六十六章 红粉青楼,计从中谋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姑娘你不知道,梅姨把什么好的都往摘星楼里送。简直当她是公主一样供着,至今都没几个人见过她,听说貌赛貂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八角宫灯的明亮照耀在石板路上,一顶青稠软轿晃晃悠悠地在街上行走。一个梳着双丫发髻的的丫鬟噘着嘴怨怼。 “女人如花,有开的就有凋零的。这些年在倚红阁你还看不开吗?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了。” 软轿里的声音丝丝如玉,温润的话语让人即使生气也一丝火气也无。 “好吧,我知道了姑娘。都督府到了,我扶姑娘下轿吧。” 百合轻蒽了一声。她计较什么,再多的迎来送往怎么比得上这‘都督府’三字。 一身素纱轻裹,披风下玲珑有致的身姿若隐若现,侧门口早守着的小厮见着人来,忙上来行礼不提。 摘星楼。 “啊喂,轻点啊倒是,嘶——疼。”张牙舞爪,近乎抓狂的动作。 “不用力你倒是下呀。”丝毫不留情面的措辞。 “梅娘,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芳蕤盯着岭音咬牙切齿,满头大汗淋漓的样子,看着都晓得压腿有多疼。 “残忍?不好好练怎么作掌上舞,怎么能做到凌波微步?老娘可是下了血本了。还是你想陪她再修炼一番。” 芳蕤赶紧摇了摇头,这些事她都经历过了,才不要再来一次,除非她疯了。连对岭音的同情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柳一梅拿着戒尺监督着云卿,看她一松懈就一下打下去,丝毫不带手软心疼的。 “我说,能不能听我一句。”云卿艰难地抬起脖颈,“我都十五了已经,上了年纪再练这些基本功是事倍功半,是徒劳的。” “别废话,早上让你跟着老师学琴,指法没学会,琴倒是毁了好几张。还有围棋,是,你的确认真学了,但你用白子儿摆一朵牡丹花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因为老师下的黑子儿太散了,我瞧着有些强迫,总想摆出个形状花纹来嘛。”云卿一面受着压腿拉韧带的扎心苦楚,还要和柳一梅耍嘴皮子。 芳蕤在一旁瞧着,乐得不可开支。她可是头一次见着刚和梅娘作对顶嘴的人,还是一个新来的姑娘,想想实在不可思议。 而且她还听说云卿来自大户人家,怎么琴棋书画这些样样都不通,连绣花也难以胜任。实在是让她大开眼界。 “好啦好啦,你瞧一炷香烧完了,我可以喘口了吧。”云卿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一声惊呼立马如释重负地跳了起来。 “小蹄子,就知道偷懒。”柳一梅不悦地叱骂起来,却没有阻止云卿释放自我,大手大脚地喝茶捶腿。 “对了梅梅美人,我不喜欢岭音这个名字,听着命运就十分悲惨。要不咱换成深云如何?”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这样一句谶诗,她迷信地觉得意头不好。她只是出来玩,家还是要回的啦。 云卿擦了擦汗,献媚讨好地给柳一梅斟了一杯茶,余光瞥着,小心地说:“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叫深云挺好的呀。” 柳一梅没有立即接口,而是像看怪物一样回眸凝视着她的笑意,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道:“诗词挺通,想来念过些书。险些把我也蒙混过去了。” 额,云卿眨巴着眼睛,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喝着茶,不予理会。行,不小心露了馅儿,算她输。 芳蕤从她们的谈话里大概是明白的,原来面前的人是深藏不露。 “芳蕤你监督她练习下午的舞步。练不好都不许睡了。” 云卿欲哭无泪,不带这样的,今晚她已经足够拼命,被拉韧带就算了,这一天下了,她要装得什么都懂真的很累的,好吗? 果然是老狐狸,她不过随口吟了一句,就招得她疑心。这两天的装疯卖傻算是白搭了。 “梅娘说的话没有人敢反抗,我也是。不过如果你跳得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总之我陪着你。”芳蕤安慰地,笑意浅浅地摸着云卿的头。 突如其来熟悉的触感,让云卿有些呆怔,芳蕤立即如触电般缩回了手,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小时候我四哥也喜欢摸我的头罢了。”云卿莞尔,视线这才停留在这个叫芳蕤的女子身上。 两弯柳叶眉,一双剪水双瞳嵌在小小巧巧的瓜子脸上,不算绝色,倒是玲珑可人。梨涡浅笑时,简直甜美系。 “深云你还有哥哥,真好。不像我从小就是孤儿,若不是梅娘,我哪里能长大成人。话说回来,梅娘虽然万事以倚红阁为主,不过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 “正如你所说,我有哥哥又怎样,还不是被人算计流落烟花之地。你呢,说说你在倚红阁的这些年吧?” 她的小日子算起来不错,如今这般田地都是她作的,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要怨也怨她自个儿。 再者若没有倚红阁,自然还有别的青楼勾栏,宁是其他只顾眼前利益让她做什么下流的事,她宁愿像柳一梅这样难对付的心机婊。 总而言之既来之则安之。她是来游历的,自然免不了有意外发生,权当一种冒险。她眼下要做的就是徐徐图之,不能硬来。 云卿怅然若失地喝着茶,没有什么味道,凑近了对芳蕤说,“这茶不好,你去弄点儿酒来,咱们对酒当歌,好好聊聊天如何?” “你竟然还会喝酒?你不怕不练舞被梅娘罚吗?”芳蕤的声音陡然大了一个度。 “嘘。”云卿无语地表示有这么可怕么,话锋一转地望向她手边的茶杯,“要罚,你就说我摔碎了茶杯以死相逼。” “……等我。” 芳蕤震惊之余还是按捺不住云卿的撒娇卖萌,离开摘星楼去拿了两壶酒来。 云卿目睹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非常好奇倚红阁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芳蕤这样性格的女子?唯唯诺诺,温柔有余,性子很干净。 干净得让人不得不联想起她接近的目的,纯洁率真自然不可能。在市侩的地方待久了耳濡目染,懂得演戏了倒极有可能。 她是一个人在战斗,除了依靠自己逃出去,并无他法。 云卿趴在窗棂上,虽然隔着湖但她却把对面的莺歌燕舞,听了个仔细。处处洋溢着靡靡之音,纸醉金迷大抵便是如此。 只是面前赫然出现的咸猪蹄是什么鬼?云卿呆呆地看向咸猪蹄的主人,不是两个彪形大汉是谁? “我又没有要跳湖,要自寻短见。”云卿切了一声,嘲讽地对两个木头罢了罢手,回头便见着芳蕤抱着三壶酒上来。 分明满脸通红,行为举止还偷偷摸摸,东张西望得有些猥琐。 “你作甚么这会儿才来,被梅大姐抓到了?”云卿打趣地问。 芳蕤余惊未休地把三壶酒啪地摆在桌上,拍了拍胸脯道:“我刚刚不小心撞见都督大人和一个姐妹在调情,吓死我了。” “蒽?都督?是个老色鬼吗?” 云卿好笑,这里的姑娘除了她,难道还有人抗拒见到男人,尤其是寻欢作乐的男人?答案自然是否定。 “你不知道,这都督大人来咱们倚红阁一般只见百合。如今送百合去都督府的软轿才没走多久,这都督大人就出现在这里。若百合那贱人扑个空,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我避还避不及。” 芳蕤越说,越是自我肯定地点点头。前两天她就被诬陷了,现在她可不能再自找没趣,等她月事结束,她才不会受她的气了。 云卿听着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并没有打算阻止,只是悄无声息地拔了酒塞,倒了酒递给她。 听她从说起百合是怎么抢其他姑娘的客人,如何一面又攀附上江南都督这棵大树;又到她自己的身世。 唠叨个不停还语无伦次,情绪激动。这才第三杯酒就醉了,要撩她是有多容易,云卿发自内心地感叹。 “这壶酒赏给你们,你们去外面侯着,我和芳蕤说说话就是。”云卿转身拿了一壶酒递给了其中一个汉子,见他不接,立即跑到窗边道:“你们不出去,我就跳咯。” 见他们要跑过来阻止,云卿立即怒目圆睁地剜了他们一眼,“再过来就看你们脚速快,还是我掉下去得快。” “姑娘,你何必呢?你这样我们很难做的。”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地低声说。 云卿叹了口气,“你们日夜眼睛都不闭地守着我,不就怕我逃了吗?现在我不跑,就喝酒聊天。你们去外面守着也是一样啊。” 四人看着云卿的腿都已经搭在窗棂上,不得已点头同意,但酒却万万不敢喝。 “深云,你知不知道梅娘重点培养你的消息都在姐妹间传开了。她们都问我你长得怎么样呢?我就告诉她们,姿色甩了她们几十条街。” 芳蕤脸颊酡红地走过来攀在云卿身上,自言自语说得开心起劲儿。 “是吗?你说说百合是个什么人物,她为什么和你过不去?怎么梅娘也不管着由她来呢?” 云卿莞尔一笑地套着她的话,问一个喝酒的姑娘真话,她这个千杯不醉的酒葫芦最合适了。 第六十七章 萧郎陌路,掩人耳目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倚红阁在江南立足已经有十多年,按芳蕤说的,柳一梅当年也是倚红阁的头牌,在圈子里声名大噪。 后来因为当时的妈妈因为利益,不顾及阁里的姐妹,所以柳一梅揭竿而起,黄袍加身。这是云卿的想法。 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理出来,云卿对倚红阁也有了一定的认识,从它的历史沿革到如今每个挂了牌子的姑娘。 “说了这么多,芳蕤,你呢?”云卿直接把壶里的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目光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芳蕤。 两瓮酒入喉,不管之前是不是真醉,现在也是沉醉不知归路了。 芳蕤一杯一杯地往自己嘴里灌酒,忽然一头靠在云卿肩膀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云卿捧着她的脸,凝视她的眼睛。迷茫而伤心,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掉, “你知道几年前有一场大雪吗?那时候我的父母帮人看守庄子,那场雪灾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主人家损失惨重。为此,主人家非逼得我父母承担损失。” 芳蕤哽咽地断断续续地说着,只是没有说出后半段,云卿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你卖到这里,你怎么不报官?” “哼,报什么?那时候我才十二,若不是梅娘看我可怜一力阻止,妈妈就要把我送去给一个富商。可是既然入了这门,哪有清白的说法?” 听到一个失足少女说自己的往事,除了不堪外云卿深感同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在过着这样的生活,分明那么可怜还要遭欺凌。 况且听到她提到的几年前的大雪,不就是指那场天象所致的大雪么? 云卿以前认为不论好人坏人,做错事都是身不由己,都不过是上天豢养在各式各样笼子里的鸟儿。 每天的日子就是在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勾心斗角,争夺资源。她是这么经历过来的,而且已经深觉自己的悲哀,却不想还有芳蕤这样的身世。 “深云你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梅娘说每个人都有上天安排好的路要走,无一例外。但没有毁在妈妈手里倒也是我的运气。” 云卿抬眸注视着醉醺醺的芳蕤,此时此刻她的眸子却异常清亮。 说起这样的话,这样的事,丝毫没有求安慰的意思。波澜不惊地,像是说书先生说到别人的故事一样冷漠。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戳了你的痛处我很抱歉,好了,别喝了。”云卿缩了缩鼻子,伸手要下了芳蕤的酒杯劝着。 “别,我能喝,我还没醉呢。” 芳蕤傻笑着抬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云卿阻止不及,眼看着她自个儿灌醉自己。 “你知道吗,我遇到他的时候也是在这样微凉的夜,俊美无匹的容颜总是带着面具,带着面具……” “带着面具?他又指的是谁?”云卿忽然起了好奇心,摇了摇芳蕤让着继续说,却不想她已经说着呓语不省人事。 “难道又是风流才子,用花言巧语把一个无知少女撩上床,一不小心有了孩子。结果借口要拯救家族听从父母之命而抛弃女子的套路?” 云卿侧目,这样的套路剧情她在话本子上看得不少,艺术创造来源于生活,难不成芳蕤的人生真如此坎坷? 播芳蕤之馥馥,从青条之森森。芳蕤这个名字当真文艺十足,和她的脾性倒是契合,希望命运可以对她温柔一点。 咚咚—— 完了,不会是梅大姐吧。云卿才如此想着,柳一梅便推门进来了。 见着两人都醉醺醺地趴在桌上,一屋子酒味,立刻恼怒地叫骂起来。若不是云卿机智地装醉,还不知道怎样。 以为就此可以蒙混过关,放一天的假什么的哪里想,柳一梅卡着照常的时间点准时来监督她开始一天的才女修行。 “从昨晚装到现在,你不累我都看得累。赶紧起床到河边吊嗓子,练琴。不然别怪我拿出整个染坊的颜色让你瞧个仔细。” 柳一梅把一堆的襦裙披帛粗暴地扔在云卿床上,伸手推搡着云卿。 她第一次对一个她买来的姑娘这么客气,当小姐儿似地养着,真是操碎了心。 云卿嘟囔着伸了一个懒腰,坏笑地看着她精致的妆容:“早看穿我了,为什么昨晚不揭穿我,还给我盖被子来着?” “老娘还知道你的肚兜是赤色落雪梅花。”柳一梅不屑地剜了她一眼,话锋一转说,“芳蕤虽然身世可怜,但心地善良。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别枉费心机小蹄子。” “那你呢,对我这么宽待是什么意思?若是赚钱,打第一天开始你就就完全可以把我丢给一个一掷千金的臭男人,下点子药门一锁不就了事了?” 还如此费心绸缪,好吃好喝地由她来?云卿心里忍不住补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柳一梅一怔,转而媚眼如丝地微笑着看着云卿的眸子,嫣红的蔻丹托起云卿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道:“如你这样的的倾城颜色,还配上这样通透的脑子,上天果然最不公平。” 话音落,神情诡异地送开手来,云卿不解地揉着自己被她弄疼的下颌,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江南素来富庶,自然青楼数不胜数。从芳蕤那里想必你也清楚,倚红阁的生意大不如前。所以我想要扭转局面。” 一个能让倚红阁再回到往日青楼第一把交椅的转机,在她第一眼看见云卿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个转机来了。 “不懂你在说什么。”云卿撇开脸,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出神。 “不懂你大爷,赶紧起床!”柳一梅张口狮吼,云卿捂着耳朵,隐约感觉整个摘星楼都在摇晃,要不知的还当地震。 云卿当时头脑里只闪现过一个念头:柳一梅和采蘩的狮吼功到底谁最厉害? 原本她还想借机问问柳一梅,芳蕤和她的情郎如何的。后来转念一想,她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里有心思顾及旁人。 再不想个辙儿出来,她就要失足了。 很好,经过她的抬杠后,柳一梅明显拿出了招数来,从梳洗打扮都有人开始教导。比如衣服的颜色搭配,不仅要看客人心情还和天气相关。 梳妆上,除去云卿很久以前就研究出来的修容粉,柳一梅把所有的化妆品都带云卿见识了一遍,包括类似面膜的神仙玉女粉。 妆粉、黛粉、胭脂、花钿、额黄等古代化妆品,今日里算是一一见识个清楚。除此之外,为了让云卿深入学习,柳一梅还叫来几个着妆老道的女子,向云卿展示。 之后用完早膳,便是练琴。 从《广陵散》到《高山流水》一遍又一遍地弹,纵使从始至终都在误拂弦,除了把教琴的老师气个火冒三丈,柳一梅还是没有说要撤消这门课。 都小半月过去,她断了弦儿的琴都可以开一家琴店了。 说来令人叹为观止,这样的琴曲,在这种烟花之地还有人精通。在行家面前假装不会,实在是很费脑子。 教云卿棋艺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先生,兴许是才吃了一碟子点心的缘故,每当与她对弈,云卿总是忍不住犯困。 正在云卿的眼皮子纠结打架,痛苦挣扎时,却冷不丁地感受到手背传来一阵痛感。 黑棋子儿叮地落在棋盘上,云卿正困惑着谁敢打她,一睁眼就是柳一梅愠怒的脸。吓得话都梗咽在喉。 柳一梅瞥可眼旁边也很无奈的老师,让着先退下了,没有说教,只是随口道了一句“跟我来。” 云卿望着外面出着太阳却有些微冷地天儿,脑子里想的全是一张大床。 下了摘星楼,走过湖上的曲折游廊,柳一梅在前面引着,云卿百无聊赖地在后头跟着。直到进可倚红阁大厅,她才清醒过来。 五彩缤纷的帷幄装饰着八角大厅,遍见的朱栏绮户,此时空无一人。 紧接着柳一梅凌空拍掌,从后面陆陆续续进来了四个姿色秀丽,盛装打扮的女子。走到云卿身边,都是打量的眼神,随后纷纷入了席。 未坐定时,又进来了几个女子和云卿站在了一起。 她五人并列坐在上首,面前都是朱漆小几,云卿等人面前也摆了一张小几并着绣花垫子。 “从深云开始,斟酒练习。” 柳一梅话音落,便有丫鬟端了酒上来,摆在中央的小几上。 云卿按她的话,从几人面前走出来拿起酒壶,就开始自然而然地分倒了五个酒杯,正准备一一端过去时,却被阻止了。 “要你如此进酒,还不如叫一个小厮就这么倒罢了,何苦来倚红阁里喝花酒?” 说话的是一个着了蝶戏水仙襦裙的女子,桃花妆夭夭灼灼,媚眼低垂时媚骨如酥,一颦一笑都是妖娆妩媚。 云卿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感觉继续看下去自会被掰弯。 “百合,你说说该如何?”柳一梅淡淡地问。 那叫百合的女子浅笑嫣然,素手提起酒壶,开口道:“倒酒时要想象石头压在手背,稳如泰山,滴酒不漏,过犹不及。” “即使斟酒,也要让男人觉得是在欣赏一幅画一样。”另一个女子笑着应和。 柳一梅淡淡地,让再来一遍。 第六十八章 媚入妖骨,红颜未老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要按那百合说的,要时时谨记有块石头压在自己手背,那心理压力得多重啊? 更何况有的人就是来眠花醉柳,只有衣冠楚楚,貌合神离的伪君子才会在乎斟酒的姿态吧。云卿暗自吐槽。 受了训后只静静退在一旁,继续心猿意马地学习别的姑娘怎么斟酒的。 然而最后除了云卿被批评,其他人都安全通过了。 “之前你们一直吵着要见见深云,如今人在你们面前。这见完就都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接下来你们要面临的还有很多。” 柳一梅莫名其妙地一番话说得云卿云里雾里,除了其他人打量和含义不明的眼神,其余的还真有些不明所以。 “梅娘,我看她也只是长得比咱们姐妹好些罢了,也没什么过人的。你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百合媚眼如丝看过来,轻挑而不屑。话一说完扭动着腰肢就气哼哼地率先走了。 剩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悦,还是安安静静地离开,并没有口舌上的争吵。 柳一梅看云卿听着发呆,反手一扇子招呼到了她头上,“那就是百合,是不是天生尤物,自有风流?” 云卿连连颔首,简直就是一个妖精,还是能把人魂魄勾去的那种。 “你都如此看,那男人见了呢?” 柳一梅反问,瞧着云卿只有点头地份儿,又继续道:“绕是如此,在花朝节百花盛宴上还是输给了露华台,与第一花魁失之交臂。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卿摇头。她只恍惚记得红袖招接过露华台的订单,以花卉为主题的高端定制,统共几十色花样,她亲手绘的。 思绪还在追忆往事,就被柳一梅郑重其事的声音打断。 “论姿色,江南女子婉约柔媚自然不输。主要还是输在气质上。比如装扮、举止神态等,不过话说回来,露华台那天的衣裳的确惊艳。” 云卿眨巴着眼,说得和我有关系一样,只能淡笑着回应她灼灼目光,反问了一句“是吗?” “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如此别致的襦裙,后来我打听到,说是花玉堂花了重金,在福嘉县主的‘红袖招’订的。要不是行程匆忙,如今想来该去瞅瞅的。” “别呀,那有什么好瞧的,不过一家普通的衣店而已。”云卿拍案而起,下意识地打断柳一梅这个念头。 柳一梅有些懵圈,那眼神轻飘飘地上下打量着云卿,“你这么激动干嘛,难不成福嘉县主和你有仇?” 额,云卿嘴角抽搐了一会儿,她有激动么?脑子否定怀疑,身体却很诚实地乖乖坐在了苏绣垫子上。 “没啊,有梅大姐这么英明神武的预判,成为青楼界一姐儿不是迟早的事么?” 云卿干笑了笑,这话说出来自己都鄙视自己。 果然哪里有利可图,哪里就有矛盾冲突。不过青楼圈尚且如此,那商界岂不是砧板上抢肉吃? “其实……”柳一梅顿了顿想告诉云卿如今倚红阁地尴尬局势的,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看向云卿一副事不关己地样子,不悦地皱上了眉。 “从今天起好好给我练翘袖折腰舞,记住,你就只有十多天的时间了。到时间,是骡子是马都要拉出来溜溜的。” 意思是让云卿迟早把旁的小心思打消了,安安静静按她的安排来。这一点云卿明白,可是她不想懂。 芳蕤就这么睡了一天,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没有客人翻她牌子,随意梳洗过后就听到有姐妹在讨论深云。 知道好多姐妹都见过深云后,有些怅然,又听说云卿这几日练翘袖折腰舞十分卖力,从下午直到晚上。 “你在看什么?” 身后一道悦耳的声音乍然响起,芳蕤抬头去看,却是深云端了点心来。 “今天没有客人翻牌,我清闲得思考人生。倒是你,都喝醉了,你怎么没事儿人一样?”芳蕤垂下眸子,怨怼地道。 深云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喝很多之后才醉,你酒量没我好。你都睡了一天,先喝点子粥吧,我回摘星楼了。” 芳蕤注视着深云,不自觉地随口笑言,“深云,你知道我若有你七成的美貌。我也不甘心留在这种地方,迟早是要出人头地的。” “这话我就不知从何说起了?”深云侧耳听着芳蕤的小声嘀咕,分明大有感慨和羡慕之色,不解地回过头来又问了一遍。 话音刚落,芳蕤正为自己的话语泄露了隐藏的心思,而不知所措,不得其解的时候。她二人都听到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先是一阵骂骂咧咧的话语,转眼间就听到越来越多的声音聚集过来,听起来像是还动手当然样子。 芳蕤打开西窗望走廊上瞧去,却是百合和另一个姐妹竟然打起来了,嘴里还叫骂不断,旁边的小姐妹虽然劝着却没见有用。 云卿缩着脑袋躲在后面,此时围观的人众多,不想抛头露面。 “不去劝劝吗,会不会出人命?我瞧那架势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一般,也不晓得为了哪般。” 芳蕤没有说话,她看清楚那个姐妹的脸,而且她二人的骂声里像是提到了都督大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 不一会儿柳一梅便过来,气呼呼地散了众人,又给围观的客人赔了礼。才严厉地惩罚了百合二人。 “深云,你瞧见了。这就是倚红阁的日子。没有男人看你一眼,就只能等着人老珠黄,像花瓶里随时更换的枯枝败叶一样。” “那岂不是比深宫大院里的女人还要悲惨?”深云质疑一问。 “做咱们这一行的,美貌就是最好的武器。若落得个红颜未老恩先断,那么这一生也就这么完了。而你眼前所见的这些戏码其实我早已司空见惯,没有谁对谁错,只有造化弄人。” 若不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谁会愿意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如行尸走肉一般供人玩乐?若不是如此,她们还能做什么?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蒽?”芳蕤回眸有些困惑,转而又接着道:“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不一样。所以不自觉就多了几句嘴而已。你去练舞吧,我就不想陪了。” 经她一番话,深云对青楼女子越发觉得可怜,可叹。虽说深宫寂寞,但和青楼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相较,她们是幸运的。 可话又说回来,既然都是在笼子里关着,谁还计较笼子是金银的还是木头的?都抵不过身不由己,命不由天八字。 “深云,其实想你这般的国色天香,飞出这个笼子应该是迟早的事吧。”芳蕤背对着深云,心平如镜地说。 深云瞧她那意思,不知道是说自己能傍到一棵好大树,还是指她明白自己要逃离这里。 眼下她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想要告辞走人,转眼就看到活色生香的一幕。她赶紧抬起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芳蕤,你怎么这样?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先走了。” 芳蕤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赤色鸳鸯肚兜,再瞥了眼满面羞红离开的深云,表示很无奈。 大家都是女子,难道她换个衣服还要藏着掖着吗?虽然她胸不大,但也没有小到令人鄙视的境地吧。 她开始怀疑人生,再说了这大小又不是她能决定的,不能抬头挺胸做人,她也很绝望。 芳蕤无趣地摸了自己胸前的雪白,只单单着了亵裤,转身进屋里沐浴去了,不再想深云种种可疑的行迹。 嘴上说着要练习翘袖折腰舞,回到摘星楼深云就丝毫不屑地躺倒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芳蕤的话。 女人如花,有的开在野外,有的长在花盆,有的生在花园。既然有开就有败,除了时间,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 “等等,像芳蕤这样的女子放眼青楼界不胜枚举,我为什么不帮帮那些被时间淘汰的女子呢?要知道她们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才二十多岁的年龄就活成七老八十的样子,也难怪她们的心态会如此阴暗。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 一个人赚钱和大家一起出力赚钱,想比之下,梅大姐会不会更同意后者? 如此一来,梅大姐就不会把所有心力和赌注都押到她身上,等数着白花花的银子票子的时候,哪里还会对她留意? 这个念头在深云脑子里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了芽儿,并且以极其旺盛的态势迅速向上生长起来。 次日一早,借着不早不晚的点儿,深云便到处溜达起来。纵然身后跟了四个大汉,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然而等深云去到柳一梅房里,根本没见着人影儿,问着打扫房间的丫鬟,也是一阵指手画脚。 “这午时还没到,不知道别人是要睡觉的吗?吵吵什么?” 充满慵懒而娇媚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从对面悠悠传了过来。一听深云就知道是百合无疑了。 青丝如瀑地散在胸前,只搭了绣桃花的肚兜的百合,穿着若隐若现的亵裤,微微愠怒地倚在门口,瞪着深云。 冰肌玉肤,锁骨上若有似无的红色痕迹,面色因为气急而绯红。没人提醒,她大概也知道房间里还有别人。 第六十九章 倒打一耙,一掷千金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那什么,不好意思啊百合,你知道梅大姐去哪儿了吗?”云卿干笑了笑,眼神瞥向一旁,想要缓解尴尬的气氛。 “你!”百合微微气急上头,那眼下的乌青分明已然表现她的睡眠不足,此时又被说话声吵醒,哪能不动怒。 “小心肝儿,怎的半天不回来?在说什么呢?” 才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随后云卿便见了一双大手出现在百合的纤细腰肢上。 还未等及深云反应,刚刚气骄性躁的百合瞬间如瘫软似的整个儿依在那男人的身上,羞展凤眼娇睐。 “大人怎么醒了,可是奴家吵醒的?”粉脸相偎,罗衫乍褪,眼睁睁目睹着那男人一个劲儿地从她的脖颈后吻着。 自然而然地露尽酥胸雪白,云鬓半斜。男人打横抱起了玉体,百合藕臂横施,香肌迎凑,绵软娇无力。 四个大汉面目表情,只深云转眸面壁不再去看面前辣眼睛的一幕。只随着‘怦’地一声把门关了,她还余惊未消。 “呕——” 深云冷不丁地胃里一阵翻腾,干呕得难受。脑子里方才香艳露骨的画风,动作书人得猥琐的双手,和刺耳的嘤咛,挥之不去。 这样的情景刺激性太大,她消化不了。除了反胃恶心,她就想有块橡皮擦把她见过的涂个干净。 实在难以置信。 不得已,深云扶着门框缓了一阵儿才稍微好些。也是怪她自己,平白招惹那狐媚子做什么,去问问芳蕤不就好了? 在芳蕤处,要了好几杯茶喝过后才进入正题,问她柳一梅的去向。 “梅娘隔三差五就会去一次凤家大院,算起来应该是去那里无疑的。不过,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要请大夫的?” 深云怔了怔,还是没有说出来。随便含糊过去,便要告辞。 后来她一想,这里是青楼,肯定比这样更甚的画面顺手拈来就是一堆,不说芳蕤见怪不怪。就是不是百合的屋子,还有其他姑娘的屋子,谁又说得准是寂寂空闺? 从朱楼上下来,云卿没有立即回摘星楼。而是借这个机会熟悉着整个倚红阁。 正门朱栏玉砌不甚华美,穿堂加了游廊设计,颜色鲜艳的青稠帷幄修饰繁复,一盏盏红灯笼高高挂着。 隐约可见夜幕降临时,花枝招展的女子在楼上依柱卖笑,极尽妖娆之姿。 出了穿廊,便是假山池沼,紧接着大理石的地板直延伸到正门。正门此刻禁闭,步子还没到门口,身后的四人已经排排站好,阻止了深云。 “话也不说,梅大姐说什么就作甚么的木头人。”深云面无表情地吐槽,轻哼了一声,撒开腿就往摘星楼里跑。 瞧着那四人目瞪口呆,面如土色的样子,深云大觉痛快。乐呵呵地继续对着琴师装疯卖傻,毁琴弦。 两个时辰学习琴,这些日子她的手指头都疼得麻木了,作为最后一节课,她就把十分之一的琴技露了一点点。 很难以想象,琴师竟然感动得痛哭流涕,拉着深云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她终于化腐朽为神奇,教会了一根呆木头。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柳一梅,深云迫不及待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就说说那些你曾经一手培养起来的姑娘,妙龄时正如盛开的花,可一段时间后就开败了。让她们陷入命运作弄的不是旁人,正是你。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把她们举得很高之后,无情地任由她们从高出跌落下来。每个人都是凡人,享受了荣华要接受磨难就困难了。 所以就多了些勾心斗角和拜高踩低,也多了些感花伤时,时间久了就表现在脸上,行于动静。 “总之呢,我有八成的把握,帮你把后院里那些所谓的老姑娘、黄脸婆改造成可以一掷千金的热点。这个主意对你,百害而无益吧。” 柳一梅抚掌而笑,“看起来是个好办法,不过,你为什么帮我?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深云惨淡一笑,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我毫无筹码,甚至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呢,那些姑娘与其浪费粮食,还不如我试试,说不定成了还能赚不少银子。若不成也只当玩笑罢了。”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那你图什么?你这么聪明的人,”柳一梅柳叶眉一挑,望向深云的眼神都是在试探。 好一个精明通透的女人,就这点儿小心思瞒不过她倒也意料之中,深云笑了笑,颇有闲情逸致地给她倒了茶。 “我也只有一个要求。我不想自己以后成为她们那样的人,解救得了别人,却不一定有人来解救我。” “成交。”柳一梅一板拍定。 “爽快。”深云同样轻描淡写地一句,“等会儿我绘出图做出计划来,就劳烦你——” 深云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已经倒在了桌上。 柳一梅奸笑着喝了口茶,从袖口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朝深云身后地彪形汉子道:“这是这些时日来给你们喝茶的钱,过了今晚,有你们的好。” “梅娘一诺千金,我等自然全力以赴。” 汉子拿着银子,恭恭谨谨地应了。 柳一梅得意地瞥了一眼深云,随后换了一干丫鬟进来。 倚红阁的梅娘重金捧了一个国色天香的花魁,都说貌赛貂蝉,人比花娇。这话才一传开来,花街柳巷里无人不晓。 嫖客又是最贪新鲜的物种,无疑这样的月色,倚红阁的生意顿时水涨船高。况且梅娘花了好一番心思来吊胃口,自然更甚。 楼上楼下挤满了人,大堂中央摆了几面轻纱围屏的高台,在宫灯的光辉里,里面斜躺在美人榻上的若隐若现的身段,格外引人注目。 “梅娘,这围屏不拿开,我们怎么晓得这花魁是西施还是东施啊?” 人群中一个体型肥胖的嫖客怀抱着一个绿腰纤纤的姑娘,哈哈大笑地望着唱中央大声反问。 他的话音落立即引发了周围此起彼伏的哄然大笑,柳一梅没辙儿,只得让哑丫鬟撤了一面的围屏,却也只是惊鸿一瞥后又恢复原状。 这时高台中央周围顿时没了声音,所有的嬉笑怒骂都被淹没在惊叹声中。 “如何?能否和西施貂蝉比拟?” 柳一梅好笑地巡视着每个人的脸,对于各人脸上的神色都十分满意,余光也一直留意着躺在美人榻上的人。 “下面,就看哪位爷有幸,能给咱们深云姑娘缠头梳弄。来人,起价。” 话音一落,各色的嫖客都大喊着叫价,深云一睁眼就是如洪水猛兽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撞击着她的耳膜。 人影散乱,可脖颈后疼得难以直起头来,这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更换的大红广袖留仙裙。 发髻手饰无一不隆重,她抬眸往屏风外面看去,个个色迷心窍。她算是知道自己有多天真,竟然会相信一个如此黑心肝儿的青楼女人。 呵,怪她疏忽。 自己打着好算盘,却不晓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真真儿是长见识了。 “呦,深云姑娘醒了?”嘲讽而得意的笑声,令深云倍感熟悉,瞥眼去瞧,不是柳一梅是谁? 深云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凝视着她,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她很生气,很生气,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芍药说过,一个容易把情绪暴露在脸上的人,才最容易被攻破。 “你听见了吗,外面的爷们谁不愿意为了你一掷千金,不,应该是万金。因为凤家的三当家老早就想要你了。你该庆幸,你的身价可以这么高。” 柳一梅平静如水地道,像是在极尽词藻地夸赞自己的得意之作,那笑意和深云心里地嘲讽,简直相得益彰。 “你如此,我无话可说。”深云毫不在意地道,随即翻身坐了起来,惜字如金地不去看柳一梅的神情。 “今晚你最好识趣些,不然有的是让你乖乖接客的法子。若不然今夜,可不是只有一个客人那么简单。” 柳一梅的话完全掩盖了周围如潮汐的叫价声,此时此刻她像是在市场上用来交易的货品。谁给的价高,谁就是买主。 而她,不过是砧上鱼肉,任人宰割而已。 无论是哥哥们,还是姑姑,多少次提及让她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她如今算是长意识了。孔圣人犯的错,她也犯了。 本来就不该听七言就自然而然地信其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我出两千两,买深云姑娘一夜。” 二楼某处坐的人,带着黑色毡帽,头低得美人看的清楚,他的声音冷如千年寒冰,不带一丝温度。 但隐约可见的,他的嘴角带着疤痕,此时正狰狞地笑着。 “爷出三千两,看谁敢争?”果然,柳一梅身边地中年男人拍案而起,连着瘫软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也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周围的声音越发此起彼伏,纷纷议论着凤家三当家的大手笔,而楼上的人,只是斜眼瞟着,并没有打算继续叫价。 正当凤三当家享受着旁人的奉承时,黑衣人提着大刀悄无声息地离开。 无疑,深云今晚的第一个客人,便是凤家三当家。 柳一梅说她很欣赏深云,所以把深云献给一个有地位的人,才能保她的荣华。 