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羽化 - 盛袭 - 殊乖 阳春三月,细雨迷蒙,满天的细丝同初抽条的柳树相依相偎,说不尽的缱绻。 乍暖还寒,尚余料峭,此时的春水最是冻人。若是四肢用铁链捆着,绑在木板上,头上放着一只铜盆,里头就装着这么一盆“冻人”的春水,一滴一滴流入头皮开着的小孔中。 说是生不如死,也莫过如是了。 这样的刑罚,只怕是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魏运目光呆滞的躺在这间四面无光的屋子里,若不是水滴滴到身上的钻心疼痛,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门忽而打开了,许久不见天日的他被外头的亮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大开,直到门关上,屋内升起了等,他才看清了来人。 魏运瞳孔微缩,仿佛看见了什么煞星。 黑袍金面具,王剑赤霄名——内卫统领,赤霄。 内卫统领赤霄,居然亲自来了。 赤霄坐在了魏运身旁的长椅上,眼神冰冷的看着魏运,声音雌雄难辨,唯一能听出的就是话中的讥诮之声:“很意外见到我吗? 今年二月开始,望京两家食肆,一家乐坊和一间酒楼接连被官府查抄。这四家铺子,都是四年前就设立在望京的,里面大多是内卫旧人,坐拥着无数机密。份量可想而知,有人把他们都卖了,我自然要看看是什么人物。” 若不是安插在神策军里的眼线及时传来了消息,赤霄急忙安排这些人撤离,只怕这四家铺子里面牵涉的人,都要折在神策军手里。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死了好几个人。 魏运闻言,一言不发,紧紧的抿着嘴唇。 “如此顽固,莫不是长公主在背后指示?”赤霄目光微沉。 魏运是晋宁长公主的马奴出身,当年得长公主赏识举荐,这才入了内卫。 “长公主不理朝政多年,这与她又何干?”魏运终于有了一点生气,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赤霄。 赤霄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你入内卫已有五年,内卫的规矩你又岂是第一日知,你是长公主举荐,你通敌叛国,却又对长公主忠心耿耿,焉知不是长公主授意。再者,长公主昔年权倾朝野,一人之下,谁知不会想要再进一步,遂而和北齐勾连。” 魏运睚眦欲裂,青筋暴起,“你这是诬陷,长公主深的陛下信任,你若是胆敢构陷长公主,便是自寻死路!” “是不是自寻死路我不知道,但是长公主必然会惹上一身骚!如今北齐不宁,南晋亦不太平。长公主好几个门客都接二连三的出事,只怕长公主如今亦是不好过。” 魏运听着赤霄的话,神色莫名未测,刚要反驳,身体里却渐渐泛起一丝痒意,那股百爪挠心的感觉再次从经历折磨之后枯瘦的身躯袭来,仿佛四肢百骸都遍布爬行的蚁虫。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双目迷茫,只有每天到这个时候,他如枯井一般的双眼才会充斥各种欲望。 被锁链困住的四肢开始挣扎,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赤霄看着在欲海中挣扎的魏运,垂了垂眼眸,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复杂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面具女子,女子赶忙拿出一只瓷瓶,将瓷瓶中白色的药丸倒了出来,递给了赤霄。 药丸圆润细腻,在烛光之下显现出温柔而又细腻的光芒,好看的就像一颗玉珠。 它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羽化”,服之如升仙,故名“羽化丹”。 只是一颗造价极贵,且服之上瘾,损伤身体,早在南北朝还未分裂对峙的时候,当时的皇帝就已经全面禁止了这样的药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些见不得光的地方,又出现了这些药丸。她也是偶然才弄到一颗。 赤霄将羽化从魏运的口鼻晃过,此刻的魏运被药瘾刺激的看不到大清楚东西,但是鼻子对羽化却是格外的敏感,“赤统领,给我,求你给我……求你……求你……” 他痛苦的低吟,此刻的他,已经不见当年从公主府里刚出来时那副坚毅的模样,铮铮傲骨在一颗小小的药丸面前尽数化为齑粉。 “为什么要出卖?告诉我,药丸就给你。”赤霄放低了声音,话中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只是目光十分的清冷无情,甚至还带着几分嘲讽。 在药瘾控制下的人本就十分薄弱,能拿到药,连命都可以不要,“珠娘……” 刚吐出几个字,魏运就陡然的顿住,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唇紧紧抿起,借着幽暗的珠光,赤霄可以清楚的看到从魏运口中流出来的鲜血。 赤霄目光中漫起一丝冷意,连忙掐住了魏运的下颌,轻而易举的将药丸给他塞了进去。 她已经要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如今给他喂药,是防止魏运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咬舌自尽。 魏运明知被抓之后只有死路一条,却依旧如此求生,却又不肯说出背叛原因,果然是有牵挂。 那颗药丸的作用果然很大,魏运刚一服下,原本百爪挠心的痛苦之色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飘然欲仙的模样。 约么等了一刻钟,魏运的目光才逐渐清明了起来,他看向赤霄之际,才有了惶恐与惧怕。 “珠娘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儿家名字,是你的爱人吗?” 暗探岂能和敌国女子生情,也亏的魏运久为暗探,将此事遮掩的极好,他们一时半会儿没往那处想,也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说来也可笑,魏运何等坚毅,在药瘾面前,宁可咬舌,也不肯泄露出那女子分毫,却愿意为了那女子,置家国与袍泽于不顾。 她是该说他情深不悔,还是该说他狼心狗肺? 赤霄居高临下,语气讥讽,“‘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如今我留你已无用,不过你放心,念在同僚一场,就算是翻遍望京,我也会把珠娘给找出来,给你陪葬。” 她的目光不带一丝情感,宛如一柄赤霄宝剑,锋芒尽显:“你久为内卫,经受酷刑,仍旧喘息至今,不知你的心上人是否也能如你一样。” 魏运闻言,神色慌乱而惊恐,“赤霄,你敢!我是长公主门人,你若是敢动珠娘,若我能活着出去,必定去劝说长公主,让她废了你这个内卫统领——” “还敢提长公主。”赤霄目光中划过一丝难察觉的失望之色,“长公主若知有你这样的门人,合该谢罪才是!莫说是你和你的心上人,就算是长公主通敌叛国,我也照杀不误!罢了,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 魏运一通咒骂,或威胁,或央求,赤霄却不愿意再耗费时间。 赤霄离开暗室之后,接连在墙壁上按了几下,便拐进好几个密道。 在清泉山的某个石洞中,便出现了一个带着丫鬟仆妇躲避暴雨的貌美妇人。 旁人或许看不大出来,但是曾经受长公主恩遇的魏运若是在此,必定会惊讶,那位美妇人身边的婢女,不就是曾举荐过他的伯乐,晋宁长公主李盛袭身边的医女盈笑吗? 第2章:西戎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看着渐晴的天色,眼眸之中带着几分疲倦。魏运曾是她的马奴,因为武艺出众,又有追踪天赋,为人坚毅憨厚,她才举荐他为内卫。 因为内卫需要绝对的忠心,尤其是遣往敌国的内卫,更需要一颗忠诚不二的心。 却没有想到魏运也会背叛。 “雨停了。三娘这段时间噩梦频频,本就没有休息好,不如早些回庄子里休息吧?”盈笑给李盛袭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身为北齐暗探之首,李盛袭有很多个身份,如今的身份,便是望京富商赵长同的前妻,梁三娘,梁音。 赵长同置外室,外室怀孕之后,便想以妻礼聘进门,念及梁音娘家无人,又怕梁音捏着三不去不肯和离,更怕梁音去告他停妻更娶。所以给了梁音一笔不菲的银钱,也将梁音嫁过来时所带来的別庄田产尽数退回,梁音这才答应和离。 和离之后的梁音日子过的极为滋润,既无夫家,又无娘家,还有花不完的银钱。 三年前梁音出了点意外,自己和一群亲近的仆妇都因此丧命,故而李盛袭便借了这份皮囊。 梁音“坠崖”,死里逃生,忘掉一些事情也实属正常。而她又极为擅长易容,根本没人能够看出端倪来。 李盛袭带了一群人回了別庄,回到別庄。清泉別庄就在清泉山脚下,依山傍水,景致极佳。 李盛袭倚在金丝楠木的美人塌上,目光有些怏怏,盈笑越过翡翠宝山屏风,端了一碗镇静安神的药上来。一旁的留今则在珐琅浮雕炉上升起熏香。 她近来噩梦连连,精神委实不佳。做的梦也有意思,她梦到几年后,南北一统,她阿兄驾崩,阿兄的幼子登基,朝政把握在权臣手中。内卫分崩离析,她的旧部个个下狱,而她自己,也在返回南晋王都临熙的过程中,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最终在菱花渡被万箭穿心。 这梦也可笑,她才二十二岁,她的阿兄也才三十六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哪有那么快驾崩?国中太子尚在,又哪里轮的到幼子登基。 至于她在菱花渡被万箭穿心,那更是可笑,四年前她亲自带兵收复的锦中。菱花渡是锦中要地,至今她的部将徐焕之还带着十万大军镇守在那里。她死在哪里,都不可能是菱花渡。 只是梦中万箭穿心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真实,她又做了好几夜的梦,心中竟然真有几分不安。 “留今,通知念昔,叫她去查一查和魏运交往的人当中,是否有叫珠娘的女子。去细查。” 那个叫珠娘的女子,绝对有问题,其实抓不抓到珠娘如今也没有什么关系,前来查抄铺子的人是神策军,神策军又是宦官麾下。想也知道珠娘是宦官的人。只是想起魏运方才模样,想想那些死掉的内卫,她总是不甘心。 说完,她又接过盈笑手中的药碗,手中的勺子正漫不经心的搅和着药,“笑娘,羽化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件事情最是要紧不过,羽化危害,不可轻视,如今南晋北齐相对,却四年不曾起战事,两地相隔不过一江,榷场繁茂,时有往来,若是这玩意儿流入南晋,用来削弱南晋国力,简直是兵不血刃。 “是前些时日,属下在一家青楼中偶然所得。”盈笑并非如留今一般,是以梁音的侍女的身份在北齐立身。她是望京城中的一名女医。只不过是梁三娘自三年前的意外之后“多病”,她这才常往来清泉山庄。 “青楼?国丧未过,哪一家青楼敢开门?”李盛袭凤目轻垂。 北齐永平帝三个月前刚死,新帝登基不到百日,虽说如今国丧将尽,但是到底还是没出国丧。青楼如今开张,不是上赶着找死? “开门倒是没开门,但是有些暗地里的营生还是在的。入夜坊门一关,外边的灯不点,也没有人知道。就算有金吾卫巡夜,但是一见是官宦子弟,也就装聋作哑,不去惹这个麻烦。” 左右只是国丧,又不是金吾卫家里自己闹丧事情。 永平帝被外戚掣肘,后来扶持宦官与外戚相争,倒也的的确确削弱了外戚势力。 只可惜坐镇后宫的周太后手腕强硬,愣是没让永平帝留下一个孩子。最终只得过继宗室子为君,这其中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外界不得而知,只知选的这个新君,并没有什么手腕。 如今外戚依旧飞扬,宦官更是跋扈,北齐的局势,乱着呢。 当然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正是他们南晋暗探行动的好时候。 “那家青楼?” “是平康坊中的香云坊,香云坊吟枝病了,属下在给她诊治之时,在她她屋子里的地上捡到了这一丸药。” 李盛袭搅着汤勺,慢悠悠的喝了口药,“吟枝?她身上有服药的痕迹吗?她又是怎么病了?” 盈笑摇了摇头,“倒是没有服药的痕迹,置于为什么病了……” 盈笑有些迟疑。 “我长到现在二十二岁,有什么没见过?你说就是了。”李盛袭摆了摆手。 “因为房事过多,所以伤着了……”话说完,她有些小心的看着李盛袭。 李盛袭面色未变,只是微微皱眉,“吟枝虽不是秦轻鸿那等花魁娘子,却也算是名妓,怎会轻易让人如此作践?” 并非达官显贵有多爱惜吟枝,是那些达官显贵爱惜自己的名声,况且吟枝的身价又在哪里,老鸨哪里真敢舍得让吟枝一下子陪那么多人。 不过再一细想,好像又在情理之中,若真是爱惜名声,又怎么会在国丧期间去逛青楼。本就是无甚规矩,又吃了这羽化丹,自然就开始作践人了。 没等盈笑说话,李盛袭又开口说道:“如你所言,你既能捡到,那就说明,这批人是前一天晚上去过青楼的。” 李盛袭轻笑,要查羽化丹不容易,查查哪些浪荡子去过青楼还不简单,“她前一夜接待的是什么人?” 盈笑轻笑,国丧期间做出这个混账事,换了旁人,吟枝自然是不敢声张,但是她常给青楼女子治病,并不似寻常医家嫌弃她们,故而吟枝还算是信任她,诉苦之时,很容易就被套了话。 “鸿胪寺卿之子,苏大郎,苏绍华。吟枝只认识这个人,其余的几个是苏绍华带过来的,只是听吟枝说,这几个人身材格外的健壮,似乎不是中原人。” “异族?西戎?” “很有可能,据底下传消息来说,西戎使者早在上个月就住进了鸿胪客馆,似有与北齐交好的意思。” 李盛袭轻笑,一边的留今在收拾好香盒后,闻说这么一句话,不由得嘲讽说道:“这是当年在沅陵那边,被公主带着穆侯爷打得吃不消了吧,如今见我朝日益强势,这才想着来寻求北齐的结盟,玩个‘远交近攻’,巴巴的就靠过来的。” 西戎与南晋接壤,与北齐却是隔着一条河,早年常常进犯南晋疆土,几年前被李盛袭带兵给打了回去,自此未敢来犯。 “交好倒也罢了,如你所言,这玩意很有可能是从那群西戎人手里流出来的。西戎此次来朝,怕也是不安好心。” 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这种祸害人的东西引入中原大地,若是大面流通,很快就能拖垮一个王朝。 若真是西戎人带进来的,只怕西戎胃口不小。 “准备准备,找个机会我亲自去一趟西市和鸿胪客馆。” 盈笑点头,末了,她忽而想到什么,又问,“那几家被神策军查抄了铺子的同僚,统领打算如何安排?”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纤长的羽睫投下一片鸦青色的阴影,遮去了眼中的未名之色,她轻轻敲着瓷碗,瓷器相撞的声音在屋内悠然传来,半晌,她才开口,“撤返临熙,让他们好好监察临熙动向,若有异常,随时来报。” 她不大信那梦,但是那梦也着实给她提了个醒,梦中的她落入如此境地,未尝没有临熙耳目太少的缘故。 她的旧部都是摆在明面上,人尽皆知。但是内卫却在暗中,无人可查,她从前将大部分内卫都设在北齐,就是觉得南晋旧部众多,不需要眼线。 “对了。”在盈笑将要离去之时,李盛袭忽而开口,她语气悠长轻缓,却没有人敢质疑她话的份量,“传讯给江南沿线所有官衙,让他们盯紧了贸易的榷场,若是有一粒羽化丹流入南晋,我就送他们去黎江祭龙神。” 第3章:贵人 - 盛袭 - 殊乖 “诶,赵小娘子,今日怎么是你来送柴,往日都是你父亲来送的啊。” 身为暗探,自然不会只有一张皮囊,所谓狡兔三窟,身为内卫总统领的赤霄更是这样。 譬如现在,她就从美艳风情的梁三娘,变成了清丽婉约的赵娘子。 李盛袭抹了把脸上的汗,“未施粉黛”的小脸上是劳累过后留下的余红,说不上多绝色,却胜在天然质朴。 “阿耶今儿个病了,就由我推车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客馆厨房的管事了然,看着李盛袭气喘气的样子,不免说道:“瞧你累的,进来喝碗水,休息休息再走吧。” “诶。”李盛袭呵呵一笑,跟了进去。 喝了口水,李盛袭坐在庭院内的,随意的同管事聊天,“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大块头,长得不像我们北齐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管事这会儿也闲,遂与李盛袭聊天,“害,你八成是遇着了西戎人了,那些人野蛮的很,赵娘子你离他们远些。” 李盛袭笑笑,“我就在这边待着,哪能哪能靠近他们呢?诶,吴管事,西戎人也吃咱们北齐菜吗?我刚好像听厨娘说刚才送了几道菜过去呢。” 管事抹了把汗,摇头,“没,他们一般自己做,今儿是因为宫里的公公来了,才送了几道菜过去,他们一般自己做,说什么我们做的西戎才不正宗。” 公公,内侍,这可不是巧了吗?查抄那几家铺子的神策军,可不就是内侍麾下的吗? 李盛袭目光微暗,又笑着说道:“我听说西戎那边的人喜欢和吃生肉,喝生血的,和野人一样,哪里能懂我们北齐的吃食呢?” “可不是,那些蛮夷,本事没有,口气不小。”吴管事轻蔑的说道。 李盛袭离开厨房之后,就避开人群去了西戎使团住的地方。 也不知道里头在干什么,院门虽大开,但是内外都守着身材魁梧的西戎士兵,轻易不许人进去。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看这个架势,只能晚上换了夜行衣再进去探一探了。 李盛袭正欲离开,却见里面有了动静,她连忙躲了起来,在暗处窥伺。 一个群西戎打扮的人送着几个宦官出来。两方人谈着什么,西戎人倒是一改李盛袭记忆中的模样,殷勤的很。 两拨人也没聊几句,就散开了,李盛袭见此,也就转身离开,没走两步,正打算穿过廊庑往厨房而去,却被人拦住。 几个内侍快步跑到李盛袭跟前来,拦住了李盛袭的去路。 李盛袭垂了眼眸,人多眼杂,暂时不好动手,她攥了攥拳头,面上却露出了一副怯怯的模样。 “见到本官,还不行礼?”倨傲的身影从耳边传来。 内侍省少监陈润,是神策军中尉管知的一条好狗。 李盛袭赶忙行了一个粗陋的礼:“民女见过公公。” 陈润嫌弃的看了一眼李盛袭,“规矩这般粗鄙,抬起头来。” 赵妤的容貌不算顶尖,但是却如夏日的风荷清露,让人不由得心向往之。 陈润这才点了点头,“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可是客馆中的仆役?” “民女赵妤,十六了。民女是替阿耶送柴火来的,一时迷了路才走到这里,并不是府中仆役,不知……” “行了行了,问你什么答什么就对了。带走。”陈润不耐,摆了摆手,身边的几个宦官就将李盛袭给拿住。 这几个人自然不是李盛袭的对手,只是李盛袭很好奇他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并不打算反抗。 只是在表面,她还是要挣扎做戏一番的,“公公,公公绑我作甚?家中阿耶还在等民女,公公……” “吵死了,把她嘴给我堵了!”陈润满脸不耐。 那行动的内侍虽说手上不留情,但是嘴上还是很尊重,“姑娘,您还是别挣扎了,您啊,马上就要成为贵人了。” 很快,李盛袭就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间屋子去了,那几个内侍将李盛袭推进去之后,就立刻锁上了房门。 李盛袭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身边就忽的窜出一个身穿海青,青丝散乱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发疯般的拍打着门,“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我十年前就是庙里的姑子了,今年六月就要剃发,我是出家人……我是出家人……” 小姑娘边喊边哭,也不知道喊了多久,喊到后面,哭声越大而叫声越小,最后力气也没了,整个人慢慢瘫软蜷缩在门口。 小姑娘颇有姿色,柳眉杏眼,琼鼻红唇,发丝凌乱之间亦有妩媚风流之美,或许是因为出于佛门,身上还有这一丝佛性以及未沾世事的纯洁。 李盛袭也蹲下,慢慢靠近小姑娘,眉宇之间流露出几分害怕和不解,语气却是极为轻柔缓慢,“小姑娘,这里是哪里,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他们不是宫里的人吗?为什么?” 妙端吸了吸鼻子,泪眼盈盈的看着李盛袭,“姐姐,你也是被绑进来的吗?” 李盛袭点了点头。 妙端瘪着嘴,边哭边说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在庙里做功课做的好好的,忽然就闯进来一群人把我带走,说什么要送我进宫。” 妙端说到这里,更是伤心,她连忙拽住李盛袭的袖子,“姐姐,姐姐,我不能进宫啊,我是出家人,出家人怎么能进宫呢?” 说完,她又继续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妙端哭了很久才平静了下来,她匐在李盛袭怀里,半哽咽的说道:“姐姐,他们说……他们是花鸟使,是替圣上采选妃子的。可是姐姐,我是出家人啊……” 李盛袭轻轻的摸着妙端的头发,手在她的青丝中穿过,这也算是意料之内。 太监抢女人去宫里当贵人,可不就只有花鸟使了吗?只是让她稍微震惊的,是孝期未过就开始择选女子。 看来宦官如今很是不安呐。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用在宦官身上最合适不过。 北齐永平帝也就是先帝在时,外戚势大,周皇后把持后宫,周侍中把持朝政。先帝用了二十年,扶持寒门与宦官,才将其打压下去。 第4章:交手 - 盛袭 - 殊乖 永平帝的手端高明,但是防了前朝,没能防住后宫。后宫在周皇后的治理之下,二十年未闻啼哭,以致于永平帝膝下空空。 偏偏永平帝又是突然暴毙,没能留下遗诏,当然了这其中是否有猫腻还有待商榷。 先帝未曾选定嗣子,周皇后却以迅雷之速,过继旁支梁王萧泽卿为君。朝中大臣虽有反对之声,但是周家积势犹在,皇后这行动也无人能挑出毛病。只得认了这君。 新君是周氏选定,自然偏向周氏,宦官根基本就不深,见此,怎能不如临大敌。 妙端可不管李盛袭在想什么,她又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叫妙端,自小被庵堂里的师太收养,她们养我到十五岁,然后就问我想不想出家。我们都说好了下个月剃度的,姐姐,我该怎么办啊?” 李盛袭皱眉,安慰的话到了口边却又转了个弯,“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卖柴女,到了鸿胪客馆之后,稀里糊涂就被带到了这里来。” 她顿了顿,似有些天真的说道:“要不然我们同他们说清楚,他们既然是宫里的天使……那么……那么也不会这般不解人意吧?” 说到后面,她自己的声音也熄了下去。 妙端摇头,“没用的姐姐,我同他们……” “吱呀——”一阵开门声打断了妙端的话,几个宦官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见两人抱在一起,不由得皱眉。 “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柜子里有换洗的衣服,你们自己收拾好了,过几日有嬷嬷来教你们规矩,可要给我好好学,日后入宫是要奉圣的,若是没规没矩,小心自个儿的脑袋。” 李盛袭慌乱起身,着急忙慌的说道:“公公,我是良家子,就算就算要入宫,那也该同阿耶说一声才是,若无阿耶许可……” “放肆!”内侍打断了李盛袭的话,他轻蔑的说道:“陛下采选女子,岂容你父亲置喙?你父亲那边通知一声就行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边吧。” “那这位小师太呢,她是出家人。” “还未剃度,算哪门子的出家人,若是在佛门住了几天就是出家人,那俗世男女,岂不是不要去寺庙庵堂了?” “公公……” 李盛袭还想要再说什么,门又再次关上,丝毫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无论宦官如何式微,底层女子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个一手可以捏死的玩意儿,低贱的狠。在这些女子这里,宦官们照样能飞扬跋扈。 明月当空,银辉倾射,婆娑的树影打落在窗上,室内外一片静谧,只有轻微风吹树动之声。 窗纸被人用竹管捅破,袅淡轻烟吹起。 确认妙端睡下之后,李盛袭才起身,门从外面打开,她直接走了出去。 门外的人见她出来,连忙锁好了门,两人转了几转,换了个隐蔽的地方说话。 “属下拜见宁中尉。”来的正是真正的赵妤。 内卫总统领的身份是绝密,因此,李盛袭在内卫之中,也不只有赤霄一个身份。赵妤现在说的这个,是她在内卫中的另一个身份,内卫右司中尉——宁如霜。 “动作到是快。”李盛袭夸了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中尉为何会被这群宦官带过来?” “你我先换身衣服吧。”李盛袭漫不经心的解着衣服,“宫中花鸟使采选女子,就把我给拖来了。” “采选?”赵妤双目一亮,也开始换衣裳,“这是绝好的机会。永平帝在世时,周皇后把持后宫,我们的人根本塞不进后宫,成不了妃嫔,就算勉强进去了,也靠近不了皇帝。而如今改朝换代,恰是最好时机。属下愿为国朝效力,进到北齐皇宫,选在元嘉帝身侧,以待时机。” 其实赵妤说的不无道理,新君即位之前,任谁也没想到会是梁王登基。也无人在意无人关注梁王,不清楚此人的性情品性,安插进去一个人,到也好把控。 换做是从前,她或许就同意了赵妤的提议。只是,李盛袭莫名想到那个梦,每每想到那个梦,她总觉得惴惴不安。 如今,她想要尽快的结束北朝的事宜,以求早日归国。 李盛袭摇了摇头,“不必,此事我另有安排。你见机行事即可。” 李盛袭说到这,就蒙上面巾,又将妙端的事情告诉了赵妤,还好下午妙端一直在哭,几乎无甚交流,赵妤本就是出色的暗探,想要蒙混过去也不是难事。 李盛袭交待完后,正要离开,忽而听到假山后又脚步声传来,赵妤似有所察觉,刚要行动,就被李盛袭一个眼神制止住。 李盛袭摇了摇头,捡起一块石子,朝着来人的方向丢过去,而自己则是飞快的从假山中窜出。 “谁!”假山后的人惊呵一声,连忙追上李盛袭。 来人步履极快,紧跟李盛袭不过十杖之距。 李盛袭眉头微皱,此人跟的很紧,可见武艺不弱,此处是宦官置办的宅院,若是闹大了动静,绝对会引来把守的侍卫。倘若这人跟着她出去了,说不定还会引来巡夜的金吾卫。 想到此处,李盛袭目光微沉,飞跃在瓦片上的脚步猛地调转方向,短匕在袖中握住,朝着来人奔去。 那人仿佛没有预料到李盛袭会调转方向,但是旋即就明白了李盛袭动了杀心。 两人在庭廊的瓦片上交手,借着月光照射,空旷的庭院中是两人你来我往的影子。 站在高处可以更好的看清死走的动向,李盛袭看着星点火把快不靠近,周围响起整齐的脚步与兵器声。 百来招下来,那人已落于下风。李盛袭见下方人影纷动,目光一狠,袖中匕首惊现,在月光下折射出凌冽的寒光,直直的朝容治的心口刺去。 容治一惊,来不及退,只得侧身一躲。尖锐的匕首捅进他的侧腰,容治脸色一白,乘着李盛袭抽刀之际,纵深后跃,跳到了地上。 李盛袭见此,也不赶尽杀绝,转身向夜幕中离去。 容治看着天空,手捂侧腰,脸色苍白,口中鲜血流出,显得脆弱而又妖冶。 第5章:定计 - 盛袭 - 殊乖 大夫刚给容治上完药,陈润就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他进来时,容治还没穿好衣服,精瘦的腰上裹着几圈布。 “陈少监,你怎么来了?”容治挑了挑眉,又继续穿起衣服。 陈润皱着眉头,打量了容治一番,关切的问道:“容御史,你没事吧?” 容治轻轻一笑,不以为意,“无妨,那刀捅的虽深,却无伤要害。” 陈润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咱家也不好和管中尉交待啊。” “这点小伤,何须惊扰义父?”容治摇了摇头,他顿了顿,面色添了几分严肃,“只是陈少监,这别苑的守备未免也太过松散了些。花鸟使采选女子本是天经地义,只是如今毕竟国丧未过,若是被周氏察觉,岂不是得不偿失。” 陈润闻言,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容御史的武功咱家是知道的,也不知那名刺客是什么来头,竟能伤的了容御史,别是周氏派过来的。”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那刺客是不是周氏派过来的,而是如今别苑的位置已然暴露,陈少监,怕是要换个地方了。”容治敲了敲小几,正色说道。 陈润点了点头,“多谢容御史提点,咱家明日就去安排。” “至于是不是周氏,还有待商榷,当务之急是迁宅,但是周氏那边也不要掉以轻心。如今此处已为人察觉,稍一猜想,便知道是花鸟使行事。只怕日后会有不少人在暗中顶着少监。” 陈润汗然。 容治又接着劝道:“不如少监先暂缓行事,如今宅中也有十多名女子,多少也够了,况且再有一段时间便过了国丧。免得被周氏抓住把柄,到时候义父与少监只怕又要被朝中那批顽固攻讦了。” 陈润沉思半晌,最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说到这里,两人又敲定了一下具体事宜,陈润便就此离去。 夜色渐深,明色愈明,容治守在窗前,满头墨发披在雪白的中衣上,人在月光暗烛之下,显得越发的清冷孤寂,从侧面看去,宛如披着月光的玉人,又像是月神在世,清冷之余,又寂寥无比。 素日里那双被读书人怒骂“充斥着阴诡算计”的眼睛如今半垂,眼中的未明之色不为世人所知。不过素来被读书人讽刺的“直不起的谄媚腰身”如今却是无比端正,就像园中的根根瘦竹,孤寂又满是风骨。 李盛袭没有去清泉山庄,而是先去周家附近兜了一圈,然后再去了盈笑开的医馆。 “统……宁中尉怎的来了。”作为李盛袭的心腹,盈笑自然是知道李盛袭和宁如霜是一个人的事实,不过为避免隔墙有耳,她还是变了称呼。 李盛袭就桌坐下,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了盈笑。 “国丧期间,花鸟使就敢行动,如此胆大妄为。”盈笑惊讶。 “只怕是周氏给的压力不小。”李盛袭喝了口水,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匕首,“不,不止。宦官是天子近侍,别的不说,阿逢圣意最是一把好手,宦官如此胆大妄为,十有八九是他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意。” “中尉是觉得,元嘉帝好色?”盈笑眯了眯眼。 “很有可能,不过还是要等梁州的人回来才能下定论。” 因为在此之前,没人能想到是梁王继位,谁也不知道这位远在梁州的梁王是什么品性。梁州偏远,又不是什么要塞,几乎没有什么暗探,就算有,盯得也是官府衙门,盯一个闲散王爷做什么呢?所以在梁王登基后,还要特意派人去梁州打探,查梁王平日里行事。 “不过,元嘉帝好不好色又有什么要紧呢?”李盛袭轻轻一笑,狡黠如狐,“这要是让北齐百姓知道他们皇帝再孝期就急不可耐的派出花鸟使去采选女子,你说,北齐的百姓会怎么想?” 当今天下,各国均是以孝为先。孝期近色,是为不孝,又逢国丧,是为不忠,偏偏元嘉帝是过继之子,这样一层身份在,又显得元嘉帝不义。 不孝不忠不义之君,可不就是昏聩之君。 花鸟使一事,或许是宦官自作主张,可宦官之所以被称为“天使”,就是因为他们常做天子使者。 百姓们不懂朝局,骤然闻说此事,也只会觉得是皇帝授令宦官行事,哪里会想到是宦官自己为之呢? 盈笑也反应了过来,美丽的面访浮现笑意,“属下这就去安排,务必让天下人都知道。不知那别院在何处?” 李盛袭摇了摇头,“今夜我与人交手,已经打草惊蛇,他们势必会迁离,你再引人过去,只怕也是人去楼空。宦官们素日跋扈,行事狠辣,谁知会不会杀人灭口?而且北齐国朝中亦有几许清流,为了朝局稳定,他们未必愿意闹大。” “那中尉的意思是?” “让周氏注意到即可。”宦官与周氏在先帝一朝相争数年,双方都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周氏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一点肉沫都能啃成渣。 而且现如今她的注意力在羽化丹上面,这件事情,她只需要大致把控即可,余下的便由着周氏厮杀。 盈笑点了点头,“明日我想法子叫几个人去到那宅子边上闹事,故意引来兵马司或是金吾卫,他们投鼠忌器,必定不敢轻易行动。就算他们铤而走险,那就让闹事的人把火烧到他们身上去,金吾卫是周氏把控,周氏见状,必定会发现别院异常。 而后,再派人去通知赵瑞生,让他明天去京兆尹府报案,就说自己女儿去了一趟鸿胪寺后人就丢了。虽说京兆尹一直和稀泥,未必敢管鸿胪寺的事情。可是明日刑部尚书要去京兆尹查卷宗,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周氏子弟。” 赵妤是内卫,赵瑞生也是内卫,自然了,两人并没有什么父女关系,只不过因为都姓赵,遂而让他们充作父女。 李盛袭点了点头,盈笑行事稳妥,这一点上,同她一起长大的留今和念昔都比不上。 “对了,你再叫手下的人查一查,哪个庵堂青年一辈小尼姑从‘妙’字辈,哪个庵堂又有带发修行的小尼姑,名叫妙端的。” 孝期采选女子,已是不忠不孝不义。甚至还强征出家人,逼其还俗,那就更是昏聩荒唐至际了。 第6章:狠辣 - 盛袭 - 殊乖 翌日一大早,在陈润的指示下,别院的人就预备着收拾了起来。既然以及决定要搬走,那就事不宜迟,越早走越好。 他又叫几个人去盯着房屋四周,别叫有人盯着。 “陈少监,陈少监,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陈润闻言皱眉,训斥道:“什么不好了,大清早的那么晦气!” 小太监喘了口气,“有人在院子边上闹起来了,还把金吾卫引来了。金吾卫把坊里的大门给封了。” “什么?金吾卫?来的哪个?”陈润眉毛一扬。 “左金吾卫中郎将。” “周书滔!” “看来,如今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陈润的身后响起一道男声,他一转头,看到的就是一道光风霁月的身影。 容治眉头微皱,“这八成是昨夜幕后之人的缓兵之计,他料定我等会搬迁,所以才行此计,拖延住我等的脚步。” “哎哟,那这可怎么办?难道还不搬了不成?”陈润着急忙慌。 “不可!”容治斩钉截铁,他正色道:“对方必定还有后招,若是不搬,便是中了对方的缓兵之计。” “可是周书滔在外头,若真是有人布局,十有八九就是周氏。他岂会这么轻易的走了,况且就算是走了,怕也会在四周盯着。”陈润担忧说道。 “若是周氏布局,此刻闹事的人就不会是在外面,而是会在里面闹起来,给金吾卫一个名正言顺的搜查借口。” 周书滔性子一向硬,他要是真想来搜查别院,除非管知亲自出面,不然他们这些“管党”没一个拦得住他。 既然周书滔没有进来,那就说明周书滔只是对方手中的一步棋,对方是想要借周氏的手揭开这件事情。 坊门关了,车马便不便同行。当务之急,是要引开外面的金吾卫,逼的周书滔打开坊门,才能顺利撤离。只是周书滔不是傻子,周氏对管党一向是忌讳,这要是稍有差池,就是打草惊蛇。 “外面的人是因为什么闹事?竟然闹的金吾卫都过来了,过来了也就算了,按理来说应该一下子就会走,起不到拖延的作用才是。怎么还把坊门关了呢?” 小太监赶忙说道:“起初说是几个赌徒因为银子的事情闹了起来……” “国丧期间,谁家赌坊敢开门营生?”容治皱眉。 “倒也不是哪家赌坊……”小太监面露尴尬的看了一眼陈润,又犹犹豫豫的说道:“是陈少监去年设的一个暗场子,谁知道就闹了起来。” 容治目光一沉,牙关不由得咬气,一恨幕后之人的高明,周氏的人就恨找不到宦官的把柄,这一下发现了暗场子,不得闹的沸沸扬扬,查个清清楚楚。 二恨陈润贪得无厌,私设赌坊也就算了,居然在国丧期间还不安分。 陈润一听说,脸刷的就白了起来,他赶忙踹了小太监一脚,“小兔崽子,你不早说啊!” 容治冷冷的看了一眼陈润,陈润尴尬一笑,却又轻松一叹,“暗场子是私设,官府那边没有档案,查不到咱家身上,更查不到管中尉,到时最多也就是有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不打紧的。只是容御史,周书滔认死理,这一查,金吾卫没个两三天是不会撤走的啊。” 陈润看向容治,容治是六首状元出身,一向足智多谋,因此很受管知喜爱,收为义子。 这件事情说白了,还有可能是因为陈润而起,若是管知知道了此事,只怕他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自然希望容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帮他想想办法。 容治何尝不知道陈润的心思,心中划过一丝厌恶。 “康王妃是皇亲国戚,康王又是宗室重臣,若是王妃想走这条道出行,周书滔只能避让开门。而康王妃最是疼爱他外甥,若是苏绍华出事,康王妃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这也太伤情分了。”鸿胪寺卿毕竟是他们一党,哪里有对自己人下手的。 容治目光一沉,“鸿胪寺卿深受义父提拔,如今义父有难,他难道不应该出手相助吗?再者,陈少监办事一向隐秘,只要不让他知道,又怎么会伤到情分呢?还是说陈少监有更好的办法?” 陈润一噎,他倒是有个办法,要不是担心留下蛛丝马迹做不干净,他倒是觉得把这院中女子全部杀光,才是好的解决办法。 没成想容治居然想了这么个法子,还真是狠辣。 鸿胪寺卿之子苏绍华并没有想到有人已经盯上了他,他正和几个狐朋狗友走在西市的街上。 “苏兄,你上次的宝贝是从哪弄来的?能不能再给弟弟两颗?”一纨绔问道。 苏绍华看了那纨绔一眼,得意的笑了笑,“那玩意可金贵着呢,柳兄,我可是好不容易弄到的。” 柳大郎挥了挥手,“不差钱的事儿,这样吧,苏兄你开个价。想想上次吃了那药,再和吟枝姑娘一起……那感觉,简直飘飘欲仙,这是换了神仙也不做呀。” 苏绍华目光轻蔑,冷哼道:“吟枝?国丧期间就敢出来做事,说白了也是庸脂俗粉。” 柳大郎心下不满,吟枝国丧期间出来做事还不是苏绍华要求的,吟枝小小女子,自然无法拒绝,怎么到头来苏绍华还看不起人家呢? 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的货色,怎么女票客还看不起青楼女子了?这不是摆明了当了那什么还要立那什么吗? 不过柳大郎也就是想想,并不会真的反驳苏绍华,“是是是,苏兄说的是。” 苏绍华扬了扬扇子,目光向往,“到底还是秦娘子与众不同,若是能得到她的垂青,那才是死也值了。” 他口中的秦娘子是平康坊名妓,香云坊花魁——秦轻鸿。 柳大郎心中不屑,秦娘子国色天香,哪怕不是在国丧期间,每个月都只是接待一位客人,所见者无不显贵,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想给秦娘子献殷勤的权贵能排满望京,你苏绍华算是哪个排面上的人物?也配当秦娘子的入幕之宾。 不过是自己的父亲靠着管中尉,姨母又是康王妃,不然就鸿胪寺那个清水衙门,鸿胪寺卿在京城的官员都排不上号。 第7章:断腿 - 盛袭 - 殊乖 “苏兄说的是。”柳大郎附和笑道,他倒是想了个主意,建议道:“若是有个机会见秦娘子一面,将那药丸奉上,说不定可以讨得秦娘子欢心。” 苏绍华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何况那就算秦娘子不喜欢那玩意儿,但是那玩意能多让人上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娘子用过一次之后,不愁她不想再用第二次。 只是那些东西来路隐秘,他刚对柳大郎说价高难得,也不全是为了吊着柳大郎。这件事情还是要回去细细盘算一下。但是一想到秦轻鸿那张国色天香的脸,他就不由得心思涌动。 想到这,他又看着身边几人,“你们说话多少要注意一点,那玩意儿不仅金贵,还忌讳着呢!要是被你们给抖落了出去,咱们都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柳大郎赶忙赔笑,“是是是,哥几个的性格你还不知道,我们虽然不懂什么正业,但是分寸还是拿捏得住的,苏兄放心,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向外传出去半个字。” 一边的几个纨绔也连忙附和。 苏绍华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柳大郎正还欲说些什么,忽而听到前方传来惊呼声。 几人抬眼看过去,只见前方百姓骚动不已,人群四下流窜。 几个纨绔都皱了皱眉。 虽眼下国朝不宁,暗流涌动,但是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太平粉饰。纨绔们不太懂国事,自然被表象迷惑,也觉得盛世太平。 京城一向繁荣,又有金吾卫维护治安,况且在国丧期间,金吾卫巡视的更加严格,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 远方传来的人群尖叫声掩盖了马蹄声和马的嘶鸣声。 直到马冲到跟前来,他们这才意识到不知是谁的马受惊了,马在道路上疯狂的奔驰着,人群四散开来,将苏绍华和其余纨绔以及自己的小厮冲散,苏绍华慌乱不及,拔腿就想跑,刚要发力,小腿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苏绍华整个人就重重的摔倒在地。 他闷哼一声,刚要爬起来,抬头一看却发现马直直的朝他冲过来,他躲闪不及,只能眼见马蹄朝他袭来。 “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彻整个西大街,不过眼下情况慌乱,就算偶有尖叫,也没人在意。 一袭男装的李盛袭站在一旁,她抿着嘴,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西市胡人众多,她来此处,就是为了查探西戎人的行踪,看一看能不能查到有关羽化丹的蛛丝马迹,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她原先看到惊马的时候还以为是意外的,乱局出现的时候,她只好自己先躲开,直到她看到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击上苏少华的小腿,马又“目标明确”的朝苏绍华踏过去,她这才明白,这哪里是“意外”,这分明是别人的破局之法。 只可惜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否则她绝不会坐视。李盛袭脸色微沉,这一招,还真是让她意外。 康王府坐落在东市附近,远离西市,消息一时传不到这来。 康王妃正坐在铜镜前头,由着身侧的丫鬟帮忙梳妆打扮。她每月都有去明月庵上香的习惯,今儿是上香的日子,自然要好好妆扮。 “玉佩都备好了吗?”康王妃漫不经心的问道。 “都备好了,一共三份,都按王妃的吩咐,一份给咱们郎君,一份给咱们女郎,还有一份给苏家大郎。今日去明月庵之后,让庵堂里的师傅开过光,就可以送去了。” 康王妃满意一笑,“嬷嬷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说完又叹了口气,“绍华那孩子,也怨不得我多疼些,阿姐去的早,他那继母面慈心狠,偏又不苛待,只一味捧杀,教那孩子教的不成器,若我再不疼他些,他继母没个忌惮,只怕绍华如今连骨头都不剩了。” “王妃心善,疼惜晚辈,大娘在天有灵,必定会感念王妃。” 康王妃摇了摇头,“什么感念不感念的,我只恨自己无用,若是自己有用一些,何愁震慑不了鸿胪寺卿,他如今虽敬我,却因为背靠管知那个阉人,颇有底气,前段时间他那继妻给绍华使绊子,我出手拦了一拦,他还怪我轻易置喙他家事。” 说道此处,康王妃又恨恨道:“先帝重视阉人,新帝却未必,新帝是周氏扶持上位,周氏与阉党又势同水火,且看那得志中山狼还能猖狂到几时!” 这话嬷嬷不敢随意接,只是低着头,继续帮着康王妃梳妆。康王妃很快妆成,正要起身,就有丫鬟匆忙闯进来。 “没规没矩的像什么样的?也不怕惊扰了王妃。”嬷嬷怒斥道。 丫鬟着急忙慌的跪下,语气惊慌的说道:“王妃、王妃不好了,苏大郎出事了。” 康王妃猛地看向丫鬟,脸色阴沉难看,“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他继母又对绍华做了什么?” “婢子……婢子不知,只是听人说,苏家大郎今日同柳家大郎等人去西市游玩,但是西市有家胡商的马不知怎的发了狂,在西市大街上乱窜,刚好刚好就冲撞了苏家大郎,直接从苏家大郎身上踏了过去……” 越说到后面,丫鬟的声音就越小,生怕康王妃怒急之下,就把火气撒在他们身上。 “绍华、绍华……绍华身边的下人是怎么侍奉的?竟然能任由马匹从绍华身上踏过去,这是何等的不尽心!”康王妃神色紧张,一把从梨花木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兵马司的人又是做什么的?金吾卫又是干什么吃的?太平年间,天子脚下,居然能看着西市马匹发狂而不制止!” 康王妃越想越气,胸口起伏不断,她看着四周的下人,美目圆瞪,情急之下不管不顾的踹向身前的丫鬟,怒骂道:“一个个杵在这里干什么?兵马司和金吾卫的人不中用,你们也不中用吗?还不快去准备车架!我要去看绍华。” 心口剧痛传来,丫鬟却不敢有半分的情绪表露,她连忙起身,退出去帮着安排。 第8章:争执 - 盛袭 - 殊乖 周氏和宦官势同水火,如今在康城坊中,发现了宦官私设的赌坊,周书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虽然也姓周,却是周家旁枝,并不多得周家重用,若是能给宦官一击,说不定也会得到族中青眼,太后提拔。 思及此处,周书滔直接让人把守在坊门巷口,关闭坊门,不许任何可疑人员和大型车辆进出。 甚至挨家挨户的搜查,就是想要抓捕赌坊出逃分子。 “中郎将,中郎将,有人要从坊门通过,还不许搜查。”金吾卫手执长枪飞快的跑到周书滔身前。 周书滔不悦,“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妨碍金吾卫行事?” “是……是康王妃。”心腹回话道。 周书滔皱眉,低沉道:“康王妃和鸿胪寺卿有亲,她一向疼爱苏绍华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而鸿胪寺卿又是管知的一条好狗……你去同康王妃说……罢了,毕竟是皇亲国戚,寻常人拦不住,还是本将亲自去一趟。” 说罢,周书滔就带着心腹去了坊门出。 周书滔还没走近,远远的就看到了王妃车架。亲王正妃,车架本就浩大,偏康王还是在宗室中有不小的分量的亲王,康王妃的车架自然就更是隆重。 周书滔走上前去,恭敬的行礼,“左金吾卫中郎将周书滔,拜见王妃,金吾卫行事,惊扰王妃,还请王妃见谅。” 康王妃自然不可能亲自出来同周书滔说话,出来传话的是康王妃身边的一个嬷嬷,“中郎将多礼,我们王妃也无意惊扰,烦请中郎将让道,王妃有要事在身。” 周书滔不卑不亢,“有人在康城坊中罔顾国丧私开赌场,眼下主谋逃窜。为护王妃安全,还请王妃下车搜查,待到搜查之后,自可放王妃离去。” 嬷嬷脸色一边,她都不需要回进去问话,就知道自己王妃的意思,“大胆!堂堂王妃车驾,也是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说搜就能搜的。再者王妃行至坊门口,一路上来车驾未停,还能包庇你所说的主谋不成?” 周书滔抿了抿嘴,丝毫不让,“末将一切都是为了王妃玉体安康。若是王妃有任何闪失,末将难辞其咎,此番搜查,绝无任何冒犯王妃之心。还请王妃明鉴。” “中郎将这是怀疑我包庇犯人了?”马车中传来女人的声音,语气不善而急切,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末将不敢。”周书滔心中也犯难,他自然知道王妃车驾不可轻易搜查,稍有冒犯就容易结仇,可是王妃车驾浩大,容易浑水摸鱼,而且若要让康王妃过去,坊门必定大开,几条街道把守的人也要给王妃让道,到时候情况如何,可就难说了。 他这番行为,与其说是想要搜查康王妃的车驾,不如说是想以此为理由,让康王妃知难而退,从而不出坊。 “好一句不敢。中郎将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康王妃冷声说道,她语气讥讽,直朝周书滔发难:“金吾卫的作用是保卫皇城安宁,维护皇城秩序。发现有人在国丧期间私设赌场,理应上报京兆尹或大理寺,哪怕是刑部也行。何时轮到金吾卫查案? 你越俎代庖也就罢了,偏偏还搅得坊内外不得安宁,青天白日坊门紧闭,可曾想过房内住户?中郎将,康城坊虽不如皇城周围的长乐坊和安宁坊中那般,住满了皇亲国戚高门显贵,却也有不少官员住在此处。你如此行事,就不怕阻拦官员出行,耽误朝政。” 周书滔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诚如康王妃所说,高官权贵都住在长乐坊和安宁坊,康城坊中除了康王府之外,大都是些小官,他们哪里敢阻拦金吾卫行事。更何况他还姓周,即便他只是旁支。 再者,那些官员只要让他搜查,他自然会让他们离开,坊中除了坊门还有别的路,小官车驾比不得亲王王妃,不必大开坊门。 “王妃言重了,若有官员要离坊,只要例行搜查,末将自然会放行。只要王妃下车搜查,确认无误之后,末将自当放王妃离去。”周书滔硬着头皮说道。 “好!好!好!”康王妃连说三个好字,即使人未露面,却也听得出来她是有多么的愤怒,她语气凛然,“好一个周氏的中郎将。不曾想如今周氏跋扈至此,连一个小小的中郎将都敢在此辱我。” 周书滔连忙跪下,“末将不敢,此事只是末将例行公事,与周氏无干。” 他是想为周氏立功,可不是想给周氏惹祸,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周家的人能把他给活撕了。 “不敢?好一个不敢。我虽是妇人,却也是一国王妃,明日我便要让王爷去朝堂上问一问周侍中,今日之事,是否是周氏授意。周氏儿郎,是否真的跋扈至此。”康王妃虽然不敢动周氏,但是一个周氏旁支的中郎将,她却是半点不怕。 周氏在还未受打压之时,尚且都要礼敬与她,经历先帝一朝的打压,早已大不如前。虽说如今巴上了新帝,但是难道周家还会为了一个旁支子弟来寻康王府的不是不成。 周书滔若是识相,那就应该自己让开,不要逼她闹大。 “王妃——”周书滔猛地抬头,不可置信,他今日一整天都在这边搜查,并不知道西市那边发生了什么,所以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康王妃宁愿放出这样的狠话,也一定要离开。 他心里清楚,康王妃这番话不过是为了威胁他,她并不会真的让康王在朝堂上质问周侍中。可是康王妃可以进宫去和太后诉苦,太后不会不管。 康王妃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告诉他,他要是不打开坊门让她过去,她就会让周氏严惩于他。 周书滔咬了咬牙,他是为了让周氏重视他才关闭坊门搜查。要是他不放康王妃离开,周氏不会放过他,除非他这次搜查能够抓住宦官大的把柄,还有可能将功赎罪。 但是私设赌场这种事,几乎很难抓到宦官顶层的几条大鱼,顶多抓一些中层官员,根本无法彻底撼动宦官的地位。 权衡利弊一番之后,饶是周书滔再不情愿,也只好咬牙叫人开了坊门。 第9章:绣坊 - 盛袭 - 殊乖 垂丝绣坊坐落在东市,建年不就,名气却盛,他们家做的衣裳别致好看,用料精致,很受望京富贵人家的夫人女郎喜欢。 “哎哟,梁娘子怎的亲自来了,若有什么要求的,不就打发个人来铺子里一趟,何苦娘子亲自走一遭呢?”垂丝绣坊常做清泉山庄的生意,走进来的妇人虽带着帷帽,但是看她身边的丫鬟,便知来人是谁。 留今得了李盛袭的示意,走在跟前,“别贫,你们顾娘子可是说来了新料子,特意约着我们娘子来的,人呢?” 掌柜爽朗一笑,“难怪今儿个我们娘子早早的就来了,原是为了这个,回留今娘子的话,我们娘子正在楼上喝茶呢,娘子请。” 说完就叫了人带李盛袭去了楼上的雅间。 雅间早已有人在里面,待到李盛袭一进去,念昔就叫人关上了房门,并且拨人在门外守着。 “梁娘子今日来的倒是早。”念昔因着李盛袭坐下。 李盛袭摘下帷帽,放在一旁后,便坐到了罗汉床的另一侧。 东市富贵,西市热闹。念昔和盈笑一个在东市,游走于富贵人家的贵妇千金身侧;一个在西市,游走于平民百姓之中。同时也负责监察东西两市的动向。 “新到的茶,梁娘子尝尝。”念昔将茶杯推到李盛袭跟前,又飞快的低声说道:“瑞生那边闹到了京兆尹府,也‘正好碰见了’刑部尚书周书湛,不出所料,通过瑞生话中引导,周书湛应该已经‘猜到了’是花鸟使行事。” “顾娘子客气了。”李盛袭笑意浅然,轻悠的端着茶盏,“京兆尹那边没动静?” “瑞生去京兆尹府的时候只是说的自己女儿丢了,没有提及宦官,宦官的事情是后来和周书湛提起的。而且周书湛也按下了这件事情,京兆尹见不涉及宦官,又面对周氏,自不敢不从。” 李盛袭点了点头,念昔又引着李盛袭站起来,走到一块布前,“梁娘子来看看这块绸缎,这是时新的图案,既漂亮又贵气,拿来做衣服是最好不过了。” 她靠近李盛袭,在其耳侧耳语:“周书滔再将后来的事告诉周书湛,周书湛必定能够将康城坊中的事情猜个七七八八。” “的确不错。”李盛袭抬头,摸着眼前大人料子,“周书滔不会将康城坊发生的事情告诉周氏。” 那件事情若是做好了,自然是有功。可明显他没有做好那件事情,还险些得罪了康王妃。他不祈祷康王妃别将这件事情抖露出去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还自己眼巴巴的告诉周氏。 念昔皱眉,却见李盛袭莞尔一笑,“料子不错,我要了,烦请顾娘子帮我做两身衣裳,花样的话还是以前的那几样,可要来帮我量尺寸。” “哪能呢?和娘子打交道这么多次了,哪里还需要量娘子的尺寸呢?”念昔轻抚上料子,声音极为欢快爽朗,表情却不然。 “这也简单,那就让康王妃告诉周氏好了?” “康王妃?” “嗯……这料子我喜欢的紧。不如多做两身?只做款式不同,纹样不同。”李盛袭点了点头,笑意未改:“昨儿个情急之下,她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若是有人提点她两句,她难道还会不明白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康王妃一向量小,怎能见得旁人利用她对苏绍华的关心? 要知道昨日,康城坊可是被周书滔给封了,虽说寻常百姓不走坊门也能出入,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老百姓自不会随便出入,消息必定闭塞许多。西市离康城坊又远,苏绍华断腿的消息不过半个时辰,怎的就这么快传到了康王妃耳中?” 康王妃原本就不是傻子,不然也笼络不住康王,再加上康王妃身边有他们的耳目,煽风点火几句也着实简单。 等到康王妃回过神来,就会明白自己被人当枪使,至于当谁的枪,那自然就要看看枪头对准的是谁。 念昔眼睛一亮,她一向聪慧,随即就明白了该怎么做,“属下明白。” 李盛袭点了点头,复又回到罗汉床上,端着茶杯,隔着窗户看着楼下的景色。 垂丝绣坊对面便是一家茶坊,做的是点茶的生意,国丧期间酒楼不许营生,若有贵人谈事,也多在茶坊。 李盛袭看着茶坊中走出来的深绿官服的男子,默然不语。男子生的很是好看,深绿色的官府穿在他的身上,反而有种“绿竹漪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感觉。 留今与念昔均感受到了李盛袭的目光。 留今看着容治,面露可惜,“六首状元,寒门出身,本来风光无限,以他的出身和资质,很有可能拜入孟太傅门下,却偏偏当了宦官义子,被天下读书人戳脊梁骨。” 念昔则是目光轻蔑而又不屑:“他自己想走终南捷径,又怪得了谁?难道他投效宦官就没捞到什么好处?二十出头的年纪,旁人还在翰林院熬着,他就已经是六品,威风无限。此人足智多谋,跟在宦官身侧,多出阴诡计谋,也是在北齐,若在南晋,属下提刀便把这样的蛀虫杀了。昨日之计失败,谁知没有此人筹谋的缘故。” 李盛袭不置可否,只是提点说道:“你们行事说话也注意一些,别随便没了分寸。对了,叫人盯着容治。” 两人都连忙说是。 李盛袭继续喝着茶,低声问道:“国丧将过,周氏有没有上门来请你去给他们家女郎制衣?” 宦官蠢蠢欲动往宫里塞人,也不知道周氏如何。 “有的。周氏长房和偏房的几位女郎都来定了衣裳。不过属下觉得奇怪的是,周氏此次定衣,长房庶出的女郎,竟要比嫡出的女郎的衣裳还要好。”念昔猜得出李盛袭想要问什么,她又紧接着说道:“周氏似乎想将庶女送进宫去,至于周氏嫡女,出了国丧之后就要议亲。周氏似乎是看中了襄成侯,想把嫡女嫁过去。” “襄成侯?”留今诧异,周氏的心思当真是越发的大了。 第10章:明月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却不以为意,如今的周氏不如永平帝初年那般煊赫,倚靠的不过是一些根基底蕴。一个家族想要扎根,离不开根基,但是想要无坚不摧,根深蒂固,那自然离不开兵权。 襄成侯是北齐悍将,手握重兵,镇守西昌,是北齐阻挡西戎的一块铜墙铁壁,若是能拉拢过来,于周氏而言自然是如虎添翼。 李盛袭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看着那块美丽的绸缎,开口问道:“你经常和京中的富贵人家打交道,可知哪位夫人常去明月庵?” 昨儿个笑娘告诉她,妙端是明月庵的姑子。 …… 周令望虔诚的跪在佛前,一连三拜,方才上香起身。 “四娘,可要回厢房?”红豆搀扶着周令望走下台阶。 周令望每月都要来明月庵上香,然后斋戒沐浴三日,为家族祈福。 周令望摇了摇头,她盈盈一笑,“明月庵中景致极佳,如今正是初春时节,草长莺飞,若不去赏赏景,岂不是辜负春光?” 国丧期间,不许宴乐,如若不然,每到这个时节,必然有许许多多的官家千金结伴踏青。 “四娘子好兴致。”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周令望侧头看去。 披着念昔皮的李盛袭慢慢走了过来,对着周令望见了一礼。 “顾娘子。”周令望盈盈一笑,也回了一礼,“顾娘子也来上香?” 李盛袭摇了摇头,“虽上了一炷香,却不是为了上香而来。妾不如周娘子虔诚,为的是生意。” “生意?难道庙里师傅们穿的海青,也是顾娘子供应吗?” 李盛袭点了点头。 周令望原本只是玩笑,见李盛袭承认,却不免有一些惊讶,垂丝绣坊,报价极高,明月庵即使是有名的尼姑庵,也不可能给每一个尼姑都定垂丝绣坊的生意。 李盛袭似是看出了周令望心中所想,边走边说道:“妾手中还有几家绣坊,开在西市,不如垂丝绣坊有名,四娘子约么没怎么听说过。” 周令望了然,这些商人自然不可能只靠一家铺子营生,有好几家店通吃,也是意料之中。 “上次让绣坊做的衣裳,不知做的如何了?”周令望和李盛袭一道走着,她倒也没什么催促的意思,也就是见到了“顾念昔”,这才有此一问。 李盛袭点头,“四娘子和其他几位娘子的衣裳已经制好了,就是三娘子的那件繁杂一些,还未制好,妾是想着等都制好了,再给四娘子送过去。” 她口中的三娘子,就是周令望的庶姐,周令闻,也就是周家预备送进宫的那个。 周令望弯腰轻抚着身前的山茶,神色淡然娴雅,“无妨,不着急的。” “四娘子常来此斋戒,不知可知道这明月庵中哪位师傅佛法最精?妾前些时日常常梦魇,便做了几枚平安符,想让师傅们帮着开开光,而后挂于宅院中,镇静安神。”李盛袭改换了话题。 周令望慢慢起身,闻言便回答道:“庵堂中的师傅们自然是个个佛法精深,不过若是顾娘子说的这种情况,倒不如去找静玄师太,她最擅长此道。” 李盛袭闻言皱眉,颇为遗憾的说道:“这样吗?可是妾方才听说静玄师太卧病在床,只怕没有这个精力了。” “静玄师太病了?”周令望闻言微惊,赶忙看向身侧的红豆。 红豆也是一脸茫然,她是跟着自家娘子来的,一路上寸步不离,娘子虔诚上香之时,她亦是静静在旁,未曾与其他人搭话,她自然不知道静玄师太病。 周令望面露愧色,“我不常寻静玄师太,虽有交情,但是交情不深,如今她病了,我竟也不知。怎么也该去探望一番才是。” 两人说着,就一起去了静玄师太的禅房,二人还没走进去,就在静玄师太的屋外听到争执声。 “妙端呢?我这几日来明月庵,每次说要见她,他们总找各种理由阻拦我,若不是我认识一些人,叫他们来盘问,我还不知道妙端已经被人带走。你们把妙端弄到哪里去了?” 这是一道极为好听的女声,婉转娇媚,哪怕是在生气,都仿佛带着千丝万缕的情愫,女子听了都不由得心头一酥,遑论是男子。 “妙端……咳咳……妙端没事的,你放心,我是她的师傅,自然不会害她。她才十五岁,难道要一直在庙里待着……你是她姐姐,你真舍得她出家不成?” “若真是好的去处,你们又何苦瞒我?我的确不想让她出家,但是只要她乐意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可打听来了,带走妙端的那些人,好像是宫里的太监。她要是出家了,好歹我也能常常看看她。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我也能帮衬帮衬她。可她要是进宫了,那我可就再也看不着她了……” 周令望眼中划过一丝惊诧,她转过身来,“静玄师太有客在内,不如改日再来,顾娘子以为呢?” 李盛袭面露尴尬,闻言点了点头,“自当如此。” 静玄是妙端的师傅,也是将妙端养大的人,这一点李盛袭是知道的。 平心而论,静玄对妙端很好,十几年前她将妙端从外面捡回来,细心教养,就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如今妙端被花鸟使带走,她若是不伤心难过,也不会在妙端被带走之后就卧病不起。但是她只是一个女尼,有些名望,却如何能跟宦官抗衡,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她自己愿意豁出去了,但是明月庵怎么办?她若是真的去闹,明月庵的一群女尼,那就只有一条死路。 正因如此,她才郁结于心,一病不起。 李盛袭今日诱导周令望来此,就是希望静玄在一腔“爱女之心”的驱使下,能够对周令望吐露出些什么来。 却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些,不过这虽是意外,但是对于李盛袭而言却不失为一件好事。 毕竟若是没有这个意外,她还要想办法让静玄“吐露心事”,有了这个意外,倒是省去了她的一番功夫。 只是有一件事令她很是惊讶。 第11章:跟丢 - 盛袭 - 殊乖 周令望那边得了消息很快就有行动,而康王妃那边,她刚已经听人说了,康王妃今早就进宫去向太后“请罪”,是不是真的请罪她不知道,但是多少能够阴一把管党。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眼下只需要靠赵妤想办法把消息送出来,她就有办法让周家的人找到那块地方。 就是怕,陈润在藏人的地方使什么幺蛾子……还真有可能。 从明月庵回来之后,李盛袭没回东市,而是在山间换下了念昔的那一张皮,再披上梁音的一张皮,在山间一家竹舍里等着人来接。 约定的时辰还早,天色却渐暗,看样子是要下雨来了。望京与临熙气候迥异,在临熙,每年春天都会下很长一段时间的雨,雨也不大,就是细细密密的,烟雨朦胧间,处处都是情致。 而望京的雨却是格外的大,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 雨很快就下了起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竹舍上,李盛袭不由得躺在竹塌上,闭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往日在临熙时偶有轻松“画船听雨眠”的时刻。 她这辈子,就是难得清闲,出生丧母,三岁丧父。十七岁登基的阿兄将她带大。都说如今北齐局势混乱,阿兄初登基的事,朝局更是混乱。元嘉帝此刻再不济,宗室与清流还是支持他的。 但是阿兄登基的时候,在朝外戚权重,宗室眈眈,在野又有藩镇自重,外戚入侵。国家可谓是风雨飘摇。阿兄花了十五年,才解决了所有的内忧外患,成为了乾纲独断的皇帝。 朝廷中兴,百姓太平,渐起繁荣之势。而北齐却陷入了乱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皇帝不思进取,妄想借力打力,用宦官这样的老虎去驱赶豺狼,引狼入室。 此时南晋不行动,那又更待何时呢? 南北统一是阿兄最后的愿望,她自然要帮阿兄实现。待到南北统一,她就可以功成身退,真正去云游天下。 李盛袭这般想着,听到门外的动静,刚要说些什么,却又猛然察觉到了不对。来得是一个人,而不是一群人。 李盛袭目光警惕,动作却放松,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出来游山玩水不慎与仆妇走失,而后在竹舍之中避雨的妇人而已。 闯进来的人似乎也没有意料到这屋子里还有别人,他一看到躺在床上的是一名华服妇人,连忙背身过去,“在下只是想进来躲雨,无意唐突。” 听到说话人的声音,李盛袭目光中划过一丝玩味,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成想遇到了他——容治。 李盛袭缓缓起身,面上也有几分羞意,但毕竟梁音是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倒也不似寻常女儿那般羞怯,“妾也是进来躲雨的,并非房中主人,山行疲惫,妾便无状了一些。所幸未曾惊扰郎君。” 容治似乎是知道身后的女人已经起身,他这才转身,不过他并未靠近李盛袭,而是在一旁的矮几边坐下,他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经意间开口道:“不曾想今日下如此大雨,我观娘子衣着华贵,不知怎的一人独行?世道不宁,若是遇到宵小之徒,只怕会惹上麻烦?” “来山中游玩,不慎和仆妇走失,又见下雨,就躲在这竹舍中。这间竹舍,以往常在此躲雨,想来家中下人很快就能寻来。” 李盛袭回答的很是周全,她低着头,却轻轻抬了抬眼皮,似是在不经意间打量容治。一身绿色常服,清逸俊雅,是在春日的山中很容易消失不见的打扮。 “郎君怎么也没有带人?看郎君的打扮也不似寻常人家。” “心中苦闷,便不想要人跟着,出来散散心而已。”容治这话说的极为真切,让人看不太出话里的真假,他扯了扯袖子,又意识到身边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不好把袖子挽起来。 李盛袭垂着眼眸,没有说话,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容治。当年身为六首状元的容治拜入管知门下,人尽皆知,她自然也有所关注。 她当时的想法与念昔一样,亏得容治是北朝人,他若在南朝,早就被她赶出朝野。祸国殃民的人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才高八斗的人去祸国殃民。 宦官这些年来越发煊赫,未尝没有他鞍前马后的缘故。 回到清泉山庄之后,还没等李盛袭问话,留今就开口说道:“统领,今日派过去跟着容治的人跟丢了。” 李盛袭抬了抬眼眸,“今日?是今日跟丢了,还是往日都不曾跟上过?” 李盛袭的话问的很有深意,若是往日都不曾跟上过,那倒也没什么。可是若是往日都跟着,唯独今日跟丢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容治早已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一直秘而不发,今日是有要事去做,这才将人甩开。 “前两天都是跟上的,只有今日是跟丢了。”留今一点就通,明白了李盛袭话中深意,“统领是觉得容治今天是去办了什么事情?” “几时跟丢的?”李盛袭没有回答留今的问题。 “一大清早就跟丢了,直到傍晚,都一直没有看到人影,统领是有什么猜测吗?”留今拧眉。 李盛袭看了留今一眼,脱下了白日里披在身上的披风,坐到贵妃塌上,“我今天下午在明月庵附近的竹舍中遇到了容治。” “怎会?”留今诧异,因为知道李盛袭今日会去明月庵,他们在明月庵附近也埋伏了不少人,这么多人,居然不曾发觉容治也在附近。 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亲眼所见。” “暗探失职,有负统领。”留今请罪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这不怪你们,我同他交过手,知道他的本事。只是他今日隐瞒行踪前去明月庵,必定有所图。” “明月庵,男子少去庵堂,一般多是去寺庙,又是这般秘而不宣,可要属下派人去查一查他的前尘?” 李盛袭点了点头,“只是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你去查一查妙端生平。” “那个女尼?” 李盛袭点头,“容治这一回去明月庵,很有可能和妙端有关。” 第12章:军费 - 盛袭 - 殊乖 “是。”留今点头,又说道:“对了,盯着宦官们的眼线已经传了消息回来,那群女子新搬的位置已经出来。在长乐坊中,灵禅寺旁。” “我记得那个地方附近都是高官贵族,康城坊难与之相提并论。”李盛袭刮着茶杯中大人浮沫,羽睫微抬。 “是,想来陈润换这个地方,就是觉得若是金吾卫再有怀疑,也不敢轻易搜查。”管知权柄极盛,但是陈润却不一样,他自然要寻个依靠用以震慑。 “那里既是显贵云集,他人的耳目与眼线也更多,他将女子藏在那里,若是一不小心见了光,那可是瞒都瞒不住。”李盛袭扬了扬眉,看着留今。 “统领是觉得……”留今微微皱眉。 “我们暗度陈仓,他人未必不能请君入瓮。”李盛袭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还是等赵妤将消息传回来再说吧,她毕竟在敌营之中,更清楚敌营何处,不是吗?” “可若是他们主动将消息递到周氏面前,引诱周氏入局,周氏这次查验不过,下次再想让周氏行动,怕就难了。”留今又不免担忧道。 李盛袭摇头,“这件事情如今已闹到了周氏嫡支跟前,那么周氏的每一步行动必然是有商有量,不会这么的轻易莽撞,未知虚实前,咱们又按着一些,周氏就不会轻易下手。” “是。”留今闻言,心方才安了一些,又开口说道:“属下这几日叫人彻夜盯着那几个去香云坊寻欢的人的踪迹,那几身上携带羽化丹的西戎人的落脚之处,已经有了结果,他们就住在平康坊中的一间宅院中。” “就住在平康坊中?难怪往日在西市,摸不到什么踪迹。平康坊青楼众多,鱼龙混杂,倒也的确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李盛袭挑了挑眉,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认真的看着留今,“是宅院而不是客栈?” “对。” “来了望京之后买的?” 留今摇了摇头,“这间院子,统领或许知道,是风来居。” 李盛袭听着耳熟,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不是……那不是……赵长同之前养外室的宅子吗?” 赵长同现在的妻子出身风月,当初养外室,就干脆养在平康坊中。毕竟这望京中的商人们往来,除了在东西两市,也就是多在平康坊中。 赵长同打着应酬的名义去平康坊,梁音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间宅子是赵长同以前就有的,如今还在赵长同名下吗?” 留今猜到李盛袭有此一问,点了点头,“依旧在赵长同名下。手下又命人去查了一查赵长同这些年,他赚了不少银子,只怕有好多的银子是见不得光的。而且内侍监那边也在大力举荐赵长同,他怕是也搭上了管知这条线。” “我朝因为和西戎打仗的缘故断了与西戎的贸易往来,但是北朝却依旧往来,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做生意。可是若他们还有见不得光的银子收入,那就是往来的货物见不得光。西戎人是和鸿胪寺也就是内侍勾结,期间必须要有人牵线搭桥,这个人,就是赵长同?” “统领所料不错。”留今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李盛袭低喃,神色添了几分严肃,“如此说来,北齐与西戎往来见不得光的物品,也绝对不会只有羽化丹。管知这是引狼入室……说严重一些,也可以算是通敌叛国。” 留今看着李盛袭,“可要我们做些什么?” 虽说这是北齐的隐患,但是留今一直都知道李盛袭对羽化丹的深恶痛绝,她也一直明白,即使只要放任羽化丹流入北齐,不消几年,就足以拖垮北齐,可李盛袭依旧不会放任此事。 “不需要我们动手。放个风出去就成了。” “放给周氏吗?” “周氏只有眼前一时之利,只要能够咬死宦官,他们什么都会乐意的。羽化丹之事不小,不可以让周氏来解决。”李盛袭正色说道。 要是让周氏来处理,周氏的第一目标就是咬死宦官,一举一动都会以利益得失为先,不会想羽化丹的祸患,而且,若是他们见这其中有利可图,咬死了宦官之后,他们自己未必不会接手过来这笔生意。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宦官根基不深,但是周氏却根基庞大,要是让他们来接手这个生意,弊端只会愈盛。 若是放任北齐遭受羽化丹荼毒,那么即便是日后南北统一,这个弊病都根除不了,甚至还会拖垮整个王朝,平白的让西戎人坐收渔翁之利。 或许这才是西戎人走私羽化丹真正的目的。 宦官能坐到管知那个位置的都不是傻子,但是管知依旧跟他们做这一笔生意,可见在他眼中,利益之下,可以罔顾大局。 “一个国家,有争权夺利的政客,自然也会有高山仰止的清正直臣。让他们来做,他们会有分寸的多。” “那我们便什么都不做吗?”依托他人,从来不是李盛袭的风格,就算是这次的花鸟使之事,李盛袭借周氏和宦官狗咬狗,她也依旧会把控全局,稍作调整。 李盛袭摇了摇头,嘴唇勾起一抹瑰丽的弧度,“自然不是。你刚才不是说赵长同这些年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银子吗?” 留今点头,“手下的人大约估算了一番,赵长同若真是走私,这些年赚的钱,不少于五百万贯。” 李盛袭笑意越深,神色狡黠,“我朝在战时,一年军费也不过五百万贯,如今四下太平,军费不过两百万贯。他这些年赚的钱,一赚就赚了我朝两三年的军费啊。” “统领是想……”留今眼睛一亮。 “谁能不爱银钱呢!天下没有白做的买卖,我殚精竭虑为北朝清除羽化丹之患,他补贴我朝两三年军费,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李盛袭歪了歪头,明艳无比,她放下茶盏,整个人歪在美人榻上,看着慵懒至极,语气却不容置喙,“好好筹谋,赵长同的钱,我都要。” 第13章:请君 - 盛袭 - 殊乖 因为国丧的原因,夜中没了意趣,各家各户熄灯的就是格外的早。 容治在庭院中散了一会儿步,就打算回房间休息,往日里他总有练剑的习惯,但是如今他的腰伤还没有好全,也不便舞刀弄枪。 拖着月色,正欲回房,他却突然发现身旁婆娑的树影猛的闪动了一下,容治猛然回头,一双凤目满是警惕。 下一刻便有一把短匕朝他袭来,容治下意识的一闪,正准备同那黑衣人交手,却发现那人似乎并不为取他性命而来。 那人身姿灵巧,轻而易举的就避过了他所有的招式,不过几十招之间,他身上的玉佩就已经被人夺去。 容治退了几步,只见那人似是好奇一般的拎起了玉佩,目光玩味,眼神挑衅,拎着玉佩的手在空中摇晃,似乎是叫他来夺。 容治连忙上前,谁知这回那人并没有同他纠缠,而是飞身上瓦,轻快离去。 容治也连忙追去。 那道身影跑得极快,容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追行时不慎牵动了旧伤,他也只是闷哼一声,赶忙追上。 那人对于望京的地形仿佛十分熟悉,在瓦片上奔跑,带他穿街入巷,却总是能巧妙的避过巡逻的金吾卫。 其实刚跟上不久,容治就发现了不对劲,对方很有可能是请君入瓮,想要故意引他去什么地方。 他倒是不怕,同样的,他也很好奇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而且,那枚玉佩是他的贴身之物,可做身份象征,拿了那枚玉佩可以去做很多事情。 容治并不知道那人要引他去哪里,因为那人的速度极快,他稍有分神,就容易跟丢。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那人把他引到了哪里。脂香粉浓,灯火旖旎。哪怕是在国丧期间都能隐隐听到嬉笑打闹,丝竹管弦之声。透着窗户,可以看到房中女子翩翩起舞的绰约身姿——这是青楼。 这么多家青楼,那就只有可能是一个地方——平康坊。 待他稍稍反应过来的,那人早已不见了身影。而他,也不知自己此刻正在谁家庭院。 容治眉头紧锁,忽而有一种遭人戏耍了的感觉。 不过还没有等他去细想,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耳边传来瓦片破碎的声音,容治忽而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便摔了下去。 “嘶——”容治倒吸一口凉气,腰间的伤口因不慎被牵到,再次裂开,他捂着腰,看着这间屋子,整个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难看。 房中香气缭绕,透露着旖旎风流之气,不用想,他都知道自己这是在那里。 透着床幔,他还能看到床上男女的身影。 正当他在想该如何脱局之时,他又发现了不对劲。 房中香气浓郁馥郁,似乎有着轻微的致幻作用,而且床上的男女似乎都没有发觉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自己的动静明明闹的很大。 容治封了自己的穴道,艰难的爬起了身。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平康坊的一间别院中,悠哉悠哉的玩着容治的玉佩。 “属下不明白,统领为何要将容治引导那里去,又引导容治发现羽化丹的事情?” 羽化丹其实除了服用,还可以投入香炉之中,焚烧而用。 刚才便是李盛袭将容治引到了那间西戎人的屋子,看着容治自封了穴道之后才离开。 “我觉着容治不应该是宦官的走狗,故而借此事试探一番。”若是容治不是宦官的人,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必然会将此事上报。 “为何?”留今不解。 李盛袭摇了摇头,“总觉得不应该。” 那日交手之后,她就觉得奇怪,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人,为什么要去走捷径? 六首状元已经足够耀眼,但凡他聪明一点,看得懂一点局势,他就会知道,像他这样子耀眼的成绩,必定会得到清流和皇室的鼎力支持——至少先帝一定会大力提拔他。 难道容治是傻子吗?难道容治看不清局势吗?怎么可能呢?所以她才叫人盯着容治。想要观察容治平日行事,若他真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那也就算了,可若不是,那么其中意图,就很令人深思了。 “可若是容治原本就接触过羽化丹呢?容治这般前途无量的人,贸然投入宦官门下,说不定,便是宦官借此物控制了他。” “若是如此,他方才封闭自己的穴道做什么呢?”李盛袭反问,她收着玉佩,“羽化丹的事情何其隐蔽,管知必定是将此事视作绝密,容治未必知道这件事情。若是他不是宦官的人但是又早知此事,那么他所属的那一方势力,必定早有作为。西戎人和纨绔子弟们就不会胆大包天。所以说,他此前必定是不知此事。” “可是这一切也仅仅是建立在他并不是宦官的人的基础上。若他是宦官的人,并且早知此事,故意密而不发,又当如何呢?”留今疑惑。 李盛袭捏着手中玉佩,指尖在温润的玉佩上摩挲,“此人高才,若真是依附宦官,纵容羽化,那么这样的人,无论是在南晋还是北齐,都是大毒瘤。若真是如此,我亲自杀他,也省得打草惊蛇。” “可是,就算容治背后真的有人,统领今日的行为也算是打草惊蛇,他必定警觉,就算要联系自己背后的人,也会小心行事。他武功虽高,但是若是统领亲自盯着,他也摆脱不掉。这一点他很清楚。” “清流孤臣,只要能够匡扶社稷,牺牲自身对于他们来说就算不得什么,若是容治当真不是宦官的人,他都愿意牺牲大好前途来铲除宦官,又为什么不愿意暴露自己,来除掉羽化丹呢?” 羽化丹之祸,不会逊色宦官。 “统领是觉得,容治的背后,是孟太傅那样的清直之臣?”留今疑惑,旋即又不解的问道:“为何不会是周氏?” “如果是周氏的人,那么花鸟使采选女子之事,根本不需要我们出手,便可传的人尽皆知。” 如果容治不是宦官的人,那么那回他之所以帮助宦官瞒住花鸟使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他想要保全的是皇帝的名声,他想要保证的是朝局的稳固。 第14章:天助 - 盛袭 - 殊乖 房中纠缠的男女在羽化丹的焚香之下意乱情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容治离开的很顺利。 回到房里的时候,他的脸色格外的难看,不仅是因为腰上的伤,还因为今晚的局。 今晚的局平心而论,布的并不高明,但是他却不得不往下跳,他知道对方这是故意试探他,其实事情也好解决,只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按下去即可。 只要他这样做,对方就摸不清他的虚实,试探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那是羽化丹,一个一旦放任便足矣拖垮整个国朝的东西。 他回到房里,白色腰带上殷红的痕迹提醒他伤口的复发,他解开了衣服,自己给自己上药。 这一道刀伤很深,当初在别院的那名刺客,是真的想要取他性命,所以下手也没有留情。而今晚的刺客…… 若是他猜的不错,这两人八成是同一人。 他是个孤儿,被一个武夫收养,便也自小学武,习得一身好武艺。幼时,他一直以为养父只是一个寻常的武夫,在山中狩猎为生,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他的养父本名袁景,曾是北齐名将,与故去的襄成侯齐名。 只是在世时不为外戚所容,备受打压,甚至被外戚污蔑,锒铛入狱,在几位旧部的帮助下才得以逃脱。最终只能在山野之间隐姓埋名,草草此生。 容治得尽袁景真传,自诩武功高强,这两次交手,却均是以他的落败告终,甚至第一次还险些失了性命,第二次之所以可以全身而退,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没想过要杀他。 那个刺客到底是谁? 那名刺客的身量较他要矮一些,却并没有矮多少,身形亦不凸显,看不出男女。毕竟,若是女子,亦可踮脚束胸。只是那上半张脸瞧着年轻,约么也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估摸着刺客和他年岁相差不大。他自己的身手自己知道,同龄人中,能与他争锋之人寥寥无几,至于胜过他的,整个北齐,也只有一个——襄成侯,顾凌虚。 会是他吗?容治心想。 顾凌虚的父亲已故襄成侯和袁景的命运极为相似,都是遭人构陷,被迫出逃。 只是构陷老襄成侯的人是宦官,老襄成侯出逃至西昌之后,恰逢西戎来犯,老襄成侯奋力迎敌,保全河山,以命守西昌,才得以保住西昌和自己全家。 平心而论,朝廷是欠顾凌虚的,因为当初襄成侯死守西昌之时,各州府并未给予襄成侯任何的帮助,这才让襄成侯战死。 自那以后,西昌就成了朝廷的一块心病。顾凌虚蔑视朝廷,偏他又守在要地不反,朝廷驱遣不得,围剿无名,也无力。 顾凌虚对朝廷,是带着恨的。 他对上的刺客是什么样的人,他暂时还不清楚,但是他知道,那名刺客想要搅乱整个北齐的风云。 若是顾凌虚想要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顾凌虚已经上了书,国丧之后就会入朝,他又何必这个时候来?难不成是他在望京耳目无数,掐准了有捣乱的机会,这才特意来了一趟。 说不大通,却也有可能。 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个怀疑的人。前些时日陈润那边据说是抓到一个南晋的暗探,也不知道陈润用了什么法子,对方吐了不少东西出来。 此事管知并未让他沾手,他所知也不多。 只是听陈润提过几句,其中有一点是,南晋那边,来了个大人物,似乎是内卫总统领亲临北齐。 南晋内卫是宏兴帝手中的一把剑,而内卫统领赤霄,则是那锋利的剑刃。 赤霄,帝道之剑也。是南晋带人镇国之剑,据说被宏兴帝赏赐给了内卫统领赤霄,可见其器重。 没人知道赤霄的身份是谁,是男是女,但是自从宏兴帝能够重掌大权,除却那位晋宁长公主外,出力最多的就是内卫。 赤霄与晋宁长公主,是宏兴帝的左膀右臂。 容治叹了口气,但是无论是谁,都不得不防,他必须找个机会去…… 想到这里,他上药的手一顿。那人既有请君入瓮之心,必定会一直盯着他,偏生那人武功又在他之上,他根本甩不掉。 容治想到这里,目光幽深,双唇紧抿。这种受制于人的无力感,他已经许久不曾体会。 李盛袭这边很快收到了赵妤传来的消息。那群采选来的女子果然没有被安顿在长乐坊。她们被安排在了京郊的一家别院之中。 而那家别院,是管知名下的别院,据说别院之中的还有永平帝的题字。 隐蔽而又有足够的震慑力。管知威名在外,寻常官员已经不敢硬闯。先帝题字亦是镇宅之宝,哪怕是周侍中亲临,也会畏惧三分。 的确不好下手。 故而汇报给李盛袭的时候,盈笑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李盛袭却哈哈大笑,声色飒爽,颇具侠气。 “陈润自作聪明,真是天助我也。”李盛袭拍了拍掌,透露出不属于梁音艳丽眉眼的英豪霁月之气。 放在管知名下的宅子,说明能够将管知直接拖下水。只要给周氏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周氏一定会紧咬着不放。有周氏出力,这件事情就不愁闹不大。 而先帝题字,更是毁坏元嘉帝名声的一大利器。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传到百姓耳中时,只会说那间别院中有皇帝的题字,谁管是先帝还是今上。 到时候,就更足矣让元嘉帝背上这一口黑锅。届时再煽动舆论,将皇帝的德行与年前源州的饥荒、年后宛州的雪灾联系在一起,引起群情激奋,到时候元嘉帝就只能下罪己诏。 登基不过百日,便下罪己诏,这样的皇帝,如何坐的稳皇位。一个国家帝位不稳,权力频繁更迭,那岂不是祸患的开始。 留今与盈笑一时间还没有想明白,李盛袭却在兴头上,一时没有解释,只是说道:“花鸟使之事,也该到收网之事,此事还需细细筹谋,我如今没功夫盯着容治,寻常人又盯不住。既如此,便将吴旸召回,让他带人盯着容治吧。” 末了,她又抬眼看着盈笑:“吟枝的病如何了?” 第15章:苦难 - 盛袭 - 殊乖 天色将明,原本可以热闹旖旎到白日的香云坊碍于国丧,不由得早早收摊。 老鸨笑盈盈的送走了一批人,转身就去了后院的一间屋子。 吟枝正怏怏的歪在床上,看到老鸨走了进来,她连忙坐了起来。 “吟枝啊,辛苦你了。”老鸨亲切的扶了扶吟枝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起身。 吟枝垂眼,遮盖住了眼中的嘲讽,转而可怜兮兮的说道:“妈妈,这些日子我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您看,又是这样的关头,我能不能休息一些时日?等出了国丧,我再去接待客人。” 国丧期间赶来青楼里寻欢作乐的多半是一些达官显贵,这样的人他们看不上寻常的青楼女子,但是顶尖的花魁娘子他们平日里都够不着,何况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受苦受难的就是他们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 她胆子不大,国丧期间胡来,她本就胆战心惊,偏偏那些人还这样作践人,如今她的状况越发不好了。 老鸨眼中不耐,但是想一想吟枝近来的情况,想到荷包中沉甸甸的金子,又不由得耐着性子哄说道:“吟枝啊,你如今可是我们香云坊的红人,那些达官贵人可是争抢着要点你呢。那柳家大郎,可是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他花了整整二十金,点你今晚一个人了。好孩子,你就再辛苦一些时日,等过了这段时间,妈妈一定让你休息几天。” 吟枝端的楚楚可怜,她眉心微蹙,“可是妈妈,我今日真的身子不舒服,要不,明日,我明日再接待柳大郎。” 平心而论,柳家大郎对她还算不错,若是放在平日,吟枝倒也乐得伺候他。可是如今她心力交瘁,身子又疲累的厉害,哪里还有精神去伺候人呢? 况且柳大郎对她的好也不过是相对而言,她们欢场女子,在达官贵人眼中,不过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和那些猫儿狗儿并无分别。好又能够有多好呢? 老鸨神色越发不耐,“吟枝,你也懂事些,你没有什么才艺,容色也不过中上,如今人家图一时新鲜,加上国丧期间,和你比的人少。你不得在如今抓住机会?” 吟枝嘴唇嗫嚅,“可……可是……” “好了。”老鸨甩了甩帕子,站了起来,“既然你身子不舒服,我就去请曲娘子来给你瞧瞧,省得你矫情,今晚你还是要去的,若是侍奉不好柳大郎,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她就离开了屋子。 “妈妈……妈妈……”吟枝哀哀叫唤,一个不慎,整个身子都摔下床去,她艰难起身,无力的伏在床头痛哭起来。 她从小被卖入青楼,养到十四岁便被迫接客,流落风尘不得出已有数年。她容色美好,也小有名气,妈妈对她也多几分耐性,但是这份耐性一旦碰着了银钱,那一切就不足一提。 在这样的世道,哪怕是良人,都是命贱无比,何况是她这样的贱人? 吟枝肩膀颤抖,低声哽咽,她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却无力挣脱。别说是她,就算色艺双馨如秦姐姐,若是这国丧期间,那个顶尖的大人物点名要秦姐姐去作陪,秦姐姐又哪里敢不去? 有时她也想,或许一死,便可了之,也好过或者被人作践,也好过过这样没有尽头的日子。可是蝼蚁尚且偷生,她终究只是个平凡人,每当想要自尽之时,又下不去手。 她只能这样懦弱、卑贱、绝望的熬着,熬到油尽灯枯的时候。 “吟枝姑娘。”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吟枝泪眼婆娑的抬头,见的便是盈笑的那张脸。 “曲娘子……” 李盛袭将吟枝扶上床,她看着吟枝惨白的小脸,心中升起一丝怜惜。 或许是因为天没亮多久,整间屋子还充斥着糜乱的气息,想也知道发生过什么。 李盛袭想到这里,轻柔的给吟枝拉上了衣裳,关切的说道:“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吟枝姑娘还是要好好将养才是啊。” 吟枝吸了吸鼻子,眼泪止不住下流,人却轻嘲道:“像我们这种下九流的贱人,怎能好好将养呢?” “娘子这就是气话了,无论旁人怎么看,自己的身子总是最要紧的。”李盛袭搭上吟枝的脉,却不料吟枝一把将手抽走。 吟枝反手抓住李盛袭的双手,跪坐在床上,哀切的恳求道:“曲娘子,你我相识已久,我知你医术高超,又最是心善,平日里坊中有女孩儿病了,妈妈不帮请大夫的,都回去找你,你每次都会帮她们,从不计较银钱。你如今也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李盛袭满脸惶恐,“吟枝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若是有难处,我自然会帮你的。不知你想叫我做什么?” 吟枝浑身颤抖,又似是下了最大的决心,“曲娘子,曲姐姐,我求你了,你给我一包药,能够无声无息地了结我的那种,我当真不想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吧……” 生活宛如炼狱,一片黯淡无光。被那些达官贵人们轻贱,当成一个玩物一般戏耍。这样的日子,她一日也不想再过了。 吟枝求助的声音一只在耳边萦绕,李盛袭心头一软,她将手从吟枝手中抽出,慢慢的将吟枝抱住,她本另有所图,借只是借吟枝的事情来的香云坊,但是却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李盛袭不是没有杀过人,相反,她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战场下。 她搂着吟枝,到嘴边劝慰的话戛然而止。平心而论,她没有资格劝慰吟枝。因为她一出生就在吟枝一生也够不到的地方,就算出生后历经坎坷,却也没有经历过吟枝这样的苦难。 李盛袭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吟枝哭了许久才情绪稳定下来,正如她自己对自己的定位,她每每寻死,都是情急之下的念头,而情绪一旦稳定,便不愿死了。 她心中嘲笑自己懦弱无胆,面上却又要维持清醒后的最后一丝体面,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让曲娘子见笑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见吟枝不再寻死,她也松了口气。 第16章:轻鸿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照例给吟枝开了药方,又如同平日里的盈笑一般,漫不经心大人和吟枝说着话,“吟枝姑娘,那些外人最近还来你这里吗?” 她这里指的外人自然是那些西戎人。 吟枝半垂着眼睛,不只是高兴还是难过,“来是来,只是他们如今腻了我,多去寻别的姐妹。”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颇为不屑的说道:“那几个眼高于顶的,上次还撞上了秦姐姐,他们不长眼想去纠缠秦姐姐,甚至还拿出了百金,就连妈妈都心动了,可是秦姐姐愣是没给他们好脸色。妈妈怕把事情闹大,也就将他们劝走了。” 吟枝提起秦轻鸿之时,眼眸中有几分浅淡的羡慕。虽有羡慕,却也只是一点点,毕竟这是国丧期间,若不是这个时候,秦姐姐能不能推拒的了还两说呢? “秦娘子毕竟是当家花魁。”李盛袭感叹一句,又不经意间说道:“不过秦娘子至今也才二十几许,这么多年摸爬滚打过来,想必也不容易。” “谁又容易呢?”吟枝语气涩然,话中带着一些唏嘘,“只不过我从小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家中寥落,不幸被卖,秦姐姐小时候富贵,本也是锦衣玉食的官家千金,后来家中出事,她不幸同家人走失,这才流落风尘。所以秦姐姐脾气傲一些,不过她对我们倒是极好,往日哪个姐妹有难或得罪了客人?都是秦姐姐帮忙开脱游说,因为有她,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些。” “秦娘子的确心善,深处风尘亦有侠气。”李盛袭附和说道。 “侠气吗?怕也只有咱们瞧得见了。”来这里寻欢的人,几人瞧得见呢?吟枝叹息一声,又半是羡慕的说道:“为着这事,妈妈还答应让秦姐姐出去住,免得再有客人同秦姐姐冲撞,西戎人毕竟是番邦蛮夷,不通礼数。” 秦轻鸿自被卖入青楼之后,就没入贱籍,老鸨一点也不担心秦轻鸿会跑掉,毕竟,若是秦轻鸿敢跑,她面临的,将会是铺天盖地的海捕文书。 秦轻鸿自挂牌起至今也有数年,她色艺双馨,几乎是一挂牌便是花魁,达官贵人为了讨好她,送什么都有。 归竹苑便是当年秦轻鸿的一位恩客所赠,归竹苑中景致优美,离明月庵又近,国丧期间她几乎都是住在这里。 因为是国丧,各地不许见声乐,秦轻鸿闲暇之时,多为看书下棋,偶来了情致,也会翩然起舞。 “娘子,外头来了一位郎君,说要见您。”秦轻鸿刚跳完舞,洗漱一番后,就打发走了身边的人,一个人坐在水边喂鱼,本想寻清静,没成想人刚打发走,就有丫鬟小跑了进来。 秦轻鸿神色淡漠,“不见。” “可是,他拿出了一样东西。” …… 李盛袭被丫鬟引入内院时,远远的就看到一位绰约多姿的紫衣佳人。 她静静的站在水边廊庭之上,她体态风流婀娜,湖光水气之间,更多一丝神秘,光她一个背影,便足以让人遐想连篇。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李盛袭慢慢走近,秦轻鸿亦是缓缓转身。她容色极艳,凤目含情,眉若含蹙。娇娆艳丽之余,又给人以孤傲轻愁。 这样的美人,教人不敢多看,仿佛多看一眼,便会忍不住心生怜惜,沉溺其中。 李盛袭长到如今二十二岁,未见能够在容貌与秦轻鸿匹敌的女子。 也难怪这样的佳人,能够稳坐花魁宝座数年。也难怪见惯美人的权贵,纷纷为之折腰。 人如其名,翩若惊鸿。 李盛袭行了一礼,秦轻鸿神色虽冷,亦是回礼。 回礼之后,她就看了丫鬟一眼,丫鬟识趣的退下。 “不知郎君何人?”秦轻鸿说话的时候,总是挺直着腰身,轻抬起下巴,带着丝丝傲意。 “西南商客,吴旸。”李盛袭摇着折扇,面对着秦轻鸿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并不恼。 “玉簪何来?” 方才丫鬟递交给她的,便是一支簪子。其实那只簪子论成色品相,算不得什么稀罕物,尤其是在见惯珠翠绫罗的秦轻鸿眼中,更是不值钱。 秦轻鸿傲气,别说是这么一支不值钱的簪子,就是价值千金的宝贝,若不能合她眼,也进不了她的房门。 这只簪子之所以能让秦轻鸿见李盛袭一面,归根结底在这根簪子的主人。 “从一个小姑娘那处所得?” “哪个小姑娘?”她的眼尾轻扬,眉心微蹙,添了几分凌厉,却半分不掩美丽。 “明月庵女尼,妙端。” 秦轻鸿嘴唇嗫嚅,美丽眼眸飞快的从李盛袭身上略过。几乎是一瞬,她就明白,吴旸这番找上门来,和其他想要成为她入幕之宾的男人不同,他并不仰慕她。 他借妙端的事情找上门,是另有所图。 她垂了垂眼眸,眼下想要死鸭子嘴硬说自己与妙端无关,也不过是自欺欺人,骗不了谁。但是她也并不想这么轻易就承认了自己与妙端的关系。 此人找上她即是别有所图,那么自然不可一切按照他的路子走,否则便会步步受制。 她微微侧身,将手中的鱼食撒入池中,“郎君为何将此物带到妾跟前来?” 李盛袭轻摇折扇,也不看秦轻鸿,一双目子盯着水中的游鱼,颇为漫不经心,“吴某仰慕娘子已久,只是娘子素来清傲,千金难得一见。故而另辟蹊径,托人去打听娘子身份。 我观娘子气度不凡,没成想身世却也离奇。竟是秦御史之女。昔年秦御史遭小人构陷,贬谪途中不幸遇难。膝下双姝四下流散,谁知世事无常,一入娼门,一归佛家。娘子为花魁数年,见过的珍宝无数,吴某心想,便是再珍贵的宝物,娘子怕也见惯。亲人之物或许能够打动娘子,故而一试。” 秦轻鸿一万个不信李盛袭这一翻鬼话。她久经风月,见的最多的便是男欢女爱。 李盛袭看她的时候,虽有惊艳,但更多的是目光清明,像是纯粹在欣赏美丽,却并无一丝爱慕之意。 况且,整个望京达官显贵无数,就算有打听她出身的,最多也不过是查到,她曾是官宦出身。如何能知道她的父亲是秦御史,她的小妹如今是明月庵中的女尼妙端。 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是在撒谎,且谎言撒的极不走心,仿佛只是为了敷衍她,并没有想让她相信。 第17章:出家 - 盛袭 - 殊乖 他说这番话的目的只是为了在面子上能够过去一下,让她不要去追究他真正的身份。 秦轻鸿捏着鱼食的手微攥,垂下的眼帘掩盖住了双瞳之中的不甘。 “郎君还真是体察妾心。”秦轻鸿意味不明。 李盛袭丝毫不在意秦轻鸿话中带到嘲讽之意,秦轻鸿既有嘲讽,那必定是明白她别有所图。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就在这里,不用什么都说的明明白白。 “倒不是吴某多体察娘子,只是娘子这些年来常暗地里对妙端小师傅伸出援手,小师傅或许不察,但是吴某却能查到几许。只是吴某有一事不解,娘子既关心妙端小师傅,为何不与之相认呢?” 秦轻鸿撒着鱼食,眼神淡漠,“她年岁小,忘却前程,相认不过是徒增困苦,平白坏了她的佛心。” “秦娘子关怀幼妹,一片拳拳之心,着实令人感动。只是不知秦娘子可知,妙端小师傅近来遭遇大难,莫说佛心,只怕性命都难以保全。”李盛袭缓缓转身,看向秦轻鸿,正色道。 秦轻鸿挥洒鱼食的手一顿,“何出此言?” “阉人秽乱宫闱,国丧期间大选女子,妙端小师傅姿容出众,被宫中内侍看中,强征入宫。” 秦轻鸿将鱼食尽数抛洒,她也转过身来,将手臂尽数掩盖在广袖之下,翠眉微蹙,很快就舒展开来,“青灯古佛,未免孤寂凄惨,进宫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去处。” “可是在国丧期间,一旦被人察觉,便是灭顶之灾。何况,妙端师傅虽未剃度,却是结结实实已然出家,官府的籍册已有记载。” 秦轻鸿面色一变,当即反驳说道:“她何时出家?不是说过一段时间才正式剃度入册吗?怎么会现在就入了籍册!” 造册和没造册是两回事。此前妙端从未正式出家,不过是养在庵堂里清修,来日若是东窗事发,明面上也寻不出宦官的错处。 可是造了册,正式出家,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若是有人将此事闹出,说宦官强征出家人入宫,那届时宦官焉会给妙端活路? 妙端明明是没有出家的,怎么如今就出家了呢?这之中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李盛袭轻轻摩挲着这场的玉柄,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明明在此之前妙端还是没有出家的。这件事情宦官也是核实过了的。毕竟他们虽然胆大包天,却不至于愚蠢至极。 可是前些时日再查的时候,妙端已然变成了一个出家人。这让李盛袭不免想到当初在竹舍中见到容治的情形。 容治当初秘密去了明月庵,说不定就是要一手促成此事——如果他不是宦官的人的话。 这样瞒天过海,等到日后国丧一过,再闹出妙端的事情,那就无伤天子圣明,还可以重创宦官。 届时就算没有周氏,也会有清正直谏之臣上书弹劾。而元嘉帝,也会深恨管知办事不力。 两重压力之下,管知就算不杀,也能脱一层皮,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用管知为契机,交好顾凌虚,打破如今西昌与北齐的境况。 一举多得,可谓高明。 不过秦轻鸿不懂这些,李盛袭也没打算告诉秦轻鸿,她只是摇头,“吴某也不只是为何,只是如今事已成定局,娘子若是不信,可想法子去查一查户籍。” 秦轻鸿眉头紧锁。查?她一个妓女,怎么查。纵使她门路众多,真的查到了,难道不会惊动那些内侍?妙端如今还在他们手中,若真是惊动了他们,妙端岂不是要性命不保。如今她投鼠忌器,如何敢查? 想到这里,她心中升起一丝烦躁,但是对李盛袭的忌惮却是愈深。假如吴旸所说为真,那就说明吴旸有本事避过宦官查到户籍。 这是何等的本事?这样一个人,只会是一个小小西南商客?她并不信。 妙端莫名其妙就出了家,这里面八成又是什么大人物在和宦官打擂台,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在这场擂台赛中又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是宦官的敌方,还是此事的推动者?亦或是想要从中谋利的第三方。 现在的朝局并不稳当,她是知道的。 她从前并没有过多的在意朝局,毕竟这些争斗是大人物的斗争,她不过是个“贱人”,牵扯不到其中。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广袖下攥紧的手渐舒,她看着李盛袭,妩媚而又动人,“妾不过欢场女子,如何能够探查。郎君既有此能,妾便舔颜,烦请郎君帮忙一查。妙端是妾小妹,妾难免多为关心,此事,若无籍册在前,妾绝不相信。” 秦轻鸿的话中透露出的意思只有一个,无论李盛袭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若是想借秦轻鸿达成这个目的,那就必须拿出妙端出家的证据来。 李盛袭自然听懂了秦轻鸿的弦外之音,她并不意外,妙端是什么品性她不知道,妙端在这一局中到底是被人利用还是主动入局,她也不清楚。 但是秦轻鸿的精明,却是不用想也知道。她毕竟是花魁,哪怕有几分傲气,长袖善舞却也是必备技能。 她叹了口气,“早知娘子谨慎。吴某有几个朋友在朝廷做官,托他们的门路,借出了籍册,娘子请看。” 李盛袭说完,就从秀中拿出了籍册,秦轻鸿赶忙接过,一页一页的翻着,不知到哪一页时,上面就赫然写着“妙端”二字。而下面则是盖着官府的章。 她又看了看时间,是三个多月前,当时先帝还未驾崩。 这怎么可能? 许是疑心李盛袭骗她,她又将籍册往前翻了许多页。第一页的籍册时间可追溯到五年前,纸张发黄,笔迹与印迹也已干透,看着已有多年痕迹——不像是作假。 秦轻鸿紧捏着纸张,骨节已经发白。 “怎么可能……不是说下个月才出家么?怎么三月前就出家了?”秦轻鸿不可置信。 李盛袭摇了摇头,默默的将籍册从秦轻鸿手中抽出,“事已至此,还望娘子稍收哀思,眼下破局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第18章:刀俎 - 盛袭 - 殊乖 终于来了吗?吴旸的本来目的。 秦轻鸿那双妩媚至极的眼眸中流泄出几分讥诮,“妾身份卑贱,哪怕心系妙端,却也是有心无力。” 如今她已经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西南商客,就算他是西南商客,他背后也一定是靠着更大的势力,无论是那种情况,他们的目的绝对不会是什么所谓的“仰慕她,而帮她拯救妙端”那么简单。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这本籍册,其背后势力可想而知,也正因如此,他们的目的必然更为复杂。 若是在往日,她不愿意跟这些人打交道。可是如今人为刀俎,由不得她拒绝。 “管中尉权势滔天,手握神策军,又有昔年的六首状元出谋划策……只是妙端小师傅毕竟是娘子在世唯一的亲人,吴某仰慕娘子,愿为娘子分忧。”李盛袭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两人都不信的话,她的目光落在秦轻鸿身上,仿佛满眼的关心。 分忧?是谁替谁分忧呢? 秦轻鸿眼眸微垂,看着池中的鱼,没有应承李盛袭这番话,她说道:“郎君情谊,妾感念于心,不过此事三言两语难说尽,不如去前厅一叙?” 李盛袭自然不会不从。 移至前厅,秦轻鸿安排人给李盛袭上了一杯清茶。 秦轻鸿端着天青色的茶盏,轻抿一口,“妙端深陷其中不得出,不知郎君有何高招。若能救出妙端,妾必定衔草结环。” 有些话说说就得了,不会有人相信的。 李盛袭也喝了口茶,她垂了垂眼帘,复又抬眸,“吴某不才,已经查到了那批女子的踪迹。依吴某所见,不如寻个法子将妙端小师傅带出。吴某在户部有些人脉,届时便托他们将妙端小师傅的户籍迁到西昌。吴某在西昌有些人脉,且西昌又是襄成侯的地盘,哪怕是管中尉,亦是不敢擅动。” 乍一听,的确是个好主意。 “国丧期间如此行事,那藏匿女子的地方必定是看守严格,只怕轻易带不出来。” 李盛袭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因此还要小心筹谋。吴某这里倒是有一策。” “愿闻其详。” 李盛袭盖上了茶杯的盖子,刚要将茶杯放置在桌上,却不知怎的,茶杯便从手中滑落,顺着衣服砸到了地上。 茶水洒了一地,茶杯也落地开花。李盛袭眉头皱起,目光中满是不解与迷茫。她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绝色丽人上,全身上下仿佛唯有指尖能动。 那根手指上下晃动,指着秦轻鸿,口中呢喃:“你……是你……” 秦轻鸿慢慢站了起来,曳地长裙从李盛袭身前拖去,她关上了前厅的门,而后便走到李盛袭跟前。 秦轻鸿姿态娴雅,娉娉袅袅,但是妩媚的眼眸中满是寒霜。她慢慢靠近李盛袭,伸手摸着桌子上的暗格,随后便掏出一把匕首,横在李盛袭脖颈处。 “秦娘子这事何意?”李盛袭目光微冷,却并不畏惧脖颈的匕首。 “你到底是谁的人?无端来找我,又提起妙端,是想要做什么?”秦轻鸿眉宇冷冽。 “娘子即知吴某背后势力复杂,如此莽撞行事,不怕惹祸上身?” “我本是下流人,在你们这些人眼中,活不活也没什么。你幕后之人既是要用我,又岂会轻易杀我。就算要杀我,能拉上你陪葬,也不算亏。” “那令妹呢?”李盛袭有些意外秦轻鸿说的这番话。 秦轻鸿轻嗤一声,“如你所言,你们找上我,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进不去太监关押那些女孩儿的地方。妙端我不担心,你们暂时伤害不了她。若是以后宦官出家的事情东窗事发。届时我已魂归九泉,无力回天,那也是妙端的命。如今世道不宁,早早去世的人还少吗?”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就已有些不稳,甚至隐隐带着几分疯意。 秦轻鸿今年二十岁,秦家落败之时,她不过十岁,是已经记事的年纪。在享受过了锦衣玉食之后沦落风尘,只怕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 她是憎恨这个世道的,她的骨子里,是带着一些疯气的。 这样的人,并不好掌控。 而李盛袭也并不打算掌控她,各取所需的利用,再好不过。 “吴某身后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吴某所做的事情可以将妙端小师傅救出来。几事不密则成害,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 “好一句各取所需!”秦轻鸿目光越冷,架在李盛袭脖颈处的匕首也贴近几分,“什么叫做各取所需。我本可置身事外,妙端出家之事,你敢说与你无关?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受制于我,少顾左右而言他。” 眼前之人背后势力极大,瞒天过海让妙端出家,他们未必做不到。 “秦娘子或许不信,但是妙端无端出家之事,与吴某无关。而且……” 李盛袭目光真诚,她顿了顿,下一刻,秦轻鸿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匕首就被弹开,深深的扎入一边的柱子中。 她的手腕也被李盛袭擒住,整个身子往前倾,被李盛袭揽在怀中。而后李盛袭一个旋身,便将秦轻鸿按在座位上,而她自己,则是站在秦轻鸿跟前,单手将秦轻鸿的双手圈在秦轻鸿的背后。 李盛袭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极快,甚至中间还摸了一把秦轻鸿的纤腰。 “秦娘子谨慎,若是换做旁人,或许真是你为刀俎,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我。”李盛袭言笑晏晏,望着秦轻鸿面上的人惊愕之色,显然十分自得。 在南晋之时,有人骂他们内卫,说他们“什么脏事都做”,这话虽然难听,但是却不无道理。 她从十岁起就开始学毒学医,或许她不如盈笑那般医术高深,但是什么迷药毒药,她一闻便知,不动声色的解毒法子,她学了不下百种,岂是秦轻鸿可比? 秦轻鸿那杯茶到她嘴边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了问题,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在她面前,谁都不会是刀俎。 秦轻鸿看着眼前的人。 吴旸的皮囊算不得多出众,不过中人之姿,但是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却充斥着光彩。 尤其是那双眼睛,熠熠流光,仿若藏星千数。 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久居人下之人。他不是西南富商,他背后的势力,说不定就是以他为首。 秦轻鸿睫毛轻颤。 “我对秦娘子从无恶意。想要做的,只是一笔各取所需的交易。”李盛袭轻轻一笑,松开了钳制秦轻鸿的手,他悠哉悠哉的在厅中踱步,“秦娘子以为呢?” 第19章:吴旸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安排人在秦轻鸿宅子旁边盯着之后,就离开了秦轻鸿的住所。 虽说都谈妥了,但是秦轻鸿骨子里有些疯性,这样的女人,还是要盯着一些为好。绝对不能将变数放到秦轻鸿身上。 一回到清泉山庄,李盛袭就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跟丢了?”李盛袭看着跪在身前请罪的吴旸,“你的身手我知道,容治打不过你,怎么会跟丢呢?” “属下无能。”吴旸低头。 容治以文出众,相比而言,就无人关注他的武艺。况且他的模样也是书生白面,谁能想到他也武功不俗呢? 吴旸本就轻敌,加之容治使计,自焚其屋,就让他金蝉脱壳了。 “自己烧自己的屋子,倒也是个狠人。” 吴旸低着头,看不到李盛袭的神色。听她声音也难辨喜怒。 李盛袭居高临下,看着吴旸,面具下的神色尽是不满,吴旸有看住容治的本事,但是他依旧跟丢了容治。 这不是能力问题,这是态度的问题。 吴旸武功高强,又身居内卫左司中尉,平日里恃才傲物,除了她,谁也不对付。往日还常常同“宁如霜”一争高下。 虽说右司中尉与左司中尉是同级,吴旸与宁如霜平起平坐。但是在南晋之中,一般都是以右为尊。故而吴旸总觉得自己被宁如霜压了一头,很是不服。 “吴旸,你总是不满我将如霜安排在望京,将你安排在西昌,觉着我不器重你。如今我讲你调回望京,交给你的头一件事情你就办砸了?你就没有什么话同我交待吗?” “还请统领恕罪。属下愿将功折罪,只需一夜,哪怕掘地三尺,属下也会将容治找出来。”吴旸咬牙说道。 李盛袭目光冷冽,看着身前不满的吴旸,语气冰冷,“掘地三尺?若是掘地三尺,还需要你做什么?这是你一个人的任务,你还打算叫所有人去帮你做吗?” “属下不敢。” 李盛袭目光中带着一丝倦意,想到什么,她整个人又警惕了起来,看着留今,“他找过来的时候,可发现有人跟着?” 留今尚未开口,吴旸便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统领,属下不至于无能至此。” “回统领,吴中尉走的密道,那边属下检查过了,的确无人跟踪。”留今回话到。 李盛袭摸着脸上的面具,居高临下的看着吴旸,“我从不觉得你是无能之辈。相反,在我眼中,内卫之中除却我与如霜,无人能出你之右。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只是你以为身居内卫,只有能力便够了吗?今日之事,除却补救,你更应该做的不是自省吗?” 吴旸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能,但是他心里从不觉得自己无能。他说要补救,也不过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脸面。 却从没有想过自省。 吴旸一噎,他抬头看着身前的人,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不再是不满,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之色。他心头一堵。 李盛袭摆了摆手,“你回西昌去吧,望中之事,有如霜便可。” “统领,属下知错。统领……还请统领恕罪。请统领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他被统领放到西昌去了数年,好不容易才被统领调回启用,他绝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他本就被宁如霜压了一头,此刻若是再失去了统领的器重,他又该如何在内卫中立足。 他不能让统领对他失望。 “你既说你错了,错在何处?” “属下……属下错在轻敌,竟然跟丢了容治,坏了统领的谋划。”吴旸咬牙说道。 “为何会轻敌?”李盛袭单手托腮,继续逼问。 “因为……因为……” “因为你从来看不上容治。”李盛袭替吴旸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一把起身,在吴旸身侧踱步,“恃才傲物已经深入你的骨髓,眼高于顶更是从你的血脉而出,整个内卫之中,除了我,你谁也瞧不上。对同你平级的如霜更是不服。这样的你,又怎么会重视一个文弱书生,不是吗?” 吴旸默然不语。 “可是你忘了!”李盛袭陡然拔高音量,“望京内卫明明高手如云,我却依旧依旧要将你召来,可见其不容小觑!你不愿待在西昌,可你又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派去西昌吗?因为那里是北齐南晋与西戎的交界处。我安排你到那里,除了要磨练你的耐性之外,就是为了要让你监看三地动向。羽化丹流入北齐,你却不察,难道不是你失职之过!” 吴旸一凛。 “你为什么会失职呢?是你无能么?不是,是因为你心存愤懑,所以才玩忽职守。不是吗?吴中尉。” 最后三个字从李盛袭口中说出,显得无比的讽刺。 李盛袭对下宽和,只要你不通敌叛国,她就不会施以酷刑。 而且她并不贪恋权柄,等到北齐一事功成,她便打算功成身退,届时内卫就要换人接班。 赤霄是她,宁如霜也是她。那么作为内卫左司中尉的吴旸便是第一人选。 吴旸各方面能力出众,无论是职位上还是能力上都是接手内卫的不二人选。她有惜才之心,本也有心打磨。可是就凭吴旸如今的状态,如何能够接手内卫? 李盛袭此番发怒,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恨铁不成钢,她对吴旸,是有着极大的期待的,可是吴旸辜负了她这一份期待。 吴旸面色惶惶,心下惴惴,“属下愚钝,竟不知统领如此器重。还请统领降罪,属下……属下愿自请撤去中尉一职,但是请统领万务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绝不会再让统领失望。” 李盛袭目光微诧,吴旸一贯好强,万事要一争高低,没成想今日却愿意放弃中尉一职。这反倒令她刮目。 李盛袭闻言心情稍稍平复,负手而立,“既然如此,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中尉之职暂时撤去,若是你能将功折罪,我便既往不咎,若是你不能,我就叫笑娘担任此职!你可服气。” “属下服气!还请统领示下。”吴旸忙道。 第20章:搬家 - 盛袭 - 殊乖 容治回到自己家的时候,火已经灭了,他分寸把控的很好,烧屋子也不过是烧了一间主卧。 他看着变为废墟的主卧,心中暗嘲,总不能每会面一次就要烧一次屋子吧。 他叹了口气,幕后的人见如此情况,只怕已经确定他背后有人,他能做的,只两件事,第一是隐瞒自己背后之人的身份;其次,便是想办法查出是谁布局。 “哎哟,容御史,你原来在这里,可是吓坏咱家了。”还没等容治多想,陈润就不知从哪飘了出来,他四下打量了容治一番,见容治衣衫整洁,人也无事,顿时松了口气。 容治故作无措的看着陈润,有几分哭笑不得,“陈少监,这……这事发生了什么?我不过是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的时候,房子就被烧没了。” “咱家也不知道啊。咱家正准备进宫呢,就听说你屋子被人烧了,这着急忙慌就赶过来了。”陈润也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好只是烧了一间主卧。若是整个宅子都烧了,我这点俸禄可没地方住。” “哎哟,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陈润好气又好笑,他看着这空阔的宅院,“若不是今儿个你的屋子被烧了,咱家还不知道你过得什么苦日子。这宅子里居然只有三名仆妇、两名家丁、两名车夫。丫鬟小厮竟是一个也无。” “我穷嘛。”容治一笑,这话也不是完全作假,六品官哪能那么早就在望京买房,就这宅子,还是管知送给他的,“况且人也不拘多,够用即可,人一多,若是混进一些底细不清的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虽是六品,官位不高,但是你是中尉的义子,怎能这么有失体面,你要是不放心。咱家亲自拨给你二十个人,保证靠得住。小厮就从内侍里面挑,至于丫鬟,咱家手上还有不少女孩儿……”陈润轻笑,他压低了了声音,“保证一个两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 容治心中警惕,面色却是丝毫不显,他指着自己的屋子,破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急什么不是,你只看我这屋子,便是千人侍奉,也体面不起来啊,还是要先处理好屋子的事情才是啊。” 陈润看着这一片废墟,点了点头,“倒也是。这倒是奇了,今儿你不在家,如今又是早春,时不时的还飘几滴雨,你家怎么会着起来呢?怕不是有人蓄意纵火,想要取你性命吧?要不去京兆尹那边挂个案?” 容治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点了点头,“不无这种可能。只是若是要害我性命,又为什么会只烧我一间屋子呢?这事疑点颇多,怕是不能轻举妄动。” “这倒也是。”陈润点了点头,轻轻咋舌,而后又说道:“不过你住在这里只怕不大安全,不如这样,你暂时先换个地方住,等到起火一事查清楚了,再搬回来也不迟。或者干脆换个宅子住,那也安全。” “这……我哪有钱换房子,再说了,就算有钱,选房子买房子也需要一段时间,我在平康坊那边还有一处小宅,当年读书的时候住的。那儿简单却隐蔽,知道的人少,我干脆就去那儿住。至于这处的宅子,那就劳烦少监帮我寻人来检修检修。” “平康坊?”陈润挑了挑眉,眼珠溜溜一转,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平日里见你清心寡欲,不成想你再平康坊居然也有宅子。怎么?在平康坊也有红颜知己啊?” 容治有些哭笑不得,却并不打算解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陈润也没打算拦着容治,只是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成……” 他顿了顿,又叮嘱说道:“那地方乱,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在,容御史可要小心些,若是发现了些什么,不可轻举妄动,还是要先回来同咱家或是中尉说才好。” 容治目光中飞快闪过一丝幽密,他笑了笑,“有劳陈少监提醒,我有分寸,少监放心。” 陈润点了点头。 容治是宦官的义子,素来为读书人所不齿,他房屋起火,有不少人在心中暗笑,说是天谴。 康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过是一笑了之,他看着身前正在帮自己穿衣的妻子,又见妻子面带愁容,不免问了一句,“绍华情况如何?” 康王妃闻言面容愈哀,“太医说,腿怕是不行了,好好的儿郎,这辈子怕是废了。” 康王其实并不喜欢苏绍华这个纨绔子弟,但是架不住王妃宠爱,王妃甚至还动过要嫁女的心思,如今听说苏绍华腿断了,康王其实是心中松了口气的。 他眼光高,寻常脂粉难以入眼,故而内宠稀少,子女不丰,面对唯一的王妃,他还是很看重的。而且王妃除了在苏绍华的事情上冲动了一些,平日里也很少犯错。 见康王妃如此哀伤,他不免多说一句,“事已至此,已无力回天。王妃还是要收拢收拢心思。若你垮了,怕没人能再为绍华筹谋。且如今国中两党相争严重,新帝又未知品性,咱们还是要小心行事。别一个不慎,祸及自身也就罢了,若是牵连儿女可怎么是好。” 康王妃见康王如此温言,心中不免感动,又回想起前些时日因为苏绍华的事情被宦官利用,更是羞愧,便点了点头,“妾省得。” 康王拍了拍康王妃的手由着康王妃送到房门口,康王刚要离开,却听康王妃疑惑的问道:“妾记得王爷今日休沐,怎的还要出门。” 康王脸色一僵,不过康王妃正在低头帮他理着腰间的玉穗,故而并未发现康王的异样。 他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忍住心头的心虚,开口说道:“如今朝局不容乐观,哪怕是休沐本王也不大安心,故而约了几位朝臣去外边论事。” 康王妃没察觉出什么,只是叮嘱说道:“那王爷仔细些,记得早些回来。” 康王点了点头。 第21章:拦截 - 盛袭 - 殊乖 容治自搬到平康坊后就借着安顿的事情告了好几日的假。 平康坊中有古怪,他手中可用的人又少,只得亲自查探。当然了,这期间陈润还送过几个貌美如花的“丫鬟”过来,明面说是给他送些侍奉的人,也被他“不懂风情”的以“尚在国丧”为名给推了。最后实在是拗不过,勉强收了一个厨娘。 陈润对平康坊忌惮至此,那夜的黑衣人也是想方设法的将他引到此处,可见平康坊的水有多深。 而且,自从屋子被烧之后,他就发觉身边没人在跟着,也不知是那人隐藏的太好,还是真的将人撤走。 前狼后虎,又是敌暗我明,这样的日子还真不好过。所幸平康坊鱼龙混杂,也方便他变装以各种身份四处打探。 这一打探,他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这平康坊中,有不少的西戎人。按理来说西戎人多半是住在西市或者鸿胪客馆附近,谁知平康坊中也有那么多西戎人。 他又想到那一夜,那晚上他走得急,没有仔细去看房中男女。但是如今回想起来,那夜一地的衣物,似乎并不是中原服饰。 西戎使团住在鸿胪客馆,鸿胪客馆又是宦官势力。陈润对平康坊又是过分关注,种种迹象几乎可以说明一件事——羽化丹的事情八成和宦官以及西戎有关。 想明白了这一点,平日里做事就有指向了许多。不过很可惜的就是,他不能日日请假。查到了这里,他也差不多要去上朝。 这日散朝罢,容治骑马回来,将要回家之时,就见一辆马车从香云坊中驶出。 三驾马车,且用的都是红鬃马牵车,车以红木为身,漂亮而又扎眼。上头雕刻着飞鸿的图样,从身边驶过之时,还有一股极为浓的脂香粉气,让人不禁沉浸其中。 容治看了看自己的马,忍不住下马。他牵着马,向身边看热闹的百姓问道:“什么人出行?竟是这么大的阵仗?” 那百姓打量了容治一番,笑了笑,“郎君这是新搬来的吧。怕是不认识,这可是咱平康坊中最漂亮的花魁娘子秦娘子的车驾,这八成是……” 百姓也知道轻重,说到后面便也没有再说,而是挤眉弄眼一番。 八成是什么?八成是跟哪个达官贵人约着出行。虽是国丧,但是人家这也没有抚琴弄乐,穿红着绿啊。 瞧瞧那秦娘子,一身素色的衣裳,越发显得天女下凡了。 至于车驾浩大,那也是针对平明百姓,旁的达官贵人,哪个不比秦娘子架势大?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容治故作不经意道。 “秦娘子的入幕之宾,哪能是什么小人物?”那人轻笑。 容治眉头微皱,总觉得奇怪,这个时候就算是招妓,谁不是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偏秦轻鸿这么大张旗鼓。难道就因为她是坊中花魁? 只怕有古怪。 秦轻鸿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她看着身边低眉顺眼的留今,目光轻嘲。 这人是吴旸派过来的,说是配合她今日行事,倒不如说是来监视她。 那日被吴旸反钳制之后,她就答应了同吴旸合作。毕竟是自己受制于人,而且吴旸有些话说的很有道理。既然是各取所需,又何必问的那么清楚。所以她也就姑且答应吴旸。 她并不清楚吴旸要做什么,吴旸只安排她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时机到了之后,让她将她所能够约到的身份最高的达官贵人给约出来,一道出游。 她的入幕之宾无数,且皆是非富即贵,若说身份高,分量重的,自然莫过于康王。 她从来冷傲,不轻易与人同游,更何况还是亲自邀约,故而她今日邀请康王,几乎是一请一个准。 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康王早早的就在那边等候,她垂了垂眼眸,掩盖住了眼中浅淡的嘲讽。 康王在朝中风评极好,也是出了名的人洁身自好,谁又能想到,康王也是她的入幕之宾? 都说妓女低贱,但是这些人在她身前殷勤讨好之时,也不知谁更低贱。 按照吴旸要求的人,她一步一步的将康王往山中带去,连她都不清楚为什么要来这里,更遑论正沉溺在美色之中的康王。 康王与秦轻鸿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一路跟来的容治却是一清二楚。 他眼眸微沉,不好的预感翻涌上心,他连忙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的去通知管知。 康王身份贵重,在宗室之中亦是能说得上话。只是康王精明,从不站队。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帮着周氏清算宦官。 但是,若是康王在这附近出事,那么到时候搜山就是名正言顺。 关着那群女子的院子就在这附近,纵然那是管知的宅子,纵然那里面有先帝题字,但是只要管知不在,又有康王为砝码,谁能拦住搜查的人? 容治忽而十分庆幸今日管知不在宫中,而是在鸿胪客馆与西戎使团谈事,否则若是牵扯到了宫禁,这件事情怕就无力回天。 策马驶入巷道,他的马却不知怎的受惊,马儿嘶鸣,马蹄扬起。容治瞳孔微缩,猛地拉住缰绳,却感到身后一阵剑气袭来,他赶忙弃马而下。 甫一落地,还没来得及完全回头,耳边就听到一阵痛苦的嘶鸣声,而他的脸上,也布满了温热的液体。 他的马,被人杀了。 是的。他怎么忘了,布下这一局的是那个在望中手眼通天的人,他有心布局,怎么会轻易让他察觉,怎么会轻易让他通风报信? 他稳住身子,抬眼看去,随着马匹的倒地,那人的身影渐渐映入他的眼帘。 来人一身黑衣,面带黑巾,持剑而立,轻狂无比。 “你是何人……”容治咬牙切齿。 吴旸轻蔑的看了一眼眼前之人,本来按照他的意思,是想要干脆一剑杀了眼前这个“佞臣”,根本不想多费口舌,但是想起赤霄的吩咐,他再不情愿也开口道:“我不杀你,但是这条路,我不会让你过去。” 第22章:争执 - 盛袭 - 殊乖 不杀他,但是不许他走这一条路。 为什么会不让他走这一条路,是为了不让他去跟管知通风报信。 不杀他,则是希望他去和别人通风报信。 这哪里是给他生路,这分明是逼他做选择,让他愿者上钩! 要是他不去找别人通风报信,就只能坐看此人背后主事计成,要是他去了……只怕也难以扭转局面。 容治咬牙,他抽出佩剑,同眼前之人纠缠起来。但是吴旸自诩内卫中除却赤霄之外的第一高手,最不怕的就是动武。 两人来往百招,容治很快就落在下风,他看着横剑身前的人,面色不善。 他打不过这人。 其实刚交手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点。 这人并不是前两次同他交手的刺客。虽然两人是一样的打扮,差不多的身形。可是他们的眼神并不一样,眼前之人倨傲又冷漠。 其实他可以感觉得到,眼前人是想要杀他的,只是迫于某种原因而不能杀他。但是前两次的那名刺客,则要比眼前之人随心所欲的多。 所以他才会选择与之交手,却没有想到这个人他依旧打不过。 容治瞪着眼,收了剑鞘,愤然离去。 吴旸刚想要追上去,肩膀却被人按住,他转身过去,只见一名素衣女子站立再侧。 吴旸面露嫌恶,一把拍开了李盛袭的手,“宁如霜?你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李盛袭:“……” “不必追上去。”李盛袭仿佛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 “我如今虽不是中尉,却隶属左司,难道还要听你一个右司中尉的令?”吴旸轻蔑的说道,不过他也知道分寸,宁如霜既然能来传这个话,八成是赤霄的命令,所以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到底也没有追出去。 “你的任务是守住鸿胪客馆,不许任何人进出,可得做好了,吴郎。”李盛袭轻笑,也扮演好宁如霜的身份,她口中的“吴郎”二字,不仅是在讽刺吴旸如今已经不再是中尉,同样也是在敲打提点吴旸,能够明白自己的任务。 吴旸脸色一变,看向李盛袭的目光越发的不善,“我自然知道,不需要你来提醒。你还是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免得也丢了中尉的位置。” 李盛袭不置可否,转身离去,她刚与吴旸分别,就去寻了盈笑。 “中尉,容治往皇宫去了。”盈笑今儿个关门休息。 李盛袭抬了抬眼皮,“是去找陈润了?” “有可能。” “瑞生和念昔那边呢?” “一切顺利。”盈笑点了点头。 北齐的太平盛世之下,是暗潮涌动。国家不宁,匪患横生,距离管知的京郊别院数十里外的小路上就有不少马匪打劫。 今日垂丝绣坊的顾念昔去外地采买丝绸而归,自然会被马匪“盯上”,顾念昔常常跑商,颇有经验,早有防备。 顾念昔将马匪引到管知枫山别院之后便及时脱身,“谁知”康王竟在枫山别院附近,最后不慎被马匪所劫。 秦轻鸿与康王出游,见康王久久不归,心中惴惴不安,遂而去报案。亲王失踪,花魁报案,足够将此事闹得个人尽皆知了。 而“刚好”,左金吾卫中郎将和刑部尚书正好就在枫山别院附近,秦轻鸿自然而然的,就只能找这两人报案了。 枫山别院的确不能硬闯,但是这事,可是牵扯到了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呢。 盈笑轻轻一笑,“这么好的消息,理应通知康王妃才是。” 李盛袭却摇了摇头,“不,不能通知康王妃。康王妃前段时间已经陷入党争一次。若是这次再让她入局,她怕是会提防许多。顺其自然即可,不必特意提醒。” 盈笑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不免担忧的说道:“我们在宫中耳目稀少,若是真让容治在宫中寻得救兵,岂非功亏一篑?” 李盛袭摇了摇头,“在放走容治之前,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到了周氏身侧,又看着他们将消息传入内宫。皇太后在内功之中党羽颇多,连管知都要逊色几分。只要吴旸困住了鸿胪客馆,容治进宫,是搬不到宦官的救兵。除非……他在宫里还有自己的势力。不过如今此局已经是无解,若我是他们,这会就不再选择垂死挣扎,而是选择如何在事后补救。” 盈笑点了点头,又看了李盛袭一眼,“梁州的人回来了,中尉可要一见。” 李盛袭想了想,摇了摇头,“暂时不急,等到解决了此事之后,你再将人带到清泉山庄来。” 盈笑点头。 周书滔在收到秦轻鸿的报案之时,同周书湛商议一番之后,便去请了令,将枫山别院以及附近全部包围了起来。 亲王失踪,放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小事,尤其是康王是有实权的亲王,而非闲王。 山庄附近很快就搜查了个遍,只剩下最后一处——枫山别院。 别院四周均是神策军守卫,周书滔拎着令牌,与别院守卫面面相觑。 “本将不知,神策军何时成了他人私军,竟来替管中尉镇守别院来了。”周书滔神色微冷。 “别院之中所贡先帝手书,管中尉为防宵小,故而叫末将等人镇守,这是管中尉对国朝一片拳拳敬重之心,不知中郎将为何置喙?莫不是对先帝不敬?”能够被管知选来镇守别院的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莫要信口开河。康王在枫山别院附近失踪,康王乃是先帝臂膀,朝中肱骨,你不让本将搜查,难道是心中有鬼?”周书滔分毫不让。 那将士扬了扬下巴,“敢问中郎将可是亲眼所见康王殿下进入枫山别院。” “既是失踪,本将又怎会看见,其实有没有一查便知,若真坦坦荡荡,又何必遮遮掩掩?” 那将士嗤笑一声,“如此说来,那就是没有看到了。中郎将,这里可是管中尉别院,别院之中更有天子手书。你无凭无据就敢搜查,莫不是对天子不敬?” 还没等周书滔回话,那将士又继续说道:“早闻周氏跋扈,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当初中郎将无凭无据就敢关闭坊门,甚至阻拦王妃车驾,如今空口无凭,就敢对先帝不敬……” “放肆……”那将士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人呵断。 周书滔连忙转身,恭恭敬敬的看着来人。 第23章:失踪 - 盛袭 - 殊乖 周书湛眉宇冷冽,看着将士满眼不悦,他语气低沉,“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又有什么军功,在神策军中,又是担任何职?” 那人一愣,本想说些什么,只是周书湛只是询问,并未刁难,且周书湛是太后嫡兄,又是周侍中长子,威势自成,他不敢冒犯,便硬着头皮说道:“末将名唤徐青,是宛州人,今年二十二岁,乃是神策军执戟。” 末了,他又面色不善的补充说道:“末将虽是人微言轻,却也知道要敬重先帝。” “呵!不过九品小官,也敢置喙周氏的忠心吗?”周书湛眉宇冷冽,“去年宛州雪灾,周氏捐钱捐粮、周氏女眷施粥施药,不知徐执戟人在何方。而且,若是本官记得不错,去年宛州雪灾,似乎还是康王殿下负责押粮赈灾。如今康王殿下失踪,你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甚至恩将仇报,抬出先帝压人,是何居心?” 徐青一噎,就听周书湛继续说道:“再者,便是先帝在此,眼见康王失踪,难道会拘泥一处宅子,一道手书?先帝尚且不会如此,他管中尉难道还比先帝还尊贵。还是说你们神策军如今已是奉管中尉为尊,眼中再无皇家?” 周书湛一番话将局势扭转。 连同徐青在内的神策军闻言连忙跪下,直呼不敢。 周书湛提了一口气,轻蔑的看着跪地的神策军将士,“既然不敢,还不打开大门。” 神策军不动。 周书湛与神策军在外对峙,却发现枫山别院上空忽而冒出袅袅轻烟,不属于春季的灼热从别院中传出。 徐青眉头紧缩,惊慌失措的看着枫山别院。 周书湛与周书滔对视一眼,周书湛怒骂道:“混账东西,如今别院起火,你难道还要阻拦吗?你口口声声说敬重先帝,若是先帝手书有所损毁,你仔细自己承担的了后果吗?” 说罢,便不等神策军反应过来,带着人便冲了进去。 赵妤的这把火只是放在了前院,能够发出浓烟引出动静,却又不至于伤害别院中的女子。 赵妤看着内厅堂前的金匾手书,不过冷冷一笑,而后便将火把丢到手书之上。 余下的一切便按照李盛袭所料的那般进行,得知周氏的人冲进枫山别院之后,李盛袭就把吴旸召回。 待到管知陈润等人收到消息赶回别院之时,一切已经是无力回天。 但是万事均有变数,正当李盛袭要安排下一步动作之时,就又收到念昔带回来的消息,“秦轻鸿和留今失踪了。” 李盛袭皱眉,看着身前灰头土脸的念昔,又看着念昔带回来的昏迷不醒的貌美女尼,“怎么回事?人怎么会不见,还有,你们怎么将妙端带了回来。” 此事由周氏闹大,捅到朝廷上之后,那些女子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妙端尼姑身份一暴露,朝廷为了补救,甚至会多加恩遇补偿,完全没有带回来的必要。 念昔指了指妙端,愤懑说道:“秦轻鸿不信我们,看到别院起火之后,就威胁我们去将小尼姑救出来,若是我们不答应,她就将此事始末和盘托出。我们本不惧她的威胁。她又用苦肉计,秦轻鸿用药高超,留今心又软,就着了她的道。我们不得不去将妙端带出来,谁知一回来,两人就不见了踪影。后来那边情况乱的很,金吾卫和神策军重重把守,我们根本无力去搜查,只好先回来。” 李盛袭目光冰冷,抬了抬手,“把妙端送到归竹苑去,派人在外头看好妙端。而后便把枫山别院的事情传给静玄。” “是。”念昔点头,而后又担忧道:“那留今怎么办?” 秦轻鸿那个疯子死了也就死了,留今绝对不能出事。 “如今康王还在山贼手中未曾寻回,秦轻鸿是重要人证,无论是周氏还是北齐朝廷都不会放任不管,他们会去追查。不过,我们也不能不管不顾。应该不会是秦轻鸿带走的留今。妙端在我们手中,秦轻鸿不敢妄动。她们的消失,十有八九是出了不测。”盈笑分析说道。 李盛袭点了点头。 “会不会是容治?容治已经猜出秦轻鸿是我们设局中的一环。既然已经无法破局,说不定他就趁乱将秦轻鸿带走,好打探出我们的身份。”念昔猜测道。 “不无这种可能。”盈笑垂眼。 “不会是这种可能。”吴旸不知从哪冒出,他看着披着宁如霜皮囊的李盛袭,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得意,“容治在这之前就没出宫,别说是容治,就是陈润,他也没有出宫。” 李盛袭点了点头,“不错,容治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扫尾,是想办法补救元嘉帝即将受损的声名,查幕后主使并不是他首要做的事情。” “那附近山匪众多,秦轻鸿生的绝色,留今亦是容貌上乘,说不定是遇到了真正的匪!”吴旸推测道。 念昔冷哼一声,反驳说道:“你不在那边,也难怪不清楚枫山别院的情况。如今枫山别院被金吾卫与神策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现如今京兆尹和大理寺的人也忙着赶过去。就算劫匪如云,他们也不会这个时候冒头。色令智昏也不至于此,这个时候出来乱窜,就是生怕朝廷不出来围剿他们!” 李盛袭眉头紧锁,她看了一眼念昔,示意念昔噤声,“不管是什么情况,总要先去看一看才知道。等到那边人撤走之后,我们再去看一看。” 第24章:没钱 - 盛袭 - 殊乖 孝期采选女子,这个消息一出,几乎是朝野哗然。 管知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以孟颂延为首的直臣便在朝堂之上将管知一党骂了个狗血淋头。 “圣上,如今国丧未过,管知便肆意采选女子,以媚君之心,置圣上于不孝不义之地,可谓是其心可诛。这倒罢了,竟然还将征来的女子藏匿在先帝所赐的别院中。在先帝手书之前行此蝇营狗苟之事,他心中可曾有半分国朝,可曾有半分先帝,可曾有半分圣上啊!此贼不除,只怕国朝危矣啊!”孟颂延拖着年迈的身躯站在殿前,手执玉笏,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圣上明鉴!”没等年轻的天子开口,管知就一把跪在殿前,拖着哭腔说道:“奴婢对国朝之心,天地可鉴呐。采选之事,奴婢着实不知。奴婢前些时日的确叮嘱过手下的人,提醒他们,国丧将尽,圣上后宫空虚,要早些准备。谁知陈润自作主张,犯下如此大罪。” 周书湛冷眼看着这一切,嘲讽开口:“管中尉倒是一句话将自己摘的个干干净净。中尉说是陈润所为,可是藏匿那群女子的地方可是你名下的宅子。难不成陈润竟有如此能耐?要知陈润不过少监,在神策军中并无官职,如何能调动神策军守备?而您可是正儿八经的神策军中尉!” “神策军向来是国朝的神策军,而非奴婢的私军,在此之前他们就镇守在枫山别院,为的就是看护先帝御匾手书。神策军忠心耿耿,心向大齐。若非如此,他们又岂会来镇守奴婢私宅?”管知反驳。 谁料周书湛却冷笑说道:“好一句为了看护御匾手书,管中尉可知,昨日东窗事发之后,神策军为了毁尸灭迹,竟不惜火焚枫山别院,若非金吾卫及时闯入扑灭大火,整个枫山别院都将化为灰烬!” 说到这里,周书湛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他愧疚的说道:“只可惜先前因为神策军百般阻挠,微臣终究是去晚一步。等到微臣进到别院之时,先帝手书已经遭到焚毁!圣上,管中尉深得先帝器重,却依旧如此丧心病狂,不惜毁坏御赐之物,不惜牺牲满院无辜女子性命。如此佞臣,简直是国朝蛀虫。决不可姑息啊。” “怎会如此?周尚书不曾进去,怎的就能言之凿凿是神策军放火?若真是神策军放火,那么起火之后,神策军又怎会让周尚书与中郎将进去?”管知当即反驳。 还没等周书湛回答,管知又哭诉道:“圣上登基以来,奴婢日夜侍奉左右,唯有昨日离宫,还是去同西戎使团相谈来日榷场商贸往来之事,奴婢如何知道陈润做了这些事情?奴婢又如何知道枫山别院之事?而且,奴婢虽是神策军中尉,却更是内官,圣上登基之后,奴婢未尝联系过一次神策军啊。别说未必是神策军纵火,就算是,也与奴婢无关啊!” 他这话一落,鸿胪寺卿苏长泰当即就站了出来,为管知分辩道:“圣上,管中尉一向忠君体国,敬重国朝,敬重圣上,昨日同西戎使团商议互开榷场之事时,还为国朝谈下来价值五百万贯的生意。管中尉立下此等大功,国朝不赏便罢了,怎能揣度他大逆不道之事。这岂非寒了忠臣之心。况且陈少监一向深得管中尉器重,若是陈润有意欺瞒,又借管中尉之名狐假虎威,也不无可能,还望圣上明鉴,莫要伤管中尉清白啊。” 五百万贯! 朝廷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源州饥荒,宛州雪灾,朝廷积贫,渐成衰弱。若不是襄成侯这些年蔑视朝廷,使得朝廷有理由不发放西昌军费,以至于西昌自给自足,户部只怕早就呈现赤字。 按理来说,五百万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的数目,可是在现在这个关头,五百万贯足矣为北齐挣得一丝喘息之机。 容治眼皮微垂,敛去目光。难怪东窗事发之时,管知半分不急,难怪昨夜商议,管知会想到拿陈润出来顶罪。 有五百万贯这么一张免死金牌在身,谁能动他?周氏倒是想要咬着不放,但是户部的人只怕第一个不会放过周氏。想要处理掉管知,可以啊,周氏拿出五百万贯来啊。 哪怕是孟太傅,只怕都不由得攥紧拳头,将打落的牙齿尽数和血吞下去。 无他,北齐真的太缺钱了,就算真要处置了管知,那也要等着榷场的事情敲定下去。 其实孟太傅一干人等并不想同西戎商贸往来。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西戎人又是野心勃勃之辈。同他们往来,大开西南门户,就很有可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这无疑是养虎为患。 但是北齐太穷了。 源州的饥荒,宛州的雪灾,调遣的都是军粮。如今南晋崛起,西戎虎视,若不想被蚕食,军费就绝不能省,这又是钱。 如今才是开春,等五月一到,汛期来临,黎江一发大水,到时候修建巩固堤坝,又是钱。若是江北决堤,那么重建江北,救治灾民,又是用钱的地方。 朝廷哪哪都要用钱,却又哪哪都没钱。哪怕同西戎人做生意是引狼入室,留着管知是养虎为患。却也不得不如此为之。 容治舌尖发苦,心头漫起一股浓浓的无力之感,真没想到,北齐已经落入这番境地。 五百万贯的插曲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孟太傅抿嘴,周侍中垂眸,周书湛攥紧拳头一言不发,而管知掩盖住眼中的得意继续惺惺作态的请罪。 而北齐的主人,朝堂上的天子,却是将一双迷茫的眼睛藏在垂白玉珠串十二旒之后。 他本来只是梁州闲王,不通政事,如今才开始学习天子之道。 周氏与宦官为了夺权不惜闭塞天子耳目。 元嘉帝如今对朝局的了解,甚至还不如殿中最末等的官员。 若是从心出发,他并不想处置管知。原因无他,管知很擅长奉承,只有在管知这里,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皇帝。 周氏自持扶持之功,孟太傅太过严苛,且常常规劝进谏。就连皇后,都是告诫他要多听多思,但是要少言少行。 只有管知,几乎是处处顺从他的心意。 国丧期间不能临幸妃嫔,也是管知偷偷带女子入宫。 他并不想处置管知,如今瞧着,似乎是有所转机。 第25章:保全 - 盛袭 - 殊乖 元嘉帝轻咳一声,打破了此时的局面。殿中之人均纷纷抬首看着年轻的天子。 “管中尉劳苦功高,又一贯忠君。先帝在时亦是时常称赞。此事定然是陈润无法无天,诓瞒中尉,才酿成如今大祸。”元嘉帝斟酌开口。 孟颂延闻言皱眉。 容治更是目光讶异,只不过他不过六品小官,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管党可以用这样的话来粉饰太平,但是皇帝却不能真的这么觉得。 “不如这样,中尉功过相抵,便不奖不罚,而那陈润着实可恶,朕即刻下旨赐死。” “万万不可!”孟颂延赶忙反驳。 周侍中周珐亦是随声附和,“圣上,功是功,过是过。岂能一并而论?” 孟颂延难得与周珐意见一致,他正色说道:“此事闹出,损伤的不仅仅是枫山别院与先帝手书,更是圣上的声名啊。当下朝局不稳,昨日事后,流言飞快在百姓之中扩散。甚至有传言说,此事是圣上授意。圣上如今被管知陷入不孝不义之地,纵然管知有功,却难以相抵啊!” “太傅所言极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圣上圣明如今毁于管中尉之手乃是事实。如若不罚,那置天子颜面于何地?传到百姓耳中,只怕人人都会觉得,别院之事乃是圣上授意。”周珐也站了出来。 “圣上圣明烛照,又有谁敢恶意揣度?若有刁民,自当杀之。难道还为了他们的捕风捉影,而置功臣于不顾吗?”苏长泰站出来反驳。 管知亦是惺惺作态,“奴婢不敢居功,更不敢央求功过相抵。错信陈润,实乃奴婢罪过。” 朝中又是一片争执不休,吵的元嘉帝头疼。 不满充斥在胸腔,元嘉帝看着朝中僵持的几人,他的手按在卓案上,指尖发白。 他才是皇帝,可是这满朝文武,几人将他当成一个真正的皇帝?他每一道圣旨,都要朝臣点头才能施行。若是中书省与孟太傅不同意,他的圣旨甚至出不了皇宫。如今他想要保一个人,朝臣门也是纷纷和他作对,若不能乾纲独断,他又算什么皇帝! “圣上,依微臣看,管中尉损伤圣明,的确有过,但是中尉劳苦功高,亦是不能质疑。不如给中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中尉负责与西戎洽谈,敲定赋税,若是商成,自可既往不咎。若是不成,再行问罪也不迟。” 这一局竟无法除掉管知,认清了这个现实之后,容治认命一般的站了出来。 “容御史说得轻巧。难道满朝文武,只管中尉一人能与西荣谈商?礼部与鸿胪寺中人才济济,难道还谈不成几笔生意?”周书滔连忙反驳。 容治目光微冷,“自永平五年之后,我朝再没有哪一年与外族通商能够挣得一百万贯。中郎将说国朝人才济济,不知这众多人才,将银子挣到了那去?这些年来,不说五百万贯,就是每年有百万贯的贸易进项,那么年前的源州饥荒,年后的宛州大雪,都不至于生灵涂炭!中郎将言之凿凿,可知在自己骑着千金红鬃马之时,百姓们甚至喝不起一文钱的粥!” 他既然选择了做“佞臣”,那还害怕什么得罪同僚?况且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这些年来,国库收入一年比一年少,支出却一年比一年多。一项一项的亏空,难道不是因为这朝堂中的“人才”太过于“济济”的缘故。 阉党肮脏,难道周氏又能干净得到哪里去?这些年宦官为虎作伥不假,但是在过往数十年,可都是周氏趴在北齐身上吸血!都不是什么好人,如今反倒互相指摘,当真是可笑。 “你!” 容治侧身,并不看周书滔,他继续开口说道:“圣上,依微臣来看,如今最重要的并不是定下管中尉的功过是非。当务之急,是挽救因陈少监之过而使得圣上受损的声名。” “容御史说的轻巧,若是不重罚管中尉,那又何以正圣上清名?难道真如苏寺卿所说,一个一个杀过去吗?圣上乃是当世圣君,难道还能行暴秦之事?”周书湛冷冷开口。 容治并不怵周书湛,他正色说道:“圣上圣明,又何须牺牲忠臣与百姓来全自己的声名?依微臣愚见,事已至此,圣上不如重罚陈少监,而后重重抚慰那群采选而来的女子的家人,彰显圣上圣明以及恩德。至于那群女子,圣上便安排去皇陵日夜替国朝祈福,而圣上自己,也下令替先帝守孝三年,尽人子之责。等到三年之后,再将那批良家子接回宫中。如此一来,世人便知圣上择选良家子乃是一片小心,谁又敢置喙陛下不孝。” 元嘉帝心中不愿,先帝又不是他亲爹,况且寻常百姓都只需要守百天,凭什么他就要守孝三年。 不同于元嘉帝的不满,容治这话,哪怕是敌对如周氏,亦是挑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挽救方法。国丧近色,是为不孝。可若是圣上不仅不近色,还自请守孝三年,那么不孝的流言便可不攻自破。 至于那群无辜被选来的良家子,圣上选择收入后宫,只是因为怕将其遣返归家之后她们无缘嫁娶。这般安排,更是彰显圣上仁德。 此法一行,谁又会指责圣上不孝不仁? 清臣也好,周氏也罢,他们即找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也没办法真的处置管知。 毕竟,不是谁都能给积贫积弱的北齐挣得五百万贯。 孟颂延心下悲戚,却无可奈何。周珐看向容治,目露可惜。周书湛心有不甘,面色不显。周书滔则是脸色阴沉,面露不善。管知却是压下心中欢喜之后朝容治投去一抹赞赏。 容治不卑不亢,如绿竹漪漪。满朝文武无不叹息,这样的人,怎么就认了宦官为父。 几番商议之后,朝廷无奈妥协,众人各退一步。元嘉帝下令将陈润赐死,暂革管知神策军中尉一职,又将贸易之事全权交由管知。 至此,此事方才作罢。 第26章:宫人 - 盛袭 - 殊乖 元嘉帝回到了太极殿后,就看到了一抹鹅黄色的身影。 江沐颐娉婷袅娜,楚楚而立,端得温柔静默,不过她眉眼稍媚,更添风情。就像是春日梧桐,看着温柔如雪,却香气馥郁。 “圣上。”江沐颐微微行礼。 “皇后请起。”元嘉帝对于自己这个结发的原配妻子还算是敬重,他引着江沐颐到一旁坐下,待到宫人上了茶点之后,便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江沐颐见他面色不虞,料想是因为朝堂之事,便开口说道:“朝堂之事臣妾也已经听说,皇上宽心。” 元嘉帝看了一眼皇后,欲言又止,最终说道:“满朝上下,管知最敬朕,此事他纵然有错,朝臣却也太步步相逼了。” 江沐颐妩媚的眼眸浮现一抹轻微的诧异,她羽睫微抬,“朝臣们也是为了圣上的圣明着想,如何不敬圣上呢?如今圣上君临天下,自然不希望圣上声名有损。至于管知……他或许最是敬重圣上,可若是他的敬重会给圣上带来灾祸,那要这份敬重何用?再者,圣上贵为天子,天下谁人不敬?管知这份敬重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后和元嘉帝少年夫妻,她最知元嘉帝秉性,她这番话虽是“忤逆”元嘉帝,但是听在元嘉帝耳中却是顺耳许多。 “到底皇后能慰朕心。”元嘉帝长舒一气,喝了口茶。 江沐颐微微一笑,又接过元嘉帝的茶盏放在桌上,“臣妾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想要和圣上商议。” 元嘉帝看了江沐颐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先帝后宫许多太妃在先帝驾崩之后都出了宫,去皇寺也好,去皇陵也罢,总归都不在宫里。圣上采纳容御史建议,又要为先帝守孝三年,想来三年之内后宫之中不会多添嫔御。宫人众多而宫妃稀少,计算下来,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如放一些宫人出宫,既能开源节流,又能彰显圣上仁德,也好平一平如今百姓之中的流言。” 元嘉帝想了想,点了点头,毕竟他是皇帝,再怎么裁减,侍奉他的人也不会少,他还是同意的,“不知太后那边,皇后可去问过了。” 江沐颐笑意盈盈,点了点头,“问过了的。太后最知大义,怎会不答应。” 周太后把持后宫多年,内宫党羽无数,若是放宫人出宫,势必会清洗掉她手中不少人。周太后当然没那么容易答应。可是她借此机会抬出大义,周太后就不得不顺势。 况且……周太后还有一个和她一样的目的——江沐颐看着端着糕点进来的貌美宫女。 那宫女容貌艳极,体态丰腴妖娆,眼波含情,每走一步都足以勾起男人心底的那点念想。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管知此刻失势,周太后和江皇后连起手来清缴掉他安排在皇帝身边的耳目,也是再正常不过。 “那么,这一切便交由皇后与太后一同处置吧。”元嘉帝拍了拍皇后的手,又看了一眼奉上茶点的刘萱若。 江沐颐轻笑,也看了看刘萱若,开口说道:“依然是要表孝心与仁心,臣妾与太后商议着便是,除了那些到了年纪和身上多病的,不如再放一些正值韶龄且在宫中侍奉多年的人出宫去。如此一来,既是嘉奖他们在宫中多年劳苦,又不耽误他们正常婚嫁人,岂不是更彰显圣上仁德,又可以提现圣上不是那等贪恋女色之徒。” 皇后声音甜润,话又好听,元嘉帝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佳人变了脸色,“皇后说的有理。” 江沐颐笑意更盛,“若是臣妾记得不错,刘御侍今年也已经十八,是芳华最盛的年纪。她又是五岁入宫,至今也有十三年,十三年来从未行差踏错,可谓劳苦功高。不如圣上下旨加恩,赏百两黄金,放她出宫吧?” 刘萱若闻言脸色一白,元嘉帝则是诧异中带着几分心虚。 要是从前,他就算是心有不舍,也会考虑皇后的这个建议。可是如今刘萱若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如何肯放她出宫。要知道刘萱若是管知派人调教过的女子,床笫间的风情绝不是一般人可比。 这样的尤物,叫他怎么舍得。 元嘉帝面露尴尬,刘萱若脸色苍白,江沐颐则是恍若未察,继续追问道:“皇上以为如何呢?” “这……刘御侍侍奉的很好,朕还想要多留她一段时间。”元嘉帝随便撤了一个理由。 江沐颐微微皱眉,“这样么?倒是为难了。” “怎么?”元嘉帝按下心中不满。 江沐颐叹了口气,颇为为难说道:“倒也不是别的。就是刘御侍姿容姣好,臣妾本有心在国丧之后抬举她。臣妾还同太后提起过此事,谁知太后便斥责了臣妾,说刘御侍有失端庄……太后不喜刘御侍,加之圣上又要替先帝守孝三年,臣妾便想着,放刘御侍出宫去。既能全了太后的心意,又能尽了圣上对先帝的孝心。” 江沐颐的话很简单,想要留住刘萱若,元嘉帝自己去和太后说。 江沐颐很早就知道元嘉帝国丧期间胡来,只是按下不发,如今有机会除去隐患,她自然要尽早下手,以绝后患。 元嘉帝面露犹豫的看着刘萱若,他的确是喜欢刘萱若,可是太后那边……他怵的慌。太后扶他上位,且坐镇后宫,母仪天下多年,他的确是害怕。 元嘉帝犹犹豫豫,刘萱若更是心头忐忑。她当然想要留在宫里,不然要是出了宫,她还有什么前途。可她只是一个宫女,管中尉如今都失势,何况是她。 若是说她已经是圣上的人,那不行,孝期勾引圣上,此事若出,她只有死路一条。 江沐颐微微低头,掩盖住眼中的冷漠,心中亦是无限嘲讽,所有人都在为了元嘉帝的声名奔走。偏偏元嘉帝自己不爱惜羽毛,不觉自己的境地也就罢了,甚至还同情那个害他沦落至如此境地的管知。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若真是怜惜刘萱若,那怎么连百天都忍不过去呢? 纸终难包住火,若是不想引来更大的祸患,那就只能按她说的做。 第27章:无力 - 盛袭 - 殊乖 比起管知当然失势,刘萱若的驱逐出宫,陈润就要凄惨不少。圣上亲自下旨,周书湛全面接手,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本想攀咬出一些什么,可是管知不会给他机会,在刑部的人还没有到他那里去的时候,神策军的人就先一步把他拿住,将他做成畏罪自尽的样子。 管知如今虽然不是神策军中尉,可是神策军若是不依靠管知,就难有出头之日。 得到这个结果的容治并不意外,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经此一事,管知越发的器重和倚重他,却也愈发的小心谨慎。 陈润刚死没多久,管知就将李容治请到了自己府上。 “策臣,咱家一时不察,竟然着了周氏的道。陈润也是无用,这回还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急中生智,只怕那群人还要在朝堂上咬着咱家不放!太后那个老妇也不安生!竟然还趁此机会见缝插针,将萱若赶出了宫。”管知重重的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目光从眼前容貌出众的年轻人身上扫过。 策臣是容治的字,太平盛世谓之“治”,谋划之臣谓“策臣”。袁景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够作匡扶社稷,谋划盛世的臣子。 容治谦卑而又恭敬,倏忽之间便落下白子,“义父莫气。此次虽让周氏胜了一局,但是周氏攀咬不放,必定引起圣上不满。义父仍旧在内侍省当差,依旧是天子近臣,也依旧简在帝心。况且义父手中又捏着西戎那边五百万的差事,此事若成,何愁不能复神策军中尉一职。再者,圣上正值盛年,早晚会大权在握,周氏处处掣肘,等到来日,必定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这是读书人最不喜欢的谄媚姿态,但是容治这番话说的管知心中舒坦不少,他点了点头,不屑的说道:“满朝文武都逮着咱家不放。可是他们看不清大势也就罢了,竟然连局势也看不清楚。为了扳倒咱家,竟然还不昔派人烧了先帝手书。只可惜现在国库哪里都要钱,否则还真遂了他们的意,要是没了咱家,谁给他们弄这钱去。” 容治听到焚烧先帝手书之时,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他还是笑着点头,“义父才是国朝肱骨,满朝文武,怕也只有义父能够从西戎人那里挖下这块肉来。任由他们阴谋诡计再多,也不如义父能够为朝廷做一些时事。” 管知目光得意,“那群西戎人在南晋那边打仗吃了亏,就把主意放到北齐来,他们是怕北齐和南晋联手把他们追着打,这才上赶着讨好咱家。要是没有咱家牵线帮忙,别说贸易了,就是西昌都进不了。要是没有咱家,顾凌虚不得弄死他们。” 容治目光一闪,“顾凌虚?” 管知点了点头,“顾凌虚桀骜不驯,虽然没明着造反,但是这些年同朝廷作对,不反也差不多了,他爹死在了西戎人手中,他对西戎人恨着呢!这些年在他的看守下,西戎商客一个也进不了西昌的门。 西戎使臣这一次之所以能够进京,还是多亏了咱家派人牵线搭桥,走得黎江水路过来的。那惊险的,南晋那边巡逻的将士还险些以为是西戎走水路来犯,差点在菱花渡把他们乱箭穿心。” “顾凌虚顽固不化,周氏也是虎视眈眈,我听说周氏还有心同顾凌虚联姻,这若是成了,只怕对义父大为不利。”容治目光微暗。 管知冷笑,“周氏真的是越活越活回去了。这事儿咱家也有所耳闻。居然想着献庶女为妃,嫡女去跟顾凌虚联姻。若是叫圣上知道,看他们有什么好下场。” 要的就是这个,容治沉了沉目光,宦官不怀好意,周氏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放女子在圣上身侧,只怕会向圣上进尽谗言。 “简直是愚不可及。”管知轻嗤,又继续说道:“周氏想要和顾凌虚联姻,想要以此为契机拉拢西昌之军为己用,共同对付咱家。他们想得到美,可也要看顾凌虚有没有那个命进京迎娶啊。” 容治一惊,疑惑抬头。 管知笑得意味深长,拍了拍容治的肩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策臣,如今陈润已死,咱家能倚重的人可不多了。” “愿为义父鞍前马后。”容治连忙说道。 “好好好。”管知笑得满意,“这回咱家吃了一亏,西戎的事情必须要做好,咱家忙不过来。陈润那边还有一些脏事,你去扫干净尾巴吧。还有平康坊那边,你给咱家看着点,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及时通知咱家,不过,不要轻举妄动。” “是。”容治点了点头。 “你在平康坊住的这些时日,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吧?”管知定定的看着容治。 容治同管知对视,“这些时日往来奔走,倒是没大注意发生了什么。只是那日秦轻鸿出游的时候有所察觉,只可惜有人阻拦,没能通知义父。” “这也不怪你。”容治摆了摆手,抬了抬眼皮,“周氏有心布局,你防不胜防,只是这次他们将康王弄丢了,不知康王妃那边,他们收不收的了场?” 容治含笑附和,“义父说的是。” 回到平康坊之后,容治就整一个心神不宁,他一直在想管知刚才那句“顾凌虚有没有那个命进京迎娶”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顾凌虚有没有那个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派人去对顾凌虚下手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又是谁策划的这一局?此事的开端在秦轻鸿,如今秦轻鸿已经失踪,康王也还没找到。 他查了秦轻鸿近来的人际往来,秦轻鸿闭门不出许久。为数不多的交往也就是同一位西南商人有过往来。 而那名商人常年待在西昌,他本来已经怀疑是不是顾凌虚布局。可看着管知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这个想法再次动摇。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顾凌虚布局对北齐的局势好一些,还是南晋布局对北齐的局势好一些。 南晋虎视眈眈,西戎来者不善,顾凌虚将反不反,国中两党相争,朝中天子似乎也未见贤明。 那股无力之感再次传来,回平康坊的巷子狭窄而又漫长,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天空乌云堆叠,酝酿着雨意,这条巷道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看来他这回选错了路。 容治叹了口气,干脆就让雨打在身上,反正怎么都避不过去。 第28章:密谋 - 盛袭 - 殊乖 回到平康坊,容治这边也就收到了一则消息——妙端不见了。 虽然有人盯着,但是他自己有往来消息的渠道。 妙端本是他安排到那群良家子中的一步棋,他废了好大功夫瞒天过海,帮妙端脱籍,谁知道还没来得及用上就已经东窗事发。 他一下子没注意,没成想妙端已经消失不见。送去皇陵祈福的女子中,独独少了一个妙端。 妙端和秦轻鸿还有康王的消失,顾凌虚和管知的纠缠,还有蛰伏在暗,推动局势的那只手,容治只觉得头疼无比。 还有枫山别院起火的事情,真的是周氏放的火吗?还是幕后之人所为。 如果是周氏放火还好,可若是不是,那么到底是怎么才能放出那一把火呢? 容治深思,他又想到妙端消失的事情。 对了!他可以安排妙端进去,幕后之人未必不能安排进一个良家子。 幕后之人是为了乱北齐江山的,幕后之人安排的人若是到了皇陵,指不定能做出什么。她能火烧先帝手书,难道不能火烧皇陵吗? 想到这里,容治半分也坐不住了,他顾不得其他,赶忙换了身衣服,策马离开了平康坊。 秦轻鸿的踪迹,思虑的不仅容治一个人。李盛袭也一直派人在找。 “属下派人搜遍了那座山附近,一直没有发现秦娘子和留今的踪迹。”盈笑担忧无比。 李盛袭眉宇之间凝聚着忧色,“北齐剿匪的官兵可曾发现什么?” 和宦官孝期采选女子相比,康王被人掳走已经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康王毕竟是皇亲国戚,再怎么样,人还是要找的。 盈笑摇头,语气凝重,“康王也不见了。” “什么叫做不见了?”李盛袭扶着太阳穴,似乎是有些不明白盈笑话中之意。 “匪寨附近似乎有未知势力在争斗,争斗之时难免波及那些匪寨,乱局丛生之时,也就顾及不得康王了。” “未知势力?”李盛袭挑眉。 “很有可能是西戎人。”盈笑又继续说道,她皱着眉头,“我们的人在那些匪寨附近发现了一些带血的衣物布料,有很多都不像是中原服饰。” “西戎人这是疯了吗?”李盛袭冷笑,他们和南晋关系正僵,如今正是和北齐修好的时候,暗中引入羽化丹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生事。 “统领——”吴旸的到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李盛袭疑惑的看了一眼吴旸。 