第七十章 入幕之宾,以铢称镒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拍卖结束,招得凤家三当家为入幕之宾,柳一梅兴高采烈地忙着张罗去。 深云倒也没有反抗,虽有万种不愿意,到底还是跟着去了。只是从头到尾都用帕子遮住了半张脸。 柳一梅怕她出什么幺蛾子,房门一关后,照旧吩咐人守在了摘星楼外面。 哪里晓得,听着欢好之酒还没有喝完,客人就从里面仓皇逃了出来,任着柳一梅怎么追大主顾都没用。 柳一梅奇怪地推门进去,望向坐在桌前的淡定自若的深云,“三当家跑什么?” 深云回眸一笑,晃了晃酒壶,意有所指的同时,又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准备得这么充分,要我如何?” 先是把她打晕,再赶鸭子上架,外面有人守,里面一桌子酒菜全都放了媚药,不就是怕她耍花样? 柳一梅目不转睛地盯着深云的眸子,直看得她心里毛毛的,深云忙找了一个借口,就要打发柳一梅走。 “没耍花样,他能跑了?我说过不识趣的话,你的第一夜就不会太好过,你该记得吧?深云姑娘。” 深云没有接话,她只是想到了凤家而已。 “柳一梅,若我告诉你我和凤家大当家凤崇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要如何?” “就你?”深云点头。 “你是来自京都的大户人家没错,可凤家大当家是什么人物,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和凤家有关系?那不是我听到最可笑的笑话吗?” 柳一梅果然哈哈大笑,这样的困兽之斗,连脑子都开始糊涂了不成。 深云不语,似笑非笑地回应着她的嘲讽,“若是如此,我就真不知道那什么三当家为什么跑了。” 正要走出去的柳一梅忽然回头,上下打量着深云,除了衣服领子有些细微凌乱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就是深云本人也看不出奇怪来。 她嘴角漾起了笑意,趁着深云眼神躲闪时,眼疾手快地把襦裙的领子扒拉开来,果然如她所料,颈子处都是红色的点点。 深云仓皇地伸手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瞥开脸去,不去看她。 “呵,你竟然敢糊弄老娘。”柳一梅一面揉搓着手指上的红色,一面反观她的手腕却是洁白无暇,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就说,一个女子身上有红点儿就说明不干净,任是国色天香也不敢沾的。可深云这可是第一次,在更衣的时候都没见着。 “来了,给我把她绑到金枝儿的房里。既然不会做姑娘,就给我好好学学,看别人是怎么做的。下一次就不是这么轻松了,走。” 柳一梅说完趾高气扬地就走了,她还担心着凤三当家的三千两银子,只令着哑丫鬟守在一旁。 深云扭动了几次,发现绑的真是出其地结实。 也只得死了心,无奈地听着所谓的金枝和客人如何调情的。 “哑丫鬟,你有父母兄长吗?”深云淡淡地问,哑丫鬟也只是偏这头不作答。 她继续道自言自语,“我没有父母,但我有外公和五个哥哥。流落这样风月场所,他们若知道一定很伤心。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哑丫鬟伸手指了指自己,深云连连点头说是,然后让她把耳朵附过来,说着如此如此。也许是出于对深胡编乱造的虚假往事的同情,她都一一照做了。 哑丫鬟虽然一声不吭,但深云看得出她眼里的怯懦和自卑。想来定是因为脸颊左侧到眼角的黑色胎记吧。 放眼整个倚红阁,论颜值最不济的就是长相清秀的,这样的环境熏陶,心里要正常才不平凡了呢。 就这么注视着金枝给客人从弹琵琶进酒,到用嘴巴互相喂食,你侬我侬地相互依偎,已经有两个时辰。 哑丫鬟已经困得睡在云卿脚边,可面前的两人对于突然多出来的两个莫名其妙的人,丝毫无动于衷。 或者简直就是无视,更贴切些。 因为在金枝侧身坐在客人腿上,一手执酒壶,一手挽着他脖颈时,客人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攀到金枝背后。 手就这么用力一扯,上襦便被褪到了腰际,露出大面积的雪白肌肤,腹儿相偎,腿儿相傍,惊得金枝低声嘤咛了一声。 从深云被捆绑地角度,一丝不落的动作都悉数看个仔细,偏生又动弹不得,只得把眼睛闭了。 “讨厌,这样子性急咂得妾身浑身难耐。” “狐狸精。”低沉得沙哑的嗓音,勾得金枝的笑声微微颤抖起来。 耳畔尽是些淫词艳语,深云低皱的眉头越发皱得厉害。正此时,却不知道什么庞然大物忽然向深云的腿上压了过来。 这睁眼一看,却是哑丫鬟正意犹未尽地擦这口水,双手还环抱着她的腿。 这家伙,难道是把她当作枕头了不成?深云无奈一叹,这样没心没肺倒真的好。恰是沉吟此刻,一块粉红的东西直愣愣披头盖脸地落下来。 深云摇了摇脑袋,那脂粉味儿和一丝余温是什么鬼?低头一看,却是绣得精致的肚兜。 而此时此刻,正对面的拔步床上,玉体横陈,交相起伏,恰似粉蝶迷花,戏水鸳鸯,柳腰款摆云鬓纩。 香汗淋漓,低吟阵阵。酥胸紧贴,玉面斜偎,朱唇津津香送。分明蜻蜓点水,寂寂抽起,双双琴瑟。 “呕——” 吱呀,门从外边被推了开来,一抹倩影从深云旁边擦肩而过,走到两边的柱旁,拉下了薄如烟雾的帷幄。 “没事吧。” 芳蕤伸手拍了拍深云的背,小声地安慰说:“你就别死心眼了,到了这里怎么还出的去?倒是把梅娘惹急了,你也没好果子吃。还不如听她的,少吃些苦头。” 见着深云没有说话,芳蕤又拿着帕子帮她苍白的脸,擦了擦汗,继续说:“你瞧那金枝姿色不如你的十分之一,她照样如鱼得水,众星捧月。比你的状况好上百倍。” 深云直起头来,胃里翻腾得厉害,她实在对这样的画面觉得恶心和不堪入目。这个柳一梅一早就拿定了她的软肋。 “深云,你的脸怎么了?”芳蕤指着深云脸上的黑点点,不可思议地问。 深云微怔,转而想起方才吩咐哑丫鬟做的事来,“没什么,不过是用青黛随便点的雀斑而已。” 芳蕤正在疑惑深云的做法是为什么,深云已然察觉到,而且很快转了话题。 “话说回来芳蕤,咱们也算熟知。你的姿容也不是泛泛之辈,说我怎么不提起你自个儿来?如今你也不如那金枝呢不是?” 芳蕤见怪不怪地拿眼往帷幄另一边去瞧,若隐若现的人形闪现,眼里一丝波澜也无。 当年她也曾红极一时众星捧月,倚红阁的芳蕤在江南青楼界,无人不知,她的一曲高歌都能引来万人空巷。 深云如今一提,正好戳中了她的痛处,若不然怎会受百合那小蹄子的气。 “落花如流水,如今我都这把年纪,哪里比得上那些年轻伶俐的。男人又是个贪新的,自然而然再无人问津。”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深云闭着眼感慨,却是计上心头,转口道:“你和梅娘关系不一般,如果你向她担保不再让我接客,我有把握让你东山再起。你说如何?” “你真有办法?可是我都这个年纪了。能行吗?”芳蕤质疑地反问,分明觉得深云在开玩笑。 深云叹了口气,“这女人并不是越年轻越好,像你这样的半老徐娘,犹有风韵。稍微指导一下,我敢保证你可以大红大紫。” “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芳蕤一改之前的温柔,质问的语气各位激动。 深云留意着,感觉到鱼儿已经上钩,她给了芳蕤一个肯定的眼神,“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试试怎么有机会?” 成便罢了,不成也不过眼下这样。芳蕤暗自里敲定主意,一口答应成交,便很快解了绳索,要带着她去见柳一梅。 正在气头上上的柳一梅,训导着后面来的姑娘,抬眼瞧见芳蕤后跟着深云,以为是她的劝导成了,便问:“怎么,是不是想通了?” “梅娘,你让深云接客不就是为了她的美貌可以赚更多钱么?现在我给你银子,你可不可以把她借给我几天呢?” 芳蕤说着就抱着柳一梅的手臂撒娇卖萌扯淡,柳一梅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反而注视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深云。 “你可想清楚了,就你的脑子是斗不过深云的。可别被她骗了,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深云低头不想和柳一梅言语,只是感觉到她*裸怀疑的眼神,看得她头皮发麻。像非要看出个长短来。 芳蕤知道柳一梅的意思,也明白深云从来不是等闲之辈,她看了看深云开口劝道:“即使是画饼充饥,我也想试试。不然我的青春就真的要葬送了,我想梅娘你也不想的对吧。” 见依旧不肯松口,芳蕤把心一横,“况且咱们倚红阁如铜墙铁壁,深云她手无寸铁,轻易是跑不出去的。梅娘,你就同意吧。” 柳一梅叹息了一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看向云卿道:“若你还敢耍什么花样,就再没有这样的翻身机会了。芳蕤的事办不好,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深云不答,芳蕤却兴高采烈地拉着深云往外走。 第七十一章 抛砖引玉,浑水摸鱼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临近年关的时候,南方终于下起了第一场雪,一如江南温婉的气质,这场雪夜下得温柔,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一夜。 到这天的时候,外面已然银装素裹。站在摘星楼高处的美人靠旁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房屋都覆盖在了白雪之下。 只有附近的高楼上的点点红灯笼,让这样的世界有了生气,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精致,大抵不过如此。 这是深云到倚红阁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俯瞰它和周围的一切。 “哑妹,你看这飘的雪如此晶莹剔透,干净得一尘不染。一夜之间就悄无声息地把所有的肮脏和不堪入目都藏了起来。”深云抓了一把落在美人靠上的雪,随口一说。 她身后的哑丫鬟不懂,只是偏着头盯着深云的一举一动。看她动作,自己也抓了一把雪,若有所思地玩起来。 深云莞尔一笑,年纪小还是有年纪小的好处,见惯了人生百态却依旧可以一窍不通,率真得只知道自己。 “雪下了,好戏也该拉开帷幕,粉墨登场。”深云自言自语地看向远方,哑丫鬟自是不明白她的目光,也不懂她的意有所指。 也许她的眼里从来看到的只是对面楼上的大红灯笼,看起来特别像糖葫芦之类的。 这些天倚红阁的大厅都在大兴土木,到了晚上络绎不绝的嫖客进来时,无一不驻足围观,纷纷打听一二。 而芳蕤,自是未露面人先红。 “深云你真是好手段,芳蕤的心竟然可以在你的三言两语挑拨下死灰复燃,从那个男人离她而去的这些年,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对一件事上心了。” 柳一梅俯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影,旁若无人地感慨起来。 刚要上前搭话的深云,听她说完后才靠近,“没有谁会甘于平凡,甚至碌碌无为,屈居人下。” 柳一梅寻声回头,刚要辩驳什么,侧耳便听到深云朱唇轻启,缓缓道:“要来了。” 大堂中原本张灯结彩的欢乐之景,霎时间一片漆黑。 “这怎么回事,快点掌灯啊。” “怎么突然熄灯了?” 众多嫖客的不满之声充耳而来,连柳一梅也开始快要按捺不住了。 此时此刻早布置好的T形台上忽然浮起明亮的光亮,一盏盏的汇成一条灯的小溪,缓缓从一面巨型的水晶珠帘后淙淙流出。 除了中央舞台,其他地方依旧一片漆黑,引得人的视线情不自禁往那里看去。 灯溪之后是一些妙龄少女,个个身姿曼妙地手持红梅蹁跹出来。就着梅香阵阵,随即偏偏起舞。 舞罢已是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完全把方才的不快掩盖,随之出人意料的,手持红梅的舞姬纷纷分列两边。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一个红衣薄纱的女子牵着一条红绸从天而降,唱着曲儿,蝶步蹁跹的落在舞台中央,伴着歌声起舞。 歌声曼妙,舞姿倾城。纵然看不见众人的深情,想也知道是有多么吃惊。 “梅大姐,有银子吗?”深云笑着看向舞台,问着柳一梅道。 柳一梅微怔,视线一刻都不舍离开地注视着舞台上翩翩起舞,飘逸若仙的美人儿。听深云说起银钱,忙掏了掏袖口。 “你要钱做什么?”虽然迟疑,还是把一些碎银子拿了出来,又转了视线继续看表演。 深云不做解释,随手一挥把银子了下去,“芳蕤姑娘好美,芳蕤姑娘绝色倾城。” 碎银子扔在地毯上敲出沉沉一声,随之而来的银票银子纷纷扔到了台上,喝彩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得不说,那些见色眼开的嫖客果然是挥金如土的主儿。 深云挑了眉地莞尔道:“还愣着做什么,银子不要啦?” “要,要,怎么不要,我这就下去。”柳一梅提起襦裙就迫不及待地往楼下走,深云摇了摇头随脚跟上。 只是在下楼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一个很熟悉的影子,虽然灯光微弱,但那顶毡帽她却是记得,待再要回头细瞧时早已不见。 人群里叫着芳蕤名字地人越来越多,深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疾步下楼。 果然,柳一梅正拉着芳蕤在舞台上和那些嫖客眉来眼去地,眼瞧着大有讨论价格的架势。 “诶诶,今天芳蕤姑娘累了,不便相陪。”深云朗声说着,拉着芳蕤就要往里面走,丝毫不带逗留的。 下面的客人吵嚷着,柳一梅也过来要阻拦,不让深云胡来,“下面的客人吵成这样,你把芳蕤带走了,这里怎么办?” 芳蕤也担忧地望向深云点头应和,“是啊是啊,我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多人捧场了。” “那你还想不想继续这样大红大紫,还是说想黄粱一梦,明天就梦醒?”深云对芳蕤这样扶不起的阿斗,实在有些无法,只得谨言相告。 “梅娘,这是哪里来的丑丫头要砸场子的?”下面的一道男声明摆着是在说深云,因为舞台上只有她三人,而她刚刚已经给自己加了几道胎记。 柳一梅觉着情绪有些激动,忙笑着过去安抚,深云趁机带了芳蕤进去,二话不说把门关了个严实。 “男人贪一时新鲜,这是你告诉我的吧?现在在外面叫你名字,快要叫破喉咙的男人更是如此。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 芳蕤心神不定地摇了摇头,眼神时不时留意着外边的情况。 听着许多银子砸在台上的声音,和如洪钟一样叫着的自己的名字,她的神情又表现得如小女子一样娇羞和得意。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法设法要得到,所以才会日日肯一掷千金。如果你想明天梦醒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现在就可以出去接客了。” 深云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双手摊开也不去拦她,随她去的样子。 柳一梅在外面叫着芳蕤,芳蕤拿了面纱就要出去,转而又回过头来。 “深云,这真的不是梦吗?我不要梦醒,我想活在梦里,我要这样的梦。我听你的!” 芳蕤慎重地拉起深云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深云终于松了口气,“你要记住,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没有谁会去有心在意和珍惜。毕竟你对我有恩,所以我得办法不会误了你的。” “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就不会让旁人欺负到你的头上。”芳蕤感动地说,“话说回来,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已经替你想好了,现在去摘星楼。我去知会梅大姐,你早早做准备。” 深云十分自信,让芳蕤打心底里心悦诚服,为了她的梦,她已经完完全全信任了深云的法子。 注视着她急急离去的身影,深云忽然对着空气不自然地笑了起来,那笑意是久违了的得意和奸计得逞。 拉开门,柳一梅和许多姑娘在应承着众位嫖客,见深云出来,有些愤怒地就质问起来。 深云不紧不慢地把银子从红毯上拾起来,好笑地赛到柳一梅手里,把自己的计划考虑都和柳一梅说了。 柳一梅听着兴奋得起劲儿,这才没有闹开来,不用深云教,她也知道如何更好地吊足这群色鬼的胃口。 “深云呐,早知道你有这般才能,哪里能逼你学艺接客,我那后院里的姑娘早该交给你了。芳蕤这汪死水都能有生机,别说那些春水了。” “好说好说,只要你不让我接客。反正我人生地不熟,也只能待在倚红阁。不过这银子嘛,我要五五分。” 深云一副老计深谋的样子,眼露精光地注视着柳一梅的眸子,大有势在必得的样子。 “三七分。” “就五五分。” “那四六分。” “五五分。” 深云百无聊赖地讨价还价,见她死不松口只得煽风点火地说:“再犹豫不决,倚红阁会被拆了信不信。” 柳一梅瞥了眼身后,只得应了。五五分账,她的心都在滴血。转念一想,深云人都是倚红阁,那些银子算什么。 隐约听着悠扬的靡靡之音传来,柳一梅和深云眼神交流了一下,引着众人持梅寻音去了。 人群之后,一道身影以极快的步子闪现到楼上,七拐八拐地进了一间厢房,反手一锁,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直到在床头柜里寻着一个苏绣包袱,把它全部倒出来又仔细翻找,只看见一支折断的梅花簪子才停了手。 二话不说地随意簪在头上,又在外间的梳妆台上拿了一盒神仙玉女粉和螺子黛,才悄无声息地猫着手脚出去。 吱呀—— 深云暗道不好,躲在帷幄后不敢出声,大粒大粒的汗珠子沁在额头。按理说,柳一梅不可能这么快回来的呀? 正自疑惑,余光便瞥见青云碎花的裙摆,却是哑妹。 深云仗着个子比她高,顺势拿起了柱子旁高脚梅花几上的花瓶,向她的脖颈砸去。 “哑妹儿,谢谢,对不起。”若不是她正好撞上来,她还想要另想法子,如今现成的标本在这儿,她要兵行险招。 柳一梅的门被重新关了起来,打着灯笼的龟奴迎面见着哑妹活蹦乱跳地,笑着打趣问,“芳蕤姑娘出彩,难不成你也得了哪位爷青眼?” 哑妹儿一愣一愣撇开脸,一言不发气呼呼地转身下楼去。 龟奴得了乐子自己笑了起来,一个丑丫鬟竟然知道打扮,插起簪子来了。 第七十二章 逃出生天,狭路相逢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穿廊和正门处都有打手随时待命,倚红阁的姑娘和客人们大多往摘星楼里聚了,尤听得琴声靡靡。 低着头,尽量避开和其他人的眼神交流,兜兜转转间才有惊无险地混到了正门口。 站门儿的姑娘花枝招展地互相说着话儿,一会儿攀附着来往的嫖客,见着哑妹也不过调笑一番。 见她一阵比手画脚地,觉得无趣才放了她离开。 深云还觉得她们无趣,这么冷的天儿,竟然还可以穿得比夏天还清凉。 若不是抬头就是昏黑的天空,和落着雪的屋檐,险些怀疑是自己乱入了。哑妹的袄子丑是丑了些,但还在保暖。 这条街上太多的青楼勾栏,处处灯火阑珊。低着头,石板的纹路很清晰,就是融进缝隙里的雪水也能察觉。 “呦,这不是张兄吗?也听说芳蕤姑娘重出江湖去千金买她一笑么?” “哪里哪里,今儿大年夜,贱内还在家等着,就不去围观了,改日咱们约喝酒哦。” 从两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旁,擦身而过。听着说辞,深云一时有些微怔,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站在牌楼前,深云突然感觉茫然不知所措。逃开了京都,逃开了倚红阁,如今眼下,富庶的江南,她竟不知何去何从。 今天是除夕夜,身在倚红阁的这些日子,见惯了张灯结彩,听惯了日日笙箫,如今连爆竹声都显得寻常了。 若不是走出这条街,她都不知道今天是除夕。 “罢了,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忘记那些不开心的,开始新的生活。世界之大,焉知没有我曹云卿的容身之地?” 深云从怀里拿出帕子,胡乱把脸上的青黛擦了,又从袖口里捞出一个精致的荷包,眉飞色舞地放在手里掂了掂,份量不少。 反正包袱里没有她的银票,她索性顺手牵羊拿了梅大姐的一小袋金叶子,倚红阁日进斗金,如此应该不为过吧? 今天除夕,也不晓得会不会还有酒店客栈什么的没有打烊?若不然今晚要饿肚子了。深云小声地在心里嘀咕,一面四处留意。 正在四处张望,瞧着哪里有什么小吃摊儿什么的,深云忽然瞧见前面的人影,忍不住地跟了上去。 这个兜帽背影和她在倚红阁撞见的,怎会出奇地一致? 猫着手脚,全神贯注地把目光放在了前面魁梧的背影上,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转角,绕过多少黑暗小巷。 他一直坚定不移地往前走,直走到一个临墙搭建的小吃摊前,才停了脚步。毫不犹疑地把手里的配刀放在要坏不坏的木桌上。 深云离得远,不知道他和那个小吃摊的老伯说了什么,远远地只瞧见白白的热气。 看他吃着碗里热腾腾的吃食,不知道是混沌还是面呢。深云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好饿哦。 好想吃姑姑做的荷叶鸡,用荷叶烤的酸辣鱼,还有片皮儿乳猪、蟹肉双笋丝;再加上采苓的姜汁鱼片就好了…… 蒽,好香的味儿,深云此时此刻心里想着的全都是芍药的拿手好菜。画饼充饥之后还是止不住三尺垂涎。 “别再跟着我了,吃吧。” 沉闷得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极了一口历史沉淀已久的老钟。未见其人,抬眼便先见着面前大碗的阳春面。 每根面条都利利爽爽,淡酱色面汤清澈见底,清清亮亮的颜色,汤上浮着大大小小金色的油花和翠绿色碎蒜花,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深云毫不犹豫地接过,正要吧唧吧唧开始饕餮大吃时,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在袖口了摸索半天。 “喂,我还没给你钱啊喂。”热腾腾的面条就在眼前,深云深深咽了口水,朗声叫着。 可惜人已经走了,深巷里此时黑成一片,尽头处不知谁家的红灯笼还在亮着,暗夜里宛然一双发红的眼睛,渗人得很。 深云瞥了瞥对面的面摊,跟踪的兜帽黑衣人已经不见,老板正收拾着摇摇晃晃的桌子。 “老板,还有面吗?能再给我下一碗面吗?我有钱的。” 老板正准备收拾走人,抬头就看见一个女子满眼的期望,定睛瞧着她手里还端着的青花大碗,顿了顿笑着应了。 深云很感激地道了谢,在就近的木桌前坐了,从竹筒里拿了竹筷捞起清亮的面。不过一会儿又放回去了。 见面摊老板没有注意,用帕子擦了擦梅花簪在汤里探了探,簪身没有变色。这才放心地大快朵颐。 暗处,方才的兜帽黑衣人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另外一个人,两人交头接耳地比手画脚一番后,朝另一个方向轻跃而去。 “老板,你知道凤家大当家的府邸怎么走吗?” 深云不雅地打了一个嗝儿,下意识地摸了摸吃得很满足的肚子,把一个金叶子悄悄放在桌上,笑眯眯地望着两个空碗问。 老板手脚麻利,不过一会儿就收拾完毕,所有的东西都搬上了木推车。听见深云如此问,动作也不停地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会儿深云才反应过来,这老板不能讲话。虽然看不懂手语,但她大概知道凤家在什么地方。 趁他比划动作的时候,深云忙离开了,怕他见着桌上的金叶子怕是有想法。 吃了热腾腾的面,深云觉得热乎了许多,冲着双手呵了一口气,往面摊老板指的凤家方向而去。 大概这个方向是主街道罢,深云所见着的大多是朱门紧闭的碧瓦飞甍。大红的精致宫灯罗列在檐角。 只是低头沉思着,在看到两座石狮上面的‘凤邸’时,深云立刻又转身离开了。 她这样贸然去见凤崇若,又是现在这个点儿,纵然她手上有才女娘的信物,而且她孤身一人,如此也是不妥。 再者,凤家三当家在倚红阁见过她的面貌,若是入府不小心撞上,又不知道惹来多少风波。 正待她不知何去何从,彷徨在原地时。先听到了不远处达达的马蹄声和错乱的步子。 深云前后瞧着,只得侧身藏在了石狮和台阶之间,尽量隐藏着身形,等那队人马走过。 不时,许多明晃晃的灯笼已然把石狮前照个透亮,石阶前映出参差不齐的人影,马蹄声停了下来,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深夜造访,不知道贵府凤三当家可在府里?”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而且底气十足。但是,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深云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抬眸去瞟了一眼。只是一眼,她却立刻缩了头,又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叫出声来。 开门的小厮瞪着面前满脸怒色的美貌妇人,在瞥见她身后为数不少的人群,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瞧。 这些人不是一般的人,而是统一的朱色短打。这样的衣裳放眼杭州,只有江南都督府的下人了。 “阁下是谁,这年夜里寻我们三当家有何贵干?还如此大阵仗,平白吓得我们这些老百姓了。” 话虽如此,但深云听着他一点儿受惊的意思也没有。言语里大概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身份,还表示他的不满。 这时在柳一梅身边的一个大胡子站出来道:“我等是都督府的护卫,奉命帮倚红阁找一个走失的姑娘。所以想请三当家问个话,问完就走。” 听如此,暗处的深云立即晓得那个女声的主人是谁。定是柳一梅已然察觉,才如此兴师动众地来寻她。可是和凤三当家有什么相干? “倚红阁的姑娘?”下人绕有兴趣地反问了一句,转而接口说:“非常抱歉,三当家今日并未回府。请回吧。” 小厮说完就要转身关门,柳一梅有些不依不饶地阻止。 “若非有把握,我柳一梅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凤家素来公正,不会就这么一句话的事儿就护短吧?” “发生什么事,这么吵吵嚷嚷的?”门内传出极苍老的声音,小厮闻声回头瞧去,见是管家,忙把事情来龙去脉悉数回了。 管家瞥了眼柳一梅,以及她身旁自称都督府的人,作了揖接口道:“老夫是凤府管家,三当家确实没有回府,实在帮不上忙,惭愧。” 柳一梅柳叶眉不悦地上挑,“实不相瞒,凤三当家当日一掷千金见我倚红阁头牌,还说我们头牌是凤大当家的故人。今日人不见了,难不成还不允许我过府一问?请管家代为传话。” 当日凤三当家不敢对深云有非分之想,又斩钉截铁地认定她是凤大当家的故人。更何况深云人生地不熟,那么她也极有可能来凤家寻求帮助。 头一次被一个丫头耍得团团转,还是她花上百两银子买来的。说出去她柳一梅的颜面何存?倚红阁的姑娘那不是个个都要上天了不成? 说出去,她自己都咽不下这口气。柳一梅忽略一旁的大胡子的表情,继续抬杠。不见三当家,就是大当家也成。 柳一梅此举,势必要把自己带回去。深云藏在石狮后更是一动也不敢不动,连呼吸都几乎静止。 “大当家怎么可能会和风尘女子是故交,这话若传开来了,岂不是叫凤家颜面扫地。老夫说是没有自然没有,再胡搅蛮缠,我就要报官了。” 管家冷笑着,一个青楼老鸨要见他们大当家,那简直笑话。 第七十三章 歪打正着,私生女吗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你说的话怎么可信?深云可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又是大当家故交。难保不会金屋藏娇,若不交出人来,赔银钱也使得。总之,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柳一梅也不会罢休。” 柳一梅恶狠狠地瞪着那一套一套说辞的管家。他说得越多,她就越疑心地觉得是人是藏在了凤府。 “放肆,快给我把这些刁民统统轰出去。别扰了大当家和公子用膳。”管家明显气的不轻,络腮胡子一颤一颤的。 他话音落,大门也随即开了,站出来许多家丁,作势要赶柳一梅等人离开,转眼剑拔弩张的态势,险些一触即发。 “若是在下说没有呢,不知道在柳老板看来是否有可信度?” 低沉得磁性声线,冷不丁从嘈杂中传出来。若不是人多眼杂,深云真想探头瞧瞧这声音的主人,是何许人。 只可惜,猥琐地蹲在这里好大一会儿,她的腿脚都开始酸软发麻,再这么僵持下去。她敢发誓,她可以在这里睡一晚。 深云一面仔细留意着他们的对话,一面伸手小幅度地捶着无处安放的双腿。 见着来人,管家微怔着让了路,没等他回个明白,凤崇若已然开口道:“我凤崇若说话一言九鼎,既然放了话,那么也不是谁都可以在这里撒野。柳老板若不方便,凤某可以让下人代为报官。” “这……” 柳一梅迟疑不决。旁边的大胡子一个劲儿地向她使用眼神也不见回应,要知道凤家从前可是皇商,连他们都督都要给几分面子。 “大当家,那深云和你有交情是怎么回事?若没有藏在凤府,你也敢保证没有帮助她逃跑吗?” “你言语放尊重些——” 凤府是什么地方,怎么轮到一个青楼女子在这里叫嚣,胡搅蛮缠?管家暗自思忖,话音未落却已被凤崇若的手势打断。 “凤家三当家素来有‘呆霸王’的诨名,刘老板不会不知道吧,至于什么深云更是闻所未闻。” 凤崇若似笑非笑地转身,并没有继续唇枪舌战的意思,转身那一刻又道:“管家,拿些银子就当请都督府的众位大人吃酒。” “是。” 管家咽了一口火气,不动声色地向身后的众人罢了罢手,让着关门。而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风崇若临走前示意的角落。 闹了一晚上没见着个人影儿,柳一梅一肚子的火气不知道哪里泄,连着管家给的一百两银票也扔给了大胡子。 好一会儿深云才隐约感觉人群的步子已然走远,靠在石狮底座上,虽然寒意入骨,她却已经困得不行。 “姑娘,我们大当家要见你。” 深云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呵欠,却劈头盖脸地听见有人说话。声源太近,腿脚又麻木,吓得她瘫软在地。 目瞪口呆地直直定睛望着说话的人,明亮的宫灯照得他一张微皱的抹布似得脸,忽然诡异一笑。 只单单听见一句‘带走’,深云就已经被架着往凤家大门里进。 蜿蜒曲折的游廊,紫藤架下挂着鸟笼,假山旁是月亮门,上面悬着六角飞鸟宫灯。典型的江南园林,纵然是夜晚也看得深云流连。 “姑娘就在这里侯着吧。” 管家神情古怪地反复打量着深云,像看怪物一般地试探,若不是深云瞪着他狠狠怼回去,他还看不完了呢。 管家灰头土脸,一脸沮丧地退出来。一面搞不清楚状况,一面心里又诧异得慌。 他总觉得书房里的姑娘,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管家,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月亮门处迎面过来的人,瞅着愁眉苦脸的管家,打了一个呵欠,有趣地问。 见他不答只顾着愣神,觉得没劲儿。刚刚一直在守岁,现在他可是困得很。 “少爷,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管家眼前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地拉住了凤于栖的袖子。 凤于栖哪晓得他想起了什么鬼,总之他现在只想要睡觉。苦于管家一直拉着他的袖子,他只能不走心地问着想起了什么。 “那位姑娘,就是大当家挂在书房里的那幅画的本人,虽然皮肤黑了点儿,但眉眼间的确是十分相像。” 管家越想越觉得该是如此无疑,不然三当家也不会认错人。 提起书房里的那幅画,凤于栖的睡意顿时散了不少,反而精神抖擞,因为他也知道那幅画。 从小到大他父亲隔三差五就会临摹同一幅画,同一个女子。父亲收藏的字画不少,而挂在书房里的永远只有那一幅人像。 可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若是现在再如何风韵犹存,也该是半老徐娘,怎还会是‘姑娘’? 凤于栖这么想,忙不让管家走,偏生要问个仔细。 子时一到,许多人家都按时燃了烟花爆竹,顿时夜空中璀璨一片。凤于栖正趴在门框上听着房里的对话,被爆竹声惊得跳脚。 “哎呦。谁开的门,不知道本公子——” 才收回受惊的思绪,门却不知怎的开了。落了空的凤于栖直直扑在了地上,瞥见靴子时,要出口的话生生咽在喉咙。 “你在外面听够了?”风崇若冷着声,俯视着四仰八叉的凤于栖问。 凤于栖心虚地从地上趴了起来,低着头不敢去看风崇若,声音小得和蚊子似地说:“我只是路过而已,没有偷听。” 深云在凤崇若的身后,视线刚好被挡住。处于好奇,她稍微斜了斜身形,侧目便见着一个着了品红深衣的少年。 青丝如墨,肤如凝雪,低垂的眼睑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般。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美娇娘。深云觉得面前此人竟似容澈一样妖孽。 她只顾看得出神,对面的少年也仿佛察觉到了,微微抬起头向凤崇若身后,急急瞧了一眼又垂下头去。 估计是念着大年初一,凤崇若也没有怎么说他,只是让他回自己屋里去。凤于栖得了好,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 “他就是凤于栖?”深云小声地问,被凤崇若方才的严肃吓住了。 “正是。”凤崇若微微颔首,面色又一如和深云说话前,十分柔和。见深云愣着,也没有多说什么让她先休息,明天再说。 深云不敢过多地问自己一肚子的问题,只得随了丫鬟先去休息,此时此刻,空中的烟火已然消失殆尽。 战战兢兢,神经紧绷了一晚上。深云一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然而,有的人梦里好眠,便有的人寝食难安。深云的突然出现,像朝风平浪静的凤家抛进一块巨石。 注视着面前的画像,画里那个浅笑嫣然,只簪了梅花簪的女子一点儿也没有变。而他,已经苍老了很多。 若不是手里折断的梅花簪子又出现在眼前,那些被时间掩盖起来的往事,不会再如潮水一般涌上他的心头。 他想起初次在上官家见到温如雪的情景,也是这样下雪的天气,她怀抱着几株梅花和宛儿要在雪地里烹茶。 寄养在上官家的那十多年大概是他平生最难能可贵的日子。如今想来,只可惜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 他回到了凤家,宛儿入宫为妃,与如雪也从此断了联系。 凤崇若忽然感慨。如今如雪的女儿带着她死亡的秘密前来,他更是五味杂陈。因为他对云卿所说并不是全然不知,这才让你彷徨。 书房里的灯一刻没有熄灭,外面阁楼上的人就一刻没有离开。 凤于栖拿着千里眼见他老爹怅然若失的样子,之前的睡意早没有了,吹着冷风,他此刻清醒得很。 “陟厘,你上次说那幅画是我爹心里很重要的一个人。如果我告诉你,我今天见着那个女子了,你会如何?” 陟厘环着双臂,像听一个笑话一样接口道:“那不可能,她都已经走了十多年,怎么可能还活着。” 除非真是见鬼了…… 凤于栖忽然挑眉,得意地看向一票否决的陟厘,绕有趣味地道:“我就知道你是知情的,亏我对你那么好,那么多次问你你都不说。” 哼,就没见过这样的兄弟。仗着比自己大几岁,就老糊弄他。嘴上称兄道弟,连这样的事都不肯告诉他。 凤于栖很生气,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陟厘有些无奈,很明显他又被套路了。 为了某大少爷能消气,他只得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凤家大当家和画像女子的故事,囫囵地讲了一通。 “按照你的所见所闻,那个姑娘应该是画像女子的女儿无疑。至于为什么突然出现,我就不晓得了。” 听完之后,凤于栖除了替他老爹可惜,还纠结了另一桩事,不觉幽怨起来。 “陟厘,你说我该叫她姐姐还是妹妹呢?她皮肤黑黑的,一点儿都不好看。” 画中的女子像天仙一样,他老爹也是英俊倜傥,怎么生出来的女儿会黑得像个碳球似的。难道她是假的,是要来争夺家产? 不不,他一定要告诉他爹。不能让他受骗了,轻易把家产给了别人生的女儿,那不是枉作嫁衣裳吗? 凤于栖越想越可怕。他算是知道不仅美人蛇蝎,丑女城府也颇深啊。 陟厘不懂他的意思,和姐姐妹妹有什么关系,倒是提醒了凤于栖,大当家的已经歇下了。 第七十四章 初来乍到,请多指教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次日一早,凤于栖早早地便在大厅等着凤崇若。无论如何他也要阻止他老爹,被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骗得团团转。 上早膳的丫鬟个个敛声屏气,单单凤于栖有些坐不住,左看右看都不见凤崇若来。 “呦,这不是七爷吗,怎么这么早?” 门口凤三提着酒壶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浑身酒气地浪进来,脸颊红得和猴屁股似地。 还没有走进,凤于栖已经连连罢了罢手,扇动着熏人的酒味,嫌弃地不让他走到桌前来。凤三哈哈大笑地坐在地上喝了起来。 “来人,快把三叔送回他房里,浑身酒气脂粉气,我光闻着就刺鼻得恶心。” “是,奴婢这就去叫人。”丫鬟颔首下去。 此时凤三骂骂咧咧地胡言乱语,凤崇若一进来就先皱了眉,看到地上的凤三,火气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蹿出来。 “父亲。”凤于栖掩着鼻子过来请安,凤崇若瞥了他一眼,叫来跟着凤三身边的随从。斥责了几句让着下去领罚。 凤于栖对于自家爹的处理已经见怪不怪。 三叔二字,他自小叫着,只不过打他记事开始这位三叔就时常流连风月之地。