吴旸行了礼,惊急的说道:“属下安排在西昌的人传了个消息过来——襄成侯顾凌虚如今不在西昌。” 李盛袭瞳孔微缩,“哪里去了?” 吴旸严肃的摇了摇头,“还不知道。襄成侯走的十分的隐秘,没有人察觉,还是手下的人废了好大的劲才查到的。” “事情倒是越发的复杂了。”李盛袭面色微冷,“也难怪这件事情捂得死,顾凌虚若是离开西昌,只怕不知有多少人要蠢蠢欲动起来。” “可要属下将消息散播出去?”吴旸有些激动。 李盛袭摇了摇头,“顾凌虚身有反骨,并不真的忠心于北齐,只要看准时机,他必定会成为北齐和西戎的心腹大患。这个时候西戎忙着和北齐交好,虽说暂时不会妄动,可是若是我没有记错,顾凌虚极为厌恶西戎人,西戎商人甚至进不了西昌一步。这个消息要是传了出去,怕就怕会引入更多的羽化丹。” 吴旸听到“羽化丹”三个字就不自在,他垂了垂眼,“顾凌虚对于西戎人的确是厌恶至极,有他威名在外,西戎商人只能借助西昌南边北齐分的那一半黎江水道进出。前些时日统领所说的赵长同,他的船只就时常经过那边。他们多是夜间行船,很容易就走错水道,进我南晋边界,统领若是有意,不妨从这方面下手。” 李盛袭微微惊讶,抑制住微翘的嘴角,“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记得梁音名下就有在那边行船的生意。盈笑,去给南边传个消息,让他们想个办法扣住赵长同的货,再让他们求到梁音那边,叫梁音那边的人帮他们带出扣下的货。” 盈笑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就可以让赵长同同“梁音”搭上线,让赵长同知道,“梁音”在南晋那边有特殊的人脉,如此以来,日后赵长同跑商,就不愁不想要借梁音搭线。 “属下这就去安排。”吴旸高兴大人说道。 “等等!”李盛袭制住了吴旸,她微抬眼眸,“赵长同跑商这么多年,没有错过一次路?” “自然不是。” “没有被南晋扣过货?” “扣过的。只是扣的不多,这两年几乎没有扣过什么货……”说到后面,吴旸的话声音渐微,他看着李盛袭,似乎是猜到了什么,面容微愕,“统领以为……” “人至察则无徒。这么多年,他想必与我朝边境的一些官将有些熟络,也有了交点银子就放人的‘情分’,要是这个时候扣的严格了,赵长同也会怀疑。毕竟他经商多年,最是精明。盈笑,去查一查是哪里的官员同他打交道最多,查到了之后想办法调走,换和梁音有交情的人上来,然后再敲打敲打这些他们。” 和北齐的商人产生“交情”也是人之常情,她不会过分追究,可要是为了钱坏了大事,也别怪她不放过了。 “是。”盈笑点头,她又继续问道:“如今北齐朝廷找补及时,又是皇陵祈福,又是放宫人出宫,皇帝甚至还守孝三年。我们原先的计划还要继续下去吗?” 皇帝及时找补,这个时候再把元嘉帝登基与源州饥荒宛州雪灾联系到一起,未免太过牵强。 李盛袭轻笑,“阿妤不是在皇陵吗?既然能火烧永平帝手书,又为何不能火烧皇陵?皇陵无端起火,岂非天子无德所致?” 盈笑眼睛一亮。 吴旸似是想起了什么,“统领,今日容治私下见了一人,两人相谈良久,只是附近防守森严,属下不曾探查到他们所谈事物。” “见的谁?” 第29章:践诺 - 盛袭 - 殊乖 “那人披着斗篷,看不清楚,后来属下叫人去跟着,谁知他们中途又走了密道,那条密道直通大街,待到属下跟上去的时候,就不见人影了。”吴旸闷声说道。 李盛袭目光稍暗,“容治不惜暴露也要去见那人,可见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凭他的聪明才智,未必不能猜到良家子里面安排了我们的人。” “容治是想阻拦此事?”盈笑皱眉。 “容治可以提出这个建议,但是他却无力阻拦。负责将良家子运送到皇陵的是金吾卫。他们为了做好这件事情,只会尽快将良家子送去皇陵。”李盛袭低喃,“若是想要阻拦,就只能是那群良家子出了什么问题。” 李盛袭轻笑,“失踪的妙端或许足够让他们拖延一段时间,用以来查查良家子中的内鬼出来。” “统领既能猜到,可是有法子解决此事?”盈笑笑问。 “他们的确可以以妙端为名,阻拦此事,只是容治难道忘了,妙端如今是出家人吗?或许他们可以不将妙端身世公之于众,只说是寻常良家子。可是,我已经将讯息传与静玄师太。周氏为了讨好元嘉帝,为彰显元嘉帝仁德,许良家子在京的亲人前来探望,静玄师太疼惜妙端,从前是因为怕牵连明月庵,如今隐患已除,她难道会不来?” “若真有此事,只怕周氏杀人灭口。”盈笑担忧道。 李盛袭抬眼,“这就要靠咱们了。” “杀不了静玄,那不仅不能用妙端生事,反而要想方设法按下这件事——比如说,加快将良家子送到皇陵。”吴旸一语中的。 李盛袭点了点头,“若是如此,那么唯一的阻拦办法就是加强皇陵守卫,良家子虽是在皇陵祈福但是皇陵中有专门的别苑,陵寝自然不会让他们靠近。” 但是靠不靠近又有什么关系,皇陵附近起火传出去就会变成皇陵起火。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守卫皇陵的皇家戍卫仔细的盯着那群良家子。 但是要守三年孝,北齐军事疲惫,那群戍卫就算盯得再严,也有疏忽的时候,在这期间若是他们找不出阿妤,那么阿妤就还会有下手的时候。 …… “我们已经带你入京,你还不放我们走?”秦轻鸿看着床上伤痕累累的男子,神色冷艳。 那日她与留今僵持,逼的吴旸手中的人前去救妙端,谁知吴旸手中的人离开之后,她就突然被眼前这个重伤的男人挟持。 当时她身上的药物已经用完,她又没有武功在身,留今因为她的缘故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这个男人,替他联系部下,想办法带他入京。 床上的男子虽伤痕累累,却难掩芝兰之色。心腹为他包扎着伤口,他听到秦轻鸿的质问之时,抬了抬眼眸,目光落在秦轻鸿绝丽的脸庞上,“那个武功高强的姑娘,不是你的丫鬟吧?” 他口中“武功高强的姑娘”指的正是留今。留今身手不凡,进京之后他就及时叫人看住,免得有什么不测。 “与你何干?”秦轻鸿并不意外,毕竟留今一开始是被她迷晕,若真是她的丫鬟,她迷晕留今作甚?她挑了挑眉,“我已经信守承诺,你是不是也该践诺,放我离去。” “秦轻鸿,二十岁,平康坊中第一花魁,近来因为康王与枫山别院之事,满京高官都在找你。你现在出去,可想过如何自处?” “与你何干?”秦轻鸿目光冰冷,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 如何自处?宦官会怀疑她是周氏党羽,周氏也会想问清楚她那天为什么会将康王约出来。吴旸也会借妙端掣肘她,继续利用她。 可眼前之人的身份不会比别人简单。他党羽众多,又遭到西戎人追杀,但是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可以打探清楚望京局势。哪怕势微,依旧耳聪目明,不曾闭塞视听。 她深陷各方势力,可这并不代表她还要再多牵扯一方势力。明知身前之人身份不简单,她又为什么要再与之牵连。 “我能帮你。”顾凌虚漫不经心开口,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夫退下,“若是我所料不错,那位武功高强的姑娘,应该是你背后之人派来掣肘你的。我可以帮你摆脱掣肘。” 秦轻鸿轻笑,妩媚无限,“我久经风月,从不信有白吃的饭。先不说你如今身陷囹圄,有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是有,你想要什么呢?或者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还有,帮我引一个人到这里来。帮我做了这些,我就帮你解决掉一切事情。甚至可以帮你脱籍从良。”顾凌虚说的无比诚恳。 秦轻鸿玩着自己的手指,眼帘半垂,遮去一切妩媚,平心而论,若是眼前之人此话为真,的确是一个足矣让人动心的交易。 可是大话谁不会说,纵然眼前人势力庞大,但是留今身后之人难道就可以小觑?这些时日外界之事她虽不知,但是眼前人的表情却是明明确确写着外面变化极大。能够引起望京大变,可见那人何等手眼通天? 再者,就算眼前之人做得到,但是妙端还在吴旸手中。她废那么大的功夫才救下妙端,难道要在此刻功归一溃? “你被人钳制在手?他拿什么控制你?”顾凌虚见秦轻鸿面色不定,就猜出了几分原因。 “烦请尊驾践诺。”连日相处,秦轻鸿已经养成了这样说话待到习惯,纵然如今知道眼前人身世不凡,她一时也改不了口。故而纵然她的话都是用的敬语,语气却不见有甚恭敬。 不过经她连日观察,此人性情说不上多好,但是人品应该还过得去,不会恩将仇报。 只是想那么多已经没有意义,她再次沦为鱼肉,就算眼前人是刀俎,她也无力反抗。 别说将她放走,就是不杀她,她也是谢天谢地。 “看来,秦娘子不愿意同我做下这笔交易?”顾凌虚抬头,似乎有些无奈。 秦轻鸿不置可否。 “秦娘子可知,你幕后之人是为了搅乱整个北齐京都。秦娘子的出身我亦是知晓一些,秦御史节烈,秦娘子难道没有半分乃父之风吗?” 秦御史与已故襄成侯有过交情,只是秦家遭难之时,顾家也是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施加援手。 秦轻鸿看了一眼顾凌虚,她的面色逐渐变得古怪,先是不解,随即就变得讽刺。 她甚至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先是无声冷笑,而后便放声大笑,“‘乃父之风’?‘节烈’?可笑,真是可笑!搅乱望京有什么不好的?” 顾凌虚愕然,只听秦轻鸿继续说道:“我不知尊驾是谁,但是料想尊驾身份不凡,虽不至于手眼通天,但是如何也不会耳目闭塞。这几十年来‘节烈’之人落得什么下场,尊驾难道不知?袁将军落狱,襄成侯战死,我父一心一意却不得好死。而我……我何其无辜,却流落风尘,不得不对那一个个讨人厌的男人逢迎。一次又一次的沦为他人的棋子!尊驾如今是有何颜面用我父来裹挟我为己所用?不觉得虚伪至极吗?” “你!”顾凌虚怒而起身,不慎牵动身上的伤口,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国家费心筹谋。我这样的人,只求在世上痛快的苟且,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秦轻鸿说到最后,激动的身形都有几分不稳,她抬手扶了扶太阳穴,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最终暗暗垂眸。 又重复了那一句话。 “烦请尊驾践诺。” 第30章:放虎 - 盛袭 - 殊乖 “侯爷,那女人好像脑子有点不太正常。”派人将秦轻鸿带下去之后,顾凌虚的心腹就无奈的上前说道。 顾凌虚:“……” 他揉了揉头,又重新处理了伤口,“西昌那边安顿的如何了?” 心腹点头,“一切妥当。只是宦官与西戎人已经发现了侯爷的踪迹,只怕瞒不了多久了,侯爷还是要早日回西昌啊。” 顾凌虚冷眼,想到宦官,他就忍不住气恼,他此次来京,本就是为了阻拦北齐与西戎通商,顺便再以西昌为筹码,取管知狗命。谁知道与西戎通商竟然成了管知的保命符。 “满朝文武竟是无一能用,新帝若是登基之后就拉拢宗室朝臣,先诛周氏,再杀管知。届时内忧除尽,又有我镇守西昌,解决外患。北齐何愁不能繁盛兴荣,竟然只顾眼前之利。”顾凌虚愤懑说道。 心腹:“……” 侯爷你怎么也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 心腹刚要开口说上两句,谁知又听顾凌虚说道:“你说秦娘不正常。可我觉得她正常无比,这样的世道,凭什么指望百姓一心为国?若非担心西戎乘虚而入,又有父亲临故遗言,只怕我手下这十万兵马,早已剑指中原。” 顾凌虚长叹一气,“秦轻鸿是不可能放走她的,她生的好看,受制于人,又深恨北齐,放走了只会惹下祸患。至于那个武功高强的女子,倒可以使着一放,说不定能够顺藤摸瓜。” 心腹点了点头,又继续劝说道:“如今京中与西戎通商已成定局,只怕侯爷也于事无补,不如早回西昌。届时西昌又侯爷坐镇,隔断西南屏障,朝廷就算是想通商也不能了。西戎人夹带的那些脏东西,也难进来。” “话虽如此,可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从前我多有阻拦,那些东西终究流入国朝境内。”顾凌虚垂了垂床边小几,愤懑不平,过了一会儿他才稍敛神色,“无论如何,还是要将这个消息给太傅送去。新帝看着不清楚明白,朝中我只信太傅一人。” “可是秦娘子不愿意帮忙牵线搭桥。宦官和西戎人虎视眈眈,若是想要不着痕迹的联系到太傅,怕是不易。” “不易?那就光明正大的联系。” 心腹皱眉,“若是如此,管知必定会借此机会攻讦侯爷。” 诸侯无诏入宫,可是大罪。 顾凌虚不屑而又轻傲,“攻讦?他如今自身难保,还想着怎么对付我?做梦吧。况且,朝廷一直想和西昌修好,我愿意进京朝觐他们不知道多高兴。再者,就算宦官攻讦我又如何,难道不会有人出来为我仗义执言?阿耶常说孟太傅老成谋国,此刻北齐不得不与西戎通商,孟太傅必然希望有人能够震慑西昌使者。” 心腹闻言,倒也无话反驳,“既然如此,属下便差人去留个空子,让那位武功高强的姑娘逃走。” 顾凌虚点了点头。 …… 和秦轻鸿的备受礼遇不同,或许是因为留今生的没有那么好看,又或许是因为留今武艺高强,总之,自从顾凌虚联系到自己的旧部之后,留今基本上都是被人用绳子绑着,虽说一日三餐以及正常活动都不用人担心,但是不得自由还真是不好过。 其实中途她原本可以自己逃走,只是顾凌虚拿秦轻鸿的命威胁她,以至于她不得不留下来。因为统领还需要秦轻鸿,她不能让秦轻鸿死。 顾凌虚困着留今,为了怕留今猜到顾凌虚的身份,用秦轻鸿钳制住留今之后,留今的眼睛就一直都是蒙上的。 她只能靠自己多年内卫训练出来的能力推断出这里的大致位置,只能通过外面的声音和喂饭的时间来推荐大概的时间。 她被绑的位置大约是在窗边,今天上午给她喂饭的人一时疏忽,忘了关窗——虽然只有一个上午,却也足矣让她折下一根树枝。 这根树枝在她手中磨了许久,到了半夜才磨断了绳子。留今很快就挣脱开来,她一把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睁开眼睛看着这屋里的环境。 她蹑手蹑脚的起身,门是从外面锁住的,她没法大开,唯一的办法就是跳窗。 她用树枝捅破了一个小孔,窥探着外界的情况。她被困在这里也有两三日了。 巡逻的时间和人数她心中也有几分计量。再过一刻钟,就有空隙,她就可以乘机逃走。 时间一到,留今便破窗而出,沿着房瓦窜入巷中,如今她已经消失了好几日,统领必定担心。秦轻鸿暂时安全,她也没功夫管她,只能先保全自己。 她只能大概的推断出这里的位置,却不知道具体是那个坊。房中晦暗,四周还有巡查的金吾卫,她得赶快走。 不过庆幸的是在望京蛰伏数年,她对于望京的大小街道还是极为熟悉,走了两圈之后,她大概就能够推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留今刚想回清泉山庄,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白日院内也有人巡视,她攀折树枝难道就没人看到吗? 第31章:皇后 - 盛袭 - 殊乖 “从来无错?”清泉山庄之中,李盛袭见了梁州来的内卫。 内卫点头,“的确,梁王能力不显,但是在梁州之时,他不曾有一次行差踏错。” “不出错……”李盛袭呢喃着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古往今来,有功有过之人很多,但是无功无过之人极少,“我记得梁州曾今出过几次大事?” 内卫了然,“的确如此,那几次大事,梁州不少官吏和豪强都被革职查办,削爵流放,梁王独独幸免。” “周太后选定梁王的理由,也有一句‘袭爵多年,从无过错’。”李盛袭捏着耳下明珠,神色意味深长,“元嘉帝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圣明之辈……他是什么时候继承王爵的?” “梁王父母早逝,他继承王爵,是在正冠娶妻之后。” “这位元嘉帝身边还有高人指点啊。”李盛袭轻笑。 “倒不曾听说过。若有什么高明的谋士,新帝登基之后也未见重用啊。”朝中虽有两党相争,圣上摸不到权柄,但是即有如此高手,想要筹谋一个官位也不难。 “或许是身份不便站在朝堂之上呢?” “嗯?”内卫不解。 李盛袭刚要说什么,就有人跑了进来,又惊又喜的说道:“中尉,留今回来了。” 李盛袭面露喜色,连忙从罗汉床上起身,她连忙朝门口走去,留今很快就走了进来。 “终于回来了。”李盛袭轻轻理着留今的的鬓发,又见留今身上有刀剑之伤,眉头微皱,“去拿药箱过来。” 李盛袭说完,就将留今扶到罗汉床上做下,又摆了摆手,让屋中男子退下,亲自给留今上药,“是谁对你下手?怎么身上还有刀剑之伤?这……怎么还有弩箭?你遇到巡夜的金吾卫了?” 留今笑了笑,“算是吧。” “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秦轻鸿怎会消失不见?”李盛袭看着留今身上的伤口,细心的人处理着。 “那一日属下醒来之后,属下与她就被一个浑身是伤的青年男子挟持。他要我们帮忙联系旧部。属下本想先逃出来,谁知他用秦轻鸿的命威胁,属下只得听命。联系到他旧部之后,他的旧部便受他的命令将属下拿住。这几日他倒也没对属下做什么,只是绑着属下,蒙着属下的眼睛而已。绑属下的时候甚至事先用绸缎裹了一层,此人心地尚可,怕是觉得属下底细不明,这才将属下绑起。” “后来呢?”李盛袭给留今上着药。 “今日属下寻着机会逃了出来,出来之后发现觉被人跟踪。属下怕被人察觉,没敢打草惊蛇。故而,属下后来将人引到巡夜的金吾卫处,借金吾卫之手拖延住他们,这才回了清泉山庄。”留今脸色苍白。 “抬手。”李盛袭给留今包扎,“如你所见,是什么人?” 留今乖巧的抬手,“属下不知,但是他那些旧部,看着像是行伍出身。不同神策军与金吾卫那般多为富家子弟,花拳绣腿。也不似内卫那般精明锐利。更像是稳扎稳打从战场上锻炼出来的。且一举一动颇有章法,应该是军中出身。” “在他进京之后住在何处?”李盛袭放下了手中的药瓶。 “安宁坊。”留今穿好衣服。 “显贵云集之处。”李盛袭沉思,她又问:“秦轻鸿呢?” “不知。不过秦轻鸿比属下自由的多。许是因为秦轻鸿不通武艺的缘故。” “西戎人中道劫杀,军伍出身。满足这两点的人不多啊。”李盛袭浅笑。 “很有可能,而且老襄成侯在安宁坊的确有处宅子。” 李盛袭扬了扬下巴,“康王你可曾瞧见?” 留今摇头,“属下不曾瞧见,怎的,康王失踪了吗?” “西戎人同带走你的人争斗之际,波及到了山中匪寨,康王也就在那个时候生死未卜了。搜查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康王妃一天到晚的往大理寺和刑部跑。还有香云坊,也因为这事,牵扯出了国丧期间开门营业的事情,朝中不少官员及其子弟均被弹劾。乱成一片。” “乱中最好生事。”留今穿好了衣服。 李盛袭点头,“珠娘找到了。” “珠娘……是魏运的心上人?” “陈润手底下脏事不少,明明是一个阉人,却养了不少漂亮的姑娘。不过这事儿被容治按了下去,那些姑娘他给了一大笔钱,尽数送走。我就叫人半路把珠娘给了结了。”李盛袭面色平淡无波,不过她纤长的睫毛却掩盖住了她满眼的复杂。 她没有去见珠娘的必要,杀珠娘,也不过是因为魏运。 每每提到珠娘,他就总会想起魏运。谁叛国,都不如魏运叛国对她来的震撼。 那是她一手提拔的人,她本以为,送魏运来内卫,能够给魏运提供一条摆脱马奴身份的机会。却不料最后竟是这般结局。 “魏运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留今叹然。 “容治那边的势力也比我想的要复杂。” “嗯?” “今日皇宫之中又有圣旨发出。为彰显元嘉帝仁德,采选的良家子若是愿意,可以自请归家。若是不愿归家,便去皇陵替北齐祈福,等到三年孝期之后再入宫为妃。” 留今虽不是外界情况,但是对于李盛袭的心思还是猜得到几分,“三娘是希望阿妤能够去北齐皇陵?” 李盛袭点头,“只是阿妤当初是被宦官‘强征’,若是此时坚持留下,只怕会引起怀疑。” “这倒是为难……若是不留下,那就是放任这个能够进入北齐皇陵的机会。” 要知道皇陵守卫众多,他们很难安插人进去。 “办法倒是还有办法。只是我没有想到,容治身后的势力中,竟然有人能够轻易左右元嘉帝的想法。” “三娘可有怀疑的人?” 李盛袭点了点头。 “何人?” “江皇后虽父母早逝,却是毓出名门,貌美而贤达,在梁州颇有嘉名。她嫁入梁王府后,执掌中馈,辅佐梁王。使得梁王这些年,不曾有一丝错处。” 第32章:疾行 - 盛袭 - 殊乖 国丧过后,百废待兴。 因为圣上的圣旨频发,管知那边又倚重,容治这几日几乎是忙的脚不沾地。哪怕好不容易到了休沐的日子,他也要大清早的出门办事。 等到办完事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好不容易有喘口气的时候,容治也不疾行,就慢悠悠的骑着马。 还好静玄师太那边她已经安抚好了,如若不然,妙端的事情闹出来更是麻烦,也不知道妙端人去哪里了。 妙端的失踪,多少责任在他,只是他如今事忙,更顾及不得了,只得脱了太傅帮忙寻找。眼下他又接了那群良家子的事情,明日还要往驿馆那边跑。 若不是因为布局的人可能安排了人手在良家子中,他真的不想接这件事。负责将良家子送至皇陵的是金吾卫,带队的更是早就熟稔的周书滔,只怕这差事也不好办。 容治有些无奈,正当他继续走着的时候,身后忽而传来了马蹄飞扬的声音。容治目光一沉,连忙控制马,避开一条道路。 “内宫办事,行人避让——”宦官尖锐的声音裹狭着尘埃而过。 行人见此,慌忙四散开来,正当容治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马高昂的嘶鸣声。 容治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四周传来的行人惊慌的声音。 “踩人了——” “快跑——” 容治连忙跑了上去,那宦官似乎不以为意,并不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一脸嫌恶的翻身上马,随手扯下钱袋子往地上一丢。 “站住!”容治甫一开口,就有人抢先他一步。 那人一身墨色衣袍,身姿轻快,飞身上马便将宦官从马上踹了下来。容治见此,连忙去看那个被宦官踩踏的老汉。 “哎哟,是谁?是谁踢咱家?”宦官骂骂咧咧,他还没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就忍不住叫骂道:“你在做什么?哪里来的刁民,你知道耽误了宫里的事是什么罪过吗?” “我若记得不错,望京街道,似乎不许疾行。”那人甩了甩头发,剑眉星目之下,满是不屑一顾,听到宦官的名号时,眼中厌恶更胜,他一把从马上跳下,揪起宦官的衣领,“你是什么东西,打着宫里的名号,犯着国朝的律法——啊?” 话音一落,他就一拳送到了宦官的脸上。 正在嘱托人将老汉送去医馆的容治一愣,莫不是周氏的人?不然的话,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宦官的脸面。 他朝着顾凌虚看去,眉头微皱,周氏年轻的郎君他都见过,似乎没有这一位。而且周氏子弟大多习文,但是这一位每每下手都气力非凡。 “反啦!反啦!哎哟——”宦官被人打得哀嚎不已。 容治一时之间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解决此事——罢了,宦官跋扈已久,他因种种缘故不好出手,如今有人愿意收拾,他自然乐见其成。想到这,他叫人送走老汉之后,便站在一旁看戏。 街上来往的百姓众多,这事闹的动静不小。他们不满宦官久已,见顾凌虚怒打宦官,心中更是高兴,更加不会插手。 顾凌虚每一下下手都极狠,几拳下去,宦官就已经被打得进气少,出气多。 容治眼见事态严重,连忙拦下了顾凌虚又要送去的一拳。他倒不是担心宦官有什么事,只是这个宦官要是被打死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儿郎只怕会遭到管知的报复。 顾凌虚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玉山行人一般的容治,不由得收回了拳头,“做什么?” 顾凌虚不认识容治,但是宦官可是认识,他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从顾凌虚手中挣脱,“容御史,容御史,你可要为咱家报仇,这人……这人分明是想要造反!” “御史?”顾凌虚挑眉。 “自然,这可是管监义子。”那宦官怒瞪顾凌虚。 顾凌虚冷笑,原本看着容治还算和善的眼神泛起一抹凶光,“管知那条狗的义子?哦!你就是那个全天下读书人都唾弃的状元郎?” “你——”宦官还想说什么,就被面色不善的容治拉住,他看着顾凌虚,正色说道:“这位郎君,这位公公在街道疾行虽是触犯国法,但是郎君当街打人,似乎也与国法相悖。” “打人自然不对,打狗与国法何干?别说你们,管知来了老子也一起打!”顾凌虚说完,挥着拳头就朝着容治送过去。 容治没想到顾凌虚一言不合就动手,躲闪不及,硬生生的挨了一拳。他吃痛一声,只能同顾凌虚纠缠。 容治武功高强,但是顾凌虚是将门子弟,又行军多年,天生极具气力,相比容治技巧频出,顾凌虚则更多的是以力破巧。 李盛袭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两道缠斗在一起的身影。 方才哪一位被踩踏的老汉正是赵瑞生,而今天这一局,也是她布下。却没想到能看到这样一番好戏。 “中尉,那黑衣郎君,就是那日带走属下与秦轻鸿之人。”留今低声说道。 李盛袭撑着下巴,“观其言行,想来是顾凌虚无疑了。” 留今皱眉,“属下不明白。他既然秘密进京,又为什么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不应该低调行事吗?她与顾凌虚相处过一段时间,此人粗中有细,不应该如此莽撞啊。 “故意为之罢了。”李盛袭漫不经心,“宦官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又联合西戎痛下杀手。既然如此,遮遮掩掩已经没有必要,倒不如直接闹出来。” “这可是无诏入京。”留今讶异。 “那又如何?”李盛袭浅笑,语气轻蔑,“北齐如今的局势,只要顾凌虚不反,又有谁敢动他,谁会动他?十万大军守在西昌,守在三军交汇之处。动他,无异于自毁长城。更何况与西戎人谈生意,若是多一位仇视西戎的将军在,那就多一份谈价的筹码。管党或许会闻着味咬上来。周侍中和孟太傅可不会纵容他们。” 留今点了点头,又听李盛袭笑着说道:“只是顾凌虚这个性子,同瑾瑜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第33章:自得 - 盛袭 - 殊乖 听到李盛袭提起穆璟,留今也不由的展颜,“也不仅是性子像,这经历倒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襄成侯不如定宁侯那般幸运,遇着了您这么一位伯乐。” 李盛袭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向南,心念故国。 顾凌虚和容治的这一架由匆匆而来的金吾卫制止。容治不敌顾凌虚,那张如玉的脸毫不意外的挂了彩。顾凌虚虽比容治武功高强,可身上伤还没好全,这一架打得旧伤复发,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书滔看着两人,尤其是在看到容治的时候,面露不善,“何人在此闹事?” “中郎将,这可不是什么闹不闹事的问题了,此人殴打朝廷命官,你还不即刻将人押送到大理寺?”那被打得半死的宦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周书滔半眼不看他,谁知下一刻顾凌虚竟然又一脚朝那宦官的心口送去。 那宦官捂着心口,疼的一时间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下子,就连周书滔也不由得将目光落到顾凌虚身上,他怒喝道:“放肆,当着本将的面你也敢打人,你眼里可还有国法在?” “此人当街疾行,甚至还冲踏了一名老者,这才叫真正的罔顾国法,本侯,不过是替天行道。”顾凌虚仰着头,哪怕身上旧伤复发,却也不改半分傲气。 倒是一旁的容治,听到顾凌虚的自称之时,眉宇狠狠的一跳。 “你是何人?”周书滔也警惕了起来。 顾凌虚慢悠悠的拿出了一枚腰牌,依旧跋扈倨傲,“带本侯去面圣。” 襄成侯进京的事情不消得一日就传遍了整个望京勋贵圈,众人都很好奇,这位不受朝廷节制多年的军侯此时进宫到底是寓意何为。 太极宫中,元嘉帝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的几个朝野重臣。 管知率先开口,“圣上,襄成侯无诏进京,可谓是大不敬啊。当街打人,打得还是朝廷命官,更是嚣张跋扈。若是不严惩,国朝威严何在啊?” 他没想到顾凌虚这么不管不顾,居然敢当街打人。容治自小习武是还好,可那名小宦官被他这么一打,又挨了窝心脚,这下命怕是不成了。他倒不是担心那个小宦官,只是顾凌虚这分明是打他的脸。 再者,若说他与周氏是水火不容,那么他与顾凌虚便是不死不休。就算顾凌虚不是打他的人,他也照样会朝顾凌虚发难。 周氏有心拉拢顾凌虚,加之周侍中与管知不对付,他抬了抬眼皮,“圣上,此事微臣已经派人调查,此事乃是那宦官藐视国法在前,罔顾人命在后,襄成侯出手实乃义举。置于私自进京——襄成侯如今就在宫外,圣上不如先见他一见,听他分辨一番。” 孟颂延亦开口说道:“圣上,襄成侯乃是西昌壁垒,国朝重臣。况且襄成侯在月初便已经上书,说待到国丧过后便要朝觐圣上。如今国丧已过,襄成侯来朝觐,也在意料之中。也许是因为有急事突发,未必是大不敬。如今国丧已过,朝中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啊。” “太傅此言差矣。”管知连忙反驳,他语气不善,“襄成侯不受朝廷节制亦有多年。不得不防,若是稍有疏忽,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周珐冷眼说道:“襄成侯孤身入宫,岂会不诚。即便如此,待到图穷匕见之时,宫中禁卫自会拿下乱臣贼子!” “侍中说图穷匕见,将襄成侯比作荆轲,难道是将圣上比作暴秦?”管知最擅长钻的言语上的空子,他还没等周珐反驳,又继续说道:“何况襄成侯一向仇视西戎,这些年来,西戎商客未能进西昌一步。如今北齐与西戎正在谈商,圣上若是在此刻接见襄成侯,那置西戎使臣何地?” 周珐闻言,压下眼中的怒色,“管监此言差矣。天子接见国臣,与狄夷何干?再者,西戎人因为通商之事,已显跋扈之兆,圣上接见襄成侯,既是对襄成侯的恩遇,亦可敲打西戎。” 因为西戎的事情,管知虽在此前早到了口诛笔伐,但是他几乎风光未损,甚至还有更甚的趋势,若是再无人掣肘敲打,那未免也太得意了。 元嘉帝听着这两人的争吵,心中烦躁,但是尚有的理智告诉他,这不是发怒的时候,他捏了捏自己的龙袍,强压下自己的脾气。 几人争执不休,谁都有自己的道理。元嘉帝心偏管知,却也不能以一人之力抗住周珐与孟颂延的压力。最后只得说一句,“容朕想想。”便送走了三人。 朝臣送走不久,皇后就从清宁宫中而至,皇后行礼之后,元嘉帝就抱怨了起来,“太傅与侍中都执意让朕见襄成侯一面。可是襄成侯不满朝廷多年,如今又私自进京,进京之后又跋扈行事。朕就算见了他,又能如何?是该罚,还是放过?若是该罚,朕见他何用?若是就此放过,国朝颜面何存?” 江沐颐垂了垂眼眸,她轻柔的替元嘉帝捏着肩膀,温和的说道:“圣上,襄成侯不受朝廷节制多年,先帝在世时尚不归顺。圣上甫一登基,他便呈现敬意,如今又愿意入京朝觐,想来正是被圣上圣德所感。圣上放过他,彰显的是圣上的仁德,怎会伤国朝颜面。” 江沐颐最了解元嘉帝,知道什么话他能听得进去, 果不其然,元嘉帝闻言,面色稍霁。 江沐颐垂了垂眼,掩盖住眼中的失望,“先前朝廷多难,如今渐显太平,管监又挣下五百万贯赋税,解朝中燃眉。不如圣上乘此机会施行仁政,免却源州、宛州等西南诸州赋税,当然了,包括西昌在内。届时,圣上再行接见襄成侯,无论是赏是罚,襄成侯只会心服口服,天下百姓也只会觉得圣上圣德。” 元嘉帝拍了拍江沐颐的手,不由得笑道:“你啊,不知朝政。挣得五百万贯,纵然给朝廷了喘息之机,但是西南赋税一免,怕又要入不敷出。只是你倒是给朕提供了个思路,全免自然不可,减去一些倒是可行。” 江沐颐见他颇为自得,垂眸敛神,愈发柔顺恭谦道:“圣上圣明,那……襄成侯,圣上见是不见?” 元嘉帝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不见也得见了。” 第34章:进宫 - 盛袭 - 殊乖 兴庆宫中,太后手执佛珠,跪坐在佛象之前,念了约莫小半时辰的佛珠,才由宫女搀扶着缓缓起身,离开了佛堂。 她端坐在罗汉床上,浑身上下还带着几许佛前檀香,又手指佛珠,素衣简妆,破有几分宝相庄严的模样。 田嬷嬷从宫外而入,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 周太后睁开眼来,手中的佛珠亦是一顿,“皇后刚离开太极宫,圣上召见襄成侯的旨意就也离开了太极宫?” “正是!”田嬷嬷点了点头。 太后摸着佛珠,“周侍中和孟太傅在太极宫中劝了一个下午都没劝动,皇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说动了?” “圣上慕色,又与皇后有少年夫妻的情分在,皇后的话,自是听得进去的。”田嬷嬷点了点头。 太后想起前些时日放宫人的事情,慈和的眼眸中泛起锐色,“话虽如此,却怕圣上太听皇后的话了些。” 皇后精明,偏偏皇帝能够听得进皇后的话。虽说皇后母家无人,但是看皇后的架势,也不像是亲近周氏的样子。前些时日放宫人出宫,可见皇后野心。 皇后多有手段,又是国母,此刻更是多事之秋,一时半刻还动她不得。新帝又采纳了容治的建议,守孝三年。三年不入新妃,足矣让皇后羽翼丰满,若是再没个人掣肘,只怕皇后要一家独大。 “太后是想……” “令闻调教的如何了?”太后问道。新帝慕色,看管知就知道,不过是偷偷献上了一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就叫新帝对管知多为留情。 此法虽上不得台面,却胜在好用。 “三娘子聪慧貌美,想必无人不爱。只是如今圣上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只怕无法纳新妃在侧。”田嬷嬷有些犹豫道。 太后轻轻一笑,“圣上忙于国事,皇后要执掌后宫。哀家膝下寂寞,宣召娘家侄女入宫侍奉,代帝后尽孝,亦是情理之中,还有谁敢置喙不成?” 三娘容色出众,皇帝见后必然念念不忘。新帝见着也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不然也不会未过百天就偷吃。 三娘入宫之后,有她牵线搭桥,何愁不能成事?所谓妾不如偷,到时候他们也能有个耳目左右新帝。况且,这事只要瞒住了旁人,就意味着新帝的把柄掌握在她的手中,届时也可掣肘一二。 田嬷嬷闻言,只得点头。 “如今襄成侯也入京,令望的事情也要安排上了。令望那边如何了?”太后又追问道。她对此事倒是势在必得,周氏与宦官势同水火,襄成侯与宦官不死不休,二者本就是天然的盟友,周令望又貌美聪慧,顾凌虚应当没有拒绝的理由才是。 田嬷嬷微微皱眉,“四娘子如今还在明月庵。” “怎么还在明月庵?”周太后不解。 田嬷嬷摇头,“听人说,似乎是四娘子觉得自己不够虔诚,这才在佛前多留了几日。” “这孩子,还真要遁入空门不成?”周太后皱眉,略掩了眼中的不满,便挥了挥手,“罢了,叫她快些回来。年纪轻轻的女郎,一直在庵堂里待着,像什么样子。” “是。”田嬷嬷点头。 …… 顾凌虚收到元嘉帝的诏书之时,他换了一身衣服,便和宣旨的宦官一同进了太极殿。 西昌脱离朝廷节制已久,顾凌虚也是久不来朝觐,乍一面圣,他的礼行的还不是很规范。 元嘉帝按下了自己的不悦之色。 行过礼后,元嘉帝就开门见山:“襄成侯为何突然进京?” “圣上登基,微臣身为北齐臣子,自当进京朝觐。”这话说的还算是恭顺,元嘉帝面色稍舒。 而一旁的孟颂延也是松了口气。襄成侯年少轻狂,性情桀骜,先帝一朝不反而反,如今改朝换代,他愿意来归顺,孟颂延自然是乐见其成。 “既要进京,也当先上书请旨,才算恭敬,襄成侯就算有心朝觐,也该守规矩才是。”管知冷眼开口。 顾凌虚最厌恶的就是管知,如今见他开口,不由得冷声说道:“本侯早已向朝廷上书,言说待到国丧之后便入朝。不知如何不守规矩?倒是管监,管不好手底下的人,纵容其在望京街巷疾行伤人,那才叫不守规矩。” “襄成侯,你所说的是国丧之后再行进京。而如今国丧刚过,你便到了京城,你敢说你不是早早入京?再者,就算你能一日千里,那你动身之时,难道不该知会朝廷。这般不动声色的入京,岂非另有所图?” 顾凌虚冷笑,“管监虽担任过武将,到底没有上国战场。边境瞬息万变,西戎与南晋暗探无数,牵一发而动全身。本侯秘而不宣,自是有本侯的道理,这些道理又何须特意说给你听?管监若是不服,大可自己去西昌战场上看看。” “你!胡搅蛮缠!”管知不看顾凌虚,转身向元嘉帝道:“圣上,襄成侯私自进京又恃功傲物,可谓是跋扈,还请圣上即刻将其拿下,以正国法。” 孟颂延皱眉,连忙说道:“襄成侯既有缘故,何不快些言明,也好叫圣上圣裁才是。” 见孟颂延发话,顾凌虚才略略恭敬几分,他看向元嘉帝说道:“回圣上,微臣是因为听说了西戎使者进京,有意与我朝通商,这才快马来京。圣上,西戎狼子野心,如今是因为与南晋之战失利,才同我朝交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戎不可不防,微臣进京,便是为了劝阻圣上。 至于秘而不宣,微臣隐瞒踪迹进京,尚且遭到西戎人与我朝内贼的联手追杀,险些殒命,若是大张旗鼓进京,如今怕是已成一具尸体啊!西戎人在我朝境内尚且如此跋扈大胆,西南门户一开,遭难的必然是北齐百姓啊。” 其实不少人都猜到顾凌虚进京或许和西戎有关,却没有人想到,顾凌虚会说的那么直接。 “一派胡言!”管知连忙反驳,他开口说道:“此刻朝廷与西戎通商在即,襄成侯此言,是想要坏两方邦交吗?” 第35章:妥协 - 盛袭 - 殊乖 “不过小小狄夷,算什么邦交。不过也是,毕竟管监是在望京饮金馔玉,几时见过西昌百姓被西戎人虐杀的模样。也无外乎想着同西戎人往来了。”顾凌虚嘲讽说道。 只是他这一番话,嘲讽的也不只是管知。虽不是在朝堂之上,但是如今太极殿内,皆是北齐高层,除却清贫孟太傅,谁又不是饮金馔玉?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元嘉帝,毫不犹豫的跪在天子御案之前,此时那张谢庭玉树一般的脸上不再是讥嘲之色,那双如鹰隼一样的眼眸涌动着别样的情绪,“圣上,西南门户绝不能开。这些年微臣镇守西戎,明令禁止之下,尚有西戎商户于内境走私,他们不仅走私货物,还有牛羊,珠宝,甚至是无辜的弱女儿童。可见其心之恶,若是开了西南门户,借着通商之名,行劫掠之事。我们虽然挣到了银子,但是却是将他们养肥。养虎怎会不为患?还请圣上三思!” “西戎素来是与南晋为敌,与我北齐一向和睦,襄成侯是否有些杞人忧天。”元嘉帝虽然登基不久,但是看各部官员三天两头去和户部吵,也知道朝中财政不容乐观,何况他圣旨已下,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本来还在想,接见了顾凌虚之后是否要先施威一番,再行恩服。谁知这也不是个善茬,甫一入京,他自己的身上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就开始来置喙国事。 “圣上!微臣绝不是杞人忧天!”顾凌虚连忙反驳,他说道:“西戎在南晋屡屡失利,正是打压的好时候,若是这时给了他们喘息之机,谁知来日他们刀锋对向的是南晋还是北齐。就算他们来日照样攻打南晋,可若真叫他们打赢了南晋,难道又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唇亡而齿寒,南晋同北齐乃是同根同源,但是西戎,是彻彻底底的外族啊……” “襄成侯!”孟颂延见顾凌虚越说越过,连忙喝住。 管知却宛如捉住把柄,得意洋洋的说道:“什么同根同源?襄成侯此言,莫不是有亲晋之心?” 他话说完,就转头看着元嘉帝,“圣上,这些年来襄成侯一直不受朝廷节制,圣上仁德,不予计较倒也罢了。谁知如今更是公然亲晋。在圣上御前就能说出什么‘同根同源’的话来,可见其为臣不忠,焉知他心中是齐是晋!” “管知——” “圣上。”孟颂延眼见局势将不可发展,不由得出来打圆场,他看了口无遮拦的顾凌虚一眼,开口说道:“圣上,襄成侯连日劳累又中道遭遇劫杀,难免口无遮拦,身心俱疲,不如来日再见?” 周珐也连忙说道:“太傅所言甚是,更何况襄成侯所言与西戎通商之事,乃是国政,岂能几人计议,不如来日在宣政殿中,由众人一同商议。” 元嘉帝也不想再和顾凌虚这个刺头谈下去,见周珐与孟颂延开口,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连忙点头,“二位爱卿所言甚是。襄成侯,你先回去休息,朕来日再召你。” “圣上……”顾凌虚还想在说什么,孟颂延看了他一眼,他才不由得噤声。 离了宫禁之后,顾凌虚紧跟着就去了孟颂延的府上。 他直来直去,毫不遮掩,“太傅,今日太极殿上,太傅为何要拦我?” 他说的有没有错,同西戎人比起来,南晋才是跟他们同根同源。如今北齐多年不曾与西戎人起战事,或许有人忘了西戎人的本性,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神色愤怒而又不解,“太傅!要知在太平年间,西戎人都是动辄烧杀抢掠,遑论是战时?西昌百姓那个祖上同西戎人没有血海深仇?旁的不说,就说十几年前那一战,西昌失守那次,西戎人可是屠了城中一半的百姓。后来失地收复,我进入城中,所见所闻,至今不能忘却。 满城疮痍,尸骸遍地,哪怕是黄沙满天都掩盖不住城中的血腥气。如今才过去多久,除了西昌百姓,就没人记得了吗?” 孟颂延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苦笑,“我何尝不知与西戎通商无异于是养虎为患。” “那为何……” “襄成侯!”孟颂延打断顾凌虚的质问,他的面色忧伤而又悲凉,“你知道源州饥荒,有多少人身亡?宛州大雪,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你知道每年的黎江大水,又会死多少人吗?西昌百姓可怜,中原百姓亦是可怜啊!与西戎通商是养虎为患,但若是不与西戎通商,中原百姓只怕会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难道西昌百姓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 “自是重要!若是西戎来日破西昌而入,中原亦会遭难。”孟颂延再此打断。 顾凌虚面露不解,“太傅既知……又为何还要通商。” “剜肉补疮亦非我所愿。可是襄成侯既然入京,难道还看不清今时今况。”孟颂延反问,他浑浊的双眸闪现泪光,“世人总说要看长远,不可只顾一时之利,可是若连眼前都挺不过去,那又何谈来日?” 他看着顾凌虚,语气沉重无比,这位朝中最德高望重的太傅此刻看起来却是无比的可怜,“还请襄成侯以大局为重。莫要逞一时之气啊。” 顾凌虚嘴唇轻动,目光含泪,“那西昌……又该怎么办?” 西戎人接着行商的名头烧杀抢掠,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等到圣上下旨通商之后,襄成侯便火速离京。以兵将之威震慑西昌,榷场虽然互通,但襄成侯不必宽待西戎商人。如今只是互通商路,而非大开国门。届时盘查商贸,只可更严而不可更松。如今国库虽然吃紧,但是西戎在南地被南晋打压的也是厉害,他们也有求于我们。就算襄成侯打压,他们短时间内,也不敢置喙。”只有这个办法,能够把贸易往来的弊端降到最低。 顾凌虚苦笑点头,“太傅,我自然可以做到这些。只是太傅啊,做完这些之后,我又该做些什么呢?北齐,又会做些什么呢?我可以去妥协,但是北齐不能一直对乱象妥协啊!这是……国家败落之兆啊!” 他久不入京,不大清楚国中景象。在没有进京之前,他只知国力渐衰,却没有想到国中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 所谓太平盛世不过是朝廷苦心经营之下的假象,将百姓瞒过去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还将他给瞒了过去。 第36章:美色 - 盛袭 - 殊乖 见面之后不高兴的何止有顾凌虚,元嘉帝亦是不悦。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顾凌虚是这么一个顽固又不知轻重的人。 通商是国政,早就明发谕旨,还能因为他一两句话改变不成?这些人个个都将大义挂在嘴边,眼力何曾有过他这个皇帝。他帝位本就不稳,若是再朝令夕改,那还算什么皇帝? 皇帝心情郁结,还没能等到逢迎结语的江沐颐,就有人来传话说兴庆宫有请。 周氏自持有功,元嘉帝对其很是不满。不过太后素来静心礼佛,深居简出,对他也是一派慈和之态,相比之下,他对太后还是很满意。如今听太后有请,倒也收拾情绪便去了兴庆宫。 往日的兴庆宫,总是檀香袅袅,梵音缭绕,透露出一股佛门庄严之气。今日却一反常态。 说不出那里不一样,但是又仿佛处处都不一样。就像是春日乍临,一扫国丧阴霾。 “太后。”元嘉帝很是恭敬。 太后笑的亦是慈和,她连忙说道:“圣上快坐。” 元嘉帝点了点头。 “哀家这里新做了几道糕点,特意请圣上来尝尝。”太后说完,就看了田嬷嬷一眼,田嬷嬷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太后召见元嘉帝从来不谈国事,元嘉帝在太后这里待的一贯轻松。皇后虽温柔解语,但是在他登基之后,二人见面多围绕国事,如此一来,他有时看皇后都宛如看着朝臣一般,无甚趣味。 糕点由人呈上,呈上糕点的人却不是寻常的宫女,而是一位容色娇艳的女郎。 元嘉帝虽要守孝三年,可是寻常百姓却是国丧已除。周令闻一身鹅黄色交领衫,下着月白色如意纹衫裙,身披杏色披帛,又梳着百合髻,少女娇俏之气展露无疑。 偏偏她身材丰腴,容貌艳丽。又有妩媚风情之色——这是元嘉帝最爱的容貌。 她端着糕点,款款走来。几乎是一出现,就让元嘉帝挪不开眼。 “圣上请用。”周令闻不仅容貌出众,声音也很是好听,如黄莺出谷,清脆婉转。 “太后……这是……” 周太后微笑,“这是哀家长兄第三女,名唤令闻。令闻,还不见过圣上。” 周令闻会意,连忙行礼。 “三娘子请起。”元嘉帝忙道。 太后见元嘉帝目不转睛的模样,暗自满意,她看了看周令望,周令望会意,连忙退下。 “诶——”元嘉帝皱眉,他不解的看向太后,却又不好问出些什么,只觉得那美人仿佛带着勾子,令他魂不守舍。 太后恍若不知,她指了指桌上断然糕点,“圣上尝尝。” 元嘉帝也不好说什么,随意捻起一块糕点,却不料甫一入口,他便双目一亮,“这……这是……” “哀家叫人去梁州打听过,听说先梁王妃在时时常做贵妃饼。恰好三娘最擅长做的便是贵妃饼,故而请圣上来尝尝,不知圣上以为如何?”太后含笑问道。 元嘉帝心中升起几分浅淡的感动,“自是极好。三娘子姿容秀美,糕点也做的很好。当真是人如其名,‘如珪如璋,令闻令望’。” “哀家也觉着令闻是个好孩子。其实今日邀圣上前来,除却请圣上品糕,还为一事。” “太后请讲。” “圣上要为先帝守孝,短期之内,哀家怕无含饴弄孙之福,偏生哀家又膝下空空。长日寂寞,便想着将令闻留在宫中一些时日,暂排寂寞。圣上觉得呢?” 太后与宫妃不同,太后想要留娘家侄女在宫里,直接接进来就是了,何苦绕这一圈来征求皇帝同意。 但是太后却特意一问,这哪里是为了征求元嘉帝同意。这分明是意在将人引荐给元嘉帝。只不过因为元嘉帝还要守孝,不便明说。 刘萱若刚被遣出宫,他又要守孝三年,如今见太后要给他送美人,他怎会不愿。虽说这个美人看得见吃不着,但是美人就是美人,光是看着便觉赏心悦目,总比没有强不是。 “朕忙于国事,皇后又要管理偌大的后宫,若是三娘子能够在太后身侧,那也是替朕尽孝,自无不好。”元嘉帝忙说道。 太后目光深长,含笑道:“既然如此,此事便这么定了。” …… 就算容治前一日挂了彩,但是第二日还是得去办事。清早他就去了驿馆,顶着重重压力核对名册,当对到赵妤这个名字的时候,容治一愣。 “赵氏是陈少监强征而来,如今可以归家,她为何不归?”容治疑惑。 小吏摇了摇头,直言不知。 容治垂眸,等到核对完名册之后,就去了赵妤所住的房间。 容治来的时候,刚过了午膳时分,容治看着丫鬟将一道道完好无损的饭菜送出,面露诧异,他不由问道:“赵娘子什么都没用?” 丫鬟点了点头,“不仅午膳,早膳也未进米水。” 容治皱眉,“可是发生了什么?” 丫鬟摇头,“婢子不知,只知昨日娘子似乎是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关紧房门,不见任何人。许是发生了什么,婢子瞧着,像是哭过。” 容治微微皱眉,而后便带着人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赵妤撑着下巴坐在罗汉床上,整个人呆呆愣愣的,眼眶微红,睫毛上还悬着颗泪珠,好不可怜。 选择留下的良家子是要去皇陵祈福,故而衣裳与发饰都很简单,但是赵妤今日竟是一身素色,仿佛是在为谁守孝。 见有人进来,赵妤连忙擦了把眼泪,又行了个礼。 “本官容治,是当朝御史,受圣上所托来处理此事。”容治语气温和。 当听到容治身份之时,赵妤变了脸色,似乎是因为年轻,还不懂的控制自己的表情,她只能死死的低着头,掩盖脸上的怨毒。她几乎是咬着字说的话:“不知容御史前来,所谓何事?” 但是这一切纵然是没有逃过容治的眼睛,他故作不知,问道:“听闻赵娘子是被陈润强征而来,如今圣上仁德,可以放还归家,娘子为何不归呢?” “圣上……圣上仁德,妾愿……愿入宫侍奉。”她声音微颤,话似乎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编出来的话。 容治眯了眯眼,若是平常,他或许还能信几分,但是眼前女子这般作态,他反倒是不信了。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接下来,容治又连问了好几句,但是无论他怎么问,赵妤都是那么几句话,余下的一点也不愿意透露。 最终,容治叹了口气,离开了屋子,正要出门时,他忽而回头,正好就和赵妤那满是怨毒的目光相撞。吓得赵妤赶忙收回目光。 容治仍然视而不见,加快了步子。离开这间屋子之后,他还隐隐听到房中传来女子的痛哭之声。 第37章:掘坟 - 盛袭 - 殊乖 等到容治彻底离开,赵妤才擦干净了眼泪,眼中没有一丝情感。 依着容治的本事,想来很快就能查到“赵瑞生之死”,届时,也不难猜到自己的怨毒是为何。 毕竟“害死”赵瑞生的,那可是宦官啊。而容治又是宦官头头的义子,自己焉能不恨。 而如今自己“生父”已死,也算是沦落飘零,无家可归。选择入宫为妃,也是迫于形式。再者,若是赵妤能够出头,日后青云直上,就不愁不能报仇。 这样赵妤的留下就会合情合理。 如李盛袭所料,容治查到了赵瑞生。只是李盛袭没有想到,容治还叫人查了赵瑞生的生平。 “你是说,那日那宦官乘马踏的人,是那位赵娘子的生父?”容治听着左新带回来的消息。 左新是他的师弟,早年曾受过袁景指点。未曾入仕,后来一直跟着他。只不过左新明面上一般不常跟他联系,都是私下联系。如妙端一般,在暗处协助他行事。 左新点了点头,“是,而且,赵瑞生自那日之后就殒命,赵娘子回家之后就只见到赵瑞生的尸体。她大哭一场,几乎是肝肠寸断,还是街坊劝了许久。最后她拿出朝廷赏的银子,托街坊帮她安置赵瑞生,而后自己又乘着宵禁之前返回了驿馆,说要给先帝祈福,等到三年之后,入今上的后宫。” 左新说完,眉头就皱了起来,“师兄,这位赵娘子怕是要恨极了宦官啊。” “杀父之仇,焉能不恨。”容治轻抚眉心,心中涌起一丝愧意,若是那日他能快一些,彻底制止住宦官的马,说不定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只是,她怕也恨上了师兄你。”左新有些犹豫的说道。 容治摇了摇头,“这世间恨我之人不在少数,多她一个也不多。” 只要他自己不恨,那就没什么可担忧遗憾的。 “那就由着她进皇陵,然后等她三年后进宫吗?” “随她……”容治似是想到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停了下来,“赵瑞生的生平之事,你查了吗?” 左新点了点头,“猜着师兄可能要问,查了一些近年的。” 容治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瑞生本是源州人士,四年前源州大水,后来逃难至望京。赵瑞生身体强健,经人介绍之后,去了鸿胪客馆供应柴火。三月初四的时候,因为病了,就叫赵妤去送柴火。谁知赵妤就被陈润看上了,而后强征道别院……” “那一日?”容治皱眉。 “三月初四,就是师兄被捅伤的那一日。” 容治眼帘半垂。 “后来赵瑞生得知此事之后,就一病不起,听闻还去了京兆尹。只是不知怎的,后来就回来了。而后便是大半个月的一病不起。” 容治揉了揉头,而后便着急忙慌的在桌上翻找着什么,很快,他就摸到了一本名册,名册上记载的是良家子的基本信息,包括他们那一日被征走。 他翻到三月初四那一日。那一日被征来的女子有很多,而赵妤赫然在列。且那一日的女子有走有留,他本也注意不到赵妤。 “赵瑞生什么时候下葬?”容治忙问。 左新想了想,“前两日就下葬了。” “葬在哪里?” “青梗山上的老槐树旁,赵家在哪附近有一间小屋……” 容治闻言,二话不说就朝门外跑去。 良家子明日一早就要送往皇陵,他必须确认赵妤的身份,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宵禁,如今时间紧急,最快的方法就是去确认赵瑞生究竟死没死。 如果赵妤有问题,那么赵瑞生一定没死。 容治很快就找到了赵瑞生的坟,他拿起一把铁锹,就开始掘赵瑞生的坟。 他手上能够用到的人有限,就连左新都是私下联系。这件事情不能和宦官说,否则会牵扯出太多,所以不能用宦官的人。至于他自己的人,根本来不及联系。 李盛袭收到容治出城掘坟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吃了一惊,“他如今忙的焦头烂额,居然还能注意到瑞生的生平,并且因此起了疑心,甚至不惜亲自掘坟。倒是我小看他了。” 留今皱眉,“可要去制止他,此人足智,纵然明日良家子就要送去皇陵,可若是让他发现了,指不定真有什么法子阻止。何况,就算是一时间想不出法子,只要他去同金吾卫说阿妤是暗探,又道明瑞生之事来龙去脉,金吾卫就算再厌恶他,只怕也不得不将阿妤留下。” 李盛袭点了点头,本意入睡的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当然要拦。只可惜吴旸去了南边,只能我亲自出手牵制了。” 她看了看天色,“传话给阿妤,今日多雷雨,叫她把握时机。皇陵附近的内卫也由她调遣。” 这个时候,是做成天罚的假象的最好时机。 或许是赵妤银子给的够,赵瑞生的坟街坊弄得很好。容治挖了许久才见棺椁。 他见了棺椁,就忙掏出一把匕首,正打算破开棺椁,他就猛地回头。 豆大的雨珠一颗颗砸落在地,如同从天而降的雨帘,空中惊雷浩荡。这样的夜晚,其实很难察觉有人靠近。 但是容治还是发现了她,只是这次的李盛袭,并不如往常那般黑衣黑面,而是披着赵妤清秀的脸庞,身穿黑色罗裙。悠哉悠哉的靠近,仿佛闲庭信步。 即便如此,容治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就是三月初四那日捅了他一刀的人。 就算装扮不同,但是眼神却是如出一辙。自由随意,甚至还有几分潇洒之气。 容治看着来人,此刻,他不用去掀开棺材,都能知道赵妤必定是有问题。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一激灵,拔腿就要往城里去。这个时候“赵妤”出现在他跟前,必定不是为了阻拦他掀棺。既然不是阻拦他掀棺,那就是来阻拦他将消息带回去的。 明日良家子就要去皇陵,只要眼前人能够牵制他一天一夜,那么他就无力阻拦。 不,其实不需要牵制他一天一夜,凭借她的本事,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解决办法——比如杀了他,以绝后患。 容治的人反应很快,但是李盛袭却是早有准备,两人很快就在雨中打斗了起来。 和顾凌虚的以力破巧不同,李盛袭的这一架,打得是花样百出。她似乎是因为有的是时间同容治纠缠,故而打得不紧不慢,宛如猫捉老鼠一般。 第38章:牙印 - 盛袭 - 殊乖 容治从来知道自己不是敌手,却没有想到悬殊至此。眼前的人在“技”掌握上远在他之上,而在“力”的掌握上也丝毫不逊色于他。 她的每一次下手分寸都拿捏的很好,能用最小的体力打出最大的效果。她的招式杂糅多变,仿佛学尽百家,并不似顾凌虚与他这般单调。 甚至,眼前人的招式,还有些来自军中。 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人就是南晋暗探,却不知是否是那位赤霄亲临。 很快,容治就被李盛袭按在了地上,而他的匕首,也被李盛袭握在了手中。 容治看着欺身在上的李盛袭。赵妤的脸蛋很是清秀,如今身在雨中,青丝凌乱,显得楚楚动人,像是雨中风荷。美丽而又柔弱。而无论李盛袭的身材如何,和容治比起来,也终究只是瘦小。 可这么一个瘦弱的女郎,居然有这么大的实力,这么大的力气。 李盛袭笑着看着容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目光得意至极,仿佛困住容治,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李盛袭的手要小一些,单手牵制不住容治的双臂,她将匕首丢开,第一次开口和容治说话,用的也是赵妤的声音,清脆而又温柔,“我不杀你。” 容治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李盛袭要说这样的话。按理来说,李盛袭应该没有理由要骗他,毕竟这个时候,他几乎没有还手的力气。 “为什么?你到底是说,你想要做些什么?”容治睁大了眼睛,接连追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是什么人,我想做什么?你难道猜不到吗?”李盛袭笑得无比潇洒肆意。这样的笑容,其实并不像一个政客,更不像一个所谓“什么脏事都做”的内卫。更像是一个光风霁月,执剑江湖的侠客,自由自在,不被任何东西拘束。 容治被这笑容晃了眼。 只听她继续说道:“我们打个赌吧。赌这北齐江山,多久能亡。” “你!”容治眼见自己双臂被制住,又听着李盛袭挑衅一般的话,他的眼中先是不解,而后又遍布怒火,胸口也因李盛袭这番话而起伏不止。 他猛地将身子上迎,完全不顾自己这么做很有可能导致双臂被折,他一口咬上了李盛袭的脖颈,这一口他咬的很是用力。牙刺进李盛袭的血肉之中,顿时,血腥味在他口中弥漫。 他的目光凶狠,这样的动作,远远看去,倒像是缠绵的情人。可是他们并不是什么情人,而是立场截然相反,各为其主的敌人。 容治的撕咬用了他最大的力气,若是能咬死她,或许自己还有回去报信的可能,哪怕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可是李盛袭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下一刻,他的两臂就传来钻心的刺痛。 容治脸色发白——李盛袭把他胳膊给折断了。纵然如此,他嘴上的力气也没有半分的松动,依旧死死咬着李盛袭。 李盛袭的脸色同样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致命之处被旁人钳制,她脸色苍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容治这般孤注一掷,也没想到就算是折了他的胳膊,他的牙口都没有半分松动。 不仅没有松动,反而还咬的更用力了一些。这使得李盛袭不由得微微俯首,更贴近他几分。 只不过,就算容治孤注一掷又如何?如今的容治早就是强弩之末。因为折了他的胳膊之后,李盛袭的手就空了出来。 她的一只手手从容治的后背穿过,摸到容治的后颈,而另一只手则是摸到了容治的下巴。她目光凛冽,下手更是狠辣,直接卸了容治的下巴。 容治重重摔落在了泥土之中。 李盛袭捂着脖颈,得意的看着容治,似乎是想要看看谁疯的更胜一筹。容治这一下咬的实在是深,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流出,血腥味在雨中弥漫。 容治的一双眼睛不甘心的看着李盛袭。他口中满是血气,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李盛袭的。 他也顾及不得那么多,他没了嘴,没了手,可是他还有腿。只要北齐能够安稳,那就能奉献他的一切。哪怕是命。 他乘着李盛袭一时不防,一条腿向上扬,此地山势不平,又雨天地滑。李盛袭纵然武功高强,但是她是个女子,身子不重。 容治这一抬脚侧身,带着跨坐在他身上的李盛袭朝下滚去。 李盛袭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疯子,她终日打雁,没成想叫雁啄了眼。 李盛袭冷冷一笑,下一刻便死死的拽住容治的双臂,几乎是将容治垫在身上滑了下去。 雨夜漆暗,看不清前路,就算李盛袭目力上佳,也只能依稀看清一些。 她忽而皱眉,猛地抓住了容治的衣领,容治整个身子上移,而她也连忙伸直了双腿,似乎是想要让两个人停下。 那下面是一块巨石,而巨石地下有什么东西在雨滴之下折射着凌冽的寒光——这是她刚刚从容治手中夺下的匕首。 “嗯——”因为被卸了下巴,容治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凭借声带的震动发出最为简单的音节。 因为李盛袭的及时控制,匕首只是刺入他的后背,而没有刺向他的脖颈。 容治此刻双目已是迷蒙,乍逢刺痛才不过清醒几分。 李盛袭站了起来,看着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容治,她似乎是有些无奈,她拔掉了容治腰间的匕首,随手处理了一下伤口。 看这个架势,她要是将人丢在这里放任不管,他必死无疑。 这不过,这样的人,就这样死去,未免太过可惜。 第39章:事成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将人丢到了平康坊中,就回了清泉山庄。 容治被她卸了胳膊和下巴,又被捅了一刀,能不能醒还两说,再者,就算能醒,只怕也要等到好几天之后,届时事情已成,容治就算是醒来也不过是回天乏术。 李盛袭回到清泉山庄的时候,雨也停了,天也快亮了。 留今看着全身湿透的李盛袭,连忙令人备好温泉水,她又去拿了药来。 李盛袭脱去了外袍,一边吩咐道:“别着急,去叫人把瑞生的棺材埋好。” 留今点了点头。 李盛袭去了温泉室,脱了衣裳之后,整个人就没入了温泉之中,温热的泉水气扑面而来,李盛袭舒服的叹息一声。她倒是没什么事情,就是脖子这里疼得厉害。 容治下嘴也太狠了。 留今吩咐完事情之后就连忙来给李盛袭上药。 李盛袭闭着眼睛,歪着脖子。 留今看着李盛袭脖颈处深深的牙印,不由得皱眉,“三娘……” “一下子没有防备,被他咬了一口,不碍事。” “哪里不碍事了,看这架势,分明是想要咬死您。”留今心疼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为李盛袭处理着伤口。 “他若是狗,怕还真能咬死我。” 留今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嘲讽他狗都不如。” 李盛袭缓缓睁眼,此刻她早已换上了梁音的皮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认真的说道:“我是说……他是个人。” 不知道容治身份的人,譬如那些书生,譬如顾凌虚,他们可以骂容治是狗,可以骂容治狗都不如。但是知道容治身份的人不可以,因为容治本身,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留今一下子没有明白李盛袭话里的意思。 却听李盛袭继续说道:“人咬死一个人的可能微乎其微。他咬我,除了因为我激了他一下,还有一个缘故?” “什么缘故?” “为了找到我。” “嗯?”留今一时不解,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她看着李盛袭纤细的脖颈,又看了看那可怖的伤口,李盛袭这个样子,短时间之内,怕是要在脖子上裹好几圈纱布了,“这人,还真是精明。” 留今叹气,话中有着些许可惜。这样的人,若是李盛袭的臂膀,内卫必定如虎添翼,攻破北齐,也不过是指日可待罢了。 “三娘杀了他吗?”留今不免多问两句。 “没有。”李盛袭合上眼,她既然说了不杀他,那就不会杀他。 留今有些诧异,“为何?这样的人,将他留下,岂不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而且,他若是活着,那阿妤那边,岂不是又生变数?” “他那样子,没死也快死了,我将人丢回了平康坊。他那样的伤势,没几天醒不了,若是他的手下没发现他,那死也就死了。总归不会让他耽误阿妤的事情。”李盛袭侧了侧脖子,这样更方便留今上药。 “三娘怎么留了他的性命?”留今很好奇。不过细细想来,此事虽在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样的放过,对于李盛袭而言,也不是第一回了。 宏兴帝登基之初,穆氏在朝堂中一家独大,压的皇帝喘不过气来,李盛袭为了暂时安抚穆氏,甚至主动要求下嫁。 后来穆氏落败,穆氏儿郎,诛杀的诛杀,流放的流放,削官的削官。但是那位穆璟、穆瑾瑜,却意外被放过。 不仅如此,还受到李盛袭的一力提拔,最后跟随李盛袭南征北战,获封定宁侯爵。 “不想杀他。”李盛袭刚想舒服的揉了揉头,就被留今制住,李盛袭有些无奈,“他笃定在北齐志士的匡扶下,北齐能够重回正轨。他觉得北齐有救。却不知如今的北齐已经是沉疴积弊、积重难返,或许,只有让他活着看到北齐灭亡,他才能彻底意识到这一点。” 北齐如今的局面,比之宏兴帝初登基的南晋还不如。宏兴帝登基之际,虽说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可到底阿耶在世之时并无党争,这一切的野心是在阿耶死后才尽现。 但是北齐这边,在永平帝在世之时,就已经被党争玩的七七八八了。而到了如今,国家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一句党争那么简单了。 留今给李盛袭裹着纱布,听李盛袭这么说,微微一笑,“三娘是把容治当成定宁侯了?” 李盛袭舒服的靠在留今的腿边,“看情况吧,他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呢。” 容治家里下人不多,房中侍奉的几乎一个没有,她将人丢在内室,若是无人进他里屋,他早晚失血而死。 洗漱完之后,李盛袭就闭门谢客,若是梁音脖颈受伤的消息传出去,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了容治碍事,又有内卫盯着,送良家子的车队很快就到了北齐皇陵。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是北齐望京却是下了好几日的大雨。前一日下了一夜的雨,到了早上才停,谁知到了晚上,又下起了雨。 李盛袭看着漆黑的天幕,看着皇陵的方向。 随着紫电在空中闪现,一声巨雷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豆大的雨珠。 李盛袭托着下巴,没过一会儿,留今就破门而入,面露喜色,“三娘,成了。” 李盛袭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关上了窗户,“可有死伤?做的干净吗?” 留今难掩喜色,“炸的是皇陵,为的是闹出动静,不曾有死伤。也多亏了今晚这场大雨,加上手底下的人手脚干净,又的确是有一道惊雷在皇陵上空响起,足够掩盖住火药的痕迹。再者,就算朝廷查出是火药,那没有什么用了。”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事物。别说百姓,就是皇陵的戍卫,只怕都有很多人会觉得这就是天子不仁而降下的天罚。 李盛袭微微勾唇,“阿妤他们撤回了吗?” 留今点头,“那阿妤那边该怎么安排?撤返吗?” “今夜过后,做成阿妤死去的假象,同瑞生一起撤回临熙吧。望京这边的人还算是够用。临熙那边可有消息传来?”李盛袭似是想了起来。 留今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李盛袭稍稍心安,她摆了摆手,“传我的令,去民间大肆散播元嘉帝无德的流言。良家子是金吾卫护送,皇陵戍卫的守将,亦是周氏门生。周氏若是想逃脱罪责,就只能咬死了是天灾。而皇帝想要巩固帝位,就只能想方设法的证明此事是有人蓄意为之。且看他们狗咬狗。” 留今点头。 第40章:流言 - 盛袭 - 殊乖 元嘉元年四月初的惊天一炸,几乎是牵动了整个勋贵圈层的人。 皇城宫门也开,内侍频出,三省宰相几乎是连夜入宫。 “皇陵守卫是怎么办的差事?如此无能,朕要他们何用?”元嘉帝勃然大怒,孟颂延与周珐还没进太极殿,就听到了元嘉帝训斥传讯的内宦的声音。 元嘉帝的确不聪明,可是他再不聪明也知道,此时此刻皇陵被雷劈了对他只是有害无益。 本来他继位这件事情就没有几个人同意,要不是皇太后下手快,周氏连忙按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人,根本就轮不到他当皇帝。 他登基至今不过四月,先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下子皇陵出了事,传到那些当时觊觎皇位的宗室耳朵里,岂不是又会说他得位不正?所以老天爷这才降下天罚,雷劈皇陵? 见到孟颂延与周珐进来,元嘉帝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几乎是死死的压着脾气,才勉强低声说了一句:“侍中和太傅来了。” 两人分列在侧,周珐率先开口,“圣上,皇陵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匆匆召臣等入宫?” 皇陵守将姚汉青,是周珐一手提拔,其妻周氏更是周家族女,论起辈分,还要唤周珐一句堂伯。 姚汉青,那可是结结实实的周党。 如今皇陵出事,阉党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届时必然卯足了劲,借着姚汉青咬死了周氏。 元嘉帝一时之间没明白姚汉青和周氏的关系,故而他虽面色不善,却也能稍稍克制,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内宦,示意内宦开口回话。 内宦见此,连忙开口说道:“回圣上,周公、孟公。据皇陵执守的姚将军所说,今夜丑时左右,天雷滚滚,正劈皇陵,而后皇陵便起了火,幸亏昨夜雨大,不曾有过多的人员伤亡,不过还是有一位良家子波及其中,不幸身亡。” “幸亏什么幸亏?”元嘉帝面色不善,要真是幸亏,就不该是劈到了皇陵上。 周珐与孟颂延均是变了脸色,孟颂延忙开口,“当真是天雷?” “具体还不知,姚将军是这么说的。”内宦自知情况不对,只敢低头回话。 “圣上,此事疑点重重,若真是天雷,就算有死伤,也该是皇陵的守卫,又岂会是待入宫的良家子?要知天雷发生之时可是在丑时。”孟颂延点出疑点。 元嘉帝连忙点头,看向内宦。他当然希望这件事情另有隐情,而非祖宗天罚。 内宦虽然胆怯,传话却是十分清楚,“回圣上,事毕之后,姚将军便差人盘问了侍奉那位良家子的人丫鬟。丫鬟说,那位良家子近期丧服,心中悲悯,这才出去走动,不知怎的竟到了皇陵附近……” “一派胡言!”元嘉帝没等内宦说完,就怒极反笑,连忙反驳,“不过小小女子,就算是走动,至多不过庭院,怎会靠近皇陵?姚汉青是在做什么!还是说,皇陵守卫已经懈怠至此。若是连一个小小女子都防不住,来日若是进了贼人,朕还能指望他防住吗?” “奴婢也不知……”宦官连忙摇头。 一边的周珐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成想孟颂延没等周珐开口,紧接着说道:“还请圣上召姚将军入宫,再派三司前往皇陵,查清此事,在此之前封锁消息,不可让任何人知晓皇陵之事,以免留言纷扰,搅得人心惶惶,皇城不宁。” 元嘉帝点了点头,第一次觉得孟颂延是如此合他心意,“太傅所言甚是……” 只是元嘉帝旨意还没来得及下,就听案前的小内宦忐忑的说道:“怕是不成了,圣上……” 几人都看着他,内宦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因为是急报,甚至还开了宫门,送报的将士是一路高呼策马入城,动静不小,只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此等大事岂可策马高呼?更何况策马就算是高呼又如何?我朝有宵禁在,急报入京,骤开宫门,街道上应当无人才是,怎会瞒不住?”元嘉帝连忙质问,心中对姚汉青又添不满。 “消息入城门的时候,已经快要五更,进城没多久,就已经过了宵禁。”内宦畏惧元嘉帝,只得低着头回话。 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低声说道:“而且,事发之时,附近的瑞年县闹了盗,县令正在派人羁盗。一旁的长宁县又有牢犯越狱,长宁县令也在派人追捕,只怕有不少人都瞧见了皇陵的事情。” 这下子,在场的几人均是变了脸色,尤其是元嘉帝,他的脸色最为难看。 本想发作,却碍于周珐与孟颂延积威已久,最终握住玉玺的手不曾抬起。 他几乎是咬牙说道:“传朕的旨意,传姚汉青入宫,再派三司彻查此事。今日闭市,百姓不许出坊,金吾卫、神策军以及各地兵马司全部出动,在各个大街巡视,若有人抗命,当即诛杀。” “圣上!”孟颂延瞳孔微缩,元嘉帝这是想要用铁血手腕堵住百姓的嘴,古往今来,只有暴君才做这样的事情,想到这里,他连忙劝谏道:“圣上三思。封巷闭户乃是圣上为百姓安危着想,是圣上仁德,可若是发生血案,岂非与圣上仁德相悖。” 所幸消息入京的时候时辰尚早,百姓不多,及时封巷闭户,可以谨防消息传播,倒也不失为良策。可若是见了血,那就会无端闹的人心惶惶,届时流言如沸,事情只会越发的不可控制。 元嘉帝看了孟颂延一眼,抿了抿嘴,最终只是对着内宦愤愤道:“还不去按太傅说的做。” 其实元嘉帝这一招出得很好。若不是有李盛袭在幕后布局,或许真的能够拦住流言。 只是可惜,望京各坊之中均有内卫的身影,坊门一闭,百姓们虽不得出,却依旧能够在坊内自由活动。骤然闭坊,百姓心中自然有所猜测,这个时候,正是传播流言的最好时间。 只是这一切,元嘉帝尚不知情。 第41章:棋局 - 盛袭 - 殊乖 其实内侍传话已经传得已经很清楚了。再召姚汉青入宫,也说不出什么。 他能做的,只是咬死此事是意外。因为一旦不是意外,遭殃的只会是他,但是如果是意外,固然是得罪天子,短时间之内也不会有什么恶果。毕竟天子是由周氏辅佐登基,怎么也要给周氏几分薄面,加之此事一出,若是证实是天雷意外,那么天子势必帝位不稳,就更要倚仗周氏,就更不会动他。 站在北齐朝堂上的一些官员多有“七窍玲珑心”,他们或许看不清局势与大势,但是他们绝对看得清楚自己的利益与得失。 姚汉青就是这么一个人。 究竟是不是意外还有待调查,但是在姚汉青入宫之前,他就及时命人借着抹去了一切的痕迹,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事坐实,坐死,不管是否有人在布局。 散朝之后姚汉青就去了一趟周府。当然了,不是去见周侍中,而是拐了个弯,去见刑部尚书,毕竟是三法司负责这起案子,而刑部也是三法司之一。 “你给我一句实话,昨夜皇陵起火,究竟是天降惊雷,还是另有缘故?”周书湛不同姚汉青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姚汉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无论是不是,在他看来都不重要了。 周书湛目光一顿,“痕迹呢?” “都处理干净了。”姚汉青抹了一把汗。 周书湛:“……” “皇陵是我守卫,绝不可能混入贼人,就算是有,那也只有可能是昨日来皇陵的良家子。可不管是哪种情况,牵扯的可都是周氏。这事只有做成天灾,才牵扯不到周氏身上。”姚汉青连忙辩解说道。 周书湛垂了垂眼帘,话虽如此,但是这掩盖真相,抹去痕迹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 “不是说死了一个良家子吗?是什么人。”那个良家子疑点重重,怕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姚汉青复杂的看了周书湛一眼,有些尴尬的说道:“那名良家子姓赵,他的父亲,前些日子死在了宦官马蹄之下,名叫赵瑞生。” 周书湛目光一凛,看向姚汉青的目光充满冷意,双唇紧抿,眉宇之间逐渐凝重。 赵瑞生,怎么会是赵瑞生?若说是寻常平民百姓,他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个名字,但是偏偏是赵瑞生——将宦官孝期派出花鸟使择选女子的消息送到他们跟前的,可不就是赵瑞生吗? 谁知东窗事发之后,第一个死的,竟然就是赵瑞生,死也罢了,还是死在宦官蹄下。他本也以为是巧合,可是昨夜天雷震响,皇陵不宁,意外死了一个良家子,竟然还是他的女儿。 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姚汉青也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他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势必会牵扯到侍中和周氏。而那赵妤之父赵瑞生,那更是同你有过交流。这事儿真要闹了出来,京兆尹那边就不可能拦得住。这是若不能做成意外,那等来的就会是周氏的倾覆。 管知那边虽有花鸟使的事情,但是也未见多落魄,又因为和西戎通商的事情,就连侍中和孟公那边都不得不让他三分。他如今已然够得意了,若是再让他顺藤摸瓜咬伤周氏,只怕周氏危矣。” 若真的将这件事情定性成了蓄意为之,那么最先被怀疑的就是赵氏,三法司那边再顺藤摸瓜,就不难查到周书湛同赵瑞生的联系。到时候,想要给周书湛扣上一个大帽子,不过是轻而易举。 这背后是不是局又如何?目的是什么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氏的周氏若是不顺着这一局走,那就只能被排在棋局之外。 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所有人,连同圣上,全都被困在了一局棋里,眼下明知是局,他们却不得不往里面跳。 周书湛捏着桌角,他何尝不知姚汉青的话有理。只是周氏从来自诩下棋之人,没成想有朝一日也成为了别人棋盘之子! 此时最为不满的,并不是从下棋人沦为棋子的周氏,而是那位一直以来都有着棋手之名,却一直行棋子之事的年轻天子。 当元嘉帝回到太极宫后,便忍不住砸了满宫器皿,用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皇后来的时候,一只瓷器正正在她脚边落地开花。 江沐颐眉头一皱,看了看四周的宫人,宫人会意退下。 怒气冲冲的元嘉帝看着走进门来的皇后,虽不曾平静如初,却也不曾再砸器皿,他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圣上不喜欢这些瓷器,叫人撤去也就罢了,怎的还摔呢?若是损伤了龙体,岂非得不偿失?”江沐颐故意曲解元嘉帝的本意,她靠近元嘉帝,正欲如往日那般伸手为元嘉帝轻柔太阳穴,却不料被元嘉帝一把将手拨开。 江沐颐有些惊讶,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臣妾知道圣上心中不郁,可是事已至此,终难改事实?再如何愤怒,也不过是于事无补,最终害的也只会是圣上的身体。” “皇后当真知道朕心中不郁么?”元嘉帝冷笑抬头。 江沐颐一愣。 “皇后若真知朕心,便不会说这样的话。”元嘉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后,近来诸事不顺,他本就满腹怨气,偏偏孟颂延也好,周珐也罢,个个都是国朝重臣,德高望重他动弹不得。 “朕听皇后谏言,放宫女出宫,面见顾凌虚,加恩西昌,以彰仁德。可结果呢?那顾凌虚呢?嚣张跋扈,当着朕的面就敢如此无礼。这倒罢了,朕不予计较。可是朕听皇后之言,行仁德之事,为何还是流言如沸,说朕德不配位,因此上天才雷劈皇陵,降下天罚!皇后说自己知朕心,不如同朕解释解释,这究竟是为什么?” 元嘉帝说罢,便甩开了皇后半搀在他胳膊上的人手,谁知一下没控好手中力道,竟教江沐颐摔倒在地,碎在地上的瓷片扎入她的手中,很快便流出鲜血。 “嘶——”江沐颐不由得低吟一声,她抬眼看着元嘉帝,急忙说道:“圣上……” 元嘉帝眼中有一瞬间的心虚。他冷着脸,打断了江沐颐将要开口的话,“罢了!罢了!皇后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他就离开了太极宫。 第42章:糕点 - 盛袭 - 殊乖 成婚五年,这是元嘉帝第一次同江沐颐产生争执,想想江沐颐方才脸色苍白的模样,他有些不自在。 若还是在梁州潜邸的时候,他或许当时就将江沐颐给扶了起来,当即致歉。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是天子,岂有天子向旁人致歉的道理?哪怕是皇后也不行。 何况,何况他身为天子,都要承受那么多,皇后不过皇后,有什么不能受委屈的。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皇陵起火之事,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怏怏的走在宫道上,看什么都不顺眼,对着身后的内侍就是一顿怒骂,“都跟着朕做什么?自己无事可做?都离朕远些,别跟着!” 内侍惶恐跪倒一片,元嘉帝愤愤的将为首的内侍踢开,自己快步离去。 不料没走两步,就与一人撞了满怀,他正要发怒,将人推开,却忽而闻到一阵馨香,手中的动作就不由得慢了下来。 刚一分开,元嘉帝便觉掌心空落,他看着来人。 周令闻忙行礼,娇娆妩媚,语气动人,“臣女无状,还望圣上海涵。” “原来是三娘子。”元嘉帝抬了抬手,见他拎着食盒,步履匆忙,不免多问一句,“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到哪里去?” 周令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向来大胆的她如今只不过是半抬着头,“臣女新做了点心,太后叫臣女给圣上送来一些。臣女担心时间一久,失了滋味,所以才走得急了一些,没成想会撞到圣上。”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眼前之人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于是又抬了抬头,含情水眸中映着元嘉帝的身影,“圣上不要怪臣女好不好。” 元嘉帝本就本有责怪之意,如今见她天真娇俏,却又生了娇娆容颜,玲珑身姿,不仅不怪,就连前朝不利所带来的郁气都扫却几分。 “朕富有四海,难道还会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元嘉帝轻笑。 周令闻松了口气,双眸却是晶亮无比,她继续说道:“也没成想会在这遇到圣上。不知圣上又是为什么走的这么着急?” 想到朝廷上的烦心事,元嘉帝不由得垂了垂眼。 周令闻玲珑机敏,见此,又自顾自的说道:“圣上仁德勤勉,想必是因为朝政烦心,可惜臣女不懂朝政,不能为圣上分忧。” “你是女子,如何能知朝政。何况知晓朝政之人极多,也未见能为朕分忧。”元嘉帝愤懑抱怨道。 “圣上别恼,仔细气坏了身体。臣女不能为圣上分朝政上的忧虑,但是臣女的微末技艺,或许能够让圣上高兴。”周令望说完,就将食盒大开,拿出了一块糕点,呈送至元嘉帝跟前。 元嘉帝看着眼前人甜媚的笑容,不由得一怔。 有一些话,他在朝堂上不能说,因为朝堂上站的离他最近的全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他在皇后面前也不能说,因为皇后贤达聪慧,永远都只是站在大义上规劝劝说。 但是眼前之人,似乎有所不同。 他刚要接过,周令闻就将糕点收回,“倒是忘了,奉御郎不在,圣上岂能轻易外食。” 元嘉帝轻笑,“难道你还会害朕不成?” 周令闻摇头,“自然不会,只是,这是宫里的规矩……” 她似乎很是苦恼,不过很快,她就眼睛一亮,“有了,不如就由臣女先做一回奉御郎。” 说完,她就掰开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而后又笑了起来,“如此,圣上就可以放心的吃了。” 她没有再选一块糕点,而是将自己吃过的那一块递了上去,一双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元嘉帝,仿佛眼中只有元嘉帝一人,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和皇后,很不一样。皇后永远是温柔端庄的笑着,但总让人觉得缺了什么。就好像皇后一直都是在扮演他所需要的人。梁王时期他需要的是温柔的妻子和聪慧的王妃,登基之后,他需要的是能够为他分忧的皇后。所以江沐颐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需要的人。 但是眼前人和萱若,她们都和皇后不一样,她们的眼里只有他,他们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一个人,她们不在乎什么大局,什么朝廷,他们只在意他高不高兴。 他接过了那一块糕点,糕点入口即化,唇齿留香。而眼前的佳人,也显得越发动人。 顾凌虚听说了皇陵出事之后就闯入了秦轻鸿的屋内,彼时秦轻鸿刚起身不久,青丝尽散,只着中衣,看着慵懒而又妩媚。 顾凌虚只看了一眼,耳朵就不由得红了起来,他背过身去,“你怎么还没起来?” “我是青楼女子,白天才是我睡觉的时候。”秦轻鸿不以为意,随手拢了拢中衣。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顾凌虚的私宅之中,她也乐得清闲,既不用陪那些不喜欢的男人,又有安生日子过。 除了不能出门之外,她几乎无所限制。虽说不能出门,却可以一个人在院子里瞎转悠,也不算被拘了自由。 顾凌虚脾气不好,但是对她说不上坏,或许是因为她身怀秘密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顾凌虚对她甚至还有几分纵容。 “又有什么事?” 顾凌虚转过身来,本以为秦轻鸿已经穿好了衣服,至少已经打理好了着装,却没想到秦轻鸿只是扯了扯被子,没有半分下床的意思,她甚至打了个哈欠。 “你……你能不能穿好衣服。”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若是真君子,就算是‘坦诚相见’也能坐怀不乱吧?”秦轻鸿挑了挑眉,半撑着头,越发妩媚,“又有何事啊?襄成侯?” 自从顾凌虚打人之后,就不曾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顾凌虚刚想说一句“不知羞耻”,却怕秦轻鸿再发狂,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他想到自己的来意,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这么多。 他看着秦轻鸿,正色说道:“你知不知道,昨夜大雨,皇陵出事了?” “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家祖坟。便是被雷劈了,也与我无关。”秦轻鸿不以为意。 第43章:姐妹 - 盛袭 - 殊乖 “就是被雷劈了。” 秦轻鸿一愣。 “不过很有可能不是天灾,而是人为。”顾凌虚直直的看着秦轻鸿。 她垂了垂眼眸,“与我何干?还能是我做的不成?” “昨夜丑时,皇陵一道巨响,而后便起大火。本来我也以为是天灾,可后来听人说,那场大灾中,死了一个良家子。” 秦轻鸿抬眸,她牙关微,似乎是废了一番功夫才镇定下来,“死的是谁?” “听说姓赵。”这话刚落,顾凌虚就能明显感觉到秦轻鸿松了口气。 “那又如何。”一听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秦轻鸿又变回了往日那般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模样。“ “你不觉得奇怪吗?皇陵大火,就算有死伤,也该是巡逻的戍卫,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死一个良家子。良家子自有居所,虽是在皇陵附近祈福,可是良家子所住之处,离皇陵始终是有一段距离。怎么会无缘无故死去呢?更何况,那时是丑时。” “不知。” 顾凌虚见秦轻鸿依旧不为所动,不由得皱眉,他垂了垂眼眸,想起回来时心腹同自己说的话,他又看向秦轻鸿,“若你真的一无所知,那我方才说到死了一个良家子之际,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秦轻鸿右手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被子,她又打了个哈欠,丝毫不顾及顾凌虚就在跟前,“我困了。” 她就要躺下,却被顾凌虚连被子带手一起抓住,“你在担心自己的妹妹,是不是?” “我查过了。”顾凌虚将人拽起来之后就松开了手,他继续说道:“枫山别院起火之后,别院中的良家子其实是少了一个。但是因为管知当初登记在册的册子被容治拿去,容治按下了这件事。又因为那名良家子是尼姑身份,金吾卫们也不敢去查,所以这件事才被掩盖过去。” 毕竟这件事情再追究下去也定不了宦官什么罪,反而会给元嘉帝抹黑,周家又不是傻子,不会上赶着得罪圣上,这样事情才作罢。 “我忽而想起秦御史还有一名幼女,闺名未知。不过年纪和那名小尼姑却是对的上的,顺藤摸瓜,有了指向之后,便查到你曾经以各种名义捐钱给明月庵。所以……小尼姑是你妹妹,对吧?”顾凌虚质问道。 秦轻鸿轻轻推了推身前的顾凌虚,二人拉开距离,她抬头看着他,“又如何呢?” 妙端失踪,必定是被吴旸拿捏在手,目的是与被顾凌虚控制在手的她形成相互掣肘。 她守口如瓶,而吴旸则是保妙端安稳,他们维持着巧妙的平衡。 “我可以救出你妹妹,我可以帮你脱籍,甚至在时候,我可以给你们一大笔钱,将你们送往西昌,保你们姐妹一世安稳。只要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顾凌虚死死的看着秦轻鸿。 秦轻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她半讥讽半慵懒的说道:“从前我在欢场,巫山云雨之际,也有很多男人对我许诺,什么‘脱籍’、什么‘纳妾’、甚至还有贵人说要‘以妻礼聘之’,结果你看现在呢?” “你不信我?”顾凌虚皱眉,不信他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他比作那些寻欢的浪子? “我拿什么信你呢?我见过太多的空话、假话。要是个个都信,我早就输的一无所有了。”秦轻鸿戳了戳顾凌虚的胸口,她妩媚的眼中不带一丝的感情,“我如今唯一的筹码就是这个,只要我守口如瓶,我就能保证我妹妹此生的安稳,而你也暂时不会动我。就算那一天你没了耐性要杀我,我起码可以保住我妹妹。” “对方的身份很有可能是他国暗探,是来祸乱朝纲的。皇陵都有可能是他们所炸!你也是北齐人!你父亲蒙冤,我父亦如此,我理解你……” “你不必用大义裹挟我。”秦轻鸿打断了顾凌虚的话,她今日没有如那日一般癫狂,“我说过的,我不管那么多,国破也好,家亡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要我妹妹好好活着。” “你有没有想过,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国破,你妹妹难道就能幸免吗?” “我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从十年前我父亲出事之后我就知道了!但是那又如何,那也是来日的事!但要是我如今告诉了你,我妹妹现在就有可能没命。来日国破又如何,那也是我们的命,是我们生在这个本就破散国家的人的命!”秦轻鸿仰头,妩媚的双眸是固执和怨恨。 “我说过我会救她。”他按住秦轻鸿的肩膀,他不信命,自他父亲死后,他用一己之力抗住了两方压力,筑起了西南长城,若是信命,他根本就做不到这些。 这个国家也一样,只要他们所有人都咬牙坚持住,这个国家一定能迎来中兴之日。 秦轻鸿拍开了顾凌虚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连我幕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你拿什么救她?至少,你要拿人到我跟前,再同我谈条件吧。你连妙端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你等着。我一定会将那个小尼姑找过来。”顾凌虚咬牙说道,他看着秦轻鸿的眼睛,忍不住又说一句,“秦轻鸿,不要认命。别的也就罢了,尤其不要认的,是你自己的命。你还很年轻,你的命还很长,要是现在就认了,那你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第44章:醒了 - 盛袭 - 殊乖 周女进宫的消息是由念昔传到李盛袭跟前的。她最近忙于在各个坊市之中传递消息,很多人她都没有关注,比如妙端,比如容治。 妙端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容治,别说醒了没有,就算是醒了,怕也是处处掣肘。一时半刻都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当听到念昔的这个消息的时候,李盛袭有些惊讶,“这个时候献上美人,看来的确是如我们所想的那样,皇帝近色啊。” 念昔没有回话,眼睛一直盯着李盛袭的脖子,雪白而又纤长的脖颈处围着一圈纱布,看着格外的惹眼,“三娘子,您的脖子……是谁如此大胆?属下可去将其斩杀。” 李盛袭有些无奈,摸了摸牙印的位置,“怎么来了我这都是先问我的脖子。你也是,盈笑也是。若我想要取他性命,又何必叫你,早在他冒犯之时便杀了。” 念昔抿了抿嘴,当年穆氏的驸马对公主都是毕恭毕敬,哪里敢这么冒犯。 李盛袭没管念昔在想什么,挑了挑眉,示意念昔回话。 “周氏女的确已经进宫去了。前些日子他们家的下人来取衣服的时候,属下套了两句话。据他们所说,周氏三娘子是以入宫陪伴太后的名义进了宫。不过这事办的隐秘,估计没什么人知道。” 毕竟太后接娘家侄女入宫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记得你曾经同我说过,你有个客人,乃是前些时日放出宫的宫女,她似乎还被元嘉帝临幸过?” 念昔点头,“刘氏,从前做宫女之时,偶有出宫,便会来垂丝绣坊,也算是熟人。她如今住在东市的一户宅子里,整日里没什么事情做,不过管知与宫里的银钱却是足矣让她过活下半辈子了。” “管知的人啊?什么样的人?”李盛袭似是好奇。 念昔微微一笑,“多有抱怨的人。” “你觉得她会甘心吗?”若是刘萱若甘心,那么她能够过一辈子的富足日子,当然了,前提是没有亡国。 但是,若是甘心,又怎么会对如今的状况多有抱怨呢? “不会。”念昔斩钉截铁。 皇宫富贵惑人心,最是能让人沉沦。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不管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的她已经是一个不知足的人。荣华富贵与名利地位本来唾手可得,却因为一个意外葬送。换了是谁,怕都不会甘心。 原本她,可是可以做宫妃的,元嘉帝喜欢她,她又有管知撑腰,寻常嫔妃只怕都要让她三分。可如今,她就只能蜗居在东市默默无名一生,怎会甘心呢? “将周氏女入宫的消息告诉她。” 因为元嘉帝要为先帝守孝,刘萱若才不得已被放出宫。她心中本就愤懑不已,若是听说这个时候有女人顶风入宫,她只怕更是会不服。 到时候,她势必会告到管知的跟前。这既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不甘,同样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 念昔点了点头,“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容治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左新,他稍稍一动,便觉裂骨之痛,尤其是双臂和嘴。 “师兄小心。”左新见容治将要起身,便将人服了起来,又给容治喂了一碗水。 容治这才觉得干裂的喉咙有一瞬间的缓解。 “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师兄身边的人少,要不是他那天正好去了平康坊,师兄只怕要失血而死。 容治摇了摇头,他脸色苍白至极,“阿新……皇陵……” 容治就吐出了几个字,左新就明白了容治想说什么,那件事情闹的太大,流言如风,他就算没怎么出门都听说了不少。 他眉头紧锁,目光中是忧虑之色。 容治一滞,看到左新这样的表情,他几乎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心中还是弥留了一丝的侥幸,“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陵起火,据说是天雷所致。”左新语气低沉,随即便将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 容治脸色苍白,积聚在胸的一口瘀血于此时吐出。 “师兄。”左新惊呼,连忙去给容治擦去瘀血。 容治摇了摇头,目光悲怆,眼眶微红,如玉山将倾。 如玉节般的手指死死的攥着被子,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此刻愈发苍白。脸上最鲜亮的色彩不过嘴角的那一抹殷红,两相对比之下,显得他脆弱无比。 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死去的良家子是唯一的突破口,包括周氏。但是周氏一定会为了布局之人善后,因为如果周氏不帮她善后,等待周氏的就会是管党如同疯狗一般的咬上来。她算准了两党之争如火如荼,算准了周氏明知此事有鬼一定会帮她善后。 如此以来,皇陵大难,就会被坐定为天灾。 幕后之人的每一局都说不上多高明,但是高明就高明在,她看透局势,算准人心。 容治牙关紧咬,眼中全是不甘,忽而又想起那个雨夜,那女子嚣张而又张扬的话: “我们打个赌吧。赌这北齐江山,多久能亡。” 容治想到这里,目光越发的猩红,直道左新唤了他一句,他才稍稍回神。 他抑制住自己胸腔的愤怒,愤怒只会焚毁他的理智,而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容治咬着牙,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他的目光坚定而又执拗。 他要把她找出来,他一定要把她找出来。找到之后,将其除之,以绝后患。 如是想着,容治飞快的捋着自己的思路,想着近来发生之事,几乎每一件事于她而言都是有利可图。枫山别院也好,皇陵起火也罢。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借党争而剑指天子声名。 只有一件事请,透露着奇怪,她做那一件事,几乎没有什么利益,至少眼前还利益未显——羽化丹。 那夜那人闯入他府中,将他引到平康坊,引他发现羽化丹。 那人的身份,已经可以排除掉顾凌虚,毕竟顾凌虚连日遭受追杀,自身未必能保。 既然排除了顾凌虚,那就可以确定那人的身份是暗探,又引他发现很有可能与西戎有关的羽化丹,那就不会是西戎暗探。 那就只剩下一个结果——南晋暗探。 第45章:掣肘 - 盛袭 - 殊乖 若是南晋暗探,为什么又要引他发现羽化丹?北齐流入羽化丹,于南晋而言,应当是利大于弊。 到底是为什么? 羽化丹流入北齐,对南晋有什么弊端呢? 通商! 北齐与南晋早在几年前就恢复了通商,两江沿岸的百姓多有往来,若是羽化丹在北地广传,难免不会殃及南晋。 可这个风险同羽化丹能够带来的利益想必,不过是九牛一毛,毕竟只要关了同北齐大地商贸,羽化丹就很难流入南晋。若是仅仅为了这个,未免不值。 容治揉了揉头,略略定了心神,无论如何,幕后之人一定会继续盯着这件事情,或许这就是找到她的突破口。 想到这里,容治看了一眼左新,“阿新,近来多多注意,看看是否有女子脖颈间有伤,切记,无论老少。男子也多多留心,不过主要还是观察女子。” 他那一口下去咬的深,几乎要将她的肉给咬下去,再好的药只怕都一时间难以治好。就算是易容,也没那么容易遮掩,除非她想眼看伤口溃烂留疤。 暗探不能轻易留疤,不然就是留下踪迹。 左新虽不明白,却还是点头。 容治又继续说道:“秦轻鸿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妙端也没有踪迹。两个人就宛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容治皱了皱眉,他又看着左新,问道:“阿新,你能不能替我走一趟西昌。” “嗯?” “查一查一名叫吴旸的商人。”自从国丧过后,秦轻鸿就深居简出,概不见客,除了康王之外,她只见过那名西南商人。 秦轻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见一名商人,那名商人,想来就是唆使她去见康王的人。 左新点了点头,“好。” 说到这里,容治就伸手扶着床,意欲下床,谁知手刚摸到床沿,就传来钻心之痛。 他咬的那一口中,对方下手也不轻。 “师兄,你的伤还没好,这又是要到哪里去?如今外面乱作一团,事已至此,你还是要先养好身体啊。”左新连忙扶着容治,一脸担忧的规劝道。 容治摇头,“对方诡计频出,我又岂能偏居在此。我要去见管知,阿新,帮我牵一匹马来。” “师兄,你伤的如此严重,话都说不利索,后腰还有刀伤,此时应当静养才是。别说骑马了,就是给你找了轿子来,你也坐不住啊。”左新不赞成的反驳。 “那就找一辆轿子。”容治按了按头,语重心长,“阿新,我有要是要去同管知商议。此事宜早不宜晚,哪怕是及时都未必有用,更何况是迟了。若等到皇陵之事彻底过去,便是再有神机妙策,也是于事无补!” 左新见他如此执拗,神色复杂,“师兄,何至于此。” “快去,算我求你。”容治看着左新,急切带着央求。 “唉!”左新叹了口气,跑出去替容治找轿子。 当管知见到浑身是伤的容治之时,他不由得吃了一惊,“策臣?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也不见你上朝,怎么还弄成了这个样子。” 容治昏迷了好几日才醒,这几日他连找个计议的人都没有,派人去他家里,他府中的下人也只说容治好几日没回来。 “那日出城去办一些事情,路遇劫匪。”容治随意找了一个由头忽悠过去。 他不能说实话,否则牵连到的事情太多,会引起管知的怀疑。 “什么人如此大胆?天子脚下竟敢如此荒谬行事。”管知面露不悦,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不对,你的身手咱家清楚,寻常劫匪不可能将你伤成这样。而且这也不是你第一次出去办事了,怎么偏这一次遇到匪?” 容治也皱起眉头,心中却是一紧,生怕管知看出端倪。 “义父是怀疑……” “顾凌虚。” “此事还要细查,只恨未能留下把柄。”容治心中松了口气,他想着自己的来意,说道:“不过眼下还不是最重要的。义父,我虽醒来不久,皇陵之事却也有所耳闻。这是打压周氏的绝佳时刻啊。” 他面露激动,双眸中写尽了野心。就如同寻常在管知身前献媚的小人一般。 管知见此,心中的怀疑反而打消了几分,他这里不需要无所求的雅正孤高之士,那些人注定与他不是一路人。 他需要的就是有所求的小人,求名也好,求利也罢,只要有所求,就能为所用,怕就怕无欲无求,反而不好掌控。 “咱家如何不知,只是姚汉青把持皇陵,怕是早就抹除痕迹,三法司中素来又是以周书湛为尊,大理寺卿插不上话,御史台中咱家虽有几个人,但是份量也远不及周书湛,只怕无从可查。”管知叹气,他的人多是内官,外官不多,也就是能在圣上跟前说上两句话。 外官上面,他的势力并不如周家,在办事上就差了许多。 容治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必一定是要有什么证据,关键就在于那名良家子,只要能够证明那名良家子是他国暗探或是乱臣贼子,任凭周氏抹去痕迹的再干净,他们也难说此事是天灾!” 除非周氏不管不顾,想要为此而得罪圣上。只要证明了赵妤的身份,就算是天灾也能说是人祸。 “其实若是在那个时候,周氏还敢咬死是天灾,对义父而言还是好事,到时候义父便可向圣上直谏,我亦可上奏弹劾,直言周氏不臣之心。” 管知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家这就去查。” 容治点头,鲜血从口中流出,脸色越发煞白,人却宛如松了口气,“有劳义父了。” “策臣。你如今这样,再住在平康坊怕是不合适吧?如此重伤,怎么也要个人在身旁服侍吧?”管知眯了眯眼。 容治几乎是靠在桌子上,话中气力也不足,他心知这是管知对自己的试探,若是他再拒绝,管知必定对他生疑,况且如今国丧已过,他也没什么借口,“既如此,还要劳烦义父为我安排。” 左新去了西昌,管知又安排人在他身边,他又身受重伤,羽化丹之事可能又要延后。起码要等到他的伤完全好。 第46章:告状 - 盛袭 - 殊乖 容治刚欲离去,就有人来通报管知,说刘萱若来了。 管知皱了皱眉,自打刘萱若出宫之后,他再没见过她,不外乎其他的,一时之间用不上她,自然也就没有见面的必要。 刘萱若也很是识趣,不来烦他。怎么今日来了。 容治白着脸抬头,故意问道:“可需暂避?” “都是自己人,到也没有避的必要。”管知摇头,说罢又看向通传的人,“叫她进来吧。” 容治撑着脑袋,看着有些不适的模样,管知念在容治为他出了不少的主意,彼时也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来,“策臣,你若是身体不适,也不必如此正襟危坐。你与萱若都唤我义父,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来人,给策臣拿个引枕。” 容治点头,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多谢义父。” 管知点头,二人正说这话,刘萱若便由人引了进来,她看到容治之时有些惊讶,不过也不曾多说什么,先乖巧的见了礼,“见过义父、阿兄。” 管知点了点头,也示意她坐下,“到时许久没见你了,如今来寻我,是有何事?” 刘萱若闻言咬了咬唇,漂亮的眼眸中是愤懑与不甘,她抬头看着管知,“义父久不见女儿,怕是忘了女儿与女儿的的前程了。” “你这是什么话?谁许你这么说话的?”管知不悦。 刘萱若抿了抿嘴,似是极为委屈,“义父忘了女儿的前程倒也是小事,毕竟女儿无足轻重,只是不知义父如今怎的如此宽和,竟然能够坐看周氏女入宫。周家前脚打了您的脸,将女儿赶出宫,后脚可就把自家的女儿往皇上身边送了呢。还有阿兄,世人皆说阿兄足智多谋,怎么周氏都能为周氏女筹谋,阿兄反倒没办法为自己的妹妹筹谋呢?难不成,阿兄的才智,都用不到自家人身上不成?” 容治:“……” 他与刘萱若都认了管知为义父,但是他们一个是内宫女眷,一个是外朝臣子,见面次数寥寥无几。这还真当他是她兄长了不成? “你说什么?周氏女入宫?”管知挑眉。 刘萱若点头,“可不是,早几日便入宫了,说什么是去侍奉太后,免得太后膝下寂寞,还不是司马昭之心?何苦这般遮掩。” 管知皱眉,容治却是眼帘半垂。 周氏献女入宫无论是对管知还是对容治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管知自不必多说,至于容治则是无端生出几分气来。 皇太后献女入宫,这事儿旁人或许不知,圣上怎会不知?圣上怎么敢收? 要知圣上已经明发谕旨,要替先帝守孝三年,此刻皇陵起火,百姓流言纷纷,圣上是愁没话柄给别人吗?若此事东窗事发,就算能够证明皇陵之事是人为,赵妤那边也能有一百种方法把他说成天谴。 赵妤,赵妤。 想到这个名字,容治再次抬头,“此事既然隐秘,你又如何知晓。” 这会不会又是赵妤布局,故意将此隐秘泄露给管知,然后借着周氏与管党的狗咬狗捅出此事,就如同当初枫山别院之事一般。 管知也看向刘萱若。 刘萱若见容治语气不善,愈发委屈,“阿兄不必如此,周氏的人做的或许隐秘,但是有句话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氏的下人不知多么得意,昨日我去垂丝绣坊购置新衣,阿兄是没见到周氏下人的跋扈情态。” 垂丝绣坊。 容治一下子锁定了关键词,他若是记得不错,当初枫山别院似乎就与垂丝绣坊有关。 康王如今还是失踪,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约康王出门,而后同样消失不见的秦轻鸿身上,似乎没有人记得,将康王掠走的劫匪,原本想要劫掠的,就是垂丝绣坊的当家人,顾娘子。 管知安抚的看了一眼刘萱若,“你不必担心,你既然唤我一声‘义父’,我自然是将你当女儿,岂会不在意你的前程?此事还要徐徐图之,你先回去吧。” “义父……”刘萱若撅起嘴,娇嗔而又不满,却让人生不出责怪,刘萱若的确有令人心动之处。 同对容治的“慈祥”不同,对刘萱若管知总是没有多少耐心,至少现在没有。 管知有些不耐的看了一眼刘萱若。刘萱若不是傻子,见此不敢造次,只得见好就收,行了礼后便提着裙子离去。 待刘萱若离去之后,管知就看着容治,眼中泛起几分雀跃,“孝期勾引圣上,哪怕周珐,也难以全身而退。” 容治心中一紧,连忙摇头,“义父不可。周氏送女入宫,乃是陪伴太后,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处。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怕不好定周氏女勾引圣上之罪。” 管知毫不在意,“这你便不必担忧。” 没有证据,制造证据就是了。 “后宫有周太后坐镇。周太后把持后多年,早已根深蒂固。虽说皇后前些时日借着开源节流的名声送了一批宫人出宫,削弱了太后的势力。可是咱们的人也被送出宫不少。若是一招不慎,那就是授人以柄。还是要细细筹谋,不可轻举妄动。”容治劝阻说道。 这句话管知倒是听进去几分,不过他继续说道:“的确如此。周氏既有所谋,那必定会有所行动。圣上要守孝三年,来日方长,倒是不必急于一时。” 容治闻言,只觉得口中腥甜,废了好大一股劲才将血给吞了下去,他强制自己定了定心神,又和管知谈了两句。 坐到轿子上的时候,他才没忍住,直接吐了一手。他扶着头,此刻已经丝毫毫不顾及将血弄得满脸都是。 管知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来日方长。皇后娘娘废了那么大的功夫才赶走了一个刘氏,还没几日就进去了一个周氏。 还有三年,皇后娘娘就算再用手断赶走了周氏又如何?谁知还会不会有王氏、李氏和赵氏? 根源在于圣上,若是圣上立身够正,纵有女色环绕,怕也近不了侧。 不过三年罢了,不近女色,难道很难吗? 第47章:托出 - 盛袭 - 殊乖 又是一个雨夜,郊外的归竹苑中厮杀不止。 秦轻鸿没有想到顾凌虚会半夜把她摇起来,她眼睛都没睁开,就不耐的说道:“襄成侯,虽说我是青楼女子,可是你这半夜闯屋的是否太过无礼。” “我把你妹妹带过来了。”浑身湿透的顾凌虚冷着脸说道。 秦轻鸿猛地睁眼,连忙套上衣服,“人呢?” 顾凌虚将秦轻鸿带到了另一间屋子,秦轻鸿站在窗边望去,就见那姿色极佳的女尼正坐在床上,一脸害怕与迷茫。 秦轻鸿静静的看了许久,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你怎么没进去?不是你妹妹么?好歹见一见吧。”顾凌虚不解。 秦轻鸿垂眼,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此前不曾见过,此后又有什么必要去见。 不过她并没有回答顾凌虚的问题,她又若无旁人的拖着外衣,“要问什么,你问吧。” 顾凌虚抿了抿嘴,没有执着于刚才的问题,“是谁指使你的,你们又是怎么联系上的?” 秦轻鸿说话算话,这回她回答的很是爽快,不一会儿便将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秦轻鸿太过若无旁人,原本她还衣衫整齐,讲完之后她又脱的只剩中衣,而后又缩到被子里。 “西昌商人?吴旸。”顾凌虚皱眉,他同吴旸有过相交,此人身手不错,还曾帮过他一次。 这一局,是他所为? 秦轻鸿点头,“武功高强的下流坯子,模样生的没有多好,眼睛倒是好看。” “吴旸不近女色。”不仅如此,此人慕强,要是不会武功,男女都入不了他的眼,他打量了秦轻鸿一番。 容貌美丽,不会武功,是吴旸最不喜欢的那种女郎。 “谁知道呢?他摸了我腰。” 顾凌虚:“……” 见顾凌虚无言,秦轻鸿轻笑,难得她能真笑几次,“事情就是那些。我已经说完了,不过……看在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可以说一说我的想法。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顾凌虚示意她说,“来见我的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正的吴旸,但是此人必定擅长易容之术,她放在我身边的丫鬟都是日日易容。” 那人的易容术很是高深,若不是她见惯形形色色的人,她也分辨不出细微之差。 “不过那吴旸却未必无辜。或许寻我的人只是套用了吴旸的皮。此人看似玩世不恭,却十分谨慎小心,不曾露出破绽。什么事情都只是交待我去完成,却从不同我说前因后果。那丫鬟也是如此,不过那丫鬟心软。”说到这里,她笑容渐淡,却无比的温柔,“我所知不多,只能告诉你这些。” 顾凌虚点头,“我会信守承诺,帮你脱籍,再将你们姐妹送往西昌,保你们姐妹安慰。” 他为人重诺,说到做到。 秦轻鸿摇头,“妙端她,你放她回明月庵吧。” “你不想相认?”顾凌虚这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意思。”她顿了顿,似乎是不想过多的解释,“也与你无关。” “可若我将她留在明月庵,就会有人用她来掣肘于你。关押妙端的人未必不能想到你在我手中。”顾凌虚劝道,他抿了抿嘴,“我去问一问她,看她自己的选择。” 秦轻鸿抬眼,“随你,但是不许都告诉她。来日就算有人掣肘于我,那也与你无关,你无需担心,你不必担心我卖你,反正我也不知道你的秘密。” “你!”顾凌虚气闷,甩了甩袖子,丢下一句“小人之心”,便转身离去。 …… 因为脖颈有伤的缘故,李盛袭近些时日一直带着清泉山庄,手中的事情一般都是交给手底下的人来做。长日无聊,她闲来无事,便尝尝抚琴。 李盛袭的琴是南晋最好的琴师所授,她又天资聪颖,十五岁时便已经炉火纯青。 一点心思在指尖跳跃,悠悠乐声从弦上飘出。 曲盈笑进来的时候,就见李盛袭在弹琴,她听着琴曲,微微一愣,静候在侧,不曾打搅。 一曲毕了,李盛袭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到曲盈笑之时,有几分讶异,想想自己的曲子,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潇洒坦然。 这是她自创的曲子,名唤《离惜》,意在思念过往,也表达阔别往日之情。 “许久不见三娘子弹这首曲子了。”盈笑有些感慨。 李盛袭笑的坦然,任何事情都不曾萦绕于心,“见雨思往日,就弹了一曲,左右是闲来无事。” 她从琴前起身,换了个地方坐,“你今日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 说到这里曲盈笑的脸色就变得严峻了起来,“三娘子,归竹苑有贼人闯入,我们守在那边的三名暗探不敌,妙端叫人带走了。” 李盛袭端茶的手一顿,她复而放下了杯子,“是顾凌虚的人?” 容治眼下半残,没有这个本事。 曲盈笑点头,“是,他不知用什么渠道查到了妙端与秦轻鸿的关系,而后顺藤摸瓜,将人带走了。” “安排在归竹苑的三个人没事吧?”李盛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曲盈笑摇了摇头,“没事,不过受了一点小伤。” “没事就好。” “那妙端……” 李盛袭摇头,“没有关系的,秦轻鸿和妙端知道的不多,所知的,不过吴旸罢了。叫人去西南传信,让吴旸小心,该撤走的人撤走。” 西南不同于望京,那是顾凌虚的地盘,在那里吴旸根本斗不过顾凌虚。 “真是没想到,居然是顾凌虚先找到的妙端。”曲盈笑唏嘘。 李盛袭摇头,“我们没有刻意隐瞒妙端的踪迹,只要查到了妙端与秦轻鸿的关系,就不难查到妙端的位置。或许顾凌虚与秦家有过交集。” “如此以来,吴旸的身份怕是不能用了。三娘子要他也撤返临熙吗?”依着吴旸的性子,怕是不肯。 李盛袭摇头,“黎江沿岸以及北齐西南,无人比吴旸要熟络,他不能走。蛰伏在暗吧,无需显露在明。” “嗯?”曲盈笑微微皱眉,显露在明是为了长久蛰伏,她本以为李盛袭既然看好吴旸,必然会为吴旸再寻一个身份,可她偏偏让吴旸潜藏在暗。 这不就意味着…… “我有些想家了。北齐的事情,早些了结,我就可以早日回家。”李盛袭看着窗外的夜雨,轻轻说道。 第48章:散布 - 盛袭 - 殊乖 “对了,搜山的神策军找到了康王。”盈笑又继续说道。 李盛袭抬了抬眼皮,“活的死的?” “死的。” 李盛袭吸了口凉气,“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 “乱刀砍死。尸体是我们的人先找到的,后来神策军的人来了,我们来不及带走,就将尸体留给了他们。据尸体上的刀伤来看,有些像西戎的刀法。应该是西戎人劫杀襄成侯的时候,不慎殃及了池鱼。”盈笑推测道。 李盛袭喝了口茶,“京中诸卫多年不曾与西戎人打交道,只怕看不出刀伤何来。况且就算看得出,管知也不会让别人有指认西戎的机会。说不定他还会将此事嫁祸到匪寇身上去,从而让朝廷下令剿匪,让他立功,他便可重掌神策军。” 盈笑点头,“很有这种可能,那么此事,依三娘子看,是放任还是阻止,抑或是促成?” “我不在乎谁掌管京畿兵将,我只想要望京乱起来。北齐众人或许看不出刀伤来自西戎人,但是顾凌虚一定看得出来。想办法让顾凌虚看到尸体吧。”李盛袭微笑。 顾凌虚一旦看到尸体,认出了刀伤,那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出来指摘西戎。康王妃也是个疯的,见此也必定不会放过西戎还有管党。 康王生前在宗室中颇有分量,康王妃要是哭着闹上了宗室,宗室必定会管。 届时,又不知是何等景象。杀西戎使者容易,只是和西戎的贸易难道北齐朝廷舍得断? 到时候,要么就是朝廷授意前去给康王诊断的仵作作假,咬死康王之死是山匪所为。要么就是西戎使者那边推出一个顶罪的。但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加恩康王府,以此来堵住康王府的嘴。 宦官与外戚本来就够热闹了,再加上一个宗室,只怕会热闹非凡,说不定到时候康王妃那张嘴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能助她一臂之力。 再者,她也并不想看到北齐与南晋通商。 “属下一会儿便叫人去安排。”盈笑明白李盛袭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还有一事。周三娘子的事情也由刘萱若告知了管知。 “周氏如今不得圣心,这才献了一个女儿。管知自然不会如周氏的愿。眼下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时候。想来,他很快就会有行动。这事一出,元嘉帝就更没个交代了。”李盛袭欣然一笑。 国丧采选,皇陵天灾,孝期淫乱。这三件事,单拿一件出来都足以让人口诛笔伐,三件事凑在一块儿,这个架势,不下罪己诏都不能平愤吧。 盈笑摇头,“怕是不会。” “嗯?” “刘萱若告状之时,容治似乎也在?” “他居然还活着。”李盛袭有些惊讶,她当初把容治丢在平康坊自生自灭,让老天爷选择容治的命,却没想到容治竟然还活着,这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他运气倒是不错,命也是硬。” 曲盈笑点头,“只是估计还没恢复,身子怕是不大好。应当是刚一醒就急急忙忙往管知那边跑。不仅没有骑马,据人说,他下轿子之后,轿中满是血腥。估计是吐了一路。” “应该是被气的。”李盛袭促狭道,若是她与容治异地处之,只怕也要气死,自己殚精竭虑,身体半残还没好全就出来为国朝奔走,谁知皇帝拖了那么大的后腿。 “此人多谋,怕是能按住管知。虽说来日方长,但是若真将此事留到来日,只怕威力不够。” 李盛袭点头,“的确如此,还是要推波助澜一番。周三娘进宫至今便不曾出宫吗?” 盈笑点头,“的确如此,要引她出宫,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盛袭托着下巴,“出宫自然不是难事,关键是就要知道,她同元嘉帝生米煮成熟饭了没有。” 若是煮成了,事情就好办了。 “我们在宫里的耳目不多,前些时日放宫人,还放出来了两个。余下的身份不够,也接触不到周三娘子,探索不到此等隐秘。”盈笑也犯了难。 “周三娘子进宫多久了?” “快有半个月了,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只是若周氏存着欲擒故纵之心,怕没那么容易将生米煮成熟饭。” 李盛袭抿了抿嘴,又摸着自己的脖子,“我记得,我们的人当中,似乎有个每天给宫里送菜的。” “您如今脖颈处的伤还有痕迹,这疤还不曾褪去,只怕不宜行动。”盈笑看出了李盛袭的意图。 李盛袭摇头,“大事要紧,随便用些药水遮盖住即可。” “那若是伤口溃烂,终生留疤可怎么是好。我知三娘子并非寻常娇娥,可是三娘子身份特殊,疤痕如同印记,不可轻易留下。”盈笑不赞同的劝谏道。 李盛袭不是寻常暗探,她是暗探之首赤霄。内卫总统领的身份算是绝密,不可轻易让人得知。 “我只为进去,进去之后便卸去伪装,届时并不刻意遮掩伤口,没什么大碍。”李盛袭摇头。 盈笑轻轻皱眉,不过她知道李盛袭素日固执的性子,见李盛袭如此,倒也没有再劝,她又继续说道:“容治去了管知那一趟之后,就有不少宦官去查了阿妤与瑞生的生平。甚至有人还想去青梗山上掘坟,估计是为了扳倒周氏,想要证明阿妤的暗探身份。不过因为连日大雨,山石巨书阻拦了他们的去路,至今还没上去。若真教他们开了棺,娘子所作所为,只怕要功亏一篑。” 周氏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帮他们遮掩,可是周氏还没傻到要明晃晃的在朝堂上与元嘉帝最对。何况这件事情一个处理不当,周氏也会有通晋的风险。到时候,这件事情就会被认作是南晋暗探引起的人祸。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近来多雷雨,天雷炸响,一时焚棺焚尸也是有的,死无对证,就算充满疑点,那也无从查起,而且,我所记不错的话,青梗山似乎是在望京东北角,遥指梁州。若是那里降下天雷,亦可直指梁王得位不正,不是更好散布流言?” 第49章:许诺 - 盛袭 - 殊乖 对于李盛袭而言,混入内宫的确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她借了送菜人的身份入宫,再叫宫内的暗探以送菜人的身份出宫。 宫里面无声无息的没了一个宫女简直是再正常不过,尤其还是一个冷宫的宫女,更是无人关注,短时间之内,没人能够发现端倪。 李盛袭换了一身宫女的打扮,又随手易容了一张脸。 宫内的暗探虽然不曾接触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对于宫里的消息知道的却不少。 “近些日子以来,周三娘子没怎么去太极殿,不过她与元嘉帝却是时常私下见面。二人打得火热。”越明云兴致勃勃的同李盛袭分享道,仿佛她不是在向李盛袭汇报消息,而是纯粹的同自己的姐妹分享自己的发现一般。 李盛袭有些无奈,不过也是,作为冷宫的宫女,长日无聊,就算打探了消息也没什么人可以言说,如今见她来了,既是汇报消息,也是将她当做分享对象。 “在何处私会?” “元嘉帝不甚在意,不过周娘子倒是谨慎,二人私会的地方也隐蔽。”说到这里,越明云就不由得笑了起来,眼睛晶亮无比,“不过两人也知道享受。在先淑妃的宫中。” 永平帝的淑妃乃是宠妃,宫室华丽而又舒适,地理位置靠近兴庆宫,有太后打掩护,又因为没人住,关注的人少。故而很适合幽会。 越明云又继续说道:“前些日因为皇陵的事情,帝后起了龃龉,元嘉帝也因为心情不好,时常一个人出门,谁知他是去会佳人去了呢?” 说到这里,越明云更是兴致勃勃,李盛袭摆了摆手,打断了越明云的絮絮叨叨,“你说帝后生了龃龉?” 皇后贤达聪慧可谓是贤内助,若是元嘉帝肯听皇后的,那诸事怕是难成。 可若是加大二人之间的隔阂,元嘉帝想来,不仅不会多听皇后的规劝,还会故意同皇后对着干。元嘉帝若是倒行逆施,便离死路不远。 要知自古祸端,皆是出于萧墙之内。 越明云点头,“是,据说那日在太极殿,二人大吵了一架,江皇后的手还受了伤。而且这几日不知怎的,元嘉帝对皇后也是避而不见。恰恰是挑拨离间的好机会啊。” 李盛袭闻言不由得一笑,“你倒是知我心意,既知如此,你在宫中之时,为何不做?” 越明云有些羞赧,“这不是……属下的武功差了些嘛,中尉。” 她的武功比较差,不说曲盈笑,顾留今与顾念昔等人,就是这内卫里随便拉一个人,武功都比她强。但是她也有她自己的长处,譬如探听消息。不然的话,一开始宁如霜也不会选择让她入宫。 皇宫这种地方,需要的不是一根筋,而应该是顺风耳。 “还是要多多加强武艺。”李盛袭笑了笑。 “不过江皇后一向是聪明克制,怕不会轻易上钩,她看着柔弱,实则软硬不吃。中尉进宫仓促,怕来不及布局,强行挑拨,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帝后二人,那是注定要生出嫌隙的,不必急于一时。”越明云又说道。 元嘉帝无能,皇后是他最好的谋士,要一个弄不好,教元嘉帝想起皇后的好来,反而容易出错。 倒不如顺其自然,毕竟元嘉帝其人无能又轻狂,自私又愚蠢,与皇后注定走不到一条道上。 李盛袭点头,“去准备准备,今晚行事。” …… 当元嘉帝醒来之后,看到的就是一脸茫然失措的周令闻。 而事实上,周令闻也是真的茫然无措,她虽未经人事,却也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令闻……这……这是……” 元嘉帝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这边的周令闻已是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她连人裹着被子跪在床上,“臣女无状,竟毁圣上清名,还请圣上将臣女赐死,以全圣上清名啊。”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男人总会有几分联系,更何况是愿意以死保全自己名声的女人。元嘉帝心中的那副保护欲彻底被周令闻激出,他心疼的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朕身为天子,难道还会不负责任吗?朕既然对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必定会给你一个名分。这样,今夜过后,朕随你一同去向太后言明此事,朕要纳你为妃。” 和李盛袭一起趴在瓦片上听墙角的越明云险些要被这句话吓得掉下来。这皇帝还真是敢说,估计也有先前喝了酒的缘故,才敢这么大言不惭,若真如此,倒也省得中尉百般布局了。 周令闻也是被元嘉帝这句话给吓了一跳,这话元嘉帝敢说,她可不敢应,不然,元嘉帝会怎么样她不知道,她就死定了。内官外臣都会逮着她骂狐媚惑主,周氏最终也会被她牵连。 还妃位呢?牌位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她面带惶恐,越发的楚楚可怜,“臣女知晓圣上怜惜,可臣女虽真心仰慕圣上,并不贪图名位?若是孝期封妃,臣女虽得一丝快哉,但是圣上声名当如何?圣上仁德,若是不愿意赐死臣女,便去禀明太后,说臣女蓄意勾引,将臣女送出宫去。臣女愿青灯古佛,一生为圣上祈福。” 说出“封妃”之语也是元嘉帝一时口快,甫一出口,他其实就有几分后悔,却不料眼前的美人如此善解人意。如此一来,他却越发舍不得她死了。 “胡言乱语什么?”元嘉帝满脸的怜惜。 “啧啧,不过区区以退为进,这便上钩了。也亏的他不是生长在皇宫。不然,多少条命也不够用啊。”越明云不由得说道,还是李盛袭看了她一眼才噤声。 元嘉帝深情款款的看着周令闻,“你既然爱慕朕,朕又岂舍得放你出宫。你担心朕的名声,朕又何尝不是担心你的性命。若是太后知晓了,焉能饶你?” “那……圣上是想?”周令闻不解而又忐忑,只是那眼底的雀跃却不为人所察。 “等到三年之后,朕必定以贵妃之礼相迎。”元嘉帝郑重许诺。 第50章:刀伤 - 盛袭 - 殊乖 次日李盛袭便出了宫,回到了清泉山庄。 看到李盛袭平安无事的回来,留今整个人松了口气。 “那么紧张做什么?”李盛袭轻笑,她歪着头,“只是进出难些,或许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我还能亲取元嘉帝性命。” “等到了时机成熟那一日啊,必定是宫城戒严,您怕是进不去。”留今小心的处理着李盛袭的脖子,戳破了李盛袭的“豪言壮语”。 “不过玩笑两句罢了。还当真了。”李盛袭点了点留今的额头。 留今皱了皱鼻子,无比娇俏,“三娘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呢?如今二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来日指不定怎么偷腥呢。” 李盛袭点头,“先不急。康王妃有个女儿,叫什么?” “怀宁县主么?听念昔说她同周家三娘子关系极好。”留今一下子明白了李盛袭的意思。 “倒是巧,也好成事。”李盛袭点了点头。 康王薨逝,无论死因如何,朝廷都会给他风光大葬,届时定有人前去吊唁。 怀宁县主与周三娘子关系极好,必定会去,就在那时候生事。 康王去世,去吊唁的人必然都是高门,豪门,在那样的场合下揭出元嘉帝孝期淫乱的事情,再合适不过。 “也不算是巧,周三娘子长袖善舞,在望京贵眷中颇有嘉名,几乎人人都与她亲厚。” 李盛袭惊奇的抬眼,“竟是如此妙人?不愧是世家女子。周四娘子呢?她才是周氏正儿八经的嫡女吧?” “周四娘子也是清心玉映,林下之风,只是较之周三娘子的温和,她为人处事都有些若有若无的疏离。而且心中向佛,与望京闺秀有几分格格不入。” 李盛袭点了点头,会想起那日明月庵相逢,的确是个遗世独立的女郎。 “顾凌虚那边呢?安排的如何了?”李盛袭抬头。 留今点头,“一切顺利,顾凌虚发现了尸体的端倪,不过这回顾凌虚则是秘而不宣,估计不久就要去登康王府的门。” 李盛袭一笑,“那就坐等事态发酵。” 自从收到了康王的死讯之后,整个康王府便挂上了白绫,康王妃三天两头的往大理寺跑,直到得出了大理寺传来的判定康王是被山匪所杀的消息,她才将尸体领回。 尸体回到康王府之后,饶是康王妃再如何伤心欲绝,她也是强打起精神,忙着给康王筹备丧礼。无论心中再如何愤恨,也打算等康王体面下葬之后,再去求朝廷剿匪。 “襄成侯,他来做甚?”康王妃正在准备着丧礼事宜,虽说这些事情宗正寺也会筹备,但是怎么也要给她掌掌眼。 “我们王府同襄成侯素来没有交集,王爷的葬礼也不在这几日,他来做甚?你确定是襄成侯?”康王妃不解,提起康王之死,脸上闪过一丝悲痛与怨恨。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以为康王内宠稀少,她独得礼遇,她这个康王妃面子里子都风光。 谁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康王不是不爱女色,他只是眼光高,看不上寻常脂粉。一旦有能入眼的,他一样栽进去。望京勋贵有多少风月常客,却很少有像康王这样因为妓女死的。 下人点头,“的确是襄成侯,他说是一定要见王妃。” 康王妃摸不清楚顾凌虚的来意,却不愿意轻易将人得罪,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将人请进来吧。” 康王妃说完,收拾收拾仪容,就去见了顾凌虚。 平心而论,她不是很喜欢顾凌虚,入京之后,顾凌虚给她最大的印象就是莽撞跋扈,不懂得也不愿意去看局势,全凭自己的喜好去做事。若非有西昌十万精兵护着,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今日一见,却发现顾凌虚仪表堂堂,行为举止也说得上一句彬彬有礼,不似外界言说的那般不堪。 “侯爷上门来,是有何事?”她的事情还很多,对方估计也是个直爽人,故而她也不多说别的,直接开门见山。 “晚辈今日上门,无意叨扰,只为一事,敢问康王的遗体可在王府中?” 面对这样冒犯的话,康王妃脸色微变,不过还是压住心中不满,“自然,不知襄成侯询问这个做什么?” “能否给晚辈一观。” “放肆!襄成侯是觉得本王妃孀寡可欺吗?”康王妃当即冷了脸色。 顾凌虚见此,连忙解释道:“王妃误会了。晚辈无意冒犯,今日如此唐突,乃是因为前些时日晚辈曾偶然得见王爷遗容,今日又听说大理寺将王爷之死判为山匪所致,故而上门。” 康王妃听到这里,方才回过味来,她抬了抬眼,面中冷意褪去几分,“襄成侯何意?可是王爷的尸体有何不妥?” “晚辈也不清楚,只是瞧着王爷身上的伤痕,不似中原痕迹,倒像是西戎刀伤。望京之人同西戎打交道的少,望中不少将领怕都认不出西戎兵器,想来京中仵作对于西戎兵器更是所知甚少,难免有误判的时候。晚辈虽有几分私心,但是相信王妃亦不想看着康王死的不明不白吧?” 对于自己的私心,顾凌虚一直坦坦荡荡,不曾有过隐瞒。谁不知管知同西戎人走得近?他言指西戎,就是为了拖管知下水。 康王妃眉头紧锁,有几分激动的问道:“襄成侯可确定?” “晚辈常与西戎人打交道,对于西戎兵器十分熟悉。不过那日匆匆一见,亦没有十分把握,这才上门,想要再观王爷遗容。只要让晚辈再看一次,晚辈就能够确认!”顾凌虚肯定的说道。 康王妃嘴唇嗫嚅,双眸中闪烁着盈盈光华,她几乎是咬住了嘴唇,才抑制住了自己的失态。 她十指紧攥,她的丈夫无端出事,得到的结果是山匪所为,她虽忧伤,却不至于如此愤怒。 可若是西戎人所杀,神策军为之遮掩,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国中两党相争,不惜牵扯进他们也就罢了。西戎来的蛮夷又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对她的丈夫痛下杀手。 还有管知,更是可恶,竟然还帮着隐瞒。 康王妃含着眼泪的眼眸积压着怒火与悲伤,她咬牙说道:“襄成侯请随我来。” 第51章:确认 - 盛袭 - 殊乖 如顾凌虚所料,他看完康王的尸体之后就基本可以确认,这是西戎人所为无误。 他合上了白布,看向一旁哀哀切切的康王妃,“的确是西戎人所为。” 康王妃身形一晃,亏的身边嬷嬷眼疾手快,这才没有绊倒,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放声大哭,但是顾忌着又外人在侧,才勉强忍住泪意。 “王妃节哀。”顾凌虚颔首。 “我身体不适,先去更衣,襄成侯自便。”康王妃深吸一口气,忍住心中的哀恸,才勉强说道。 “王妃——”顾凌虚轻唤。 康王妃摇了摇头,带着心腹离去。 一进房门,康王妃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她一扫桌面器皿,几乎是嘶声道:“阉党狂妄,西戎跋扈,交相勾结,简直欺人太甚!” 别的也就罢了,她的丈夫,乃是当朝亲王,在宗室之中更是有着不一般的分量,并非寻常藩王,他们怎么敢? 不要说这是西戎人所为,西戎人同管知一贯交好,尸体又是神策军发现。谁知不是因为当初枫山别院的缘故,管知记恨在心,痛下杀手。 如今管知又蹦跶的欢,说是要出城剿匪。不就是想要乘此机会重掌神策军权!踩着她丈夫的尸体上位,凭他也配!小小阉党,皇室奴仆罢了,如今倒是奴大欺主。 她当初就怀疑,自己的丈夫怎么可能会是死在山匪手中。要知道当初就是丈夫负责剿匪,虽未同她明说,但是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康王同外面的山匪是有些勾结的。 无缘无故的,山匪杀他作甚?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太好了不成。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加上康王与山贼的关系不能明说,她才不曾提起罢了。 如今她丈夫去世,偌大的王府之中,只余他们孤儿寡母,世子年幼,如今不过垂髫之龄。康王一死,康王府眼见就是一落千丈,她原本风光无限,一朝云端坠,她如何能甘心! 哭闹了许久,康王妃才慢慢冷静下来,她命人替自己收拾妆容,又换了衣裳,才由下人搀扶走出。 “襄成侯可还在?”康王妃问道。 侍女点了点头,“襄成侯一直在厅里候着,不曾离去。” 康王妃闻言,便赶往了前厅。 “王妃。”见康王妃走进来,顾凌虚连忙起身相迎。 康王妃点了点头,经此一事,她对着顾凌虚也已和善了几分,“不必多礼,侯爷请坐。” 顾凌虚抿了抿嘴,甫一坐下,就听康王妃说道:“王爷在世时,便常夸侯爷忠君爱国,乃是西南一壁,国朝柱石。先前又闻侯爷不畏阉党,更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王妃谬赞了。” 康王妃可不管顾凌虚接的什么话,她说到这里,又愤懑悲声道:“只是不曾想西戎人竟然如此大胆,王爷在时,就曾经私下同我说过,说西戎人狼子野心,无奈我妇人浅薄,竟不以为意,如今才知王爷所言不假。煌煌望京,天子脚下,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谁知千里之外的西昌又是何境况。 只可惜如今我们孤儿寡母,府中唯有我与怀宁还知些事情,偏都是弱质女流。西戎人跋扈,又同阉党交好,也不知谁能替我亡夫申冤。” 说完,就哀哀切切的哭了起来。 顾凌虚知道康王妃这话多多少少有些做戏的成分,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提到西昌,但这话闻者伤心,他还是忍不住站起来说道:“王妃莫怕。世间亦有公理,朝中也有忠直耿介之臣会为王妃仗义执言。晚辈也愿为王妃作证,王妃自可入宫将此事告之太后与圣上,他们必定会为王妃做主,平此冤情。” 康王妃面露犹疑,“如此,是否会将襄成侯牵连其中。” 顾凌虚摇头,“王妃不必担心,便是没有此事,晚辈与西戎阉党一流,早已是不死不休。” 送走了顾凌虚,康王妃就坐在桌前,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旁的嬷嬷有些犹疑的问道:“王妃……当真打算去太后跟前闹?” 面对党争,康王妃一向保持中立,这要是一闹,那可就真是同宦官对上了。康王已死,康王府眼见落败,若是再与宦官对上,只怕会雪上加霜。 说句难听的,康王若是活着,兴许还能对上,可偏偏如今就是康王死了,世子年幼,康王府根本没有能在朝堂上顶事的人,如何能与宦官相争? 康王妃吸了口气,“我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若是不闹一出,康王府怕是永远都难有出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康王府唯一的男丁年幼,至少还要十年才能长成。若她放任不管,她的儿子以后,只怕要坎坷艰难。 她若是闹上一出,情况反而会不一样。朝廷看重这次与西戎人的通商,为着这个,怎么都会委屈康王府。 而她之所以选择去闹,是为了让朝廷记住自己对康王府的这份亏欠。只有这样,朝廷才会多多加恩,以示安抚,她手中才能握住更多的筹码,她才能更好的替她儿子铺路。 嬷嬷没太明白康王妃这番话的意思,康王妃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继续说道:“更何况,谁说是我一人为王爷讨回公道。” “王妃是要借此机会联合周氏吗?” “联合周氏是必然之势。”既然得罪了宦官,那就不可能继续保持所谓的中立。就算这次康王之死与周氏也有莫大的关系,但是若是连着两方都得罪透了,那就是愚不可及了,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不止要联合周氏。” 自然是要趁着康王去世不久,在宗室之中的威望与人脉犹在的时候带上宗室,再联合顾凌虚与周氏一起来做这件事情了。 凭她一人之力,未必会让皇室做主。但是有顾凌虚打前锋,不仅能让这事被注意到,更重要的是,顾凌虚分走了大部分的火力,宦官到时候就会忽略几分他们康王府。 再有宗室作为后盾,宦官此刻已经对上周氏,只要到时候她见好就收,宦官轻易不敢妄动。 第52章:宗室 - 盛袭 - 殊乖 第二日一早,康王妃就一换上孝服,不过她并没有选择先入宫,而是广下帖,请来了宗室之中最有名望的几位先辈来。 “康王妃,你请我们大家来,是有何事?”吴王资历最老,率先开口,他又指着厅中那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康王的遗体,你不移入棺中,置于前厅做甚?” 康王妃一身孝服,微微颔首,“妾身无状,本无意惊扰各位族叔族伯,只是妾身昨日方知王爷死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王爷刚去,妾子女尚幼,无可以依托之人,这才请来族叔族伯们,就是希望叔伯们能够为妾身与康王做主。” 话说完她就看了一眼身边的怀宁县主与康王世子,怀宁县主会意,带着幼弟便朝吴王跪下,一边哭一边说道:“还请吴王爷爷能够为阿耶做主。” “好孩子,快些起来。”吴王大惊失色,连忙要将两小儿扶起,但是碍于男女七岁不同席,怀宁县主是女子,而康王世子又被怀宁县主押着,他根本搀扶不得,他只好恳切的看着怀宁县主,“好孩子,你先带你弟弟回房间去,若真有冤屈,我是族中辈分最长者,又是宗正寺卿,岂会坐视不理。” 一旁的赵王也开口说道:“王妃,你放心就是了,我们都是一家人,真要是有隐情,我们陪你们闹到太极宫和兴庆宫。” 赵王年少时曾为武将,性情最是直爽,他拍着胸脯便脱口许诺,惹得吴王都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康王妃也抹了把泪,有些难以克制的说道:“多谢叔伯们一片好心。这两个孩子,妾本也没叫他们出来,奈何他们性子执拗,非要如此。” 她又慢慢蹲下,双手揽住两个孩子,“怀宁,大郎,你们听到了,你们这些爷爷叔伯,一定会帮咱们,会替咱们给你们阿耶做主,你们,你们快给他们磕头,快……” 康王妃说完,怀宁县主就带着康王世子磕起头来。 “诶——诶——”吴王顾忌着眼前女流,无可奈何的受了他们磕的三个响头。 等到磕完头之后,吴王才对两个孩子说道:“好孩子,好孩子,大家都知道你们的孝心了,王妃,先带孩子们下去吧。” 众人也连忙劝说道,“是啊,康王妃,遗体阴寒,加之康王之死若有阴私,又岂能让稚子牵涉其中?” 康王妃含泪点了点头,对着怀宁县主说道:“怀宁,你先带大郎下去。” 不同于康王妃,怀宁县主倒是哭的情真意切,听到康王妃此言,她仍有几分情难自禁,她勉强擦了擦眼泪,边哭便行礼,而后便带着幼弟去了偏房中。 吴王见此方才松了口气,他看着康王妃,“王妃,你刚才说康王之死另有隐情,莫不是山匪所杀?” 康王妃掩面点头,“吴王所说甚是。” “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谋害亲王。”吴王连忙问道。 一旁的赵王点了点头,“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王妃你告诉我们,我第一个去宰了他。” 吴王看了一眼赵王,若是什么简单的小人物,康王妃又何必如此行事,直接告到大理寺就是了,难道大理寺敢不给康王一个公道。 不过话也说回来,若是小人物,怕也没有那么大胆的。 望京的权贵极多,但是敢动康王的确就那么几个,想到这里,吴王眼眸稍暗,不过很快就坚定了下来。无论是谁,都实在是太过放肆,他若是坐视不理,宗室颜面何存? 康王妃面露感动,她娓娓说道:“妾身无知,原本大理寺说是劫匪所致,妾本也信了。毕竟,大理寺难道还会欺骗妾一个小小妇人不成?可是昨日襄成侯突然上门,说是要见王爷遗体,妾本恼怒,谁知襄成侯说,王爷身上的刀伤似乎不像是劫匪所致,妾这才让他一见王爷遗容……” 康王妃顿了顿,便背过身去,不由得掩面而泣,半晌,她才哀切道:“谁知……谁知襄成侯说,王爷身上的刀伤,乃是西戎兵器所致。大理寺的仵作们尚且分不清刀伤,妾不过深闺妇人,如何能分清楚?加之妾知襄成侯与西戎人宿怨已久,便特意命人去请了好几个懂西戎兵器的武师与老兵来……不想却是妾小人之心,武师也好,老兵也罢,他们都一致口径,说是西戎兵器所为。那些人都是王爷的旧部,断不会欺瞒妾的!” 康王妃说到此处又哭的不能自己,她看着赵王,“赵王,你也曾在西南浴血,同西戎人打过交道,你来看看,这是否是西戎人所为?” 说完,康王妃就一把掀开了白布,露出康王满身刀伤的遗体。康王妃于一旁掩面泣,而赵王则是走近康王的遗体,仔细的看着康王身上的伤痕。 康王的死状极惨,若是掀开眼皮,细看瞳孔,便知是横死。 赵王闭了闭眼,盖上了白布。 吴王看着赵王,还未开口,赵王就怒而捶柱,痛骂道:“狄夷跋扈,竟然敢在天子脚下杀国朝亲王,简直是放肆至极!无礼至甚!不过番邦狄夷,在南晋败退才来臣服,不知夹起尾巴做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这般跋扈大胆。王妃你等着,本王这就去斩西戎使者人头来祭康王兄。” 说完就跨步欲离去,康王妃惊慌起身,吴王连忙去拦人。 “赵王,你冷静些。”吴王劝道。 康王妃也便哭边说道:“妾知赵王勇义,但是妾请诸亲前来,是为亡夫鸣冤,本已是叨扰,若是再牵连赵王,岂非是妾的不是,这并非妾的本意啊。” 吴王也说道:“是啊,赵王,莫要叫王妃为难。朗朗晴天下,自有公理在,又何苦搭上赵王。你若真有心,明日便同我一齐在太极殿中大白此事,孟太傅老成谋国,周侍中亦是三朝元老,圣上又岂会不圣断?” 说罢,吴王又看向康王妃,“王妃,你明日便同我等一同入宫,陈明此事,有我等在,定然还你一个公道。” 第53章:哭诉 - 盛袭 - 殊乖 皇陵之事还没了结,元嘉帝本就不愿意见人,谁知今日太极殿中,不仅来了人,还来了一个女人。 康王妃身着翟衣,头戴九钿,正立太极殿内之上。她身前还有吴王赵王等宗室族老。 带着族老也就算了,怎么顾凌虚那个刺头也带上了。 元嘉帝看着就头疼,他虽然不知道康王妃来意为何,却也知道,康王妃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找上来。 他压着心中的不耐,看着康王妃,“王妃,你今日这般隆重来见朕,所为何事?” 康王妃一把在御前跪在,眼中眼泪,声音恳切,“还请圣上为我亡夫做主。” 说罢,她就重重的磕了个头。 元嘉帝听着不明所以,“做主?朕已经叫管知带着神策军剿匪。等到剿匪成功,朕必定命人将贼匪枭首,以告康王在天之灵。你还要朕如何?” “贼匪的确该死,朝中剿匪是为国为民,臣妾无所置喙。只是王爷之死并非山匪所为,朝中剿匪,是为民除害,却并非为王爷报仇。还请王爷为臣妾做主,莫要让真凶逍遥法外,置国朝法度于不顾啊。”康王妃又是一拜。 “真凶?”元嘉帝拧眉,不解说道:“你说真凶,康王之死难道不是山匪所为吗?大理寺已有论断,如何又来的真凶呢?” “回圣上,经赵王与襄成侯查验,康王身上的刀伤乃是西戎人所致,并非山匪所为。”吴王资历最长,最有资格开口。 “西戎人,怎么会是西戎人,无缘无故的,又无冤无仇,西戎人杀康王做甚?”元嘉帝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最终落定在顾凌虚身上。 只见顾凌虚站了出来,“圣上此言差矣,何谓无缘无故,西戎人与我朝乃是宿敌,他们一贯跋扈,有如此行径也不奇怪……” 元嘉帝只觉得自己脑袋疼,又见顾凌虚惭愧说道:“其实,微臣或许知晓西戎人为何要对康王殿下下手。” 几人均看向顾凌虚,顾凌虚微微正色,“不知圣上可还记得,微臣说过,在微臣进京途中,曾遭受到西戎人的截杀。” 这件事情在他第一次面见元嘉帝的时候就和元嘉帝说过,只不过他当时主要是想将通商一事取消,没太提及此事,故而没什么人在意,他事后又只顾着查妙端的行踪,也没有去报案,最后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这件事情了。 “微臣快要入京之时,遭受截杀,险些遇难,在山中藏了许久,才得以活着入京。如今想起来,微臣遇险的那一日,似乎就是康王失踪那一日。就算康王殿下如圣上所说,无缘无故,无冤无仇。可是微臣与西戎,却是不死不休。”说到这里,他眼眶中带着狠意。 他倒要看看,发生了这件事情,朝廷还怎么粉饰太平。 他帮康王妃,或许有自己的私心,但是同样也是因为西戎人的跋扈嚣张。 这可是在望京,他们就敢杀人,还是杀的亲王,若是远离了望京谁知道他们有多无法无天。 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在康王妃身边跪下,她看着元嘉帝,掷地有声道:“圣上,臣从前说西戎人跋扈,圣上总以为是臣一面之词,可如今圣上也看到了,西戎人这是何跋扈……” “放肆——” “襄成侯——” 吴王与元嘉帝同时开口。吴王看了一眼襄成侯,示意他适可而止。 元嘉帝不满的看着顾凌虚,不悦的道:“襄成侯,你是在指责朕吗?你可还有半分人臣之礼!” “微臣不敢。”顾凌虚压住心中不满,想到自己的来意,他勉强稳住情绪,继续说道:“可是圣上,西戎人跋扈是断断作不得假啊!他们今日敢在天子脚下杀亲王,谁知来日会不会……” “圣上,西戎人跋扈,王爷兢兢业业数十年,为国朝鞠躬尽瘁,宛州大雪,是王爷亲自押粮赈灾,京中闹匪,无不是王爷亲自带兵剿灭。更遑论先帝在时,东巡遇反贼,王爷更是几度救驾!圣上,您忍心看他蒙受此等不白之冤而死吗?”康王妃哀哀切切的打断了顾凌虚的话,她抬着头,一双眼睛看着元嘉帝,泪珠止不住的滑下来。 元嘉帝有一瞬间的心虚,一边的吴王却是松了一口气。 无他,襄成侯别的时候还好,但是一旦遇到了西戎的事情便失去了理智,还好康王妃及时打断,如若不然,还不知道襄成侯能说出什么话来。 吴王也跟着附和说道:“是啊,圣上,康王劳苦功高,亦是圣上族亲,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也不能让他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若放任此事,宗室何以看国朝,百姓何以看国朝?” 要真是放任了,只怕所有人都会觉得北齐窝囊谄媚,为了同番邦通商,连亲王之死都可以罔顾。同样,也会将北齐窘迫的财政暴露于人前。 元嘉帝闻言,不免有些没有底气的说道:“可是,不过是襄成侯与赵王看了两眼,无凭无据,如何能定西戎之罪,难道你们二人还能比大理寺的仵作强吗?” “圣上此言差矣。大理寺中仵作自然是高手,可是他们毕竟远离南境,如何能知西戎兵器,既然不知,那也就验不出来,而襄成侯常与西戎人打交道,赵王亦是曾在西南浴血,自然能够认出。”吴王正色说道。 元嘉帝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那依着吴王看呢?” 吴王面带谦色,“依臣愚见,不若由三司会省此事,若是圣上信得过,便由老臣主省,赵王陪审,再请襄成侯麾下的边境仵作来验尸。在结论出来之前,命金吾卫封锁鸿胪客馆,不许任何人进出。不知圣上以为如何?” “圣上,吴王,微臣也可陪审。”顾凌虚连忙说道。 吴王摇了摇头,看着顾凌虚,“襄成侯,正如你所说,你与西戎积怨已久,若由你参与此事,只怕有失公允。” 元嘉帝面露犹豫,王妃又是一拜,“还请圣上应允,为亡夫做主。” 元嘉帝摆了摆手,忍着满心不愿,勉强吐出一个“允”字。 第54章:索赔 - 盛袭 - 殊乖 皇陵的事情还没结束,康王之死另有隐情又再度冒出,在李盛袭的推波助澜之下,元嘉帝无道的流言甚嚣尘上,若非朝臣盯着,他甚至不想上朝。 三司查皇陵的事情查的毫无头绪,但是查康王之事却不一样,在吴王和赵王的雷厉风行之下,查的是十分迅速,不消得三日,便查出了真相——康王确是死于西戎人之手。 不过这也引出了另一个问题,西戎人吃了没事为什么要对康王下手? 顾凌虚当即就坐不住了,消息出来的那一天,他亲自跑了一趟大理寺,直言西戎人是为他而来,康王不过是遭受无妄之灾。 大理寺卿头疼的厉害,直接将这件事连带着交给吴王处理,吴王也不想沾手。 他也是头疼,不过他到底知道这件事情兹事体大,先跑了孟颂延的府上一趟。 孟颂延见了来人,不问便知来意,不由得轻笑。 吴王苦笑,“太傅,兹事体大,还是得要您拿个主意。” 他虽不说,但是也知道,元嘉帝根本拿不了这个主意。元嘉帝的耳朵边多的都是周氏、管氏的党羽,那些人说话,只会出于自己的利益,不会想着国朝。 若叫管氏掺和这件事情,那势必会大事化小,届时,别说康王妃与襄成侯,就是天下百姓那都交代不过去。 若叫周氏掺和,周氏必定会想方设法将这件事情和管知牵扯上关系,不惜一切代价将管知拉下马。 思及此处,只能来找孟太傅,等孟太傅拿定主意之后,再与宗室联手,敲定此事,这才能万无一失。 “西戎人跋扈,不得不防。”孟太傅摇了摇头,目光晦暗,“他们截杀襄成侯,除了积怨已久之外,未必没有别的缘故。” “太傅的意思是……” “怕是,还想毁却西南壁垒,以待来日。”孟颂延唏嘘,随即便轻松一笑,“我从前难寻两全之法,不得已之下只得剜肉补疮,如今,却不曾想峰回路转,有了两全之策。” 吴王人老成精,顿时就明白了孟颂延话中深意,是啊,如今他们难,西戎人也难,相比起来,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与西戎通商是养虎为患,但是不与西戎通商就连眼前都顾不得。 而如今,他们既可以以此为借口,拒绝或是延缓对西戎的通商,又可以狠狠的敲西戎人一笔银子。既解了燃眉之急,又可以解来日之祸,更可以借此机会狠狠的敲打宦官一番,眼下是绝好的机会。 孟太傅见其会意,也不由得一笑,“我明日便在太极殿上上疏此事,宗室那边,还望吴王多多尽心。” “自然。”吴王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孟太傅府上,匆匆忙忙联络宗室行事。 第二日,孟太傅便上疏此事。 管党自然是第一个坐不住,苏长泰率先跳了出来,“万万不可,若是取消贸易,那么户部财政当何如?两邦邦交又置于何地?” “邦交什么邦交?不过小小番邦,数十年前曾被我父横扫,如今又遇南晋不敌。他们有什么资格同我们谈论邦交,与他们谈邦交,这不是上赶着自降身份。”顾凌虚忍不住说道。 一旁的户部尚书看了苏长泰一眼,他想起昨天宗室上他门来跟他说的话,不由得开口道:“户部的财政,鸿胪寺卿倒是很关心。” “财政是国朝财政,国朝之人皆可关心,郭尚书是有什么异议吗?” “本官自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苏寺卿若能在越俎代庖之余先做好自己的差事,看好了鸿胪客馆中的西戎使臣,或许康王殿下就不会惨死。襄成侯也不会遭到追杀。”作为几乎是年年都要和朝廷大小官员吵架的户部官员,嘴皮子那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能说,作为户部之首的户部尚书更是如此。 满朝上下,比起口才,也估计只有御史台的御史能够说过他们。 苏长泰气急,明明前段时间户部尚书还是很赞同同西戎通商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变了卦,调转矛头对向了他。 “西戎人胆大妄为,跋扈可恨。纵然西戎正使说,此事乃是手下人自作主张,他一概不知,却也足见西戎人之狂悖。若是继续与之通商,我朝又将颜面何存?”孟颂延正色说道。 吴王点了点头,附和道:“圣上,臣以为吴王所言甚是。不仅要关闭通商,西戎人还要予以纳贡赔偿,以表歉意才是。” 在场其余人目中皆是了然,难怪如今孟太傅会直言拒绝通商之事,感情在这里等着。 北齐死了一个亲王,襄成侯又被连路追杀,这一笔赔偿,怎么都不会少,虽说达不到五百万贯的巨款,但是也足够解朝廷一时的燃眉之急了。 再断了通商,又规避了与之相较的风险。连管党都不由得感叹康王这一回死的好。 无论管党如何跳脚叫嚣,有宗室与孟太傅的一力反对,他们本就不敌。再加上还有周氏,虽说这事没能牵扯到管知身上他们很是遗憾,但是能够断管知一臂,他们是傻了才会顶着宗室和孟颂延的压力反对。 于是乎,此事便就此落定。元嘉帝口述,孟颂延代为拟旨,断了与西戎的通商,并且索要赔偿两百万贯。 而西戎那边,只能同意,因为他们已经同南晋交恶,在没有恢复元气之前,他们还不敢轻易同北齐交恶。 置于康王府那边,由宗室商量过后多加加恩。先是特许康王世子提前袭爵,享双王俸。又加封怀宁县主为郡主,一切食邑与待遇比肩公主。康王妃,不,如今该叫康王太妃。康王太妃的母家那边也是多赐财帛加恩。 康王的葬礼由吴王主持,宗室大办。康王这一死,可谓是除了管知之外人人得利。 就连元嘉帝,心情也好了不少。毕竟他拟了这道诏书之后,满朝文武皆是奉承夸耀,就连顾凌虚那个刺头都乖乖闭了嘴。 登基这么久,他第一次尝到了帝王说一不二,乾纲独断的滋味。 第55章:小产 - 盛袭 - 殊乖 就连留今,也不由得唏嘘,“三娘子这回,是帮了北齐一把啊。” 李盛袭正写着字,闻言只是淡笑。 “这似乎是在三娘意料之中?可是为什么三娘子明知有此结局还要这么做呢?”留今好奇。 “这一局,北齐朝廷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可是那又如何?百姓又不知其中利弊?”李盛袭歪了歪头,看着宣纸上的字,微微一笑。 “这话何解?” “这话传到民间,百姓只会知道朝廷得了钱。但是又不知别的,在我等多年的经营下,北齐百姓脑中已经有了一股潜意识,朝廷得钱,得利的是官员,与他们何干?在北齐百姓心中,元嘉帝依旧是那个昏聩引来天罚的皇帝。在此之前,还因为他处理不当的外交之策,害的康王身死。既如此,且让他们得意一局又如何呢?” 李盛袭顿了顿,又继续落笔道:“更何况,宦官经此一事,断了一臂,接下来若是有周氏的把柄送上来,难道他们不会拼命咬上去吗?有此一事在,等到周令闻之事暴露出来的时候,哪怕容治再怎么规劝,也劝不住吧?” 留今了然的点头。 “对了,容治如何了?”李盛袭又问道。 “自那日去了管知府上一次之后,又晕了过去,而后就一直深居简出,不曾上朝。”留今连忙回话,她见李盛袭提笔,连忙上前接过笔,她看着宣纸上的字,“这……若非是眼见三娘手书,属下都要以为是圣上亲笔了。” 她口中的圣上,指的当然不是元嘉帝,而是北齐宏兴帝。 不同于李盛袭的琴,她的字乃是宏兴帝亲手所教,得尽宏兴帝真传,又自成一派,别具潇洒飘逸。但是如果她有心想要临摹宏兴帝的字迹,比如现在,怕是宏兴帝自己在旁,也分辨不出。 “我的字是阿兄亲手所教的嘛。”李盛袭看着宣纸上的墨迹,眼中是无尽的思念。 西戎之事了结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康王的葬礼。葬礼由吴王主持,又有朝廷加恩在,可谓是风光大葬,望京勋贵几乎是来了个遍。 周令闻长袖善舞,与怀宁郡主一贯交好,自然来了康王葬礼。 女眷们由康王妃母女负责招待,年轻的女孩们又主要由怀宁郡主招待。 怀宁郡主好容易才得了闲,找出机会同周令闻说体己话。 周令闻安慰了怀宁郡主一番,怀宁郡主才冷静了几分。她红着眼眶咒骂道:“可恨我不能亲自手刃仇人。虽说西戎人付出了代价,但是仍有贼人逍遥法外。来日方长,等到阿弟长成,我有了倚仗,必要将那法外之贼置于死地。” 周令闻轻轻抚了抚怀宁郡主的后背。虽然怀宁郡主没有明说,但是谁不知道她口中的“法外之贼”是指管知一党呢? “你知此理便好,如你所言,来日方长,就怕你沉不住气。西戎已除,管党也呈现末路之态,不愁没有来路的。”周氏与怀宁郡主在这方面还算是同仇敌忾。 怀宁郡主点了点头,她又说了一番体己话,才勉强打起精神,她看着周令闻。 与她的落魄不同,如今的周令闻比之之前更多一分贵气与自信——这是春风得意之状。 怀宁郡主想起自己丧父之事,心中酸涩之余,又真心说道:“不说我了,尽是颓丧话。还未来得及恭喜你得以出入兴庆宫,想来你也快要如愿以偿了吧。” “这叫什么话。”周令闻反驳,“还三年呢。再说了,什么叫说你便尽是颓丧之话?既知颓丧,便更应振作,如今康王虽然已经袭爵,但是毕竟年幼,偌大的王府太妃一个人忙前忙后,你做女儿的,岂能见她如此辛劳?” 但不管周令闻怎么说,她周身显现的得意之气是掩盖不住的。这并不是炫耀,而是春风得意所带来的天成之气。 怀宁郡主笑了笑,并不再多话,她端了一杯茶给周令闻,周令闻喝了口茶,没一会儿,却忽而脸色煞白了起来。 “三娘——三娘你怎么了?”怀宁郡主拧眉惊呼。 周令闻的丫鬟连忙扶着周令闻,周令闻捂着肚子,细汗布满额头,“肚子,我的肚子……” “大夫,快去请大夫过来。你们几个,赶快将三娘子扶到偏房。在差人去叫阿娘与周夫人过来。”怀宁郡主一边吩咐,一边周令闻去请了大夫。 说是只请康王妃与周夫人,但是是则是几乎所有的女眷都赶了过来。 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毕竟康王葬礼办的很大,来的贵人极多,以防万一,康王妃还是提前请好了大夫在康王府上,以备不时之需。 大夫搭脉之后就变了脸色,他面色惊慌而又犹豫,双唇嗫嚅却又不敢言语。 一旁的一位夫人是个急性子,忙问道:“太医,这周家娘子是怎么了?怎么一股子血腥气?” 谁不知道周令闻是太后选好了要给圣上做妃子的,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放着周令望这个嫡女不选,而选了周令闻这个庶女。但是周家女子,嫡女和庶女区别也没那么大。 “周三娘子,似是小产。”大夫说完这话,当即就低下头去。 周令闻脸色一白,血色尽退。她低下头去,慌忙遮掩住目光中的惶恐。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可能怀孕的。明明每一次行欢之后,她都有喝避子汤。圣上如今还在守孝,她是疯了才会怀孕。 可是,可是太医也说过,那药也不是一定能避孕,有时候也会有漏网之鱼。 不可以是小产,绝对不可以,不然她就死定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面色不善,转过头去看着大夫,又笑的温和,目光却是锐利,“三娘如今还云英未嫁,如何能小产?大夫不妨再诊一次,免得平白无故的,污了我们家女儿的清白。” “周夫人。”鸿胪寺卿的继妻张夫人站了出来,她微微一笑,“民间郎中,或许有学艺不精的时候,他的话或许并不可靠。妾身外祖家三代太医,妾身狂悖,也勉强称一句‘医术高明’,不如由妾身来替三娘子看诊?” 第56章:龙裔 - 盛袭 - 殊乖 谁都知道周令闻是进宫奉圣的,她若是有了孩子,这个孩子就必然是圣上的。 要知道圣上还在孝期,勾引圣上孝期淫乐,这可不是什么小的罪名,就是周珐怕是都得辞官谢罪。这还是看在是三朝元老的份上,至于周书湛,一个教女不严的罪名就足够他受的了。 张夫人怎么能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呢?眼下宦官式微,她若是能立下一功,他们的境况也会好些。 那小姑娘的模样她可是瞧见了,小产,十有八九是真的。 周夫人笑意一滞,“小小晚辈,怎么好劳动张夫人,不如这样,民间郎中靠不住。劳烦王妃去宫中请太医来看看。” 太医院的太医自有分寸,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诶——何必这么麻烦。”康王妃刚要点头,就被周夫人打断,张夫人慢慢走近,她看着周夫人,“看三娘子这脸色苍白的模样,别是真病了?看病哪里能耽搁?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好?三娘子可是太后看重的人,不可轻慢。周夫人别一片好心还得了个苛待庶女的名头。” 她刚要伸手去搭周令闻的脉,周夫人就伸手阻拦,“不必了,既是为了三娘着想,那就更不好劳驾夫人了。” “有什么劳驾不劳驾的。周夫人可别小看妾身,我家的女孩儿平日里有什么头疼脑热,碍着男女大防,都是不大请大夫的呢。妾身不才,大小病也能治一些,若是妾身看不出来,再请太医也不迟。”说完,她就拨开了周夫人的手,强硬的拽出周令闻的手臂搭脉。 周夫人还要阻拦,就被张夫人的嬷嬷拦住。 “张氏,你最好慎言。”周夫人低声威胁道。 张夫人浑然不惧,满朝文武,最不怕得罪的就是圣上,只要能扳倒周氏,管中尉记下他们这一大功,还愁没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吗。 张夫人诊完脉之后,便做出一副惊慌模样,“竟然真是有孕,。” 她这话一说完,周夫人当机立断,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周令闻一个耳光,“逆女,你这是怀了谁的孽种?” 周令闻捂着脸,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看着周令闻,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是不是当初的那个书生?你父亲明明已经答应了,说等到他高中之后,便为你们主婚,你竟然还无媒苟合,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可知,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这叫你姐姐妹妹还怎么做人?” 本朝男女大防不严,订婚男女时有私会,有些大胆的甚至还会做些逾矩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家中长辈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看破不点破而已。 周夫人这番话其实没有几个人会信,毕竟谁都知道周令闻是要给圣上做妃子的。但是周夫人若是用这番说辞,也不会有人选择去挑破,毕竟,谁会愿意上赶着得罪周氏和圣上呢? “周夫人下手可轻些,未必是孽种。不过啊,周夫人刚才有一句话还真没说错,这大夫的确学艺不精……”张夫人故作亲昵的扶起了周令闻。 周夫人闻言疑惑,心中忽而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只见张夫人微微一笑,“并没有小产,只是有小产的征兆罢了,若是好好将养,还是能保全的。” 完了,全完了。 周夫人如是想着,要是这个孩子没了,那还好。她还可以胡说是周令闻和哪个书生的孩子,左右到时候换个女儿送进宫,将周令闻嫁给一个书生就是了。 纵然周令闻小产,可是本朝二嫁的女子极多,又有周氏压着,料想那书生不敢说什么? 可是现在周令闻的孩子还在,宗正寺那边就过不去。 谁都知道周令闻进宫是干什么的,宗正寺的人不会坐看她混淆皇室血脉。他们一定会把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到时候就完了,不仅是周令闻,周家都得完。就连周珐,也会受到此事的波及。 “三娘子,你说,你这个孩子是谁的?”张夫人似乎是忘记了周夫人放才说的什么书生之类的话,她笑着看周令闻。 又用只有她和周令闻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宗正寺一定会查这件事,你要是顺着你嫡母的话来说,到时候就是你蓄意混淆皇室血脉。勾引圣上已是大罪,蓄意混淆皇室血脉,那可是有窃夺皇位,密谋造反之嫌啊。 当然了,要是你现在说出来,或许圣上愿意保住你呢。毕竟你可是怀着他唯一的孩子啊。” 周令闻脸色一白,她知道,这只是张夫人为了让她承认这个孩子是圣上的哄骗之语。如果她这个时候瞒下来了,周氏未必不会有其他的办法解决。 但是她到底不过十六七岁,心中还是忍不住害怕。而且,有别的办法解决,会是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她惊慌失措抬头的看着自己的嫡母。 嫡母站在一旁看着她,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目光却是十分的阴冷。 周令闻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二姐,周家二娘子,嫡母的长女——周令仪。 令仪当年,因为不愿意服从家族安排,同情人私奔而出,被抓回来之后,落得个杖毙的下场。 若是她所记不错,杖毙的主意,还是嫡母亲自提出,当时她与令望一直苦苦哀求,嫡母却还是狠心下令,当着他们所有姐妹的面打死了令仪。 她记得特别清楚,那一日,整个庭院血气弥漫。嫡母冷漠而又严肃的向她们展示违背家族的下场。自此之后,令望便一心向佛,少问世事。 周氏这样的大家族,人性最为淡漠,令仪是嫡母亲生女儿尚且如此。何况她一个庶出? 她若是真认下了是书生的孩子。等回了周家,周氏有无数不为人知的法子能够无声无息的了解她。而到那个时候,宗正寺自然不必再冒着得罪圣上的风险来查这些事情。 因为不管是龙种也好,孽种也罢,都已经下了黄泉。 不行,她不能认下,绝对不能认下,周令闻死死的攥着被褥,看着张夫人得意而又带着诱哄的目光,周夫人阴冷而又锐利的目光,还有令望淡漠而又无波的目光,她落下泪来,用尽气力般的说道:“是圣上,这个孩子是圣上的孩子!” 第57章:走私 - 盛袭 - 殊乖 其实周令闻并没有怀孕,周令闻每次同元嘉帝行完房事,周太后都会给她喂下避子汤,就是为了防止周令闻怀孕。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诊断,那是因为在周令闻出宫之后,盈笑便与念昔联手,给周令闻下了假孕的药。 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出。 “周氏是外戚,更是世家,世家子女皆以家族为重,最后还真没想到周三娘子会那么顺利的说出一切。” “只要没有牵涉到自己的性命,一切都可以以家族为重,哪怕是牺牲前途。可是一旦牵扯到了自己的性命,那就要考量值不值了。” 世家那样的地方,只要一旦阻挠了家族的发展,无论你是男是女,是嫡是庶,最后的结果只有一死,面对死亡的威胁,自然要多思量一番。 “统领是觉得,周氏真的会杀了周令闻?” “若是别的家族,或许会用别的方法,可那是周氏,什么方法能比人死了来的一劳永逸?”李盛袭垂了垂眼眸,那是一切以家族为重的世家。他们很护短,因为一荣俱荣;同样的,他们也可以将血脉亲情看的很淡很凉薄,因为一损俱损。这就是世家能够绵延百年的原因。 南晋经过宏兴帝的打压,世家败落,盈笑等人或许不清楚世家,但是李盛袭却很清楚。 因为她曾嫁到世家,她已故的丈夫,就是世家的宗子,她曾为世家宗妇,最清楚外表光风下的世家里面是什么模样。 她记得很清楚的一次,似乎是她前夫的亲弟弟,因为辱没了世家门楣,暗地里说杀就杀了,就连贵为公主的她出来求情也没有用。 自然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周令闻无不无辜都不重要,若是周家倾覆,周令闻不可能独善其身。 她如今说出事实,不过是因为元嘉帝无子,她又“怀孕”,元嘉帝出于此,或许会愿意保全她。 盈笑不由得唏嘘,正想再说两句的时候,留今就破门而入,“三娘,不好了,吴旸出事了。” 李盛袭拧眉,很快,两人就跟着留今去了另一间屋子。甫一进门,还没见到人,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李盛袭越过人群而去,只见吴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浑身是伤,满是血迹,若不是那双眼睛还睁着,李盛袭几乎要以为他是个死人。 “笑娘。”李盛袭看了一眼曲盈笑,盈笑了然,连忙去帮着诊治。 “三娘……”吴旸低低的唤着,似乎是想要同李盛袭说些什么。 李盛袭皱着眉头,“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也不迟,先好好诊治,身体最重要。” “宁如……”吴旸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李盛袭一眼扫过去。 李盛袭见他这副模样,只得许诺道:“我会一直在旁边看着,等到你能完整说出一句话之后,你再同我说,在此之前,我不会走。” 吴旸这才放心,只是说放心也没有完全放心,在盈笑同他诊治之时,他一双眼珠子几乎是黏在了李盛袭身上,生怕李盛袭走开。 李盛袭看了看留今,低声问道:“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是他找过来的,还是你们发现他的,跟他一起去南边的人呢?” “是吴中尉自己找过来的。”至于其他的话,留今一概不知。但是看这个架势,只怕情况不妙。 跟去西南的那些人,最好是被吴旸派去做别的了,否则,吴旸这般而归,能是什么好的情况。 可是,吴旸去的是黎江南岸,那是南晋的地盘,自家国内,内卫的身份足够震慑一方,什么人敢对吴旸下手? 吴旸的伤势很重,处理下来废了好一番的功夫。几乎过了一个时辰,盈笑等人才处理好。 李盛袭端过药碗,坐在床边,“先喝药吧。” “不行——”吴旸奋力拽着李盛袭的袖子,“你先……” 吴旸的话还没说完,李盛袭就喂了一勺药过去,药是早就备好的,李盛袭此前也试过,温度正好,不会烫到吴旸。不等吴旸拒绝,她直将一碗药喂下去了才准吴旸说话。 “你说吧。”李盛袭放下药碗。 吴旸愤愤的瞪了一眼李盛袭,想到要紧事,勉强忍住怒骂的欲望,“除了统领,我只信你一人,叫他们退下。” 李盛袭皱眉,其实这间屋子内如今只有三人,她、盈笑以及留今。吴旸这么说,是在怀疑谁? 不过她还是如了吴旸的愿,李盛袭摆了摆手,留今和盈笑都退了下去。 “什么事情?你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同你一起去南边的人呢?”李盛袭追问说道。 吴旸闭了闭眼,喑哑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都死了,只有我活着。” 李盛袭不可置信,跟着吴旸去南边的人虽然只有几个,但是内卫所出无一不是精锐,怎么可能都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盛袭几乎是咬牙切齿。 吴旸嘴唇嗫嚅,素来桀骜难驯的他眼中闪烁着几分泪意,“按照统领的吩咐结束之后,我和他们,本来打算北返望京,但是渡河途中,我发现了一艘商船,我见那艘商船古怪,便带心腹到那商船上查探,谁知被人察觉。商船主人身边的高手极多,而且他们配备的兵器中,有不少弩箭。兄弟们全死了,我是拼死跳船,千里逃难才回来的。” 内卫行监察指责,黎江船支有古怪,他去查探,那是份内之事。 “弩箭?”李盛袭哀痛的面容上带着不可置信,无论是南晋也好,北齐也罢,弩箭唯有军方可用,区区商船,有什么资格用弩箭? “商船何故古怪?是走私吗?若是走私,走私的是什么,兵器吗?快些说清楚。”兹事体大,李盛袭一时间顾及不得吴旸的伤势。 吴旸艰难的说道:“的确是走私兵器,但是,是从北齐买兵器。” 李盛袭脸色一僵,手不由得攥住被子,若是售卖兵器至北齐,那她还可以确定是南晋军方在做这笔生意,那也好查,毕竟南晋军方的势力清楚明了。 可要是从北齐买兵器,那就是北齐军方售卖。那可是北齐军方,她的手很难才能伸进去。 “到底,是什么这么大胆,居然敢购置兵器。”购买兵器做什么?当然是养私兵,窃皇位!她如何会放过这种人? 第58章:坦诚 - 盛袭 - 殊乖 吴旸看着李盛袭,“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曲知离。” 李盛袭一滞,曲知离,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快有六七年了吧? 她一瞬间明白了吴旸为什么只和她说这件事。并不是如他所说他只信任“宁如霜”。他单独留下她,一是因为这件事情兹事体大,不宜让过多的人知道,其二,则是因为曲盈笑是曲知离的亲妹妹。 盈笑是孤儿,被皇室选定之后培养成了皇家内卫。 曲知离却是南晋富商,若不是李盛袭,二人几乎没有交流。 曲知离曾同穆家有过生意来往,故而结识了当初年仅十五岁的李盛袭。 当初她为了扳倒穆家,可谓费尽心思,她当年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说动了曲知离,让曲知离帮她一起扳倒穆氏。 后来,她才查到曲知离与盈笑的兄妹关系,她将此事告知盈笑,本想放盈笑出内卫,不成想盈笑并相认之意,选择了留在内卫,这才作罢。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曲知离?”李盛袭深吸了一口气,从十四岁那一年起,她就可以做到很好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曲知离曾为长公主面首,我在长公主府上时,曾见过他一面,印象深刻,那夜在船上,我曾见一个背影,与曲知离极像。而且曲知离常在黎江两岸跑商,那段时间,他也的确是去了北齐跑商,算算时间,那一夜,也合该是他返回南晋的日子。”吴旸见李盛袭神色未明,又连忙说道:“或许我这只是猜测,但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容不下分毫万一。” 李盛袭揉了揉头,就听吴旸继续说道:“不过依我看,不会是长公主?不然的话,我根本跑不了。” 毕竟徐焕之就守在那边,要是徐焕之对他出手,他根本跑不了。况且,若真是长公主,他只怕刚才就死了。要知道顾留今与顾念昔姐妹,可都是长公主宫女出身。要是是长公主的话,顾留今刚才无声无息要了他的命,更本无人能察觉。 还有,若是长公主有窃夺谋逆之心,根本不需要豢养私兵。只要她一声令下,徐焕之和穆璟必定响应而起,这里就有二十万人马。 李盛袭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这个时候吴旸居然没有怀疑自己,她吸了口气,“我会将此事报告给统领,你好好休息。” 她在前方斗得厉害,没成想自家后院起火。而这把火,居然还很有可能是曲知离放出。 曲知离,不仅是盈笑的兄长。其实吴旸方才说的不对,曲知离并不是她的面首,只是在联合曲知离对付穆家的时候,曲知离曾今向她学琴。 曲知离,是第一个让她动心的人。穆氏倒台之后,她曾暗示过曲知离,不过曲知离拒绝了她。那一曲《离惜》,便是曲知离学琴之事,二人一同所谱。 十六岁那年,曲知离拒绝她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也再没人同她提起过曲知离。 她走到门口,微微闭眼,看着门外庭院中的两人,有一瞬间的犹豫。 吴旸说的没有错,兹事体大,这件事情很有可能牵扯到曲知离,届时盈笑必然瓜田李下,可是欺瞒不是她的作风。 而且纵然盈笑与曲知离是兄妹,两人却从未相认,她揉了揉头,看了看二人,“随我来吧。” 李盛袭将吴旸所说之事告知二人。 盈笑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她连忙说道:“此事属下当真不知。” “三娘……您知道盈笑为人的。”留今也劝说道。 “我相信你,所以我坦诚相告。只是兹事体大,你亦有瓜田李下之嫌,不可轻视。”李盛袭看着盈笑,她会因为此事限制住盈笑的一切活动,但是她选择坦诚相告,是不希望她与盈笑生出嫌隙。 盈笑有一瞬间默然,随后点了点头,“属下明白。属下回去之后,便暂关医馆,亲去密室。” 所谓密室,其实就是一间四面无光,只能从外面打开的屋子。 “医馆不必关,我可替你行事。同样的,也是为了盘查。”盈笑开设的医馆接触的三教九流最多。她是起一个情报汇集与命令传达的作用,李盛袭暂时接替盈笑的职位,一是为了继续中转消息,其二,是为了查盈笑是否利用职位之便与旁人传达消息。 李盛袭这一点没有瞒盈笑,事情太大,她不得不防。再者,就算不是盈笑,未必就不会是旁人。 盈笑苦笑点了点头,她对李盛袭这个做法没有异议。 “那这件事情,三娘打算怎么处理?”留今皱眉,担忧问道。 他们在北齐军方中没有什么眼线,南边也不好贸然派人去查探了。毕竟那人既然敢做这样的生意,黎江北岸沿线的官员一定与之有勾结,不是他们所敌。 “北齐查不了,南晋我还查不了吗?”李盛袭冷眼,她看了看留今,“你修书给徐焕之,让他在南岸沿线戒严,查探各个商船。而我亲自修书一封给阿兄,汇报此事。” 几人点头,正要去做,盈笑忽而开口说道:“三娘,请你一定要信我。” 李盛袭一怔。 “如果真是曲知离,此事也从来与我无关,若是他真的投敌叛国,或是有窃夺皇位之心,我必定亲自杀他。”盈笑坚定的说道。 “我知道,但是没有必要。你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你的忠心。”李盛袭淡笑。 盈笑的心思,她从来就知道。 对于抛弃自己的父母,盈笑从来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对于那个没有半分情分的兄长,就更是如此了。她在知道曲知离是她兄长之后,都几乎没有同曲知离有什么交集。 唯一的一次,好像也是因为曲知离拒绝李盛袭的那一次,她曾跑去质问。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但即使是这样,李盛袭还是不想让盈笑去杀曲知离。如果曲知离真的意图不轨,自有千千万万志士仁人去杀,没有必要刻意让盈笑去杀。 第59章:致歉 - 盛袭 - 殊乖 与南晋的暗潮涌动不同,北齐的波涛早已翻到了明面上来。 宗正寺的人动作很快,吴王一系的人三天之内就查的清清楚楚——周令闻的孩子,的确是元嘉帝的。 管党的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就让御史在朝堂上上疏,攻讦周氏,首当其冲的就是周书湛。 但是这件事情,难堪的又何止是周书湛。最难堪的还是元嘉帝,前段时间的春风得意一扫而空。他一连罢朝好几日,将自己锁在太极宫中,谁也不见。 纵然南晋暗潮涌动,盈笑又去了密室,李盛袭依旧没有放任,她在百姓之中散播此事,一时之间,北齐的舆论几乎都是只指元嘉帝。 要知道,枫山别院的事情才过去几日,圣上守孝的圣旨下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又闹出了淫乐之事。 这下子,就算是能够证明皇陵之事是暗探所为又如何?哪个百姓不会觉得这是圣上无德,老天降下天罚? 江沐颐赶到太极宫内的时候,元嘉帝正在一个人大发脾气。太极宫中满室狼藉,甚至还有一股酒气。 元嘉帝看着江沐颐,忽而怒道:“是谁?是谁放皇后进来的?朕不是说了,不许放任何人进来吗?你们还把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吗?干脆这个皇位给你们坐算了!” 这话就是诛心了。 江沐颐连忙跪下,神态言语恭顺,却未见谦卑,“臣妾惶恐,还请圣上息怒!” “惶恐?息怒?旁人也就罢了,你为什么也要来逼朕?”元嘉帝一把拉起江沐颐。 此事日渐发酵,民间流言甚嚣尘上,朝中人人言指周氏,但是还不是冲着他来的。 孟颂延甚至公然提议让他下罪己诏,什么罪己诏,他才登基四个月,下了罪己诏,他还怎么当这个皇帝。他这个皇位还坐得稳吗? 他们可还想过他是一个皇帝。被朝臣逼迫,他算什么皇帝。 “臣妾绝无此心,不只是臣妾,朝中大臣无不是忠君体国,亦无此心啊,圣上。”江沐颐抬头,真挚而又诚恳的说道。 “无此心?你可知孟颂延说什么了?他要朕下罪己诏!朕是天子,不过是宠幸一个女子,如何就到要下罪己诏的时候了?不如这皇位让你们当算了,朕尚不如当初在外当一个藩王。”元嘉帝怒骂,说完,就将江沐颐重重推开。 江沐颐连忙扶柱,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忍着疼痛,“太傅一心为国,圣上万不可说此诛心之言,伤了太傅之心啊。” 她一把跪在元嘉帝跟前,说道:“圣上此前边已下令要替先帝守孝,如今闹出周氏一事,圣上若是放任不管,任其自流,百姓们将如何看待圣上?妾自王府起,便伴圣上左右,最知圣上,又岂会害圣上。 圣上有志要做千古明君,又岂能只计眼前。罪己诏又如何?汉武唐宗,谁不是一代圣君、千古一帝,不都曾下罪己诏?人生于世,便会有过错,只要能更改,便是大善。如今下罪己诏算什么?只要圣上来日勤勉,未尝不能开创盛世,百年之后,青史之上。又有谁会在意圣上曾下罪己诏?他们只会念记圣上的功绩。至于小错,也不过是瑕不掩瑜。” 元嘉帝一愣。 江沐颐见他有所松动,心中松了口气,她连忙站了起来,走到元嘉帝身侧,她拿出一块庚帖,话中的自称已从“臣妾”变为了在王府之时常用的“妾”,“妾十五岁嫁与圣上,本想做一个温柔懂事的王妃,却不料圣上有登临大宝之日。骤闻此事,妾惊喜之余,更是惶恐。只想不行差踏错,浑然忘却了圣上如今已不再是封地藩王,而是当朝圣人,北齐天子。连日以来,失了本心,实乃妾之罪过。” 皇后,这是在道歉。元嘉帝看着那张庚贴,又听她提起潜邸之事,如今皇后又向他道歉,他不由得心软许多。 江沐颐心中松了口气,她这话倒也不全假,至少她有时候真的忽略了元嘉帝已成皇帝的事实。她没有变,而元嘉帝已经变了。 人一旦站到皇帝的位置,就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应该拥有许多权力,却不会那么快意识到皇帝身上还有重重枷锁。 若是没有绝对的实力,还妄图冲破枷锁,那自然会屡屡碰壁,久而久之,就容易变得暴戾。 元嘉帝已经变了,她就不能不变。她必须要“顺着他”,至少在明面上都要顺从。想要他做什么,她就必须阿谀一番。 元嘉帝耳根子软,自诩深情却又最为薄情,好面子,会自我感动。只有顺着他,才能让他把事情办下去。而且,最好不要“让”他去做什么,而是要诱导他,让他主动心甘情愿的去做什么。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江沐颐几乎是绝望的。 但是她还是要这么去做。因为只有她能够来“阿谀进谏”。孟太傅孤高雅量,做不了“谄媚于上”之臣。管党周党倒是可以,但是他们不仅是真正的媚臣,更是奸臣、佞臣。 “妾知圣上心怀大志,如蒙圣上不弃,妾愿陪圣上走这一条路。一如当初成婚之日,在青庐中的许诺……” “生死不弃。”元嘉帝不由得接话。 江沐颐感动的点了点头,“圣上生死不弃,妾自风雨相随。” 她郑重的将庚贴放在天子御案之前,又摘下自己的首饰钗环,跪在地上,“夫妻一体,自当风雨同舟。圣上下罪己诏,妾也会下诏自陈罪过。妾愿脱簪待罪,徒步至宗庙,向祖宗请罪。而后,妾与圣上,再重新来过。” 这件事情本与皇后无关,她本可以坐视不理,也无人能会指责她一句,毕竟是元嘉帝与周氏女私通,皇后被蒙在鼓中,如何能知? 元嘉帝心中感动,连忙扶起皇后,此刻那张脸上已经不见怒色,“既是生死不弃,风雨同舟,又岂能皇后一人去宗庙,朕当与皇后同行,你我一同徒步去宗庙请罪。” 要的就是这个。 江沐颐面露感动,似是情不自禁一般的抱住了元嘉帝。 第60章:罪己 - 盛袭 - 殊乖 第二日一早,元嘉帝就宛如想通了一般,在朝堂上下了罪己诏,并且还下令同皇后徒步去宗庙请罪。 朝野哗然,孟太傅在惊讶之余又不由得有几分欣慰。而管党则是非常的高兴。 毕竟连圣上都如此,那么周氏该如何谢罪呢? 饶是周氏再如何不愿意,其结果都难以改变。周珐自觉无颜立足朝堂,自请致仕。而周书湛教女不严,连降三级,出京为官。皇太后亦是自请于皇寺祈福,算是半个出家之人。 无人能想到,周氏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暂退朝堂会以一种这样的方式。 这是先帝二十年以及今上搭上自己名声的结果。 置于周令闻,孝期勾引圣上固然有罪,但是毕竟身怀皇嗣,元嘉帝在皇后的劝说下,还是给了个昭仪的位分,比之前元嘉帝许诺的贵妃低了一级而已。 西戎人通商不成,也将要返回西戎,同样要走的,自然还有顾凌虚。 不过再次之前,他还要先做两件事,一是为秦轻鸿脱籍,二是将妙端送回了明月庵。 一切如秦轻鸿所料,比起远走西昌,远离望京是非,妙端还是更想待在庵堂之中。 顾凌虚也守诺,没有将妙端的身份告知她。 妙端看着顾凌虚,乖巧的行了礼。 “你可想好了,真要在明月庵中一生吗?若你现在反悔,还可还俗。或是你不还俗,随我去西昌也是一样的,那里虽不比京中富贵,但是到底安稳。”顾凌虚最后一遍向妙端确认。 “多谢襄成侯好意了,不过我在明月庵中长大,这里便是我家。并不想去旁的地方。”妙端摇了摇头。 顾凌虚点点头,他想带妙端走,不过是因为望京乱的很,西昌虽然地处边境,但是却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勋贵关系。但是他答应了秦轻鸿,加之妙端自己也想留在这里,他也不好强求。 毕竟他是来帮妙端的,但是妙端不是他的。 “其实我一直想问您,襄成侯您为什么会来救我呢?是因为秦娘子吗?”无缘无故的,襄成侯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被另一伙人拐走的时候,住的地方就是秦轻鸿的归竹苑。原本以为秦轻鸿和拐走她的那一伙人是一起的。但是后来又听说了顾凌虚为秦轻鸿脱籍的事情,才改变了想法。 她在襄成侯府上待的时候还算是自由,除了襄成侯的主屋外,只有一间屋子不许她去。 她虽然没有进去过那一间屋子,但是她好几次从那屋外经过,曾听到女子曼妙的歌声和悠扬的琴音。 想来,就是那位名震望京的花魁娘子。 虽说她并不知道自己同那位秦娘子有什么关系,但是若不是秦娘子,又能是什么呢? “因为……你父亲,我阿耶同你父亲有旧,念在往日情分,便将你救了出来,本想将你带去西昌,不过你既然执意入佛门,我也不拦你。”顾凌虚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避重就轻,并没有回答是否与秦轻鸿有关,他看着掀开了一角帘的马车,不由得轻嗤。 想送都不敢送,还非得这样偷偷摸摸的看着。 “我的父亲?”妙端皱了皱眉,她五岁就来到明月庵,对于自己的父母根本没有半分印象,她微微一笑,“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襄成侯了。” “你不好奇你的父亲是谁吗?”顾凌虚原本还以为妙端会多问一句。 “如今贫尼已是方外之人,自是无牵无挂。”妙端笑的单纯天真。 父母既然没有出现在跟前,必然有什么缘由。若是父母已经不在世,那就没什么好问的。 若是父母还在世,她如今所做的事情就很有可能牵连到自己的父母,既如此,哪有有什么要问的呢? 而且,顾凌虚没有否定她的话,那就说明,秦轻鸿确实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一连多日,秦轻鸿都没有来见过自己一面,必然是有她不愿言说的隐情。她又何必苦苦追问。 亲人也好,故人也罢,互相惦念,对方有难的时候帮一把就好了,何必自以为是的去强人所难,这不是徒增烦恼吗? 顾凌虚不由得一笑,不愧是亲姐妹,纵然因为经历不同,一个变得颓丧世故,一个明媚天真,但是骨子里的通透倒是一脉相承。 顾凌虚有一些遗憾的看着远方的马车,只是可惜,没能让他们姐妹相认。 “既然如此,那你好自珍重。” “多谢。”说完,小尼姑就一个人朝着明月庵中走去。 顾凌虚却没有急着上车,他抱胸站在马车边上,看着帘子下那张艳丽至极的脸庞,轻声问道:“当真不去看看?都送到这里了,好歹下去一趟。” “我这样的人,进去不合适?”妓女入佛门,说来也可笑。 “我佛慈悲,海纳百川。下来吧,就当是去庙里拜一拜,又不是刻意去见妙端。”顾凌虚仰头。 秦轻鸿轻笑,“你为我脱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大理寺和康王府向你要人你也不放。若不是因为你在此之前辨认出了康王的尸体上的伤是西戎人所为,康王妃只怕要去御前要你的状了。你还嫌事情不够大?如今我从你马车下来去拜佛,只怕你走之前都别想安生了。” 顾凌虚前段时间帮她脱的籍,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虽说康王之死的缘故已经找到了,但是没有丝毫证据可以证明她与此事无关。大理寺和康王府轮番上门要人,可这个人倒是好,装傻充愣愣说自己不在他府上。 无凭无据的,大理寺和康王府也不敢冲上襄成侯府来拿人。明月庵规模不小,时有达官贵人,她声名在外,认得她的人也不少。她要是下去走一圈又回到他府上,这不是白白授人以柄? “那又如何?反正我马上就要回西昌了,他们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倒是你,再不多看看,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再说了,你今日又不曾盛装打扮,只是寻常服饰,这明月庵中又多是女眷的,没人认得你的。而且,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还不能出来行动了?” 第61章:猜测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不以为意,别说如今秦轻鸿脱籍,已是良人,就算秦轻鸿依旧身在贱籍,那也是能出来的。 康王的事情只要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秦轻鸿与之有关,官府也好,康王妃也罢,凭什么拿人? 再说了,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要是真的放了人出去。康王妃为了泄愤都不会给秦轻鸿什么好果子吃。他才不交出去。 如今周氏元气大伤,宦官也不过是相较而言得意,谁敢为了这么点小事来找上他。 秦轻鸿轻轻挑眉,端的妩媚,她笑了笑,一把甩下了帘子,直接打在了顾凌虚的脸上。 顾凌虚:“……” 他是不是对她太好了些? 秦轻鸿今日穿的是男装,不过她容色艳丽,哪怕如此,依旧掩盖不住女儿身的事实。 当下女子多有男装出行,并没有人会觉得奇怪。秦轻鸿下了马车,顾凌虚见此,同她一道进了明月庵。 时近五月,明月庵中百花齐放,正是最好的时节。 秦轻鸿与顾凌虚悄无声息的跟着妙端,秦轻鸿远远的看着妙端同静玄相见的样子,她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这样的笑容,极少从秦轻鸿的脸上见到。秦轻鸿平日里的笑都是张扬妖娆,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而如今的笑容,则是娴静安恬,岁月静好。她看着妙端,仿佛想起了从前的美好时光。 其实她之所以那么执拗的救妙端,除却所谓的姐妹之情,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单纯明媚的妙端身上,寄托着她这一生所有美好的时光——那是她十岁之前,家中还不曾败落的时候。 顾凌虚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生的真的很好看,纵然他见的女人不多,但是秦轻鸿是他平生所见中最美丽的。只是这份美丽总是带着颓唐之气,这一点让他非常不舒服。 看了许久,秦轻鸿才恋恋不舍的同顾凌虚离去,不成想刚一转出去,就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杏色罗裙,由丫鬟搀扶而下,如她身上绣的白山茶一般娴静出尘。 这是周家四娘子,周昭仪嫡妹——周令望。 周珐致仕,周书湛贬官出京,都丝毫不曾影响到周令望,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见过襄成侯。”周令望行了行礼。 顾凌虚不认识周令望,但是他却认识周氏的车驾,料想这是周家的某位千金,他点了点头。 他也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诚然他入京之后周家朝他递过橄榄枝,但是这也要看他愿不愿意才对啊。周家想和他结亲,他却没什么意思。倒不是因为他厌恶周氏的女郎,而是因为他厌恶周氏。 人人皆知他因为父亲的缘故,厌恶管党至极。 但若是抛开父亲的缘故,平心而论,周氏难道又比管氏好到哪里去吗?他父亲是被管党所害。与他父亲齐名的那一位袁将军,难道不就是被周氏所害吗? 周令望缓缓起身,目光在秦轻鸿面上划过时,素来平静淡漠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惊艳,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 她由着丫鬟搀扶进了明月庵,仿佛完全不记得家中有意让她与顾凌虚联姻之事。 上完香之后,周令望回到厢房,看着打探消息回来的红豆,漫不经心的问道:“襄成侯与秦氏来明月庵中做什么?” 总不能只是约游。 “据说是襄成侯送了个尼姑回来。”红豆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不满的说道:“这襄成侯还真是艳福不浅,绝色花魁也就罢了,没想到佛门清静之地还有貌美女尼做相好。” 周令望抬了抬眼。 “奴婢知错。”红豆连忙说道。 “我不喜欢别人嚼舌根。”周令望轻轻擦拭着手中的佛珠。 “奴婢只是替娘子委屈。”红豆辩驳道,她不满道:“如今周氏不过稍稍落魄,那轻狂人便这般作践娘子。” 拒婚也就算了,还公然与妓女同游。 “周氏显赫之时,襄成侯不曾攀附,周氏落魄后,襄成侯亦不落井下石。如何轻狂了?”不是谁都觉着同周氏接亲是上天恩赐,周氏也不过只是周氏而已,凭什么觉得世人都应当攀附? “可他居然与妓女同游。” “秦娘子如今已是良人。” “有何分别?”红豆辩驳。 “你若再这样,便不必近身侍奉我了。”她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丫鬟倚仗周氏看不起他人。 周氏,从来没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人。良人也好,贱籍也罢,周氏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们?多良人因周氏私欲沦落贱籍?周氏最没有资格看不起他们。 “奴婢知错。”红豆噤声。 周令望揉了揉头,“送的哪个女尼?” “似乎是妙端,就是静玄师太前些日子失踪的那个徒弟。”红豆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周令望真的将她送走。 周令闻闻言秀眉拧起,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妙端、顾凌虚、秦轻鸿。妙端与秦轻鸿是姐妹。 近来种种,皇陵也好,令闻也罢,一切开端都是因为枫山别院之事。而枫山别院的开端,便是因为她当初听到了秦轻鸿与静玄师太的争吵。 就是因为她听到了那次争吵,她将一切告诉了父亲,才有了后来的种种,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而她为什么会遇见秦轻鸿与静玄师太的争吵,似乎是因为垂丝绣坊的顾念昔。 顾念昔,周令望呢喃着这个名字。周氏对于送令闻入宫的事情隐瞒的很好,外面就算知道太后选定了令闻,但是知道令闻入宫的人却不多。 顾念昔,似乎就在这不多之中——毕竟在此之前周氏曾经在垂丝绣坊定制了许多衣服,其中以令闻的最为精致美丽,若是有心,不难猜出周氏的动作与打算。 而且,垂丝绣坊时常做周氏女眷的生意,他们同周家女眷身边的仆妇打交道的最多,他们最有可能从周氏口中套话。她还见过一次顾氏套话,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多想,如今想来,或许是有意为之。 还有康王,当初康王被匪所劫,但是那匪一开始,可是冲着垂丝绣坊的当家人顾娘子去的,只是顾娘子“侥幸”避过去罢了。 她有几分怔然,她只听父亲提过几句,说皇陵之事乃是有人在幕后布局,推波助澜。 第62章:惊马 - 盛袭 - 殊乖 但是若推波助澜从这个时候开始,那未免太过可怕。要知道,这每一步的推波助澜,都是直指朝中天子声名,同党争不同。 但是,这一切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她垂了垂眼眸,握住了手心的佛珠。若一切都是算计,那么自诩世家的周氏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周令望深吸一口气,“回府吧。下次再来。” 无论这算计是针对国朝,还是针对周氏,她都不能坐视不理。纵然,她并不想理。 盯上垂丝绣坊的不仅有周氏,还有容治。这些日子他休养生息,淡于人前,就是一直在查李盛袭。 垂丝绣坊,赵长同,吴旸,种种抽丝剥茧下来,他逐渐锁定了一个人——梁音。 吴旸入京之后其实去了不少地方,或许是因为生意往来,又或许是因为其他,总之,他见过梁音。而赵长同自不多说。垂丝绣坊的顾娘子也是常上清泉山庄的门。而且,值得注意的是,枫山别院的事情发生之前,垂丝绣坊的顾娘子去过清泉山庄。 同样的,那日他在明月庵下山路上的竹舍中遇到一次梁音之后,当天晚上,就有人闯到他的屋子,将他引导平康坊。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他不得不对梁音起疑心。 这或许只是他的猜测,但是他还是想要查证一番。 元嘉帝的做法是李盛袭不曾想到的。 留今有着几许忧虑,但是李盛袭却毫不在意,她看着手中的册子,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周氏那边因为妙端的事情盯上了垂丝绣坊,你通知念昔,最近不要轻举妄动。” 留今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嗯?”李盛袭看了一眼留今,“怎么了?” 如今盈笑避嫌,吴旸重伤,念昔又被掣肘,她也很忙,还有南晋那边也不能松懈。除了写信给阿兄和徐焕之外,她还修书给了南晋的暗探,提醒他们仔细盯着。 如今她在外忙碌了一整天,正是偏外头还下着雨,马车在山路上寸步难行。 “娘子当真不担心吗?”留今忧虑。 “担心什么?”李盛袭轻笑。 “虽说元嘉帝罪己诏已下,可是他却也有诚心改过。并且周氏退出朝堂,管党实力大减……” 这分明有中兴之兆。 “元嘉帝是什么秉性,你难道不清楚?”李盛袭靠在马车上,眉眼含笑,“人的性子性子不是一日养成的,无缘无故,很难彻底的改变。我就是要让北齐志士对这个皇帝反复的期望、失望,长此以往,则人心尽处。至于北齐百姓这边,北齐朝中奸佞最盛,如今不过是两党首脑暂退,可是他们的党羽还遍布朝堂。 按理来说,此刻正是清除积弊的好时机。若在此刻株连其党羽,来日开设恩科,则可肃清朝堂。若在此刻将其抄家下狱,则可丰盈国库。可是不行啊。他们缺少一位雷厉风行的人掌权者。” “元嘉帝不是已经下令,早开恩科,择选人才了吗?这个时候,不正是换血的好时候吗?” 李盛袭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朝中开设恩科,需要有人负责。按理来说,北齐仅有的清正官员也足够办好这件事。可是留今,如今已是五月。” 五月? 留今没有完全明白,只见李盛袭掀开一角马车的窗帘,留今顿时了悟。 过后不久,就将会迎来七月八月,北齐虽不如南晋那般河流众多,但是北齐也在黎江沿岸。每每入夏,黎江就容易发大水。 加固河堤需要钱财,而北齐官员腐败已久,他们的河堤几乎是年年决堤,所以年年需要有人去救灾。 若是在这个时候清洗朝堂,人手绝对不够。 “时逢五月,不占天时,庸主登基,未见人和。唯一可以说的,也只有地利了。但是这唯一的优点,他们也利用不上。”李盛袭唏嘘,这是老天爷都不想帮他们,可惜,是苦了百姓。 无论是西戎也好、南晋也罢,比起地利,哪里能比得上北齐,只可惜他们占尽地利却连小小水患都解决不了。南晋河流众多,但是每每大水,从不曾有这般死伤。 “只要管知与周氏的党羽还在,他们就有转土重来的机会,按理来说,就算清理不了外官,也可以处置内宦,你看元嘉帝,他有做什么吗?” 他什么都没做,虽然看似他变得恭谦温和,励精图治,可是本质上,他还是那个宠幸宦官的昏君。 “我原本的意图,是想要让北齐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烂下去。而如今,我只想快速收尾。一年之内,我要将所有的暗疮挑到明面上来。我要让他们所有人应接不暇。” 其实,将暗疮挑出,只要能够一一解决,北齐就能中兴。可是李盛袭要做的,是一年内挑出所有的弊端,到时候的北齐,只会是顾此失彼,应接不暇。人在逆境的时候容易变得暴躁,而放到元嘉帝身上那就是暴戾。 她就是要让北齐国中百姓,以及那些志士仁人对北齐彻底的失望,只有这样,一年以后兴兵北上,才能势如破竹。 二人正说这话,忽然间整个马车发生了剧烈的晃动,而后整个车身便飞快的狂奔了起来。 留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刚要掀开帘子,就被李盛袭一把拉住。 因为今日大雨,行程不便,李盛袭并没有带很多人出来,外面只有一名身披蓑衣的车夫。 “三娘,现在要怎么做?”那车夫问道。 车夫亦是内卫,想要制住发狂的马本不是难事,但是李盛袭曾经有过吩咐过,在身份没有彻底掩盖之时,不许轻易动武,故而才有了车夫的这一番请示。 “你先下去,就当是不小心摔了下去,而后看一看是不是有人捣鬼。”李盛袭冷静的说道。 不过一辆马车,哪怕前路是山崖,她与留今也能及时跳车。 车夫倒是很听话,装作不慎摔下马车的模样,留今沉了脸,“马是精挑细选过的,马蹄今早出门的时候也检查过,绝对不可能不那么容易受惊,娘子这是怀疑此事有鬼?” 第63章:将计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点了点头,“慢慢等着,一有不慎,便跳窗而出。现在先按兵不动,我得先知道这是要我命来的还是试探我来的。” 要是要命,那倒是简单,杀掉布局人即可。要是试探,那也简单,沉住气即可。 李盛袭抓着留今,面不改色的坐在一路狂奔的马车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股巨力,李盛袭与留今只觉得天旋地转,留今几乎是想要夺门而出,却被李盛袭死死制住。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才彻底的停了下来,李盛袭看了留今一眼,但是留今还是没反应过来,无奈之下她只得先把留今敲晕,而自己则是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车门从外头大开,映入李盛袭眼帘的,是一张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的容颜。 容治看着惊魂未定的梁音与昏迷不醒的留今,不由得皱眉,到底是他们太沉得住气,还是当真无辜,“这位娘子没事吧?” 李盛袭摇了摇头,她强按下惊慌,“多谢……多谢这位郎君。” 容治温和的说道:“受惊的马匹已经被容某制住,娘子不必担忧。” “多谢郎君。”李盛袭感激说道,其实“梁音”见过容治一面,就是上次在明月庵下山路上的竹舍之中,不过两人当时都不曾说几句话,故而这次相见,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提及此事。 李盛袭目光越过容治,马儿也不知怎的,变得温顺了许多。看来这件事情,多半是容治在其中捣鬼了。 “车夫哪里去了?”李盛袭皱眉,容治给李盛袭让出一条道来。 因为外头下着大雨,李盛袭不便下车,只得在车上四处张望。 “应当是方才摔下去了,人来了。” 容治看向雨中,只见那车夫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他走到马车旁边就向李盛袭搞醉,“娘子,是奴无能,没控制好马。” 李盛袭摇了摇头,“你的腿没事吧?” “娘子放心,就是可能没法子驾车了。”车夫有些艰难的说道。 李盛袭好似有些为难,容治连忙说道:“如蒙娘子不弃,容某可以送娘子一程。” 李盛袭面露迟疑,“怎好劳烦郎君。” 容治摇了摇头,“无碍的,只是这雨天路滑,夜色将深,可能还要叨扰娘子了。” 李盛袭面露薄羞,点了点头,“妾在山中有一处别院,内里有不少厢房,郎君若不嫌弃,可暂居于此。” “多谢娘子了。” “不敢。”李盛袭说完,就关上了门,由着车夫为容治指路。 感受到马车的动静,李盛袭合了合眼眸,她揉着自己的脖颈,脂粉皮囊下,有一排淡淡的牙印,亏的她素日里小心谨慎,不然,谁能想到容治会给她来这一遭?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他,这么快就查到了梁音头上。 既然他要查,那就让他查个够。 她轻轻拍了拍留今,将人拍醒,留今揉着自己的后颈,疑惑的看着李盛袭,若是她所记得不错的话,似乎是统领将她敲晕的。 李盛袭将食指比在自己唇上,示意留今噤声,她则是低声说道:“方才马儿受惊了,你晕了过去,多亏了外面那位郎君制住了。” 说罢,又无声的说了一个“容”字,留今这才明白了过来。 很快就到了清泉山庄,容治被清泉山庄中的下人带着先去沐浴更衣了一番,才得以再见李盛袭。 彼时李盛袭也换好了衣服,正喝着姜汤,见容治来了,也指了指一旁桌上,“妾身让人熬了姜汤,郎君也先喝上一碗,驱驱寒气再说。” “多谢。”容治端过姜汤。 等到两人都喝完了汤,李盛袭才问道:“今日当真是多谢郎君了,还未请教郎君姓名,来日自当亲自登门致谢。” “举手之劳,不足言谢。”容治不以为然。 李盛袭摇头,“滴水之恩,自当泉涌。更何况此事于郎君而言虽是举手之劳,于妾身来说却是救命之恩,岂能不报?” 见她这么说,容治也没说什么,只是说道:“在下容治,不知娘子是……” “容治……容御史?”李盛袭闻言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 “娘子认识容某?” 李盛袭摇了摇头,毫不避讳的说道:“说不上认识,只是妾身前夫同管中尉有过往来。妾才有所耳闻。” “前夫?”容治故作不知。 “赵长同。”李盛袭似乎有些黯然。 容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梁三娘子。梁氏船行在黎江沿岸颇有声名,容某闻名已久,失敬了。” “不敢,不过是依托祖宗家业罢了,一介弃妇,哪里当得郎君这话呢?”李盛袭谦和的说道,但是说道这里,原本黯然的神色多了几许自得。 “三娘子谦虚了。”容治垂眸。 李盛袭似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欲望,故而说道:“妾已经差人将东厢房收拾了出来,供于郎君居住,若是郎君有什么需要的,便同府中下人说的,凡所能予,必无不从。” “娘子客气了。”容治点了点头。 等到容治走后,李盛袭就回了自己屋子里,留今燃起香来,一边说道:“这人还真是精明,这么快就怀疑到了娘子身上,还无声无息的在马上动了手脚,若不是娘子反应够快,只怕要暴露了。他倒是颇有胆色,明知有可能是虎狼窝也要来探。” 进了清泉山庄,李盛袭要杀一个人,那可就有千百种方法了。再说了,便是不在清泉山庄,李盛袭想要杀容治,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罢了。 “有后招呢?我若是对他动了手,只怕没几日就有官府的人来敲我的门了。”这样的人,以命做局的时候简直是丝毫不怕,“他想查就让他查吧,反正也查不到什么。” 清泉山庄是她常住的地方,但是知道清泉山庄的内卫却不多,也仅有吴旸、盈笑以及留今念昔了。 至于重要的物件,都被是用秘文写的,藏在多间密室之中。放眼整个清泉山庄,密室开关的钥匙,只有她一个人有。一个晚上,找都不一定找得到密室,更何况是从她的手中拿到钥匙。 第64章:大雨 - 盛袭 - 殊乖 “话虽如此,只是这人着实是精明的厉害,不能不防,要像个办法彻底打消他的怀疑才是。”留今劝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这样的人,他一旦产生了怀疑就很难打消。我于他而言是个极为厉害的敌人,就算他翻遍清泉山庄都没有寻到一丝踪迹,他也只会想,会不会是我隐藏的太深。更何况不久之后我就要参与赵长同与羽化丹之事,到时候,他不可能不怀疑我。没有必要去做那么多。再者,只怕他很快就没功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李盛袭说完,就看向窗外的大雨。 不出李盛袭所料,入了夜,容治果然来查探清泉山庄。 他第一来的,就是李盛袭的屋子。 当闻到迷香的那一刻起,李盛袭就知道人来了。 容治慢慢靠近李盛袭,他伸手撩开了李盛袭垂在脖颈处的头发,伸手往她脖颈探去。 光洁如玉,滑腻如脂。容治连忙把手缩了回来,他压下那股不自在的感觉,他又皱起眉头,居然没有一点痕迹。 若这人真是赵妤,不该如此才对,那日他咬的分明很深。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慢慢蹲下,又将手探上李盛袭的脖颈,似乎是想要擦出些什么来。 若不是怕露馅,李盛袭现在只想掐死容治。一开始还好,也没什么感觉,到后面容治就加大了力。 倒不是说他力气有多大,但是就是有点痒,若不是她定力足,怕早就漏了陷。 偏生容治为了仔细看,又将身体凑近。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弄得李盛袭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的何止是李盛袭,容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对一个女子。他擦着李盛袭的脖颈,那滑润的触感漾在手心,他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有电流窜过。 偏生他不敢用力,生怕留下什么印子,明日叫人察觉。 可是梁音的皮肤实在是嫩,没几下就出现了红印子。 容治再度缩手,叹了口气,没敢再继续揉李盛袭的脖颈,而是朝李盛袭而后看去,也没有丝毫易容过的痕迹。 纵然如此,他却依旧没有放下心来。 赵妤是南晋暗探,依赵妤的身手,哪怕她不是赤霄,也一定是内卫高层,那一级别的人,易容改装之术已是得心应手,没有破绽也是正常。 容治叹了口气,撩起李盛袭的一缕青丝,而后又在屋内上下摸索。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这间屋子里什么古怪的地方都没有。 无论是妆奁也好,暗格也罢,里面放着只是寻常女儿家的物什,仿佛这真的是个寻常女子的房间。 若说有什么奇怪,那或许就是桌上的胭脂水粉,上面有些稀奇古怪的颜色。不过当下女子们的流行妆容之中,似乎就有这些稀奇古怪的颜色,他记不大清楚,也欣赏不太来。 不知道梁音到底是同那些女子一般,爱娇爱俏,还是用这些稀奇古怪的胭脂水粉来易容改妆。 李盛袭确认人走了之后,就睁开了眼睛,不过她却一动未动,容治谨慎,了不得就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标记。 她只需要保持清醒即可,不必有过多的动作。果不其然,快意五更天的时候,原本离去的容治又折返了回来,他又在李盛袭的床边看了一看,又蹲下去不知道在擦拭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等人走后,李盛袭就靠近床沿闻了一闻,在床沿附近嗅到一股子淡淡的脂粉味,她不由得轻笑,看来不仅是动了她的头发,这还是在她床边洒了一些铅粉啊。 若是她方才起来了,头发自然能注意到,可是床边的铅粉,却是少不留意就会碰到。就算她自己再撒一些铅粉上去,也很容易被他看出端倪。 李盛袭准备充分,容治查了整整一宿都没有查出些什么来,他本不甘就此离去,却没有久留的理由。 偏偏老天爷似乎是知他所想,送了他一场造化。 “三娘,山下的桥被大雨冲毁了,只怕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山了。”下人匆匆来报。 容治心下一喜,面上却是无比的为难,他有些犹豫的看着李盛袭。 李盛袭压住眼中的惊讶,轻声说道:“竟是如此?” 她又看着容治,“原妾也想说,雨天路滑,不好行车,想要叫郎君多留两日。却又想着郎君公务在身,不好久留,却不想如今大雨冲毁道路,只怕郎君也走不得了。郎君若是不嫌弃,不妨多住两日,等到雨停了,妾便送郎君至桥边。桥的两侧有小路,马车不便,人却是可以通行的,只是到时候,就要麻烦郎君自己走回去了。” “不敢。”容治恭谦说道,他叹了口气,“只是又要多叨扰娘子几日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说不上叨扰,郎君于我有救命之恩,莫说是暂住两日,便是将清泉山庄赠予郎君,也是无不可的。” “娘子说笑了。”容治叹气。 两人又聊了两句,李盛袭便告乏,让人带着容治离开。 “他几乎是将大半个山庄都给搜了一遍,后半夜实在是什么都没能找出来,又去了账房核对账目。”容治甫一离开,留今便唏嘘道。 做一切事情都需要钱,李盛袭每每人员调遣,都需要一定的资金。若不是那些钱走的都是密文暗账,时间又短,容治说不定还真能看出些端倪。 “他看了多少账本?”李盛袭笑得促狭。 “大约是翻看了五六本吧。”可不是好本事,五六本账呢,半个时辰就校对完了,还没用算盘,这是多少账房先生都比不得呢。 “你比他差远了。”李盛袭玩笑道。 留今掩面,“这……这属下自是不及那状元郎。” “老天爷都想着帮他。”李盛袭轻笑。 说到这里,留今又不免忧虑起来,她开口说道:“如今下了大雨,不免要多留他几日,这人精明,又心怀不轨,若是真叫他察觉出什么可怎么是好?” 一时半刻还好,但是对上这样的人久了,难保不会露馅。 第65章:套话 - 盛袭 - 殊乖 “只得小心一些了。对了,你多加提点着府里的人,让他们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做事也谨慎着来,别失了分寸。” 留今点头,“属下知道。” 容治不知道主仆两人对他的打趣,他由下人带到厢房。 “又要在府上叨扰几日了。”容治对着领路的下人说道。 他为人温润,对待领路人亦是谦和,见此,领路的下人也不由得同他多说两句。 见他似有愧疚,领路的下人连忙宽慰道:“郎君不必挂心。我们娘子最是亲善,并不似外界传得那般。这些年迎来送往,娘子不知接济了多少过路人,郎君又是娘子的救命恩人,只安心住着就好。” 他所说的“外界传言的那般”,指的是同赵长同混的那群商人。当年赵长同与梁音初和离的时候,赵长同不知道编排了他们娘子多少句话。下人知道容治同赵长同有些关系,这才解释一句。 不过容治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句话上,他注意的是另一句,“接济了不少的过路人。” 其实在此之前他就叫人调查了梁音的府邸,却并没有查到梁音与什么奇怪的人往来。按理来说,若是梁音真是赵妤,不应该如此才对。 但是他却忽略了清泉山庄时常接济帮扶过路人这一点。这些所谓的“过路人”,当真仅仅是过路人吗? 这些年来世道不太平,过路之人鱼龙混杂,梁音不过孤身弱女,若无倚仗,怎么敢频繁接济过路人呢?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想到当初从明月庵下来的时候,梁音也是孤身一人。 容治敛了敛心声,笑着说道:“梁三娘子当真是心善。只是如今世道不大太平,梁三娘子善举是好,但还是要小心谨慎,免得遇到恶人。” 下人却不以为意,他笑了笑,“这郎君便不知了,在咱们山庄里头的家丁仆役,那都是跟着当年的家主去江上跑过船的人,一个赛一个的好身手,凭他什么恶人,若是敢上门,那就一个一个的打回去。况且咱们这儿离瑞年县近,真有不测,派个马术好的去报官,那快得很呢。” 果真如此吗?容治跳了挑眉,“老家主慈父之心,令人感叹。” 下人点了点头,唏嘘道:“老家主没有郎君,膝下就只得了几个娘子,大娘二娘又相继夭折,只剩下三娘。从小千恩万宠的,生怕委屈了三娘。” 说到这里,他又不由得唏嘘,“只可惜三娘遇人不淑……” 阿源忽而想起眼前之人同赵长同有几分关系,话落之后,又不免有几分忐忑。 容治却毫不在意,只是宽慰道:“三娘子心善,又广结善缘,上天必定会庇佑。” 阿源闻言,又是欢喜一笑,“也是。” “听闻三娘子数年前曾经遭遇不测,跌落山崖?”容治继续打听道。 阿源点了点头,想起往事,不由得微微皱眉,“那次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老家主留下的几个管事当即从南边赶回来。郎君可是不知道,当时娘子身边的人全都遇难,唯独娘子保住了性命。但是却失了记忆,救回来的时候,那是见谁都不大认识。过了好久记忆才慢慢恢复,只是还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 容治亦是皱眉,“竟然还有这段缘故。” 梁音遭难的事情人人都知道,但是失忆过一段时间的事情倒是鲜为人知。 “可不是,原本三娘就喜静,经此一事,越发如此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才搬来的……” “阿源,你们在说什么!”阿源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留今给打断,她笑盈盈的走了过来,看着容治。 容治亦是微笑,“也没什么,闲来无聊,便同他们聊了两句。留今娘子怎么来了?” “只是娘子忽而想起些事情,让婢子来交待郎君两句。”说罢,她看了阿源一眼,阿源赶忙退下,留今则是亲自领着容治回去。 “不知是有什么事情?”进到了屋子,容治便在桌前坐下。 留今微笑的给容治添茶,又一边说道:“娘子说,郎君于娘子有救命之恩,郎君在此处千万不要客气,若有什么想要的,便同娘子开口,只要府里有的,都会给郎君寻来。” 容治接过了茶杯,却并没有喝,而是将茶水放在一旁,“三娘子客气了。” “想着郎君是读书人,如今下雨,怕郎君长日无聊。山庄中有一处书房,郎君可以去那里看看书。”留今说完,就拿出了书房钥匙。 容治并没有推辞,“多谢娘子,还请娘子替容某向三娘子道谢。” “郎君不必如此客气。” 容治收下了钥匙,又继续说道:“这如今雨势颇大,只怕容某要多加叨扰,不知三娘子可有什么忌讳,烦请娘子告知一二,免得容某冒犯。” 留今扬眉,过了一会儿才回话道:“忌讳倒是没什么忌讳的,只是三娘不大喜欢旁人去她屋内打扰,三娘喜欢清静。” “这位娘子说笑了,容某乃是外男,如何去主人家的屋内,更何况还是女眷。不过娘子既然这么说了,容某必定谨记在心。”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容治听着这番话,总觉得别有深意,又想起自己昨晚的夜探香闺,心中有些发虚。 没说几句话,留今就要离去,容治赶忙出门相送。 留今劝了两句没劝住,所幸也由着他,在门口福了福身,便离开。 谁知没走两步路,留今就感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腿边送来,留今下意识的想要将那东西踢回。但是动作到了一半,她忽而想起了什么,硬生生的忍住,将抬起了的脚向前落下。只当是迈了一步,恰好躲过了那一颗朝她腿边打来的石子。 差一点就中了算计。 容治沉着眼看着留今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颗石子丢过去的时候,留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就仿佛,她本来不该是向前迈那一步,而是想要将石子踢回来才对。 第66章:打击 - 盛袭 - 殊乖 因为下着大雨,又是白日,容治不好探查,用过午膳之后,想起留今给的钥匙,他想了想,干脆就去了书房看书。 清泉山庄藏书还算是丰富,只是这些书说是用来看的,倒不如说是梁音买过来装点门面用的,上头并没有什么翻阅的痕迹,稍微有些看起来旧些的,多为游记杂谈或是志怪之书。 船商之女,看这些书也不奇怪。容治随手将书放下,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正好又看到了李盛袭。 “三娘子好。”容治稍稍见礼。 李盛袭点了点头,“郎君也在这里?没有打扰到郎君读书吧?” 容治摇了摇头,“容某只是随意看看。三娘子也是来看书的吗?” 李盛袭放下手中的游记,“刚看完了账本,有些乏累,便来书房读读游记,比不得郎君,只是图个意趣而已。” 容治走到李盛袭桌前,瞥了一眼桌上的书,“《南国志》?这是南晋的书?” 李盛袭点了点头,“是啊,像我们这些人,一辈子没去过别的地方,也只能看看这些书,想想国外的景象了。” “三娘子出身船商,也不曾出过远门吗?按理来说,梁氏的商船应时往南地才对啊。”容治疑惑的说道。 李盛袭随手翻了翻书,“妾是家中独女,阿耶自小娇惯。说来可笑,妾身虽是船商,却坐不得船。当初阿耶在时,家中庶务有阿耶打理,阿耶走后,虽留下了人,妾身却也不得不开始学着商务了。” 说到这里,她语气有些疲乏,仿佛是真的看账本看累了。 “娘子勤勉。” 李盛袭则是苦笑,“怪就怪少时娇气,如今勤勉也不得用。也不知是因为妾身不善此道,还是天下商人大都如此,如今梁氏的生意,是一年比一年难了。账本更是难看,害——”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仿佛十分忧虑。 “如今生意很不好么?”容治追问,他昨日翻看梁氏的账本,目的是为了看看金钱数目是否对的上账,却没太注意梁氏的盈亏。如今听梁音这么一说,似乎生意的确没有那么乐观。虽然不至于亏损,但是却也说不上赚了多少。 梁音点了点头,“妾身常因此自伤,到底是手底下的人心善,时常安慰妾身说,是局势如此,说国朝中大部分的生意都不好做。妾身不常同人打交道,故而也不清楚这话是真是假,兴许半真半假吧。毕竟妾身实在不擅长经商。” 见她神色落寞,容治不由得说道:“三娘子不必妄自菲薄,如今朝中生意,的确是难做一些。” 他这话的确不是安慰,生意繁不繁荣,看户部就知道了,若是商业兴旺,户部也不至于年年为了银子同三省六部的人吵。 “若如此,梁氏尚且如此,不如梁氏的人,岂不是情况更糟。”赵长同是望中巨富,梁音当初能和赵长同成婚,家境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赵氏生意都不好,那么那些小商贩的生意只怕会越发的难过。 她又叹了口气,没等容治接话,“这些年赋税也提了,情况又如此,只怕再过两年,就要入不敷出了。” 若是梁氏都入不敷出,那么寻常老百姓,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容治抿了抿嘴,勉强笑道:“如今朝局渐兴,或有中兴之态,想来若干年后,我朝必定能够繁荣昌盛,娘子不必过于担心。” 李盛袭看得出容治的勉强,她压住心底的笑意,对容治的这番话做出不以为意的模样来,“话虽如此,可是纵然能够中兴,却又不知要何时?近来天象异常,四起天雷,有不少道士方士都说是不祥之兆。”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忐忑的看了容治一眼,低眉顺眼的致歉道:“郎君别把妾身的话放在心上,妾身不过妇道人家,并不懂国家大事。不过是随意听了些话,竟然传到郎君耳边了。” “无事。”容治摇了摇头,但是在看向李盛袭时,眼中多了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娘子这些话是在哪里听来的。” 李盛袭依旧不敢抬头,继续说道:“妾身有时会接济帮扶一些过路人,便会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些东西。主要是他们天南海北的来,妾同他们聊天,也是因为想知道些外边的世界。” 她这话说的真假掺半,容治一时之间分不清楚真假,但是他几乎可以确定一点——北齐的百姓对北齐,并不抱有信心。 这一点,他从前也有察觉。 想到这里,容治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没有什么心思再同李盛袭套话。 又说了两句,便离开了屋子,徒留下一脸深意的李盛袭。 当天夜里,容治又去翻阅清泉山庄的账本,这一晚上,他不仅是核对账本,也为了看看梁氏的生意情况。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梁氏的生意的确不容乐观,不仅如此,梁氏大部分的生意盈利,来自于南晋商人。 见微知著,梁氏尚且如此,更何况旁人。而且,若是沿江商人的生意需要倚靠南晋,那久而久之,对于他们而言,或许南晋的归属感要更强一些。容治抿了抿嘴,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第二日倒是雨停了,李盛袭并没有再留容治,托人将容治送到了山下桥边。 与容治的落寞不同,李盛袭笑得十分得意。 “三娘,你同他说了什么,怎么他今日一副状态不佳的模样?”留今疑惑不解。 李盛袭微微一笑,回到了屋内,“我只是告诉他,北齐没救了而已。” “嗯?” “既然想要让他为我所用,那自然要让他先对北齐死心。他不是想要试探我的底细虚实吗?若如此,他必定要同我接触,那正好,每当他试探我,我就向他揭露北齐的民生。一盆一盆的冷水浇上去,我不信他不失望。”李盛袭看着眼前的算盘,漫不经心的玩着。 “若是他铁了心了要效忠北齐呢?” “那就放弃。李盛袭微微一笑,“我从来不用迂腐不知变通之人。” 第67章:上门 - 盛袭 - 殊乖 正当二人说着话,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是赵长同来了。 李盛袭收了笑容,稍稍正色,“撒饵许久,终于上钩了。” 自从与梁音和离之后,赵长同就很少再见到梁音,上一次见面似乎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他看着外头走进来的人,梁音还是一如当年那一般美艳,却又多了几分闲逸潇洒。 其实平心而论,梁音不是不美,若是单论姿容,他如今的妻子还要逊色梁音几分。 只是梁音这个女人迂腐死板,说话还有些刻薄,不解风情,没有滋味,白白浪费了那张美艳的脸庞。 谁知和离多年之后反而有几分鲜活气来,看着要美上不少。 李盛袭看着赵长同,似乎很意外赵长同的来访,“赵……赵郎君,你这是贵脚踏贱地,走错了地方吧?” 果然,一开口还是那个让他喜欢不起来的梁音,只是他想着自己的目的,不由得赔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这么久不见了,你倒还是丝毫未变,还是那个三娘。” “你上门来,就为了拐着弯挤兑我的?”听到“三娘”二字,李盛袭似乎有几分触动,只是嘴皮子依旧硬。 赵长同四处行商,最懂人情世故,又是风月老手,见梁音这个样子,心下揣度着梁音八成是还有些念着他。想到这一点,赵长同就不免多了几分信心。 梁音这个女人,只要费功夫哄一哄,想做什么还是不难的。 想到这里,他又软了几分语气,“阿音,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李盛袭:“……” 她真的不想听赵长同同她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过赵长同似乎浑然不觉,仍旧以为梁音对他情根深种。 罢了,这样也好。 听赵长同絮絮叨叨的讲了一通,大概便是暗示着梁音,他对梁音还有几分旧情在,李盛袭做出一副面色松动的模样来,又嘴硬一般的说道:“好了,别同我说这么多,你难道还能再休了你妻子娶我不成,这倒好,你没几年便换一个媳妇,换来换去还就是那么两个。” 赵长同:“……” 这就是他不喜欢梁音的原因,到了现在还这么嘴硬矫情,他深吸一口气,“阿音,这次来,除了看看你之外,还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呵!我就说嘛,无事不登三宝殿。”李盛袭冷冷的讽刺道,她撑着下巴,“你倒是说说,是为了什么事情来求我来了?” 赵长同又吸了口气,压下去了心中的那一口郁气,他当初和离真的是上佳之选,若非如此,他早晚会被梁音气死,“是这样,我常在南边跑商,时不时的就容易越界。这些时日南晋那边也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查的很严。不仅抓了我下的人好几次,还拘留了不少货物每次都是嘴皮子快要磨破了他们才放人放货。”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情,在以前,只需要花点银子打点一下就放人的,何至于现在这么麻烦。 “所以呢?”李盛袭好整以暇。 “我希望能够借你的船,帮我运一运货,毕竟你的船更加熟络那边的情况。自然了,凭我们的情分,价钱什么的,自然是万事好商量。” 李盛袭冷笑,“呵!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这个关头,你叫我帮你运货。你知不知道马上就要七月,到时候黎江发大水,我怎么给你运货,你这算盘打的倒是响。你的人平平安安,倒教我的人出生入死。再者,你也知道河上的生意不好做。那你还来找我,你这不是想害死我吗?你的算盘打的倒是好,倒是苦了我。我虽不怎么当家,但是这件事情我还是知道的。你既然这么没有诚意,那也不必多说了,这笔买卖,我是做不起了。” 赵长同一阵无奈,他常在西南跑商,难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多雨,这个时候叫梁音运货,梁音讨不了好,难道他自己就可以?货丢了还不是算他的,难不成还能算到梁音身上去,他怎么可能叫梁音的人在七八月出船? 也亏的梁音老爹留下了几个可靠人,那些人既有本事又对梁音忠心,有那些人帮忙打理着家业,梁音才有眼下的逍遥日子过。否则要是真让梁音自己来管,那还不得赔的血本无归? “阿音,我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出不了船,我只是想先同你说定此事,如今能够出货最好,实在不行,等到八月份了,潮汛一过,再行出船,那也无妨啊。毕竟敲定之后还有不少事情要细细商榷,若是七八月再来找你说,那等我要出货了,那也说不完啊。你说是不是?我哪里敢坑害你呢?”赵长同无奈的说道。 李盛袭这下才面色稍霁,赵长同紧接着说道:“这样,价钱好商量,就定成你帮别人运货的基础上加上三成,你觉得如何?” 赵长同别的不说,大方还是的的确确的大方。无论是当初同梁音的和离也好,还是如今的运货也罢。他运货的船只本来就多,又加了三成利,也是一笔不少得银钱。 看来西南那边办差办的还算是不错,把赵长同的路堵的死死的。这怕也是走投无路急了,才找上了梁音,并且让了这么多利。 李盛袭抬了抬眼皮,嘴唇轻动,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答应这件事情。她与赵长同身份尴尬,以及她心里的那点子“不甘心”,都不可能让她轻易点头。 “阿音,何必跟银子过不去呢?何况还有你我往日的情分不是么?”赵长同又劝。 “你少来的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你怎么对我的,我可是一一记着呢?如今谈生意又说情分,与你情分正浓的,可不是你如今的媳妇吗?你怎么不同她谈生意?”提到这里,李盛袭就不由得冷呵。 赵长同被眼前人的无理取闹弄得一噎,却又碍于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他又赶忙赔笑,“是是是,我错了还不行吗?阿音你别生气,她自然是不能同你相提并论的,她如何能与你比呢?” 第68章:辩才 - 盛袭 - 殊乖 “那你还不是喜欢的紧,有眼无珠的东西。”李盛袭冷哼,但是很明显,赵长同这番话的确是她爱听的。 赵长同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耐与怒火:“是是是,我有眼无珠。只是阿音你看这生意……” “你知道的,我不懂这些,答不答应还得让我问下底下的人才行,我可不能让我的人吃亏。当然了,你也别想让我吃亏。”李盛袭摆了摆手,没有再继续胡搅蛮缠。 赵长同见梁音松了口,自己也松了口气,让底下的人拿主意,底下的人难道会跟银子过不去?做谁的生意不是做呢?他借的船多,价钱又高,难道他们还能拒绝送上门来的银子不成?又不是傻子。 “运的货是哪里到哪里的?”李盛袭漫不经心的问道。 “西南沿岸的,原本还有南晋的生意,但是如今南晋那边也不只是怎么个情况,就暂时先不做了。这年头世道不好。生意也不好做,原本还以为朝廷和西戎通商,还想做西戎的生意来着,谁知道西戎人杀了康王,又不开榷场了,这生意又是做不成了。”赵长同抱怨道。 李盛袭压下了眼中的幽暗,赵长同这番鬼话,也就听听就行了,骗谁也骗不到她,他怎么可能不做西戎人的生意?羽化丹能够流入北齐,还要多亏了赵长同的牵线搭桥,以及苏长泰的小心遮掩呢。 到时候他叫梁音运的货中,十有八九有从西戎走私来的羽化丹。这是想要拉梁音下水呢。 “赵长同,你这么急切的来找我做生意,该不会是你的货有什么问题,你自己找死还不够,还想要找我陪你兜底吧?等哪天你出了是,想要让我来捞你吧?”李盛袭眯了眯眼睛,审视的看着赵长同。 赵长同心中一虚,梁音对于经商什么都不懂,偏有的时候又十分精明,这个时候倒是一点不含糊,他赶忙否认说道:“怎么能呢?我手下当然干净,如何会坑害你呢?你放宽心就好了。” 李盛袭嗤笑,满脸的不信,“你少来,我难道还不知道你,你敢保证你每一件事都干干净净吗?” 赵长同闻言只是一笑,这点他倒是毫不避讳,“阿音,都是生意人不是?” 他们做生意的,有几个人能说自己手上干干净净,没一点见不得光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难道梁音就可以说自己手上干干净净吗?谁信呢? “少来!我可不管你别的生意干不干净,但是你叫我运的货要是有问题,你还不同我说,牵连了我和我手下的人,我可有你好果子吃。赵长同,你可别当我梁音是吃素的。要真有那个时候,我管你的靠山是谁,我都有办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李盛袭正色,不同赵长同嬉皮笑脸。 赵长同连忙点头保证,“放心吧,阿音。你也知道,我跟了管监,帮着他做生意,他难道不会帮我打点一番。别说我原本就干净,就算是不干净,也能变成干净的,不会拖累你的,你放心就是了。” 李盛袭勉强应了这事,才打发走了赵长同。 待他走后,留今就不由得冷笑,“当真是异想天开,还真以为管氏会愿意帮他兜事吗?” 李盛袭轻笑,“且让他异想天开吧,事情快些安排下去,还有,容治不是在查吗?让他查个够。” 留今微笑,“是。” 自从宗庙请罪之后,元嘉帝就变得勤勉了不少,孟太傅感动的老泪纵横。 元嘉帝又下令早开恩科,汲取人才,将两年后的会试提前到了今年六月。 一时间,四方学子奔涌而来,汇集望京,东西两市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因为曲知离的缘故,盈笑的事情由李盛袭暂代,故而李盛袭不常在清泉山庄,而是在西市。 西市的禅思庙中,常常有学子在此地交往清谈,其中辩名最盛的,名唤詹歧睿,此人颇具辩才,文章做的也很好,在学子之中颇有名望。 他的来头也不简单,詹氏乃是下丘名门,声名丝毫不逊色于周氏。而他的祖母,也正是周氏嫡女。他的母亲更是皇室郡主,他的妻子也似乎与孟太傅有什么关系。可以说此人身负清臣,世家以及宗室三重血脉,是名副其实的名门贵子。 因为他的身份不凡,常敢作他人不敢言之语。在前一日的清谈盛会之中,他甚至直言管知弊端,使的学子激愤,有些冲动的,甚至已经去了管知门前大骂国贼,稍胆小些的,也会在禅思寺中的题字墙上,写尽对管知的讥讽。 科举还未开始,学子也并未正式入朝,但是在学子之中,已经掀起了一股“除奸佞,清朝堂”的言论。 此人号召力非凡,文采亦是上佳,有不少人都觉得,这很有可能会是今年的状元郎。 李盛袭看完了暗账之后,就推开窗来透气,她附身下看,就看到楼下一袭绿袍,清风雅正的容治骑在马上,停滞不前。 李盛袭有些好奇,仔细看去,只见容治的马被人拦住。 “你是何人?”容治看着站在自己马前的男子,那人一身太学服饰,可见是太学学子。 “学生乃是太学学子詹歧睿,早闻容郎令名,今有不解,还望容郎解惑。”詹歧睿虽是这么说,但是他却是脊梁笔挺,不见丝毫请教之态。 这是来者不善。 容治目光中划过一丝轻笑,凤目明澈,仿佛能够一眼看穿詹歧睿的心思,他端的温和有礼,宛如一个亲善的前辈,“郎君请说。”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敢问容郎,是哪三乐。”詹歧睿目光锐利,问出来的问题也是别有深意。 容治几乎是要笑了出来,他甚至可以猜到自己回答之后,对方会说些什么出来,不过他还是回答了,“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第69章:问答 - 盛袭 - 殊乖 “敢问容郎,至今乐乎?”詹歧睿尖锐的问道,他的目光挑衅,虽是仰视,但是看向容治却像是看向什么跳梁小丑。 围观的不少读书人看向詹歧睿之时,目光中都流露出嘉许之色。 还没有等容治回答,他就抢先说道:“容郎父母早亡,并无兄弟。容郎登临庙堂,并不曾得英才而教之。此二乐也,容郎已失。不过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时时刻刻父母俱在,兄弟无故。至于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那更是艰难。故而詹某以为,能够做到第二点,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已是人生幸事,不知容郎以为如何?” “此话是否太过尖锐了一些。”有学子议论,毕竟谈论到了他人父母。 “如何尖锐了?”有学子愤懑说道,“此人身负才华,却做国贼,丢尽读书人的风骨脸面,若是他父母泉下有知,只怕也会恨不得将其啖肉饮血。” “就是。”有人附和,他又说道:“到底是詹兄刚直,丝毫不畏惧此等奸佞之臣,当真是吾辈楷模。” 学子的议论声不小,足矣传入容治耳中,不过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甚是。” “那么,敢问容郎乐乎?容郎可曾愧于天?怍于人?”詹歧睿继续发问。 “乐也,容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自觉乐也。”容治微微一笑。 “无耻!”不知哪位书生骂了一句。 “都做了国贼,竟然还敢这般大言不惭,当真是可恶。” “若非如此,如何能与管知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也亏的此人早早暴露本性,如若不然,必定成为北齐第一大佞臣。祸患必然甚于管知远矣。” 詹歧睿似乎是没有想到容治这般没脸没皮,居然能堂而皇之的说出自己,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他面色微冷,“好一句‘乐也’,只是这乐,怕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乐!容郎状元出身,如今却为宦官鞍前马后,丧尽读书人风骨,也敢称俯仰无愧吗?” “风骨在心。詹郎如此看我,殊不知亦有旁人如此看詹郎。”容治并不怒。 詹歧睿冷哼,“人生在世,为何要在意旁人的看法,为何要在意小人的看法。” “詹郎言之有理。” “你——” 拐着弯骂完詹歧睿之后,容治又继续问道:“詹郎既问了容某,那容某也有一言,想问一问詹郎。” “容郎请说。”詹歧睿稳住神色,勉强说道。 “读书人为何要考取功名?” “自是为国朝效力,为百姓谋福。”詹歧睿不假思索。 容治微微一笑:“那又请问何谓君子?” “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詹歧睿看了容治一眼,讽刺的说道。 容治笑意愈深,“好,好一句‘敏于事而慎于言’。不愧是下丘詹氏子弟,果真饱读诗书,博学多才。那么不知这位郎君可知当今粮价几何?可知丰年之时,粮价几何?可知欠年之际,粮价几何?可知平年粮价几何?” 詹歧睿一噎,没有想到容治会问这么一个问题,而他,也的确是答不上来。 容治又继续说道,“先帝一朝之时。平年之际,我朝粮价十五文一斗,丰年之际,我朝粮价十文一斗,欠年之际,我朝粮价二十文一斗。至于今年……” 容治眼眸微暗,“粮价已达二十三文一斗。” 来日雨季一到,粮价又不知道要涨到多少。 容治说完,随便转头看向一名百姓,“这位老汉,不知容某所说,是否属实。” 老汉点了点头,“郎君说的不错。” “我等是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他问商贾之道,岂非有心为难。”有书生不忿道。 “是啊。” “当真是无耻小人。” 容治又看向詹歧睿,“商经商道虽非圣贤书上所写,却是实实在在的民生。若要投效朝廷,自然不可闭门造车。再者,圣人也有云,‘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哪怕詹郎君读尽天下之书,成为世间第一辩才,也不如熟知民间疾苦,为百姓做一件实事来的有用。” 至于所谓为难,难道一开始,不是詹歧睿来为难的他吗?人生在世,就连圣上,都少不得被人为难,他们又算什么呢? 詹歧睿被容治说的面色羞红,却依旧硬着头皮说道:“詹某年少,自认薄德,不敢称君子,今日多谢郎君指点。不过《大学》有云:‘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倘若心道诡邪,立身不正,便是知尽民生,也是枉然。” 容治丝毫不在意詹歧睿话中的讥讽,他仍旧微笑,一派清风朗月之姿,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知民生,又何谈以为天下?恕容某直言,体察民生与修身正心,从不相悖。听闻詹郎君常去清谈盛会,在举子之中多有辩才。不过容某还是奉劝一句,所谓清谈,不谈国事、不谈民生、不谈治国、不谈强兵裕民,倒不如说是空谈。清谈误国,詹郎君前途无量,怎可荒废光阴。” 管知这些时日并不顺心,不过他如今境况不佳,不好对学子公然出手。倒不如由他来提点提点这些年少气盛的学子们,也好告诫他们,不可一味空谈。 李盛袭微笑的看着下面这一幕,大约是容治宦官义子的身份给人的印象太深,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是六首状元出身。 那可是六首状元,南晋北齐加在一块,自立国起,六首状元便寥寥无几。他也曾金殿对策,才惊帝王;也曾春风得意,御马游街;也曾赴琼林夜宴,力压群英。 当年,但凡有容治参加的文人聚会,清谈会也好,诗会也罢,众人只有避让的份。 你可以不齿他投效宦官,但是谁都无法否认他的才华。这是他多年寒窗积攒而来,如今时过境迁,他只会越发精深,这并非是初出茅庐,年少轻狂的詹歧睿可比。 第70章:铺路 - 盛袭 - 殊乖 容治去到管知府邸的时候,管知已经听说了容治在西市所为,他面露喜色,亲昵拍了拍容治的肩膀,无比欣慰的说道:“策臣,还是你最能干,那群学子素来清傲,此番遭你训斥,只怕要羞于见人。” 容治微微一笑,“只知清谈的世家子弟,如何能知义父的忧国忧民?策臣不过是给些教训罢了,省得他们整日里无所事事,大言不惭。” “正是。”管知带着容治坐下,他挑了挑眉,“因为康王的事情,咱家如今势力大减,不过小小举子、书生罢了,竟然敢不将咱家放在眼里。所幸周氏养了个不成器的女儿,连带着一家人都倒霉。原以为周女有福,怀有龙裔,谁知进宫不过几日便小产了。周氏是没有指望了。” “小产?”容治微微挑眉,未免也太巧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估计周氏此前都不一定是真的有孕,不过是有人希望她有孕罢了。 管知点头,“不过小产不小产又有什么?圣上如今专宠皇后,情胜从前。即便是有这个孩子,也没什么用。” 容治闻言则是稍稍松了口气,帝后和睦,对于北齐来说也算是幸事。 “马上就要六月,朝廷打算在那个时候会试,咱家本想着能多添几个人到朝堂上。”他的人多在内宫,朝堂上得力的并不多。 官位最高的也不过苏长泰,还因为西戎人的事情被贬了官,也不中用。容治倒是中用,无奈官位不高。 “却该如此。只是他们一向桀骜,恐怕难为义父所用。如今的形式义父也看到了,不知从哪冒出来个詹歧睿,煽动的一手好人心。” “是啊。”提到詹歧睿,管知眼中浮现一抹厌恶,他抬眼看着容治,“咱家手中能用的人不多,你算是最顶用的一个,如今周书湛被贬了官,刑部尚书的位置由刑部侍郎顶了上去。而刑部侍郎的位置则是空了出来,咱家想着,这个位置,不如由你顶上去。” 容治眼眸之中流淌着喜色,面上却是犹疑,“我如今不过小小御史,侍郎乃是四品,如何能升上去?” “这就不用你费心了,咱家已经给你铺好了路,到时候你只需要顺势为之,以你的聪明才智,侍郎之位,岂非唾手可得?”管知神秘一笑。 容治心中忽而生出几分不安来,面上却做出一副欢喜不已的样子。 管知看似信任他,但其人小心谨慎,不该他知道的,绝对不多说一件事,譬如羽化丹,又譬如如今之事。 说到羽化丹的事情,容治最近又查到了赵长同入京,奇怪的是,赵长同如今之后,居然还去了一趟梁音那里,还是在他离开梁音住宅之后。 二人夫妻缘尽,还能洽谈什么? 难道是他想错了,梁音并非暗探,而是管知手中之人? 容治不由得试探说道:“那就有劳义父了。只是义父还是要多加小心,周氏暂时式微,但是朝中还是有不少党羽,如今的詹歧睿,说不定又是世家爪牙,特意来煽动人心,对付义父。如今长同归京,汛期将至,短时间内他不会出去跑商,他家宅靠近西市,不如由他帮着注意些那些学子动向?” “他还有些事情要做,一时半会儿怕是没那功夫。无妨,那些学生暂时还掀不起什么大浪,神策军中咱家还有不少心腹,若有人敢聚众闹事,神策军自然是责无旁贷。”管知挥了挥手。 容治点头,似是不经意间的说道:“有事?前些时日倒是听说他跑了趟清泉山庄,见了他前妻一面,也不知是为什么。” “你不也在清泉山庄过了夜吗?”管知轻笑,话中深意耐人寻味。 容治心头一跳,他看着管知,见管知面上并无怀疑之色,方才松了口气。 “听人说,你进来对梁氏颇为关注,那日大雨,你还亲送梁氏归家,甚至还在她家住了几日。”管知又继续说道。 听到这里,本来还为管知监察自己而心惊的容治旋即回过味来,明白了管知话中深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竟也不知该不该解释。 管知见他不语,也当他默认,他倒是不介意容治想要娶谁为妻,本朝二嫁女也不在少数,他又不搞世家那一套,再说了,世家也只是看中联姻者的身份,至于二嫁不二嫁的,他们也不多在乎。 但是要是容治因此对赵长同生了妒意,对自己人下起手来,坏了他的事情,他可就不答应了,念及此处,管知不免又继续敲打道:“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梁氏貌美,你难免心动。只是策臣,咱家最看重的便是你,你可千万不要为了个女人就失了智,若因此和自己人产生了龃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 容治垂了垂眼眸,梁音那边还一无所知,势必要继续查下去,如今他身边不少管知党羽,想要避过管知的人去查梁音几乎是不可能,倒不如顺着管知的想法,让管知以为他对梁音有意。 原本他还想着不好去查赵长同,怕管知怀疑什么。如今倒是有了个绝好的借口。 如此一来,管知虽然会有所不满,但是也不会怀疑什么,更好成事。 容治闷声说道:“知到了,我有分寸,不会让义父烦心。” 管知点了点头,打了个巴掌之后又继续给颗甜枣,“你早已正冠,也的确到了娶妻的年纪,你却迟迟不曾娶妻,咱家原本还想着帮你相看些貌美清白的官家女子,如今倒是省了咱家一番功夫了。来日你若事成,咱家亲自为你主婚。” 容治仿佛受宠若惊,笑道:“那就多谢义父了。” 心中却是毫无波澜。 娶妻?怎么可能会娶妻呢?他身负骂名,被人戳尽脊梁骨。家中外墙上还提着不少书生骂他的诗。若不能挺直腰杆站在世上,他又何必拖累旁人? 若要娶妻,那也该是若干年之后,国朝中兴,内忧外患尽处。他恢复清名,到那时候,他才能娶妻。 当然了,若是到那时候他还活着的话。 第71章:谄媚 - 盛袭 - 殊乖 管知搀扶着元嘉帝走在御园之中,一路走到水亭中。 元嘉帝因为进来做了几件事情,又得朝臣赞誉,一扫罪己诏的阴霾,他此时心情极佳。 当然了,因为皇后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如今他与皇后重修旧好,感情也是更胜重前。 如今忙于政事,他难得觉得自己像一个天下共主。如今事情忙得七七八八了,才好容易有闲暇,便逛一逛御园,以垂钓来修身养性。 毕竟他还要替先帝守孝,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来娱情娱性,从前他或许还会暗中逾矩,但是如今他和皇后方才盟誓,也不好背弃。 “尚食局那边新得了几块糕点,奴婢瞧这品相不错,皇上尝尝,看看可还喜欢?”管知亲自从食盒之中端出糕点,殷勤的侍奉着。 元嘉帝坐在水亭边钓鱼,听到管知这么说,也拿了一块尝,他点了点头,“味道不错。唔……朕记得皇后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这样吧,管知,你一会儿差人送给皇后尝尝。” “诶。”管知眼眸微沉,却依旧吩咐了下去。 今日元嘉帝运气似乎格外的好,没一会儿就钓上了条鱼,还是一条鲤鱼。 “哎哟,这可是好兆头。”管知赶忙帮着把鱼放在桶里,他又一边说道:“鱼跃龙门,素寓中举。圣上如今重开恩科,可不就意味着圣上可以选尽天下英才,收为己用,中兴国朝吗?” 元嘉帝闻言大喜,不由得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只不过哪有那么好的事呢?还选尽天下英才呢,不过这也的确是个好兆头,也算是添几分喜气了。” 管知一笑,又继续奉承说道:“奴婢还听说啊,南朝那边的皇帝姓李。如今圣上收鲤于桶中,除了得尽天下群英外,怕还有收复南朝,扫平南晋李氏,一统江山的征兆呢。” “哪里有这么夸张了?”元嘉帝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笑得却愈发的开心,显然很受用管知这番话,“不过啊,到底是你最贴心,这张嘴啊,最能讨朕的欢心。” 他这话倒是没错,比嘴,怕是后宫嫔妃都不如管知。 管知笑得越发的殷勤,又继续说道:“奴婢无能,不能像太傅那般为国朝效力,也只能用这点微末技艺供皇上一乐了,只要圣上不嫌弃就好。” 他言语间似有所指,但是表情上却浑然不显,仿佛他虽受了委屈,但是并不在意。 “唉——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西戎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康王叔还没过百天。神策军那边,到底不好现在就还给你。”元嘉帝叹了口气,他垂了垂眼,本来说好剿匪成功之后就让管知重掌神策军,可是后来又闹了康王那件事情,神策军暂时是不好还给管知了。 管知却是一副恭顺而又善解人意的样子,“圣上富有天下,尚不能随心所欲,奴婢不过内宦奴仆,岂敢令圣上为难。只是奴婢见圣上连日辛苦,只想为圣上分忧而已。并不为神策军。” 元嘉帝面色稍霁,看着管知,“你想做什么?” “如今恩科新开,朝中在考官一事上争论不休,奴婢想着还知道几个得用之人,想要举荐给圣上,希望能够为圣上分忧。” 元嘉帝微微思忖,摇了摇头,“此事朕已与三省宰相们商定,打算命太傅为主考官。至于副考官,朕前日召太傅,也定好了人选,朕也不好再插人进去。再者,如今学子那边,对你的异议似乎也很多……” 元嘉帝顿了顿,审视的看着管知,“你怎么看那些学子对你的抨击?” 管知心头一跳,当即跪了下来,恳切道:“古来清孤之臣,常常为人误解,奴婢也是知道的。奴婢身份卑微,自然不敢比之孤臣,但是奴婢忠君之心,却是天地可鉴。” 想到来日管知所作所为,元嘉帝赶忙叫管知起身,“跪下做什么?朕还能不知道你吗?只是学子议论纷纷,朕虽不信,却也不好太过与之相悖,倒是要委屈你了。” 管知摇头,叹气说道:“奴婢并不委屈,委屈的是圣上啊。圣上作为天子,理应乾纲独断,却还要屈从他人。虽是仁义之举,但太过委屈。” 元嘉帝又叹了口气,却并没有接这话,显然也是极为认同管知此言。 管知最擅长察言观色,他继续说道:“如今正是国朝吸纳人才之际,面对学子非议,奴婢也不敢叫屈。只是这些学子也是读书读糊涂了,认为宦官便是乱国。可是古往今来,乱国宦官无不围绕昏聩之君。圣上圣名昭著,四境之内无不臣服,难道还能是昏君不成?比起他们说奴婢,奴婢更担心的是圣上的声名。” 元嘉帝脸色一变。 管知心下得意,又继续说道:“虽说士人是国朝根本,可是圣上才是国朝之主。再者……当初的陈润虽狂妄,却做过两件实事,望京中的南晋暗探便是他所抓捕。据那暗探所言,这京中还有不少暗探。奴婢立于庙堂多年,几经科考,对微臣有非议者众多,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元嘉帝抬眼。 “奴婢是想,此次学子愤极,怕是有暗探在暗中煽动的缘故,为的就是想要借奴婢污蔑圣上,使得圣上声名受损。这不得不防啊。”管知正色说道。 元嘉帝抿了抿嘴,脸色极为难看,初游园时的好心情被管知的这一番话一扫而空,他抓着鱼竿的手微微攥紧,“会试将开,为了大局着想,此事不可闹大。这样,你持朕手令,盯紧学子,若有疑似暗探者,便授令神策军抓捕行刑。只是你暂时不要出面。” 管知大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奴婢明白,奴婢必定小心行事,不让圣上声名受损。” 从元嘉帝跟前离开之后,就有小内侍前来向管知道喜,“恭喜公公,再得神策军。” 管知睨了他一眼,一扫手中拂尘,“有什么可喜的?” 废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得了暗地里掌握神策军的资格,没名又没分的,算什么喜? 第72章:黄雀 - 盛袭 - 殊乖 管知回到屋内,翟柄忙给他递茶,“义父,儿子不明白,这不是好事吗?有了神策军,您不就可以惩治那些对您不敬的书生了吗?” “你懂什么?”管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叹气道:“你没听圣上方才说吗?叫我不要出面,这还是要遮遮掩掩的。” 翟柄不大明白,“如今圣上依旧信任您,怎么待您却不如从前了呢?” 明明从前朝臣们也不待见管知,但是圣上也不听啊。 “圣上如今听朝臣们话了不少,什么奸佞言论都听得进去。这还不是因为皇后!”也不知道那一日帝后之间说了些什么,两人又重归于好。这也罢了,偏偏圣上的改变还那么大。 他从来都不害怕朝臣们攻讦他,只要圣上不肯听朝臣们的,那么朝臣再劝也无用。 想到这里,管知不由得闷声道:“萱若无用,那是受情形所制,不曾想周女也如此无用。以往暗地里的时候还能勾的圣上去她那里,如今正经入宫了,反倒没那本事了。”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嘛,男人,不都那样。圣上富有四海,可他到底是个男人。义父别气。”翟柄谄媚的劝道。 管知巧了一下翟柄的头,闻言不由得笑骂道:“说得好像你是个男人是的。” “儿子所算不得个男人,但是男人的心思可不就是那样。义父既愁圣上身边没个能能掣肘皇后的,不如就把萱若阿姐想个法子塞到御前去,最好就是偷偷摸摸的。别看圣上如今正儿八经,可要是真的有美人在侧,他又能忍几日?到时候再想个法子,挑拨帝后还不是轻而易举?帝后一旦生隙,便是义父重掌大权之时。”翟柄眨了眨眼睛。 管知若有所思,半晌,才说道:“好小子,义父没白疼你。” 翟柄神色激动,他又笑,继续献策,“还有周娘娘那边,如今她已经是周氏弃子,又失了皇嗣与圣恩,可谓是无依无靠,若是义父肯伸出援手,她必定感恩戴德。皇上虽一时冷了她,可是她失了孩子,稍加利用,重获圣上垂怜还不是轻而易举?她能不能得宠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借此让帝后生出嫌隙。 如今帝后虽然修好,可是后宫之争,夫妻最容易生出嫌隙,多少人贫贱时百般恩爱,就是熬不过富贵。” “从前到是没见你这么多点子,如今你怎么倒是开窍了一般?”管知不由得侧目。 翟柄嘿嘿一笑,“多跟在义父身边,耳濡目染,怎么都要长进了不是?” “这倒是不假。”管知一笑,又说道:“陈润出事之后,内侍监那边就一直空着一个少监的位置,你去顶上吧。” 翟柄闻之大喜,连忙跪下磕头,“诶。儿子多谢义父提携,义父大恩大德,儿子永记在心,以后一定多多为义父分忧……” “行了行了。”管知有些嫌弃的摆手,轻笑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翟柄又是殷勤一笑,“那您看儿子刚才说的事情……可有什么需要儿子去做的?” 管知垂了垂眼眸,“你说的有理,不过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且容咱家想想,你先回去吧。” 翟柄深知点到为止,很快就退了出去,不过出去之后他没有回自己屋里,反而是带了些吃的去了冷宫。 他到冷宫的时候,越明云正在玩着两只蛐蛐儿,见到翟柄走了进来,越明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进去说。” “我蛐蛐还没分出胜负呢!”越明云指着那两只蛐蛐儿。 翟柄:“……” “好吧好吧。”越明云有些无奈,也不管蛐蛐儿了,带着翟柄就进了自己屋子里。 翟柄拿了些糕点出来,“你尝尝,义父方才给我的,圣上都说好呢。这宫里就这么几碟,一碟给了圣上,一碟给了娘娘,这一些给你了。” “我刚摸了蛐蛐儿没洗手,一会再吃。你找我做什么?”越明云随便擦了擦手,没有动那碟子点心。 说到这里,翟柄眼睛一亮,“你倒是神了,我将你同我说的那些话同义父说了。义父果真听进去了,不仅如此,他还升我做少监了。” 他虽然也喊管知为义父,但是喊管知义父的人多了去了,管知真正承认的也不过只有容治与刘萱若两人。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他比刘萱若大,却要唤刘萱若姐姐的原因。 而今日,管知居然对他自称“义父”,可见是认可了他。更何况,管知还升他做了少监,顶了陈润的位置。 越明云笑意微深,“那还要恭喜你了,日后还要唤你一声‘翟少监’了。” 她与翟柄相识了有一段时间了,二人也有些情分,前些时日听翟柄抱怨说自己不得管知重用,她又思及当日对宁如霜所说的话,便给翟柄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翟柄着急往上升,又对她有几分情分,自然就轻易的接受了她的建议。 “少打趣儿我,不过还是要多谢你,若不是你,只怕义父依旧不会重用我。等到来日我飞黄腾达了,必定想法子带你出这冷宫。”翟柄郑重的说道,只是那双看似感激的眼眸之下,却带着几许试探。 越明云教他说那些话,到底是出于情分,还是有所求呢? 越明云赶忙摇头,拒绝道:“别别别,我才不想出去呢,冷宫挺好的,如今这里没有主子,我只需要扫扫地,轻轻松松的,只是油水少些罢了。哪里有这么舒服的职位?若是出去了,不是被主子使唤,就是被尚宫们使唤,做不好事还要挨罚。你若是真的谢我,就多给我带点好吃的好玩的,或是多给我一些银子,也算是全咱们这么久的情分了。” 翟柄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卸下了眼中的忌惮,他又轻松一笑,“你这也太没追求了。” 越明云轻笑。 送走了翟柄之后,越明云面上的笑意才转变为淡淡的讥讽。 第73章:赏识 - 盛袭 - 殊乖 收到越明云消息的时候,李盛袭轻轻一笑,“她倒是机灵。” “明云看着懒散,实则最是多智,若说有什么不足,唯一逊色的也就只有武艺了。”留今轻笑。 李盛袭托着下巴。留今与念昔志向不在内卫,如今留在内卫,也不过是因为想要跟着她。 吴旸是她选定的下一任统领,届时她身退,吴旸上位,两个中尉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其中一个自然是给盈笑的,至于另一个位置,这个明云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人机灵聪明,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细腻,探听情报的一把好手。就是武功差了一些。 “差人提醒提醒她,年末之时我要考校她的武艺,若不过关,我有重罚。虽说只是探听情报,但是她在冷宫里也太闲了一些。居然还斗蛐蛐。”李盛袭有些嫌弃的说道,这可真是闲出花来了。 “三娘子这是有意要提拔她?”留今闻弦音而知雅意,她不由得轻笑,昔年太子斗鸡走狗,也是被公主这么嫌弃,但是说是嫌弃,不如说是器重。 二殿下玩这些的时候,公主不仅不嫌弃,还同二殿下一起玩,她自己玩得比谁都开心呢。惹得太子殿下直直跑到徐淑妃那里,“怒斥”公主偏心呢。 李盛袭眉眼弯弯,“提不提拔的,也要看她自己的本事。我说了自然是不算的。” 不过是给个提醒和机会而已,能不能把握,还是要看她自己。 就如同当初的阿珣,虽然嘴里说着她“偏心”,但是却听话上进,虽说时不时的还玩一玩那些东西,但是学问功课一样没有落下。 李珣聪明多才,性子开朗活泼却又不失稳重,是最像阿兄的皇子,这些年在阿兄的精心教导下,成长的越发迅速,长成了一位优秀的储君。 至于阿珩,他年幼不知事,天资也远逊色于其兄,难以成器,无需寄以大任,做个富家翁足矣。 兄弟两人关系一向极好,来日阿珣继位,必定善待阿珩,如此,兄弟和睦、家国兴旺,梦中的景象,则永远不会出现。 …… 李盛袭所为的手下很快就“同意了”赵长同的生意。甚至打算赶在潮汛之前再出两批货。 赵长同自然是喜不自胜,赶忙就差人跑了趟南面,不出所料,这次出货倒是比往日顺畅的多。 他安顿好出货事宜之后就立刻,来了清泉山庄,找到了李盛袭。 “阿音啊,这会还是多亏了你了。”赵长同感谢道,而后又叫人呈了一只锦盒上来,“我在南面经商之时,曾同一名南边的商人有过往来,知道你喜欢珊瑚,特意向他买了一套,是南晋的样式,新颖独特,北齐未有。你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李盛袭看了他一眼,慢慢打开了锦盒。赵长同出手一贯阔气大方,他送过来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精致好看。 但是或许是因为“南晋”二字,总是使得李盛袭多上心几分,她慢慢打开锦盒。这套首饰的确是精美无比,虽说是珊瑚制品,但是胜在精巧,不似寻常之物。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随手拿起一支簪子来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些东西看着有些眼熟。 “还算新巧。”说罢,便看了留今一眼,留今立刻手下。 赵长同知道梁音死鸭子嘴硬的性子,能够得梁音这么一句话,那就说明梁音很喜欢这件物什。 “手底下的伙计们既然答应了这件事情,那么这笔生意我自然就做了。只是赵长同,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你的货究竟是什么,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李盛袭意味深长。 “自然。”赵长同点了点头,他又笑着说道:“阿音,如今五月,我想在七月之前再出一批货,你觉得怎么样。” 李盛袭压下眼底的轻讽,眉眼处暗含着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意,“可以啊,两倍船费。” 李盛袭比了比手指。 赵长同瞪大了眼睛,对于梁音这种胡乱报价大人性格感到头疼,他赶忙说道:“阿音,价钱不是这么算的。” “通常是七月发大水,但是六月已是危险至极,你让我的人去涉险,难道还不许我开高价吗?”李盛袭歪头。 “不如这样,让你手中的管事来同我谈,这些钱他不是这么算的。阿音,你不太懂生意,不知行情……”赵长同硬着头皮劝道。 “少废话,你做不做?我手下的管事自然比我知事,你若是有本事,找他们做生意去。”李盛袭冷言道。 赵长同又是一噎,想到一批货物运送下来大人巨额利润,又无奈的点了点头。 送走了赵长同,李盛袭就召来了留今,她轻轻揉着头,“吴旸那边怎么说?” 吴旸身体好了之后,李盛袭就叫吴旸改换身份,混入西南的商船之中,负责押送赵长同的货物。 留今点了点头,“如三娘所料,赵长同不老实,夹带了不少羽化丹。他估计是先用自己的船只偷渡入境,入境之后便与他本来的商船汇合,而后再借梁氏的商船掩人耳目,送入望京。入望京之后,他们就卸了货,不让咱们的人沾手。但是吴旸还是悄悄跟着。他们的人那些货,除却大部分运往他自己的商铺之外,还有小部分分成好几份,分别运往他自己府上,还有西市和平康坊,以及管知府上。” 李盛袭冷笑,“容治正在查我与赵长同,想来很快就能查到。但是光有容治还不够。周氏的人还在盯着念昔吗?” “是,周氏是前段时间才腾出手来叫人盯着念昔的,如今人还没有撤去。” “通知念昔,等到下一批货进京之后,让她随机应变,务必要让周氏的人发现羽化丹的存在。”如今的周氏前朝没落,后宫不兴,急需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羽化丹事涉国本,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是。念昔被憋了许久,如今只怕早已跃跃欲试。”留今含笑说道。 第74章:珊瑚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微微一笑,她托着下巴,想到了什么,又继续说道:“你把赵长同方才送来的那套红珊瑚头面拿过来我看看。” 留今点头,很快就将那套红珊瑚头面呈了上来,李盛袭看着这套头面,随手拿起一根簪子细细把玩。 留今心下疑惑,李盛袭自小尊贵,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也不为过,见惯金银珠宝,对首饰向来不甚在意,怎么今儿对这些首饰反倒百般把玩? 这批首饰虽然精致,但是却说不上多金贵,毕竟珊瑚这种东西,在在南晋不算稀奇。 “这玩意儿看着有些眼熟,你来看看。”李盛袭说完,就将簪子递了过去。 留今愈发疑惑,看了一眼后,却也不由得说道:“三娘这么一说,的确有些眼熟,这瞧着倒有些像是宫里的样式。” 她说的宫里,自然不是北齐皇宫。 “这红珊瑚在南晋说不上多金贵,只是这物件做工十分的精巧,款式也是繁琐好看,说不定倒真有可能是从宫里出来的。”李盛袭拧眉,她又数了数首饰的件数,拿起了一对耳环出来。 还没等李盛袭说话,留今就惊讶的说道:“怎么这耳环不是红珊瑚的,反倒是红宝石的。这……这对耳环不是这套的。” 李盛袭点头,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低吟开口:“若我所记不错,楚王妃屈氏,最喜欢的就是珊瑚首饰了吧?” 她口中的“楚王妃”,乃是她长兄的正妃。 楚王李慎远乃是宏兴帝和李盛袭的长兄,因为楚王年长宏兴帝九岁,为诸皇子长,在百姓与宗室之中都颇有声望,是宏兴帝初登基时的几大辅弼之臣之一。 只可惜楚王的野心早早暴露,他联合拥戴他的三位亲王联手作乱,意图窃夺皇位,不过很快就被宏兴帝所察,于宏兴四年之时,被宏兴帝诛杀。人称此事为“四王之乱”。 彼时,李盛袭不过七岁,宏兴帝也不过二十一岁。 楚王伏诛之后,宏兴帝本没想过要赶尽杀绝,只是将屈氏以及楚王世子李瑞幽禁。没成想楚王妃倒很是……额……“深情”,一把火把自己和自己丈夫唯一的孩子给烧死,殉了楚王。 楚王与王妃伉俪情深,这是人尽皆知的。因为楚王妃最喜欢红珊瑚,故而在楚王最得意之时,他几乎是寻遍南晋珊瑚,将其搜至家中,只为博佳人一笑。 曾今的楚王府中,还有一片人造珊瑚林,若是在冬日雪天,远远望去,就如同红梅一般,十分好看。后来楚王府抄家,那些好看的珊瑚树,就进了李盛袭的库房。 “三娘子是觉得……” “我记得楚王妃有一回同我玩乐,她便送了一对珊瑚耳环给我,好像就是这里缺的那一对。”只可惜那对耳环她没带到北齐来。 “在南晋之时,您的首饰是念昔负责收拾的,她应当认识。”留今提议道。 李盛袭放下了首饰,“一会儿让留今看一看,若是的话,便叫人去查一查,赵长同是怎么得到这一套头面的。” “三娘子是怀疑……” “昔年四王之乱落幕,我那四位王兄的王府被阿兄抄家抄了个遍,所有物品尽数登记入库,但是唯独楚王府的珊瑚首饰,多到数不胜数,根本没有办法完全登记在册,若是这还能流出去,可就很令人深思了。”李盛袭挑眉。 如果这首饰流落在境外,那各中意味,就很耐人寻味了。 毕竟首饰能够流落在外,人可不可以呢? 一开始宏兴帝就没有想过赶尽杀绝,那么他们选择假死,又是为什么呢?难不成,只是为了在外头活着吗?这个理由,李盛袭不大能相信。 念昔那边很快就来了消息,这一套珊瑚首饰的确是楚王妃的旧物。 “不仅如此,属下摸着这套首饰觉得奇怪,便又叫好几个人看了一看,此物,似乎是他人的葬品。”念昔拿着首饰,此时拿到李盛袭跟前的首饰已然是焕然一新的模样,虽说样式没有很大的改变,但是看着就是新了不少,“这是属下叫人处理之后的。这套珊瑚首饰很有可能已经埋在地底多年,上头原本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尸腐味,不过被他们用香掩盖住了,属下当时闻着味道觉得奇怪,才找几个人看了一看。” 留今变了脸色,“好一个赵长同,这样的脏东西也敢往您的跟前来送。” 李盛袭却不甚在意,“陪葬品?这倒是有意思了。赵长同自然不会越界到南晋去掘别人的坟,估计是那卖东西的商人手脚不干净,连死人的东西也收。” “这套首饰估计出土不久,应该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念昔继续说道,若不是她眼下抽不开身,她还真想回南晋一趟,把那盗墓掘坟的人给揪出来。 做这样的缺德事,也不怕遭到天打雷劈。 “看来黎江沿岸最近很不太平啊。”李盛袭低声说道。 “这倒也是,尤其是每年五六月的时候,渡江的人就会一下子多起来。两方交汇,自然就鱼龙混杂了。” 因为七八月份就会发大水,南晋那边救灾手续极为完善,每年的救灾银两与物资甚至还有余裕。早几年元嘉帝就下过令,只要登记姓名,无论是哪国的灾民,都可以受到南晋的物资救助。 所以这些年,越来越多的北齐人迁往南晋,尤其是在闹水灾的时候。不为别的,至少在南晋,能够活下去。 别说什么南晋是敌国,要知道,两国本就是出于一源,若干年前乃是一国,黎江两岸的百姓甚至往上走两代就是一家,分的那么清楚做什么? 南晋又善待他们,北齐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北齐的百姓,可是每逢灾年,朝廷的救助银与救灾粮又跑到哪里去了,他们奔走南晋,无可厚非。 李盛袭放下了那些首饰,“找到那个商人,查清楚这些首饰是从哪里来的。还有,近来黎江不太平,叫焕之和瑾瑜盯好了,若是什么人敢为非作歹,胡作非为,不必客气,更不必管他是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75章:出游 - 盛袭 - 殊乖 留今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她又继续说道:“三娘,宦官的人在暗自售卖考题。” “宦官的人?”李盛袭挑眉,不过想来也了然,考题是元嘉帝亲手所拟,旁人不知,宦官还能不知。只是宦官如今还没有缺钱到要亲自售卖考题的地步吧? “也不是宦官的人。”留今解释道,她想了一想,“是宦官的人透露给那些副考官家中的下人,由那些人售卖的考题。” “什么时候开始的?”李盛袭抬眼。 “大约是副考官们刚拿到考题的时候。”不过考题至开始之前是不许拆封的,副考官们估计还不知道考题的内容。 话说道这里,李盛袭几乎知道宦官这是要做些什么了。 本次会试,议题乃是元嘉帝亲手所拟,孟颂延密封考题。主考官乃是孟颂延,其余的副考官也全都是孟太傅与吴王等老臣商议过后,选出的清正之士。 此次科考,孟太傅主张宁缺毋滥,在考官的选择上也是如此,本次考试的考官远不如当年,但是胜在无一为追名求利之辈。管知一个人都插手不进来,眼见自己被几个老臣逼的将要远离政治中心,他如何能甘心。若是不下手,反倒是与他平日作风相悖。 所以他才设下这么一局,到时候东窗事发,不仅那些考官会出事,就是孟颂延这个太傅,也没有好果子吃。甚至还可能最终结果如周珐那般,被拖累的提前致仕。 毕竟,本次科举主要是由孟太傅负责。元嘉帝为表亲近,甚至还将考题予以孟太傅一观。孟太傅自然是不会售卖考题的,可是若真的考题泄露,那自然是孟太傅办事不力。这是何等辜负天子信任? 没了周珐,没了孟颂延,朝廷上可就再没有能够掣肘管知的人了。 就算从售卖考题的下人口中查出了是另有旁人透露考题又如何,凭着管知的手段,难道还能落下把柄不成。那些副考官多少也有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李盛袭心情大好,北齐如今的情况,甚至不需要她再去主动设局,只需要是不是推一把,它自然就能土崩瓦解。 只是不知道容治是否知晓此事,若是他知道,这件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不过李盛袭还没有来得及布局,就收到了容治邀约的消息,她只得将手中的事情交给念昔与吴旸,而自己亲自赴约。 “以往是想尽办法留宿,怎么今日反倒是邀请娘子出游了呢?”留今同李盛袭坐在马车中,笑着摇头,“自来了北齐,多久不曾有郎君邀娘子出游了。” 李盛袭贵为公主,饱受圣恩,人也是独具风华,优秀的令人侧目。临熙城中,仰慕者如过江之鲫。 自豆蔻年华起,便有无数望族子弟相邀。不过李盛袭一般不会轻易赴约。她也不过只同两个人单独出游过,一个是前夫穆栩,一个则是曲知离。 前者是迫于形势,后者则是少是心动。 李盛袭挑眉,她看了留今一眼,而后便在留今头上敲了一下,“最近是看了才子佳人的人话本吗?” 留今躲了一下,也不回话,只是轻笑。 “他邀请我的借口是感激我当日收留他,约游的地点却是在宛江附近,只怕少不得要诓我上船。”她上船倒是没有什么,只是“梁音”不能上船啊,毕竟梁音虽是船商之女,却坐不得船。 “也不知他会用什么主意。” “不管他会用什么主意,但是他的招绝对不会只有这一步,你一会儿叫人注意一点,一有不测,想办法把金吾卫引过来。” “娘子担心他会引您出手?”留今拧眉,忽而想起那一日容治朝她丢来的那一枚石子。 李盛袭点头,又掀开一角帘,看着窗外的风景,“说不定呢。”总不能费那么大的周章约她出游,就是为了看她晕不晕船吧。 毕竟男女约游这种事情,一个不巧就容易叫人会错意。容治也不怕叫旁人误会。 马车很快就到了宛江沿岸。 时值六月,宛江沿岸风景优美,景色醉人。不过漫山遍野的繁花,都不如花丛中遗世独立的青衣郎君。 李盛袭有一瞬间的晃神。容治素来以才华和事迹出名,倒教人忘了,他还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他身着翻领青竹袍,青丝用玉簪银冠挑起,腰配蹀躞带,浑身上下无一丝多余的装饰,自成独立超然之气,在山花烂漫中,显得不像尘世之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世无其二,郎艳独绝。 若说李盛袭见过的女子当中,论及容色无人能及秦轻鸿。那么她所见的男子中,论及容色,便无人能及容治。 哪怕是当初教人掷果盈车的穆栩、鲜衣怒马的穆璟以及温润如玉的曲知离,也不如眼前人的风姿。 容治朝着李盛袭走来,依旧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他面带歉意说道:“本来是在船上设了宴席,却忽而想起娘子似乎无法坐船,便托人将宴席移到了山间,怕要些时间,还望娘子勿怪。” 他这么说完,李盛袭才看到临近初有一艘巨大的画舫,若是她记得不错,容治似乎没有什么钱,这为了试探她,也是下足了血本啊。 “时逢六月,菡萏最佳。郎君设宴在船,也是人之常情。只可惜妾身扫了性质。不过山间景致也是极佳,未必不如船上风味。”李盛袭并不在意。 容治点了点头,两人一道说着话,就一道朝山中走去,“本想在府中设宴酬谢娘子。只是容某境遇窘迫,名下两处宅院,一处火焚已久,尚未重建完成,另一处……设在平康坊中,且宅院仄逼,不够开阔敞亮。便约娘子到山中。” “岂会?”李盛袭摇了摇头,她又有些好奇的问道:“那郎君如今还是住在平康坊中吗?” “偶尔住一住,不过大部分忙的时候直接在官署就休息了。” “郎君为国奔波,还真是辛苦。” “娘子过誉了。”真的是难得听到有人说他为国奔波的。 李盛袭微笑,又继续问道:“郎君既是官身,知官场事,那妾有一事,也想问一问郎君,不知郎君可否告之?” “娘子请问,若能答之,必定言无不尽。”容治挑眉。 李盛袭眼中划过一丝飞快的恶意,她故作担忧的问道:“七八月是黎江发大水的时候,不知朝廷今年可会加固堤坝。虽说妾身不打算在七八月份行船,但是妾身到底是船商牵涉到水运之事,妾身便不免多问两句。” 第76章:诛心 - 盛袭 - 殊乖 提到这个,容治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加固堤坝,前几日的确有人在朝堂上提起了此事。 但是此事一经提起,户部的人就率先跳出来哭穷。这还是小,毕竟户部的人遇到什么事情他们都出来哭穷,他们哭穷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惯例。反正到了最后,哪怕他们再不愿意,这笔钱该出的时候还是得出。 可是问题就在这个修河堤的人选上面,有人上书提议让工部尚书亲自去。但是工部尚书自认年事已高,难经奔波。 然后朝臣们又吵了起来,按理来说,工部尚书去不了,工部还有侍郎,怎么都不至于挑不出人来。 但是工部的两位侍郎,一个年岁尚轻,难以服众,一个是管党之人,年岁虽大,但是是新调来工部的,对工部的事宜并不熟络,也不能服众。 若是叫两人之中的任意一人去,都办不好这件事,可若是叫两人同去,又该以谁为主呢?遇到了大事,总需要有人拿主意。 太傅的人忙着科举的事情,眼下也抽不出多余的人来。这事在朝廷上一连吵了好几日,都没争出个结果来。 眼见七月将至,再不派人去加固河堤,到时候黎江决堤,又是数不尽的百姓流离失所。 容治面色勉强,“朝中却有此意,只是人选还没有敲定。估计还要几日。” “还要几日啊——”李盛袭微微皱眉,面上浮现忧虑,她不免说道:“只怕拖延不得了,再拖下去,就算有银子也加固不得了。” 毕竟不是银子一下去就能着手开干,层层盘剥下去,银子还能剩多少还两说呢?更何况是还要做事。 “我朝人才济济,难道还挑不出个人来吗?”李盛袭满脸疑惑,妩媚的眼眸中充斥着不解,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的讽刺。 所为人才济济,不过是粉饰太平的话,用来骗一骗平民百姓罢了。 就拿这事来说,又能力有资历的不想去——别说什么年事已高的鬼话。北齐的工部尚书年纪再大也大不过孟颂延,孟公尚能多地奔波,工部尚书如何不能? 只不过是因为工部尚书人老成精,不愿意得罪人,又不想在自己手上砸了事情。要知每每修筑河堤,不知有多少官员会把主意打到银子上去,一个弄不好,不是得罪人就是坏了事。加之此去黎江遥远,路途奔波,沿路又不太平,盗匪横行,工部尚书这才不愿意去。 至于剩下的几个,年岁轻的难以服众。年岁合适的,能力不够。就算三个条件都满足了,也有可能是一个贪腐之辈。 偌大一个北朝,不过遇到一两件事情,就拿不出人来了。孟太傅倒是可以亲出望京,可是他离了中央,三省六部一干事宜,又要谁拿主意呢? 李盛袭看似无知不解的话落到容治的人耳中却像是一把一把的利刃,可他不得不继续为朝廷粉饰太平,说出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朝廷做事,自有考量。加固河堤并非小事,多有斟酌也在情理之中,三娘子不必担心。” “妾身虽为女流,却也知有一句话叫做‘事不宜迟’。妾身手下不少兄弟在黎江两岸还有亲眷,他们是否能够等到朝廷斟酌之后还未可知。也不知是不是黎江的水淹不到望京,所以京中官员才能百般斟酌,倘若迫在眉睫,应当很快就能……” 说到这里,李盛袭忽而花容失色,仿佛意识到了自己说的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她忐忑又惶恐的看着容治,“妾身失言,还望郎君念在妾身不过是深闺妇人,无知愚昧,不要怪罪妾身此言。” “三娘子不必如此。”容治勉强说道,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并不是因为气李盛袭这番话。 而是因为前段时间,顾凌虚千里修书至望京,提及修筑堤坝之事时,说的话就和梁音所说大的话大差不差。 尤其是那句“黎江的水淹不到望京”,简直一模一样。 当时圣上脸色大变,不过还是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是却又不少朝臣,听到顾凌虚此言之后,不思反省,反而纷纷上书弹劾顾凌虚,直言其“狂悖跋扈,无人臣之礼”。 有人帮顾凌虚说话,也被管党手下的人驳的体无完肤,甚至还有几个直臣因此被贬官。 顾凌虚的确无礼,但是他说的话却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梁音又么说,可见这并不是一两人的想法。 怕是黎江北岸大部分的百姓都是这么想。 “娘子此话有理,只是还是不要轻易在人前提及为好。”容治提点道。 李盛袭见他这一副自己心神还没稳定下来,就先来安慰人的模样,只觉得十分有趣。 她和顾凌虚自然没有那么心有灵犀,能够恰巧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但是顾凌虚那件事情动静闹的不小,内宫外朝传得都是沸沸扬扬,虽不至于传到民间来,但是她却能很容易的就打听到此事。 当然了,这番话她自然不会只说给容治听。她早已吩咐了吴旸,务必要让西南百姓知晓顾凌虚此言。 对于西南百姓而言,襄成侯的威名比朝廷更甚,有顾凌虚此言,更足以使得北齐失去民心。 一个国家的存亡,有时不在于外敌,更多的是在于人心向背。 容治那日在西市同詹歧睿争辩之时,曾说要多体察民生,容治自己也是对民情极为清楚。可是这还不够,她要将北齐锦绣之下的腐疮烂肉一遍一遍的翻出来,这不仅是翻给容治看,这也是翻给北齐看的。 “妾身明白了,多谢郎君提点。”李盛袭仿佛心有余悸,只是面上忧虑不改,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自己的失言,还是因为朝廷迟迟没有选出人来的事实。 容治勉强一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压住心中的那股郁气,他看着山中美景,继续说道:“饭菜搬到山中还需些时候。况且如今时辰尚早,不如去山中走走,既能派遣苦思,也能赏得山中美景,更省得久坐无趣。”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说道:“既如此,妾让留今也去帮忙。” 山中不知道布了什么局在等她,留着留今在外头,既能以防留今遇险露馅,又能在关键时刻留作后手。 容治忙推辞说道:“容某设宴,岂好劳烦娘子之人?” 李盛袭摇了摇头,“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说起来,妾身留郎君宿不过是举手之劳,郎君于妾身却是救命之恩。要设宴也该是妾身设宴才对,如今让郎君破费,亦是妾身之过,不过是让手底下的人帮忙罢了。郎君何必客气呢?” 第77章:猛虎 - 盛袭 - 殊乖 话说道这个地步了,容治也不好拒绝,更何况,只有梁音一人也好,若是一会儿出了什么事情,他只怕也难顾忌旁人。他只是想试探,却并不想伤及无辜。 只是刚遣走了留今,容治就觉得不自在了起来,因为偌大的山林之中,只剩下了他与梁音。 他长到如今二十二岁,还从未与女子出游,其实莫说是女子,他出游都很少,以往读书时还偶有邀游。不过到了后来,他觉得那般出游太过于浪费时间,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出行游玩了。 未婚男女单独出游,若是传到管知耳中,怕真要觉得他对梁音有意了,虽说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但是若梁音不是暗探,而是真正的梁音,也误会了他的意图可怎么好? 想到这里,他默默的与李盛袭拉开了一些距离。 李盛袭:“……” 想入非非的容治,瞧着好笑。 没走两步,李盛袭就意识到了容治在打什么鬼主意,因为她似乎听到了动物的叫声,细细听去,像是——猛虎。 她目光一凛,却因为低头的缘故,容治不曾看到。 杀虎啊,她记得她十二岁那年,同阿兄去围猎,就射杀过一只猛虎。只可惜,如今容治在侧,她不好出手。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就冷了不少。若真要她出手,那么她杀的,可就不只是老虎了。毕竟比起老虎,她更擅长杀的,还是人。 “三娘子——”伴随着容治的高呼,李盛袭抬起头来,只见树丛之中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只猛虎来。 李盛袭花容失色,不由得向后踉跄了两步,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她面色如纸,惊慌而又忐忑的看着容治。明知如今是险境,她应该逃跑,可是她就仿佛双腿动弹不得,提不起一步。 “三娘子快些起来”,容治连忙拽起李盛袭,带着李盛袭就在山中跑了起来。 李盛袭常年习武,又武功高强,她可以跑的很快,甚至还可以上树。可如今她是梁音,梁音是谁,是梁氏老家主千般娇养的独女,她不能,也跑不起来。 故而李盛袭跑的很慢,很快就落在来容治的身后,看着越发靠近的猛虎,她哀切的看着容治,“容郎——容郎君救我……哎哟……”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摔了一跤,正好避过了想她扑来的猛虎。只是那老虎似乎也通人性,知道欺软怕硬,越过李盛袭之后,不仅没有去追远方的容治,而是调转身形,朝着李盛袭缓步而来。 李盛袭吞了口口水,脸色煞白,美艳的脸庞满是惊慌,妩媚的眼庞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容治,眼中满是哀求,口中依旧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容郎君……容郎君……求你……求你救我,救我……我……” 说道后面,她的眼泪不由得落下,看着好不可怜。 但是在人目光不到处,她已经开始默默拨动自己的戒指,戒指里面有着暗扣,可以射出飞针,飞针上被她涂了很重的迷药,一针下去,猛虎必倒。 她楚楚可怜的目光之下暗藏着凶光,她倒要看看,容治会不会为了逼她出手而罔顾她的性命。若是不会还好,可若是会,真逼的让她出手,那她手中的飞针,能射的可不只有猛虎。 到时候都不需要她亲自杀人,她将一人一虎迷晕之后关到一处,再给容治下一针迷药。届时,自有猛虎替她将容治碎尸万段。到时候容治就算是死了她也不会露馅,毕竟,容治又不是死在人的手上。 容治可是为了救她,而被猛虎撕碎了呢。 容治尚不知李盛袭已起杀心,他躲在树上,死死的看着李盛袭。 眼见猛虎越发靠近李盛袭,虎爪将要落下,李盛袭摸到了暗扣,将要按下。 容治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短匕首,他自树上落下,挡在李盛袭身前,同猛虎撕搏了起来。 “三娘子,快跑。”容治惊呼。 李盛袭挪开了放在暗扣上的手指,面上还有几分惊魂未定,她连忙爬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太过于惊慌,跑的途中还不小心撞到了容治的腰,惹得容治闷哼一声。 同猛虎肉搏,需要远超常人的体力。纵然容治早有准备,但是真正实施起来,他还是有些吃力。 他挥着匕首直取老虎的咽喉,虎也挥动利爪,分毫不让。 李盛袭躲在树后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容治既然有心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试探她,那自然就要承受得住后果。念在他最后一刻的出手,她最多就只能帮着容治不死在虎口,可不管他受不受伤。 不过容治拿把刀上应该是淬了迷药,刀虽未靠近老虎的脖颈,但是却划伤了老虎的其他部位。 此刻的猛虎已经落于下风,力量不及,被容治牢牢的钳制住,他挥动着匕首,朝猛虎的咽喉刺去。 温热的血喷射在了他脸上,他感受到眼前的巨兽渐失气力,他才松了口气。 老虎虽死,他却也精疲力竭。老虎倒地之后,他也栽倒在老虎身上。 “郎君……容郎君……”李盛袭面带泪痕,连忙去搀扶容治,她心有余悸,看到老虎之时,她面上还残留几分胆怯。 她看着满脸是血的容治,也不顾男女大防,用自己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帮容治擦拭,口中依旧无措,“郎君……郎君……” 容治由着她扶着,直到渐渐恢复了几分气力,他才制止住李盛袭的动作,自己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他看着李盛袭,面带歉意的说道:“今日处事不周,惊扰娘子,还望娘子赎罪。只是山中凶险,怕是一时之间不便再继续用膳了。” 梁音含泪摇头,有些语无伦次,“事发突然,如何能怪郎君,倒是郎君,今日又救妾一命,还望郎君受妾一拜。” 说完就要跪下,容治连忙阻拦,她还没跪下,就被慢慢站起来的容治搀扶起身。 “娘子不必如此。何况山中凶险,还是先走为好。”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捡起了容治掉落在地的匕首,想要扶着容治,却被容治避开,两人一道出林。 第78章:试探 - 盛袭 - 殊乖 走出了山林,到了宛江边上,便看到了等待已久,一脸焦急的下人们。 容治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血迹,安排下人之后,就满脸歉意的看着李盛袭,“山中情况未明,猛虎虽死,但是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凶兽。未免不测,烦请娘子先上船避让。毕竟同船下相比,船上到底安全一些,如有不适,还请娘子稍些忍耐。改日容某必定亲自上门赔罪,还请娘子勿怪。” “这是什么话?妾这算什么辛苦。郎君屡次救妾性命,再说这些话,倒像是怪妾身了一般。”李盛袭似是勉强稳住心神,她的表情仍然惊慌苍白,仿佛惊魂未定,闻言却不由得皱眉,她担忧的看着容治,“妾身无碍,只是郎君方才与猛虎相搏,也不知受伤了没有,先上船休息,再叫人请大夫吧?” 容治摇摇头,“我无事,只是有些头晕而已,还是先上船再说吧。” “好。”李盛袭点头,便跟着容治一群人上船。 因为顾忌男女有别,李盛袭没怎么靠近容治,都是下人搀扶着容治。李盛袭隔着有些距离,她趁着容治不备,飞快的吞了一颗药丸。上船之后,容治就去换了衣服,留今赶忙上前,担忧的看着李盛袭。 李盛袭摇了摇头,示意留今安心,“我无妨的,老毛病了,坐在船上有些不舒服,你带了药香没有,让我嗅嗅,说不定就舒服些了。” 留今点了点头,看李盛袭脸色苍白的模样,实在是不放心,又乘机摸了一下李盛袭的脉,见脉象紊乱,不由得惊慌。只是李盛袭的目光实在是坚定,想到李盛袭最有分寸,念在是容治的船上,她虽然悬心,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先拿出了一个药瓶。 李盛袭嗅了一嗅,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便叫留今带着她去更衣。还好猜到容治借船生事,她带了药丸,有所防备。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容治那么大胆,居然敢引猛虎过来。 他怎么就笃定她不会杀他呢?毕竟有猛虎在,她能让他死的合情合理。 李盛袭出去的时候,容治已经换好了衣服,身上还一股药气,显然是已经处理过了。 见李盛袭面色不佳,他赶忙将人请的坐下。 “郎君可请大夫了?”李盛袭关切的问道。 “此地不安,不好再叫人走动,恰好容某也略知岐黄,便没有叫人去请大夫。”容治顿了顿,看着脸色苍白的李盛袭,“只是可能要辛苦娘子了,还是先将船开到对面去安全些。” 李盛袭轻轻摇头,只见容治又继续说道:“我看娘子面色苍白,许是受惊了,不如让容某为娘子探一探脉。毕竟娘子是受容某所累,若是再因容某有什么三长两短,容某怕也无颜立世了。” 他话说的恳切,李盛袭也不好再过多的推辞,只是轻轻点头,就将手伸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容治才收回手,他垂了垂眼眸,掩盖住了他眼中未明的神色。 梁音的确身体不适,而且她的脉搏虚弱,不像是习武之人。 如此,基本上可以排除掉梁音是暗探这种可能。 但是容治却说不上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因为好不容易查到的消息就此终结。 梁音不是赵妤,那么赵妤又在哪里?返回临熙了吗?不大可能。南晋虎视眈眈,那样级别的人,没那么容易走的。 “还好娘子无甚大碍,这样,容某让人给娘子熬一碗镇静安神的汤药,娘子服用后,便去房内小憩一会儿,下船时,容某会差人告知娘子。”容治松了口气,毕竟,他并不想让无辜之人因他而受伤。 李盛袭点了点头,“有劳郎君了。” 留今扶着李盛袭到厢房,她脸色有些难堪。容治未免也太过于精明,引来了老虎还不放心,见到统领脸色苍白还不放心,还非要探一探统领的脉。若不是此前统领早有准备,只怕还瞒不过去。 似乎是猜到留今所想,李盛袭只是轻笑,“还没完呢。” 留今不解,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婢女端着药上来,她连忙接过药碗,为李盛袭喂药。 “有我在这里即可,不劳烦这位娘子了。”留今得了李盛袭的授意,打发走了丫鬟。 留今没有急着给李盛袭喂药,而是自己先闻了闻,她又尝了一口,“这……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所谓镇静安神的药,只是寻常草汤,闻着尝着味道相似,却对梁音晕船的症状没有任何的缓解作用。 李盛袭并不意外,答应赴容治的约后,她便猜到了每一步都是算计。若是她真当这是药喝了,下船之后又一副健健康康的样子,容治必定疑窦再起。 见留今还有些愣,她自己接过草汤一饮而尽,不料刚喝完,整个人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三娘……三娘……”留今满脸担忧。 李盛袭第一次怒瞪留今,“为什么不告诉我这里面放了黄连?” 留今:“……” 留今顿时哭笑不得,她自己很能吃苦,也比较偏好苦味的东西,所以尝出有黄连的味道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她却忘了李盛袭不是她。 李盛袭虽然没有娇气到一点苦都不沾,但是也没有强悍到吃黄连也没有半分感觉。 留今连忙抓起桌上的蜜饯,那是刚才的丫鬟同药一齐送上来的,她刚要送到李盛袭的嘴里,就被李盛袭一把拦住。 “你看看这是什么蜜饯。”李盛袭第一次有些后悔留着容治的性命。留着他的命倒叫自己吃了大苦头。 留今定睛一看,越发的哭笑不得,这是青梅蜜饯,而梁音青梅过敏,根本吃不得这个蜜饯。 李盛袭也是气笑了,她百般容忍,容治倒是得寸进尺,先是脖子,又是老虎,再放了个黄连还不够,还要在青梅这里摆她一道。 她李盛袭贵为公主,后来在南晋又是一人之下,当真是许久不曾受这样的气了。 “若是我逮着机会,定不饶他。”李盛袭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79章:遇刺 - 盛袭 - 殊乖 下船之后,容治见李盛袭面色如常,原本按下去的那一点疑惑虽知浮现。 不过当他看到那一碟完好无损的青梅蜜饯之时,他就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李盛袭依旧脸色苍白,却并未起疹,只是他还是不免多问了一句,“方才的药汤里面为了药效,多加了些黄连,苦的厉害,这才叫人给娘子备了蜜饯,怎的娘子不曾用吗?” 李盛袭听着容治看似关切的话,内心却想着该如何将人打一顿,她柔柔一笑,“妾自小便不能食青梅,每每食用,便会身体不适,面上起疹,故而未曾服用。” 容治故作不知,“竟是如此吗?还好娘子未曾食用,否则再有三长两短,那容某就要寝食难安了。不过,娘子既不能用青梅蜜饯,也该叫人出来说一声,换一盘才对啊。” 李盛袭摇头,“郎君差人为妾熬药,已是叨扰,怎好再麻烦呢?不过一点点苦而已,有什么不能喝的。” “娘子也太客气了。”容治叹气,松了口气之余,心底五味杂陈。 因为李盛袭的车驾和马夫又在对岸,所以容治便承揽了送李盛袭归家这一重任。 因为男女有别,又只有一辆马车,所以容治又是坐在外头,担任车夫一职。 李盛袭虽然不晕船,但是被容治折腾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不容易下了船,她也不想说什么,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只是老天似乎没有想让她安宁。 容治是约的李盛袭用午膳,这么折腾下来,回到清泉山庄的时候也已经临近傍晚,恰巧此时又下了雨,天色便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 李盛袭素性警惕,敌人帮她拉车,她无论如何睡不着,她虽在车内,但是对于车身的动向却是明明白白。故而,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到了。 “怎么了?容郎君?”李盛袭疑惑问道,刚要打开车门,却被门外的人一把制止住,她怎么都推不开车门。 “不要出来。”容治面色阴翳的看着雨中的人,他们做寻常山民打扮,手中拿着各色的刀兵,眼神阴沉锐利。乍一看是匪,但是容治却隐隐觉得,不会是那么简单。 坐在马车中的李盛袭与留今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李盛袭小心翼翼的掀开一角车帘,便与一双凶狠的眼睛对视。 这是为她而来。 看到那双眼睛的一刹那,李盛袭心中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那双眼睛里面闪烁着杀意与凶光,这不仅是为她而来,更是为了杀她而来。 李盛袭放下了帘子,留今忙问道:“是什么情况。” “外头有贼人。”李盛袭声音忐忑,仿佛极为害怕的模样,但是她的表情却镇定无比,她摸着手中的戒指,无声的吐出一个“杀”字。 留今眉头紧锁。 “试探?”她低声问道。 李盛袭摇头,这不符合容治的作风。 容治这个人,不愿意伤害无辜,没有确定她的身份之前,轻易不会动杀心。 车外的容治不知两人的打算,他见来者不善,早就摸出了袖中短匕,只是他将手背在身后,所以没人知道。 先礼后兵,他微笑的看着前方的那群人,“诸位可有什么事情?” 那群人却不同容治废话,直接朝马车杀来。容治眉宇一凛,赶忙掏出短匕,与来人缠斗。 平心而论,容治武功极高,想要对付这些人并不难,但是那群人也不弱,而且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容治。或者说,不仅仅是容治,更有容治身后的马车。 他要顾及马车,又只有一个人,就难免有些分身乏术。容治一时庆幸因为今日的试探,李盛袭的人还留在宛江对岸,如若不然,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护不住许多人。 马车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时不时传来女子的惊呼。但是马车中本该惊慌失措的两人却一个比一个的镇定。 李盛袭死死拽着马车车壁,又轻轻掀开一角车帘,仔细的盯着外边的境况。 那群人每一招都是杀招,不过也不难看出,他们对容治下手虽也毫不留情,但是他们的主要目的却是为马车而来。 李盛袭时不时扣动自己的戒指,暗中助容治一臂之力。 不过容治被马车牵制,李盛袭亦是被马车掣肘,两人都没有办法尽全力,一时之间,还是那群“匪”占尽上风。 为了防止那群人对马车中的李盛袭下手,容治夺过一人的长刀之后,就站在车顶。一时之间,小小的一方马车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擂台,而容治成了守擂之人。 不过那群人并不是寻常匪寇,他们见一时之间动不得马车,便狠心往马身上刺了一刀。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嘶鸣,马提蹄而且,整个马车便轰然倒地,容治一惊,赶忙从马车跳下。 而马车中的李盛袭与留今二人,也从车门滚出。 容治赶忙弃刀在地,一左一右拉起两人,他将人护在身后,正要去捡掉落在地上的刀兵,却已经失了先机,对方迎面就是一刀送来。 “容郎——” 李盛袭惊呼,容治赶忙起身,胳膊却还是被划了一刀。 容治看着李盛袭,“我牵制住他们,二位娘子赶紧跑。” 李盛袭摇头,留今却有些不敢置信。 “快走,二位留在此处,只会使得容某分神。”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实话,若只有他一人,对付他们并不是难事。 李盛袭依旧面带犹豫,她看了看留今,留今会意,当即就拉着李盛袭跑了起来。 这群人本就是为李盛袭而来,又岂会如他们的意放走李盛袭。 他赶忙追上,容治一面阻拦一面捡刀,李盛袭没跑两步,刚一回头,就看到满身是伤的容治。 他挥刀如花,却在杀了两人后,又硬生生受了一刀。他身形一颤,立刀在侧才勉强稳住身形,只是此刻他已经彻底落于下风。 那群贼人留下一两个对付容治,其余所有人,则朝着李盛袭飞奔而来。 李盛袭沉着眼,拨动手中的戒指,迷晕了容治和容治身侧的两人之后,她漫不经心的捡起了一根树枝。 眼下,到了她出手的时候。 第80章:出手 - 盛袭 - 殊乖 在南晋之时,论起谋略,首推宏兴帝,比之武艺,无人能比李盛袭。 十二岁弯弓射虎,十五岁手刃亲夫,十八岁驱逐狄夷收复失地。这还只是众人所知。 在众人不知处,十六岁的李盛袭协助其兄重建内卫。并且化名赤霄,掩盖身份,在内卫众多高手中脱颖而出,成为内卫第一。 哪怕只有一根树枝,李盛袭也足够杀人。这群人的确是精锐,只是他们已经被容治耗去许多的体力。 而且,他们遇到的是她。 “去通知神策军,说他们容治在此处遇险。”李盛袭漫不经心的安排。 留今点头离去,如今容治已然晕倒,她一点不担心李盛袭孤身一人对上这些人会遇到什么不测。她自小跟着李盛袭,最清楚李盛袭的身手。 那群人似乎没有想到,短短一瞬,眼前的弱质女流就大变了模样。原本惊慌恐惧的她,在容治死后则变得格外从容淡定。 只是那双眼睛,看着他们,活像是看着死人。 她挥枝如花,行云流水之间,那群人已是轰然倒地。 李盛袭看着奄奄一息的人,她随手捡起了一把刀,一个一个的了结了性命。这群人想要取她性命,又见了她出手,她绝对不会留下隐患。 若不是还需要问话,她本不想留一个活口。 杀到最后一人时,那人惊惧的看着李盛袭,他不住的向前攀爬,仿佛眼前的美人是烈狱而出的魔鬼。 明明前一刻还是弱质女流,下一刻却变成了嗜血修罗。 李盛袭在他跟前慢慢蹲下,那人惊恐的看着李盛袭,“你……你不是……不是梁音……” 原来不是为李盛袭而来,而是为了梁音而来。李盛袭微微一笑,很快就明白了这群人的意图。 眼见那人想要自尽,李盛袭手法娴熟的牵制住那人的下颌,一拳下去,连着牙齿将毒药打出,她又敲晕了这人,拖回了清泉山庄。 李盛袭将人丢入暗室,让盈笑看着,而自己则是先去更衣沐浴,洗去一身血气。 她闭目靠在温泉的石壁上,却并不在养神。她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却不曾想是为梁音而来,可是梁音一向深居简出,又怎么会得罪这么厉害的人。 这些时日“梁音”接触的人,只有两位,一是容治,二是赵长同。容治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如果是为了容治,刚才就不会是那样的情况。 毕竟那群人几次三番是想要越过容治来杀“她”。 那就很有可能是因为赵长同,想到这里,她猛地睁眼,换上衣服出门就吩咐道:“派人去看着赵长同,不能让他出事。” 赵长同的钱她还没有拿到,轻易不能叫人死了。 “把吴旸调回来,让他亲自保护,就说是我亲自下令。”李盛袭又说道。 “那南边怎么办?”手下问道,毕竟再没人比吴旸更合适去南边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只叫人去做。南边有阿兄,有徐焕之和穆璟,一时半刻怎么都闹不起来。 留今此刻也已经回来,李盛袭看着她,“如何?” “神策军已经赶过去处理此事了。”留今赶忙回答,末了,又补了一句,“容治也被带回去了,估计不会有事。您没事吧?” 李盛袭摇了摇头,“如今我担心赵长同。” 留今不解,李盛袭便将自己的猜测讲与留今听,留今这才了然。 “若真如此,也不知他是怎么招惹到这些人的。”留今唏嘘,“那群人武功不差,只怕比之内卫也不趁多让,容治伤的严重,还逼的您也出手了。” “是啊。”李盛袭带着留今进去。 “只是属下没有想到,容治会受这么重的伤。他本可以走的。”留今是真的不明白,不管梁音是不是暗探,但是对于容治而言,梁音到底只是一个陌生人,纵有来往,却也是百般试探,说起来,其实并没有多熟稔。何以舍命相护呢? “没想到吗?”李盛袭帮着留今更衣。 “诶,我自己来就好。”留今赶忙阻拦。 李盛袭摇头,她抬了抬手,“又不是第一次了。” 留今有些无奈,自打进了内卫之后,长公主就越发不像个公主,从前帮她试药还不算,如今还帮她擦头发换衣服。 “若是异地处之。你在南晋之时,有百姓与你同行,若是有刺客朝百姓而去,你会坐视不理吗?”李盛袭撩起留今的头发。 “身为内卫,是天子耳目,代天子行事。护卫百姓,亦在职责之内,属下会尽力相护。却未必愿意为其豁出性命。”留今似乎有些明白。 留今换好了衣服,李盛袭又帮着擦头发,“若是此人是你约出,又在此前因你涉险呢?” 留今抿了抿嘴,“那就很有可能会了。” “所以说,他有此行径,也不在意料之外。”愧疚与责任的双重驱使,再加上容治心中的那点傲骨气性,足够他这么做了。 她看中容治,不仅是因为容治的人才华与能力,更有这个人的品性。而且,在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容治有些像她。 “也还好他愿意豁出性命救‘我’,若是他逃了,我也不好杀掉这些人。不然今日的成果,又功亏一篑了。” 今日这些人的死,她可以推脱不知,容治也不会有过多的怀疑。但是若是容治弃她而去,她还能安然无恙,那么容治很快就能确认她的身份了。 毕竟梁音是弱女,怎么可能会应付得了这些高手,那就只能是暗探。 “若是如此,您也不会留他性命了吧?”留今了解李盛袭,李盛袭怎么都不可能为自己留下隐患。 若容治当真弃她们而去,李盛袭必定会连着容治和那群人一起诛杀。而后便对外声称容治是保护她而死。 李盛袭点了点头,浅浅一笑,“的确如此。” 纵然容治于此事无辜,可是她依旧不会放过他。梁音这个身份不像是赵妤,能够说舍去便舍去。她既然不能舍去梁音的身份,那就只能舍去容治的性命了。 所以,这次不是她救了容治,而是容治自己救了他自己。 第81章:就我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和留今都整理好了仪妆之后,为避免夜长梦多,故而一同去见了那最后一个活口。 那人被人用铁链子锁住四肢架在暗室之内。 那铁链子的高度是为他量身设计的,比他的身量高一些,他只有将脚尖踮起,脚才能勉强沾地。要升不升,要落不落, 十分磨人。 这和住在他隔壁的盈笑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盈笑住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一间独立的小屋,洗漱如厕的地方还是个隔板间,平日里还有人来帮忙替换。盈笑的三餐定时,因为和做饭送饭的人熟稔,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几乎是吩咐一句就有了。 虽还是自由受制,但是和旁人相比她日子过着却是极为舒服。虽不比在外头,但是和暗室之中的其他人相比, 不知道舒服了多少。 李盛袭走进来的时候,盈笑正靠在床上看着一本医书,好不舒服的模样,惹得李盛袭都不由得调侃了一句,“你这日子过的倒是舒服。” 盈笑一个激灵,连忙放下手中的医书,她笑得极为温和,“长日无聊,也只得如此了。” 或许是知道李盛袭不是为她而来,她又指着一边隔间的活口说道:“今日暗室添了新人,三娘可是为他而来?” 李盛袭点头。 “也不知这人是做了什么。”因为怕那人自尽, 所以自那人进来之后,他的口中一直都是塞着布,说不了话。如今瓜田李下,盈笑也不好和旁人过多的打听,不过, 问一问李盛袭还是可以的。 和旁人担心多说多错, 和李盛袭却没有这个担心,李盛袭是信她的。 “刺杀我。”李盛袭神色依旧, 云淡风轻, 仿佛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盈笑的脸色却变得无比的难看,看向那个人的目光,也从平淡无波变为了锐利审视。 李盛袭顿了顿,“不,其实也不是刺杀我,严格来说,是刺杀梁音。” “怎会如此?”盈笑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而后又觉得不对。“梁音”作为被刺杀的人,怎么会知道刺杀者的目的。 “我也不知,故而来问一问,他们不自量力也就罢了,偏偏选了今日,旁的也就罢了,他们可是险些坏了我的大事啊。”李盛袭的话从来轻悠,但是话里的分量却没有人敢轻视。 这些人不长眼撞上来也就罢了,竟然还挑在容治在的时候, 以至于她都不好出手。若真逼的她在容治跟前出手,那说不定还要灭容治的口。那她今日又是遇猛虎,又是乱筋脉,又是吃黄连的,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李盛袭进了另一间牢里,很快就有人搬凳子给李盛袭坐下。隔壁的盈笑见此,也赶忙凑了上来。 那人被李盛袭用铁链这般锁着,根本睡不了觉,见李盛袭到他跟前,他怒目圆瞪。 李盛袭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像你这样的人,多半是死士出身,我也养死士,手中亦有流水刑,不如这样,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给你一个痛快。” 李盛袭不和这个人兜圈子,他没有完成这个任务,又被她俘获,回去之后只会是生不如死,倒不如他给一个痛快。 那人“唔唔唔”的叫唤着,也没说同不同意,李盛袭撑着下巴,她这话的可信度还是很高,但是若是此人还不同意,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是豢养的死士,对指使者忠心耿耿,要么他有什么被人牵制在手。 李盛袭揉了揉额头,“你不必‘唔唔唔’的叫唤个不停,你若是同意,那就点头,若是不同意,那就走流程用刑吧。” 等了半天,不见那人点头,李盛袭摆了摆手,正当那人要被拖下去的时候,李盛袭去高呼一句“曲盈笑——” 盈笑倒是朝李盛袭看了过来,而那名死士却仿佛没有听到李盛袭喊的什么一般,李盛袭有些失望,摆了摆手,叫人把他拖了下去。 盈笑不解的看着李盛袭。 “他是冲着梁音而来的,我只是想看看,他知不知道曲盈笑的名字。”这两句话乍一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联,就连李盛袭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怀疑此人同盈笑有关系,大约是直觉吧。 情急之下,她下意识的就这么做了。只可惜,那人的反应却不是她所想倒地那般。 他不认识盈笑,至少,他不知道曲盈笑这个名字。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就算是曲知离身边的人,知道曲盈笑这个名字的也在少数。毕竟他们兄妹不曾相认。 盈笑心中滋味复杂,“那么那个人,三娘打算怎么处理呢?” “先留着命吧。那群人既然是奔着取梁音性命而来,那就必然还有后招。自然了,他们未必只是为了取梁音的性命。” 毕竟梁音不过是一届弱质女流——至少这些人是这么人为的。真要想杀梁音,哪里需要派这么多高手过来?岂非用牛刀杀鸡? 若是不单单是为了杀梁音而来,那么势必还会有别的动作,既然山能来就她,她又何必去就山?置于这个人,他若是愿意吐口,那是锦上添花,若是不愿意,那就先尝尝酷刑再归西吧。 李盛袭离开了密室之后,就赶忙吩咐了下去,“近日山庄戒严,叫大家都警惕一些。想办法引起附近两个县县令的警惕,若是清泉山庄有难,务必能够迅速取得他们的支持。不、不对,你差人去联系赵长同,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我要送给神策军!” 管知不是一直想要名正言顺的拿回神策军的军权吗,她就给他这个机会。 “三娘是觉得……” “那群人看着便不像是寻常山匪,却个个扮作山匪模样,既然他们想要借山贼生事,那我就借管知的手剿匪。” 康王之死的真相被挖掘出来之后,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加之因为当初管知为了追杀顾凌虚,杀了不少匪寇,如今望京周围倒地盗匪还算是安分,不似从前那般猖獗。故而剿匪之事便不了了之。 既然有人要借盗匪的名义对付她,那么她也可以借管知的手剿匪。 上架上架 (本章完) 第82章:首饰 - 盛袭 - 殊乖 又是一个雨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却依旧掩盖不住清泉山庄附近刀兵相见之声以及腥血弑杀之气。 没人知道为什么清泉山庄附近埋伏了那么多的官兵,也没人知道为什么清泉山庄的护院那么能打,总之那一夜有无数山匪,连清泉山庄的门也不曾进来, 就已经成为刀下亡魂。 有少数“侥幸”的山匪得以进入清泉山庄,却不知山庄中有着比外头的官兵还要可怕的人。 如李盛袭所料,那群人的最终目标是在“梁音”的闺房,虽也有一些人进到了清泉山庄的库房,但是最为精锐的那批人,却前仆后继的进往梁音的房间。 她独坐屋内,遇到一人,便杀一人, 而后便叫手下将人处理干净。直到将近子时, “梁音”屋内迎来了一个硬茬。 这么多的刺客都被李盛袭轻易的解决,此时来的这人,倒是废了李盛袭一番功夫,不过结果还是一样的。 李盛袭没有杀这人,而是叫人压了下去。此人瞧着像是头目,这样的人,李盛袭是连尸体都不会放过的。 到了白日,赵长同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李盛袭一张苍白的脸,她的眼下还有浓重的乌青。 哪怕经过一夜的大雨,清泉山庄的血气依旧没有散去。李盛袭似是受不了这股味道,一大清早就开始燃香。 香气浓郁,赵长同闻得都有些不大习惯。 “阿音……你还好吧?”赵长同看着梁音状态不佳的模样,不由得关切的问了两句。 李盛袭摇了摇头, 面对赵长同时,难得有了几分好脸色,说话也是温言软语, “还是多亏了你,不然,只怕我如今已经没命了。” 那日事后,她就及时叫人去请了赵长同。稍加引导和暗示,就借着赵长同这根线搭上了管知,几人一拍即合。管知当即命人多加巡视清泉山庄附近,当然了不是靠近巡视,但是距离也不远,很快就能赶来。 愿者上钩,没等几天,果然就有“山匪”来突袭清泉山庄。也就有了昨夜那一幕。 “你我有盟,那群山匪又伤了容御史,于情于理,神策军都不会袖手旁观。不必这般客气,倒是你,昨夜怕是吓得不轻。”梁音与容治的来往,赵长同也有耳闻,他说不上什么滋味。 平心而论, 他并不想再和梁音有什么情感纠葛, 毕竟这个女人太过于麻烦。可是,若真让梁音与容治得成红叶之盟, 他也心有不甘。毕竟,他与梁音是合作关系,若能让这同他合作的女人分点心思在他身上,他只会更加得利。 不过,有想法是有想法,若是容治真看上了梁音,他也不敢去跟容治抢人。那可是管监的义子,颇得管监倚重,他是疯了为了个弃妇去得罪容治。 李盛袭摇了摇头。 “此次,你为管监立了一大功,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如今事出紧急,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来日必有重谢。”赵长同几乎是按捺不住眼中的欣喜之色。 李盛袭也不想多搭理他,但是想到那套红珊瑚的头面,她忽而抬了抬眼,“你上次送我的那套红珊瑚头面很好,能不能再帮我弄来些,南晋的首饰新巧,我看了喜欢。” 赵长同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南晋的首饰而已,他常年跑商,想要弄得还不是轻而易举。 等到赵长同走后,李盛袭才起身,彼时的她,已经不见丝毫的怏然之色。 送完赵长同的留今走了进来,李盛袭看了她一眼。 留今讶异说道:“真没有想到,赵长同居然没事。” 李盛袭遭遇各种刺杀,赵长同却平安无事。 “幕后的人是为了那套红珊瑚的头面,并没有想惹大麻烦的意图。如若不然,又何必让手中之人装扮成山匪?” 他们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不让人深追这套头面,不然的话,偷去就好了。他们之所以不选择偷去,就是怕梁音对此起疑心,到时候报官,惊动了旁人。与其留下后患,倒不如干脆灭了梁音满门,倒时候再嫁祸给山匪。北齐朝廷届时将匪一剿,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如此看来,楚王世子当真在世?”留今聪慧,几乎是一点就通。若不是为了追回亡母的遗物,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远跨异国? “收回我前几日的命令,吴旸……还是安排他暂时待在南边吧,赵长同那边,另外拨人去看着就行。”李盛袭摆了摆手,赵长同既然没事,那就没有必要大材小用,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是不是李瑞,还未可知,等到去调查珊瑚首饰的人回来了,还是叫他们来回个话。” “若真是楚王世子,那依着他对这套首饰的执着,怕还是会派人来,这套首饰拿在手里终究是祸患。纵然我们不惧,可是他们有来无回的人多了,怕会对您的身份产生怀疑。” 毕竟派来的那群人也是精锐之辈,这些人一批批得有来无回,任谁也会怀疑。还有就是,李盛袭虽武功高强,但是难免不会有被雁啄了眼的时候。 “此刻想要找个出手掉的法子也不容易,稍不注意就会打草惊蛇。再者,李瑞若是知道了我身份有异,也不会杀到为了一套首饰前仆后继的派人来送死。” 随是这么说,但是李盛袭也有些头疼,背后的人出手残忍,又能驾驭这么多高手,想也不是泛泛之辈,与其想着避祸,倒不如顺藤摸瓜查出底细,在南边叫人牵制住他。 或许因为那可能是李瑞,在摸不清楚对方的假死目的的情况下,李盛袭还不想斩草除根。 毕竟在刺杀之前,李盛袭还想过,若是楚王妃与李瑞的假死,只是因为不想仰他人鼻息,她还愿意放他们一马。 但是,如今是不可能了。 假死不算是什么大事,可是假死也就算了,还培养了那么多忠心的死士,为了一套首饰,甚至还不惜跨越千里,奔赴敌国来创下灭门惨案。 见微知著,此人图谋不小也就罢了,还心术不正,手段残忍。这样的人,还是自己国家的人,于情于理,她都不会留他。 不知怎的,李盛袭一下子就想起了梦里那穿心之箭。 (本章完) 第83章:刺青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一时之间有些心烦意乱。她已经许久不曾再做那个梦,但是每每想起那个梦时,她就不由得焦躁,而那股回国的欲望也就越发的强烈。 “先前留下的活口招了什么没?如今的这个活口又有什么端倪没?”李盛袭揉了揉头。 留今沉吟,“先前那个嘴巴硬。” 或许是因为流水刑下去,再吐露出来心有不甘,又或许是死士出身, 养成了保留秘密的本性。但是无论是那种情况,总归他是没有吐露一个字。 “至于后来那个,三娘出手重了一点,人到现在还没醒。” 李盛袭:“……” “不过属下在他的耳后发现了一块很奇怪的疤痕。”留今又继续说道。 李盛袭抬眼,“疤痕便是疤痕,如何奇怪?” 她自小习武, 又多年征战, 后来更是统领内卫, 什么伤口没见过,再奇怪有多奇怪? “您亲自看了便知。”留今神色有些复杂。 李盛袭手段粗蛮,对待俘虏也不讲究什么温良恭俭让,她直接将人翻了个身。 其实此人身上伤痕不少,但是留今是见惯伤痕的人,她所说的奇怪,自然是非同一般。 此人而后的那块伤口,大约三指宽,一指长。之所以说伤口奇怪,那是因为这一块伤口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伤口,是刀枪剑戟之伤,这是少了一块皮。 这个大小,又是这个位置,李盛袭垂了垂眼眸,“黥面?” “属下看也像,而且属下方才叫人剥去他的衣裳, 看了他的陈年旧伤, 除却寻常刀枪剑戟之伤外, 还有不少是出自‘刑’伤。他古怪的伤口也不止而后一块, 他的手臂护腕之下,还有这样的伤口。若真是黥面,此人的身份倒是也可以猜出个一二分来。” “还是个军户啊。”李盛袭轻嗤,她摆了摆手,“把人弄醒了,而后便压下去,我要单独审问。” 知道身份,那就不难办了。李盛袭并不怕他是个军户,怕就怕他如同先前那个活口一般是个死士、那可是个“黑户”。 没有上户籍的人,那是查都无从查起。但是上了户籍的人,甚至还有可能是个军户子弟,那就很好查了。在南晋,除了她阿兄,每人能同她比较军方势力。 屠昌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整间屋子四面漆黑,唯一的光便来自身前的蜡烛。 他的跟前坐着一个女人, 美艳娇娆, 看着没有分毫攻击力的女人。 记忆一瞬间回笼,他想了起来, 就是眼前这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轻而易举的将他制服击倒。 他下意识的想要自尽,但是他口中被人塞着布,牙中藏的毒药也早就被掏了出来。 那女人微微一笑,她托着下巴,“摸你的骨头,大约是而立的模样,你的而后和手臂皆有刺字,你是军户,还很有可能是个犯了事情的军户。你翻山越岭而来,来处是千里之外的南晋。我说的,对不对?” 屠昌只觉得冷气从心底涌出,只听那个女人又继续说道:“你身上的伤疤不少,但是你割去的那几块皮,大约有五年左右。这说明,你至少是五年之前犯的事情,而五年前,你用了某一种办法‘消失’。你说,若是我调出文书,一一排查,能不能查到你的踪迹呢?” 除了黥面之外,他身上还有些明显的特征,且不过五年,他也不至于形容大改。若是眼前人真有本事调动文书,要查到他,也说不上多难。 毕竟能够调尽南晋军户文书的人,必然权势滔天,麾下能人无数。而李盛袭,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屠昌对李盛袭此言嗤之以鼻,调动文书,那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而辨识刺青、骨龄与伤疤,去刑部随便抓一个仵作来都能做,他凭什么信她有那么大的本事? 只是眼前人的实力,高深的让人害怕。他自己的武功和那群跟着他来的人的武功他心里清楚,他们可不是北齐山上那群乌合之众。可是眼前人对付起他们的时候,宛如砍瓜切菜,不带一丝吃力。 放眼南晋北齐,这样的人不多,而偏偏这个人,还是个女人——那就更少了。 “倘若我能做到呢?若是我能做到,我就能查到你的身份,再查到与你相关之人,报复回去,也不是难事。”仿佛猜到了屠昌的心思,李盛袭一面说着,一面叫人拿掉屠昌口中大人布。 这人和那群死士的眼神不一样,那群人眼底无波,早就没了人气,而这个人,他不一样。有人气就有牵挂,有牵挂就能掣肘。 这话虽卑鄙,但是确是事实。 想要自尽的屠昌肉眼可见的顿住了。要是她能做到呢?有做到的能力,那就有报复的能力。 不过屠昌还是死鸭子嘴硬,“大言不惭……” 啧啧,年轻人,刺激两下就露馅。 “锦中人?”李盛袭微笑,她还没神到对南晋各地倒地口音都熟悉,但是恰巧她在锦中待过许久,对锦中的口音最是熟悉。 屠昌:“……” 屠昌不傻,他渐渐的回过味来。眼前之人,武艺高超,出言不反,还对南晋的口音熟悉……这绝对不是上边所说的所谓船商之女那么简单。 他下意识的想要自尽,下一刻,下颌却被李盛袭飞快的牵住。她目光中带着些许失望,颇为遗憾倒地说道:“好端端的,一个两个都想寻死。寻死做什么?若要死,也要先等我问完话再死啊。” 她的语气永远是那般的轻,却同她下在屠昌嘴边的力截然相反。饶是上过战场的屠昌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人轻轻松松的制住。 那块布又回到了屠昌口中。 李盛袭好整以暇,“原本还想着要调来全国的文书去查你,只是如今,只需要调查锦中的文书。” 调别的地方的文书或许还要走走程序,只是调来锦中的文书,于李盛袭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 无他,锦中守将徐焕之,正是李盛袭的旧部。 李盛袭本该欣喜,但是旋即,她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不是对方弱,是对方压根没想到会碰到李盛袭。 (本章完) 第84章:茫然 - 盛袭 - 殊乖 这人是锦中的军户,那就是隶属于焕之名下。 那么他身份的“消失”,是在锦中还是在别的地方? 如果是在别处还好,可若是在锦中,那就是焕之的眼皮子底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很有可能焕之的麾下有生了异心的人,瞒着焕之把一个犯了事的军户给救了出来, 而焕之,却并没有察觉。 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在焕之掌管的地方捞出一个军户,只怕此人不仅有权有势,还受到焕之信任。 李盛袭脸色倏忽一变,不知为什么,她再次想起了那个梦,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 她想起了一点别的东西。 在哪个梦里,徐焕之最后的下场,似乎是在狱中自尽而亡。 屠昌没有想到眼前的女人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原本意气十足的她此刻脸色苍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十分痛苦的事情。 过了许久,李盛袭才缓过神来,她再次看向屠昌之时,已经失去了方才的戏谑,她的目光冷漠而又阴狠,像极了从炼狱里面爬出来的人。 她随手抽出一把匕首,庖丁擅解牛,她亦擅解人。只要她想,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下刀能让人痛不欲生,又保人性命。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她可以对眼前人用刑,而这份“刑”却不能只是单单因为她的戾气,这样会变得暴戾。她可以杀人, 可以折磨人, 但是她做这些, 不能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 她李盛袭, 不能被情绪所掌控。 李盛袭废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是神色有些怏怏。 屠昌本以为那把刀会落到自己身上,谁知那把刀却被李盛袭随手抛出,深深的没入墙根。 李盛袭看着屠昌,“依你的脑子,大约也猜出我不是梁音。依你所见,如我这般的晋人,是什么人呢?” 埋伏望京,改名换姓,只能是暗探。而暗探皆是出自内卫。内卫是什么?是圣上的手眼刀剑,直接听命于圣上,若是她想,调动一地文书,有什么难的? 查到他的身份,不过是轻而易举。 只是,查到他的身份又怎么样…… “你是不是想说, 查到了你的身份又如何?左右你的家人亲眷都在你背后之人之手。可是你难道只有亲眷吗?你没有宗族吗?你们有邻里吗?再不济,你也有战友!” 屠昌目光一瞪,那双眼睛里面似乎是不可置信。 “很意外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朝我下杀手,等同于谋逆。九族难幸免,宗友亦如此。”李盛袭冷笑,她恢复了些气力,继续说道:“你当我是什么好人么?我可是内卫!是宗正寺卿口中的‘鹰犬’,屠族而已,有何不能做?你大可以死鸭子嘴硬,但是我奉劝一句,如今你对我还有些作用,可以从实招来。等到哪日你对我无用了,我必定让你亲眼看着所有与你有关的人的头颅。” 李盛袭的话真假未知,但是屠昌完全相信李盛袭有这个能里,严格来说,他是相信内卫有这个实力。 自内卫重建以来,多少人全族流放,多少人满门抄斩。这其中,还有不少是皇室宗亲。昔年有不少贵人被内卫查抄,被流放到锦中。他也见过几个。 那些人身上几乎没有几块好皮好肉,提起内卫,也是形似癫狂,不敢多置一词。要知道,那些人曾经都是临熙城中最顶尖的贵人,当年是何等的飞扬跋扈,到后来竟然畏惧内卫到,稍一提及就形容疯癫。 李盛袭似乎是有些乏累,她打开了外门,叫人进来,“带他去看看,那个死士所经历的流水刑。” 说完,她就由着留今带了出去。留今见她脸色不佳,赶忙断了一碗静心凝神的药汤来。 这药汤是白日里熬煮的,毕竟昨夜厮杀不断,梁音不过“弱女”,如何不怵?准备这些也是情理之中。 “您怎么了?”留今帮着擦了擦李盛袭额间的细汗。 李盛袭下意识的抓住了留今的手腕,她摇了摇头,不发一言,只是紧紧的攥着留今的手。 在她的梦中,最后的当权者并不是如今已经身在东宫的李珣,而是年纪尚幼的李珩。但是奇怪的是,在她的梦里,徐焕之并不是死在李珩手中。 在梦里,焕之死得很早。将焕之下狱的君主,是一个有着绝对权力的人。他可以不顾及丝毫焕之背后的兵权,毫不犹豫的将焕之下狱。 这一点,连太子李珣都做不到。毕竟旁的不说,焕之是宫中淑妃幼弟,是当今东宫小舅。李珣要对焕之下手,于情于理都要斟酌一番。 而梦里的人,乾纲独断,无人置喙。 这样的人,李盛袭只想得到一个——那就是她的兄长,宏兴帝,李慎追。 可是怎么可能呢?焕之秉性忠厚,若是瑾瑜得此结局,她还信几分,毕竟瑾瑜年少气盛,少不得遭人算计,又容易冲动。 可偏偏就是焕之。焕之究竟是做了“什么”,亦或是“被做了”什么,才能让阿兄毫不犹豫的将其下狱。 他又为什么会在狱中自尽?还有,他真的是自尽吗? 李盛袭只觉得仿佛置身于迷雾,看不到一丝真相。 明明这只是一个梦,却总让她觉得不安。 她总是不由得去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自己落到梦中的局面。而在那个梦中,其他人又是什么结局呢? 她乱箭穿心,是因为菱花渡的徐焕之下狱。那穆璟呢?他镇守的地方紧连锦中。有人在锦中对她设伏,瑾瑜不可能没有动作。 除非瑾瑜自顾不暇。 还有阿珣。论嫡庶,阿珣与阿珩皆是庶出,论长幼能力,更是不言而喻。那为什么会轮到阿珩登基呢?按理来说,只要有阿珣在,怎么都轮不到阿珩。 还有她的那些旧部们,又会是什么下场?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李盛袭勉强抬起头来,“叫焕之帮我查查这个军户的身份,也叫焕之好好提防身边的人,莫要遭到旁人的算计。” 她那些话只能吓吓那个人,还不能以此指望那人开口,真要指望那人开口,就必须要一些切实的东西,比如说,他的名字,他的身份。