纸醉金迷,眠花卧柳已经是家常便饭。 而同样的,他爹和他祖父一般,对此从来不管。没钱了给钱,醉了扔回他自个儿院子里。但衣食住行却是样样不差。 没有大伯二叔,偏生有个三叔。这个问题说起来也让凤于栖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年后继续回成均馆念书去。可别再给我闹事。” 凤崇若淡淡地,并没有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 他的态度不是询问,是通知。凤于栖苦着脸轻哦了一声,反正他的话没用,不如继续吃着勺里的翡翠芹香虾饺皇。 “爹,那个姑娘你要怎么安排,不调查一下她的身世就直接让她住府里,不合适吧。” “凤叔叔,凤公子,过年好。” 凤于栖说得小声,还是被凤崇若听到了。 正待要说什么,话题的主人公已经站在了面前,凤于栖尴尬了一脸。 “昨晚睡得还好吗?云卿。”凤崇若话音落,便有丫鬟端了云卿的早膳放在几上,继续道:“江南的饮食不同京都,我让厨师做的京都口味,你尝尝。” “劳叔叔费心,云卿很是习惯。至于饮食,我不挑食的。”云卿扫了一眼面前的吃食,色香味已经把她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 二人你来我往地聊得亲热,夹在中间的凤于栖突然被粥呛得慌,身边的丫鬟忙又上了新准备的吃食。 云卿憋住心里的笑。 眼前这厮不就是当年被人贩子拐卖,还在她的吟岫居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吗?哼,如今见了,还是一个样子。 “这是云卿,是你宛姑姑妹妹的女儿。她要在江南待一段时间,这期间你就负责好好照顾她。”凤崇若说。 “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念书?”凤于栖笑问。 “不可以,她跟你一起。”凤崇若十分淡定地说。 两父子嘴炮交锋,云卿选择和她面前的美食做心理交流,不参与他们其中。 而这个回答让凤于栖有些不淡定了,可是想起他爹的冰块脸,他又怯了。今天他可是亲眼目睹,亲耳所闻,他爹对一个外人嘘寒问暖。 这样的事,比皇帝来他家做客还少见。 等等,云卿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不就是那个什么福嘉县主?她什么时候来的,没听下人说?凤于栖余光瞥着安安静静用膳的云卿,心里止不住地惊涛骇浪。 他是不是该怀疑自己才是别人家的小孩?他爹就是偏心。 凤崇若用完膳就外出了,让凤于栖陪着云卿。 “喂,你来江南做什么?又为什么把自己弄得黑黑地?” 云卿干咳了声,“小弟弟,跟姐姐说话要有礼貌。至于我来江南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告诉你了你能懂吗?” “你,你现在住在我家,肯定和我有关系啊。而且你一个女儿家,不在绣楼里绣花,到处跑了做什么?”凤于栖兴趣盎然地凑过来问着云卿。 “当年姐姐把你从人贩子那里救出来,凤大公子是不是要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那可是了不得了,要给凤叔叔长脸。” 云卿一面吃着,一面继续寻乐子。要耍嘴皮子,除了采薇,她还没输过。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说算了。谁稀罕。” 凤于栖撇开脸去,佯装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 他怕她旧事重提,而且除了那之外,他第一次见云卿比这还早着。当然,他是永远不会告诉云卿的。 可话又说回来,他有些怀疑面前这个女子当真是多年前他见着的那个,飞扬跋扈、城府颇深的福嘉县主吗? 凤于栖时不时抬眸斜睨着对面的人儿,纤细的手指拿着匙,全神贯注地吃着粥,好像特别美味的样子。 他尝了尝,味道一般啊。 “为什么我从前见着的女子,吃东西都没有她这么好看?哪里是食人间烟火,分明吃的都是仙露琼浆。” 凤于栖小声地嘀咕,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就往对面瞟,仔细瞧着的确和画里的人十分相似,只是气韵却不相同。 云卿隐约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窥探她,冷不丁抬头,正好对上凤于栖看过来的视线,二话不说怼了回去。 早膳后,管家便带了一个丫鬟过来伺候云卿,顺便送来了几身男装和女装。另外传了凤崇若的意思,那天晚上知晓她进凤家的人都已经打点好了。 以凤崇若的意思,为了云卿的安全着想,势必要掩人耳目。所以凤家没有曹云卿,只有凤云深,是凤于栖的族兄。 对于从小到大都是排行最小的云卿,忽然间多一个弟弟出来这件事。云卿欣然接受,乐意之至。 至于旁的事,凤崇若会安排好。云卿只需要在江南好好散心就是。 (在江南的这段时间,云卿先是深云,后为隐藏身份唤凤云深。此名另有玄机,所涉及之处也用云深二字。) 所以,在衙门的人把深云的尸体从江水里打捞起来,让柳一梅等人去辨认时,云卿听说了也没觉得多意外。 这是在寻找深云失踪的第四天,柳一梅从衙门回来,脑子里装满了那具被水泡得发胖的尸体,不觉干呕不止。 “梅娘,真的确定是深云吗?为什么会在江边找到?”芳蕤回想起来,还是难以置信。那么聪明的女子,怎么会自尽? 柳一梅猛地灌了一口茶水,十分生气地道:“怎么不是?连她身上穿的衣服首饰都是哑妹的。面容虽然发肿,却不难认。” 芳蕤还要再追问下去,柳一梅连连罢手阻止了,大过节的官府的人让去看尸体,她已经足够心塞。得到消息,她的好几百两银子真是打水漂了。 当真是晦气得很,还让倚红阁的人从今往后都不许再提‘深云’二字。谁提她跟谁急。 柳一梅素来精打细算,却在深云这里栽了大跟头。芳蕤自然知道这些,只能私下里打发人去官府问个仔细。 她始终不相信深云费尽心思逃出去了,怎么可能自尽。 却不想因此上,反而引来后面更大的篓子。柳一梅该去寺里算上一卦,这即将迎来的这一年,对倚红阁到底是不是顺风顺水。 很快年节就要过去,要去成均馆的日子也越发近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凤于栖慢慢对自己突然多出来的族兄有了改观。 不过虽然他们言谈投机,但他总觉得云深身上好多条条框框,太多的束缚和原则。但他一时也想不到怎么和云深说。 “七弟,我有个好地方想去。不知道你识不识得路。”云深凑到逗鱼逗得正开心的凤于栖面前,不经心地随口一提。 凤于栖被云深这么一激,立刻一跃三尺,十分不爽地道:“我可是杭州人,怎么可能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敢看不起我,定让你见识见识。走,咱们现在就走。” 云深会心一笑,这厮怎么软硬不吃,偏偏最吃激将法?为了防止他后知后觉,她要趁热打铁。 “等等,你兄长我得先去更衣。你让人准备着,这就走。” 凤于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脸嫌弃地妥协了,“这女人就是麻烦。” 末了看云深带着侍女离开,还不忘冲她的背影大声吼道:“你可快点儿呀,否则爹回来,就不好办了。” 云深老远听见,罢了罢手说知道了。凤于栖这才转身让小厮准备两匹好马去。 这莫名其妙多出一个这么好看的兄长,凤于栖转念开始头疼,天知道他的那帮朋友要怎么嘲笑他。 一家子都是小白脸?算了吧,长得好看才像一家人嘛。不过,对于叫云深哥哥这件事,他心底里是拒绝的。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云深已经换了碧色长衫出来,侍女要为她带幅巾,云深嫌累赘,只让随意拢了发丝在脑后便罢。 “七弟,马车呢?不是让你早准备了吗?”云深瞥瞥他身后,除了两匹枣红马儿,她就没见着有马车。 凤于栖一时看得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随手指了指身后。 “你说骑马啊?”云深目瞪口呆,牵马的陟厘目不斜视地在心里嫌弃着凤于栖,似是无意地干咳了咳。 凤于栖回过神来,看着两匹马,再看看大吃一惊的云深,“不骑马难道你要步行啊?马车是女人才坐的。爷可是汉子。” 第七十五章 日常嘴炮,沧海桑田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云深干看着面前的红鬃烈马,嘴角抽搐得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凤于栖已经毫不犹豫地上了马,注视着云深半天不动,才隐约察觉着不对劲,低下身子,摇荡着马鞭看过来。 “你该不会是不会骑马吧?” 云深剜了他一眼,“谁说一定要会骑的?我就不会骑了如何?” 是呀,怎么偏偏她就没学会骑马来着?她也好气啊。 凤于栖被梗得不知道怎么接话,眨了眨眼睛,“不会,不会就换马车呗。陟厘,还不赶马车来。” 陟厘望了望墙头草似地凤于栖,笑而不语,转身去办。他可难得见着这个混世魔王有这么被人下脸的时候。 “我给你带路,顺便商量个事儿呗?”凤于栖朝云深一阵挤眉弄眼。 云深余光瞥见,怎么觉得有些猥琐,颔首让他赶紧说。她正郁闷着当年怎么没有跟着几位哥哥学骑马。 “虽然我爹对外说你是族兄,但你也比我大不了许多。而且我还比你高,所以你要我带路的话儿,在外面你不准再叫我七弟。就算不称哥哥,叫名字也成。” “为什么?” 云深狐疑了一下子,这么莫名其妙地提起来,不过这厮平日嚣张跋扈惯了,头一回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起来。 想来他在学堂的朋友不少,青春期的孩子总是要脸面一些,沉思了一会儿,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不过话说回来,学堂外面你可要记得叔叔的话。”云深莞尔一笑地挑眉看着他,补了一句道:“来乖弟弟,叫声姐姐来听听。哦不,是哥哥。” “你——”凤于栖有些语塞,他怎么没见过这样一点儿亏都吃不得的人呢?不过想起那帮狐朋狗友的嘴脸,他只得认了。 恰时陟厘过来,瞧见某人眉眼低垂,乖巧得像只猫儿似地跟在云深身后,不情不愿地叫着‘姐姐’。 天儿明媚晴朗,坐在马车里,云深挑起帷裳就可以看到街道旁来往的人,和一些放爆竹开张的铺子。 依旧是垂柳绕堤岸,黄绿色嫩芽的柳枝和碧波荡漾的湖面,倒是好一幅春之图。没有白堤,只有刻了‘明圣湖’三字的石碑。 湖中间的桥还是完好无损的,没有残雪,没有白娘子和许仙。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去这里做什么,那里既没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没有什么有趣的精致。只有一些老作坊罢了。” 凤于栖伸手戳了戳看得入神的云深,好奇地问。 “我正想问你呢,在江南,扈氏是不是大族,是商贾人家不是?有没有什么详细的资料可查之类的?” “扈姓?”凤于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答话,而是打开车帘,叫唤着陟厘。把问题抛给了他。 “扈家嫡系在钱塘,是数一数二的行商大族,各行都有涉及,主要是古玩和布料。不过听说好像也有做私盐生意。不过近几年,扈家内部争夺厉害。” 陟厘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话音未落,转而绕有深意地回望着云深,“公子怎么问起扈家来?” “倒也没有,曾经听人提起过江南扈家罢了。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对了,都走了这半会儿,还有多久到?” 陟厘怔了怔,连忙借口道:“前面就是。” 云深颔首,心里却寻思着:这个陟厘明面上是凤于栖的护卫跟班,当眼界和见识都非寻常下人可比。 而凤于栖整天吊儿郎当地,她在凤家的这些日子除了凤崇若和凤三,几乎再没有见过其他凤家人。作为继承人,他的身边有这样的能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甚至想起多年前,丁老板是怎么带着咄咄逼人的陟厘上她吟岫居来要人的。那样子护主得要命,胆子大破天。 “两位公子,到了。要进去吗?”陟厘问。 “不用,我也不晓得具体位置在哪里。只平白碰碰运气而已,不过劳烦你先去问问有没有一家作坊老板叫‘练鹊’的?” 凤于栖越发对云深的所作所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瞧着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站在高大的白玉牌坊前,见着纵横交错的道路,和中间来来往往穿着黑褐色短打的,背负肩挑重担的人。 近的可以看到青石墙里面,染布的高架支起各色的布料,而角门出则出入着许多马车,装的便是已然成色的布料。 往里面走,视野也逐渐开阔。 有卖灯笼的,门口是上等的精致宫灯;有专门制作纸鸢木偶等小玩意儿的,门口还有一群孩童玩闹,见着云深和凤于栖倒一点儿也不怕生的。 卖花鸟的,供茶叶茶具的,烧制瓷陶的,古玩鉴赏的……诸多行业都一应有了,就像一颗心脏,为外界提供血液的存在。 “喂,你就带我来这里看别人怎么劳作的?而且这里好乱好吵,到处都是些粗野的人,再看下去,衣摆都好脏的……” 凤于栖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云深看过来的大半嫌弃,和探究的眼光。 “本来就是如此,你好歹也是一个县主,怎么偏偏往这样的地方跑呢?这里大多是庶民,难道你结识什么人?” “而且你让陟厘去打听什么练鹊的,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家?”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干嘛走这么快。” …… “凤姑娘你这么唠叨,凤叔叔知道吗?怎么不管管?”云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回头见着陟厘迎面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洁癖、话多到聒噪、挑三拣四又爱美,云深在想,凤于栖简直生投错了胎,不然那里来的天生矫情少年? 云深不搭理他还好,一搭了话,凤于栖就开始没完没了一肚子反驳,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最后逼得她只得捂了耳朵。 “公子,没有练鹊这个人,问起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不知道公子要找的人是不是还有其他身份?” ……云深一头雾水,她只看到陟厘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却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很好,云深了然一笑,一巴掌招呼到凤于栖嘀咕个不停地嘴巴。 “陟厘,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有没有找到有叫练鹊的人?” 陟厘眉头一皱,嘴角抽搐地瞥了眼此时此刻目瞪口呆,乖乖闭嘴的凤于栖,摇了摇头。 “这就奇了怪了。”云深陷入沉思,她分明记得练鹊是这么和唐山提起来的呀,“那这里有赌坊吗?” “有,从主街东转,东北角那一片,光赌坊就有好几家。不过那里蛇龙混杂,如果可以陟厘可以效劳。” 不行啊,赌坊那种地方他都不轻易去,更加不能让云深去。凤于栖被云深的手心儿堵住嘴,支支吾吾半天。 “没关系,有你和栖弟在,怕什么。”云深轻松一笑,却深感自己的手心儿酥麻得厉害。 “我反对。”凤于栖伸手紧紧抓住云深的手,不让她故技重施。一面还撺掇陟厘,一起反对。 陟厘明白,正待开口朝云深说时。云深已然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栖弟不敢去,是对你自己的能力没信心,还是怀疑陟厘的武功呀?” “怎么可能,谁胆小了?去就去,谁怕谁是小狗。”凤于栖撇撇嘴,拉着云深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陟厘石化在二人身后,听着他二人吵过来吵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云深公子真是个能的,知道打蛇打七寸。 偏偏自家的少当家就这么被拿捏得死死的。以后若娶个像县主这样的少夫人,那可怎么成为一家之主啊? 这是要让他操碎一整颗小小心心的节奏哇! 唉。陟厘忍不住扼腕叹息,又赶紧追了上去。 “凤于栖,你能不能别这么唠叨呀。再这么下去我该改口叫你妹妹了。”云深停下步子来,怒目圆睁地瞪着凤于栖。 “不行。”凤于栖大声否决。 云深有些生气了,暂时不想理他,不注意间才发现,这厮一直拉着自己,“放手。” “哦。”凤于栖轻轻放开手来,委屈得像和小媳妇儿似地尾随云深身后。 这左拐右拐地,果然到了一地时,便见着一个巨大的木质匾额高挂,深绿色的帷幕上大写了一个‘赌’字。 练鹊是一个赌坊行家,那么厉害的老千,赌坊一定有它不一样的地方,而且生意巨好。不然他的女儿和女婿也不会为了钱财,赶他出门。 凤于栖一边干看着,见她一个女孩子竟然丝毫不避嫌,那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他开始好奇,要找的是什么人。 若不是有他和陟厘跟着,那些赌鬼见着这么白净地少年,都不知道如何。 等三人好不容易从一个人潮涌动赌坊里面出来的时候,云深再没有继续找下去,而是让着回家了。 “这么多家都找过来了,还找不过剩下的两家?别这么快放弃嘛。”凤于栖小声道,余光留意着她的神情。 云深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他已经去世了,回家吧栖弟。我累了。” “啊?” 凤于栖和陟厘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怎么找了半天是这一个结果。刚刚他们也只见一云深和一个妇人说了几句话而已。 “以前在京都,他曾经帮了我一个大忙。之前来江南,是想着有什么能够帮到忙的。却不想只一年不到,就已再无见面的可能。” 若不是练鹊,她都不知道怎么引杜安上钩,设计独家。眼下,沧海桑田的感觉真是不要太伤感。 第七十六章 空山鸟语,凤家公子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姐姐,我教你骑马吧,或者去放纸鸢?” 凤于栖学着云深的样子,托着腮帮子愁眉紧锁。 从作坊那边回来,云深就好像一直闷闷不乐,凤于栖想不清楚,只是希望她还是依旧和自己斗嘴。 云深被他那一句‘姐姐’唤得终于回了神。这家伙平日里巴不得她逮着她的痛点就发作,现在竟然肯叫她姐姐。 “现在这么晚了,学骑马哪里一时就学得会了。如果你让陟厘去买鞋些江南独特的小吃,姐姐保证心情美美哒。” “真的假的?吃吃东西就好了吗?”凤于栖狐疑地死盯着云深,像要看出个好歹来。 云深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用美食来缓解糟糕的情绪,这好像是从采蘋那丫头身上学会的。权当安他的心啦。 陟厘守在他二人身边,听着谈话,不用凤于栖提,他也晓得这件苦差事得他去做。他开始怀疑,这两人,上辈子是他的冤家。 凤于栖余光瞧着陟厘怅然若失地飞檐走壁出府去,偷笑了半天。 “云弟,你呀你为什么来江南的?不就是散心吗?可是你看你,有一点点游玩的样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遭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磋磨。” “而且你这人吧,要说大家闺秀,逃婚出走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做起来面不红气不喘的;可要说乡野丫头,偏偏能引经据典地和我吵架。你真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女子。” 云深似懂非懂地继续托着腮帮子,听他的口若悬河,配合地时不时颔首应是,对凤于栖说得,她的词藻一点儿都没有酝酿出来。 “你在京都里过得不开心吗?你怎么和雍亲王成亲的?如果皇帝在场的话,估计脸都可以气成大红脸。这一点我还是很佩服的。” 这样任意妄为的女子,云深是他见过的头一个,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种。 倒是出他意料,初见时还是长发齐肩的小女孩,再见已是妙龄。出落得他都难以分辨,除了造化弄人他是想不到别的词。 “佩服也没用,毕竟我已经成功出逃,而且现在还绕有兴致地听你的慷慨陈词。不是吗?”云深扒拉着桌上他寻来的一堆小玩意儿,拿起一个机关鸟琢磨起来。 “既然如此,那你还闷闷不乐地,陟厘常说人生在世应该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这样离经叛道的事都做了,还怕什么?” “我几时怕过了,不过是觉得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之间罢了。哪里有怕什么?”云深撇撇嘴纠正。 “我看得出来你就是有,分明骨子里装的是侠客心肠,却又像儒生一般循规蹈矩,亦步亦趋。简单来说就是表里不一,你可别狡辩了,我看相很准的。” 云深愣了愣,有些着慌地伸手推开他,侧身佯装生气地朗声道:“《易经》你看了几遍,能演推五行八卦?还看相嘞,瞎扯吧你。倒那我取笑来了。” 凤于栖没有急着解释,他感受到的云深就是如此。大礼节上没有差错,却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错觉。 “好姐姐,我几时取笑你了?你爱信不信,我也只是把你当朋友平白这么一说,既然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说就是。” 凤于栖坐在圆凳上,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云深,见她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开口。 “陟厘说京都里的女儿就像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美则美矣却失了灵气。我不希望你也是这样的鸟,你应该和我一样属于天空。” 你听陟厘讲过宛姑姑的事,姑姑是贵为皇帝妃嫔,却一样遭人杀害。笼子里的鸟儿再珍贵,在死亡面前也如草芥。 云深不可能会知道,凤于栖从小到大见惯了风花雪月,也见多了当时凤家的姐姐们是如何被关进笼子的。 在他眼里,比起男子来,他更喜欢和女子待在一起。女子如花,干净美丽又纯粹,而他哪些叔叔伯伯们却是辣手摧花。 “怎么突然哑巴了?”云深看他愣着出神,一语不发地放空,不觉出声问。 “没什么,我回屋了。”凤于栖面无表情地背过云深,绕过月亮门便走了。 云深坐在原地一头雾水,开始怀疑起她刚刚是不是耍小性子耍得过分了?他来安慰我,我倒给他下脸子,所以才不爽的? 这郁闷得要死,在江南这些日子,她还要靠凤于栖那厮当导游呢,更何况他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没毛病。 额头一下一下地轻轻撞着桌子,正百思不得其解,却突然闻得一股子香味兜头兜脑地飘了过来。 云深半信半疑地偏了偏头,目之所及的都是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香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再抬头,对上了陟厘面无表情的脸,忙一骨碌做了起来,津津有味地盯着面前的吃食。 陟厘四处巡视着不见凤于栖,思量着他肯定又是和云深斗嘴斗不过,便也没有多问,只是把买的这些小吃介绍给了云深。 盐水鸭,各色糕团小点,桃酥饼,明圣湖里的荷叶烧的乳鸽……大大小小的该有六七样,云深惊讶地半会儿只憋出一个‘哇’字。 她伸手摸了摸,都是热乎乎的,同时让这些东西都保持热度不冷掉,那得多费劲? 云深望了望亭外不远处的丫鬟打了水来,净了手就迫不及待地冲盐水鸭下手,掰下一只鸭腿递给了陟厘。 “不用了县主慢用。我去看看小栖。”陟厘放下手中的剑,作势便要走。 “先别呀,我还有事问你呢。”云深偷偷塞了一个煎过的饺子进嘴里,一面掩着一面含含糊糊地留人。 陟厘听如此只得作罢,倒也不顾及地于云深同坐一席,问着什么事,是不是扈家的事。 云深摇了摇头,道:“不是扈家,是凤于栖和凤叔叔。” 至于扈家的事,她既然已经从陟厘嘴里知道了一个大概情况,那么顺藤摸瓜也能知道扈三娘的底细。 陟厘这会儿有些捉摸不透了。 “刚刚凤于栖和我玩了一出看面相的戏现在我也来试试。陟厘你应该呆在凤家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陟厘狐疑了一会儿,这好像和前话不一致,看到云深直直看过来地格外平静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有两类人,一类是写故事的,一类是听故事的。说实话,我知道凤家,也只是从我娘的遗书里看到。所以,我很好奇凤家的故事。”云深淡淡笑了笑。 “县主如此问,恕陟厘唐突。陟厘是不是可以怀疑县主,这么想方设法地进凤家另有所图呢?”陟厘一本正经,眉头都见皱一下。 若不是心态好,云深估计会被那点心给噎得半死。缓了缓,倒了口茶压压惊才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一来江南,就想来凤家的。” 陟厘的神色在云深话音落时略变了变,云深很及时地捕捉到了,并接着说起。 “准确地说我来江南是来游历,但我人生地不熟,所以需要一个向导和避风港,而且我又这个。”云深拿下束发的梅花簪,道:“所以,我才会来凤家,到你了。” 正如凤于栖不着边际地揣测,她的确是被关在笼子里太久了,所以才迫切地想要逃出来,看看外面的天空,呼吸一下新空气。 云深语罢,把方才的鸭腿递到陟厘面前,用眼神威胁他接下来,自己也吃着另一只鸭腿,津津有味。 陟厘面部抽搐,看云深吃起来毫不见外,一丁点儿也不像那些畏首畏尾的大家闺秀。这么豪放地,该是一条汉子。 “对了,有酒吗?我好久没喝酒了,有酒有肉就更像梁山好汉了。” 云深小声地怨怼起来,不等陟厘反应,她已经起身朝亭外走去,和一边的丫鬟耳语了几句便回来了。 “小栖出生没多久,夫人便走了。大当家从接手凤家的产业,里里外外都等他去平定处理。所以他从小都挺孤独的。尤其是老当家去世之后,更是如此……” 两人说着说着,也没谁顾及着主仆尊卑的层面,一边吃着江南的名小吃,一面聊着往事。从凤于栖小时候的各种糗事说起,到他如何休学在家等等。 经陟厘这么一点拨,云深好像通透了不少,对方才凤于栖的神情也有了新的想法,且不提。 正说得高兴,月亮门外的青石板石径处便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又十万火急地朝这边走过来。 陟厘回头一看,不是凤于栖又是谁?正自纳闷,回眸便瞥见云深似笑非笑地得意眼神,立即知晓是怎么回事。 定是她刚才扯了什么谎才让丫鬟骗了凤于栖来的,可这个笨蛋——竟然真提了许多酒壶来,正是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该死的东西,这人好好地在这儿。哪里就掉水里了?真真该打几板子撵出去才使得?”凤于栖气急败坏地回头就把那丫鬟吓得懵了。 云深见势头不对,赶紧过去阻止他伸脚要踹的动作,“是我的主意,怕你不来才扯个慌打发她把你请来。你别动怒。” “你还好意思说,说什么不好,这样的事能开玩笑吗?还有你?”凤于栖指着陟厘,低吼道:“你是谁的人?怎么联合她一起骗我来着?” 陟厘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一头雾水。说躺枪就躺枪。 第七十七章 一杯千愁,入成均馆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吧啦吧啦,这家伙怎么连教育人也能有这么多词儿?照这样唠叨下去,她毕生所有的错误到该莫须有了。 “好丫鬟,苦了你在这儿当值。你先退下吧没你事了。” 云深下意识地一手把自己拿着的鸭腿塞进了凤于栖的嘴巴,堵个正着。 顺势笑眯眯地安慰了惊慌失措的小白兔,不客气地从凤于栖的手里夺过酒壶,深深剜了他一眼。 陟厘摇了摇头,坐在原地揖揖手,玩笑道:“这家伙从来只有气人的份儿,头一次折在县主这里。陟厘佩服佩服。” “客气客气,这酒味道不错呢快尝尝。”云深毫不客气地倒了些出来,一口不尽兴便直接把其中一壶推至陟厘面前。 凤于栖觉得十分没趣,甚至恼火起来,自己说了大半天,他二人依旧无动于衷,还有说有笑地喝起酒来。 他不觉想得入神,吃着嘴里的鸭腿,自个儿生起闷气来。云深余光扫了一眼,嘴角笑意浅浅地看了过来。 “同你玩笑,是我的错。但请你过来喝酒却是实打实的,凤公子可否赏在下一个脸,同饮一杯否?” “酒是我拿的,自然不能便宜了你们去。”凤于栖撇撇嘴轻哼一声,撩开直裰下摆坐了下来。 云深觉得凤于栖这性子的确是不能做兄长的料,分明凤叔叔那样谨严的人,怎的儿子却是与他大相径庭。 但话说回来,凤于栖的性子倒是很适合做朋友。有一说一直来直去,对她这个突然掉下来的小姐姐也是诚心诚意。 可是这酒量嘛,她实在不敢恭维。 两个堂堂男儿喝起酒来比她先倒下,若不是在凤家在别处,旁人单看两人醉醺醺趴到,她正神采奕奕地喝在兴头,那就尴尬了。 让人妥善安置了凤于栖二人,又听说凤崇若还没有回府,云深只能意犹未尽地回了自个儿院子里。 说起喝酒,以前还是林溪南和大哥最对她口味,相同磁场的人在一起连喝酒都变成一种值得回忆的美事。 云深静静地躺在红木拔步床上,明明今天那么乏了,此刻她的头脑却清醒得很。 不一会儿一道亮光划过珠帐,稍纵即逝之后便是轰隆隆的雷声,接连两三次后,终于听得仿佛豆儿大的雨点落下来。 越是这样雨疏风骤的夜,云深的思绪越发随着那落下来的雨点,渐渐清醒得兴奋起来。 若不是手边下意识地摸不到小冬瓜,她大概还要叫唤出芍药和采蘩来。在吟岫居,雷雨夜都会有人陪着她聊天。 如今身在江南,平日里没想起的人和事倒悉数涌上了心头。 她开始想念吟岫居的上上下下,不知道自己这么突然离开,纵然留了非攻,也不晓得小叶氏会不会趁机欺负她们? 还有外公和二舅舅,早年征战沙场,这样湿冷的天气腿疾肯定不好受。舅母有没有忘记督促外公他们用热砂浸脚呢? 当然,她现在也在想容澈。 想起好多个雨夜,他曾闯进内室来陪她到雨停,想起大病初愈他在雨中听琴的情景……莫名其妙的各种回忆纷至沓来。 从到江南的这段日子,云深从没有发现有另一个时候如今夜一般思念老妖孽。他的一言一行,她的脑子里竟然装得这样清楚。 十年之约。不过儿时戏言他竟铭记至今。强行进入她的生活,占了她大半回忆。曹云卿啊曹云卿,你大概就这点儿出息了罢。 第一场如酥春雨过后,杭州每年的这一天都会看到诸多白色深衣少年。若是俯瞰,便能见着陆陆续续的白衣是朝着同一个地方前往的。 成均馆。 作为江南屈指可数的名声在外的学堂之一,成均馆坐落在明圣湖边上,远离闹市的僻静园林内。 学堂里的钟声敲了两声,成均馆门口就已聚了很多人。家世显赫的,只马车仆从的配备就形形*;其余的也不过抱着书籍仓皇地往里面赶。 和大多数的儒家学堂一般,正门进去便是孔子的石像。儒生们说说笑笑地进来,都不约而同地朝先圣孔子行揖礼。 学堂里第二次敲起钟声时,便是入学仪式。 儒子们纷纷在教室外面列站,眼见着是文质彬彬的四个先生出来,开始为众人象征性地整理衣冠。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众人,此时此刻也敛声屏气地一一循着礼。 礼、乐、射、御、书、数为儒家六艺。第一堂课上的是《大学》,是一个头发须子都苍白的老先生,开场白便是随口点了人起来温习旧功课。 云深坐在书桌前,盯着晕开的砚台看着先生的银须觉得特别有意思。这比梁令单独授课还有意思,虽然四书五经她素来少有接触。 可是这样女扮男装藏在一群少年郎中间,一起上课的感觉挺像祝英台的。 “云弟,云弟。” 昂?云深正浏览着面前的书籍,侧耳却像听到凤于栖叫自己。偷瞄着老先生没摇头晃脑地讲解,她才敢回头去寻。 凤于栖指了指云深后面,便把头缩进了别人的后脑勺后面。 云深一头雾水地转了视线,正好对上后面同窗递过来的纸团。 “劳烦。”云深丢下一句,迅速地回头一本正经地端坐。她是挺害怕老先生逮住她,让她起来吟诵或者解释课文,这就遭了。 凤于栖在后面注视着云深的一举一动,见她看完小纸条竟然没什么反应,着急得如坐针毡,心里猫抓似地。 “七爷,你表弟不去咱们去吧。我可听说松先生又购置了许多良驹,反正下堂课就是练习马术。咱们先去瞅瞅。” 侧边的少年伸手戳了戳凤于栖,一面小声地说,还不忘拿眼去留意上面老先生的视线。 “走吧走吧,你将来又不考状元探花,要晓得这些个做什么。你表弟瞧着也是个胆儿小的,咱们先去逛逛。没事儿的。” 在左一个右一个朋友的‘好言相劝’下,凤于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躁动的心。心底一横,和几个好友偷偷摸摸地翻窗出去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凤云深何在?” 梅老先生摸了摸须子,眯着眼巡视了一遍坐在下方,神采奕奕的学生。 凤于栖那团纸还捏在手心里,云深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听着先生叫她,忙不迭地起身。 这会儿周围的同窗却纷纷看了过来,他们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名号。不过就因那一凤字,众人却又仿佛不点自通一般。 “你来说说,你来念书的目的是什么,你得道是什么?”梅老先生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深,像是丝毫也没见着她身后空出来的位子。 先生长案旁里熏着清香,青烟冉冉。就着投进来的日光,一身象牙白长衫的先生在云深看来与老神仙无异。 只是这个问题——她现在坐在成均馆里当然不可能是求科举中榜,但却也万不能说她是来江南游玩的吧。 见她一问三不知的,旁边有看戏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的还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学生虽是青萍之末,但愿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便是学生的道。” 云深语罢,周围的声音立即小了下去。梅先生既没有让她坐下,也没有批评指正她的话,倒像陷入了沉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梅先生喃喃自语着这句话,仿佛念叨着,直到从众目睽睽之下若有所思地离开。 这就有些尴尬了,难道是她把老师气走了?云深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她这话没什么什么意思啊,儒家不都是如此想的吗?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凤兄见解独到壮志凌云,在下陆返景,受教了。” 说话的正是坐在云深后面的同学,白玉束发,貌若潘安,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子温文尔雅的气质。 好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 “初来乍到,才如此大言不惭。不仅气了先生,也让大家看了笑话。实在不值一提,陆兄见笑。” 陆返景上下打量着云深的言行,却是丝毫也不像凤于栖那般。胸中自有丘壑,言谈不俗,反而十分合他的眼缘。 方才云深那番话,现下他还在心底仔细琢磨。也自然晓得他的回答只是出于谦虚,心里自然比对旁人,更加高看云深些。 “凤兄初来学堂,离御马课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若不嫌弃不如由在下引路,带凤兄熟悉熟悉成均馆,如何?” “啊?”云深下意识地奇怪惊疑了一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抬头不经意地扫过了少年凸起的喉结,忙低下了头。 “也不晓得于栖去了哪里,那如此就劳烦陆兄了。”云深淡淡一笑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一面揖揖手算是答谢,一面整理了衣襟,祈祷没人注意到她没有喉结这种事。 二人先后出了门,由陆返景引着云深走遍了成均馆的许多大型建筑,顺便给她科普了一番学堂的许多知识。 比如教习六艺的老师分别是荷、兰、竹、松、梅、柳六位先生。同诸多的江南园林一般,这里比云深见过的建筑设计还要别致,但又与家居不一样。 多的是往来先圣的题字和训诫,亭台里都置有书架方便学生取阅。所植的不过岁寒三友等气节高尚的植物。 第七十八章 大学之道,似曾相识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每至一处,陆返景都会很热情地和云深讲解。名人轶事,题字由来,以及从哪个角度能看到最美的书院等等。 云深不得不感慨他懂的东西真是多的,比她的导游凤于栖口水话似地一语带过,陆返景完全是资深的。 也许是这样的主动靠近,不客套不谄媚的交流,让云深心里地防备也开始松懈。借着亭子里掉了书页的《庄子》,两人很快聊到了一起。 以至于到达骑射练习场,二人都聊得津津有味。 “喂,陆返景你靠云深这么近做什么?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欺负他了?” 凤于栖老远远小跑过来,捂着脸一把拉过云深藏在自己身后,气势汹汹地瞪着陆返景。 陆返景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云深瞧着不妥,挣脱开他的手道:“陆公子没有欺负我,只是带我熟悉了路罢了。” 云深被凤于栖的动作闹得哭笑不得,敢情这家伙和陆公子是有宿怨的? “你脸怎么了?” “没什么。”