有了这个,就能够为她的话多添分量。 同样的,她也想看看焕之身侧是否真的有内鬼。 留今担忧的看着脸色不佳的李盛袭,勉强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85章:学子 - 盛袭 - 殊乖 容治因李盛袭受重伤,于情于理,李盛袭也应该上门去探望,等到外头局面稳定,神策军又已经以风卷残云之速清剿完匪之后,李盛袭便上门拜访。 容治因为重伤,一连搬了好几次的家,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搬到了西市。 既然是拜访,自然不可能空手而来,李盛袭自己命人做了些东西之后,途径西市的袁记食肆,便又派人去去买了些特色的吃食。 袁记的糕饼很是好吃,李盛袭身边的人当中, 盈笑最爱吃这家的糕点。 留今亲自去采买,她交待好了店主人之后, 就从旁等候。 没一会儿身侧便走来了一个年轻人,他也要了几样小吃,点完之后,亦是从旁等候,只是他的等候与留今不同。 他再同人仔细打听着什么,留今垂了垂眼,不由得仔细去听,似乎是柴米油盐的琐碎事——这书生在打听物价。 “何以价高至此呢?”书生似是不解。 伙计见他穿的富贵,不由得唏嘘,“小郎君,您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里头出来的,不经世事。如今世道艰难,咱们京城里的那还好些,毕竟是天子脚下。可你若是去到偏远些的地方,这个价莫说是一斗了,就是一两也未必买得到啊。这日子是一日比一日难了, 难呐。” 书生皱了皱眉, 面中是忧虑与不解,何至于此呢?正当他要再说些什么,忽而身侧又走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二人似乎认识。 那书生惊讶的看着詹歧睿,“詹兄,倒是好久没见你了。前些时日禅思寺内辩论,怎么不见你呢?” 詹歧睿敛了敛神色,“恩科在即,詹某忙于温书,故不曾出。” “詹兄谦虚了,金科状元,舍詹兄其谁?”书生恭维道。 詹歧睿倒是极为谦虚,“不敢当、不敢当。” “方才见詹兄与这伙计相谈甚欢,不知在说些什么?”那书生随意问道。 说到这里,詹歧睿神色微凝,“不过随意聊聊,问了些他生意上的事情。如今流年不利,这些百姓也不好过活。粮价累年增长,有些地方的百姓怕是都吃不起饭了。” “竟是如此吗?”那书生面色讶异, 他的出身虽不如詹歧睿那般显赫,却也不是泛泛之辈。身披纨绔,食尽珍馐, 对于民生民事并不清楚。 詹歧睿点了点头。 “世道艰难啊。”那书生随意感慨一句,又说道:“詹兄如今怎么问起了这个?难倒是因为那贼子的缘故?” 他口中的“贼子”,指的自然是容治。 詹歧睿面色显现一丝不自在,“容治以身事贼,确为不齿,不过此人有些话亦有可取之处,我等虽是读书人,除却读圣贤书,也应当多多体察民生。而且,如今局势不容乐观,说不定来日考题就会与民生有关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就添了几分玩笑之意,为这沉重的话题添了几许轻松。 他不喜欢容治,他的心高气傲注定了他厌恶此人,但是事实告诉他,容治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某些方面,容治远胜于他。故而提起容治时,他的心中免不了生出些别扭,这才想着转移话题。 那书生闻言亦是一笑,“我还以为詹兄志在必得呢?竟也如此不安。以詹兄的门第才华,何愁不能金榜题名,进士出身,做不过是排名的问题罢了。再者,詹兄你又这般会‘择其善者而从之’,连容治那贼子你都能取其善用之,又有何人能及你呢?” 詹歧睿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那书生又说道:“至于此次的考题,王某以为,或许有关民生,但是未必涉及商贾……” 见他神神秘秘,詹歧睿心中疑惑,正想说些什么,却有人抢先一步。 “好狂妄的人,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就敢随意品评朝廷命官?是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吗?”两人正说这话,就被人高声打断,来人一身甲胄,显然是某个将领。 从伙计手中接过食盒,刚欲离去的留今见此,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虽不认得来人,却人的他的衣裳——这是神策军的人。 这倒是有好戏看了。 那书生面露不忿,却被詹歧睿拉住,两人仿佛没有听到这位神策军执戟郎的话。 “跟你说话呢!没听到吗?”执戟郎见此,不由得将手中的剑鞘挥下。 詹歧睿赶忙拦住,“执戟郎,我等虽无官职,却用功名在身,并非寻常黎庶白衣,你岂可随意动手?” “你也知晓你们无官无职,竟然敢当街舆论容御史,我如何拿你不得?”执戟郎不带一点怕的。 近日来神策军剿匪有功,金吾卫都要被他们压一头,他虽只是神策军中的小官,但是教训两个学生怎么教训不得?再说了管中尉也得了圣上之意,要他们仔细看着这些学子。 本就是他们以下犯上,有什么教训不得。容御史就住在这附近,知晓了此事,说不定就讨好了容御史,哪一日就平步青云了。 “圣上都广开言路,嘉奖‘能谤讥于市朝’者,何况他容治。再者,倘若他当真坦率坦荡,何畏人言?”詹歧睿素有辩才,虽逊色容治,却不会输给一个执戟郎。 元嘉帝打算“励精图治”之后,便也效仿古来明君,除却早开恩科之外,还有就是广开言路。 至少明面上如此。 “你拿圣上压我?”那执戟郎面露不忿。 詹歧睿微微侧身,“不敢,只是为圣上子民,自然谨记圣上之道。不敢轻忘,更不敢与之相悖。” 执戟郎一噎,比之辩才,他自然是不如这些文绉绉的书生。 他还欲再说什么,就有神策军跑到他耳边低语,“执戟郎,这人是詹歧睿。” 执戟郎眉宇一凛,关于这位名门贵子的消息他自然是听说过的。此人颇有名望,后台又硬,连管监都轻易动弹不得,更何况是他。 想到这里,他扬了扬下巴,嘴上依旧逞强,“罢了,念在你们科考在即,你们又有功名在身,再有如此,本将绝不轻饶。” (本章完) 第86章:歉意 - 盛袭 - 殊乖 留今拎着糕点回来的时候,李盛袭不免多问了一句,“怎么来的这么迟?” “食肆里头发生了些事情,故而多耽搁了一会儿。”留今说罢,就将食肆之中的事情尽数告之李盛袭。 “这个詹歧睿,倒还有些文人品性,我一开始还当他是那种想要踩着容治上位的沽名钓誉之辈呢。”李盛袭微微诧异。 “这倒不是最要紧的。”留今将食盒放好, 她看着李盛袭,“只是那书生的有句话,属下觉得奇怪。他对考题的猜测未免也太肯定了些。” 若是往常,她或许还不会这般多疑,但是自从知道有人售卖考题之后,留今就不免多想。 李盛袭轻笑, 她半撑着脑袋,“詹歧睿门第清贵,为人傲气。那书生能被詹歧睿这般护着, 可见与他相交不浅。能被詹歧睿看中并相交,这人的品行才华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若连这人都买了考题,则可见售卖范围之大,牵扯范围之广。既如此,管知也该出手了。” “三娘是想……” “帮他一把,推波助澜吧。说不定能借詹歧睿的手闹大。此人在学子之中颇有声名,仅凭一张利嘴就能引起无数学子对管知口诛笔伐,号召力极大。” “三娘便这般确定他干干净净,若是他也掺和进了买卖考题之事呢?”留今玩笑说道。 “倒不是我信他,只是他那样的人,估摸不屑做这样的事情。而且,我不过随意提提,借詹歧睿的手,估计会适得其反。”李盛袭想起詹歧睿当街拦截容治的事情, 她顿了顿,又是一笑,“不过, 若詹歧睿真的涉事其中,那不是更好?” 詹歧睿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他身后牵扯到北齐的世家、宗室以及清流,他要是牵涉其中,必定掀起轩然大波,想压都压不下去。 想到这里,李盛袭思绪一凝。管知布下此局,是为了驱逐清流,好让自己重掌大权。那他会不会放过詹歧睿这枚绝好用的棋子呢? 不会! 李盛袭心中立刻有了答案。若是詹歧睿不曾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管知说不定不会对他下手。但是这个人号召力太强了,且对管知又是深恶痛疾。管知若是留他,无异于是养虎为患。 管知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车轮悠悠,过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容治门前,李盛袭有人搀扶而下,进了容治的屋内。 那日容治的伤说不上很重,至少不如同李盛袭打架的那一次重,李盛袭上门探望之时,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李盛袭上门时,他正好处理完了手中的事物,他看着眼前李盛袭, 其实原本他对梁音的怀疑已经打消,但是经历那一次刺杀之后,他反而又生出了几分怀疑。 梁音怀疑那群人是匪,并且借神策军剿匪使得管知重掌神策军大权,此事他已经知晓。 其实若那群人真的是匪,他也不会起疑心。可是那群人分明就不是匪。 梁音怀富,引来匪不算什么稀奇。但是梁音一个深闺妇人,引来那么多的高手,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的,冲着梁音而来,至少他可以确认那批人不是冲着他而来。否则就不会死死的盯着马车。只是当时他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奇怪。 李盛袭自然猜得到容治的怀疑,心中对行刺她的人又恨了几分。她又是乱脉搏又是吞黄连才打消的怀疑,居然又被挑起。 不过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她面露关切的看着容治,“那日一别,本该早日登门,奈何匪寇未平,妾小小妇人,胆怯畏事,匪患不平,实在是不敢出门,故而迟迟未来看望。如今匪患肃清,才上门拜访,还望郎君勿怪。” 容治摇了摇头,面带愧色,“娘子言重了,若非容某相邀,娘子未必会遭此一劫。会想那日,容某至今心怀愧疚。先是猛虎,后又匪患。明明容某约娘子出来,是为了感谢娘子的收留之恩,却不曾想谢没有谢到,还害的娘子几经磨难,险些丢了性命。怎么应当是容某登门致歉才对,又岂敢怪罪?只要娘子不要怪罪容某才是。” “这是哪里的话。”李盛袭连忙说道,愧疚的脸庞带着焦急,她慌忙说道,“即便郎君不说妾也知道,那群贼人分明是冲着妾来的。只是郎君平白遭了无妄之灾罢了。若不是那日恰好是郎君邀游,后来又是郎君拼死相护,只怕妾早就化为一抔黄土。郎君再这么说,便是折煞妾了。” 她美艳的脸上尽是自责,双眸之中甚至还蕴含了薄薄轻烟,焦急的几欲落泪,眼中的愧疚怎么看都不像是作假。 怎么看都不想是一个冷漠机敏的暗探。 容治压住目光中的审视,他温润而又宽和,清润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无奈,“如今匪患尽除,其实说起来,你我皆是无辜受累之人,有罪之人是那些心怀不轨之辈。娘子何必自责?再多论罪责也是无益。不过是徒增自伤,娘子不必如此。” “明明妾身是来看望郎君的,却还要郎君费心宽慰,当真是妾身无能。”李盛袭面上的愧疚消退几分,看样子是听进去了几分容治的话,她又关切问道:“久日不见,不知郎君身子如何了?” 容治点了点头,“那日伤的本也不重,又过去许久,早就好了不少,正常生活也没什么大碍。娘子不必担忧。” “话虽如此,但是郎君还是要好生将养才是,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妾也带了一些补品糕点,还望郎君不要推辞。”说完,就示意留今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补品来。 容治并没有推辞,见此,李盛袭似是松了口气,面色也轻松不少,似是生怕容治不接受她的好意。 见容治收了补品,李盛袭又叫留今拿了糕点出来,她面带几分羞怯,仿佛回到了昔年还未出阁的时候,“妾今日途径食肆,他们家的糕点妾很喜欢吃,就叫人买了些出来,想请郎君尝尝。” 容治:“……” 梁音,这是怎么了? (本章完) 第87章:“辜负” - 盛袭 - 殊乖 还没有等他开口,留今就将糕点奉上,容治看了一眼精致的糕点,却并未食用,“容某不爱吃甜食,只怕罔顾娘子心意了。” 李盛袭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她也没想容治吃她的糕点。闻言,她面上浮现轻微的落魄,但是却仿佛并不意外,“原是这样……” 容治玉面风流,昔年御马游街,也曾被掷果盈车,不过他心性坚定,从不动摇。面对示爱的女子,他不会像寻常毛头小子一般不知如何自处,也不会似那些风流郎君一般处处撩拨。 他只会坚定的拒绝。 不过面对的是梁音,或许他的心态又会有所不同,或许会无奈懊恼。毕竟,可是他先“招惹”的梁音呢?他的几次试探虽然都让梁音涉险,但是却又是实打实的“英雄救美”。梁音不是未知世事的少女,却也不是无欲无求的道姑。 容治几次相救,又生得好面皮,她会动心,也不在意料之外。 容治这个人啊,骨子里刚正而又悲悯,不慎“辜负”了旁人,就会心怀愧疚。李盛袭就是想要借用他的这份“愧疚”。一旦心怀愧疚,对她也就不会又那么重的怀疑,甚至还会因为想要躲避她而失了提防。 她勉强笑了笑,又找了个借口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话说起来,妾今日差留今去买这盒糕点之时发生了些许波折,正巧遇到了神策军行事,耽误了些时间,只怕这糕点也不新鲜了,郎君不吃也好。” “神策军?”容治的注意很快就被“神策军”三字吸引走,如今管知重掌神策军,神策军又因为剿匪的事情,可谓是威风凛凛,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神策军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事实也是如此。 李盛袭看了一眼留今,自己则是一言不发,有些落寞的拨着茶盖。 留今会意,一点没保留的说了出来。 容治听到詹歧睿护住了书生之后松了口气。前些时日管知以“暗探”之名抓了不少书生,惹得不少学子非议。所幸管知抓捕只是为了震慑,抓了没几日就放了出来,加之詹歧睿听进了他几分话,心思放在了民生上,而不再只将目光落在清剿管党上头。 如若不然,有此人一加煽动,必定引得学子惊变,正好给了管知一个名正言顺打压学子的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看向李盛袭,却见对方完全不管留今说了什么,只是呆呆出神。 容治心中升起一抹不自在出来。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话,李盛袭就自请告退。容治看着那道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心中越发复杂。 李盛袭回到马车后却是笑开了花,“留今,你有没有瞧见他那副模样。从前我总说她少年老成,为人精明,如今一看,还是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啊。” 她的声音含笑,若不是顾忌这是在外头,她只怕要笑出声来。 到底是正统礼教出来的学子,如今虽以身侍贼,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还是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他虽有才华与手段,但是若是在同她易地而处,经历她少年时经历的事情,他怕是玩不过那些老东西和小东西。 留今有些无奈,等到李盛袭稍微正常了一些后,她才又问:“三娘缘何告之容治食肆之事呢?” 李盛袭笑意渐淡,却并没有回答留今这个问题,说句实话,她也不太相信自己的理由。 她想让容治注意到詹歧睿。售卖考题的事情李盛袭不认为管知会瞒着容治,至少不会瞒许久。 容治必定会有对策,但是他却未必会注意到詹歧睿。 平心而论,李盛袭并不想要詹歧睿因此事被管知拖下水。有识之士受到这样的冤屈,无异于一生尽毁。 或许是因为那个梦的缘故,坐看詹歧睿如此,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物伤类己,秋鸣也悲之感。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矫情而又可笑,北齐是将倾之大厦,蒙难蒙冤者数不胜数,何尝是自己能够救得来的? 还是先救下自己的身边人再说吧。 不同于李盛袭的思绪万千与万事俱备,容治这边却是万事不顺。除却羽化丹的事情有所进展之外,其余的事情,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梁音的身份基本上可以暂时确定。可是如此一来,赵妤的消息就石沉大海。还有管知那边,这些日子管知实在是太过于平静,就连本该得意洋洋的神策军也安分不少,除了上回食肆中的小插曲外,他们再无动向。 从前还偶有拘捕学子,如今却什么都不做了。 难道是因为科考在即?不对,这不像是管知的作风。 眼前的平静让容治心生起已故不安来,他又想起管知说要给他铺路的话来。 若是小事没有动作,那就必然有大的图谋。 容治今日找了个借口,避开管知安插在自己身侧的人,做了便装的打扮,去食肆中见了左新一趟。 “师兄,听说前些时日你受伤了,你如今怎样?身体可好些了?”左新一见容治走了进来,就关切的分到,他又四下打量着容治,见他中气十足的模样,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没事。”容治有些好笑。 “没事就好。”左新松了口气,他又拿出一只锦盒,“师兄,这是我购来的一支山参,你可收好了。” “你哪来的钱?”容治挑眉,他已经够穷了,说实在的,上次做戏的那只画舫还是他租的,都不是他买的。左新比他更穷,哪来的钱买山参? 左新尴尬一笑,“这不是师兄你叫我去查查羽化丹嘛——这种东西除了在一些高官那边,就是在西戎人身边。高官那边我接触不到,只能从西戎人那边下手。他们倒是闲,不是逛青楼,就是去赌坊的。我就跑了几下子赌坊……不过师兄放心,我真的没怎么赌,只是为了跟他们套近乎,不得不下场了两局。谁知那两局运气还不错,就赢了些银子。师兄,我不会沾染赌瘾的。” 左新几乎是连忙保证。他虽然没怎么读书,却也知道有些东西是万万沾染不得的。 他这也是无可奈何。北齐与西戎虽未开展贸易,但是并不代表不往来,西市中还是有不少的西戎人在的。要想不动声色的接触,只能去青楼和赌坊。 青楼熟客他装不来,赌坊的瘾君子他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第88章:水峡 - 盛袭 - 殊乖 容治没有过多的在意,就是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也是破费,我虽然穷,但是送礼的人不少,你这钱花的冤枉。” 左新闻之哭笑不得。 容治则是稍敛神色,“如今管知的人盯我盯得紧,我只怕不好出来太久,你如今来联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左新亦是正色,他点了点头,眉目之中浮现着雀跃,“师兄,我找到了赵长同与西戎人交接的关隘。” 赵长同先是走私羽化丹,将其遇到北齐境内,再借梁氏以及他们自己的船只分而化之流入望京。找到了交接处,无异于是断了源头。 容治闻言亦是喜上眉梢,“在哪里?” “西南之境,西昌南面、菱花渡以北的萧山水峡。” “竟是此处。”容治面色微凝,又有几分唏嘘,“还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顾凌虚将西昌捏的死死的,他们想要走陆路几乎是没有可能。而且如今顾凌虚越发的警惕,西戎人在水面上的活动空间大大紧缩。 而菱花渡以北的萧山水峡,水势湍急而凶险,又是三军相接之处,顾凌虚若是驻军于此,极有可能与南晋刀兵相见,南晋亦是如此。这道水峡,可谓是最鲜明的分界线。 选的这个位置,凶险却又精妙,可以巧妙避开北齐驻军。但是问题来了,他们选在这个地方,除非军方那边有人牵线搭桥,不然的话,绝不可能平安度过。 顾凌虚自然是不可能放这个水。那就只能是北齐。 萧山水峡边上就是菱花渡,菱花渡隶属于南晋锦中,哪里的守将是徐焕之。 徐焕之和穆璟二人,打得西戎节节败退,怎么可能会放这个水。 不过,也未必,毕竟羽化丹流入的是北齐。徐焕之与西戎是旧敌不假,但是徐焕之效忠的是南晋的宏兴帝与长公主。 宏兴帝雄才大略,亦是野心勃勃,虽然现在他还没什么动作,但是看望京中的暗探,就不难猜出其人想要一统江山之心。 未必不会是他们。 再者,就算不是徐焕之,可是锦中的将领又不只有徐焕之。南晋朝中皇帝一人乾纲独断,但是未必没有蝇营狗苟之辈。 容治面色微沉,“萧山水峡,那就不好办了,一个不小心,就是三方之战,容易引出打乱。” 左新却摇了摇头,“赵长同是在萧山水峡取货,而后行船上陆,再运往梁氏,由梁氏运送入京。” 容治抬了抬眼,左新这话提醒了他,“若是在我方境内,赵长同下货之时,叫顾凌虚拦截了羽化丹,赵长同必定百口莫辩。” 唯一怕的就是搜查师出无名以及赵长同卸货的地方不在西昌境内。 但是那又如何?顾凌虚行事飞扬,一遇到管知与西戎就难以自持。他不会惧怕这些。再者,顾凌虚抓到有人走私羽化丹,那也是功大于过。 在如此大功之下,谁去抓他那么一点小小过错,太傅手下的御史可以弹劾死他们。 而且以顾凌虚的性格,只怕还会想方设法带出管知。 容治难掩喜色,他看着左新,“阿新,你再将此事通知太傅,叫他传书给顾凌虚。” 顾凌虚敬服太傅,若是太傅有此书,顾凌虚不会不听。若如此,不愁事情不成。 左新点头,又想了想,说道:“最近妙端也联系了我,周四娘子近来常在明月庵清修,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借妙端之手告之周氏,让周氏也入局。” “不行!”容治斩钉截铁,他目光之中满是不赞同,“周氏已经被按下,绝不能给予一丝一毫复起之机。先帝引狼驱虎之计,决不可效仿。” 如今北齐满目疮痍,甚至还不如当初周氏一家独大之际。这和党争脱不了干系。两党只知为己谋私,城门失火,殃及的却是北齐江山这条大鱼。 先帝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若叫周氏牵连其中,他们最先想到的,只会是自己的利弊,到时候管知或许会被诛杀,但是羽化丹能不能遏制还两说。 而且管知与周氏为敌已久,他对周氏格外的敏感,若是让周氏插手其中,谁知会不会打草惊蛇。 左新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只是,管知的人最近盯太傅他们也盯得严实。若叫太傅派人给襄成侯送信,管知或许也会察觉。” 容治看了看左新。 左新明白容治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襄成侯未必信我。” 他这话还说的保守了,若是叫襄成侯知道他和师兄的关系,又让他想起了师兄同管知的关系。 襄成侯十有八九把他当管知走狗,不杀了他就不错了。要知道当初顾凌虚就是在街上将师兄打了一顿。 “妙端……”容治呢喃,当初妙端被顾凌虚所救,且据妙端所说顾凌虚对她很好,一度想要带她远赴西昌。 “啊?”左新先是不明所以,而后就反应了过来,“师兄你的意思是,我带妙端远走,而后叫妙端引信至顾凌虚跟前。” 顾凌虚对妙端很好这件事,他倒是有所耳闻。 “就是周四娘子也在明月庵清修,若是惊动了她,她未必不会将消息传与周氏。”容治有些担忧,周四娘子并非泛泛之辈,她娴静睿智,是周家精心教养大的女郎。 左新摇头,“没有关系的,正好妙端过段时间要跟着静玄师太远游,也会离寺。静玄师太那边还算是好糊弄。” 容治点头,随即疑惑的问道:“襄成侯对妙端礼遇至此,想来妙端的话他还是有些信任。只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份信任究竟有几分。加之……我其实一直不明白,襄成侯为何对妙端如此礼遇。还有秦轻鸿,顾凌虚并不像是会为色所迷的样子,那又为什么会为秦轻鸿做那么多呢?” 为秦轻鸿脱籍,拒婚周氏,甚至带秦轻鸿远走高飞……民间已经又不少百信照着他们写话本子了。 “秦轻鸿与妙端是不是有什么干系?”容止又问。 左新摇头,“妙端有所猜测,但是她也想不明白。” “先这么做吧,到时候再问太傅要一件信物,多一重保障。至于其他的秘密,来日方长。”容治叹气。 只要确保顾凌虚相信手书是太傅亲笔即可。至于妙端的安危——顾凌虚虽然性格暴躁,遇到宦官相关就难以自控,可他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他不会伤害妙端。 第89章:售卖 - 盛袭 - 殊乖 两人敲定细节之后,就分次从隔间走下。左新有要事在身,走的匆忙,而容治则是不紧不慢。 他走到一楼来,正想买两份糕点回家吃,就有一人走到他的身侧,「郎君,还请借一步说话。」 容治认识这个人,这人是神策军的执戟郎。 只不过,这人应该认识他才对。 说是借一步,也不过是带着他往外走了几步,而后递了一个食盒给他。 容治满脸疑惑,却见那人笑得神秘,「恭祝郎君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这是把他当成寻常书生了? 这个想法稍一冒头就被容治给否定了。不可能,这人话里话外是不认识他的模样,但是看这人的神色分明还是认识他的。 容治心中浮现一抹不祥的预感,右眼皮也是突突直跳,仿佛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回了自己宅子里之后,就遣散下人,而后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食盒,食盒之中整整齐齐的躺着三块贵妃饼。 但是奇怪的是,这饼上并不是各式精巧的图案,而是一些字,「一百两白银」、「一千两白银」、「一千两黄金」。 这是价位。 他眉头微皱,不由得掰开糕饼,依次取出了三张纸条。 那张一百两中的,写的是「民生」二字……而余下两块糕饼中的,分别是两句话。 他死死的攥着纸条,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能压住眼中惊涛骇浪。 他是六首状元,进士出身。也曾参加过会试,只需要看一眼,他就大概猜到了什么。 他说刚才的执戟郎怎么一副不大认识他的模样,原来是为着这个。 容治忽而又想起来管知那副神神秘秘,说要为他谋求刑部侍郎之位的样子。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离会试不过几日,这个时候让他知道了有人在售卖考题的事情,不就是为了让他闹出来,查明白,而后上呈天听。借他的手排除异己,也顺便为他「铺路」。. 考题泄露,只可能是源自考官和几位副考官,而这些人都是太傅的人。这些人雅正孤高,怎么会想到自己会遭受如此算计? 又有管知布局,他想要查到必定轻而易举。到时候一旦东窗事发,朝中的直臣必定元气大伤,而太傅也会因为瓜田李下,不得不避让,甚至还会落得和周珐一个下场。 届时,满朝上下,将无人能与管知抗衡掣肘。加之他又亲手勘破「考题泄露案」。管知想要将他捧到刑部侍郎的位置也是轻而易举。 而管知在这个时候才告诉他,一是为了周密某事,其二,必定还是怀有试探之心。 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才告诉他。 他如今已经收到了管知的暗示,若是不能在会试之前将此事「查清」,管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容治只觉得自己的咽喉仿佛被人制住,他几乎没有路可以选。若是他按下此事,管知必定还有后招。再者,这件事只怕也不是他想按下就能按下的。 会试在即,考题泄露,即便不是管知布局,会试也必须即刻暂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国家的人才选拔,怎么能出这样的纰漏。 可是若是按着管知布的局走下去,这无疑是叫他亲自举起屠刀,对向朝中的清正直臣。 想到这里,容治的手又用力几分,仿佛想要将手中的纸条揉作齑粉。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怪管知太过诡计多端,还是该怨自己太过于不设防。他若是能够在管知将消息递到他跟前之前就觉察此事,便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过了好一会儿,容治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愤怒已经被他压下,取而代之的则是夹杂着野心的雀跃欢喜。 对于汲汲营营,不惜一切想要往上爬的宦官义子来说,收到这个一步登天的消息的时候,他理应是这般欢喜的。 他决定按照管知给他的路走,因为是他查这件事,是他判这桩案子,那么万事都把握在他手上,一切就还有转机。可若是让管知的人来做这件事,那么就完了。不用多想,都能猜到管知必定会不留余力的打压这些清流直臣。 管知将纸条收好,整理好了自己的神色之后就叫了人进来收拾。 下人见主人春风满面,又见到了那些贵妃饼的碎屑,就不由得问道:「郎君今日出去是去见梁三娘子了吗?」 容治:「……?!」 「何出此言?」容治稍稍收敛了神色。 那下人亦是淳朴,「郎君今日格外的高兴。再加上又拎着这么一个食盒,奴才这么说。」 「食盒?」容治疑惑的看着这只食盒,这只食盒和梁音有什么关系吗? 那下人继续回话道:「前几日梁三娘子来看望郎君,奴记得带的糕点就是用这样的食盒装着,估摸是一家食肆的,所以做的食盒都差不多。这是袁记食肆的吧?他们家的点心可不便宜呢。」 「你也认得?」容治笑问,似乎是不便宜,他常在那里同左新密会,时而会点一些点心,而后便去了好几两银子。 如此看来,的确是不便宜。 「是啊。不过奴可买不起,只是听说他们近来给学子们的折扣很大,奴倒是常见一些学子们拎着他们家的点心呢。」 这也是西市这些食肆的惯用手段。毕竟这些来参加会试的学子中,少不得有来日金榜题名的。 若是教他们撞见了一个,来日也可以打响自己招牌的名声。 容治垂了垂眼眸,一下子就想到那日留今所说的事情。 神策军的执戟郎曾今在袁记食肆与詹歧睿起冲突。 詹歧睿…… 管知会放过詹歧睿吗? 怎么可能! 若是这位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名门贵子也参与到了科考舞弊之中,那对清流也好,世家也罢,都是一记重锤,管知怎么可能会放过詹歧睿。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 如今管知将这一句盘到了他的跟前,又是试探,又是铺路。必定会差人盯着他,防止他出纰漏。 他不能去给孟公通风报信,这样会打草惊蛇,最终结局,只怕是他自己性命不保,而管知这一局还会继续走下去。 为您提供大神殊乖的《盛袭》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89章:售卖免费阅读. 第90章:卖饼 - 盛袭 - 殊乖 容治呢喃着这个名字,虽然不知道管知会对詹歧睿做什么,但是这个书生,却或许可用。 此人虽年少轻狂,却并非无脑狂徒。并且此人知错能改,纵然心中看不上自己,却依旧能够汲取自己话中的道理。 有则改之, 无则加勉。 并不是那种读书读的迂腐的书生。他手中有分寸,不会轻举妄动,或许能够替他给孟公报信。 …… 詹歧睿十分喜欢袁记的糕饼,时不时的会来买一些,有时候自己没空,也会让身边的小厮来买。 不过,他之所以时常亲自来购买糕点, 除了为了糕点之外, 还有一个愿原因——为了多多了解民生。 民生在于民,不同平民老百姓聊,那就是雾里看花,看不真切。所以他常同袁记的伙计闲谈,却又不只是同袁记的伙计闲谈。谈的内容也除了物价之外,也有别的。 见微知著,哪怕是商谈小事,都能看出民生民情。 这么做虽少了时间温书,但是詹歧睿却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写文著作之时,也比往日要言之有物。 这日詹歧睿有些饿了,就干脆寻了一间包厢,在袁记用饭。 正用着饭,门就被人敲开,詹歧睿心下疑惑,打量着身前的人。 衣衫简谱, 但是料子却非下品, 看着不像是寻常布衣百姓,这样的行姿做派,倒像是谁家的下人。 “敢问尊驾何人?”此人虽不请自来,但是詹歧睿仍旧彬彬有礼,他起身看着来人。 那人笑着热络,甚至带着几分殷勤,他走到詹歧睿的身侧,“这位小郎君,可是今年的举子?” “诶……你这人……离我家郎君远些。”詹歧睿的小厮将人隔开。 詹歧睿并没有组织,他的眉宇之间显现出疑惑,又不由得问了一句,“敢问尊驾何人?” “小人不过市井小民,一介贩夫走卒,贱名不敢污郎君之耳。”那人见小厮如此,也不生气,很识时务的与詹歧睿拉开了一点距离。 “不知尊驾来意为何?” “我观郎君气宇轩昂,天庭饱满,想来来日必定能够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詹歧睿还没开口, 小厮便嗤笑一声,“原来是个算命的,走走走,这没你什么事,我家郎君才高八斗,蟾宫折桂自不必多说,你若是想要借此来‘打秋风’,我劝你还是歇了这无端的心思,当心我压你到京兆尹府。” 詹歧睿也慢慢坐下,甚至已经开始夹起菜来,显然是默许了小厮的行为。 那人被小厮逼的步步后退,连忙说道:“郎君信心满满是好,难道不想多一重的保障吗?” 詹歧睿放下筷子,“詹某不信天命,只信人定胜天,这位道长怕是错了主意。” 他的话十分讽刺,显然是将那人当成了江湖骗子。 “并非天命,正是人为。” 詹歧睿的动作一顿,示意小厮停手,他面前露出了一抹轻笑,眼底仍旧不屑,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人,似乎是想看他能够说出什么来,“那你说说,你能做什么呢?” 那人看了一眼小厮,意思很明显,是想要同詹歧睿单独说话。 “事无不可对人言,道长请讲。”詹歧睿不以为意。 “谋可独而不可众。”那人显然是拒绝。 “道长若是不说,请恕詹某不远送。”詹歧睿可没有“密谋”的心思。 那人垂了垂眼眸,拿出了食盒之中的糕饼,里头是三块贵妃饼。 “原来是个卖饼子的。”小厮轻笑。 那人淡笑,将糕饼一一排开,詹歧睿看着糕饼上的字,目光微暗。 “你疯了吧,就一块饼子,你还想卖出天价吗?便是御前的御膳,也没有那么金贵的。难不成你这糕饼还有什么奇效不成?”小厮冷冷的讽刺道。 那人不悦的看了一眼小厮,“小郎君莫急,有没有奇效,你说的不算。” “你……” 那人没有再和小厮拌嘴,而是笑眯眯的看着詹歧睿,拿起了那块一百两的糕饼,“按理来说,这些糕饼明码标价,小人也不好破坏行情,只是小人与郎君有缘,偶尔打破规矩也无妨,这块价值一百两的糕饼就送给郎君。” 他将饼递过去,詹歧睿也不接,只是目光一直落在那人身上,仿佛想看看对方在玩什么把戏。 那人见此,便自己掰开了手中的糕饼,一张纸条随即露了出来。 詹歧睿皱眉,他盯着那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民生”。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甩开了那张纸,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由得低声说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后面的两块糕饼价值千金,还请郎君,屏退他人。毕竟这两块糕饼,郎君若是购下,只能由得郎君独享。”那人也压低了声音,只是同詹歧睿的咬牙切齿不一样的是,他的声音里是雀跃与得意。 詹歧睿看着小厮,“你先出去。” 小厮还是云里雾里,他没有看清楚那张纸条的内容,甚至还担忧的说道:“郎君,你可别被这人给骗了啊,那有饼子卖那么贵的?” 詹歧睿摇了摇头,将人送了出去,又亲自关上了门,而后便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看着那人,“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小人说了,小人不过是升斗小民,不足挂齿。只是小人手上的这几块糕饼,足矣使得郎君一步登天。以郎君之才,别说金榜题名,就是高中状元也未可知啊。”那人得意洋洋,他指着剩下的食盒,“也不知道郎君,想不想要。” 詹歧睿抿了抿嘴,他几乎已经猜到了剩下两块糕饼里面是什么,袖子下的拳头紧攥,眼底积聚含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指着最贵的糕点问道:“科考分门众多,这么一块小小的糕饼,难道能写尽不成?” “一块糕饼自然不成,可是只要郎君喜欢,小人可以将余下的尽数送至郎君府邸。自然了,那得是银货两讫。等到小人拿到了银子,郎君必然也能拿到余下所有。” 明天加更 (本章完) 第91章:詹郎 - 盛袭 - 殊乖 詹歧睿压下心中的怒火,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在售卖科举考题。 詹歧睿世家出身,素来清傲。有人售卖考题甚至售卖到他跟前,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只是他深知不能打草惊蛇。 「我怎知内容是真是假?」詹歧睿质问道。 那人微微一笑,「富贵险中求,全看郎君,敢不敢做赌。」 詹歧睿吸了口气,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指了指纸条上的字,「千两黄金,詹某家中虽有薄财,但是一时半刻恐难以拿出,不如由詹某先付下定金,余下的,等詹某先行筹措,后日,后日必定将黄金奉上。」 「好!郎君快人快语,果真与小人有缘。」那人闻言大喜,又继续说道:「还请郎君告之住所,后日,小人必定将糕饼糕饼尽数奉上。」 詹歧睿微微一笑,就将地址告诉了那人。等到那人彻底走后,詹歧睿的脸就沉了下来,他将余下的两块糕饼放到食盒之中。 小厮看到自家郎君留下了糕点,疑惑而又震惊,「郎君,你真买了这两块糕饼?你怕不是被那人骗了,他收了郎君多少银子,小的这就去把人追回来。」 「回来!」詹歧睿轻斥,他眉宇阴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拿上我的名帖,我要见孟公。」 李盛袭看着匆匆而出的詹歧睿,心下疑惑,趁人不注意之时,去了詹歧睿一开始待着的厢房。 厢房之中还有半桌酒菜,酒甚至还余热未散,很明显,方才在此用膳的人,还没有用完饭,就急匆匆的离去,摆明了有什么急事。 桌上还有两块被人掰开的贵妃饼,只是那饼子中空,显然是被人塞了什么。 笑娘很喜欢吃袁记的糕饼,正巧她今日要以「曲盈笑」的身份去清泉山庄一趟,顺路来给她带一些。 好巧不巧,就看到有人拎着糕饼盒子进了詹歧睿的包厢。她可太清楚拎着食盒敲书生门的是什么人了——卖考题。 只是什么人这么不长眼,卖到了詹歧睿头上。这样才满京华的名门贵子,有几个人不认识?卖考题卖到他头上,他不把人抓到京兆尹府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真的买不成? 只是看詹歧睿那个急匆匆拎着食盒的样子,似乎是做成了这笔生意。 李盛袭拿起一块贵妃饼来,啃了一口,她目光微暗,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詹歧睿虽然年少气盛,见不得女干佞小人。可是这并不代表詹歧睿没有脑子。 相反,他非常有脑子。 他骂管知,却并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骂,他掐准了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掐准了宦官势微之时。在那个时候,他料定众怒难犯,所以,他拉着大部分学子一起骂宦官。 还有中道拦截容治,若非容治辩才远在他之上,真教他骂赢了容治,那可就是逼得容治在朗朗乾坤之下承认自己是谄媚小人。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满朝文武都知道容治是谄媚小人是一回事,他自己承认了那又是另一回事。 若是容治没有辩驳赢他,当街承认了此事,那么日后谁都可以以此事攻讦他。甚至还可以逼迫容治辞官,谄媚小人,何以立身于朝廷。 而且,容治是宦官义子,若是容治是谄媚小人。那么认容治为义子的管知又是什么呢?管知的下场,看提前致仕在家的周珐和贬官出京的周书湛就知道了。 最差,管知也得落得个识人不明的下场,他原本重得的大权将要在此旁落。 当然了,这是一切顺利的情况。 李盛袭轻轻一笑,不用猜,她都能知道詹歧睿接下来会去哪里?无非是去拜访孟公的家 门。 这一步棋倒是走的不错,提前告知了主考官。朝廷为了颜面,一定会想法子将会试推迟,然后就会给朝廷机会,修改考题。经此一事,孟颂延等人必定会更加谨慎,不会再使得考题像这般大规模的泄露。 纵然元嘉帝会有所不满,但是到底明面上太平粉饰。 就算孟太傅不想压下此事,却多少也要顾及元嘉帝的颜面,加之他自己瓜田李下,也不得不退让。 好计策。 只是说起来,这一计,还是她提供的呢。 但是她能提供这一计,又岂会让他们轻易破局?再者,管知百般筹谋,若是这样让人轻而易举的破局,那他颜面何在啊? 李盛袭笑的漫不经心,她放下了手中的贵妃饼,刚要出门,就听到门外的动静。 她怎么忘了,容治这样的人,就算不亲自出面,但是他布下了这一局,怎么可能不在边上看着? 他们这样的「谋」者,不可能将局势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一定会安排信得过的人在一旁盯着,以免生出变故。容治手中可用的人不多,就只能尽可能亲自盯着了。 外头来的估计是容治。不过还好她小心谨慎,进来的时候确认不曾让任何人看到。 又要跳窗了。 容治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内已是空无一人,他看着那掰开的贵妃饼,松了口气,刚才看着詹歧睿往太傅家的方向而去,十有八九是事成了。 他下意识的拿起贵妃饼,原本轻松的神色变得警惕起来,这块饼,被人咬了一口——他可不认为依着詹歧睿这个性子,在得知这么严重的事情之后,还会啃一口饼。 若是先啃咬糕点再掰开,那怎么会只咬了一口,而且看这个咬的痕迹,这必然是在掰开之后咬的。 难道是卖糕点的人咬的? 容治下意识的往窗边看去,自上而下俯瞰,见到的只是熙熙攘攘的人间,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踪迹。 他又自己的翻找整间屋子,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诡异支持,唯一诡异的就是这一块饼。 容治随手招来一个伙计,「这位郎君,方才可有人进过这间包厢。」 那伙计摇摇头,「小人不曾看见。」 容治松开了手,他又一连问了好几人,都是说没有看到。 袁记食肆往来的人很多,虽说他今日改换了装扮,但是他到底不是专业的暗探,能够改头换面到无人能辨别。而且这地方最近管知的人很多。他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找。 容治原本放下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但愿一切顺利,不要再横生变故才好。 今天大更,国庆七天都会加更。祝大家国庆快乐。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92章:内鬼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回了清泉山庄之后,就改掉了盈笑的装扮,她今日回来是因为原本南边的人回来了,需要找她汇报事情。 「你是说,那个盗墓贼被人杀了?」李盛袭托着下巴,并不意外盗墓人的下场。对方既然能够翻山越岭不惜制造灭门惨案来杀她,可见其十分看中这批首饰,连无辜的「梁音」尚且如此,何况是始作俑者的盗墓贼。 但是她之所以还是要人去调查,那是因为,有的时候能够说话的不仅是活人,死人也能「说话」,而且,死人并不会撒谎,活人却会。 「死因呢?」李盛袭继续问道。 「酷刑加身,千刀万剐。吴中尉找到他的时候,是在一片乱葬岗,那个时候,那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期。那人的全身上下,并无一块好肉。而且,幕后的人似乎是在人快要死的时候,把人和一群疯狗关到了一起,那人身上还有不少狗咬的痕迹。像是被活活咬死的。」 李盛袭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脖颈之上一片光洁细腻,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块假皮下面,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她收回了手,皱了皱眉。其实异地处之,若是百年之后,阿兄作古,有人敢挖阿兄的坟,她也不会放过那个人。盗墓贼这个下场,她并不意外。 只是用狗能够掩盖不少的痕迹。 「可还有别的特征?」李盛袭继续问。 暗探点了点头,面色却并不是很好看,「吴中尉后来将盗墓贼给解尸了,顺藤摸瓜,查到了盗墓贼的来历。这人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是在锦中。盗墓并不是他一人所为,他的背后有个贼窝。中尉刚要从贼窝下手,看看能不能查到蛛丝马迹,谁知就有官兵去清剿贼人,在清剿的过程中,那批贼人发狠,竟然点了硝石,想要同归于尽,他们人全死了,赃物也被尽数炸毁。就连剿匪的官兵也死了不少。」 「谁去清剿的?」 若是盗的真是楚王妃的墓,那么偷出来的陪葬品自然不会只有一套珊瑚首饰。 盗墓贼背后既然有贼窝,那必然会牵扯到分脏问题,顺藤摸瓜,必定会查到蛛丝马迹。 「徐将军。徐将军还受了一点小伤,不过并无大碍。」 李盛袭抬头,徐焕之虽是锦中守将,但是徐焕之又不是闲的,盗墓一事自有府尹去查,他插手进来做什么。 似乎是猜出了李盛袭大人疑惑,那暗探又说道:「这批贼人还挖了徐将军亲人的坟。」 李盛袭气极反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幕后的人自知动不了焕之,就去把焕之亲人的坟给掘了,而焕之又恰好发现了盗墓贼。 焕之虽然不像瑾瑜那般年少气盛,但是挖坟掘墓这种事情,他可忍不了。拿人之时必定会一改往日敦和之风,这样的情况下,就容易发生点什么「意外」。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只是……焕之是锦中最大的官,他抓盗墓贼天经地义,怎么可能出什么意外。这件事情,要么是徐焕之有鬼,要么是他手下有别人的眼线。 她信任焕之,那么情况只能是后者。而且焕之再怎么豁出去,也不可能自己掘自己亲人的坟。 徐焕之素性稳重,但是比起机敏却远不如瑾瑜,手里下居然能被人***去那么多人。 这一点,和他姐姐徐淑妃还真是一模一样。 「线索又断了。」留今叹了口气。这事若是偶然还好,若是人为,那么对方摆明了是知道李盛袭的身份不简单,这才借着军方的手毁去一切的蛛丝马迹。 「罢了。」这件事情本也急不得,李盛袭抬起头来,「你非要见我一面,可是有什么要事。」 暗探消息传到清泉山庄,其实并不直接同她汇报消息,一般是先和留今说,若有事情要直接禀报「宁如霜」,那就说明是发生了不小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 「萧山水峡?你确定赵长同和西戎人的交易地点是萧山水峡!?」李盛袭眼眸微抬,看着眼前的暗探,目光锐利而又不可置信。 多年政客的敏锐让她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萧山水峡地理位置特殊,要是真的在哪个地方交易,若是没有某一方军方保驾护航,赵长同怎么可能平安无事的偷运羽化丹。 顾凌虚深恨西戎与宦官,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暗探点头。 李盛袭摆了摆手,示意人退下,她自己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的难看。 「萧山水峡那边,有顾凌虚看着,那么北齐的军方很难插手这件事情。而且管知在北齐军方的党羽不多,至少远远逊色于周氏。」李盛袭喃喃道。 留今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自然明白李盛袭话里的深意。这件事情必定有两边之一的军方参与,不是北齐,就是南晋。 如今北齐已经排除嫌疑,那么只有可能是南晋。 而且还是徐焕之名下的将领,这让李盛袭如何不忧心。 「没想到赵长同还有这样的本事。」 「不是赵长同……」李盛袭几乎是从牙关里面挤出来的字。如果赵长同有这个本事,那么他根本不需要借梁氏的船运送。 「不是赵长同?」留今垂了垂眼眸,随即明白了过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心中亦是无比惊慌,「那不就是……西戎!」 「是啊……」李盛袭眼眶微红。 与西戎人与南晋将领勾结比起来,李盛袭甚至更愿意是赵长同或者管知与南晋的将领勾结。 锦中的将领与西戎人是宿敌啊!更何况,锦中是什么地方?那是南晋与西戎交战的主战场。是无数英雄埋骨,百姓遭屠之地啊! 南晋与西戎的战争,并不是一直都是胜仗,在很多年前,西戎曾经多次破城,屠杀百姓无数。 就算如今胜仗连连又如何? 菱花水下战士尸骸的还不曾尽数打捞起,黄泥土中百姓的尸身甚至不曾完全腐烂,乱坟岗上,多的是无名的尸身。 时间才过去多久,就有人敢勾结西戎了!还是将领与西戎勾结。 要知道,驻守在锦中的守将,大部分都是跟随她或者徐焕之抗击过西戎的。 他们是时移世易心性改换,忘记了战火连天的景象,忘记了西戎人屠城的残忍。 还是一开始就与西戎人勾结,与西戎人一同创造了那样的残忍的局面。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93章:自欺 - 盛袭 - 殊乖 这些年来每每同西戎交兵,虽都是他们取胜,但是这其中有不少次的战役都是惨胜,惨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取胜,意味着他们死去了无数的袍泽,才取得胜利。 这份胜利悲凉而又惨烈。 这其中,有没有内鬼的手笔? 这是背叛,这样的背叛,与当初魏运为色所迷的背叛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魏运害死了几个人,而那个内鬼,则是害死了成千上万的人。 李盛袭又回想起了贼窝被硝石炸毁之事,那些硝石,除了想要毁尸灭迹,只怕还想要借机诈死徐焕之,而后好彻底的把控锦中吧。 「通知徐焕之,叫他务必将内鬼找出。」不仅是为了徐焕之自己,也不仅是为了她与阿兄,更是为了无辜枉死的将士与百姓。 吩咐完之后,李盛袭就下了暗牢,她再一次提审了屠昌,那名暗探来了望京,除了带来了李盛袭要的消息外,也带来了徐焕之的书信。 徐焕之的动作很快,尤其是在为李盛袭做事上面。 他很快就查到了屠昌的身份。 屠昌武功高强,并非寻常泛泛之辈,在多年前,他还曾指点过过屠昌武艺,对屠昌印象颇深。所以要查那么一个人很容易。 在此见到屠昌的时候,屠昌比一开始瘦了一大圈。李盛袭没对屠昌用刑,却也没有让屠昌好过。 吃食待遇自然是不必多说。李盛袭对付他,最主要的还是采取攻心。 先是颠倒日夜,让他分不清楚时间。后又是当着他的面对每一个人用刑。 暗室里的犯人很多,他们一个一个的用刑,在他身侧,昼夜不停。内卫在用刑上面都是高手,若是出去,必然是一个又一个的酷吏。他被关的这几天,所见的刑罚,就没有重样的。 其实这对于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惩罚。 他隐姓埋名五年,为人刀剑五年,自认也见了不少事情,却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花样。他自认自己心已经麻木,可是他终究不是自小培养的死士。看到某些刑罚,他仍然会感到恐惧。 原来,他也会怕。他本来觉得自己连死都不怕了,可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死的后面,还有生不如死。 他看着眼前美艳的女郎,她正朝着他笑。她是那么得意,以至于他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屠昌,锦中人士,家中世代军户。今年应该是三十岁。家住梅山县,屠氏一族绵延至今已然形成了百人村落,也算是大家族。宏兴四年,你的父亲屠耀死于四王之乱,而你,在哪个时候子承父业。宏兴九年,你的母亲也亡故。 宏兴十四年,你的妻子被当地豪绅强抢,不从而亡,而你,激愤之下打死了豪绅。念在你身负军功,又是那豪绅罔顾人德。当地府尹只判了你三年的牢狱。同年,你再狱中‘横死,,你妻留下的独女,也消失不见。」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屠昌瞳孔微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竟然真的查到了他的头上。 「梅山县的砚台最好,我还差人买了一块来。」李盛袭说完,就拿出了一块砚台。 其实这并不是一块新研,相反,这是一块用旧了,甚至还被摔掉一角的砚台。 屠昌记得这块砚台,这是族长的砚台,这块砚台破碎的一角,还是他的女儿打碎的。他当时上门赔礼道歉,族长却浑然不怪,甚至还安抚了他和他的女儿。 如今又见这块砚台……他们把族长怎么了? 屠昌瞪大了眼睛,疲惫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黑色的瞳仁之中满是凶光。那样的眼神,恨不得将李盛袭生吞活剥。 只可 惜,此刻他是砧板鱼肉,李盛袭才是刀俎。 李盛袭当然没对梅山县的人做什么。徐焕之派人伪装屠昌从前的战友秘访梅山,轻而易举的就博取了屠氏族长的信任,也很容易就获得了这一块砚台。 可是屠昌不知道啊。他并不知道李盛袭的本性,何况这段时间的折磨,让他认定李盛袭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而这,也是李盛袭想要的效果。 仿佛读出了他的愤怒,李盛袭笑得越发的得意,「我如今还不曾做什么。至于日后做不做什么,那就要看你了。你的行为,等同于谋逆,若是我想,可以直接去将你的九族下狱。连徐焕之都拦不了我。」 「唔唔唔……」屠昌被李盛袭彻底的激怒,他奋力挣扎着,仿佛想要挣脱铁链,而后杀死眼前这个拿捏着他亲族性命的女人。 四周的铁链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巨响。 李盛袭就这么看着他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困兽犹斗,不足为惧。 屠昌受制于人,想来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被人钳制在手。但是宗族和儿女相比,孰轻孰重呢?而且,他的女儿的命,他未必决定得了。 幼年丧父,成年丧妻,女儿的性命掌握在旁人手中。他固然可怜,只是屠昌为人刀剑多年,手中又造过多少杀孽,使得多少人同他一样? 他的可怜与可恨,已经说不清楚了。李盛袭现在,也不想计较那么多。 「你的女儿在你‘死,的那一年也消失不见,想来,是被你背后之人掣肘于手。如今你被我俘获,你背后的人对你死生未知。你的女儿是生是死,还未可知。她不会因为你对我吐露消息而殒命,也不会因为你向我保守秘密而存活。 因为她的生死,早在五年前起,就已经彻彻底底的掌控在了别人的手中。你不能完成任务回去,她的死活,就不能由着你来决定,而是在他人的一念之间了。毕竟,你对他们没有作用,你的女儿自然也没有作用了,他们凭什么养一个闲人呢?」 李盛袭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也粉碎了屠昌他最后一点的期望,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原本凶狠的眼眸变得浑浊复杂。 他想要努力的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李盛袭的攻心直言。但是他心底却一直都知道,李盛袭的话是真的。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在这之前,他还在自己骗自己,认为只要自己死咬秘密,自己的女儿就能平安无事。他没有泄密,他女儿自然不会死。 至少,在他闭眼之前,他都能这么骗自己。 可是如今的李盛袭,毫不犹豫的戳破了他自我欺骗的谎言。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94章:吐露 - 盛袭 - 殊乖 他的确没有泄密,可是他凭什么保证他的女儿不会因此而死?他与背后之人的关系本就不对等,他没了价值之后,人家凭什么不杀他的女儿。 一行浊泪从眼中滑落,他看着眼前的李盛袭。 李盛袭见他有所松动,继续说道:「可是我不一样。你对我还有用,你的族亲性命,掌握在你的手中。若是你向我吐露事情,我可以不杀他们,毕竟,我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废这么大的功夫,去屠杀平民百姓呢?内卫的确凶名在外,可也不会去自找麻烦。」 李盛袭拿走了塞在屠昌口中的布团,她好整以暇的坐着,看着跟前的屠昌。 此刻的她,已经不担心屠昌会寻死。 「我求求你,救下我的女儿,她还小,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若是救下了她,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他低切的哀求着,丝毫不见往日之气。 李盛袭目光微暗,她很好奇,在这个时候屠昌为什么还会天真地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许是屠昌知道她一定会杀他。 他想用自己的秘密换李盛袭一个承诺,亦或者,他想在死前再自己骗自己一次。 只是李盛袭让他失望了,「若要救出你的女儿,得先找到他,你同他打交道这么久,你知道他是谁吗?还是说,你的消息足以让我猜出你幕后的人是谁?」 屠昌一怔,他同幕后的人打了五年的交道。至今不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就他所知的那一点消息,根本不足以让眼前人找到幕后之人,就算她能找得到,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下场,谁又能说得准呢? 李盛袭没有直接拒绝他,但是她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他的要求是何其的可笑。 「你连我的女儿都救不了,那我凭什么告诉你?」屠昌怒吼道。 李盛袭眉目冷冽,她冷笑道:「我与你背后的人有许多的不同,却有一点相同。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或许救不了你的女儿,却能杀你的九族。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你带着你的九族一起死。其二,你告诉我,然后你自己去死。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呢?」 是了,眼前之人,能提用九族威胁他,又怎么会是一个善男信女?她凭什么去救他的女儿?她能够放过他的家人,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他同他背后的人交易不平等,和眼前的人又哪里算是平等呢?只不过,她的条件更可信一些而已。 屠昌闭了闭眼,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涌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看着李盛袭,「我所知的确不多,信不信且看你。」 李盛袭见此,才面色稍霁,「愿闻其详。」 「五年前,我下狱之后,就有人带着我女儿的铃铛找到了我,威胁我替他做事。我的武艺在军中可谓数一数二,徐将军也多次指点,他或许是看中了我的本事,所以把我捞了出去,让我替他练兵杀人。他手下还有不少像我这样的人,我们每个人都带一批人,训练他们。」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练兵?」 「也不是练兵,是训练那一批死士。那批死士是他们从小养的,只会杀人,他让我们训练他们,是希望把他们养成真正的兵将,而不是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 训练将才,所图不小。李盛袭目光微暗,又继续问道:「五年,你没有见过那人一面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他都是指派亲信来,他的亲信也很谨慎,我至今不知他那位亲信长什么样。」 「那你们是如何辨认?不怕有人冒充吗?」李盛袭疑惑。 「他每次来见我,都会拿着我女儿的铃铛。」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他早知那人 不是好人,说不定自己沦落至此境地,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可自己的女儿被人挟持在手,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些年你见过你的女儿吗?」难怪屠昌还保留着这么中的人情味,他背后的人本来就是用人情裹挟他,如果他没有人情味,又用什么掣肘他呢? 屠昌点头,「每个月我都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远远的看我的女儿一眼。」 根本不能跟女儿说话。 李盛袭了然,这是不想让屠昌与她女儿互相联系,「是什么人救你出去的?」 屠昌摇头,「我不知道,但估计是一个***。」 毕竟能够把他从天牢里拉出来,能是什么普通人? 「你说你每个月能看你的女儿一眼,那你的女儿是做什么的?不,我是说你每次见到你的女儿,她在做什么?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背后的人不可能白白的养着屠昌的女儿,屠昌的女儿,必定为其所用。 「是在山里,我也不知道他们让她做什么,每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都在山中采药。估计是当丫鬟使唤吧。」屠昌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不带她走?」 「有人跟着我,我根本没办法动手。」 「你就没有想过要带她走吗?」有人跟着,这并不稀奇,但是怎么都会挣扎一二吧? 「想过。」屠昌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并不美好的会意,「我有一次试着带她逃走,那次……那次……我本来想先迷晕我身边的人,可是我还没动手就被察觉。而后就被制住,他们当着我的面,放了一条蛇在我女儿身边,那是一条毒蛇,差一点点,她就没了命……她还那么小……」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色。 「他一直盯着你,所以能在你出手之前,就提前一步制止住你?」 屠昌点头,「自那之后我就认了命。反正怎么也逃不过那人的手掌心,不如就这么熬着,能熬一年是一年,就当为自己的女儿多熬两年寿数。」 李盛袭可怜他的遭遇,但是此前是非对错如今已经说不清楚,她也不愿意再继续捋清,「哪一座山?每月的什么时候?」 屠昌脸色一变,很快就猜到了李盛袭的用途,「你若轻举妄动,我女儿将必死无疑!」 他不傻,吐露出了这座山,眼前人顺藤摸瓜,或许能够找到他背后的人的蛛丝马迹,但是在这之前,他的女儿必死无疑。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95章:推迟 - 盛袭 - 殊乖 这下子,轮到李盛袭无奈,她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形象已经深入屠昌之心,她再怎么保证说自己一定会顾及屠昌女儿的性命,不会轻举妄动,他也不会轻易信他。 毕竟,像「她」这样的人,凭什么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民女,而坏了自己的事情呢。 而且,她本就不能做出什么保证。因为她不知道幕后人的势力有多大,她不知道做到怎样的地步才算是轻举妄动。或许她一搜山,幕后的人就会有所察觉,而后便杀死屠昌之女。 屠昌的吐口有用的消息很少,唯一有用的,只有那一句叫他训练那些死士。 豢养死士的作用本来就是为了杀人,可是如今那幕后之人却叫人训练,使得这些死士能够为兵为将,这是为了什么,昭然若揭。 死士忠心耿耿且武艺高强,若是训练成了将才,可以统率兵士,若是组成精兵,那可以以一当百。 无论是那一种情况,都不是李盛袭想要见到。 幕后的人,是想要养兵。若是养兵,必定要大规模的征兵,也少不得钱财。后者不必多说,至于前者,哪里来的那么多人呢? 别的地方或许很难找到那么多人,但是黎江却不一样,每年的黎江发大水,都会死不少人,尤其是北齐,每每在这个时候,就会有大批的人口流失。 若真是李瑞,那么这件事情就很可怕了,李瑞「死了」那么多年,这些年来,能够豢养多少私兵呢? 几万人,完全是足够了。 而几万人的兵马虽然不多,却不容小觑,至少这几万人若是落到她手上,足够她割据一方。来日乱起,这几万人足矣作乱。 虽然一切都是猜测,但是李盛袭却不得不防。 回去之后,她除了传信给徐焕之外,又传信给她在地方的旧部们,让他们好好查查有没有那种原本在军中崭露头角却突然「死去」的人。 屠昌说过了,如他那般训练死士的人不止一个。 其实细细想来当初屠昌下狱之事,说不定也是在那人的算计之中。 詹歧睿上门拜访的时候,孟颂延正在处理手中的公务。 听说来的是詹歧睿,孟颂延还有些惊讶。 说起来,他与詹歧睿也算是有亲,詹歧睿的妻子孟氏,是他族中之女。论辈分,詹歧睿的妻子可以唤他一声族伯。 不过即便是如此,二人也没什么交集。 詹歧睿在入京之后曾给他下过拜贴,不过那时事忙,他给推辞了。谁能想到詹歧睿今日会突然上门,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这并不符合他们世家子弟的作风。 「今日事忙,恐怕无暇招待。」孟颂延拒绝了詹歧睿的拜访,不过念及沾亲带故,他又对下人吩咐道:「你请他到偏厅,备些茶点再走吧。」 下人点了点头,未几,便去而复返,「孟公,他说有极为要紧之事?」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要紧之事?」 下人点了点头,「事涉国本的大事,非要见您不可。」 「可知是何事?」孟颂延又问。 下人摇了摇头,「奴不知,只是见他神色匆匆,拎着一个食盒就过来了。」 「罢了,叫他去正厅吧。」詹歧睿说完,就换好了衣服,赶去了正厅。 这是孟颂延第一次见詹歧睿,却不是詹歧睿第一次见孟颂延。孟颂延每年过年都会在族中讲学。托妻子的福,他也有机会进去听讲。只是孟公事忙,每次讲学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去,他甚至没有机会去向他请教。 见到孟颂延,他赶忙行了一礼,「学生见过太傅。」 孟 颂延摆了摆手,「你今日上门,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经孟颂延一提醒,詹歧睿顿时歇下了心中的种种心思,眼中的敬慕也被肃然取代,他呈上了食盒,当着孟颂延的面掰开了糕点。 孟颂延不由得皱眉,没有明白詹歧睿这是在做什么,直到看到糕点之中落下两张纸条之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尤其是在看到第二张纸条的时候。 作为本次考试的主考官,他比任何人清楚这纸条上的内容,他惊讶的看着詹歧睿,「这是哪里来的?」 詹歧睿见孟颂延的表情,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抿了抿嘴,「学生今日在袁记食肆用饭,有人拎着这个食盒就找上了学生……」 他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说道:「学生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妄为,只得先稳住那人,买下了考题。再次之后,便着急来见了太傅,还请太傅看看,这是否就是本次科考的考题?」 孟颂延目光凝重,他看着纸条上的字,又看着詹歧睿,眼中多了分敬意,他叹息道:「正是。」 詹歧睿入京之后的种种,他都有所耳闻,有才华也有谋略,可惜失于急躁,太过于的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一不小心,就容易养成顾凌虚那样的性子。如今看来,他要比顾凌虚有分寸的多。 詹歧睿大惊失色,「那该怎么办?詹某不才,也自诩小有声名,这人卖考题都卖到詹某门下,可见考题流传已广,不知可否还有备用的考题?」 「有。」 「那就好。」詹歧睿松了口气。 「只是考题能够泄露出去一份,又怎知第二份不曾泄露呢?」孟颂延神色严肃。手能伸到考题上面的人不多,那人既然能够拿到原用的考题,又怎知不能拿到备用的考题? 看过考题的人不多,他算一个,圣上算一个。而后考题便密封了起来,再无人动过。 若是有哪个副考官动过考题,可能性也不大,考题皆是密封,一旦有人动过,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泄露考题的人,不大可能是那些副考官。那就只有自己和圣上。 自己是不曾泄露过考题的,至于圣上,那怎么可能? 不对,管知…… 孟颂延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他扫视着詹歧睿,詹歧睿入京之后便风头无二,售卖考题之人怎么可能让手下的人不长眼送到他跟前去。 如今这样的情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要借詹歧睿的手,将消息送到他的跟前。 说不定就是策臣发现了什么,而又不好传递消息,才选了这么一个法子。 「那该如何是好?」詹歧睿原本放下的心在此悬起。他的目光落在那道足矣代表整个仕林的的身影上,眼中充斥着担忧,若是如此,岂非只能推迟会试?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96章:退让 - 盛袭 - 殊乖 孟太傅进宫的时候,元嘉帝正和皇后在钓鱼,听说太傅拜见,他稍稍吃了一惊。 「太傅怎的这个时候突然进宫?」元嘉帝满脸疑惑,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鱼竿。 「太傅进宫,必然是有要事。陪妾钓鱼什么时候都可以,并不拘于一时,圣上不如先去见见太傅,免得耽误了国事。」江沐颐温言劝说。 元嘉帝点了点头,「到底皇后贤达,既如此,朕下次再陪你钓鱼,管知……」 「诶——圣上等等。」江沐颐笑得温婉,她替元嘉帝理了理衣衫,端的贤淑体贴,「圣上走了,可是妾还想再玩会儿,听说管监垂钓极佳,不如就让他陪着妾?左右太傅寻圣上,也用不上管监?」 管知看了皇后一眼,这已经不是皇后第一次阻止他陪着元嘉帝去见朝臣了。 「皇后最近很倚重管知啊?」元嘉帝笑道,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管知再贴心,却也是太监,皇后却是发妻,自然也使唤得他。 江沐颐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管知,「管监办事得力,也难怪圣上喜欢,其实何止是圣上,妾也很喜欢。若不是他还要侍奉圣上,妾倒真想去妾宫里呢。」 「哎哟,娘娘可折煞奴婢了,这也是承蒙娘娘抬举看中,不过娘娘与圣上夫妻一体,奴婢侍奉圣上,何尝不是在侍奉娘娘呢?」管知连忙陪笑道,生怕元嘉帝真把他给了皇后。 他与周氏不同,周氏的大权来自于周氏的百年积累,而他的权力则是圣上给予,若是将他给了皇后,他不就是彻底远离了权力中心。 毕竟皇后虽是六宫之主,在一定的时候可以干预政事,可是皇后毕竟是内眷,大部分时候只能在后宫之中。再者,就算有朝一日皇后大权在握,那也要皇后肯用他,他才能获权。 但是皇后这分明是来者不善。 元嘉帝指着管知对皇后说道:「你看看他,难怪你也喜欢呢。朕与你是结发夫妻,你若是喜欢,时常叫过去就行了,也不必说什么给不给的。」 这就是不给了。 江沐颐目光微暗,不过她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也好,圣上先去见太傅吧,别叫太傅等急了。」 元嘉帝点了点头,留下了管知和江沐颐。 「太傅没有久等吧?」元嘉帝赶进去的时候,孟颂延正正立太极殿中,「怎么也没人给太傅搬张椅子?太傅快坐。」 「微臣不敢。」孟太傅见元嘉帝如此礼敬,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愧意来,考题泄露之事或许有管知插手,但是到底也有他防范不严的缘故在里面。 元嘉帝见孟颂延如此,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他声音微沉:「太傅今日突然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孟颂延遂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他每多讲一个字,元嘉帝脸色就愈发阴沉,「考题泄露?考题内容只有朕与太傅知晓,之后便一直用封条封着,如何会泄露?」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微臣也不知。」孟颂延面露愧色,「此事是臣督办不严,还请圣上暂时责罚。」 元嘉帝抿了抿嘴,冷声道:「此刻也不是追责的时候,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继续科考,那选出来的人得有多少庸碌之辈? 要是停了会试,那总要有个眉目,这是他「改过」之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还没开始做,就爆出这么大的丑闻,这叫他颜面何存? 「不是有备用考题吗?」元嘉帝又问。 孟颂延叹了口气,「原定的考题内容泄露,只怕备用的考题也未必周密。」 若是备用考题也泄露了,又再启用备 用考题,这怕是也于事无补,说不定情况还会更遭。科举是国朝选材,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纰漏,若是含糊过去,与自毁根基何异? 元嘉帝沉了眼,「那依太傅看,此事应当如何?」 「会试必须推迟,重拟考题,再由三法司彻查此事,抓出泄题之人。」 「不可!」元嘉帝当即反驳,「若叫三法司去查,岂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国朝颜面何存,朕的颜面何存?朕登基至今不到一年,已经生出了太多的事端。会试可以推迟,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闹得沸沸扬扬。」 「圣上?此事若不昭然,那岂非是纵容幕后之人逍遥法外。若是他再次泄题,又当如何?」孟颂延反驳。 「太傅难道还会让泄题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吗?」元嘉帝质问,他看着太傅,话中是毫不掩饰的责难,「朕信任太傅,但是太傅却辜负了朕的信任。事到如今,太傅竟然还不肯留些颜面给朕吗?」 「微臣不敢。」孟颂延连忙跪下。 「至于泄题之人,就有劳太傅多多留心。你所说的那名学子不是和售卖考题之人约好了吗?到时候顺藤摸瓜揪出来不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元嘉帝看着跪地的孟颂延,念及他年迈,便语气不善的说道:「太傅还是先起来吧。」 孟颂延缓缓起身,还想要再谏,对上元嘉帝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又踟蹰了。 自古忠直之臣,皆是不畏天子之怒,直言进谏。但是孟颂延有预感,他若是再进言下去,天子只会心生反抗。如今天子眼见有拨乱反正之势,只要他好好教,循序渐进,不说教成千古明君,起码也能守成。 可若是他只顾忠直之名,反而会与他原本的想法背道而驰,若教得天子倒行逆施,他孟颂延就是千古罪人。 他深深吸了口气,做出了自己的退让,罢了罢了,总归这会天子也同意了推迟会试,重拟考题,也没有说不去追查泄题之人。 他只是为了皇家颜面罢了,此刻闹出了丑闻,与北齐也无益。毕竟,天子登基不到一年,已经闹出了太多的丑闻。 「先帝冥诞在即,圣上不如以为先帝诵经斋戒为名,推迟会试。」孟颂延提议道。 元嘉帝见孟太傅没有和他拧,松了口气,看着孟太傅的表情也和善了不少,「那就依太傅所言。」 此刻太傅觉得元嘉帝还有救,所以愿意保全他的颜面。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97章:兜转 - 盛袭 - 殊乖 因为还想要抓住幕后主使,因为还有很多待权衡的细节不曾拟定,所以朝廷推迟会试的诏令还没有正式下发下来。 在此之前,詹歧睿见了一个人,卫尉寺卿。他没想到是由卫尉寺卿协理他办事。 管党掌管着神策军,周氏手里有金吾卫,而卫尉寺,则是负责二者的兵器,从一定程度上能够对其形成掣肘之势。 詹歧睿顺利的见了那个人,他们原本的打算是,等到交易完考题之后,就派卫尉寺的人跟着,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找到源头,就算是找不到,那也可以把人抓了去严刑拷打。 不过,总有人不会让他如意。 那人拿着一封书信,詹歧睿准备着千两黄金。 「这就是所有?」詹歧睿看着书信。 那人点了点头,詹歧睿打开匣子,露出了黄金。 那人面露喜色,刚要接过匣子,匣子就被詹歧睿按住。 「郎君想反悔?」那人不由得皱眉。 詹歧睿摇了摇头,看向那人的目光格外的意味深长,「从前你说富贵险中求,不曾对我做出保证,我尚能理解。而如今我已经拿出黄金,足矣体现我的诚意。那你的诚意呢?是不是也该你给我交个底了?起码要让我稍稍心安,别叫我临近考试了还时不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千金买了废纸回来吧?」 那人收回了手,若是在别的时候,他当然可以不说,反正买不买是对方的事情。可是如今,他已经见到了黄金。 这些日子他卖了不少的考题,但是最后一块饼,真正卖出去却没几块。如今巨富近在咫尺,他焉能不心动? 「实不相瞒,小人的主家,是某位副考官。」稍稍权衡利弊,那人便放出了一条讯息。 「哪一位?」詹歧睿又问。 那人摇了摇头,虽依旧微笑,但是看向詹歧睿的目光却是充满了忌惮,「郎君,买卖不是这么做的。小人信任郎君,可也担心郎君背后朝小人使刀子啊。郎君说,是也不是?富贵险中求不假,小心驶得万年船也是真啊。」 詹歧睿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警惕,不过也是,既然能够被派出来做这样的生意,自然要选择小心谨慎之辈。 毕竟这件事情涉及九族,怎好轻易交托旁人。 「只能透露至此?」詹歧睿似乎有些犹豫,他斜睨了一眼那人,又继续说道:「詹某不缺金银,可也不愿意平白花冤枉钱,尊驾,最好不要欺瞒詹某才是。」 得见詹歧睿松口,那人也松了口气,又笑道:「小人怎敢欺瞒郎君。再者,这些糕饼卖了那么多人,小人若是欺瞒,日后如何立锥?小人不才,可是众怒难犯这个道理小人也是懂得的。」 众怒难犯……詹歧睿琢磨着这句话,看来,是卖了不少人。 詹歧睿面色仍带犹豫,却不再阻拦,他收好了信封,对方也用布将金子包起来——看样子,对方的底气很足,一点也不担心他在拿了考题之后将其杀人灭口。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这显然说明那人还有后手。 詹歧睿不由得轻叹,本朝建国已久,科举也不知开了多少代,从未出过如此大的纰漏。 他亲自将人从侧门送出,谁知人还没走,就有一群身披甲胄的士兵赶来。 「詹郎,你背信弃义。」那人怒骂。 「与詹某无关。」詹歧睿慌忙说道,他联络的人是卫尉寺,而那些士兵,分明是神策军。 詹歧睿心中很快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的心突突直跳,忽而意识到了这或许就是一场阴谋。 「神策军行事!」还不待詹歧睿反应过来,神策军的人就 已经近在咫尺。 詹歧睿强装镇定,他与那人对视一眼,那人虽然面有不愉,却勉强配合詹歧睿。 「神策军行事,为何找到我家门庭?我虽无官无职,却身负功名,容不得他人践踏。」詹歧睿冷声。 来的是当日在袁记食肆中险些与他起冲突的那位执戟郎,这人忌惮他詹氏的身份,或许能够喝退过去。 谁知执戟郎冷冷一笑,丝毫不顾及詹歧睿的身份,「拿下。」 「你们敢……唔……」詹歧睿虽出身名门,君子六艺均有涉猎,可是他毕竟只是书生,不精通武艺,很快就被制服。 那卖考题的人脚底抹油想跑,也被飞快的抓回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并未犯国法,你们凭什么拿我?你们眼中可还有天子与国法?」詹歧睿嘶声骂道。 执戟郎打开匣子,看着里头的前两黄金,「啧啧」了两下,他看着詹歧睿,手却指着那些金子,「詹郎,你同我谈国法,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这是我家中老仆,自下丘而来,如今他要归家,我以千金相赠,有何不妥?」 下丘来的老仆,籍契都在下丘,就算要调查,一时半刻那也查不清楚。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搪塞借口。 只不过,神策军是为他而来,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老仆?你既是给予老仆千金,那我问你,这是什么?」执戟郎说完,就从他怀中拿出那封书信来。 詹歧睿瞳孔一滞,几乎是不可置信,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落入了他人的算计之中。 远方的李盛袭看着这一切,脸上流露一抹笑,只是眼底积蓄着复杂。 她提醒容治注意詹歧睿,本意是希望詹歧睿不被管知所害。容治却用詹歧睿通风报信,她为了自己的谋划,在此将詹歧睿的事情捅到了管知那里头去。 兜兜转转,詹歧睿还是要被管知所害,不,可以说是为她所害。 唯一的不同,就是消息提前在孟颂延和元嘉帝那边过了一圈,到时候自有人会为他证明清白。 詹歧睿不会一直蒙冤就是了,顶多,就是进牢里面住上几天。有他祖母的面子在,宦官不敢害他。 毕竟,詹歧睿的祖母不仅是皇家郡主,更是如今的宗正寺卿吴王的胞妹。 而好巧不巧,此次的几个副考官,就是由孟太傅与吴王一同拟定。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98章:弹劾 - 盛袭 - 殊乖 考题泄露的事情终究没有如元嘉帝的愿被压下去,而掀出这件事亲的则是他最为看中的神策军。 「圣上,被捉住的人名唤詹歧睿,是下丘詹氏子弟,出身不凡,其祖母更是当初的宜和郡主。因为事涉皇亲国戚,又是科举大案,末将不敢擅专,已经将人提到了神策军大牢,该如何处置,还望圣上圣裁。」 神策军将军郑鸿虽为将军,官职在管知之上,但是谁都知道中尉才是神策军真正的掌权人。郑鸿在朝堂上进言此事,是受了谁的示意,不言而喻。 孟太傅心头一跳,他下意识的抬头,心中更是涌起惊涛骇浪。高堂上的天子脸色阴沉,也不由自主的回望向孟太傅。 「此次考题自拟定之后便用封条封着,我等都不确定是否是真正的考题,郑将军是如何得知?」吴王皱眉,副考官的人选是他和孟太傅一起决定的,詹歧睿又和他有亲。 要是真的坐实了詹歧睿科考舞弊,购买考题,不仅会在朝中掀起风波,只怕会给他自己惹来***烦。 「末将也不知这份考题的真假,故而让人抄录一份,上呈御前,考题是由圣上亲自拟定,是真是假身上一看便知。」郑鸿不卑不亢,连忙叫人拿出了考题来。 内侍很快就将考题送到了元嘉帝跟前。 元嘉帝看着考题上的内容,脸色越发的难看。正如郑郑鸿所说,考题是他自己亲自拟定,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考题的真假? 他的眼睛再度落到了孟颂延身上,众人见天子无言,心中皆是疑惑,又见天子望向太傅,心中更是不解。 就连自诩最了解元嘉帝的管知,也没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那日元嘉帝去见孟太傅,把他丢给了皇后。那皇后又厉害又可恶,找了个由头,让他好几日都不曾见到圣上,偏他还说不得什么。每每找了一个借口要重回太极殿,就会被皇后不动声色的挡回来。 圣上也不知怎的,也不传他,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说实话,这次能抓到詹歧睿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考题一直密封副考官们的确没有看过。可是知道考题内容的,却不仅是圣上与孟颂延——还有他。 毕竟他常侍在天子身侧,能够探知考题,也不足为奇。 他将考题带了出来,泄露给了一些副考官家的管家和旁亲。那些人精明,想到了用卖饼的方法售卖考题,并且联合在一起售卖。 管知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叫人盯着那些人,免得他们把饼卖到了什么不该卖的人跟前。 恰好,詹歧睿就属于那批不该卖的人之一。 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卖给了詹歧睿。詹歧睿这样的人,看他平日里行事就知道,他心高气傲,是绝对不会购买考题的。 他原本的想法,是想要等到科举开始之后再暴露出此事,在科举场上,将詹歧睿抓个「人赃并获」。到那个时候,就万万抵赖不得。不像现在,一切还有转机。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容治,容治也看向他,眼中净是野心与雀跃——这是管知最信任的眼神。 「这的确是考题。」元嘉帝就算是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此事,因为纸包不过火,根本隐瞒不过去。 郑鸿遮掩住自己眼底的笑意,看向吴王的的目光锐利无比,「圣上,其实詹歧睿购买考题事小,真正事大的,是考题为何会泄露出去。此时事关重大,事涉国本,决不可姑息。」 吴王一凛,心生不祥的预感,奈何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詹歧睿,瓜田李下,他无法参与其中。 「圣上,考题是由圣上拟定,拟定之后便密封起来,怎会泄露 ,还请诸位考官,拿出一个交待出来。」郑鸿看着那群考官,端得是疾言厉色。 凭借他的资历,自然不敢明着和孟颂延和吴王叫板,但是他也是一军之将,难道还诘责不得旁人? 众人闻之色变,尤其是那几位考官。 「郑将军莫要血口喷人,我等拿到考题之后,便不曾窥探,如今考卷上的封条仍在,做不得假,郑将军若是不信,自可去看!」有性子直的官员当即站了出来,面露不忿。 郑鸿冷笑,「末将不过就事论事。不过话说起来,考题经手的人就是那么几个,若不是考官之中有人心怀不轨以权谋私,还能是谁?宋侍郎难道怀疑圣上吗?」 宋云岩连忙看向上首的天子,神色惊慌,忙道:「圣上,微臣绝无此心啊。」 元嘉帝沉声,「有心也好,无心也罢,考题在尔等手中泄露已然成为事实。宋侍郎,如今还不知自省吗?」 「微臣知罪。」宋云岩面露愧色。 郑鸿见此,越发的得意,管知忽而说道:「敢问郑将军,可以确定是大规模泄露的考题吗?还是……独詹歧睿一人有?」 吴王面色一凛,他冷冷的扫过管知,他如何不知管知这话是冲他而来。 吴王素日德高,先前虽不喜欢宦官,但是也是保持中立不曾明面上得罪。但是最近因为康王之死的事情,只怕管知是记恨他记恨的狠了。 奈何他瓜田李下,不好开口。 吴王不好开口,赵王却是气的快要拔刀,只是还没等赵王开口说些什么,孟颂延就说道:「詹歧睿并非买卖考题之人,他早已将此事禀报与微臣,那日所谓,本是想请君入瓮,捉出幕后售卖考题之人……此事,圣上亦是知晓。」 众人的目光又落到元嘉帝身上。 元嘉帝虽面色不渝,却还不至于当场冤枉一个学生,他说道:「此事朕前几日便已经知晓,责令了卫尉寺卿去协助调查。兹事体大,这才秘而不宣,没成想还是闹了出来。」 管知面色一僵,但是他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他连忙开口说道:「如此说来,那便不是只有詹歧睿一人得了考题。怕有无数考生都买了考题。事涉国本,还请圣上彻查。」 加更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99章:辞官 - 盛袭 - 殊乖 考题泄露一事既然已经闹到了明面上,那么彻查就已经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真正让人举棋不定的,则是彻查的人选。 「微臣以为,事涉国本,不容小视,当令三司彻查此事,以正朝纲。」吴王进言道。 「圣上,微臣以为不可。」郑鸿当即出来反驳,他似乎意有所指道:「此次科考的副考官之中,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之子在科考的考生之列,刑部的宋侍郎与大理寺的段少卿又是主考官之一。纵然举贤不避亲,可是科举事涉国本,兹事体大,绝不能有一丝的冒险。」 苏长泰亦是附和,「是啊,郑将军所言有理,如今三司之中,有两司的***已然牵扯进其中,再令其查案已是不妥。这两司的官员,理应避嫌才是。」 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皆是不服,但是奈何自己有瓜李之嫌,辩驳不过对方。 这一点,就是孟颂延也没办法出来反驳。 而且他这话意有所指,瓜田李下的官员其实何止是两司***,要知道,这回的副考官人选可是孟太傅与吴王亲自拟定。只不过以苏长泰的资历,并不敢明着跟这两人叫板罢了。 管知压住眼底的得意,又看了容治一眼。 容治抿了抿嘴,他知道管知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示意他开口的意思。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三司的官员再无与他的一争之力,只要他稍稍争取,他就能负责这个案子。 只要按照管知的要求查下去,他就能顺顺利利的平步青云。 事情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纵然知道神策军绝不会放过詹歧睿,但是依着管知的性格,应该是会在科举场上,借着人赃并获才对,不会这么早的出手啊。 这必定还有人在其中推动。 赵妤…… 容治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这望京城中,不仅有为非作歹的宦官,更有数不胜数的暗探。他们蛰伏在暗,等待时机一步一步的蚕食北齐。 「圣上,微臣有一事禀报。」容治最终还是站了出来,他清逸的面庞上满是正色,可是他的话,却与他的正气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其实微臣在前些时日,途径一家食肆之际,就见到了有人疑似售卖考题。只是微臣毕竟不是考官,不知考题,而科举之事又牵扯到两部***与皇家颜面,微臣不敢轻易上奏,恐扰圣上清听。于是便越俎代庖,擅自调查,本来今日刚调查出一些眉目,却不曾想还没来得及上奏,郑将军就先行一步。」 他的话,奉承而又攀咬。的确像是一个宦官党羽。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听到他这话,恨不得直接将人撕碎,他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敢轻易上奏」,显得他们多凶神恶煞似的。自己却踩着他们上位,成了清正直臣。 御史台也是三司之一,容治这个时候开口,其心思昭然若揭,他不仅是想要将活抢到御史台,更是想要将事情独揽。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元嘉帝面色讶异。 管知似乎也是颇为惊讶,他说道:「竟是如此吗?圣上,御史台亦是三司之一,容御史既然已经在调查,那不如便将此事交于容御史,容御史并未牵扯进考题售卖之事中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圣上,万万不可。」吴王连忙开口,他深深的厌恶宦官及其党羽,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嫌疑,他连忙开口说道:「圣上,此案涉事颇多,又岂是一人之力可以为之?且又涉及到六部***,容御史年岁尚轻,焉能服众?」 「不知吴王可有更好的人选?」管知笑问道。 「孟太傅老成谋国,难道还不足以察此事?」宋云岩抢先开口。 容治皱眉,吴王与孟颂延皆是暗道不好 。宋云岩不提这件事情还好,这要是一提,岂不是给了管知借题发挥的理由。 而管知的得意之色险些溢了出来,他面露犹豫的说道:「太傅为国为民,忠君体国,自是不容置疑。只是,科举考题在此之前只有圣上与太傅知晓,而后便用封条封起。圣上自是不可能泄露的,奴婢虽信任太傅,只可惜兹事体大,又岂能不慎之又慎?任何牵涉其中之人,只怕都要查,又如何能让太傅担任查案之人呢?」 换句话来说,这件事情闹到现在孟颂延的嫌疑最大,凭什么叫他来查这件事情呢? 他们之所以不提孟颂延的事情,就是看在孟颂延德高望重,可是你孟颂延自己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啊。他们不提这件事情,你自己还要撞上来,未免也太不要脸面了。 而且这话还有一重意思,孟颂延德高望重,又是帝师之尊,又有谁敢查他呢?可若是不查,又该如何服众呢? 话说到这里,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孟颂延身上,他不得不站出来表态。 「在考题上封之前,只有微臣与圣上知晓考题内容。事到如今,其实微臣的嫌疑最大,不过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不惧任何探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慢慢的摘下来自己的官帽,将自己的官帽与玉笏郑重的放在地上,「微臣愿意暂卸官身,还望圣上应允。」 元嘉帝一惊,他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如今的地步,看着殿前人老迈的身姿,他的心中倏忽生出几分不忍来,「太傅何必如此?太傅当初将詹歧睿之事告之于朕,便足见太傅心怀坦荡。」 「圣上……」孟颂延双唇嗫嚅。 管知暗道不好,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元嘉帝的不忍与犹豫,他连忙开口说道:「圣上明鉴,奴婢绝无以裹挟太傅辞官之心,只是事涉国本与天子颜面,奴婢才有此一言。如今太傅卸任,奴婢当真是万死莫辞!」 孟颂延猛地看向管知,那双久经岁月与沧桑的目光宛如一把利刃,在光天化日之下直直的剖向管知的心肠。 管知心头一惊,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虚的意思来。 元嘉帝闻言亦是皱眉,原本的不忍淡去几分。 「管监有一话在理,此事事涉国本,微臣,必须要避嫌。」孟颂延执着的说道。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00章:专权 - 盛袭 - 殊乖 无论天子愿不愿意孟颂延辞官,最终孟颂延还是暂时卸任,容治心中恨极,一时间甚至想过,若是当初他不是选择蛰伏在管知身侧,而是选择以匹夫之怒刺管知,如今的管知,或许已经不在朝堂之上。 但是现如今再想这些也没了用处,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往。 孟颂延辞了官,现如今的话题又重新绕了回来,管知依旧大力举荐管知,吴王却咬死了管知威望不足,难以服众。 「吴王既说容御史威望不足,可是朝野之中,一时间也难以选择德高望重之人,微臣倒是有一计。」郑鸿得了管知授意,继续开口。 元嘉帝示意他说。 「微臣与容御史都是发现售卖考题之人,且微臣与容御史也皆与科考无关。不如就由微臣协助容御史行事,微臣虽不敢自诩德高,但是手中有天子令,麾下有神策军,何人敢不服,何人会不服?」他的话说的漂亮又好听,还奉承了元嘉帝。 所谓「手中有天子令,麾下有神策军」,但是重点在后面那一句,若是元嘉帝应允了,到时候他手中的神策军就可以随意拿人。 从前神策军拿人只能拿平民百姓,稍有些功名的书生他们都动不得。但是若圣上一旦应允,他们可就连当朝帝师都能拿了。 吴王当即脸色一变,这还不如让容治一个人去查呢,他连忙劝阻道:「圣上不可,神策军守卫京畿,匪患也才刚平定不久,如何能够调来辅佐查案。科举的确是大事,可是天子安危亦要慎重。再者,三司之内自有小吏与衙役,若是调遣将士,难免闹的人心惶惶。」 元嘉帝点了点头,「吴王此言有理。不过,查案之事又该如何呢?」 吴王与孟颂延,大理寺和刑部,全部牵扯其中,他们自然不能再用。 可是容治…… 「圣上,其实何须要什么名盛望重之人。圣上不如授予容御史临机独断之权,届时容御史持有天子诏令,谁敢不服,便是抗旨,如此,岂不比任何人好用?」苏长泰赶忙奉承开口,他顿了顿,又看了眼容治,夸赞说道:「更何况,容御史虽然年轻,却是六首状元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能担任六品,朝廷考绩也每每得优,足见能力不凡,如何不能托以大事呢?」 有一说一,苏长泰前面一段话不真,但是后面一段话却不假。 管知去了御史台之后,不是没有人想要对付他,可是这个人的考绩的确是年年评优,就连当初周氏但是人在吏部的时候,也没能寻到他的错处,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给了优。 托管知门路去做官的人不少,但是年年得优的可是没有几个。抛开人品来说,容治的确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儿郎。 每每想到这里,众人就不由得唏嘘,这般优秀的人才,为了前途,居然不惜以身事贼。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圣上……」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元嘉帝没等吴王开口,便点了点头,显然是被苏长泰的话给取悦到,「容卿才华横溢,能力不凡,在此事之中又能置身事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只不过容卿官职不高,一时之间的确是难以服众,既如此,朕便授予你临机专断之权,三司官员任由你调遣,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多谢圣上,臣必定不辜负圣恩。」容治赶忙说道,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件事情牵涉的官员太多太多。若是叫郑鸿同他一起处理,管知必定会大肆的排除异己。 倒不如他自己一个人来查。 一旁的郑鸿虽然面露遗憾,但是容治必定是自己人,他拿到全部的权柄,也好过旁人。 散朝之后,吴王率先出殿。 六月多雨,但是雨将下未下的时候其实最令人难过。就比如现在,天气闷热无比,急需一场大雨洗刷天地。 那乌云却堆叠在远方,不肯降下一滴甘霖。 吴王长长叹息,举目四顾,一时茫然。孟颂延摘下官帽放下玉笏之后早已退下,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一边的管知却与容治并肩而出,他远远看过去。管知的脸上写满了自得——那是他在取得胜利果实之后的得意。 而一旁的郎君身姿如松,姿容若玉,与脸上汲汲营营的野心以及鸡犬升天的丑态显得格格不入。吴王一直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清正的姿态?都说相由心生,如今看来,也不全真。 「多谢义父为我筹谋。」容治不知道旁人是作何想,但是他在管知面前之时,脸上必须是充满野心的喜悦。 纵然手下的拳头攥得再紧,也不能一拳挥向眼前人。 「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做什么?」管知轻描淡写,却是难掩得意,他拍了拍容治的肩膀,「如今圣上看到了你,也愿意器重你,你可不要辜负圣上的信任,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啊。」 所谓查个「水落石出」,是告诉容治,不该放过的人绝对不可以放过,能够牵连的人必须要牵连其中。 容治心头沁血,却笑意难改,「策臣知道,必定不会辜负圣上与义父的期望。」 管知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好,如今圣上愿意器重你,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办得让圣上满意,来日自然少不得平步青云。」 这事要是做好了,可有不少官位会空下来,到时候,说不定容治得到的就不再是他当时许诺的刑部侍郎之位,能升位御史大夫也不一定啊。 容治又是一笑。 一边经过的宋云岩见此,不由得大怒,只不过碍于这是在太极殿前,他不好发作,只是意有所指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乎人乎!,」 管知脸色一变,又连忙「一片好心」的说道:「如今北齐蒸蒸日上,渐成盛世,如此不吉之言,宋侍郎还是少说较好。」 「你!」宋云岩没想到管知会这么曲解他的意思,他冷然道:「本官对北齐之心天地可鉴,这话说的是谁,管监心里有数。念在同朝为官,本官也提醒管监一句,莫要走了周氏的老路。」 说完,就甩袖而去。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01章:熙攘 - 盛袭 - 殊乖 今日容治上朝并不是骑马,而是坐的官轿,下朝之后他去了管知府邸议了好一会儿的事情,无非都是敲定一些细节,容治一时之间并不想多谈这些,随意搪塞了几句,就离开了管知的府邸。 从管知府邸出来、进了轿子之后,他面上的喜色才就此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忧虑。 一时之间,他真的很希望顾凌虚此刻在京,若是顾凌虚在,吴王与太傅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这件事情交于顾凌虚。退一步来说,就算此事没有交给顾凌虚,还是交给了他。有顾凌虚「捣乱」,他就算拿着临机专断之权也做不了什么事。 哪怕他再被顾凌虚打几次,也总好过现在。 售卖考题的事情他早就去查过了,说与副考官有关,那也勉强,但是若说无关,那更是勉强。 毕竟,考题的来源确确实实是来自那些副考官的管家或是子侄。 那些副考官的人品的确过硬。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的子侄与下人是否是如此呢?好竹出歹笋的事情屡见不鲜。 就说那位宋侍郎,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但是他偏偏有一个好赌的妻弟,和一个只知袒护妻弟的妻子。纵然宋侍郎百般告诫,他的妻子与妻弟却也是只做表面功夫,妻子又是糟糠之妻,他也无可奈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妻弟只是好赌却从不作女干犯科,左右只不过是几笔银子的事情。他只要限制住了银子,妻弟就会去少赌。 只可惜他的妻弟好赌成性又胆大妄为。平日里有宋侍郎看着,自然不敢生事,只是宋侍郎限制着他的开销,每每做赌,总不尽兴。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他考题,他怎会不去售卖? 其他人也是如此,再有管知牵线搭桥,这些人也就联合起来,一起售卖考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考题之事与副考官无关,这谁能信。就是容治,若不是确定了是宦官插手此事,他也不会相信。 因为考题就是从那些副考官们身边的人传出来的。就算那些人说此事与副考官无关,都很难排除嫌疑。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些事情与副考官有关,也不能证明无关。 再说了,那些售卖考题的人,谁知他们会不会攀咬副考官们呢?管家或许不会,因为他们身在奴籍,牵扯主家进去只会牵连自己的家人。 可是其他人呢?就比如宋侍郎的那位妻弟。若是宋侍郎不救他,怀恨之下,他会不会攀咬宋侍郎呢? 管知的这一计,当真是又狠又毒。 容治合了合眼眸,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帝仁德,为防冤案频出,曾下令「疑罪从无」,凭借着这一条律法的空子,他能够尽力保下不少人。 可是偏偏他手掌临机专断之权,有这样的权柄在手,他就「能够」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将官员下狱——这也是管知希望他做的。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除非现在有人能够形成掣肘,不然的话,他很难放出。 只是,要什么掣肘呢?太傅与吴王避嫌,周氏……周氏绝对不能考虑,引狼驱虎实乃下策。 容治长叹一气,他只觉得心中郁结,不由得掀开帘子,看着熙熙攘攘的人间。 望京是北齐最为富庶的地方,无论外界如何,这里永远都是难掩热闹与繁华——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容治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到了西市,他干脆落轿,自己在西市中走走。 听一听民生也好,散散心也罢,总归他不想那么快回到管知给他置办的那间屋子里——那里都是眼线。 西市未必没有管知的人,但是相较而言会好很多。 他又命人将家里 的山参拿来,预备去医馆里面卖点钱。 李盛袭刚给人开完药方,就看到容治抱着几个盒子走了进来——又是来卖药的。 盈笑此前就同她说过,容治时常来卖一些珍贵的药材筹集银钱。其实不只是药铺,当铺他也时常光顾。 当时盈笑还纳闷,容治为管知鹰犬,怎的就这么缺钱?如今想想,他瞒着管知做的不少事情可都是要钱的,而这些钱又不能去找管知要,他手里拮据,也只得如此了。 「曲娘子看看这些药。」容治端的彬彬有礼。 李盛袭微微一笑,看了看那些山参灵芝之后,就按市价给容治开了价。 「咦——竟然还价高了一些。」容治有些惊讶,往日里卖不得这么多钱的。 李盛袭微微一笑,「行情如此啊,妾如今正缺这些。生意难做,想要购置药材也比往日艰难,买来的药材品次也不好。郎君的山参和灵芝品相都是上佳呢。」 「曲娘子倒是实诚。」容治闻言,看着李盛袭的目光十分和善,曲盈笑在西市的名声很好,她平易近人,为人质朴,行医救人从不看他人身份,怀着医者仁心。 对权贵她不谄媚逢迎,对底层百姓她也从不冷言冷语。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何必给旁人添麻烦呢?」李盛袭知道容治是在说她不压价的事情。 「娘子良善,必有福报。」容治笑得温和,趁着账房去取钱的时间段,又继续同李盛袭聊着天,不过这有一搭没一搭的,都是在聊民生民情。 李盛袭看着容治,詹歧睿的事情今日已经闹上了天听,她的情报得到的很快,她已经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想来,容治如今虽然大权在握,但是做着和他本心相悖之事,他也不好过吧。没成想在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来查探民生。 或许是因为他从仕就是为民,所以,当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融入百姓之中。借熙熙攘攘人间中的烟火之气,来稳固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念。 一切都是为了百姓,只要百姓好,再苦再难,又有什么干系呢?苦一人,总好过苦千千万万的人。 李盛袭眼中藏着一抹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赞赏。 只是可惜了容治,降生在北地。大厦将倾之时,又岂是独木能够支撑?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02章:夸耀 - 盛袭 - 殊乖 没一会儿又来了客人,二人只好暂停了闲谈。 「这位娘子,帮我拿些伤药。」来的是个熟人——正是刚从神策军大营里面出来的詹歧睿。 在神策军那里住了一个晚上,虽说神策军顾念他的出身,没敢给他用什么刑,但是想要全须全尾的出来还是很难的。 毕竟他视宦官为死敌,宦官又怎么可能给他好果子吃,多少还会吃点苦头,毕竟神策军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身上多少受了点皮外伤。如今天子与孟公为他作证,神策军自然也就放他出来了。 只是他在牢里闭塞视听,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也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了。 容治看着詹歧睿,詹歧睿自然也注意到了容治。 詹歧睿眼中不由得染起一抹怒色。 容治却还不在意,他端得雅正,微微一笑,忽而想到了什么,笑的得意,「神策军的人当真不懂事,竟让詹郎受了如此皮肉之苦,一点都不曾顾及詹郎的身份吗?好歹是郡主之孙,皇族血脉。」 詹歧睿看着容治小人得志的样子,当下恨不得啐他一脸。 李盛袭挑了挑眉,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容治,并不想是这般张扬跋扈之辈。 她背过身去抓药,装作没看着这边,但是却时时刻刻注意着。 「不劳容御史关心,小伤罢了。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詹某不敢与圣人比肩,却也愿意效仿一二,以瞻圣人风采。艰难困苦无折我意,荣华富贵不动我心。如此,方为立身之道。至于女干邪鬼祟,早晚自取灭亡。」詹歧睿意有所指。 容治不在意他话语中带的刺,他笑意不改,继续说道:「詹郎立身之道,的确令人敬服。不过此事,容某还是要关心几分的……」 詹歧睿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只见容治稍加停顿,便说出了与他如玉风姿丝毫不符的话:「今日在朝堂之上,圣上已然下令,由容某负责处理此事,哦,对了,蒙圣上信任,授予容某临机专断之权。詹郎君虽然无辜,却也殃及其中,于情于理,容某,都该多问两句。」 「你来负责?三司呢?太傅呢?吴王殿下呢?」詹歧睿大惊失色,一时之间竟然失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世家礼节,他莽撞而又无礼,看向容治之时,满是不可置信。 不过容治或许是因为春风得意的缘故,并没有计较詹歧睿小小的失礼之处,他点了点头,语气虽然平和,但是每一个字都是极尽的炫耀与得意。 「容某不才,在此之前也发现了有人暗自售卖考题,只不过一直在追查。圣上得知之后,便将此事交由容某负责。本次科考有不少副考官都出自三司,他们自然不便插手此事。副考官尚且如此,何况是主考官。再说了,太傅可是除了圣上之外唯一一个知晓考题之人。至于吴王殿下嘛……自然是因为詹郎了,你作为吴王的子侄参加科举,又牵扯到了泄题一事,吴王又怎好参与其中呢?再说了,副考官的人选,不也有吴王的参与吗?」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容治话说的不紧不慢,看似是解决詹歧睿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实则句句诛心。 他似乎仍嫌不够,继续说道:「太傅为了自证坦荡,已然暂卸官职了。」 詹歧睿不可置信的看着容治,眼前人是那么的耀武扬威,是那么的洋洋得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昭示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百般付出终成泡影。最终依旧是宦官取得了胜利。 而自己和太傅,败得一败涂地。甚至因为自己的原因,唯一一个稍微掣肘管知的人——吴王,也因为自己的原 因而失去了在这一次的对抗中的话语权。 他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一拳就往容治的脸上招呼过去,容治一时不察,硬生生受了一拳,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詹歧睿虽然打不赢容治,但是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尽全力的一拳,可不轻。 转过身来的李盛袭见此一惊,她连忙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来,「这位郎君……」 容治有些惊讶,却见那人还要来一拳,李盛袭赶忙拦住,她看着詹歧睿,「这位郎君,你可要三思啊,容御史可是朝廷命官,打不得的。」 不说詹歧睿根本打不过容治,就算是他打得过,那又怎么样?打不打得过都是他吃亏。 「这位娘子,请你让开,詹某今日便是豁出去了,也要诛此恶贼。」詹歧睿说完就绕过了李盛袭,又要望容治身上招呼。 李盛袭咬了咬牙,挡在了容治跟前。 「这位娘子……」 「妾不管郎君与容御史有何旧怨,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妾身小本经营,经不得如此摧残。还有郎君,方才听容御史说,郎君刚从天牢出来。难道还不知道要珍重自身吗?」 詹歧睿面容一滞,他的目光越过李盛袭看着容治,这人心机深沉,怎么会发这样的狂悖之言,容治方才那么说,分明是要激怒自己。 如今容治大权独揽,自己若是打了他,指不定又要牵扯进来多少人。毕竟,自己代表的不只有自己,自己的身后,还有太傅与吴王。自己若是真的和他打了一架,自己被革了功名是小,牵连吴王殿下是大,他们如今的处境已经很不容乐观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懊恼了起来,他从来稳重,不曾想还是受了这激将之法。险些又惹了***烦。 容治,果真是蝇营狗苟,心思阴险之辈。 悬在空中的手最终没有落在容治脸上,而是朝一旁的桌子上挥去,几个茶杯闻声而倒,落地生花。 他恨恨的瞪着容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天理昭昭,世道轮回,容御史,你好自为之!」 詹歧睿说完,就拿了银子出来,放在桌上,当是赔偿,而后便离去,他走的匆忙,甚至连药都不曾拿去。 李盛袭:「……」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03章:冤狱 - 盛袭 - 殊乖 见詹歧睿走了,李盛袭似是才松了口气,她收好了银子,又叫人来收拾碎瓷片。 容治略带歉意的看着李盛袭,他神色复杂而又未名,「今日,多谢曲娘子了,还请曲娘子为我拿些伤药。」 詹歧睿那一拳头可下手不轻。 李盛袭点了点头,仍旧去拿药,她对着容治面色如旧,只是较之以往的温润而添了几分疏离。 容治知道是什么缘故,无非就是因为他方才对着詹歧睿说的话,那可是实打实的女干佞之语啊。 这位曲娘子不因此将他赶出去,并且还愿意做他的生意,也足见医者仁心了。更何况,方才也是她拦下了詹歧睿。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应该感谢她。 李盛袭帮容治包好了药物,又漠然无声的递了过去。 「多谢曲娘子。」容治又是道谢。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别有深意的嘱咐道:「不必客气,只是容御史日后,还是要好自珍重才是。」 这是好自为之好听些的说法。这位曲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骄不谄,不卑不亢。 容治并没有计较,拎着药材就走了。 他刚走,李盛袭就垂了眼眸。容治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他不会平白无故的炫耀他得了权柄。更何况,他所得到的东西,在旁人眼中是煊赫的权势,于他自己而言却未必是如此。 彼之蜜糖,汝之砒霜。 他是在激詹歧睿。 但是他为什么要激詹歧睿呢?他此的情况,激怒詹歧睿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接下来的日子里,令李盛袭意外的是,容治对上那群副考官不带任何的手下留情,他十分的雷厉风行,很快就顺藤摸瓜的抓到了泄露考题的人,严刑拷打之下,他将能够下狱的人尽数下狱。 这一切在朝中清臣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件事交由管党处理,只能是广行诛连。 他再牢里下手也十分的狠,有不少人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他一开始只是抓捕那些售卖考题的人,到后来,他甚至抓了学子进行严刑拷打,其中有不少,都是詹歧睿的同窗。 「詹郎君,求求你救救我夫!」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妇人跪在了詹歧睿的跟前,她哭的不能自已。 「徐家嫂嫂,你这是做什么?你快些起来?」詹歧睿惊慌失措,他看了一眼妻子,孟氏赶忙去将严氏扶了起来。 严氏是他的同窗好友徐益、徐嘉善的妻子。与詹歧睿的名门贵子身份不同,徐益不过是庶民出身,父母不过是织鞋贩履之徒,家境贫寒。 但是徐益的才华却丝毫不逊色于他,有些见解甚至在他之上,他对其无比敬仰。 他们同是下丘认识,自读书之时便早早相识,知趣相投,互相引为知己,此次进京赶考,也是一道同行。 「嫂嫂,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要着急,若是徐郎君真有什么事,我与夫君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孟氏将严氏扶起来坐下,她又递了帕子给严氏,轻声安慰。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过了好一会儿,严氏才勉强忍住悲痛,只是声音依旧凄然,「今日一大早,就有官兵闯入家门,将夫君拿了去。詹郎君,夫君的人物品性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杀头的大罪。再者,我们家徒四壁,考题价值千金,我们又怎么可能买得起考题?」 詹歧睿脸色一沉,他不可置信的问道:「嘉善兄也被他们捉去了?」 严氏点了点头,又凄然说道:「可恨那些官兵竟然不听我们一丝一毫的分辨,毫不留情的就将人拿走。夫君稍有反抗,他们就重重责打,这要是进 了牢里,还不只要受多少罪啊。」 「惶惶神都,天子脚下,竟有如此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之事,当真是令人不齿!」孟氏愤恨道,她出身清贵名门,饱读诗书,最不耻女干佞小人,她忍不住怒骂:「容治为虎作伥,一朝得志,便张狂至此,他必得报应!」 严氏闻之,更是声泪俱下,「容治嚣张至此,只恨妾不过庶民,难以与之相较,还往詹郎施以援手,莫叫夫君横死狱中啊。」 说完,又是要拜,孟氏赶忙拦住,她满脸担忧的说道:「嫂嫂……夫君与徐郎君本就是知己,伸出援手自是份内之事,你不必如此的。」 孟氏了解自己丈夫的性格,詹歧睿其人嫉恶如仇,又岂会看着自己的同窗知己落难。 詹歧睿也点了点头,「是啊,嫂嫂,你且放心,此事,詹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得了詹歧睿的承诺,严氏才稍稍安心。孟氏又宽慰了两句,这才将人送走。 送走严氏之后,孟氏便不由得叹息,「如今朝中小人当道,蒙蔽天子,以至于大权旁落,忠臣蒙冤。夫君虽答应了徐家嫂嫂,我知夫君急公好义,只是夫君也只不过是小小学子,虽有皇室血脉,但又能有什么办法救人呢?」 毕竟,就连太傅都被迫辞官了。 詹歧睿抿了抿嘴,「走些门路,打点打点,用些黄白之物,约么还是能够将嘉善兄救出来的,夫人不必担心。」 孟氏欲言又止,温和的眉宇之间是掩盖不过的忧虑。 「纨娘,你怎么了?」詹歧睿有些疑惑的问。 「此次考题泄露,牵涉极广,有不少学生都买了考题,他们被抓,并不无辜,怪只怪自己的贪念作祟,怨不得旁人,理应国法处之。只是如今女干佞当权,广织罪名,蒙冤落难之人,又何止是徐嘉善一人呢?这牢狱之中,只怕还有千千万万个徐嘉善。夫君心怀大志,从前不畏女干佞,敢于直陈宦官罪事,如今难道就只能用黄白之物救出挚友了吗?」 詹歧睿一把抓住了桌角,他看着自己贤达睿智的妻子,「依夫人的意思是?」 只听妻子又继续说道:「荀子云:‘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夫君从前擅长做什么,如今放手去做便是了。」 詹歧睿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明白了孟纨的意思。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04章:煽动 - 盛袭 - 殊乖 詹歧睿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清谈辩论,煽动人心了吗? 当初无数书生在管知门前题字,不就是因为詹歧睿的煽动吗? 得了妻子的提点之后,詹歧睿当即广下名帖,在禅思寺中开了一场座谈会。 与往日的清谈不同,此次的座谈,是大谈特谈局势。 「诸君皆是幼承庭训,饱读诗书之辈,我们参与科考,投身朝廷,为的便是匡扶正道,为国尽忠,为百姓谋福。如今忠臣蒙冤,女干佞横行,黄钟尽毁,瓦釜雷鸣。容治鸡犬升天,广织冤狱。借着科举泄题之事,排除异己,难道我们就要坐视不理吗?」詹歧睿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学子,每一句话都是无比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自是不能!」有率性学子,应声附和,「若长此以往,助长女干佞,这无异于是在毁我北齐根基啊。」 原本经过神策军的大肆打压,学子们虽心中愤懑,但是多少会有些忌惮。 可容治近日行事过分而又张狂,学生心中早就积怨,詹歧睿在学生之中的号召力一向很强,他率先开了这个口,就有不少人都议论纷纷,争相附和。 「我等虽无官无职,却有功名在身,朝中月月补贴,也算食君之禄,怎能不为圣上分忧?我等虽登临不了庙堂,却不能坐视不理。」又有学生附和道。 詹歧睿赞许的点头,他看着那人,继续说道:「这位学兄所言甚是,眼见女干佞当道,我等自是不能坐视不理。圣上嘉奖能够‘傍讥于市朝者,,詹某却以为远远不够。如今女干佞蒙蔽圣上,忠臣难以鸣冤。不知诸君敢不敢随詹某去皇城门下,一同写下***书,敲击登闻鼓,向圣上进谏,弹劾女干贼容治?为朝清女干佞,为国尽绵薄之力!」 「有何不敢!」有学子闻声应和。 「是啊!古来文臣死谏,若能为朝清佞,便能青史留名。为国也好,为己也罢,如何不为?」 学子响应之声如潮,一浪一浪的在禅思寺中翻涌。 ***书很快就写好了,其实说是***书,但是执笔人只是詹歧睿一人,他才华横溢,写出来的文章也是文辞锦绣。即能煽动民心,又能痛批女干贼,他以文辞为箭矢,毫不留情的朝着容治射去。 等到詹歧睿写好之后,便口述于禅思寺中学子,定好之后,便挨个挨个的签字画押。 翌日一大早,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朝着宫门赶去,由詹歧睿击鼓,另一人口念***书,其余学子,便一个个端立在宫门前。 李盛袭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容治这段时间的反常,他不是真的要织造冤狱惨案,他是为了激起民愤。 包括那日在医馆中对詹歧睿的挑衅之语。 詹歧睿在学子之中的声望最盛,他又有一张利嘴,最擅长煽动人心。 今日的局面,是容治早就预料,甚至可以说是一手策划出来的。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孟颂延暂时辞官,吴王瓜田李下,周珐提前致仕,朝野之中,管知一家独大,元嘉帝偏听偏信,根本没有人能掣肘。 容治如果按照管知的想法走,那无异于是他亲手将屠刀对向自己最不想对向的人。 他若是明着反抗管知,也不过是将执刀人换掉,而他自己也变成刀下亡魂。 无论他怎做,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所以他干脆另辟蹊径,选了另一条路。 他做出一副小人得志扬其势的模样,尽情的利用他手中的临机专断之权。官员也好,学生也罢,只要有一点牵扯,不管是否无辜,他都尽数下狱。再随便拷打了几个确实犯罪的,做出一副酷吏的模样。 都不需要他去做什么,他嚣张跋扈的凶名就足以在望京传播。 民愤激起之后,哪怕是元嘉帝都不得不妥协。管知也会因为心生惶恐,而不得不退让。 这和往日里学生闹的事情不一样。孟颂延的号召力自是不必多说,他的卸任,本就能引起许多人不满。 更何况还有容治的凶名在外。古来百姓,最厌恶的就是容治这样「广织罪名,铸就冤案」之人。不管容治是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至少在百姓看来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一来,一切就会有转机,朝廷为了安抚民心,必定会将容治卸掉,重新选定官员处理此事。而孟颂延也会被朝廷重新迎回,并且委以重任。 疑罪从无。 只要换了一个心向清流的官员,这件事情所造成的是伤害就会最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高高拿起,轻轻放过。毕竟考题虽是从副考官们相关的人那里传出。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与副考官有关——要知道考题的封条可是完好无损,至今不曾被人动过。 最后那些副考官们,最多只得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都未必会革职贬官。 这就是容治想要的结果,都说读书人看重名声,可他是用自己的名声做筹码,来破管知这一局。 就算若干年后,管党尽除,有今日事在,他的清名都再不可能彻底恢复。 酷吏形象深入人心,女干臣之名广为流传,要想洗净,便是穷尽一生也难。 到时候没了管党庇护,就算是孟颂延作保,朝廷怕也不愿意在用他。 这还是好的情况,若是孟颂延死去,将再无人能为他正名。 他不是赌上了自己的声名和前途,他是赔上了自己的声名前途,并且亲自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为了这个国家。 为了这个已经是千疮百孔,从根里就烂透的国家。 这一刻,李盛袭忽而想问一问容治,这么做值不值得,但是其实不问也知道,但凡容治心中觉得有一丝一毫的不值得,他都不会这么做。 李盛袭又不由得想,若是异地处之,自己处于容治这样的境地,自己会不会这么做呢? 沉思半刻,她觉得她也会这么做。不过,她未必是为了这个国家,她为的,是百姓与国朝之中的志士仁人。 君侧不清,天下是不会安定的。 或许,容治也是这样,他不是忠于这个国家,他所忠的,是这个国家的百姓。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05章:见血 - 盛袭 - 殊乖 顶着烈烈的毒日头,学生们仿佛不知疲倦的念着***书上面的字,一遍又一遍。而站在最前头的詹歧睿,亦是不知疲倦的敲击着登闻鼓。 皇城守卫见此,亦是无可奈何,他们没有权利***生的足,至于敲击登闻鼓,他更是无权阻拦。 监门卫早已经将消息报了上去,圣上的谕诏他们还没见到,就看到了身披甲胄的神策军。 「是谁在此闹事?」郑鸿执戟而来,冷眼看着身前的学子。 「食君之禄,为君尽忠,何为闹事?再者,登闻鼓乃是高祖所设,为的就是能让百姓陈情,圣听不塞。敢问郑将军,如何算是闹事?」詹歧睿分毫不惧。 「詹郎君!你前几日才从神策军大牢而出,如今却不知自省,张狂行事,莫不是还想再进去一次吗?」詹歧睿还是他亲自放出来的,没成想他还敢闹事,这是胆大不怕死,还是觉得自己出身尊贵,所以没人敢动他! 「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更何况是生死?万般磋磨,也不过是曾益其所不能罢了。管贼女干佞,容贼凶恶,若不除之,天理难容。」詹歧睿丝毫不畏惧三品将军的威风。 「大胆!」郑鸿闻之色变,他怒然道:「你无官职在身,也敢议论朝廷命官吗?你说管监与容御史是女干佞小人,你这是将圣上置于何地?」 「君子九思,我言思忠,就事论事,郑将军何必攀扯圣上,再者,圣上广开言路,我今日便是直谏圣上都谏得,何况臣子乎?莫不是如今北齐天下已经不再是萧氏天下,而是管党天下?管知竟僭越至此吗?」 「放肆!你竟然敢如此?你仗的是谁的势?莫不是真以为自己出身不俗,便没人敢动你了吗?」郑鸿气急。 詹歧睿浑然不惧,他朗声说道:「我依天道国法行事,如何大胆?倒是郑将军你——子曰:事思敬;见得思义。郑将军今日所为,可曾思敬,今日所得,又可曾称得上一个‘义,字?」 不过还没等郑鸿回话,詹歧睿又继续说道:「你说我倚仗身世,只是郑将军,你虽非科举出身,可你也是出身勋贵,理当是幼承庭训,也是读过四书五经,学过三纲五常。如今你为人鹰犬,这么多年的书,难道是白读了吗? 你倚仗家庭荫封才在神策军中谋了差事,您的先祖,是靠着同高祖打江山获得的爵位,那是何等的英豪壮烈。您受到祖上惠泽,却不思光耀,只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若是您的祖先还在世,不知可会觉得您是孝子贤孙。 至于你自己,圣贤之道忘却,这倒也罢了,自己不思为民,不思为君,不忠不义,竟然还想着阻拦我等为国尽忠为民谋福。您又是何居心?不忠不义,还不仁不耻,也不知您究竟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詹歧睿的嘴,那是书生之中有名的利,连最擅长引经据典的书生都说不过他,何况是靠着荫封上位的郑鸿。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郑鸿气急败坏,可偏偏他又说不赢詹歧睿,比口才,武将怎如文官,更何况就算是文官在此,怕也说不过詹歧睿。 他当即冷笑,「好好好,我不同你逞口舌之快。来人,此人辱骂朝廷命官,又对圣上不敬,煽动学子闹事,还不将其拿下!」 「你敢!」詹歧睿挥动鼓槌,将郑鸿呵退,「我有功名在身,你安敢动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神策军制住,他睚眦欲裂,从郑鸿身侧经过之时,完全忘了他世家子弟的风度——他啐了郑鸿一口,而后便怒骂道:「天道轮回,朗日昭昭,误国女干佞,不得好死……」 郑鸿脸色阴沉,他擦了把脸,忍不住叫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女干贼当道,要杀我等直 臣,与其被此等女干贼戕杀殒命,倒不如杀身成仁!」登闻鼓前正一片混乱,而皇城之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 詹歧睿面色惊惶不可置信的看着莘莘学子,只见他们一拥而上,神策军人见此,连忙拔刀。 「停下——」詹歧睿怒吼,无奈学子纷乱,已经制住不得,他又看着郑鸿:「郑将军,你还不叫他们收兵刃,我们是有功名在身的学子,你难道想诛杀殆尽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知道刀剑无眼,还不退却?」郑鸿亦是惶惶不安,只得寄希望与学子,希望他们能够畏惧神策军的兵刃而不上前。 「郑鸿!你这等宵小之徒,又岂知何为杀身成仁?何为舍生取义?若再不教人停下,迎接你我的,便是滔天大祸!」 郑鸿皱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情况,眼见学子们真的纷纷不怕死,他正要下令,一切却已经来不及,刀刃闪烁着凛冽的寒光,等它没入抽出之后,便已然沾上了温热的鲜血。 死人了…… 周令望每个月都会进宫一趟,之前是拜见太后,太后出宫之后,她就不常进宫。只是她与周令闻的关系还算不错,这几日周令闻频频传书,她本打算进宫,却不曾想见此学子闹剧。 看来这一日是不宜入宫,周令望本想就道反回,却听到了那句学子惊呼。 她当时站在马车之上,刚想回马车之中,就听到了那一句惊呼,她险些一摔,还好是丫鬟红豆及时扶助,她站在车辙之上,下意识的望去,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的瞳孔一缩。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原本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回了马车。 「四娘,你刚才没有摔着吧?」红豆担忧的问道。 周令望摇了摇头,她看着红豆,「红豆,我记得你阿兄今年,也要参加会试吧?」 红豆点了点头,不免担忧说道:「阿兄同那詹歧睿走的也近,听说他也签了那所谓的***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掺和到这事情中,若是他出了事,那该如何是好?阿兄也太不省心了。」 周令望没有接这话,她只是慢慢低头,素来平淡的目光如今充斥着复杂与惊骇。 红豆的阿兄不会有事,可是有人要因为红豆的阿兄而出事了,严格来说,有人要因为周氏出事了。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06章:国杀 - 盛袭 - 殊乖 刀柄饮血既成事实,纵然后来神策军在郑鸿的授意下收回了刀兵,也改变不了死人的事实。 神策军之人并不是没有杀过人,可是他们这回杀的,是一个身负功名的举子。而且还是误杀。 学子们本就不忿,见此情状,越发的激愤,一时之间便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他们抄起东西便朝着神策军打过去。神策军因为误杀举子以及郑鸿的授令变得不敢反抗。 身为武将的神策军,竟然被一个个的文弱书生打的退避三尺——至少孟颂延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情况。 孟颂延三朝元老,位列三公,又身任中书令,素来德高望重,是仕林心向所在,见他前来制止,学生们和神策军才各自停手,这一场闹剧,也才暂时停歇。 孟颂延看着一旁倒地的学子,眼中不忍,他亲自探了鼻息,又摸了脉,确认已死无误。 他合了合眼,又慢慢睁开,浑浊的眼眸之中竟是复杂。 那名书生死的时候,双目瞪大,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但是他死前想什么此刻都已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 孟颂延替书生合上了眼眸,他长长叹息,便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将其送回本家,再去我库中取些银子来,将其好生安葬。」 安排好了一切,他才慢慢起身,他浑浊复杂的目光越过郑鸿,不曾看其一眼,他走到詹歧睿身侧,看着执事的神策军,「惹下这般孽事,你们还不思悔改吗?还不放开!」 「是……」 便是郑鸿,也不敢亲自同孟颂延叫板。即便如今孟颂延已经卸去中书令一职,他却依旧是三公之一,威望犹存。 其实何止是郑鸿,就是圣上,也未必轻易敢跟孟颂延叫板。故而纵然孟颂延身上并无官身,他叫神策军放人,神策军也不敢不放。 他看着詹歧睿,神色严肃而又郑重,端得语重心长,却问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晚辈今年二十有一。」詹歧睿神色喏喏,整个人宛如霜打的茄子,原本晶亮的目光已经丧失了光彩,那份少年意气已经被人抽尽。 他第一次看到死人,这个人并非他所杀,却错不过因他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何其的愚蠢。并且愚蠢而不自知! 他是下丘詹氏子弟,是旁人眼中的名门贵子。人人恭维,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状元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初入京时,踌躇满志,志得意满,总以为自己才华横溢无所不能,总以为凭一张利嘴,便能够铲除女干佞,匡扶正道,乃至于兼济天下。 可没想到,事到关头,他这张利嘴,却没能救下一个同窗。 「二十正冠,已是成人,我记得,你也已经成家。」孟颂延又问。 詹歧睿点了点头,「一年前便已娶妻,娶的是您族中之女。」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既然已成家立业,便是寻常百姓,也已知事,更何况是你。你的妻子是我族女,论辈分,你当唤我一声‘族伯,,我常听人提起你,本以为你是一个知是非,懂礼仪的孩子。却不曾想,你竟这般愚蠢!」说到最后,孟颂延的声音陡然转冷。 「你想要万员***,上书天听,这没有错!错就错在你谏言的方法。你是宗室女之孙,也算是皇室血脉,想要进言圣上,何其容易,你却非要选择这样的方法!你选择这样的方法也就罢了,偏你还无法把控局势。如今同窗因为你的失误而死,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晚辈有罪!」詹歧睿难掩泪意,他的眼泪决堤而下,他一把跪下,满面的 痛苦,是他自打又无知,才使得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孟颂延叹了口气,他看着其余学子,「你们觉得呢?」 学子默然不语,他们可以不畏惧死,却不能不畏惧生命。若是倒地的是他们自己,他们尚可说一句这辈子问心无傀,因此而死,乃是为朝尽忠。 可是死的不是他们,死的是他们的同窗。他们当中有些人可能还不知道死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 但是错不过是同窗,是志同道合,一起志愿以命报国的知己。如今他死了,死在了贼佞的误杀之下。 一时之间,他们难以评定那位同窗的死。 孟颂延长叹一声,将詹歧睿扶起,「你如今向我告罪,又有何用?斯人已逝,你真正要告罪的人,并不在这里。」 远处的容治看着这一幕,痛苦的闭上了眼眸。 政客相争,难免伤及无辜,纵然心里有准备,但是当这无辜之人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往常,他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减免伤亡,可是事到如今,他连自己都难以保全,又如何保全他人呢? 詹歧睿今年二十有一,他何尝不是二十有二。少年中举之时,他春风得意,何曾想过如今前程与声名尽毁。 那位死去的学子,今年多少岁呢?容治并不知道。 是谁杀了他呢?容治也不知道。 是他自己杀的自己吗?他为国献命,好像的确是他自己。 可是那把刀,是神策军的人捅进去的。是神策军杀的他吗?可是是詹歧睿煽动他来的。 是詹歧睿杀了那名学子的吗?可又是他容治暗中推波助澜,促使詹歧睿煽动人心。 可是,若不是管知的步步紧逼,他又怎会不得不赔上自己的声名与前途赌这一把。 如此看来,似乎是管知杀的学子。 可是事实当真是如此吗?杀死那名学子的,当真是管知吗? 没有管知,还会有刘知、王知、张知!对于北齐来说,似乎注定有这么一个人,注定会将他逼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是北齐……那名学子,是北齐所杀。 原来竟然是北齐吗? 为北齐请命之人,最终为北齐所杀。原来是这样吗?那他又算什么呢?那些千千万万个为北齐奔波而死的人又算什么呢? 如果一个国家最终会杀死为这个国家好的人,那么这个国家,还能长久吗?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一定不是这样。 一定不是这样。那人一定不是被北齐所杀,一定不是。 容治有一瞬间的恍惚,远方人山人海在他眼中层层叠叠,只觉得心头一疼,他捂着心口,倚着墙慢慢蹲下。 清俊的面容充斥着痛苦,那双素日诡谲的眼眸却变得迷茫,一行清泪自眼中夺出。他只觉得口中腥甜,鲜血喷出,两眼一黑,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07章:恨极 - 盛袭 - 殊乖 太极殿内,管知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外面一声皇后求见,才打断了管知的话,他略略敛去了神色。神策军虽是他指派出去的,但是若是没有圣上的旨意,神策军怎么也不敢在宫门前和学生起冲突,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学生竟然这么不怕死。 「叫皇后进来吧。」死了一个学生,元嘉帝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江沐颐进来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尤其是看到管知的时候,她略略行了一礼,就走到圣上身侧。 「圣上。」 「你也是为了容治的事情来的吧?」元嘉帝抢先一步开口,他揉着头,不去看皇后,而闷声道:「古来昏聩之君,身侧才有女干佞小人,学生们这么做,又将朕置于何地呢?再者,由容治彻查此事,乃是朕金口玉言,岂有收回的道理。何况那容治也没有抓无辜之人,他抓的都是与考题泄露之事有关之人,不过用刑狠了些,拿人不讲情面了些。国朝之中,不是应当有此刚正之臣吗?」 管知贴心,他们骂他阿谀。容治刚正,他们骂他酷吏。 春秋笔法,什么都让言官们说尽了。他们不满的哪里是管知和容治,分明是他这个皇帝。 江沐颐意味深长的看了管知一眼,管知心虚的低头。 「妾不是为此而来,不过,妾是为了圣上而来。」江沐颐说完,就拿出了一碗自己亲自煮的汤来,「妾知道,外面的学子,都是国朝栋梁,如今死了一个,圣上必定伤心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妾亦无复生死者之力,不能于此为圣上分忧,便熬了汤来,希望能让圣上稍稍舒神。」 元嘉帝一愣,他抬头看着皇后轻柔妩媚的面容,心头一暖,他接过了汤,「到底是皇后最知朕心。也只有你体会到,朕也会因为那名学子的死而难过。」 一旁的管知暗道不好,他刚要说什么,就见江沐颐美目一横,那双素日充斥柔情的妩媚眼眸此刻竟是凌厉之色,仿佛管知多说一句,就能将其千刀万剐。 管知一凛。 元嘉帝用着汤,江沐颐也为他按摩,直到汤彻底喝完,江沐颐才继续说道:「重刑之下多冤狱,容御史刚正不阿的确是好,他也是一心为圣上,只是他却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圣上登基之后,每一条诏令都与仁德相关,圣上连犯颜进谏的学子身死,都会备感忧伤,可见是仁德之君。容治严刑是维护国法,却与圣上的仁德相悖,如今更是造成命案,使得天子仁德有伤,他纵使无心,亦是有过啊。还有,他忘记了天子仁政,可见心中没有圣上,只顾一味求刚正不阿之名。这才惹下祸事。」 元嘉帝此刻已经后悔任命容治彻查此事,但是他迟迟不肯收回成命,换人调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是他金口玉言定下,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换句话说,元嘉帝并不是不想收回成命,他是缺一个台阶,而她江沐颐,就是要给他这个台阶下。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元嘉帝面色动容,又见皇后道:「至于那些学子,他们自然不是真的觉得圣上昏聩。什么叫‘昏聩之君身侧才有女干佞小人,,同圣上说这话的人真是该死。秦皇身侧有赵高,汉武身旁亦有江充。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雄才大略。只是秦皇不杀赵高,后来祸及自身。汉武未察江充之女干,最后失妻失子。由此可见就算是圣明的君主,也不能保证身边有否有女干佞小人。而女干佞小人,祸及的,也不仅仅是江上,毕竟他离君王最近,最易伤的,自然是君王。」 皇后的声音一贯轻柔,没有任何的攻击力,她方才的宽慰之语亦是如此,但是管知听的却是胆战心惊。 德高望重的朝臣都不敢在圣上身边直接提起杀他的事情,皇后却可以说的那么 轻描淡写,云淡风轻。而且,皇后这话还没有激起圣上任何的逆反和不满。 是他看轻了皇后! 他总以为皇后得幸是因为旧日情分与过人的美貌。但是想起过往种种,分明是因为皇后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能够很快的把控圣上心境的转变,并且她自己也随之转变,转变成圣上最信任最喜欢的模样,她每次都能四两拨千斤的扭转圣上的想法。 这样的女人,也亏的是没有野心,否则的话,她几乎可以轻而易举的借住圣上把控朝堂,成为女帝第二也未可知。 元嘉帝面色舒朗几分,他看了管知一眼。 管知心头嘭嘭直跳,只是面色不限,拼死忍住自己想要辩解的欲望,只是做出一副恭谦的模样,让圣上知道他委屈即可。 圣上已经动了几分心思,他这个时候什么话都不能说,什么事都不能做,一旦都说了做了,皇后一定会撺掇着圣上将他诛杀。 他必须要做出一副甘愿为圣上献出一切倒地模样,哪怕是去死。只有这样,圣上才会觉得他无辜委屈,才会选择留他的性命。 想到这里,管知心中对皇后恨极。 过了好一会儿,元嘉帝的目光才从管知身上挪开,他似乎有所不忍,「罢了,此事来日再提。当务之急是,容治与朕仁德相悖,可是换掉了他,又该用谁呢?」 江沐颐有些失望,不过见元嘉帝有所松动,她目的已成,便也不再强求,毕竟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 「管知,你素体察上意,你以为呢?」江沐颐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管知,她笑得温柔亲和。 但是管知却知道,在皇后这般温和的笑容下,藏的是怎样的刀枪剑戟,若是往常,他可以随心所欲的举荐自己的人——毕竟他的人和考题泄露之事无关。 可是现在不行,因为容治就是他所举荐,也因为,就在前一刻,元嘉帝对他起了杀心。 他要是再行举荐,他举荐的人要是再闹出一点事情,皇后一定会劝说圣上杀了他——而他的人去负责考题泄露的事情,学生们一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此刻,局势已经逆转了。 「奴婢愚蠢,怎好在圣上与娘娘面前卖弄?圣上睿智,娘娘贤达,想必心中已有了主意,奴婢岂能左右。」 没中招啊。 江沐颐沉了沉眼眸。 皇后:走管知的路,让管知无路可走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08章:恐惧 - 盛袭 - 殊乖 「妾并不懂政事,也不知好端端的太傅为何要辞官。只是容治查了那么久,酷刑频出,却也没有拿到什么确凿的证据,由此可见,如今是人人都有嫌疑,却又人人都不能算有罪。再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看往日人品,不是么?」 若是论人品贵重,自然是孟颂延与吴王,只是因为孟颂延是知道考题之人,吴王是选任考官之人,才没有用他们。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学生们将情况闹成这样,他们也顾及不得这么多了,一切当以大局为重才是。 元嘉帝和皇后讨论一番,便定下了由吴王负责处理此事——当着管知的面。 见人选定下,皇后又劝说元嘉帝施恩学子,不多加罪,以彰仁德,元嘉帝自然无所不从。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元嘉帝便觉得有些乏累,将人都遣散了出去。 「管知。」离开太极殿之后,皇后就叫住了管知,江沐颐生的温婉,只是眉眼生得颇为妩媚,为这张柔婉的面容添了几分别样的风姿。就如同金秋丹桂,看着娇婉柔美,却浓香馥郁。 而此刻,这桂花一般的美人看在管知眼中却如罗刹一般可怖。 「皇后娘娘。」管知依旧恭敬,心中却是无与伦比的忌惮。 「圣上这边一时半刻是用不到你侍候了,我哪里倒是有点事情——我还有几页书需要整理,你来帮帮忙吧。」她虽是请求,话里话外却是上位者的不容拒绝。 「娘娘客气了。」管知点了点头,跟着皇后去了清宁宫。 清宁宫的藏书极为丰富,不同于清泉山庄的「装点门面」,江沐颐很喜欢读书,她每日都会叫宫女来打理,这一日倒是不同,偌大的藏书阁中,只有她与管知二人。 「听闻是先帝亲自教你读书,不知是否属实?」江沐颐手里拿着一本《左传》,随意翻阅着。 「奴婢卑贱,先帝仁善,这才教奴婢读书。」管知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得陪笑说道。 「《左传》读过没有?」江沐颐抬眸,眼中别有深意。 管知点了点头,「先帝博学,对奴婢也严格,《左传》也是读过的,不仅读过,先帝还叫奴婢背呢。」 江沐颐一喜,「这可太好了,我前日写字之时,不慎弄污了一行字,只是我记性不大好,实在是想不起来是什么内容了。宫女们没读过什么书,连字都不大认识,就更别提《左传》了。你背过《左传》,那正好,你来补全这句话。」 说完,江沐颐就将书翻到了《郑伯克段于鄢》那一章。 管知忽而生出不祥的预感。 只见江沐颐指着那一块墨渍,微笑的看着管知。 「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管知喃喃,对上了江皇后那双别有深意的目光。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原来是这句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竟然一直都不曾想起来。」江沐颐轻笑,她随手将书放在了书架之上,又拿起一本《孟子》,「其实比起《左转》,我还是更喜欢《孟子》,尤其是这一句。」 江沐颐将《孟子》递给管知,她自己却是轻轻背诵:「‘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管知,你觉得这句话怎么样呢?」 管知勉强撑起一抹笑容来,他看着江沐颐,谄媚得像一条狗,「娘娘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他心底却是忐忑警惕,这一瞬间他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经此太极殿一事之后 ,他本想着是否要讨好皇后,投效皇后,认皇后为主。反正宦官的身份注定只是一条狗,做谁的狗不是做? 若是他与皇后联手,助皇后大权在握不过是轻而易举,那时他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管中尉。只不过,那「一人」从皇帝变成了皇后而已。只是皇后精明强干,皇上蠢不自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权在握的皇后,与皇帝又有什么分别呢? 互惠互利,皇后拥有权势,他除了换了个主子之外,并无其他分别。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他根本讨好不了皇后。皇后与他从来不是一样的人,她有夺权之能,却并不贪恋权势。并不是说她不喜欢权势,而是她不会被权势所控。 无论她在圣上面前是如何的谄媚逢迎,她的本性与外面的孟颂延并无一点分别,孤高雅正,清傲自持。 道不同,自然也就不相为谋。 离开清宁宫之后,他回了自己院子里,翟柄早已经在哪里等候,自他给翟柄升官之后,翟柄就来侍奉他侍奉的殷勤。 「义父,喝水。」翟柄递水上去。 管知有些心不在焉,他端着轻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翟柄没有察觉到管知的异样,他仍旧笑意盈盈,「义父,周娘娘那边派人给儿子递了消息,他愿意同我们合作了,义父,你说……」 「叫她滚!」管知怒骂,他心中仍存着濒死的恐惧,整个人不由得发作了起来,仿佛宣泄怒火便可以驱散心中的恐惧,「她那样的女人,没有美貌又没有脑子,咱家还能指望她能斗得赢皇后不成?皇后还没对她做什么,她自己就败了下去,那还是有周氏撑腰,如今没了周氏撑腰,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谈合作不成?叫她滚!滚!」 翟柄吓得整个身子一颤,他边退下便应和,「是……是……滚……滚……」 过了好一会儿,管知才冷静下来,他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拳头。哪怕是当初同周氏分庭抗礼,他都不曾如此恐惧。 皇后,那个温温柔柔,娇娇婉婉的皇后,就像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这把刀如今已经试探的朝他挥出,他若是再想不出自保之法,死的就会是他自己。 他必须要想个办法保全自己,而后,除掉皇后。 管知眼眸一沉。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09章:救下 - 盛袭 - 殊乖 容治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等待梦,他想不起来梦的内容,但是隐约记得,那是一个十分温暖光明的梦。 梦中一片美好,他也是春风得意,他贪恋而沉溺于那个梦,却又清醒的知道那是个梦。所以他并不愿醒来。因为梦中多美好,现实便多险恶。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灵耀升起已久,暖光穿透轩窗,洒落在了他身上。 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这并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 他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下意识想要唤人,就发觉自己的嗓子干涩无比,咽喉更是难受,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他伸手去碰桌上的杯子,本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喝,却因为刚醒过来,全身乏力,一个不稳,杯子便掉落在地,落地生花。 许是杯子的动静不小,吸引来了外面的人,没过一会儿门就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一张熟悉的人面孔——曲娘子曲盈笑。 李盛袭看了一眼杯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叫人收拾好了杯子,她又亲自给容治倒了水喝。 「多谢。」嗓子依旧干涩,却比刚醒来时舒服了许多。 李盛袭眉眼稍凛,又端来了药,「容御史请喝吧。」 容治感激的看了一眼李盛袭,便接过了药碗,现下他也有了几分气力,能够自己喝药。 如今他凶名在外,李盛袭肯救他就不错了,她没有好脸色,其实并不奇怪。 若是换做旁人捡了他,依着他的坏名声,只怕他如今已经死了吧? 其实,死了又有什么不好呢?生时虽臭名昭着,死后,应当还是能登极乐的吧? 「多谢娘子相救。」容治喝完了药,便无比感激的说道。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李盛袭将药碗放到一旁,她看向容治,温婉的脸庞有些许的欲言又止。 容治疑惑的看着李盛袭。 「那日妾途径皇城,就见到郎君晕倒在地,气急攻心。早前曾叮嘱过容御史,要好自珍重。容御史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盈笑是一个医女,她自然不知道容治营造酷吏形象背后的目的,所以李盛袭看向容治的目光是带着愤怒的疑惑。 容治只觉得心头一刺,原本平静下去的血气再度翻涌,他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压下去。 日后,还会有人用更加尖锐的言语来质问他甚至是辱骂他,他不能露馅。 「国事繁忙,若是臣子自珍,谁为圣上操劳呢?」容治勉强挤出一抹清润的笑意。 若是詹歧睿在此,必定要骂他厚颜无耻。 「只是容御史并不像是那样的酷吏。」 她似乎是仗着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才敢这般大胆质问,容治心想,他亦言之凿凿,「何为酷吏,若不用重刑,岂能拷问出真相,容某不明白曲娘子的意思。」 她似乎是被他的冥顽不灵给气到了,只是因为顾及着他的身份,加之她自己本身也不是疾言厉色的性格,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压住了她的怒火,万千言语化到嘴边尽数消弭。最终,她只是抿了抿嘴。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容治本以为她要就此离去,谁知眼前人却是长长叹气,眼眸之中的愤怒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与不解。 「容御史素日温润清和,并不像是会广织冤案,频出酷刑之人。您不必着急反驳妾。」李盛袭连忙说道,其实她原本打算好好扮好一个寻常医女的角色,就如同寻常百姓一般对着容治。 只是她看到容治这个模样,终究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忍来。无知者可以这么对他,知道真相的人却不 行。 李盛袭自诩不是良善之辈,但是容治如今沦落绝路,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死。只是,或许是因为物伤其类,秋鸣也悲,总之,她并不希望容治死,这样的人不应该死,他应该好好活着,活到某一日,声名光复,他能够昂首挺胸,站立于天地间之时。 「古来为女干佞者,无非为权为利。您明明是宦官义子,颇得管监倚重,按理来说,您不说腰缠万贯,怎么也是衣食无忧。可您却是一贫如洗。可见,您并没有求利。至于求权,您前些时日,获得临机专断之权,可谓是大权在握,可是您并没有好好利用这一份权柄,甚至是滥用这一份权柄,以至于这份权柄祸及自身。如此看来,您也不曾获权。」 容治的笑意一僵。 「做女干佞做到如此地步,除非您飞扬愚蠢,不可救药。只是飞扬之人不会如此温润,愚蠢之人难以六首登科。妾并不相信您是一个女干贼。所以妾一直以为,您有自己的思量,所以妾一直故作不知。」 「你不怕我杀你?」容治冷了脸色,却并没有说自己李盛袭的话对不对。 「您不会。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人,不是为国,便是为民,妾亦是民,您如何会杀妾呢?」李盛袭摇了摇头,面无惧色,目光笃定。 容治咬紧了牙关,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伪装会被李盛袭看透。其实想想,他的伪装说不上多高明,李盛袭所列举的那一些,正是他的露馅之处。 可是何以旁人深信不疑呢?因为先入为主。管知义子的身份,让他们认定了他是个女干佞。他若是性格温润,他们会觉得他口蜜腹剑。若是他性格飞扬,他们会觉得他嚣张跋扈。 而且,若他真是忠义之辈,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对自己都是没有好处。以利度之,便也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居然,居然会有人能够抛下那些偏见来看他,来想他。 在李盛袭看不到的地方,容治紧攥的拳头缓缓舒展,萦绕在心上的那分窒息之感也稍稍散去一些。天地之间,似乎还有一方之地供他容治存身。 毕竟除了太傅等人,还有人知他,他在人间也算是有了知己。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一二分得意,便已是难得。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10章:知己 - 盛袭 - 殊乖 「自然了,若您是女干佞之辈,自可杀妾。」李盛袭目光纯净而又真挚。 容治看着李盛袭,倏忽之间便有泪意袭来,只是他并不曾落泪,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笑,「有娘子在,容某做的一切便都值得。」 他并不怀疑曲盈笑是管知派来试探他的。因为此刻,他已经无所畏惧。再者,只怕管知此刻也不好过,难道还有功夫来管他不成? 「有妾便值得吗?」有一个人知他,他所做的事情就值得事吗?那要是没有呢?要是整个北齐上下,无人知他,他还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吗?「那若是没有妾呢?那若是妾也同旁人一般误解郎君呢?对于郎君而言,也值得吗?」 容治神色一滞,大拇指忍不住在被褥上头摩挲,他也忍不住顺着李盛袭的话头去想,但是很快,他就倏忽一笑,「已经做了,就算世人皆不知容某,一切的事情也已经成为了定局,再讨论值不值得也没了意义,不是么?而且也有曲娘子在不是么?再多的假设与如果,都抵不过一个事实。容某在这世间,已经有了一位知己,那就足以。」 他避开了这个问题,李盛袭敏锐的捕获了这一点。若是以往,容治必定会说「值得」,可是如今他避开了这个问题。 这就说明,他原本坚定不移的那颗心,此刻已经动摇了。为什么会动摇呢?是因为死在宫城下的那一名学子吗? 「知己?」李盛袭歪了歪头。 容治郑重的点头,忽而又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话对于李盛袭而来是否太过于的唐突,但是处于黑暗中太久的人,往往就是这般的渴望光明,他看着身前的李盛袭,「知己,娘子能够透过表象看透治,自然是治的知己。」 李盛袭目光之中带着复杂,她轻轻开口,「只要能看明白郎君,边算是知己吗?郎君可知妾是谁,妾今年多大,姓甚名谁?」 「倾盖如故,幸甚过望。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容治摇了摇头。 李盛袭目光一动,半晌,她微笑的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倒也的确算是知己。 容治以她为知己,是因为她看得懂看得出并且明白容止心中的志向。世人不知他,而她却明白,理解,并尊重他的志向。所以于容治而言,她是知己,哪怕如今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可是于她而言,容治又何尝不是知己呢?每每面对容治,她都有一种揽镜自照的感觉。容治于她而言,就像是另一种情况下的李盛袭。 他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织鞋贩履的黎庶的后人。他也不是那么幸运,一路上有兄长为自己遮风挡雨,待到长成之后,国家已经渐渐步入正轨。 李盛袭隐隐有一种感觉,倘若叫她与容治易地而处,他为南晋王孙,她为北齐黎庶,他们,会做出和对方一样的选择。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这样,如何不算是知己呢? 既然容治已经动摇,长痛不如短痛,那让她这个容治唯一的知己,来让容治彻底动摇吧。 「人生得一知己,当浮一大白。」李盛袭心中亦是欢喜,不由得感慨说道。 「治之幸,合该如此。」容治诚恳的说道,心中那一点的窒息感彻底散去,心陡然变得轻松了起来。 李盛袭正要去倒酒,又不由得看了容治一眼,容治脸色苍白,怕是不能饮酒。 李盛袭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促狭的看着容治,「只是郎君气急攻心,有伤在身,只怕不能饮酒。」 李盛袭说完,拿出了一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又去给容治端了一碗药来,「饮茶也不合适,既如此,以药代酒吧。」 容治:「……」 怎么感觉,眼前之人有一种等这一天好久了的感觉。 他端起了药碗,和李盛袭的酒杯轻碰,两人便各自饮尽。 李盛袭自是觉得心中痛快,而容治将药一饮而尽之后,面色就极度怪异的扭曲了起来。 这药,为什么那么苦? 因为学子的进言,元嘉帝将将此事从容治的手中移交给了吴王。有疑罪从无的祖训在,吴王自然是能放水则放水,这批副考官之中,惩罚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夺去了官职。 这一句下来,可谓是两败俱伤。管知没能一家独大,清臣也不曾得以完全保全。 加之皇后的缘故,他此刻也不敢多谈政事,故而原本许诺容治的刑部侍郎之位,也就化为泡影。 容治虽然「不满」,却也知道此事因自己而起,他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外界纷纷扰扰还在继续,政客纷争也永远不会结束。 徐益出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自己的妻子严氏去拜见詹歧睿。自那日皇城请命会来之后,詹歧睿整个人就大病了一场。 徐益再次看到詹歧睿之时,詹歧睿瘦了一大圈,脸色亦是苍白。对比下来,徐益到时面色红润不少,除了脸上还有些淤青之外,并无其他伤痕。这样看去,仿佛进狱的不是徐益,而是詹歧睿。 「詹兄,你身体如何了?我一出狱就听说你病了,你可还好?」徐益担忧的看着詹歧睿。 詹歧睿摇了摇头,眼底是掩盖不住的痛苦,他的双目之中布满了血丝,也不知多久没有休息。 立在一旁的孟氏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嘉善兄,你还好吧?那些酷吏不曾对你做什么吧?」詹歧睿看着徐益脸上的淤青。 徐益摇了摇头,「我无事,除了抓捕我的那日那些衙役打了我几拳外,他们并不曾对我做什么。进了狱中之后,也不过是关了我几日,并不曾苛待。倒是詹兄你,几日不见,你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当年的詹郎何等的意气风发,何曾有如今这般颓废? 詹歧睿并不在意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往日的敏锐让他迅速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容治酷吏之名远播,你进狱之后,他竟然没有对你做什么吗?」 徐益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奇怪,只是,或许他当时还没注意到我这个寻常书生吧?」 殊乖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11章:读书 - 盛袭 - 殊乖 詹歧睿攥紧了被子,是这样吗?当真是这样吗?若是容治没有注意到寻常的书生,那么一开始为什么又要大肆的抓捕呢? 他将书生抓捕进去做什么,仅仅是因为这些书生曾经辱骂过他吗?可是既然是公报私仇,那为什么只是仅仅将人抓进去呢?哪里有这样报仇的? 詹歧睿忍不住发出一丝讥笑。 徐益不知他笑什么,只以为他在笑容治无胆,不过狐假虎威。 詹歧睿闭上了眼睛,遮盖住眼中的泪意,「嘉善兄,我累了。」 徐益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上门拜访。」 「夫君——」等到徐益夫妻走后,孟氏忍不住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夫君,自从那日宫门***回来后,夫君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知道那名书生之死对丈夫造成了打击,却不曾想打击至此,甚至有些一蹶不振的意味。 「妾身知道夫君因为那名同窗之死而自愧,只是斯人已逝,夫君再如何伤心,也是徒伤己身。夫君不只是夫君,您身上更是肩负着整个詹氏一族的希望。万不可再一蹶不振下去了啊! 夫君难道忘了初入望京之时的豪言壮语吗?「不除国贼誓不归」,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难道夫君如今都忘却了吗?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哪怕是圣上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何况是夫君呢?凡事尽人事听天命即可,怎能因为小小挫折就自暴自弃呢?」 孟氏坐在床边,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詹歧睿,眼里既有苛责,更有担忧。 詹歧睿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着自己的妻子,素来意气风发,清高自傲的他此刻依然失去了往日的斗志,他的声音悲怆而又自惭,「纨娘……若仅因为那名同窗之死,并不足以令我至此。」 如果仅是因为同窗之死,他会背痛,会伤怀,会愧疚,但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那是为何……」孟氏皱眉,眼中尽是不解。如果不是因为那名书生的死,又是因为什么呢? 是什么将他打击成了这副模样,让一个踌躇满志的名门子弟心如死灰? 「能伤我者,唯有我自己。」詹歧睿喃喃,他眼泪滑落,他从前志得意满,总觉得凭借自己的辩才能够左右一切。 但是直到那名书生死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太过天真,太过愚蠢。 望京势力诡谲,又怎会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他以为凭借一张嘴便能清女干除佞,匡扶正道。但是这其实是异想天开。 其实当初在西市大街的时候,容治就给他上过一课,想要靠一张嘴来匡扶天下,那本就是痴人说梦。 「夫君……」 「纨娘,我不会参加科举,至少,我不会参加今年的科举。」他抓住孟氏的手,目光坚定而又决绝,「我要继续读书,并不是如以往那般,在下丘之中闭门造车。我要读天下这本书,我要去民间游学。我要去听一听,看一看这世间本貌。」 「夫君……」孟纨没有想到詹歧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詹氏不会同意我的决定。但这是我自己的路,我不会由着詹事做主摆布。」他说到这里,慢慢松开了孟纨的手,目光却依旧落在孟纨身上。 他的目光温润而又柔和,「纨娘,你是孟氏贵女,自小锦衣玉食,我不会强求你同我颠沛流离。只是我意已决,无人可更。你韶华正好,不应为我久守此生。我愿与你和离,写下放妻书。自此天高海阔,你自可离去。」 本朝对二嫁女并不苛责,孟纨又是孟氏之女,端庄贤达,素有美名,即便是离了他,日后也婚嫁不愁。 孟氏神色一凛,她当即起身,疾言厉色说道:「夫君是看轻妾吗?夫君脱离富贵游学,自诩高洁君子,便 当妾是势利小人吗?」 「纨娘,我并无此意!」 「妾嫁与夫君,从一开始便不仅是为结两姓之好,更为举案齐眉与鹣鲽情深。妾出身名门,也算是饱读诗书,自诩不逊色于任何人,奈何为身份所困,只得困于闺阁一方天地,生死不得出。如今夫君外出游学,博取自在,不仅不肯带妾一道,还想将妾见捐吗? 若是妾是那等贪图安逸之人,一开始,妾便不会跟着夫君自万里来京。而是待在下丘,坐等夫君金榜题名。如今夫君此言,是看轻了妾,更是不知妾。」 「你……你是想……同我一道吗?」詹歧睿仍然有些不敢置信,他知道孟纨才华横溢饱读诗书,却从没想到孟纨心中还有此志。 如此看来,他不仅不知自己,也不知妻子。 不过,他还有漫长的人生,足够知她。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孟纨坚定的说道。 「好。」詹歧睿一笑,「我们一起。」 …… 周令望拜倒在宝相庄严的佛像之下,仍旧虔诚。她最喜欢来明月庵,每每看着佛像,闻着檀香,她的心境就会变得宁静祥和。 她总是想,若是她出家了,是不是就可以避开世间一切的纷扰。 只是今日,她不知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宁,就连在佛像之前她也难以平静。原本无波的新湖仿佛多了一只鲜红如血的鱼儿,跳跃不只,引起她心中的寸寸涟漪。 看出了她心神不宁,等她上完香之后,明月庵的主持静望师太,就走到了周令望的身侧。 她与周令望有缘,周令望也时常寻她探讨佛法。 「周娘子有心事?瞧着心神不宁多模样。」静望师太关切的问道。 「师太何出此言?」周令望虽是疑惑,却并不曾反驳。 「贫尼所见香客之中,再无一人如娘子这般虔诚,目光沉静,宛如方外之人。因为娘子往日太过虔诚,故而今日稍有不同,便能够看出。」 「我心不诚,还望佛祖不要怪罪。」周令望大大方方的承认,娴雅的面容上面染上了几分清浅的愧色。 「佛祖悲悯,不会责怪娘子。却不知娘子因何魂不守舍?」静望师太追问道。 第112章:尘缘 - 盛袭 - 殊乖 周令望抿了抿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心中的愁苦千丝万缕,本就存在,只是它们从前是四散在心,所以才能不察。而如今,因为某些缘故,它们渐渐凝起,让她难以忽视。 「是与情理有关吗?」静望师太或许猜到了什么,又继续问道。 周令望一怔,而后就点了点头,「师太,我曾数次有言,说想要拜入佛门。师太不肯收我,是因为周氏的缘故,这我明白。可是师太又总说我尘缘未尽,这又是为什么呢?」 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一开始静望师太就说过不能收周氏贵女,但是为什么后来又说她尘缘未尽呢? 「周娘子尘缘是否了却,娘子不是最清楚吗?周娘子想入佛门,是因为尘缘所致,故而图求佛门宁静。可是周娘子自己觉得,自己当真割舍了尘缘吗?」静望师太温和从容。 周令望目光一滞,是啊,她何曾割舍过尘缘,若真的割舍了,那么几次与周氏通风报信的人又是谁呢? 周氏作孽,她明明知道,不还是助纣为虐吗? 「师太,若是有人与你有恩,他如今做下祸事,若是我去阻拦,会为他招致杀身之祸,我该阻拦吗?」周令望又问。 她的目光如今已经不复往日的平静与云淡风轻,那名书生的死时刻萦绕在她的心头——而事实上,这也不是周氏第一次害死无辜了。也不是第一个她亲眼所见的人了。 她所见的第一个因为周氏而死的无辜之人,不就是她的嫡亲长姐吗?或许是因为当时她还年幼,又或许是因为事情过去已久。所以她这些年一直麻木的接受着这一切。 而如今,她再次看到了有无辜之人因周氏之故死在她的跟前,她心底的那一点情愫,再次翻涌而出。 她该阻拦周氏吗?其实这个问题问的没有意思,因为她根本难以阻拦周氏。 「当周四娘子问出这番话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可是那人与我有恩!」 「怎样的恩?」 「不亚于生养教育之恩。」周令望呢喃。 「的确是大恩。」静望师太忽而明白了什么,她的面容已久和蔼,看向周令望的目光也越发的悲悯,「既是如此大恩,你又怎能看他一错再错。理应拨乱反正,杀身成仁才对啊。」 「我是闺阁女子,所谓拨乱反正,杀身成仁,不异于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罢了。」周令望痛苦的低喃,她虽是周氏贵女,却更是周氏手中的棋子,棋子如何对抗执棋人呢?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静望师太语重心长,她看着周令望,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娘子虽是女子,想来也是幼承庭训,难道不曾读《孟子》吗?人生于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只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结果如何,尽命而已。」 周令望陡然一惊,她看着静望师太,只见师太仍旧端着和蔼的笑容,那双久见佛光的眼眸中,仿佛装着芸芸众生。 周令闻自打「孩子」没了之后,她便不曾再有机会得见天颜,严格来说,是圣上没再找过她。 她已经是周氏的弃子,周太后虽然出了宫,但是在宫中的人脉犹在,想要给她使点绊子,几乎是轻而易举。 圣上不来见她,她根本见不到圣上。她出身世家,自成傲气,前些时候宦官的人找上了她,说要联手,她本意是拒绝。 奈何那人频繁在她身边游说,加之深宫寂寞凄苦,她这才勉强答应。谁知没几天宦官又说不和她合作。但是今日他们又派人找上了她,说有办法能够帮她留住圣恩,重挽圣心。 宦官反复无常,若是从前,她必定受不得如此大辱,但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她不得 不低头。 只是宦官反复无常,她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手。她虽长袖善舞,在京中广结善缘,但是怀孕之事曝出之后,从前与她交好的女眷都对她避如蛇蝎。只有怀宁郡主还好些,可是怀宁郡主新丧父,她幼弟又才袭爵。康王府中事务繁多,怀宁既要帮着打理,又要守孝,往来也不多。 只是怀宁知道她在宫里不好过,时常接济打点罢了。 周令闻感动之余,又觉得心酸,人情冷暖,不外如是。从前她觉得自己能够游走于闺秀女眷之中如鱼得水,是因为自己长袖善舞,如今想来,那些人同她结交,说不定一开始看中的就是她周氏三娘子的身份。 周氏视她为弃子,怀宁自顾不暇,其他人又跟红顶白,在这个时候,周令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四妹,周令望。 她是周家之中看似最无情的人,但是周令闻知道,看似无情的周令望才是周家唯一一个尚存人性的人。 也是唯一有可能会帮她的人,周令望的反骨,她一直都知道。 果不其然,她向周令望写完信之后,就收到了周令望进宫请见的牌子。只可惜那一日因为学子闹事而耽搁了,姐妹俩之后又换了一个日子。 刚当周令闻宫中的时候,周令望是惊讶的,都说皇家富贵泼天,却不曾想到周令闻如今住的环境,竟然连在家时都不如了。 不过周令望很快就明白了周令闻这般境遇是为何,作为宦官与周氏角力下的牺牲品,周令闻的结果能好到哪里去? 纵然她如今是九嫔之首,但是圣恩不再,周氏又弃之,她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 周令望端然行礼,得了起身之令之后,她就慢慢抬头。 如今的周令闻依旧貌美,却不再鲜艳,就像是一朵开败的花,充斥着颓丧之气。 「令望。」周令闻也看着自己妹妹,她依旧淡然出尘,不曾变过,仿佛周氏的起起落落,都与她无关,「我没想到,你还会愿意来看望我。」 「您是我的姐姐,臣女来看望您,也是应该的。」 「家里人……他们知道你来看望我吗?」周令闻又问。 第113章:姐妹 - 盛袭 - 殊乖 周令望点了点头,目光之中带着浅淡的怜惜,家里人要是不知道,她根本进不了宫。 周令闻眼眸之中吧瞬间绽放出点点光华,不过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因为她明白,以周氏的冷血, 怎么可能会不放弃她,至于周氏为什么还愿意放周令望进宫来看她,无非是想要以她为前车之鉴,向周令望展示背弃家族的下场,杀鸡儆猴,好震慑周令望罢了。 “他们……到底是放弃我了吧?”周令闻不由得落泪, 也没等周令望回答, 她又咬牙说道:“也是, 毕竟他们都能放弃令仪,何况是我呢?” 提到令仪的时候,周令望的心头陡然泛起涟漪,她看着手腕上的镯子,似乎又想起来了那些过往的时光。 不过,她也知道周令闻提起令仪是为了什么,不得不说,周令闻的这一招,的确是有效,“斯人已逝,生者何提,您有什么话,直说吧。”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周令闻轻笑,周家的人之所以一开始选择令望嫁与顾凌虚,让她入宫奉君,除了因为她是庶出之外,还因为她的八面玲珑与令望的无欲无求。 他们想不明白, 明明是千金教养, 富贵环绕养大的的周家嫡出女郎,为什么会这么的无欲无求。 无欲则刚,太过无欲无求的人并不好摆布,而圣上身侧的人,绝对不能是这样的人。 “我需要有人告诉我如今外界的形势。”周令闻看着周令望,那双原本绝望的眼眸此刻充斥着熊熊燃烧的野心,几乎要将她眼中的周令望给吞灭。 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就容易被他人任意的摆布,她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一段时间她几乎都是闭塞视听。若是她连外界局势如何都不知道,她就只能做棋子,任由人摆布的棋子。 “您想争宠?”周令望挑了挑眉。 “是又如何?”周令闻扬着下巴,她双目噙泪,我见犹怜,“我如今才多大?十六,十七?我韶龄正好,芳华犹在,不能因为周氏舍弃了我,我就自己舍弃自己。长夜漫漫,深宫寂寥,我还有长久的生命, 我不想这么下去。令望,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生性恬然,耐得住长久的寂寞。你佛心佛性,我却是属于烟火人间。” 她一开始歇斯底里,说道最后,有多了些哀婉凄凉,她痴痴的看着周令望,其神其音,很难让人不动容。 若是常人,周令望说不定就已经心软。 只是周令望已久冷静自持,眼中纵有不忍,却不曾轻易的动摇,“谁要帮您?” 光凭周令闻一个人,没有那么容易争宠,至少在这个时候,关于她媚君的事情过去还不到半年的时候,她绝不会想到这些。 除非是有人帮她,周令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管知。管知如今后宫无人,周令闻虽失宠,但是圣上旧情犹在。两人合作,刚好是“互惠互利”。 周令闻眉宇一凛,她一直都知道令望聪明,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被看穿了,她也不心虚,“不论是谁帮我,这对于我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若不然,三年之后新人入宫,后宫之中再无我的立锥之地。令望,我不图求后位,但是我不可能永远寂寥。” 她还有漫长的人生,难道叫她退居一世。 “宦官与周氏,是死敌。” “我已是周氏弃子……”周令闻近乎哀求的看着周令望。 “我知道。”周令望低吟,她看着周令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怜惜,“我只是想告诉您,纵然您自认周氏弃子,可是您在众人眼中依旧是周氏女。世人依旧可以利用您来对付周氏,您不愿意做周氏的棋子,难道便要做管氏的棋子吗?周氏都能轻易将您舍去,管氏只会舍弃的更加狠厉决绝。 您素来聪慧,不会想不到这些。管党手中也有侍奉在御前的美人,他为何要选定您,您有没有想过,这本身就是阴谋。您是他用之可弃的刀,而他的目的,是为了刺向周氏。” “我知道,所以我才叫了你进宫来。我不想被管知蒙蔽,我不想被任何人蒙蔽。”周令闻微微低头,眼中有一瞬间的心虚,她不是傻子,管知在拒绝她之后又找上她时,她就隐约猜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针对周氏到底阴谋。 可是富贵险中求,再说了,周氏将她舍去,又在后宫奋力报复打压她的时候,又可曾想到她的下场。 她背弃周氏的确不对,可她那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她背弃周氏,换来的是周氏在北齐政坛的落幕。可若是她不背弃周氏,周氏一样会背弃她,到时候面临她的,就是一死。 周氏对她的确是有教养之恩,可这并不代表她应该为了周氏而死,尤其是周氏要她死的时候。 “令望,我求求你,我知道你虽有意避世,但是心中仍是向着周氏,可是如今只有你能帮我。未知才是祸患,若我一无所知,那我只会被管知傻傻利用——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我当真不想老寂深宫,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博得一场花团锦簇。我与你,从来是不同的人。” 周令望抿了抿嘴,“我可以告诉您。只是您要记得,我告诉您,并不是为了助您争宠,而是为了帮您规避宦官的算计。希望您斟酌再三,您想要重获圣恩,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同宦官合作,那却是与虎谋皮。” 周令闻没有体味出周令望话中的深意,她只当周令望那句“并不是为了帮助争宠,而是为了规避宦官算计”那句话,是劝她让她不要轻易和宦官合作,以免宦官损伤周氏的利益。 周令望再怎么避世,再怎么不情不愿,心中也是向着周氏,不希望她伤害周氏的利益。 不过,纵然是如此,她也并不担心周令望将这件事情告知周氏之人。 因为这个周家,若说还有谁能和周令望有情感羁绊,那么那个人只会是她。 此事若让周氏得知,周氏只会想要害死她。令望不会想让周氏杀她的。 (本章完) 第114章:令望 - 盛袭 - 殊乖 作为臣女,便是在周氏最为煊赫之际,周令望在内宫之中也是不能用轿子的。 离开了周令闻的宫殿,周令望便在宫道上边慢悠悠的走着,没走几步,她就忽而想起一些事来,「红豆,我进宫拜见内命妇,是否应该先去拜见清宁宫。」 「话虽如此,可是在您进宫之时,皇后娘娘并未特意传召,您如此,其实也不算是失礼。」 「是么?」周令望沉了沉眼眸,她抿了抿嘴,又继续说道:「话虽如此,皇后娘娘宽和,我却不可以不尽礼数,还是去清宁宫拜见一番吧。至于皇后娘娘见不见我,那是皇后娘娘的事情,我们不能让人抓着把斌。」 红豆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便转道去了清宁宫。 江沐颐得知周令望的拜见时,还有几分惊讶,不过她还是见了周令望。 周令望甫一进清宁宫,就发觉了不同。 同周令闻的冷清寂寥不同,清宁宫中处处精致华贵,虽说因为守孝的缘故,圣上不曾宿在清宁宫,但是皇后频频出入太极殿,便可以看出其得宠。 更何况,如今周太后出宫,管知遭受打压,皇后不仅得宠,甚至还大权在握。虽说皇后依旧端然娴雅,可是就连她的丫鬟都透露着春风得意。 两相对比,令闻的宫殿,便如同冷宫一般。 「拜见皇后娘娘。」在低头行礼的那一瞬间,周令望的目光飞快的从皇后身上掠过。 江沐颐浑然未察,不过她亦是打量了周令望许久,她示意她起身赐座。 其实江沐颐没什么心思想见周令望,如若不然,她一开始就传召,只是人家一再请见,她也不好拂了周令望一个小姑娘的面子。 只是见了面,江沐颐又犯了难,见面了说什么呢?殿中之人,以她为尊,她若是不开口,周氏的小娘子也不会开口。 想了想,她只得说些场面话,「周四娘子入宫是为了见周昭仪,不知周昭仪身体可还好?」 周令闻入宫之后她就见过一次,其余的时候,她都不曾见过。 本朝没有妃嫔要定时给皇后请安的规矩,只需要在册封的第二日来拜见皇后即可。其余时候,除非皇后有所传召,否则都不需要来拜见。 江沐颐就没有传召过嫔妃,一是因为她自己事忙,二是因为也没什么大事,不必特意传召。平白无故的把大伙召过来,过来之后又没什么好聊的,既耽误别人时间,又耽误自己时间。有这功夫,不如多看一些书。 「周昭仪很好,自小产之后,身子也渐渐恢复,承蒙宫中照拂,已与从前无异。」 江沐颐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什么叫做「承蒙宫中照拂,已与从前无异」?这位周氏小娘子的话,似乎是别有深意。 「那便好。」江沐颐微微一笑,缓缓放下茶盏。 只听周令望又继续说道:「是啊,阿姐还夸宫中的宫人很是用心,尤其是她宫里的那几个内监,一切都承蒙娘娘治理后宫有方。」 江沐颐垂了垂眼眸,纤长的羽睫投下一片鸦青色的阴影,遮盖住了她浅色的双瞳,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江沐颐才抬眼,她的目光落到了周令望身上,与原先相比,多了几分审视。 不同于周令闻的明媚鲜艳,瑰姿艳逸。周令望的美丽,是淡雅出尘,温婉避世。如今已至夏令,她的衣裳上绣的,却是不合时宜的山茶。 周令望自进殿起,就一直低着头,低眉顺眼,无比恭顺——但是这样有一个好处,就是她不需要任何的遮掩,旁人都看不清她的神色。 「是么?说来惭愧,本宫虽是皇后,但是后妃嫔御之事却鲜少过问。如今听周四娘子说周昭仪身侧宫人得 用,本宫也放心不少。」 周令望点了点头,有含笑道:「是了,阿姐素性温和宽仁,在家时身边的丫鬟无用也舍不得打发,她入宫之后,臣女与母亲本来担忧。如今一见,心便全放了下来,那几个内侍颇为得用,也很有主意。阿姐用得很顺手。可见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呢。」 一边的红豆有些惊讶,刚才三娘子只见了四娘一人,她并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可是三娘子是最精明的,从前在周家时,她身边的丫鬟更是一个比一个能干,稍有无用的就被她打发了。 不过红豆心中虽是不解,却也知皇后在上,轮不到她插嘴。 「这样吗?」那日她还敲打了管知一番,本以为管知能够安分守己,如今一看,还是一如既往不知天高地厚。 不仅没有想着收敛,居然还想联合周氏生事。想到这里,江沐颐又止不住疑惑,只是,这样的消息,周令望为什么会来告诉她呢? 莫不是怕周令闻与宦官联手,会对周氏不利。 但是不管如何,她都必须提防。祸患往往起于萧墙之内,圣上已经在这一点上面吃了不少亏了。 话说到这里也已经差不多了,周令望不知道这位皇后是否领会她的意思,但是她言尽于此。 二人又随意闲谈几句,周令望便要退下,只是在临走之前,周令望忽而抬头,「皇后娘娘……」 这下子,江沐颐终于看清楚了她的眼眸,或许是长久的焚香礼佛,那双眼睛,清冷而又悲悯,「周昭仪虽为天家妃嫔,但是年岁尚轻,归根结底比臣女大不了几个月。娘娘贤达,统御六宫,还望娘娘多加照拂提点。」 江沐颐一愣,随即含笑说道:「自然。」 周令望一走,江沐颐就对着宫女吩咐道:「去查一查,管知最近是否有接近周昭仪?」 「娘娘是觉得这两人联手?」相思疑惑。 江沐颐轻轻点头,「周四娘的话,你方才也听到了,无缘无故的,她反复提起宦官做什么。」 「也是。」 相思点了点头,正要退下,就又被江沐颐叫住,「盯着些周昭仪那里,该给她的都给她,皇太后留下的那些人,都打发了吧。」 她不大管后宫,却也从不短缺,今日周令望同她提了一提,她才想了起来,她不会打压周令闻,可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第115章:拿人 - 盛袭 - 殊乖 和容治结为知己之后,李盛袭的日子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容治是个极为有分寸的人,他对李盛袭一切如常,平时轻易也不来医馆,免得叫人察觉。 正如他所说,知己只是知己,是萍水相逢,更是倾盖如故,无需过多的交集。只要心中知道有这么一个知己,暂留心中慰藉而已。平日里,二人也多是互不打扰。 科考泄的消息过去还没完全过去,但是在波诡云谲的望京,风波却永不停息。 李盛袭照日顶着曲盈笑的皮在为旁人开药时,医馆便迎来一位熟悉的客人。 头戴帷帽的女郎缓缓走来,李盛袭挑了挑眉,那人掀开帘子,纱幔之下,留今一脸焦急,眼底却是掩盖不住的喜色,「曲娘子,我们娘子伤了脚,您快同我去看看吧。」 李盛袭点了点头,赶忙关了医馆,就跟着留今去了清泉山庄。 上马车之后,留今不再掩盖面上的喜悦之情。 「什么好事,这么开心?」李盛袭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想,她看着留今。 「大喜。」留今眉目雀跃。 李盛袭轻轻一笑。 「顾凌虚擅离西昌,跨越一州,抓住了赵长同的人,如今已经人赃并获,想来不日,便要赶赴望京。」 李盛袭面色一惊,她亦是喜上眉梢。李盛袭嘴角不由得上扬,不由得感慨道:「撒了这个久的饵,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她继而又问道:「赵长同知道这件事情吗?」 整日与赵长同那个人打交道,她都腻烦了,如今收网,既不必与赵长同虚与委蛇,又能获巨富,自是喜不自胜。 「此事发生不久,消息估计还没有传进来,不过您放心,顾凌虚越地拿人,越俎代庖,又因为当地的府尹因为曾托过宦官的门路,顾凌虚对其很是不屑一顾,府尹在他那抓人之后,要他给个交待,谁知府尹还没进内院就被人赶了出来,竟是一面也没见着。这可把府尹气的可不轻,这不,顾凌虚前脚抓了人,后脚弹劾他的奏章就往望京送,估计瞒不了多久。」 「好!」李盛袭轻笑,她又继续问道:「可有联系焕之,叫他堵死西戎人的后路?」 留今点了点头,「这回也算是和顾凌虚不谋而合,他前脚派人去抓人,我们后脚就通知了徐将军。正好顾凌虚此时不在西昌,徐将军此刻发兵,西昌那边拿主意的人不在,哪怕是越界也不会引起战事。我们关门打狗,西戎人是别想回去了。」 「那就好。」凭借徐焕之此时对锦中的控制,就算身边有内鬼,捉住那些西戎人也不是难事。 这是她对徐焕之委以的重任,也是让徐焕之给徐焕之一个表忠诚的机会——他身边不安全,李盛袭信徐焕之,不代表别人也信徐焕之。 「想办法泄露给容治,他也盯了很久了,几方一起收网。我要将羽化丹从中原大地消失殆尽。」李盛袭目光中划过一道厉色。 羽化丹这种东西,就不该出现在世间,北齐也好,南晋也罢,都不应该出现。 留今点了点头,又继续问:「周氏那边呢?也需要通知他们一起出手吗?」 北齐的人用周氏是引狼驱虎,他们用可不是。他们连穆氏都能铲除,何况是周氏,不过一条哈巴狗而已,算什么狼? 「周氏那边没有行动吗?」李盛袭皱眉,她早就让念昔引起周氏的注意了,按理来说,周氏应该有行动了才是。 留今摇了摇头,「没有,周氏至今没有什么动静。」 「周氏在南边的党羽众多,眼见有宦官的把柄送上门,他们怎么可能不注意?」李盛袭皱眉。 留今依旧是摇头,「属下也不知。但是他们南边的党羽似乎在忙别的 事情,不曾如何注意念昔。」 李盛袭眉头紧锁,「他们和宦官已经是水火不容,不死不休,他们不可能放着宦官的把柄不抓,快去叫人盯着,他们必定还有其他图谋。」 「是……」 顾凌虚越地拿人的消息飞快的传入了望京,看他不顺眼的官员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在朝堂上竞相弹劾。 不过还是有不少官员为他执言。元嘉帝苦恼不已,顾凌虚越地拿人已经是僭越,对当地府尹口出狂言更是飞扬跋扈。他必须处决。 可问题是,顾凌虚在望京的时候元嘉帝忌惮着顾凌虚的十万大军而不敢重罚。难道如今顾凌虚不在望京了,他就敢重罚了?边军哗变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心中对顾凌虚的不满又多了一分。 只是还好,顾凌虚没让元嘉帝为难太久,弹劾他的奏折还没来多久,紧接而来的就是他自己的奏章。 他直言陈事,直说捉人是有要事,涉及国本,为防走漏风声,这才僭越。 不过他在奏章之中同样也没有明说自己到底为什么抓人,只说他要再度入京,届时亲自讲明此事。 元嘉帝虽恨他跋扈,却更忌惮他的大军,见他这么说,就算在不情愿也不得不顺着这个梯子下来。 容治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皱眉,顾凌虚这个人,行事不羁,对朝不敬,虽然粗中有细,又掌控十万大军。可是再这样跋扈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害死自己。 今上本就不是能够容人的人,顾凌虚还这般跋扈,也太过于有恃无恐了一些。 顾凌虚的骨子里是厌恶北齐的,他深恨宦官深恨先帝,若是今上是英主,他说不定还会愿意臣服。只是显然,他并不服今上,他如今的示好朝廷,归服朝廷,也不过是因为颇于外敌,迫于大义。 这样的人,在乱世能为忠臣,或许活的还长一些。可若是没了外敌,他也许不会愿意臣服朝廷。 容治一时五味杂陈,而后便又心中嘲讽,他连自己的生死都顾不得了,何况是他人生死呢。 顾凌虚那边,他还是去提醒一下太傅,让太傅提点提点顾凌虚,莫要让顾凌虚走功高震主之路吧。 愉快的假期结束了 第116章:险恶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越地拿人,虽然他将消息捂的死死的,不让人知道他是为什么抓人,可是抓的是谁的人却不好瞒。毕竟赵长同派去的那批人那么多,一下子没了动静,两两结合,傻子都猜得出是为什么。 管知稍微一查,就大概猜了出来。 他在屋内焦急的来回踱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羽化丹的事情是事涉国本,本就是大忌,就算他将这件事事情尽数栽给赵长同和苏长泰也很难脱身,他得想个法子保全自己才行。 宫里的皇后磨刀向他,原本和周女取得了联系,可是不知怎么却让皇后察觉,以至于皇后切乱了他与内宫的联系。这回,他是真的用不上周令闻了。 他若是任由顾凌虚进京,那就是坐以待毙。 管知心情烦躁,想到了什么,看着门外的小太监,「去,叫容治过来。」 虽说容治上回坏了事情,可是很多时候,他最倚重的还是容治,无他,毕竟容治真的帮他做成过好几件大事,这一点就是旁人比不得的。 「义父——」小太监还没有走出去几步,人就被翟柄拦了回来,他谄媚却又无比机灵的看着管知。 管知皱眉,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 「为人子女,自然是要来为义父解忧。」翟柄谄媚的笑道。 「解忧?」管知挑眉,他有些好笑的说道:「你知道我在忧什么吗?」 「八成是为了顾凌虚进京一事,他最厌恶义父,此番来势汹汹,必定来者不善。」翟柄笃定的说道。 管知慢慢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翟柄,「你继续说。」 「义父这般焦急,必然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中。但是要儿子说,这天下毕竟是圣上的天下,什么太傅啊、亲王啊、襄成侯啊,他们都不过是圣上臣子。世人再厌恶您又如何?只要圣上愿意保您,他们又能耐您如何呢?咱们宦官是天子近侍,本就是为了侍奉天子一人。不是么?归根结底,关窍都在天子身上。」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管知不明其意,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说的有理。只是如今皇后独得圣心,在后宫又大权独揽。她一心想要杀咱家,圣上被她劝的都有几分动摇。最近她又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竟然防范起了周氏。前前后后几乎是堵死了咱家的路,咱家能怎么办?此刻别说让圣上一心护着咱家,圣上能够不想起咱家,咱家就谢天谢地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管知说这样的话,那是真真正正被皇后给震慑到了。往日这般说,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今日却绝不是。 他是真希望皇帝不要注意到他,皇帝一旦注意到他,谁知是不是想杀他。 翟柄闻言,笑的神秘,「儿子今日得了一样好东西,或许能够解义父当下之困。」 管知皱眉,又见翟柄环顾四周,他摆了摆手,屏退左右,「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翟柄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他打开呈上,里头放着一颗乳白泛珠光的药丸。 这个东西,别人不认识,但是管知,最熟悉不过——羽化丹。 他神色一凛,羽化丹的事情他连容治都瞒着,翟柄是怎么知道的?想到这里,他看向翟柄的目光多了一分深长与探究。 翟柄似是察觉了什么,有些试探的问道:「义父可知……这是何物?」 管知似笑非笑,「哪来的?」 翟柄见此,心中了然,「托义父的福,儿子和苏少卿家的大郎有些往来,自他断腿之后,儿子就时常探望他,有好几次就看到他服用此丹,心下好奇,就趁他用丹的时候套了两句话。等他清醒之后,见瞒不过,也就不再瞒——毕竟儿子是您 的干儿子。而后儿子就问他要了一颗。」 自打苏绍华断腿之后,就一蹶不振,每日都要服用羽化丹。苏长泰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是他也不缺羽化丹,也就供着苏绍华用了。 毕竟苏绍华在家里面用丹,总好过不给他丹药,他跑到外面去给苏长泰惹是生非来的强。 他当时看到苏绍华用此丹,就想到了这丹药顾及与管知有关,如今看管知这个样子,八成是与他有关了。 管知对于这事儿瞒得紧,他得了这丹,管知必定对他心生不满与忌惮。来日得到的会是管知的倚重还是厌弃,就看他接下来所说的了。 「你想做什么呢?」管知神色未明,但是当他看到这枚丹药的时候,他大概已经猜出了翟柄的想法。 翟柄微微一笑,「儿子卑贱,没有用过这枚丹药,但是见苏大郎服用过几回,他服用之后,飘飘然宛如升仙,可见这丹的玄妙之处了。义父若是向圣上进献此丹,圣上必定大喜,如此,还愁圣上不护着义父吗?」 其实,当管知由着翟柄继续说下去,他的心底就已经同意了翟柄的主意。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别说这丹药能让人上瘾,便是不能让人上瘾,凭着服用丹药之后升仙般的感觉,就足以让元嘉帝沉沦,并且让元嘉帝再度倚重他。 更何况这东西还能让元嘉帝上瘾,到那个时候,他或许还能隐隐以此牵制住元嘉帝,让元嘉帝受他驱遣。 其实此物也好戒掉,只要意志坚定,就能够抵御此物,只不过……他不认为元嘉帝有这个意志。 但是即便是如此,他也依旧还是要惺惺作态几句,「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旦东窗事发,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儿子八岁入宫,家里人都死绝了,哪里还有什么九族呢?若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亲人,那就唯有义父,义父是儿子的族亲,是儿子的老爹,子孝顺父,这是天道。儿子为义父筹谋,又算得了什么呢?」翟柄极尽的谄媚,看向管知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孺慕。 很明显,这个目光大大取悦了管知,他朗声一笑,「好,好儿子,到底是你最为孝顺。」 第117章:近杀 - 盛袭 - 殊乖 「只是这东西忌讳,要周娘娘献上去最好。可是后宫被皇后娘娘把持得死死的,周娘娘一时半会儿也伸不出手,更见不着圣上,这献上去的门路一下子就没了。」翟柄又有些苦恼。 只是他并不认为这对于管知来说是什么大的问题,送东西到圣上的口中,管知总比他办法多。 要想用这丹药保住管知,那最好就是让管知亲自献给皇帝,并且让皇帝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情况还是忍不住诱惑服用。 显然,管知是比他有办法的。 果然,管知只是一笑,「这个不劳你操心,咱家自有咱家的办法。」 说到这里,管知又拍了拍翟柄的肩膀,亲切而又倚重,「到底是你最孝顺懂事。原本以为策臣是个好的,谁知道前段时间就那么失智,仗着咱家的势猖狂,平白连累了咱家。这倒也罢了,出了事情之后就病了一场,太不争气了。」 翟柄听着管知的抱怨,心下大喜,连忙趁机挑拨道:「说到底,容御史到底不是自小跟着您的,没您的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学不到您的睿智稳重。」 管知轻笑,「你这是在抬举你自个儿呢?」 翟柄被拆穿了也不心亏,他继续说道:「儿子说的是事实。儿子虽不如容御史那么聪明,可儿子是在您身边长大的,少不得向您学习。别的儿子不敢说,但是儿子自小在您身边耳濡目染的,不敢说同您是一样的人,但是也多少学了您身上的好处。再者,抛开旁的不提,那儿子也是在您身边待的最久的,比别的儿子或许比不过容御史和萱若姐姐,但是比孝心,儿子敢说绝对没人比得上儿子。」 管知轻笑,看着翟柄这副连忙表忠心的模样,心下大为欢喜。 元嘉帝喜欢别人奉承,他也不例外,刘萱若骄纵娇嗔,是真的把自己当她女儿,别说奉承了,不闹腾就行了,看到她就头疼;至于容治,他倒是不闹腾,只是他骨子里还留着一点那一文不值的文人气性,奉承也不会做到翟柄这个地步。 只不过……他不喜欢这样奉承他的人心眼太多。 「行了,别油嘴滑舌了。」管知摆了摆手。 翟柄抬着眼睛,孺慕至极的看着管知,「那义父您的意思呢?」 管知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办吧,具体细节咱家还要好好想想。你就不必操心了。」 翟柄在他身边献媚的模样,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圣上跟前的模样。翟柄有些话没说出,但是没说全,翟柄不是学了他几分,而是学了个十成十。 翟柄学他,像他。这样的人,在他的心没有养大的时候,可以用用。可是时间一久了,难免他生出别的心思——比如取而代之。 还是放着他些好,免得终日打雁,被雁啄眼。 翟柄并没有察觉管知满意之下的杀心,他离了管知的住所之后,兜兜转转,又到了冷宫。 越明云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条狗,翟柄来的时候,越明云正在满院子逮狗。 那狗身姿「矫健灵活」,越明云踩在井上,本想借地势的优势从上到下把狗抓住,谁知狗反应比她可快多了,她没扑倒狗,倒是整个人扑到地上,扑到了翟柄的脚边。 翟柄:「……」 他真的不想说自己认识这个傻子,他也想不明白,智计频出的越明云,为什么平时那么傻,这就是「大智若愚」吗? 越明云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她不见颓唐,依旧斗志昂扬,要去扑那一只狗,翟柄实在是看不下去,拽住了越明云的领子。 「你干什么?」越明云挣脱了翟柄的手,看着已经跑的没影的狗,不悦的看着翟柄。 「你干什么?」翟柄好笑的问道。 越明云拍了拍手 ,随意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而后就一屁股在井边坐下,「玩狗啊——」 她盈盈一笑,「我在冷宫,长日无聊,又没有乐子,好不容易有个好玩儿的玩意儿,你还不许我取乐了不成?你陪我玩吗?」 「我可没空。」翟柄无奈一笑,在越明云身边坐下,眼中满是得意与野心。 「看你这个样子,怎么?飞黄腾达了不成?」越明云垂了垂眼眸,敛去了眼中的凶光。 如果翟柄平时观察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她刚刚逮的那条狗,是管知宫内住宅附近的狗——她刚才可是听了好久的墙角,翟柄对管知的献策与献媚,一样都没有瞒过她。 她与翟柄倒地有这么两三年的情分,翟柄也罢她当成朋友,哪怕如今的翟柄人心变却,对她到底还有几分真心。 长日无聊,她并不想要杀翟柄。只是翟柄,已经越界,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就应该死。 羽化丹这样的东西,谁用,谁该死。 而且翟柄自己或许不清楚,可是她越明云却清楚的很,他以为那样对管知能够换来青云之路,殊不知已经被管知忌惮——如今只是忌惮,到了以后,那可就是杀心了。 「飞黄腾达不敢说,但是,我日后的日子,怕是要好过不少了。」翟柄志得意满,眼中是熊熊燃烧的野心。 「是么?那可要恭喜你了。」越明云从井上跳了下来,「为了庆贺你飞黄腾达之喜,也为了感念你飞黄腾达了,也不忘记我这个老朋友,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嗯?」翟柄疑惑,随即又笑道:「好啊,送什么?」 「你闭上眼睛。」越明云笑意盈盈。 翟柄点了点头,合上眼眸。只听越明云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温柔纯净,「送你去见你父母呀!」 说完,他的嘴巴就被越明云死死的捂住,而他的脖颈也被越明云给掐着。 他瞪大了眼睛,拼了命的想要挣脱开来,可他却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力气竟然还不如越明云一个弱女子。 他不明白越明云为什么要杀了他?只是他终究问不出来。他起先还在拼命的挣扎,可是越明云下手利落而又很辣,没一会儿,他就瘫软在了越明云怀中。 第118章:闹上 - 盛袭 - 殊乖 越明云的动作很辣而又无情,徐焕之的动作迅速而又周密,他很快就阻断了西戎人的退路,那批运送羽化丹的人很快就被抓到了锦中大营。 徐焕之的动作很快,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从出手到收手,前后来回不到两个时辰,西戎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西昌军,也没怎么惊动。 李盛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大喜而又心安。徐焕之能够那么快的抓到那些人,那就说明一件事,徐焕之对于锦中还是有这绝对的掌控——哪怕身边已经有人生出了反叛之心也一样。 这样就好,就怕徐焕之失去了对锦中的掌控,轻而易举就能被别人钻了空子。 「估计这个时候,赵长同应该也已经知道顾凌虚所拿的人是他的人来吧?」李盛袭坐在铜镜之前,她凝视着铜镜之中梁音那美艳的皮囊,此时有一瞬间的恍惚,蛰伏在北齐多久,她就多久没有见过自己的脸。 这些年她用过很多张脸,男女老少,美丑各异。却没有一张脸是自己的脸。她见的比较多的脸,是清冷如宁如霜,美艳如梁音,温婉如盈笑,清丽如赵妤。 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脸——李盛袭的脸,她都快要记不清自己的模样了。 留今细致的给李盛袭梳妆打扮,「别说是赵长同了,就是咱们手底下的那些管事的,八成也猜到是赵长同的货了。」 毕竟赵长同和他们约好了要做暴雨前的最后一笔生意,谁知船只却迟迟不到,他们难免有些猜测。 李盛袭微微一笑:「这样说起来,我也该去他家里闹上一闹了,毕竟做戏要做全套不是?」 留今点了点头。 赵长同正惶惶不已,正如李盛袭所想,他已经猜到了顾凌虚拿的人八成就是他的人,他心头惴惴不安,可又不敢贸然行动。 他再前厅止不住的踱步,听着旁边幼子的啼哭,他忍不住冲年轻貌美的妻子发怒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也不知道把他带进去,这么晦气。」 妻子抿了抿嘴,将孩子抱给了下人,「夫君,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您怎么这么心神不宁?妾有没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你能帮我?你能帮我什么?你别添乱就不错了。」赵长同没好气儿的说道,他的这个妻子是他的外室出身,貌美而又柔顺,平时很得他喜欢,只不过遇到事情就扛不住,只知道哭,还带着孩子一起哭,真的烦都烦死了。 他有的时候想,要是如今的妻子能和梁音结合一下就再好不过了,即不会那么的凶悍强势,又能给他带来助力。 妻子抿了抿嘴,不敢辩驳,只是眼泪已经忍不住掉了下来,平日里赵长同见此,只怕已经心疼坏了,可如今他只觉得烦躁,「又哭,又哭,滚滚滚,别在这里寻我的晦气。」 妻子见此,哭着跑了出去。 赵长同心下烦躁,却没成想过了一会儿,又有脚步声靠近,「不是叫你滚吗……」 看到来的是小厮,他才不由得压着性子,只是依旧没好气的问道:「怎么了,没见我正烦着吗?」 「是……梁三娘子,她上门了。」 妈的,怎么忘了这个煞星。 赵长同摆了摆手,「跟她说我不在。」 眼下出了事情,虽说还没有牵连到梁音,可要是羽化丹的事情真的东窗事发了,梁音少不得也要去牢里蹲几天,到那个时候,梁音还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他哪里还敢见梁音? 那名小厮面露犹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一到锐利的女声穿堂而入,「你不是在这里吗?你说你不在,怎么你这是要去哪里?阴了我就想跑了不成。」 赵长同一惊,再看过去,庭 院中多的那个来势汹汹的女郎,不是梁音又是谁。 赵长同怒瞪小厮一眼,那小厮心里也是委屈,他们都是府里的旧人,梁音曾是赵家的主母,手段厉害,他们到现在都还很怕她,她执意要闯,带着的又是身手极好的船夫,他们怎么可能拦得住。 赵长同心下气急,却又忍不住挤出一抹笑容,「没……没有的事,就是刚刚孩子一直在哭闹,忙着处理,又怕惹你生气,这才叫人跟你说不在。」 「你少来!你当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别以为你当初帮了我一次,你就可以瞒我。」李盛袭怒瞪赵长同,她绕过赵长同,一把在上首坐下,丝毫不带客气,「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大概也知道我是为什么过来。襄成侯劫的,是你将要让我帮忙运的那批货吧?嗯?」 赵长同面色一僵,下意识的想要撒谎,但是看着李盛袭那锐利的目光,到嘴边的话他又说不出来,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是……可是阿音,你放心,我那批货绝对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问题,绝对不会牵扯到你身上。你也知道,襄成侯和管监一向不睦……」 「我呸!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梁音」忍不住爆粗口,她瞪着赵长同,劈头盖脸的怒骂道:「你少给我扯到管监身上,你真当我跟你现在这个妻子一样傻?由着你忽悠呢?你算什么人物?就算襄成侯想要对付管监,他犯得着翻山越岭跑到那里去抓你?你要是干干净净的,他费那么大的劲做什么?他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抓你,那肯定是因为你犯了不小的事情。不然你一个商户,怎么牵连到管监?」 赵长同一僵,他一直都知道梁音只是不擅长做生意,但是在其他方面一直都精明的很,但是她没有想到梁音这回会这么精明。 「阿音……这,这你也别太担心了,万事有管监在不是吗?真要了出了事,有高个子顶着,管监还在呢,咱们能出什么事?」 「赵长同,是你傻还是我傻?还是说你自己傻也要拉着我跟你一块傻,然后让我跟你一起去死啊。」李盛袭气极反笑,看着赵长同,活像在看一个傻子。 第119章:“底牌” - 盛袭 - 殊乖 「管监现在是什么境地?你自己跟我说说,你常跟他接触,应该比我清楚才对吧。」李盛袭似笑非笑,面露讥嘲,「前些日子的事情闹得那么沸沸扬扬,我在清泉山庄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见闹的是有多大。我虽然不知道朝政,但是容御史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就断断续续的病着。可见那事儿是有多严重,只怕管监自己都不好过吧?你还指望他保你呢,他不把你丢出去顶罪就不错了。」 赵长同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回过味来,他神色一凛,心中大骇,梁音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梁音或许不清楚,可是他却明白,管监最近的日子绝对不好过,不然也不会那么久都没有联系他,可见管知在宫中也是自顾不暇。 因为那场学子闹剧,容御史大病一场,管监也是处在风口浪尖,大有朝不保夕的架势。 在这个时候,羽化丹的事情闹了出来,管监真的能保住自己吗? 只怕管监自身都难保。 他虽是望中巨富,在望京也有些威望,可是仕农工商,商人因为不事生产,地位最卑。他虽然帮着管监做事,可是说难听点,他也不过就是管知的一条狗。 主人都岌岌可危,能让狗为自己顶罪,何乐而不为呢? 见他一时无言,李盛袭妩媚的眼眸之中流过一丝轻笑,果不其然,赵长同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还指望管知呢?管知能把他榨的什么都不剩。 李盛袭又继续说道:「你最好跟我说清楚,你那些货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想帮他顶罪,我可没有这么忠心耿耿,你要顶罪,你自己去顶。我可不掺和进来,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你可别阴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可倒好,我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襄成侯盯上你了!你还不快点老实交待!」 见梁音这般咄咄逼人,赵长同只觉得青筋直跳,他一时之间脾气也上来了,索性就不管不顾的说道:「怎么?你觉得真的出了事情,你还能独善其身不成。你自己数数从头到尾你帮我运了多少次货?你还想能把自己摘出去,你在痴人说梦不成,要死也是我们一起死。」 「谁要跟你一起死!」李盛袭勃然大怒,她将桌上的瓷杯一扫而落。 赵长同吓了一跳,自从他跟梁音和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在他跟前砸桌子摔椅子了。 他忍不住怒道:「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我看是你疯了,如今不仅什么事情都敢干,还敢拉着我跟你一起下水。」「梁音」挑了挑眉,冷笑看着赵长同:「你别得意,我只是帮你运了几次货,在这之前你自己不知道用了多少次吧?我有我自己的法子,保管能把我自己从中摘出来,你要是不信,我们走着瞧。」 赵长同看着李盛袭信誓旦旦的样子,他心头一惊,她这么自信,难不成还真有保全自身的法子? 见此,他忍不住套话说道:「你还想要独善其身呢?怎么?管监不会保我,你觉得容御史就会保你了?只怕他看不上你吧?啊?再说了,就算他愿意保你又怎么样?你觉得他保得住你吗?他自己经过那一件事情之后,现在都一病不起。他又犯了舆论,如今世人唾弃。你还当他是那个有临机专断之权,大权独揽的容御史啊?管监能不能保住我我不知道,容治已经是强弩之末,命都没了,还保你呢?痴人说梦吧? 再说了,你知不知道那船上面运的是什么东西?别说一个小小容御史了?容皇帝来了都保不住你!」 「你!」李盛袭怒瞪赵长同,似乎是被赵长同那句「看不上你」给刺了心,她冷笑道:「怎么?你觉得人人都跟你一般吗?容御史现在再怎么落魄,也比你强上不少不是?我可不是你,一味的只会利用牵连旁人。我自己 的事情,与容御史何干?至于你船上的东西是什么,我管他是什么?你不告诉我其实也没关系,左不过就是复杂一点。我照样能摘的干干净净,至于你,等着满门抄斩吧。」 「你!」赵长同虽是一噎,但是却并没有那么生气。 看梁音的这个架势,摆明了还有一张底牌,那张底牌,足矣让她在大案面前脱身。 他见此,眼眸微暗,又继续说道:「你还想摘的干干净净的?什么满门抄斩,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闹了出来,足够株连九族。」 梁音脸色疏忽一变,原本得意洋洋的她,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赵长同,随即便是勃然大怒,她猛地起身,先是一把将桌子掀翻,而后就扑倒赵长同身上去厮打,「赵长同,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骗我至此啊?」 梁音的确身娇体弱,力气不大,可是李盛袭不一样啊,她可是结结实实的赏了赵长同几个耳刮子。若不是为了维持梁音的形象,只怕她能够活活的把赵长同打死。 还是梁音与赵府的下人及时「拉架」,才把梁音从赵长同身上拉开。彼时梁音青丝散乱,赵长同身上也挂了彩。 真是个疯子,赵长同心想。 梁音恶狠狠的瞪着赵长同,「我告诉你,赵长同,你想拉老娘跟你一块下地狱,门都没有,什么株连九族,老娘家里人都死光了,九族就老娘一个。真要是株连九族,也比你拖家带口强。再说了,一个人可比一大家子好救,我有的是办法脱身,至于你,就带着连你老婆儿子在内的九族去死吧。」 不过出乎「梁音」意料的是,在她这样的怒骂之下,赵长同却并没有生气,他脸上仅有的怒容已经飞快的转变成了一如既往的讨好之笑,「阿音……」 李盛袭:「……」 「你是哪里不正常吗?」李盛袭扶额,不过很显然,赵长同已经相信了她有能够脱身的底牌。 第120章:丑态 - 盛袭 - 殊乖 “阿音,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赵长同直接开门见山。 李盛袭神色一凛,而后又得意的说道:“与你何干?你这么对我,就算我有什么求生的法门,难道还能分享给你不成?”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了。 赵长同这样的人,最是不要脸面,他见李盛袭这么说, 连忙走近了两步,“阿音,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打算骗你的呀。” 李盛袭:“……” 赵长同为什么会觉得梁音是傻子,由着他忽悠。 “赵长同,你当我是傻的不成, 你没打算骗我,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 祸及九族的罪名,难道是从天而降到我头上的?”李盛袭冷笑。 赵长同摇头,他痛苦愧疚而又诚挚的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件事,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商户在那样的贵人眼里,低贱的不能再低贱,便是他们家里养的一条狗,也比咱们高贵。我帮管知做事,也不过就是他的一条狗罢了,你难道会跟你的一条狗说些什么吗?我曾经也有过疑惑,我问过他们这些货物到底是什么?可是他们并没有告诉我呀,而且那押货的人哪里有几个是我自己的人?我无心骗你,因为我自己也是被人骗的呀。” 不得不说,赵长同这个人不仅脸皮是真的厚,演技也是真的好,他话说的声泪俱下, 目光却是诚恳无比。 他走近梁音,丝毫不顾忌梁音在此之前给了他两个耳光, 他一把跪在梁音的身前,狠狠的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阿音,这回都怪我,是我一时疏忽,才害得你也被牵连其中,你别怪我刚才对你口出恶语。我已经难以自救,是真的不想再让你牵连其中啊。现在听到你说事情还有转机,我们还有生还的机会,我才肯告诉你实情啊。” 李盛袭:“……” 真的是很久没有看到脸皮这么厚的人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并且声泪俱下的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 “你少蒙我……”李盛袭轻嗤。 “阿音,你难道忘了清泉山庄的事情了吗?我若是不担心你,我又何必帮你联系神策军,我又何必叫神策军保护你的安全,我又何必在剿匪完之后的第二天,在尸体都没有完全处理掉的时候就来找你,我怎么会想害你呢?” 那难道不是因为, 想要借剿匪的事情在管知面前立功吗?至于所谓的关心梁音,那不是因为需要梁音帮着做事吗? 原来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不过那毕竟是“救命之恩”,提到这个,李盛袭不由得神色稍微动容,画虽然一如既往的刻薄,语气却好了不少,“你还蒙我呢?你当我不知道,你当初来救我不是打量着希望我的船帮你运货吗?” 赵长同赶忙摇头,“绝对不是!阿音,你想你要是出了事情,你手下的船就会全部归你手底下的人处置,那些人虽然没有你我这般的情分,但是送上门的生意他们会不做吗?就算你死了,我一样可以跟他们一起做生意。如果我不关心你,我为什么不在你被杀了之后再叫神策军剿匪,到时候我就可以跟你手下的老船夫说,是我为你报仇,到了那个时候,难道他们会不信我?他们既然信了我,日后再和我做生意,难道不会多加优惠?可我还是救了你,那不是因为利益,那是因为我真的关心你。” 李盛袭攥紧了拳头,不是没有人跟她说过情话,也不是第一次别人的情话引起她的厌烦,可这是第一次听别人讲情话,她那么想打人。 若不是为了那几百万贯钱,他才不要这样虚与委蛇。 “你关心我?”李盛袭挑眉。 赵长同点头,“我知道你对容治有意,所以一直没有向你提起过我的心意,重逢之后,我就属意于你,奈何你对我着实厌恶,又属意容治。可是如今你也看到了,他是恶贯满盈的酷吏,如何能配得上你?” 李盛袭的目光倏忽一冷,只是,这样的冷意,她自己都不曾察觉,更何况是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赵长同。 李盛袭似乎是被说到了伤心处,忍不住怒道:“住口。” 赵长同眼见有戏,又继续说道:“阿音,你一向是最豁达又最看得开的女郎,你应当知道要放手才对,不值得的人何必留恋,珍惜眼前才对。阿音,我知道你有办法,而我也是真的想要伴你一生,我们可以一起走,无牵无挂,逍遥方外。” “无牵无挂,逍遥方外?”李盛袭看着门口那一抹娇怯的身影,她有些喃喃,又有些意味深长,“你是不要你的妻子和儿子了吗?” 赵长同点了点头,“无牵无挂,逍遥方外。哪里来的妻儿,我只有你,我只要你。” “夫君……”身后传来那女子不可置信的低喃。 赵长同有一瞬间的不忍,但是很快,他就猛地起身回头,和在梁音身前的温情脉脉不同,他看着那女子,眼中是无与伦比的凌厉,“来人,还不请夫人回房。” “不——”那女子原本还想挣扎,只是她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就已经被人堵住了嘴,给拖了回去。 留今面色不忍,不过转瞬即逝。 “阿音,你如今也都看到了。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可以写一封休书休了她,至于儿子……那也未必是我的儿子,她本就是欢场出身,在此之前不知有多少相好,那儿子是不是我的还不一定呢?”他又转头看向李盛袭,端得是温情脉脉。 如今的梁音,在容治那里并不得意,容治看不上她,正是她情场失意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若是他向他表现出了他十分爱她,她就会动摇,陷入情爱的女人,最好掌控,就比如她的妻子。 李盛袭目光微暗,“好啊,那你休了她,再和你的儿子义绝。做到这两点,再上门来找我谈条件。” 说完,她就将袖子抽出,离开了赵长同的家门。 (本章完) 第121章:暴富 - 盛袭 - 殊乖 上了马车之后,留今就脸色铁青,“这样的人,若不是还有些用处,我真想将其斩杀在地。” 为了一己活路,抛妻弃子,这也就算了, 还要恶语相向,背后中伤。 留今素来温柔静默,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如今她都这般,可见是被赵长同气的狠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他虽然是丑态毕露, 但这其中未必没有为他儿子考量, 在这个时候休妻义绝, 说不定能够保住他们两个。另一种后路罢了。” “这也是您提醒之后他方才休妻义绝,若不是有您在旁提醒,只怕他都要忘了自己还有妻子儿女。”留今不忿说道,不管赵长同说的是真是假,他的那番话都实在让人恶心。 “你若是担忧他们,可以叫人去盯着一些,左右事情结束之后,该没丈夫的还是会没丈夫,该没父亲的还是会没父亲。” 留今点了点头。 求生的欲望驱遣之下,不出几日,赵长同就带着休书上了门。在这个世道纵然有“三不去”,但是很明显他新的妻子不符合任何一条,休妻弃子之后,他为了防止这两人给他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他挪了一处小院,给两人安置,门里门外皆让人看着, 不让两人逃出。 他那妻子倒是痴心, 整日哭闹不休。她的眼泪原本是百试百灵的法子,可是这一回终究没有哭回她丈夫的心。 毕竟美色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 李盛袭看着赵长同带上门来的东西,她深色复杂,赵长同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阿音……”赵长同试探的唤道,他以妻儿做赌,如果梁音翻脸无情,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梁音”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李盛袭缓缓开口,“我的确有逃亡的法门,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的,你得先告诉我,你那船上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长同抿了抿嘴,虽然还是有几分犹豫,不过很快就将一切合盘拖出,在生死面前又有什么值得一提呢? “你好大的胆子啊!”李盛袭闻之色变,“你居然引入这种东西,这是稍不留意就会牵连九族的东西啊。你怎么敢的?” “不是我, 阿音,我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东西?但是阿音你要想,那是管知啊, 哪怕他现在落魄了,依旧可以将我们像蚂蚁一样掐死的管知,我哪里敢违背他?我又哪里敢反抗他?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了又如何?我能如何?我又敢如何?”他言辞依旧恳切,仿佛他的确不知道有确有其事,把自己说的无辜又可怜,若不是李盛袭熟知其本性,她怕是真的要信了。 李盛袭别过头去,似是怒极又无处发作的样子,她的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是被气得狠了。 “阿音,我已经为你休妻弃子,你可不能再背弃我呀,我愿对你指天比誓,我真的无意欺瞒你啊。”赵长同又跪在梁音的面前,他继续说道:“阿音,要是你再不满意,你打我,你骂我,你将我千刀万剐都可以。” 说完,他就要来碰李盛袭的手,李盛袭赶忙抽手而出。 “罢了!”她一把起身,既是不忍,又是无可奈何,“襄成侯快马加鞭,不出半个月就要入京,要走现在就得走,绝对不能耽搁。” 见她终于松口,赵长同眼睛一亮,他赶忙起身,“对,阿音,你说的不错,最多再有半月,襄成侯就要进京,我们得赶快走。阿音,究竟有什么办法,你快写说出来,我们也好早日筹谋。若是再耽搁久了,只怕就要来不及了。” 李盛袭抿了抿嘴,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的说道:“逃。” “逃?逃到哪里去?”赵长同不意外李盛袭的这个提议。 “南晋。”李盛袭斩钉截铁的说道,她从袖中拿出一枚璎珞来,“我梁氏的商船可以极大程度的载人载货,从现在起,我们走水路一路南下,半个月,应该就可以到达黎江沿岸。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是七月,你敢赌一把吗?” 七八月份,是黎江最危险的时候,那个时候黎江会涨大水,两岸有不少河口都会决堤,绝对不是行船的好时候。可若是不走,那就是必死无疑,走了,还有一线生机。 何况梁氏的商船一向坚固,他们的船夫穿插奖江上早已有多年,都是熟手。有这一重保障在,也能让人心安不少。 赵长同抿了抿嘴,飞快的权衡利弊,“水路很好,水上关隘极少,只是关隘再少也有关隘,我们这样南下南晋,很容易就被南晋的官兵射杀。” 在七八月份,南晋虽然收容逃亡的难民,但是他们怎么看也不像是难民啊?难道一分钱一分货都不带了?那去南晋还活不活了? 若要运钱运货,谁信你是难民? 除非…… “阿音,你在南晋有熟人接应?”是了,梁音在南晋是有人脉的,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选择了和梁音合作,若不是有人脉,梁音也不可能纵横江上,往来无阻。 “要是没有,白白的过去干什么?拿我的真金白银去填南晋的国库吗?”李盛袭没好气的说道,她神色稍敛,又继续说道:“南晋那边我有些薄业,接应我的人是南晋高官,他去年流落江上,被我所救,如今我有难了,他愿意救我一命,也愿意为我在那边安排过一个身份。” “哪个高官?”赵长同又问。 谁知李盛袭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吗?” 赵长同一噎,他抿了抿嘴,他当然想知道,但是他也不傻,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也是清楚的,想到这里,他连忙陪笑摇头,“可是,阿音你好歹透个底给我,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去不去随你,我言尽于此。”李盛袭没再多和赵长同废话,再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说多了,赵长同反而还会心生怀疑,点到为止即可。 去与不去,其实一直都很好选择。 因为他没有不去的余地,不去就只能等死。 他收拾东西很快,他本来还想变卖产业,毕竟真金白银在两地都很通用。但是却被李盛袭拦住了,无他,虽说眼下管知困于宫中,忌惮着皇后,又忙着给元嘉帝献丹,一时之间注意不到他这个小人物。 但是容治可没有忘记他,他在这个时候变卖产业,是生怕容治不知道他想逃吗? 他不卖产业李盛袭勉强还能帮他遮掩一下。毕竟容治说麻烦也麻烦,说不麻烦也不麻烦,他能用的人本来就不多,说来说去现在可用的也唯有他自己。只要赵长同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就吸引不了容治的注意力。 其实李盛袭能让他变卖产业,这样李盛袭就能得到更多的钱。 至于容治那边,她有一个很好闭塞容治视听的方法,比如说顶着盈笑的脸皮上门,拉着容治喝上几宿的酒,宿醉一场。毕竟知己相投,做这些事情也不奇怪。 但是李盛袭没有这么做。一是因为知己不能相欺,至少她不能用盈笑的脸去隐瞒欺骗。 其二,变卖产业需要时间,迟则生变。 再者就是,她一时半刻还不打算舍弃梁音的皮,如果赵长同大规模的卷款逃走,很容易让人想到是有人在帮他。而最近赵长同见得最多的人是梁音。 李盛袭不贪,她只要赵长同那些见不得光的真金白银。剩下的小鱼小虾,就留给北齐的国库吧。 “你这些年见不得光的钱还不少嘛。”李盛袭披着斗笠,站在码头口,看着那一箱一箱的真金白银,笑的意味深长。 “哪里哪里。”赵长同看着被搬上船的真金白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生起惴惴不安来。 他与李盛袭一同上了甲板,看着漆黑的夜色,今晚的夜色很差,星月无光,不由得让赵长同想起了一句俗语,“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不知道为什么,他忽而有一种“小儿持金过闹市”,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他的这笔财富是见不得光的,孤儿搬运之时,他只带了几个心腹,剩下的都是梁音的人。而在这艘船上,除了他与自己的几个心腹之外,其他人都是梁音的人。 想到这里,他陡然惊出一身冷汗。他不由得看着一边的李盛袭,她就站在甲板上,黑色的斗篷翩然欲飞,斗篷下面那张美艳的脸庞看着总是不大真切。 “阿音,我记得你似乎是坐不得船。”赵长同看着脸色红润的李盛袭,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李盛袭点了点头,“阿音,的确是坐不得船。” “嗯?”赵长同一下子没有明白李盛袭这句话中的深意 “所以啊——我不是梁音啊。”她的声音清越而又灵动,停在赵长同耳中却宛如夺命之音,李盛袭转头看着赵长同,“真正的梁音,早就死在三年前了。” 赵长同下意识的想跑,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走动,就感觉腹部一疼,不知什么时候,一柄长剑就从他腹部穿过。 (本章完) 第122章:蒙骗 - 盛袭 - 殊乖 处理好了赵长同,留今就回了船舱之内。 「他的那几个心腹呢?」 「也已经解决了,等到了下一个渡口,就将其火焚,保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盛袭微微一笑,「这便好。」 「您预备将这些钱用到哪里去呢?若是加快进程,在凌汛之前回到南晋,并不是难事。」船夫早就换成了内卫的人,个个都是好手。 李盛袭放下了茶杯,她摇了摇头,「现在不能回去,太铤而走险了。」 这是拿内卫的生命去冒险,现在没有这个必要。 「那您的意思是呢?」 李盛袭看着窗外的水面,「南边,怕是要不安生了。拿这笔钱广购一些粮食和药材吧。」 并不是她未卜先知,而是北齐这些年忙着党争,对于堤坝的事情实在是不伤心。 堤坝年年都加固,朝廷每年都拨不少银子,可是这银子究竟到了哪里,有些人心里有数。 今年就更加了,朝廷左拖右拖,前些时日暴出了科考泄题一事,风头早就大大的盖过了修葺堤坝的事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河口的几个堤坝是去年新修的,所以他们觉得不加固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就北齐这个修堤坝的水平,李盛袭着实是不放心。而且,她要是记得不错的话,修这些堤坝的时候,似乎是永平帝在世的时候。 那个时候……永平帝为了扶持宦官与周氏争权,选的是宦官的人负责修建堤坝。 如果是周氏的人负责修建堤坝,李盛袭或许还不是那么担心,毕竟周氏的人外官多,周氏是累世世家,虽说有门阀垄断,但是找几个有本事的还是拎的出来的。 可是宦官就不一样了,他们手中的人多为内官,近些年来才笼络了几个外官——甚至可以说,这些外官是靠讨好宦官才上的位,他们之中没有几个有真材实料。 虽有一个容治,可是多少年才得一个容治呢? 李盛袭并不想看到生灵涂炭,但是这不妨碍她早做准备,正好,也算是为赵长同的这些脏钱攒一攒功德,也以此,为南晋增添点声望。 天下得失,想来在于人心向背。 赵长同的消失并没有掀起很大的风波,唯一注意到的或许只有容治,但是也并没有引起他很大的惊讶。 他犯了这么大的事情,顾凌虚僭越抓人,或许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是他自己一定清楚,他想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他没有想到赵长同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消失的无影无踪,就仿佛世间没有这个人一般。 而且让容治疑惑的是,赵长同逃跑竟然只带了一点金银,名下产业依旧不动。不过倏忽之间他就明白了过来,赵长同走私这么多年,哪里能没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财产呢? 而且八成数目不少,可既然是携重金逃亡,又怎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容治很快就找到了赵长同的妻子,赵长同居然没有带自己的妻儿一起逃跑,但是他在逃跑之前,又记得休妻义绝,容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他有情还是无情,大约是无情之人的最后一点良知吧。 他从赵长同妻儿口中得知了梁音曾经上门闹事,并且这段时间赵长同经常往来清泉山庄,而且据其妻所说,赵长同的休妻义绝,或许与梁音有关。 纵然容治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再上清泉山庄的门,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去清泉山庄,梁音就先找了他。 华衣貌美的妇人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恰如秋日的雨中海棠,容治目光微冷。 「妾不曾想他如此狼心狗肺,前些时日说要寻妾做生意,且因世道生意难 做,他出价又高,便不计前嫌,同他往来。谁知道他竟然包藏了如此祸心,拉着妾上了他的贼船。前些日子襄成侯翻山越岭来抓了他的人时,妾就觉得不对劲。就上他的门,闹了一闹。他又是哭又是跪,又是指天比誓的。说一定与他无关。为了蒙骗妾,竟然还说了些鬼话出来,还真的休妻弃子,把妾逼成了那等小人。且当时也是愚昧,竟然就信了他几分。谁知妾前几日想去找他,就发现他人去楼空。现如今想想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稳住妾,至于休妻弃子,多半也是不想牵连妻儿。他倒是体贴,就是白白连累了妾。」 说到后面,她又是羞愧,又是泣不成声,活像一个被男人骗了的少妇。 容治看着梁音这个模样,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她,她的每一个字都情真意切,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 「事到如今,妾依旧不知道他那批货物中夹杂了什么,但是看他抛妻弃子,逃之夭夭的模样,大约也知道是祸及满门的东西。妾满门唯妾一人,但是即便是如此,妾也不想被旁人牵连而亡。若是妾自己作孽,即便是死,妾虽惧怕,却也甘心啊。」 她抬了抬眼眸,泪眼盈盈的看着容治,「妾自知在郎君这里没有什么脸面,可是妾在京中人脉稀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郎君一人,此事或许祸及满门,可是妾也是受人蒙骗,妾不敢奢求全身而退,这般无妄之灾,全身而退已是奢望,妾只希望保留一条命罢了。还望郎君救妾一命。」 说完就要在容治跟前跪下,容治吓了一跳,他连忙起身,又示意四周婢女扶起李盛袭,「三娘子折煞容某了。」 李盛袭泪眼婆娑的看着容治。 容治忍不住苦笑,「容某并非想要袖手旁观,只是容某至今自身难保,又如何救得了娘子呢?再者,襄成侯翻山越岭拿人,这么大动干戈,又怎会是为了一个小小商户,十有八九是为了义父,既然能够牵连义父,容某怕是也很难独善其身。」 「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李盛袭再度泣不成声。 容治微有不忍,但是说不出更多劝慰的话,其实这件事牵扯不太到梁音,只要梁音真的干净,她就会平安无事,至多是花一些银子打点买赎。梁音又不缺钱。 只是,他不能劝。梁音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属意梁音,自然也不好给她太多的温情。其实,若不是对梁音心生怀疑,他今日都不想见梁音。 李盛袭当然知道容治想的是什么,她上门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消容治的怀疑,梁音这个身份牵涉颇多,若要抛弃,也要一点一点来,她可不希望在这个过程中,容治给她整什么幺蛾子。 第123章:反悔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进京,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快,连日来的快马加鞭,他把本该要半个月的行程缩短到了八日,其实要不是顾忌带了个累赘,他可以五日就进京。 其实他一开始没打算带着秦轻鸿,但是奈何他扣着妙端的事情被秦轻鸿给知道了,秦轻鸿非要跟上来,他就不能不管她。 原本他们二人去了西昌之后,他就给秦轻鸿置办了宅子,因为她颜色艳,又是弱女,所以他就干脆在自家隔壁给她买了宅子。 秦轻鸿老实的很,住进去之后就不大出过门,要什么也是让她身边侍奉的人去买——看着真的像是要坐吃山空等死,其实这也没什么,他给她的钱也够她过一辈子了。 但是后来妙端找上了他,给他递了消息,他就去抓了人。因为对妙端的身份有所怀疑,他并没有放走妙端。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手下的人那么机灵,就把这件事情传到了秦轻鸿耳中。 秦轻鸿其人,对万事漠不关心,唯独在意妙端。得知此事之后,她第一次上了他的门。 他抓完人回府之后就看到了秦轻鸿,彼时的秦轻鸿,已经不复初见时候那般歇斯底里——严格来说,只要没有碰到她的那根线,她就不会歇斯底里。 只是人越发倦怠颓唐。 艳极的容色,素净的罗裳,再配上她那慵懒神色和颓丧的气质,整个人仿佛遗世之仙,不就就要羽化归去。 顾凌虚不由得皱眉,「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她也不行礼,懒懒的靠在椅子上,仿佛万事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顾凌虚当即就把人拎了起来,「站好,你没劲吗?」 秦轻鸿:「……」 「这叫弱柳扶风,婀娜多姿。」秦轻鸿轻嗤,挣脱开他的手。 「这像没有吃饭。」顾凌虚冷笑,「你今日来做什么?」 「你说呢?」秦轻鸿又是反问,目光落在顾凌虚身上,看的他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事情回去,我马上就要进京了。」顾凌虚下意识的隐瞒妙端的事情,妙端身份有疑,她要是知道他扣下了妙端,指不定要和他闹一场。这人别的时候正正常常,一遇到妙端就容易发疯。 「为什么不让我见妙端。」秦轻鸿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干脆就开门见山,自己挑明,末了,她又追问一句:「不见也没有关系,你为什么瞒着我呢?我找上门了,你依旧瞒着我。她怎么了吗?她又为什么要来找你呢?」 顾凌虚一噎,「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我相邻,我得知此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也不奇怪吧。你呢?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为什么来找你,是望京又出什么事了,还是她出什么事了?」秦轻鸿继续追问。 顾凌虚抿了抿嘴,「望京出了点事,她是来给我通风报信的,我过几日就要回京,会带她一道,你放心就是了,我不会伤害她的。」 「是你强留她在襄成侯府的吧?」秦轻鸿一针见血。 顾凌虚抬眼。 她怎么会知道? 妙端是替太傅送消息的人,太傅送来的消息也是属实,只是他察觉到,妙端背后或许还有一个人。他问过妙端那人是谁,妙端同他装傻充愣,他这才将妙端困在身边,打算进京之后,引蛇出洞。 妙端自然不愿意被他困着,故而他才没将这件事情告诉秦轻鸿,如若不然,秦轻鸿说不定会叫他把妙端给放了。到时候又不得安宁。 「西昌不宁,你也知道,我留她在这里,也是为了她的安全。」 「少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为什么私自羁押?」秦轻鸿见他没有反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有古怪。」顾凌虚闷声说道。 「古怪?」秦轻鸿皱眉。 顾凌虚见此,索性也不瞒着她,「你当她是逍遥散仙,天真不知事,可是你的妹妹,或许比你想的要藏的深,她替人送信给我,可我发觉她背后还有一方势力,问她她又不说,反正不清楚是谁之前,我不会放了她。你少费心,不过你也放心,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你不对她做什么,她也不会告诉你啊,所以说你抓着她有什么用呢?不如把她放了,再偷偷跟着。」秦轻鸿提议道。 「呵!」顾凌虚冷笑,「你看我像傻子吗,摔过一次的地方我还会摔第二次,上回吴旸安排在你身边的那个武功高强的姑娘是怎么跑的,你忘记了吗?你别劝,你要见她我绝不拦你,放走是不可能的。」 那次不仅跟丢了人,还害的他的人还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了,险些没有脱身。反正他是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妙端又没有那样好的武功。」秦轻鸿反驳。 「呵!谁知道呢?在此之前,我也不曾想过妙端背后有人啊。你也不曾想过吧?说不定她就深藏不露,亦或是有人接应呢?她千里而来,这么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若不是有人帮衬着,她能来的这么快?要么就是她自己厉害。 反正她也是要回京的,由我带回去也安全些。她都不反抗,你着什么急?」 秦轻鸿:「……」 难得有她说不过顾凌虚的时候。感情是她狗拿耗子了。 「行吧,我不见她。」秦轻鸿难得松了口,正如顾凌虚所说,妙端自己都不反抗——她并不怀疑顾凌虚这话的真实性,因为顾凌虚是允许她见妙端的,若是撒谎,根本瞒不住。 而且长久相处,她也了解顾凌虚的为人。 顾凌虚眼见秦轻鸿松口,正要松口气,就听秦轻鸿说道:「你要回京吗?带我一起吧。」 「你想都不要想!!」顾凌虚险些跳起来,他看着秦轻鸿,「是你自己说过的,妙端有自己的人生,你不可能管她一辈子的。」 「妙端自有自己的人生,我不会刻意去管,可是既然妙端的事到了我跟前,我又怎能袖手旁观?我虽无用,但是在望京,也有自己的办法。」 「你做梦?你如今又算什么,说过的话都不算数吗?」 秦轻鸿点了点头,她轻轻一笑,仍是瑰丽艳极,「对啊,就是不算数。」 第124章:心虚 - 盛袭 - 殊乖 就这样,他带上了秦轻鸿。说句实话,他是真的不想带着秦轻鸿。 秦轻鸿虽然不娇气,什么苦都能吃,路途颠簸也不喊累,可是她的身体跟不上她的意志。人倒是坚强,但是脸色藏不住啊。他不免要照顾她两分,哪里能真的不管。 可是不带她也不行。秦轻鸿有手有脚,他有不可能把人捆起来关起来。他要是不带秦轻鸿,难道秦轻鸿自己不会走路吗?自己不会来吗? 山高路远,危险重重,如今各地不太平,灾民遍地,山匪横行。遇到匪就不必说了,遇到难民也好不到哪去。但是问题是,就算两者都遇不到,秦轻鸿就能好过?就能平安无事的过来? 他要是不带着,凭着秦轻鸿那张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无可奈何,他只得带秦轻鸿进京。 与一路南来的萧瑟颓唐之气不同,京中依旧是一片的花团锦簇,看着依旧歌舞升平。 顾凌虚见此,心中愈气,他来京的时间正巧,正是刚散朝的时候,他刚要入宫,就看到一同出宫门的管知与容治二人。 两人并肩而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凌虚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给了管知一拳,而后逮着人就打了起来。 容治被吓了一跳,周围的官员更是大惊。 「襄成侯——你这是做什么!」管知怒瞪。 「你做下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有脸问我做什么吗?我今日就要打死你。」说完,又打了起来。 周围的官员或有管知党羽,但是顾凌虚下手着实是狠,而顾凌虚其人一直都是被管党之人当成疯子来看的,他们哪里敢轻易动手?有好事者早已跑回了宫里打算通知圣上。 看着挨打的管知,容治陡然生出几分快意来,过了一会儿,他才似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阻拦,「襄成侯,这可是宫门前,你如此跋扈,不怕圣上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吗?」 手陡然被人遏制住,他抬眼看着容治,这样的情形何其的相似。 容治依旧是容治,端然清华,郎艳独绝,顾凌虚依旧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做下这样的事。他生成这般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酷吏。 想到这里,顾凌虚心中的怒火又大了几分,手一松,放走了管知,朝着容治就打了过去,容治躲闪不及,硬生生的受了好几拳。无奈只得反抗,可是论武艺,他并不如顾凌虚。 最终还是匆匆而来的吴王制止住了这一场闹剧。 「襄成侯,你难道忘记你是为何入京的吗?如今朝中还有人弹劾你飞扬跋扈,你竟然……竟然又如此行事!如今你仪容不整,如何面圣?」吴王恨铁不成钢。 容治虽然打不过顾凌虚,但是再如何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一架打下来,容治吃了大亏,顾凌虚一样也没讨到好,他发丝凌乱,衣衫破烂,这般面圣,少不得有人弹劾他一个御前失仪。 顾凌虚知道自己理亏,也不辩驳,而是剜了一眼管知。 管知见此,那里还敢出宫,反正他是内宦,住宫里也无不可。 顾凌虚第二日上朝之时,毫不意外的就有人弹劾他飞扬跋扈。 元嘉帝亦是沉着脸色,极为不善的看着殿前的顾凌虚,「襄成侯,你再宫门口打人,是一点都不将朕放在眼里了吗?你如此飞扬跋扈,可曾还有丝毫顾及着朕,顾及着你是北齐臣子!」 「微臣知罪。」顾凌虚认罪认得十分的爽快,他正正跪下,面色凛然,虽是说「知罪」,但是表情却是一脸「我没错」的样子。 这把元嘉帝给气的不轻。 「但是微臣丝毫不后悔,若再有一次,微臣依旧会这么做。若说后悔,微臣只恨当 日并未佩剑,未能诛杀二贼。」 羽化丹事涉国本,管知是掉钱眼里去了吧,居然走私起了这种东西,走私本就可恶,更何况是羽化丹。 再者,他来路受到无数的刺杀,他不知死了多少兄弟,光凭这一点,管知就该死。 「你!这是在太极殿,你竟然……」元嘉帝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怕顾凌虚再发疯,管知今日告了假,但是他的耳目却依旧在朝堂。 苏长泰率先开口,「圣上,襄成侯如此跋扈,分明是心中没有圣上,微臣以为,必将之重罚,才可以正国纲。」 容治看了苏长泰一眼,这哪里是想不想罚的问题吗?这是能不能罚的问题,顾凌虚此次进京可不是孤身一人,他的五千西昌军还驻扎在望京之外。 五千精兵,不足以造反,却足以震慑望京,至少围困城门是足够了。想到这里,他略略有些担忧,顾凌虚本来就没有臣服之心,真要是罚重了…… 元嘉帝或许想不到这一重,但是吴王与孟颂延绝对想得到。 吴王不由得抢先开口:「襄成侯,你如此行之,究竟为何?你这般大张旗鼓的进京,又是为了什么?」 顾凌虚抿了抿嘴,眼中充斥着怒火,若是管知在此,这份怒火或足将之焚烧。 他咬牙切除的说道:「微臣前些时日得到密报,发现有人在萧山水峡同西戎走私。萧山水峡是两军要地,微臣不敢越水捉人,怕引起南晋误会,以致于兵戎相见。微臣便久侯时机,将人拿下。将人拿下之后,微臣便依例让人查看货物,本以为是寻常走私,却发现那批货物之中竟然还夹带着旁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剜了容治一眼。 容治:「……」 「是什么东西?」元嘉帝皱眉问道。 「是羽化丹。」顾凌虚咬牙切齿倒地说道。 满殿愕然,羽化丹之事太过久远,毕竟在高祖之前此物就被拒已久。但是久远是久远,却并不意味着大家忘记了这东西,历朝历代之君对羽化丹都深恶痛疾,大家不是不知其害。 苏长泰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容治用低头的方式掩饰自己的雀跃。孟颂延已有准备。吴王愕然而又厌恶。 而上首的元嘉帝,他一瞬间的心虚被遮挡在十二冕旒之下。 第125章:下狱 - 盛袭 - 殊乖 “此言当真?”吴王厉声问道。 “人证物证尽在城外,殿下可派人去查探。”顾凌虚答道,他又看了管党一行人,继续说道:“微臣所抓的人,他们的东家是望京富商赵长同,而赵长同本人,则一直和鸿胪寺少卿苏长泰以及管知等人来往颇多。而且当初管知与西戎人的不少生意往来, 都是赵长同在其中牵线搭桥。足矣见其人勾结。 圣上,兵贵神速,微臣以为,此刻当派人去抄管知与苏长泰的家宅,羽化丹兹事体大,决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纰漏。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放过任何有一丝嫌疑的人。” “微臣附议。”孟颂延当即说道:“有道是事不宜迟, 此刻去将其查抄, 若真有其事,可以打其措手不及,若没有其实,也是清明自证,坦坦荡荡。” “圣上——”苏长泰不可置信,他之前一直都知道顾凌虚抓了人,却从来不知道顾凌虚抓的是赵长同,他心中隐隐透露着不安来,管知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甚至他的儿子如今还靠羽化丹吊着命。 这个时候要是去抄他的家,都不需要刻意去搜查,他将会百口莫辩,“圣上,微臣同赵长同的确有往来,但是微臣万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圣上明鉴。” “倘若坦坦荡荡,又何惧人查?当初科举事泄, 微臣听闻孟公为了避嫌, 曾自辞其官,就是为了方便查案之人不必忌惮尚书令之位,以免束手束脚,可以彻查此事。这是何其坦坦荡荡。怎么?苏少卿是自诩贵于三公吗?还是做贼心虚,不敢探查。”顾凌虚锐利的质问道。 苏长泰大骇,他慌忙去看容治,却发现容治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苏长泰心头猛地一沉。 他忽而想起,昨日管知将他请到府上之后同他说过的话,管知昨日……特意提起了他的那个外室以及外室子。 他今日几乎是必死之局,祸及满门。可是若是他咬死了自己,他还能有后留世,可若是他攀咬出管知,管知绝对会让他断子绝孙。 管知……早就将他当成弃子。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五千精锐之中将人证抢出,所以他找了一个替死鬼。而自己——为他牵线搭桥的人,就成了这个替死鬼。 “微臣附议。”吴王也站出来说道。 而吴王与孟颂延的两位德高望重之人都站了出来,大部分的臣子都站出来请求。 出乎人意料的是,容治竟然也站了出来。 顾凌虚不由得惴惴不安,容治居然也站出来请命,难道是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若是如此, 苏长泰为什么又如此不安。 可是事已至此, 别说顾凌虚,就算是元嘉帝不想去查,却也奈何不得,在众人的商议下,便由着赵王并卫尉寺卿一同去抄家搜查,并且由金吾卫戒严皇城,东西闭市,诸坊坊门尽关,不许任何人进出。 赵王很快就赶了回来。 “圣上,苏长泰府中搜到大量羽化丹以及联络西戎的书信,并且微臣带病进入之时,其子正在服用羽化丹。不过管知宅内,并没有什么异常。” 卫尉寺卿这一番话,基本上就给苏长泰定了死刑。苏长泰闭了闭眼,虽有不甘,但仍旧由着将兵将自己下狱。 而望京也因为顾凌虚的进京,在此掀起了风波。 这件事情定下之后,圣上就下令,由孟颂延与顾凌虚主审,三司陪审,事无巨细的调查,有关人等尽数下狱,包括“梁音”,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管知并没有入狱。 对“梁音”的审问李盛袭表现的很好,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她与此事有关,疑罪从无,她在牢里过的日子对比其他人还是要好上不少。 她这罪名最多也就关押五年,若是肯千金赎买,甚至可以不用坐牢——梁音是最不缺钱的。 和梁音比起来,苏长泰及其一家的待遇就要差了许多。 都说刑不上大夫,可是事发之后苏长泰的少卿之位就已经被撸了去,他举家下狱,无人幸免。 苏绍华更是跑不了——他不仅自己服用羽化丹,甚至还自己售卖羽化丹。康王妃来了好几次,据说还要去太极殿跪求圣上轻拿轻放。也不知能不能成。 “苏长泰的嘴巴很紧,据说事到如今,他依旧没有说出别人来,只是一口咬定是他自己为之,与旁人没有关系。” 李盛袭抱着膝盖,看起来害怕又担忧,长长的头发垂下,无人看得清楚她的面容。 她就这么静静的听着送饭的衙役所说的话——大理寺的天牢中也有暗探。 远远看的,像是衙役在调戏梁音,一旁的其他衙役虽发现了,却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这样的事情常有,只要不闹得太厉害,一般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这样吗?”李盛袭一动不动,不过她的声音虽轻,送饭的衙役依旧听得清楚。 李盛袭并不认为苏长泰对管知有那么忠心。 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苏长泰与管知本就是以利聚会,如今利散,怎么可能不互相攀咬,难道指望他们之间讲究什么“义”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苏长泰之所以并没有攀咬出管知,只有一种可能——管知能给他更大的利,或者说,他还有别的能够足矣让他闭嘴的把柄在管知手中。 可是此事事涉九族,又凭什么让苏长泰闭嘴呢? 但是这对于李盛袭来说并不重要,她不需要苏长泰张嘴,相反,她更想要苏长泰闭嘴。 “你会给苏长泰送饭吗?” “苏长泰是重要嫌犯,他的饭菜很重要,送进去之前都需要有人试毒,而且苏长泰是单独关押的,属下接触不到。”那衙役领会了李盛袭话中深意,不由得低语道。 “这样啊。”李盛袭应了一句,似是有些遗憾,她羽睫微垂,“那你找个人过来,将我换出去吧,将我换出去后,便用一个死人,将她换出去吧。” (本章完) 第126章:灭口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换了一身衙役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摸到了苏长泰的牢房。 苏长泰的确是单独关押,周围有衙役把手,寻常人不好靠近。但是李盛袭武功高强,足矣悄无声息,加之她又换了一身衣服,也足够的掩人耳目。 李盛袭来的时候,正是衙役给苏长泰送饭的时候,因为苏长泰受了重刑,被架在了架子上,所以每次送饭都需要人喂饭。 只是李盛袭觉得有些奇怪,想苏长泰这种要犯,哪怕是不审问的时候都得派好几个人看着,何以此次喂饭,只有一个喂饭的衙役在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古怪。 李盛袭不敢掉以轻心,她隐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窥探着牢房之内的动静。 「苏少卿如今身体可还安好?」那衙役并不认真喂饭,而是将碗放在一旁,同苏长泰闲聊起来。 李盛袭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惊讶,看来不只她一个人在打苏长泰的主意。 而苏长泰仿佛已经见惯了这番话,他虽有惊讶,但是并没有起多大的波澜。 「苏少卿这般嘴硬,这是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妻子儿女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人都怕断子绝孙,永绝后嗣,为何苏少卿不畏惧?小人想了许久一直都没有想明白,毕竟看苏少卿也不像是威武不能屈的人。」 那人若有若无的讥讽这些时间苏长泰也听过不少回,顾凌虚只会比这个人骂的更难听,顾凌虚都没能逼出他什么话来,更何况是眼前之人。这些话,听惯了也就麻木了。 李盛袭则很好奇,那个衙役到底是什么人?看着话说的,并不想是管知派来灭口的,倒更像是来盘问话的,既然是来盘问话的那应光明正大的来才是,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见不得人,过不了明面,却又想要苏长泰供出管知来,这样的人,李盛袭只想到了一个——容治。 她轻轻一笑,不愧是容治啊。 「苏少卿放任继室夫人捧杀原配嫡子,人人都以为苏少卿爱重继室夫人至深,谁知苏少卿在康城坊中还设有一房夫人呢?」那衙役虽是轻描淡写,但是目光却是死死的落在苏长泰的身上。 闻说此言,苏长泰的目光猛地一缩,死鸭子嘴硬的他忍不住开口,「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一开口,就漏了陷。 「小人是不是胡说,苏少卿最是清楚。」那衙役笑得意味深长,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浅淡的自得,他与苏长泰对视,「苏少卿,小人既然能够查到您的如夫人和私生子,您还真能保证,您背后之人能够保证您那如夫人的安全吗?」 苏长泰依旧缄默不语,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听容治的话,因为再听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动摇。 这无关容治的话术,而是因为容治说的是事实。 其实,苏长泰的心态和当初的屠昌是一样的,他们从来不想骗别人,都不过自欺罢了。李盛袭微微一笑,依着容治的话术,想要让苏长泰动摇并不是难事。 那人——也就是容治,见他如此,自是猜测到了苏长泰心中的想法。 这段时间他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了苏长泰的这个外室,这才明白苏长泰为何迟迟不攀咬出管知。 他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从管知手里抢出,不日就会引起管知的注意,未免管知有所防备,他必须以迅雷之速让苏长泰吐口。 之所以秘而不宣的审问,一是因为怕惊动管知,其次就是因为顾凌虚是绝对不会同意他掺和进来的。 他这还是走了太傅的门路才勉强易容进来。 见他还是不为所动,无奈之下,容治只好拿出一块玉佩来,他呈递上前, 苏长泰倏忽一怔。 「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这是他在他私生子满月的时候所赠予的礼物,怎么会在这个陌生的衙役手中,他目光中透露着惊惧,管知如何如此无能了,他吃了那么多苦头,就是为了求管知护住他最后一点的血脉,管知竟然如此无能。 「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容治迅速收好了玉佩,他目光落在苏长泰的身上,「重要的是,我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我又怎知你不会背信弃义?」苏长泰刚想顺着容治的话头走,就倏忽反驳起来。 「您的妻儿于我无用,我不需要他们守口如瓶,我也没有秘密在他们身上。至于您背后的人那就不一样了。毕竟您如此宠爱您的如夫人,谁知您会不会泄露什么秘密在她身上呢?」容治微微一笑。 苏长泰再次沉默,屋内再度归于寂寥,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同,苏长泰的很明显已经动摇。 果然,没过一会儿,苏长泰只得长长一叹,「你想要我做什么?」 容治彻底松了口气,他眼中是难以察觉的轻松,「很简单,吐露真相,对襄成侯与孟太傅吐露所有的真相。」 「好……」苏长泰的声音中泛着苦涩。 容治一笑,退了出去,想来很快就会有值守的衙役进来,届时只要苏长泰一张嘴,襄成侯必定会马不停蹄的过来提审。 他要是吐露出管知,仍由管知再如何媚上,只要元嘉帝没昏头,都不会再保他。 届时北齐两患清除,那就还有中兴之机。不过很可惜,李盛袭千里迢迢而来,从来不是为了让北齐中兴。 而且,以北齐如今的局面和元嘉帝的资质,只怕难以中兴。 苏长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见有人来,便以为是寻常的衙役,他刚要振声高呼,说要招认,谁知拿到身影就飞快的飘到他的身侧。 她形如鬼魅,飞快的拿起布堵住苏长泰的嘴。 苏长泰呜呜不停,满是不解。 李盛袭不管他,她有无数种杀人的方法,但是她并不想徒生事端。 李盛袭看着苏长泰手臂上的伤,那里尚未结痂。李盛袭微微一笑,伤口溃烂,失血而死,也是常事。 第127章:硝石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擦干净了手,就回到了医馆之中。 自今日起,北齐再无梁音。清泉山庄有关人员一部分撤回南晋,一部分则是前往南地,至于剩下的,换一张皮,继续留在北齐。 留今就换了一张脸,继续待在了盈笑的医馆中。 李盛袭回来的人时候,留今整个人松了口气。 「这么紧张做什么?」李盛袭见留今紧张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她坐在书桌前,漫不经心的挑着灯花玩,悠悠道:「又不是第一次去了大理寺的天牢,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虽不是第一次去,但是去自家天牢和去人家天牢,到底是不一样的。」 长公主冒大不韪,以女子之身公然插手国事,屡屡出入朝廷要地,这些话宗正寺卿不知弹劾过多少次,只是弹劾归弹劾,长公主依旧是说一不二的长公主。 她什么都敢做,上到式乾殿,下到难民营,她哪里没去过,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大理寺。 「也不是第一次偷偷摸摸的进去。」从前在南晋的时候,她与阿兄联手扳倒穆氏,她也曾私自潜入大牢杀人,断穆氏后路。 「到底不一样。」留今并不赞同的反驳说道。 李盛袭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留今的担忧,「你放心就是了,南晋长公主的身份,在哪里都足矣保命了。」 留今哭笑不得,索性懒得劝了,若是被抓了,长公主的身份的确足以报命,但是南晋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将长公主迎回,圣上会迎回长公主。但是公主不会愿意圣上花那么大的代价啊。 留今无奈叹了口气,旋即又正色说道:「南边来了消息?」 李盛袭挑灯花的手一顿,见留今正色,自己也不由得肃然起来,「发生了什么?」 「南边那边,他们发现了周氏的船,自下丘一路到江北。」 「周氏也是下丘名门,有船只来往并不奇怪,船上有什么?兵器?」李盛袭可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顶替盈笑的身份。 留今摇了摇头,「周氏防的严实,我们的人不曾窥探到船上的物件,不过他们卸货的时候,我们的人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硝石之味。兹事体大,不可不防,吴旸就拍了几个人去探探动静,可以确认无误,就是火药硝石。」 「硝石!」李盛袭一惊,眉头不由得拧起,内卫之中不乏嗅觉灵敏之辈,但是在周氏防范极严的情况下他们的人还能闻得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硝石的量极大。 「你说他们往南边运?」李盛袭皱眉。 留今点头,「确实是往黎江沿岸而去。」 当今天下由黎江分划,两国分治,黎江是两国临界,更是兵家要地,将硝石运往南边,很南不令人多想。 「周氏门生故旧遍地,周书湛贬官出京之后也是在江北为官,更有周氏出身的武将驻扎在江北,他们这么做……会不会是……」 「不会。」李盛袭打断了留今的话,此时偷袭开战,对于北齐没有好处,对周氏更没有好处,周氏一贯无利不起早,周氏不可能做这些事情。 若是北齐强盛,那么引起黎江之战,的确能够帮助周氏重掌军权,可是北齐国力衰微。若真起战,迎来的只会是灭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周氏讨不到好。 留今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倒不是她畏惧战争,只是她是李盛袭的心腹,知道李盛袭的筹谋,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至少要等到大水时节过去。 「不好。」李盛袭摇了摇头,面色不见分毫的轻松,「大规模的硝石,绝对不会是小的图谋,何况当时羽化丹的事情都不曾引起周氏的注意,可见周氏何其重视此事。这么大规模的硝石,周氏又 这么重视,而且还见不得人,绝对不会是做什么好事。」 她揉了揉头,忽而就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我记得有几个河堤是去年新修的,所以今年北齐才不着急加固。而派去修堤坝的人是宦官的人。」 留今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留今猛地一顿,倏忽便说道:「周氏好歹也是名门,家风严谨,教出来的儿女不说个个谢庭玉树,但是多少也会有底线才是,不至于如此不择手段吧。」 若是硝石是冲着宦官而去,那么很有可能是用来做成天灾炸毁堤坝,引发大水,燃起民愤,用来对付管知,是绰绰有余。而且不仅可以对付管党,周氏在地方的门生故旧颇多,若是周书湛等人早有准备,及时抢灾,周氏又能重回朝堂。 李盛袭摇了摇头,「置身权力中心,日日被权势熏染,几人保持本心?有人能出淤泥而不染,有人就能扎入淤泥,沉没淤泥,沦为淤泥,家风或许仍在,人却未必是从前。你心思纯善,遇事也好,遇人也罢,总喜欢往好处想。可是你忘了吗?穆栩也是名门子弟,但当年穆栩为了兵不血刃的解决焕之,不也曾在焕之赈灾的时候,将疫民引入人群之中吗?」 若不是她发现的及时,匆忙阻拦,疫情必定会大规模扩散于人群之中,后果不堪设想。也正因如此,就算穆栩曾经于她有恩,对她有情,是她亲夫,她也毫不犹豫的亲手斩杀。 「炸毁堤坝虽是我的猜测,但是其后患并不亚于当年的穆氏之祸。大灾之后常伴大疫,若真令其成事,后果不堪设想。必须阻拦。」李盛袭轻喃。 「可是我们在北齐官场中并没有足矣阻拦周氏之人。」若是这事发生在南晋倒是好解决,可偏偏是北齐。 李盛袭眉头紧锁,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她在北齐地方的势力难以与周氏抗衡,李盛袭抿了抿嘴,「先安排人下去办,我去通知容治。」 信不信就看容治了。 留今点了点头,李盛袭又叮嘱道:「切记,务必要小心谨慎,绝对不可以打草惊蛇。」 一旦打草惊蛇,周氏狗急跳墙难免不会提前动手,这就更是祸患了。 第128章:疯气 - 盛袭 - 殊乖 容治解决了苏长泰之事之后,便离开了大理寺,余下的事情就轮不到他,他在此之前已经将他调查到的望京所有的包含羽化丹的场子告知了太傅。 余下的事情,就轮不到他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容治心中轻松许多。苏长泰已经决定吐口,管知脱不了身,扳倒了管知,朝中又没了周氏,他或许就能够功成身退。 酷吏之名虽不好洗,但是这也无妨,何人不被指摘,青史也未必尽数属实,他有争议又有什么干系? 容治想到这里,心中雀跃而又欢喜,走到回家的巷道之时,他的脚步又停住,或许可以去寻曲娘子喝一杯酒。 想到这里,他刚要调转脚步,就感觉背后有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容治目光一凛,身子连忙向右一闪,躲了过去。 容治回头看去,只见漆黑巷陌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窈窕的身影,容治对这道身影在熟悉不过——赵妤。 「容郎好灵便的身手。」李盛袭微微一笑。 容治的目光中升起一抹忌惮与警惕,上天入地找了赵妤这么久,没成想赵妤今天会自己送上门来。 只是赵妤足智多谋又武功高强,如今她自动送上门来,未必是什么好事。 「是你。」容治轻喃,周身警备起来,他深知自己不是眼前人的对手,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他并不打算与之交手。 他心下盘算着,此刻他已经进了里坊,房内虽有警卫,但是那样规模的警卫并不足以对付她,若他将人引来,不过是徒增死伤,若是可以,或许可以将其引出里坊,交由神策军或是执守的金吾卫对付。 「别着急盘算那么多,妾今日前来,可不是来寻容郎打架的。」李盛袭微笑。 容治心中忌惮愈盛,「你自投罗网,是想要做什么?」 「往来自如之地,也能叫做罗网吗?破风棉絮罢了。」李盛袭轻笑。 容治神色一僵。 「妾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要告之容郎。」李盛袭稍稍正色。 容治抿嘴不语,只听李盛袭继续说道:「载有大规模硝石的周氏船只,正源源不断的驶向南地堤坝之处。我记得去年的修筑堤坝之人皆是管监举荐,其不轨之心,昭然若揭,容郎身为管监义子,还是要多多为其筹谋才是啊。」 容治皱眉,心中虽有怀疑,但是看向李盛袭的目光更为不解,「我如何信你?」 李盛袭似乎并不意外容治这个回答,又继续说道:「当然了,容郎也可以以为,周氏的船只是为我朝守军而去,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挑起战争而重掌军权。总归如今黎江大水阻隔,若真有三长两短,伤的也不是我朝子民。」 「你——」 赵妤说完就欲走,容治赶忙阻拦,他飞身上前紧跟着李盛袭。 李盛袭面色一冷,匕首从袖中亮出,二人在此纠缠在了一起。 容治自知不是对手,见对方是刀刀利落,他也不想浪费这个能够跟李盛袭说话的机会。 「你是谁,你既自南朝而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还有当初的羽化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的立场是什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一连串的话从他口中抛出,他一面要应对李盛袭的攻势,一面又要等待李盛袭的回答。 李盛袭抿嘴不语,手中的刀就要往容治肩膀送去,本以为容治会躲,她就好趁此机会离开。 谁知容治不按常理出牌,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刀,他趁此机会将李盛袭搂在怀中,此刻他眼中没了他最为在意的男女大防。 他自小看透人心,却在眼前人这里屡屡吃瘪。 「疯子——」李盛袭被容治揽住,自穆栩死后,她从没被一个 男人这样抱着,便是曲知离也不曾有过。她心中暗骂,手中的刀抽出又没入。 容治的脸色苍白,但是力道分毫不减,死死的盯着李盛袭,他似乎是知道李盛袭不会杀他。 毕竟李盛袭告诉他这个消息,就是希望他做点什么。所以李盛袭不会杀他。 李盛袭忽而心中升起几分恼怒,她何尝不明白对方的有恃无恐来源于什么。 她咬了咬牙,另一只手掰住容治的手臂,膝盖抬起朝容治的小腹顶去。 容治吃痛一声,不由得松开了手。 李盛袭趁此机会踹了容治一脚,而后飞快的离去。 回到医馆之后,李盛袭才松了口气,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些时日压力太大,整个人都不正常了,他有些疯了吧。 还是自以为宦官将倒,自己已经没了「作用」,所以可以豁出去了。 她揉了揉头,连忙去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装扮,又成了盈笑的容貌。 她正想去休息,留今就走了进来,「娘子,容治来了。」 李盛袭皱眉,哭笑不得之余又有几分无奈,她披了一身衣裳,装作刚醒的样子。 容治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血气,左肩上破了个血窟窿,脸色十分难看。 「容郎——去拿药酒来。」李盛袭先是惊慌,而后就让留今去拿了药酒。 「容郎怎会受这么严重的伤。」李盛袭熟稔的拿出剪刀,要剪开他伤口上布——因为容治顾忌男女大防,她也不好让容治脱衣服,只好用这样的方式。 留今很快就拿着药过来,李盛袭小心翼翼的剪下了容治的袖子,而后细心的处理着他的伤口。 容治看着身边的李盛袭,思绪渐渐宁静,他有些无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或许真的有些疯了吧。 只有看到曲娘的时候,心中的那些疯才会淡一些。他引曲娘为知己,这也是原因之一。 他在黑暗中独行,黑暗污秽引来起他的疯,唯有这个知己,才能稍稍抑制,以慰藉他心中的躁郁。 李盛袭并不知道容治的思绪万千,她熟练的替容治处理着伤口,她的医术虽不如盈笑,却也算是高深。她看着那个血窟窿,柳眉微挑,她当初下这么重的手,容治都没有松开,这份毅力也是难得。 第129章:借酒 - 盛袭 - 殊乖 收拾好了容治的伤口,李盛袭去洗了手,这才有空坐在容治的跟前。 「容郎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她神色淡然,只是眼中有继续担忧与疑惑。 容治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愿意多言,「寻常事罢了。」 毕竟从他拜入宦官门下的第一天,就有不少人想要杀他。刺杀他就遇到过好几回。 方才的赵妤还好,下手虽恨,但是没有想要取他性命。 李盛袭见此,也就不再明知故问。她又见看容治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李盛袭也并不着急,反正容治想要说什么,他自己会开口。 果不其然,就听容治开口说道:「治有一惑,想要向娘子请教。」 「请教不敢当,容郎但说无妨。」 「一人有一死敌,素来争斗不休,你死我活。有朝一日,另一人也深恨此人,意***烧其宅,此人宿敌却前来提醒,这是为何?」 这个故事来的莫名其妙,不过李盛袭是故事中人,自然明白容治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那人住的是怎样的宅院?」李盛袭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笑盈盈的询问。 「嗯?」容治有些不解。 「是独栋宅院,周围没有连楼?还是齐排之屋,街坊无数呢?」李盛袭又问。 容治似乎有些明白。 李盛袭又开口说道:「异地处之,若郎君是那人死敌,见那人另一个死敌火烧其宅院,但是那人街坊邻居无数,大火一旦烧起,将会死伤无数。郎君是想自扫门前雪,坐收渔翁之利,还是为了大义去提醒一二呢?」 其实不用问,以容治的品性,必然是后者。 「是这样吗?」容治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仔细想想,也未必没有可能。 他国暗探埋伏本国,本就是为了能够减少刀兵相交来吞灭他国。 同样长在中原大地,不过是不同的国家,未必没有相似的人。北齐有忠臣和女干佞,南晋未必没有。 同理,暗探之中,也未必没有忧国忧民之辈,他们虽然心向故国,但是却把百姓的利益看在国家之上。 想到这里的时候,容治忽而一怔,不知那一根心弦被人拨动,他又赶忙问道:「如娘子所见,此人宿敌曾经为了对付此人,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又愿意为了大义而做出提醒,那么这是什么样的人呢?」 「宿敌为何要对付此人?」李盛袭循循善诱。 「为了夺取一样属于此人的东西。」容治咬牙。 「人性复杂,一言难以蔽之。郎君的三言两语,妾难以判断是非对错。」李盛袭话带禅机。 「夺他人之物,不是错吗?」 「夺他人之物,的确是错。只是,也要看情况。若有一男子,殴打其妻父母,使得其妻陷入痛苦,其妻与之义绝。可以视为女子从男子手中夺走男子的妻子。那么女子此为算错吗?」 「自然不算错,看着此话有谬,妻子是人,如何能算物品?而且是妻子夺走妻子,又不是他人夺走。」容治刚一反驳,随即又反应了过来,江山也不算是物品,但是在某种程度上,在世俗的眼中,二者是一样的。 「在世人的眼中,妻子就是男子的「物品」。郎君觉得,妻子义绝算是错吗?」同样的,在世人眼中,江山百姓和国土,就是君主的物品。李盛袭认真的回答道。 但是她和容治认为,妻子并非丈夫所有。 由此推之,江山又如何能是王朝所有? 女人只是女人,或许担任了妻子,但是如何能说其就是男人的「所有物」? 丈夫礼敬妻子, 妻子礼敬丈夫,那才叫做夫妻。丈夫伤害妻子,妻子义绝,从男人的手中夺走自己。这怎么能算错? 同样的,江山是百姓的江山,如何能说是君主的私有物。 君主惠泽百姓,百姓崇敬君主,甘心臣服。那时候,都才只能说君主是江山的君主。而非江山是君主的江山。 而王朝腐朽,君王昏聩。百姓苦不堪言。那么君王又凭什么在继续统御百姓。 那么南晋想要统一,又怎么能算是错。更何况两国本是一源。他们没有想要无端挑起战争,使得生灵涂炭。 但是北齐如今的一些百姓,哪里过的又比战时好些了!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天下人难道有错吗? 再者,天下得失,在于人心向背。妻子义绝,是妻子从丈夫的手中夺走自己。王朝腐朽而失去江山,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尝不是百姓从王朝手中夺走江山。 「当然不算。」容治目光惊然,李盛袭的话没有说尽,但是容治何其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些。 他神思复杂,面色茫然,双唇嗫嚅,好不容易因为苏长泰答应吐口而带来的喜悦如今一扫而空,原本苦苦支撑着他的信念再度动摇。 李盛袭看着这样的容治,心中有些懊恼,她又逼他了。 她嘴唇轻动,本想用一些典故来安抚容治。可是话到嘴边一下子就停滞。 她不能说。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致了,因为容治并没有说什么。 她若是再劝导,容治现在或许不察,但是等到日后容治清醒之后,反应了过来,容治就会怀疑她的身份。 她不能劝。 过了许久,容治闭上了眼,奋力压出心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如今苏长泰已经答应吐口,依着顾凌虚雷厉风行的作风,管知明日就会下狱。管知离倒台不远,一切都在变好,他不能再去想那么多。 他勉强看着李盛袭,「那日因为身体之故,未能同曲娘尽饮。今日正好得闲,不如痛饮一杯。对酒当歌,亦是人间乐事。曲娘以为如何?」 李盛袭点了点头,只是她心中比容治还要清楚明白。容治这哪里是要对酒当歌,开怀痛饮。这分明是要借酒浇愁,来麻痹自己。 不过若是醉一场能让他暂时舒缓,那也无妨。 就怕大醉一场之后,人越发的清醒。 容治是个聪明人,清醒的沦陷总比迷乱的沦陷来的痛苦,他当要即使抽身才对啊。 在古代,女人是男人的附庸,某种程度上算是男人大大「所有物」,这是当时世俗的观念,不是男女主的观念,更不是作者的观念。 第130章:狠心 - 盛袭 - 殊乖 容治宿醉一场,第二日中午才醒,还没来得及离开医馆,就听说了苏长泰已死的消息。 容治咬牙切齿的唤了一句「赵妤」,而后一个没撑住,口中腥甜,胸腔中的血便已经喷出。 李盛袭一惊,而后又无奈的摇头,郁结于心,彻夜宿醉,大喜大悲,再这样下去,不死也疯。 「郎君还是要……」珍重自身还没说出口,李盛袭就看到了容治那双饱含悲怆的眼睛。 眼眸中夹杂着泪意,心头隐隐作痛,较之身上的伤痛还要难过百倍。功败垂成,莫过于此。 李盛袭忽而生出几分不忍来,她叹了口气,慢慢蹲下,「郎君还是要……早日振作才是啊。」 苏长泰一死,羽化丹的事情就会了结在苏长泰的身上。管知依旧不会有事,这让他如何接受。 羽化丹虽是祸患,可是管知才是祸患的本源啊。 「曲娘……曲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容治哀声痛道,千万筹谋在此破碎,他觉得道路越发的迷茫。 若在昨夜,管知的死能让他聊以慰藉,那么如今,他又该拿什么慰藉自己? 他从床榻上摔落在地,整个人仿佛被抽尽了生气。 李盛袭也很茫然,作为知己,她此刻应该安慰他,给予他希望。可是她用曲娘的身份时,能够给予他希望,换上了旁的身份后,她又是亲手抽走他希望的人。 北齐无数的人都陷入了希望与失望的往复循环,但是他们和容治都不一样,容治所背负的,远比他们多得多。 李盛袭不忍的看着容治,或许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去劝慰开导他,让他换一条路走。 可是容治如今是否彻底对北齐失望,还未可知,若是他在这个时候劝慰,很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她去给容治煮了一碗宁神汤后,便守在床榻旁边沉思。 其实她一开始没想过动作要那么快,欲速难达。但是因为那个让她惴惴不安的梦,因为对故国无尽的思念,所以她想要快速的统一,早日归家。 她心中其实已经盘算好,今年之内,她必然要率兵北上。 只是如今……李盛袭看着床边的人,她的目光陡然一冷。 长痛不如短痛,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她不能够犹豫,若是事情还没发生这么多,她或许可以优柔寡断,放慢速度,徐徐图之。但是如今已经到了火候,就由不得她再慢下去。 她叹了口气。 等到容治在此醒来时,已经是暮色。 李盛袭面带歉意的看着容治,「妾见容郎悲伤,怕容郎自损其身,所以给容郎住的宁神汤中多加了镇静的药材。」 彼时的容治已经冷静了不少,闻说此言,只是淡淡的摇头。如今他已经明白,昨夜赵妤的突然出现,除了给他传递所谓的「消息」之外……八成她还去杀了苏长泰。 杀了苏长泰啊。 想到赵妤,容治的脑袋又发疼。 她传来的那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是他赌不起,就算不为了北齐,他也赌不起,若是赌错了,那就是生灵涂炭。 容治深深吸了口气。 「此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那么容郎理应更加多多珍重,行路愈发艰难,若是身有损伤,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要容郎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容郎不可耽与悲伤不可自拔啊。」李盛袭最终选择了安慰容治,她的声音平静中带着担忧,目光真切无比。 容治一愣,而后又重重点头,他郑重的说道:「治知道,多谢娘子提醒。娘子放心。」 放心?如何放心。李盛袭心中暗叹。都说无欲则 刚,可是人都是父母生养,有血有肉,又怎么能无欲呢? 即有欲望和在意,便不能刚。信念的坍塌,又有几人能够轻易承受? 不过李盛袭还是点了点头。 苏长泰之死,生气的不只有容治。顾凌虚整个人都要气疯了。 苏长泰是最重要的人证,他一死,这件事情就在这里了断,没能扳倒管知,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顾凌虚近日来恨不得扑死在三法司内的案牍之中,疯了一般的想要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可令他失望的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又去调查那夜有谁见过苏长泰,亦是一无所知。仿佛苏长泰就是失血过多而死一般。 但是他绝对不会相信。 这个案子又被他拖了好些天,管知得意洋洋之余按捺不住,这个案子再拖下去,说不定顾凌虚就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对付他。 虽说如今顾凌虚没有证据,圣上已经心向他。但是迟则生变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故而管知连忙叫麾下的御史弹劾顾凌虚。 「时日已久,明明已经可以结案,襄成侯却迟迟拖着不肯结案,不只是何居心?」容治受到管知授意,不得不站出来发问。 纵然他再不想这么做,纵然他再希望顾凌虚查久一些,从各大走私的商贩口中套出有关管知的消息。 可是时不我待,他们已经错过了机会。 正如曲娘所说,他不能沉溺在伤痛之中。他飞快的按下了心中的复杂情愫,又成了那个谄媚逢迎的宦官义子。 「与你何干?」顾凌虚怒瞪容治。 「放肆!」元嘉帝不满的看着顾凌虚,他也想早早结案,对于顾凌虚拖着不结案的行为早就新生不满,没成想他竟然还如此跋扈。 「圣上——」 元嘉帝不看顾凌虚,而是将目光落在孟颂延身上,「太傅,朕听说案情已然明了,为何迟迟不结案?」 孟颂延认命般的出列,他也想要再拖一拖,看能不能查出更多的东西。 但是如今事已至此,他们的确已经没有再拖下去的理由。 「微臣与襄成侯都认为苏长泰死的蹊跷。此案牵涉重大,不敢轻易结案。故而才迟迟未曾结案。还请圣上恕罪。」 听到这话,元嘉帝的脸色才好一些,沉声说道:「早日结案。」 这一锤,几乎是下了定音。 顾凌虚还想要说什么,孟颂延就扫了他一眼。 顾凌虚咬了咬牙,满心不甘。 对于盛袭来说,百姓>南晋>自己,她不会为了自己舍弃南晋和百姓,又怎么会为了容治舍弃百姓。 写到这一章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是很不忍的,在清醒中沉沦的人是最难受的。别人都是糊里糊涂的挣扎,只有容治,他一直欺骗自己让自己糊涂,但是他根本糊涂不起来,这是信念。我曾经犹豫要不要让盛袭快刀斩乱麻,暴露盈笑的身份,不那么折磨容治。 可是李盛袭终究是李盛袭,她是天生的君主,心中容纳了太多,她和容治现在没有那么多的男女之情,容治在她心中虽然有一定的分量,但是不重。 毕竟对于她来说,自己都没有百姓和国家重要,何况是容治。她不可能为了容治打乱自己的计划。至少现在不能。 第131章:孤行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回到自己宅内便大发雷霆。桌上的器皿一扫而空,他整个人沉闷的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他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当即便换了一件衣服,提剑而起,刚欲出门,就与款款而来的秦轻鸿打了个照面。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秦轻鸿看着一身黑衣,头上还裹着头巾的顾凌虚,整个人吓了一跳。她秀眉凝起,大约猜到了些什么。 「你别管。」顾凌虚抿了抿嘴。 秦轻鸿连忙拉住顾凌虚的衣袖,「你冷静些,天天说我是疯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比我好了?」 「松手。」 「我不。」秦轻鸿一双美目担忧的看着顾凌虚,「你是想要逞匹夫之勇吗?」 顾凌虚打扮成这个样子,摆明了是去杀人的。 至于是去杀谁,这不难猜。可问题是,若管知有那么好杀,那管知早就死了,哪里还会留命至今。她可是记得,她第一次见顾凌虚的时候,顾凌虚可就是一副伤横累累的模样。 管知不可小觑,顾凌虚又单枪匹马,别到时候没杀了管知,把自己折进去了。 「我一个人,足够了。」顾凌虚怒道。 「你清醒一点。」秦轻鸿怒喝,她死死的看着顾凌虚,「你一个人若真的足够了,那么你以前为什么不去,是不想吗?你这样一意孤行,早晚要出大事的。」 「如今倒是你来劝我了?」顾凌虚冷笑,「我自有我的办法。」 「若是败了呢?你从前劝我的时候那些凛然的大义到哪里去了?」秦轻鸿冷眼道。 顾凌虚神色一顿,面容有一瞬间的犹豫。 管知,管知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块心病。管知是害死他父亲的人,是害得北齐山河险些落入外族之手的人。他深深的恨着他。 他本以能够借此机会铲除管知,谁知道管知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一点事都没有! 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管知有关系,萧泽卿是傻子吗?就算没有证据,也不难看出来吧。苏长泰一向为管知走狗,这件事情说是苏长泰瞒着管知做的,傻子才信。 没有证据又如何?内宦不过是天子近侍,生死官位,尽在萧泽卿一念之间。他一句话就能撸了管知的官位,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赐死管知。 可他偏偏不,偏偏想要包庇!那他臣服朝廷有什么用,倒不如揭竿而起,自立为王。 「我不会败。」他有兵权,就算是正大光明的杀了管知,朝廷也不敢杀他,顶多就是削减他的权力罢了。 他暗中杀死管知,没有证据,朝廷就奈何不了他。再者,就算是他真的杀了管知被抓,只要他及时逃走,朝廷为了防止他造反,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了,前提是他能逃走。 「你若是死了呢!」秦轻鸿不知道顾凌虚心中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指出了那个顾凌虚根本没想过的那个万一。 「怎么可能?」顾凌虚轻笑。 「要是没有我和那个姑娘,你早死了,有什么不可能的。」秦轻鸿冷冷的讽刺道,她又一针见血的指出弊端,「要是你还没有杀死你想杀的人,你就死了呢?那你该怎么办?你的部下该怎么办?管知那样的人,难道不会乘此机会,将你的部下全部都打压殆尽。难道不会趁此机会,重新引狼入室吗?我是不在乎这些,可你不是最在乎这些吗?难道你只是个只会说什么空话的伪君子?」 她不管世事,不代表她不通世事。管知那样睚眦必报的人,若没了顾凌虚,更没个忌惮,必定不会轻易放过顾凌虚的旧部。到时候会死多少人——这个她不在乎,但是她知道顾凌虚在乎。 果不其然,顾凌 虚的神色再此动摇,这些利弊,他都明白。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你少激我。」顾凌虚拨开了秦轻鸿的手,神色冷冽,他沉了口气,看着秦轻鸿,「我不会输,更不会死。」 说完,就大跨步离开了院子。 徒留下秦轻鸿一人。 秦轻鸿眉头深深的皱起,目光中满是担忧,顾凌虚不听劝,她不能看着他去送死。 顾凌虚的确武功高强,北齐朝中难寻敌手,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加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顾凌虚会遇到什么。 想到这里,秦轻鸿的心不由得惴惴不安。 神思微动,很快,就去了妙端的宅院之中。 顾凌虚允许她见妙端,加之顾凌虚身边的人一向礼遇于她,所以她很顺利的就见到了妙端。 见有人进来,妙端整个人吓了一跳,见进来的是个绝色女子,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她虽不曾见过秦轻鸿,但是稍稍猜测,便也猜到了秦轻鸿的身份。 「秦娘子——」妙端低低的唤了一句。 秦轻鸿看着眼前这张天真烂漫又带着几分妩媚的少女,心中百味杂陈,本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却没想到她居然会来见妙端。 「秦姑娘来找我,可是襄成侯有什么事?」妙端有些急切的问道。 秦轻鸿没有着急回话,而是贪恋般的看了妙端许久,才吐出了一句话,「顾凌虚去刺杀管知了。」 「啊?」妙端还没有反应过来,秦轻鸿就已经关上了房门,几乎是逃离了这间屋子。 她站在门外,长舒了一口气。 顾凌虚说过,妙端背后有一股势力。她虽然不清楚妙端是谁的人,但是看顾凌虚对妙端的态度,估计不会是什么大女干大恶之人。 加之妙端曾经为太傅送信——秦轻鸿是在赌,赌妙端背后的人不想看到顾凌虚刺杀管知。 毕竟,顾凌虚刺杀管知,若是成了还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将会是北齐江山的动摇。 同样的,她也在赌,赌妙端入京这么久,背后的人迟迟不现身,并不是因为不能来救妙端,而是因为另有谋划。她赌,赌妙端能够联系到她背后的人。 她也只能做到这些,倘若她赌输了,那也是命。是顾凌虚的命,是北齐的命。 第132章:挡刀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已经打探清楚了管知的行踪。 苏长泰和赵长同倒了之后,西戎的生意也断了,他必须继续安排人去处理。 往返于西市与宫城奔波,一天忙碌下来,夜色已昏,也已到了宵禁的时候。他自然没有这么大的脸面,夜叩宫门。就干脆去了自己在外的私宅。 他出行谨慎,虽坐在轿子里。但是四个抬轿的轿夫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身边也跟着两小队人,个个都是神策军中的精锐。 顾凌虚埋伏在管知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他匍匐在屋檐上,盯着空荡荡的道路,手中抱着弓箭。 他没有带很多人,只带了七八死士。一来人数众多容易惊动巡逻的金吾卫和神策军,其二就是,独来独往更好抽身。 见有人抬轿子过来,顾凌虚心思一沉,他和心腹对视一眼,手指抬起,一道令下,几人齐齐拉动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快速射杀随行的神策军。 那十几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齐齐的倒地。 「谁——」 「是谁——」 「快,保护管监——」 为首的几个头领惊慌失措,迅速的靠近轿子并拿起自己的护盾,并且趁此机会,放出了一束烟花。 顾凌虚见此,带着自己的心腹从房檐上跳下去,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必定会惊动巡逻的人。必须速战速决,不然的话根本无法脱身。 顾凌虚持剑如花,他是青年才俊,北齐境内若是论及武艺,难以寻觅敌手。他带的人也都是西昌军中的精锐。 神策军中虽大都是世家子弟封荫出身,但是管知安在身边随性护卫的人,却是为数不多的精锐。 两队人被顾凌虚的人灭掉了一半,余下的十几人和顾凌虚的人缠斗起来,有来有回,纠缠许久,才将人诛杀殆尽。 管知吓得从轿子里夺出,整个人惊慌失措,他惊恐的看着蒙着面巾顾凌虚,「你……你究竟是何人?壮士……这位壮士……我可以给予你金银、赠予你财帛、赠予你前程,凡我所有,皆能与之。求这位壮士饶我一命。」 「去死吧!」顾凌虚挥刀向管知刺去。 他以为胜券在握,但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巡视的将士赶来,他们架起了弓箭,朝着顾凌虚射去。 「义父——」匆匆赶来的容治惊恐的看着这一幕,他拔刀而出,一刀将顾凌虚的长剑弹开,也帮助顾凌虚避开了那柄朝他射过来的箭。 顾凌虚怒击,挥剑又朝容治刺去。容治躲闪不及,硬生生的受了那一剑。而同样的,原本应该射在顾凌虚身上的那只箭,也射到了他身上。 顾凌虚瞳孔一缩,他来不及回头也猜得到身后的情况。他咬了咬牙,容治怎么来了?若是没有容治,即便身后有无数神策军,他也能在此刻了结掉管知的性命。 「策臣——」管知一惊。 容治口吐鲜血,他背着管知,管知看不清楚容治的神色,但是顾凌虚看的一清二楚,原本如玉山上行人的人,此刻狼狈无比,他目光深沉而又真挚,和口中的话完全不同。 「贼人大胆,还不束手就擒,周围已有无数神策军,再做困兽之斗也不过是徒增无益。」 快点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并不想救下管知,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任由顾凌虚杀了管知。可是管知不配和顾凌虚同归于尽,顾凌虚是西南壁垒,顾凌虚一死,西南必乱。 而他管知是什么,不过是天子坐下狗,阴沟里的老鼠罢了。 用顾凌虚的命去换管知的命,太不划算。 顾凌虚咬牙,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稍一思索便脚尖一登,踏着屋脊离去。 容治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策臣——策臣——」管知心中有一瞬间的感动,他看着四周之人,怒骂道:「一个两个的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容治送过来的时候,李盛袭整个人都是惊讶的,她不需要管知多说,就迅速的处理起了容治的伤口。 等到屏退众人,给容治上药之时,李盛袭的声音轻轻发颤,目光也从方才应对管知的淡漠变成了紧张与担忧,「容郎可知,这一剑,再偏一点点就要刺到心口,到时候莫说是妾,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容治的脸色无比的苍白,听着李盛袭关心的话语,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勉为其难的挤出一抹笑容,示意李盛袭安心。 李盛袭沉了口气,强迫自己稳定心神,来替容治治病。她不用去想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以容治的武功,若不是他自求,本不用经历这些。遑论此次是管知送他过来,摆明了很有可能是因为管知而受罪。 难受的不只有李盛袭,更有顾凌虚。他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府邸,一回去就看到了在大厅等候他多时的秦轻鸿。 秦轻鸿看着顾凌虚安然无恙的回来时,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秀眉深深的凝起,那双妩媚的眼眸死死对到看着他,最终却是一句话没有说。她只是看着他,那双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原本满肚子的话临了到了嘴边,最终也只化成了一句,「妙端有话和你说。」 「妙端?」顾凌虚皱眉。 秦轻鸿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淡淡的说道:「在你走后,我去见了妙端。」 「你去见她做什么?」顾凌虚心头一跳。 秦轻鸿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说道:「告诉她你要去做什么?我跟她说,你要去杀管知。如今看你这副模样,八成是铩羽而归。谁阻拦了你?谁就是妙端身后的人。你的目的达到了。」 顾凌虚握紧了手中的剑,他回来的匆忙,剑上的血迹上没有擦干。 谁阻拦了他?容治,是容治来阻拦他。是容治阻拦他杀管知。 若不是容治,想必他此刻已经杀死了管知。可若不是容治,他自己此时怕也死在了神策军的箭下。 容治阻拦了他,同样也救了他。 顾凌虚不可置信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加更。 第133章:愧对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很快就来见了妙端,不过还没有等妙端说话,他就率先开口,「你背后的人是谁?容治吗?」 妙端听到「容治」二字之时,神色一变,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她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顾凌虚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一点。 「你竟然是容治的人,你是容治的人,你又给太傅送信,你……管知……」顾凌虚言语失措,不停的呢喃着。 秦轻鸿知道顾凌虚对于管知最为敏感,她不由得站在妙端身侧,生怕顾凌虚对妙端出手。 只是顾凌虚如今的神色看着很是奇怪,他惊讶而又无措,迷茫而又……惶恐。 容治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凌虚露出这副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抛开了脑子里那些念想,他正正的看着顾凌虚,「你今晚要见我是有什么事情?」 妙端看了一眼秦轻鸿。 「我去外面等着。」她这话也不知对谁说,说完这一句话,又看着顾凌虚认真的叮嘱道:「你自己注意一些,别平白失了分寸,事情已经很糟了,总不能任由着它继续糟下去。」 秦轻鸿在院子里等了很久,听到屋内茶盏摔碎的声音,她惊慌的回头,就看到了一脸阴沉的顾凌虚。 「发生了什么?你对妙端做了什么?」秦轻鸿连忙跑过去,她下意识的看向门内,只见一地的碎片。 她又惊急的跑到了妙端身侧,「你没有事吧,他对你做了什么?」 妙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她摇了摇头。 秦轻鸿松了口气,再次朝门外看去之时,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秦娘子,或许在这个时候您更应该关心关心襄成侯。」妙端劝道。 「顾凌虚……」秦轻鸿呢喃着这个名字,她看着妙端,本想问他们说了什么,但是想了一下想,话到嘴边又尽数吞了下去。 「秦娘子……」秦轻鸿刚想离开,就被妙端叫住。 「嗯?」 妙端看着秦轻鸿,清澈纯净的眼眸之中有些朦胧,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之中,「我并非从小就长在庙里,五岁之前,也是父母俱在,兄弟无故。我不记得家中是什么光景,只记得也是殷实富庶。我不记得我有几个哥哥弟弟,但我印象很深,我有一个姐姐。而且……若是我所记不错,我在走失之前,似乎姓「秦」……」 秦轻鸿面色一怔,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又很快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是么?那可真是巧了。」 这话说完,她没再逗留,而是飞快的离开了这间屋子去找顾凌虚。妙端或许猜到了,但是没有关系,妙端从来通透,不是喜欢纠缠前尘的人。而且,如妙端所说,顾凌虚此刻才更为危险。 她来找顾凌虚的时候,顾凌虚正在院中舞剑,身姿健硕的郎君挥动着长剑,在月下行,可谓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但是如今的顾凌虚,每一招每一式都仿佛带着磅礴的怒气,他的剑上还残留着血痕。 也不知道练了多久,他才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剑甩飞在地上。 秦轻鸿这才靠近他,「发生了什么?」 顾凌虚不语,只是怒气冲冲的朝着一旁的廊柱上锤去,秦轻鸿吓了一跳,「你疯了?」 「我没疯——」顾凌虚几乎是嘶吼出声,他双目泛着猩红之色,他的确没有疯,甚至恰恰相反,他要比什么时候都清楚明白。 他真的太蠢了,愚蠢而又自大。 事到如今,他几乎已经可以确认容治当宦官义子,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是另有所图。 他一直以为容治是蝇营狗苟之辈,恨不 得将其啖肉饮血。但是如今想来,他是何等的可笑。 要是容治是小人,那么又怎么会在今晚,为了从神策军手中救他一命还硬生生的受了他一剑。要知道他那一剑刺的位置十分凶险,容治此刻只怕已经生死未卜。 要是容治是小人,又怎么会见妙端的嘴告诉他周氏想要对河堤动手,告诉他北地有硝石。 要是容治是小人,又怎么会任由妙端来替太傅送信,来告诉她宦官为了金银财帛而去和西戎走私羽化丹。 若容治是小人,那么他又是什么?自诩君子的自大狂吗? 让他想想,他打了容治多少次。他每一次自以为惩女干除恶的行为,实则是在伤害真正肩负这个国家的人。他的自以为是,害得容治如今性命垂危。 若是容治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必定不会原谅自己。 眼眶中涌起一丝酸涩,顾凌虚下意识的仰头,想到这里,他又重重的朝柱子锤去。 「我说你疯了你就是疯了。」秦轻鸿慌忙说道,她死死的抓着顾凌虚的手,「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妙端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像是当初意气风发的顾凌虚?你平时骂我骂的倒是起劲,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你一直劝我别认命,那你现在这样子又算什么? 我不知道妙端和你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是你自己经常说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再怎么纠结都没有用,你再怎么生气,再怎么自责,再怎么埋怨,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你只是个人,是人就会有失误和错处。」 「你不明白。」顾凌虚牙齿都在打颤,他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这让他日后如何再面对容治,面对这个本该被他敬仰,却一直被他瞧不起的人。 「我的确不明白……可是我也读过「吾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自责,但是既然你自责必定是因为你愧对了什么,既然已经愧对你,在徒伤自身又有什么用?你是觉得这样就能弥补你的愧疚吗?自欺欺人而已。你该做的不应该是弥补吗?就算你现在立刻死了,你所愧对的就不愧对了吗?」 说到这里,她轻轻抚上了顾凌虚的手,将他宛如钉在柱上的拳头给掰了下来。 第134章:南行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情况如何,李盛袭并不清楚,但是她知道容治伤的很严重。 如今容治不宜移动,管知虽然担心,但是也没守一夜。 她在为容治诊治完了之后,就回到了自己屋内,她在望京耳目众多,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明白了来龙去脉。她有些惊讶,随即又了然。容治有这样的选择,倒是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她也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越明云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元嘉帝服用了羽化丹。 其实,这件事情早已发生,只是越明云一直都不曾传消息给她。之所以这么做,八成是因为越明云虽不会在羽化丹之事上主动做什么,但是真要是发生了什么,她也想要顺水推舟,不愿意阻拦此事。但是顾忌李盛袭对此事的忌惮,怕李盛袭阻拦此事,这才隐瞒。 「这么大的事情,明云居然敢擅自行动。」留今有些责怪道,涉及到羽化丹就没有小事,越明云这般瞒报,擅自行动,可谓是僭越了。 李盛袭神色晦暗,沉思良久,最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她倒是要比旁人有主见些。」 这么大的主意也敢拿。 也要比旁人有些野心,看样子,明云似乎不甘心日后做一个小小中尉。 这也没关系,要是她能够把握住全局,此事若成,李盛袭不介意在内卫总统领的人选上在权衡一二。毕竟这件事情越明云若能统筹全局,那么也可担一句「善谋」。对于内卫统领来说,有些时候,「谋」比「武」更为重要。 就怕她图谋大而智谋小……那她就只能居于吴旸之下。 元嘉帝已经染上羽化丹,北齐离国灭只怕也不远了。 李盛袭揉了揉头,今夜容治因为顾凌虚只是生命垂危,想来以容治的手段,已经在此之前将硝石的消息传给了顾凌虚。否则的话,他不会如此涉险。 南边的事情兹事体大,这般放任,她实在是不放心,看来她得离开望京一段时间了。 容治醒来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而这个时候,顾凌虚已经早早结案,而他也迅速启程赶往南地。 毕竟南边还有硝石的事情,他得早点去打探和解决,北齐河山已经风雨飘摇,再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打击。 容治醒虽是醒了,但是身体却并没有好,一时半会挪动不得。或许是因为容治为顾凌虚挡过刀的缘故,管知对容治倒是多了几分真心。三天两头的前来探望,又又是震慑,又是许利的对李盛袭,生怕李盛袭治不好容治。 他没回探望都会和容重说许久的话,不过恕李盛袭直言,容治或许并不想看到管知。 不过管知浑然不觉,这日管知面带喜色的来找容治,李盛袭悄无声息的在外头听着。 「上次因为出了一些差错,没能让你当上侍郎,义父一直觉得有愧于你。」管知叹息说道。 容治温柔和煦的眼底压着一丝凉薄,「都是策臣不好,还写些连累了义父,又怎好在奢求侍郎之位。」 「你未免也太谦逊了些。」管知轻笑,又难言雀跃的说道:「不过你不求是你懂事,但是机会就在眼前,义父又岂能不为你谋求?」 「机会?」容治似乎是不解。 「黎江大水将至,到时候事必须要人去赈灾,这事儿轻松又油水多。以你的聪明才智,想要办好这件事情并不难,到时候义父必定为你上请工部侍郎之位。虽说工部比不得刑部,但是如今已是不同往日,等你先在刑部待上两年,届时再平调,一样的青云直上。」 容治难掩喜色。 「朝廷今日里已经开始筹措救灾之事,咱家已经为你请命,定了你做巡按御史,主加固与救灾之事。圣上已经御笔朱批,明发谕旨了。等你身体好些, 就可以出发了。」 黎江年年大水,两岸多年救灾,他们虽然不擅长修堤坝,但是在某些方面却十分的「未雨绸缪」。比如说今年尚未决堤,就已经准备好了救灾之事了。 等到管知走后,容治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许多,看到端着药走了进来的李盛袭时,才添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多谢曲娘了。」容治结果药碗,说句实话他十分庆幸,管知是在西市附近出的事,并且在他受伤之后,又将他送到曲娘这里医治。 只有在曲娘这里,他才能稍稍放松,露出他原本的面目来。不用伪装,可以轻松不少。 「郎君身体还未好全,只怕难以长途跋涉。」李盛袭劝说道。 「你听到了?」容治有些诧异,随后又继续喝起药来。 李盛袭点了点头,「听到了一些,容郎要去吗?」 她虽是这么问,却料定容治一定会去。容治点了点头,「要去。」 赈灾也好,加固也罢,都是大事。虽说等他赶到南地之时,说不定早已过了时辰,但是赈灾也不是小事。 南边已经很乱了,赈灾一个不慎就容易引发暴乱,如今直臣式微,管党依旧煊赫。他要是不去,管知必定会换一个人去帮他敛财。既然如此,还不如他自己去。 更何况,南边还有硝石对到事情,虽说顾凌虚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并且将妙端也带回了南地——估计是想借助妙端与他传声。 但是这种事情,真的很难放心。顾凌虚粗中有细,但是遇事的确容易冲动。 「南边一路颠簸,盗匪横行,饿殍遍地,女干吏横行。郎君若是想要逆势而行,还是要先珍重自身才是。」李盛袭又继续劝道。 「曲娘对于南地倒是一针见血。」容治半开玩笑,但是眼里难掩忧愁,他所倚仗的只有宦官,但是宦官在南地势力不大,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又是有宦官义子的身份在,只怕要经受不少波折。 「南边有些生意,自然略有耳闻。」李盛袭无奈笑笑,而后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容郎,有的时候,不要太过勉强自己。我等皆是凡人,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容治点了点头。 望京篇终于结束了,要换地图咯。 第135章:爆炸 - 盛袭 - 殊乖 容治养好了身体之后,很快就带人去了南地。而李盛袭,也以老家有事的名头,先关了医馆,这次的她,换了「宁如霜」的脸,一路南下。 从望京去黎江北岸的需要走大半个月,哪怕是最先出发的顾凌虚,此时都没有到南地。 又是一个雨天,李盛袭和留今正打算出城。就听飘雨的官道骏马疾驰,马蹄在道路上溅起泥点。为首的中官高声道: 「镇源急报——」 「行人避让——」 留今连忙调转马头,连忙避开了一条道路,她随后又看向李盛袭,只见「宁如霜」那张清冷的面容此刻已经布满了寒霜。 镇源,江北六城之一,与西昌接壤,也是当初顾凌虚越地拿人的地方。镇源府尹更是宦官一系的人,从镇源而来的急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镇源的消息我们的人居然比北齐朝廷官员来的还要慢,南边的人是这些时日过得太舒服了吗?」李盛袭怒骂,说完,就翻身上马,顾不得大雨,在城外急行。 「镇源突起惊雷,几大河口尽数决堤,西昌四县、镇源八县、铜江六县和泽余三县均没能幸免。尤其是镇源的安夏与泽成两县,尽数淹没,死伤无数。这四府甚至发生了流民暴乱,索性铜江的周府尹准备及时,暂时稳住了局势与民心,但是其他州府的情况却不容乐观。」送信的官员已入太极殿,他忐忑的讲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镇源怎会这么大规模的决堤?工部尚书何在,镇源府尹何在?去年镇源的河堤又是谁负责修筑的?江北节度使又哪里去了?竟然能够激起暴乱!」元嘉帝不由得起身,虚浮的脚步因为怒火而变得沉重。 被他点到但是官员纷纷跪下请罪。一时之间,整个太极殿噤若寒蝉。 「死伤如何?有多少户人家被淹没。这四府的粮仓可有被淹毁,药材可充足?西南其余二府可曾调粮调兵过去。还有救灾的帐篷又是否足够。容御史已经带了一批物资南下,这般险情定然不足,你们快速速报来,好让户部拟算。」和元嘉帝的兴师问罪不同,孟颂延老成持重,他压下心中的悲怆与惊愕,事已至此,说再多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要抢灾。至于那些玩忽职守的官吏,有的是时候处置。 那送信的使者头低的更甚,「事发突然,只有周府尹拟了册子,其他州府还在点算,要过些事日才能送入望京。」 孟颂延脸色一沉,他转头看着元嘉帝,「圣上,微臣以为不若让户部先去点算铜江所需物资,再由此推测其余几州府所需的物资,再一同送去,再勒令容御史快马加鞭,他已经带了不少物资,定能支援一二。圣上再下一道谕旨,从附近的其他州府暂调军用物资,以备不时之需。让各洲府打开粮仓,安抚救助灾民,尽力将死伤降到最低。再组织将士已经各家壮丁前去加固堤坝。」 「还不快按照太傅说的做。」元嘉帝怒骂。 这件事情太大的,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头。除了元嘉帝,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弹劾管知兴师问罪。 散朝之后,孟颂延并没有回到自己家,而是和吴王一起去了内殿。 「南边的世界,虽然粗略的定下,但是具体的章程还需要太傅和王叔一同拟定。」元嘉帝扶着额头,满是担忧。 不知道是不是孟太傅的错觉,他总觉得如今的天子仿佛瘦了一些,眼窝微微凹陷,带着疲惫。一时间他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天子一面案牍劳形,一面又宠信女干逆小人。 孟颂延点了点头,「此事微臣和吴王会与三省各位宰相和六部各位尚书一同拟定。到时候还要圣上裁断,还请圣上保重自身,不要太过劳累。」 元嘉帝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即又感动的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只是门下省侍中之位空缺已久,这样大的事情不能没有侍中决断,而且科举的事情还没有过,人手只怕不够。」吴王叹气道。 「此时,科考之事还是暂时放一放。」孟颂延摇了摇头,国家取士固然重要,但是百姓的性命更重要。 元嘉帝心中愤懑,从他登基以来就没做成过一件大事,虽然他没有听到过,但是想也知道,坊间必定会又传闻说他是无德不仁之君,说他得位不正。 吴王点了点头,「微臣也是这么认为,那门下省那边……」 「只能去请周珐。」孟颂延脸色微沉。 他虽然不知道情况如何,但是是从刚才传信的使者那里就可以看出来,周家为这件事情做足了准备,同样的也只有周家的人成功稳住了南边的局势。 而且现在门下省的那几位侍郎,无论是在声名还是能力上都比不得周珐。 何况周氏在南边有不少门生故旧,明面上虽说他们都是北齐的臣子,都应该为北齐效力,但是这些话也不过是明面上说着好听而已,实际情况是怎样,大家心里都明白。对于那些人来说,周珐的面子,或许比圣上的谕诏效力还大。 请周珐出山,给周珐官复原职,就是为了能让周氏出手协助,也是嘉奖周氏在南边的所作所为。毕竟他们对于灾情的处理,做的就是要比其他人好。 吴王一怔,不敢相信孟太傅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年轻的天子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却是清楚的很,在几十年前,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北齐的朝廷几乎是周家的一言堂。 当时周珐还不是侍中,但是当时的周家家主也是担任门下侍中一职。当时的周氏,是何等的权倾朝野,周家家主若是不点头,圣上的圣旨甚至出不了皇宫。 周氏的式微是皇室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形成的结果,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并不想把周家的人请上朝堂。 吴王明白,孟太傅自然也明白,但是在这个时候,又哪里能顾忌那么多呢 第136章:埋怨 - 盛袭 - 殊乖 周珐虽未上朝,更没有到太极殿,但是朝廷的选择,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这也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结果。 「祖父。」周珐正在看书,周令望就进来拜见。 「令望?你坐吧。」对于周令望的来访周珐有些惊讶,这个小孙女最和光同尘,一向深居简出,平日里里一般都是待在明月庵中,就算偶尔回复,也要么待在佛堂,要么自己在自己屋中诵经,很少出门,「你今日前来可有何事?」 「祖父喜爱读《孟子》,孙女前几日手抄了一本《孟子》,特意来献给祖父。也正好让祖父来指点指点孙女的书法。」周令望端得恭顺谦卑,但是在周珐看不到的时候,眼中有一丝暗芒划过。 周珐并未察觉,惊讶之余又不由得笑着点头,「你倒是有心。」 周珐随意翻阅着,目光之中带着些许赞赏,「不愧是我周氏女郎,这字确实是越发进益了。」 「在明月暗中时为了供奉佛祖,日日抄经,不敢不不用心,故而也算是不曾懈怠。」周令望不卑不亢的说道。不因为周珐的赞扬而自骄,也不过度的谦虚。 说到这里,周珐看向周令望时,目光之中多了些无奈。 周令望哪里都好,周氏这一辈嫡出的女郎中,再无人比她出众,只可惜她的性子太过孤高避世,和光同尘,倒显得与周氏格格不入。 只是好在周令望乖巧听话,不会给周氏招致祸患,也就有着她去了。 二人也没有多谈,周令望就离开了周珐的院落,她今天递了牌子进宫,要去看望周令闻。 途径转角之时,周令望与自己的母亲周夫人相遇。周令望温婉行礼。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我听小厮说你叫人备了马车。你又要去明月庵吗?」周夫人看着自己打扮的正式的女儿,不由得多问一句。 「去宫里见周娘娘。明日再去明月庵堂。」 「你这是打算一辈子住在庵堂里吗?哪里有你这帮年轻的女孩长久出入庵堂的?你才十几岁,难道要寂寂此生吗?」周夫人怒道。 周令望轻轻抬头,「母亲是担忧自己的女儿十几岁便归于寂寥,还是担忧周氏嫡支唯一适龄的女儿归于寂寥呢?」 周夫人一噎,眉头越发拧紧,她的女儿面容依旧平淡,仿佛没有说什么大不了的话,但确确实实诛了她的心,「你在怨我?」 「女儿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能。你在怨我,从令仪的事情之后,你就一直在怨我?」周夫人虽然是询问,但是话语却无比的肯定。 「女儿不敢。」周令望依旧是这一句话。 「令仪也是我的女儿,你怎知我不疼惜,你怎知他死的时候我不心疼?当年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周氏的情况?你所见周氏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你又怎知这样繁盛景况下的风刀霜剑? 当时周氏处于危机当中,先帝做梦都想要抓住周氏的错处,你姐姐和别人私奔,你知道这会给周氏带来多大的祸患吗?如果不杀她,牵连的就是整个周氏,纵然她是我的女儿,也不能姑息。 还有令闻。她虽不是我所生,却也是我所养,这些年她在我身边侍奉,比你还要尽心,你以为我就愿意放弃她吗?可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没杀她,换来的就是周氏的式微。 我们是世家子弟,接受家族的供养,又怎么能不为家族考虑?有碍家族发展,那必定要以家族为重。」 周令望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也不去反驳,她知道这是她的母亲已经深入骨髓的观念,她扭转不了也不想去扭转。她两个姐姐是周氏夺权的受害者,但是受害者又何止是她两个姐姐。黎江以北四城的百姓,难道不都是因为周氏的私欲 而死? 「母亲说的是。」周令望不咸不淡的回答道。 「你!」周夫人知道周令望这副顺从模样之下的反骨,她心下气极,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如今的周家已经没有退路,我们如果退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母亲说的是。」周令望压下眼中的点点讥诮。死路一条吗?不见得吧。祖父致仕许久,也未见周氏迎来灭亡。 詹氏与周氏同为下丘名门,詹氏一族不如周氏这般权倾朝野,也不见他有灭亡。 如今天下之人,提起下丘詹氏的时候,谁不称赞一句世家大族。但是提起下丘周氏,谁不骂一句外戚干政,门阀垄断。 她其实很想问一句,周夫人常读《道德经》,难道就没有读到过这一段话吗?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 这样的浅显的道理连她都明白,家族又怎么会不明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寻求的借口罢了。 他给祖父手抄的那本《孟子》中,其实少抄了一句,祖父博学多才,若是细细翻阅,必然知道少的是哪一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黎江沿岸惊天一炸,旁人或许以为是天灾,她却明白这是人祸。 或许曾经的周氏可以顺势功成身退,来日青史之上,君臣相和,也可以传为佳话。 但如今不行了,镇源的那场爆炸,几大河口的决堤,西昌四县、镇源八县、铜江六县和**三县的百姓们身死。周氏背负着这么大的罪孽,又凭什么清清白白的活在青史之上?若是周氏能够青史留名,那么枉死的那些百姓又算什么? 周夫人还想说写什么,但是周令望显然没有和她继续谈下去的意思,她温婉的令人挑不出错处,「女儿已经递了牌子要进宫,既要拜见周娘娘,又要拜见皇后娘娘,不可耽搁了时辰,女儿先行告退。」 「诶——」周夫人还没来得及叫住,周令望就已经快步离去。她深色复杂的合了合眼,令仪死的那一年,她失去了所有的女儿。 