凤于栖撇过脸不让云深看见,只是再三确认陆返景真的没有欺负他。 云深肯定地点头说没有,并且让他和陆返景道歉。 陆返景目睹着二人格外亲昵的样子,知晓他二人关系好。自然没有理由因为一件小事,而失去他刚刚才认识的朋友,含笑化解了。 “让我瞧瞧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逃课出来就弄成这副德行了?” 云深拉开他的手,瞥见脸上青紫的一块儿,开始不悦地道:“凤于栖你都多大了,就这么出息?疼得厉害吗?” “不疼,一点儿不疼。不就擦破点皮吗?我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会觉得疼?那岂不是丢死人?”凤于栖摊开手来,一脸毫不畏惧。 额,云深这下子反而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不想他话音刚落,他的朋友便簇拥着过来,云深这下才晓得他是同人赛马才弄成如此。却又忽然想起自己都不会骑马…… “顾西河那小子根本就是侥幸赢的,看我下次非让他五体投地不可。看他嘚瑟那轻狂样儿,真想上去揍他一顿。” 凤于栖看向人群中,两眼冒着怒火。他朋友中叫子明的瞥了瞥旁边,摸摸鼻子干咳了咳,云深不知何意。 “西河性子顽劣,我虽是他表兄,若是他的过错我断然没有包庇的理由。凤公子和他的事,在下从未想过插手。” 陆返景说得坦坦荡荡,却一直把视线留在云深头上,倒像对她的解释一般。 凤于栖冷哼了一声,那意思像是说:你那表弟若有你一半识趣,他也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他计较。 不时,松先生便一身墨绿短打出现在人群中央,云深在人群后心思却是飘得远了,从她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凤于栖口中的顾西河。 那个嘴角淤青,依旧笑得放荡的少年。 提此,云深下意识地把头低了下去。只是大概由于上堂课云深的表现,总是有人有意无意地向这边瞟过来。 不仅云深,就是凤于栖都察觉到什么。陆返景立在他二人身边,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学不学骑马?”凤于栖低头和云深咬耳朵,照松先生的一如既往的风格,一般都是由学生练习他再从旁指导。 云深刚想回答,便听见上面声如洪钟的松先圣生唤着凤于栖和顾西河的名字。 “你们两个这堂课就站在一旁观摩其他同学,不准碰马。其他同学按之前教过的内容练习,可以开始了。” 松先生话音落,站在一处的同学纷纷欢呼雀跃地作鸟兽散了。云深眼睁睁地看着凤于栖被提溜在一旁,自个儿尴尬地留在原地。 而松先生拉到方才因为赛马发生口角的当事人,就开始漫长的谆谆教导。 云深撇撇嘴,坐在阶梯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过往的蚂蚁。顺便偶尔抬头瞅瞅那些骑马撒欢的同学,心里好不是滋味儿。 今天是个好天儿,可惜先生是个傻的。凤于栖听着先生唾沫横飞的训诫,耳边全都是达达的马蹄声和狂呼声,心里越发躁动不安起来。 忽然心中精光一闪,凤于栖侧目看了眼顾西河,又示意他朝松先生看去,二人不谋而合。 “先生,你说了半天肯定口渴了。你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可别气坏了身子。” “对呀先生,没有友爱朋友,失了先师的教导是我们的不是,我和顾西河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凤于栖和顾西河两人笑眯眯,满脸悔不当初。一个端茶杯,一个提茶壶,毫无违和感地给松先生斟茶赔罪。 云深枕着膝拿眼瞧着,这二人方才还桀骜不驯,把对方视若仇敌的样子,这会儿兄友弟恭,相亲相爱起来。 可见,果然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三杯赔罪茶下肚,二人又都承诺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决议从自家挑几匹上好的马儿给学堂。这样的条件,松先生怎能不接受? 蚂蚁群有条不紊地搬运着食物碎屑,即使云深用小木棍故意扒拉着,它们依旧往既定目标前进。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不去遛马?” 两个黑影投到地上,云深才把视线转移开来。逆光之下,抬头对上了一双笑意达底的眸子,他的嘴角带着淤青。 “你什么意思啊,我都和凤于栖何解了,你作为他弟弟不应该对我和气些么?怎么趾高气扬的,我又没得罪你。” 顾西河目视着她随意地扫了自己一眼又低下头去看蚂蚁,一头雾水,只暗道怪哉。什么话也没有,学着她,低头看着蚂蚁,寻寻有什么好看之处。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过来啊云深,咱们去骑马。” 凤于栖大声唤着云深,面部表情过于丰富以至于牵动了红肿的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起来。 “怎么,这就好了?”不远处,陆返景下马走了过来,视线扫过凤于栖和顾西河二人,忍不住打趣道。 顾西河白了他表哥一眼,只顾和凤于栖搭话,“没想到你们凤家还有比你更像女子的,今儿个我算开眼了。” “可不是?若云深为女儿身,不是西施貂蝉之流能比的,定叫天下的女子自惭形秽。”陆返景说罢哈哈大笑起来,顾西河也是连连点头。 凤于栖朝顾西河使了使眼色,让他注意措辞。 “美这种东西天生的,比不得二位。”云深冷笑了一声,“空有一副皮囊,装的全是糟糠。就是通些文墨,却只晓得用酸儒词藻取笑旁人。就这一点,云深望尘莫及。” 一番看不到任何粗浅用词的话语,妙语连珠之下三人哑口无言。只是看着地上被云深丢下的狗尾巴草,知道她怒了。 “都怪你,平白无故地说什么像女孩儿?换你,你能忍吗?”顾西河眼神不屑地落在陆返景身上,一下子推的干干净净。 “这……”陆返景百口莫辩,这茬儿是他接的吧? “她不是在意这个,你们拿她玩笑似地。她怎能忍?惹出这祸来,你们好好反省吧,我去寻她。” 凤于栖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要去找云深。意识里云深是生气了,不过为这些小事儿怒了明显不至于。 这陆返景也是奇怪,平日里很少和顾西河以外的人接触。今儿怎么还拿云深调侃起来?怪哉,怪哉。 再者现在回想起来,云深今天的表现也一直挺奇怪的。算了,他是兄长,他要肩负起照顾妹妹的职责。不能让他老爹借题发挥。 凤于栖思量再三,头也不回地往马厩里去。 留在原地的陆返景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上下打量着,忽然异口同声地道:“你才是空有皮囊,内是糟糠吧。” “你怎么会和凤于栖和解的?” “你怎么认识风云深的?”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同时问了对方问题,最后得出结果,打算去给云深赔罪,另外表示他们愿意结交的诚意。 天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将会有许多有趣的事发生。 …… 避过叽叽喳喳的三人,云深看着马厩里面无表情瞪着马眼的马儿,咬了咬下唇,走到一旁立着。并没有要挑马的意思。 凤于栖走过来,瞧见她纠结着下不定决心的样子,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她肩膀,少有的一本正经。 “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顾西河这人心不坏的,陆返景一向得先生青眼,很少跟我们说话。你别气着自个儿。” 云深没想到凤于栖会追上来,反吓了一跳,转而接口道:“我是那起子小心眼儿的人?只是觉得那叫顾西河的有些耳熟,追问起来怕露了馅儿罢了。” “你不恼就好。怕你恼了我都不晓得怎么办。”凤于栖淡笑着挠了挠头,有些释怀地笑逐颜开。 云深平静地扫了他一眼,为他这样的说辞感觉到了一股暖流划过,莞尔一笑地提醒说:“别忘了,我可是你族弟。” “是,为兄为方才的莽撞给云弟赔罪。”凤于栖有模有样地朝云深作揖行礼,乐得云深一下子抛开胆战心惊来。 “诶,你还没说顾西河是什么来历?”云深想起这个问题。四顾无人,扯着凤于栖的袖子一边说话。 “他?他好像两年前才来的学堂吧……” 第七十九章 狐朋狗友,阳春白雪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两年前那厮就开始和陆返景一同上下学。 起初还不晓得他二人之间的关系,陆冰块突然肯和旁人说话,这一奇闻才引出顾西河的身份来。 “听说他家是京都的名门望族,姑姑是宫里的贵妃。但没人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到江南来,不过那小子已经被我收服,你若想知道再问就是。” 凤于栖眉飞色舞地朝云深嘚瑟,不等云深吐槽,早听到顾西河的大嗓门儿。 “我可没有窥私欲,你别多嘴哦。”云深小声地在他耳边嘀咕。 若问下去,不说顾西河,就是陆返景都会起疑心。好奇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打听这些家私背景做什么,平白冠上攀龙附凤的名头就不美了。 只是经过凤于栖这么大致叙述,云深已经确定了此顾西河就是她很久以前听到的那位。恭定将军府的小公子,顾贵妃的侄子,也就是当初带曹绍均逛青楼的顾西河。 原本还担心他会认出她就是曹云卿来,但眼下明摆着不可能。 可凤于栖和谁来往不好,怎么和这样的纨绔子弟一见如故了?不,应该说怎么因为一个罚站,罚出革命友谊来? 切,天知道他们怎么就灵魂共鸣了? 虽然不愿意,但陆返景和顾西河执意要给她赔礼道歉,还要请她吃饭。饭是其次,有酒就再好不过了。 “山珍海味是其次,好酒才是首要的。”凤于栖挑着眉,嘴角带笑地对陆返景如此说。 顾西河歉意地笑了笑,把视线落在陆返景身上,“这得看表哥的手段了。” “这是小事,我想我父亲珍藏的那些酒应该还有许多。不过话说回来,云深兄算是答应了?”陆返景偏过头反问云深。 云深立在一边,盘算着其他事情,冷不丁听着话题又转移到自己身上,微怔了怔连忙补充说她没意见。 蒽,天字班的两大学渣在御马课上拐带了学霸陆返景,以至于松先生无心教学,给当天上课的学生放了一天的野马。 回想起这天,连陆返景自己都难以相信,他竟然会逃学。 四人在凤家最大的酒楼里喝了一整晌的酒。一个率性洒脱,一个纨绔真实,一个书呆子,还有一个看戏的。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四个人可以把酒言欢,说说笑笑个不停。云深扫了眼醉醺醺地胡言乱语的三人,有些无奈地把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得,酒罐子不良少女又成功把三个黄花少年灌醉了。 “就这点儿酒量,还敢随随便便说喝酒。真是年少任性。要是二哥在就好了,保准今天可以喝个不醉不归呢。” 说起林溪南,此情此景云深许是酒入愁肠了,忽而感慨起来。不过她又在心里反复警告着自己,自己是云深不是曹云卿。 好在是在凤家的地盘,云深让跑堂给陆返景二人准备了房间,自己和凤于栖坐了马车回凤家。 衡量着,她在成均馆这些日子一定要学会骑马。而且她很久以前上学一直都是中规中矩,认真完成学业,现下她有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凤崇若去钱塘还没有回来,管家已经在门口训起陟厘来。余光瞟见若无其事下马车的云深,心里无数只火眼金睛打开来。 灼灼目光盯得云深一愣,随即双手一摊作无奈状,“于栖酒量太浅,不怪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云深少爷第一天上课就得了先生的青眼,实在是给大当家的长脸。公子用膳没有?” 管家迎着上来,亲自接了云深和凤于栖的书篓,又吩咐人背凤于栖进去。 云深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已经用过,管家不用费心,不过下午的课老师家里有事不上。这会子我也开始困乏了。” “是,我这就让丫鬟们过来伺候。”管家满脸堆笑,喜得跟得了什么宝贝似地。 看他下去,云深才瞟了眼陟厘,露出惊恐的表情道:“这什么情况,天上的馅饼儿砸到管家头上了?” 陟厘无奈地耸耸肩。没见到两位公子回来,管家险些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似地,一见着云深公子,顿时满面春风。 对此,他也很无奈。话说回来,为什么每次都是他背的黑锅? 云深撇撇嘴,随了丫鬟下去沐浴,准备睡个美美的午觉。 陟厘只是感叹,一个出身世家的闺阁小姐,哪里来这样爱酒的性子。别人都好些胭脂水粉,金玉珠钗,咱们这位倒好一样儿也瞧不上眼。 再说起女扮男装混迹书院这事儿,旁人哪里来的胆子?更别说这般大大方方,不畏手畏脚的。普天之下,云深该是他见过的头一号人物。 老爷爷老奶奶摔倒不扶,就服云深。真真是可奇可叹。 晌午艳阳如烈,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是倾盆大雨。才初春就下这么大的雨,云卿侧耳听着连睡意也没有了。 每天重复学习着六艺这一晃就是阳春三月。在凤于栖的撺掇下,云深不再拘着自个儿在学堂的一亩三分地上。 梅先生学富五车,可是讲起课来一板一眼让人听得困乏。要说他老古板呢,每次云深打盹儿地时候他总是喜欢问她问题;说他亲切呢,说起话总是不离孔孟。 和先生们混了眼熟,也和周围的同学混了个眼熟。约着课后骑马、谈诗结社、打猎、喝酒,凤云深三字几乎已经融入了这个少年天团。 这日兰先生的古琴课,凤于栖再次把先生逼到要暴走的境界。 正和陆返景讨论琴谱的云深,听到先生的怒吼才抬眸瞧了。原是凤于栖在先生的琴匣里,关了一只鸟,一打开便被鸟扑个惊心动魄。 “都这么久了,他这玩闹的性子怎么就不见改呢?”云深撇撇嘴,这厮隔三差五就要闹出些事儿来才罢。 陆返景笑了笑,扫了眼众人道:“我怎么隐约觉得这次和凤于栖没关系。” “哦,不是他?那还有谁有这个胆子。他就是欠抽,明明知道兰先生嗜琴如命他还敢如此。活该被骂个狗血淋头。” 若她的绿绮被谁这么糟蹋,别说有鸟屎,就是一根头发丝儿她都要暴走。 “说起琴,我以前倒听闻司马相如的绿绮就在咱们大梁。之前有些风言风语,说这绿绮是雍亲王的珍藏,也是和雍亲王妃的定情物。若能亲眼目睹这样的珍宝,倒也是幸事。” 陆返景放下手里的琴谱,一脸的遗憾失落之感。云深余光瞄着他好像没有意有所指才放下心来。 “是吗?这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倒是晓得兰先生挺喜欢收藏琴谱的。”云深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一边说着一边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嘴上说着不管到底心横不下来。”陆返景摇了摇头感叹着凤家两兄弟的天差地别,起身去看看云深要如何为凤于栖开脱。 正抱着这样看戏的心情去凑热闹,侧目却见着旁边的子明等人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陆返景正眼去看时,很快就不说了。还礼貌性地同他打了招呼。 人群里兰先生喋喋不休,气的脸都紫了。云深瞧了瞧那琴,几次三番地示意凤于栖不要和先生抬杠,服个软。 凤于栖满肚子憋屈,幽幽怨怨地看了过来,云深汗颜。不就是让他装个样子罢了,难不成真如陆返景所说,不是他干的。 本来酝酿了一肚子开解的话,这会儿云深却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留意着周遭的同学。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位子,指尖开始调拨。 清新流畅的旋律,犹如绵绵流水的琴声缓缓流出。万物回春,和风淡荡,大有春意酣畅之感。 《阳春白雪》分两曲,《阳春》分八段,选曲难度五星,技能操作五星,熟练度五星。云深对选的这一段还是很有自信。 微风不燥,湖面轻粥皱,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静心聆听。不晓得何时,湖边已经零零散散地站了许多人。 这般指法娴熟的操持,兰先生听着忘我,却在一处时突然皱了眉。十分不悦地朝云深的方向看了过来,一手压住了琴弦。 云深抬头见着是怒不可遏的先生,面上不露,心里却是奸计得逞的笑意。 “老夫可不曾记得有教过《阳春白雪》的这一段,你怎么会?”而且这一段他也只听过,都没有琴谱的。兰先生心下诧异。 “曲有误,周郎顾。这段琴谱学生机缘巧合下得了,不过引先生指点迷津,就是学生之幸罢了。” 云深起身站在兰先生对面,宛若春风拂面般看了眼凤于栖道:“表哥,你之前说为先生寻了一张好琴,怎么转眼胡闹起来。就算不好意思开口也不至于如此,还不给先生赔罪。” 兰先生冷哼了一声,一脸不爽快。只是因着云深的话,倒是没有之前的疾言厉色。 “先生,是学生的方法不可取。请先生消消气,给您赔罪了。”凤于栖冷着脸作揖赔罪,陆返景一边瞧着这出戏没有出声。 “臭小子下不为例。可怜了老夫的珍爱。”兰先生挑挑眉不去计较,回眸惊觉一亭子的学生都在围观,又不悦地驱散了众人。 云深正低头好笑,却听见兰先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琴谱你看得懂么?需不需要先生我指点,而且方才你得指法可是明显错了,说明你缺少正确的指导。你觉得呢?” 额,云深嘴角抽搐了一会儿,连连点头,“这一段学生记得清楚,这就写下来请先生指点迷津。” “孺子可教甚好。”兰先生满面春风,云深却被萌到了。想要琴谱就想要琴谱还这么委婉,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八十章 参加围猎,再见百合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一场不算风波的风波,在先生和某人热切讨论琴谱的声音中就这么烟消云散。 等乐课结束,从陆返景哪里才得知凤于栖悄然走了。云深别了要和自己讨论琴技的同窗,收了琴就往凤邸里回。 周遭对云深的琴声地赞叹不绝于耳,陆返景也回味着那吸引先生的《阳春白雪》,他少见男儿有那般修长秀气的手指,宛若削葱根,实在是太像女儿家。 一张琴,一份琴谱就摆平脾气古怪爱琴如命的老顽童,有趣有趣。 站在书院门口,陆返景远远地就见着有几个人畏畏缩缩,连眼神都不敢喝自己对上。本想跟过去瞧个清楚,却听到书童说顾西河的消息。 陆返景放了心思不去追查,猜想也不过是有人对凤于栖不爽,借故恶作剧罢了。便一面走一面问着书童具体情况。 等听说顾西河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和文学院的人动手,陆返景立刻停了脚步,吩咐回府去。 “少爷,表少爷不管了?”书童屁颠屁颠跟在陆返景身后穷追不舍。 “那小子就该让他吃些苦头,在京都学不好,到了江南还改不了那性子。一个世家子,怎么一心沉醉女色去了。”陆返景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回赶。 原本今天顾西河逃了一天地课,他也不过想着又是去打猎赛马什么的,却不想去了青楼。他倒是有个好表弟。 书童摸不着头脑,一会儿走一会儿不走地搞得他一头雾水。细细啄磨半天没有结果,只能抱着琴赶紧追上陆返景去。 其实我想说,表少爷已经去凤家找两位公子寻找帮助去了。 然而,陆返景并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正一门心思回去看书,增长自己的学识呢。 凤家。 云深回到府里,听着下人所说在马厩里找到了凤于栖,此时闷声不吭地给他的坐骑捋着鬃毛。 “你还在生气啊?七爷?”云深摸摸小红马光滑的毛发,随口一问。 见他无精打采一点都不想理人的样子,干脆退到一边道:“我去给兰先生取琴拿琴谱,你自个儿闷着吧。下午可听说要去围猎呢。” 云深背对着凤于栖幸灾乐祸地道,想想都明白一个混世魔王被人恶作剧,心里吃瘪该多不爽。她就不去撞枪口了。 不等成均馆众学生到达官家围场围猎,早已传出新晋才子凤云深的名号。 也不过是有几个先生表现出对云深的格外偏爱而已,素来自诩爱才的都督大人便带着一众下属,说要举行围猎。 顾西河从酒楼跑堂那里听得这个消息,立即打马到凤家,要和云深一同去围场。 稍倾,三人在围场入口下了马,便有侍卫过来牵马。云深第一次来到这样专门打猎的围场,心里的新奇不止。 “有钱人真会玩儿,不过打个猎罢了还设立这样专门的场所。当真是了不得了。”云深忍不住嘀咕起来,达官显贵就是比白丁要高人一等似地,连特权都这样与众不同。 “见识短。”顾西河皱皱眉嫌弃了一把云深,“别说这样一个围场,就是陛下的上林苑我都去过好几次,瞧你那样儿。” “顾大公子学富五车,博闻广见。我等望尘莫及就不与您为伍,省的降低您的身份。”云深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叫顾西河立刻哑口无言。 “于栖,咱们进去吧。这样明媚的天气,都督大人果然兴致盎然。” “正有此意。”凤于栖假装没见顾西河的脸色,挑衅地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顾西河嘴角抽搐了一会儿,转身跟在云深二人身后一口一个凤爷地叫得欢快。 “以前我不知道一言九鼎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是太明白了,云深言简意赅的几句果真如九个鼎一般能把人砸个半死。” “一言九鼎还有这种说法?梅先生的就是在梦中都能被你吓死。”凤于栖冷笑着嘲讽。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明儿给二位斟酒道歉总行了吧?”云深二人面带笑意并不言语,顾西河又紧跟着道,“明儿花朝节,据说许多闺秀都会出门拜花神,两位凤兄要不要一起。” 顾西河挤眉弄眼地在前面一晃一晃地,云深和凤于栖只当没听见,继续有说有笑。还不忘介绍这个围场的布置、建立以及其他轶闻怪谈。 言谈提及,难免论起今儿的主角都督大人。顾西河一听立即凑了过来,把都督身家悉数抖落了出来。 云深只叹男生要比女生八卦起来的话,还真是大巫见小巫了,没女的什么事儿呢。 只是这都督府三字,在她听来并不陌生。扒拉起来,她听过的次数已经足够一个巴掌了。但好像碰到这个名词,就没她好事。 算了算了,估计她和那什么都督的风水磁场不合,避着些就是。 这么一想,三人已和书院众人汇合,熙熙攘攘的,看样子却不指成均馆的学子。毕竟她还没觉得成均馆的人会分帮派到严重对峙,几乎眼睛里要迸出火星子。 可她分明留意到凤于栖也瞧见了,却似未见。难不成眼下这态势已司空见惯? “云深,于栖,你们瞧见没,都督旁边的黄衫女子就是倚红阁的头牌,是不是比寻常女子要美三分?” 顾西河眉飞色舞地示意两人去看,那眼神贼亮贼亮的。凤于栖无精打采地和子明等人说着话,云深正随意瞟着整个围场。 听他的话,云深也好奇着倚红阁新的头牌是何等人物,便拿眼去瞧。只一眼,便很快偏了头不继续看下去。 “如何如何?是不是比凤于栖还好看?关键是她那眼神真是秋波一送,怪会勾魂的……” 能有凤于栖好看的女子,不可多得,不可多得。顾西河一边暗自咋舌,一边寻思着如何亲近眼前美人。 “顾西河你的眼光也就这样了吧。”云深低下头,打断顾西河准备唠唠叨叨的长篇大论。面色突然冷了下来。 顾西河不服气,又去寻旁人理论。云深站在人群里尽量把头压低了。刚刚那一眼,她看过去的时候,美人正好回眸看了这边。 这美人不是别人,恰是旧识,百合。 而这一点她早该想到才对。又是倚红阁的头牌又是都督的红颜知己,她怎么就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呢?知晓如此,就该推辞不来凑着热闹。 凤于栖蓦然回首,见着云深在原地脸色难看得发愣。而旁边穿着银甲的卫兵已经有了愠色,忙过去提醒她。 云深五味杂陈,抬头听人说大人要见她。她心一凉,更是魂不守舍起来。 “有我在,你怕什么?大人也不过随便问几句不会为难你的,不就一个都督吗,怯成这样?”顾西河扬了扬嘴角,附在云深耳边小声道。 凤于栖不悦地罢罢手,把他推开,“别听他那个纨绔瞎说,陆返景和院长都在那里,不会有问题的。” 到时候有问题就晚了。云深小声地嘀咕,却没让凤于栖听到,只是乖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的。” “凤云深到。” 卫兵朗声传话,直到都督颔首,云深才走近见礼。 “成均馆有一个叫凤云深的学子声名鹊起,博学多识,可是你?”古板而听不出一丝涟漪。 “回都督,学生正是凤云深。但‘博学多识’四字却实不敢当。” 别说荷、兰、竹、松、梅、柳六位先生,就是同窗中也有许多佼佼者。云深不敢多言,倒是一旁的院长等人都颔首肯定。 “的确谦逊,倒有几分潘岳风姿,就是不晓得其才如何,和文学院的翘楚能否一较高低呢?” 都督含义不明地道,待众人正绞尽脑汁想着接茬儿时,他话锋一转,示意云深退下,转而对身旁的两位老者道:“文学院和成均馆的比试定在什么日子了?” 后面的话云深没有听得清楚, 都督让抬头那一刹那,百合的眼神毫无波澜地和她对视。背对着高台,她似未闻般从容镇静。 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见着凤于栖和顾西河走了过来,询问了一番知晓没事,便又聊起了狩猎的话题。 许是见云深有些魂不守舍,顾西河哈哈大笑地一把揽过云深的肩膀,拍拍胸脯子大声道:“云深兄你就放心,等会儿狩猎开始你就跟着我和七爷就是,决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 我……云深的脸黑得滴出墨来。 没等她动手,陆返景早丢开顾西河的手去,微笑而不失礼貌道:“你别给我丢人现眼就已经谢天谢了,云深自有我和凤兄。” 蒽?凤于栖淡淡地笑着,自然而然拽过云深到自己身后,“都督大人还等着看陆兄的狩猎成果呢,我自己的人自己管。就不劳二位费心费力。” “你们……”云深一时语塞,却卡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气得她只能看着三人你来我往地干瞪眼。 “云深公子?请问云深公子何在?” 狩猎队伍中突然传来一声柔媚女声,恰时上马狩猎的锣已然敲响,云深以为自己自个儿听错了,刚要上马,被扯了下来。 回头一瞧,却是一个满脸神秘的小丫头,云深看她余光所及的地方,颔首应下了,“于栖,你们先走,我稍后再来。” “怎么了?”凤于栖怀疑地看向那低首、眼神闪躲的女子,迟疑地点头,目送着云深尾随女子离开人群。 第八十一章 迷雾重重,深陷其中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然而…… 事实上引着自己来见百合的丫鬟,从进帐开始就一言不发,又是上茶上点心。云深一提及百合,立马装聋作哑。 云深开始觉得这里面蹊跷大着,脸上十分不悦地拒绝了第三杯茶。 在小丫鬟奋不顾身想要拦住正大摇大摆地往帐外走的云深,一记黑脸大白眼扫了过来。小丫鬟欲哭无泪。 云深有些纳闷,百合难道认出她来,故意要整蛊她?士别三日,的确得刮目相看,这个百合真是越发能耐了。 “你这气冲冲的,谁得罪你了?” 越想越觉得百合是有多无聊,这个幼稚鬼。这是她第一次游猎,竟然连一点点体验感都没有了。 真郁闷着,当头一句戏谑拉回了她的思绪,抬头对上凤于栖的双眸,反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啊。反正人那么多,没人注意到会有两个人掉队的。”凤于栖一脸轻松地,把玩着手里的马鞭,直直看向云深问:“谁找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无聊之人荒唐之事罢了。咱们走吧。” 云深话音落,率先走了。凤于栖见她不说,撇撇嘴,把看向她过来地方的视线收了回来。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丝毫没注意到背后一道娇小的黑影离开。 “快!快!快!” “让开,让开,别挡道。” “咦,怎么回事啊这些人?”云深二人侧身让着一队行色匆忙的卫兵。 若没看错,人群里架着一个提着匣子的老头? 二人正摸不着头脑,不远处的林子里打马过来一人,拉长了嗓子道:“大人有令,参加围猎的没有许可不能擅自离开,违者论处。” 话音落,云深立即觉察到围场内巡逻侍卫一个个严阵以待,敛声屏气。 “我猜围猎肯定出事了。八成还和提督大人有关。”凤于栖低头朝云深小声地说着。 云深赞同地点点头,几位师长的表情也格外凝重,眼珠一转看向凤于栖道:“于栖,要不咱们去瞧瞧去。” 凤于栖惊疑不定,“乖,听话。这热闹咱们就别看了。等会儿听顾西河吹嘘就成。” 这出了事,别人忙着避嫌不说,她还偏要去插一脚?而且照眼前这阵势,想来事情不会简单。若后面问起来,又一麻烦。 “那我可去了。”云深丝毫没有询问商量的意思,头也不回地就要往林中走。 给凤于栖气的抓耳挠腮,疾步追上去。 “大哥大哥你等等啊,怎么以前是我想起来就干你要犹豫不定。现在倒好,你胆儿肥了想来就来,怎么我倒瞻前顾后起来?” 云深正思虑着,听着凤于栖此话打了一个激灵,步子也不觉慢下来了。 她还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在到江南之前,她总是习惯性地一步三算,瞻前顾后。最近却发现凤于栖越来越唠叨,一件事要考虑千万遍…… “你不是不要来吗?又跟来做什么?” 云深意味深长地侧目看着凤于栖,“其实你自个儿也想晓得发生什么的,是不是?” “谁说的,小爷我是怕你找不到路,不仅看不到热闹还把自己给丢了,我回去怎么和父亲交待。”凤于栖轻哼,高倨着脸庞不和云深对视。 “啧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借口都这么冠冕堂皇。”云深摇摇头,脚步不停地沿着拉了红绳的地方走。 拉红绳是既定路线,鉴于打猎比赛的公平性。 然而,走了一会儿,丝毫没有见着有什么人影,除了地上一堆杂乱无章的马蹄印之外,都没有任何一点儿表明有人来过。 凤于栖好像也发现了不对劲,照侍卫说的不可能在打猎范围内出事没有人不知道。那么,眼前为何如此空旷,连人影儿都没有。 现下,连闷热的空气和忽然飘来的乌云都透露着诡异。 “你不是说你是万能的吗?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转圈?” 云深环着手,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闪躲的眼神。 “那还不都是你……”让你别来,非得来。凤于栖小声嘀咕,一面眼观六路。他都不知道怎么走着这会儿功夫,身边什么时候安静下来都不知道地。 见云深一反往常地没有和他‘礼尚往来’,他倒有些不自在,继续朝着一个方向探路,随手用捡来的石块在树干上作了记号。 但云深虽然想怼回去,可仔细琢磨着,估计等天黑下雨都不晓得能否找到路,她还是省点儿力气好了。 毕竟她这一路走过完全是没走心的,记得路才奇怪呐。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再斗嘴,并排走着,空气安静得出奇。 另一边,所有的人在为都督大人遇刺一事心有戚戚。大概只见着一堆人马簇拥着都督离开围场,留下如丧考妣的知府扫尾。 先是例行提问了巡查官兵,找寻可疑目标。随便抓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做点心的大师父就开始打道回府。 余兴未尽的顾西河等人,听闻如此犹如一盆凉水灌下来。 他还在打猎的兴头上不可自拔,这会儿气得脸都变了。 俨然一个随时要爆炸的朝天椒,旁人看着不对劲都纷纷散开了。 陆返景也意兴阑珊,却没他那样没状。只是才惊觉起来没见着凤于栖二人,心有困惑。许是先走了? “赶紧走吧,瞧这天,等会儿该有大雨了。” 陆返景拍拍顾西河的肩膀,算是安慰。便自个儿上了马,等他。 顾西河暗啐了一口,一脸怨妇样儿,“这凤于栖也忒不讲义气了,也不吱一声就走了。等见着他,非得好好清算清算。” 话音刚落,雨点儿便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倾盆大雨随即而至,不一会儿水汽就笼罩了山林。 经过云深浅薄的地理知识和野营常识,判定南北后,二人原本继续往里走的,却被这暴雨打个措手不及。 树木参天却每个躲藏的地方,指不定等会儿一道闪电下来,那可就悲剧了…… “我们只能继续走吧,说不定等会儿就到围场了。”凤于栖撑起自己的袖子帮云深挡雨,雨水成股地从他脸上流下来。 云深点点头,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法子。 二人刚走没几步,突然脚下一滑,应声掉了下去。等重重着陆了才惊觉,这分明是一个打猎陷阱。 一口沙子吃得云深猝不及防,忙一脸嫌弃得用袖子抹开了,大声道:“凤于栖!凤于栖你没事吧?” “咳咳,尊贵的县主再躺会儿,我就真的有事了。”凤于栖有气无力地接口。 云深后知后觉地爬了起来,凤于栖躺在泥里,浑身脏兮兮地,怎么她刚刚还震惊着掉下来不疼的。想了想,再瞧着凤于栖此刻形状,不觉笑出声来。 凤于栖咦了咦了一下,低头打量着自个儿,衣衫湿透了不说,还伴着泥土,脏得他自己都嫌弃。 随即眼神一瞟落到云深身上,冷笑道:“你自个儿还不是一样,没好到什么地方去。” “是是是,谢七爷救命之恩。”云深忍不住贫嘴,一边环视起这个陷阱来。 外面的雨下进来已经积起水洼,若不是头顶还有一半儿的假地皮没掉下来,这会儿早没兴致耍嘴皮子。 这难道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思量了一会儿,云深还是觉得,这应该叫祸不单行,出门没打卦。 “外面电闪雷鸣地,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看来,除非老天开眼来个菩萨什么的,不然就等雨水把这儿积满水吧。” 凤于栖扫了一眼这个坑,以蛙之形观天地,语气里除了无奈便是悔意。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围场是官家的地儿,怎么会有人在此设这么大的陷阱,瞧着土都是新的。” 云深靠着后面已然在渐渐湿润的坑壁,顺手抓了一撮土轻飘飘地道,话音落还不忘大声叫唤着‘救命’。 “谁设的已经不重要了,可偏咱们碰着了。还现在这落魄样儿,回去非得被爹训死不可。” “得了吧,脏些才好呢。”云深趁凤于栖整理衣冠之时,往水洼里沾些水直接怼他脸上去了。 “君子正其衣冠,你……曹云卿,你知道这水有多脏吗?”凤于栖气急败坏地作势要与云深理论起来。 云深恶作剧地吐吐舌,站起来身子一歪仰起头喝起雨水来,一脸满足样儿。 “这天上的无根之水才最是干净。” “我以后绝对不要相信你是什么大家闺秀了。都如今这情景了还笑得出来。” 凤于栖担忧地摇了摇头,又无奈的一笑置之,“不过你放心吧,陟厘现在一定已经找过来了,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云深抬起袖子拭去嘴角的雨水,只是默不作声,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她总是觉得忽略了哪里,迷雾后面好像隐藏了秘密。 两人沉默以对,陷阱外面夜色渐浓,原本豆大的雨点慢慢开始停了。 凤府的人寻到二人已近二更天,注视着背靠树相依偎入眠的两人,陟厘真是哭笑不得,但索性一切安好。 尾随着声势浩大的凤府一行人,直至各处安置妥当平静下来,立在夜下的黑影才飘然不见。 第八十二章 江南闻讯,打道回府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转眼间,上次围猎已是月前之事,凤云深这个名字也已经成为成均馆众多孺子名讳中的一个。 这日便是一年一次的聚贤大会,文学院的和成均馆的诸多儒生都已到场。摆的是笔墨纸砚和各名家手笔的屏风,列座的都是江南名士。 双方以六艺作为比拼,几轮比试下来云深不得不感慨,人才真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胜数。 她肚子里的那点儿墨水仿佛黔驴技穷,马上就江郎才尽了。一山更比一山高,如今成均馆明显占下风…… “云深,云深?” “蒽?”云深回头看向场外张牙舞爪的顾西河,一脸疑窦。 “我表哥之后就到你了,你怎么还发呆呢?” 顾西河那叫一个气啊,他表哥陆返景可是成均馆数一数二的才子,对上对面也只能势均力敌。云深作为压台之人,还有空发呆? “你怎么这么话多。”凤于栖警告地瞥了顾西河一眼,温和地朝云深道:“尽力就好,反正丢人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云深似不经意地轻哦了一声,继续看着那绘得精致的屏风,发呆…… 陆返景是屈指可数的才子,对上文学院的学子,也只是勉强依了司马长卿《上林赋》,尚且只是势均力敌。 而最后一题是以古题为诗。云深对战文学院有名的辞赋痴人,可想而知的结果。 更何况先前院长是提出过田忌赛马的战略的,偏偏没有料想到对方会把底牌放到最后,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成均馆的诸位师长都眼看着花落旁人,不免感慨行于色。 宣读题目的师长话音落罢,文学院那方已然提笔写就。云深目瞪口呆于他的才思敏捷,抬眼望去,那斯长发遮目,与她四目相对时明显胸有成竹。 琴音,熏香,议论纷纷的人声在闭目之时都渐渐消失在脑海,浮现的是老师梁令的声音,常语: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不消半刻,一首《短歌行》便行云流水地落在纸上,全场哗然。 经由评委打分,观众票选,胜出者的作品被公开朗诵。出人意料,云深意高一筹,《短歌行》借的汉乐府旧题,说的青梅煮酒壮志凌云的男儿意志,可谓出奇制胜。 “好一个以天为盖地为庐,扶遥公子的诗当真是一绝啊。 ” 成均馆众人都沉浸在夺魁的喜悦中,云深站在一旁迎面就见着人走了过来,笑声爽朗。 “公子过誉,碰巧侥幸而已。” “碰巧?那本……我且告诉你另一件巧事,定叫你听了目瞪口呆。”男子依旧满面春风,丝毫也不觉得拘泥。 