第137章:大义 - 盛袭 - 殊乖 周令望再次见到周令闻时,周令闻神色颓唐越发的不如前,但是待遇似乎好了不少。 周令望带了些东西进宫来,其中除了一些补品,还有些是周令闻在家时爱吃的糕饼点心。 「难为你还能想着来看我?」周令闻有些嘲讽,她不知道为什么皇后那次之后就注意到了她,但是她知道她的这个好妹妹,上次见完她之后就去拜见了皇后。 她不是傻子,各中的前因后果她想的明白,包括这些日子皇后对她的恩待,想必也是因为她的这个好妹妹。 「我以为你会帮我。」见周令望无言,周令闻又继续说道。 「我说过的我不会帮你,我告诉你外面的情况,本就不是为了帮你。」周令望坦坦荡荡。 「那你今日又进宫来做什么?」周令闻拔高了声音。 周令望默然不语。 周令闻不由得埋怨道:「你看啊,拦住了我有什么用?总有人会在天子身侧,管知或许会利用我,可我若是不去搏,谁知他会不会利用我呢……」 余下的话周令望没太过耳朵,唯独那一句话她听着觉得奇怪,不由得问道:「什么叫「总会有人在天子身侧」?」 「管知擅长献媚讨好,我可是亲眼看着他带着人去了太极殿,那个人虽然穿着宦官的服饰,走起路来却是婀娜多姿,哪里有这样的宦官?」周令闻歇斯底里道。 周令望皱眉,「那你为什么不阻拦或者告诉皇后呢?」 「我为什么要阻拦?为什么要告诉皇后?」她一没有证据,其二,她又为什么要冒着得罪圣上的风险去成全皇后的贤德之名。 「所以你告诉了我?你想让我去告诉皇后?」周令望顿时就明白了周令闻的想法,周令闻是希望她去告诉皇后,原因无他,周令闻嫉妒那个被宦官带到御前的女子,但是自己不想得罪圣上。 周令闻有一瞬间的心虚,面对这个冷静的过分的妹妹,她所有的心思都像是一场笑话,她所有的歇斯底里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周令望何其聪慧,总能在她的千言万语之中找到关键。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埋怨还是该庆幸。周令望若是相争,周家绝对不会这么用心的培养自己。 周令闻默然不语,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痛苦倒地闭上了眼睛,她一切的丑恶在周令望跟前都无处遁形。 「我会如你所愿。但是一如既往,我不是在帮你。」周令望郑重倒地说道,她看着颓唐又惊讶的周令闻,「你已经脱离了周家,在宫里有皇后的保护,周家人对付不了你。你自己好自珍重,毕竟如你所言,你还有长长久久的人生。你不愿意就此蹉跎,难道就愿意就此折损吗?」 周令望去拜见了皇后,江沐颐意外周令望的到访,她此刻正在烦心,朝廷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谁能不担忧呢?一开始她并不想见周令望,但是想起这个恬淡女郎的不同寻常之处,她又忍不住见了她。 「四娘子可有什么要事吗?」 周令望垂了垂眼眸,她扫视一眼身侧之人,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江沐颐虽然不解其意,不过还是屏退了周围的宫人。 「周四娘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江沐颐看着周令望。 周令望缓缓起身走到殿前,朝着江沐颐就是郑重大拜。 「你这是做什么?」江沐颐不由得皱眉,看着这个周氏门阀的贵女,满脸的不解,这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罪臣之女,上承其罪,不敢坐。」周令望谦卑道。 罪臣之女,江沐颐琢磨着这两个字,她是要举报自己家人的罪行,江沐颐来了几分兴致,但是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就骤变。这个 时候前来告罪…… 「臣女要揭发周氏为谋私权,不惜炸毁堤坝,使得生灵涂炭,百姓遭殃。」说完,她又是一拜,但是这一次却并没有起身。 同样的皇后也没有叫她起身。江沐颐脸色彻底变得难看了起来,「事关重大,周四娘子莫要信口雌黄。」 「臣女不敢欺瞒。」 「既是如此,那你又是如何得知?」 「臣女听闻家中屡有船只从下丘运往南地,中途曾经发生过一些意外,有几艘船上突起了爆炸,炸伤过不少家奴。在此之前,臣女并未多想,如今,心中已有怀疑。」周令望认真的说道。 「此事闻所未闻。」一艘船爆炸这件事情不算是小事。 「因为死的是家奴,所以这件事情被家中按了下去。」家奴身在奴籍,对于周家的人来说,家奴和他们家中的某一件器物并无分别。周家存心想压,不可能压不下去。 「这也不过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江沐颐虽是这么说,但是心里也信了三分,无他,若是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的确是周家受益最大,而且周家人对于这次水灾的准备也太及时了一些。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她也是世家出身,只不过家族式微,若是周氏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丧尽天良了。 「臣女只是闺中女子,能力有限,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只能交给别人来查探。」周令望垂着头。 这倒是真的,周令望传了这么一个消息过来,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只不过她很是好奇,这位周氏的贵女为什么会来送这个消息,要知道周家是她母家,而这又是牵连九族的大罪。 这么想着,皇后也问了出来。 周令望闻之,神色淡然,「周家虽是臣女母家,可是臣女自幼也是读过书知晓理义,如何能够助纣为虐?再者,臣女也有私心,此事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是一日东窗事发,还望娘娘能够看在臣女举报之中,为我周氏留下一丝血脉,哪怕只是留下周娘娘的性命也好,如此,也算尽了人伦。不负周氏多年教养。」 也全了情和理。 她自己的命她倒是不敢奢求。唯一敢求的也只有周令闻的命,这件事情虽然株连九族,可是周令闻毕竟是天子宫嫔,更是外嫁女,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第138章:改变 - 盛袭 - 殊乖 江沐颐不由的高看她几眼,随即又继续问道:「那为何偏偏是本宫?本宫也只是内命妇,虽说在情势危急之时,可以改朱行蓝,可如今天子尚在,你要揭发,也不该是来寻本宫。退一步来说,哪怕不是去找圣上,朝中有孟太傅,望京有京兆尹,宗室有吴王,你又为何要来寻本宫呢?」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如今周氏煊赫如何?娘娘难道不清楚吗?京兆尹如何敢查?再者,这只是臣女的猜测。臣女不过未出阁的女子,如何去拜见太傅,如何去拜见吴王?又如何去拜见圣上?臣女所能见到的贵人,唯有娘娘一人而已。」 更何况当今天子是什么品性,她虽然没有接触过,心中也大概有数,不是可以担大任之人。而这位皇后娘娘却不同,她聪慧贤达,又能劝谏,是当世不二的贤后,告诉她,面见她更加合情合理,告之她也更可靠。 江沐颐垂了垂眼眸。 见此,周令望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事臣女也想禀报皇后娘娘。」 「你说。」 「皇后娘娘贤达,却不代表人人如此,天子身侧,或有花柳,还请娘娘多多注意。」 …… 没有人知道皇后和周四娘子说了什么,或许只是闲话家常。 不过在这之后不久,皇后就照见了孟太傅的妻子进宫,说是想要叫孟夫人帮忙修订典籍。皇后喜好文史,这是人人皆知的,而孟夫人之博学多才,亦是远近闻名。 周珐出山之后,孟颂延约周珐去了禅思寺。 周珐心中疑惑,不过还是依言赴约。 孟颂延约周珐来了禅思寺的鸣英墙旁,这是大部分学子都会来的地方,他们会在墙上提诗。 周珐与他是同窗,少年时也算是好友。当年他们均是少年义气,也曾一同前往禅思寺,在这鸣英墙上题诗。 只是后来志趣相悖,才渐行渐远。 如今虽然都位列三公,同为三省宰相,感情却大大不如从前。 周珐在做诗这方面上差一些,但是书法很好,旁人都是自行作诗,唯有周珐是写了半阙前人旧作。 虽是摘拟前人旧作,但是周郎举杯题诗,也是一时佳话。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周珐走到墙壁前,刚一靠近,就听到孟颂延的吟诵。他微微一愣。 「时隔数年,不知侍中,志向仍旧否?」孟颂延轻抚石墙上的字,时过境迁,石墙也是饱经风霜,这些年来,有无数的英才学子在墙上提字,周珐曾经所写早已难觅痕迹,只是孟颂延还记得。 「年少气盛,想做游侠,时过境迁,终为文官,哪里还有当年的心性。」周珐轻笑。 「从文也好,从武也罢,只是途径不同,心中的大道未必会根据途径而改变?若有改变,必然是心智不坚者。侍中以为呢?」 周珐目光微妙,似乎明白了,这并不是一场好宴,「时移世易,一成不变未必是好事。班超投笔从戎,也是佳话。」 孟颂延摇了摇头,「班超投笔,心智也未改变,行文也好行武也罢,都是为国为民而已。」 周珐垂眸良久,「太傅这是觉得我不再是为国为民?而是成了那些利欲熏心的小人。」 「是与否,不在我觉得,在侍中心中。侍中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呢?孟子云,人有三乐,第二便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万事太难求,我只求此而已,多年以来此志不改,却又不知侍中这些年所作所为,可敢称一句「俯仰无 愧」?」 「俯仰无愧,何其难也。太傅高山仰止,珐不敢望其项背。世家之中,牵涉极多,又如何能够轻易抽身?珐亦有珐的无奈。」周珐对于这位少时同窗,如今的政敌,尚存几分敬意。 只是真的太难了,周家是皇族的眼中钉,是宦官的肉中刺,他们天生就会陷在党争之中,根本难以抽身。一旦退就容易祸连家族,他不能退,只能进。 而一旦涉及到党争,谁又敢保证不会牵连无辜。 孟颂延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周珐一眼,眼中的情绪莫名变换,或许有无奈,有愤怒,但是最终只是归于平静。 周珐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而他自己何尝又没有改变,若是他再年轻个十来二十岁,此刻想必已经提剑而来,又岂会在这里同周珐多言,又岂会在朝中步步退让? 这一场少时同窗的见面,自然是不欢而散。 「党争的确容易牵连无辜。可这并不是周家主动去害无辜之人的理由,为了自己谋求权势,至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于不顾,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他们本可以趁这次机会功成身退,可是权欲熏心,仍旧就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路,他有一千一万个借口,却掩盖不了这一个事实。」得到河道决堤这个消息之后,李盛袭就连日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南下。 过了好几日,几经辗转,才堪堪到了镇源境内,因为下了很大的雨,二人就先决定在破庙躲雨,过了今晚再南下。 李盛袭披着蓑衣在雨中穿行,提起周珐时,便不由得发了方才之言。 他们面对北齐皇室的打压,北齐宦官的谋害,的确可以反抗。因为他们只是立场不同,分不清谁有对错。就像当初的阿兄与穆氏,就算身份颠倒,阿兄也会做出与穆氏一样的选择,可是最大的区别就是,选择一样,但是做法绝对会不同。可以反抗,可以斗争,可是不能不择手段。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周氏的天下。天下或许可以作为党争胜利的果实,却绝对不能成为党争斗争的砝码,因为谁都没有资格去做这一切。 李盛袭有些自责,如果她的动作再快一点就好了,如果当时她在南边就好了,说不定她就可以阻拦这件事情,说不定就不会生灵涂炭。 留今又唏嘘又无奈。 第139章:灾民 - 盛袭 - 殊乖 刚一走进破庙,就有一股异味传来。这是汗水、泥水、血水等等杂糅的味道。他们来的时候破庙里面已经有了很多人,那些人形销骨立,衣衫褴褛,估计都是来躲雨的灾民。 李盛袭和留今一路南行,快马加鞭,走的基本上都是没有人的小道, 虽然知道南边乱,但是进到了这破庙之中,才知道什么叫人间炼狱。 破庙中的灾民千姿百态,但是无一不是骨瘦嶙峋,他们大都神情呆滞,几乎丧失了对生存的希望。里面声音嘈杂喧嚣,有咒骂声、有抱怨声、还有妇女儿童的啼哭声。 李盛袭和留今并没有走正门进去, 因为他们虽然换了简单的装束,但是到底衣衫完整,看着就和难民格格不入。这个时候,他们并不想图惹是非。 李盛袭和留今待在角落。 留今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虽然不是自己国家的人,但是这样的苦难太过沉重。 李盛袭神色复杂,晦暗不明。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但是再一次看到,她还是会忍不住难受。她是长公主,哪怕她出生的时候皇权衰微,阿兄帝位不稳,没有什么实权。可她依旧是公主,作为天子的元妹,她是天生的达者,从小锦衣玉食,其实不要说是她, 就算是宫中不受宠的妃嫔宫女,他们生活的虽然苦,却也苦不到这样的地步。 兽相食, 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 百姓受苦,是当政者的罪过。 “中尉,您看。”留今轻呼出声。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也不知是不是饿了,那妇人一直给他喂着什么东西吃。 那孩子脸上有着轻微的抗拒,但是或许是因为太过于饥饿,长时间没有气力,没有办法拒绝妇人塞给她的东西。 “中尉,那妇人给那孩子喂的好像是树皮。”留今有些惊讶。 “十多年前,我南晋发大水,不要说是啃树皮吃甘草,为了充饥果腹,就是吃土也是有的。”李盛袭似乎是见怪不怪,只是面色中有轻微的不忍。 “要不要给他们一些吃的。”留今不像是李盛袭,她到底还年轻,经历的事情也没有李盛袭那么多, 让她坐看这样的惨状, 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李盛袭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到底没有阻拦,只是轻轻开口道:“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留今走到那妇人的跟前,妇人看着衣衫整齐的留今,“您……这位……这位贵人,您有什么事情吗?” 在这样的时代只要穿得整齐,就说明家境丰裕,可以被称之为一句“贵人”。 “你的孩子……” 那妇人眼睛一亮,还没等留今说完话,就连忙开口说道:“求求您,买了我的孩子去吧。他很乖的,他也很懂事,他只是年纪小,投错了胎。我不要钱的,只求您能够给他一口饭吃。求求您了,带他走吧。” 那妇人一道说着,一道哀求道。 留今越发的不忍,她不由得蹲下来看着那个孩子,小小的孩子已是饱经风霜,因为饥饿,两颊已经凹陷下去。那孩子合上眼睛,瞧着已经没有了生气。 孩子肠胃娇嫩,却又经历了这些事情,连日大雨,风波不断。又没有粮食,只能吃草根、树皮,甚至是泥土。如今只怕是命不久矣。 “他只是睡着了……”那妇人带着哭腔说道,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小小的孩子身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散去。作为抱着孩子的母亲,那妇人能够最明确的感受到。 “他只是睡着了……”那妇人不停的呢喃着这句话。 她并不是想用一个死孩子来骗留今买走,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 “他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说以后要挣大钱,要给我买吃的,要让我过上好日子。他不会死的,他怎么可能会死呢?我的孩子绝对不会死的……”那妇人双眼空洞,神思恍惚,言语之间已经没有了伦次,她似乎想要证明什么?坚信自己的孩子没有死。 她不停的摇晃着自己的孩子,希望能够把她摇醒来。可是人怎么可能摇醒一个死人呢?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再也醒不过来,那妇人忽然起了几分怒火,源源不断的咒骂:“你快点醒过来啊,现在有贵人要带你走了,你再也不用吃苦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一心只要惹阿娘生气……我求求你了,你快点醒过来吧,阿娘再也不骂你了,阿娘求求你了……” 咒骂到后面,那妇人又变成了凄婉的哀求。她空洞的眼神依旧没有半分的生气,只是眼泪源源不断的夺眶而出。 留今眼中酸涩,她捂着自己的嘴,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人拉到了角落。 “中尉……”留今低声。 “你刚才是想给他们一些钱吗?”李盛袭问道。 留今点了点头,给一些钱也算是给一些生路。 “可是在这样的世道,你给他们钱又有什么用呢?再者,她一个妇人,之所以还能完好无损的活到现在,是因为这寺庙中的人还算是良心未泯。你给他千金,无疑是为他招致祸患,小儿持金过闹市的后果你难道不明白吗?”李盛袭看着留今,留今到底还是太过纯善,她又继续说道: “你能救得了一人,难道还能救得了所有人?这间破庙之中你知道有多少个孩子是那样的吗?刚才你想给那孩子一些吃的,我就想拦着你。在这个破庙人人都是历经饥馑,每时每刻都有饿殍。你在这个时候拿出粮食,偏偏又不能惠及每一个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会引起动乱的,到时候死的人只会是更多。” “属下知道。”留今低声说道,她神色悲怆而又不忍,她自小饱读诗书,又是跟在李盛袭的身边,怎么会不清楚这个道理。只是她仍是不忍,属下也是因为家中遭难,才被卖进宫中为奴,看到这些百姓,她不免想到当初的自己。 只是她比这些灾民要幸运很多,她被“贵人”买下,卖进宫中为奴,后来被殿下赏识,尽心教导,才有了今日的留今。 可是物伤其类,秋鸣也悲,让她如何理智呢? 加更 (本章完) 第140章:吃人 - 盛袭 - 殊乖 两人正在说些什么,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丝躁动。两人齐刷刷的看过去,只见好几个大汉围着刚才的那个妇人。 李盛袭和留今都不约而同的皱眉。 「你们要做什么?」那妇人尖锐的哀嚎道。 「你吵什么?你的孩子不是死了吗?」一个大汉怒道。 「我的孩子没有死,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自己看看,他这样能是没死?」 「这段时间我们队里也很照顾了。现在你的孩子死了,怎么也该你照顾照顾我们了吧。」一个大汉怒道。 说是大汉,其实各个衣衫褴褛都只剩下了骨头罢了,他们虽然是围着那个妇人,但是目光一直落在那个死去的孩子身上,眼底泛着凶戾与贪婪。干裂的嘴唇摩挲,喉结上下滚动。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那妇人有些惊恐,她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我们要干什么,你不明白吗?老子有七天没吃过东西了,人都快要饿疯了。」 之前他们还能吃一点干粮,咱俩吃完了之后,他们只能吃一点野菜,到后来只能啃草根树皮,到现在就连草根树皮也没有了,再这么下去真的只能吃土了。 「他是人啊,你们怎么能吃他?」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忍不住开口说的。 那妇人更是惊恐愤怒,「我的孩子还没死,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他。」 不过那几个大汉显然没有想理这个神思已经不太清醒的妇人,他们对着妇人身边的几个人说道:「什么人?他现在已经死了,总要为活着的人考虑吧。不吃他我们就会死,难道你想死吗?」 这番话也不知道是想说服自己还是想说服别人,至少他自己就是这么认定的,「我只是吃一个死人,那能叫吃人吗?死掉的人那还能算是人吗?」 「我要是不吃他,我怎么活呢?」 「是啊。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他命不好,没有投一个好胎,也没能被贵人买走。只能死在这里。把他给我们吃,也算是尽他最后一点用处了。」 「你们胡说——」那妇人疯了一般的怒吼道。 留今刚想上前,手就被李盛袭死死倒地攥住,她不可置信。 「你救不了他们,你既然救不了他们,又怎么能阻拦他们求生的路呢?」李盛袭将留今带出破庙。 「可是他们要吃人啊。」留今眼中滑落泪水,「殿下,他们怎么能吃人呢?吃人的人还算是人吗?同类相食,这不是放弃了最后一丝底线吗?就算是死人也一样。禽兽尚且不会如此,何况是人呢。」 留今语无伦次,一时之间忘了最开始的称谓。 物伤其类,秋鸣也悲。这样的事情她小时候似乎也经历过,当时她就蜷缩在自己母亲的怀中,看着那些人分食着她死去的弟弟。 这样的情况下叫她怎么保持理智。 「现在的他们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活着难道又比禽兽好的到哪里去吗?人难道应该是这样活着吗?」李盛袭质问,清冷的凤目之中尽是悲怆,潇洒的面容之下是无比的煎熬,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活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你凭什么要求他们做人?你又凭什么让他们守住最后的底线?其实他们已经守住了底线,易子而食的那些人,吃的可是活人活生生的活人。他们不吃这个孩子,他们就会饿死。若是异地处之,你能做到不吃这个孩子吗?你要他们做人,要他们不要吃这个死去的孩子,可你这无异于是夺走他们的生路。」 如果这个孩子是活着的,留今或许能说一句「能」。可是这个孩子已经死了,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在饿疯了的情况下还能保留理智,死的人已经死 了,活的人必须要活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吃人怎么活下去。 「可是……可是……可是……」留今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一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的眼泪停不住的流着。 她不是寻常宫女,她受长公主教养,是读过书的。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指摘他们,因为她没有办法给予他们更好的生路。 「可是如今他们只是吃死人,长此以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吃活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这般放纵,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连最后的底线都守不住的。」留今哭道。 「你知道当初孟颂延明知和西戎通商的祸患,却不阻拦吗?」李盛袭忽而问道。 留今皱眉,眼眸之中似乎是不解。她不是不解李盛袭问的这个问题,而是不明白李盛袭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他当时阻拦了通商,的确可以避免来日的祸患,但是会加速近日的忧患。如果我是当初的孟颂延,我未必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若是连燃眉之急都解决不了,那还想什么长远呢?」李盛袭不等留今回答,李盛袭就率先说道,她神情苦涩,话里是无穷无尽的无奈。 「如果你刚才进去阻拦,以你的本事救出那个死掉的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阻拦之后呢,谁知那些人发疯起来会不会把活人吃掉?那破庙里面可有不少老弱妇孺。你救不了所有人,难道你要选择杀掉所有人吗?杀人对于你来说的确不是难事。可是那些灾民他们又何其无辜。他们只是不想死而已。 你说的没有错,现在他们只是想吃死人,以后未必不会想着吃活人。可那也是以后的事,你现在出手,无异于是加速以后的来临。」 「那我们难道只能什么都不做吗?」留今带着哭腔。 李盛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十分温柔,话却十分残忍。「至少,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第141章:武痴 - 盛袭 - 殊乖 「不过你也不要过多的担心,你救不了他们,但是有些人或许可以。」李盛袭抬头看着远方,只见一队车马而来,似乎也打算在庙中避雨。 马车上面率先下来的人是个熟人——容治。 「容巡按,前面有家破庙,是否有先行躲雨?」有小吏问道。 容治点了点头。 「庙中似乎有不少难民,是否要先赶出去?」 容治脸色一沉,边走边说道,「不必,分一些粮食出来给他们吃。」 「这可是送去镇源的赈灾粮啊。」那小吏劝说道。 「镇源的百姓是百姓,破庙之中的百姓难道就不是百姓了吗?你又焉知他们不是自镇源而来。」容治声音微冷,他披着蓑衣,转身看向身后,「所有人听我号令,在庙中扎营,取一石粮食给庙中的灾民吃,再叫随行的医官下来,给百姓们诊治。」 小吏不敢去反驳,容治毕竟是圣上亲点的巡按御史,更是宫中贵人的义子,众人身份不高,纵然恶名远扬,但是怎么都不是他们可以顶撞的。 容治的到来,无疑是给庙中的百姓带来了最后一次的生路,也保留了他们最后一点良知。 留今帮着那个妇人埋了那个死去的孩子,死者为大,她并不想看着别人吃人,现在埋了这个孩子,也算是全了这个孩子的尸骨,至于这些人以后会如何,她并不敢想。 那些小吏递了粥给李盛袭,李盛袭却没有喝,她身体强健,身上也有干粮,并不需要这一碗粥,这些粮食,还是分发给灾民吧。 见车队的医官在给百姓看病,李盛袭和留今也加入其中,他们毕竟会医术,如今也正好做点什么。 容治注意到了二人。其实就算他们不给百姓看病,他也难以忽视这两人。破庙宛如人间炼狱,所有人都像是行尸走肉。只有这两人还活得干干净净,像是个人。 他们应该不是灾民。 等到忙活完了一圈,容治才上前来与之攀谈。 「两位娘子,也是往南边去的吗?」容治疑惑的问道。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两人都是轻装简行,而且寺庙中还放着他们两匹马,那两匹马他也看过了,显然是跑了好几日的,而且通过马蹄铁的印记,大约可以猜出他们是一路南行。 这两人身上还有佩剑,看着更像是南行的侠客。 「回贵人,我们姐妹二人听说南地遭难,遂而马不停蹄的赶去,我们还有亲人在南边。」留今编的煞有其事。 「亲人,不知二位姑娘家中是做什么的?看二位姑娘这个样子,并不像是寻常闺阁女子。」容治心中疑惑,这也不怪他怀疑,荒郊野岭的炼狱人间,忽然出现了孤身二人的貌美女郎,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阿弟是南边的商客,名唤宁阳。小女宁如锦,这是加姐宁如爽。我们姐妹自小好武,在北边的问君山上拜师学艺,如今听说镇源发了水灾,心中焦急,这才马不停蹄的赶回。」留今解释道。 这倒也说得过去几分。容治垂了垂眼眸,下意识的看着不远处冷若冰霜的女郎,总觉得有那么几分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问君山上学艺?」容治挑了挑眉。 留今点头,「的确。」 容治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留今皆是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的破绽。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宁如霜。 留今了然一笑:「家姐素来如此虽不苟言笑,但心思纯善,并没有半分恶意,哪怕对小女和阿弟也是如此。贵人勿怪。」 容治闻言,顺手抽出长剑,直直的向李盛袭攻了过去。 留今心思一紧,李盛袭一眼横过来,她才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忍不住担忧道:「贵人 这是做什么?」 李盛袭也抽剑而出,她知道容治有心试探,所以没有尽全力。几招下来,容治才收了剑。他下意识看向李盛袭,只见李盛袭脸上多了几分薄怒。 「姑娘……容某并无恶意,只是听闻姑娘在问君山上修习剑术,一时技痒,故而切磋两招。」容治摩挲着剑柄,他的神色晦明莫测,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长日疲劳,恐未能让贵人尽性。」李盛袭简短的吐出了几个字。 还是有些傲气。容治这般想着。 他总觉得宁如霜有些熟悉,听闻她在问君山学艺时,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赵妤。在看到宁如霜给灾民治病时,还有莫名想到曲盈笑。听到经商二字时,他莫名想到梁音。 但是赵妤很辣狡黠,曲娘温婉通透,梁音真情真性,和眼前之人的冷若冰霜,武痴好强又是浑然不同。 「本官也要南下,亦是要前往镇源,南边一路不太平,不如我等同行。一来二位姑娘孤身而行,容易招致祸患,我等声势浩大,可以作为倚仗。其二,我虽是朝廷命官,但毕竟押送了不少粮食。路途之中难免有人觊觎,有高手在侧,也多一份心安。如此也算是互惠互利,不知二位以为如何?」虽然很不一样,但是暗探素来多面,谁知道这位宁姑娘是不是呢? 要知道一开始,他也没把梁音往赵妤身上想,直到苏长泰死后,她得知清泉山庄人去楼空,这才确认了梁音的暗探身份。加之那一夜他又见到了赵妤。 至此,他几乎可以确定,梁音就是赵妤。至于赵妤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甚至是曲娘,他都有几分怀疑。 留今刚想答应,就听李盛袭冷冷的说道:「我不与凶吏同行。」 两侧的小吏闻言,不由得怒道:「放肆。」 容治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也不是很好看。 留今面露担忧,不由得制止开口道:「阿姐,你在胡说些什么?」 李盛袭并不言语。 留今连忙告罪道:「阿姐一向口无遮拦,还望贵人勿怪。」 说罢,又拽住了李盛袭的袖子,劝道:「阿姐,这位贵人所言有礼。再者,你看他施粥济民,又怎能算是凶吏?」 然后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具体说的什么容治没有听清,只是过了一会儿,留今就上前表示愿意同行。 容治仿佛没有听到李盛袭方才的不敬之语,也温和一笑。 第142章:指点 - 盛袭 - 殊乖 雨还在不停的下,今夜大部分的人都宿在了破庙,因为容治的到来,灾民们变得平静许多。只是等待他们的依旧是迷茫,容治能就他们一个晚上,但他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宁大娘子对本官似乎有许多偏见。」安顿好了灾民之后,容治就走到了李盛袭身侧。 这对姐妹虽应答如流,但是他心中还是存着几分怀疑,要不然也不会邀请他们同行。宁如锦滴水不漏,八面玲珑,一时半会怕是套不出话来。 倒是这位宁如霜,她疾恶如仇,性情率直,或许可以发现一些端倪。 李盛袭漠然无声,并没有看容治一眼,她的目光落在灾民身上,清冷的眼眸之下是浅淡的担忧,「是不是偏见,贵人自己明白,又何须我多言。」 容治淡笑,并不在意宁如霜话中的刺。正如宁如霜所说,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曲娘他们知道他是什么人,那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还没有等容治开口,李盛袭就主动开口说道:「贵人打算怎么安排他们呢?」 容治似乎不大明白,他看着这个对自己一向不假辞色的女郎。李盛袭见他不明白,抿了抿嘴,伸手指了指灾民。 「贵人救了他们一个晚上,但是他们以后该怎么办呢?」李盛袭又问。 「本官明日,会让人将他们护送至其余州府,在拿出二十石粮食作为他们路上的口粮。」容治说道,他是要去镇源的,此处还未至镇源,便已是哀鸿遍野,饿殍遍地,也不知镇源是何等的人间炼狱。 而且镇源那边局势未稳,河道有没有完全修固,这些灾民不宜带过去。 何况,说不定他们就是从镇源逃出来的,哪里还肯再回镇源? 想到这里,容治又深恨周氏几分。前几日他收到望京来信,里面提到了周四娘子大义灭亲之事。他就可以确定此事是周氏所为无误。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能为了一己私欲做到这个地步。从前他们排除异己,如今竟然丧心病狂到让好几个州府的百姓成为他们夺权路上的踏脚石。 「以贵人的声名和品阶怕是号令不了其他州府的官员。」李盛袭语气淡淡,话中虽有讥讽之意,但是事实却更多。 「本官奉圣旨而来,何人敢不从?」容治反问。 话说到这里,李盛袭反而笑了,冷若冰霜的美人展颜,哪怕只是讥讽的笑意,却也是令人惊艳,她指了指底下的难民,「倘若人人从旨,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情况呢?」 容治一噎,无暇欣赏美人,而是惊讶于眼前之人看的通透,又明白眼前之人说的话是事实。君主无威,下臣无畏,上下交争利,遭殃的只会是百姓。 她看了看容治,容治的那个提议其实不能算是下策,相反容治想的还算是周全。但是发号施令的人是他,那就变成了下策。 容治没有威望,也没有绝对能够号令官员的东西。那一道圣旨到了南边,也不过只是一张普通的布帛罢了。 想要用这一策,只有两种办法。其一是容治拿出手腕,震慑南地诸官。其二,就是让另一个人来发号这一道施令,譬如手握重兵的襄成侯,譬如故旧遍地的周书湛。 不过她觉得第一点不可行,没有强有力的后台, 「宁大娘子有什么良策吗?」容治这话一出,自己都惊讶了几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番话就是脱口而出。明明眼前人只是商女,明明她只是一个游侠。 李盛袭似乎有些惊讶,一时之间不明白容治这番话到底是试探还是真心询问,不过她想了想,就清冷的回答道:「贵人做不到的事情,总有别人能做到。」 她也不怕容治这番话是试探,反正一到镇源,谁势力更大还未可 知。吴旸在镇源被周氏奉为座上宾,但是容治去了那边,大概率要经历下马威的吧。 容治当即了悟,目光之中吧露出几分感激之色。他稍稍思忖,就知道该怎么做。 经历上次刺杀一事,顾凌虚必定知道他是太傅的人,而妙端在他的指使下也留在了顾凌虚身边,以作传讯用。 顾凌虚手握十万大军,哪怕是江北节度使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可以说,顾凌虚就是江北强龙,他发号施令,自然无人不从。 容治想到这里,就连夜修书给顾凌虚。 没想到顾凌虚比他想的更绝,顾凌虚虽然手握重兵,但到底也是今年才归服朝廷,虽说有强兵在外,但是底下的官员对他真正心服的人并不多。所以当他发号这样的施令的时候,他也懒得多费那么多口舌,直接命令心腹带兵五千下达州府,若有官员不从直接先斩后奏。 恰巧朝廷也发了要求其余州府接济灾民的圣旨,顾凌虚此举虽然僭越,却也是合情合理,众人挑不出错处。 但其实也没有谁会在这个关头去挑顾凌虚的错处。江北乱局初现,兵权永远是最称手的武器,如果哪里出现暴乱,到时候少不得要向西昌借兵,谁又会选择在这个关头得罪顾凌虚? 更何况在平时,他们也不愿意得罪这个嚣张跋扈的阎王。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后话。 容治叫人送完信后,就陷入了沉思。这对姐妹,看似没有疑点。但是他们身上却有远超常人的眼界和镇定。宁如霜冷若冰霜,不假辞色,但是却聪慧通透。至于宁如锦,本身就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她方才安抚宁如霜的话,或许别人没有听到。但是他是习武之人,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说:「此人未必真如那般凶名,与之同行,倒也可保来路安稳。再者,跟着他倒也可起监督之用。若是他真的荼毒百姓,或是贪赃枉法。我们也只可取他项上人头。阿姐,你我不妨先同他虚以委蛇一番。」 话说到这里,宁如霜才勉强答应。 容治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做戏的成分,如果没有的话,这对姐妹倒是可以称之为一句「仁人志士」。 总觉得江北节度使比西南节度使更合适。因为这个西南是针对北齐而言的西南,而不是真正的西南。 第143章:遇匪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为人一向警惕,没有在野外睡觉的习惯,你不要提示这样充满着不安因素的破庙。就算是入了夜,就算是来日奔波,她也不敢轻易睡着,只是趴在横梁上浅浅的小憩了一会儿。 夜色已深,原本喧嚣的寺庙变的成绩,只余留下稀稀落落的雨声和柴火燃烧的木屑爆裂声。 李盛袭拍醒了留今。 「中……阿姐……」留今疑惑的看着李盛袭。 「跟我来。」李盛袭低声说道。 说完,李盛袭带着留今走出了破庙,月色幽深,又不停的下着雨,漆黑的密林在风雨下发出呜咽声。 「怎么了?」留今不解。 「你看那林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人?」李盛袭皱紧眉头,她一直没怎么睡,小憩一会儿之后就出来透透气。 树影浮动,看不真切,但是长久内卫的敏锐让李盛袭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 「看不太真切。」留今皱眉,殿下从不会无的放矢。 「你留在这里,要是有什么异动,率先喊醒来容治。」李盛袭安排道。 「那您……」 「放心,我还没有傻到要以身涉险。」李盛袭摇了摇头,她没有去林子里探路的想法,「我只是担心,如果真有人来,那么那些鬼鬼祟祟的人的目的,容治带着一大批粮食,虽然不是北极朝廷正式批下来的救灾粮,但是也可以解一时的燃眉之急,绝对不能让人毁了,我要去看着那些粮食。」 大部分的人都守在大殿,只有一小部分人是守在偏殿——而偏殿之中放着容治运送的钱粮。这也不怪容治疏忽,方才给百姓分粮,本来就需要官兵去维持秩序。 分完粮食之后,夜色已深,再收拾一下,大家就都很疲惫了。 留今闻言,松了口气。 李盛袭埋伏一旁,守在庙内。很快,破庙之中就冲进来来了一伙人。不知是谁高呼一声,容治疏忽惊醒。 「容巡按,有贼人闯了进来。」留今着急忙慌的说道。 容治一凛,当即传令道:「来人,保护百姓。」 话说完,人就先提剑而出,去看外面的情况。留今紧跟其后。只见一伙黑人鱼贯而入。 容治连忙去让人叫醒官兵。他带来的人不少,足以守住大殿,围剿这些贼人。 这些贼人虽是他人精心挑选,但是也寡不敌众。 但是越是这样,容治越觉得心中不安。他奉诏而来,带了多少人都是过过明路的,真有盗匪打劫,好歹也要打听清楚他带了多少人,怎么会就带这么一点人来伏击他。 「粮食!」容治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连忙离开大殿。 「巡按,万万不可,外面凶险无比啊。」小吏劝道,他们倒是不太在意容治的死活,只是容治如今很得管监器重,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也开对不起。 「偏殿哪里呢?那里可有值守的人。」偏殿放着他带来的粮食与财帛。 小吏摇了摇头,「方才大殿内传来惊呼,大部分的人都赶来支援,偏殿那边恐怕已经失守。」 容治抿了抿嘴,神色冷冽如冰,他当即下令说道:「分一半人跟我去偏殿,余下的人留在大殿保护百姓。再拨一部分人,守住山门,赈灾的钱粮绝对不能有一丝的差错。」 留今本也想跟去,容治忽而叮嘱道:「宁二娘子,你精通武艺,烦请替本官守在大殿,保护百姓。此恩来日必报。」 「分内之事,巡按客气。」留今咬牙应承。 殿下的武功,当世难寻敌手,只要殿下不想,没人能伤到殿下。怕就怕殿下为了保护那些粮食而伤及自身。 那些粮食和财帛的确重要 ,可是殿下的性命也很重要。 容治刚一靠近偏殿,就听到里面刀兵相见的声音,他刚要带人进去,暗处就有冷箭袭来,容治越发的警惕,他挥剑如花,三两下就闯了进去。 跟他来的那些官兵,却没有他这么好的身手。 他进到偏殿之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慌乱的景象,偏殿内堆积着许多黑衣人的尸体,唯一站立着的,是一人两剑的宁如霜,她一左一右拿着剑,故意制造起刀兵相见的声音——原来,是她自己在和自己打架。 李盛袭见容治赶来,心下松了口气。 「这些人想在偏殿放火烧毁粮食,被我察觉后被我杀了。他们现在在外面放冷箭,八成是想阻隔别人进来。」李盛袭冷冷的说道,她看着容治,自然而然的发号施令,「等他们确定这里面没有他们的人,难保他们不会用火箭,或者直接投递硝石火种,外面虽然下着大雨,里面也很湿,但是粮食是干燥的,很容易点着,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的纰漏。里面劳烦巡按看着,外面那些放箭的人,我亲自去杀掉。」 刚才一直待在庙里面,捡起贼人的刀具,自己和自己打架,就是为了麻痹外面的人,为了防止外面的人狗急跳墙。 如今容治进来接应,她正好也可以腾出手来,去对付外面的人。 容治并不怀疑宁如霜的能力,因为这份能力已经明确的摆在了他跟前,若是易地而处,他不一定能做成宁如霜这样。 「这样只怕还不够,粮食必须转运走,不然的话很不安全。」容治冷静的说道。 「我会吸引走他们的目光,你不用担心我,等到时候那些人被我引走了,想办法叫你的人进来,把这批粮食转移走。」李盛袭镇定的说道,她提起剑就要出去,走到殿门时,忽而回头,「容巡按,你若是保不住这些粮食,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容治,可别让她失望。 容治心中一凛,很快就明白了,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宁如霜笃定他是一个凶吏,愿意和他同行,本来也就怀揣着试探他人品的心思。 如果他保不住这些粮食,如宁如霜这般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未必不会杀他。 其实不用宁如霜,如果他保不住这些粮食,只怕他自己也会想着以死谢罪。 「容某明白。」 第144章:心思 - 盛袭 - 殊乖 盗匪主力在大殿,而容治手中大部分的人都在大殿,又有留今在,足够牵制住大部分人。 余下的人虽然是高手,但是人手不多,这些人对于李盛袭来说,对付起来不过是砍瓜切菜。 故而这虽是她和容治这是第一次配合,默契却是极好。 不过半个时辰,整个破庙中的刺客已经被全部镇压。 容治连忙去先去安抚灾民,又叫人去清点粮草。忙的脚不沾地。 李盛袭则是默然无声的擦拭着自己的长剑,她如今的这张皮本就是清冷美人,再配上她这幅不苟言笑的模样,愈发显得生人勿近。 一直忙到了下半夜,一切才安定了下来,而此刻的容治,早已经是睡意全无。 「宁大娘子,宁二娘子。」彼时的容治,在看向李盛袭之时,多了几分敬意。 他没有想到李盛袭武功这么高,也没有想到她的安排会这么的干脆利落。可以说,这次若是没有宁如霜帮忙,他不敢保证粮草能够完好无损。 同样的他心中的忌惮愈甚,上次遇到武功这么高的姑娘,还是赵妤。 宁如霜非同凡响,宁如锦也并非寻常女郎。这样的一对姐妹,会是寻常商女,江湖游侠? 「容巡按。」留今温婉一笑。李盛袭则是轻轻点头,以作示意。 「那批人拷问的如何了?」留今询问道。 容治摇了摇头,「没有活口。来的八成是死士,羁押的将士没有防备,让他们自尽了。」 留今皱了皱眉,又不由得唏嘘道:「这批人是为了粮草而来,此地地处黎江北岸,最是鱼龙混杂,南北两地时有交流,这会不会是……他国暗探,来毁坏粮草的目的就是为了搅乱我朝的局势?好引起我朝动荡?」 容治一愣,没想到留今会这么问,他心中下意识的否认留今的这个猜想,但是临了话到嘴边却又停滞。 赵妤心系百姓,品阶不低,但是南晋未必上下一心,是与不是,很是难说。 「也有可能……」容治并没有直接说明,他顿了顿,「不过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粮草,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那一方人的指使,一时间难以言说。」 也有可能是为了排除异己也难说,毕竟在江北,敌国暗探的势力未必比得上本国人——譬如周氏。 如果是周氏为了排除异己,想要给他定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用以彻底将管知打入尘埃,也有可能。 「听巡按的意思,是还有别的怀疑的的人选?」默然无声的李盛袭忽而开口。 容治挑了挑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猜想来,不过他想了一想,很快就说道:「的确如此。」 他本以为李盛袭会继续去问,谁知她慢慢收起了自己的剑,「此处离镇源不远,到了镇源,离安夏县就只有一步之遥。这批人伏击不成,未必不会卷土重来。无论是不是暗探,他们都会继续出手的,赈灾粮事关重大,容巡按还是要小心才是。」 容治郑重点头,忽而开口说道:「宁大娘子说的有理。其实进了驿馆之后,若是还有贼匪,那么幕后之人是人是鬼就很容易分清楚了。」 毕竟进了驿馆之后,能下手的就只能是北齐官员了,容治并不认为南晋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北齐高层,若真是如此,直接亡国算了。 「只是粮食事关赈灾之用,不可轻视,也不能用之冒险……」容治说到这里,顿了顿。 留今有些不明所以,李盛袭心中暗笑,隐约猜到了什么。 「所以,容某有个不情之请。」容治落到这两人身上。 「偷天换日,故弄玄虚?」李盛袭面不改色。 「山不来 救我,我就去就山。」容治微微一笑:「等到进入安夏县后,我们各押运一部分粮草,一真一假,真的由着二位将粮草运到了安全之处,假的,则由容某运去驿馆。」 留今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看向李盛袭,押送粮食?容治与他们二人这才「第一次」见面,容治居然放心? 难道就因为方才她们保护了这堆粮食。 这也不对,容治素来多智而又警惕,他们方才虽说保护了这堆粮食,但是谁知她们对这些粮食的保护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不对,留今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这是容治对他们的试探。 「容巡按就这么放心我们吗?粮草兹事体大,这般安排,是否太过草率。」李盛袭不由得多了几分厉色。 容治不见讪然,「以宁大娘子的武艺,若想毁粮,早已经不动声色的毁去。」 「毁粮易,偷粮难。」李盛袭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相信宁大娘子。」容治笑得温润如玉。 李盛袭愣了愣,收着长剑的手一顿。不过还没等她说话,容治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也有自己的办法,用来以防万一。」 李盛袭心中轻笑,面上却是一愣,随即说道,「那好啊。」 容治走了之后,留今走到李盛袭身侧,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盛袭,不明白李盛袭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情。 他们一开始南下是为了阻拦爆炸,爆炸发生之后继续向南除了为了赈灾,还有别的目的。与容治同行,她还能理解,但是帮助容治,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她却很不明白。 殿下不可能抢夺北齐这批赈灾的粮食,所以说可以抢夺之后,以自己的名义拿去赈灾,但是一旦赈灾粮食被抢,消息传出去必定是人心惶惶,容易引起大乱。 殿下不会这么做,而且在当初拿了那四百万之后,他们就大规模收购了很多粮食,就是为了等到水灾的时候免费施给百姓,他们并不缺粮食。 李盛袭淡笑不语,他可不相信容治刚才说的那个鬼话,什么所谓的信任,不过又是试探又是算计罢了,她敢保证,等到进了安夏,她要是耍什么花招,容治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相反,他一定有办法将她一军。 容治要她帮忙,第一是为了试探她的身份,第二是看中了她的身手,真的需要他帮忙。 「您真的要帮他吗?」留今低声问道。 李盛袭轻轻点了点头。 第145章:怀疑 - 盛袭 - 殊乖 有了李盛袭和留今是帮助,南下的时候就更加的顺利。一路上虽然遇到了不少劫匪盗匪,但都很轻易的解决。 知道快要入安夏之时。一路上都是山路,他们或投宿客栈,或野外扎营,虽是风餐露宿,但是到底是有人值守,又时时小心警惕,不会出意外。 可是一旦入了安夏,那就不好说了。容治心中对于那些试图毁粮的人还有猜选。 李盛袭则是清楚的知道那绝对不会是南晋暗探。既然不是南晋暗探,那就很有可能是周氏。 进了虽说周书湛不在镇源做官,但是离得不远,门生故旧又多,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呢? 进安夏前几天,容治来了李盛袭的屋子里。 这一晚依旧在下雨,李盛袭似乎是料定了容治会过来,她衣衫整齐,丝毫没有入睡的意思。 不仅如此,容治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桌前擦拭着自己的长剑,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 「宁大娘子。」容治微微颔首。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与宁如霜倒是熟络了几分,宁如霜依旧冷若冰霜,但是对他戾气没有那么重,只是稍有不满而已。 不过越是相处,他就越发觉宁如霜此人的深不可测。他本以为宁如锦已经是八面玲珑,而宁如霜只是为人通透武功高强罢了。 却没想到,在心思这方面,宁如霜却是远胜其妹。 「宁大娘子这是料定本官会来?」容治得了李盛袭的示意,就坐到桌子的另一侧。 李盛袭收了剑,「准备许久,巡按不会不来。」 「离安夏还有几日路程,宁大娘子为何笃定是今夜呢?」容治漫不经心。 李盛袭冷冷一笑,「民女随行许久,对车队虽算不上了如指掌,但是车队多了人,民女还是分得清楚。加之今日是雨夜,不正是最好的时机?」 月黑风高,最适合掩盖行踪。又是暴雨,足矣冲刷掉车轮痕迹。加之也没有人想过,有人会在暴雨之中前行。 虽说如今江北多雨,但是这样好的天时却不是夜夜都有。 「宁大娘子敏锐。」容治赞叹道。 「不敢当。」李盛袭摇了摇头,她放好了剑,继续说道:「那巡按打算如何安排?民女这就去叫如锦。」 容治摇了摇头,「不。」 李盛袭目光一闪,心下轻笑,她大概猜出了容治想要做什么。 「运这批粮食并不凶险,本官已经找好了人接应,只需要有人护送即可。而真正的凶险是在来日,进入安夏县之后。安夏凶险,二娘子武艺逊色大娘子几分,不好令其赴险。不若由她去押送粮草,与接应之人回合。而娘子……」说到这里,容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讪然道:「安夏凶险,本官武功不高,身侧也无能人,娘子武功卓绝,还请娘子相助。」 李盛袭看透了容治的把戏,心中略过一丝轻笑。 这话说的虽然好听,但是其中深意就是,他为防她与留今联手,所以将他们分开。而他又觉得自己比留今难对付,所以才让自己留在他身边。 当然了,他话中的利弊也是他如此行之的缘故之一,但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后者。 这也是容治的试探。 而且容治的试探并不止于此…… 「容巡按这是不信任我们?所以将我们二人分开?若我有异动,可钳制如今,若如锦有异动,也可借安夏官兵钳制我?」李盛袭握着剑的手一松,剑就砸在了桌上,显然动了几分怒。 在容治的印象中,「宁如霜」是极为聪慧的,她的不假辞色只是因为性情使然,「宁如霜」是知世故而不世故之人。 所以,宁如霜 必须要能够听得懂容治此番的弦外之音。 同样的,以宁如霜的性情,必然不会容忍此等猜忌。 所以她必须听出来容治的「弦外之音」,也必须要发脾气,而同样的,「宁如霜」又不是外露悍烈的性格,所以她的脾气,还要拿捏起一个分寸。 容治并不意外李盛袭这个反应,更不会因此而生气,他连忙说道:「宁大娘子聪慧,只是事出有因,还望宁大娘子恕罪……」 他顿了顿,又诚恳的说道:「宁大娘子深明大义,知晓粮草事关重大,容某不敢妄动,若有万一,便是万死难辞。哪怕是宁大娘子,容某也要小心为上。并非不信任宁大娘子,只是此事不得不慎重。」 容治这番话说的极为诚恳。 话真真假假的说,总是让人更加相信。 「宁如霜」这才面色稍霁。 李盛袭将手搭载剑上,「她」是干净利落,不喜纠缠的性子,虽有不满,但是也只是继续问道:「是什么人接应?」 「可靠之人。」他又补充了一句,「绝对不会有损宁二娘子性命。若是二娘子性命有失,大娘子你时刻在容某身侧,自可随时取容某项上人头。」 还真是滴水不漏,李盛袭心中轻叹,既不透露一丝底,又直击「宁如霜」最在意的地方。 「宁如霜」虽然不满这样的安排,但是也绝对不会多说什么。 至于是什么人接应?那批人混入押送粮草的车队时,还带来了一封信,她虽然没看到那封信上的字,却看到了送信的人。 那人脚步稳健,目光坚毅——很像是军中之人。 而且,若是她所记不错,容治前几日似乎给顾凌虚写了信,所以接应的人是谁,这也不难猜了。 在这样的虎狼之地,能让他说出绝对可信的人,无非只要襄成侯顾凌虚了。 顾凌虚此人,虽是身负反骨,但是对于百姓的关怀却是不会做假。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迫于大义而臣服于他看不上的元嘉帝了。 「最好如此!」李盛袭冷然道。 「自然。二位娘子鼎力相助,容某不敢忘怀,自当尽力保二位安危。」他顿了顿,不由得对上李盛袭清冷的双眸,「只是安夏凶险,或许有不定的危机,若大娘子进了安夏,只怕要多经波折。」 「我并不怕危险波折,却怕旁人背刺。」李盛袭意有所指。 容治却恍若未闻。 第146章:安夏 - 盛袭 - 殊乖 留今带着那批真正的粮草去奔赴了顾凌虚,李盛袭则是跟着容治入的安夏。 李盛袭并不担心留今会不会出事,容治和顾凌虚的人品还是可信,留今又没有什么坏心思,他们不会对留今做什么。 甫一进入安夏县,安夏县令张炳生就在外等候,张炳生原也不是县令,原本的安夏县令被革了职,张炳生是临时顶上的。 容治虽然官位不高,但是毕竟是代替天子巡视,张炳生不敢不敬,这人生的精明,皮囊之下流露出一股算计,他对容治的恭维是否有其深意,并不好说。 「巡按一路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路途辛苦,下关已经命人的收拾出了一座三进的宅院,供巡按居住。」张炳生谄媚的说道。 容治轻轻撇了一眼冷意渗然的宁如霜,不由得皱了皱眉,「大可不必,按规矩来住在驿馆即可。」 「这……」张炳生似乎有些为难,「巡按身份尊贵,安夏县的驿馆破旧,且附近不安稳。」 「如今的安夏县若是有安稳的地方,才让人住之不安。」容治意味深长的说道。 张炳生神色一凛,然后又很快的笑道:「容巡按说的是,下官这就命人前去打扫。」 容治点了点头,他又继续问道:「如今情况如何?死伤情况,粮食情况,逃亡人数,可点拟成册了没有?河堤那边是否派人去加固?」 张炳生点了点头,「已经派人过去了,大人放心,至于户籍名册,和粮食册子,也早已经点算好。」 「拿给本官看看。」 「是。」张炳生说完,就让人拿了册子出来。 李盛袭是以护卫的身份待在容治身边,所以在容治翻阅册子之时,她也瞥了两眼。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如果是按册子上面所记录的,安夏县人口流失十分严重,粮食虽然不多,但是因为安夏县如今县城的人口也不多,这样看起来安夏县的存粮并不紧张。 这样看到也说的上一句合情合理,但是李盛袭总觉得不对劲,具体不对劲在哪里,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本册子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可观? 容治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面容上不动声色,「加固堤坝的事情做的怎么样?」 「已经从附近的州府借了兵,堤坝那边情况倒是好些,这大概也是唯一一件可以庆幸的事了。」张炳生叹息道。 李盛袭轻轻拨弄着自己的剑穗,这不对劲。 江北四个州府都因为河道决堤的事情受害,附近的州府都自顾不暇,哪里来的兵借给他?其余的几个未被波及的州府虽然安然无恙,但是他们兵力有限,再加上被波及的州府太多,哪里分得出这么多兵力来? 更何况,泽成县与安夏县是最严重的地方,发生这么大规模的决堤,安夏几乎整个县被淹没,按理来说堤坝应该是完全被毁,在这样的情况下,加固堤坝的事情不坏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算还好呢? 看来这个安夏县,有着不少秘密啊。 「先拨一批粮食去灾棚,张县令,一会儿你先带本官去看看灾民们的情况,明日再带本官去去看看堤坝修筑的情况。」容治吩咐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带来的这批粮食不完全是假粮食,毕竟还是要撒一撒饵,再者,比起要钓出幕后之人,更重要的事情是赈灾。如果他来了之后拿不出赈灾粮,又会引起很大的恐慌,这样反而得不偿失,还容易打草惊蛇,让人看出端倪。 张炳生点了点头,容治安排人去驿馆安置,自己则是同李盛袭一起去了灾棚。 一靠近灾棚,就有腥腐气传来,若说南来一路已经是人间炼狱,那么作为受灾地的安夏县,就是彻彻底底的 炼狱,在这里的灾棚,再寻觅不到一丝人间的痕迹。 每个人无论男女年纪,都是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他们眼中已经没有了生气,仿佛对人间失去了希望。只有在开饭的时候,他们无波的双目中才会有一丝的涟漪。 李盛袭披着蓑衣穿行其中,心中很不好受。 他们衣冠楚楚的一行人,和百姓们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容治正想说些什么,忽而听到远方一阵嘈杂。他扫了张炳生一眼,张炳生连忙让人赶去。 等到容治一行人靠近的时候,寻衅滋事的人已经被制服。是两个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个骨瘦嶙峋,衣衫破烂,很明显是灾民的一员。而另一个打架的人虽也是粗布麻衣,但是好歹衣衫周全,而且这人不仅衣衫白净,人也干净。 除了寻衅滋事的两人,旁边还有一个哭哭啼啼姑娘。那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模样,虽然衣衫破烂,人也又干瘪又脏,但是颇有几分姿色。 「都反了不成。今天有贵人过来,你们也敢这么闹事。」张炳生怒道,他看着一边的小吏:「还不把这两个人带下去。」 「瞒着。」小吏刚要动手,容治就开口阻拦,他看着被制住的两人,「为什么打架?」 那个衣衫破烂的青年看着容治,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厌恶,他还没开口,另一个青年就说道:「贵人,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小人从这丫头的阿耶那里买下了这个丫头,正要带回去,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这么个混小子,说自己是这丫头的阿兄,非要拦着小人把这丫头带走。 您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父母都把这丫头卖了,做兄长的有什么好插手的?小人不让他带走,他一怒之下朝小人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就和小人打了起来。 他冒犯小人也就算了,他还冒犯贵人们,他还说什么……说什么小人和贵人们一样的可恶,还咒贵人们不得好死。」 「你!」徐三不忿。 「大胆!」张炳生不悦的看着徐三,他端详了徐三两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寻衅滋事的人带到天牢里去。」 第147章:幸运 - 盛袭 - 殊乖 「住手!」容治不满道,他看着张炳生:「哪里有你这样断案的?竟然不给他一句分辨的机会。」 张炳生连忙陪笑:「也不是下关不给他分辨的机会。这人下官也认识,他叫徐三,是有名的刺头,修堤坝的时候就经常闹事,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容治并不搭理他,他看着徐三,指着另一个青年问道:「他说的是否属实?」 徐三半点不怕:「是又怎么样?难道还说错了不成?他们好狠的心啊,用半斗米就想要换走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 「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价钱,你有什么不满,你找你爹娘去,你来找我做什么?米都给你们家了,现在想要把人带回去,哪里有这样的事情?」那个青年不忿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你们这样贱买这些小娘子和大姑娘,就是为了把他送去做家妓,用来讨好这些当官的。青天白日的你们做这些腌臜时,也不怕下地狱吗?」徐三怒道。 张炳生面容一改,当即厉呵道:「都还愣着干什么,我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带下去。」 官兵也知不好,连忙将徐三带下去。徐三满口咒骂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下流东西,你们做这样的事情,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动作快……」张炳生催促的话还没说完,李盛袭就冲了上去,长剑并未出鞘,但是足以解决这些官吏。 「你是何人?」张炳生质问完,又猛地看着容治。 「本官还在这里,张县令就要这般三番五次的僭越吗?」容治面色不善。 「下官不敢。」 容治面色冷然,对着张炳生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的是否属实?什么叫做用来讨好官员?张县令还不一一说来。难不成你想不胡县令的后尘?」 胡县令就是因为决堤而被摘掉官帽的先县令。 张炳生面色讪讪,赶忙陪笑说道:「巡按久在京中,不知这边地事。每逢灾年,常有人家售卖自己的儿女,这是常事,有何为怪。其实不只是边地,放眼天下,父母因为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事情也并不少见呀。至于徐三这小子刚才说的讨好官员的事情。他纯粹是因为徐杏娘卖的贱不忿罢了……」 「你放屁——」徐三怒骂。 张炳生不理徐三的咒骂,继续说道:「这些被卖的男孩女孩都是没身为奴,尤其是女孩子,有些姿色的很容易就被富贵人家买去做妾或是家妓,妾通卖买,赠妾赠婢是常有之事,何来讨好一说?」 李盛袭心头一沉,看着张炳生的目光越发的冷冽。容治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可是他们一时之间都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张炳生所说的一切都是世道公认,让人挑不出毛病。饥荒年间卖儿鬻女是常事,至于赠妾赠婢哪怕是在太平盛世也是常事。 可是正因为是常事,容治会李盛袭才会更加心里不舒服。 容治就是被卖掉,险些为奴的孩子。他的父母死后,他自己沦为孤儿,投奔舅父之后,被舅父所卖。唯一幸运的就是,买下他的人是袁景。袁景买下他,只看中了他的天资,想要将他培养成能够匡扶北齐的栋梁。所以他才没有成为奴。 他是幸运的,和那些被卖掉的孩子相比。 至于李盛袭,她是险些被赠出的那个婢妾。在她十三岁的那一年,西戎和南晋和谈,西戎给出了令南晋难以拒绝的条件,向南晋求娶公主。彼时,她唯一的侄女儿才不过三四岁。她是先帝幺女,她的姐姐们或年岁太大,或因为牵扯进四王之乱而死。 她是南晋唯一适龄的公主,西戎给出的条件十分令人心动,求取公主也足矣提现诚意。纵然西戎王有妻,纵然西戎王比她年长了四十 多岁,但是使者也允诺,西戎王会以平妻之礼娶之敬之。 满朝都在劝。就算他自己内心有千般的不愿,她也无可否认,遣妾一身的确可以安社稷。是阿兄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她才没能去和亲。也因为那一次,她接下了追求她已久的穆栩的橄榄枝。 虽然没有牺牲自己去和亲,但是她仍旧用自己的婚姻去安定朝局。 她不知道这样算幸运还是不幸。或许算是幸运吧,毕竟比起远嫁西戎,嫁与穆氏的确要好上许多。 可是正因为他们是幸运的,所以他们难以坐视这样的不幸发生。更加没有办法默然这样的不幸,甚至认为这样的不幸是理所当然。 「住口!」容治呵斥道,他一向温润的脸庞上难得浮现几分戾色,「现在都是什么关头了?还整日想着赠妾赠婢,你们将百姓置于何地?」 「可是……」 「如今是非常时期,纵容他们这么行事,张县令是想要引起边关大乱吗?」容治有些「胡搅蛮缠」的质问道,他又指着徐杏娘说道:「你说卖儿卖女是常事,可是他的父母能因为半斗米卖掉她,那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他缺少柴米钱粮。张县令,赈灾的事情你是怎么处理的?为什么会让百姓苦到要卖儿卖女的地步,这难道不是你的失职吗?竟然还说这是寻常之事,你难道没有半分自省吗?」 「下官不敢。只是……」张炳生似乎没有想到容治会这么鸡蛋里挑骨头,爹娘卖儿卖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是圣上来了都说不了他什么,没成想容治一个小小的巡按却那么的难缠。 「只是什么只是?张县令还想辩解什么?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你难道还不知道要反省吗?」容治沉了脸,似乎不再欲与之争辩,叫人放了徐三与徐杏娘,又叫人拿了半斗米给另一个人,此事才算是平息。 只是就算平息了这件事,他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 心情沉重的也不止他一个。 只要控制好了再行让百姓不再挨饿,吃人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但是卖儿卖女,赠妾赠婢,这样的事情又应该如何制止? 所向披靡如李盛袭,此刻心中也涌现出深深的无力。 幸运又如何? 仍然是不幸。 李盛袭的天空非常广袤,可是她本就应该有这么广袤的天空,她天生就应该有。可是这样广袤的天空却并不是她天生来的,而是别人赠予她的。 第148章:障眼 - 盛袭 - 殊乖 把张炳生训斥一番之后,容治就没再让他跟着,李盛袭随口找了个由头和容治分别。 她去了徐杏娘家,但是在房屋尽毁的安夏,哪里有什么家呢?不过是一些救灾的帐篷罢了。 徐父看到徐三领着徐杏娘回去,整个人先是吃了一惊,而后便把两个人都骂了一顿。 而后徐三就和徐父徐母吵了起来,「你以为杏娘被带走是什么坏事吗?为奴为婢又怎么样,给人做小又怎么样?总能有口饭吃,能活着吧?你现在带她回来又能干什么?多一张嘴吃饭,现如今还有饭吃,等过一段时间了,又该怎么办呢?」 徐三红着脸争辩,但是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任何的争辩都显得无比的苍白。 他将徐杏娘带回来,除了增加家庭负担还有什么用?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年间,他或许还可以硬着头皮说一句,我能养活妹妹,可是在现在这样的乱世,他连自己活下去都是问题,又拿什么养别人? 徐杏娘不敢说话,她瑟缩在外,默然无声的哭泣,忽而抬头,就看到了李盛袭,她对李盛袭有一点印象,赶忙抹了一把眼泪,小声说道:「贵……贵人……」 她的声音很小,正在争辩的徐父和徐三并没有注意。 李盛袭蹲在徐杏娘的跟前,小声问道:「你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吗?」 徐杏娘点了点头,眼前的人并不是她可以开罪得起的,而且刚才也是眼前人出手救的哥哥,她对眼前人还是有几分好感。 「你的哥哥叫徐三,除了他,你还有哥哥吗?」李盛袭又问道。 徐杏娘点了点头,「有的,还有大哥和二哥。」 「他们呢?」 「死了,都死了……发大水的那天晚上,大哥和阿娘都死了……」莫名提起了伤心事,徐杏娘的声音有些凝滞,她怯怯的看了李盛袭一眼,眼泪不由得夺出,「二哥……二哥在修河堤的时候死了……」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忽而想起了张炳生说的,徐三在修河堤时就经常闹事的事情。 「你哥哥在修河堤的时候经常闹事又是怎么回事?」 「没……没有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徐杏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甚至有些神志不清,「哥哥很好的,哥哥没有闹事……」 「你做什么?」徐三跑了出来,心疼的看了一眼自己惊慌失措的妹妹,他又看着李盛袭,眼中满是警惕,哪怕是注意到了李盛袭就是当时救他的人,他这份警惕也并-没有尽数消退。 李盛袭看着徐三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她并不生气,相反,她只是无奈。 「贵人,这小子不懂事,冲撞了贵人,贵人别生气。」徐父似乎是怕李盛袭生气,连忙上前劝道,又瞪了一眼自己的孩子。 徐三却一点都不管得罪人,带着徐杏娘就回了屋子。 徐父又急又怒,刚要去阻拦,就被李盛袭拦着,「由着他去吧,我不生气。」 徐父这才松了口气,又有些谄媚的看着李盛袭:「贵人大人大量,不计较就好。等一会儿小人一定会处置这个臭小子。」 李盛袭摇了摇头,与其问如今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徐杏娘,倒不如问问徐父,「听说这小子在修河堤的时候经常闹事?」 徐父脸色微变,久经风霜而凹陷的眼睛因为李盛袭的这句话,涌上难以言喻的悲痛,他勉强使自己的神色保持着最后的镇定,谄媚而又苦涩的说道:「这小子从小就这样,半点事都不懂,三天两头的得罪人,还好这次没有冲撞贵人。」 「你也参与了河堤的修建吗?」李盛袭垂了垂眼眸,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仿佛只是随口闲谈。 徐父点了点头,「哪里能白吃朝廷的饭呢?有需要帮忙的当然要去了。」 「听说张县令去别的县借了很多人来,堤坝应该加固很好吧?」李盛袭又问道。 徐父先是皱了皱眉,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又挤出一抹笑容来,「是是……堤坝还好……贵人去看了就知道了。」 李盛袭笑了笑,她随手拿了些吃的给徐父,并没有给银钱,在安夏这样的地方,食物总比银钱来的好用。 她去找了容治,将事情和容治说了个明白。 容治在此惊讶于她的敏锐。 「那个县令的话半真半假,不可以全信。」李盛袭沉声道,真,估计就是堤坝的修筑情况,因为这种事情一眼就能看出真伪,张炳生没有必要撒这个谎。 至于假,估计就是在借人这方面了,方才她提到借人之事的时候,徐父有一瞬间的茫然,借不借人这种事情,县令没有必要和百姓说,但如果是借了很多人,百姓们也不可能没有察觉。 那就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张炳生借的人很少,要么就是压根没有借人。 容治点了点头,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指着桌上的两本册子,悄声说道:「八成是障眼法,你可要看看?」 李盛袭随手翻阅着册子,看着户籍名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越发紧锁。 「怎么了?」 「您觉得呢?」 「说不上来,但是总觉得不对劲,你也这么觉得吗?」容治摇了摇头。 「徐父那边八成是问不出什么话来。这册子是障眼法,明日巡按去看河堤,十有八九也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都是障眼法。」李盛袭没有在户籍的事情上面多说什么。 徐父年迈麻木,偏偏又历经世事,圆滑谄媚,就算修河堤的事情真的有鬼,他也绝对不会说出什么。容治的确官位在张炳生之上,可是张炳生才是县令。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不会愿意惹这样的麻烦。 「徐父问不出什么,但是有些人那里,或许可以问出些什么来。」容治别有深意。 李盛袭明白了容治的意思,点了点头。 徐父不愿意惹这样的麻烦,但是有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惹麻烦。 第149章:异样 - 盛袭 - 殊乖 徐父老成,徐三却不一样,他最是少年意气,有什么不满与不屑,都是宣泄在口,问他,一定能问出很多的东西。 徐三是被拐走的,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容治与李盛袭二人。这两个人他有印象,是白天遇到的人。其中有一个,还私下来找过杏娘。 他对官府中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即使这两个人今天白天还帮了他。但这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罢了。不然的话,为什么现在又要将他拐过来? 想到这里,他看下两人的目光,越发的警惕和凶狠,就像是山中小兽遇到生人一般。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抓我做什么?」徐三率先开口。 「我们有话要问你。」容治先看了一眼李盛袭,而后再温和的看向徐三。 「问我?」徐三皱眉。 容治点了点头,「我是朝廷下派的巡按,负责赈灾和修筑堤坝。」 提到修筑堤坝的时候,徐三目光中满上了沉痛,他怒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这些当官的,都去死。」 话刚一说完,他就跳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朝着容治扑来。 李盛袭轻而易举的制住了徐三,「你冷静一点。」 「冷静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还敢跟我提修堤坝的事情,你们难道就不怕下地狱吗?」徐三愤怒的嘶吼道,他双目泛红,一颗眼泪无声垂落。 「堤坝怎么了?堤坝不是修的挺好的吗?你哪里来那么大的怨气?」李盛袭似是不满道。 容治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李盛袭。 「修的好?」徐三不由得冷笑,而后就是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眼,「是修的好啊,能修的不好吗?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的尸骨搭上去的,能修的不好吗?」 容治心头一惊,在这样的情况下修堤坝的确容易死人,但是听徐三的意思,这个死人绝对不会是简单的死人。 「修堤坝死人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就死了你家里人不成?」李盛袭冷漠的说道。 徐三听到这话就想去对李盛袭动手,不过他哪里是李盛袭的对手,「死不是你家人,你说的当然轻描淡写。你说这样的话也不怕不得好死?你们这些畜生啊,在下那么大雨的情况下,叫我们这些人一批批的搬着麻袋过去,我们连饭都没有吃饱,怎么扛得起麻袋?但凡有力气不够的,他们就抽鞭子,又是打又是骂,把我们往水里赶,加固一次河堤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天灾没有带走二哥的命,你们这些畜生却带走了他的命啊。怎么死的不是你们啊——凭什么你们还活着啊?就是因为你们命好吗?凭什么啊?你们怎么不去死啊!」 他一面怒骂一面挣扎,或许是意识到挣脱不开李盛袭,就一把咬住了李盛袭的手。 那一口咬的很深,李盛袭一时不妨,闷哼了一声,她咬牙,一记手刀就批在了徐三耳后,将人敲晕了过去。 「宁大娘子。」容治看了看李盛袭的手,白皙的手臂上多了一排牙印,隐隐约约还沁出了血痕,可见徐三刚才咬的有多么重。 李盛袭下意识的抬手,想要去摸一摸自己的脖颈,然后就愤然一甩。 容治看的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追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小伤而已。」李盛袭收回了目光,她将手背在身后,「容巡按怎么看?」 「这件事情有鬼,安夏县里透着邪。按理来说,冒着这么大的雨去加固河堤就很不对劲,而且如果真的借了很多兵,怎么会让饥肠辘辘的灾民去做呢?而且还是一家之中所有的男丁都去了。」容治皱了皱眉。 不过真正让他担心的不只是加固河堤这件 事有鬼。更是另一件事。 按道理来说,撒借兵这个谎很容易就被戳破,张炳生却依旧说了,他精明世故,既然敢撒这个谎,那就一定是笃定他们抓不到把柄,至少明面上一定是过得去的。 这般有恃无恐,那就有两个可能,第一就是真的借了兵,但是不过是虚晃一枪,拉着那些借来的将士来了安夏一晃而已,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不过这种可能情况不大。 第二,则是根本没有借兵,只是拟了借兵的文书,明面上敷衍糊弄而已。 可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足以说明一点,江北沿岸官官相护,他们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一起欺瞒朝廷。 而这张网的中心是谁,并不难想。 南边的情况,比他们想的还要糟糕。 容治想到了这一点,李盛袭自然也想到了,她眯了眯眼睛,「张县令给的册子巡按带了吗?」 容治点了点头,连忙递给了李盛袭。 李盛袭拿了一本,飞快的翻阅,翻到某一页之时,她猛地停了下来,手指飞快的在册子上划着,到某一列字之时才慢了下来,「你看,徐二,于灾时流失。但是徐杏娘今天跟我说,徐二明明是在加固河堤的时候死的,他们为什么要隐瞒,还是说,他们一开始就给徐二判了死刑?」 容治眉头一跳。 「听他们说,加固河堤的时候死了不少人,但是在这册子上,死于加固河堤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是死于天灾。」李盛袭神色凝重。 容治依言点头,「对……而且在那样的时候,局势还没有稳定下来,张炳生就火急火燎的让灾民去加固河堤,这哪里是加固,这分明是叫百姓去送死。他也不怕引起民变吗?」 「在寻常时候,或许可以引起民变。但是在这大灾之后,百姓饥肠辘辘,安夏沦为炼狱,手无寸铁的灾民怎么可能打赢的将士,何况,若真是民变,说不定反倒如了他们的意——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打着要百姓送死的话。」李盛袭冷静分析。 「若是因利聚会,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又是为什么呢?」容治状似无意的问道。 李盛袭看着容治,端的意味深长,「那就要问巡按了。」 第150章:动手 - 盛袭 - 殊乖 江北官官相护,官员勾连成网,而这网,必定有织罗之人。至于这个织罗的人是谁,舍周氏其谁呢? 想要织罗网,威望人脉实力一个都不能少,而这一点,不要说是江北,就是放眼整个北齐,能够比得过周氏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周氏虽然式微,却有底蕴,更有遍布天下的门生故旧。他们想要在圣令难至之处作乱,简直是轻而易举。 至于目的,也很好说。 周家费尽心思筹谋这一切,自然是为了扭转周家在朝堂上式微的局势,再顺便打压管知这个这个政敌,最好能够一鼓作气,将管知彻底打死。 他们在南边的一切行动,自然也应该是围绕着这两个目的而来。前者自是不必多说,至于后者,管知虽然不在这里,可是容治是管知的义子。 本来因为决堤的事情,管党就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如果容治出事,管知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在这个时候,坑杀容知,就无异于是坑杀容治。 害死灾民能有什么好处?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有。 对于张炳生来说,灾民死于天灾和死于修筑堤坝是不一样的。 死于天灾,那可全是前头胡县令的罪过,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不仅如此,用那些本该「死去」的灾民去加固堤坝,他既能够立下一功,又不用去向同僚借兵使得同僚为难。 而灾民一少,需要的赈灾粮食也少了,如果到时候容治的粮食出了什么问题,他也有补救之力。踩着容治管知以及百姓的尸骨上位,显然是个好算盘。 李盛袭没有点出这一点来,但是容治心中的弯弯绕绕不比她少,她相信容治能够想到这一点。 容治抿了抿嘴,品味着李盛袭别有深意的一番话,这么看来当初破庙里的那伙贼人多多少少和安夏县的人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一茬,容治没再试探李盛袭,「你说,如果是他们,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首先应该要确定粮食的真伪。」李盛袭有条不紊,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一点他们应该已经打消了怀疑。」 今天容治拿出来的那几十石粮食可不是假的。 容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李盛袭,期待着李盛袭的下文。 李盛袭:「……」 她张了张嘴,剩下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该说好。容治的聪明才智,心中早有了定论才是。只是她已经说了「首先」,再不说其次又说不过去。 一时间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李盛袭自觉好笑,但是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仿佛感受到冒犯一般的皱了皱眉,继续开口说道:「兵贵神速却也讲究一击必中,他们要下手,必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若是能够杀人灭口,那自然是万无一失。只是巡按的身手也是有目共睹,如果没能杀死巡按,他们肯定还会想用别的办法。譬如……污蔑。」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果真让他们得手了,哪怕没有杀了容治,容治也会元气大伤。到时候容治孤掌难鸣,他们人多势众官官相护,还不是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若是真的污蔑,以张炳生一人之力,就算有什么问题,他也做不了什么。」 毕竟容治容治的官位也在其之上。至于舆情,在炼狱一般的安夏县,百姓是最没有话语权的。 「张炳生如果想要拿住巡按,要么就有比巡按官位更高的官员来,要么就是众多官员一起攻讦巡按。」李盛袭说到这里,话就止住,不在说话,而是冷冷的扫了容治一眼,极为冷冽。 容治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再不说话有些不合适,他只好接话道:「如今安夏之中只有一个县令,他没有 办法对我做什么。但是安夏临近铜江,周书湛在铜江做知府,得了消息就能赶过来。」 「巡按有绝对可信的人在城外,想来外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将消息传到巡按的耳中。」李盛袭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容治并不在乎李盛袭的阴阳怪气,既然大概猜到了对方如何出招,那就没有道理避不过去。 第二日,容治就和张炳生一起去看了堤坝,堤坝那边的情况的确好了不少——至少在宛如炼狱一般的安夏,显得很好。 可越是这样,容治就越是担心,能够这样粉饰太平,可见势力强大。他身后若是没有强权,几乎是难以破局。 想到这里,容治心中莫名有几分涩意。如今他能倚仗的,是手握重兵的顾凌虚。但是,这不是长久之势。 接下来的几天,容治都是按部就班的糊弄着张炳生。李盛袭则是尽心尽力的救助着灾民。 直到一个下午,张炳生上了门来。以城外发生民变的理由引蛇出洞,将容治以及容治带来的大部分的人引出了城。 驿馆几乎成了空城,只余留下寥寥几人,都是一些先前在赈灾之时的受伤的「伤员」。没有什么重要的人物。 若说有什么不大对的地方,大约就是容治这回出去,并没有带着那位貌美且武艺高强的宁大娘子。 但是张炳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只知道宁如霜有些身手,却并不知道她的身手如何。加之据他的耳目来报,容治时常单独与宁如霜相处,甚至有些不分场合。 因此,他只觉得宁如霜是容治带在身边红袖添香的红颜,虽有些功夫,却不足为惧。外头发生了民变,他不舍得带宁如霜出去也属寻常。 李盛袭身披蓑衣,悄无声息的安排着那群「伤兵」撤出驿馆,人数不多,张炳生的目光也已经不在驿馆之内,她安排的很顺利。 驿馆已是空城,随时可以舍去,真正要担心的是城外的容治。 烈火不合时宜的从安夏焚烧起,不知何处来的贼人提刀而入。 李盛袭已经早有准备,「伤员」埋伏在外,而李盛袭,则是一人一剑,在内等候多时。 第151章:熟悉 - 盛袭 - 殊乖 容治和张炳生刚离开不久,远远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而驿馆之中隐约传来的刀兵相见之声隔着一条街都能隐约听到。 「这仿佛是驿馆的方向。」容治轻声呢喃,不可置信的看着张炳生,他「不由得」质问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城外民变吗?城内怎会出事?」 「民变,什么民变?」张炳生似乎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正色道:「容巡按,下官方才从城外赶来,城外一片太平,哪里发生了民变?不知巡按是什么意思?巡按匆匆带兵离开驿馆,又调走下官,究竟是何意图?」 「你在说什么?」容治似乎是不明白张炳生为什么改了口,他惊急而又愤怒的说道:「分明是你同我说城外发生了民变你如今这又是什么意思?戏耍于本官吗?」 张炳生听着驿馆的动静,倏忽之间神色大变,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眉头紧锁,看向容治的目光警惕而又愤怒,「容巡按,你以奉圣诏而来,居然敢和贼人勾结,监守自盗,你这般愧对圣恩,竟然还有资格在此置喙本官!来人,将这个忘恩负义的乱臣贼子给本官拿下。」 容治目光中有一丝旁人不曾察觉的暗芒划过,果然是要倒打一耙,贼喊捉贼。 张炳生孤身上门,说城外发生民变,这些事情除了自己身边的人没人知道,但是自己身边的人自然是与自己的口径一致,难以作证。 到时候张炳生只要说是自己以城外民变为借口将他骗出城。到时候粮草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而城外依旧是风平浪静,自己将会是百口莫辩。 当然了,张炳生似乎没有想过要让他去「辩」,他更想要的,应该是他的命。 周围的将士本就是张炳生的人,听到张炳生的令,连忙拔剑而上。容治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他也带着自己的人拔剑而出,在早已是空巷的安夏街道厮斗起来。 李盛袭独立于雨中,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原本喧嚣不停的驿馆才彻底的宁静下来。 庭院中尸骨累累,血气冲天,大雨扑灭了大火,却没能洗刷掉满院的血腥之气。庭中的雨水已经被染成了血色,黏腻而又恶心。 被容治留下的那些「伤员」盯着尸山血海之中唯一的身影,目光惊愕无比。 她站在尸堆之中,一人一剑,满是嗜血凶戾之气。那女郎忽而转头,看向廊檐下隐秘一处。清冷的眉眼闪烁着凶光——李盛袭鲜少有这样的时候。 躲在廊檐下的叶松就看到这样一幕。他住在驿馆附近,发现驿馆出事,他本想匆匆赶来一探究竟。却不曾想就看到这样一幕。 驿馆外面埋伏了人在关门打狗,这倒也寻常。真正可怕的是驿馆之中的这个蓑衣女郎。她一人一剑,不知道了结了多少人的性命。 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又快又狠,死于她剑下的人,身上的伤口都很少——她几乎每一招都是一招毙命。 这不像是一个侠客,这更像是一个刺客。自小习剑的叶松隐匿在暗,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惧意。本想在暗中浑水摸鱼的他,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因为即使不曾交手,他也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 庭院之中的女郎忽而转头望向他。叶松心头一跳,他寄希望于这只是那女郎寻常一瞥。他屏息凝神,正在思考是否要逃时,只见那道身影飞快的朝他袭来。 叶松一凛,赶忙逃去。 廊檐下虽隐蔽,却也仄逼,他行动不便,堪堪才飞身上檐,缺不了这一把就暴露在了李盛袭的眼皮子底下。 因为地势之故,李盛袭很快就追上了他。 她一开始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蒙着面的黑衣男。只是一开始就她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故而不曾对他动 手。如今她已经杀尽敌人——此人错过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江北沿岸藏龙卧虎,此人能够顺利的进入驿馆而不被他人察觉,定然是有自己的本事。看着就奇怪,李盛袭不会愿意放走一个这样的人。 他来江北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她不会轻易的放过任何的疑点。 叶松见躲闪不过,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同李盛袭打了起来,他武功虽不如李盛袭,却也是难寻的高手。之所以轻而易举的被李盛袭追上,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李盛袭占了地势的优势。 二人打得难舍难分。 李盛袭看着这蒙面黑衣男,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之感——并不是面容。为暗探多年,李盛袭一看就能看出来,这人明显是易了容的。真正让李盛袭熟悉的,是这个人的身手。 和李盛袭的熟悉不一样,叶松更多的是惊讶,他惊讶于李盛袭的剑术。纵然方才已经亲眼所见,但是如今,他依旧觉得心惊肉跳。他与武艺尤其是剑术一道上面天资非凡。 从小到大,和他比剑,能够胜过他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女郎。上一个把他打成这样的年轻女郎……叶松瞳孔一缩,在这一瞬间的失神,他忽而感受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他的骨缝穿过,钻心的疼痛从身上传来。 虽然二人还在打,但是他身上已经被李盛袭捅了几个血窟窿,但是李盛袭却是分毫未伤。 「我与尊驾无冤无仇,方才也无意插手,只是不慎卷入其中,并无与尊驾为敌之意。还请尊驾高抬贵手,放我一命。」叶松咬牙切齿的说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把命交待在这里。 听到这声音,李盛袭的动作猛地一顿,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叶松这回倒是警惕,他看准了时机,趁着李盛袭不备,拔腿而逃。 天空之中忽而升起一道烟火,将李盛袭的思虑拉回。 李盛袭眯了眯眼,本想再追,但是想着和容治的计划,脚步顿住。她看着落荒而逃的身影,目光晦暗难辨。但是她手上的动作却快,剑刃被她掰断后从掌心送出,利落的扎入叶松的后背。 第152章:变数 - 盛袭 - 殊乖 止住容治与张炳生打斗的,是匆匆而来的周书湛。他带着大批人马而来,镇源知府因为决堤的事情被撸了官位,知府官衔不小,不如县令那般,所以镇源知府的官职一直没能让人顶上。 朝廷那边折中了一下,反正安夏泽成靠近铜江,就干脆让周书湛身兼两地州府之职。 张炳生没有想到容治会那么难缠,他也不知道驿馆的那群人究竟在干什么。明明说好弄走了粮食之后就来帮忙,结果如今迟迟不见人影,这是连一座「空城」都拿不下了吗? 而他自己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容治的人手虽然不如他,但是容治的身手却是出奇的好。容治似乎也很清楚自己的劣势,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擒贼先擒王。 索性,周府尹来了,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不只有周书湛,还有身披黑甲的顾凌虚。 周书湛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顾凌虚,他是在城外偶遇的此人。他询问顾凌虚为什么会突然来到安夏县,顾凌虚虽然没有告诉他,但是在言语之中也透露出是为了容治而来。 容治和顾凌虚一向有旧怨,顾凌虚打心眼里看不起容治,也不认为容治会真的利国利民,顾凌虚会远道而来,也不足为奇。 他想了想,拉上顾凌虚和他一起来,对于今天晚上的事情只是有利无害。毕竟顾凌虚恨死了容治,因此他就把顾凌虚带了过来。 周书湛赶过来的时候,容治正将张炳生擒拿在手。 「容巡按,你这是做什么?」周书湛的目光之中透露着不善。 还没有等容治说话,张炳生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周府尹,容治私通匪寇,监守自盗,甚至还在驿馆之中行凶,还请府尹不要顾及下官,速诛此贼。」 他的心里隐隐冒着不安,驿馆那边的动静渐渐的小了起来,但是他并不认为是他们的人得了手,如果真的得了手,为什么迟迟不来帮忙? 只有尽快杀人灭口,到时候就算驿馆那边再有什么闪失,他们合力也是压得下去的。 容治并没有说什么,他的目光不经意的从周书湛身旁的黑甲青年身上划过。 顾凌虚目光复杂,看到容治看向他,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容治,还不束手就擒!」周书湛听懂了张炳生的暗示,他目光锐利的扫视这容治。 顾凌虚抬了抬手,他带来的将士在他的一声令下,就抽刀对准了容治。 「襄成侯、周府尹,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哪怕是要定罪,也要容本官分辨一二吧?岂有你私自捉拿的道理。本官奉圣旨而来,是圣上钦点的巡按御史,代天子巡视州府,纵然官位不高,也容不得旁人放肆。」容治面色不善。 「嗤——」顾凌虚嗤笑一声,冷然说道:「区区一个巡按,也敢扯到天子的旗子来,你未免也太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吧。」 「你束手就擒,其中之事,等事情平静之后,本官自会替你分辨,只怕你做贼心虚,不肯受降。」周书湛冷声说道。 容治不由得冷笑,这个时候要是真的束手就擒,那无疑是羊入虎口吧,他如果真的落到了周书湛的手里,怕是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他还要反抗,周书湛不怒反喜,在牢里面弄死容治,总是要比在外面弄死难一点。 就在周书湛要下令围剿容治之时,忽而从天而降了一个身披蓑衣的女郎,她出手很快,周书湛整个人一惊,一个不慎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的时候,那身披蓑衣的女郎忽而拎住他的后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柄断剑就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容治也钳制住手中的张炳生,看到李盛袭过来,他轻轻一笑。 他原本的想法就是让顾凌虚来救场,只是想到平常顾凌虚和自己的身份立场,顾凌虚在明面上很难来偏帮他,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宁如霜挟持住周书湛,换取和顾凌虚「谈判」的机会。 一切都是为了忽悠周氏和千里之外的管知。 「你是何人?竟然敢挟持一方州府?」周书湛厉声呵斥道,他虽吃了一惊,面容上面却并无惧怕之色。 顾凌虚也警惕过来,他看着这个跨坐在马上,挟持着周书湛的女郎。 虽然一开始容治传给他的信之中就有这一项计划,但是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他还是非常的惊讶。 因为……这个女郎出手之前,他没有半分的察觉。 足见此人武功极高。 想必这就是那位宁二娘子的姐姐,那位武力高强的宁大娘子。宁如锦就已经是武功高强,但是尚且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但是宁如霜不一样。 江湖之上的确有一位名叫宁如霜的女侠,听说武功很高,但是出手不多,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故而不曾有人在意。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高手,改天倒是可以比划比划。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周府尹别急,宁娘子是本官身边的护卫,方才张县令以城外民变为由,将本官从驿馆引出,本官特意将宁娘子留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人闯入驿馆,企图偷毁粮草。如今看来有备无患还是有道理的。」容治冷冷的看了一眼张炳生。 周书湛一愣,忽而明白了什么,他看向张炳生,只见他深色惊讶,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容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周书湛看了一眼身边的黑甲青年,一瞬间后悔与之同行,容治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摆明了就是有后手。如果他没有和顾凌虚同行,那么就算是容治看破了一切也没有用。 在这样的世道之下,公理本来就难以战胜强权。 就算容治洞察一切又怎么样?在这样的世道,没有强权护身,他轻而易举就能把容治灭口。 偏偏他带了顾凌虚。 顾凌虚少年意气,恨死了宦官,但是对于百姓却又是真心关护。这件事情真的要大白于天下,哪怕顾凌虚再厌恶容治,他也会出这个头。 第153章:下狱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看着并没有完全相信容治,但是他看向张炳生的目光也变得锐利了许多。 毕竟谁都知道容治不是傻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撒随时都有可能被戳破的谎言,不是他的作风。 “空口无凭,容巡按不要倒打一耙。”张炳生硬着头皮说道。 “闯入一管的贼匪已经被我尽数诛杀,尸体陈列于庭中,至于粮食……容巡按早有防备, 粮食如今依旧完好无损,已经拆人运送进了驿馆。诸位若是不信,可以差人去查验。”李盛袭开口说道。 其实一开始就应该把粮食堆积在粮仓之中,但是安夏县决堤之后,粮仓尽毁,恰巧驿馆的地势高,加之还有数目没有核对清楚,所以容治来了安夏县之后, 粮食就一直堆在驿馆的库房之中。 李盛袭这番话说完,所有人都看向顾凌虚,毕竟如今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拿主意的人。 周书湛也看着顾凌虚。 顾凌虚皱了皱眉,忽而冷笑说道:“好啊,那就去看一看,到底是谁有鬼?无论是谁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我都不会放过他。” …… 回到驿馆以后,所见就是堆积成山的尸体,容治扫了一眼尸体,有些惊讶的看着李盛袭,李盛袭似乎是没有察觉。 几人又去清点了粮食,的确没有半分差错。 顾凌虚冷冷的扫了一眼张炳生,他二话不说就上前给了一拳。 张炳生被打倒在地。 “襄成侯……”张炳生口腔涌血。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顾凌虚冷声说道。 “即便是如此,也未必能说是张县令的罪过吧。”周书湛冷然开口,即使计划失败,他依旧面部改色, 他又看向李盛袭:“这位娘子,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放了本官吗?” 李盛袭冷然收剑, 为容治出声辩解道:“如果不是他所为, 他又为什么要谎称城外民变?将容巡按引出去?又为什么在驿馆出事的时候不及时赶回来解决?而是要在大街上对容巡按出手?” 周书湛正要说什么,顾凌虚就一锤定音的说道:“张炳生涉嫌毁坏粮食,嫁祸朝廷命官,夺取官印,先行下狱!” “襄城侯你并非镇源州府,无凭无据,你无权行事!”张炳生怒骂道。 顾凌虚看着周书湛:“周府尹觉得呢?” “张县令嫌疑巨大,的确应该先行下狱。”说完,周书湛就冷冷的看了张炳生一眼。 张炳生一愣,似乎有不甘,但是很快就被人带了下去。 余下的几人,就去了驿馆大厅。 “容巡按倒是早有准备。”顾凌虚冷声说道,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容治恢复了往日里温润的样子,“襄成侯过誉了,南行的路上遇到不少图谋不轨的贼人,自然要多做准备,不然岂不是辜负圣恩?” 顾凌虚冷哼了一声,然后就转移了话题,似乎并不想和容治打这个机锋,“此事事关重大, 必须细查。张炳生那里必须审,我倒要看看他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到底是监守自盗,还是和什么人勾结!” 顾凌虚这话意有所指,惹得周书湛心头一跳,不过看顾凌虚这个样子,火气似乎都是冲着容治而去,周书湛就稍稍放下心来。 闻言,他也不由得正色起来,仿佛刚才转口就针对的人不是他,“襄成侯此言有理。本官兼任镇源州府,理应查清此事。”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想自己独揽这件事。 容治轻轻一笑,开口说道:“周府尹说笑了,只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想来应该还是先禀报朝廷才是,下官官位低微,却也是奉圣旨而来的国朝巡按,理应为圣上分忧。” 周书湛看向顾凌虚。 顾凌虚冷然道:“分忧?容巡按也不看看自己这话说的。国朝之中能人众多,就算是分忧,也轮不到你一个从六品。” “襄成侯说笑了,哪怕是无官无职,只要天子为以重任,又岂敢推卸。倒是襄成侯……安夏似乎并不在西昌境内。” “你!” 李盛袭冷眼看着这一些,心下有些好笑,男人打起机锋的时候,也很精彩。 顾凌虚“讽刺”容治官位低。容治“自诩”巡按身份,并且“讽刺”顾凌虚越俎代庖。而周书湛则是自持府尹的身份,有权利过问安夏之事。 不过三个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了抢夺审理张炳生之事的权利。 三人自然是谁也不让,最后还是容治提议上书朝廷,由朝廷定下主审的人选,在此之前,自然是谁都有资格负责审理此事,但是只能一同审理此事。 本来顾凌虚是没有资格掺和这件事情的,毕竟他虽然有爵位在身,但是镇源明显不在他能插手的范围之内。 但是在如今的世道,强权是最大的真理。顾凌虚手握十万重兵,就连圣上也不得不退避两分,更何况是容治会周书湛。 三人决定连夜提审张炳生。李盛袭并不打算掺和进这件事情里去,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去见了等候已久的留今。 “阿姐……”留今低声唤了一句。 李盛袭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了什么,问道:“当初你被顾凌虚抓走过一段时间,你又和秦轻鸿待在一起过一段时间。而现如今你又和他们待在一起了一段时间,他们可有看出什么破绽来?” 顾凌虚粗中有细,秦轻鸿也是心细如发,两人都不是什么寻常之人。李盛袭不免要多问两句。 留今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只是襄成侯也许记得属下的身手,属下怕是要减少在他跟前出手。” “你自己要小心一些。”李盛袭叮嘱道。 留今点了点头。 李盛袭靠在了椅子上,“叫人去联系吴旸,叫他通知安夏里面的暗探,帮我找一个受重伤的人。再把笑娘放出来……不过要注意一些,不要让容治发现笑娘。” 容治精明,又视“曲盈笑”为知己,虽说她与容治相处的时候用的就是曲盈笑的性格,但是它与容治之间有许多笑娘并不知道的事情,笑娘未必能够瞒得住容治。 (本章完) 第154章:下跪 - 盛袭 - 殊乖 “笑娘?”留今皱了皱眉,曲知离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殿下居然就要放了笑娘,“您是发现什么了吗?” 她信任笑娘,也不愿意怀疑笑娘,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在曲知离的事情当中, 曲盈笑必须避嫌。倘若有一日念昔背弃殿下,她也必须避嫌——当然了,不会有那么一天。 “我本来就没有怀疑过笑娘,而且这次放笑娘出来……我也不瞒你,方才的打斗中,我遇到了一个人,他的声音和叶松有些像。” 留今的倏忽一变。 叶松是曲知离的侍卫之一。曲知离的那几个侍卫所以说是侍卫, 但是是曲知离从小带在身边,如同兄弟一般。 当年曲知离的李盛袭青睐, 李盛袭也曾指点过叶松。叶松剑术很强,虽不如李盛袭,却不在自己之下。 叶松也是为数不多知道笑娘和曲知离关系的人。 而笑娘,也在南边,不过是在吴旸那边,而不是和他们二人一道。 “叶松若是在这里,岂不是说明曲知离一定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这也不一定。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叶松,但是试一试也无妨。我重伤了那个人,如今安夏县刚逢大灾,为数不多的医师全部掌握在官府手中。那人的被我所伤,他的伤不正常,他不敢来官府自投罗网,如果他真是叶松,笑娘出现,说不定可以请君入瓮。”李盛袭挑了挑眉。 而且, 大灾之后很有可能伴随大疫, 笑娘医术高超, 这个时候放她出来,正是时候。 “那您下一步打算如何呢?” 李盛袭揉了揉头,“想个办法跟着容治,毕竟还有另一件事情要查。你再叫吴旸来见我一面。” 吴旸就是宁阳,也就是“宁如霜”与“宁如锦”所谓的阿弟。 吴旸与“宁如霜”分庭抗礼,势均力敌。本来就不服“宁如霜”比他更受器重,而如今新安排的身份,“宁如霜”成了他长姐,他八成要气疯。 想到那个画面,留今就不由得觉得好笑,而且不仅是“宁如霜”,自己也成为了吴中尉的“阿姐”。 吴旸怕是要气死。 …… 三人连夜调查此事,拔出萝卜带出泥,确认此事是张炳生所为无疑。此刻是张炳生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毁坏粮草,而后来污蔑容治。 甚至都不用急着去报告朝廷,这件事情就已经被查的七七八八。问道张炳生之时,他只说是自己一人所为, 就是为了污蔑容治, 为了踩着容治的尸体博功。 容治听了张炳生的口供之后, 微微叹了口气。这个结果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江北沿岸官官相护,大家都是利益的共同体。张炳生如果认罪,那么处置他的是国法。他会死,他的家眷会没为官奴,但是也是仅此而已,出于道义,江北官场的官员还会照料好他的家眷。 可是如果他吐露出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么对付他的将会是江北沿岸这一群丧心病狂的人。谁知道他的家人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正当他想要在私下见张炳生一面时,就传来张炳生畏罪自尽的消息。 他又是气愤又是无可奈何,只能暂时看着这件事草草了结。 纵然是这样,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到此为止。因为张炳生做的远不止这些,还有因为修筑堤坝而枉死的那些人。 不过在他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没有把这件事情捅出来。他私下保留了张炳生给他的册子,又将徐三一家人暗中保护好。 他不相信做到那一步,会只是张炳生一个小小县令的手笔。 也多亏了张炳生差人在驿馆里放了一把火,那一把火可以让一些容治不想让周书湛知道的东西消失——比如一些公文。 无论周书湛信不信,他都可以将公文揽为己用,反复查探——如果在这之前没有人动过那些公文的话。 公文的数目很多,张炳生的确拿了一些来驿馆。但是在张炳生出手之后,他就让宁如霜去官府将剩下的公文也全部偷了过来。他知道宁如霜很可能靠不住,但是他并没有别的选择。宁如霜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宁如霜有没有动过那些公文,他暂时还不清楚,只能先将人留在身边。 容治叹了口气,将公文收好之后就要入睡,却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道敲门声。 他目光一凛,开门之后,就看到了一个乔装打扮的青年。 “襄成侯?”容治低声。 蒙着面巾的顾凌虚点了点头,确认没有别人之后,顺手将房门关上。做完这些他才扯下了自己的面巾。 “夜半三更,襄成侯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要事?”容治疑惑问道。 他和顾凌虚都是住在驿馆,周书湛虽然是住在官府的衙门,但是难到这驿馆之中没有周书湛的耳目。他和顾凌虚在外人眼中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见面,以免惹人怀疑。 顾凌虚沉默良久,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容治,双唇紧抿,一言不发。眼中的神色变化莫测,让人难以琢磨。 容治皱了皱眉,大约是猜到了原因。他心中有些好笑,倒不是笑顾凌虚的“前倨后恭”,只是觉得顾凌虚现在这个样子有些好玩。 谁知顾凌虚下一刻就跪了容治的跟前。 “顾某愚钝浅薄,自大狂妄,不知容郎霁月光风,更不知容郎负重前行,此前多加折辱,还曾重伤,今日故来请罪。” 他从来不是什么别扭的性子,直来直去,此前有错,容治可以不计前嫌,可以不在意那些事情。但是他不可以不在意那些事情。 纵然不知者无罪,可是如今他知道了,他必须向容治致歉。容治所背负的太多,做的也比他来的多。他不能为了一点面子,就自己欺骗自己,以“这是容治自己选择的道路,容治必须背负这些”为理由,轻轻揭过此事。 他自认自己不是君子,却也敢作敢当,既然错了,认错就是了。没什么低不下头的。 (本章完) 第155章:相合 - 盛袭 - 殊乖 容治垂了垂眼,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无奈的说道:「襄成侯诚挚至此,我又怎么会怪罪?当初之事本就不怪襄成侯,侯爷赤胆忠君,又有什么错处?还请襄成侯起身。」 顾凌虚的道歉诚心与否,他看得出来。而且他深知顾凌虚的品行。顾凌虚从来不是虚伪的人。在道歉这种事情上面,如果不是发自真心实意,顾凌虚不会愿意去做。 而他说不会责怪顾凌虚,也是发自真心,顾凌虚没有看出来他的身份,对他疾言厉色也在意料之中。因为他所表露出来的身份,本就是令人疾言厉色的存在。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女干贼酷吏,顾凌虚嫉恶如仇,本就会厌恶。 相反,对于顾凌虚的厌恶,他并不感到生气,甚至还有几分敬佩。至于那些因为顾凌虚的厌恶而带来的祸患,他也不会怪罪,最多只会觉得有些麻烦和无奈罢了。 见容治既往不咎,顾凌虚神色复杂,郑重起身。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忸怩的性格,这件事情说开过去之后就开始谈起了正事。 说句实话,比起扑朔迷离、神秘未知的宁如霜,容治显然是更加信任知根知底、性情耿介的顾凌虚,没一会儿,就将南来只来的大部分事情交了个底。 顾凌虚神色大变,愤然朝着梁柱就是一拳,「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希望?」 容治神色倏忽一变,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顾凌虚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顾凌虚嫉恶如仇,性情耿直,但是这并不代表顾凌虚没有心机,相反,顾凌虚的心思不浅。如果他只是一个莽撞的武夫,不可能在老襄成侯死后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成长为西南壁垒。 顾凌虚是一直都有野望的,只不过,在外地当前的时候,出于大局考量,他并没有蠢蠢欲动。 顾凌虚刚才的那一番话,容治也拿捏不准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过他多少还是要保持一些警惕。 毕竟时逢乱世,正是枭雄崛起的时候。 凭心而论,容治并不想看到战乱,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打仗,那么他希望能有一个有绝对实力的枭雄横扫一切,快速结束战乱。 但是在一切都没有走到那种情况的时候,他更希望和平,并不希望顾凌虚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念动。 「这样的情况,再多说也是无益。」容治叹气,又郑重说道:「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百姓,想必襄成侯已经知道了此次河道的决堤,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无论是安夏县的风波还是河道的决堤,只怕都少不了周氏在其中的手笔。只是如今下官手中还没有充足的证据,只得秘而不宣。」 在江北沿岸,他肯定是比不过周氏的,顾凌虚虽然手握重兵,但是要是真的和周氏硬碰硬起来,顾凌虚会不会有什么事他不知道,但是城门失火,又怎么会不殃及池鱼? 江北大地已经经历天灾,哪里还受得了战火的荼毒? 「这样的恶贼倒不如一开始就由着那位侠女把他杀了。」顾凌虚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有野心是真的,关心百姓也是真的。 容治摇了摇头,「周氏蒂固根深,别说旁支浩大,就是嫡系子女也极多,杀了一个周书湛又能怎么样呢?还平白无故把宁大娘子牵扯进来,不过是多牵连无辜罢了,没有什么作用,还会打草惊蛇。。」 顾凌虚叹气,又听他提起宁如霜,不由得多问了两句,「宁家二位娘子的身份容郎可是查清楚了?」 顾凌虚摇了摇头,「虽然查清楚了,但还是不太敢信,江北沿岸混乱,鱼龙混杂。宁大娘子并非泛泛之辈,我等需得多加小心。」 凭宁如霜的武功与智慧,纵然她只是商女,也不应该这么籍籍无名才是。江湖之中的确 有宁女侠的名声,但是存在感还是不高。 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 而且……想到那夜庭中的尸体,容治眼眸微垂。 不过他并不打算把他的发现尽数告之顾凌虚。因为顾凌虚对宁如霜未必没有招揽之意。 「宁大娘子聪慧,容某暂时没有看出端倪,宁二娘子在襄成侯身侧呆了一段时间,不知襄成侯可曾看出些什么来?」容治又继续追问道。 顾凌虚摇了摇头,「只觉得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女郎,除了武功高强一些,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相比于其他的人来说,宁如锦也很优秀,但是宁如锦的优秀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男儿有天资卓著者,女子自然也有。 但是宁如霜武功高强到令他心惊。而且听容治的叙述,这位宁大娘子的聪慧,似乎也远在其妹之上。 这样的英才人杰,就算她滴水不漏又怎样?她的存在本来就容易惹人惊叹怀疑。 容治垂眼。 「容郎下一步打算如何呢?」顾凌虚追问。 「暂时先安顿好灾民,处理好江北诸地之事,这是国之大计。而后再想想办法,若是能在这个时候挖出周氏来,或许能够将周氏连根拔起。」话说到这里,容治眼中还是有难以抹去的忧虑。 他所忧虑的并不是将周氏连根拔起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固然难,但是也并不是做不到。 他真正忧虑的是将周氏拔起之后,满目疮痍的江山。 周氏根深蒂固,如果将它彻底拔出,那么也会暴露北齐江山已经千疮百孔的事实。 他的忧虑,来源于国朝。 「周氏想必清楚你的来者不善,他们也想踩着你去打倒宦官,仅靠你一个人,只怕还不足以和周书湛抗衡。但如果我久留于安夏县,以周书湛的敏锐多多少少会看出一些端倪来。」顾凌虚轻敲桌板,他看着容治,「容郎如果有什么计划,动作要快,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望容郎驱遣。」 容治点了点头,「驱遣不敢当,若是襄成侯愿以相助,自是容某之幸。」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顾凌虚微微一笑。 容治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小顾也要蠢蠢欲动了。 第156章:王剑 - 盛袭 - 殊乖 容治和顾凌虚的合作完全在李盛袭的意料之内,这件事情稍稍平息之后,李盛袭就和容治告别,去见了吴旸。 这倒是令容治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宁如霜若是另有所图,应该不会这么快走才是。 不过容治并没有阻拦李盛袭。 留今其实不明白李盛袭为什么走的那么干脆利落,但是李盛袭的决定,她听命就是了。 「宁阳」的府邸虽在镇源,却不在安夏与铜江。若是在安夏或者铜江,指不定吴旸的命也没了。吴旸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在天灾面前,人力过于渺小——哪怕是人为引起的天灾。 吴旸正在处理着消息,听到下人来报,说「大娘子」和「二娘子」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脸色就黑了起来。 下人虽不明白为什么家主的两个姐姐回来了,家主不是很高兴的模样,但是也不敢多问多说,毕竟,他是奴籍。 吴旸收好了东西,就出去见了李盛袭和留今。 李盛袭端的不苟言笑,一言不发。 留今却不会放过这个占吴旸便宜的机会,「阿弟——」 李盛袭看了留今一眼,心中轻笑。 吴旸闻言,脸色越发的难看。 「久日不见,阿弟不认得我们了吗?」李盛袭端得清冷,但是其中恶趣不言而喻。 「都下去,我和二位娘子单独叙旧。」吴旸并不接招,而是咬牙切齿的开口。 下人见情况不大对,赶忙退下,吴旸看着李盛袭,咬牙切齿的说道:「宁如霜——」 「阿弟,这么久了,阿姐都不叫了吗?」李盛袭看着敞开的大门,眉目冷冽。 就算该退下的人都退下了,但是敞开着大门,又哪里是说话的地方? 吴旸只觉一口郁气堵塞在心,最终不情不愿的说道:「二位阿姐,请跟我来。」 李盛袭依旧冷若冰霜,只是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她是阿耶幺女,头上哥哥姐姐无数,典型的年纪小辈分大。临熙城中有不少和她年岁相当的青年男女矮了她一辈。 难得有人喊她阿姐的。 这里倒是也有李盛袭的几分小恶趣味,一开始安身份的时候,她故意把比自己和留今年纪大的吴旸安成了「弟弟」 留今则是暗笑李盛袭的恶趣味。不过同样在想,若是吴旸知晓「宁如霜」的身份,这声阿姐还会不会喊的这么不情不愿。 做统领的弟弟,吴旸想必心甘情愿。 至于长公主的弟弟,吴旸怎么想的留今不知道。但是临熙城中有多人,都巴不得能喊长公主一句「阿姐」,别说阿姐,只要能攀上长公主这门亲,喊「阿娘」又如何呢? 「宁如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子今年二十有六,怎么就成了你阿弟了。」一到密室,吴旸就咬牙切齿的看着李盛袭。 李盛袭冷冷清清的瞥了他一眼,「你就为了和我说这个?身为暗探,身份时常变换,你居然计较起了辈分来了,吴旸,你真的越活越活回去了!」 「你——」吴旸气结,宁如霜更得统领器重,自己这个身份八成也是宁如霜要求统领安上的,但是他偏偏不能说出来。 因为宁如霜说的就是事实,身为暗探,身份变幻莫测,就连和赵妤年纪相当的赵瑞生都能当赵妤他爹。逼他小几岁的宁如霜有什么不能当他姐的。 但是,还是很生气啊。 吴旸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冷然问道:「你千里南下,又和容治搅和到一起去,是要做什么?」 「为了那件走私的事情啊。」李盛袭轻声说道。 吴旸神色一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下一刻,他眼 中漫起不善,一双眼睛落在了一旁的留今身上,话确实对李盛袭说:「你还真是大胆,这话敢就这么说出来。」 「留今是我心腹,我自然信任留今。」李盛袭不着痕迹的将留今护在身后。 「她可是长公主的人。曲知离和长公主是什么干系,你应该清楚,我虽不疑长公主,但是长公主理应避嫌。」吴旸将目光移回李盛袭身上,神色锐利夹杂审视,「宁如霜,内卫从不结党,只效忠于圣上,你可别错了路。」 这是怀疑她投效到「长公主」门下了?虽有些好笑,但是李盛袭还是稳住了神色。 她淡淡抬眸,对上吴旸的眼睛,「我自然知道要效命于圣上,这一点,不劳你提醒。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长公主也是能号令内卫的人之一,你可别犯拧巴了。」 她没有揽权之意,但是她得让吴旸明白一些事情,免得给她添麻烦。 「你在胡说什么?号令内卫唯有圣上与赤霄统领,这是圣上金口玉言。圣上虽看重长公主,但是似乎从未说要予以长公主节制内卫之权。」吴旸皱眉。 「吴中尉说错了,圣上是原话是号令内卫者,唯有圣上与赤霄,而非「赤霄统领」。」留今笑盈盈的解释。 吴旸皱眉,「你在打什么哑谜?」 「南晋之中,可不只有一个赤霄。」留今提醒道。 「不止一个,难道还能有……」吴旸的话到嘴边忽而一顿。 还真有两个。 一个是内卫总统领赤霄。 至于另一个,自然是自高祖手中传下的镇国宝剑——赤霄剑。 赤霄剑乃是天子剑,历来都是为国君使用。 但是到了今上这一朝,却有所不同。 七年前,长公主下嫁穆氏,圣上疼爱胞妹,就将赤霄剑赐予长公主为陪嫁,从那以后,赤霄剑就成了长公主的佩剑。 一开始这事没人知道。知道后来穆氏作乱,长公主手刃亲夫,用的就是赤霄。 这件事情才为人所知。 当年这事儿闹的不小。身为宗正寺卿的黎王当时就坐不住了。在朝堂上谈弹劾长公主僭越,要求天子收回赤霄剑。 不过彼时圣上已经铲除穆氏,在朝堂之上再无人能掣肘,又怎么会听黎王的话,不仅如此,还大大嘉奖长公主。 据说此后黎王还曾登过长公主门,劝谏长公主,但是长公主却不曾做出什么反应。 自此之后,黎王与长公主就结下了梁子。 第157章:审视 - 盛袭 - 殊乖 其实圣上没有说那句话,长公主也有权力节制内卫。她手握赤霄剑,见之如天子亲临,本就有节制之权。 吴旸神色一凛,话虽如此,但是长公主这些年来并没有插手过内卫之事,他倒是忘了这件事。 见他稍有讪然,李盛袭也知道敲打的差不多了,她抬了抬眼皮,继续说道:「说说吧,你这些时日你查到什么了?」 「我信任你,是因为你我相识已久,你既然信任顾留今,那我也信你一回。」吴旸扫了一眼留今,就拿出了一些册子,丢给了李盛袭。 李盛袭瞥了一眼册子,挑起纸页,便翻阅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这是沿江船商往来的记录,南晋的?」 「江北诸府的文书我们很难寻得,自然就只能从本国入手。我是着重查的曲知离。」 毕竟他虽没有统领那般的威慑力,但是内卫在南晋可是独立百官之外,直接效忠圣上的存在。 他好歹是内卫的二把手,想要搞到南晋的文书,有什么难的? 其实这个时候他本该在南晋,因为他怀疑的是曲知离,自然要从曲知离身上下手。曲知离自上次事后,就一直待在南晋,他自然也在南晋。 若不是因为发现了硝石的事情,他都不打算来北齐。 李盛袭随手翻了翻册子,「你这册子上面对曲知离的记载不多。」 「曲知离滴水不漏,后来又事出紧急,匆忙回来,哪里能查到什么呢?也不过是查到,曲知离往来的所有的货物都是先到洪阴,再往南下各地。他的货物分散极广,看着没什么端倪。」 「也就是说,你几乎是一无所获?」李盛袭挑眉,曲知离近来是在黎江沿岸发展,曲家本家就设在洪阴,吴旸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查到。 曲知离就算是安分守己,什么都不曾做过,他在洪阴也不奇怪。 但是如果曲知离做了什么,那么就说明洪阴知府有古怪。 洪阴知府……沈继川。 几乎不可能。沈继川虽不如穆璟与徐焕之与她关系亲近。但是沈继川是她的表兄。 北齐立国许久,能唤她一声「表妹」的人不少,但是「表兄妹」也要看关系远近。 恰好,沈继川就是她关系最近的表兄之一。沈继川的姑姑,是她与阿兄的母亲,先帝的沈皇后。 她跟这个二表兄虽说不上多亲厚,但是阿兄上位之后就多家加恩沈氏,资质平庸的舅舅如今爵列平国公,甚至还领了一个兵部尚书的位置。资质更加平庸的二表兄如今不仅是平国公世子,更是洪阴知府,只要他没闹出大事,朝廷都不敢不给他的考绩评「优」。 可以说只要沈家安分守己,足矣一生荣华富贵。 沈继川疯了才掺和进来这件事。 而且沈继川胸无大志,倘若是她那个英年早逝的大表兄沈继泽,她还信上几分。 「自然不是!」吴旸高声反驳,他没好气的说道,「南晋那边虽然没有查出什么人来,但是北齐这边却有发现。」 「嗯?」 「南晋从北齐人手中购买兵器,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南晋人手中的兵器是何而来呢?」 李盛袭抬了抬眼,示意吴旸继续说。 「不外乎就两种情况,一种是南晋有人私自铸造兵器,一种是军方售卖。但是无论是那种情况,此人必定是位高权重。不然也谈不了这个买卖。」 「这个自然。能够悄无声息的走私这些东西而不被人察觉和发现,又怎么会是寻常之辈。」 「你不觉得熟悉吗?」吴旸问道,没等李盛袭开口,他就继续说道,「都是一手遮天,都是掩人耳目运送一些不该运送的 东西。」 「你是说,跟南晋做生意的人,和炸毁堤坝的人是同一批人。你怀疑周氏?」周氏倒也有这个可能,不论是私铸兵器还是私自售卖军用物资,周氏都有这个本事。 李盛袭之所以想要跟在容治身边,就是为了借查硝石的事情为幌子,查一查各州府的账目。 安夏的账她大部分都在她这里,暂时还没有什么端倪。或许是因为安夏曾遭水灾,有些账本遗失了都缘故。具体她还在调查之中。 「可是这只是猜测。」李盛袭又说道,这和硝石是两回事,硝石是又暗探亲身在周氏的船上闻到过的。 「我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吴旸不满的强调道,他又继续说道:「我查了曲知离和北齐往来,与他做生意的人不少,但是在这其中,他与一名叫做洪怀的商人往来最多,占了近四成。而且,在北齐南边的商人之中,这个叫做洪怀商人虽不是最富有的,却是最爱与南晋人做生意的。自然了,在南晋的商人之中,曲知离也是和他往来最多的。」 「什么来历?」这听着还是很像巧合,但是李盛袭从来不信发生在自己已经怀疑的人的身上的巧合。 「此人曾是周氏家奴。」 李盛袭的目光陡然一凛。 「而且他的船只很难靠近,我几次想要浑水摸鱼都不成。试探了许多次,都不曾登船。」吴旸的武功在内卫之中可谓是佼佼者,他或许脾气不好,但是能力绝对毋庸置疑,「查谈了许多天,才勉强查到一件事情——洪怀名下船只的吃水线不对劲。他的船上多半是夹带了什么东西。」 李盛袭仰了仰头,「你是商人,多少和洪怀有所往来吧?洪怀是什么样的人?」 「能被周氏看中,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宁家虽有交集,但是交集不深。上赶着献殷勤的话,洪怀会怀疑的。」 「所以,你就这般无作为了?」李盛袭挑眉。 「自然不可能。」吴旸反驳,他叹了口气,「没有机会,制造机会就是了。只可惜偏偏容治来了安夏,这就有些麻烦了。」 吴旸说完,一双眼睛猛地盯着李盛袭,眼中是丝毫不带掩饰的审视。 「宁如霜,你借着曲盈笑的皮囊和容治交好,卿卿我我,做这些多余的事情,难道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第158章:遇刺?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眼中划过一丝惊诧,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吴旸自然也有吴旸的本事和手腕,能够知道这些也不稀奇。 只是这“卿卿我我”说的,让李盛袭感到头大,她忍不住说道:“内卫是圣上的耳目,无的放矢, 无异于是干扰圣上视听,吴旸,我的确与容治有交,但是你说话还是要注意点好。” “我懒得同你争那么多。你只说,你用盈笑的身份接触容治做什么?”吴旸冷笑。 宁如霜和梁音的身份接触容治那是在情理之中吧,但是盈笑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 “统领的令, 你也要置喙吗?” “统领?”吴旸皱眉。 李盛袭轻轻点头, 她又继续说道:“其实何止是容治, 还有北齐国中的青年才俊。北齐江山腐朽,坍塌已是必然之势,但是北齐的一些能臣若是就这么死在北齐腐朽的江山之下,你不觉得可惜吗?” 吴旸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统领看中了容治?他倒是可用之才,若是招揽麾下,必定如虎添翼。统领不愧是统领,果真是深谋远虑啊。” 李盛袭:“……” 果然,吴旸不愧是吴旸。 她来见吴旸就应该直接用赤霄的身份,省得那么麻烦,“我与容治交好,影响你什么计划了吗?” 吴旸点了点头,又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影响。洪怀身负顽疾,求医已久,曲盈笑是内卫之中医术最高者,若是曲盈笑以医师身份出现, 说不定能够顺利登门入室。” 治理顽疾需要时间, 若是曲盈笑借机说要住在洪府之中, 洪怀也不会怀疑。 可问题是,容治已和曲盈笑交好,若是听说曲盈笑来了南边,又怎会不去见她?若见了曲盈笑,发现曲盈笑和洪怀有联系,会不会又怀疑曲盈笑。 再者,就算他们闭塞容治视听,让容治不知道曲盈笑南来,但是洪怀是周氏的人,容治早晚能查到。到时候顺带查到曲盈笑,又该如何收场? “你让笑娘登洪怀门,还有试探笑娘和曲知离的意思吧?”李盛袭挑了挑扶手。 如若不然,为什么一定要盈笑呢?他们又不是真的上门给洪怀治疗顽疾的,随便打发个会医术的内卫去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如果洪怀与曲知离有勾连,洪怀府上必定有曲知离的耳目。那么正好可以借助洪怀府中人的动向来查事。也可以来判断笑娘是否可信。 吴旸点头,“这也是目的之一。不过如今,计划可能不好实施了。如果换一个会医术的上去,虽也能登门, 但是总不如曲盈笑。还有你最近不是说看到了曲知离身边的侍卫, 想要借曲盈笑作诱饵吗?怕也要打水漂了吧。” 这的确是个问题,如果只是为了引叶松上钩,倒是不至于惊动容治,但是,还牵扯到了洪怀。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李盛袭垂了垂眼眸,“让笑娘上门吧。” “那容治那边怎么办?统领要招徕他呢。” “我有分寸,这是绝好的机会,而且他如今自顾不暇,又有我在他身边看着,我不会让他坏事。”李盛袭敲了敲桌面。 “你倒是张狂,怎么,已经将他招徕到麾下了吗?”宁如霜打的包票,吴旸还是信得过的。 “快了。”李盛袭轻轻一笑,其实如果她猜的不错,容治应该已经看出了她的异样。 那一夜她雨夜杀敌,几乎都是一击毙命,那样的身手着实不像是江湖侠客,但是容治再次之后,却并没有过多的防备她,反而用她用的游刃有余。 如果不是有着绝对的自信,那就是对她能够造成的威胁没有那么的在意。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看统领的意思咱们在北齐待不久了,估摸再过一些时候就会有动作,你可不要坏了事。”吴旸扬了扬头。 “周家人丧心病狂,做了这么大的孽,江北六州府全部波及其中,倒是不知道我南晋如何了。” 吴旸摇了摇头,“江南沿岸倒是还好,一切按部就班,虽也有伤亡,但是和往年差不多。江南太平,但是临熙却不安宁。” 李盛袭目光一动,“发生了什么吗?” 吴旸点了点头,“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只不过消息还没来得及整合好给统领。” “说来听听。” “你对临熙的事情倒是很感兴趣嘛?”吴旸斜睨了一眼李盛袭。 “国中之事,又怎能不忧心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吵了十多年了的那件事又被人翻了起来。”吴旸轻嗤。 李盛袭皱了皱眉,“你是说,立后之事?” 宏兴帝至今都没有册立皇后,如今后宫之中,以陈贵妃与徐淑妃为尊。淑妃是太子之母,更为尊贵,但是贵妃入宫更久,位次更前。二人都是后位的有力角逐者。人人都道圣上顾念旧情,不好贸然立后,免得伤了另一人的心。 但是李盛袭却明白自家兄长的想法。 皇后不同于其他妃嫔,在有些时候,皇后有过问政事的权力。历史上也不乏圣上病重,皇后暂行批阅奏章的事例。 阿兄迟迟不立后,就是不想让这二人掌权。倒不是防着她们,就是……陈贵妃跋扈张狂,徐淑妃懦弱无慧,都不是能把握朝政的人。 “圣上不欲立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件事情还能闹出什么花来不成?”李盛袭摇了摇头,轻轻一笑。 “圣上出行遇刺,贵妃舍身挡驾。圣上……” “遇刺!如何遇刺!临熙内卫是干什么吃的?御林军、金吾卫、神策军还有万骑营的人,他们难道是死了吗?怎么会让圣上遇刺。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早传来?圣上如今如何了?”李盛袭眉目凌厉。 吴旸被她这个模样给下了一跳,连忙说道:“你着急什么?圣上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寻常宵小怎么可能有机会对圣上下手?这件事情是圣上布局,由圣上请君入瓮,他自然无事。” 李盛袭松了口气,“什么样的人这么大胆?” 纵然是阿兄请君入瓮,那也必定是在这之前就有人蠢蠢欲动。 (本章完) 第159章:浮动 - 盛袭 - 殊乖 「是穆氏余孽。」吴旸说完,又扫了一眼李盛袭身侧的留今,眼神中是意味深长,更有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留今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并没有开口辩解。 这怕是又有有心人要将这件事情和殿下扯上干系了。毕竟殿下曾为穆氏妇,殿下心腹之一的穆侯爷更是穆氏子。 李盛袭倒是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猜疑,总归阿兄不会猜疑她就是了。 她倒是担心这件事情牵扯到瑾瑜,瑾瑜又不是稳重的性格。 但是想来阿兄多有分寸,不会对瑾瑜做什么。 但是虽然是这么想,李盛袭的心中犹有不安,她继续问道:「你说贵妃挡驾,然后呢?」 「贵妃挡驾,陈家沉寂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朝廷里面有不少人都夸赞贵妃忠烈,要圣上立后呢。」 「太子都立了这么多年了,陈家人还不死心?」李盛袭冷然,她又想起了那个梦,在那个梦里,最后是阿珩登基继位,这其中,只怕陈家出力不少,「圣上是怎么想的?」 「宁如霜,你这是活回去了吧?圣上的心思是你我可以揣度的?」吴旸冷然。 「是我失言,你继续说。」她倒是忘了吴旸的性子。 不过就算吴旸肯揣度,也未必揣度的对,倒不如她自己猜,也免得受吴旸的影响。 吴旸冷哼一声,又继续说道:「圣上没有提立后的事情。但是对陈家和贵妃的加恩以及待遇,都是比着皇后来的。对了,还有归善公主,她的婚事也定下了,四年后成婚,许的是陵淮顾氏子弟,顾长瑞。圣上什么心思不好说,但是朝臣们的心思可要异动纷纷了。」 李盛袭眼中晦明莫测。 归善公主李书仪,乃是阿兄唯一的女儿,陈贵妃所出,比太子小一岁,今年也十六了。 陵淮顾氏,那是南晋有名的名门,就如同北齐的詹氏,顾氏的名声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穆氏。 陈贵妃一派比照皇后加恩。归善公主与名门联姻,这不免会让人猜测阿兄因为陈贵妃这一次的「救驾」,而起了易储之心。 不过,她并不担心自己兄长的心思。 兄长清明而又理智,绝对不会因为一些这样的事情来干扰自己的选择。 一码归一码。陈贵妃救驾,的确该赏。但是太子与皇后牵涉国本,唯能者当之。有功自改赏,却也不至于任性到将国本赏出去。 别说陈贵妃只是在他布下的局里面救了他,就算是陈贵妃真的救了他,在阿珣没有出事的情况下,阿兄绝对不可能改立太子。 阿兄看重兄妹之情,但是心中却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他只是怕干预到朝政,这才迟迟不立后,什么「怕伤了旧人的心」的鬼话听听就算了。当年册立太子,有人说母以子贵,请求将淑妃册为皇后,阿兄都没能答应,更何况是如今? 倘若有朝一日阿兄真的择了这二人其中一人为后,那必定是有其他的考量在其中。 至于将书仪下嫁顾氏,不过是巧合而已。书仪今年十六岁,到了该议亲的年岁,就算阿兄不喜欢书仪的母亲,但是书仪聪慧,又是阿兄唯一掌珠,难道还要随便挑个男人打发了她? 皇室的公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顾长瑞曾入宫读书,人品才华都不错,算是良配,和书仪也有情谊。阿兄将书仪下嫁给顾长瑞,也是意料之内。 只是……阿兄没有易储的心思,陈家人说不定要蠢蠢欲动。 如果陈氏就此收敛也就罢了,如果敢行跋扈之事,那就等着阿兄敲打了。 只是如今皇次子母家得势,未免使得东宫地位不稳,想来阿兄最近也会对东宫多有加恩,也正好敲打那些心思 活络的人。 李盛袭本没有打算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起了那个梦,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她没有跟吴旸多说什么,只是给了留今一个眼神,示意留今派人盯着临熙诸事,留今会意点头。 「就这点小事?」李盛袭歪了歪头。 「还有就是一些官员的上下调迁,算不上什么大事,这都是圣上决策,与内卫无关,我可不会做僭越之事。」 这话似乎是意有所指,不过李盛袭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她扬了扬头,「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多谈的了,笑娘的事情你安排好,我过几日估计就要走了。」 「你去哪里?」 「自然是容治身侧。他如今乃是巡按,官位不高,权力不小,不借他的手怎么掺和到北齐的事情里面去。」李盛袭慵懒的说道。 「以什么理由回去,你该帮他的不是帮的差不多了吗?再凑上去,他不会怀疑?」吴旸挑了挑眉。 李盛袭轻笑,「你以为如今他就不疑我吗?何况我也只是和他说,我要回来见一见我的……「阿弟」,却从未说过我不要回去。」 吴旸:「……」 宁如霜,无耻。 李盛袭没有和吴旸多费什么口舌,她只打算回宁家小住几日,而后就寻个由头去容治身边。 她白日里除了处理手中的事情之外,还时不时的会去灾棚帮忙。 镇源大部分的人在天灾之中失去性命,也有不少人因天灾而流离失所。如今镇源之中好好活着的人都没几个,更别提医师了。 她的医术不如盈笑,却也是佼佼者。 何况,吴旸的能力还是很强的,那些事情有吴旸处理,她也放心,如今也只当是暂尽一些绵薄之力而已。 因为有赵长同的那几百万,加上吴旸的早做准备,镇源其他地方都要比安夏好上几分。 李盛袭诊治一天之后,她沉了口气,开口吩咐道:「原先的计划撤掉。叫……阿弟捐一批粮食与药草去安夏泽成二县,我与你亲自押送。」 她一开始本来另有安排,打算制造一些事情,再找个理由回去。如今想想,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回去的理由呢? 吴旸手中有余力余钱,在本地倒也足用,倒不如放一些到安夏与泽成去。 第160章:洪怀 - 盛袭 - 殊乖 面对宁家捐赠的物资,容治是欣然接受的。就算知道李盛袭或许另有所图,容治也不会拒绝她送上来的粮食。 朝廷真正的赈灾粮还没到,他虽然带了一点粮食下来,但是和镇源庞大的灾民数量相比,算不了什么。更何况那批粮食什么时候下来还未定呢?毕竟京官最擅长推诿。 正如当处顾凌虚所说,黎江的水淹不到望京。 李盛袭的这一批粮食和药材, 算是暂时解了燃眉之急。等到粮食和药材送到了安夏,李盛袭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来。毕竟她来了送粮,再来帮着分粮也在情理之中,再者,如今安夏医师稀少,李盛袭和留今也会些医术, 正好有用武之地。 在太平盛世的时候, 粮食都有可能会被人觊觎, 更何况是如今的饥荒年间。 粮食数目不小,李盛袭和留今是亲自押送,运送道峡关道时,他们远远就看到有一伙人在前面厮杀。 一群贼寇打扮的人将另一伙人围在中间,被围困的一伙人之中应该有个人物,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和这么一群贼够打的难舍难分。 李盛袭远远的望着,听着身边下人前来回话。 “大娘子,前面似乎是一群山匪在打劫过路的商人,您看我们是选择避让还是选择……” 李盛袭点了点头,没有等下人说完话,就当机立断的说道:“救人!” 有了李盛袭的相帮,山贼很快就被驱散。 被山贼为着的人其实有不少,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是为首的人是个中年男子。 他一身华服锦缎,带着不少家丁和护卫,可见家资不凡, 也像是一个体面人。他的马车内敛却又不失身份, 最引人注目的是车身上刻着一个“洪”字。 李盛袭目光轻闪,不着痕迹地从洪家人身边护卫的兵器上划过。 “多谢二位娘子相救。”洪怀抱拳,面露感激之色。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留今盈盈一笑,李盛袭则是微微点头。 “在下下丘洪怀,不知二位恩人大名,有朝一日,洪某必定登门拜访。”洪怀正色说道。 留今有轻微的讶异,李盛袭却是面不改色,“镇源宁家,宁如霜,这是舍妹,宁如锦。” “原来是二位宁家的娘子,宁家家主声名远播,洪某早有耳闻。”洪怀自然捕捉到了留今脸上的讶异,他是大家出身,又是久经商场,何其精明,“二位娘子认识容某?” 留今意识到了是自己的脸色让洪怀心生怀疑,她连忙笑道:“在家中之时,听阿弟提起过几次。” 她这句话也不算是撒谎, 毕竟真的是宁阳和他说的。 “原来如此。”洪怀面色了然, 他又看着李盛袭身后的阵仗,不由得疑问道:“二位娘子这是往安夏县去?” “国朝遭难,我宁家虽是商门,但是依托国朝,略有薄财,也当尽几分绵薄之力。打算捐一些粮食和药材去安夏。”留今落落大方。 洪怀目光闪过一丝莫名,不过依旧含笑:“宁氏善举,洪某自愧不如。” 李盛袭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她淡淡的看了留今一眼,留今笑着点了点头,李盛袭就离开了二人所在之处。 洪怀有些疑惑的看着宁如霜。 留今温和笑道:“阿姐素性清冷,洪郎勿怪。不过她虽性冷,但是性子却是最良善的,面冷心热而已。” 洪怀摇头,“承蒙娘子大恩,又岂会怪呢?” “那便好。”留今温和一笑,又继续问道。“洪郎也是往安夏去吗?” 洪怀摇了摇头,“只是恰巧经过此道罢了,如今的安夏已沦为炼狱,洪某不及娘子。” “洪郎不必妄自菲薄,洪郎与寻常百姓同行,不就是为了借洪家的庞大的家业,来为这些百姓保驾护航吗?”留今看了看洪怀身后的百姓。 与洪怀同行的百姓穿着各异,有普通的良民,也有从炼狱中逃出的灾民。 如今镇源乱象频生,落草为寇的百姓比比皆是,到处都是贼屋贼窝。他们被乱局逼的落草,虽然是打家劫舍,却也不敢将手伸向那些真正家大业大的富商豪强,大部分都是打劫一些贫苦百姓。洪怀若是不带着这些百姓,只怕这些百姓早就沦为贼匪的刀下亡魂。 对此,留今只是深感无奈,面对这样的乱局,一人之力终究只是渺小,仅靠自己,救不了所有的人。每每想到这里,留今就想到当年的自己,也就更想让南晋挥兵北上,一统河山。 北齐已经腐朽,跟在腐朽的朝廷之下的百姓只能是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但是贸然掀起战争,最先受苦的还是百姓。 洪怀肯带着百姓,说明他的心中还存留着良善,但是身为周氏的爪牙,已经是做尽孽事。留今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讽刺。 洪怀轻轻一笑,似乎没有欲望继续这个话题,他看向不远处的李盛袭,有几分感叹道:“二位娘子身手极佳啊。” 留今谦逊的摇了摇头,“不敢当,我与阿姐自小就性情顽劣,不喜琴棋书画,针织女工之事,就爱这些粗鄙之物,让洪郎见笑了。” 洪怀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感叹道:“怎么叫见笑呢?人生于世,总是性格迥异。而且,这除却二位娘子志在于此之外,想来家中高瞻远瞩之故,在如今的世道,武功高强总是要比琴棋书画来的有用些。” “是啊——”留今轻轻叹息。 在乱世之中,那些技能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有用的,还是一些能够保命的技巧。 一旁的李盛袭似乎是因为家奴要清点货物,她闲来无事的转悠者。 但如果有人一直盯着她,就会发现她的目光时不时的从那些洪府护卫手中的兵器上划过。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兵器看腻了,她又帮着自家的下人处理那些山匪的尸体。 山匪的数目不少,峡关道却窄,尸体陈列于道,倒是也说的上一句“尸横遍野”。李盛袭心下叹息。 (本章完) 第161章:詹郎 - 盛袭 - 殊乖 那群百姓之中,有不少人在山贼的劫掠之下受了重伤。再加上这群百姓之中就有不少是饥肠辘辘,流离失所的灾民。李盛袭心下不忍,干脆就叫人拿出了一些预备要送到安夏的药材和粮食,加以接济。 毕竟,哪里的灾民不是灾民呢? 她不担心洪怀那里,总归有留今在套话。想到洪怀, 李盛袭目光又是一暗。 李盛袭帮着施粥施药,百姓们纷纷感激。 李盛袭施粥之时,忽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那人衣衫虽是做平民打扮,但是气运超然不似寻常百姓。哪怕是粗布麻衣披身,不见往日的罗绮环佩, 依旧有文人风度。 李盛袭目光轻晃。 詹歧睿, 下丘詹氏的贵子,他怎么来这了?他不应该在读书吗? 不过, 这么久不见詹歧睿,他倒是变了许多。从前的詹歧睿是初出茅庐的锦衣公子,天真直率,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被保护到极致的单纯。 如今的詹歧睿不见往日的富贵纨绔,粗布麻衣,发丝凌乱,但是并不显得狼狈。他的目光坚毅了许多,却也沉重了许多,不负往日的单纯与清明。 于世间游历,见了许多往日不曾见的东西,自然也就变了不少。 他身边跟着一个妇人,也是粗布麻衣,容色虽说不上多美,却坚韧超凡,不同寻常。二人举止亲近, 想必这是他的夫人。 “詹郎……”李盛袭试探的唤了一句。 正将粥递给自己夫人的詹歧睿闻言看向宁如霜,他疑惑的问道:“宁大娘子认识詹某。” “我曾为游侠, 几个月前曾在望京小住, 听过詹郎的大名。”李盛袭依旧轻描淡写,但是目光轻动,对待詹歧睿虽也是不苟言笑,却温和不少。 詹歧睿有些讶异,他自然感受到了李盛袭对他的示好,此人……莫不是他的追崇者? 那他还真是误人子弟不浅啊。 “年少轻狂,读了两三本书,就敢发狂悖之语,让宁大娘子见笑了。”詹歧睿连忙说道,他这话并不是谦逊,而是真心实意,甚至还有几分发自内心的羞愧。 这下子,轮到“宁如霜”“惊讶”了,似乎是不明白当初意气风发的“詹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不过她并没有问这些,她看着孟纨,又继续问道:“这是詹郎的夫人吗?” 詹歧睿点了点头, “内子孟纨。” 孟纨朝着宁如霜笑笑, “多谢宁娘子今日相助。” “举手之劳而已。”李盛袭点了点头, 又继续问道:“几个月前见詹郎, 詹郎还是望京之中声名最盛的清贵学子,怎么郎君如今就到了镇源。” 詹歧睿有些羞愧,但是他这份羞愧是为了自己当初的狂悖,而并不是因为眼前的境遇,“自科举一事之后,詹某便自觉浅薄,故而离京游学,想要看遍民生,辗转至此。” 李盛袭再怎么样都不会去过问别人的伤心事,她又继续问道:“那么詹郎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詹郎是打算回到下丘吗?” 詹歧睿是詹家贵子,如今世道更乱了,不可能一直在外面。 却不曾想詹歧睿郑重的摇了摇头,“既然要看遍民生,又怎么能抛开最苦最累的那一块呢?詹某打算南下安夏,再往泽成。” 李盛袭眼中浮过一丝惊诧,她又看了一眼孟纨:“孟娘子也要相随吗?” 说道这里,李盛袭又有些懊恼的说道:“抱歉,詹夫人。” 孟纨摇了摇头,“我本就是孟家女,做了詹家妇也改变不了,宁大娘子这么换我也没有错,不必致歉。” 她又笑盈盈地说道:“既然答应了夫君,要与他同行,必定要一起走下去。” “二位还真是伉俪情深。”李盛袭温和道。 詹歧睿与孟纨闻言对视一笑,詹歧睿又继续笑道:“除却伉俪情深,倒是还有一种缘故在里面,内子才华不逊色于詹某,想游览山河已久,而且……” “而且,在此之前,妾曾与夫君打赌。宁大娘子也别笑话妾,妾虽是女儿家,但是自小心高气傲,难见妇人婉顺。万事不肯落于人后,在此之前就与夫君打赌,他能够踏足之地,我必然也能。”孟纨虽是这么说,但是却面容焕彩。 李盛袭目光之中划过赞赏,她喜欢这样的人。喜欢这样把握住每一丝的机会,堂堂正正追求自己所欲望的人。 孟纨出身名门,想来前十几年也是做着她口中婉顺的妇人,她按部就班的读书习字,在遵从家里的安排嫁给詹歧睿,成为寻常妇人之中的一个。 可是她抓住了机会,如今游历山河,看人间世事,虽非荣华富贵,却是心中所求。 没错,心中所求。李盛袭惯会洞察人心,孟纨的这番话是真是假,是不是发自内心,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孟纨,是真的厌倦了那些处在深闺的日子。 “我能理解孟娘子。”李盛袭难得一笑。 孟纨一愣,看着李盛袭清冷的面庞,心下添了几分好感。 “二位倒是可以结个知己。”詹歧睿玩笑道,连日看着民间苦难,人都要阴郁不少,难得有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詹歧睿也轻松一些。 孟纨轻横詹歧睿一眼,走出闺阁对于她来说,不仅给她带来了坚韧,更给她多增加几分活泼娇嗔。 詹歧睿也笑盈盈的看着她。 李盛袭:“……” 一时之间觉得牙有些酸呢。 “正好,我们姐妹也要去安夏,不妨同行。”李盛袭邀请道。 詹歧睿夫妇对李盛袭感官颇好,面对李盛袭的邀请,稍稍讨论一番,也就答应了。 孟纨难得遇到一个理解自己的,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在这样乱的时候,宁大娘子去安夏那样凶险的地方做什么呢?” “我与容巡按相识,加之略有余力,便想要送些粮食与药材,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原来如此。”孟纨眼中更是敬佩。 倒是一旁的詹歧睿,听到“容巡按”三字之时,眼中神色未明。 (本章完) 第162章:刀料 - 盛袭 - 殊乖 处理好了这些事情,李盛袭一行人就继续上路,当然了,也顺带带上了詹歧睿夫妇。 因为李盛袭他们没有多余的马,就干脆让詹歧睿夫妇坐在运送粮食的车上。他们夫妇也不介意,坐在车上和一旁的护卫闲谈。 留今跟在李盛袭身侧,小声的说道:「阿姐怎么想着带着他们同行?」 沿路以来要去安夏的人不少,但是带着的,只有詹歧睿夫妇。 「他们夫妻二人,都不是寻常之辈。」或为可用之人。 詹歧睿就不必多说了,他当初名满望京,旁的不说,单单就是那份口才,也难有人能比。他又嫉恶如仇,不做御史,可惜了。 至于孟纨,见识不凡,心性也是较之旁人迥异,其才能暂时还看不出来,但是来日方长。 她带着这两人,一是想要保护一二,其二就是,想要招徕为己之用。 留今点了点头,她听懂了李盛袭的弦外之音。 「洪怀那边试探的如何?」李盛袭低声问道。 「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乍然看去,像是一个仁商。」留今有些讽刺的说道。 李盛袭冷冷一笑,不过她并没有多言,而是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洪府家丁所用的兵器?」 留今目光微诧,她皱了皱眉,她并没有过多的注意,现在听李盛袭这么一提起来,她倒是反应了过来,洪府的兵器,的确古怪,但是具体又说不上来。 「刀料像是军中管用。」李盛袭一语中的。 「军中?」留今声音越发低了,只是她仍然惊讶道:「他们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的。」 这么招摇,不怕旁人看出什么来吗? 李盛袭冷笑,「有什么好怕的。」 洪怀又不在外敌招摇,江北沿岸官官相护,谁不知道洪怀是周氏家奴,谁又敢置喙他什么。再说了,也不是谁都有本事看出军中刀料的。他的兵器形制也不曾逾制,别人看起来也只是寻常的兵器而已。 留今讶然之余眉头皱的更紧,「如此说来,很有可能是他了。」 李盛袭点了点头,「笑娘那边,叫他们多用点心吧。」 「也只能如此了。」留今皱了皱眉。 李盛袭一行人动作极快,没几日就到了安夏。她将粮食交于容治身侧的小吏之后,就又去见了容治,当然了,她也带了詹歧睿夫妇。 看到詹歧睿夫妇之时,容治是有些惊讶的,他疑惑的看向李盛袭,李盛袭简单的讲了来龙去脉:「詹郎君与孟娘子想要见容巡按,我就带人来了。」 容治又看着詹歧睿,詹歧睿漠然无言,只是郑重行了一个拜礼。 李盛袭心中了然,孟纨有些惊讶,却不曾阻拦。 等到詹氏夫妇离开之后,李盛袭才稍敛神色,看向容治,「这几日,容巡按查的如何了?」 李盛袭问的自然是有关于当初张炳生的事情,张炳生不明不白的死了,容治自然不会放过这件事情。 「宁大娘子倒是很关心。」 「此事我已脱不了身,多关心也是寻常之事。」李盛袭冷淡的说道。 容治垂眼,周氏家大业大,他是靠着顾凌虚和圣上的谕旨才得以保全,而宁氏不过商户,若是周家人想要对他做什么,也不过是易如反掌。 宁如霜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关心这件事情也是正常。 容治揉了揉头,有些疲惫的说道:「暂时还没有头绪。张炳生之事不像是一人所为,安夏剩余下来的文书不全,但是数目却不少。难免有些自顾不暇……」 他顿了顿,又看向李盛袭,「不止宁大娘子能否帮容某点算一下账 本呢?」 李盛袭冷冷抬眼,心中却是无奈无比,有的时候,和容治打交道还真是够累的。 「我不懂这个。」李盛袭摇了摇头,拒绝了容治的提议,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容巡按是却人手吗?」 容治点了点头,「算是吧。其实安夏之中还有不少能算账的人,但是那些人都信不过。加之此事是要私下进行,若是动静大了,或者人不可信,怕是会惊动周氏。」 「若是容巡按信得过我……如锦会一些。我虽不懂看账,但是多少也能帮的上忙。」李盛袭挑了挑眉。 「这倒是可以。」容治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看李盛袭:「不过宁大娘子武功高强,去打下手未免可惜了。」 李盛袭扶着额头的手一顿,「容巡按是有别的计策了吗?」 「这么大的事情,事涉江北之事,只查安夏的公文,是不够的。只可惜镇源大小事务都由周府尹看顾。襄成侯身份不便,说多做多也有僭越之嫌,而且,也容易引起他人怀疑。倒不如转守为攻。」容治眉宇深沉,是难见的诡谲。 自从选择踏入漩涡开始,他就不仅是寻常的文人,更是政客。 李盛袭目光中闪过兴味,容治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其实平心而论,容治布的那些局都很好,只可惜那些局坏了她的事,她就只好破局了。 「容巡按是想要绊住周府尹的手脚,让他无暇顾及镇源之事?」周书湛身兼两府事宜,本就不妥,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情,朝廷撤了他的兼任之权,那么镇源就可以把控在容治手里,要做一些事情就方便了许多,「我可以去将他打的下不来床。身受重伤,他就不得不放权。」 「咳咳咳——」容治喝进嘴里的水直接呛了出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 「开玩笑的。」 「看着真不像玩笑。」容治轻笑。 其实李盛袭这一招说坏也不算是坏,若能用好,也算是好招。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很容易逼的周书湛狗急跳墙,除非杀了周书湛,否则难以成事。 可是换句话来说,杀了周书湛,便就能一了百了了吗?江北是权贵织罗而成的利益网。周书湛如今处在利益网的中心,若是除了周书湛,还会有别人站到这个中心去。后来顶上的人,谁知不是第二个周书湛呢? 李盛袭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世上之事,若是能靠杀人解决,那就不是难事。但是世上,有很多的事情是不能靠杀人来解决的。 第163章:开卷 - 盛袭 - 殊乖 容治虽然不用李盛袭,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用了留今 他不用李盛袭是在意料之内,毕竟他对自己还有防备,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会用留今,这当真是缺人用呢?还是单防着她一人。 还是说,容治说的是实话,当真觉得把她留在账房大材小用? 其实容治用的不只是留今。当留今去账房的时候,还看到了另一道身影,她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故而有些印象,那人正是孟纨。 孟纨不是顶尖的美人,她也不像留今以往见过的那些美人,容貌英气,更与众不同的是孟纨的眉宇之间透露着不服输的锐利。 这样的锐利,留今在许多人身上见到。但是从没在大家闺秀身上见过。 留今很喜欢孟纨这份锐利。 「孟娘子怎么也在这。」留今看着一边敲着算盘的孟纨,下意识问了一句。 孟纨看了一眼留今,眨了眨眼睛,略带疑惑的问道:「你是宁二娘子?」 留今点了点头,「我名宁如锦,是宁如霜之妹。」 孟纨点了点头,「因听容巡按说想找个帮忙算账的人,妾身不才,不通庶务,不过在家中也打理过中馈,数算一道,腆颜自称一句精通,本就想帮着在安夏做些什么,这就来帮着算账了。」 「娘子谦逊。」留今含笑。 孟纨又看着留今,「宁二娘子常于江湖游览,不曾想也精于数算,当真是卓尔不凡。」 「不敢当。」留今摇了摇头,「妾出身商门,也是帮着看过账本的。说不上什么卓尔不凡,说来倒不过是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什么都不精通。」 她这句话也没有撒谎,盈笑精通医术,念昔擅长制衣,她们各有所长。至于她……她什么都会一点,但是没有一个说得上特别精通。 所以来了北地之后,盈笑开了医馆,念昔开了衣行,她呢,只能继续待在殿下身边做个婢女。 「时事如此,便有一项技能会一点点,已经是难得,更何况是样样都会一点。」孟纨不傻,她知道留今这是谦虚之语。 她虽与留今不相识,留今擅长什么,她也不清楚,但是若不是精通看账,容巡按也不会请她过来帮忙。 而且,别的她不知道,这位宁二娘子的身手,她也是见过的,虽然不如其姐出神入化,但是也绝对说不上是只会「一点点」。 二人寒暄了一阵,就开始帮忙点算账目。作为晋宁长公主府的掌事宫女,留今看账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仅仅一个上午,她就看掉了好本账。 但是当她喝完茶,下意识的抬头舒展身子时,就看到堆积在孟纨身侧的十几本账本,留今默然了。 当年容治算账算的快,一个晚上都没有算那么多。 孟娘子不是书香门第吗?执掌中馈的女郎她见的多了,别说是她们,就是宫中资历最老的掌事姑姑,算账都没有那么快的啊。 「怎么了?宁二娘子。」注意到了留今的目光,孟纨疑惑的抬头。 留今摇了摇头,飞快的拨起了算盘,倒不是因为争强好胜的缘故,而是这般对比之下,她算的也太少了些,留今一时之间只觉得羞愧。 孟纨觉得这位宁二娘子格外的勤勉,宁二娘子几乎是算了一天。自己上午还进了茶点,中午还用了午膳。宁二娘子几乎什么都没有吃,一天下来也只是吃了一两块点心。 对比之下,自己这般懒散,还真是羞愧呢。想到这里,孟纨不由得多打起几分精神,到了下午的时候,留今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孟纨加快了许多。 留今:「……\(〇_)/」 留今不由得加快了拨算盘的速度。 二人直到 入夜,容治和李盛袭和詹歧睿而来时,两人才停了下来。 李盛袭惊讶的桌上的两堆账本,她与容治对视一眼,毫不意外的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的神色。 一天,两个人,是可以看完这么多账本的吗? 李盛袭想带留今回去。 留今摇了摇头,「阿姐,你先回去吧,我手中这本册子还差几页,马上就要算完了。我晚些再回去。」 詹歧睿也看向孟纨,「纨娘……」 「夫君,你不必多言,做事自要有始有终,岂能半途而废。」 李盛袭:「……」 詹歧睿:「……」 最终李盛袭还是将留今拖了回去,而詹歧睿也将自家的夫人带了回去。 「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给我做事也不见这般勤勉的?」李盛袭不由得玩笑道。 留今双眼泛光,「阿姐,你是不知,那孟娘子绝非寻常女郞,她算数极快,便是漫不经心也比我快上许多,我若不勤勉些,倒是显得我懒怠了。我明日早些前去,正好可以多点算一些。」 李盛袭:「……」 她不由得搭上了留今的脉,「没病啊。」 留今哭笑不得。 「如你所说,这位孟娘子倒是工于数算。」李盛袭若有所思。 留今点头。 「到时候南北统一,北齐这边必定是一堆烂账……」户部的那些人是什么水平李盛袭也清楚,虽有些本事,但是在那么大的账目下还是会焦头烂额。 若是能有孟纨这样的人帮忙,户部的账目也可以清明许多。 这对夫妻倒是有一丝。丈夫字字珠玑,是难得的辩才。妻子精于数算,不入户部更是一大损失。 留今一时间没在意李盛袭在想什么,第二天她就起了个大早,提前一个时辰前去算账。 孟纨比不得留今是习武之人,当她到的时候,看到已经在那看了许久账本的留今。 二人相互恭维一番之后,当天晚上,李盛袭和詹歧睿来接人的时候,就出现了接不走人的现象。 最终李盛袭还是用武力手段强硬带走了留今。置于孟纨那边,詹歧睿不是孟纨对手也不敢对孟纨下手,他放不下孟纨,只能在那陪着孟纨看账。 于是乎,二人一个早去,一个晚归。弄得李盛袭和詹歧睿无可奈何,最终便宜的还是容治。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两个卷王 第164章:劝离 - 盛袭 - 殊乖 容治找了詹歧睿帮忙这件事情周书湛是不知道的,他如今要防着容治,还有两地的公务要处理,自然注意不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况且他也不知道那时詹歧睿夫妇,只以为是什么落难的百姓。 「襄成侯还在这?」周书湛与顾凌虚一同巡视河堤之时,恰巧遇到了容治与李盛袭,看到顾凌虚,容治不由得疑惑一问。 「容巡按这是什么意思?」顾凌虚与之针锋相对。 容治笑着摇头,「只是在想西昌似乎也有四县受决堤所害,襄成侯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何况侯爷此来镇源,似乎也不曾奉诏。侯爷,未免僭越……」 这一点顾凌虚理亏,只是他向来跋扈,在京外便如土皇帝一般,他骄横的说道:「容巡按若是心有不满,大可上书弹劾,当然了,若是容巡按回京之后还能够面圣的话。」 此事因为管知而起,如今国朝一时间不曾问罪管党,也不过是因为灾情要紧,管知在皇城之中尚且举步维艰。若是容治不能戴罪立功,等他回京,等待他的就会是牢狱之灾。 容治在喜怒不形于色这一方面向来做的很好,「无论能否面圣,下关均有上书之权。圣上圣明,自然是功赏罪罚。襄成侯战功赫赫,可别将这赫赫的战功都拿去抵僭越之罪了。」 「你……」顾凌虚气结。 周书湛站了出来,他喜怒未辨,「容巡按有功夫在这逞口舌之快,倒不如想想怎么把事情办好。镇源祸患未平,也难为容巡按有这个闲心。」 容治闻言,也只是轻轻一笑,带着李盛袭而去。 见容治走了,顾凌虚一把挥剑,就朝着旁边的一棵枯树砍去,「有朝一日,必定要亲诛此贼。」 「襄成侯所言甚是啊。」周书湛不由得感叹说道。 「他如今还如此猖狂,无非是仗着巡按之身,加之朝廷不曾降罪。本侯今日便上书圣上,叫圣上夺了他的巡按之权,将之下狱。」顾凌虚冷然道。 周书湛摇了摇头,「圣上宠信管知,此贼于管知有救命之恩,侯爷这般上书,只怕管党挑拨,不仅不撤去其职,还反来弹劾侯爷僭越之罪。到时候,那就得不偿失了。侯爷还是要谨慎行事才对。」 顾凌虚不情不愿的收了剑。 「话说,侯爷不如先回西昌,免得落下话柄。管知权势大,但是到底只是在京中,周某不才,在江北沿岸对付一个小小的容治还是绰绰有余的。」周书湛劝道。 顾凌虚虽然厌恶容治,但是格外有自己的原则,有顾凌虚在,他的很多动作都不好下手。 顾凌虚面露犹豫,「此贼女干诈,就怕周府尹不慎着他的道。」 周书湛自诩看穿了顾凌虚的心思,顾凌虚想要留在这里,无非就是要亲自抓住容治的把柄,而后找到机会将其亲自斩杀。 现在叫他走了,要是容治有什么事情了,顾凌虚也没有杀他的机会。 「若是襄成侯不放心,不过驻兵在安源以南,若是此地有变,襄成侯可以随时南下支援。」安源位于西昌东北部,安源以南就是铜江与镇源。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若是稍有异动,顾凌虚可以随时南下杀贼。 顾凌虚目光轻动,似乎是被说动,过了好一会儿,他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么就依周府尹所言,只是要麻烦周府尹了。」 周书湛摇了摇头,「说不上麻烦,为国除贼,本分而已。更何况,你我两家是世交,守望相助也是理所应当。」 顾凌虚眼中划过一丝冰凉,世交?既然是世交,当初又为什么眼看他父亲死守西昌而不发兵呢?就因为当时先帝对世家虎视眈眈吗? 不止吧,他可是记得当初西昌战时,附近的几大与周氏有关的 州府虽未出兵,但是都在厉兵秣马,等着西昌城破呢。 他们哪里是怕违令出兵使得先帝能够名正言顺的削减世家兵权。他们分明是想等着他父亲战死,西昌军和西戎人打的两败俱伤,然后再来清扫残局,好彻底吞没西昌军,壮大自己的实力吧。 他深恨北齐皇室和管知,他们是罪魁祸首,可是周氏又怎么会觉得他是任人摆布的呢? 管知和先帝罪该万死,周家的人,难道就无辜吗? 「那就多谢周府尹,不,周世叔了。」顾凌虚笑意盈盈,只是心中的冷意,难与人言说。 周书湛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旋即明白这是来自顾凌虚的示好,自从顾凌虚拒婚之后,两家的关系就不远不近,说不上坏,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好。 如今乍闻顾凌虚此言,他虽有些惊讶,但是也不会拒绝。顾凌虚手握重兵,哪怕他拒婚落了周氏的脸面,但是可以结亲,又为什么要结仇? 「世侄客气了。」周书湛轻笑。 二人各怀心思的热络谈笑一番,到最后,顾凌虚更是亲自送了周书湛归家。 顾凌虚回到自己宅院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时分,因为容治的缘故,他带了妙端,带了妙端,自然就少不了秦轻鸿。 其实这姐妹两个也帮了不少忙,妙端也是会医的,至于秦轻鸿,她虽不善医术,但是也会些女工,她常帮着军中将士和顾凌虚缝补衣物。 顾凌虚归家之时就看到认真缝补衣裳的秦轻鸿,她没了初见时的珠光宝气,如今粗布麻衣,灯下缝衣,倒是让顾凌虚生出了几分奇怪的感觉。不过这样的感觉,让人很是心安。 「这么晚了,怎么不早些睡?」顾凌虚在秦轻鸿身侧坐下。 「我不困。」秦轻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有些疲乏的看着顾凌虚,「倒是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公务多,又去和周书湛聊了会儿天。」说到周书湛时,顾凌虚只觉得有些累。 一旁的秦轻鸿闻言,柳眉微微皱起,素日无波的妩媚眼眸此刻是未明之色,让人看不穿她在想什么。 顾凌虚和秦轻鸿相识了有些时日,他也算是了解秦轻鸿:「你不喜欢周书湛?」 第165章:旧仇 - 盛袭 - 殊乖 「我的确不喜欢他,难道你喜欢他不成?」秦轻鸿虽然不过问顾凌虚的事情,但是她最擅长揣度人心,更何况还是顾凌虚的心思。 再加上近期顾凌虚动作频频,这再猜不出来,她就是傻子了。 「你似乎和周家人有旧怨?」他没有管秦轻鸿反驳的话,他又继续追问道。他知道秦轻鸿厌世,但是厌恶和厌恶之间那也是有区别的。 不过他这话说出来,他又有些后悔,无论是为什么,能够在厌世的秦轻鸿心中掀起这样波澜来的,多半都是一些旧日的伤疤,伤疤虽旧,但是回想起来未必不疼。 思及此处,顾凌虚又说道:「罢了,旧日之事,今日再提也没什么意思,你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也没什么想不想说的,你说得对,我就是很讨厌周家人。」秦轻鸿神色淡淡,她继续赶着针线,「毕竟,谁都不会喜欢害死自己父亲的人。」 杀父之仇从她口中轻描淡写的说出,仿佛被杀的不是她的父亲一般。 顾凌虚有些难以置信,他看着低头缝补的秦轻鸿,她美好的容颜在灯下越添迷蒙美丽,却又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 「我父亲曾为御史,也为曾为巡按,代天子巡视江北诸府,只可惜没那个富贵命,于归京之时遇匪。我与妙端在那场乱局之中被下人拼死送出。自此之后,我与妙端分散流落。我没入青楼,妙端归于佛门。」 她淡淡的说着这些顾凌虚所查到的东西,声色平淡,却又带着淡淡的讽刺。 「那些盗匪,不是盗匪?」顾凌虚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我当时也不知道。」秦轻鸿摇了摇头,「事发之时,我尚且年幼,又是惊慌之下逃窜,哪里能确定这个?只是我混迹欢场多年,见过形形***的人。有不少周氏党羽爪牙,自然也就打听出了不少东西。而且……」 她顿了顿,抬起头来,「我清楚的记得,在回京之前阿耶就写好了弹劾的奏折,也叫人搜集了证据,就是要弹劾周家人走私南晋,意图不轨。」 顾凌虚一怔,「走私南晋?」 秦轻鸿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阿耶当时将证据托付给了他的一个好友,只是周家权势滔天,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我后来查到,自我家中出事之后,阿耶的那个老友也因意外而灭门。」 顾凌虚看着秦轻鸿,他一时之间不明白为什么秦轻鸿能够这么平淡的讲出这一切来,仿佛出事的不是她的家人。 但是随即想想,这又仿佛是情理之中。她如果不能将一切的心思情绪内蕴于心,那么等待她的就是周氏察觉,而后连累妙端和她一起死。 她只能平淡,也习惯了平淡。 她的情绪只有她自己能够感知,旁人看不出半分。 顾凌虚忍不住靠近她,他一把抓起她的手。 「你干什么?」秦轻鸿忍不住惊呼,她没好气的看着顾凌虚。 顾凌虚不说话,只是看着秦轻鸿的手,葱白的指尖满是针痕,还有不少都沁出了血珠。 「说话就说话,缝什么衣服,一心二用,一样都做不好,一不小心弄得衣服上全是血气,还怎么穿?」顾凌虚放开了秦轻鸿的手,他强硬的把针线和衣物收起来。 又去拿了药箱来,帮着处理秦轻鸿的手指。 「离我远些。」秦轻鸿不喜欢旁人如此迫近,她自己接过药箱处理。 顾凌虚也不强求,意识到了自己的靠近,不自在的退后几步。 他吸了口气,想起了秦轻鸿方才说的事情,又继续问道:「你说周家人和南晋走私,这是怎么回事?」 秦轻鸿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当时我才十岁,阿耶虽宠 我,却也没想过让我知道这么多东西。我所知不多。不过想也明白,周家早就不干净了。」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小事。若是能够抓住周家这个把柄,或可彻底拔除这个毒瘤。」顾凌虚喃喃。 秦轻鸿反倒是一笑,「都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与周氏皆视管知为死敌,你若是铲除了周家人,管知必定是最得意的。」 「你别小看了我。」顾凌虚轻嗤,看着她的手,叮嘱一句:「好好上药,别玩。」 「周家比起管知,难道就好到哪里去了?我的确深恨管知,但是若能铲除周家,我为什么要放过。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人。」 留着他们,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世家早年可谓风骨,北齐初建国时,君主亦是圣明。但是时事更迭,弊病堆积,沉疴已久,如今迫于外敌,腾出不手来彻底倾覆根除,只能修修补补。 「你知道多少,尽可能告诉我。我明日再去见一面容治。」 秦轻鸿有些惊讶顾凌虚对容治的信任,她不由得问道:「为什么告诉容治?你很信他?」 「他是无双的才子,更是难得的谋士。若能为我所用……」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秦轻鸿,心中忽而懊恼。 比起容治,他似乎更信任秦轻鸿。 几事不密则成害。他确有野望,待到时机成熟,外敌安稳,他也不会只愿意当一个臣子。眼下也的确有心筹谋,将容治招致麾下。 但是这只是藏在心中的想法,在没有起事,甚至没有开始筹措准备之前,他怎么可以轻易与人言? 更何况还是刚认识不到半年的秦轻鸿。 顾凌虚心中杂陈,他压下自己异样,却见秦轻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顾凌虚吐出一个字来。 秦轻鸿却笑了,「你应该庆幸,我不是你政敌派来的。襄成侯,以后和我说话,可要小心了。」 听到她话里的讽刺,顾凌虚反倒心安些,一时间又有些懊恼,她定时看出了他的忌惮,所以才生气。 顾凌虚还想说什么,秦轻鸿却已经乏了,「罢了,反正你要和容治说。如今我也困了,干脆明天同你一起去和容治说吧。」 第166章:下药 - 盛袭 - 殊乖 在离开镇源之前,顾凌虚带着秦轻鸿去见了李盛袭和容治。 闻说秦轻鸿所说之事,二人都是吃了一惊。容治惊讶于周家的胆大包天,李盛袭则是惊讶于时间之长。 走私的事情,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吗?若是十年前就已经开始,那么买卖兵器的事情,又进行了多久呢?这十年间,和周家人走私的人又有多少呢? 周家人走私,绝对不会只走私兵器。 李盛袭想到这里,眼眸越发的幽暗,十年前,穆氏屹立朝堂,皇室对于边城的掌控力远不如如今。如今尚且如此,谁知当年是何等的猖獗。 往来十年之久,又有多少人因走私而丧命呢?若是寻常百姓,李盛袭尚且不会如此愤怒。王朝腐朽,百姓铤而走险是无奈之举。 但是周氏,从来不缺富贵啊,哪怕是如今,在北齐境内,周氏的富贵绝对能排上前五。 不夺不餍啊。 「还请秦娘子细说。」容治正色说道。 秦轻鸿便又将昨夜同顾凌虚所说的告知几人。 「令尊当年巡边之时,除了往来的官员,可知道他见什么人比较多?」李盛袭开口询问道。 秦轻鸿摇了摇头,「时过境迁,我当时年幼,记不得了。」 李盛袭眼中有些失望,却并不意外,秦轻鸿当年毕竟只有十岁,又能记得多少东西呢? 「其实旁人我不记得,若非要说有什么见的多的,舅父往来倒是不少,舅父就是安夏县人。」秦轻鸿又继续补充道。 「秦娘子的舅父姓甚名谁,是做什么营生的,如今可还认得?」容治追问。 秦轻鸿摇头,「我不知道。舅父常在安夏,我家旧居望京,若不是父亲代天子巡边,也没多少往来。」 她能记得还有这个舅父,还是因为当初舅父出入秦家,时常给她和妙端带些小玩意儿。哪里还能记得他叫什么呢? 「你们是怀疑他吗?」 「我们怀疑所有人。」李盛袭回答道。 对于出身皇家的李盛袭来说,亲戚也只是比旁人多了一层血缘,在皇室之中,亲人相杀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连有情分都能背刺你,更何况是没有情分的。 秦轻鸿面对这样的回答,她也不生气,「你这样说也对。」 她父亲能够在周家人的地盘找周家人的证据,而且再回京路上才出的意外。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父亲离开江北之前,周家人都没有察觉此事。 要知道十年前的周氏岂是今日的周氏能够比拟?当年周氏权势最盛,若是一早察觉,大可在江北就灭她满门。何必在归途下手,以至于还多了两个漏网之鱼。 这说明,很有可能是有人背叛了她父亲。未必是舅父,可是眼下只有舅父一个嫌疑人。 而且就算有别人,那也是舅父嫌疑最大,他是亲戚,可以常常登临府门而不让父亲防备。 「秦娘子的舅父姓什么呢?」容治又问。 「姓何。」这个秦轻鸿倒是记得,她又补充说道:「那是我母亲幼弟,当年他似乎正冠不久,还未曾娶妻。」 容治笑着致谢,「秦娘子对您舅父所知多少,能否将其尽数写下?」 秦轻鸿看了眼顾凌虚,随即点了点头。 送走了两人之后,容治就去托孟纨与留今帮着排查户籍,将是秦轻鸿小舅的人选排查出来。 虽说时移世易,何小舅与虎谋皮,安夏遭逢大劫,但是总要一事。 不过现在不是忙这个的时候,现在的要事,是从周书湛手中夺获权柄。 周书湛送顾凌虚出城后不久,就召集了府中幕僚,顾凌虚已走,既如 此,他杀容治,就是轻而易举。 敲定计谋之后已是深夜,周书湛就要入睡,府中的下人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府尹……府尹……」下人着急忙慌的跑进来,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一跤。 「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周书湛披上了衣裳,不悦的斥责下人。 「府尹,襄成侯途径铜江遇匪。」 「襄成侯久经沙场,又带重兵,况且铜江离西昌不远,就算遇匪,能出什么大事,也值得你慌里慌张?」 那下人摇头,「真的出事了,如今襄成侯深陷匪窝之中,迟迟未出。似乎是被山匪俘获。」 「怎会如此?」周书湛皱眉,「西昌军向来精锐,难道还对付不了这群贼人?」 「奴也不清楚,只是听人说,不知怎的,西昌军离开镇源之后就格外疲乏,沿路休息了好几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疲惫?」周书湛皱眉,他又忽而想起,在送别西昌军之时,他府中下人曾差人给西昌军送水,此事虽不曾问过他,但是周氏的奴仆一向稳重妥帖,于人情世故之上从不让主人忧心,他们替周家人打理人情也是常有之事…… 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事到如今,他也不由得多问一句,「今日差人给西昌军送水的下人是谁,把人带过来。」 那下人点了点头,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与此同时,周书湛也飞快的穿好了衣服。 等到那下人回来的时候,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府尹,那人不见了。」 周书湛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由得怒道:「混账,什么叫做不见了,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能不见呢?你去,全城下发海捕文书,务必要抓到此人。」 周家家大业大,不可能混入每一个人都能察觉。只是没有想到,一时不察,居然就能出这样的披露。 至于幕后指使者是谁,这满镇源之中,除了容治,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想到容治,周书湛咬牙,他冷冷一笑,他和幕僚讨论了一个晚上该如何对付容治,没成想如今容治反倒是送上门来。 「有贼人勾结匪寇,阴杀襄成侯,传我令下,全城戒严,若有人有所异动,格杀勿论,包括官员。」周书湛冷冷的吩咐道。 他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奔着容治而去。 第167章:猜忌 - 盛袭 - 殊乖 周书湛心也够狠,当机立断就想要趁乱杀了容治。顾凌虚是死是活已经无关紧要,这件事情要事能脏到容治身上去,望京里面的管知也别想跑。 至于顾凌虚,死活都已经不重要。顾凌虚与周氏不远不近,且拒了周氏的姻亲,若是顾凌虚死了, 他的旧部必然四分五裂,到时候西昌军权也好笼络,不必如现在一般。虽不能一次性吞没,却也聊胜于无。 顾凌虚虽已经向他示好,但是示好归示好,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要这示好又有何用?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权柄终究还是要拿捏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好。 其实对比之下, 若是管知式微,那么周书湛更希望顾凌虚能死在贼匪窝中。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上一二, 周书湛遣了一小队人前去寻找,剩下的时候变快速差人封了安夏。 周书湛的部将亲上驿馆,容治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只是轻轻一笑,看着身边横刀而立的李盛袭。 “鱼上钩了。”容治轻呼。 顾凌虚当然是没有什么事情,所为深陷贼窝,也不过是将计就计,顺带去剿匪。 乍然听闻顾凌虚出事,又加之有容治的算计在其中。周书湛无疑是有两个选择。 其一:是率兵前去营救顾凌虚。毕竟铜江才是他真正所辖的州府。他率兵去救,本就是理所应当。若是他这么做,容治就会让顾凌虚把周书湛引入山中,困上十天半个月。 若是周书湛的人闹事,他的故旧蠢蠢欲动。那就让顾凌虚从山中“逃出”,让顾凌虚去营救周书湛。这样就可以拖延周书湛一些时日,还可以安抚周书湛的旧部不要作乱。 等到时机成熟,或许能让周书湛“意外”死在山中也未可知。 若是周书湛按照第一个选择,那么对于容治来说是最大的好事, 兵不血刃,或许就能解决一切。 可是周书湛做的是第二个选择,也是二人更倾向的选择。 比起营救顾凌虚,周书湛更加在乎的是顾凌虚背后的权柄,以及扳倒容治。 所以周书湛选了第二条,他对于顾凌虚深陷丛林只是做一些表面功夫,并不打算用心营救,甚至不打算营救,而在顾凌虚进林的当晚,他会选择趁乱诛杀容治。 他这么做,对于容治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祸周书湛,让世人以为顾凌虚此次深陷匪从乃是周书湛所为。 容治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挑拨”周书湛与顾凌虚的关系。在周书湛的认知之中,若是顾凌虚得以生还,事后顾凌虚不一定会信容治,但是一定会防备周书湛。 那么到时候周书湛在顾凌虚的掣肘之下,也会不得不的放权,而且,彼时他估计会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又为了获取顾凌虚的信任,他会自顾不暇。 当然了,这就要容治会顾凌虚把握好度,免得逼的周书湛狗急跳墙,落得江北一场腥风血雨。 容治的这个计策很好。 他说与李盛袭听的时候,李盛袭也是一直点头,并没有对这个计划做出什么修改。 知道容治说完,李盛袭才缓缓开口,“容巡按想的很好,只是容巡按为什么会觉得襄成侯会全心全意配合你呢?” 容治闻言一怔,“襄成侯真心爱惜百姓,此事他必定会愿意配合。” 李盛袭静静的看了容治一眼,清冷的眼眸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嘲讽。 “那又如何?这些日子襄成侯是如何礼贤下士,容巡按心中没有计量吗?” 容治听闻“礼贤下士”四字之时,他顿时反应过来。 顾凌虚真心爱惜百姓不假,蠢蠢欲动也是真。只是迫于外敌,不曾竖立反旗,但是这段时间,他频频礼遇自己,私下之时,不是喊“容郎”,就是唤“先生”,好不尊敬。 这已经超过了敬重文士的范畴,这明显是有招徕之心。 如今顾凌虚之心昭然若揭,哪怕他爱惜百姓,但是在谋局之时,也不能把顾凌虚的性格完全抛出去。 “多谢宁大娘子提点。”容治惊醒与李盛袭的聪慧,眼中是晦暗不明。 李盛袭摇了摇头。 与百姓来说,此局自是有利,但是对于顾凌虚来说,确是百害了。他的确看重百姓,但是为百姓谋福的同事,他会不会想着为自己谋权。 若是如果顾凌虚不完全按照计划来,将周书湛的旧部逼得太紧了,会不会又在江北掀起腥风血雨,又会不会无端授人以柄呢? “容某会好好提醒襄成侯,必定不让襄成侯生乱。”顾凌虚如今还算是敬重他,为了招徕他,他的话顾凌虚还听的进去。 李盛袭并没有说话。 时至今夜,李盛袭擦拭长剑许久,就等利刃出鞘了。 她听着门外的磅礴雨声,“容巡按应该庆幸这是在安夏多雨的时候。” 要事换个干燥的时候,周书湛有上次被她钳制在手的前车之鉴,必定不会就这么让自己手中的人围攻。 若是干燥的天气,又要乱杀容治,以周书湛的权柄,最好的方法其实是火攻。 让将士围困,在援以火攻。除非驿馆之中有密道,如若不然,就算他们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 “但是恰好,就是在下雨的时候。而且还是大雨。”容治轻轻一笑。 “周书湛为人精明,襄成侯还要再过几天才能从山里‘逃’出来。这几天,我们得稳住局势。有些人,不疯的时候都不是人,何况是疯的时候。”李盛袭冷冷的讽刺道。 容治轻笑,“这就要看宁大娘子的了。” “你就这般信我?”李盛袭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话,她斜睨了容治一眼:“我虽擅长武艺,但是你便这么确定我能够在重重围困之中,将周书湛挟持在手?” 擒贼先擒王,要想周书湛的人不做乱,最好的办法就是擒住周书湛。 “我相信宁大娘子。”容治笑得温润而又真切。 李盛袭:“……” 不要把鬼话说的那么真心实意。 (本章完) 第168章:擒拿 - 盛袭 - 殊乖 周书湛的衙役将整个驿馆给围了起来。 容治匆匆干了出去,看到一身戎装的周书湛,似乎有些惊讶,他神色温润面上却是带着深不见底的笑意,「深冒雨而来,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值得周府尹跑这一趟?」 「有人内外勾结,使得襄成侯落难,兹事体大,还望容巡按海涵。」周书湛话语平淡,但是周身的居高临下之气却掩盖不住。 容治撑着伞,神色不变,「周府尹这是怀疑我了?」 「任何人都要调查,容巡按也不例外。」 「那怎么府尹您偏是这个意外了呢?」容治轻笑。 周书湛也不与他废话,「来人,拿下,如有反抗,就地诛杀。」 「周府尹好大的官威。竟不知这江北,已经是周府尹的天下。」 周书湛并不理他,周书湛所带来的人拿着兵器,将容治与李盛袭围困。 容治不为所动,只是侧着头,轻轻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盛袭,李盛袭目光冰冷,下一刻,她就从容治身侧而出。 不知谁先抽出长剑,下一刻,驿馆门前再次响起了刀兵相见之声。 周书湛这会似乎是早有准备,他被将士们簇拥其中。只可惜高头大马目标最是明显。 李盛袭的动作快的惊人,她将袖中的断匕甩出,刀刃没入马身,周书湛直接从马上坠下,幸而附近的将士眼疾手快,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周书湛此时被另外一个骑在马上到将士带到了自己的马上,他躲在那人身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袭击朝廷命官是何等大罪?娘子既有如此武艺,又何必为此人走狗?」 他记得李盛袭,那一夜她将他牵制在手,他记忆犹新。此人身手不凡,可谓深不可测。周家门客众多,却不曾有人有如此武艺。 周氏敬重有能力的人,更好使能够为自己所用的人,若能招徕门下,最好不过,若是不能,那就只能诛杀。 李盛袭冷然不语,她的身子格外的轻快,不过倏忽之间,就穿越人群,到达周书湛身旁,周书湛今日有所防备,带了周家好几个顶级的门客。 那几人将李盛袭围绕,李盛袭迅速的将一人从马上打下,就开始同众人搏杀。 容治不免担忧的看着李盛袭,自己也从士兵手中夺过长刀,同众人缠斗,他的身手也很好,飞快的将一人击落之后,就纵马来到了李盛袭的身侧。 李盛袭在刚才抢马的同时,他也顺道抢过了那人使用的长戟,在这样敌众我寡的时候,自然是一寸长一寸强。 同志知道李盛袭善用长剑,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用长戟也是那么的自如。 容治目光冷沉,暂且收拢心绪,就开始帮起了李盛袭。他的武功虽然不如她,却也不是寻常泛泛之辈。 不过三两之间,李盛袭就解决了周家好几个门客,虽说她也受了些伤,但是这些周家门客血淋淋的人头相比显得几乎没有。 周书湛惊恐,他下意识的想要纵马而逃。却见下一刻,李盛袭飞身从马上越出,不过转瞬之间,便将周书湛擒拿在手。 一如当初那个雨夜。 「还不停手!」李盛袭冷声呵道,四下的士兵见此纷纷停手。 周书湛虽是不甘与惊慌,却不见惧怕之色,「这位娘子你可知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你如此行事,就不怕牵连满门吗?」 他虽然不认识她,却也知道「宁如霜」家里面是镇源有名的富商,如今他虽然被宁如霜牵制在手,但是他如果想要动宁如霜的家人还是轻而易举。 「牵不牵连满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我若要杀你,轻而易举。劝周府尹不要轻举妄动,长戟饮血,从不看他人身份。」 李盛袭声音冰冷,却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意,他不愿再与周书湛纠缠,只是抬眸看着容治,「容巡按,该到你拿主意的时候了。」 「容治——」 容治见李盛袭安然,不由得松了口气,而后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周书湛,「周府尹千方百计的想诛杀容某,可曾想过如今?」 「小人得志!」周书湛忍不住怒道 容治轻笑,丝毫不介意周书湛的辱骂,「若非如此,周府尹怎能心平气和的同容某谈谈?」 「你想做什么?」周书湛目光冷然。 「本官乃是当朝巡按,奉天子谕旨而来,无凭无据,莫说是小小府尹,便是江北节度使,也无权对本官动手。诸君今日朝本官刀兵相向,莫不是周书湛已经起兵造反?尔等皆是跟随者?」容治并没有接周书湛的话,他从袖中掏出圣旨,将目光落在其他的将士身上,目光冷然无比。 「容治,你不要信口雌黄!」周书湛怒道。 容治依旧不搭理,他将明黄色的圣旨高举,将士连忙跪倒在地。 他挥了挥左手,只见左新率领着一群人将驿馆门前的人围住。 他从望京的确带来了人,不过远远没有这么多,这些人其实是顾凌虚的旧部。 「宋将军,你看,本官说的没错吧?就是周府尹企图内外勾结,陷害襄成侯于死地不说,还企图杀本官灭口。」容治看向为首的青年男子,从一开始他脸上的笑容就不曾改过。 宋永津是顾凌虚留在安源的旧部。在顾凌虚「出事」之后,容治就派人去安源通风报信,顺便黑了周书湛一把。 因为老襄成侯之故,顾凌虚的旧部对于容治没什么好的感官,当时他听说容治派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选择将人打出。 但是容治派来的人,让他不免动摇——是詹歧睿夫妇。 他是知道詹歧睿夫妇的,尤其是詹歧睿的妻子,那可是孟公族女。詹歧睿又是名门子弟,名满天下。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给容治当说客,但是他们来了,他自然要听一听。 詹歧睿的口才极佳,也说动了他,他本来只是答应前来看一看,怀揣着还是将信将疑的态度,没成想一来就看到了周书湛,不由分说地将人围困捉拿。 他虽然不信任容治的这番话,但是见此情状,也不由得怀疑周书湛三分。 第169章:妄言 - 盛袭 - 殊乖 回到驿馆中之后,容治先没去搭理周书湛和宋永津,而是先去了李盛袭的门前。 彼时留今正在屋内给李盛袭上药,听到外面动静之后,也就干脆让容治站在外面等着。 「您也是的,也不好生注意一二,我一不在就受伤了。」留今责难道。她是和左新负责送詹歧睿夫妇去安源的,所以也没看顾李盛袭,谁曾想李盛袭就受伤了。 「周家的门客都不是泛泛之辈,我又不是神仙,一个人对那么多人,哪里有不受伤的呢?」李盛袭安抚道,她难得一笑:「你也不必过多担心,左右都是一些皮肉伤,不妨事的。」 「在现在这样的时候,大伤小伤都不能忽视。安夏医官稀少,药材紧缺,也亏得是……阿弟送来了一些才勉强够用。皮外伤还好,可若是伤口稍一溃烂,稍微金贵一点的药材都没地方寻,您又怎可掉以轻心?」留今最不喜欢的就是李盛袭这般轻描淡写的描述自己的伤口。 李盛袭说不过她,也只是笑笑。 留今细心的给李盛袭上药,反倒是李盛袭,静静的看着门外的那道身影。 容治从来不是傻子,只怕对他的身份已经不是怀疑那么简单,纵然此时他还没有丝毫的证据,但是心中只怕已经确定了她身份不简单。她此行没有刻意的隐瞒,倒也想试探试探容治的心思,如今看来,效果颇好。 当初在望京的时候,容治对于暗探可是敏感的很呢,如今却是不声不响,看不出是什么心思,但是总归不会是坏的那一种。 等到李盛袭穿好了衣裳,容治才走了进来。 「宁大娘子身体如何?」容治神色淡了许多,但是担忧之色却极为真切。 因为李盛袭受伤的缘故,留今对待容治的态度不免冷了三分,但是表面上却是没让人挑出错处来,「都是些皮外伤,所幸不曾伤筋动骨,否则,我要寝食难安了。」 听出了留今话中的刺,容治也不恼,只是莫名有些心虚,到底是他太过肆意,将宁如霜做了绝好的打手,趁手的兵刃。宁家姐妹情深,宁如锦会生气也不奇怪。 无论二人的身份如何,都是来帮他的,他不能这么不客气。 「周氏不同他人,他势力庞大,门生众多,大娘子此次受伤,容某难辞其咎。」容治诚挚说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既然答应了容巡按,那么最后结局,就是落子无悔。」 容治轻笑,在桌案前坐下,「这一局走到这里,算是成了一半了。这一办,娘子功不可没。余下一半,就看容某与襄成侯的了。」 李盛袭默然不语,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吞声。 「娘子有话要说?」 「妄言而已。」李盛袭摇了摇头。 「说来也无妨。」 李盛袭抬了抬眼皮,「容巡按有这般闲心?」 「前头有宋将军,再者,大娘子从来言简意赅,想来费不了多少时间。」 「擒拿周书湛之时,我在想一件事情。若是接下来不按一开始的计划去做,而是换一种方法,会怎么样呢?」 留今闻言皱了皱眉。 「愿闻其详。」容治面露兴味。 「不是选择迂回行事,而是直接捉住周书湛,而后封锁安夏乃至镇源,以周书湛的令,用搜救襄成侯的名义,约莫可以召来三四州的府尹。府尹尽数请来镇源,而他们的大部分兵力则会入山搜救。到时候,那些府尹,便是我等囊中之物。」 「引来之后,当如何呢?」容治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夺令杀之。」李盛袭轻描淡写,话中的狠辣,令人心惊肉跳。 「夺令?」容治似是疑惑。 「师出必定有名。府尹一死,州府必乱,纵然到时候能有强兵恐之,但是杀人总有缘故。夺取令牌,就可以调出文书,想来彼时府尹刚死,州府无主,一时间也来不及毁尸灭迹,正好可以打个措手不及。做过必留痕迹,到时候就可以查到周氏作乱的证据,而后,正好解释杀人之事。」 「容某,无法行之。」容治遗憾一笑,而后又继续说道:「这样的铁血手腕,若要完成,那就必定要快。若要不生乱,那就必须要强权。前者还好说,后者却不行。」 「襄成侯可以吗?」李盛袭似是不解。 容治摇头,「可以,但是百害无利。如此行事最后还能保全者,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有强权。其二,是有天子的绝对宠信。若是没有第二点,那么最终的结果,要么是被天子杀死,要么是杀死天子。」 顾凌虚要是这么做了,那么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削他的兵权,如果他不交出兵权,那么天子便可以用大义名分,令天下诸侯将其杀之,到时候,顾凌虚不反也反。 除非这个时候正好外敌入侵,朝廷倚仗顾凌虚,暂时不杀他。但是等到战事一过,朝廷必定深惮顾凌虚,而顾凌虚也必定不会再信任朝廷,最终结果,也是一样。顾凌虚反,是早晚之事。 此计一用,那么最后的结果必定是北齐大乱,生灵涂炭。 「若是襄成侯交出兵权,甘愿退一射之地,能否善终呢?」李盛袭又继续问道。 容治摇头,「不会。」 顾凌虚不会交出兵权,就算交出了兵权,顾凌虚也很难善终。顾凌虚飞扬跋扈的资本就是兵权,他若是交出了兵权,必定是死路一条,从前他得罪的人再朝他发难,他将难以承受。 何况,顾凌虚此人已有起事之心,又怎么会交出兵权? 「不会什么?不会交出兵权,还是不会善终?」李盛袭继续追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计谋,在北齐是行不通的。」 「所以说,是妄言啊。」李盛袭打断了容治的话,她又继续说道:「不过是不会交出兵权,对吗?襄成侯其心不纯,谋事是早晚之事,不是吗?」 「你怎敢……」容治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纵然她说的对,可是她怎么敢直接说出来。 第170章:放权 - 盛袭 - 殊乖 「即是妄言,自然要狂悖几句。」李盛袭说完,就看了留今一眼。 留今会意,默默的去门口坐下。 容治看着李盛袭,仿佛转瞬之间,眼前就换了个人,明明还是与以往一般的容貌,气韵却改变了许多。 宁如霜性子清冷,而眼前人,潇洒不羁,颇有城府。 他忽然就想起了她刚才所说的假设。 拥有强盛的权力,也拥有天子绝对的信任。 这样的人……会是什么人呢? 「若真到那一日,襄成侯作乱,容巡按会如何呢?」李盛袭问道。 容治一愣,他清润的眉宇泛起疑惑。若真到那一日,他当如何。 作为臣子,他理应说一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是有些事情不能单独考量的。 顾凌虚已有凡心,如今迫于形式而不凡。若是他如今造反,那么就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朝廷罔顾百姓,顾凌虚若是不反,那就要坐看百姓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第二,是朝廷做了什么,顾凌虚除了造反,没有其他的生路。 若是第一种情况,他怎么能去阻拦顾凌虚呢? 民为贵,百姓是国朝根本。国伤百姓,顾凌虚岂会坐视?而他又岂会阻拦? 若是第二种,难道他就应该阻拦顾凌虚了吗?明明知道此时正是危亡之际,国朝还是选择逼反顾凌虚,顾凌虚是没有错的啊! 容治忽而陷入一种迷惘之中,他怅然若失,神色悠悠。 李盛袭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见到了安夏的炼狱人间,又怎么能再对朝廷保持信任呢? 火候差不多了,她也懒得再多做一些什么,只要在关键的时候推上一推就够了。 李盛袭见他如此,却并没有逼他给出答案,而是继续说道:「若是查清楚了周氏之事,容巡按打算如何呢?」 就算是查清楚了,只怕消息还没来得及到达望京,容治就已经死了。 「我命不足忧,只望此事若成,还是烦请大娘子帮忙将这些证据送至孟公跟前。」容治收回了纷杂的心绪,温润的看着李盛袭。 李盛袭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而是故作担忧的说道:「我乃商门女,并非真正的世外游侠。周氏想要杀我或许不易,但是若想对我家人下手,也是易如反掌。」 「既然如此,何不早让令弟搬迁。镇源不宁,江北不安,远离是非之地,也可保一时安宁。」 「镇源不宁,江北不安。又有哪里是真正安宁呢?」李盛袭单手撑着脑袋,似乎是忧虑,又似乎是嘲讽,「周氏权势滔天,如今正逢乱时,朝廷若是不处置周氏,那么周氏日后必定更加猖狂,朝廷若是处置周氏,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将再现乱局。」 这样熟悉的话术…… 容治心中漫起淡淡的嘲讽,却不知是在嘲笑谁。 李盛袭说的,的确是事实。 他心下怅然若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李盛袭并不接话,两人就这么静坐了一会儿,便去了前厅,二人来的时候,周书湛似乎是在焦急的和宋永津讲些什么。 「宋将军莫要听信他人挑拨之语,此事分明是有人设计陷害,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去惊扰宋将军?」周书湛看了一眼容治。 「若不去找宋将军,只怕容某此刻已经身首异处。」周书湛缓缓坐下。 「若非你做贼心虚,负隅顽抗,将士们又怎会对你动手?本官不会平白无故诬陷他人。」周书湛冷然。 「难道坐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周府尹若能如此, 早在方才就已束手投降,如何等到现在呢?一样的话,下官还给周府尹,下官也不会平白无故愿望他人。」容治四两拨千斤。 「好了。」宋永津不耐二人的争吵,其实他不信任容治,毕竟容治的身份摆在那里,宦官的走狗鹰犬,怎么可能真心为他们好? 但是周书湛的表现也的确是古怪,侯爷是在铜江出的事,铜江可是周书湛的地盘。而且在出事的当晚,周书湛最先做的不是派出人去搜寻,而是排除异己。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周书湛是不是打着一箭双雕的算盘,宦官的确可恶,但是周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严格来说,北齐朝廷大部分的官员,都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对于西昌兵权的虎视眈眈,他是知道的。 周家强盛,但是已经到了凶险的地步,若是不能再进一步,使得朝廷无法撼动。那么再有一丝松懈,等待的便是登高跌重。 周家门生故旧遍地,是传承百年的名门世家,底蕴、钱财和人脉都不缺。若能有兵权傍身,那必定是如虎添翼,更进一步。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周家人宁愿选择将庶女送进宫,让嫡女和襄成侯联姻的原因。 只是惜襄成侯拒绝了这门婚事。 虽说周家一直在向襄成侯示好,可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动歪心思呢? 「二位再如何争吵也是无用,本将并非此地官员,品阶不如周府尹高,也不如容巡按有圣旨傍身,无权处理二位的是非。只是一点,若是谁对侯爷动手,戕害朝廷功臣,本将哪怕是以下犯上,也必定将其诛杀。」宋永津震慑道,他看了二人一眼,又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侯爷,侯爷并非莽直之辈,此番遭人陷害,事后必定有察觉。」 他顿了顿一顿,「瓜田李下,二位都有嫌疑,既然如此,还请二位暂放手中之权,等到找到侯爷之后,再行定夺。本将已经调遣精兵去山中搜寻,也已经向圣上上书此事。不知二位可有异议?」 先斩后奏,再问有没有异议,已经是于事无补。再者,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再说有异议,无非是往自己身上招揽嫌疑。 加之此刻宋永津率重兵而来,别看他嘴上说的恭谦,但他们若是敢有异议,只怕下一刻迎来的就是牢狱之灾。 周书湛就算是再不情愿,也不会在现在表露出来。容治就更不必说了,她微笑点头应承。 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笑让人悚然。 李盛袭:老娘不装了 第171章:假账 - 盛袭 - 殊乖 容治放不放权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他本来也没有什么权力,但是周书湛的放权对于他来说可是开了一个不小的便利。 没有了周书湛的干扰,容治的动作一下子就快了许多,加之孟纨与留今两人的动作也足够快,很快账目和公文就点算完成。 而此刻,公文之中异样也浮现而出。 小小的矮几四周坐着好几人。 「孟娘子说有所发现,还请尽数告之。」容治正色说道。 孟纨点了点头,她拿出了一本账本,「安夏县这半年来的每一笔的进出论理来说都应该是有迹可循,偶有一些不明不白的账目出入,也只当是州府官员有时私用,这样的事情虽过不得明面,但是各个州府都有,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自从六月开始,安夏县中的流水突然增大,妾与如锦姑娘大致算了算,较之往月,六月开始后每月的开销比之前都要多了数千两的白银,累计至今,也已经有两万两。这是不正常的。」 「入夏以来,都要加固河堤,这一笔钱会不会是花费在了河堤的加固之上?」容治又问。 「一则,若只是加固河堤,用不了这么多的银钱,其次,妾与如锦姑娘姑娘便有翻看了往年此时的账本。往年每到六月份安夏县的开销的确会加大,但是远不如如今这般。今年较之往年,自六月份以来,也多了有近一万两的白银。」孟纨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有近一万两的白银不翼而飞?」李盛袭皱眉。 孟纨点头,「的确如此。」 一万两银子,不大不小,消失的却很是奇怪。 「是什么使得这几个月的开销增加如此之大呢?」詹歧睿不解。 「未必是几个月的开销增大吧?」李盛袭冷然开口,她转头看向孟纨与留今,「你们可去清点府库的银两?府库之中的存银与账上存银可有出入?」 孟纨有些惊讶,旋即又变为了赞赏,她没想到李盛袭这么快就反应了起来,「宁大娘子聪慧。府库之中的存银,实际上是要比账本上的存银是少了两千万两。」 容治瞳孔一缩,「也就是说,实际上一共是少了一万两千两的存银。」 孟纨点头。 詹歧睿似乎有些不明白,只听李盛袭说道:「六月份或者之前,有人挪用了安夏县中的一万两千白银,安夏县令为了掩盖过去,做了假账,想要将这一万两千两化整为零,匀到余下几月的账上。他们已经匀了一万两,而安夏突发大灾,打得众人措手不及。胡县令因此革职免官,新上任的县令忘了这件事情,所以库房里就还有一万两千两的亏空。」 孟纨点了点头,原本含笑的表情也冷了下来,虽然在这之前她在账房里面当着留今的面已经骂过一次,但是她现在的脸色依旧好不起来。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也不知是怎样的贼佞宵小之徒,这般罔顾大义,明知临近雨季,正是用银之际,却仍旧贪污挪用银钱,以至于生灵涂炭。这般贼子,当真是枉活人世。」孟纨不由得厉声。 詹歧睿安抚的拍了拍孟纨的手背。 「一万两千两白银不是小数目,这件事情是在当初的胡县令手中所为,若是找到胡县令,便是找到了突破口。」容治轻轻敲击桌板。 李盛袭垂了垂眼皮,「不止要找胡文若一人,这样的事情,光靠他一人如何能够周全。相关的师爷、账房先生,全部都要查。」 江北州府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胡文若既然参与了这件事情,那么就说明他也是这个利益集团之中的一员。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虽说朝廷因为要救灾,来不及过多的追究,但是胡文若仅仅只是被革职查办, 这其中必定有江北利益集团使力的结果。如果贸然找上他,不仅问不出什么,只怕还会打草惊蛇。 但是那些师爷、账房之流,虽也是人精,但是与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却没有那么大的关联,他们利益捆绑不深。威逼利诱之下,虽未必能套出实情,但是总能剥茧抽丝查出一点东西。 只是他们身份不高,在位高权重着手中有如蝼蚁,既然没有利益捆绑,那么就很有可能被那些人杀死。 两边下手,自是有备无患。 等到詹歧睿夫妇走后,容治拿出了一封信,他将信推到了李盛袭的跟前。 李盛袭抽出了信,大致阅览一番。 这是孟颂延托人送来的信,李盛袭一边看,容治一边说道:「孟公信中所说,在周家运送硝石的过程中,曾经发生过几次意外,都是不小的爆炸。只是周氏势大,死去的又大都是周家的家奴,江北官官相护,所以这些事情都被压的很死。」 「这样的辛密……是皇后传出的,皇后娘娘怎会知道?」李盛袭看着信,有些疑惑。 容治摇头,「我也不知。皇后娘娘深明大义,不是寻常女郎,她传书而出,总不会能是信口开河。此事,至少有七分可信。」 「你是觉得,此事或许与这一万两千两银子有关?」李盛袭一下子就明白了容治的意思。 容治点了点头,「倘若发生爆炸,或许还会炸毁一些东西,诸如房屋、厂房等……以及,其他的平民百姓。」 如果事情发生在安夏,想要抹平这一切都痕迹总需要钱财,安抚百姓需要钱财,重塑房屋也需要钱财。 这样一笔钱,虽说对于周氏来说算不上什么大钱,但是这到底是安夏县发生的事情,总不能让周氏出钱,自然要走安夏县的账目。 「只是可惜,一场大水冲去了所有的痕迹,想要查都无迹可寻。」李盛袭有些遗憾。 「不管如何,总有了方向,其余的先按原先商定的去查。」容治正色道。 李盛袭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问道:「只是这封信,容巡按为何单给我一人看?」 第172章:京讯 - 盛袭 - 殊乖 「詹郎性情清直,颇有几分年少气盛,我最近查这些事情,他只是以为我是在细数安夏县的账目,如果让他知道了真相,只怕一时气急,会惹出大的乱子。」 容治微微低头,看着搭在信封上的手,手指葱白但是上面依稀附着老茧,这是多年练武得出来的痕迹。 「这些时日周家屡屡派人去寻令弟,言语之中恩威并施,许以重利,又施以重压。」 「你是在怀疑我吗?」李盛袭轻轻抬眸,许以重利,自然是看中了她的身手,但是只施以重压而不实质出击,则是因为现在被人掣肘,他不敢贸然出手。 容治坦然一笑,摇了摇头,神色温润而又真挚无比,「还是从前那样,容某只是劝娘子,让令弟暂离是非之地。此局我等未必能胜,但无论胜败,你为我所用,多少会牵连令弟?虽说世上绝对无安宁之所。可再如何,也最好能够避开最混乱的地方。」 「我知道了。」李盛袭点了点头,带着留今离开。 当李盛袭走后,左新走了进来,「师兄,那两位宁娘子是什么人,功夫好生厉害,尤其是那位宁大娘子。」 「江湖商客,世外游侠。」 「看着倒是不像。」左新轻笑。 容治看了看左新,「你也这么觉得吗?」 左新点了点头,「我那日看到了,她骑在马上,挥动长戟的模样,活像一方女将,统帅千军万马呢。」 「女将?」容治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武功高强,通晓兵法,在战场上横扫千军,自然是女将。 谋算人心,善于权术,那就是政客。 通晓民生,能够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是女相。 三者结合……容治轻笑,他倒是糊涂了。宁如霜如今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算是有强权在手,又出身高贵,但是又怎么能轻易想到那个地方去呢? 而且,真正的宁如霜虽然心机深沉,善于权术,但是气韵潇洒风流,气概豁达万方,不像是甘于留在朝堂之辈。这样一看倒还真像个女侠。 只不过,若真的是向往自由的女侠,又怎么会甘心困在朝局。这样的人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为了大义,不得不如此为之。二是为人掣肘,深陷其中不得出。 容治并不认为李盛袭会是后者。被人掣肘的人,应该是像他和顾凌虚那个样子,而不应该是这般的潇洒风流之气。 这说明她的所作所为是心甘情愿,而非受人威胁。 「朝廷那边选了谁作赈灾的御史?」容治没有再继续原先的话题,而是牵了个话头继续问道。 左新苦笑,「选谁都不乐意,扯了好久的皮,才定下了由吴王殿下前来赈灾。」 「吴王殿下老臣谋国,又是宗室出身,他来赈灾自然是再好不过。」容治轻轻呢喃,他吸了口气,「如今京中情况如何?」 「周家煊赫如初,很得圣上倚重,连孟公与吴王都要避让几分。这次赈灾的人选,周家不顾脸面的举荐自己的人,如果不是孟公与吴王费心周旋其中,只怕是江北一线都要尽数姓周。」左新摇了摇头。 「管知的人呢?」 「管知相关的党羽牵扯其中者,皆是革职查办,只是……」左新顿了顿,神色有些黯然,「管知官位依旧……」 「怎么会如此?」容治不可置信,温润的眉头紧紧皱起,「管知在决堤的事情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者如今周家得势,此消彼长,就算圣上不舍得处罚他,周家人怎么会看着他好过?」 左新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圣上这段时间对管知着实是宠信异常,任何人去劝谏都没有用。」 「皇后娘娘 去劝也没有用吗?」 左新摇头,「任何人都没有用,皇后娘娘前些时日出入太极殿还没能进去,圣上与皇后还起了几分龃龉。」 「帝后年少夫妻,圣上是最精准皇后的,在体察圣上心意上,无人能比得上皇后,在皇后娘娘最鼎盛之时,管知都要避其锋芒,我离开京城不过一月,怎么转瞬之间情况就颠倒了呢?」容治皱眉。 在历朝历代,帝后失和都容易引起祸患,更何况是现在的危急时刻。皇后娘娘一向贤达,而圣上的秉性他们又是知道的。这两人若是起了龃龉,那么圣上不仅听不进皇后的劝,反而还容易与皇后逆着来。那就是任性妄为,道行逆施,于国于家都不是什么好事,不得不令人担忧。 「可是后宫之中,又有新主?」容治想起了管知善用的手段,无非就是向圣上进献女子。 左新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别说是我,就算是常常出入宫城的吴王殿下也不得而知,怕是只有皇后娘娘知道。」 「娘娘那边怎么说?孟公又可曾派人去联系皇后?」 左新摇了摇头,他想了想,忽而又开口说道:「旁的我不知道。不过,听说最近圣上圣躬有恙,精神不济,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处置过太极殿好几批宫人呢?」 容治眉宇渐沉。 左新带过来的消息,李盛袭自然是知晓,她回了自己的屋子,看着从望京传来的消息,「元嘉帝这是对羽化丹已经上瘾了?」 「羽化丹成瘾性强,况且他本不是意志坚定之人,怎么能不上瘾呢?」许久不见盈笑,她似乎消瘦了许多,虽在李盛袭跟前汇报消息一如往昔,但是与往常韵态有所不同。 李盛袭勾了勾唇,「你我知道是何缘故,旁人却未必知晓。若是不知晓缘故,落在旁人的眼中,他们会以为元嘉帝近日的种种情况是如何呢?」 「宠信女干佞,可谓昏聩。动辄打骂宫人,可谓暴虐。昏聩暴虐之君,自然是不折不扣的昏君。这样的消息,念昔自然会传播入百姓之中。」盈笑很快会意。 「这不大够吧?」李盛袭摇了摇头,「这样的消息,自然要传遍大江南北,既然如今江北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查出,那就暂时先把这件事情算在元嘉帝的头上。」 民怨沸腾,皇位可危,大厦将倾,谁又能支? 第173章:防范 - 盛袭 - 殊乖 「娘子英明。」盈笑目光晶亮。 李盛袭摇了摇头,她又看着盈笑,关切的说道:「许久不见你了,你消瘦了许多。」 盈笑只是摇了摇头,「属下过得很好。」 「你接近了洪怀吗?」李盛袭又继续问道,她岔开了话题。 吴旸虽然怀疑盈笑,但是吴旸生性高傲,从来不屑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做磋磨人的事情,他不会薄待盈笑。 盈笑怕是因为曲知离身上的嫌疑而担忧,这才日渐消瘦。她倒不是担忧曲知离的下场,她是担忧曲知离连累她。 盈笑的志向,李盛袭一直都知道。盈笑志在庙堂,在此之际,内卫就是她唯一的路。若是曲知离有嫌疑,瓜田李下之际,也必定会牵扯到她。到时候,就算是李盛袭不拘一格用她,但是不是人人都是李盛袭。 盈笑可不希望这个没有什么情分的兄长堵了她自己的路,堵了她自己此刻唯一的路。 同样的,李盛袭也不希望。 盈笑点了点头,「已经在试探着接近了,他有所动摇,不过此人谨慎,还在试探,想来很快就能登堂入室。」 「那便好。」李盛袭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那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找到你?」 李盛袭问的是叶松的事情,这段时间虽然忙,但是再忙她也没忘记这件事情。 因为她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叶松,所以不曾直言「叶松」的名讳。 盈笑知道李盛袭想问什么,她只是摇了摇头,坦然说道:「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靠近属下,想来若是叶松和洪怀真有勾结,洪怀是北齐富商,又是周氏家臣,找个大夫不是什么难事,有洪怀的帮助,叶松若要处理身上的伤,也不必冒险找到属下。」 盈笑在这些事情方面素来坦荡,也一贯直言,从来不遮遮掩掩,以免徒增嫌疑。 洪怀是江北巨富,他重金求医也只是因为自己身患顽疾,想来他身边还是有不少医术高超的大夫。李盛袭制造出来的那些伤,未必不能医治。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继续叮嘱道:「此前我曾经借你身份与容治相交,纵然容治心性与从前不同,但是你还是小心一些,若同他沾上了干系,怕是洪怀会怀疑。」 洪怀虽是周氏家奴出身,但是为人精明,做事一向小心谨慎。事关他的性命,他绝对不会掉以轻心。盈笑给他医治,他必定就会去查盈笑的根底。 她在京之时做事隐蔽,容治怕牵连她,很少寻她,寻她之时也是小心谨慎。这个倒是不担心。就怕容治在镇源见了盈笑又想找上来,若闹出了动静,不说事情能否能成,只怕盈笑的性命都会有患。 虽说容治此时忙的脚不沾地,又有她在旁,但是万事还是要小心为上才对。 盈笑点了点头,很快就退了下去。 盈笑走后,李盛袭撑着头在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留今端着水上来,「阿弟那边,阿姐真当要让他迁离江北吗?」 「自然不可能。」李盛袭摇头,近来江北不宁,江南亦是如此,吴旸是臂膀且能力出众,这个时候调走吴旸,岂不是自断一臂? 「周家如今已经对阿弟虎视眈眈,企图借阿弟之手控制你我。若是阿弟不应,只怕情况不容乐观。」留今担忧说道。 「周家在江北权势滔天,但是有一处他们却是伸手不得。」李盛袭轻轻开口。 「西昌?」 「不错。」 留今有些迟疑,「宁如阳与吴旸皆是商人,且行事作风相近,而襄成侯于吴旸有旧,会不会惹人怀疑?」 「吴旸若是做不到掩盖本色,打消顾凌虚的怀疑,那也不配做这个中尉了。」李盛袭冷然道。 留今点了点头,忽而想到什么,她唤了称呼,郑重说道:「那么属下便多问一句,殿下留吴旸在西昌,是否还有别的打算?」 「乱局将起,自然要有备无患。」李盛袭言语之中伴随深意。 江北的安宁,保留不了多久了。江北一旦大乱,首当其冲的就是顾凌虚,再者,西昌也是要地。 她让吴旸去西昌,就是为了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传信过来,西昌是要塞,不容有失,尤其要防外族狄夷。 留今郑重的点了点头。 查到胡文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李盛袭似乎并不意外,却只是失望。 胡文若与江北利益集团捆绑厉害,但是到底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 「听说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流民,匆乱之中,踩踏致死。」容治带着李盛袭穿梭山间,无比讽刺的说道。 踩踏致死,何等荒唐的死法。胡文若只是革职免官,却不曾抄家,他没了官印,但是身边还有无数的侍卫扈从,那里那么容易就死了,还是踩踏致死。 周氏的人下手还真是又狠又快,可叹胡文若为周氏汲汲谋划这么久,死还死的如此不体面,也不怕叫他人觉得唇亡齿寒? 李盛袭目光泛冷,还好周家人不曾赶尽杀绝,不然若是灭了胡文若满门,也没有他们今日去访问胡文若家宅的事情了。 胡文若自从贬官之后就归家居住,他家住虽也在镇源,却不在安夏县,不仅如此,他家所在的地方,还是安夏少数几个不曾被淹到的县城。 胡文若在此地的郊外有一座别庄,于山野之间。 因为容治此时与周书湛纠缠的厉害,容治不敢调动太多人,于是这回来探查胡文若府邸的,唯有他与李盛袭二人。两人连夜离开安夏,到了山中之后便弃马一旁,孤身入林。 一则骑马而行容易留下痕迹,其二则是马蹄声大,容易打草惊蛇。 胡文若的妻小虽然活着,但是谁知道有没有人盯着他的家人呢? 他们查过了,自胡文若死后,他的妻小便不曾同任何人往来。这其中说不定就有周家人授意的缘故,若是无端叫他们发现有陌生人找上了胡文若的家眷,他们势必会起疑心。 第174章:无哀 - 盛袭 - 殊乖 两人走了许久,就隐约看到了一间别院,那座别院占地不小,似乎是因为白事不久,屋内外都显现一股萧条之气。 两人不请自来,又怕打草惊蛇,自然是摸着墙进去。 胡宅之中萧条冷清,下人也不多,也不只是因为天灾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家的男主人去世的缘故。 因为婢仆不多,二人在空落落的宅院反倒是轻松不少。 胡文若在归家之前就已经死了,按理来说,现在再来他旧宅查访也无意义,只是胡文若惦念家人,每每到每月总会抽出几日在两个县城之间往来奔波,陪伴家人。 这个消息他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只要有同家中的往来,就一定能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二人来的时候也是夜色渐深,胡宅之中仅有几间院落起了星点灯火。 两人抹黑而行,很快就找到了书房。因为男主人长时间不在,书房其实更多的是被女主人用做账房。 李盛袭点了火折子,在书房之中的屋子里翻找着,容治主要是去查看账本,而李盛袭则是对着屋子里面上下摸索。 「容巡按的算账速度倒是很快。」眼见容治看完了账本,李盛袭轻笑道。 「比不得孟娘子。」 孟纨算账才是真的快。 「可有什么异样吗?」李盛袭也不和他继续客套,连忙问道。 「旁的暂时没大看出来,有一些寻常进项,多半都是周家人在胡文若死后送来的一些安抚银,说不上什么。」容治摇了摇头,他又笑了笑,「不过话说起来也是奇怪了,这胡夫人对于自己丈夫的死似乎很是高兴。」 「怎么说?」李盛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颇为兴味的问道。 「看字。」容治点了点账本。 李盛袭提着灯火移步至容治身侧。 容治翻着账本,「字如其人,字能抒性,在胡文若出事之后胡夫人的字要比出事之前来的轻快不少,这是否说明,胡文若的死对于胡夫人来说,算不上什么打击?」 「丈夫死了,再无人管束,周家为了封口,会给一大笔银钱,日后衣食无忧。如此看来,倒是好事。」李盛袭轻喃。 容治闻言眼皮一抽,无奈道:「话虽是此理,只是有一点作为前提,那就是夫妻二人必定是情分淡薄,不然断不至于此。」 若是他家人出事,他可以继承家人遗留下来的财产,他会喜大于忧吗?不会,因为他与家人感情深厚。而相反,若是他与家人无甚感情,甚至可以说是势同水火,那么面对家人的死和家人留下来的巨额遗产,他自然是会喜不自胜。 「胡文若月月归家,按理来说,怎会感情淡薄。不说多好,至少也有几分情分。」李盛袭皱了皱眉。 「这也是我的猜测,未必做得数。」容治放下了手中的账本。 「既是如此,倒不如找个机会看一看这个深居简出的胡夫人。」李盛袭提议道。 「宁大娘子有什么想法吗?」容治挑眉。 「我自有我的方法。」对于内卫而言,不动声色的监视人是最基本的。 「时间紧迫,我们能在此地也不过是多留一日,一日之内,只怕难看端倪。」容治皱了皱眉。 李盛袭却并不在意,「事在人为,况且,若是真有端倪,再叫如锦来看着也是一样的。」 「有劳娘子了。」 「不劳。」李盛袭轻嗤,又想到了什么,提醒说道:「我再提醒容巡按一句,账房要查,库房最好也查一查。在点算这一方面,我不如你们任何人,时间紧迫,人手不多,容巡按还是要加快动作才是啊。」 「多谢娘子提点。」容治点了点头 。 李盛袭不置一言,她在书房上下摸索一番,确认没有特殊的机关与暗格之后,李盛袭便消失在了书房之内。 望着来无影去无踪的李盛袭,容治眉宇渐深,不过很快,他浅舒了一口气,又继续翻阅账册。 胡文若的夫人今年四十几许,或许是因为新寡的缘故,她打扮的很是素净。她的睡房之中陈设也是格外的简单。和这偌大的宅院相比,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胡文若从来不是清官,相反,他够贪也够聪明。孟纨当日没有提起来,但是留今却和她细说过这些年间,胡文若可是贪了不少银钱。他已死去,金银理应尽数归于其妻,又怎么会这么素净。 就算是因为新寡,顶多是换一些素净的陈设也就罢了,怎么会这么简单呢? 李盛袭想不明白,她趁着入夜,又将胡夫人的屋子里上下翻了一翻,这间屋子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过她一时之间暂时还什么都没有翻出来。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她没有翻——胡夫人的床榻。不过,这大概要等胡夫人醒了再说。 胡夫人起床之后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任由着下人帮着洗漱,在用完饭之后,便见了两个儿子,叮嘱了几句「努力加餐饭」之类的话之后,就打发走了两个儿子。 其实看到了胡夫人的两个儿子之后,李盛袭就发觉了胡夫人的异样。 她像极了一个新寡的妇人,不苟言笑,神思倦怠,提不起什么精神气,平日里也不愿意说话。 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扮演的也的确不错。但是和她两个年岁尚轻的儿子一对比,就可以看出区别来。 她并没有那么悲伤。 或者说,她的悲伤并不真心实意。这样虚伪的悲伤,李盛袭见过许多,自己也扮演过许多——在很多皇亲国戚的葬礼上。大家都是如此虚伪,最为真心实意的,只有与死者最亲近的人。是否真的伤心难过,一对比就容易能够看出来。 这便奇怪了。胡文若虽然贪,但是查其平日行事,他十分敬爱自己的妻子,成婚多年,很少龃龉,也不曾纳妾。 虽说不是他这么做了,胡夫人就要对他情深义重,但是世人大多如此,与世不同难免让人多想几分。 胡夫人,为什么会没有哀思呢? 赈灾的人改成了孟颂延。 第175章:没死 - 盛袭 - 殊乖 胡夫人一日都不曾离开自己的屋子,她在屋内也只是单纯的绣绣花,赶赶针线,或是歪在床上养性。直到到了晚间之时,耐不住两个儿子的请求,胡夫人才去庭院内走动了两圈。 而李盛袭则是趁此机会将胡夫人的床翻了一翻,这一翻,还真就叫她翻到了机关。 摸到机关的时候,李盛袭是诧异的,这个机关繁琐复杂,寻常人难以寻到,更难以破解。胡文若不过是小小县令,而胡夫人亦是山间女流,他们怎么会这样子的机关。 李盛袭压下心中的疑惑,她随意摆弄几下,就破了机关,很顺利的摸到了一个暗格。 她拿出了暗格里面的东西,暗格职中的东西……说不上多贵重,但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就显得有些奇怪。 这是用红绳绑在一起的两缕青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李盛袭轻轻呢喃,既然有结发之盟,并且至今不弃,这哪里是没有情分,这分明是情深意重,既然情深义重,又怎么会不见哀思?又怎么会只见流溢于表面的哀思? 情谊深重的丈夫死去,怎么都不该如此。 若是如此,那就说明只有一种可能……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她继续看着这个暗格。似乎是看出了一点什么,她向着暗格内壁摸去,她目陆惊诧,很快她拨弄着暗格之中的另一个机关,很快,一个密道就此打开。李盛袭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容治在胡宅之中又留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的拂晓,他才在胡宅门外看到匆匆而来的李盛袭。 「宁大娘子,你怎么会在外面?这一日未见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容治看着安然无恙的李盛袭,松了口气。 李盛袭摇了摇头,抬头问道:「库房如何?」 「少了好些名贵的东西。我又不动声色的打听了一些,据说是胡夫人在胡文若死后,放走了不少奴仆,念及其中有不少老仆,不好薄待,便变卖了一些器物,分发而出,算作路费。」这倒也不算是多稀奇,但是容治总觉得有些奇怪,打点旧仆,似乎并不需要这么多的银钱,难道真的是主仆情深? 「对了,你这日去了哪里?」容治又问,他们能在这边留的时间不久,再不回去恐怕别人要起疑心。 「我在胡夫人的房中发现了一个密道。」 容治皱眉。 李盛袭抬了抬眼皮,目光深长而又戏谑,她将在胡夫人府中所发生的来龙去脉尽数托出。 当然了,除了那密道的繁琐程度。 容治原本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展,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双眸泛着光泽,他略带几分雀跃的说道:「胡文若,没死?」 「很有可能。」李盛袭点了点头。 胡夫人与胡文若夫妻情深,胡文若若是死了,胡夫人不可能不难过,但是她身上只有用来敷衍世人的虚伪悲伤,那就说明一点——胡文若很有可能没死。 胡文若为人精明,自然知道事情发生之后周家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不仅如此,还很有可能会杀他。 胡夫人与胡文若伉俪情深,她不忍丈夫身死,胡文若自己也不想死,二人联手就做了一出假死的把戏。 只怕当初的那场踩踏的世故,未必尽是周氏动手,也有胡文若将计就计的缘故。 至于散尽家奴,一是怕人来人往发现那条不为人知的密道,虽说密道繁琐,但是这个万一如何轻易去赌?二是怕人看出她的异样。其三,就是为了故布疑阵,好友名正言顺的理由变卖器物——她自然不是为了给家奴筹备盘缠,她是为了给自己的丈夫筹备这份银钱。 「那条密道通向何处?」 「临近西昌,也不知他想留 守西昌还是借地北上。」胡文若还真是精明,江北之境,周家人唯一伸手不到的地方,怕就只有西昌了吗?借顾凌虚为保护伞,掩人耳目。 「西昌……这倒是方便,算算时间,如今襄成侯也该「剿匪」完毕了。」若真是进了西昌,那事情还好办许多。 他调动不了其他的官员,但是西昌却不一样,如今他们和顾凌虚暂成同盟,西昌那边,自有顾凌虚相助。 容治难得有几分轻松,顾凌虚出林,孟公南下,那么便可以和周氏抗衡一二,说不定事情就能回转。 李盛袭看着容治这副模样,猜出了几分。她垂了垂眼,若是孟颂延来了,容治会选择怎么对她呢? 容治如今不曾点破她的身份,那是因为如今他倚重她,可若是孟颂延来了,那么她就是弃子,有孟颂延和顾凌虚在,容治根本不需要再用他。她很好奇,容治会不会反手把她给卖了? 「宁大娘子在想什么?」容治见李盛袭低头不语,不免有些疑惑。 李盛袭摇了摇头,神色深长让人难辨深浅,「只是在想一件事情,飞鸟若尽,良弓是否应该藏之呢?」 容治一愣,转瞬就明白了李盛袭的想法,他再度无言了起来。 不过李盛袭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就逼迫容治作出选择,毕竟容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眼下也没到时候。再者,她对容治的态度向来是顺其自然,能争取便争取,若是不能争取,她也没有给自己留个敌人的道理。 李盛袭抬了抬手,正要上马离去,就听容治说道:「能用来狩猎,必定是惯用之弓,飞鸟无穷,哪怕只是暂时尽,要收起来,也理应是好生珍藏,而非废弃。」 李盛袭闻言,手一顿,而后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个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容治。 他这番话倒是有意思,这是打定主意想把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宁如霜」了?揣着明白装糊涂,骗别人也骗自己? 容治这是,想要顺其自然,坐看北齐局势发展,待时而动。还是……猜出了她的想法,想要将计就计,让她放松警惕呢? 李盛袭不开口,容治也不言语,二人静静对视一会儿,才踩上马镫,同李盛袭一起挥鞭而去。 容治开始摆烂了。 第176章:野心 - 盛袭 - 殊乖 当容治回去的时候,正好受到了襄成侯「脱困」的消息,他连忙带人赶了过去。 路上恰好遇到了周书湛与宋永津,纵然三人各怀心思,此刻也不得不结伴而行。 三人见到顾凌虚的时候,顾凌虚方才下马,他身上的甲胄已经破损,墨色的衣袍上尽是暗沉的血块,也不知是谁的血。 他身后跟着很多人,有寻常士兵,也有一些普通百姓打扮的人,只是这些「百姓」眉宇之中有浅淡的凶戾之色,身份应该很不寻常。 看到来人,不,严格来说是看到宋永津,顾凌虚面带几分轻松之色。 「侯爷。」宋永津赶忙下马,跑到顾凌虚身侧。 「劳累宋叔担心了。」宋永津是老襄成侯一辈的人,于顾凌虚而言,虽是旧部,却更是亦师亦父。 宋永津摇了摇头,「有什么劳不劳累的,你若是出了事情,我有有何颜面去见你父亲呢?」 顾凌虚只是一笑,而后指了指身后的人说道:「我招降了山中不少匪寇。」 宋永津点了点头,「他们落草,多为时势所迫,若能收用,倒也是好的去处。」 「我也这般觉得。宋叔,你帮我去处理此事,集册之后将他们分散到各个大营训练,而后再分到大家军中。」 贼匪因利成聚,纵然如今收编,却也要防范一二,以免再度联合成乱。 李盛袭听到这个安排,并不意外,顾凌虚掺和其中,必然也会想着如何为自己谋利,他是有野心的。而且收编部曲本不奇怪,只怕他还有更大的动作。 和顾凌虚闲谈之后,宋永津就去安顿那些贼匪。 而顾凌虚则是看向周书湛与容治,他的双眸一下子就冷了起来。 「襄成侯。」周书湛轻轻唤了一句。 谁料下一刻,顾凌虚就猛地将自己的长剑从剑鞘之中拔出,剑上闪烁着锃亮的寒光,剑刃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迹。 长剑从二人身前划过,若是他想,此刻取二人性命也不难。 「襄成侯,你这是做什么?」周书湛脸色不由得难看几分。 容止也似乎有些惊诧,他挑了挑眉,后退几步。 「没什么,忽而想要活络一下筋骨。」顾凌虚冷然,他并没有收回自己的剑,而是看着长剑开口说道:「进山之后,将士们接连乏力,以至于本侯中伏,深陷贼手,若非那些贼人只不过是乌合之众,只怕此时本侯早已是他人剑下亡魂。如今活络一下筋骨,周府尹紧张做什么,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之事,以至于草木皆兵?」 周书湛皱眉,虽然已经料想得到顾凌虚的猜忌,但是真正面临之时还是未免惊讶,他瞥了一边较之他要气定神闲的多的容治。 「襄成侯,此事或有误会,襄成侯还是听我分辩两句,免得中了他人的女干计,挑拨你我关系。」周书湛又扫了容治一眼。 容治轻笑,「听周府尹此言,倒像是意有所指。只是周府尹莫要忘了,襄成侯出事的那一晚上,若不是宋将军来了,周府尹怕是还想不起来叫人去林中搜救襄成侯呢。」 「容巡按……」 「不仅如此,周府尹还跑到下官门前喊打喊杀,好不威风。」容治打断了周书湛的话,又继续煽风点火。 「容治!此事究竟为何,你自然是要比我清楚。」周书湛声音颇冷,他转头看向顾凌虚,神色严肃又带着几分着急:「如今再听我等争执也无意趣,襄成侯,你我之间虽说不上是推心置腹,但是也是一贯融洽,说不上一荣俱荣,但是我来戕害你,有害无利。」 顾凌虚面色稍缓,看向容治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怀疑。 容治依旧轻松自在,仿佛什么也 没发生,丝毫不畏惧顾凌虚的目光。 顾凌虚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最终将手中的长剑收回,神色冷然而又霸道:「本侯此次出事,是有人在其中与匪寇勾结,企图置本侯于死地。只可惜本侯在诛匪之际,不慎中人女干计,以至于失手错杀那几个贼匪头子,断了线索。但是这件事情本侯必定会继续追查下去。宋叔!派兵驻扎镇源。容巡按,你虽身负圣旨,但是你也不要忘了官位高低有别!周府尹,你只是暂时兼任镇源州府,若是力不从心,可以暂时歇手。」 周书湛与容治具是神色大变。唯独身后的李盛袭却是仿佛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襄成侯,你这是想造反吗?」容治率先斥责道,顾凌虚派兵于此,是想要将镇源捏在手中。 镇源在手,黎江西北三府,便具是他囊中之物。偏偏他还师出有名,偏偏还难以奈何他。 而这个「名」是他亲手递给顾凌虚的。他当初还说先帝提拔宦官打压周氏是引狼驱虎,与虎谋皮,而他自己却忘记了顾凌虚从来不忠于朝廷。 他心系百姓,忧心子民,但是他也手握重兵,意在皇位。 而这些,宁如霜曾经提醒过他。 容治不由得回头去看了一眼李盛袭,只见她持剑立侧,端得气定神闲,目光之中夹杂着戏谑,仿佛在看什么好戏。哪怕是对上了他的目光,她也不曾有半分的遮掩。 容治一下子就警醒了几分,他的心微微沉下。 李盛袭的确猜到了这件事情,顾凌虚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这可是放在眼前做大的时机啊。他心怀反骨,时局平定,必定谋反。他也知道朝廷防备于他。等到时机成熟,朝廷必定不会放过他。 他要是不想等着被朝廷清算,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放下权柄,明哲保身。要么更进一步,无人憾动。 但是若是能选择后者,有为什么要放掉权柄。权柄这种东西,无论在哪里都是炙手可热,更有的时候,那是护身保命之符。 「襄成侯,你这可是僭越。」周书湛也连忙说道。 「僭不僭越,此刻还是不要妄下定论。此事本侯必定会上书圣上,并且向圣上请求暂代州府之职。即有上命,如何算得上僭越?不过是提前行使自己的权利罢了。」 何其狂妄,但是这话让来说,却没有质疑多的余地。因为他是顾凌虚,手掌十万大军的顾凌虚。此处天高皇帝远,他又名正言顺。 容治按捺不住还想说些什么,他的手却突然被人拽住。 第177章 - 盛袭 - 殊乖 事散之后,容治看着坐在屋内的李盛袭,他立在一侧,冷脸开口,「你刚才,为何要拦我?你是否早已猜到了此事。」 「是。」李盛袭坦坦荡荡。 「你明明提醒了我,却为何不曾告诉我?」容治不解,他蹲了下来,一双清润的目光疑惑而又难过。 「我已经提醒了你,容巡按。是你将一切的结果都往好的地方看去。你无限放大了他人的好,却忘了人性复杂的事实。也忘记了另一件事……」李盛袭慢慢抬眼,二人对视。 「我的确不如你事事洞察。」容治低喃,「但是这件事情兹事体大,若是让他下去,会给北齐招致祸患啊。」 「是给北齐招致祸患吗?只是给北齐皇室招致祸患而已吧?与北齐的百姓而言,江山易主,未必是坏事。」李盛袭猛地敲下了手中的剑,她看着容治,素来清冷面纱揭下,眼中是容治不曾见过的锐利压迫,她扶着容治的肩膀, 「顾凌虚或许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但是至少比现在这个强吧?他起码在意百姓,他起码杀伐决断,他起码曾经率兵浴血,以血肉之躯护百姓安宁!他的忠,早就在他父亲死的那一刻消散而去。他没有给过朝廷机会吗?如果没有,那么新帝登基之后他为何入朝称臣?他给了,但是你们,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既然当权者无能,无法为朝廷革除弊病,他为什么不能自己上位?他凭什么不能想天下?就因为他出生之时他为臣,萧氏为君?可是容治,你不要忘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如今的北齐萧氏,南晋李氏,他们的皇位,不是靠率兵厮杀夺得,而是上天降予吗?天子、天子,你难道真的以为,皇帝是上天的儿子吗? 秦失其鹿,天下为何不可逐之?你说内忧外患,要顾及百姓,这不假。可是你不要忘了,罔顾百姓的正是当权者,你以为是管党周党趴在国朝吸血?但是哪一朝没有世家,哪一朝没有宦官,他们的确有罪。但是究其源头,难道不是皇室无用? 你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忠义之道,但是你也读过《孟子》,诛一夫纣,岂能叫做弑君? 再者,就算顾凌虚没有此心,但是北齐难道没有鸟尽弓藏之意?若真等到顾凌虚被朝廷清算,你又能做什么?坐看国朝打压功臣吗?他何至于此啊?」 容治跪坐在旁,而李盛袭不知何时已经半跪起身,转瞬之间,二人俯仰位变。 他双唇嗫嚅,一时半刻之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因为他无言反驳,他找不到可以驳倒李盛袭的地方。 他想用大义,但是大义已失。他想讲忠义,忠义亦无。 倒是他自己,像极了一个愚忠的臣子。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李盛袭抢先问道。 下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回宁大娘子,是襄成侯,他寻了上来,说有要事要找巡按。不知……不知巡按如今可还方便?」 「不方便,不见,让襄成侯改日登门。」李盛袭不等容治回答,抢先开口。 「这……」下人犹豫。 李盛袭俯视着容治。 「不见!」顾凌虚此刻上门,必定是要解释他方才所为,若是他猜的不错,十有八九,顾凌虚要明说他的想法。在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之前,他不能让顾凌虚戳破这层窗户纸。 他不能见顾凌虚。 「是。」下人赶忙退下。 李盛袭将人推到在地,自己又坐了下来。 容治起身,二人再度对视。此刻的李盛袭,不复往日的冷若冰霜,但是浑身上下的锋芒毕露,叫人不敢逼视,周身威仪,远胜往日万千。 这才是真正的她。 「你到底是谁?费心同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容治咬牙,忍不住逼问。 这回李盛袭也没再继续同他打哑谜,她斜昵了一眼容治,「我是谁,你暂时还不能知道。我为了什么,也没必要告诉你。但是你要怎么做,却要好好想想了。如今正是国家动荡之际。顾凌虚绝不会是唯一一个有野心的诸侯。不过话说回来,其实诸侯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百姓揭竿而起,以血肉之躯为刀枪剑戟,去与朝廷殊死搏斗,那才是真正的乱世,那才会造成真正的生灵涂炭。你可不要忘了,向来江山权柄,都在人心向背。」 顾凌虚在北地的威望,远胜于腐朽腐败的朝廷,他若揭竿而起,百姓必定云集响应。 「顾凌虚是难得的将才,他适合开疆拓土,却不适合为君。纵然如你所说,他有不得不反的理由,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又怎能贸然变计,与朝廷来说,这是明晃晃的挑衅。他这是企图与朝廷硬碰硬,挑战朝廷的底线。朝廷为了颜面,必不会准允此事,但是顾凌虚为了权势,亦不会退让。若是朝廷发兵向他,或是有野心浮动的诸侯想要以此夺权,受苦的只会是百姓,得利的只会是西方狄夷。」容治忍不住嘶声。 李盛袭冷笑,目光不屑,话语更是张狂,「元嘉帝朝令夕改,德不配位。屡次犯忌,不孝不仁,北齐朝廷乱作一团,党争倾轧,沉疴已久。百姓都沦为党争的牺牲品,朝廷又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可存呢?再者,难道顾凌虚不如此,百姓就不会受苦,狄夷就不会虎视眈眈呢?不会有他,还会有别人。你一路南来,又在安夏久居,当知人间炼狱是何情状,难道离乱局还远吗? 你说我阻拦你,但是我问你,我不阻拦你,你难道就劝得住他吗?你去劝他,除了将自己置于两难之地,还有什么好处。容策臣,你该抛开这些你无力维持的宛如空中楼阁一般的太平。好好想想真正的路了。有些人,有些事,本不值得。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你又为何犹豫不决?能害国者,除却昏君佞臣,还有愚忠之人。」 第178章:黄雀? - 盛袭 - 殊乖 容治目光怔然,心中复杂。 “容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李盛袭推开了容治,转身离去。 她去见了留今,自从胡宅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奔波,还没来得及和留今说上几句话。 “阿姐……” 李盛袭摇了摇头,于床榻边上坐下,她半撑着头,“胡文若很有可能往西昌那边跑了,叫吴旸把人抓住。这个人身上有秘密,必须落在我们手里。” 容治因为此事,一下子还没有缓过神来,估计暂时也不会愿意同顾凌虚去多说些什么,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抢在顾凌虚前面把胡文若抓住。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情况,周家的事情查不查其实已经没了多大的意思,更何况,她一开始也不是为了查周家炸毁堤坝的事情。因为无论查不查出来,想要处置周家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她为的是另一件事情。胡文若是周家鹰犬,周家与南边有勾结,胡文若又会那样复杂密室,这不免让她多想一些。 那样的密道,别说普通人,哪怕是寻常的暗卫,都未必能够破解这样的机关术。但是胡文若居然会?她很好奇。 “是。”留今点了点头,她眉头皱起,忍不住问道:“只是如今顾凌虚骤然发难,想要将镇源收入囊中。将黎江西北有此骤变,局势不稳,情况将乱,那我们该如何行事呢?” 将镇源收入囊中,与西昌左右呼应,如此,那么夹在两地之间的铜江也会是他囊中之物,顾凌虚胃口不小。 只是不知道他们该怎么做,是顺水推舟,还是阻拦。此事不小,又在意料之外。 “随机应变。”李盛袭微微一笑,眼中更多的是云淡风轻,并不曾将顾凌虚放在眼里,顾凌虚是难得的将才、帅才,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会因为顾凌虚的骤然发难而打乱自己的全盘计划。 毕竟顾凌虚,不足为惧。他善于领兵统将,却不擅长谋算。只要不叫他把容治拉过去做军师,他就不足为惧。他的事业,最终也只会变成她的事业。 “顾凌虚眼下的情况着实算不得多好。想要吞下这三府,也要看周氏点不点头。周家人手中虽然没有十万大军。但是他们能够调动的将士也有万人。在江北,顾凌虚的确可以嚣张跋扈,但是真论起实力,也不过只能和周氏五五开罢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顾凌虚虽有强兵,但是战胜与否,却不只在强兵。 “顾凌虚这么做,只怕无论如何,周家人都容不下他了。”留今轻叹。 周氏专断霸道,向来视江北其余五个州府为囊中之物。顾凌虚这么明晃晃的想要争夺地盘,周氏岂会如他所愿?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寻常人尚不能忍,何况是周氏? “在内,有宦官为敌,在外得周氏厌恶。顾凌虚一旦行此举,便是只能进不能退。如若不然,进退维谷,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事。顾凌虚粗中有细,不是寻常莽人,何至于此呢?”留今又忍不住说道。 “一旦成了,便是三个州府,半个江北道都收入囊中,顾凌虚岂会不动心呢?他不是想不到其中利弊,他是年少气盛,加之多年在战场上的往来不败,笃定自己能常胜。一旦赢了,那就少有人能够撼动。” 说白了就是两点,利重且人傲。 但是,其实异地处之,换成了自己,自己未必不会这么做。不管顾凌虚从前有没有为君之心,但是他的路只有反。朝廷容不下他,既然如此,何不在朝廷奈何不了他的时候,提前扩充势力,培植党羽呢? “江北只怕又要乱了。”留今有些忧虑。 “本就是乱局,怎能长求安定呢?如今的安定,不过是空中楼阁,转瞬塌陷。乱了也好,可以更快整肃河山。也省得被这些人祸害。”李盛袭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眼眸半合,这几日的连日奔波,她已经几天几夜不曾合眼,容治还休息了一个晚上,她可是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 她打了个哈欠,又继续说道:“你且来看吧,看北齐朝廷如何自取灭亡。我若为君,在此受制于人之际,只会忍,而不会选择和顾凌虚硬碰硬。真要逼反了顾凌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虽说周氏和顾凌虚在北地旗鼓相当。但是若真的打了起来,惯用阴诡之术的周氏,又怎么能敌常胜将军?再者,顾凌虚在江北百姓心中犹如天神,这回又是顾凌虚占理,他若反,百姓们必定响应。” 不过话说回来,若她为君,怎么也走不到如今这样的情况。不敢说肃清朝堂、拨乱反正,起码能乾纲独断,起码能将顾凌虚收服。 “那么殿下觉得,北齐朝廷这会,会选择怎么做呢?”看出了李盛袭的疲惫,留今蹲在床边,为李盛袭理着被子,又低声问道。 李盛袭顺势躺了下去,虽是睡意笼罩,但是精明半分不失,“顾凌虚树敌颇多,管知、周珐、还有元嘉帝,估计都恨不得想杀了他。孟颂延和吴王或许会在其中斡旋。但是孟颂延和吴王是重臣而非天子,真正拿主意的人,还是元嘉帝。就看元嘉帝肯听谁的话了。若是从前,有皇后的耳边风,管知他们未必能讨什么好。但是如今时移世易,元嘉帝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受羽化丹所控的人,和被人拴着脖子的狗有什么区别?这里,怕是很快就要起战事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北一乱,我王师便有机会挥师北上。”留今微微一笑。 “不,不是三方相争。我们也不做黄雀。”李盛袭睁开了眼睛,她歪在床上,侧身看着床前的留今,温柔而又强大,“北齐其他诸侯、西戎,还有我们南晋那批潜藏在暗的乱臣贼子,他们都虎视眈眈。想当黄雀的人有很多,但是拉弓射箭的人,只能是我。” 加更 (本章完) 第179章:旧梦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的混沌之中,迷惘无路,看不清这填写。就连眼皮也是重如千钧,怎么都睁不开。 废了好大的功夫,她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不在置身与室内。耳边喧嚣而又嘈杂,人群密集,摩肩接踵。 人来人往,仿佛发生了很大的乱象,她不由得皱眉,想要拉一个人问情况,却发现她的手刚一碰到身边的人边从那人身上穿过。 李盛袭一怔。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她看着四周,向来运筹帷幄的她,此刻茫然而又无措。 周围的景象,熟悉而又陌生,一样的灾民,一样的四散流窜,却是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情况。 安夏的灾民,已经是麻木无波,有如枯井。而这里的灾民——或许都不能说是灾民,应该说百姓。他们衣衫周全,惊慌却有生气。 这里不像是北齐江畔倒地炼狱人间,倒是更像南晋。 应该是突然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这才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平静。 「死人了——死人了——」 李盛袭的听力渐明,听清了四周议论的话。 她眉头死死的皱起,总觉得心头难受的厉害,她忍不住逆人流而行,奔现世故中央,她穿过重重的百姓,越往人群深处,便越多的尸体。 她的目光聚焦在血泊的深处,那里倒着一个白甲少年,他一身银白盔甲,风姿俊朗,恰如秋日红枫,灼灼其华。本该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他,此刻倒在地上,银白鲜亮的铠甲如今却却被鲜血尽数染红。他的膝盖处氤氲着血团,似乎被人折断了双腿。 心口处扎着一支长箭,口中亦是不停的有鲜血涌出。 他全身动弹不得,目光亦是呆滞,眼睛死死凝望着远方,最终落在了李盛袭的身上。他麻木的神色在见到李盛袭时才有一分生气,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仿佛费尽了一生的力气,可是声音却不大,很容易就消弭在这天地之间。 但是李盛袭却意外的看明白了他的话: 「姑姑……救……救我……」 「阿珣——」 尖锐的声音穿出,李盛袭陡然惊醒,她一把坐了起来,惊慌无比的捂着自己的心口,就连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也浑然不觉。 留今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李盛袭。 她跟在李盛袭身侧十几载,还是第一次看到李盛袭这般模样。哪怕是当年西戎求娶,李盛袭都不曾落泪。在她心中,李盛袭向来运筹帷幄,云淡风轻,从不会有此惊慌失措以至于落泪的模样。 「殿下……」留今一时忘了身份,她关切的问道:「殿下可是做了什么噩梦吗?怎么吓成这样。」 李盛袭撑着头,她好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从前也有梦到这些噩耗,但是那些事情在她梦中不过是一笔带过,何曾有这般的浓墨重彩。 她就看着阿珣倒在血泊之中,她却无能为力,救不得,帮不了,只能看着。 她向来自持运筹帷幄,除了阿兄无人能及,又岂能见自己如此无能,在亲人身死之际,不能出手相助,只能坐看他白白死去! 李盛袭忍不住呢喃:「阿珣……」 「太子殿下?」留今皱眉,放眼天下,能得李盛袭如此称呼的,也只有南晋皇太子李珣了,她轻柔的拍着李盛袭倒地后背,又奉上一杯凝神茶,喂了李盛袭喝下之后,才安抚道:「原来您是梦到了太子殿下。殿下放心,太子殿下如今在南晋一切安好,且无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南边刚来的消息,殿下如今已经十七了,圣上为了加恩太子,也为了历练太子,特下圣旨,由太子代天子亲自去安抚灾民,跟在徐将军身边历练呢。这是何等的器重?」 太子赈灾也没什么,但是加了「代天子」三字,那意义就不一样了,那代表圣上的看中,就比如容治,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和江北诸官掰腕子吗?这三个字落在皇子圣上,那就更表明这位皇子在圣上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了。 加之又让皇太子在徐焕之身侧历练,名为历练,实则是让皇太子沾染军权,熟悉军事,这又是何等的器重呢? 「你说,阿珣北上到黎江沿岸了?」李盛袭抓到了这个点,其实如果不是刚才的那个梦,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件事情。 因为陈贵妃救驾的事情,阿兄厚待贵妃和陈家,这一个个厚赏下来,未免朝臣心思浮动,也为安抚太子不安,自然要做些什么,以彰显太子独一无二倒地地位。 正如留今所说,阿兄这么做的确是表现出对阿珣的器重。但是沿江一岸混乱,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明知那里有尚不知根基底细的乱臣贼子,她怎么可能坐看阿珣去冒险。 在哪个梦里,阿珣的死实在是太过惨烈,她不能不多想。尤其是,那个梦里,阿珣所在的地方,似乎就是黎江南岸。 留今点了点头,她又宽慰道:「太子殿下一向聪明能干,是圣上用心培养的储君,就算黎江南岸隐藏着未知凶险,但是少年人总要磨砺才能长成。加之圣上又特许徐将军一路跟随保护,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 「这不一样。」李盛袭摇了摇头。李珣比她小五岁,四王之乱的时候,他尚在襁褓。穆氏乱国时,他亦不过幼童。 那些腥风血雨他虽然经历,但是到底没有直面,加之他又是无可争议的储君,可以说,他一路以来,都是有人替他遮风挡雨,纵然他聪明能干,可到底少了些阅历,徐焕之也不是个精明的,难保就遭了旁人算计。 「去通知黎江南岸的内卫,叫他们暗中保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事关国本,若是有失,我绝不轻饶。」李盛袭目光微暗,等到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了,她必定要趁着阿珣还没有回临熙之前,南渡一趟。 「是。」留今点头。 「等一等。」李盛袭靠在床上,她从自己身上拿出一面护心镜,「叫人拿去,就说途中偶遇晋宁长公主,这是晋宁长公主赠予,叫他务必戴上。」 「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留给您的遗物,您和圣上一人一面,您从小戴着,鲜少摘下啊。」留今劝谏道。 「阿娘赠我与阿兄,是为护我与阿兄,为的是我与阿兄,更是为了国朝。阿珣是阿兄长子,更是国本。既如此,我赠与阿珣又有何妨?按我说的做吧。」李盛袭轻叹。 「是。」留今收好了护心镜。 第180章:旧账 - 盛袭 - 殊乖 吩咐完了这些,李盛袭才稍稍心安,她面上略有些疲倦,她看了看天色,懒懒的问道:「我睡了有多久?」 「快两个时辰了。」 「够了。」李盛袭低喃,她又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勉强才压住了心中的烦躁。「你去见了暗探?除了阿珣的事情,可还有其他的消息?」 留今点了点头,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倒还有个好消息。盈笑那边穿了消息过来,说她已经顺利接触洪怀了,洪怀对她还算是信任,如今盈笑每日都会登上洪怀的家门,盈笑聪明机警,不曾轻举妄动,且将地形摸了个七七八八,只等您一声令下,就可以行事了。」 「我记得盈笑的机关术似乎不行?」李盛袭扶着额头。 留今点了点头,「术业有专攻,盈笑精通医术、醉心岐黄,于机关一道上,的确是差了一些。」 「叫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李盛袭想起了胡文若。胡文若会那么精巧的机关术,十有八九是因为曾今接触过。胡文若尚且如此,洪怀更是周家心腹,他府中的机关必定更加幽密复杂。 盈笑怕是未必能够应付的了,还容易打草惊蛇。 「可要派人去接应?」 「自然。」李盛袭垂了垂眼,等办完了洪怀的事情,这件事情就差不多了,李盛袭心绪万千,好容易平稳了一些,她才长舒一口气,「罢了,谁去我不放心。洪府凶险,不亚于龙潭虎穴,还是要我亲自去一次才好。找个合适的岂会,我亲自去一趟下丘吧,总归下丘也里的不远。」 「是。」 …… 容治将自己闷在了屋里几日,顾凌虚来见了好几次,不过容治都是托病不见,不过她如今的状态的确说不上多好。 他几乎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但是心中却是无比的惴惴不安,他第一个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朝廷的反应。 顾凌虚这么做的后果,以及朝廷的反应,他稍稍冷静一些就想的清楚。 一下子有点懊恼自己被宁如霜牵着鼻子走。其实他现在何必考虑顾凌虚该不该造反这个问题呢? 无论该或不该,顾凌虚这么做终归是失了分寸,他这是明晃晃的和朝廷作对。这个时候,若是和朝廷翻脸,双方对抗起来,难道是他顾凌虚得利? 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顾凌虚已经失了妥当,只希望朝廷不要和顾凌虚置这个气,哪怕就是暂时答应了顾凌虚这个要求,以作安抚也是好的。总归也是授予暂代之权。 至于顾凌虚反与不反,这都不是眼前要考虑的问题。而若是顾凌虚反了,他要如何,他此刻也不知道。 他自诩聪明,不说运筹帷幄,但是也能走一步看三步,但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一时之间,也难以权衡。 他从小受的便是忠义之道,读得是圣贤之书。倘若忠义相悖,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倘若真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那一日,也很好解决。总归,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如此而已罢了。 「容巡按,詹郎君与詹夫人求见。」有下人来报。 「快请。」容治点了点头。 很快,詹歧睿夫妇就由着人请了进来。 「容巡按身子如何?听闻巡按病了,特来拜见。」詹歧睿被下人引坐之后,就关切的问道。 容治摇了摇头,「偶感风寒,如今早已大好。有劳二位挂心了。」 詹歧睿点了点头,「今日前来,除了看望容巡按之外,还有一事叨扰。」 「詹郎请讲。」 詹歧睿看了一眼孟纨,孟纨四下扫视,先不答话,而是疑惑的问道:「这几日似乎不曾见到 宁大娘子,我记得,前几日宁大娘子与容巡按几乎是形影不离,如今怎得不在?」 容治面色一顿,转瞬如常,「去胡宅那几日,宁大娘子几乎是昼夜不眠,连容某尚且如此,她必定更加劳累,这几日便让她好生歇息,不曾叨扰。孟娘子有什么事情,单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孟纨点了点头,「前些时日帮着容巡按看了公文与账本,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地方,只可惜当时容巡按与宁大娘子都不在,我们前几日便回了下丘一趟。」 「下丘,与下丘有关吗?」容治疑惑。 孟纨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那日粗略算账之后,妾身闲来无事,便去细细追查一些钱款的去向,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些年来,镇源每年都有一笔开支是往下丘而去。每次都是写着押送税银与矿料。妾身虽是女流,却是是官宦出身,于山水地理也懂一些,从安夏运送银钱与矿料至望京,其实根本就不必取道下丘。取道下丘,不仅绕了一圈路,而且山路崎岖,山匪颇多,极为不安。若是不走下丘,而是直奔望京而去,那么这笔多余的钱则根本不必多出。事干税银与矿铁,妾身不敢轻视。」 「你说的没有错。从安夏去望京,根本不需要取道下丘。」容治神色冷然。 「正因如此,我们这几日便去了一趟下丘。詹某虽不才,但在下丘多少有些人脉,很快就查到了一些端倪。」詹歧睿缓缓开口,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些税银的车架到了下丘之后,总会和一个叫洪怀的商人有交。那商人是有名的富商,和下丘官场上不少官员都有交情,这本也不奇怪,各个官场都有惯用的商人。只是这洪怀,乃是周氏的家奴出身。这就不得不让詹某多思了。」 「其实,我们南下遇匪,被宁大娘子所救的那一日,也曾经遇到了洪怀。我们与他交流不多,只觉得此人谈吐不凡,不似寻常商贾,不曾过多在意。但是宁大娘子曾与之攀谈。宁大娘子向来聪慧通透,心智在我等之上,若是洪怀有异,她看的绝对比我等更为清楚。容巡按不妨去问一问宁大娘子。」孟纨接话道。 容治目光轻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二位告之。」 第181章:待时 - 盛袭 - 殊乖 离开了容治的宅院,詹歧睿夫妻上了马车。 「夫君素来率直,为什么没有在容巡按面前提起襄成侯的僭越之事呢?要知道在前几日,夫君听闻此事之后,可是怒骂了襄成侯好几句的狼子野心呢。」上了马车之后,孟纨就忍不住问道。 「纨娘想知道吗?」詹歧睿神色复杂。 孟纨点了点头。 「我曾以为容治为国贼,谁料容治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如今每每想起当初年少轻狂的辱骂,我总是羞愧不已。至于顾凌虚……前几日我又骂了他狼子野心,为私利而罔天下。只是……」他顿了顿,掀开了车帘,指着外面的景色。 孟纨看去,只见一身黑甲的顾凌虚穿梭于百姓之中,可谓是鞠躬尽瘁,而百姓们看向顾凌虚之时,面上是由衷的欢喜与感激,全然不似当初旁人救济灾民之时的枯井无波。「凿斯池也,筑斯城也,与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则是可为也。」大抵是如此吧。 「襄成侯往来不败,是顶天立地的豪雄,而他能得百信真心信服,也可见他平日里多么的关怀百姓。这样的人,纵然有野心,但是我也不能昧实将其塑成一个女干贼。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许多时候爱逞一时口舌。也亏了纨娘你时常从旁提点,我才能冷静下来。而一旦冷静下来,就能看到这些事情的另一面来。 其实现在想来,言官执笔,上疏弹劾,是为了拨乱反正,是为秉持正义。可是在此之前,比起想好如何拟写弹劾的文词,更应该做的是不是应该仔细的想一想,自己弹劾之事,是否另有隐情,而自己的弹劾之语,是否有失偏颇呢?」詹歧睿叹气。 「敏于事而慎于言,这从来便是君子之道,圣人之言。夫君往日读圣贤之书,虽说能够铭记成颂,但是直到如今,才算是读懂这句话。来日方长,还望夫君能够长久践行,不负多年所学。」孟纨欣慰道。 「自当如此。」詹歧睿郑重点头。他放下了车帘,又缓缓叹息,又继续:「至于之所以不与容巡按提起此事……想来容巡按这些时日生病,与此事多少有些干系。容巡按这副模样,足见其几分态度。未必是反对襄成侯,但是至少不赞成襄成侯此次的行为。我一时间把握不准他的心思,不明白他是不满襄成侯的行为还是心思。既如此,我又何必多言,再等一等,又有何妨。」 孟纨目光一闪,她看向詹歧睿,「夫君的意思是……」 「你我这些时日颠沛流离,见了不少往日不曾得见的民生民情。若有机会能够改变朝廷现状,不说路不拾遗,也能路无饿殍,那往日所遵循的一些道义,弃之又何妨呢?」 「只不过,襄成侯此事办的着实有失妥当,若是夫君有他想,或许还要再斟酌一二,先看襄成侯能否事成。」孟纨明白了詹歧睿话中深意,她并没有打算反对。在这方面,她与詹歧睿是一样的心思。 詹歧睿点了点头,「是啊,其实不急。所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大约就是如此吧。」 秦轻鸿在屋子里缝着衣服,娴静雅然,她看到妙端走了进来,眼中掀起一瞬间的波澜,而后就归于平静,她推了杯水给妙端,便又开始忙活起了自己手中的活计,「你今日怎么来了?」 妙端坐在一旁,开门见山,「姐姐,襄成侯叫我去探望容巡按。」 从那日之后,她就知道了秦轻鸿是她姐姐,她们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当年的往事,但是从此之后,她就一直喊秦轻鸿「姐姐」。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也可以不去。不必同我多说,顾凌虚也不会逼你。」她这话说的不客气,但是熟知秦轻鸿的人却知道秦轻鸿这些话并不是作假。 妙端没有接刚才的话,而是换了个问题试探问道:「姐姐,你知道襄成侯做了什么吗? 他……」 「我知道。」秦轻鸿打断了妙端的话。顾凌虚没有瞒她,而且,顾凌虚也瞒不住她。 「姐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我不会劝他,更不会拦他。」秦轻鸿放下了手中的人针线,静静的看着妙端。 顾凌虚想要造反,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她不会去拦着顾凌虚。且不说她本就不喜欢如今的北齐朝廷,就算她喜欢,她又为什么要去阻拦顾凌虚呢?这本就是顾凌虚的事情,与她无关,更不比阻拦与过问。 妙端是容治的人,她往日所为,秦轻鸿虽然没有过问,但是大约也猜得出是为了北齐。妙端今日来找她,八成是觉得,她能劝住顾凌虚几分。 「可是姐姐,襄成侯若成还好,若不成,那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啊!这对襄成侯自己,也说不上什么好处的。」 「那又如何呢?妙端,每一个选择都有相应的代价和风险,正如我们阿耶当年所为之事,他若成了,前程似锦,他若败了,家破人亡。顾凌虚做了这个选择,风险就由他自己承受,这是他的事情。」 「可是如今姐姐你……」 「我既然承了他的好,又怎能逃避他的祸?再说了,生也好,死也罢,我都不在乎。」秦轻鸿顿了一顿,看向妙端之时,有一瞬间的不舍,「情势如此,当选择逼到跟前,那就不得不选,一旦选了,那就是落子无悔。哪怕我私心希望顾凌虚能够成事,但是我所知不多,也说不出来顾凌虚会不会成事。所以妙端,你的选择,要慎之又慎。」 「姐姐既然都不确定他赢面大不大,又为什么要选他呢?我们只是普通百姓,若是明哲保身,未必不能存活。」妙端似有不甘。 「我别无选择,况且妙端,你从来都不是明哲保身,你也不打算明哲保身。」如若不然,也不会卷入朝廷的斗争。 至于她,她不在意生死,只有在看到顾凌虚的时候,才会觉得,活着倒也还行。 第182章:身份 - 盛袭 - 殊乖 这几日李盛袭没有见容治,既然已经和容治闹开了,又能确定容治暂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她就跑一趟下丘。 用的自然是盈笑的脸。不日就是洪怀五十大寿,他设宴会,到时候人多,最是鱼龙混杂。 作为洪怀如今最为倚重的医师,再这样的宴会上,自然有曲盈笑的一席之地。 李盛袭照例给洪怀诊脉施针,洪怀的确是顽疾难解,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来真心为他治病的。 做完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洪怀便开口相邀道:「今日事洪某的五十整寿,不知可有这份脸面,请曲娘子留席。」 李盛袭故作惊讶,随即又笑道:「这倒是盛情难却,只是妾身此前不知此事,未曾备礼……」 「曲娘子不必如此,娘子是洪某大人座上宾,有什么比娘子能来为洪某诊治为礼更好呢?娘子若不嫌弃,今晚便留在府中,内子已经为娘子留了席位,娘子不必觉得麻烦。」洪怀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李盛袭并不过多的推脱。 洪家人做事很妥帖,给她安排的席位周围,都是洪家请来给府中女郎教书的女先生,想来是将他奉作了西席。和这一批人坐在一起,不用担心应酬麻烦。 看洪怀对盈笑的这份器重,只怕多半有替周家招徕门客之心,如果医师真的只是一个寻常医师,怕是拒绝不了周家的这份招揽。 李盛袭入席之前就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她追随目光望去,看到人时眼中有几分惊讶——容治。 容治今天作奴仆的打扮,并未落座在席中,而是跟在了来洪家赴宴的商人之后。他真的是一刻也没有闲着啊,一下子没盯到他,他居然跑到下丘来了。 他来下丘做什么,如今他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去抓周氏的把柄或者是去劝顾凌虚吗?周氏……不过说来也是,洪怀是周氏座下鹰犬,查到他头上也很正常。 李盛袭看了容治一眼,丝毫不顾对方眼中的惊讶,她对其微微一笑,而后很快入席。 如今的容治,就只差推一把。 酒过三巡,李盛袭就以不胜酒力为名,由着府中侍女带她去厢房休息。侍女离开之后,盈笑就走了出来。 她朝着李盛袭点了点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今日洪怀大寿,他给巡逻的侍卫分发了酒水,属下已经在酒水中下了一些药。」 这些药不至于让人昏迷过去,却会让人疲惫眩晕,宛如醉酒。 李盛袭点了点头,同样的,他也在宴会上的香炉中放了盈笑特制的香丸,香丸一旦焚烧,效果也是一样,让人有醉酒的效果,却不会让人察觉。 「你替我在这里,我亲自去看看。」李盛袭吩咐道。 「中尉小心。」盈笑点头。 李盛袭刚准备离开,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目光锐利,直接破窗而出。 窗外飘来的那一道人影宛如惊弓之鸟,这人来的不久,也很快就被李盛袭抓到。 「容郎——」李盛袭挑了挑眉。 「早知道曲娘子医术高超,不曾想武功也如此高强。」容治微笑,只是当他的目光从窗户飘入,看到真正盈笑的脸庞时,他的笑意一滞。 他并不在意曲盈笑有没有秘密,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与她虽结为知己,但是从未想要干涉和介入她的生活,她有自己的秘密,若愿意说,他自当倾听,若不愿意说,他又何必窥探。 结为知己,只是希望在某一个点上,能有人与自己心意相通,志向相投。 但是他没有想到,曲盈笑身上,会有这样的秘密。 两个曲娘,还相谈融洽,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 情让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和另一件事联系在了一起——暗探。 暗探千变万化,互相串替,这一定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两个人才会用一模一样的脸。 「是你……还是她……」容治咬牙。这么好的身手,又是暗探,他几乎可以十分的确定,眼前将他擒拿住的人,就是当初的赵妤,或许也是如今的宁如霜。 把他问的这个问题,则是问当初在望京城中同他相识相交的知己是谁? 李盛袭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看了一眼曲盈笑,曲盈笑点了点头,关上了窗户。 而李盛袭,也揭开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你如霜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容治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知己,也是自己当初在望京的仇敌,更是这段时间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时时提点的宁如霜。 曲盈笑温柔的脸下,是宁如霜清冷的容颜,但是不知道这张脸下面,还有没有另外一张脸。 「已经不重要了。」李盛袭冷然,她目光中泛着冷意,「是我也好,是她也罢,当初便是当初,曲娘便是曲娘,曲娘与你的相识相知,从无利用,只是真心。」 「如此,倒也算是有始有终。」容治轻笑,说不上是酸涩还是圆满,其实有这一句话,已经够了。 只是可惜,今日之事一过,当初的曲娘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容治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心酸,更多的是孤清和寂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一个人的岁月。不过现在并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 「不知宁大娘子为何会来下丘。」容治稍敛神色,不由得问道,他提前开口,就是不想李盛袭又重提当初分别时所谈之事。 李盛袭拽着容治肩膀的手慢慢收回,她并没有打算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周氏的那件事情,我查到一点眉目,与洪怀有关,恰好曲娘是洪怀的座上宾,便借此机会来探一探。」 容治知道宁如霜说的是假话,或许宁如霜也没想过要骗过他去,但是他还没有傻到在这个时候戳穿她,他微微一笑,「那还真是巧了,容某也是为此而来。不如同行?」 李盛袭神色稍滞,不过很快就点了点头。 带上他也无妨,正好,有些事情也该了结了,容治知道的越多,选择的余地也就越少。 容治现在对盛袭的感情比较复杂,感情是有的,但是男女之情很少,最多刚刚萌芽。盛袭的话也差不多,但是没有那么复杂,不过男女之情也很少。 第183章:石洞 - 盛袭 - 殊乖 容治将詹歧睿夫妇所发现的事情同李盛袭说了一遍。 李盛袭有些惊讶,不是惊讶詹歧睿夫妇所发现的事情,而是惊讶容治居然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詹歧睿夫妇所发现的事情的确值得容治跑一趟下丘。但是这件事情听起来和周家运送硝石的事情没有半分的关系。 反倒是和她所查的军器走私之事有关系。 矿铁一向为兵器材料,运送的车队特意绕路,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如果江北各州各府上供的矿铁在去到京城之前,先来下丘走一圈,那么周氏必定能从中获取不少铁器……不对,如果要私铸兵器,贪墨朝廷的那点东西绝对不够。 周氏在江北州府之中必定有自己的私矿,只是以每年押送税银与矿料的车队为掩护,迅速送到下丘来。 这件事情倒是好猜,但是容治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情?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将破未破,都知道对方各怀鬼胎,他就算随便敷衍她一句,她也不会过多追究。 而容治和她说这些,除了为了试探她,还为了什么呢? 李盛袭垂眸轻笑。 容治本想朝书房钻,但是却被李盛袭一下子拉住了。她带容治来了后花园。 其实洪府的地图一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就看出了端倪,看似寻常的府邸,却处处透露出一股诡异之感。府邸的布局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当大地图一呈到跟前,李盛袭就觉得不对。 更何况,以洪怀的精明以及当初在胡文若府中所发现的密室。洪府之中的密室,一定放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至于这个地方,首当其冲就是给李盛袭诡异感最强烈的后花园中。 容治有些惊讶,但是却没有质疑李盛袭的决断。宁如霜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信口开河,她既然带他过来,那么必定是有她的情由。 李盛袭带着容治穿梭进假山石林之中,容治看着李盛袭上下摸索的身影,目光微沉,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宁如霜这个名字一定不是真名,这么多张皮的人,怎么会轻易让别人见到她最真实的一张皮囊。 而宁如锦也不会是她的妹妹,至于这张脸,也绝对不是真的。 她是谁? 他刚才之所以说出詹歧睿的事情,除却一些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有一点他还是可以确定的,他想用这件事情来试探宁如霜。 而也的确如他所想,宁如霜来到洪府,多半和他刚才说的那件事情有关系。 税银和矿料来到下丘,能为了什么呢? 银……铁……容治一凛,随即不由得咬牙,周家还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敢沾染,也不怕湿了鞋。 在他神思之间,李盛袭已经摸到了机关,她掏出一把匕首,撬动着石壁上凸起的石块,又钮了一圈,紧接下来,石壁尽头就出现了一个门洞。 李盛袭和容治对视一眼,容治会意,赶忙捡起一根树枝就往石洞里面丢去,下一刻,几排箭矢便从石洞两臂射出。 还好防了一手,如若不然,此刻怕是已经变成了刺猬。 「这个机关……」 李盛袭轻轻一笑,「倒是还有几分本事。」 她话说完,将手中的匕首一转,箭矢已然停止,容治又丢了一根树枝进去,没有任何的动静。 李盛袭走了进去,容治赶忙跟上。 二人进去不久,石洞的门就此关上,洞内陷入一片黑暗。 容治打起火折子,眼前出现一排排阶梯,「宁大娘子也懂阵法,还学的这么精妙?娘子习武之际,也学这些?」 「容郎读书之时,除了圣贤之书,也不见荒废武艺啊。」李盛袭反唇 相讥。 「容某如何能同娘子相提并论。」容治轻笑,又继续说道:「只是很好奇,宁大娘子师从何人,竟然能将大娘子教成这般无所不能的模样。」 「不敢当。」李盛袭不接他的套话,不过想到什么,她微微一笑:「不过家师的确是当世难得的豪雄,在我心中亦是无人能够逾越的高峰。」 阿兄自是无人能及。 不过除了阿兄之外,她的老师有很多,有意见不合政敌、有利益相争的对手……总之,那些对她怀揣恶意却始终不曾将她杀死的,都是她的老师,都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是吗?不知姓甚名谁,是哪位高士?容某若是有机会,也想拜见一二。」容治有些好奇。 李盛袭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是容治明晃晃的从那张清冷的脸上看出了几个字——你还不配知道。 眼前人一向懂礼,无礼之事无礼之言从来不做不说,但是即使是不做不说也可以表现出来,如今就是这样。 容治一愣,恼怒倒是没有多少,只是他很好奇。是什么人竟然让宁如霜这般在乎,使她对他这般不假辞色。 世间难得的豪雄,能够得到这样的称呼,那就说明此人绝对不会是庸庸碌碌之辈。 不过说来也是,庸庸碌碌之辈,怎么可能教得出宁如霜这般的女中豪杰。 说到这里,二人便一路无话,洪怀这个机关着实玄妙,稍有不慎便是万箭穿心,但是李盛袭却格外的游刃有余,见招拆招,很快,他们就穿过重重走道,进到了石门尽头的密室。 「这是哪儿?」李盛袭突然问。 「进入石洞之后,我们绕了许多个圈子,这个位置,这个距离,应当是后花园的西北角。」容治轻轻的敲了敲石壁顶上,又贴头上去,「是了,是西北角,这地方是洪府内湖。」 「内湖,重要的东西安排在湖下,也不知道洪怀是什么心思。」李盛袭轻笑,很快就打开了最后一道石门。 一走进去,就看到一排排的藏书架子,这里俨然一个小型的书房。 「可惜没有带孟娘子来。」容治看着架子上数不清的账册,顿时有些头疼。 「又不必要每一本都看,洪怀自己要点清账本,就必定要分门别类。」李盛袭深色晦暗不明,这么多的东西可见是经营了有多久。 两人很快就忙活了起来。 第184章:不弃 - 盛袭 - 殊乖 容治看着这些账册,越发的心惊肉跳。 洪氏、周氏,好大的胆子。 他将账册重重的敲在桌上。 李盛袭看了他一眼,「你再好好看看。」 容治皱眉,又细看了一遍,突然琢磨出不对味来。而李盛袭,已经神色淡淡的将所有的账本放了回去。 「假的?」容治一愣。 李盛袭点了点头,「假的。」 容治能够看出真假,是因为容治对于账目大人敏感,而她李盛袭能够看出真假,是因为她对南晋的熟悉。 「狡兔三窟,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假。」李盛袭目光微沉,难怪将这些东西安在湖底。 湖底。 李盛袭猛地抬头,「久留无益,先走。」 容治赶忙点头,只见下一刻,石门便关了起来。 容治眉头紧锁,心中惴然。 李盛袭脸色也很难看,「这间密室必定是洪怀所造的障眼法。为的就是防止有人闯入。」 容治看着四周,「那该如何寻求生路呢?密室安在湖底,又四面封死,若有机关可引水而下,你我必死无疑。」 「引水而下不至于,但是密不透风却是真……」想到这里,李盛袭看了容治一眼,容治回过神来,看着手中渐暗的火折,赶忙熄灭。 「若是这间屋子只是洪怀所抛出来的诱饵,那么里面只怕未必有出去的门路。」火折熄灭之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着石壁而行,声音已久沉着,只是话语却是担忧。 李盛袭抿唇不语,也走到石门处,想要寻求出去的方法。 「说来也奇怪,我们来时没有看到其他的门路,若是这里只是障眼法,那么洪怀费劲心思做这一个障眼法又有何用呢?」容治敲击着石壁,疑惑道。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摸得到这个机关,开的了那个洞门。这间密室机关精巧,且随府势而走,说府邸是为了密室而建的也不为过。花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就为了一个障眼法,未免太过于的不值当。 容治想到这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他赶忙走到李盛袭身侧,「宁大娘子。」 「我明白了。」李盛袭抢先开口。 起来来时没有见到真正的密室,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真正密室的入口,就在这间假密室之中呢? 密室之中没有灯火,因为密室四面密封,投鼠忌器他们也不敢点火,抹黑之下,除非特别熟悉,不然任凭机关术再高超,只怕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机关。 好精细的算盘。 「那宁大娘子想要怎么做?」他自知不如李盛袭,如今的情况,自然是看李盛袭想如何,「若是抹黑寻找,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出路,若是点起火折,那么时间就要更紧迫。」 李盛袭深深吸一口气,她稳了稳心神,当机立断,「赌一把,点起来。」 密室封得死,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走路都怕撞到东西,更何况是找机关。别又触动了旁的机关才是。 容治闻言当即将火折子点了起来。 二人在这间密室穿梭,没多久,就纷纷赶到呼吸困难,手中的火折子渐也火光微弱。 李盛袭如今很不好受,两人渐渐吃力,李盛袭不由得扶着石壁,目光仍旧锐利。 李盛袭尚且如此,何况是容治,他的脸色比李盛袭难看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不是李盛袭本来面庞的缘故。 「找到了!」李盛袭轻笑。 容治随着李盛袭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地上有一个难以察觉的机关。 李盛袭没什么力气蹲下,索性就匍匐在地。 容治则是半跪在旁,李盛袭咬了咬牙,再次拿出匕首撬动着机关。 而容治闻言则是松了口气,他不由得将目光落在匕首上,方才一路都隔得远,看不太清楚,如今一看,这把匕首看的怪眼熟的。他忽而想到自己被捅的几刀。 不过还没等他多想,忽而有光亮传了进来,下一刻,眼前的石壁向上抬起。 李盛袭松了口气,刚要将匕首抽出,只见石壁又有下落的趋势,她连忙将匕首插了回去。 「这是什么缘故?」 「八成是要一个人先进去,里面估计还有什么机关,可以控制住这个石壁。」李盛袭咬牙切齿。 容治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但是却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看着李盛袭,她是匍匐在地,他居高,看不清她的神色。 「那依宁大娘子来看,是你我谁先进去呢?」容治试探道。 李盛袭抬头,眼中没有容治想象的警惕与防备,反而是一片澄澈,「你先进去,我再进去。」 这下轮到容治不解了,她就这般信任他?他一旦进去,想要断她的生路,几乎是易如反掌,后进去的人,几乎是将生死交在了先进去的人手中,她竟然也敢?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李盛袭清明的眼光落到他身上,素日冷若冰霜的脸也在此刻展颜:「容郎,进去之后,亦是生死未料,容郎若是背弃,只怕后果难当。」 依着洪怀的精明,里面怕是还有机关,容治要是敢害她,只怕他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眼前的这个机关要用多大的劲都有讲究,若是让容治先来弄着机关,她怕她进去大人时候会被石壁腰斩。 容治并不意外,眼前人清醒而又理智,怎么可能放心将自己的生死交到旁人手中。 容治也不生气,只觉得这样才是正常,他露出往日最常见的从容笑容,「如今你我在一条绳上,容某不会背弃,也不敢背弃。」 「最好如此。」 容治不在多话,快步走了进去,他也是会这些墨家机关术的,虽不如李盛袭来的精明,但是洪怀这密室之中,也不见得处处都是精巧的机关。 他在里头的密室摸索,很快就在入门处寻到了机关,他刚要扭动将李盛袭放进来。 想到什么,动作忽而顿住,他将手搭在机关上,走到石门前,气定神闲的看着李盛袭。 李盛袭:「……」 他这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她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章,将会是容治这辈子在李盛袭跟前最威风的一章。 第185章:十三娘 - 盛袭 - 殊乖 「容郎,你要背弃于我吗?」李盛袭神色未改,只是目光稍冷。 「容某说话算话,绝不背弃。」 「那你如今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呢?」李盛袭咬牙。 「容某绝不背弃,去没有说不背弃谁,既然要践诺守信,也要知道是为谁守信。所以,宁大娘子,您是谁呢?」容治说到后面,笑意渐收,看向李盛袭的目光也正色许多。 「容郎聪明过人,难道不知道怀璧其罪,有些事情,不能知道的太多!」李盛袭心绪渐安,容治不会背弃她,这是意料之中。但是她没有想到,容治居然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给她挖这个坑。 「怀璧其罪又如何?既然选择怀璧,那么必定落子无悔。」容治神色晦暗不明。 李盛袭一愣,随即说道:「无论你是何选择,我的名字,你还不能知道。」 李盛袭是宁如霜的事情,是国朝绝密,除了阿兄和三个心腹,没有旁人知道。就连瑾瑜和焕之都不知道,她虽有意招揽容治,但是不说现在她还不能完全拿住容治的态度,便是容治真的投效她门下,她也未必会将这件事情告之容治。 「我既然已经如此为之,想来娘子脱困之后必定不会放过我,若是什么都得不到,我实在不甘如此放过娘子。」容治不为所动。 李盛袭闻言,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他也知道她不会放过他,他居然还这么做。 「各退一步如何?我可以告诉你有关我身份的一个线索,能不能猜到,看你。」 「好。我相信宁大娘子不会骗我。」 「十三娘。」李盛袭吐出了三个字,随后又警告道:「事关重大,人前人后,都不许如此唤我。」 她是阿耶幺女,在她前头,还有十二个姐姐,她在公主当中,排行十三。 只不过皇室当中,同她一辈的公主已经寥寥无几,前头的十二个姐姐,或夭折,或被阿耶打发到西戎和亲,或参与四王之乱,或牵连穆氏……总而言之,死的七七八八,她那些哥哥也差不多。 总而言之,先帝一脉,所剩不多了。公主还活络于人前的,也唯有她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晋宁长公主,是圣上的肱骨,不过还记得她是先帝的十三公主的人,不多了。 「十三娘。」容治轻喃。 一旁的李盛袭听到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而出,心中不愉,但是脸上却挤出一抹笑来,「容郎,你信不信,我虽进不去,一样能杀你。」 「我信。」 李盛袭:「……」 容治也信守承诺,扭动了机关,石板渐渐升起,而李盛袭也赶忙起身进去。 她甫一进去,就将手中的匕首从容治跟前划过,「容郎六首出身,过目不忘,当记得这把匕首。」 「自然记得。」容治后退一步,微笑示好,「十三娘光风霁月,女中豪杰,必定不会无故发难。」 「呵——」李盛袭冷笑,下一刻手中的匕首挥动,匕首从容治的脖颈划过,留下一到血痕。 她这才稍稍平复心绪,容治在她面前从来君子。这还是第一次做此等小人姿态。 容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再贫嘴。 二人一同打量着这间屋子,身后的石壁缓缓落下,这又成了一间密室,只是从这密室的四周缝隙之中,隐隐可感受凉风。 这里是通气的。 李盛袭也打起了一个火折,这间屋子没有放那么多的账册书本,虽有,但是比方才那一间还是要少很多。 容治跟着李盛袭。 「容巡按不查吗?」李盛袭挑眉,手中的匕首再次脱鞘而出。 「这里有什么东西,宁大娘子 比容某线索清楚,跟着宁大娘子,可以获得更多的消息。」 李盛袭垂眸,这是担心她不共享消息,「怀璧其罪。」 「这只能算是顽石,不算玉璧,就算是玉璧,容某一开始也说了。」 「罢了,随你。」李盛袭收了匕首,这些事情,容治比她更快,她顿了一顿,又是别又深意,「但愿容郎不要后悔如今所为。」 他知道之后,一旦出去,那就别无选择。 不为她效力,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她虽看中他,却不可能放任他带着那么多秘密走。 却又不知容治是何心思? 他显然知道她的不同寻常,又故意再三询问,若真有效命之心,那么早该投诚,而不是那般折辱于她。若没有,就应该充聋作哑、明哲保身。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模样,倒难得有几分叫她捉摸不透。 难道是想要试探她是否有「礼贤下士」之心吗? 这么一想,也有些可能,北齐朝廷不值托付,顾凌虚也无明主之相,而她作为第三条路,他自然要再三斟酌。 但是也不对。 罢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这里面的账册,是洪怀与南晋走私兵器的铁证,虽没有写和何人交易,但是所有的兵器最终都会运往洪阴。 李盛袭不免想到沈继川和曲知离,她神色晦暗。 每每翻阅,她的脸色就要难看几分,走私的事情的确可以追溯到数十年前,不过那个时候,曲家还是无名小卒,沈继川也没当上洪阴知府。 不过十年前,他们是和屈氏的人往来。 屈氏,楚王妃,李瑞。 这还真是有意思。 一方是她的初恋情人,一方是她的嫡亲表兄,还有一方是她本该死去的大嫂和侄儿。 若是三方联手,那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李盛袭一时之间有些感谢赵长同,如果不是赵长同,她还没办法顺藤摸瓜的挖出这么多东西。 看来回去之后,她要去见一见这些故人了。 容治不知道李盛袭在想什么,当他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恨不得将周氏啖肉饮血。虽然方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如今再见铁证如山,他还是忍不住会惊讶。 周氏怎么敢这么胆大妄为。走私从来不仅是走私。 他们的铤而走险,会让无数人替他们去死。 帮忙运送的仆从,追捕搜查的将士,不幸目睹或亏破的无辜百姓。而且,周家人走私的兵器,走私到南晋去,又会掀起多少风波。 而且他所见的只有兵器是因为十三娘只查了与兵器相关的账目,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走私别的,还会不会牵连其他人。 容治双唇紧抿。 周氏之恶,较之管氏,有过之还无不及。这样的人,这样的家族,绝不能留。 第186章:受伤 - 盛袭 - 殊乖 容治这样想,拿走了几本册子。 李盛袭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容郎想要做什么?」 「这样的蛀虫,不配存活于人间,此物铁证如山,自然不能白白辜负。」容治义正言辞的说道,他这话并不是敷衍李盛袭,而是句句真心实意。 他一开始投入宦官门下,就是为了铲除周氏与宦官,为百姓谋一个盛世太平。 无论他日后的选择为何,当初之志,便是一生准则,永志不变。 「铁证如山又如何,今夜能否离开这里,还是两说。」李盛袭目光清冷,这里是下丘,是周氏扎根的地方。他们从洪怀家中盗走了账本,洪怀事后不可能不察,一旦察觉,那他们的情况可就遭了。 这里是下丘,是周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方。 容治淡笑不语,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于他而言,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他力量渺小,只能尽力。 李盛袭见此,也不再多说,容治的性子她知道几分,这种事情,多说无益。 「当务之急,是该先出去吧。」李盛袭岔开了话题。 「原路返回吗?」容治疑惑。 「很有可能。」这间屋子的机关很少,难得进出。 「可是方才那间诱饵,要如何出去呢?」 李盛袭闻言看向容治,「我可以试试看,只是这生死,只怕又要交到容郎手中。」 那间密室密不透风,如果这间石门不开,她怕她还没有找到出路就先闷死在了那间密室。 容治的机关术不如她,能做的也只有把门了。 「宁大娘子放心即可。」容治诚恳的说道,这回和方才的形式可不一样,他若想离开,还得靠李盛袭。 「如今攻防颠倒,容郎君就不怕我断了郎君生路。」李盛袭看着慢慢开的密室,缓步走了进去。 「我相信宁大娘子。」容治温润一笑。 李盛袭:「……」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容治讲这样的鬼话就很生气。 李盛袭扫了他一眼,又去到了方才的密室,因为有火折,也因为渐熟悉了这里,所以李盛袭此刻格外的如鱼得水,她很快就打开了石门,却不料石门方才打开,就有一柄长剑刺来,李盛袭躲闪不及,左肩硬生生受了一剑。 李盛袭闷哼抬头,只见来人一身黑衣,身披黑斗篷,脸上带着黑巾,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宁娘子,你没事吧?」容治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只是奈何他无法相帮,他若想要进来,需得李盛袭在里面控制机关。 李盛袭咬了咬牙,「无事。」 她话说完,一记扫堂腿就送了过去,趁着那人躲闪之际,李盛袭掏出了自己的匕首。 兵器自来是一寸长,一寸强。 但是在贴身搏击之时,长剑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反而是短匕被李盛袭挥舞如花。 但是那人似乎发现了李盛袭的受制,李盛袭不能出石门。因为李盛袭一旦离开了石门,容治将困在其中再不得出。 他在门口阻拦着李盛袭,若是不敌便退密室而出,若是李盛袭稍要关上石门,他便闯入阻拦。李盛袭投鼠忌器,一时之间竟然拿她没有办法。 一边的容治眉头逐渐皱起,那名此刻似乎是知道自己杀不了十三娘,而他的目的,似乎也不是想要杀十三娘。 那人是想要将十三娘给困住,那人这般行径,十三娘进退不得,他想做什么? 这般牵制,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有别的后招? 李盛袭同样也有这个疑惑,她挥舞着匕首,此时心中生出一股被人戏弄倒地羞恼,她 强势想要折返,但是那人为了阻拦她,竟然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李盛袭见此,一刀刺下,那人却也没有松开。他不怕自己胳膊废掉,疯了般的和她纠缠。 李盛袭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容治作为旁观者,他看的更加清楚明白,这个人为了牵制住十三娘,几乎是不惧生死。这般行径……同归于尽! 「十三娘——你快走,此人不顾性命,指不定是打着同归于尽的目的。」 十三娘身份特殊,他虽还没猜出十三娘的身份,但是也不难想象她是何等的位高权重。若将整个机关与十三娘同归于尽,怕说不上是是亏是赚。说不定,若能杀十三娘,便是赔上洪府也值得。 他唤十三娘的名字,就是为了提醒她的身份,让她抛下他跑。十三娘与他虽是互相防备,但是十三娘的为人他却信得过,她看重情义,若不提醒,她未必肯弃他而去。 李盛袭顿时就反应了过来,但是刺杀之人却因为容治那一句「十三娘」而晃了神。 他认识她。 李盛袭敏锐的注意到,这人的动作犹疑了许多,李盛袭却没有手软,她将匕首一转,没入那人的肉里,她拽着那人,连着人一起摔了进来。 此人占尽天时地利,但是同她大家,他也敢分心吗? 李盛袭顾不得苟延残喘的那人,她将匕首抽出,飞快的去解两个密室之间的机关。 容治说的没错,那人说不定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在这个地方同归于尽,李盛袭不敢想,她一刻也不敢耽搁。 「啊——」长剑从后背刺入,李盛袭尖叫一声。 「十三娘——」容治瞳孔一缩,他赶忙出去,丝毫不顾及石壁下砸能将他分尸。不过还好李盛袭动作快,她白着脸,控制住了机关。 那柄长剑拔出,正要再刺入时,就已经被夺门而出的容治打开,他将要把匍匐在地的李盛袭扶起时,李盛袭却先一步的起身。 她的脸色苍白,后背鲜血直流,唇上也失了血色,但是神色肃穆锐利,不见一丝柔弱,她身子一旋,匕首便刺入那人的腰腹。 那人正欲躲闪,一旁的容治拦腰又是一脚。他被打倒在地,而容治则是赶忙扶助一旁踉跄的李盛袭。 那人腰中了李盛袭一刀,容治那一脚来的也不轻,此刻已然被打倒在地,他还欲起身,一边的容治夺过长剑,往他腰上就是一送。 「不可与之纠缠。你已重伤,若他真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我们必须赶快离开。」容治劝道。 同归于尽,不然不是指那人与李盛袭殊死搏斗,因为他根本打不赢。 十有八九,是要毁掉密室。 第187章:效命 - 盛袭 - 殊乖 这个人认识她,李盛袭虽然不知道他是此前就猜测她是李盛袭,后来容治喊了那句“十三娘”之后才确认,还是此前不知道她是李盛袭。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知道李盛袭的,并且是可以通过她排行十三猜到她身份的。 她倒要看看,这人是谁。 想到这里,李盛袭顾不得身上的伤,她连忙去摘下那人的面具。 那人似乎意料到了李盛袭的动作,他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动着地面上的机关,而后整个人便朝着里面的那间密室滚去。 只是因为没人在外面帮衬着,他人刚一滚到门口,石壁就迅速落了下来,他似乎有意设计,刚好将头对着石壁。石壁落下,一片血肉模糊,再看不清脸。 李盛袭瞳孔一缩,他没有想到这人会这么豁得出去,求死也罢了,竟然还让自己死的这么不体面。 她吸了口气,纵然此刻心中再如何的不敢与愤懑,也不得不继续保持冷静,她看着容治:“走——” 容治点了点头,飞快的抱起李盛袭离开。 来路已经走过一遍,又有李盛袭在,出去之时,可谓是一路顺利,畅通无阻,临近最外面的洞口之时,容治忽然顿住了脚步。 “外面或许有强兵阻拦。”他不免担忧道。那人既然可能抱着玉石俱焚倒地念头,那么就绝对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他必定还有帮手。 “你若此刻弃我,以你的本事,说不定能够独善其身。”李盛袭倚靠在容治身上,她这话并非是嘲讽。 洪怀府中的人已经被她和盈笑迷晕。她信任盈笑,也信任盈笑的医术,盈笑若是背弃她,势必有更好的方法。不至于如此。 若是外面有人,那么不可能是洪府里的人,极有可能是刚才那人的人。那人是冲她而来,他的人,想要取的也只会是她的性命。容治武功高强,他若是想要独善其身,也很简单。 “十三娘不曾弃治,治必不弃十三娘。”他一路走到洞口,于假山之中窥探着外界情状。 “有埋伏。”李盛袭虚声道,虽然她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身为暗卫多年,早已养成了这样的敏锐。 “十三娘还能走吗?”容治没有接话,反而调转话头,突然问道。 李盛袭点了点头,“容郎放心,不仅能走,更有一战之力。” 一路上来都是容治抱着她,后背虽有伤口,但是在她解开机关的时候容治帮着处理了一二,力气不说恢复多少,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战之力她还是有的。 容治松了口气,闻言放心不少,他点了点头,“那便好。曲娘子还在外头,十三娘孤身前来,想必有联系曲娘子的方法。” “自然。”李盛袭说完,就拿出了一个烟花信号,“只是在这个时候,若是将烟花抛出,只怕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还没走几步,怕就要被旁边的人打成筛子……你要做什么?” 李盛袭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容治不会不知道这些道理,平白无故的,问这个做什么。 容治将李盛袭放下,从李盛袭手中夺过信号烟花,他郑重倒地叮嘱道:“我为十三娘引开外面的人,放出信号之后,曲娘子必定会来接应,十三娘务必见机行事,一定要或者出去。” “你疯了!双拳难敌四手,任凭你武功高强,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你还不如我。”李盛袭不可置信,但是碍于外面埋伏的人,却又不敢高声,她连忙起身劝阻道。 “士为知己者死。”容治低声,他又将手搭在李盛袭的双肩,郑重说道:“十三娘,你得活下去。别忘了你的身份和使命,你所知道的是有关南晋与北齐安宁的绝密。这些东西,只有在你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我死不足惜,可你必须活。” 他不是傻子,洪怀密室之中的东西,他只能看到走私,但是十三娘绝对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他虽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她那副模样,又念及她往日为人,他大概也能猜得一二。 所以十三娘必须活。或者走出洪府,或者走出北齐。 他顾念知己,亦顾念百姓。北齐朝廷腐朽,顾凌虚是能臣而非英主。他们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十三娘与他们不同。她算无遗策,位高权重,又心系天下处事怀仁。她活下去,他所求的盛世与安定,或许便能得现——即便他看不到。 但是他也要救她。因为她既是知己,亦是天下。更是他最后的的希望。 说罢,他就快步而去。 李盛袭满腹的利弊到了嘴边却因为容治这番话而猛地顿住。 在临近假山出口之际,他飞快的将手中的烟花放出,而后持着方才夺来的长剑而出。 李盛袭看不到外面的情状,但是当烟花升天的声音响起之后,外面就响起兵戈相见之声。 她死死的抿着双唇,哪怕心思再如何凝重,也不该有一丝的松懈,她倚靠在假山上,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兵戈之声间小,她拿起手中的匕首,乘着间隙而出。 容治引走了不少人,外面残留之人寥寥无几。正如她所说,她虽身上重伤,但是一战之力尚存。而且,因为容治的那一支烟花,盈笑亦是匆匆赶来。 二人联手之下,很快就杀尽了内外兵将。 盈笑见到李盛袭受伤就大惊失色,她刚要开口,李盛袭就说道:“此地不宜久留。”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地下仿佛有巨兽在吼叫,周围的石壁摇摇欲坠,而四周的不少建筑也开始摇晃。 李盛袭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人毁了密室,而密室以及所连的机关走道设在洪府的不少建筑之下,密室的毁灭,必将连同密室之上倒地不少建筑一同坍塌。 想到这里,李盛袭睚眦欲裂,她双目猩红,郁结之下,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快走。”盈笑说完,搀扶着李盛袭就离开了洪府。 李盛袭不只是李盛袭 (本章完) 第188章:叶松 - 盛袭 - 殊乖 离开洪府之后,盈笑赶忙将李盛袭带到她在下丘的一处宅院,甫一进去,她就拿了药箱出来给李盛袭上药。 李盛袭趴在软榻上,脸色苍白,但是神色不改,「传令下去,全城搜救容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盈笑一愣,还是点了点头,吩咐了下去。而后,她就剥开了李盛袭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处理李盛袭的伤口,她不由得心惊:「您的护心镜哪里去了?」 如果不是她身上穿着金丝软甲,她自己躲闪又及时,谁知道那一剑会不会捅到她心上。要知道这一剑可是把她捅了个对穿。 殿下一向武功高强,很少有人能把她伤到这个地步。 「给阿珣了。」李盛袭咬牙,药粉抹到伤口上,钻心的痛觉袭来,偏偏那个伤口离心口还近,那人是想要要她的命啊。 「是谁伤了您?方才在里面又发生了什么?」盈笑沉了沉目光。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我知道他认识我。」 李盛袭说完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盈笑说了一遍。 盈笑上好了药,又给李盛袭裹上纱布,「这么说来,他在想跟您同归于尽之前,并不知道您是谁?直到容治喊出了那一句「十三娘」,他才确定的您的身份?」 「如果不知道我是谁,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功夫跟我同归于尽呢?不仅如此,还搭上了自己在北地的多年经营。」李盛袭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靠在曲盈笑身上。 方才在外面埋伏的那批人,摆明了不是洪怀的下属,而是里面那人的下属。这极有可能说明一件事情,以毁掉密室为代价来杀她,很有可能是那个人自己的主意。 那个密室精细,整个府邸都依托密室而建成,毁了密室无异于是毁了整个洪府。不仅如此,密室中的东西对于洪怀来说也很重要。 让洪怀来毁掉,他未必舍得。 毕竟无论她的身份如何,她都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但是对于南晋的乱臣贼子来说,可就不一定了。晋宁长公主对于南晋来说,从来不只是一个公主那么简单。赔掉整个洪府来换她一条命,绝对值得。 「他绝对知道我是谁,或者说他从前就对我的身份有所猜测,只不过容治的那句「十三娘」佐证了他的猜测而已。如果不是我,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代价,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命。」那个人,一开始就冲着玉石俱焚去的。 如果是要乱国的贼子,在他们心中,赤霄都不如晋宁长公主的分量足。赤霄只是臣子,在如何的肱骨之臣都只是臣子,但是晋宁长公主则是天子之妹。她若死,以她为中心的政治集团会瓦解四散,而对于宏兴帝来说,更是失去了一个自小带大的妹妹。 「是谁?」盈笑的手一顿。 「叶松。」李盛袭轻轻的吐出了这个名字。 「您确定吗?」盈笑给李盛袭换衣服的手微微颤抖。 「十有八九。」李盛袭靠在盈笑的身上,「上次那个和我交手的人,我觉得他熟悉,他又何尝不觉得我熟悉,叶松可是知道我是谁的,他跟在曲知离身边可是知道我不少事情。」 盈笑抿了抿嘴,神色黯然。 「你不必如此,你是你,他是他,纵然瓜田李下,我也会信你。其实说起来我身上的嫌疑也不比你少。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但是在世人严重,他可是我的面首。而且,也不一定是他,没有确凿的证据。」李盛袭微笑宽慰。 盈笑苦笑,她知道李盛袭的性格,如果真的有确凿的证据,现在的李盛袭就不是在这里说这些。李盛袭之所以来说这些,那是因为她只差证据,除了证据什么都不缺,她估计是已经确定了。 「 不过这件事情无论和他有没有干系,和李瑞都有逃不掉的干系。」李盛袭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和家里走失的?」 盈笑少时从家中走失,七岁那年被选入内卫。 「十五年前,也就是属下七岁那年。属下顽皮跟着采买的下人混了出去,以致于属下被人拐走,被拐子拐走之后,辗转入京,后来那群拐子被官府查抄,前来查抄的官员,看中了属下,将属下收入了内卫。」盈笑将前尘尽数道来。 「十五年前啊……四王之乱就是发生在十五年前,李瑞和楚王妃也是那个时候「自杀」的。」李盛袭轻轻呢喃,她仰着头,「那个案子是由内卫负责调查的,回去之后叫人查一查那件拐卖案吧。」 时间上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盈笑叹息。 李盛袭虽然疲惫,却没有什么睡意,一则是容治还在外面,第二就是今晚所发生的事情。 今日对洪府的毁坏,是否除了想要杀死她之外,还有别的缘故呢? 南边的人这么一自作主张,洪怀以后再和他们做生意,只怕是要斟酌一二了。 还是说……他们自此之后本就不想再和洪怀做生意了呢! 想到了这一点,李盛袭骤然起身,动作太大,一时间竟然牵动了伤口,她不由得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中尉——」端着药走进来的盈笑一慌,赶忙给李盛袭顺气,又给她喂药,「您这是怎么了?」 「叫人去洪府探一探,看看洪怀是不是还活着。」 盈笑一时之间不明所以,但是她连忙吩咐了下去。 李盛袭由着盈笑喂药,她自己则是一手撑着脑袋,思考着这件事情。幕后之人知道她……知道李盛袭来了这里,也知道李盛袭在查这件事情,他让自己的马前卒与李盛袭同归于尽,并且扫干净尾,断了生意,这简直在正常不过。 何况南晋高位者无人不知北齐朝廷已经是强弩之末。覆巢之下无完卵,北齐倾覆,周家多少会受牵连,洪家更不必说。这个时候断了联系也好。 而且,他们敢在这个时候断了兵器来源,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有了别的可以替代周氏给他们提供的兵器呢? 一时之间,李盛袭思绪万千。 第189章:不复 - 盛袭 - 殊乖 很快,打探的人就赶了回来。 那人对着倚靠在床榻上的李盛袭禀报道:「回中尉,今日去洪府赴宴的宾客,无一生还。」 「你说什么?咳咳咳咳……」李盛袭闻说此言,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中尉——」一旁的盈笑惊呼,赶忙帮着李盛袭顺气,又点了李盛袭的穴道,她对着那人又反驳道:「胡言乱语!纵然地基塌陷,但是地基不到主厅之下,况且又不是所有的宾客都在厅堂之中,怎会无人生还?」 李盛袭强撑着发白的脸色,「细细说来。」 「地基塌陷是缘故之一,据说是有宾客酣堂醉酒,不慎点燃府邸。如今洪府一片火光冲天,救火队的人也赶过去了。」 李盛袭捂着心口,双目一合,很快就睁开,目光冷然,「这么大的动静,官府那边可有反应?」 那些人的死,不是死于地基塌陷,也不是死于火灾,是死于他人的蓄意谋害,更是死于他人的狼子野心。 「已经尽数封城,街道上也派人巡视,不许百姓外出。」 李盛袭摆了摆手,轻轻呢喃道:「还真是心狠手辣。」 不过想来也是,当初既然能够为了区区一套首饰就叫人翻山越岭来灭他人满门,如今为了她李盛袭,他自然也可以来杀这么多人。 李瑞,你还当真是好得很啊。 「南下撤离。」李盛袭又继续说道。 「今夜?」 李盛袭点了点头,当即起身穿衣,「现在走就走,不可迟疑。」 「可是您此刻的身体只怕不能奔波。」盈笑劝谏道。 「以官府的本事,很快就能查出所有去赴宴宾客的名单,他们十有八九回一家一户的搜查,排查可疑人选,很快就会查到你我。虽说你我不怕查,但是你一介女流,又是唯一幸存者,怎么都叫人奇怪。洪府之中隐藏着不少有关周氏的秘密,周氏心狠手辣,不可能让任何一个有机会知道那些秘密的人活着离开下丘。下丘是周氏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必须走。 而且,方才在洪府最终埋伏我的那批人能够猜到我,除了那夜那人曾经与我交手之外,八成还有你的缘故。谁不知曲盈笑是我心腹。官府的人心狠手辣,已经很难缠了。那些人更加都是个中好手,我如今身受重伤。那些人查到这里,可就遭了。」 如今她可是负伤在身。 「是。」盈笑神色晦暗,连忙吩咐了下去。 李盛袭很快就换好了衣服,二人穿梭巷道而出。也不知怎得,本该士兵巡逻的街道,此刻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盈笑心中只觉得奇怪,她对蛰伏在暗的李盛袭说道:「中尉,这会不会有诈。」 「有诈不至于来诈你我,他们动作没有那么快。」在周氏的那些人眼里,他们不过是寻常女流,要抓直接上就是了,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费那么多心机,「至于为何人那么少……八成是有人吸引走了人。」 容治引了那么多人走,这些衙役又不是瞎子,不至于注意不到,既然注意到了,那么跟上去也已是必然。 想到这里,李盛袭神色微暗,容治…… 那时容治离开假山之后,就将外面埋伏的大部分人引走。他来这边,自然不可能是真正孤身而来,左新带了几个心腹早早在外等候。容治暂时甩开了那群人之后,就去见了左新。 他将账本交给了左新。 「师兄——」左新惊呼,目光凝然。 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此刻的容治,实在是太过于惨不忍睹。他的衣服破烂,尽数染血,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早已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凝白如玉的脸庞上沾满了血迹,凌乱的发丝粘 在脸上。但是整张脸却是白的下人,脸嘴唇都不带一丝血色。整个人就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一般。 哪里还见当初的玉山上行人的模样? 「嘘——」容治食指比唇,他半倚靠在墙上,勉强恢复了几分气力,而后便低声道:「外面埋伏了人,我暂时将那些人甩开了。想来官府的人很快就会来。你先暂时待在这里。我出去将他们引走,你小心在后面跟着。未来两日周氏必定封城,到时候想走就来不及了。我会虚晃一枪,故意在南门闹出动静,让他们以为我将要南下。而你,到时候你趁乱而出,出去之后立即北上的,不可向南。这份账本写尽周氏罪孽,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将他送到太傅手中。」 「师兄,你全身上下都是伤,你若是去引开他们,只怕生死难料。还是我去吧。你将账本送入京中……」 「正因我已受伤,就算我一路北上,只怕也没有生路,就算是你引开他们,我也未必走得了。而且我这张脸,认识的人很多,对我有敌意的人也不少。可你不一样,他们不认识你,你送上去,风险会小很多。」容治打断了左新的话,他的目光无比的坚定,「阿新,你一定要将它送到太傅的手中。」 「师兄,你若死了,终生清名再不能复啊!或许还有别的法子,不至于此啊。」左新劝道。 容治若是死在这里,若有人正名还好,若无人正名,那么他就只能带着宦官义子,酷吏女干贼的身份死去。来日青史之上,只会遗臭万年。太傅年迈,他籍籍无名,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容治连个收尸的人都不会有,何况是正名的人。 「那就不复。」容治将账本塞到了左新手上,他踉跄翻身上马,拍马而出。 古来先烈多少人,也非个个留青史,难道就没有蒙冤之人吗?他自选择这条路之后,便投身于权术,于社稷无功,着实不算是什么干臣,于渺渺长河,他不过一粟。他的身后名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自他选择十三娘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背弃了北齐,早已是乱臣贼子,又哪里还在乎这些史书工笔? 至于他今日所为,只是想为百姓除贼,与北齐何干? 第190章:垂死 - 盛袭 - 殊乖 容治策马而出,很快就吸引了大批人的动静,他也不傻,先将追杀的刺客引向官兵一处,自己则是趁乱朝着南门而去。 天空不知何时下了雨。 因为容治吸引了大部分的人,李盛袭的人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她很快就来到了南城门。 李盛袭将长剑抽出,而后又将烟花放出。 「中尉……」盈笑不可置信,李盛袭放开烟花,岂不是召来四方内卫,她想要做什么。纵然要离开,也不必如此麻烦。 「夺南城门,杀弓箭手。」李盛袭说完,就带人上了城门。 李盛袭只带了数十人,但是这数十人否是内卫倒地精锐,留守在城门上的将士虽然收到了动静警惕了起来。但是到底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李盛袭。 哪怕重伤在身,她依旧是李盛袭,长剑如风,刀光剑影之间就是无数的人头落地。她忍着身上的疼痛,身子轻巧灵便,乘人不备,很快就解决了不少的弓箭手。至于剩下的人,更是不再话下。 她粘在城墙之上刚要下去,就看到前方有人纵马而来,他骑乘马上,身形却摇摇欲坠,身上似乎还中了几箭。 而在他的身后,是乌压压一片的人,铁蹄如雷。 夜色漆然,纵然天将拂晓,但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扶光未升,李盛袭看不清那人,但是她心中几乎是已经有了答案。 李盛袭抬手,她转身看着身后的盈笑:「你把握城门,叫人放箭射杀官兵。我带几个人下去。」 「中尉不可。」盈笑阻拦。 「我要救他——」李盛袭推开盈笑。 「殿下——」盈笑嘶声,这一声殿下,是为了提醒李盛袭的身份。 李盛袭却浑然未闻,她的确是殿下,但她更是人,既然是人,就不能坐看自己的救命恩人身死于身前,而不带任何作为。 容治不知道城楼上发生了什么,只见控制密箭如雨,他神色一凛。身下的马早已受伤,奔到此处已是大限。 他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他夹紧马腹,勒紧缰绳,朝着城门飞奔而去,仿佛要用尽毕生气力。 他要开城门,只有开了城门,左新才能出去,十三娘才能出去。 他可以死,他们必须出去。 马匹奔波在泥地中,每跑一步,都带起一片血水。身后的人仿佛被雨箭牵制住,给了容治短暂的喘息之机。但是连夜的追杀,满身的重伤,他早已是精疲力尽。 临近城门,身下的马却仿佛失了气力,马蹄一曲,他整个人坠马而下,重重的滚落在地,滚入一旁大人草丛之中。 他只觉得混天黑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他想要抬起手,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一点力气。 远方兵戈相接,似有厮杀之声。 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明白,只是拼命的想要抬起头,但是无论如何的挣扎,最后迎接他的就是再次跌落泥水之中。 到了后面,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气力。只能躺在泥水中,精疲力竭,再也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睛,还在勉强的睁啊闭着,睁开也好,闭着也罢,所见不过都是黑暗。 他只觉得五感尽失,再也接收不到外界任何的讯息,他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他先是愤怒,后是不甘,但是到了最后,他只剩下了无力。 雨水混着泥水打在他的身上,他却已经麻木。 他迷迷糊糊的倒在地上,他不知古往今来如他这样的人在这个时候会想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终究做不成圣人。因为他后悔了。不是后悔今日所为,也不是后悔往日所为。而是后悔往日愚心。 值得 吗? 值得吗? 容治一遍一遍的问,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旁人。 袁景值得吗?明明遭受北齐迫害,却依旧一心为国,自己报效不了,便将他教的允文允武,指望他鞠躬尽瘁。 顾凌虚值得吗?朝廷害死了他的父亲,他却依旧替朝廷镇守边关,哪怕西昌已成弃子,他依旧愿以血肉化为北齐一壁。 太傅值得吗?支撑国朝数十年,明明有一腔抱负,却只能陷于党争倾轧之中。 天下无数献身于北齐的志士值得吗? 他自己值得吗? 今夜死后,他依旧是宦官鹰犬。百年之后,史笔丹青,谁记得他曾是六元及第,前途无量的状元郎。 从前他觉得,只要能匡扶北齐,重现盛世,牺牲一个容治算的了什么。 可是这个朝廷已经烂掉了根,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就为这么一个从根里烂开来的朝廷,当真值得吗? 口中喑哑无声,胸腔中却在一遍一遍的询问。 值得吗? 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答案。 当权者穷奢极欲,昏聩无知。掌政者争权夺利,置民于罔。忠臣良将或蒙冤而死,或求生而反。百姓饥寒交迫,麻木绝望。野外尸横累累,道中饿殍遍地。 其实账本送过去又有什么用呢?朝廷能做什么呢?诛灭周氏又有什么用呢?周氏倒去,北齐就能好吗?有这样的一个朝廷在,就算能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谓好,不过是北齐朝廷的欢呼,浑浑噩噩不得出大人,终究是百姓。 他最终没能救下这片土地。也没能救下他自己。 不同于雨水的温润从眼眶中滚出,眼前一片雾蒙,阴沉的天色在这片雾蒙之下显得越发肮脏诡谲。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起身,想要逃离着满是泥水的沟渠。 他此生不如太傅,没办法在为了这个脏透烂透的朝廷奉献出自己的一生。 他抬起手,想要抓住身侧的断剑,仿佛只要抓住了,他就能够起身,就能够逃离这脏天乱地。 可他再无气力,起身不过一瞬,便又要重落泥沟,意识渐迷,血泪与雨水交流在泥点中,他什么都不知道。 「容治——」 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女声,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将垂的双手被人用力握住。他眼神迷离,看不清天地,也没了意识。 口中最后一句话,唯独一句,「十三娘……」 第191章:殿下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将容治驮在马上,她纵马至城门前,飞快地打开了城门,城墙上的内卫一半射箭牵制着追兵,而另一半则是借着铁索从城墙而下。 「中尉——」城外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声音是李盛袭最熟悉不过的留今的声音,李盛袭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常年蛰伏养成的政治敏锐让她心中升起一丝不安来。 留今来的太快了,安夏距下丘不近,她放出烟花到现在不知有没有一个时辰,留今就来了。 不过时间紧急,李盛袭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当即下令,「撤——」 在她一声令下,城门上的内卫顺着铁索而下,众人疾驰。因为弓箭手以及解决掉了不少人,加之沿路途中又有留今安排埋伏的人,他们很快就甩掉了追兵。 李盛袭在黎江沿岸耳目遍地,所谓狡兔三窟,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他们来到了一间山庄。经过一夜的厮杀,李盛袭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在留今的安排下擦拭了身体之后,盈笑就来给李盛袭上药。 「你去瞧瞧容治吧,这里有留今在就够了。」李盛袭趴在床上,脸色苍白一片。 盈笑自知今夜已经犯了忌讳,她将药给了留今,只是她深深的看了留今一眼,留今抿了抿嘴。 盈笑并没有走,而是跪在了李盛袭的跟前。 「你的事情,一会儿再说,容治是我要的人,可别叫他死了,一万个请罪也比不上做好一件事来的有用。」李盛袭知道盈笑的结症为何,她垂眼道。 盈笑久随李盛袭,如何不知道李盛袭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敢违逆,只得一拜。 「您的身份怕是要在内卫之中暴露了。」