云深淡淡一笑,“洗耳恭听。” “公子名讳‘云深‘二字,在下也叫云深可不巧了?说不定我们是本家呢,蒽?”男子仰天大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深一眼,只道:“我有事在身,不然该和扶遥公子你痛饮几杯,以梅煮酒且论英雄。后会有期,告辞。” “哦,告辞。”云深打量着那人不过和大哥一般的年纪,也是一个俊俏人物,言谈举止倒也洒脱有礼,同名也还真是巧呢。 正发着愣,顾西河一个栗子甩到她额头,痛得让云深险些暴走,“大家都说去喝点儿花酒,你俩倒是表个态啊。” “我们还有事,下次再约,先告辞了。”凤于栖突然面色沉重地拉过云深就往会场外走。 顾西河一头雾水也没有追上去问个究竟。反正云深已经一战成名了,他顾西河作为云深的朋友理所应当该代替应酬,而且……听说又来了几个扬州小妞呢。 光这么一想也让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马车上凤于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襟危坐。 云深只当他在作戏什么的,掩口笑言:“险些我也信了你,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别端着了,特别好笑你知不知道。” “你想笑就笑吧,反正这是最后一次被你取笑了。”凤于栖面不改色地道。 “蒽?什么意思?”云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希望能从中看出他恶作剧的破绽,可惜没有。 “到家了。爹爹在大厅等你,你去问他吧。”凤于栖掀开帷幕,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往里走。 云深越听越云里雾里,她可是最讨厌别人卖关子的了,正懵着,凤于栖已停了脚步,侧目道:“你……自己保重。” “喂!你什么意思啊,在说什么呢。” 任她张牙舞爪,游廊上的身影也没有停下来。 “县主,老爷和温大人已在大厅等候多时。”官家步履匆匆地过来如此传话道。 云深疑上眉头,不知和解,听了一句‘温大人’,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大步地往大厅里去。 在凤家这么久,上下口风都统一称她作表少爷,管家怎会突然改口?而且她刚刚也留意到大门口的下人明显增多,个个严阵以待的样子。 穿过影壁,进茶的丫鬟也只是一声不响地行礼便罢了,当她一只脚踏进大厅,见着座上的玄衣身形,才缓缓吐出“三哥”二字。 千言万语都没有道出,云深甚至不晓得自己怎么离开的凤府,怎么上的马车。只是在听见温清彦说温述之病重的消息时,她以为在梦里。 外公还是那个偷酒喝的硬朗老头,还会因为一步棋和林爷爷吹眉毛瞪眼睛的老顽童。 她才离开多久,怎么会这样? “三哥,是不是外公想我了,故意让你这么说来诓我回去的?一定是这样。外公还好好地对不对?你一定在撒谎是不是?” 云卿肯定地用力抓住温清彦的手,满脸希望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容他有撒谎的余地。 温清彦望着那分明秋水盈盈的双眼,残忍的字眼似乎都说不出口,他多希望他在边关接到的帝令也是假的。 “小妹,卓弟和太医院的人都尽力了。你离开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 “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你在骗我三哥,你演得错漏百出,我才不要信你。快停车!我要回书院了!快停车……” “小妹对不起,如果可以三哥也想这是爷爷他的一个恶作剧。”温清彦抱着晕过去的云卿,带着哭腔地喃喃自语。 或许他根本不该去边关镇守,一心只想着保家卫国,他真的的确该死。眼下他也只希望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而已。 温清彦伸手拭去挂在云卿眼角的泪珠,长满茧子的手有些微颤。马车在连夜颠簸,外面的星河流转。 从江南到京都,几日的路程马不停蹄地硬生生缩到了三天。 当二人风尘仆仆地迈进熟悉的庭院,心脏的跳动都把话语都埋藏了,只是化作更急促的步伐。 “外公。” “外公,卿儿……回来了。” 门一推开,话音刚落,围在温述之床榻前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散开,让出道来。 “外公,我是卿儿,是卿儿。” 云卿扑通一声跪在了病榻旁,泪水盈盈哽咽着紧紧抓住温述之枯树枝的手掌不放。 只是许久都不见温述之睁开眼来,压抑好几天的温清彦也泣不成声,跪倒在病榻前。 连续三天不吃不喝,云卿的声音几近嘶哑,每叫一声啜泣的外公,也只是越发触到伤心处,揪心得不可自拔。 老爷子最宠溺的便是云卿,这般光景下,叫谁忍心去劝解开慰? “外公?外公你醒了对不对?”云卿感受到了温述之手指的颤动,激动到不能自已地使劲在温述之耳边呼唤。 周围一干人也忙定睛瞧去,原本双目紧闭的老爷子,此时半颌着目光仿佛在游离,直到看清了床榻边的人才停下来。 老爷子眼角湿润着,干裂的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合开着,微颤的手费力地要举起,云卿忙半哭半喜地紧握着他的手。 “卿儿,爷爷一直在等你。他一定是有话要跟你说。”温清苑在旁提醒,温明庭等人也颔首。 云卿才静下心来,把耳朵凑到温述之嘴边,艰难地想要听仔细。 “去北——国。” “外公,什么北国南国的?”云卿听着待要问着,温述之的眼睛已经闭上,呼吸停止。 “大哥,你看外公怎么又睡着了呀。”云卿苦笑着看向温清苑寻求答案,泪水盈眶还用力忍着。 温清苑不语,侧脸看向他处。 “外公一定是生气了,生气我没有乖乖听话在家陪他,还自己出去玩让他担心。对,一定是这样。” “卿儿错了,卿儿不孝,外公你快醒醒,卿儿再不任性,任凭你处罚好不好。” 云卿紧紧握着那双干枯的手,明明知道温度正在褪去也不肯撒手。这样的举动看在旁人眼里,更是如刀子剜心一般,痛彻心扉。 “卿儿乖,你外公已经走了。” 温明庭摸着云卿的头,揽她进自己怀里。眼下这一切让他想起当年自己夫人去世,两个孩子也是如云卿这般不断询问。 哭声隐隐约约,人影模模糊糊,她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卓弟你把卿儿送回她屋子里,让她休息一会儿,这几天她滴水未进。”温清彦看着温清卓收起银针,加了一句道。 第一章 卿已归来,风起云涌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待云卿醒时已然日又东升,望着立在床边的熟悉面孔,未开口时泪水便早早落下。 “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瞧着云卿哭肿的双眼,芍药此刻五味杂陈,只得忙把欲出的泪水忍回去。一边又接过丫鬟拧好的手巾为她净面。“姑姑如何会在这里?”云卿伸着素手推开了白玉碗中的碧粳粥,摇摇头皱着眉问着芍药。 “王爷政务繁忙,又晓得王妃暂时不回王府,故遣了奴婢过来伺候。” 芍药留意着云卿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地遣词,一面指派着丫鬟更衣。 云卿也不甚在意,只是听着芍药的口吻,眼神略有一滞,对呀,王妃呐。 “你们先退下。” 芍药遣了丫鬟,走到云卿身后,看向镜中憔悴的人儿,语重心长地劝慰道:“王妃,斯人已逝,您尚且悲恸如此,那两位老爷和几位公子要如何自处?您该顾全自个儿身子才是。” 见着云卿没有言语,芍药继续慰荐抚循,“如今二爷行动不便,四爷入了佛门,倘或您再有了差池……” 云卿别过头去,凝视着美人觚里新插的海棠,眼眶微润。芍药心领神会,悄悄退了出去。生离死别,迟早都要面对,与其给她一个温柔的谎言,不如真相更能叫人清醒。 至于焦家的事,她思虑再三还是缓缓再说。 其实云卿心里清楚得很,她也明白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性躺在外公怀里撒娇的小女孩,长大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尤其是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后,她的心里早已明晰,什么随舟而逝,一琴一茶,江海寄余生的计划大概很难实现。 可是,她还是不能自已地难过。 这几天,老相爷病逝的消息不胫而走而走,往日热闹的淮国公府那日一片素白。 那天素白的颜色,云卿记忆犹新。陪着许氏几天,便由雍亲王接到了王府。一年了,王府里什么都没变。 小吟岫居临着湖面,起风了凉意甚浓,却冷得人一下子清醒异常。 “小笨蛋,你有没有思念本王”容澈趁她放空,从身后强行报了个满怀,俯身把头搭在云卿的肩膀,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粉嫩的耳垂。 猝不及防,云卿浑身突然像触电一样。眼神不自觉停留在放在自己腰间的修长手指,只觉双颊微热。 “如果可以一直和你这样待着,该多好。”容澈十分享受地拿脸蹭着云卿,却把听得云里雾里。 “咦,什么意思?”云卿侧过头一脸茫然,却正好对上容澈温热的嘴唇,双颊立刻浮上红云。 容澈邪魅一笑,轻声道:“这个问题错综复杂,说来话长咱们得换个地方彻夜长谈。” 话音未落已把云卿打横抱起,穿幔拂帘,径直往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那方靠近。 柔软如云的榻上,鼻下嗅得蛾梨帐中香,丝丝幽幽,清新渺远。这是云卿第一次这么近地打量容澈,从前看他都是仰视,这次却不一样。 星眸合处,枕上桃花歌两瓣。多方欲闭口脂溢香,却被舌功唇已绽。 他的吻才是温柔如晚风轻抚,一会儿又是一阵疾风骤雨。偏偏那双该死的手紧紧锁住云卿的柔荑,不听动弹。 温热的气息几乎占满了云卿整个脑海,她的清醒和睿智一片空白,耳朵不知不觉染得绯红,我见犹怜。下一刻,仿佛有奇怪的东西攀进了她空白的思绪,容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轻车熟路地解开了她的衣襟。云卿有点恼地咬了他灵活异常的舌。 突如其来的疼痛和满口腥味拉回了某人沉醉不知归路的思绪,看向榻上的人儿,小脸儿绯红却皱着眉头瞪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一时静止了。云卿白着眼盯着他不安分的手。 容澈忽然朗声笑了起来,不过一秒又止了笑意温柔地凝视着她,随即轻啄了那鲜艳欲滴的嫣红道:“别怕。” “不行,你要吃掉我。”云卿把脸撇向一旁,嘟囔着小嘴,怨怼地盯着床头柜上正散发光亮的夜明。 容澈轻笑了一声,邪魅地看着她的如水双木,凑在她耳边说:“为夫就是要吃掉你。你要知道你可逃了一年,今天偏要和你好好清算清算。” “你……”云卿羞红了脸,正欲争辩恰又撞上他此刻妖孽又怨妇的脸,憋了半天还是底气不足。 “咚咚咚——” “王爷,不好了。宫里急诏,请您马上进宫。”容澈解衣带的手停了,托着脸侧卧在云卿身旁,玩弄着她的长发冷声道:“告诉传旨的人,本王不得空,明儿个一早再去给皇兄请罪。” 门外老管家顿了顿,用着迟疑的口气小心翼翼又不确定地答到:“王爷,是元公公亲自来传的旨。” “可说什么事?”容澈无动于衷地问。 “元公公三缄其口,只是面露急色,现下还在大厅候着呢。” 云卿眉头微皱,倚在容澈的怀里听着其中,“元宝素来在御前侍奉轻易不离的皇宫,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能有什么事,人吃五谷杂粮谁没有三灾五病。好了,咱们就寝随他去吧。”容澈语罢,便又想继续方才被打断的动作。 “都说是急诏了,快更衣进宫。别吵着我睡觉了,可困着呢。”云卿伸了懒腰,趁他不备,迅速钻进锦被得意洋洋地如此吩咐容澈。 容澈哭笑不得,轻叹了一口气,俯身望着云卿说:“哪里有妻子在新婚夜把夫君打发走的?即是如此,你可得补偿补偿为夫,蒽?” 一边说着一边已得意洋洋地把脸压低了偏向云卿一侧,意有所指。两人隔着团绣锦被就这么僵持着,外面管家的声音已经又一遍犹犹豫豫地提醒着。云卿自个儿在心里思量了一番,觉得这人厚起脸皮来简直无法无天得寸进尺,仍旧窝进被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小冬瓜在这一夜也甚是好睡,云卿深以为是。打量着足够几人同寝的偌大拔步床,脑海里竟不觉浮现出昨夜的一幕幕,现下才惊觉容澈根本未在身旁,而此时的夜明珠亦如昨夜明亮。 正兀自出神,侧耳便听到采薇传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似是听到了徐沉漪的名字,只道:“我起身了,进来说话。” 踩着玉鞋,略扫了一眼进来的两列丫鬟,从前几个大丫鬟如今还跟在她身边。只是外公如今已去,许多乱七八糟的繁琐的事犹如一团乱麻等着她去处理,果真是采蘩所说的疏懒成性? 一时净面梳妆已罢,采蘩已传了早膳才去花厅让人唤了徐沉漪的丫鬟进来,问着何事。 “回王妃话,奴婢奉我家小姐的命带了书信,请王妃过目。”话音落,采蘩已呈了信件给云卿,一面笑意盈盈地道:“王妃昨日回府还念叨着两位闺秀,可巧就来了。” “可不是呢。”云卿淡扫着送信的人儿,倒是有些面熟,却立时半刻想不起来,只顾浏览着信上的簪花小楷写就的寥寥数语,看完有些忍俊不禁,“这几日忙着,跟你家小姐说等忙得差不多了我亲自给她道喜去。” “王妃,管家在外求见。”小丫鬟传话道。云卿颔首示意采蘩好生送了徐府的人回去,才见了老管家。 “管家可是有王爷的话儿?”云卿端着茶盏,风轻云淡地问。 老管家先是一愣而后微笑着连连称是,心底自说如今王妃果真异常聪慧,竟与王爷所料不差,面上也多了几许敬意,恭恭敬敬地说:“回王妃,王爷昨夜进宫前留话说,如果今天早晨他没有回来,请王妃在这三天后再出府,另外府里还有诸多景致您还没有熟悉呢,此是其一;再者王爷还吩咐,若王妃您问起来,只消告诉王妃三日后王爷会给您答案。” “你家王爷倒是料事如神,处处周全。”云卿冷笑了一声,倒也理解他只是听命行事,没有为难与他。只是在他走后,才吩咐采薇把芍药寻来,这几日既然不能出门反而多了时间料理料理历史遗留问题,这些事她事先已在脑子里有了大概的章程。 首先是曹家。回想当日她在迷迷糊糊间听到若云说起小叶氏身子不大好,当然叶家视她从来未眼中钉肉中刺,借此推托也未可知,不管如何也是时候去拜见老太太,无论如何总有些情分在里头,也免了那些蜚短流长。 其次是她名下的那些财产,虽然临走前交给三娘和温和,庄子上的事也安排给了花词。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的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 最后就是外公和雍亲王。不过此项要等她处理完琐事之后才有力气考虑,她隐约感觉到心里的疑团和容澈所说的三日之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总之她现在消息滞后,京中风云变幻,离开的这一年里发生了哪些事,她需要进一步掌握才能有所决定。话说回来,既然回到这个是非地,想逃避的还是逃不了,大概只有迎难而上,努力以出世之心做好她的红尘中人。 “王妃?”采蘋探着头朝云卿挥了挥手,见她眼神闪烁才道:“王妃,姑姑和三娘来了。” 第二章 穿花寻路,日异月殊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采蘩去取我的琴到小湖心亭,其他人不用跟来。”云卿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如是说到。 殊不知,此时此刻的宫中多的是和云卿一样千头万绪的人。 皇帝突然病重,近臣血亲昨晚就连夜回宫侍疾,就是远在各封地的皇子也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赶来。 千百年来权利更替的血雨腥风好像一触即发。而这一点左右两位丞相知道,杜家人明白,但凡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体大概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皇城还是金碧辉煌的,仅一墙之隔,城内城外已是不同景象。一边是利益纠纷权欲富贵,另一边是平头百姓的柴米油盐。 话说回来,云卿让扈三娘把自己名下的财产都统计了出来,算下来好几头出纳呢。可偏偏她就不是做生意料,点子倒是有些,要运营还得靠别人。 不过…… “三娘,你看啊庄子和红袖招、杂货店是最赚钱的,如果把他们承包给下面的人来经营。七三分成,我占小头,那七成又按人头入股分成。这样算下来,彼此轻松,合作共赢,你觉得如何?” 云卿扒拉着账本说得头头是道。 “王妃,合作共赢是什么意思?”扈三娘看看芍药,一头雾水地望着云卿。 云卿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解释说:“就是大家共同努力赚钱,按劳动分配利益,各取所需。那,依你所见……” 三娘听着这么新奇的说法,顿了顿接口道:“这样算来,王妃您不是就亏本了吗?” 这就等于把这些原本属于王妃自个儿的产业划分出去,这可是吃的大亏呐。 “不是说好的各取所需吗?我如此自然有我的想法,而且大家也都能分到大点心中的一块。何乐而不为?” 云卿见她满脸不解,又要提问的样子连连罢手。 “这事儿你和几位管事商议就行,并且大家都是从在曹家那会儿就跟着我的,劳你吩咐下去打今儿起让他们自个儿过活,不用跟着伺候了。” “王妃,包括那几个嬷嬷和花字辈儿丫鬟们?”好一会儿不言语的芍药终于按捺不住地小心翼翼询问。 云卿莞尔,“留下采蘩她们三个就行,其他丫鬟也不小了,让她们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人生苦短哪里禁得住耽搁呐?况且她素来省事,那些繁琐的礼仪该丢就丢了。她实在是腻了处理这些人事,产业,不得偷个懒?   芍药微笑着算是支持她的意思。 听云卿如此说,扈三娘又看了看芍药的眼色,知道她家主子八成是铁了心的,也就不再执着,只得领了。 “对了三娘,等处理好手中的事儿你可以回江南一趟。”说罢,云卿便不再看她,而是仔细摆弄着手下的琴。 言下之意,王妃已然知晓她家族之事?三娘略有迟疑,但看云卿面不改色的样子,心里的不安又少了些许。 只是她早该预料得到,王妃睿智,此去江南若她想知道,又怎么会难的? “那王妃,我先去办了,弄出个章程来再教您过目。” 见云卿颔首,三娘才跟着岸上的小丫鬟出园子去。 湖面的风拂起了亭子外的青色帷幄,天凉好个秋,温热的茶氤氲着水汽,映衬着少女无愠无怒的脸庞,岁月静好莫不如是。 听着缕缕琴音,芍药望向远方的目光忽然变得深沉起来,心底不觉浮起另外一个名字。 牵夷。 这是芍药的另一个名字,只是鲜有人知罢了,有的事不可避免,这一点她大概也晓得。   目光瞥到弹琴的少女时,忽而温柔起来,嘴角的笑意淡然而洒脱。这么些年就这么过去了,她眼看着云卿从孤高清冷的小孩儿长成如斯,竟感慨良多。 “王妃,您看这天儿,估计要下暴雨呢,咱们回吧。” “正是呢,这会子突然觉得有些凉了。可别是下雪天儿呢,倒是特别想吃火锅呢。” 云卿抬头望着芍药笑意嫣然,深沉的面色对上那双眸子时温和起来了。 在王府的这三日,说好听了是雍亲王妃闭门谢客侍弄琴棋,内里大概对云卿而云不过是用金丝笼幽禁罢了。就像与世隔绝一般,她打听不到一点儿风声。各个下人尤其尊敬她,除了请安问好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而这毛毛细雨终究是停了,这夜静极了,透过软烟罗,迷迷蒙蒙地能感觉到雪落的声音。辗转反侧,云卿觉得今夜甚是难眠。外面的雪似乎和她较上劲儿一样,簌簌地下个不停,吵得她有些烦躁。 这一想索性套着睡衣爬了起来,随手拿了容澈的大氅裹在身上去门外瞧上一瞧。 “这雪还真是说下就下了,怎的比去年早好多。”云卿如是心想,看着地上渐渐泛白,心里又不免有些许激动和愉悦。只是这一会子,她好像看见月洞处人影晃动。 “王妃,您怎么起来了。”身后采蘋的慵懒的声音打断了云卿的思绪,“今晚怎么格外冷,您也不仔细着,回头着凉,姑姑可得把我一顿好骂呢。”话音了,艰难小步往外挪,靠在云卿肩头眯着眼打着哈欠。 云卿笑而不语,她此时此刻算是晓得易安居士那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意思了,关注点不在一起的两个人怎么会感同身受呢,“你要困回榻上继续躺着去,对了,怎么不见芍药?” “姑姑让奴婢来守着,也不晓得为什么,还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呢。”采蘋眯着眼,声音小的像苍蝇叫似的。 云卿皱了皱眉眉,拢着大氅反问道:“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说来听听。”这几天她睡得不大安稳,芍药也一直都陪着她的。 “也没什么,就是反复唠叨说您的点心要少放糖,让奴婢盯着您不要经常喝酒,还说什么酒喝多了又伤人又伤心,而且姑姑还说您从小到大都特别怕苦怕疼什么的,总之说了很多,我记不太清了。” 从她跟着王妃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姑姑说这么多话呢,而且她觉得姑姑根本多此一举,让自家主子戒酒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好吧,连老国公爷都说不住,她一个小丫鬟怎么说的有用。 “夜深了,进去睡觉吧。” 云卿眸子一暗,云淡风轻地吐着这几个字。说到底,一直以来她都是心存希冀的,她也以为不会这么快。瞧这雪花,一落在手心里就化成水珠子,落在地上树叶上就堆积成真正的雪,人心凉薄,连雪的冰冷都及不上了。 新皇登基的消息,是皇榜张贴时云卿才晓得的。只是这些时日过了,她依旧没有见到她的夫君雍亲王。 听下面的人说几日前沉漪递了拜帖过来...... “王妃打算去哪里?”带着采蘩几人正要踏出后院,被管家带着的一干下人拦了个措手不及。 不待采蘋争论,已经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带着兜帽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出来,苍老的声音道:“成王败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小丫头就没有一点诚意表示表示?” “此话怎讲?”云卿冷着脸和他对峙,看向一面的管家转而问道:“还没请教阁下是?” “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现在不能离开,你是这盘棋的最后一步,你走了,好戏怎么结尾?管家,请王妃到正厅。” 驴头不对马嘴,云卿只觉兜帽下他的冷笑让人浑身不舒服,而他此举显然目的不纯,反观之王府上下竟然对他如斯恭敬,想来此人出现在王府已经不是头一次,被蒙在鼓里的也只有她罢了。 再者他的言语提到了成王败寇,难道说容澈也参与了皇位之争?想到这里,云卿瞳孔一缩,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麻线的线头原来是落在这里,他早该猜到才是,竟是愚了。如此,云雾后面的真相就可以拨开来了。 “来人,包围雍亲王府,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府门外,众人皆已听得行军盔甲叮咣碰撞的声音。大厅内,没有任何人发出声响,此情此景倒像极了在等待最后的审判。很快,脚步声已经进了正门,越来越近。 “县主安否?”眉清目秀的内监,言语恭敬。云卿一言不发,只是微微颔首。见此,他又板着脸说:“成国公,奴才这里有一封雍亲王的亲笔书信,还请您过目。” 在他的后方,云卿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那一瞬间‘成国公’三字像鞭炮的导火线一样在她的脑中被点燃,噼里啪啦炸个不停。紧接着成国公瘫坐在地,一语不发,眼见着侍卫把王府里的所有下人都押走。 “王妃,借一步说话。”小内监走过来低声说。 云卿面无表情地罢手让采蘩等人退出,冷笑着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王府,道;“陛下还有什么旨意劳烦公公传达的的,流放还是怎么?” 小内监有些局促,惨笑着说:“王妃,陛下有吩咐雍亲王的事与您无关。另外温淑妃害喜厉害请您进宫陪伴,即可进宫。” 第三章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或许是见着云卿眉间的不解,小内监又接着解释说:“说来淑妃娘娘是广陵温家的......”话音未落,云卿罢了罢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她现在脑子里乱的很,有许多问题充斥着,不得其解。 小内监像是格外懂得揣测,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鬟们知云卿有话说,识趣地走出去。按照旨意把老成国公送回了国公府邸,并且这一回就是直到行将就木都不得踏出国公府半步。 皇城脚下,新帝登基的消息仿佛并不能打扰市井老百姓的生活,只不过是多了街头巷尾好几天的谈资罢了。 皇宫大内,一个是面容惆怅又不失威严气质的素衣帝王,一个是收敛锋芒高冷王爷;一个是坐拥大梁江山的胜利者,一个是夺权失败的输家。就这么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对峙着。 “棋局既已定,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你面前的手下败将。”容澈淡淡地盯着面前这个俊采风流,和自己亲近的侄儿。 “今日边关的折子送到,敌国得知先帝薨逝的消息,误以为军中人心涣散竟大举来侵,结果兵败孟将军乘胜追击,大挫敌方士气,不日孟将军会班师回朝,这是其一;其二,王叔可知先帝驾崩的消息是如何快速地传到边关?”萧祁钰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 容澈忽然冷笑出声,“如何走漏的,是谁走漏的风声自然是由陛下决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当他瞥见萧祁钰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有些恍然大悟地冷下了眼色:“陛下是要借刀杀人。” “小时候皇爷爷就说十七叔颖悟绝伦,皇叔心系大梁江山,想必一定会为皇室鞠躬尽瘁。另外,朕也会厚赏王妃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皇帝把玩着手里的玉璧,语调却是不容拒绝,“当然,朕也知道皇叔手里有的是底牌,至于美人,想必也不会放在眼里。” “哈哈哈,没想到我萧建成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到头来却遗算了最重要的棋子。”容澈忽而仰天大笑起来,不顾形象宛若疯癫,惊得殿外的羽林军严整以待。只是那丝笑意很快戛然而止,“陛下,若臣用大梁江山换王妃厮守一生,当如何?” 皇帝没有立即接话,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话语,心里越发愤恨而面上依旧一如既往地清冷,只见他笔走龙蛇,在细腻的纸上写下了“巫蛊”二字,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此时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经被白雪覆盖,宫内宫外的寺庙都在按时鸣钟,容澈就这么在雪里站了一炷香。 听到宫人来报,萧祁钰只是充耳不闻,过了许久才抬头问:“县主如何?” 小内监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回话说:“回陛下,王妃已在淑妃娘娘宫中,只是说要面见皇上。您看这.......” 萧祁钰抬眉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黍离低着头,想起局势未定他家主子当然是按兵不动的呀,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吃吃,忙说了句“奴才明白”就慌忙退下了,走到帷幔处瞥了一眼上方端坐的少年郎,吩咐下面的人仔细伺候着才去办事儿。 人类是一种在夜晚就脆弱,感情也最易泛滥的生物。他曾听闻某个小丫头说过,说这话时那依旧稚嫩的脸庞却是黯然神伤的模样;他也记得那如雪肌肤上灼灼的海棠,还有在江南才试时巾帼不让须眉。 可是,偏偏....... 想此,萧祁钰把手里绣了海棠的竹青色冰丝帕子紧紧握在手里。眼里冰雪乍起,寒冷入骨的气息只怕殿外的雪花都逊上三分。 次日,杜家勾结敌国大行巫蛊的折子递上了皇帝的案头。这是新皇登基第一天早朝,群臣都一副闲暇看戏的样子,却不想这位新帝,昔日的六皇子晋王丝毫不打算买账。就是参与夺位的雍亲王也站在群臣中,这就着实让人费解了。 如今搜集杜家罪证的就是雍亲王,此事涉及先帝和温老相爷的死因,皇帝开天辟地的在朝堂上对阵杜太傅。承载杜家荣耀的先太子已经幽禁,巫蛊一案牵连甚广加之勾结敌国的铁证,*再无翻身余地。 仅这几个时辰,朝堂内已大换血,晋升的晋升,被贬的被贬,大理寺内除了犯下滔天重罪的其他都已赦免出狱。 温家。 “陛下没有处置雍亲王。”这是温明庭回到家中说的第一句话,“所以卿儿无恙。”这是第二句话,原本站立不安的许氏复又坐了下去,李秋安抚似的端了茶水给她。 “听卓弟说陛下抄了杜家还削了爵,还是雍亲王上的折子?”温清苑半信半疑。 “巫蛊案和通敌叛国两项大罪足以将杜家连根拔起,这些年来为了巩固先太子的势力他杜家可是费尽心力。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我们的这位陛下不一般。你们随行伺候,可要谨言慎行。”温明庭觉得   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他与先帝有同门之谊更有知遇之恩,如今伯乐不在,千里之途他也不想跑了。 “难道伯父想像当年爷爷一般辞退?”温清卓有些惊讶和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险些带翻了几上的茶盏。 见温明庭不语,兴许如梁令所说传业授道解惑才是他这样人的出路。说起来梁令回来以后他还未来得及与之相见,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找他喝酒下棋去。这一想,温明庭午饭也不用,出府去了。 咳--咳--,听见温清苑又咳嗽起来,许氏有些感伤,“自打卿儿去了王府,老爷子也走了之后,这个家也不像家了。我的冠儿好好的人却出了家,老三呢又偏偏学得他爹上战场,至于墨儿--终究是我这个婶娘对不住你们,叫我有何颜面去见老爷子和你们的娘亲呢。” 越说许氏越是内疚,家中主母就她一人,偏偏还让这个家支离破碎,说着不免涕泪沾襟。 “婶娘——”李秋心里动容,小心翼翼地拿着帕子帮她拭泪。许氏欣慰颔首,看着温清苑道:“秋丫头是个好的,几个弟弟性子野,苑儿你是兄长可得做好榜样。我呀等着含饴弄孙,也好向温家的祖先交代。” 温清苑没接收到李秋投过来的柔情似水,只是在想着新帝对雍亲王的处置,自家小妹境地尴尬。她,要怎么办呢? 温清卓瞥了眼自家大哥温和的神情,淡淡地望着许氏身后的丫鬟说:“星如传膳吧,一早上饿死我了,等会儿还要进宫当值。” 大雪覆盖的京都,街道上依旧可以看到沿街叫卖的摊贩前白白的热气升腾,又是富贵人家的马车在石板上哒哒地行过。 转眼间,云卿已在深宫数日,她只是听说江南一带有人闹事,雍亲王奉命去巡视,她也知道温淑妃就是当年在广陵见过的温莳萝。淑妃家人进宫那天,她打听到温家人一切都好。 这间偏殿里总共有五十盆矮子松,铺的鹅卵石是蜀地所特有的;还有这墙上的字画,其实没有一副是真迹;伺候的宫女是一个喑哑之人;站在月洞口的侍卫今儿已经换了三拨了。 是啊,这样看不到前路浑浑噩噩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其实,就算雍亲王有夺帝之心,皇帝想要掣肘于他,为什么不把自己关到大理寺?呵,当然不能落人话柄,担了心狠手辣的骂名。可是皇帝真是如此打算吗?又可知她在那人眼里不过是棋子罢了。 从钦天监说的命定福星开始,从她和温家的关系开始,从枕上三书开始,从他总是适时出现在自己遇到麻烦的时候开始,从芍药说小叶氏被他处置了开始,从知晓绿沈是他杀的开始。 她曹云卿已经忘记了当初送她绿绮琴,拥着她说起很多年前的十年之约,那时候神情而温柔的,另她感动得不能自已的大叔。忘记了忘记了,忘记得一干二净。 “蒽?怎么了?”云卿眨了眨眼睛,把可能溢出的可笑的眼泪弄回去,才问着在拉扯自己斗篷的哑宫女,这一抬头,即是一袭明黄眼入眼帘,适才忙跪下向皇帝见礼。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这是皇帝定定地凝视着面前,被雪白斗篷包裹住的女子,许久才道了这一句话,罢了罢手让身边所有人都退出殿外。 云卿不语,只是抬头丝毫不惧地和他对视。却是不知怎的,开始泛红了眼眶。 “外面冷,你做这台阶上做什么,快起来。”皇帝伸手欲扶她起来,不曾想,云卿躲过了。他也不甚在意,淡然一笑地跨进正殿,很自然地褪了斗篷,站在取暖炭炉旁烤起火来。 见着云卿跟了进来,大手一拉,不容拒绝地把云卿拉到暖炉前,一面言:“听黍离说你要见朕不是一日两日了,前几日事儿多没得空。今儿来,难道就是想让朕看你欲擒故纵的样子?” 云卿默默白了她一眼,挣扎开手来,地下眼睑毫无气势地答:“我想回家。” 第四章 死生不见,怀璧其罪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回哪里?温家还是曹家,还是空空如也的雍亲王府?” 祁钰不动声色地问着,没有立即反驳也没有应承下来。却叫云卿哑口无言,一时没了想法,是呀如今她竟然连回哪里都不知道了,可笑至极。 见她不答,又接着道:“快到年下了,淑妃这里人来人往,明儿我让黍离过来接你去吟岫殿。” 直到随驾的浩浩荡荡的人群消失在月洞,云卿才醒悟过来。定定地看着明晃晃的烛光,竟也不觉得刺眼。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甚至手足无措起来,抱膝坐在暖炕上,思绪不由得飘远。 她隐约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像极了冥冥之中的安排,她被迫接受,被迫作出应对。难道,这就是她余生的模样?循规蹈矩行尸走肉一般? 不,不是这样的,她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既然注定的命格,那也是她曹云卿的命,不跟任何人相关,也不应该成为别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既然一退再退还是如今的境地,那么她就要变被动为主动,争取自己想要的自由。 刚刚萧祁钰凑在她耳边提到的事,她有些吃惊。此事除了她和外公,其实没有任何人知道,怪哉。不过 话说回来,什么枕上三书她看来只不过是一部儒家经世致用的典籍罢了。 另一边,出了偏殿,萧祁钰只是在正殿陪着淑妃小坐了一会儿,便往另一宫室走去,身边只留了黍离一人。 “陛下,傍晚那会儿,不晓得哪个不知分寸的宫女说漏了嘴,皇后娘娘知晓了太子和杜家的事儿大发雷霆,赶走了所有宫人,宫里的东西也砸了好些。要不让羽林军守在殿外?” 若皇后娘娘情绪失控误伤了陛下,那可就是他的罪过了。黍离跟在萧祁钰身后,走到凤栖宫前有些焦虑和担忧。 萧祁钰不语。 在宫门推开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踏进这凤栖宫还是母妃在的时候,这些年过去了这凤栖宫依旧是原来的样子。虽是冷清,却比任何一处宫殿都奢靡。 母妃,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杜家自作自受的后果。父皇他,从未负你。这些年和父皇置气,是儿子不孝。而这些他也是在皇帝弥留之际才清楚的,也将让他十分内疚。 “晋王殿下?”一女声响起。 “大胆,在你面前的是皇帝陛下。”黍离毫无惧色地蹿到了萧祁钰前面,宫灯走进才看清来人,却是皇后身边的牵夷。 “杜皇后呢?”萧祁钰冷声问。 牵夷刚要开口,就听到内殿传来声音询问在外的是何人,听着犹犹豫豫地让着皇帝进去。她侧身就要跟  了进去,却被黍离拦下了,只得愤愤地站在殿外。 水火不相容的两方此时此刻对峙,牵夷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会发生什么。 出乎意料的,不出一盏茶的时间,皇帝就面无表情地出来了,和进去一样的神情,而殿内好似更安静了。牵夷感觉不妙,难道说....... “芍药死了。” 再不过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忙着进去的牵夷愣了一秒。望着夜空又飘起的雪,萧祁钰这次没有停住脚步,径直绕去了吟岫殿。 凤栖宫内,端坐在皇后宝座上的杜杏贞紧紧拿着明黄的圣旨,垂头丧气,眼神空无一物。 “哈哈哈,牵夷你看,他说死生不复相见,死生不相见啊。” 杜杏贞拉着牵夷的手开始狂笑不止,看着圣旨上的字迹,她从未见过皇后这样子。从这位江南大族的美人成为皇后开始,她就开始跟着了,高高在上的样子此时已经无比落寞。 “我可是皇后啊,皇上你终究是怨我的是不是?怨我依靠家族力量,让你心爱的人成为妾室是不是?我杜杏贞有哪一点比不上她凤宛若,她和她哥哥不过是商贾之家的,要不是她救过我,怎么会有机会见到你。她的爱是爱,那贞儿的心算什么啊章哥哥。”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是怨的。只是她以为他怨的是自己当年私底下和十爷相见,想不到他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他爱的从始至终都是宛若! 章哥哥,你把贞儿害得好苦呀。 “娘娘......”牵夷不知如何劝慰。 “牵夷,伺候本宫更衣,要凤求凰的翟衣。那是大婚当日的礼服,他说我穿着甚是好看,我要去见他牵夷。”杜杏贞莞尔一笑地祈求牵夷,直到牵夷点头才静下来。 看着镜中安安静静的人,牵夷觉得时间恍惚,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帝后大婚,还是那个端庄明艳的出阁女子,一颦一笑都是出嫁的喜悦和小女儿家的娇羞。 一颗无声的泪从牵夷的眼角滑落,她的姐姐走了,她也没有意义继续存活,她们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终是由不得自己。 外面的雪下了起来,凤栖宫里的灯火渐渐暗了下去。 雪白的世界里,几处宫殿的梅花却渐渐开了起来。宫墙内扫雪的太监见了轿辇都转身回避了。此时坐在轿辇上的云卿抱着暖手炉,掀开白色帷幔还看得清那探到朱墙外的含苞待放的白梅,看着喜欢极了。 “王妃您既然喜欢,回头奴才让人折几枝御花园里头的红梅,那才叫一漂亮呢。”黍离瞧着云卿的眼神留恋之处如此说着。 “不必劳烦了,它开在那里就足够好了。”云卿低眉摆弄着披风,却听得迎头一女声说唤了一句“福嘉县主”,便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 “我们见过?”云卿迟疑地开口。 “未曾,只是听闻县主有前朝的琴谱孤本,不知是否有幸能一观?”女子的眼中不见波澜,却也没有一丝不友好的情态,倒是像极了方外之人,通透又没有让人觉得孤高自许。 她的身后只跟了一个宫女,穿着素雅,气质不凡,加之皇宫大内是不会有寻常身份的人如她这般。云卿不知何意,只是颔首。 吟岫殿外黍离命着落轿,哑宫女过来拂开帷幔,和女子四目相对。殿中一切都已齐全,又有人帮着褪了披风,接过手炉下去。 “你是杜家的人,不知道有何指教。”云卿道。 “指教?我只是偶遇县主想借着这天儿给你讲一个故事罢了。”杜若雪淡淡地说着,一面给云卿和自己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采雪烹茶确是一件美事儿,从小就听闻福嘉县主小小年纪已是倾城容貌还喜饮酒,今日这茶勉强抵得过醉花间了吧。” 没有否认,说明她猜对了。 云卿嗅着杯中的茶,用雪水烹煮的雪顶含翠确实好细致的心思,“众口铄金的事儿,杜小姐听听便罢了,何故取笑?现下宫人都出去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不知道该称呼你县主还是王妃,还是娘娘?不过倒也不打紧。”杜若雪仿若自说自话地道:“以前有个小女孩,长在毓秀名门,从她十岁开始她的姑姑就告诉她父母亲,她将来是皇后的命。从吃穿用度到礼仪教养都是请的大梁最好的老师,直到多年前,一个福嘉县主的名词出现。” 杜若雪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卿面不改色的神情说到:“我很抱歉,从你得了封号回到京都那日,落在你身上的算计都是我谋划的,包括想要杀你也是。杜家谋划了这么多年,是不可能因为一个什么批命而有任何变数。” 听到这里云卿已如醍醐灌顶一般,这些年来所有的小心翼翼却是真的有人故意安排。令她觉得气愤之余更是觉得可笑的是所有的都是因为命。 “杜家输了,但不会一直输下去。今天能见到我一直以来的对手,已是足够。谢谢你听我说完这个故事,此生恐怕也没有下一个机会了,就不打扰你安置了。”杜若雪起身行礼就要出宫。 云卿愣了愣,“慢走。” “师父说过你的命格是天意更改,你很特别。”特别得没有一丝嫉妒,而是喜欢。 杜若雪走至宫门口回首如此说。突然觉得和这位从未谋面的县主说完话如释重负一般,既是敌人又是知己的心情该是如何?回望着朱墙琉璃瓦,所有的都已经过去,只可惜余生都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机会了。 云卿看着她的背影恍然若失。 早起便听到淑妃宫里的宫女碎嘴说起杜皇后殁了的事儿,身穿素衣出现在她去吟岫殿的路,哪里是偶遇不过是有心而已。不过杜若雪不知的是,云卿也早知晓了她这位杜家女诸葛的名讳。 温如雪、杜若雪。她此时希望所有浮在她头顶的阴霾能就此散去,可是总是有看不清的线纵横穿越在她周围,行走差池一步,可能又会有新的麻烦。 刚刚杜若雪倒是给她提了一个醒儿,她在宫中地位着实尴尬。说是照顾皇婶,还是参与夺位的皇叔的妻子,却又另辟了宫殿。云卿想想觉得头疼,不知道这个皇帝在想什么。 而在这深宫,连一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第五章 后宫是非,来日无期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王妃,这是陛下给您挑的宫女。”黍离笑着引了一个和采薇一般大的宫女上前,一面说:“从今天起她就负责您的饮食起居,若有其他您不满意的让之绣只会尚宫局就行。” “可知雍亲王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宫。”云卿气定神闲地瞧着黍离,也着眼打量着旁边的之绣。 黍离有些语塞,支支吾吾半天,只以一句“给皇帝回话”就敷衍了过去,慌慌忙忙地跑出了吟岫殿。 “之绣?”云卿淡淡地仿佛自问自答,“听着耳熟得很,我们是否见过?” 之绣低着头,却是笑意盈盈地道:“奴婢身份卑微,只有奴婢们仰望过王妃盛世美颜,何来荣幸得王妃召见。这会子,王妃可要用膳了?” 云卿颔首不再说话。若她没有记错,当年祭天筹神时是一个叫之绣的宫女解围的,还在佛音禅寺里也听过这个名字,那可就巧了,又一片玲珑心。怎的偏偏是他的人。 说到曾经,曾经她还想着赚够了钱,就去游历山川遍赏古迹。如今什么都是黄粱美梦,能在名利争斗中保住她的小命就不错了。话说回来,以前她也是进过皇宫的,却不知宫里也有一处吟岫。 到底是大丧期间,没有富丽堂皇却布置得足够玲珑雅致又不失气度。用完膳,着了素色撒花袄,又披了斗篷,在侍卫的跟随下云卿得以在近处的御花园小逛。 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在这深宫之内又不认路,难道还能飞出去不成?云卿心里非常之不爽,总之她现在的想法就是想当咸鱼,翻身是不想翻的。 不过很快云卿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皇家园林和云卿在江南所见的私家园林相比更显大气,将园林的三大境界呈现得淋漓尽致。此时处处白雪堆积,与朱墙琉璃瓦互为映衬不正是历代文人雅客落在笔下的,口中所吟的古都冬景吗? “瞧瞧,那不是曾经誉满京都,三家求娶的福嘉县主吗?” “什么县主,妹妹你怎的如斯糊涂了,这位是雍亲王妃,以舞作画的王妃。” “可不是么,可是姐姐提醒,方才记起若不是陛下宽宏大量,王爷早该沦为阶下囚了。” 不远处的亭子旁边,几株红梅开得甚是好看,旁边在有说有笑夹枪带棒的是两位满头珠翠的女子,身后跟了好些宫女。 云卿似若未闻般不露声色地听着之绣讲解着荷花池里夏天的盛景,时而点头,像极了到此一游的路人。甚至走到她二人身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带着宫女侍卫往前走。 此举好像惹怒了原本聊得津津有味的,其中一人忍不住明显压住怒火地喊了一句“站住”。 “曹云卿,你不过是罪臣之妻见到芳妃娘娘如何不行礼?还敢视而不见?是不是活得太腻了?” 不错,此时云卿才瞧得仔细脂粉下面目可憎的精致脸庞,只是在她停驻的这片刻,后面那人也走上前来了。之绣在后小声说了句:这是顾美人,从前太子妃的堂妹;那是陆尚书之女,前日才进宫就被封的芳淑媛。 太子妃是谁她曾经略有耳闻,她只想起了曹若玉罢了。陆尚书,芳淑媛?她大概知晓是谁了。 “王妃好久不见。相逢不如偶遇本宫还想给你道声谢的,若非当年元宵宫宴你抢尽风头,我也不会锁得深闺,而盼得今时今日的地位。既然王妃初到宫中不识礼仪,不如就让宫里的嬷嬷再教导教导?” 陆移芳抱着手炉,指上的蔻丹鲜艳如血,和她的妆容互为衬托,整个人明丽妩媚异常,不过—— 许是以为云卿被芳淑媛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到了才不言语,之绣忙侧身恭谨地道:“王妃病体缠绵,才嘱咐奴才等人绕开,免得冲撞了娘娘玉体。望娘娘看在陛下的份上,宽宏大量。” 啪—— 一记掌掴清脆利落应声落在之绣脸上,即可显现出了手指印。云卿有些吃惊,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你算什么东西,主子说话轮到你插嘴了吗?淑媛姐姐不过是让嬷嬷教习王妃宫中礼仪,若下次失礼于淑妃娘娘,你吃罪得起吗?”顾美人字字针锋相对,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之绣显然比云卿看到的还要淡定,“回美人的话,那您可知您说的淑妃娘娘正是王妃的表姐?” “你——”眼看顾美人又十分不爽地想要立威,云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推了回去,顾美人只得愤愤不平地狠狠瞪了云卿一眼。 “打扰淑媛娘娘游园雅兴是福嘉之错,今日受教了,回去定会闭门思过。这红梅白雪现在看来有些煞风景了,先告辞了。” 云卿淡淡含笑,带着一行人就要走,见着顾美人欲语还休的样子,忽而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早前她就听说皇上待这雍亲王妃不一样,瞧瞧这阵势又是宫女太监又是侍卫的,生怕谁怎么着了一样。顾美人越想越心有不甘气得直跺脚,竟赏了来劝慰的贴身宫女一耳刮子。 陆移芳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宫女,有些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道:“你也不消在这儿撒泼,虽说御花园冬来人少,可毕竟多得是口舌。你可知,你方才已然闯下大祸,自求多福吧,咱们回宫。” 顾美人反应过来后才问着贴身宫女怎么回事,这宫女倒是机灵,说从前在御前见过之绣,也不知该如何,顾美人只得叫着“淑媛娘娘”在御花园了久久没有离开。 “娘娘,这顾美人自找麻烦还想拉咱们宫下水,以后咱们可还是少和她来往才是。”一宫女朝陆移芳如此说。 陆移芳笑了笑,“前太子妃可是她姐姐,而她又是当初杜皇后赏赐给陛下的,这里里外外的关系,你知我知,本宫自然不去趟这浑水。只不过初来乍到,拉拢人心比处处树敌好太多了。” 至于这雍亲王妃,先按下不提吧,爹爹说皇帝是位明君,她也不觉得皇上会夺叔父之妻。即便如此,这流言蜚语已经比任何手段算计都还具攻击力,再者该着急的也不应该是她一人而已。 宫女搀着陆移芳,恭谨地道:“娘娘蕙质兰心,奴婢受教了。这梅花开得好,想必淑妃娘娘看了也会舒心些。” 此意和陆移芳不谋而合,主仆二人达成共识,一路有说有笑地往淑妃宫里去了。 另一边,云卿对御花园一游可谓相当不舒心,回到吟岫殿面对着宫墙影壁云卿又着实觉得这过的算什么日子啊。 “娘娘,淑妃娘娘遣人送来了许多点心。如今露华台炙手可热,宫里的点心也是一等一的好呢,王妃可得尝尝才是。” “娘娘,尚食局传的饭食已经冷了,奴婢让小厨房热热。” “娘娘,手炉冷了没,要不要换水?” “......” 云卿扫了一眼围着自己的一干宫女,有些头大,“之绣哪儿去了?现在有些饿了。倒是想起从前在曹家和姑姑丫鬟们在大雪天一起吃暖锅的情景呢。” 下面的一干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说不知道。 “露华台这点心不错,你们拿去吃罢,现在有些乏了,我躺一会子再用膳你们都退下。”云卿顺势拿了一个玫瑰金丝软枕斜歪在炕上,闭目游思不在说话。 一众宫女正打算安安静静地出殿去,却不想被一句尖锐的“大胆”吓得四仰八叉,众人抬头,一袭黑金华服出现在眼前。黍离小心地往殿里面探着头,见着香烟缭绕,里头的人也并没有被惊动忙打发了下跪的一干人等出去。 皇帝低声吩咐了黍离几句后罢了罢手让着退了出去,驾轻就熟地抽开了云卿手里的书卷,喝着茶水慢慢看了起来。 未料想,云卿这一靠就躺到了次日上午,醒来发现自己在海棠拔步床上,屋子里满是梅花的香气,倒有些让人心旷神怡。一时兴致,不管不顾地就赤着脚往屋子里去寻那梅花。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吱呀——之绣一开门就见着白玉美人觚前的云卿,忙道:“王妃怎么起身也不知会,好歹披件衣服,这大早上得仔细受寒,一会儿病了又不肯吃药的。”话还未落又让下面的人伺候云卿洗漱更衣。 “你这唠唠叨叨的样子倒有些像我的蘋儿,只是在这吃药上她倒是和我很像。”云卿自己都为察觉,在提起往事时候,她的眉眼有多温柔。之绣看在眼里笑而不答,又吩咐传早膳。 五绺鸡丝、燕窝粥、水晶冬瓜饺、竹韵露。这是今日云卿的早膳,若不是之绣拦着,估计又得加点心。 饭后饮一盏玫瑰牛乳,对云卿来说实在是惬意至极,当然这是在之绣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之前。 听到是昨晚皇帝抱的自己回的寝殿,云卿心中五味杂陈。 第六章 她在这里,他回来了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你们听说了吗,顾美人被陛下禁足了,连......” 云卿用着茶,听得廊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朗声问着是何人。 之绣会意,掀了帘子出去瞧瞧,见是三两个小宫女在斗梅顽笑便当即沉了脸,冷声道:“王妃还在里面呢,怎么容得你们在这里嚼舌根?还不快进来回王妃话。” 小宫女一个个的都噤了声,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斜睨着彼此尾随之绣进去。她们被分派到这儿伺候的时候,听得其他姑姑说过她们的主儿是篡权夺位的雍亲王的正妃,只是不晓得她们会被怎么处置…… 一股淡淡的香味,清新渺远又暖融融的感觉让人格外舒心,就是这地板跪上去好像也没有那么冰冷,只是任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儿敢抬头仔细瞧那悦耳声音的来源。 “你们议论纷纷地说些什么呢,也说来给我解解闷,起来回话罢。”云卿含笑吃了一口茶,低头瞧着她们三个的样子像极了采蘩几个,也是这样的天气就着暖炉在小几上玩花绳、剪纸其乐融融。 “回王妃的话,奴婢等没说什么,请王妃恕罪。” 话音才落,几人又跪了下去。云卿莞尔一笑没再说什么,想来她们在宫里久了自然而然小心翼翼起来,也没有再为难她们,让着退下了。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云卿饶有趣味地托着腮看着之绣,缓缓道:“是你告诉他的?” 之绣自然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再继续打哑谜就没意思了,“主子受了委屈,做奴婢的当然要护着。也是顾着您的面子,不然陛下是要严惩的。” 云卿对她的理直气壮不作置喙,只是问着她有没有雍亲王的消息。 “主子,您就安心在这吟岫殿住下罢,陛下重情义不会薄待您的。再说前朝有温家人,您在后宫的地位可极是---” “我乏了,你先退下。”云卿不动声色地罢了罢手,半倚着芙蓉金丝软枕闭着眼不再说话。 见此,之绣也只得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向另一座位于中央的宫殿走去。 而云卿哪里有心思休息,在这深宫里越久她越是惴惴不安。身边都是生面孔,之前托黍离带给大哥的信应该已经送到,那么采蘩她们应该也得到了妥善的安排。 不想她曹云卿小心翼翼了这些年,原以为嫁入雍亲王府能获得一丝自由,却忽略了皇家从无自由。终究是她的命格让她步步受限,枕上三书可改命她也是不信了。 从前她躲在外公背后,即使有曹家人算计,那几年也算过得很快乐;之后萧容澈说能保全她一生一世,百里红妆后落得被软禁深宫的地步。 实在是可笑至极,当真绝对的权力才意味着自由,可是执念过深却又是自己束缚了自由,要是大哥在该多好。 云卿看着屋外的雪景这么想着不觉入了神。 而此时的养心殿内,皇帝看着下面呈上来的折子也是若有所思,斜眼瞧着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忽然轻笑了一声,让着赐座。 “自朕登基以来,爱卿一直循规蹈矩,不知今日有何事要奏?” “回陛下,家妹自小任性惯了,家父担心她在宫里扰了皇裔有负圣恩,再者雍亲王虽是王爷但始终是陛下王叔。”温清苑没有继续说下去,言尽于此只看圣意。 皇帝喝着茶盏里的雪顶含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她敬重的兄长,今日你所说的朕不会追究。至于她,那是朕的家事,爱卿没有理由过问。” 照如此要见卿儿一面恐怕也是难上加难,不过此刻他发现了另外的玄机,但此事还是需要回府和父亲重新商量才是。温清苑一时冷得可怕,长袖中的拳头攥得指关节发白,但很快又松开了,回禀了皇帝便退下了。 “事情处理得如何了?”皇帝问着暗处。 落地无声,一团黑影出现在龙案前,用着低哑的声线俯首道:“余孽已清除完毕,只是杜侯爷买通了狱卒将杜家一个女儿偷天换日送出去了。” 皇帝面不改色,让杜老爷子费尽心机筹谋的只有那个鲜有人知的天定后命的女儿,“送到什么地方?” “接头的人是杜家原来的管家,刚接出来就把人送到了露华台,那里是都城最大的青楼,背后是凤家,卑职不知是否要继续追查下去。” “不用了,独木难支。现在老成国公夫人去世,王叔势必悲痛欲绝,朕要全了他的孝心,也会让他和自己的孩子相聚的,你知道怎么做。” 皇帝淡淡地说罢,那丝冷意却是比这寒冬还刺骨。等隐士走后,立即下旨让人传令召回巡视河道的雍亲王,随后提笔写了“尔雅宫”三字让着送去了内务府。 温家。 温清苑盯着书案上空白的纸张,久久没有落笔,笔尖的墨汁从半空滴下格外醒目。 “爷?”站在书案开外的温清苑夫人李秋试探地唤着,见他抬头才道:“早起听你咳嗽了几声,我炖了秋梨膏给你润润,你尝尝?” “嗯,这些事儿你吩咐给下人去做,何必亲自动手。”温清苑表情忽而一松,罢了笔。 反而是李秋有些猝不及防的样子,见他应了自己忙含笑上前。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温清苑说着家长里短,又嘱咐好些二人才各自忙开,若不是丫鬟提醒,她这会儿还没醒过神来呢。 “夫人,我听跟在爷身边的随从说爷今日打宫里回来和老爷说了好一会子话呢,而且说的是跟大小姐相关的呢,您说这大小姐如今在宫里该是怎样的光景。”丫鬟小声地和李秋如此说。 李秋顿了顿有些怅惘道:“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这位小妹,你看她如今尴尬的处境,即使她没有开口向任何人求助,却总有人为她费心奔走。” “大小姐有人帮忙奔走,可是咱们的小少爷不用奔走呀,只要在夫人肚子里乖乖地不要闹腾您,奴婢可就乐开花了呢。” “就数你嘴贫,可别让爷知道,等胎象稳定了咱们再给爷一个惊喜,若走漏风声可有你好看的。”李秋不自觉伸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微笑着嘱咐着。 自打那次和温清苑的云雨之欢有了孩子以后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即使那是自己求来的,即使他的梦里唤着别人的名字,即使她不是完全占据他的心,但她总觉得余生还长,来日可期。 而云卿,无论家里人如何重视,说到底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正如母亲所说,只要我生下嫡子所有烦恼都会迎刃而解。眼看年节将至,她还是去婶娘那里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吧。 庆历元年大寒,前朝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都攒足了劲儿地想把自家女儿往皇帝龙床上送。虽然当今皇帝还在孝期,可后妃寥寥,又听闻温淑妃小产,朝臣们势头更足了。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是之绣在云卿耳边念叨的,按理一个宫女提这些是大罪,但说起来也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云卿晓得了前些日子温清苑进宫一事,却也更明白皇帝不达目的应该是不会放她走的,即使是把她舅舅搬出来也无济于事,因为那个人本来就冷血至极。 之绣瞧着自家主子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状态,终究没把皇帝召雍亲王回宫的事儿知会云卿。 是日傍晚,雍亲王萧建成抵达京都。 不知是落了雪的城冷清了,还是昔日掷果盈车的第一公子已然不再,马背上的男人只是凝着凤眸看着不远处的城楼一言不发,神情比眼前的景象还冷上几分。 “我来带她走。”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王妃已经回府,另外给这位新添的弟弟的礼物也已经送到府上。”皇帝淡淡地看着折子,朱笔顿了顿接着道:“黍离,你亲自护送王叔回府。” “喏。”黍离垂手在侧候着,只是殿内站得笔直的人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 “陛下此话何意?”雍亲王如此问。 此时的他双眉紧锁,脸上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却更像极了杀意渐起。黍离斜睨着端坐在上方无动于衷的皇帝,心有戚戚。 “字面上的意思。”皇帝不动声色地说。 “王爷,小世子是今岁初雪出生的。让奴才护送您出宫吧,想必王妃也该等急了。”黍离恭谨地道。 雍亲王忽然仰天大笑了一声朝殿外就要走去,“在她那里,陛下以为自己是胜者吗?她,是我的。” 砰——砰—— 黍离站立在两个人之间,好像空气都凝住了,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脚步声都变得非常响亮,大殿空旷得能听到回音。 “你不配,终此一生都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她身边。” 一字一句,清楚透彻地在大殿里回应。每个字都变成一支支能百步穿杨的利箭,不偏不倚地射向容澈的心脏。 她,都知道了吗? 第七章 破镜难圆,今妃昔比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噗嗤。 “丫头,你这琴是谁教的,是想气死长卿吗?” “喏,手指都出血了。”曹府临水亭子处的少年郎从袖口拿出帕子递给满脸冰冷的小姑娘,原以为她会可怜巴巴满怀感恩地收下,毕竟这京城中的女子在他面前都是如此。 是的原以为。 面前这个小姑娘看都不看他一眼,自己吃力地抱着琴走了,走了!难道丝毫不为他的潘安之貌所动?他怎么会这么轻易让她走,那根本不可能。 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少年迅速蹿到小姑娘面前,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十年之后,做我的王妃。” 猖狂自大的语气丝毫没有引起某人的情绪波动,凝视着面前这张波澜不惊冷得要命的脸,少年竟然觉得可爱极了,于是鬼使神差地俯身在面前的小姑娘额头轻啄了一下。 “这是印记,十年后我会找到你。” “登徒子。” 少年听到此话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打心眼儿里开心得笑了起来。 那时少年未及弱冠,十多岁的年纪,那时的那个小姑娘还是冷若冰霜的模样。 当时他也是气不过被人这么忽视,没想到十年后这个小丫头成长得太快,快得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就这么光明正大走进他的心里。想到这里容澈突然心头一紧。 “黍离,本王的王妃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王妃她很好,以后也会很好。王爷,恕奴才多嘴,放开执念也是放过您自己。小主子在府里呢您去见见吧,奴才等回宫复命了。”黍离行了礼,眼看他推开朱门才退了。 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罢,等到冰消雪融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 另一边的容澈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状态踏进朱门的,只知身后是黑夜,眼前是绣了龙凤曳地红绸。仿佛置身婚礼礼乐中,一声“王爷”把红色都褪下了,连手里的红绸也消失了,容澈怔了怔才回过神来。 “百合?”容澈有些迟疑。 “对不起王爷,我……”百合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头看着他的靴子一步步走了进来,怀里的襁褓恰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容澈眉眼温和地接过襁褓道:“让我看看孩子,他,有名字了吗?” “不知道有没有福气等到王爷回来呢。” “余生,就叫余生吧。” “谢王爷赐名。” “王爷夫人进屋吧,雪大了。” “百合,你带孩子进屋我有话要跟敕勒说。” “是,妾身去准备点心。” 百合注视着他脸上突然的凝重,一语不发地抱着孩子下去了。 她原以为王爷会痛恨、厌恶她甚至怀疑这个孩子,原以为他只会对那个女子笑,她现在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即使没名没分她都甘之如饴。 主仆间的谈话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才结束,也是从那夜开始,百合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保护自己和儿子的冷面女杀手。 雍亲王回京除了去成国公府奔丧就一直待在王府里,朝廷的事也早早呈了折子,闭门谢客,闲散王爷到如今看上去名副其实。外界也在言传雍亲王王妃有了孩子。 之绣告诉云卿雍亲王回京的事已是元宵这日。 吟岫殿在后宫属于完全封闭隔绝的状态,这事儿当然也多亏了喜欢在御花园聊天的嫔妃们,云卿可听得一手好墙根,至于雍亲王王妃有孩子的传闻她却是不信的。 “也不晓得这些流言怎么传出来的,我一直在后宫怎么生小孩,属实过分了些,是吧之绣。”云卿越想越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听说大叔得了不治之症她又充满了不安。 之绣呵呵地陪笑,异常肯定又小心翼翼地道:“主子,据奴婢所知这件事是真的,王爷的病温太医也束手无策,不过有‘余生’小公子陪着想来心情会好些。” 云卿淡淡地嗯了一声,笑了笑看着之绣说:“突然有点想吃上次小厨房做的藕粉桂花糕了,你去拿一点过来好吗?拜托了。” “喏,奴婢这就去。”之绣半信半疑地扫了一眼云卿的面庞,迟疑了一会儿才推门下去。 是夜,云卿睡得极不安稳,反反复复地全是梦境。前尘往事悉数一股脑地出现,白天越是藏得深的东西,这个时候越是无情地从每个角落窜出来。 轰隆,一道惊雷闪过。 “呜呜,走开,走开。” 站在窗前的黑影一下子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箭步向着拔步床迈去,用力拥着裹在被子里无助得近乎窒息的人儿,想要把她抱在怀里。 听着被子里幽咽的抽泣声,指尖触碰到的发丝和衾衣都是湿的。此时此刻,萧祁钰的心仿佛在接受着凌迟一般。 “小狐狸小狐狸,我在,我在呢。”按着以前母妃的方法,萧祁钰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之绣,之绣,掌灯。”近乎暴走地怒吼。 屋外窸窸窣窣地一阵声响,灯亮了,怀里的人似乎才平静下来。借着亮,萧祁钰像害怕破坏一件珍宝似地抚开她浸湿的发丝,小心地拭掉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睁开疲累到极点的眼睛,云卿渐渐看清了面前这张放大的担心的面孔,下一秒的反应是推开他,却不想被萧祁钰顺势一揽,“刚哭过还有力气推人?不乖的话,我可说不定会不会趁虚而入做些奇怪的事。” 话音落萧祁钰就要欺身压下来,云卿一脸惊恐之际突然听得外面响起熟悉的声音。 “端进来罢。”皇帝适才放开了云卿,一本正经地坐在床边。 “陛下,安神药好了,微臣已经降温了。”温清卓如是说,一面把药碗呈到皇帝面前。 云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清卓,一语不发,眼泪又十分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偏偏这个时候坐在床边的人把安神药送到了她嘴边,就这么啪嗒啪嗒地掉了好些眼泪在碗里。 “好苦啊,五哥你想毒死我吗?”云卿生气地皱着眉远远推开了碗瑟缩在床边,一脸不可置信。 温清卓疑惑了一下,“怎么可能苦,我挑的药没有一味是苦的。” 云卿摇摇头,皇帝看了眼她又扫了一眼温清卓,就这么端着碗喝了满满一口药。 话说那会儿温清卓刚想阻止来着,因为这是某人惯用的小把戏,只是字还没吐出口,皇帝已经淡定地注视着云卿语气无奈地道:“朕试过了不苦,赶紧喝不然等会儿凉了。” “哦。”云卿尴尬地要接过药碗自己喝,却不想萧祁钰根本没想给的意思,只是不断示意她张嘴。 “夜深了清卓你先回府休息,明日一早再过来。这里有朕在就行了。” “是,微臣告退。”温清卓看着自家小妹在皇帝面前乖乖吃药的样子,心里反而放心了不少。 人都走了,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眼看最后一滴药喝完,云卿松了一口气,“那个,药喝完了,陛下早些回养和殿安置吧。” 萧祁钰面不改色地起身放下碗,吩咐之绣等人伺候云卿更换衣物被褥,一时才熄了槅子外所有的灯。 不知安神的是那碗药还是煎药的人,总之漱口之后云卿已经觉得她的床格外地有魅力,深深吸引她呢。 等等,这是什么?云卿不确定地摸了摸右手边某大体积不可名状物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又不想起身查看。很快,她又感觉到自己的被子被人掀了开来,某物体大有躺下来的趋势…… “朕很累了,外面雨刚停,路滑得很借你的地方躺一宿就好了。” 这么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枕边传来,云卿立刻睡意全无如芒刺在背一下子坐了起来,努力镇定地道:“我去偏殿,不打扰陛下休息。” “刚刚我陪你了,现在换你陪我,很公平。小狐狸你哪里都不准去这是圣旨。”萧祁钰闭着眼伸手拉住了云卿手臂。 云卿挣扎了几次后困意来袭,实在没心力了。 枕上另一个人累得近乎不省人事,但在云卿妥协地睡下后,嘴角却不自觉扬起,做贼似地把身边人一点点揽进自己怀里,然后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他的身上还有龙涎香的味道,刚才的噩梦好像不会再来。在睡兽的统治下,云卿终究是屈服了,蜷在某人的怀里,安静地入睡。 第二天温清卓来看云卿时,云卿还未睡醒,之绣想去唤醒自家主子被温清卓制止了。 太医院没什么事,百无聊赖之际不由得坐在了云卿的书案前,摆在那里的是被翻开的《楚辞》,瞧着正抄写到“朝饮木兰之坠露,西餐秋菊之落英”之句。 他瞧着自家小妹的字是有些退步了,梁令先生若晓得自己的关门弟子如此懈怠说不定会急眼,摇了摇头提笔接着云卿原有的字迹写了起来。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寝殿另一边才慢慢悠悠地起身。 之绣告诉云卿说温清卓在候着的时候她马上来了精神,说着要同哥哥一起用膳便自己先寻温清卓去了。 第八章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卓哥哥。”云卿眉眼具笑地看着书案前着了朝服的仪表堂堂的温清卓,一面唤着人一面快步走了进来。 温清卓抬眼见她,不慌不忙地放下笔起身笑言:“你的字懈怠了。” 云卿探着头看了看道:“五哥的字素来严谨是我疏于练习了,我好饿了,咱们去用膳罢。” “你在陛下面前也是这么没规没矩地?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温清卓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她高兴的劲儿又轻笑出声,“小时候你骗四哥背你也是这样笑的。” 云卿吐了吐舌,“没关系,在这里没人非议。我还巴不得皇上一气之下解了我的软禁赶我出宫呢。” “你当真觉得陛下是软禁你?”温清卓面不改色地试探。 前面的一抹紫罗兰颜色听着声音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了。 “哥哥从潜邸时候就跟着皇上,你来这里肯定也是他的意思,刚好我有疑惑希望哥哥能已解一二。” 温清卓一转原先轻松的神态,嘴唇紧抿成线,双目注视着院中不知名树木的树冠,开口道:“问吧。” “对外面而言,我的身份是不是已经被抹掉了?” “你还是曹云卿。” “所以雍亲王王妃另有其人是真的了,容澈怎么样了,他的病。” “他的毒来自北国,是传说中一种长在冰崖上的草本果实炼制的,至于是如何炼制的无从得知,我束手无策。” “还剩多少时间?” 这次温清卓没有回答,眼神落在树冠上,摇了摇头。 “你不是玄鱼的徒弟吗?当初我也中了至毒不是还活着吗?你再用当初的法子救他?你为什么不肯救他?还是说那个人这么心胸狭窄容不下身为王叔的手下败将?” 云卿紧紧扶住朱栏,语气冰冷刺骨,近乎咬牙切齿。 “曹云卿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吗?你不想活了吗?你知道你口中的那个人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吗?你知道那个人为了你做了多少为难的事吗?你知道……” 温清卓明显有些愠怒地抓住云卿的肩膀,只是嘴巴道出的慷慨陈词说到一半完全消失了,在他看清楚云卿的脸庞后。 “哥哥,我想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哥哥拜托。” 那张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面庞此时此刻完全被泪水淹没,哀求的声音里全是绝望,让闻者不得不心疼。 “我……”温清卓不忍拒绝又无法应答,心里焦灼得紧正不知所措时抬头见了来人,支支吾吾一会儿道了一句“陛下”。 “朕,带你去。” 云卿没有说话,半信半疑地望着皇帝漆黑如夜的眸子,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话才点点头。 也许是云卿的悲伤情绪让她无暇顾及旁的,但温清卓却把皇帝脸上的落寞和忧伤一一看在眼里,再扫一眼梨花带雨的妹妹,他只能沉默。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卿兮卿不知,这一个个的都中了痴情的毒,偏偏他此生所学对此没半点儿用,只能静观其变顺其自然吧。不过话说回来,皇上给温家的承诺还在,他家小妹就无虞,这样一来他回家也可以给婶娘回话了。 命运好像在开玩笑,神又很残酷。在昨儿夜里温清卓到王府问诊时已无力回天,至此不过数月的光景。停灵在宗庙内,丧礼由吴王以亲王仪式操持,收到旨意知道皇帝出宫已经处理好杂务。 人已经入殓,目之所及都是黑白颜色,这一天和外公走的时候的场景真是像极了,云卿心里想,当然她也见到了那个外界传言的王妃,以及襁褓中呜呜大哭的雍亲王的孩子。 “你,你是凤云深?”着了丧服的百合率先认出跟在皇帝身后的内监,红肿的双眼露出了惊愕。云卿瞥了一眼之后并不言语,径直步入了内堂。 容澈死了?怎么会?不可能。 她总觉得这里面是阴谋,这个想法在下一秒看到那镌刻好的牌位时被无情地撕碎了。 上次见他还是去年先帝病重,在小吟岫居里他还说要和她清算逃跑一年的账,往事历历在目。不曾想再见面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阴阳相隔。 “你说十年之约,承诺的是你失信的也是你;你也答应此生护我周全,结果又食言了。”盯着摆在那里冰冷的棺椁云卿忽然笑出声来,泪水却放肆地往下流。 萧祁钰眼睁睁地看她向棺木走近,担心地跟在她后面,他好害怕那个万一的出现,云卿越靠近他越是忐忑不安。 空气凝重得可怕。 “陛下,吴王有事回禀您。”黍离从外面走进来如此传话,萧祁钰黑着脸罢了罢手,走近云卿沉声道:“朕很快回来,不要做傻事,不然朕会生气还可能会殃及池鱼。” 见她不答,萧祁钰忧心忡忡地嘱咐了黍离盯着云卿。 “凤公子。” 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断了云卿的思绪,回头却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身材高挑剑眉入鬓,不仔细看她的脖颈还以为是侍卫。视线落她手里的剑上时,云卿怔了怔。 “娘娘——” “若你跟来,就让皇上收我的尸体好了。”云卿话音落,黍离止步了,连要出口的话也全部咽了回去,就这么看着她跟另外一个人走了。 云卿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剑,眼神冷冽起来,“你是容澈的人。” 敕勒没有说话,到了一个密闭的槅间才停下来,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这是王爷让属下转交的,他说此生只负了你,走之前他也一直唤着你的名字。” “你爱他,那就杀了我。”云卿看着她的眼睛云淡风轻地道。 敕勒冷着脸道:“是,原本今天你不来我就会进宫杀了你。如今你来了说明你心里有王爷,那敕勒便不会违背王爷遗愿,你好自为之告辞。” “你在这里做什么?春寒料峭这风可冷得很。” 云卿盯着围墙上已经消失的人影半天没回过神来,听得身后响起的说话声,刚一转身见着来人突然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雍亲王病殁,王妃殉情的消息在坊间不胫而走,还有的人把他二人的凄美爱情故事写了剧本,而那个传说中雍亲王王妃的福星命格也在不经意间受到了非议。 “回陛下,安抚曹家、温家的圣旨已经传达,雍亲王殁了的告示也张贴全国各处,只是,奴才听说今儿一早曹老太太被曹家大公子给活活气死了。” 瞥见皇帝冷若冰山的神情,黍离估摸着自家陛下的烦心事儿肯定还没捋顺而且在凤主子那里铁定又碰了钉子,小心些总是没错。 “人呢?”奏折堆积如山的后面萧祁钰头也不抬地问。 “孟将军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黍离走到龙案前战战兢兢地说,一面整理批好的奏折,不敢有差池,只是不小心扫了一眼边关温将军的折子的时候顿了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和其他折子放在了一起。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皇帝才把手上的折子扔到案上,揉了揉太阳穴道:“宣孟世年进来吧,另外把新贡的金瓜茶给沏来。” “喏。”黍离应着退下。 这殿里的龙涎香似乎浓了些,萧祁钰觉得倦怠了些,远远地竟把进来的紫衣看成了吟岫殿的某人。 更关道与西部大漠相连,外族人多次来犯也亏得孟世年镇守才安定了几年,年纪轻轻就有这样作为的人才,皇帝还是很重视的,所以此次回京述职意义重大。 一个刚及弱冠壮志凌云的帝王,一个年轻气盛一腔热血的将军,两人说起国家大事来似乎格外投机,不像君臣倒像两个相逢恨晚的知己。 就西边关的发展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约摸一个时辰后才罢随后赏赐了众多金银财宝到孟世年府上。 “娘娘,起风了咱们回去吧,不然着凉陛下又该责怪奴婢们了。” “你们走开啊,就不能让我静静吗?” “娘娘。” 在甬道的假山处孟世年听得格外刺耳的声音不由得驻足侧目,池子上的朱栏倚着一个十分倨傲的倩影,不自觉轻笑了一声问:“公公,这是哪位娘娘这么大胆?想必又是哪位重臣的掌上明珠吧。” 内监定睛瞧着,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小声道:“将军有所不知,咱们陛下都快把后宫当收容所了,只有这位娘娘独揽圣心而且一直居住在吟岫殿少于别人来往,即使如这般散心也跟着诸多伺候的人。怎么,将军认识这位娘娘?” “大概是认错了,瞧着面熟罢了。”孟世年不置可否,只是特意又回头看了看。 “据奴才所知——” 第九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小内监四处眺望了一下没见着什么人又思量着面前这人常年在边关才大着胆子凑近孟世年说:“这位娘娘就是曾经的福嘉县主,不过陛下下旨有谁提到就咔嚓。” “公公放心,此话我就当没有听过,就送到这里吧,公公请回。”小内监听此也住了口朝孟世年行了礼退下了。 回府的路上,孟世年一直对小内监口里的“娘娘”念兹在兹。 在他的印象中福嘉县主早应该在嫁给雍亲王后就香消玉殒的,而策划这一切的就是杜家,如今身为皇后的也应该是杜家长女杜若雪。 这完全不应该发生的一切如今都发生了,那么他呢?他的出现还有什么意义?他要做的事又会有怎样的结果?所有的发生超出预想时他该何去何从? 他现在完全不晓得是他的出现改变了历史,还是福嘉县主的命格被更改从而影响历史,亦或是有另外一个跟他有一样遭遇的人出现了并改变了一切。 吁—— 马车停在镇西将军府门口时,听小厮说曹绍均已在偏厅等候,孟世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往府里走,直到眼前出现着了白色兜帽的挺拔身影。 “老夫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还好吗?”孟世年坐到曹绍均下方,顿了顿接着道:“我很抱歉让你一个人面对,我能做些什么?” “呼,明天出发回边关吧。其实我也没希望得到家里人的理解你也不用内疚,而且那个家已经面目全非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样子。” 曹绍均放松似地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梁上繁复的花纹陷入沉思。 那个家他已经找不到回去的理由了,母亲走了后父亲也不是父亲了,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姝儿也变得让人憎恶,此时他就只想逃走,和那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好像静心很多。 孟世年仔细听着,好一会儿才说:“我记得福嘉县主也是你的妹妹。你觉得她怎么样,有没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异于常人?”曹绍均歪着头认真回想,随后摇了摇头,“虽然在同一座府邸,但我们说话的次数寥若晨星。不过家里的人都十分忌惮她,大概是因为她背后的温家吧,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没什么,还疼吗?”孟世年突然忧心忡忡地凝视着曹绍均。 曹绍均收回自己的目光,下意识地刮了刮自己的鼻尖有点语塞地答道:“嗯,还好,是不是该用晚膳了?我有点饿了。” 瞥了一眼孟世年没有要问其他,曹绍均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或许是曹家唯一一个不允许参加长辈丧礼还被赶出家门的不肖子孙吧。 算了,有人背负的、承受的、抛弃的都比他多,已然值得。 吟岫殿。 面对着各式涮锅蔬菜和肉类的云卿面无波澜,对面的萧祁钰却是满脸春色,笑意从眼睛里毫无遮掩地溢出来,那神情温柔得让云卿略微无所适从。 “这个牛肉丸子是尚膳独门秘制,朕尝了味道极好,你试试。”炊锅里的汤煮得沸腾,热气氤氲。屏退了左右,萧祁钰亲手夹了丸子及其他菜往云卿碗里送。 云卿瞧着自个儿白玉碗里的菜都快堆成小山了,问题是那炊锅锅底闻起来真的不要太诱人,她心里其实都已经暗暗垂涎三尺了。 萧祁钰好像能看透云卿的心里一般,不等云卿答话就幼稚地抱起芙蓉櫈坐到云卿身边,用着极温柔的语调注视着面前一脸淡然的女子道:“这样,如果你肯好好吃饭,朕就告诉你一个关于温清彦的好消息,如何?” 三哥?云卿思虑了一会儿,铁定就是一些她三哥怎么又剿匪又平乱又做了什么好人好事之类的,这没有什么新奇的她才不想知道呢,这种激将法当她小孩子? “你吃一口这个用安息茴香烤的羊肉,朕就告诉你一个很新奇的八卦决不食言。”说着夹了烤肉喂到云卿唇边,见她撇开脸去又把肉夹到碟子里,微笑着说:“镇远将军说温清彦剿匪受伤你三嫂不远千里送药。” 趁他说着话没有继续给她堆小山,云卿吧唧一大口把那放了‘孜然’的羊肉塞进了嘴里,经过味蕾后齿颊留香的滋味真的是妙不可言。 萧祁钰瞥见她开始吃东西,心里高兴得和什么似地,嘴上不说眼睛里却把所有的高兴都表现出来了。 殿内两人看似其乐融融地用膳,守在殿外的两人相视一笑。 黍离瞅了瞅里头低声道:“之绣,话说咱俩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你有见过主子这么温柔耐心地对一个人吗?要我说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陛下对凤主子这般好了。” “话虽如此,但凤主子要是和宫里其他娘娘一样领情就好了。别的娘娘绞尽脑汁要请皇上过去,可偏偏这位主儿却千方百计冷落陛下,有时候觉得陛下挺可怜的。”之绣随之怅然。 “人非草木,我敢打赌总有一天凤主子会倾心陛下的。”前朝繁忙还为了凤主子费尽心思,大抵用情至深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之绣深以为是,点点头应着:“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主子们的事哪里轮到咱们置喙,各司其职用心侍奉,主子好咱们才好。” 黍离无奈笑了笑,是他懈怠了差点儿失了分寸。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云卿才用完膳,又喝了点儿温过的酒只觉得浑身暖意融融地。只是这酒寡淡了些,如果有醉花间就好了就是竹叶青也不错。 云卿小口小口地嘬着酒又浮想联翩,但萧祁钰的剧本好像不是这么写着,因为她觉着面前这个男人已经醉了,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不清字句不是说胡话是什么?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要是现在有四哥的紫玉萧,沉漪的琵琶加上飞鸿那半吊子舞剑就有趣了。”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入了佛门再好的紫玉萧已是红尘之音;弹琵琶的也嫁作他人妇她还连礼物都没有准备;还有飞鸿,只顾自己散心都没能帮她,派出去的人也没音信。 想到这里云卿忽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要钱没有钱,遇事儿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护不住,连手帕之交都帮不了她算什么朋友,好笑好笑真是好笑,到头来难道都是一场空么? 灯罩里夜明珠有些明亮得晃眼,玉竹筒形杯里的酒怎的才喝一口就没了?云卿索性弃了酒杯拿起玉壶满饮,嘴角一滴酒不小心溢出来。 不及清酒入喉,一个身影已然出现在云卿眼前,云卿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下一秒发觉自己的嘴唇被两片湿湿软软的东西给覆上了。 “你——”不是醉了吗?云卿后半截的话被生生吃了。他的舌在吻着她唇边的残酒,随后灵动地撬开贝齿,淡淡的酒味弥漫在嘴间。 云卿整个人晕晕乎乎地,不知是浑身燥热还是酒意上来了,她的脸颊添了两抹红霞,感觉就要向下仰倒似的。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不等她反应整个人已被打横抱起,不得已双手环上了萧祁钰的颈。 对上萧祁钰深情的眸子,云卿怔怔地看着,他的眼里像放着妖异的光又像漫天的星辰碎片,她似乎有点明白那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意思了。 绕过屏风,殿外的宫灯高挂在檐角,走廊上伺候的宫人都晓得发生什么却没有任何人敢去看。 跨进里屋时,扫了一眼琉璃屏风上模模糊糊的海棠花影,云卿意识到自己酒意上来了,格外乖巧地窝在萧祁钰的颈窝,温润的气息正好喷在喉咙处,某人觉得浑身难受得紧。 轻纱帷幕慢慢落下,身后的床异常柔软,他的双手锁着云卿,细细密密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蜻蜓点水地吻过鼻尖,滑过通红的耳垂…… “小狐狸,你的心里还有他吗?” 充满磁性的低沉的声音在云卿耳畔响起,酒意疲倦了云卿整个大脑,她的嘴角只剩笑意,这在萧祁钰看来却是无比致命的毒药。 “原来说的千杯不醉也是骗人的,果然传言不可信。”萧祁钰伸手刮了刮云卿小巧的鼻尖,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笑着自言自语道:“此时此刻我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坏蛋就好了,趁你睡着就可以悄悄把你吃干抹净。” 萧祁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走插在云卿发间的簪子,小声唤着她的名字也没有得到回应,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到门外吩咐黍离一些事,待之绣拿来了衾衣后又重回屋内。 沉睡的云卿和一只猫咪一般无二,但萧祁钰还是用着极轻极轻的力道帮她更换衾衣,一系列动作结束他的手腕已经酸软得不行,难道要让之绣准备少点儿系结的衣服? 嗯,装酒醉的最后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只要抱着他的小狐狸哪里都是好眠。 第十章 孟冬之月,此意徘徊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唔,天亮了呢。 云卿费力睁开眼看到的并不是熟悉的绣着花纹的帐顶而是绸衫半褪的胸膛,仰着头见他没有睡醒的迹象,眉头轻皱两颊微热之余纤细的指尖好奇地开始画起了圈圈。 “喂,醒醒,萧祁钰你快醒醒。” 云卿白着眼十分无奈地晃着禁锢自己的手臂,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萧祁钰长了青灰色胡渣的下巴,不得已只能伸着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下颌骨,然后发现新大陆似地摸摸他的喉结。 “昂?”正玩的不亦乐乎,云卿那不安分的手指忽然被一把抓住,还没反应过来萧祁钰什么时候醒的,自己整个人已被压在身下不得动弹。 盯着萧祁钰那邪魅的嘴角弧度,这个姿势,这个角度,云卿觉得大事不妙,脑子里在想他会不会又来?不等她走神萧祁钰的鼻尖已经贴下来了,隔着衾衣两人的肌肤紧贴在一起。 “你要干嘛?”千钧一发之际云卿立即防备地锁着眉头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模棱两可地提出质疑。 “一大清早地就开始调戏朕,你说现在要做什么?”萧祁钰笑着拨开云卿的手指,注视着云卿的眸子道:“你勾引成功了,现在继续昨晚剩下的动作。” 锦被盖下来的瞬间,云卿才发现自己是穿着衾衣的!难道昨晚—— 可她明显记得萧祁钰已经醉了的,难道是自己乘人之危对人家动的手?等等,好像也不对,貌似的确有人非常温柔地给她换的衾衣,而且还啃了她,不会她已经被…… “不要。” 话一说出口云卿就后悔了,她的气势完全变成了嗲嗲的欲拒还迎,娇嗔的语气和被窝里迅速上升的高温,她此时此刻好像撞墙。 萧祁钰轻笑了一声,在云卿的唇上轻轻一吻,“还没想到我的小狐狸竟然这么坏了,朕想听你的心里有没有朕?” “那个,皇上你该上早朝了。”云卿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望着萧祁钰。 “朕已经下旨让群臣休沐。”意料之中的问题萧祁钰回答得一丝不苟。 “不过我有点饿了,对,昨晚喝多了肚子饿。”云卿似有其事地点点头。 “真的饿了?”萧祁钰把玩着她的发丝,坏笑着反问。 “真的,不骗你骗你是小狗。”云卿小鸡啄米似地望着他星辰碎片似的眸子确认无疑。 “嗯,知道了。”萧祁钰一边心不在焉地答着手指却在不安分地游走,他的吻落在云卿的唇上,额头,又轻轻咬着云卿的耳垂,他能感受到身下的人儿有一丝战栗。 云卿咬着下唇,她感觉自己好像正在受尽羞辱一般地说:“萧祁钰你这个混蛋。” 原本只是想调戏调戏云卿,萧祁钰却听出了一丝哭腔忙止住动作温柔地抚着她的发,“好了好了,乖,不哭了。” “我生气了,不想理你了。”云卿噘着嘴委屈地别过头去不要看萧祁钰,猝不及防地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外流。殷红的薄唇一上一下地扇动,哭腔变成了呜咽。 云卿委屈巴巴地咬着字道:“莫名其妙地把人当玩物一样囚禁在宫里,还让人家改名换姓,去哪儿都有一堆人跟着,吃饭睡觉还要被你盯着,占了我的床还强吻我,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 无疑,他被吓住了。 “小狐狸你别哭,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萧祁钰焦急又心慌意乱地拭掉她睫毛上的泪水,心疼地翻身把云卿抱在怀里,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把头埋在云卿的发间。 “我等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让想要欺负你呢,但你刚刚抱怨了那么多,我心里此时欢喜雀跃,谢谢你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小狐狸谢谢你没有像多年前那样逃走。”萧祁钰凝视着云卿的眸子,格外深情地说。 “好吧,”云卿瘪了瘪嘴巴顿了顿道:“如果你给我咬一口,像当初在佛音寺的后山那样我就原谅你了。 “嗯。”萧祁钰二话不说把自己手臂伸到云卿嘴边,一本正经地让云卿咬。 云卿被他这样的模样逗笑了,推开他的手臂道:“我又没有骗你,才不咬你呢。” 本来她还憋屈得很,仔细又想想她进宫一年多萧祁钰对她无微不至,就是那些妃子上门找茬儿都二话不说地站在自己这边,这一来二去好像账不仅清了,自己还欠人家。 萧祁钰也随之笑了起来,趁机在她的唇上一啄,“我让尚宫局制了你喜欢的广袖留仙裙,要不我帮你换?” “之绣,更衣。”云卿丝毫不犹豫地推开萧祁钰往殿外唤人,课不会再给他可乘之机。 正要爬出被窝下床,一眼扫见萧祁钰竟然在把玩自己的衣襟带子,又想想昨晚他帮自己换衾衣的场景,越想云卿越觉得自己怎么莫名其妙上了某人的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反手一拳直呼某人胸膛。 拔步床上随即传来一声闷哼,含糊不清地说着类似这一幕似曾相识这样的话。 “陛下娘娘,奴婢们进来了。”云卿应声坐到梳妆台前,大概是因为饿总觉得脑袋晕晕乎乎地。 隔着床上的轻纱,萧祁钰饶有趣味地托着腮看着云卿迷迷糊糊地任由宫人梳洗更衣。 “梳一个简单的发髻就行不用过于繁复。”云卿按揉着太阳穴慵懒地说。 “主子如今是娘娘了怎么还跟从前一般随性,发髻首饰都不喜欢繁杂的。” 听着这样的话语,云卿透过铜镜仔细端详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宫女,回头叫出了“采蘩”的名字,主仆二人四目相对时千言万语如鲠在喉,若不是萧祁钰一声冷哼打断,她二人还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中。 “头转过去,不许偷看。”云卿冷着脸扫向拔步床,见着床上的人明显向里侧蠕动了一下,这才命之绣拿了衣裳进来。 入小阳春以来,这一天大概算是天气最明媚的一天,云卿第一次觉得宫里的早膳这么香御花园这么美,若不是站在温府门口解开蒙在眼睛上的绸子,她也没有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熟悉的府邸门口,温清苑和温清卓像是事先就知道一样候着,难得的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前用完了午膳。 “舅舅要含饴弄孙了呢,卿儿给舅舅道喜。”云卿笑着瞥向李秋,“五哥也不晓得告诉我,好歹带些礼物来。不然小孩子出生会觉得他的姑姑小气呢。” 温清卓疑惑,怎么又成了他的不是了?正欲分辨时萧祁钰干咳了一声,要脱口而出的话语立即变成连连道不是。 也许正因为萧祁钰在场,除了云卿其他人可能并不觉得这样的家常便饭让人轻松,只是客套十足亲切有余。 “你说,是我变了吗?以前家里面外公在,三哥四哥还有二舅舅都在的时候吃饭都其乐融融地,转眼三哥哥有了嫂子,四哥出了家,大有一股子时过境迁的错觉。” 坐在马车内,望着外面人声鼎沸的街道再想想如今的温家,云卿越发惆怅了。 萧祁钰沉吟了一会儿,亲昵地伸手整理着云卿额头的发丝低声道:“因为我的小狐狸已经长大了,哥哥们成家立业之后有了新的重心,聚散离合像月的盈缺一样常见。但是你放心萧祁钰一直会在曹云卿身边。” 云卿回头看了看他,这个人简直怪物竟然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煽情的话还面不红心不跳,只是甜言蜜语听得多了就会腻耳朵,“容澈为了权位靠近我,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看看你肩上有没有一朵梅,考究一下有没有冒名顶替我的小狐狸。”萧祁钰的嘴角随即扬起好看的弧度,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卿眸子,由着她质疑。 云卿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了暗暗骂了一句‘流氓’,“对了,接下来去哪里?”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萧祁钰凑过脸嬉皮笑脸地说,云卿以一记白眼回应了他。 红袖招门口人来人往,月如在柜台前像是查账的样子;凤家酒楼就在对面,依旧人满为患;也在路过清河王府门口见到了徐沉漪和清河王妃有说有笑;曹家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采蘩说前一久老夫人已经去世;也去了佛音寺看到了从前的清冠现在的一端。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她才十九岁,却感觉自己已经步入中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之后所剩无几。 一想到余生注定要一个人承受遗世的孤独她又气恼命运的不公,别的孩子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跑到母亲怀里哭诉,她却从来没有过,偏偏她活了好几人份的人生却依旧这样。 这一整天萧祁钰留心着,从温家出来云卿就一直闷闷不乐心不在焉。他忽略了这丫头心思纤细敏感,今天所见所闻想来不仅没有解开她的心结反而让她胡思乱想了。 “主子,有灯市您要不要下去逛逛?”帷裳外的采蘩问着。 外面东风夜放花千树,吹得烟火纷纷,乱落如雨,一夜鱼龙舞。云卿掀开帘子瞟了一眼后摇了摇头说回去,采蘩有些意外地应着。 “手怎么这样凉?” 第十一章 日月争光,君恩未许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萧祁钰的手紧紧包裹着云卿的手走在皇宫的朱墙之间。 后边跟了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后宫各处的女人到了此时都未就寝,心思各异地站在自己的宫门口侧耳听着皇帝经过。 多的是怨声载道骂声不断,多的是眼红嫉妒,任后宫里谁都瞧得出皇帝对这位神秘莫测的凤主子不一般,话说从前就常有不知情的人造谣说吟岫殿里的是皇帝的表妹之类的。 尔雅宫的阁楼上,这个身着华丽交襟襦裙,上了精致妆容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长街上手牵手的两人,殷红的蔻丹在夜色中异常显眼,那样好看的手指却几乎要嵌到自己的肉里。 “娘娘,这会儿夜凉了回宫歇着吧。”尚宫白露走到温莳萝身边关切地道。 “再等等吧,本宫已经有三个月零四天没有见过陛下了,你瞧陛下眉眼里都是笑意,本宫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的神情。”温莳萝定定地注视着萧祁钰,显得有些激动。 白露抬眼瞧去,皇帝抱着那个穿着凤穿红牡丹斗篷的女子满脸笑意,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其乐融融,跟在温莳萝身边这么久她也从未见过皇帝对谁这般温柔。 收回目光,白露温和地劝道:“娘娘,终究陛下不曾给她名分,不管怎样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何也越不过您去,如今这宫里权力和子嗣才能长久。” “名分那是迟早的事,只是缺一个时机而已。”温莳萝自嘲一笑,“白露你跟着本宫多年,可想过那个女子曾经是本宫竭尽心力也想要超越的人?你不知。” 未出闺前她在广陵见过云卿,那是她第一次发现一个女子可以长得那样好看,一颦一笑都足以让人驻足观望,可就是心怀嫉妒也无法讨厌。所以她更加勤勉地学习各种技艺,成为闺秀典范成为让族长爷爷骄傲的孙女。 谁会明白当她知道自己要选秀成为先帝妃子时心里有多绝望,更没有谁会明白她被赐给晋王时她有多幸福。 在晋王的封地月余她才看到了自己的夫君,一个俊美无匹的偏偏少年郎。那天若不是她失足落水被王爷所救,她一定料想不到自己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一个人。 白露意识到自家主子再这么灰心丧气,这后宫就真的一人独大一枝独秀了,甭提旁人自家主子年纪轻轻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堕落,眼珠子转了转继续劝慰。 “这后宫之中,论家世背景样貌品性您哪一样被人比下去了?您还年轻这以后的路还长着,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输赢,您现在要紧的就是把自个儿身子养好,将来为陛下生育几个皇子公主便无人动摇您的地位了。” “但愿如此。”温莳萝淡淡地应了。 “娘娘,这日子好不好过在于您自己,所谓事在人为,只要有心什么样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奴婢扶您下去歇着吧。”白露说着等温莳萝点头便吩咐下面候着的人去煮了姜汤拿来,一时不提。 吟岫殿偏殿内,暖炉里的炭火烧得通红,云卿沐浴后吃着炒年糕听着采蘩讲述那些她不知道的人事心情好了很多,这时萧祁钰推门进来了,身后的黍离抱着一堆折子。 “大半夜的你过来干嘛?”云卿沉着脸没好气地说。 萧祁钰吩咐着黍离把折子放到炕上的梅花几上,一面把身上的披风递给之绣,自顾自地坐到云卿对面,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扫了一眼周遭伺候的人让着都退下。 “小狐狸咱商量商量,朕好歹是皇帝,外人面前就不能给朕留点面子呐。”萧祁钰像委屈巴巴的小奶狗似地望着云卿,可那性感的声线却听得云卿丝毫生不起气来,甚至还有点内疚。 云卿嚼着嘴巴里的年糕瞠目结舌,瞥了一眼他好一会儿才道:“那这会儿了你搬来这些劳什子做甚?” “今日没早朝堆积了很多折子,索性时辰还早干脆批完。” 萧祁钰一面说着一面润了润朱笔,目光落在云卿吃年糕的嘴唇上,随即嘴角微微一扬趁其不备探着身子吻了过去,又像偷了蜜枣的老鼠一样若无其事地坐回去。 全过程发生得猝不及防,云卿目瞪口呆,心想自己这是又被人占便宜了?啧,那个人是不是无时无刻不在想揩她的油啊!果然,对面那个人正沾沾自喜。 “陛下,张嘴,啊——”云卿满脸堆笑地夹了一块年糕温柔地对萧祁钰说。 “你要喂朕吗?”萧祁钰眉眼具笑十分配合。 云卿微笑颔首把一块年糕送到萧祁钰嘴边,就在他快要咬到的时候手腕灵活一转喂到自己嘴里,愤愤地轻哼了一声朝萧祁钰吐了吐舌道:“想得美。” 看着她戏弄自己后,头也不回地唤了采蘩伺候沐浴,萧祁钰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兴高采烈地看起折子来。 黍离在屏风处斜眼瞟着这一幕,他主子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心里想着想着竟有些忍俊不禁,忘我地走神连萧祁钰叫着倒茶也没有听到。 萧祁钰回头盯着屏风处偷乐的黍离若有所思,反应过来后一个箭步过去给了黍离一个重重的栗子吃,他竟然被揶揄了! “奴才知道错了,陛下饶命。”黍离连连告罪。 “错了?错哪儿了?”萧祁钰佯装生气,头也不抬地质问。 陛下这么要面子,如果自己实话实说陛下肯定会记仇,黍离忽然茅塞顿开灵光一闪地说:“错在,错在不应该站在殿内走神,没有眼力见儿。” 萧祁钰淡淡地扫了一眼,继续看折子,任黍离站了好一会儿才道:“知道错了还不过来侍墨,难道想去外面站着。” “喏。”黍离赶紧抱好大腿不撒手,生怕萧祁钰反悔。 另一边泡着熟悉配方的药浴,云卿觉得整个人轻松极了,采蘩瞧在眼里欣慰地笑着也不多说其他,之绣留意着也越来越看得上她的懂事知分寸。 温热的水汽氤氲着过于舒服,云卿都快要睡着了,这一天下来她真的格外想念她的床。 “之绣你告诉陛下我累了先去睡觉了,让他也早点歇着。”云换好衾衣,打了一个哈欠朝采蘩可怜巴巴地道:“好姐姐快带我去西暖阁睡觉吧,困死了。” 之绣听着云卿这一声‘好姐姐’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往日她面前的主子可是一本正经而且处处完美得无可挑剔,像现在的撒娇模样实在是头一次见。 采蘩也掩嘴一笑,和之绣咬耳朵道:“别看咱们主子在外人面前如何如何,回到家还是和小孩子一样的心性。” 之绣心领神会,心里也晓得云卿是多信任面前这个采蘩了,心里的疑虑也打消很多。 “姐姐们明天聊好不好,你们的小可爱站着都要睡着了。”云卿幽怨地看向两人。 “主子,怎么不在东暖阁就寝?是不是不暖和?”之绣跟在云卿身后问。 云卿气若游丝地道:“咱们亲爱的皇帝陛下不是还在批折子么?看他辛苦的份上就让他了。好了你去传话吧,我要去和我的床同生共死了,谁也不要阻拦我。” 宫女掀开门帘,不等身后二人回应,云卿已经换了小跑不顾形象地奔向自己的西暖阁,要她说沐浴的耳房应该东西都备好,像东暖阁一样过了穿堂就是床该多好。 算了,还好有暖呼呼软绵绵的被窝,清甜的鹅梨帐中香,她已经别无他求了,就让她沉浸在幸福的舒适中不可自拔好了。 后来一步的采蘩轻手轻脚地整理了云卿的绣鞋和披,剪了烛火,放下帷幄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萧祁钰听着之绣传的话不动声色地继续看折子,入冬的夜非常安静,空中少有地坠着星星,偶尔有北风呼啸而过,整齐有序的羽林军上夜从宫门口经过。 黍离忘记剪了几次灯花,只晓得自个儿还在廊上打了好几回瞌睡后皇帝才唤他进去伺候更衣。 蹑手蹑脚的动作,萧祁钰悄无声息地蹿进被子,凭着帐外轻微的夜明珠亮光,轻车熟路地俯身吻了吻熟睡中的人儿之后心满意足地怀抱着入眠。 五更天的时候,听到黍离的声音萧祁钰悠悠转醒,窸窸窣窣地准备去上早朝,被子里的人儿蠕动了一会儿继续陷入睡眠。 云卿醒来时已日出三竿,满鼻子的桂花香味,若不是那张写了‘朕去早朝’的纸条,看见枕边空荡荡地她还以为自己在梦里钻进了某人的怀里。 “主子,主子?”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又小小心翼翼的声音,云卿辗转让着进来说话。 “主子,刚刚黍离传话过来说二公主失手打死了驸马的妾室,结果人不知道怎么地告到陛下面前来,之后还有大臣借题发挥提到选妃立后的事,陛下发了好大的火,请您快过去看看。” 第十二章 天子一怒,一吻定罪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怎么回事?两位相爷怎么说?可皇上就算大发雷霆我过去也于事无补吧?” 云卿满脑子疑窦 ,由着采蘩之绣二人梳洗更衣。进宫之后她只去过养和殿一次,如今事涉政治要她去劝一个发火的人那无疑是往枪口上撞嘛。 可是这么一分心的时候她已经被强行架上辇轿了,事到如今逃避是不能了,她还是想想怎么灭火好了。云卿扶额,这大早上的怎么就非得出这个难题,万一天子一怒把她推出去斩了呢…… “主子,那是温淑妃陆两位淑媛娘娘呢。”之绣扫了一眼不远处一面扶着云卿下轿。 听到如此说,云卿险些摔个跟头,悻悻地拉住之绣的手道:“我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适,要不咱们 晚些再来?” “主子,来都来了气势不能输,不然咱们吟岫殿以后怎么立足后宫啊,而且听说群臣劝陛下选妃立后这事儿右相大人是中立态度。”之绣观察着云卿的神色,低声劝着。 “那万一劝不好,陛下把对舅舅不表态的气撒在我身上怎么办,那会儿我喊救命都来不及了。我觉得太危险了,我不想干。”云卿抱着之绣的手臂撒起了娇,满脸不情不愿。 正在之绣想辙儿时,温莳萝二人却走了过来,随即不露声色地撇了云卿的手朝两人行礼。 “妹妹怎么来了,听说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呢,奉劝妹妹还是不要来趟这浑水。毕竟就算你出面,陛下也会顾及皇家体面不会把二公主怎么样的,你还是回去吧。” 陆移芳施施然站在云卿面前一脸倨傲,那眼里的嘲讽一览无遗。之前陛下为了面前这个女人罚她禁足,她可憋屈了好一阵子呢,果然天道好轮回。 云卿瞥了一眼她得意洋洋地神情,望着她身后的温莳萝笑着说:“打扰表姐遛狗了,我只是出来散散步而已先告辞了。” 瞧她说完就转身要走的样子,温莳萝锁着眉头没有言语。陆移芳反应慢了半会儿,正要伸手抓住云卿不让她走时被身后黍离的声音打断了。 “奴才见过二位娘娘,不知二位娘娘来此?”黍离对陆移芳的怒气深感莫名其妙。 温莳萝担忧地说:“听说陛下大发雷霆,本宫来看看,顺便带了莲子羹来。不知陛下现在?” 黍离颔首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后歉意地笑了笑看向坐在轿辇上的云卿恭谨地道:“凤主子,陛下听说您来了让您进去呢。” 好吧,云卿认怂,早知道温莳萝在此她是不会来的,她不愿意那个同为温家的女子丢了颜面,结果还是在黍离恳切的语气和陆移芳近乎杀人的目光中朝大殿走去。 算了,都是萧祁钰惹的,她可是记着了等会儿可要一并讨回。 啪—— 定睛看去,一只上好的官窑白定茶杯不偏不倚地砸到云卿鞋边,茶水浸透了那朵出尘的莲,云卿立在原地,殿内的其他人已经跪了一地。 “你先带人退下。”云卿低声吩咐。黍离不敢多言,罢手让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下后把门掩了起来,殿里突然安静下来。 云卿深吸了一口气朝立在窗棂前的萧祁钰走了过去,看了一眼他流血的手指温和地问:“还好吗?手上的伤要不要让五哥来看看?” 萧祁钰背对着云卿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看着云卿笑着说:“朕,很好啊,倒是你怎么会过来这里?想必还没有用早膳吧,饿吗?” “二公主自小在皇宫长大,不知轻重出了人命,陛下一定很为难吧。”云卿轻而易举看出了他的故作轻松,他笑意的背后都是隐忍和不甘的怒火。 果然,云卿话音刚落萧祁钰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散去,冷厉地锁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卿的眸子,有些,“你认为是因为洛雁失了皇家颜面,而且那个妾室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朕才如此的吗?” 语气里充满了质疑,云卿隐约觉得她好像在他的怒火中添了好几捆柴,然后顺手还浇了油。 “不是这个吗?那你为了什么而生气,甚至于这么急火攻心?”云卿不知所措地咬着手指想了想,之绣说的就两件事呀,至于那选秀立后不是帝王都喜欢的吗? “朕哪里急火攻心了?朕看上去就那么地沉迷女色吗?还是你觉得朕比不上萧建成?”萧祁钰越说越生气,面前这个女人难道就没点儿眼色,古意来气他的? 云卿瞧着他那咄咄逼人的样子有点儿没醒过神来,他刚刚是在冲她发火?怎么莫名其妙变成她的错了?再说她哪句话在表示他不如萧建成了? “怎么不说话了?是承认了吗?在你心里朕是不是就是比不上朕那死去的王叔?”萧祁钰愠怒地盯着云卿,步步紧逼。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也不管二公主打死的是谁,也不想讨论你要如何充盈后宫,更没有拿你跟谁比较,但是我希望陛下您尊重已故之人。” 云卿冷着脸费力挣脱开他禁锢的双手,看着他被无明业火燃烧的神情向后拉远了二人的距离,随即垂眸道:“今天就当我来错了,是我逾越了。” 话未说完,云卿已经向殿外走去。 哐当——一方上好的徽墨砚台砸向大殿屏门,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在云卿眼前,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曹云卿你敢出这个门试试?你看朕会不会对你怎么样?”萧祁钰在背后冷声道。 云卿听着那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就要拉开门踏出养和殿的门槛。门外的黍离一脸不妙地看着云淡风轻的云卿咽了咽口水。 说时迟那时快,萧祁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云卿面前,二话不说一个横抱把人整个抱了回去。 门外的黍离等人只听得刺耳的关门声和女子的“救命”,一个个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巧不巧这一幕也刚好被温清卓撞上。问清楚来龙去脉后,温清卓十分清闲地留在偏殿喝起茶来。 殿内,萧祁钰满眼怒火地把云卿扔到了一旁的罗汉床上,冷着脸地盯着面前受惊的小白兔,不发一言地压向背靠墙壁的云卿将唇凑了上去。 “唔。” 云卿被他用力地吻着,头撞到窗棂的隐隐作痛,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痛感在萧祁钰近乎惩罚的吻里面消失了,她感觉所有的空气都被眼前这个人给抽走了,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窒息。 纤纤玉手情不自禁地拉扯着萧祁钰玄紫的龙袍,因为用力指关节微微泛白,罗带一松衣襟里的帕子悄无声息掉了出来,落在云卿的裙摆上。 兴许是萧祁钰的动作开始如初雪下在梅花花瓣上一样温柔,原本紧紧抓住他衣襟的双手不知不觉环上了他的脖颈。云卿闭着眼由着他灵动的舌肆意,在朦胧中一点点地回应着他。 那小巧的舌头好像浸润了极具吸引的毒药,突如其来的回应刺激着萧祁钰脑子里的某处神经,眼睛忽地睁开,震惊的眸子里装满了染上绯色云霞的无瑕脸庞。 云卿被他吻得浑身酥软,身子不由得往他的怀里越靠越近,然后整个人随之沦陷。 萧祁钰眼里的怒火被那一丝性感而魅惑完全吞噬,从内心咆哮而出的欢喜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眸子,闪烁的光芒像极了一曲星河流淌而过,罗汉床上的如意浮雕小几被萧祁钰用手推开了。 两人越吻越深,沉醉不知归路,如胶似漆。 “啧。” 云卿突然感受到到脖颈传来的痛感,睁开眼睛便对上了萧祁钰的妖孽的坏笑,“让你走你就走,这么听话的吗?这就当作你激怒朕的惩罚,瞧着应该不会太快散去,就算散了也没关系,朕每天会加固一次。” 萧祁钰话未说完,便低头咬了咬云卿的耳垂。一阵电流从她的身体流过,云卿白皙的脸立即像泡在热水里的玫瑰茶一样,红得格外妩媚,萧祁钰一时看呆了。 “混蛋,你又占我便宜,你是不是故意的?”云卿气鼓鼓地一拳打在萧祁钰胸口,不料不仅被躲开了自己还重重跌到萧祁钰身上,不大的罗汉床上两人姿势暧昧。 云卿躺在萧祁钰胸膛上,皱着眉头一脸幽怨地伸手指摸了摸刚刚被咬的脖颈,又往上扯了扯襦裙,露出头疼的神情来。 萧祁钰环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眉眼染上笑意,“遥儿,朕褫夺了洛雁的封号也收了她的封地,也以你的名义厚赐了曹家,你觉得如何?”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二公主失去了名利曹若姝失去的却是性命,只是众所周知我与曹家格格不入,你也不用顾及我的体面罢了。”云卿淡淡地说。 萧祁钰低头吻着云卿的如瀑青丝,温和地道:“那是你的想法,我却不允许任何人说你的不是,他们只需记住今天的恩赐都是因为一个曹云卿。”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都不晓得我刚才多害怕你说把我拖出去斩了呢。” 第十三章 欲拒还迎?众矢之的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大臣们纷纷上折子建议明年的花朝节春选提前,说温氏女可为后。” 萧祁钰翻身把云卿禁锢在自己和罗汉床的中间,从上往下扫了一眼云卿,邪魅一笑:“坊间都在流传说朕那方面有问题,要不就拿你这只小狐狸试试?” 云卿秀目圆睁,双手迅速捂着嘴巴疯狂摇头,萧祁钰被她这样认真的举动逗得噗嗤一笑,轻轻拨开她的柔荑握在手里道:“从始至终那个位置都是给你的。” “虽然我与淑妃没有什么交际,但之前住在她宫里的那段日子我看得出她很重视你的。”云卿松开手面无涟漪地说。 萧祁钰挑着云卿的下巴,不苟言笑地对着她的眸子:“你看得出旁人的心意,那我的心意你有没有看到?还一个劲儿把我推向别人,你会不会太偏心了些?” “你什么心意?”云卿眨着眼瞥向他处不去看萧祁钰的眼睛。咕咕——此时云卿的肚子不适时宜地响了起来。 萧祁钰哑口无言,长长叹了一口气朝殿外道:“黍离,传膳。” 门外应了一声,而后又传话,说温清卓已经在偏殿等了好一会儿了。 云卿听着这个名字立即从萧祁钰怀里挣脱出来,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看向萧祁钰道:“哥哥来找你想必有事,我回吟岫殿用膳罢,顺便让他给你看一下你的手。” 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萧祁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言:“你不会是心虚,或者害羞吧?” “怎么可能,我,我只是觉得——” 云卿被质问得语塞,闪躲着萧祁钰那试探的目光,不知所措地环伺着周围,希望可以想到什么可以糊弄过去的借口,却是此时她看到了掉在地上,隐约有字样的帕子。 拾起那方旧旧的帕子,云卿斜睨了萧祁钰一眼打开一仔细看,只见上面绣着‘严妆汉宫晓,一笑出破睡。定知夜宴欢,酒入妖骨醉。’针脚有些粗糙,上面的花纹也脱落得差不多。 不等云卿反应,萧祁钰已经一把夺走帕子,一脸可怜样儿地收到自己的怀里,防备地看着云卿道:“这是定情信物,你可不能打它的主意。” 云卿无语望天,白了他一眼说:“谁稀罕,我回去了。” “最近天气冷着,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待在吟岫殿,朕有空过去看你。另外你身体虚,要出门的话记得让之绣给你备着手炉。”萧祁钰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帕子,轻声说。 一改方才的轻松诙谐,语气突然煞有介事地认真起来,有一瞬间云卿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虽然略有迟疑但她还是应着下去了。 出了养和殿,迎面就看到了温清卓,云卿转身刚想从另一边走却被温清卓叫住了。 温清卓锁着眉头站在云卿面前,十分不悦地问:“敢问我哪里得罪你了,见我你跑什么?婶娘还说你瘦了,我瞧着跟从前一样狡猾得跟狐狸似地。” “我的确瘦了呢,果然还是婶娘惦记我。”云卿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指地瞥向温清卓。 “得了吧,我可不是三哥四哥由得你糊弄,我问你你答应皇上了吗?”温清卓的目光落在云卿雪白的脖颈上,那深红的痕迹虽然被披风遮住了一点点,但还是逃不掉他的眼睛。 云卿追随他视线所及之处,忙故作镇定地拉了拉披风的衣襟,底气不足地看向他处,“答应他什么?他就是个无赖。倒是我听他说曹若姝死了,真的吗?” 温清卓点点头,“是她身边的丫鬟到曹家报的信,是曹家二公子到叶家把尸身接回去的。” “知道了,替我向舅舅舅母问好,我饿了先去用膳了。”说完云卿逃似地快步往台阶下走。 温清卓来不及阻拦,只是自言自语。姑娘家怎么着也应该为自己考虑才是,不过他看着这丫头气色倒是好了很多,只要她平安喜乐就足够了罢,也不枉这几年的筹谋。 “走吧。” 温清卓温和的目光直到看不见云卿才消散,看着尚食局的传了膳食,又想起方才云卿躲避的神色,温清卓突然明白怎么回事了竟然有些想笑。 吟岫殿内,吃着小厨房准备的海鲜粥云卿觉得十分可口,不禁想起往事来。 “以前采蘋那丫头跟着姑姑学做菜那会儿我还嘲笑她来着,现在想想那时候才是最美好的时光。”云卿吃了爽口的小菜之后,心满意足地如此像身旁的两人提起。 看着一扫而光的食具,两人相视一笑。之绣吩咐人收拾着,采蘩便陪着云卿在小花园消食,一边道:“奴婢也没有想到采蘋大大咧咧,采芣冷冰冰又好武,却是几个人里面最先嫁做人妇的,而且还是兄弟俩。” “的确,让人轻而易举看透的就不是人生了,你瞧这桂花开得极好。”云卿站在挂花树下,散落了好些花瓣落在衣襟上。 采蘩不语,听着云卿那句云淡风轻却令人深思的话一时走了神。总之,在那之前她还是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待在宫里,一如既往。 “难不成你怕主子不给你指一个好人家吗,采蘩?”采蘩呆呆出神的样子,让之绣和云卿着实忍俊不禁。 之绣实在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采蘩,问她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家,采蘩这才回过神来忙回:“主子心善自然不会亏待奴婢,主子不如奴婢収些桂花给你做藕粉桂花糕可好?” “那自然好,我也正想着呢,你多做些等好了送些到尔雅宫去。”云卿把玩着手里的桂花吗,轻嗅着花香,含笑对采蘩说。 目送她走开,心细如尘的之绣才道:“这丫头好端端说着话儿竟然走神起来,她来这段时间也没这样过。” “初来乍到她也是战战兢兢的,想必有些累了。对了这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树桂花?不对,每次来小花园好像都可以看到有花盛开。这么多宫殿都如此,花匠倒是好巧的心思。” 云卿环伺花园周遭,她记得之前这里还开了好一片的西府海棠,倒是解了不少她的心事。 之绣含笑,“主子怎的糊涂了?这小花园别说一年四季中春日的桃花、海棠、蔷薇;夏天的荷花、栀子花、茉莉;秋天的菊花、木芙蓉、兰花;冬天的晚桂、梅花,就是细化出来二十四个节气里开的花也能在园子里看到呢。” “那这花匠真是越发了不起,他还在花圃吗?可惜我没什么可赏的不然一定好好慰劳一下他。”云卿听着乍然觉得叹为观止,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当真令人敬佩。 “陛下若听到您这样夸他还要赏赐他东西,奴婢真不晓得陛下的神情会有多难看呢。”之绣掩嘴看着云卿那感慨和敬佩的表情笑了起来。 “等等。”云卿怔了怔,不确定地问道:“我刚刚没听错吧,你说这是萧祁钰干的?闲得无聊哦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偏偏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竟然打心眼里觉着很喜欢,就是甭管这花几时开几时落,就是能见到花好像心情也好很多。 “主子您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以后您就会发现陛下是真的对你好,这天下间独一份儿的好。” “这话从我进宫那日起你就一直在说,再听下去你的皇帝陛下都要被你捧上天了。咱们回去吧,这天儿明明太阳高照却冷得很。” 云卿故意顾左右而言他,这事儿是真是假全凭之绣一人说了,虽然这两年来她说的也都是真的。算了,她已经有数日不曾习过字了,琴谱应该也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余生,难不成她就要在这深宫禁内,朱墙琉璃瓦下做着名不正言不顺的妃子苟且偷生吗?她不知。 当然云卿也不知道的是,她已然成为后宫众矢之的。尤其在养和殿这一出之后,云卿的威胁性各人心知肚明,明里暗里吟岫殿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 天几近黑的时候,黍离来了,带着皇帝的圣旨和成堆的赏赐往吟岫殿来了。 尔雅宫内,宫女送过来的藕粉桂花糕刚放到温莳萝面前,皇帝晓谕六宫的旨意随后便传达下来了。 “陛下国事繁忙少来后宫这一来也是往那边去,这日子真是过得没滋没味的,倒是姐姐格外受陛下看中些,妹妹我可眼红得很呢。”陆移芳端视着那碟子里的点心,酸溜溜地说。 “两位姐姐貌美倾城又家世显赫,家族也在前朝得脸,说到底还有斗上一斗的底气,哪儿像我家世没落不说这位份还是看在姐姐的份上才给的。” 二人正说着话,未见其人已闻其身。殿外,一身浅紫宫衣的顾美人走了进来,一面行礼说:“问两位姐姐安,听说吟岫殿那位封了贵妃,妹妹特来向二位姐姐道喜。” 第十四章 长恨此身,营营役役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些东西?我从不知道。”云卿抚摸着悬挂的一个个玲珑剔透的海棠花瓣,好奇地侧脸反问萧祁钰。 “你去看看。”萧祁钰淡然一笑,眼里藏着细碎的星光。 云卿疑惑,信手拿起了书架上的书。第一本书的封面除了《左传》还加了纸条写着‘十,孟春’,扉页是一纸随记。只是“芍药”二字跑到了她眼里,她一目十行后又拿起了下一本。 最后的一本是琴谱。 毋庸置疑,是她研究好久都没有看完的那本琴谱。封面写了‘十九,孟冬’,扉页里写的东西墨迹清晰,瞧着写了没多久,起码不似开始几本都泛黄了。 ‘天下间所有人都知道我深爱她,惟她不知;所有人都知若以江山换她,我定拱手相,三年了她还不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卿兮卿不知,余心日月可鉴,唯期磐石转移。’ 看到此句云卿深受触动,心里某处不知道被什么狠狠戳着,难受到快要窒息。再仔细翻看前几本书的标签,她顿时醍醐灌顶,那里面提到的一个个‘她’不就是她曹云卿么? 她怎的愚了?或许是害怕他会变成下一个萧容澈,也害怕自己真的倾慕他。所以她选择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这一低头间,她才留意到旁边字画缸里竟然放满了画卷,便随手抽了一卷打开看了,没有工笔画的细腻,但呈现在她面前时她很快就浮现出记忆中的一幕幕。 “我记得那天是祖母寿辰,二姐姐献了百寿图还在门口炫耀。我却看着姑姑带着丫鬟们在小院子里种草药,这个着嫩绿色的应该是采蘋吧,她喜欢绿色。” 云卿展开画卷,笑意盈盈地指着画上之人与萧祁钰说着。 “那会儿我的小狐狸还那么小,湛卢把这幅画拿给我看的时候我还笑了还半天呢。”萧祁钰走到云卿身边,一低头视线就落在画卷那身红衣上,小狐狸那会儿可不是很喜欢红装呢。 “湛卢?好生熟悉的名字。” 身旁的人,墨色晶莹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放在他的脸上变成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云卿扫了一眼心里感慨着这个人冷着脸都那么好看。 云卿的眼里突然跳出大片的红,眼角有些湿润地仰头瞥向萧祁钰,想要问他这是什么,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如鲠在喉,喉咙像被人扼住似地发不出声音。 萧祁钰魁梧的身躯挡在云卿面前,在投下的阴影里他看到了面前这个小姑娘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只是这次他没有主动抱她。 立在原地,眼神温和如水,语气里还颇有些炫耀意味地道:“那一天你和王叔大婚,也是你的及笄礼。不过那天你发髻上的首饰都是我的,是母妃给她的儿媳妇准备的。” 云卿五味杂陈,低头不言,手指顺其自然地用了力,不小心把画卷都捏得皱皱巴巴地。 “小狐狸?”萧祁钰注视着云卿垂头不语好一会儿,便低头试探地如此问。 见她不答,而手里的画卷已被湿答答的浸了好一片地方,萧祁钰心里一慌,双手把云卿禁锢在怀里,柔声说:“小狐狸,我带你来看这个并不是想让你哭的,只是,只是希望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慌了。 他怕,他怕所有都付诸东流,他也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她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喑哑的声音缓缓从怀里飘出来,只是每个字都像着魔了似地飞到萧祁钰心里,他的手指颤抖地抓着云卿的肩膀,拼命地想要看着她的眼睛。 云卿摇着头,哽咽地看着萧祁钰的眼睛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从来不知道萧祁钰为她做了这么多,从十岁到十九岁的生辰,她成长的每一年萧祁钰都没问过她意愿地就参与了,像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也1像如今一样霸道得不可理喻。 萧祁钰双目凝视着那双光泽如珠玉的眸子,情不自禁地吻着那一张一合的桃花似的唇瓣,味道咸咸地却依旧死死地吸引他,不可思议。 泪水从云卿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闭上眼,任由萧祁钰温润如玉佩环鸣的深情肆意,狭长又湿润的睫毛闪烁着点点星光。画卷上大片的红被泪水晕染开来,连着卷轴掉落在二人脚边。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她一直想要的是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 此时她突然醒悟,那不过黄粱一梦。 庆历三年元月,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晚直至次日一早才停。 白雪皑皑的都城内外,百姓家门口悬挂的灯笼成了别致温暖的风景,爆竹声夹杂着孩子的欢声笑语衬得这天比往日里的集市还要热三,皇宫城楼上的宫灯也沾了喜气少了平时的清冷。 这天众所周知的是元贵妃的册封大典,虽不是皇后但萧祁钰按皇家的三书六礼来行册封之仪,从吟岫殿出来到承意殿接受百官朝拜,这一行程下来就已经好几个时辰。 今日之后云卿的吟岫殿也更了“云深不知处”的名儿了。此间暗含了她现今的名讳,也是今日成婚的礼宫,某种程度上既掩人耳目又彰显了二人的感情。 承意殿另一端,头戴朝阳凤冠身着缕金凤穿牡丹华服的云卿仪态雍容地走了进来。 按照约定,每个大臣都十分配合地站在自己的位置,目不转睛地斜眼打量着大殿上的红衣女子。这个,让心思不可捉摸的帝王为之妥协答应选秀充盈后宫并且用心朝政的女子,到底是何许人物? 才道:秀色掩今古,仙若轻云出岫,远而望之,姣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朝臣跪拜时候的礼仪已有嬷嬷教过,云卿按部就班,丝毫没有半分轻佻随意。下方的朝臣纵然有‘祸国妖妃’此类念头,在整个过程目睹了云卿端庄大方的言谈举止后也都按下未提。 傍晚,京都各处都悬挂上了红灯笼,合宫家宴上几位王爷都从封地回来,公主、驸马、妃嫔也都在各自席位前落了座,传膳罢萧祁钰才携了云卿出现。 黍离传了话,众人起身迎接道:“参见陛下,贵妃。” “起来吧。”萧祁钰眼角带笑地望着身旁的人,话音落又环视众人道:“只是家宴,大家落座吧。” “喏。” 华丽尊贵的锦缎暗花宫装,低垂鬓发斜插白凤衔东珠步摇,一颦一笑就足以让所有花都黯然失色。当那个被皇帝以皇后之礼迎娶的元贵妃本尊端坐在上方时,众人心思各异起来。 歌舞笙箫起,赵王祁玢举起酒爵一饮而尽又让身后侍酒的宫女斟满,随即起身仰天大笑起来,声音浑厚地道:“陛下,臣准备了赵都最好的狐裘作为陛下和贵妃的礼物,祝陛下和娘娘白首同心。” “皇兄此意,朕和贵妃收下了,来。”萧祁钰难得温和的神情,笑意挂在嘴角,明眼人早察觉出来了他溢于言表的喜悦。 如此一来众人都目瞪口呆了,毕竟众人都识得面前的冰山帝王从来神秘莫测,他的笑意更是千年难得一见。 “是啊,大哥在封地多年未见倒是圆润了不少,想来几个侄子也很出息吧。”定王祁琏不等赵王回应已看向上方的人,微笑着举起酒爵:“说起贺礼,陛下,臣也准备几颗东海夜明珠进献给贵妃娘娘。” 话音未落,定王拍了拍手便有宫女举了几个雕花描金的盒子上来,一一打开后盒子里的珠子散发着莹莹的光。 “一眼瞧着这些珠子形状大小一致,颗颗色泽饱满盈润,皇兄可真是舍得。”说话的是定王下首一位头挽灵蛇髻,着了大红对襟坦领攒金丝襦裙的女子。 眉如柳,那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声音甜腻,领口处若隐若现,这女子该是洛星公主无疑了。再瞧着那驸马双目无神病恹恹的,与明艳的妻子相比他倒是像极了冒牌的。 “这有什么,定城虽不比赵地富庶,但给陛下和贵妃的礼物却是不敢随意。”定王敛首盯着酒爵冷笑着道。 赵王一听他这样指桑骂槐地就十分来气,当即拍案而起,厉声指着定王吼道:“老五,你此话何意?是说本王有不臣之心?” 定王根本不去看赵王一眼,视若无物地冷哼了一声。 “萧祁琏你说清楚!”赵王作势就要站起来与定王理论,夹在二人中间的吴王祁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忙把人拉回了座位一面劝道:“大哥,陛下还在上面坐着呢,五弟喝了酒说了胡话你怎可当真?” 赵王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如意祥云纹的锦席上,恶狠狠地道:“和我们并席而坐那是抬举他,老四你就充当老好人!若不是看在你和陛下的面子上,老子非弄死他。” 第十五章 因风皱面,为雪白头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些东西?我从不知道。”云卿抚摸着悬挂的一个个玲珑剔透的海棠花瓣,好奇地侧脸反问萧祁钰。 “你去看看。”萧祁钰淡然一笑,眼里藏着细碎的星光。 云卿疑惑,信手拿起了书架上的书。第一本书的封面除了《左传》还加了纸条写着‘十,孟春’,扉页是一纸随记。只是“芍药”lost and found case 失物招领处二字跑到了她眼里,她一目十行后又拿起了下一本。 最后的一本是琴谱。 毋庸置疑,是她研究好久都没有看完的那本琴谱。封面写了‘十九,孟冬’,扉页里写的东西墨迹清晰,瞧着写了没多久,起码不似开始几本都泛黄了。 ‘天下间所有人都知道我深爱她,惟她不知;所有人都知若以江山换她,我定拱手相,三年了她还不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卿兮卿不知,余心日月可鉴,唯期磐石转移。’ 看到此句云卿深受触动,心里某处不知道被什么狠狠戳着,难受到快要窒息。再仔细翻看前几本书的标签,她顿时醍醐灌顶,那里面提到的一个个‘她’不就是她曹云卿么? 她怎的愚了?或许是害怕他会变成下一个萧容澈,也害怕自己真的倾慕他。所以她选择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这一低头间,她才留意到旁边字画缸里竟然放满了画卷,便随手抽了一卷打开看了,没有工笔画的细腻,但呈现在她面前时她很快就浮现出记忆中的一幕幕。 “我记得那天是祖母寿辰,二姐姐献了百寿图还在门口炫耀。我却看着姑姑带着丫鬟们在小院子里种草药,这个着嫩绿色的应该是采蘋吧,她喜欢绿色。” 云卿展开画卷,笑意盈盈地指着画上之人与萧祁钰说着。 “那会儿我的小狐狸还那么小,湛卢把这幅画拿给我看的时候我还笑了还半天呢。”萧祁钰走到云卿身边,一低头视线就落在画卷那身红衣上,小狐狸那会儿可不是很喜欢红装呢。 “湛卢?好生熟悉的名字。” 身旁的人,墨色晶莹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放在他的脸上变成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云卿扫了一眼心里感慨着这个人冷着脸都那么好看。 云卿的眼里突然跳出大片的红,眼角有些湿润地仰头瞥向萧祁钰,想要问他这是什么,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如鲠在喉,喉咙像被人扼住似地发不出声音。 萧祁钰魁梧的身躯挡在云卿面前,在投下的阴影里他看到了面前这个小姑娘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只是这次他没有主动抱她。 立在原地,眼神温和如水,语气里还颇有些炫耀意味地道:“那一天你和王叔大婚,也是你的及笄礼。不过那天你发髻上的首饰都是我的,是母妃给她的儿媳妇准备的。” 云卿五味杂陈,低头不言,手指顺其自然地用了力,不小心把画卷都捏得皱皱巴巴地。 “小狐狸?”萧祁钰注视着云卿垂头不语好一会儿,便低头试探地如此问。 见她不答,而手里的画卷已被湿答答的浸了好一片地方,萧祁钰心里一慌,双手把云卿禁锢在怀里,柔声说:“小狐狸,我带你来看这个并不是想让你哭的,只是,只是希望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慌了。 他怕,他怕所有都付诸东流,他也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她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喑哑的声音缓缓从怀里飘出来,只是每个字都像着魔了似地飞到萧祁钰心里,他的手指颤抖地抓着云卿的肩膀,拼命地想要看着她的眼睛。 云卿摇着头,哽咽地看着萧祁钰的眼睛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从来不知道萧祁钰为她做了这么多,从十岁到十九岁的生辰,她成长的每一年萧祁钰都没问过她意愿地就参与了,像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也1像如今一样霸道得不可理喻。 萧祁钰双目凝视着那双光泽如珠玉的眸子,情不自禁地吻着那一张一合的桃花似的唇瓣,味道咸咸地却依旧死死地吸引他,不可思议。 泪水从云卿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闭上眼,任由萧祁钰温润如玉佩环鸣的深情肆意,狭长又湿润的睫毛闪烁着点点星光。画卷上大片的红被泪水晕染开来,连着卷轴掉落在二人脚边。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她一直想要的是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 此时她突然醒悟,那不过黄粱一梦。 庆历三年元月,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晚直至次日一早才停。 白雪皑皑的都城内外,百姓家门口悬挂的灯笼成了别致温暖的风景,爆竹声夹杂着孩子的欢声笑语衬得这天比往日里的集市还要热三,皇宫城楼上的宫灯也沾了喜气少了平时的清冷。 这天众所周知的是元贵妃的册封大典,虽不是皇后但萧祁钰按皇家的三书六礼来行册封之仪,从吟岫殿出来到承意殿接受百官朝拜,这一行程下来就已经好几个时辰。 今日之后云卿的吟岫殿也更了“云深不知处”的名儿了。此间暗含了她现今的名讳,也是今日成婚的礼宫,某种程度上既掩人耳目又彰显了二人的感情。 承意殿另一端,头戴朝阳凤冠身着缕金凤穿牡丹华服的云卿仪态雍容地走了进来。 按照约定,每个大臣都十分配合地站在自己的位置,目不转睛地斜眼打量着大殿上的红衣女子。这个,让心思不可捉摸的帝王为之妥协答应选秀充盈后宫并且用心朝政的女子,到底是何许人物? 才道:秀色掩今古,仙若轻云出岫,远而望之,姣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朝臣跪拜时候的礼仪已有嬷嬷教过,云卿按部就班,丝毫没有半分轻佻随意。下方的朝臣纵然有‘祸国妖妃’此类念头,在整个过程目睹了云卿端庄大方的言谈举止后也都按下未提。 傍晚,京都各处都悬挂上了红灯笼,合宫家宴上几位王爷都从封地回来,公主、驸马、妃嫔也都在各自席位前落了座,传膳罢萧祁钰才携了云卿出现。 黍离传了话,众人起身迎接道:“参见陛下,贵妃。” “起来吧。”萧祁钰眼角带笑地望着身旁的人,话音落又环视众人道:“只是家宴,大家落座吧。” “喏。” 华丽尊贵的锦缎暗花宫装,低垂鬓发斜插白凤衔东珠步摇,一颦一笑就足以让所有花都黯然失色。当那个被皇帝以皇后之礼迎娶的元贵妃本尊端坐在上方时,众人心思各异起来。 歌舞笙箫起,赵王祁玢举起酒爵一饮而尽又让身后侍酒的宫女斟满,随即起身仰天大笑起来,声音浑厚地道:“陛下,臣准备了赵都最好的狐裘作为陛下和贵妃的礼物,祝陛下和娘娘白首同心。” “皇兄此意,朕和贵妃收下了,来。”萧祁钰难得温和的神情,笑意挂在嘴角,明眼人早察觉出来了他溢于言表的喜悦。 如此一来众人都目瞪口呆了,毕竟众人都识得面前的冰山帝王从来神秘莫测,他的笑意更是千年难得一见。 “是啊,大哥在封地多年未见倒是圆润了不少,想来几个侄子也很出息吧。”定王祁琏不等赵王回应已看向上方的人,微笑着举起酒爵:“说起贺礼,陛下,臣也准备几颗东海夜明珠进献给贵妃娘娘。” 话音未落,定王拍了拍手便有宫女举了几个雕花描金的盒子上来,一一打开后盒子里的珠子散发着莹莹的光。 “一眼瞧着这些珠子形状大小一致,颗颗色泽饱满盈润,皇兄可真是舍得。”说话的是定王下首一位头挽灵蛇髻,着了大红对襟坦领攒金丝襦裙的女子。 眉如柳,那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声音甜腻,领口处若隐若现,这女子该是洛星公主无疑了。再瞧着那驸马双目无神病恹恹的,与明艳的妻子相比他倒是像极了冒牌的。 “这有什么,定城虽不比赵地富庶,但给陛下和贵妃的礼物却是不敢随意。”定王敛首盯着酒爵冷笑着道。 赵王一听他这样指桑骂槐地就十分来气,当即拍案而起,厉声指着定王吼道:“老五,你此话何意?是说本王有不臣之心?” 定王根本不去看赵王一眼,视若无物地冷哼了一声。 “萧祁琏你说清楚!”赵王作势就要站起来与定王理论,夹在二人中间的吴王祁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忙把人拉回了座位一面劝道:“大哥,陛下还在上面坐着呢,五弟喝了酒说了胡话你怎可当真?” 赵王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如意祥云纹的锦席上,恶狠狠地道:“和我们并席而坐那是抬举他,老四你就充当老好人!若不是看在你和陛下的面子上,老子非弄死他。” 第十六章 流光飞舞,善解卿衣 - 盛宠为后 - 苏渐渐 “大哥,陛下一心聚集咱们兄弟,你安静点别闹出事来让陛下脸上难看。”祁瑞无奈一笑置之,见二人都喝着闷酒只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二人从小斗到大,都是儿女成群的人了怎么还想不开?几个兄弟姐妹中,二哥因为皇后之死疯了,雁姐姐成了庶民,霞儿不知所踪。帝王之家连吃顿家常便饭都是奢望,果然像他这样无欲无求的乐得自在。 想到这里吴王摇了摇头十分感慨,正欲斟酒时,忽然感觉到有目光扫了过来,抬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倾向皇帝作了揖又继续看殿中的歌舞。 萧祁钰淡然点了点头。 “这舞姿如此优美你不看,盯着我作甚?我都被你的妃子们丢过来的眼刀杀了无数回了,还嫌不够?”云卿喝着酒,侧目嫣然一笑地挑衅。 “这是第七杯酒了。”萧祁钰面不改色地看着下方枯燥无味的舞蹈一字一句地说,完全忽略了云卿的挑衅。 云卿收回视线,眨了眨璀璨星辰似地的眼眸,小饮了一口酒后轻轻咂了咂嘴,然后若无其事地将酒爵里的酒一饮而尽。萧祁钰斜睨着,把她的小动作全收到眼底,嘴角不自觉上扬。 采蘩二人在身后瞧着两人的劲儿在心里偷偷笑了起来。 一直留意皇帝云卿一举一动的温莳萝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同时低声吩咐着身后的人说:“白露,我有些醉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娘娘,咱们贸然回宫,若陛下问起怪罪下来该如何?”白露陪着温莳萝出了宴会却绕过御花园的甬路,眼瞧着不远处就是尔雅宫,忍不住地问道。 温莳萝的脚步一顿,很快波澜不惊地继续往前走,“此时陛下的眼里只有凤云深哪里有旁人,你不用跟着了,本宫一个人静静。” 白露低头应着,望着她走进偏殿的背影,也只是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另一边的宴会上,皇帝吩咐了吴王祁瑞留在宴会处理后续,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眼神中打横抱着云卿往殿外走,只是苦了正喝着酒不亦乐乎的云卿,酒刚入喉就发现自己已然凌空而起。 一坐在绑了红色绸带的龙辇上,萧祁钰就歪头靠在云卿肩膀上,云卿深度怀疑这厮又醉了。 “若不是父皇说过每年都要和各位皇兄相聚,春宵苦短朕早等不急要跟你回云深不知处了。” 云卿忍俊不禁,随后想起什么似的问萧祁钰道:“对了,之前在承意殿受礼的时候大哥跟你说的什么?” “没什么,以后再告诉你。” 萧祁钰暗中扬起嘴角,蹭了蹭继续若无其事地倚靠着她的肩头。云卿暗啧了一声往帷裳外瞧着,宫灯映着还没有消融的雪,深宫寂寂只听得龙辇上的的金铃作响。 云深不知处的朱漆实塌宫门前,紫檀嵌白玉侍女宫灯异常明亮。两旁的宫女济济跄跄地行礼迎接,萧祁钰来扫了一眼尚衣局的女官,那女官便行礼退下了。 西暖阁的耳房内,萧祁钰已经命人引热泉筑了沐浴汤泉。褪去厚重的礼服,云卿只着了月下海棠的正红云雾绡诃子泡在汤泉中,温热中全是不可言喻的舒服,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外面冰天雪地,屋内插着红梅,暖气融融,可算是惬意了。 “好久没有喝醉花间了,泡着汤泉喝着美酒的滋味还真是令人向往呢。”今日的酒淡极了,云卿越想越心向往之,最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丝毫没有注意到屏风后面移动的人影。 屏风后的人一步步走到云卿面前时,她顿时大吃一惊,言语几近丧失组织能力。 “你,你来这里干嘛?” 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云卿下意识地往池边靠,话都开始说不清。不过话说回来这人不是应该在大殿的暗格里吗?怎么这会儿上这儿来了? 如墨发丝用一根红绸束在脑后了,斜飞入鬓的眉微微皱着,季夏夜空的眼眸,削薄轻抿的唇向上扬着,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她看了这么久,还是觉得妖孽得过分。 而且,他怎么—— “你脸红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朕没穿衣服。”萧祁钰挑了眉,神色自若地拉了拉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衾衣,然后一脸无辜地往汤泉池子走。 云卿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要逃跑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只穿着诃子斜裤,有些气急败坏手足无措地拨弄着手边的水,一面朝萧祁钰说道:“你你你,你别过来!” 萧祁钰微微一笑,“你这是作甚,这么大的池子你一个人霸占会不会过分了些,嗯?” 话一说完人也走到了云卿身边,二话不说伸手一揽,搂过云卿的纤细腰肢靠近自己,另一只手扣在她的脑后。 汤泉的水暖极了,在那片柔软贴过来的一瞬间,萧祁钰已然感觉到浑身在发烫。两人紧紧拥着,随即又重重地吻住了她那娇艳欲滴的唇,滑过她的贝齿,一股子酒味弥漫在唇舌之间。 萧祁钰不禁腹诽,这丫头到底喝了多少酒?这些年云深不知处一直禁酒,倒不想今日让她钻了一个空。 水汽迷蒙中的云卿肌肤胜雪,粉腮含晕,那片柔软一起一伏地在萧祁钰的身前蹭着,一股热气横冲直撞最后窜到他的耳朵,立誓通红起来。 在耳垂被轻咬的那一瞬间云卿浑身酥软无力,甚至隐约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难受得紧,而某人却好像格外热衷似地不像放过她。 “唔。” 云卿不由得嘤咛,浑然不觉此时自己的声音娇嗔异常,媚入骨髓。 萧祁钰低头吻着她的雪白的颈子后,敞开双手一个横抱,抱着云卿往外走,怀里的人少有地乖巧依偎在他的怀里,“小狐狸,你好美。” “酒池肉林,声色犬马,你想当纣王我还不乐意成为苏妲己呢?”云卿伸着手指戳着他湿透衾衣下的心口,不屑地笑着说。 萧祁钰笑而不语,目光在云卿身上游离了一遍才缓缓道:“等会儿可就由不得你了。” 那声线低哑,却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云卿脸一红,把头靠在萧祁钰颈窝不再接话。 目之所及都是大红色,多枝灯上的红烛燃烧得异常明亮。从汤泉过了穿堂就是西暖阁,红毯两侧的帷幄下摆了汝窑美人觚,插着的别角晚水梅浓香馥郁。 不晓得是汤泉的热气仍未散去还是萧祁钰的体温着实高得吓人,越靠近那朱砂帐,云卿的心脏越是扑通扑通地跳,脸颊也不知何时又染上了一抹妖艳的绯红。 柔软的雪狐褥子,重重垂下的大红帷幄,眼前绝美到令人望尘莫及的男子。她见着萧祁钰信手扯散了帐上的宝石珠子往清凉盏上弹了过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云卿还没回过神想清楚怎么回事,身上的诃子猝不及防地被褪下,她惊吓的声音刚要破口而出便被炽热的气息堵在了喉咙里。 一粒粒晶莹的宝石珠子散落在玉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逐一滚到暗处。 朱砂帐内玉体横陈,一方是唇含豆蔻舌吐丁香,一方是乍入巫山梦云情正稠。可谓春至人间花弄色,又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底牡丹开。 殿内灯灭,司记女官提笔在《彤史》上奋笔疾书。 年夜里各处火树银花,宫内也依旧早早地下了宵禁。们妃子有约了听戏的,有夜不能寐的,倒是各宫下发了不少银钱给宫女内监,都聚着一块儿谈天说笑。 冬天漆黑的夜幕看不到边,各家的灯火在这几天都会彻夜通明。一家家张贴着大红窗户的屋内,全家人在灯下围坐在暖炕上守岁,等到子时祈愿来年的好意头。 温家。 暖炉里烧着通红的炭火,许氏瞧着李秋的肚子,贴心地扶着她坐在炕床上,笑容满面地道:“这日子逐渐大了,我瞧着也是时候找个合适的乳娘了。月如,你下去留意着。” “婶娘,这不还早着呢嘛。”李秋笑着斜睨了一边的温清苑,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温和地说:“倒是孩子最近不闹了,胃口却越发好了,您瞧瞧这手腕子跟猪蹄似的。” 李秋话音落,一屋子的丫鬟都掩嘴低低笑了起来,许氏忍俊不禁地嗔怒着轻拍她的手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嘴巴怎么没个忌讳?能吃是福,当初我怀老四的时候害喜得厉害,见着吃食就吐,可受罪了。” “正是呢,大少奶奶就是珠圆玉润了也貌若天仙,瞧瞧大少爷都看痴了呢。”星如站在李秋身边,顽笑地调侃对面不出一言还发呆的温清苑。 月如接过茶点奉到许氏二人面前,打趣地说:“夫人,您瞧瞧星如这张嘴,那伶俐劲儿都快赶上大小姐了。” 原本只是想接着星如的话,月如不曾想自己说完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星如眨巴着眼睛暗示她说错话了。 许氏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极喃喃自语地道:“今天是卿丫头大喜的日子,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偏偏被人家算计来算计去的,这些年可苦了她了。” 一想起来,前一段时间那丫头回来她就瞧着瘦了很多,才多大的孩子就要遭受这些磋磨。许氏越仔细琢磨,心里越是替云卿委屈,偏偏自个儿是妇道人家,什么都做不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