盈笑走后,留今拨开了李盛袭的衣裳,看着李盛袭后腰的伤口,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成想下丘之行竟然走的那么艰难,难怪殿下今晚放了两次烟花。 她口中所说的暴露,自然是盈笑在城墙上的那一句「殿下」,她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是城墙上的不少内卫可都听到了。 「怕也不只是暴露在内卫之中吧。」李盛袭闭着眼睛,城门上面的守卫未必死绝,但凡有一个活口,她的行踪和身份就将彻底的暴露。 「那您打算如何?」留今皱眉,身份暴露,这对于殿下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叫人知道宁如霜是某一位殿下,就不难猜到是哪一位殿下,毕竟宁如霜是女子这一点错不了,而女子当中有爵者,且深得圣上信任的,也就那么一位。 晋宁长公主和内卫总统领赤霄乃是圣上的左膀右臂,而这二人若是要较个高下,在圣心方面上,那么自然是长公主更胜一筹,长公主乃是天子元妹,更是天子一手带大。自然是长公主独具圣心,长公主若是进内卫,又怎么可能居于赤霄之下,那么赤霄的身份就很令人怀疑了。 这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地方。 李盛袭抿了抿嘴,长叹一气,「这个消息,只怕是瞒不住了」 李盛袭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说内卫之中,是否有他人眼线呢?」 留今心惊,「内卫乃是多年前由圣上重掌,又掌握在您手中多年,内卫中人皆是以圣上和您马首是瞻,轻易不会有眼线的啊!」 「你也说了,轻易不会有而已。阿兄刚登基之时,内卫当初的左右二司中尉,不就惯于卖乖,投效到了楚王门下吗?」 内卫向来为天子的手眼耳目,可是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阿兄刚登基时不过才十七岁,帝位不稳。楚王权势滔天,他们投向楚王,也不在意料之外。 后来阿兄和她整顿内卫,将内卫打磨成了一把名副其实的天子剑,但是这并不代表内卫之中就没有他人的眼线。 留 今抿嘴不语。 李盛袭揉了揉头,目光幽暗,岔开了话题,「你怎么突然来了下丘,可是安夏发生了什么?」 留今一怔,迅速的低下了头去,「有顾凌虚在,安夏一切如常,还请殿下放心。」 「你避开了我的问题。」李盛袭戳破了留今的小心思,她微合眼眸,「你说吧,努力加餐饭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再承受不住的事情总要去承受。」 留今此刻闭口不谈,自然是因为她的身体,只是留今越是犹豫,她就越是不安。 「可是南晋发生了什么?」 留今抿了抿嘴,目光之中涌上悲色,她跪在了李盛袭的跟前,郑重一拜,「还请殿下珍重自身。」 说罢,她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是太子殿下」 李盛袭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留今,她一把起身,因为动作太过于的剧烈而牵动了伤口,她不由得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殿下.」留今惊呼,她见李盛袭咯血,又忍不住对外喊道:「盈笑——」 「我无事,你继续说,阿珣怎么了?」李盛袭由着留今擦拭着血迹,苍白的脸蛋于此时添了一抹殷红,令人格外心惊,却并不显得脆弱。 李盛袭突然想起来前不久做的那个梦,她死死的拽着被褥,目光在留今脸上停驻,生怕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太子殿下赈灾途中遇袭,从马上坠落,双腿残废.」 「双腿残废.」李盛袭口中呢喃,几乎是不可置信,她忽而想起那个梦里,阿珣的双膝处格外的殷红,她又想起李珣那心口一箭她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心口,她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疼的厉害,仿佛受那一箭的是她自己一般。 眼泪从李盛袭的眼眶夺出,阿珣阿珣他才不过十七岁而已啊。他聪慧机敏,有明君之象,他的身上可是寄予着多少人的期望啊。 他怎么可以出事,他还有无限的人生啊。 李盛袭吸了口气,又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阿珣他,可有性命之忧?」 留今连忙摇头,「没有,说是多亏了您的护心镜,替太子殿下挡住了那穿心的一箭,太子殿下才得以性命无虞,还请殿下放心。」 第192章:返晋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一怔,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阿珣性命得保,自然是欢喜之事,可是阿珣能够保住性命,不是因为阿珣身侧的人护卫得力,也不是因为阿珣武功高强,而是因为她所赠予的护心镜。 如果没有护心镜,那么阿珣就会死去,如她梦中那般死去,这说明什么? 那个梦,是真的?! 那个梦的一切狰狞嘴脸都是从阿珣的身死开始显露。 阿珣身死紧接着就是徐焕之自尽、然后是阿珩继位,再然后是她驱逐西戎,收复北齐,最后……她被射杀。 她对那个梦所记不多,但是有几个关键的事情她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见微知著,由这几个关键的事情,又可以推测出许多在梦中不曾出现的事情。 譬如说,阿珩是少帝登基,登基的时候年岁尚轻,说明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那就说明阿兄没有几年的寿数! 她的阿兄,今年也不过三十六岁,这是哪怕再生一个皇子从头培养都来得及的年岁啊。 怎会如此短寿呢? 再譬如说,她于菱花渡被射杀,可是纵然徐焕之身死,锦中尚有穆瑾瑜,身侧还有内卫。 她被射杀,她的部下哪里去了? 是她众叛亲离,还是身侧羽翼被人尽数斩杀殆尽。若是前者,那么幕后之人又是用什么挑拨他人反叛,若是后者,那么幕后之人又是用什么剿灭她的势力。 她不是寻常公主,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盛袭!一呼可以百应啊。幕后之人能够清剿她的党羽,其势力必定深不可测。 「徐焕之呢?他贴身保护太子,太子蒙难,他呢?」李盛袭厉声道。 「徐将军保护不力,圣上震怒,沈知府将其下狱……」留今很少见李盛袭如此疾言厉色,她赶忙说道。 李盛袭不语,若是真依着梦中走向,徐焕之自尽,她似乎已经猜到了是为什么。 李珣是他外甥,更是当朝太子,护卫太子不力,以至太子薨逝,在世人眼中,他以死谢罪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李盛袭不相信徐焕之会如此,徐焕之或许会自责,或许会羞愧,或许会难过,或许会在圣旨下达赐死之时去死,但是绝对不会自尽。 因为自尽是最没有用的做法!犯下任何罪过,自责与自伤都是没有办法补救的,甚至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徐焕之,断不会如此。 李盛袭仰了仰头,抹掉了眼泪,梦中一切已经显现狰狞面目,她自然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 「中尉……」 「传令下去,返晋。」 「什么?」留今不可置信,在既定的计划当中,没有破北齐之前,殿下绝对不会返晋的。 「如今的北齐,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足以一举攻破。但是在这之前,南晋的牛鬼蛇神不能生乱!」李盛袭不容置疑的说道。 她要回去,必须回去,以李盛袭的身份回去。 李盛袭又同留今讲了讲在下丘内的来龙去脉。 「下丘府内情况如何?」李盛袭又换了一身衣裳,方才伤口裂开,又污了衣裳,她只得换了一身。 又叫人点起了灯来,一时半刻她是睡不了了。 「下丘已经乱成一片。因为洪府塌陷和南门大人厮杀,下丘如今已是人心惶惶,如您所料,在周氏的把控下,下丘已经封城。到处张贴文书,说是暗探扰事,看他们那个样子,估计是想要将洪府坍塌的事情也算在咱们头上。」留今皱眉。 李盛袭披着衣裳,着笔墨在写着什么,闻言她只 是抬了抬头,「这是意料之中,怕的就是乱臣贼子不做人,将我给扯出来。」 如果那个疑似叶松的人背后的人将晋宁长公主在北齐的消息泄露出去,北齐的个大关隘必然会堵死。 若她要走,就必须尽快。 她想着,便将手中的信封入信封,「给吴旸拿过去,叫他备一艘大船接应。」 「是。」留今点了点头,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李盛袭大人意思,她又开口说道:「那么,关于您身份的事情……」 「他们效忠赤霄,难道就不效忠阿兄与我了吗?无论我是谁,内卫都可以为我所用。既如此,便对他们说,宁如霜为救我而死了吧。信不信随他们。」她本就不爱朝堂之事,之所以暂留内卫,就是为了国朝北复,总归北齐早晚是她囊中之物,也不过就是这半年。 她既然打算回到南晋,那么用的自然是晋宁长公主的身份,而非宁如霜,宁如霜这个身份,也到了可以抛却的时候了。 「是……」留今点了点头。 容治醒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难得的晴光透窗而入,他有些恍惚,却又觉得不真实。 感受到他的动静,一旁的内卫赶忙去叫了盈笑。 「曲娘子。」容治甫一开口,就觉得嗓子沙哑的厉害,他看着曲盈笑,脸庞令人熟悉,神色却陌生。 曲盈笑为人温润,不过在此刻,看向他时却带着几分复杂。 她为容治把了脉,而后又奉上了一碗药。 「多谢。」容治很快就喝了药。 「容郎既然醒了,那么身子就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要好生注意。尤其是后背,近期不要行武,免得又添新伤。」曲盈笑小心的叮嘱道。 「好。」容治点了点头,既然是曲盈笑为他诊治,那么就说明,是十三娘救了他,想到这里,他稍稍稳了心绪,「我要见宁大娘子。」 「见不着了。」盈笑轻声道。 容治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那日明明……明明是她救的我。」 「宁如霜没了,那日救您的,是一位贵人。」盈笑别有深意的说道。 容治有些茫然,但是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开口问道:「贵人是谁?十三娘吗?」 「贵人说了,她的身份,您得自己猜。确定了她的身份,才方可去见她。不过贵人给的时间不多,在下船之前。」 容治一凛,他看着大开的房门,有凉风蹿入,风中夹杂着陆上没有的湿气。入眼所见已经不是北齐的峰峦山川,而是一片的浩荡无垠。 第193章:始末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的动作很快,吴旸在这方面也同样的得力,在她写信出去不过三天,吴旸就准备好了船。 只是李盛袭没有想到的是,在船上她居然等到了吴旸。 吴旸站在帘幕之外,低头等候,直到听到里头的动静,他才警惕了起来。 里头的女子坐定之后,吴旸赶忙行礼,「微臣内卫左司中尉,吴旸,拜见长公主。」 李盛袭看了留今一眼,留今连忙高声道:「起——」 「吴中尉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李盛袭开口。 「黎江两地相隔,关隘虽少,却是要塞,长公主身份尊贵,岂能有分毫闪失?内卫是圣上手眼,护卫长公主,自是份内之事。」 李盛袭太了解吴旸,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话不真,「北齐诸事繁忙,大计当前,本宫的安危又算的什么?吴中尉何须在本宫身上费这么多心思。中尉劳苦功高,乘一艘小船早些回去吧。北齐南岸,总要有你来把控全局。」 吴旸本以为李盛袭会提到一句「宁如霜」,却不料她只口未提,吴旸甚至难以主动提起此事,他咬了咬牙,又硬着头皮说道:「殿下乃是天子之妹,是社稷功臣,殿下的安危,微臣不敢有分毫的掉以轻心。下丘之行,殿下涉险,已经是内卫倏忽。事到如今,微臣自当护送。」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果然,吴旸是为了「宁如霜」之死而来。 「社稷是国本,本宫虽有幸投身皇家,却也不敢不惭比肩社稷。吴中尉这话,倒教本宫难安。再者,本宫见过无数风刀霜剑,阴谋诡计数不胜数,难道还横跨不了一江?吴中尉还是回去吧,若为本宫伤国计,那么结果也非你我能担。」 吴旸哑然,他没怎么和这位传奇的公主打过交道,内卫为圣上手眼耳目,但是圣上的手眼与耳目,从来不许伸入长公主府中,加之与长公主相关之事,大都是交给统领。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位长公主的为人品性。 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晋宁长公主的手腕不差,抛开她往日的政绩不看,单看她身边出来的人就知道了。顾留今、顾念昔还有曲盈笑,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好手。 他也无意冒犯长公主,更无意与之结仇。只是他不明白,长公主怎么会突然现身北齐,而宁如霜,怎么会死了呢? 他只是不甘心, 李盛袭无意为难吴旸,她挥了挥手,「留今,去送一送吴中尉,本宫累了。」 「是……」留今点了点头,带了吴旸出去。 「殿下素来说一不二,北齐要务繁多,吴中尉还是不要再意气用事了,早些回去吧。」留今除了门,就对着吴旸劝道。 「你倒是忠心耿耿,难忘旧主,宁如霜一死,便又回了长公主身侧。」吴旸看着宽广的江面,江风微凉,总有无尽萧瑟。 他并不喜欢宁如霜,更不满宁如霜比他更得统领的信任与重视。他甚至隐隐将宁如霜视作对手。可是这并不代表宁如霜突然死了他就能欢天喜地。 相反,总有寂寥之感。他自知不如统领。而内卫之中除了统领,其他人他也不放在眼中。唯有一个宁如霜,可一较高下。谁知就死了。 宁如霜这样的人才,她的死,是内卫与国朝的损失。 留今知道吴旸的结症在何,她不与计较,只是漠然无声。 「宁如霜是怎么死的?」吴旸冷声问道。 「死在洪怀家中密室,她在死前给长公主易容,将长公主换了出来。」 「死法。」 「石壁砸下,破头而死。」 「尸骨呢?」 「埋葬在了坍塌的密道之中。」 吴旸抿了抿嘴,「长公主又为什么会 突然出现在了那间密室?」 「长公主行事,自是为了国朝。」留今做足了姿态。 吴旸冷冷一笑,转身看着留今,目光是毫不留情的审视,「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宁如霜是什么时候遇到长公主的?她去下丘,是和长公主约好的,还是偶遇?到底是什么紧急的情况,让她先给长公主易了容,再替长公主死的?所有的细节,还请留今姑娘一一道来。」 留今面色一变,她从来都知道吴旸不好骗,但是吴旸对她很少有那么难缠的时候。 这些问题的确存在,但是没有人会那么不知趣的审问公主,也没有人会记得要去审问公主。 「这些事情,除了宁中尉与殿下,只怕再无第二人知晓,吴中尉不该来问我。」 「那就烦请姑娘将我此言转告给长公主,我与宁如霜虽不睦,但是好歹同僚一场,旁人可以忘记她另寻金枝,我却好歹要过问一二。若是长公主了却我所愿,我必定走。」 留今脸色微变,「你是想胁迫公主。」 「微臣不敢。」吴旸扫了留今一眼,神色稍敛,其实他也知道,他这一番戾气对准留今不对,留今他接触不多,但是秉性他却也明白几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而且他这番话,也不完全是对着留今说的。 正当留今为难之时,屋内走出了一名内卫,他看着吴旸,「吴中尉,殿下请您帘内一叙。」 留今皱眉。 吴旸抿了抿嘴,快步走了进去。 李盛袭本没有想过要为吴旸解惑,这件事情能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个人知道。吴旸对她是不是真心归服又如何?只要赤霄剑在她手中一日,吴旸就得听令于她。 但是听着他们二人的争吵,李盛袭却改变了主意。不只是为了安吴旸的心,也是为了近来南晋发生之事,更是为了那个梦。 攘外必先安内,内卫是她手中用的最顺的一把刀,是她的左膀右臂。 晋宁长公主对内卫,一直有号令之权,但是仅仅是有号令之权还不够。若不真心信服,那么随时都有可能被反噬一口。 而吴旸,就是内卫之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内卫或许有内鬼,但是这个人绝不是吴旸。 他虽高傲,却更慕强,而且心向国朝,他不会背叛。 第194章:长史 - 盛袭 - 殊乖 没有人知道李盛袭和吴旸谈了什么,总之,吴旸走后,便是心满意足,愈发志满。 送走了吴旸之后,李盛袭小憩了一会儿,就听留今说容治要求见,她叫人将容治带了进来。 容治的这些日子过的很……无趣,他一直养着身体,没能进出,而这船上的守卫皆是不凡,哪怕是侍奉的下人也是如此。个个滴水不漏,不透露一丝风声给他。 唯有曲盈笑一人能同他说上几句话,但是交流也不多。 他每日能获得的讯息,不过也就是时辰罢了。 他不由得感叹那位「贵人」的治下严格。 他意识到了什么。 她让他猜出她的身份,明面上来看,从头到尾她只告诉了一句「十三娘」,可是旁的,她也透露了不少。 能有那么多人保驾护航,说明她是个贵人。治下极严,说明她有手腕。他昏迷之前还在下丘,昏迷之后就在黎江之上,说明她雷厉风行,位高权重。 十三娘,说明她在家排行十三,而且是个女郎。 再想起当初谈论如何破江北局时,她所说的话,这说明,她极收到她的天子的宠信。 而且她武功高强。 这样的女子莫说南晋,就是放眼天下也不多。 世间并非没有奇女子,就他今日所见的曲盈笑,便也可称上一句「奇女子」。可是论「奇」,谁能比过晋宁长公主李盛袭。 容治心中已有了计量,总归他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也到了该见她的时候。 下人一路领他出来,到了主堂之后,他就遇到了一个熟人——梁音身边的留今姑娘。 留今引他到珠帘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盛袭的真容。 这张脸,与他往日所见都不同。不似赵妤清丽,不似梁音妩媚,也不似宁如霜冷如冰雪。 这张脸,明艳英气,却又自带风流与潇洒。她并不像是所谓的贵人,她更像是一个侠客,或是一个隐士,飘逸风流,自在天涯。 可若说她是侠客,又不仅仅是一个侠客。她一身青衣素衫,长发散散束起,半靠在引枕上,罗裙曳地。明明是极为简单的打扮,这身打扮若放在旁人身上,或许还可道一声柔弱。 唯独她,自成高华气韵,让人不敢揣度与轻视。 她并不是绝色的美人,亦没有极艳的打扮,但是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便不会以旁人为尊。 不怒自威,大约就是这样吧。 「我的问题,你可有答案了?」李盛袭漫不经心的说道。 「参见晋宁镇国长公主。」容治吸了口气,拜了下去。 李盛袭并不意外,她抬了抬手,示意其起身,她淡淡的看着容治,「容郎可还记得当日我所言的怀璧其罪?」 「既然选择怀璧,那么解决便是落子无悔,这是容某过往所言,至今亦是不悔。」容治诚恳而又坚定大人说道。 「那你的选择呢?」李盛袭看着他,目光淡然而又锐利。 她之所以限期,勒令容治在下船之前给出选择,就是为了现在。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容治只有两个选择。 他应当看的出她的想法。 容治吸了口一口气,郑重的在李盛袭跟前半跪,「士为知己者死,容某愿为殿下谋士,为殿下出谋划策。」 谋士? 出谋划策? 李盛袭听到这两个词时,不由得一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她上下审视着容治,半撑着头,「你是在说笑吗?」 容治一怔,他不曾起身,却抬起了头,与眼前人对视,「殿下何出此言?」 「我是公主,要谋士幕僚做什么?」李盛袭就抬了抬手,示意容治起身。 「殿下心怀大志,胸有丘壑,一时之间,自要谋士。」容治缓缓起身。 「你也说了,不过是一时之间而已。」李盛袭神色淡淡,又继续说道:「这天下终有海晏河清的一日,我早晚会功成身退。那你呢?就要这么做一辈子的公主府谋士?为我鞍前马后?我看中你,或许有你的谋略之故,却不只是因为你的谋略。」 他可是六首状元呢,北齐南晋自立国来,加在一起,六首状元都不过寥寥,这样的人,要他只做一个阴诡谋士,她是疯了吗? 再者,若论阴谋诡计,容治未必比得上她。 「我要的,自然是你立身于朝堂,为百姓计议,为天下效命。容郎,你可明白。你可以暂为谋士,可是你不可能永远在我公主府,你的终有一日,将站上朝堂。」李盛袭将身子坐正,神色亦是无比的郑重。 这是她对容治的承诺,也是她对容治的要求。 容治闻言,眉宇之中笑意渐染,心中有欢喜涌动,看着李盛袭,双唇嗫嚅,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士为知己者死。 大约就是这个样子。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容治站定于李盛袭跟前,恭敬的拱手而拜。 「若要将你引上朝堂,倒也不难,但是以你如今的情况,怕是难在朝堂立足。」李盛袭分析说道。 容治点头,「容某明白,如今之计,唯愿暂求长史之位,以供殿下驱遣。」 长史是公主府属官,李盛袭在南晋大权在握,她要定这么一个属官,没人会细究阻拦。 他也知道,自己难倒地不是入朝,而是在朝堂上立身。且不说他是齐人,就说他的名声,也不是南晋所容的。 他要做的,是洗干净自己的声名,哪怕酷吏之名深入人心,不好洗干净,但是宦官义子的名声绝对不能留。 这些事情,都要徐徐图之。而现在,是他需要先在北齐站稳脚跟。 而他一开始的想法也没有错,幕僚谋士走入朝堂的人,并不是没有,相反还有很多。只不过那些人,做的都是王储的谋士。 容治看了一眼李盛袭,他方才,是下意识的将她当成了……主公而非公主? 「长史?」李盛袭轻轻一笑,他倒是会求职位,谋了一个长史的职位。 一时半会儿,安这个职位给他,到也算是合适。 第195章:李珣 - 盛袭 - 殊乖 几人在船上待了好几天,这段时间,容治一直都是跟在李盛袭的身侧,李盛袭处理公务,他也在一旁陪伴,像极了一个长史。 李盛袭没有刻意的将自己手中的所有的事情告诉容治,也没有刻意的阻拦,容治有问,她必定回答。平心而论,李盛袭是个很好的老师。 在船上的日子,两人相处的还算是融洽,而容治也知道了李盛袭手中的许多事情。 比如说,李盛袭此次归国的缘故,是因为皇太子。 再比如说,他也了解了南晋当今的局势。 南晋的局势自然是比北齐好上不少。宏兴帝是难得的中兴之主,李盛袭更是难得的奇女子,这一对兄妹联手,什么牛鬼蛇神镇压不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容治总觉得南晋的局势透露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之感。 说不出来,但就是怪。而且看李盛袭的样子,南晋的局势,似乎也没有表面那般平静。 在下船之前,李盛袭延迟了一会儿才让人将船靠岸。而在此之前,容治听到了一阵厮杀声,他看着一旁还在看文书的李盛袭——她似乎并不意外,不仅如此,仿佛还在她的意料之中。 还真是运筹帷幄啊。 李盛袭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她听着窗外的刀兵之声,有些恍惚,那个梦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只要稍作准备,在洪阴旁人尚且杀不了她,何况是锦中? 很快,外面的兵戈声停息,船只才慢慢接近岸边,甫一出内室,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连开阔的江风一时间也驱散不得。 留今随着李盛袭出来只见外面空空荡荡,不由得皱眉。 殿下今日归国,自然是早早的同当地知府打了招呼,叫他们提前驱散百姓,免得出意外。 百姓的确是驱散了,洪阴百官呢? 「若没有事情绊住脚步,他们又怎么解释这一场刺杀呢?」李盛袭嘲讽道,却也不知这场嘲讽对准的是谁。 她挑了挑眉,「先去驿馆,别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当务之急,她要去见一见李珣,再看看李珣的腿是不是真的没有救了。 若按梦中轨迹,贼人在洪阴行刺阿珣,就是为了替阿珩扫平道路。死了的皇太子和残了的皇太子在旁人眼中是没有区别的。无论是死是残,皇太子都必定会换。 倘若阿珣的腿还能救,这件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长公主就算隐世多年,但是只要报出名号来了,是不会有人敢拦的。更何况有两批内卫为其开道。 在南晋,没人会去拦这批煞星。故而李盛袭进去的很顺利。 她很快就见到了李珣。 往日里临熙城中最风流佻达的少年如今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床上,整个人身上的生气仿佛尽数被人夺去,他脸色苍白至极。原本清明至极的眼眸如今充斥着痛苦与阴鸷,他刚喝了药,不知道和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下一刻,他的神色就倏忽骤变,手中的瓷器就要往地上砸去。 「阿珣——」李盛袭惊呼。 「啪——」手中的瓷器滚落在地。 李珣不可置信的望着李盛袭,「姑姑……」 「都下去!」李盛袭扫视一周。 一旁的下人都是如蒙大赦,迅速退下。 平心而论,他们伺候过不少难缠大人贵人。这位皇太子殿下的脾气算是好的。出事之前就不必说了,哪怕是出事之后——这也才是第一次发脾气,没成想也这么可怕。 李盛袭坐到李珣身侧,李珣忍不住一把将李盛袭抱住,「姑姑……姑姑……」 李盛袭心中不忍,她的眼眶中也慢慢渗起 泪水。李珣小了她五岁,于她而言,说是姑侄倒不如说是姐弟。他又是阿兄的第一个孩子,他们二人一同长大,感情极深。 阿珣聪慧机敏,李盛袭对他寄予厚望。而如今这么一个孩子就这样折损在阴谋诡计之中,李盛袭如何不悲? 「姑姑,我的腿,废了。我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姑姑……姑姑,你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他一遍一遍的唤着李盛袭,声音之中夹杂着痛苦与绝望,恍若林中小兽临死之前的悲鸣。 他死死的拽着李盛袭的衣袖,不肯松开分毫。 姑姑从来与旁人不同。姑姑也不只是姑姑。 旁人都说他是阿耶长子,被阿耶寄予厚望。可是他心中却是清楚明白,他对阿耶来说,也只不过是差强人意,中规中矩罢了。他并不是阿耶心中真正属意的继承人。 他也知道阿耶真正看中的人是谁。但是这没关系,他并不在乎,因为姑姑真的很优秀。他自小多接触的人当中,阿耶与姑姑,皆是难以逾越的高峰,他一生都在仰望,只盼能稍稍望其项背,也希望来日能够赶上他们一二。 可是如今双腿尽废,他连追赶的资格都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李珣才平静了下来。 李盛袭细心的为李珣擦干了眼泪,而后她又叫了曲盈笑进来为李珣看腿。 她则是站在外面。 阿珣素来玩世不恭,万千世事故作轻松姿态,但是她却也明白,他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心里却沉的很,他明白阿兄对他并不是很满意,他也一直在努力的做一个合格的储君。 他不过十七岁,其实已经比旁人优秀了许多。只是阿兄不太满意罢了。他还很年轻,人生漫漫,谁知道他来日如何。 可偏偏经历了这些。 李盛袭每每想到这里,都恨不得将幕后之人杀尽,以泄心头之恨。 她出来之后,没有同自己的心腹说话,而是找进来侍奉在李珣身边的下人询问李珣的近况。 听到那句「太子殿下一切如常,情绪也还好,就是方才才发了一次脾气」时,李盛袭不由得心酸。 正常人遭逢大劫如何能够隐忍住心中情绪?李珣这般压抑,最终还是苦了他自己。 李盛袭叹了口气,但是她并没有沉颓。趁着这个时候盈笑在给阿珣看病,就有人告诉她,洪阴的官员来了。 李盛袭眼眸微沉。 第196章:夺权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到主厅的时候,洪阴的官员已经按照次序站好。 随着李盛袭落座,便是整齐有序的「参见长公主」。 李盛袭轻轻颔首,示意众人起身。 文臣武将左右排列,站在左边的就是洪阴的文官之首,她的表兄,沈继川。李盛袭年岁不大,但是辈分不小,沈继川虽是她表兄,但是儿子都快及冠了。 「微臣来迟,以至于殿下受惊,还望殿下恕罪。」沈继川忐忑的说道。 李盛袭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他的衣衫虽然周全,但是说不上有多整齐,很显然,这是中途换过衣服了,不给过因为更衣匆忙,来不及过多的整理。 倒是还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样子。 只是,不应该是沈继川同她回话才对。 「巡按御史何在?」李盛袭沉吟开口。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阿兄怎么可能还信任洪阴诸官?必然会下派使者。 「回殿下。圣上遣了郭御史为使者,只是在迎驾途中,我等遇袭,郭御史受了伤,如今还昏迷不醒,只怕暂时还见不了殿下。」 李盛袭心思微沉,这么巧? 「可知是什么来路?」李盛袭看着沈继川。 沈继川斟酌开口,「依微臣所见,今日行刺公主以及阻拦臣等接驾之人,很有可能与当初行刺太子之人是同一批人。」 「沈知府,由你来详说来龙去脉,太子在何处遇袭,因何遇袭,又是何人袭击。事无巨细,将你所知尽数道来。」李盛袭沉声开口。 「是。」沈继川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太子殿下是在半月前遇袭,那时灾情已经平稳,太子殿下心系百姓,每日都会亲临河道,视察堤坝修筑进程。谁知在巡视河堤途中,突然冒出了一伙贼人,殿下这才不幸遇难。」 「贼人的来路你可查到了?」 沈继川微愣,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话来者不善,不过他还是开口说道:「他们用的刀兵是北齐样式,很有可能是北齐暗探,他们混在百姓之中,企图趁乱谋害太子殿下。」 李盛袭闻言,轻轻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容治,他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那日护卫的人何在?」李盛袭又继续开口。 「禀公主,徐将军已经被圣上勒令下狱。」 「难道保卫太子殿下仅是徐焕之一人的职责吗?」李盛袭冷颜,徐焕之乃是阿兄钦点,阿珣出事,阿兄自然会处置徐焕之,但是阿兄不会因此处置掉阿珣身边所有的人。 阿珣如今在众人眼中算是废了,也正因为「废了」,所以一时之间阿珣才不会有什么事。阿珣才敢下狱徐焕之。 同样的,阿兄将徐焕之下狱,估计除却震怒,也有想要以此松懈幕后之人的缘故在里头。徐焕之是威虎,哪怕是姓郭的那个老东西,也绝对比不上徐焕之在这里的威望。 姓郭的精明,人也能干,称得上一句德高望重,但是这人有一个特点,古板,古板的很。 这人和黎王那死老头子一样,几年前她在朝的时候,整天「牝鸡司晨」「牝鸡司晨」的叫。 说白了姓郭的老头子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有一点,是她的政敌。 李盛袭一时之间有些把握不准自己兄长的心思,撤掉徐焕之,换上郭老头,看似是不满徐焕之,也给幕后之人一点松懈的机会。可是,还是因为什么呢? 北齐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全权负责,事情未定之前她没有和阿兄说,但是阿兄未必不能猜到什么东西。 而且南晋内卫的一举一动都是在阿兄的眼皮子底下的,阿兄不会不知道南晋的人会将这件事情送到她耳边。 若是站 在阿兄的视角,她是很大概率会回来的,因此,阿兄为什么会派姓郭的来呢?若要做出恼怒徐焕之的样子,大可以派遣旁人。郭老头是真看她不顺眼啊。 李盛袭不信这是自己阿兄为了放着自己所以特意派郭老头过来制衡她。于情,自然是这多年的情分与信任,于理.明知道这边有人心怀不轨意图生乱,若是两个上位者不和,很容易被人给钻空子。阿兄就算在与穆氏夺权之时,也没有做过这种罔顾百姓的事情。 而且郭老头制衡不了她。满朝文武,想要制衡她,大约也要黎王那样的分量。 更何况阿兄想要制衡她也不必那么麻烦,她的兄长不是北齐的鸿嘉帝,他乾纲独断,她又是女子掌权,本就不为世道所容。他想要对付她,简直不要太容易。 李盛袭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但是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不过这份不祥的预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郭老头。 「那日巡视河堤的将士是谁负责?太子身侧的卫率又在哪里?还有沈知府,暗探蛰伏洪阴良久,你不曾发现,以至于太子殿下遭此大劫,这难道不是你的失职吗?」李盛袭兴师问罪道。 「微臣知罪。」李盛袭的话音刚落,立于厅中的官员们齐齐告罪。 「自今日起,洪阴防卫暂交内卫与东宫卫率负责,至于洪阴之事,暂由本宫负责。」东宫卫率也许无用,但是绝对可信。洪阴的守卫,那可就不一定了。 「不可。」众人均是大惊,沈继川连忙说道:「在其位,司其职,洪阴百官尚在,殿下金枝玉叶,岂可劳碌,我等不才,原为圣上与殿下分忧。」 「沈知府是觉得,本宫的身体比国家社稷还要重要吗?」 「微臣不敢。」 「圣上尚且不辞辛劳,宵衣旰食。本宫不过是掌洪阴之事,如何算得上幸苦?」 沈继川默然。 正当李盛袭要定下这件事的时候,又有人跳了出来,那人是跟着郭御史从临熙来的御史。 「公主,您身为女子,虽是圣上胞妹,固然千尊万贵,可是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主理洪阴之事呢?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调遣洪阴官事呢?」 那人刻意咬重「公主」二字,目的就是为了提醒李盛袭的身份。 相比于沈继川的委婉,这人的话就直白强硬许多,只可惜,郭老头在尚且都不能做到的事,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李盛袭目光微沉。 第197章:雷厉 - 盛袭 - 殊乖 「大胆——」一旁的内卫倏忽变了脸色,看向那人面色无比的不善。 李盛袭轻轻看了一眼留今,留今点了点头,很快将一柄长剑呈了上来,李盛袭缓缓起身,将长剑抽出,剑锋直对那名御史,那名御史面色一凛,却不带丝毫惧色。 「公主这是想做什么?」那人并不惧怕,他倒希望李盛袭能够挥下这一剑,如此,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弹劾她。 可是李盛袭怎么可能如她所愿,她并没有回话,而是失望的看着众人一眼。 「宝剑藏锋多年,如今竟无人能识了吗?」她叹息一声。 众人均看向这把剑,这的确是一把宝剑。剑身仿秦剑。秀有花纹、饰有七彩珠、九华玉。寒光逼人、刃如霜雪。 厅中有眼尖着,见此,不由得发声问道:「这莫不是赤霄剑?」 「到有几分眼力。」李盛袭挑了挑眉,将长剑一甩,剑身镌刻两个篆字便映入众人眼帘——赤霄。 众人再次跪地。 李盛袭将赤霄回鞘,配于腰间,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名御史,「圣上曾赐我赤霄剑,又加封我镇国封号,许我参政事,许我入朝堂。你如今来问我凭什么,难道圣上曾经之令,你都不记得了吗?还是说,事到如今,这位御史的已经可以做到视圣上旨令于无物了?」 那御史连道不敢,赤霄剑是天子剑,见此剑犹见天子。 李盛袭手拿赤霄,自然有资格升将百官,也自然有资格参与洪阴的政事。 「来人,革了他的官位,遣回属地,三年之内不许录用。」李盛袭厉声道。 「公主,你这是排除异己、党同伐异——」那人赶忙说道。 李盛袭抬了抬手,暂停了内卫的动作,她将手中的长剑举起,神色微冷,「你是想抗令吗?还是说,圣旨在你面前已经视如无物?圣上给我的权力,你也可以置喙了?」 那御史一凛。 「拖下去。」李盛袭喝道。 话音一落,两旁的内卫即刻便将人拖了出去。 李盛袭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厅中诸人,「不知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 众人沉默。 李盛袭又看向沈继川,「沈知府呢?」 「圣上英明决断,既已授权予以殿下,微臣又岂敢再行置喙。」沈继川赶忙说道。 笑话,他能有什么异议?他是对自己的寿数有异议吗?他的能力的确说不上多出众,但是脑子还是跟得上的。 他本来就不敢跟自己这个表妹掰腕子,更何况是如今这个表妹还拿出了赤霄剑,搬出了圣上。 她有赤霄剑,可代行天子令,又是圣上亲自允许她参议政事。他那有那个胆子否决? 方才就是最好的杀鸡儆猴。 她敢贬那个侍御史的官,难道她就不能贬自己这个靠着外戚关系升上来的官吗?难道她不敢杀了自己吗? 再者,就算李盛袭不对他做什么,可是这厅上全部都是内卫,那群煞星可是圣上的手眼耳目,他违抗李盛袭的消息传到圣上耳朵里一点,圣上能让他有好果子吃?圣上有多宠信长公主,谁不知道。 长公主可是从小被圣上带大,一直在式乾殿住到十五岁出嫁啊。这可是建国以来,唯一一个从帝寝嫁出去的公主。 不必说什么他是圣上与长公主的嫡亲表兄。表兄又如何?楚王还是圣上与长公主长兄,穆氏宗子更是长公主的亲夫,他们杀的时候也不曾有片刻手软。 何况是他这么一个多年不曾有交集的表兄呢? 圣上向来情寡,唯一看中的就只是这个胞妹,他是疯了才对她有什么异议。 「既然如此,交接事宜尽快准备好,再派兵去把控洪阴城门,本宫与诸卿遇袭,不容小视,即日起封锁所有的港口,城门亦是闭户。不许出入。 挨家挨户校对百姓户籍。尤其是新在洪阴落户的百姓。既然有暗探,那就一个一个全部给挖出。驿站客栈的商户也不许放过,去校对他们的路引与文书,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派兵下去,加强洪阴防守,除了城内,水边与郊野的防守也不容松懈。又岂是堤坝附近。 再派人去清点府库文书,核对库房账目。看看有没有人暗中与官员勾结。尤其是要注意我军布防,切不要泄露。 若有可疑人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盛袭极为雷厉风行。 「是。」 众人受了吩咐之后,就赶忙退下去办事。 杀鸡儆猴,目的已到,众人见李盛袭如此雷厉风行,又岂敢懈怠。 独留李盛袭一人神思悠悠。 暗探?她可不太信。北齐内斗严重,还有这个功夫搞暗探。不过没有关系,就借着这个名义来封锁城门也不错。 她夺权之后,又发动此变,总有些人会按捺不住露出马脚。如今她来了,阿兄那一套想要引蛇出洞的计谋也就意味着失效,既然如此,那倒不如逼上一逼,削减其势力,再不济,对方也可以老实安分一阵子。 「殿下。是否要传讯出去,联系附近军侯,让他们也警惕起来,若是洪阴有变,随时支援?」容治赶忙问道。 「的确要。」李盛袭点了点头,她目光微沉,「不过不仅要注意洪阴,锦中与西戎的动向也要随时注意,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自萧山水峡的事情她就猜到萧山水峡有与西戎勾结叛徒,只可惜徐焕之还没有揪出这个叛徒,他自己就被人陷害的先进了狱里。 至于西戎,兜兜转转,不出几月就要入冬。南晋和北齐都和他们断了贸易。等到冬天一到,他们的牛羊全部冻死,为了不让他们的族人也落入这样的下场,他们早晚都会有动作,必须早早防范。 「下官明白。」容治点了点头,又抿了抿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见他欲言又止,李盛袭轻轻开口,「要问什么就问吧。」 「您当初所查之事,很有可能就在洪阴,你不怀疑洪阴知府吗?」 如果没有州府的牵线搭桥,暗中庇护,这么大的生意怎么可能顺顺利利的进行这么多年。 「狡兔三窟,若我是幕后之人,绝对不会将宝尽数压在洪阴,洪阴虽可疑……你觉得沈继川是个怎样的人呢?」李盛袭稍稍顿了顿,就反问道。 「仅仅一面,难言为人。只是,从刚才来看,他似乎畏惧殿下。」容治分析说道。 「他不止畏惧我,他所畏惧的,还有很多。他贪生怕死,才能平庸,就算牵扯其中,也只有可能是被旁人利用。这样的人,最多就是图些小利,谋不了大事。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或许,该叫人好好查一查他身边的人。」李盛袭随即吩咐道。 沈继川从来不堪大用,这样的人,很容易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想到这里,李盛袭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正能当大任的,是沈继川已经故去的兄长,她的大表兄,沈继泽。 加更 第198章:形疯 - 盛袭 - 殊乖 正当几人计议之时,给李珣诊治的曲盈笑就走了上来。 「阿珣的身体如何?」李盛袭赶忙问道。 「殿下身子强健,除却双腿,并无大碍。」曲盈笑叹了口气。 而那一双腿,只怕是华佗在世也救不来了。 后面的话,她不说,李盛袭也明白。 只是,绕是李盛袭明知结果如此,她面上依旧是难以掩盖的难过,毕竟时隔半月,她也早知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她心中仍然不免还怀揣着一丝希望。 「身体没有事就好。」李盛袭吸了口气,缓缓起身。 她再去见李珣之时,他已经平静了许多,仿佛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少年,但是终究是失去了以往的鲜活。 「姑姑……」李珣轻轻唤道。 李盛袭坐在床前,「身子如何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李珣摇了摇头,「最差也就是这样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太子之位,建功立业,这些都与他无关了。双腿残废,难为太子。 而当过太子的人如果没能登基,那么这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了。新帝也许不会杀他害他,但是也绝对不会容许他再登朝堂。 李盛袭眉头拧紧,她看着他,眼中是心疼,「阿珣……不要这么说,我会为你寻天下最好的医师……」 「姑姑,哪里有比笑娘和太医院更好的医师呢?」李珣摇了摇头,只觉得咽喉被人死死的遏住。 「阿珣……」 李珣再次摇头。 「你振作一些!你如此颓丧,岂非亲者痛仇者快?你难道不想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吗?寻常人遭此大劫都想着要报仇,你难道连他们都不如了吗?」李盛袭怒道。 「姑姑早晚扫平北齐,这个仇……」 「不是北齐!」李盛袭打断了李珣的话,她看着惊讶而又不可置信的李珣,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是北齐,而是朝中内鬼。国朝又乱臣贼子,想杀你以乱超纲。你是南晋子民,无论如何都是,南晋奉养你多年,如今有人想要借你生乱,你就不管不顾了吗?」 「不是北齐……」李珣不可置信。 「不是北齐!」李盛袭点头,她认真的说道:「北齐内乱不息,当权者根本没有功夫供养暗探,也没有功夫处理这件事。你应该明白,我在北齐良久,放眼整个南晋,无人比我更熟悉北齐的局势,你当信我。」 「那会是谁?」李珣双拳攥紧,一想到自己的腿,他就恨不得将布局人杀尽。 「我不知道。但是阿珣,你必须先振作起来。个中细节只有你这知道,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告诉我。」李盛袭拍着李珣的肩膀,「阿珣,你先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来问你。」 李盛袭说完,又吩咐了侍奉李珣的人好好照顾李珣,这才离去。 李珣神色复杂,吸了口气,将头埋到了膝里。 李盛袭的心思很沉,她合了合眼眸,很快就定了心神,「去见徐焕之。」 「殿下,您下船之后就没有休息过,还是先歇一歇吧。」留今劝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她停不下来,如果不找些事情,她就会一直想着李珣受伤这件事情,她就会越发的自责。 「笑娘,策臣,你们随我去见徐焕之,留今,你留下来照顾阿珣。」 留今和盈笑都想再劝,却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劝不住李盛袭,只得点头。 几人一起去了天牢,徐焕之是圣上亲自下圣旨关押的,但是圣上到底没有撤他的官,更没有下其余降罪的旨意,加之徐焕之威望犹在,所以没有人敢为难他,抛开心情,徐焕之的待遇 在牢里算是不错了。 三人一起走了进去,甫一进去,曲盈笑就不由得皱了皱眉。 李盛袭没有注意,她看着身着囚衣的徐焕之。 徐焕之今年二十七岁,正值壮年,为人沉稳谦逊,又是淑妃之弟,储君之舅。南晋名将之一,李盛袭不在时,他是锦中军的元帅。他虽有侯爵在身,但是众人一般多唤其为「徐将军」或「徐大帅」。 李盛袭看着这个从前的旧部,如今的他,面上满是颓唐、自恨与自责。整个人看着老了不少。 李珣是储君,亦是他的侄儿,因为他的疏忽而害的李珣到如今的地步,他怎会不自责,不难过。 其实不仅是他,李盛袭何尝不自责呢? 她明明早早就做了那个梦,若是她能够再警醒一些,说不定阿珣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的护心镜虽救了阿珣一命,却让阿珣这样不生不死的活着,这比死了又好到哪里去? 「焕之。」李盛袭轻轻的唤了一句。 徐焕之慢慢抬头,他深邃大人眼眸之中布满了血丝,看到李盛袭之时,他老泪纵横,「盛袭……」 「我愧对你啊——」徐焕之带着铁镣铐的手死死的握着狱门上的铁栏杆,她看着李盛袭一遍又一遍的自责道:「都怪我,是我,是我害的阿珣受伤,都是因为我。若不是因为我无能,阿珣就不会如此,盛袭,我愧对你啊——」 「徐焕之,你这是怎么了?」李盛袭不可置信。 焕之从来不是这幅模样的,他坚毅稳重,哪怕是当初被西戎大军围困,弹尽粮绝之时都不曾如此绝望。他不似穆璟那般肆意飞扬,意气风发,但是他老成持重,亦是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从容。 他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徐焕之却仿佛没有听到李盛袭在说些什么,他一直反复的嘟囔自责,紧接着,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奔溃的嘶吼一声,他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很快,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正当李盛袭以为他要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却转身欲朝墙撞去。 「徐焕之——」李盛袭惊呼,她把钥匙甩给了容治,而她自己,从腰间拔下一颗玉珠就朝着徐焕之的穴道砸了过去。 容治连忙开门,而徐焕之,也晕倒过去。 李盛袭这才松了口气,她走进狱中去,不可置信的说道:「徐焕之,怎么变成了这样。」 第199章:追查 - 盛袭 - 殊乖 盈笑赶忙上去给徐焕之把脉。 「如何?」李盛袭关切的问道。 盈笑没有言语,而是深深的皱眉,她抓起地上的草团,闻了一闻,而后又将草拨开,再继续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抬头。 「怎么回事?」李盛袭皱眉,盈笑八成是看出了什么不对劲来。 「这地上的草被人用迷心香烘过,能使人心思郁结,心情不振,久而久之形若疯癫,求死之欲大过求生。」曲盈笑有几分心惊,继而便是愤怒。 这是想要先逼疯徐焕之,再逼死徐焕之啊。 他们怎么敢的。这可是徐焕之,无论乱臣贼子是谁,他们终究是生活在南晋大地,徐焕之曾随李盛袭一同驱逐西戎狄夷,此后又孤身镇守在锦中。是徐焕之庇佑的他们,若是没有徐焕之,他们哪来的这多年的安宁? 他们竟然连一点的感恩之心都没有吗? 「那焕之呢?焕之情况如何?他性命可有碍?还能恢复吗?」李盛袭连忙追问道。 她就说徐焕之怎么可能就这么自尽,原来是这样活活被人逼杀。 想到这里,李盛袭心下一沉,而怒火越甚。 「徐将军中毒日久,不过徐将军心思坚毅,只要好好调理,必能恢复如初。」盈笑笃定道,她救不了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救下徐焕之,她不能让殿下再失望了。 李盛袭松了口气,紧接着,她的脸色就变得难看无比,「来人,将徐焕之移到驿馆调理,再去仔细的查一查这草的来历。」 「殿下,徐将军是圣上金口玉言下狱,若是殿下想要为徐将军调理,大可改换牢房,但是不能轻易落人话柄,以免旁人攻讦。」容治劝谏道。 倒不是他有别的顾虑,只是李盛袭今日若真是将人带走了,那可就是明晃晃的抗旨。宏兴帝会不会计较他不知道,但是南晋朝中只怕有不少人要弹劾李盛袭飞扬跋扈。到时候,就算宏兴帝想要为李盛袭开脱只怕都没有借口。 李盛袭吸了口气,「挪到内卫大牢,容治,你替我拟一封奏折入京,将徐焕之捞出来。」 容治说的有道理,她不能让阿兄太过为难。总归阿兄当时只说了要下狱焕之,却没有说一定要下狱到洪阴大牢。 内卫设在洪阴的大牢也输大牢啊。 「是。」容治拱了拱手。 徐焕之很快就被移了过去,这一页灯火通明,忙碌不休。 李盛袭又让盈笑检查一下徐焕之晚上没有用完的吃食,吃食到时没有什么问题。 「还真是心思缜密。」李盛袭不由得咬牙,知道迷心香的人不多,而草料也鲜少有人去检查,可是吃用不一样,徐焕之死了,她一定会查。 别说是她,就是她没来,姓郭的那个死老头也一定会细查徐焕之的吃穿。只是,谁能想要去查草料呢? 李盛袭吸了口气,当天晚上就叫人去提审了负责给牢里运送草料人。 「送草料的人不过是个寻常老百姓,给徐大帅的草料是官府特意叮嘱过要烘干的,依属下看那送草人未必知道始末原委。只是后来属下又将他烘干草料多的残渍给曲盈笑看了,里面的确是迷心香。 属下仔细搜查过后,发现他屋子里没有迷心香的痕迹,不过他使用的炭火之中被人掺入了迷心香。属下顺藤摸瓜去查了那碳商。只是那碳商前些时日家中起了大火,一家子连人带房子全部被烧毁了。」 内卫跪在李盛袭跟前。 李盛袭目光冷沉,这么心狠手辣,倒是像极了当初李瑞因为一套首饰翻山越岭来灭门的作风。 「白日起火还是夜晚起火?」 「夜 晚。」 「包括奴仆在内?」 「的确如此。」 「官府如何定性此事?」 「那碳商与夫人不睦,想要休妻再娶,妇夫人歇斯底里的情况下,买了砒霜,给全家人下毒,并且纵火。」 「去哪里买的药,定这个案子的人又是谁?继续查,顺藤摸瓜,不许放过一丝细节。那碳商名下的产业不可能全部烧毁,也去查。内卫独立与百官之外,四品以下可随意捉拿,无论牵扯到谁,不必束手束脚,放手大胆的去做就是了。」 若是在北齐,这件事情可以说是线索断了,可这是在南晋,在她的地盘,有人敢这么害徐焕之,她自然不要放过。 徐焕之何等人物,他横刀立马,是当世英豪,他们不仅要他死,还想要他这般痛苦而死,不留一丝的体面。 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一个单单针对徐焕之的局。 「是。」那暗卫点了点头,立刻退了下去。 李盛袭疲惫的揉了揉头,若是她今日来晚一步,只怕见到的就是徐焕之的尸体。 如今徐焕之被他们弄得浑浑噩噩,几乎神志不清。 徐焕之如此,却不知穆璟那边又如何? 幕后的人想要作乱,既然对徐焕之下手,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穆璟。 李盛袭心中忧虑。 留今连忙给她揉头。 「徐焕之下狱之后,他带来的将士归谁指示?」 「是徐大帅的副将。」留今轻柔的说道。 「锦中军那边呢?主要是由谁掌控的?」 「是由几位将军分别掌控,倒是说不上来由谁主事。」 「可有蠢蠢欲动的?」她可没有忘记,锦中那边可还有个和西戎勾结,帮着西戎和赵长同走私羽化丹的内鬼在呢。 徐焕之不在,那几个副将谁也镇不住谁,若是没有内鬼还好,可偏偏就还有个内鬼。西戎又虎视眈眈的。 「都还算是安分。据说徐将军在此之前有重新规划几位将军执守范围的想法,只是还未施行就被圣上调派过来看顾太子殿下了。」 「看来焕之对叛徒的人选心中有数。」李盛袭轻喃,她事前已经提醒过徐焕之了,「明日一早,将焕之的副将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再叫人传信给瑾瑜,让他在锦中附近厉兵秣马,加强防备。」 既防着西戎,又震慑锦中,敲山震虎,她也能稍稍心安。 第200章:天道? - 盛袭 - 殊乖 第二日,徐焕之的副将就到了李盛袭的跟前。 「如今徐焕之的军中事物都是你在负责?」李盛袭看着副将,她也认识副将的,此人是徐焕之的长随出身,跟随徐焕之多年。 「是。」 「汇报一下军中诸事吧。」 袁副将点了点头,很快的就将有关事项禀报给了李盛袭,他跟随徐焕之多年,对于这些事情很是清楚。 李盛袭听完点了点头,到还算是有条不紊,她托着头,「你是焕之的亲信,在此之前,焕之曾有意调动锦中人事,此事你可曾知晓?」 袁副将点了点头,「听大帅说过一些。」 「具体如何调派?」 「当时同大帅还在商议,具体的章程尚未拟定出来。不过大帅倒是提起过几次,大帅有意将驻守在菱花渡的柯将军换下。」 「柯永昭……菱花渡……」李盛袭轻轻呢喃,菱花渡往北就是萧山水峡,西戎人常年在萧山水峡和赵长同往来,到还真有可能是他。 只是,就算是他,李盛袭也不能轻易换了他,柯永昭可不像她昨日处置的那名侍御史。柯永昭身上有实打实的军功,他有势力有威望。 拿下他简单,但是拿下他善后却难。没凭没据的换掉了人,柯永昭只需要稍稍煽动,就有的是人替他打抱不平。 难怪徐焕之采用的是全员的人事调动。 李盛袭摆了摆手,遣走了袁副将,又对内卫叮嘱道:「去查柯永昭。所有的讯息。」 李盛袭长叹一气,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如今西戎与北齐的往来断了干净,西戎人会不会伸手向南晋? 锦中是门户,里面又有内鬼,徐焕之又不在,内鬼必定蠢蠢欲动,现在正是揪出来的好时机。 李盛袭想到这里,又叮嘱吩咐了一通。 她刚吩咐下去。就有小吏来汇报,说是郭御史来访。 李盛袭并不是很想见他,但是大家都住在驿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不能一直避着。 只是,昨儿遇刺昏了过去,今天就能上门来找事,几年不见,郭老头身子骨大好啊。 李盛袭叫人通传。 很快,郭御史就走了进来。 郭御史说不上多老,今年四十有六,已是御史大夫,御史干到他这一步,几乎是升无可升。 为人古板,不过能力强悍,在朝是有名忠直耿介之臣。也是近些年来弹劾宏兴帝最多的人。 「微臣拜见长公主。」郭御史一脸精气十足的模样,着实不像是昨日刺杀晕了过去的样子。 「郭御史请起。」李盛袭抬了抬手,又疑惑的问道:「听闻郭御史昨日遇袭,昏迷不醒,怎么今日不在床上修养?」 「微臣昨日只是不慎坠马,身旁人护卫及时,并未真的伤筋动骨,岂敢偷懒懈怠。」 李盛袭了然,她就说郭老头怎么可能身子骨那么好。 「殿下,听闻殿下如今主理洪阴之事,不知此事可曾上报圣上?」郭御史正色道。 「还不曾。」李盛袭漫不经心。 「若是不曾,殿下有何权力主理此事?纵然殿下有天子剑,但是殿下心中竟然丝毫没有对圣上的谦逊恭敬吗?」郭御史发难道。 「就是因为对圣上恭敬忠心,才会想要替圣上分忧,圣上所赐的金银,本宫捐与百姓;圣上赐下的兵符,本宫保卫江山;圣上赐下的权柄,无法分人,却可为圣上造福于民。难道在郭御史眼中,赤霄剑只是一把用于装饰的佩剑吗?难道要本宫整日供奉于家中,使得宝剑蒙尘,如此,岂非辜负圣上心意?」李盛袭言辞恳切,言语之中尽是对宏兴帝的忠敬,「昔年圣上赠 剑之时,便曾用心叮嘱,圣上如此施恩,又如此期望,本宫岂能令圣上失望?」 「纵然如此,殿下也不该如此先斩后奏。事关重大,殿下岂能轻易处之。何况昨日那名侍御史,他不过直谏忠言,殿下便夺其官位,不怕有党同伐异之嫌吗?」 「事关重大,但是郭御史可知有句话叫做事急从权?昨日有人行刺,若等到圣令袭来再行举措,只怕为时已晚。至于先斩后奏,本就是圣上特许。」李盛袭丝毫不在意,她与郭御史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她继续说道:「至于那名侍御史,他不敬圣上,郭御史是觉得,本宫的处置,不应当吗?六品侍御史,就连内卫都能将他下狱,难道本宫不可以吗?」 郭老头来的为时已晚,他若是昨日在场,倒还能同她说两句。但是时至今日,昨日发生的事情便是她想如何说就如何说,谁也难以为那名侍御史分辨,郭老头也一样。 不过无论郭老头什么时候来,结果都是一样。 郭老头能力出众,唯愿他拎的清楚,在这样的关头,在这样的境地,她也不建议真的党同伐异。 想到这里,李盛袭又心思一沉,昨日她叫人快马往临熙送信,一封是容治代笔写的奏折,尽陈洪阴诸事。一封是她写的家书,既是问安,又是问阿兄的安排。 想来很快就有结果。 郭御史看着李盛袭,面色越发的不善,但是他还能说什么呢?先斩后奏是圣上特许,赤霄剑便如圣上亲临。侍御史对圣上不敬,长公主便是杀了都没有人能挑她的不是,更何况只是贬官。 说来说去,其实长公主并没有真的做错什么,她的统筹安排他也有所听闻,很是周全周密。 但是他不满的,是长公主的揽权行为,以及跋扈姿态。她只是女子,牝鸡司晨,本为大忌。她还不知收敛,仰仗圣上恩宠,肆意行事。今上能容公主,但是未必世人能容公主。 殿下当政,乃是违逆纲常行事,一旦野心滋长,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李盛袭见此,就知道他哑口无言,她轻轻看了郭御史一眼,「事情紧急,郭御史身体既然好了,就先去处理府中要事,为圣上与本宫分忧吧。」 「殿下,微臣有一言,想要谏与殿下。」 「既是进谏,本宫自没有不听之理,郭御史请讲。」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为人做事,还是应当遵循天道。」郭御史看着李盛袭目光灼然。 第201章:断线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轻笑,郭老头这是告诉她,阿兄能容她,但是后继之君未必能容她,权柄到了鼎盛,就应当功成身退。 至于最后一句的天道,更是直指她的女子身份,本不应该立于朝堂。 可是,凭什么呢?她的确想过放弃权柄,但是这纯粹是因为她不喜朝事烦杂,但是她凭什么不能立身在朝堂呢? 她的才华出众,她的武艺更是超群。她的老师是圣上,论文治武功,她并不逊色于任何人。更何况,她已经有了实打实的功绩。 说句不谦的话,放眼满朝文武,谁的功绩如她。抛开权术制衡,再抛开她的公主身份,她足矣封王。 那些庸碌之辈都可以立身于朝堂,她凭什么不能呢?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治国理政,本宫必定依托天时为之。还请郭御史放心。」 「殿下!」郭御史一愣,连忙厉呵,他没想到李盛袭如此的冥顽不灵。 「郭御史,还不退下吗?」李盛袭抬眸。 「殿下饱读诗书礼义,当知微臣何意,也当知要好自为之。」郭御史怒道。 「放肆——殿下岂容你冒犯?你这是以下犯上!」留今不由得怒斥,她看了一眼李盛袭,只见李盛袭轻轻点了点头,「来人,将他架出去。」 「慢着。」内卫正要动手,就被李盛袭阻拦住,「郭御史为官多年,也应当知道以下犯上是什么罪名。看在你年岁已高,昨日又遭遇刺杀。本宫给你这份体面,你先下去吧,将《晋律》抄一遍,你那句话本宫也送还给你,好自为之。来人,将郭御史请出去。」 内卫闻声而动,说是请出去,实际上就是架出去,郭御史怎么可能看着自己被这样折辱,他甩了甩袖子,自己走了出去。 李盛袭摇了摇头。 「殿下如今已经大权在握,等到圣上的圣旨下来,殿下大可把他禁足,不必再见他,更不必理他。」留今劝慰道。 郭御史做事的确不错,为人也是刚直,只可惜死老头子太顽固不化,说白了就是惹人厌。 李盛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圣上为什么要选定此人来主理洪阴之事?」容治不解的询问。 这人为人品性如何,他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不难看出来,他很反对李盛袭的当政。 这一点他都清楚,更何况是宏兴帝,宏兴帝这一步棋,走的实在是怪。 「我也不知道。」李盛袭摇了摇头,阿兄自有阿兄的深意,但是,郭老头再这么顽固不化下去,她未必不会动他。眼下是没添麻烦,她还乐意与留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若是添了麻烦…… 李盛袭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去想,她抬头,「把一些文书放到郭老头那里去,省得他那么闲。他虽不喜欢我,但是做事还行。白白埋没了他的才能,倒也可惜。」 「郭……老头?」容治挑了挑眉,若不是因为这个称呼太过奇怪,依着他对李盛袭的了解,他几乎都要以为郭御史叫这个名字。 李盛袭看了他一眼,容治连忙闭嘴。 留今轻笑,连忙按李盛袭的吩咐去做。 正当李盛袭准备继续去看公文之后,就听内卫传来了消息。 碳商的事情又有了眉目。 李盛袭传人来汇报来龙去脉。 听完内卫的叙述之后,李盛袭面色不善。 事情荒诞,但是却无懈可击。的确是那位碳商的夫人在一怒之下,火烧的整个府邸。来买砒霜的人的确是那位夫人身边的丫鬟,而且在此之前听其身边熟络的人提起过,说这位夫人曾经多次放言,想要火烧 这座府邸。 所以当事情发生之后,众人虽然震惊,但是没有过多的怀疑。 那名负责买砒霜的丫鬟忠心耿耿,殉主而死,不过他在死前拿了一大笔钱给自己的家人。 那笔银钱的票据也查过了,的确是那位夫人名下。断案的官员也是凭此来结案。府邸中的尸体也一具都没有少。 「看来这一批人也是别人的棋子,被人挑拨利用而不自知。」容治感叹说道,如果是知情的话还好查,如果不知情,还死无全尸,那就很难查了,他看了一眼李盛袭,想知道她下一步怎么做。 李盛袭冷笑,「但凡做过,必定留下痕迹,叫人盯死了相关的人。既然这件事情他们露不出马脚,那么在一些相关的事情上,总会有露马脚的那一天。」 容治点了点头,他并不意外,李盛袭会把这件事情继续查下去,这是追查真正事实唯一的线索,李盛袭既然有追查的能力。就不会放过。 和李盛袭忙的脚不沾地不同,李珣则要清闲的多,自从那一日和李盛袭分开之后,他就想了很多事情。 李盛袭每一天都会来看他,他寂寥之余,有一分慰藉。 皇室中人感情淡薄,阿耶也是如此,阿耶对他永远是君大于父,温情并不多。归善是女子,温婉娴静,是和姑姑不一样的公主,他们接触不多。阿珩又年纪尚幼。 和他感情最好的大约只有阿娘和姑姑。 姑姑虽然是阿耶一手带大,但是姑姑和阿耶很不一样。姑姑是十分重情的。虽然没有回京,但是他几乎可以料到,阿耶必定不会再重视他。而阿耶此番震怒,也不知道是因为失去了储君而伤心,还是因为儿子断掉了双腿而伤心。 但是姑姑不一样,姑姑也在乎太子,但是姑姑同样在乎他,而且,姑姑也不会放弃他。 这一日,当他喝完药之后,他叫住了李盛袭。 「姑姑让人给我做个轮椅吧。」李珣认真的说道。 他总不能真的当个废物下去,后继之君能不能容得下他,他不知道,但是他总该要帮姑姑一些。 见他振作,李盛袭自然是无比的欢喜,她笑着点头,赶忙叫人吩咐了下去。 「姑姑不是有话要问我吗?现在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姑姑问吧。」李珣看着李盛袭。 李盛袭点了点头。 第202章:情面 - 盛袭 - 殊乖 「那日你去巡视河堤,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有旁人暗示过你?」那日李珣的行踪其实有很多人知道,太子出行,防守总要妥当。 她在这之前已经看过了相关的布防安排,李珣之所以会出事,的确有徐焕之的失误在里面,不过对方的布局也很高明。 李珣巡视河堤是前一天做的决定,那样精密的埋伏,估计是一开始就收到了消息,甚至说,更早就收到了消息。 「巡视河堤是我自己的主意,实不相瞒,这个主意并不是临时起意,在这之前我就有了这个打算,也并没有向旁人隐瞒。」作为一个储君,事关民生大计,他总要顾及一二。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也的确如此,她倒是忘记了,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好猜。哪里需要旁人去诱导呢。 「姑姑是怀疑我身边的人?」李珣明白了李盛袭话里的意思,他有些不敢置信,「我身边的亲信具是早早的绑在了东宫的船上,他们若是想要害我,着实是得不偿失。而且跟在身边的人,大多都是有亲眷在京的,他们不应该会罔顾亲人。」 他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来的,出差错的可能性不大。就连宫女与内侍用的大都是有亲眷的,而非无牵无挂的。 「有牵挂在京的,也未必不可能有什么意外。你的伴读或许还妥当一些,可是你的内侍与宫女却不一定。」李盛袭摇了摇头。 伴读,老师,那些人都是京中大户,盘根错节之下,身份很难做假。但是内侍与宫女却不一样。 倒并不是李盛袭多心。只是这一局布局时间良久,而且李盛袭自己曾为暗探,于她而言,有的时候想要弄来一个假的身份无比简单。 李珣身边的人在李珣出事之后,郭御史和李盛袭就相继去调查。而望京之中的相关人员,想来京中的宏兴帝也不会放过。 但是他们这般的广撒网收效较微,所以还是要向李珣盘问。 两人谈了许久,正当李盛袭叮嘱李珣好好休息时,忽而有内卫走了进来,他俯身在留今耳畔低语。 留今赶忙禀报。 李盛袭神色冷淡,「那就让他们看着办吧,务必人赃俱获,让他辩无可辩。」 「怎么了吗?姑姑。」看着二人打哑谜,李珣不由得询问。 李盛袭摇了摇头,「从前我同你说过。伤害你的那些人并非齐人,除了北齐的局势根本没有能力豢养暗探之外,还有旁的缘故。」 李珣疑惑。 李盛袭有关走私的事情告诉了李珣。 立在一旁的容治微微呀然,听完李盛袭倒地讲述之后,他脸色难看了不少。李盛袭有很多倒地猜测没有说出来,但是作为和李盛袭一道的查探着,有些事情不需要李盛袭细说他也能想明白。 「南晋有人向北齐走私军备,而当初行刺我的人,用的就是北齐的军备。如此一来,倒是解释得通了。这么说来,只要挖出这洪阴府中走私的人或许一切可迎刃而解。」李珣分析说道,他顿了顿,又有几分迟疑,「姑姑,如果有人在南晋走私多年,那么沈知府……」 李盛袭点了点头,「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沈继川是洪阴知府,他虽然能力平平,但是也没有平庸到这种地步。若非与之勾结,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着并不像。」李珣轻喃,他对这个表舅并没有多少的感情,却也知道这个表舅的平庸,包括他来洪阴的这段时间,若不是看在沈继川是他表舅,这样的庸庸碌碌之才,他都想要撤掉他的知府之位,到底还是身边的人按住了他,认为沈继川这些年能稳坐这个位置,除却外戚的身份之外,也有自己的能力。 没成想还犯到国法上来了。 「或许只是他人的棋子。总之他是这局中很重要的一环。」如果没有洪阴知府从中遮掩,走私的事情不可能会这么顺利。 和这一对姑侄的融洽相比,沈继川就要显得焦虑的多。 自从太子出事,圣上下遣郭御史的时候,他就已经惴惴不安。他本想毁去一些东西,但是太子出事的时候内卫就及时将洪阴控制了起来,他几乎不敢有大的动作。 他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毁掉了一些证据。可没想到,李盛袭居然来了。而且来的第一日就那般的雷厉风行。明明上午遇刺,她却宛如一个没事人一般,以迅雷之速夺去权柄。他如今虽有知府之名,但是权力却被李盛袭牢牢抓在手中。 府衙上下皆有内卫,他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眼下好不容易寻到一丝机会,他寻到一次空隙出来,见了个人。 「沈知府。」 「你们将军怎么说的?如今长公主当政,洪阴上上下下都被她拿捏在手中。咱们做的那点子事情,要是被长公主发现了,那就是九族的事情。」沈继川没工夫和那人打太极,他着急忙慌的说道。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半嘲讽的说道:「沈知府也算是长公主表兄,不看僧面看佛面,有故太后与故平国公世子的情分在,您又何必担心呢?」 「我所的的恩荫已经是太后的情面了,要不是太后,我也当不了这洪阴知府。至于我长兄,他的情分自然是留给我的侄儿,与我何干?再说了,你家将军不也是长公主的旧部,你看到时候东窗事发,她斩不斩你家将军。」沈继川嘲讽道。 他可不认为自己的分量有那么重。长兄的确在长公主哪里有脸面。可是他做了这样的事,长公主只怕会觉得他辱没了长兄的颜面,不一刀劈了他就不错了,还颜面呢? 那人闻言一愣,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沈继川有的时候,未免也太有自知之明了一些。 他清了清嗓,不再与沈继川扯皮,他说道:「将军那边自然妥当,沈知府不必担心。重要的是沈知府这边,纵然长公主位高权重,但是将军那边她暂时还是鞭长莫及。倒是沈知府你,如今若再不反抗,只怕就永失抗衡之力了。」 加更,下午有点忙。非常感谢的月票和打赏。(><)。 第203章:顺利 - 盛袭 - 殊乖 「这个自然不必你说。但是如今长公主已经把握住了洪阴的局势,就连郭御史都没办法和他叫板。府衙上下处处都有内卫盯梢,稍有风吹草动,那群煞星就要来抓人。你让我怎么办?」 他自己还不是自顾不暇,现在只是核对人口和户籍。但是一旦查阅文书,凭着长公主的精明,谁知道会不会看出什么来,一旦发现了什么,头一个跑不掉的就是他这个知府。 「既然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你疯了,我是不会对长公主下手的。这不是上去找死吗?你家将军好歹也是长公主的旧部,长公主对他不薄,你们居然这么心狠手辣。」沈继川当即反驳。 那人:「……如今是长公主要逼杀我等,你居然还为长公主说话。」 「你是不是傻?逼杀我等的是国法。严格来说长公主就算杀了我们也是我们咎由自取,只是我们要违抗国法而已。」沈继川翻了个白眼。 那人:「……」 他就没有见过沈继川这样的人,听他这番话,知道的,知道他是走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抓走私的。 「不是要杀长公主。」他一开始也没说是要杀长公主,想也知道,在北地尚且杀不了长公主,何况是在南朝? 「那到底要怎么做?」沈继川松了口气,那人不是要去送死就好。 「乘着内卫查到公文之前,尽数毁去。」那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怎么毁?你说的倒是轻巧。」他如今形同傀儡,没有丝毫权柄。 「内卫轮值的间隙,想办法混进去,放一把火,毁尸灭迹。」 「可是,我并不清楚内卫轮班的机制,我如何混进去呢?」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将军是知道的。你只需要安排好你的人就可以了,一定要做的干净。」那人仔细叮嘱道,看着沈继川这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他总担心事情会败露。 沈继川还是有一些犹豫,他皱了皱眉头,「只是这么做,风险是不是有些太大了?说是被人抓到,只怕是死路一条。」 「在长公主这般的雷厉风行之下,如果不这么做,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发现,到时候一样是死路一条,甚至祸连家人。」那人鼓动道。 沈继川摇了摇头,「那你放心好了。你们家将军或许会祸及家人,但是我不会的。看在我父亲与兄长的面子上,估计只会死我一个。」 起码大哥那一脉荣华富贵不会断,最多就是降爵。至于他的儿子们,估计就是前程尽毁,赶出朝堂,但是有阿耶在,做个富家翁是不愁了。 那人:「……那不知沈知府做不做?」 沈继川,也亏的是家世好。姑母是太后,长兄曾为长公主鞍前马后,是最后围剿穆氏而死的有功之臣。不然的话,他哪里能够成为一方知府? 沈继川抿了抿嘴,眉头紧锁,到底兹事体大,他还没有能从内卫手中毁东西的本事。但是那人有一句话说得对,若是不做,被发现就是早晚的事情。 「能够思考的时间不多了。现在长公主又在清查户籍,北边来办事的一些人,可是没有路引与关碟的,若是他们被抓住了,严刑拷打之下,未必不会供出你来。可若是毁掉了证据,空口无凭的,也没办法治你的罪。更何况还有将军帮忙,知府又何必担忧?如今徐大帅与太子殿下相继遭难,长公主悲痛不已,若不在此时发难,只怕再也没有更好的时机了。」 沈继川目光微沉,思虑良久,很快就下了决断。 当沈继川被压到李盛袭的跟前的时候,他面色如土,严格来说,当他的人想要焚烧相关的文书而被内卫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无比的绝望了。 他的确知道这回是 凶多吉少,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被抓到,他手下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烧毁一本文书。就被内卫抓捕,而理所应当的,他也被压到了李盛袭的跟前。 内卫是有权将四品以下随意下狱的,若不是他与李盛袭还有那么一层学院,此刻怕已经进了内卫大牢。 「殿下……」他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李盛袭。 李盛袭却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看着那名内卫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沈知府想要焚烧调查商户的资料,被手下的人及时给扣下了。」内卫冷声道。 「商户资料?之前可是发现了什么?」李盛袭抬了抬眼,扫了一眼身侧的容治。 容治在看账和看文书这方面也很有天赋,虽然不如当初的孟纨,但是比李盛袭身边的人快很多。这段时间跟在李盛袭身边,帮李盛袭看了不少公文。 「沈知府这些年来一直暗中帮助着洪阴商户同北齐走私,并且不断的从中牟取暴利。所获得的金银皆是巨数,一切内卫已经查清,这是账本。」容治说完,就将账本递给了李盛袭。 李盛袭居高临下的看着沈继川。沈继川行事说不上多干净,但是水至清则无鱼,宏兴帝对于有些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之沈继川的身份,所以一直以来,内卫都没怎么盯着他。 可没想到,他不仅是贪,还把手伸到了走私上去。 无论走私的是不是兵器,这都不是宏兴帝和李盛袭能够忍受的。走私的背后,绝不仅仅是货物的交换往来。那更是无数人命铺陈其上,沈继川,他怎么敢的啊。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李盛袭没有想到的是,沈继川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动手。 她在得知沈继川参与了走私的事情之后,不曾第一时间捉拿,就是想要以沈继川为饵,谁知道打了这么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番抓捕,未免也太过于大人顺利了些。 李盛袭看着身边的内卫:「带下去,让他招。」 「殿下——」李盛袭的命令刚一落下,沈继川就不由得叫住了李盛袭,他惊恐的说道:「殿下,我招,我全都招,但求殿下不要送我去内卫大牢。」 他自知不是徐焕之,徐焕之进去是享福的,他们这些要犯进了内卫大狱,那个不脱一层皮。 李盛袭不为所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带下去!」 第204章:不疑 - 盛袭 - 殊乖 沈继川被内卫带走之后,李盛袭的面色更冷。 容治也看出了这件事情的古怪,他对着李盛袭说道:「殿下,此事未免也太顺利了一些。」 沈继川明显不是个硬骨头,但是他偏偏又是在走私之中最重要的一环,他一旦落马,必定会牵扯到很多人。 这也是李盛袭罔顾沈继川的哀求,执意将其下入内卫大狱的原因。沈继川大人身上牵扯着太多人的利益,若是让他进洪阴府衙,指不定就明命丧他人之手——容治不认为沈继川对于洪阴把控的有多强。 在李盛袭没有到来洪阴之前,他就是个傀儡,只不过不自知而已。 「这是知道沈继川瞒不了我,干脆就鼓动沈继川跳了出来。」李盛袭如何能不明白这件事情透着邪呢?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呢?幕后之人既然敢让沈知府跳出来,那就说明此事恐怕难以牵扯到他们。」 「不错。沈继川贪婪,但是他胆识不够,对于自己,也有格外清醒的认知。无论如何也不敢将主意打到兵器上去。走私的兵器必定是混在其他船只当中。而当初吴旸也是凭借吃水线的古怪发现的兵器。而且,依沈继川的性子,在走私的事情当中,他只负责稍稍庇护,而绝不会真正牵涉其中。他是官员,而非商户。」李盛袭敲了敲桌子。 她又继续说道:「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即便是如此,又何必让沈继川跳出来,继续让商户走私大人事情迷惑我不好吗?沈继川一旦吐口,相关人等我必定会将其查抄。难道是为了给我找些事情做吗?」 可是抄家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做起来十分容易。除了白白给她充盈国库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或许,想要借抄家时的混乱做些什么。殿下近来将洪阴守的如同铁桶一般,接连闭户几日,纵然如今不再闭户,但是街道坊市均有将士巡逻,若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去吸引殿下目光,那么他们又如何自由行事呢?」容治分析道。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她又看了一眼容治,只见对方有些欲言又止,「容郎请讲。」 「当局者迷。殿下知晓内情,在事后必然会继续追查下去。可是事情查到这个地步,殿下若是继续追查下去,朝臣们会怎么想呢?尤其是那些与殿下不睦的朝臣。」 「认为我想借此机会,拿捏洪阴,培植党羽……」李盛袭当即了然。 容治点了点头,「虽不明白圣上之意。但是在旁人眼中,圣上下遣郭御史前来,就有掣肘殿下之意。在旁人眼中,殿下在圣上心中的信任受到动摇。从前朝臣不常攻讦殿下,一是因为殿下远离人前,二是因为殿下深得圣上重信。在如今的关头,朝臣们眼见殿下「失宠」于圣上,朝臣们必然攻讦与殿下。」 李盛袭点了点头,的确,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失宠」于阿兄这种情况。幕后之人,会不会也觉得她失宠于阿兄了呢? 李盛袭一瞬间豁然开朗,近来阿兄的用意格外的令她捉摸不透,如今听容治讲,她倒是明了了一些,阿兄如此行事,很有可能是为了做出忌惮她的假象。但是她又隐隐觉得,阿兄的用意不会是那么简单。 李盛袭点了点头,见她这样,容治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这般笃定圣上不是真的猜忌殿下吗?」 李盛袭扫了容治一眼,随即便笑了,她认真而又自信的点头,「绝对不会。我是阿兄亲手带大。与旁人不同,我与阿兄的情谊,是旁人难以想象的。我信他,他信我,不相疑。」 她长到如今二十二岁,但是从出生到十五岁出阁,便是一直养在阿兄身畔。十五岁之前,她的居所,就只有东宫与式乾殿。 阿兄对她极为关怀。 病时亲尝汤药, 幼时亲喂饭食。 为她拒绝西戎和亲,阻拦她下嫁穆氏。 阿兄对她极尽恩宠。 玉玺为她玩物,赤霄为她配饰。 公主府如同金屋,库房藏尽天下珍宝。 她父母早逝。阿兄于她,如父如母,如兄如父。 阿兄尽全教导之责。读书习字,治国理政,皆是阿兄亲手所教。 而旁的,但凡是她所喜爱的,阿兄便会替她寻遍天下名师。 他们一起度过最艰难的岁月,相互扶持,这份情谊,从来与旁人不同。阿兄见证她一步步成长。而她也见证阿兄从四面楚歌走到如今的乾纲独断。 阿兄不会猜忌她。因为阿兄知她。 她也不会防备阿兄,因为她知阿兄。 容治其实很难以想象李盛袭和宏兴帝的兄妹之情。 这些时日陪伴在李盛袭的身侧,故而,他时常能见到那位南晋的皇太子。这位十七岁的皇长子,在世人眼中,李珣是南晋无可置疑的皇太子,他本该踌躇满志,自信从容。但是他在这位皇太子身上感受不到这样的心态。 皇太子给他最大的感受,是隐匿在玩世不恭之下的不自信, 这与断腿无关。 这说明一件事情,那位雄才伟略的宏兴帝,在这位皇太子面前,是君大于父。并且,他或许还是一直用苛责而挑剔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继承人。 他对自己的继承人并不是多么的满意。或许宏兴帝选择皇长子为储君,只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但是李盛袭这么说,说明很有可能宏兴帝在李盛袭面前,是兄大于君。李盛袭的身上,或许倾注着宏兴帝君王之下不多的感情。 他们相互扶持,李盛袭更是宏兴帝一手教养大。而李盛袭也没有辜负宏兴帝的教养,她强大而又优秀,让人避其锋芒。 倘若李盛袭为男子,来日无论是宏兴帝哪个儿子继位,面对这样一个王叔,必然是深深的忌惮。 不对,宏兴帝膝下唯有两子。长子聪慧敏捷,次子稍显平庸。宏兴帝连长子都这般挑剔,只怕看不上自己的次子。 容治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第205章:密谋 - 盛袭 - 殊乖 郭御史正在看公文之时,房门被人敲开。 郭御史抬了抬头,只见是一个较为面生的小厮,“你是何人?来找本官又是何事?” “回御史,岳别驾有请。” “岳别驾,他寻本官何事?”郭御史放下的手中的公文。 “有要事相商,事关重大,别家并未同小人言明。” 见那人神色郑重,郭御史倒也不曾推辞,他赶忙换了一身衣服,跟着那人就赶了过去。 见那人一路避着内卫,郭御史不由得皱眉,大丈夫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何以做此等遮遮掩掩之事? 不过他到底没有说什么。 要见他的人不知岳别驾一位,他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官员。郭御史只觉得不对,尤其是在他进门之后,就有小厮把门给关上,郭御史越发觉得古怪。 “君子坦荡荡,这么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样子,平白无故的叫人觉着心虚。”郭御史有几分不满的说道。 “隔墙有耳,头有利刃,下官等胆战心惊,着实是不敢不防啊。还请郭御史见谅。”岳别驾摇了摇头,引着郭御史上座。 看着这么一大群人,郭御史大约也意识到了什么,“不知诸位请在下起来,所为何事?” 岳别驾叹了口气,仿佛并不意外,“看着个样子,郭御史应当并不知道。不知可曾看到沈知府?” 郭御史皱了皱眉,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被李盛袭支使,李盛袭罚完他之后,又陆续给他送了一堆公文过来,他违抗不了,也不愿意违抗。他倒是没怎么在意,经岳别驾这么一提醒,这几日好像真的没有见到郭沈继川。 “沈知府怎么了?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郭御史不由得疑惑地问道。 “下官今日,看着内卫众人将沈知府架到了长公主跟前,沈知府百般恳求,内卫倚势欺人,长公主无动于衷。并且讲沈知府下狱之后,便陆续的去查抄了沈知府的院落。”岳别驾忧心忡忡的说道。 郭御史皱眉,“沈知府做了什么?” “古怪便是古怪在此,长公主殿下并没有透露出一丝的风声来。”岳别驾叹了口气,脸上是难掩的忧虑。 “长公主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想来沈知府定是做了些什么?”他不喜欢李盛袭,但是多少还是信得过李盛袭的人品和能力。 她是围剿穆氏,驱逐西戎的有功之臣,为人虽然肆意,但是处事尤其是国事一向是谨慎稳重,若是沈继川真的牵扯到了什么大事当中去,她为了大局,悄无声息的按下这件事情也实属正常。 “话虽如此,只是我等和沈知府共事多年,深知沈知府的品性,沈知府素来忠厚,待人宽和,又岂会做什么触犯国法之事?再退一步来说,即便是触犯了国法,长公主将人下狱,也总得有个由头。如此无声无息,秘而不宣,下官等自是不安呐。下官为官多年,是头一回见如此行事。” 郭御史抿了抿嘴。 李盛袭是长公主,捉拿的人又是内卫,他们行事不需要向下官禀报。但是他们下狱的人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寻常小官。而是平国公府二公子,洪阴的知府。这样行事,实在是太过于的有失妥当。 “长公主雷厉风行,下官等本不该置喙,只是今日以来,封城闭户,百姓惶恐,偏偏大权被长公主独揽,我等不得其由,难免忧虑。”岳别驾又继续说道。 他这话一落,一旁的其他几位官员也连忙附和道。 其中有一人开口说到:“长公主主理洪阴诸事,本就违制。如今又无缘无故将沈知府下狱,要知‘事无不可对人言’,当年重整内卫,长公主便是这么说的。偏偏她如今又这般行事,谁知是不是有排除异己,收拢权柄之心!要知道,他在这之前,还将徐大帅移到了内卫大牢!徐大帅可是圣上亲自下令下狱的,内卫被长公主治的如同自家一般。长公主如此行事,心思昭然若揭。” 事关重大,迷心香的事情,李盛袭并没有同任何人提醒。而那些对于迷心香的追查,也一直都是内卫私下行事。所以看在旁人眼中,他们也只知道徐焕之是被李盛袭从大牢里捞了出来,却并不知道隐情。 郭御史横了一眼过去,“放肆!事关内卫,岂是你我可以置喙。” 岳别驾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大约是这个意思。 “我等也是为了国朝着想,长公主殿下本就是女子,不应该沾染朝堂之事。只是圣上恩眷,长公主才能立于朝堂。下官这般猜测,也只是担心长公主有旁的心思。再者,退一步多年,长公主如今,也已逾制多年。”岳别驾斟酌的说道。 郭御史眉头越发紧皱,他虽然不喜欢岳别驾的为人作风,但是岳别驾的这番话也不无道理。 长公主若是男子,凭借圣上多年的重新,加上这些年的逾制,谁知是不是有别的心思。只怕圣上也未必容得下她,可她偏偏是女子。只是,女子又如何,谁说女子不能有别的心思。 长公主久立朝堂,不肯归还权柄,谁知不是想要成为吕武第二? 她的不肯归还权柄,或许就是野心的最好证明。 但是长公主心怀忠义,这也是有目共睹,她未必会这般排除异己。 “我等之中,以郭御史身份最尊,又是临熙使者,不如由郭御史先去找长公主一探口风。若是沈知府真的触犯国法,下官等自无二话,可若是长公主支支吾吾,不肯陈言,那么我等也该早日打算,务必要为国朝规避祸患啊。”岳别驾诚恳的说道。 “好!”郭御史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些人的别有用心,他们无非是不满长公主的专权,但是又畏惧长公主的威严,所以才想到了他。 可他并不打算戳破他们的心思。长公主这段时间行事的确专断,而且这事也透露着古怪。他是圣上派遣下来的使者,身负使命,虽说此地已经有了长公主,但是他也不能事事由着长公主去做。 不好意思,因为在这之前用知府这个官只是下意识的使用,后来发现知府是宋朝才正式开始用的。因为本书到现在已经提起很多次“知府”了,所以就不改了。 所以大家看到“知府”和“别驾”一同出现不要感到太奇怪。 本书应该会一直沿用“知府”。 本书的框架大体是采用唐朝。但是作者学识不够,有些设定仅为私设,考据勿究。文章设定围绕剧情。 不过还是欢迎大家科普相关知识的。 (本章完) 第206章:错处 - 盛袭 - 殊乖 等到郭御史走后,众人看向岳别驾,有官员忐忑的问道:「岳别驾,事情能成吗?」 岳别驾早没了在郭御史跟前的小心谨慎,他点了点头,「郭御史与长公主素来不睦,这件事情又事关重大,在没有查出结果之前,以长公主的谨慎,绝对不可能跟他吐露一星半点。到时候郭御史必然怀疑长公主心中有鬼。必然会向圣上上书。」 圣上如今对长公主,也没了往日的那般信任。如若不然,在太子出事之后,干脆就让徐焕之彻查此事好了。何必将徐焕之下狱,再派遣和长公主一向不对付的郭御史前来。 那人闻言,面色仍然有几分犹豫,「话虽如此,但是内卫的审讯速度自是不必多说,而沈继川,别驾也是知道的。就算是郭知府向圣上上书此事,但是想来在圣上下旨之前,沈继川只怕也早早的招了。长公主一向雷厉风行,等到那时候,只怕已经是证据齐全。到时候随便换个官员过来,咱们也还得死啊。」 沈继川什么性格他们都是知道的,他不是什么硬骨头。而走私的事情又几乎涵盖了近半洪阴的商场与官场。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多,一开始要不是因为这事儿绕不开沈继川,加上沈继川也有意向掺和进来,他们也没打算带上沈继川。 谁知道沈继川怎么这么没用,轻而易举的就被长公主给拿了。他们虽然不知道沈继川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内卫捉拿,但是想也知道估计是与走私的事情有关。 「这事儿要不透个消息给平国公,他毕竟是圣上与长公主唯一的舅舅。」有官员提议道。 岳别驾冷冷的扫了那人一眼,「告诉平国公顶什么用,平国公是沈继川的父亲,又不是你我的爹娘。这事若是事发,平国公保全沈继川都难,何况是你我。还是莫要太过于异想天开的好。」 「你——」 「事到如今了,再争执也无意义。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办吧。」有官员叹道。 「如今洪阴诸事都是长公主一人决断,若是能够夺回权柄,或许一切还有转机。」有官员提议道。 「话虽如此,但是谈何容易啊!长公主手拿赤霄剑,内卫又以她马首是瞻。除非她有错处,否则的话,只怕一切都是空谈。」 而且这个错处还不能是小的错处,必须是大错。 有人闻言,忽而灵光一闪,「内卫虽然效命长公主,但是内卫真正效命的唯有圣上。倘若长公主犯下大错,到时候内卫也不会再任由她驱遣,我等再行发难,便可将权力夺回。」 「只怕未必。」有人摇头,他继续说道:「纵然如此,内卫可还在呢。再说了,长公主的错处,又哪里是那样好寻的?何况是大错?」 长公主在朝多年,看她不顺眼的人比比皆是,如今长公主还不是好好的立在朝堂之上? 「内卫是圣上的臂膀与耳目,但是他们没有资格治国理政。若是长公主与郭御史出了差错,那么在圣上再度下派使者之前,洪阴之事当然就应由洪阴官员主理。」岳别驾缓缓开口,他顿了顿,又别有深意的说道:「至于错处,眼下不就是有绝好的机会吗?」 郭御史去见了李盛袭。 面对郭御史的到来,李盛袭并不是很意外,沈继川的事情,郭御史难免要过问两分。 果然,在郭御史同李盛袭行礼之后,他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听闻殿下近来命内卫捉拿了沈知府,并且将其下狱。」 「人是内卫捉拿,至于下狱,也是因章程下狱。」李盛袭漫不经心的说道。 被内卫抓着的人,哪有几个不大牢的? 「沈知府好歹是一方州府,朝廷命官。将其捉拿下狱,多少也有个缘由,不知是何缘故,还请殿下告知。」郭御史对于李盛袭这个回答并 不满意。 「内卫行事,自有缘由,不会无缘无故行事,加之沈知府也是本宫表兄,若非触犯国法,也不会平白下狱。这一点,郭御史放心就是了。」李盛袭没有给出具体的原因。 「那不知具体究竟是为何?」郭御史故作没听懂李盛袭的弦外之音。 李盛袭有些不耐,「郭御史饱读诗书,进士出身,难道没有听过「几事不密则害成」吗?」 「君子坦荡荡,若是连一方州府下狱都可以含糊不清,那么到了来日,岂非任何人排除异己都可以用一句「几事不密则害成」搪塞过去。刑狱岂可含糊,万事理当清明。还请殿下告知。」郭御史说完,就郑重地站在李盛袭的跟前,活脱脱一副直言进谏的模样。 李盛袭:「.」 死老头,真烦!难怪阿兄经常经常背着人骂这些言官御史。 只不过郭御史面对她,可没有面对阿兄那般的尊敬。 还没等李盛袭回答,郭御史又继续追问道:「殿下这般支支吾吾不清,难道是有什么不可与旁人言说的缘故吗?」 「放肆。」容治呵斥道。 李盛袭也沉了几分脸色,「郭御史,你为官多年,你应当知道以下犯上与直言进谏的区别。」 郭御史对她抱有恶意,难免会用最坏的心思来揣度她。她自认有容人之量,但是也没有能容人到能够接受这般明晃晃的恶意。更没不会坐看旁人用大义裹挟,用言语相激来打乱她的全盘计划。 「微臣知罪。」郭御史自知理亏,却仍然说道:「只是殿下若果真坦荡,那就请殿下告知。微臣奉圣旨而来,有权主理洪阴之事。」 「知道有罪,却依旧不改?言官进谏,劝人改过是非,自己却是知错不改吗?」李盛袭质问道有,她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堂前的郭御史,「内卫行事,本宫行事,为何要事事告知于你。你也知你是奉命而来,自当遵从圣命,圣上赐予本宫权柄,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吗?你既然是要处理洪阴之事,那么本宫问你,你公文处理完了吗?太子殿下的事情处理完了吗?竟有此等闲心?」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而且她并不信任郭御史,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李盛袭:「作业做完了吗?工作完成了吗?书读完了吗?推荐投了吗?什么?没有,那还不快去!」 第207章:达者 - 盛袭 - 殊乖 「长公主殿下!」郭御史不可置信,他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长公主殿下,您能用公务与强权堵住下官的嘴,但是您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吗?您这般执拗,可知天下人如何看您?公道自在人心,你就不怕为自己招惹灾殃吗?」 李盛袭听到这番话,反倒是笑了,「郭御史此言,说的倒是好笑。」 她随意指了个奉茶的人,询问道:「本宫今日抓了个犯人,没告知旁人缘故,你会如何认为本宫此行呢?」 奉茶的宫人乃是跟着李珣从皇宫里出来的宫婢,她行事一贯是稳重,闻言,谦卑的说道:「殿下行事自有殿下的缘由,奴婢过问什么呢?做好自己手中分内的事情便是了。」 「如郭御史所说,本宫逾制多年,如此行事,是不是会有不臣之心呢?」李盛袭又继续问。 那宫女本就是极为玲珑剔透之人,她连忙回话道:「兄友弟恭,本就是人伦。哪怕是寻常人家,做兄长的多半也是会关爱自己的弟妹的。圣上乃是天子,关爱长公主,那也是承袭圣人之道,哪怕是偏爱几分,那也是人之常情。 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对于殿下来说,圣上为君为兄,圣上所赐,如何推辞呢?法外亦有人情,只有那起子糊涂人,才会揪着「逾制」不放呢。 至于不臣之心,殿下从前的功绩,奴婢永不能忘,如今的南晋安宁,殿下亦有难以磨灭之功。唯有心思狭隘的小人,才会怀疑殿下有不臣之心。」 这宫女的话虽有奉承之意,但是说出了大部分的事实。在百姓中若是提起长公主,只怕百姓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长公主的种种功绩,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们对李盛袭的各种赞颂。 他们是相信且崇敬李盛袭的。 至于隐瞒实情,本来很多时候官员办事就不会将一切的来龙去脉告知百姓。百姓们本就不在意,加之处理这件事的人是他们崇拜和信任的李盛袭,他们只会觉得,李盛袭行事必定有自己的缘故,他们多说什么呢?倒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来的实在。 至于怀疑李盛袭有不臣之心,说李盛袭嚣张跋扈,百姓们是不会这样觉得的。 至于旁人哪怕她李盛袭谦谨恭顺,哪怕她推辞掉了阿兄所赐下的所有的赏赐,难道就不会有人议论她了吗? 她十五岁时手刃穆栩,世人赞她大义灭亲,女中豪杰,可是难道世俗就没有非议吗? 有人说她阴诡深沉,对待枕边人也能诡计频出。 有人说她心无纲常,身为女子,竟然手刃亲夫。 还有人说她舞刀弄枪,有违女子教养——简直是令人啼笑皆非。 哪怕是退一步,就算是赞许她的人,难道就不会对她有所指点吗? 有人觉得她应当殉夫,这样才是全了忠孝情义。 有人「仁慈」一些,认为她该出家去做女冠。 还有人「开明」一些,觉着她也不需要如此,只需要为她的亡夫守节一年即可。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呢?她为什么要为了这些自己所厌恶的人对自己的评价,就去改变自己的生活呢? 她应该是去享受自己本应该享受的一切!而不是为了一些成了精的牌坊和纲常去放弃自己所唾手可得的一切。 她在朝也好,在野也罢,只因为她自己愿意。 郭御史不知道李盛袭心中所想,他自诩刚直,那宫女的话在他这里,可谓是谄媚至极之语了,尤其是那宫女话里话外指责他是「小人」,落在他眼中,那宫女可谓是「女干佞」了。 他脸色通红,俨然是愤怒至极,他指着那宫女,俨然是望着一个女干贼:「郭某一生清名,岂容尔等宵小侮辱!」 他又看向李盛袭,又 仿佛在看一个冥顽不灵的乱臣贼子,「独夫之心,日益骄固,大约就是这个模样。长公主殿下,任由您如何巧舌如簧的诡辩,但是您需得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如此行径,有朝一日必将自取灭亡!殿下好自为之。」 他话说完,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当即甩手而去。 李盛袭没有拦他,她只是挥了挥手,「你下去领赏吧。」 「是。」宫女温声退下。 李盛袭神色有几分复杂。 「殿下何必为此人置气。」留今劝慰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我没有同他置气。只是可惜。」 「可惜?」留今疑惑。 「此人有用,却不能为殿下所有。」容治开口。 李盛袭看了容治一眼,她点了点头。 郭御史有用,他的才干毋庸置疑。但是他却不能为她所用。 她与郭御史之间的矛盾,与旁人不同。他们不是仇敌,也算不上政敌。 想要化解这份矛盾,除非他们谁退一步。 但是几乎不可能。 他们之间的矛盾,是郭御史想要把她安在那些条条框框,而她不想把自己塞入那些条框。他们都认为自己没有错,这是长此以往所形成的。 他们的矛盾化解不了。那么就会形成一种很坏的的结果。 郭御史不知她所以不信她。她因为郭御史不信她,继而开始防备郭御史。 相互猜疑,莫过于如此。若是仅仅是猜疑,那倒是罢了,猜疑之下,必然会升起更多的事端。他也不知道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向郭御史挥起屠刀。 「他的想法,是环境所致。难以改变,其实不只是他,世上有无数人,皆是如他所想。」 「继续说。」李盛袭看着容治,她并不觉得容治是劝她站在郭御史的角度去想去看。 容治微微一笑,话音陡转:「但是他们没有他那般顽固。他们欣赏与羡慕殿下的与众不同,但是又不得不继续按照世俗的条框活下去。」 李盛袭来了兴致,她托着下巴。 「殿下潇洒自在,几乎可以说是……」容治顿了一顿,又继续斟酌说道:「几乎可以说是懒得去改变别人的想法。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有些事情,殿下不去做,就没有更合适去做的人。」 李盛袭,是天生的达者。 第208章:挑出 - 盛袭 - 殊乖 无论有什么因素,都不可否认她的锦衣玉食。 在这个世道,她拥有最好的衣食住行,最好的教育,从出生起,她就荣耀加身。 作为达者,只要她想,她就有能力去做这些事情。 而且,她也是这件事情的受益者。 放眼天下,再没有比李盛袭更合适的人。 李盛袭一怔,聪明如她,自然听懂了容治的话中深意。她更明白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目光之中透露着一丝犹豫,她倏忽抬头,将目光落在容治身上,犀利而又审视,「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容治浑然不在乎,自从他投入李盛袭门下之后,李盛袭再也没有用这样的目光去看过他,「因为殿下想这么做,也因为,容某想要为世道做的更多一些。」 李盛袭悲悯怀仁,她爱惜百姓,将百姓放在家国之前。她参与政事至今,几乎是事事为百姓考量。她又怎么会不想要做那些事情。 如果她不想,她就不会让他说到这个地步。 她是想的,并且她也在竭尽所能的做。曲盈笑,顾留今,顾念昔,如果没有李盛袭,这些人就算是再身负才华,也很难在内卫之中如此重用。 但是这些事情,太远,太大,眼前又有燃眉之急,加之也从没人给她提起过,以及她在潜意识里,对于权术斗争的厌恶,和对宏兴帝的感情,以至于她没有想过换一种更好的方式去打破女子身上的桎梏——站的更高一步,收拢更多的权力。 只有站的够高,对于天下如臂指使,那么她就可以更好的去打破她身上无形的锁链。 至于他,他想为天下众生做些什么。只要能多做一些,他就心满意足。 无论是为了男子,还是为了女子。 恶他一身,能善天下,又如何不为? 而且,南北势必统一,北齐自然不必说。而南朝的局势,也很复杂,宏兴帝雄才伟略,可若是宏兴帝有什么三长两短,后继之君的人选,势必会掀起新一轮的争斗。 「除了容治,都退下。」李盛袭缓缓开口。 留今微微一愣,虽有些犹豫,但还是退了下去。 李盛袭引着容治走进内室,她随意坐在窗边,又指了指身前的位置,「坐吧。」 「你在撺掇我与满朝文武为敌啊。」李盛袭眼眸微垂,敛去满目复杂。 改变这一切,何其难也?满朝文武,都是男子。他们性格迥异,但是不可否认,他们都是男人,他们之间的立场,本身也是相对。不是谁都是容治这个样子。 她并不畏惧那些朝臣,她所担忧的,是重演北齐的党争之祸。 她的确有孤身对抗朝堂的本事,凭借她的功绩和权力,她可以做到力压群臣。但是她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朝臣们就会结成党羽,费尽心思与她相斗。 两党相争,最终苦的只会是百姓。 北齐就是前车之鉴。再者,两党争斗,利弊交织,谁知数十年之后她是否还能初心不变? 她如今可以说不变。可若是变了呢?她的能力她清楚,有能力的人作恶,比没有能力的人还要恶上千百倍。 再者,改变世俗的观念太难了,付出许多才有微末收效。而争权夺利所带来的党争之祸,却是可以很快的就燃烧到百姓的头上。 这是她的无奈,她可以去兼济天下百姓,做一些实打实的事情,她可以北上蛰伏,谋划江山一统。她可以率兵西进,驱逐他国狄夷。她可以唯才是举,不拘一格的提拔身边的男男女女。但是她很难去改变世俗,纵然她自己也很想去这么做。 她是达者,天下女子无人比她更为幸运 ,但是她尚且受到这么多的条条框框限制,又何况是其他人。 「微臣知道殿下在顾虑什么。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只要殿下权柄够盛,站的够高,当满朝文武如臂指使知己,再自上而下,那么无声无息之间,或许就可以泽润万生而不动兵戈。」 他不敢说此事一定能成。世间万物,不是有强权就能做成的,但是有了强权能够好做许多。 「站的够高。你可知,我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盛袭很惊讶她说出这句话时自己的语气。 她本以为她会勃然大怒,她会训斥容治,但是她没有,她十分的平静。似乎她早就预料到了容治有这番话,并且……她能够接受这番话。 可是不应该啊。 她是喜欢自由的,她是意在山水,飘然天下。她说不上多爱政治,若不是种种无奈,或许她此刻已经自在山水间。 「微臣知道。」 「你可知,我与阿兄兄妹情深。」 而且,阿兄是很好的皇帝,他肃清吏治,不拘一格用人才,他为天下做了许多。来日史书工笔,都会道一句明君。她去与阿兄争权,无论是对谁来说,都是弊大于利。 她未必能争得过阿兄是其一,就算她争得过,那么争斗过程中所付出的代价,又是谁承担呢?只有她和阿兄吗? 要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微臣知道。」容治点头。 「你可知,阿兄是当世明君。」 「微臣知道。」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有这样的想法。而你是北齐出身,刚到我身边不久,你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李盛袭托着下巴,她明艳英气的面容笼罩在晦暗之下。 「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微臣认为此事对,便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而殿下,不也觉得是对的吗?」 于情理言,的确是不该。但是应不应该取决于方法手段和结果。而不只是情理。 李盛袭的平静,就是她对于他看法的肯定。 她是向往自由的人,但是却有人想把她锁在条框之中。纵然她能够罔顾条框,但是条框依然存在。 对于李盛袭来说,深陷官场,说不上是多大的束缚。因为她的潜意识的是想要去做的。她想要帮助自己的兄长重获权利,她想要百姓免遭外族屠戮,她想要为了天下人谋取福祉。想要做到这些,她就必须投身官场。 所以身处政治中心,对于李盛袭来说不算是束缚。 而那些条条框框,那才是真正的束缚,它们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只要稍稍清醒,就会清楚的感受到桎梏,就会无比痛苦。但是麻木……李盛袭这样聪明的人,很难麻木。 李盛袭的潜意识中是有这个想法的,只缺少一个人将这个想法挑出来,推一把。 「此刻皇储更迭,殿下,未必不可一试。」容治认真的说道。 今上唯有两子,长子聪慧,次子平庸。长子尚且不如李盛袭,何况是次子,加之次子年幼,根本斗不过李盛袭。 「我如今一切皆是兄长所予以,他一句话,便可夺走我的一切。」她的确可以反抗,但是这将会以发动战争为代价。 她不喜不义之战,尤其是内乱。北齐已经太平,她不会以此为借口掀动战争,尤其是,与自己的兄为敌。 「圣上未必不属意殿下。」容治别有深意的说道。 第209章:试试 - 盛袭 - 殊乖 郭御史从李盛袭的屋内愤然而出,他为官多年,时时自省才坐到今日正三品御史大夫的位置。如何被人这般羞辱过,而且,羞辱他的,还是李盛袭身边的一个小小宫女。 回到屋内,他就将自己的官帽摘下,看着身边的长随,当即吩咐道:「拿纸笔来。」 他今日便要上书弹劾长公主,长公主嚣张跋扈,自持有功,还独断专权,浑然没有将旁人放在眼里,长此以往,只怕要集结党羽,酿成大祸。 他必须要向圣上请命,叫圣上收回长公主手中的权柄。 他将信写好之后,当即就叫人将信封了起来,而后他又立刻写了一封信给黎王。 黎王是宗正寺卿,在宗室之中资历极高,在圣上面前也有几分脸面。也只能倚靠他一二了。 「快马加鞭,第一时间将这两封信送入京中。」郭御史叮嘱道。 李盛袭并不意外,她丝毫不在意,没有看她也知道郭老头写的是什么,无非是一些老调重弹的话而已,随他去。 没有人知道李盛袭和容治谈了什么,纵然是内卫,也监管不到长公主身上。 只是听侍奉的宫女说,容长史在长公主屋内待了一刻钟,而后长公主就没有见任何人。 她待在了房间一日,有事物要报备的,她都叫他们写了公文上来,饭菜也叫人放在门口。 她需要自己静一静。 不过这件事情说不上多大,素来勤勉的长公主突然如此,旁人也只是觉得是有些累了,歇歇罢了。 彼时李珣的轮椅已经做好,他本想去见李盛袭,但是听说了此事之后,倒也没去打扰,而是转而去见了容治。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容治对着轮椅上的少年行礼。 李珣点了点头,看着容治,绯袍银龟袋,观之不凡。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姑姑身边的这个长史,只是不曾多问,今日向笑娘问了一句,才知道了此人的来历。 「听说容长史是北齐官员出身?」李珣漫不经心的摇着手中的白玉折扇,仿佛断腿阴霾一扫而空,回复了往日的模样。 「是。」 「宦官义子,阴狠酷吏,北齐之中人人诘责的女干佞,如今入我南晋朝廷,在我朝长公主身侧,又是为何呢?」他微微一笑,笑中却夹杂着明晃晃的不善。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李珣低低一笑,他看着容治,「你是在诘责孤,认为孤不知你,却非议指责你?」 他相信姑姑的眼光,纵然此人背尽骂名,但是只要姑姑肯用这个人,他就相信这个人的人品与能力。但是也想自己试试这个人。 「微臣不敢。」容治不卑不亢。 「呵!」李珣冷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任用你的是姑姑,你视她为知己?而非君上?」 「既是知己,亦是君上。」 「北齐之君,也是你的君上,你尚且可以背弃,孤的姑姑在你心中尚且不是完全的君上,孤又如何信任你对姑姑的忠诚呢?」李珣锐利的审视,言语之中是毫不掩饰的发难。 这是在李盛袭跟前不曾有的模样。李珣在李盛袭的跟前,无论是在怎样的情况,都不会如此的锐利逼人。 「「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既知已往不谏,自当弃暗投明。再者,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长公主仁义如此,微臣耳濡目染,于殿下身侧,只知士为知己者死,不知背弃。」容治诚恳的说道。 李珣凝视容治良久,倏忽大笑,看向容治的目光温和了不少,他感慨说道:「孤就知道,姑姑不会看错人。」 容治不置一词。小太子再怎么年幼,再怎么仰慕李盛袭,他也是宏兴帝立了多年的太子。他心中良善,但是在面对自己在意人身边多出的第一个满是骂名的人,他会试探和关注也不意外。 「姑姑一日不曾见人,孤问了留今,说是姑姑最后留了你一刻钟。姑姑为什么不见人?」李珣摇着扇子,有几分担忧的问道。 「长公主心怀天下,如今天下不稳,长公主自是在为天下人忧心,故而闭门不见客。」 「姑姑一向如此,又怎会今日再不见客?你和她谈了什么?」李珣不满容治的搪塞。 「太子殿下可自去问长公主,长公主若是愿意告知殿下,自会告知。微臣身为长公主的长史,怎能轻易透露长公主未必愿意对旁人言说之事呢?」 李盛袭只留了他一个人,那就说明那件事情李盛袭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毕竟是窃夺神器之事,若是让人知晓,那可就不妙了。更何况,眼前之人还是即将要失去皇储之位的太子。 容治不知道李珣对于李盛袭的感情有几分,也不知道李珣若是知道了他撺掇李盛袭夺权李珣会不会和李盛袭生出隔阂。 但是李珣对自己绝对是没有感情的。他或许不会对李盛袭做什么,但是对自己就不一定了。 李珣神色稍敛。李盛袭不愿意说的,他不会去强求,他只是有些担心。姑姑一向果决豁达,很少有事情能让她想不通。 李珣吸了口气,又追问了一句:「姑姑没事吧?」 容治摇了摇头,「太子殿下放心,长公主无事。不知殿下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等到长公主愿意见人了,微臣可为殿下通传。」 「姑姑若是愿意见人了,我自会去亲自找姑姑,不必劳烦长史。」李珣说完,就叫人将自己推走。 李盛袭不知道李珣和容治的机锋,她在屋内沉坐良久,最终叫人传了曲盈笑过来。 刚打算推着轮椅离开,却看到曲盈笑走进去的李珣:「……」 没有人想到李盛袭闭门谢客一天,第一个见的居然是盈笑,盈笑自己也没想到。 向留今问了缘由,留今也说不知。盈笑没有说什么,而是很快赶了过去。 第210章:器与名 - 盛袭 - 殊乖 曲盈笑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的和李盛袭说过话,她这段时间又要忙着照顾李珣的腿又要去调理徐焕之的身体,而李盛袭这段时间也忙的厉害,日日都要批阅公文到深夜,休息的时间都不多,更何况是谈心。 「殿下。」曲盈笑行了一礼。 「坐吧。」李盛袭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盈笑点了点头,坐在了李盛袭的身侧,「不知殿下今日召属下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盛袭有些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她的神色怏怏,却又显得有几分温柔,「说说话罢了。」 李盛袭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杯,「其实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当初你为什么没有和曲知离离开?」 她当时得知盈笑与曲知离的身份之后,问过了曲盈笑要不要走,曲盈笑说不走,她也没有多问,直接让曲盈笑留了下来。 他们相识多年,她知道曲盈笑是不会有坏心的,加之盈笑高超的医术,正是内卫所需要的人才,盈笑又不愿意走,她也就没有多问。 曲盈笑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李盛袭会问这个问题,她还没有回答,就听李盛袭说道: 「内卫的确显赫,权柄极盛,但是太过于凶险,又容易遭人嫉恨,尤其是跟随我北上蛰伏,改名换姓,更加是刀口舔血,步步惊心。若是当初你跟着曲知离走了,或许如今你就可以过上潇洒自在的平淡生活。不必如现在这般。」 「的确平淡,但是却未必潇洒自在。」曲盈笑摇了摇头,她笑得十分温柔,「跟着曲知离离开,认下了曲知离这个兄长,的确可以不再辛劳,却要一辈子仰仗他人而活。他叫属下做什么,属下都没有反抗的资格,因为属下是寄人篱下。 所谓平平淡淡,无非是跟他走后,属下过一段闺阁女儿的生活。而后再寻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夫君嫁掉。属下这一生,就会从「盈笑」变成「曲知离的胞妹」,再成为某人的妻子,某人的母亲。平淡,安稳,但是好没意思。」 也未必平淡安稳,谁知道曲知离是不是一个好的兄长,谁知日后的两人是不是真正的良人?虽说以她的本事、约么不会吃亏。 但是她的一生所学,她的智谋、她的武功、她引以为傲的医术是拿来处理这些生活的琐碎的吗?或许可以用来处理,但是它们的用处,应当是发挥在更高更远的地方。 不然,不仅没意思,也太过于可惜。 她想到这里,讽刺一笑,又继续说道:「但是跟在殿下身边,「盈笑」永远都是「盈笑」。虽然危险一些,幸苦一些,却也好过仰他人鼻息。属下所有,皆是属下凭借自己所得,这会让属下心安许多。 曲知离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兄长,只是属下若是能够依靠自己,又为何要仰仗他人? 况且,属下喜好钻研医道,殿下能够给予属下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机会,属下可以见到更加珍贵的药材、药方。这些,放眼天下,除了您谁又能给属下这么多呢?」 愿意给她这些资源的,未必有这些资源。有这些资源的,未必愿意给她这些资源。何况还有些人既没有这些资源,也不愿意给。 所以,她为什么要离开既愿意给这些资源,又有这些资源的李盛袭呢? 李盛袭忽而笑了,她的眉宇之间闪烁着灿灿光华,明艳而又夺目,「原来,你也是这般想啊!」 她今日没有见旁人,方才自己也想了想这个问题,她自己设身处地一番,也是这么想。 「殿下怎得突然问起了这个?」曲盈笑不解,「是曲知离做了什么吗?」 她的眉头微皱,有些不安的问道。 除了因为多年的感情不希望被李盛袭误解,还有一个缘故,她怕李盛袭为了避嫌,从而 不再重用她。 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的君上比李盛袭更好了。 她自走失起便入了内卫,早先在内卫之中,她其实并不受重用。因为是女子,所以受到许多的轻视。因为美丽的容貌,险些遭到他人的强迫。其实不只是她,内卫中的许多姐妹在遇到李盛袭之前遭遇到了许多的不公。 直到李盛袭入了内卫。 她才是真正的不拘一格用人才。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出身高低,只要身有所长,就有向上的机会。 李盛袭摇了摇头,「没有,就算有,你也不必担忧,你是你,他是他,他做了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不过,你似乎很害怕我疑你?」 「于属下而言,再没有人比殿下更适合做顶头上司了。」盈笑半开玩笑说道。 李盛袭微愣,她如何能够不明白呢? 李盛袭闻言不由得笑了,「你想做内卫总统领吗?」 「不想。」曲盈笑摇头。 「为什么?」她本来是打算在吴旸和盈笑之间挑的,后来又多了一个越明云。 「属下更喜欢研习医术,而且,属下不如吴旸与越明云。」 吴旸就不必多说了,除了脾气和性格之外无可挑剔,而明云,似乎只有武功比较弱。 「那你觉得吴旸和越明云,谁更适合呢?」李盛袭又问。 「就如今而言,吴旸。」盈笑斩钉截铁。 「为什么?」 「吴旸的能力自不必说,至于明云,她的能力是否足以与吴旸相较,还要看北齐皇宫的情况。而且,若是明云成为总统领,不确定太多。若是属下所猜的不错,一旦统领之位更迭,那就意味着殿下的身退。内卫总统领是一个处在风口浪尖的职位,在当今世道,在吴旸和越明云能力相当的情况下,寻越明云的错处更为容易。」 李盛袭陷入了沉默,若不是深知容治的品性,她几乎要以为盈笑是容治派过来的说客。 曲盈笑说的不错,寻越明云的错处,总是要比寻吴旸的错处容易。 甚至,若是后继之君是个如郭御史那般的老顽固,那么都不需要去寻越明云的错处,越明云本身就是原罪。 「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啊。」李盛袭轻轻一叹。 第211章:议储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遣走了曲盈笑之后,她又开始忙碌手中的事情,知道用晚膳的时候,才有人来报,说是李珣求见。 李盛袭赶忙将人请了进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李盛袭正吃着饭,她又吩咐道:「给太子殿下也上一份饭菜。」 李珣坐在一旁,他看着李盛袭,未免有些心疼。 李盛袭并不是正经的在餐桌上用晚饭,她是直接叫人炒了两个小菜送到书桌上,一边看公文一边用饭。 「姑姑吃的也太草率了一些。」李珣拿起了筷子。 「怎么?嫌我这里饭菜太简陋了?两个菜太少了?」李盛袭半开玩笑说道。 李珣摇了摇头,「简单吃两个菜有什么不行的?只是哪里有一边看公文一边吃饭的?」 「阿兄从前就是如此,忙碌的时候别说是边吃饭边看公文了,能有吃饭的时间就不错了。」李盛袭边说边吃道。 他们李家人就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李珣轻笑:「下午来的,当时听说姑姑不肯见人,和容长史聊了会儿天,好不容易姑姑肯见人了,结果先见了笑娘,我只好挑这个时候来咯。」 他这么说,还有几分委屈的意味在里头。 「臭小子。」李盛袭不由得笑骂。 「你和容治谈了什么?」李盛袭又问道。 李珣耸了耸肩,「也没聊什么,就是问了问姑姑的情况,也顺便试试他。看看姑姑冒天下之大不韪用的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李盛袭了然,她知道容治的性格,不会说不该说的话。 「姑姑从北齐带回来的这个人,倒是有些意思。」李珣感叹。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可不只是有些意思那么简单了。 「姑姑很器重他嘛。」 李盛袭点了点头,「他是一个人才,日后他的前途,绝不会只在我小小的公主府。」 「有姑姑的扶持,他自然前途无量。何况这人也的确是有本事。」李珣点头。 李盛袭轻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来寻我,是为了什么?」 李珣轻佻的神色一瞬间严肃了起来,他神色微凛,「都下去吧。」 李盛袭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众人连忙退了下去。 看来又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是想找姑姑来谈一谈皇储之事。」 李盛袭夹菜的手一顿,「皇储?」 「姑姑怎么看待议储的事情?」李珣正色说道。 他如今虽然还保留着太子之位,但是南晋改换皇储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李盛袭默然,说实话,在容治提出那个建议之前,她从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她回国之后,想的就是怎么找出梦中的最后布局之人,以及北上统一的事情。 国本的事情,她没有想过。严格来说,或许是她认为没有什么好多想的。 在那个梦里,最终的结局是新帝登基,皇权旁落。李珩就是那个新帝。李珩年幼,易被他人左右。若是有人好好教育,或许不会走向那个结局。 况且阿兄还年轻,大不了再生一个就是了。 若是阿兄真的不幸早逝,那么只要在阿兄作古之前,他们将天下稳住,阿兄再安排好辅政大臣,那也没有后顾之忧,毕竟,阿珩做不了开拓之主,难道还不能成为守成之君? 她愿意做周公,再用黎王和阿珣为摄政王,如此,既能制衡,又能稳住朝局。 只是,经历了这两天的事情毕竟,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啊。 她位高权重,内卫和军营多有心腹 。阿珣更是做过太子的人。阿珩和他们虽有情分,却没有那么亲近。 阿珩当真不会猜忌他们? 君臣相疑、君臣相争的代价,他们未必承担得起。 「你怎么想的?」李盛袭看向李珣。 「阿耶唯有两子,朝臣们多半会推立阿珩。」 「这也是名正言顺。」李盛袭感叹,她顿了顿,「你不想?」 「只怕不想的不只是我。」 阿珩的资质大家都清楚明白。 严格来说,阿耶对于自己的两子一女都说不上是多满意。顶多对归善还好一些,或许是归善本身就不能继承皇位,所以资质高低也不重要。况且,归善在京中女郎之中,也已经是顶尖的了。 「以阿耶的性格,或许会从宗室之中过继嗣子。」再寻个由头将阿珩过继出去。 听起来似乎心狠,但是这的确像是阿耶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阿耶或许不是一个好的丈夫和父亲,但是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对于他来说,他宁愿过继,也未必会将皇位传给一个资质平平的人,纵然此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李盛袭也明白这个道理,阿耶有自己的大志,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他的功业,哪怕是儿子也一样。 阿珣出事之后,举国上下,除了心怀不轨的那些乱臣贼子之外,怕是只有陈家人高兴了。毕竟阿兄只有两个儿子。 可是他们忘记了阿兄的性格。 交托江山这么大的事情,阿兄从来是精挑细选。 阿珣成为太子都没有那么的容易,何况是阿珩。 「那你呢?」李盛袭又问了一句,她总觉得李珣别有深意,「你怎么想的?」 「我?」李珣微微一笑,面对李盛袭的问题,他很快就给出了答案,「站在我的角度来说,自然是阿珩继位要比宗室子弟好上许多。」 阿珩是他的亲弟弟,就算感情不深,却也有感情,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其他人登基,头一个清算的就会是他们兄弟,然后就是姑姑。 「不过对于江山而言,阿珩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有能力的人上位,会想要清算他们,这会招致祸患,因为他们不会坐以待毙,至少他不会。他已经没了双腿,失去了唾手可得的皇位,不想再失去性命。 而阿珩太过于平庸,世道又不太平。他不想失去性命,也不想天下失去无数先辈悉心经营才得来的稳固。 「所以呢?」李盛袭的声音再度在屋内响起。 「所以,对于我和北齐江山来说,最合适的人选,其实另有其人。」李珣看着李盛袭,目光灼灼。 第212章:示好 - 盛袭 - 殊乖 郭御史的奏疏和信件离开了洪阴之后,岳别驾就去了郭御史的房中。 彼时郭御史已经换了官服,一身常服,看着苍然无比。 「郭御史您这是.」岳别驾有几分惊讶。 郭御史虽未着官服但是却不限落魄,看在旁人眼中,或许会被赞一句「直臣风骨」,但是看在李盛袭的眼里,那就是脱了官服也掩盖不了他身上那股又臭又硬的气质。 「在其位不司其职,本官又有何颜面再穿这身官服?」 岳别驾心知郭御史是和长公主杠上了,听说那一日长公主和岳别驾吵得格外厉害,两人也不知怎得就闹到了那般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过这样也好。 「郭御史这般说,倒是让岳某倍感羞愧啊。」岳别驾叹了口气,又追问道:「长公主不曾告知郭御史?」 郭御史轻叹了一口气,「她跋扈专权至此,也不算是意料之外。」 只是没有想到,李盛袭居然会让一个宫女出来羞辱他。 当年的长公主,深明大义,既不踏足朝堂,又能用自己的方式为圣上分忧。从不自持有功,更不会飞扬跋扈。 直到从战场上回来了之后,长公主获得了权柄,心性愈变。 她开始站在朝堂上,她开始大肆提拔自己的党羽,就连她身边的宫女与马夫都得以进入内卫。 她变得飞扬跋扈,不敬老臣,不说是他,就是身为宗正寺卿的黎王殿下都吃过她的闭门羹。 她开始玩弄权术,只要她一声令下,朝堂百官就要按她说的去做。 或许长公主早就不是当初的长公主了。 岳别驾叹了口气,深以为然的模样,他想到了什么,有些警惕的说道:「郭御史是向圣上上书了?」 「自然。」他们没有人能够奈何长公主,只能倚靠圣上决断。否则的话,他们一没有权位,二没有兵权,拿什么和长公主斗? 「如今长公主把握整个洪阴,郭御史的奏疏与信件,只怕瞒不过长公主。」岳别驾担忧道。 郭御史神色一凛,他一时愤怒,竟然忘了这件事情。 「瞒不过还是小,若是由此引来杀生之祸,或许还可以杀生成仁,引起圣上重视。只怕长公主拦截奏疏,以闭塞圣上清听。」岳别驾正色说道,他言辞恳切,俨然一副忠臣做派。 「岳别驾所言甚是。」郭御史轻喃,忠臣不畏死,尤其是像他这样的言官。 但是若是信件到不了圣上的手中,那就只怕是枉死。 排除异己的事情,长公主又不是没有做过,从前的侍御史,如今的沈继川,哪一个不是她的异己? 「这该如何是好?」郭御史不由得在屋内踱步。 「趁着送信人还没有离开,郭御史您先快速将人召回,而后再重新写一封信,下官在洪阴之中还有些人脉,或可帮助郭御史将信件送出。郭御史您最好先去稳住长公主传信的事情交给下官——只要郭御史相信下官。」 岳别驾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郭御史是不会怀疑他的。因为若是他想要背弃,大可以现在就去向李盛袭告状揭发此事,不必如此迂回。 果不其然,郭御史并没有怀疑他的其他用心,「如此甚好。」 他点了点头,立刻叫人召回了送信的使者,他将信交给了岳别驾,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本官再写一封。」 岳别驾点了点头,写好之后,两封信一并交给了岳别驾。 岳别驾小心翼翼的收好了信,又继续说道:「信使去而复返,长公主未必没能察觉,不如郭御史再写一封信交由信使带出,如此,也好迷惑长公主。」 「此言甚是。 」郭御史点了点头,话说完,就又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传信的使者。 他看着收拾好信件的岳别驾,感慨道:「南晋来势,或许就要托付在您的岳别驾的手中了。」 岳别驾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此话叫人难当,只是长公主那边,或许还要郭御史费些功夫,无论此事成与否,这些时日,万不可惊动了长公主。」 「那日长公主辱我至此,我羞愤恼怒之下,势必会发书而出。若是不声不响,或许长公主还会觉得奇怪。郭御史分析道。 「明修栈道,暗度成仓。」岳别驾狡黠一笑,他继续说道:「不妨郭御史您先暂时向长公主示好,以长公主的心性,必定会怀疑您,从而拦截下来您发出来掩人耳目的书信。如此一来,她势必会放松警惕。可是她如何也想不到,您还会送一封信出去。 退一步来说,若是长公主相信了您的示好,那么她也会对您放松警惕。无论如何,就你我而言,都是有利无害,更好成事。」 郭御史点了点头,「此言甚是,郭某明白了,其中分寸,郭某自会拿捏好。岳别驾放心。」 纵然是阴诡之道,但是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 后面几日,郭御史果真向李盛袭示好,在议事之时,还难得的附和了李盛袭的话,甚至还对李盛袭格外的和颜悦色。 李盛袭:「.」 她当时害怕极了。 「郭御史最近转性了?」李珣咬着一个果子,他近日总是陪在李盛袭身边,同容治也熟络了许多。 「只怕是口蜜腹剑。」容治开口。 那日之事,郭御史视之为奇耻大辱,文人言官最重视这个。这比李盛袭骂他还难受。骂人或许可以化敌为友,侮辱很难。侮辱他人换来的转变,很有可能是心怀鬼胎。 「留今,叫内卫去查一查,郭老头最近有什么动向?见了什么人也报过来。」李盛袭漫不经心的吩咐道,她见李珣吃完了果子,李盛袭就丢了一本公文过去。 李珣当即就垮了脸。 郭老头的臭脾气她是知道的,就算有什么鬼,他也一时半会想不到朝她示好这一点,必然是有人从旁提点。 那个提点的人才是最值得注意的。 郭老头自诩文人风骨,不会耍太阴的招。但是煽动郭老头的人,他的心思就很值得寻味了。 第213章:疑惑 - 盛袭 - 殊乖 很快留今就带了消息赶回来。 「姑姑手下的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留今办事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李珣不由得感叹道。 「太子殿下过誉了。」留今微笑,而后将手上截获的信件和内卫所查到了情报给了李盛袭,她一面说道:「郭御史上书弹劾了您。」 「意料之中的事情。」李盛袭翻开了信件,看着里面的内容,她不由得皱眉。 「怎么了?姑姑,郭御史骂的很难听吗?」 「只怕措辞说不上多差,殿下才会感到奇怪。」容治看李盛袭这个样子,大约猜出了几分。 李盛袭点了点头,「和平时骂的差不多。」 「那为何会奇怪呢?李珣不解,他那日不在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日之事,郭御史只怕会视之为奇耻大辱,又怎会与当时弹劾的一般无二?既然弹劾的一般无二,那么郭御史又为何要故弄玄虚的向殿下示好?」容治分析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盛袭点了点头,她看向留今:「他最近接触了什么人?」 「除却与他一同从临熙来的使者之外,就只有岳别驾了。」 「岳别驾」李盛袭呢喃,她又继续问道:「洪阴的地方官最近在忙什么呢?」 她抓了沈继川,若她是洪阴的地方官,只怕是惴惴不安。沈继川并不是硬骨头,进了内卫之后几乎就招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内卫还在一遍又一遍的审问,就是为了事无巨细,也为了推测出一些,别人没有告诉他的事情。 所以李盛袭还不曾发难。 她也等着洪阴百官向她发难。 其实她前几日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如今想来,郭御史当初被她折腾的快要忙死了,怎么就心血来潮来向她打听沈继川?打听也就算了,还话里话外指责她是不是有谋权之心? 或许洪阴百官的发难早已开始,而郭御史,就是他们所利用的棋子。 「他们倒是一切照旧,不过近来他们慌的很,时常和洪阴的商户联络。」 李盛袭摇了摇头,若只是和商户联络,那反倒是不足为惧。对付商人可比对付他们容易得多。 「商户之中可有异动者?」李盛袭又问,毕竟她要抓的不是「官」,而是「商」。 牵线搭桥的将官哪里有走私兵器的商人来的重要。 「除了和官员来往的多一些,其他的都是在夹着尾巴做人。」 他们能做什么呢? 旁的也就罢了。殿下想要抓的那个人,早早的就切断了和北齐的线,殿下从北齐回来的这几日,若是对方手脚够快,可以扫干净了。 李盛袭默然不言语。 「商户那边其实不着急,当务之急,是看一看他们借着郭御史是想要做什么。」容治提醒道。 李盛袭轻轻点头,「若我是他们,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夺走我的权柄,这样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夺走了我的权,他们就有机会夺回政权,从而销毁一些证据。」 当然了,这招其实行不通,因为内卫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 除非夺走权力之后煽动洪阴的将士作乱,借机斩杀内卫,再以迅雷在朝廷下派钦差过来之前将一切的证据抹除干净,这样还差不多。 「想要夺走姑姑的权利,其实并不容易,就算要传书圣上,先不说他们能不能说动圣上,就算说动了,等到圣旨下来,只怕他们早已下狱。」 「我在洪阴,根本无人能够掣肘我。唯一的办法就是,挑动内卫与我作对。」内卫听令于她,但是最忠心的还是圣上与国朝。 「内卫效忠姑姑,想要他们对抗姑姑, 除非姑姑有大罪,比如说「通敌叛国」「窃夺神器」。」 「这不是巧了,郭御史不是经常怀疑我有培植党羽,窃夺神器之心吗?」李盛袭冷笑,而后就迅速吩咐道:「留今,叫内卫盯死了姓郭的,他不能有丝毫的差池。就用他来钓一只鱼。」 「是。」留今点了点头。 李盛袭约见了郭御史,私下单独约见。 郭御史去赴约的时候心中并没有慌乱,只是微微皱眉,叹了一口气。 长公主此行,很有可能是来者不善。只希望岳别驾此刻已经将信送了出去,而那封信能够顺利的到达圣上跟前。 长公主应该不会杀他,但是一定不会让他好过,不过他丝毫不惧,只要长公主对他动手,那么她身上的伤痕就能变成长公主心怀不轨的有力佐证。 他不畏死,也不畏伤。若是舍得一身剐,能把长公主拉下马,那也算是值得。 就怕一切都白费功夫。 那封送出去的信当中不仅有他所写的奏疏,更有他和洪阴诸多官员搜集的长公主平日的言行举止,再有黎王等人在朝出力,那么就算是扳倒不了长公主,也能动摇长公主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只要圣上不再如此信任长公主,那么长公主就不能如如今这般张扬跋扈,也可以再提醒圣上,不能放任长公主再继续坐大。 圣上压制得住长公主,但是百年之后的后继之君呢?长公主若是再如此煊赫下去,新君继位之后,必定会受制于长公主。 退一步来说,长公主就算是忠心圣上,谁能保证长公主会不会忠心于后继之君呢? 郭御史思绪纷纷,但是脚步不停,跟着引路的宫女到了约定的地点。 「殿下还有些事情,还请郭御史稍稍等候。」宫女温和道。 郭御史点了点头。 宫女退了出去。 长廊尽头似有一道诡异的身影闪过,宫女目光轻闪,但是脚步未停。 李盛袭此刻正在跟岳别驾几个议事。 看着岳别驾几个一脸肃然的模样,李盛袭目光之中流露出若有若无的讥诮。 「殿下,微臣以为,洪阴理应恢复外界商贸。若是长久的断开商贸,只怕洪阴的税收会大大锐减。」一个官员劝谏道。 岳别驾亦是符合,「的确如此,长公主雷厉风行,洪阴所蛰伏的北齐暗探也相继拔除,洪阴是否也该恢复正常了?毕竟百姓还要凭此营生。」 第214章:涉险 - 盛袭 - 殊乖 洪阴的官员你一言我一语,李盛袭坐在上首不置一词。 那些官员本来还议论纷纷,见李盛袭如此,心中不由得惴惴,讨论到后面,他们声音渐熄,而后继续看着李盛袭。 李盛袭似是漫不经心,她的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疲惫,「说完了?说完了就退下吧。」 「那长公主,商贸之事?」岳别驾赶忙开口。 「长公主已经乏了,岳别驾再如此叨扰,是否太过不敬?」容治诘责道。 岳别驾讷讷,他看了一眼随行的官吏,赶忙退下。 「这些人风声还真快。」李盛袭无不讽刺的说道,知道她召见了郭老头,就上赶着上来拖住她的脚步。 「性命之事,他们自然担心。」容治开口,不过很快,他又正色道:「只是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商贸之事,殿下怎么看?」 不可能一直自治而不与外界通商,长此以往,于洪阴无益。 「等到这件事过去了就恢复吧。只是继续严查就是了。」 这件事情一了,洪阴近半的商户和官员都会更迭,到时候恢复商贸,不说杜绝走私,起码三年之内是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容治点了点头,正在此时,曲盈笑和留今走了近来。 「如何?」李盛袭看着盈笑。 盈笑轻轻点了头,「放砒霜的柜子中少了一味药材。」 「一切妥当了?」李盛袭叮嘱道。 盈笑点了点头,「属下早已换好了药材,换了一味假死药进去。」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看向留今,「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郭御史等了李盛袭许久,他心中一时之间摸不准李盛袭的意思。 不知道李盛袭究竟是又是耽搁了,还是存心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 又等了一会儿,他有些焦急的起身,想要出去看看,只是刚站起来,他就感觉到一阵眩晕感传来,他觉得腹部一阵灼痛,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觉得呼吸困难,顷刻之间,眼前天旋地转,而他也倒在地上,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房门被人推开,李盛袭走了进来,她看着倒在地上的郭御史,伸手去探了探他的脉搏与鼻息,「真的和死了一样。没真死吧?」 「属下办事,殿下大可放心。」盈笑难得露出这般得意的模样。 「盈笑,你去通知袁副将,叫他准备好来,再叫内卫去看好四个城门的守备,若是官兵有异动,即可诛杀。务必守住四个城门,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我放出去。今晚势必有人意图生乱。」她顿了顿,眼眸微闪,「外边都准备好了吧?」 容治点了点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送信的人前几日就秘密出城,快马加鞭,想来今日就能回来。」 李盛袭点了点头,如今是最好的时机。 洪阴府驻军并不多,不过五千余人。不像是锦中道和青夏道,里面各个州府驻军都有近万。 其实洪阴驻军不多也很正常,毕竟是内陆,不像是锦中与青下靠近西戎,若非此地与北齐仅仅一江之隔,或许人数还不足以到五千。 洪阴的将士并非她的旧部,若是洪阴的大部分的官员被煽动生乱,那么洪阴的将士当中,最多只有两千人足以为她所用。 所以她叫内卫去把控城门,只要占据城门之险,就可以杀个七七八八。 等到援军一到,就是他们的死期。 不过比起洪阴的将士们生乱,她更加担心的是那支私兵。 幕后之人购买兵器做什么,屠昌训练的那一批人又是什么来历,还有这些年「死于天灾」的百姓是否是 真的死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指明白了一件事,有人养了多年的私兵。 这段时间她不仅查看了洪阴的文书,她还下令将江南沿岸州府的文书尽数调来,让留今和容治等人细细点算了十五年来「死在」天灾之中的人口。 若真是养了私兵,只怕人口足以数以万计。 其实她想过了,这种「杀死」郭御史再行嫁祸的手段或许对付得了别人,但是绝对对付不了她李盛袭。 她和那人间接交手过几次,那人应该知道她的能力,惹起这样的招数,不就是为了煽动乱局。但是在这个时候煽动乱局,对于那个人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好处。 除非还有别的目的——比如说杀了她李盛袭。 杀了她李盛袭,废了李珣,逼疯了徐焕之,那么边境官员当中,不好对付的就只有青夏道中的穆璟。而穆璟年少气盛,如今才二十一岁,骤然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怕要发疯。到时候江南沿岸就会彻底的沦陷。 北齐倒还好,他们自顾不暇没工夫趁火打劫。可是西戎却已经磨刀霍霍了。 到时候危难之际,若是有将卒「横空出世」,阿兄哪怕心中再忌惮怀疑,也不得不多加封。 想到这里,李盛袭心中忽而有一丝的不安,她不知道这一丝的不安来自于哪里,只得又继续问道:「阿珣和焕之那边安顿好了吗?」 若是在从前,李盛袭压根不用管他们。但是如今徐焕之昏迷不醒,李珣双腿残疾。若有不测,她不敢想象。 或许在旁人眼中,如今的李珣和徐焕之已经失去了「价值」,但是熟悉她的人却知道,在某些时候,若是用的好,他们二人可以掣肘许多人。 「殿下放心。内卫已将人安置妥当。」容治点了点头。 「内卫也未必尽数可信。」李盛袭轻喃,她抬眼看着身边的容治,「除我和昏迷的焕之之外,整个洪阴府内,以你的武功最为高强。你亲自去保护他们二人。」 容治是齐人,知道他的人很多,但是见过他的人却没几个。何况,容治多年前是靠才华出名,如今是靠女干佞之名出名。知道他会武功并且武功高强的人不多。 他去保护,李盛袭既能安心,又可以出其不意。 「那您呢?」容治看着李盛袭,一脸担忧,李盛袭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看李盛袭这个样子,八成是打算以身涉险的。 第215章:冒犯 - 盛袭 - 殊乖 容治并不打算阻拦李盛袭,李盛袭很有自己的主见,而且也只有李盛袭有那个价值。 但是他想要陪在李盛袭的身边,就算知道李盛袭武功高强,他依旧不放心。 「那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我的身手你也是知道的,一人就足以应付了。何况今天我打算去见一个人,带上你不大合适。」李盛袭摇了摇头,就这区区千人,还不足以对付她。 「殿下.」容治面露不赞同。 「你放心,我有我的分寸,反倒是你,替我保护好阿珣和焕之,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李盛袭语气温和却又不容置喙。 「是,微臣必定不让殿下担忧。」容治的话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为了不让李盛袭察觉出来,又半开玩笑的说道:「殿下您还真是相信微臣呢。」 他毕竟是齐人。而徐焕之和李珣在外人看来再怎么「废了」,好歹一个是锦中大帅,一个是当朝太子。若他有什么歪心思,捏着这两个人多少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李盛袭却主动将这两个人交给他,还真是放心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曾经向我效忠许诺,我愿意相信你,何况我自有我的手段能保证你的这份诺言持续。」李盛袭轻轻一笑,面上自信满满。 容治无奈一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只得点头。 他刚要起身离开,门外响起一阵喧嚣声,容治目光一凛,而李盛袭则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剑穗上的碧玺珠。 看来,人已经来了,好戏也要开始了。 「大胆,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在殿下屋前闹事。」容治率先走了出去,厉声呵斥道。 院落中守卫的将士已经拔刀相向。 来的人除了岳别驾之外还有几个武将,他们身着铠甲,看着来者不善。 得到消息的内卫也在此刻赶来。 洪阴内卫主事名唤客烟岭,他进了院落之后赶忙向李盛袭请罪,得到李盛袭首肯之后方才起身。 「岳别驾,你这是做什么?你们戎装来穿殿下别院,是想要造反吗?」客烟岭面色不善。 「下官不敢。」岳别驾说完,就看向李盛袭,眼眸之中是愤怒与不甘,却没有往日里对李盛袭的恭敬。 「你这是要做什么?」李盛袭捏着碧玺珠,满脸的漫不经心。 「殿下,郭御史可在殿下宅院?」岳别驾不答反问。 「本宫召了他,这是人尽皆知。可是本宫并未召你。」李盛袭目光微冷。 「不知道郭御史现如今在何处?」岳别驾丝毫不在乎李盛袭隐隐的不悦,他这一副冷硬的样子,倒是和郭御史直言进谏的时候有几分相似,但是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在哪里与你何干?岳别驾,你是否太放肆了一些?」李盛袭扫了一眼客烟岭。 客烟岭朝着自己身边的人挥了挥手,就要上前将岳别驾一行人给拿下之时,岳别驾身边的几个武将也齐齐抽出了长剑。 而在此刻,有将士从院外匆忙跑了进来,「殿下,出了事,府外被三百人包围了。」 「你想要做什么?谋反吗?」李盛袭冷冷的看着岳别驾,此刻她的眼中已经没了丝毫的温度。 就连客烟岭也忍不住扬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剑,「岳别驾,你最好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岳别驾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他凛然道:「下官并不畏死,下官只愿意国朝安稳。客主事,我问你,内卫所忠何人?」 「自然是圣上与国朝。」客烟岭毫不犹豫地说道。 就算他此刻维护李盛袭,也是因为这两个缘故。 「若有人意 图窃夺神器,并且在东窗事发之后企图杀人灭口,那么内卫当如何?」岳别驾又问。 他的目光无意间从李盛袭的脸庞上扫过,只见对方面上浮现一丝凉薄的笑意,他不由得心头一跳,他努力压下心绪,做出一副凛然的模样。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内卫为圣上手眼耳目,自当为国朝扫除女干佞。」客烟岭掷地有声。 「好——客主事果然忠义可嘉。」岳别驾赞叹,他又将目光落在了李盛袭身上,有几分理所当然道:「既然如此,还请客主事助我捉拿住长公主。」 「尔等大胆。」容治冷声道,下意识地就站在了李盛袭的跟前。 不过下一刻,他就被李盛袭推开。 「你的意思是本宫有窃夺神器之心?不仅如此,还想要诛杀国朝栋梁?」李盛袭微微挑眉,面上没有丝毫惧色。 一旁的客烟岭更是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岳别驾。 「正是。」 「无凭无据就来诬陷本宫,你自己想五马分尸还不够,竟然想要带上自己全家吗?」李盛袭素性仁善,曾经多次劝谏宏兴帝,以「祸不及家人」就下了不少贼子的亲眷。 她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到并不是她有多生气,而是这事若是传到了她兄长的耳中,岳别驾的下场不外如是了。 岳别驾没有和李盛袭逞口舌,他看向一旁的客烟岭:「客主事,你还在犹豫什么?」 「空口无凭,与诬陷何异?岳别驾想要九族分尸,可不要带上本官。」客烟岭冷冷的讽刺道。 他敬佩长公主,所以相信长公主。不说长公主过往的威名,就说这几日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哪一点不是正中民生与要害而去?郭御史每每犯颜,长公主也不曾重罚。这样体察民情而又宽仁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乱臣贼子? 何况长公主对圣上极为恭敬,每每提到圣上,语气都是亲昵之中夹杂着敬畏。圣上恩重长公主,二人兄妹情深,人尽皆知。长公主又怎么会有窃夺神器的心思。 岳别驾的这一番指控,简直是无稽之谈。 再说了。如今岳别驾虽是信誓旦旦,但是没有任何的实际证据。 而长公主手握赤霄剑,本就有权号令内卫,他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和长公主作对。他有妻儿老小,可不想搭在这里。 第216章:诬陷 - 盛袭 - 殊乖 「所谓证据就在长公主的房间之内,若是下官所料不错,郭御史此刻只怕已经惨遭毒手。」岳别驾说完,又从怀中拿出半封信。 那信纸已经皱头,上面还沾着泥渍与血迹。 「这些是郭御史预备上书圣上的奏章。他前几日就派人送出,谁知道送信的人遭到了劫杀,那封奏疏如今只剩下半张。若是微臣所记得不错,长公主近日来时常派人秘密出城。而今日长公主又将郭御史召走。岂非其心可诛!」岳别驾掷地有声。 「说来说去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容治冷笑,他看着那封信,甚至不屑去碰触,「且不说这封信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殿下位高权重,又一心为国,难免有些女干佞小人攻讦。这些年弹劾殿下的人还少吗?殿下行得正坐得直,又为什么要去拦截别人的奏疏。这番话,未免可笑。」 客烟岭也不相信,这些年弹劾长公主的人多了,说什么的都有,长公主每次见了,不过听笑话一般过去,拦截做什么。 左右长公主殿下行得正坐得直,害怕旁人攻讦不成? 「那么敢问殿下,殿下这些时日派遣官兵秘密出城是为了做什么?」岳别驾质问道。 「殿下行事,什么时候需要向你汇报?」容治冷然道。 「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这难道不是当初创建内卫的初衷吗?若是光明磊落,又何必遮遮掩掩。微臣并非以下犯上,只不过是想要长公主一个解释。就如同当初沈知府下狱,那可是一方州府,就因为您是长公主,所以您处置他都不需要缘故吗?」 李盛袭冷眼看着他颠倒黑白,仿佛在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你可知几事不密则害成?长公主鞠躬尽瘁,竟然被尔等小人如此揣度,若是告知了你,你以死谢罪是小,若是害了长公主的大事,你有几条命可以担待的起?只怕你以死谢罪难当罪责。」容治冷声。 「你!」岳别驾气结,身边的武将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冷静了几分,又继续说道:「其实想要证明长公主的清白很简单,若是郭御史安好,那么自然是微臣小人之心,可是若是郭御史出事,又不知长公主作何解释?」 「你为什么会觉得,若本宫要窃夺神器,就一定会杀死郭御史。他只有一封奏疏,没有任何证据,几乎可以断言说是污蔑,圣上英明神武,岂会受如此挑拨?至于本宫,若要杀他,只需要在截获信件之后,将信件公之于众,便可将他明正典刑,又何必如此麻烦。」李盛袭叫宫人搬了把椅子来坐下,她托着下巴,继续说道:「还是你笃定了他一定会死。」 「殿下何必巧舌如簧,遮遮掩掩的倒显得心虚。若是郭御史无事,殿下大可以将人叫出来,以证清白。若真无事,微臣关心则乱,自愿赔罪致歉!」岳别驾坚定的说道。 李盛袭和客烟岭:「……」 要是郭御史没死,岳别驾这么做就是赤裸裸的诬陷,不止有诬陷,还有以下犯上和挑衅。 这几个罪就算是单拿出来,那也不是一句「赔罪致歉」,一句「关心则乱」可以遮掩过去。 不说别的,就是其中最轻的「以下犯上」,这个罪名都可大可小。长公主若是想,罚他脊杖五十,只要对下手的人稍稍示意,完全可以将他打死,而且谁也攻讦不了长公主。 更不要说还有一个污蔑长公主造反的罪名在。 想到这里,客烟岭看向岳别驾的目光愈发的不屑,此人想要学郭御史的犯颜进谏,却没有郭御史天生的硬骨铮铮。这退路留的。倘若是郭御史,只怕事后证实了长公主的清白,他会羞愧到以死谢罪。 想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想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凡事哪有想的那么好的。 客烟岭看了一 眼李盛袭,只见长公主依旧镇定自若。长公主与内卫关系密切,他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他手下有时常接触的人,看长公主这个样子,分明是胸有成竹。岳别驾,是带着自己全家来送死的。 李盛袭甚至懒得同他争辩,她只是冷笑一声,反正没有什么意义。岳别驾我今天戎装而来的几个武将,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郭御史是出不了这个门了,不过你们倒是可以进去看看。」李盛袭冷然,缓缓起身,而后就推开了房门,她率先进去,余下几人也赶忙跟了进去。 他们进去的时候,只见左岸旁边倒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蜷缩在地,一只手半捂着肚子,双目瞪大,口中还有污渍,一副横死的样子。 客烟岭面容惊诧的看着李盛袭。若是郭御史当真死在了长公主手中,长公主拿不出合理的解释,就算他再信任长公主,他也不得不拿下长公主。 无故毒杀朝廷命官,还是圣上拍过来的钦差,哪怕在眼前的人是长公主,也不可能轻易的放过。 只是长公主的表现未免太过于的镇定了一些,她依旧是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客烟岭心中浮起一丝疑惑。 一边的岳别驾却不曾发现李盛袭的不对劲,他扑倒在郭御史的身侧,目露担忧与悲愤,他不可置信的去探了郭御史的鼻息,而后言辞无比的悲怆,「终究是下官来晚了一步,以至于郭御史惨死。」 「事吗?看你如今意外的模样,可我刚才见你在外,是一脸的信誓旦旦,几乎笃定郭御史已死,怎么如今又作此情态。如此反复,难道不觉得好笑吗?」容治冷声嘲讽道。 岳别驾面上悲怆,心中却是无比狂喜,他懒得和容治争辩,而是转头看向客烟岭,「客主事,你还不将长公主拿下吗?纵然是贵为长公主,也没有无缘无故毒杀臣子的道理,更何况,郭御史可是圣上派遣来的钦差啊! 长公主殿下,您如此行事,是置圣上与何地!您还敢说您没有窃夺神器之心吗!」 第217章:假死 - 盛袭 - 殊乖 「长公主殿下,郭御史可是您所杀?」客烟岭也懒得理岳别驾,他虽然不明白长公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为内卫多年,要是他还看不出岳别驾有鬼,那他就枉为内卫了。 「不是。」李盛袭赞许的看了一眼客烟岭,到底是她手底下的人,做事知道过过脑子。 「长公主还想三言两语摘个干净不成。郭御史是长公主您所召来,这又是在您的院落之中,出了您,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长公主的宅院中杀人,能在长公主的宅院中杀人!」岳别驾怒道。 「你的胆子就很大嘛!若非如此,何以方才一次次的犯上不敬。」李盛袭冷然道,英气而又明艳的凤目扫视着岳别驾,目光平静而又冰冷。 岳别驾一时之间不由得噤声,他强稳心神,又硬着头皮看着客烟岭,似乎是希望客烟岭说些什么。 客烟岭讽刺的看了他一眼,又有一些为难的看着李盛袭,只见李盛袭不紧不慢的坐在了桌案边上,她轻轻挥了挥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客主事,内卫大人毒术考核,你得的是什么?」 「甲下……」客烟岭当即反应了过来,他慢慢蹲下,将岳别驾挤开,去探了郭御史的情况。 岳别驾还有些不明所以,他一抬头,就看到李盛袭面不改色的拔开了那把赤霄剑,赤霄剑刃寒光凛冽,他可以清晰的看清楚自己的表情——惶恐、惊讶以及不可置信。 岳别驾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拙劣,他仍旧故作镇定,他看向客烟岭,正打算开口,就看到客烟岭娴熟的取出了几根针,扎在了郭御史的「遗体」上,而后又拿出了一颗药丸给郭御史喂下去。 「客主事,你这是做什么?」岳别驾质问道。 客烟岭似乎是反应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将人拿下。」 内卫迅速出手,岳别驾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力。 「客烟岭!你这是做什么?如今长公主杀郭御史,又有窃夺神器之心,你不抓她,反倒要来杀我灭口吗?」岳别驾怒斥。 「呵!」客烟岭冷笑,扫了一眼岳别驾,「岳别驾,本官入内卫至今已有九年,见过无数的阴谋诡计,你凭什么在本官面前玩弄心机呢?」 「什么……」他似是不解。 李盛袭看了一眼容治,容治点了点头,悄声退下。 「郭御史根本没死。但是在此之前,你却口口声声笃定郭御史死了,进门后又故作惊讶,你如此拙劣的演技,真当本官是瞎子吗?」客烟岭厉声呵斥道。 「郭御史没死?怎么可能?他分明没了气息!」岳别驾不可置信,他是探过郭御史的脉搏和气息的。 「内卫之中药物极多,有几味假死药,有什么可稀奇的?」李盛袭轻飘飘的说道,她看着岳别驾,活像在看一个傻子,「你倒是有本事,竟然能够从盈笑手中顺走了一味药材,只可惜那一日盈笑将所有的毒药都换成了假死药。」 岳别驾当即就明白了过来,难怪李盛袭一直都那么气定神闲,因为她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谋算。 岳别驾神色慌乱,百口莫辩,一时之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说道:「客主事,这是长公主的陷害,她拦截了下了奏疏,又做这一场戏,就是为了清算下官,蛊惑郭御史,好名正言顺的将洪阴收入囊中。您可以好好看看这封信,这封信乃是郭御史亲笔,奏疏字字泣血啊!」 李盛袭不得不佩服岳别驾临场扯谎的能力。 客主事有些看不下去,他开口说道:「今日假死药遗失之后,念着事关重大,曲娘子早已同本官说明。若非你早有谋算,又何必眼巴巴的上门。」 「客主事,你焉知这不是他们在做戏!他们拦截书信,就是为 了诱下官前来。」岳别驾怒吼道。 「无凭无据,还想攀污殿下?来人,将其下狱审问!」客烟岭懒得废话,直接下令。 他已经懒得和岳别驾纠缠,内卫的人向来出手利落,今日若非事涉长公主,加之长公主也有意放任,他也不会和岳别驾纠缠那么久。早在一开始就叫人给抓下去用刑了。 李盛袭看着天色,估摸也到了时间,边不加以阻拦,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她才不废这个话。 谁料岳别驾身边的几个武将有几分身手,当即就和几个内卫打了起来。 客烟岭暗道不妙,只见李盛袭望向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他连忙持刀而上,内室之中场面一瞬间混乱了起来。 李盛袭没打算这个时候出手,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侍卫点了点头,赶忙跑了出去。 这几个武将是有几分真功夫的,但是内卫中人哪个不是个中好手,加之人又多,他们可不管什么以多欺少胜之不武,不过须臾之间,几人就被擒拿住。 而郭御史,也在此刻醒来,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一切,他本是被李盛袭召过来的。他记得自己是喝了一杯茶,然后就昏死在地,谁知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屋内站了许多内卫,而内卫将岳别驾几人擒拿在手。 「殿下,人该如何处置?」客烟岭请示道。 「客主事,你相信本宫吗?」李盛袭问道。 客烟岭点了点头,「殿下之心,天地可鉴,微臣岂会不信任殿下。」 「好!」李盛袭点了点头,她将手中的赤霄剑拔出,「今夜洪阴有大劫,具体事宜等到事尽之后本宫再与你细说,你速速召集驻留洪阴的内卫,去洪阴民居传令,今日闭户,各家各户不许出门。不是不许出坊,是不许出门。再埋伏在各个街巷之中,若有人有异动,尽力活捉,活捉不了,也可以斩。」 「是!」 客烟岭应道听着李盛袭如此安排,心下一惊,他点了点头,又指着岳别驾,刚要开口询问,只见李盛袭手中长剑挥动,下一瞬间,岳别驾周围的几个武将就已经人头落地。 岳别驾瞳孔一缩,李盛袭则用剑柄敲晕过去,「将他绑好,事定之后严刑拷打!」 第218章:训斥 - 盛袭 - 殊乖 「那么殿下,院外的三百人又该如何处置?」客烟岭开口说道。 李盛袭如今杀掉了这几个武将,但是他可没忘记在这之前还有三百人在外头守着。 「你去外面同他们解释清楚一切,若是他们听得进去也就罢了,若是听不进去,那就闭户不管。」李盛袭冷冷的说道,其实她也清楚,能够被煽动到这里的将士,多半是听不进去。 而且,若是如她所想的那般,有人想要挑起乱局杀她李盛袭,那么外面的将士必然也是听不清楚她的解释了。 「是。」客烟岭赶忙带着人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李盛袭、郭御史以及一地的尸体。 她今日料定有大事发生,所以等身边身边侍奉的人做完了该做的事情之后,她就将人尽数遣送归家,责令其不得出,加之她身边侍奉的人本也不多,最受器重的几个也都被送了出去。 「长公主殿下」郭御史仍然是一片茫然。 李盛袭将方才从岳别驾手中夺取的半封信拿到了郭御史的跟前。 郭御史瞳孔一缩。 「本宫的确拦截过你一封信,不过不是这一封,那送信人也好好的。」 「殿下就是为了这个,杀了那几个武将吗?殿下可知,那是有实打实军功的将领。信是郭某所写,殿下若有责难,大可以冲着郭某而来,何必牵连无辜之人?」郭御史浑然不惧李盛袭带血的剑锋。 李盛袭都懒得理他,恰逢此时客烟岭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殿下,将士哗变了。还请殿下尽快撤离,此处有我等断后。」 「不需要。」李盛袭斩钉截铁,她听着院外的喧嚣,目光冰冷,她跨步而出,一束烟花从手中而出,她看着客烟岭:「外面自有人牵制住他们,你按我的吩咐去做。」 客烟岭是洪阴内卫主事,他对于洪阴的了解远比李盛袭带来的内卫了解的多。 「将士怎会哗变」郭御史的话尚未说完,他就被李盛袭拉了过去。 李盛袭打开了一个密道:「客主事,你带人先走。」 「殿下.」 「听令——」李盛袭厉声。 客烟岭郑重的看了一眼李盛袭,而后带着人就走了进去。而李盛袭则一把将郭御史给推了进去,她自己也跟了下去。 李盛袭在密道之中前行,而郭御史依旧在李盛袭身侧喋喋不休。 李盛袭:「.」 当初就应该阻拦客烟岭救醒这一张嘴。 「够了,住口。」李盛袭怒喝道,她看着郭御史,耐着性子言简意赅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郭御史仍然是半信半疑,比起李盛袭,他更相信岳别驾,如今只有李盛袭在他跟前,是非黑白都是由李盛袭的一张嘴。 「若是我做贼心虚,我又何必留下你和岳别驾的性命,如今将士哗变,我只需要将你杀了,再推到将士身上,难道有谁敢疑我?」李盛袭怒斥。 郭御史一凛,他沉了沉心思。 「再者,若是我有心要杀人灭口,我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就计给你用真的砒霜。左右今夜哗变,成者王侯败者贼。若我败了,也就是死。若我胜了,你的死我自有百般说头,又有谁敢质疑,又有谁能质疑? 我知道你的结症在何,无非是因为我是女子,你觉得我不该持有权柄,不该「培植党羽」。可若是我从头到尾都不曾掌握权柄,不曾「培植党羽」一如现在的归善公主,江山会变成什么样? 穆氏当初想要发动疫灾害人,为什么能够阻止,是因为我李盛袭有能力又有权力。西戎人为什么会被驱逐关外,是因为我李盛袭有军事之才和领兵之权,是因为我李盛袭 不拘一格用人才。如今徐焕之下狱,若非我当初所提拔的穆璟还镇守在青夏道,边境哪里还会有如今的的太平。 郭御史,我留着你,只是因为你不该死。可是我不是君子圣人,你对我偏见狭隘至此也就罢了,若是你再这般纠缠不休,妨碍我行事,坏我大事,我也不介意杀了你。」 郭御史一默,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双唇嗫嚅,以往李盛袭面对他的诘责,都是懒得一听和不屑一顾,从来没有如同如今这般。 其实李盛袭所说的这些的确是事实,可若是李盛袭往日同他说这些,他只怕会觉得李盛袭自持有功。 郭御史从来不是傻子,他醒的突然,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其实当李盛袭和他陈明始末之后,他心中就有了几分计较。 只是他对李盛袭并不信任,天然带着敌意与怀疑。所以才半信半疑。 郭御史神色复杂,但是李盛袭却不管郭御史是做什么想的,只是郭御史不说话之后,她只觉得清净不少。 这间屋子的密道有不少分岔口,他们和客烟岭等人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 二人走了好一会儿,李盛袭忽而停下了脚步,李盛袭看着郭御史,「我有要事,你不必跟着。哗变的将士找不到密道,此处很是安全。你若是信我,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到了时候,我自会来放你出去。你若是不信我,想要跑出去,那也看你自己的本事。」 她懒得管郭御史的命了,无论他是生是死,她也是仁至义尽。 「殿下要去哪里?」 「其实有些事情,告诉你又能如何呢?你又何必如此执拗?」 让郭御史安心吗?就比如沈继川的事情,她告诉了郭御史,郭御史会安心。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旦告诉了郭御史,郭御史或许安心,但是她可要不安心了。 面对一个对她满是敌意和怀疑的人,李盛袭怎么可能推心置腹。 「郭御史,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你知道了来的更有用。」 且不说她信不信任郭御史的问题,就说有的时候,她就是故意不告诉郭御史。 比如这次,没有郭御史做饵,怎么钓出幕后之人? 郭御史默然不语,而李盛袭也在此刻打开了密道,离开了此处。 第219章:内卫 - 盛袭 - 殊乖 内卫的人将李珣和徐焕之等人护卫了起来。所谓狡兔三窟,内卫在洪阴之中的宅院很多,而且设有精密的机关和密室。 李珣藏在密室之中,室外是镇守的太子卫率,而密室之中除了尚在昏迷不醒的徐焕之之外,还有几个内卫。 李珣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徐焕之,心中沉沉。 徐焕之是他的小舅,若干年前,徐焕之还不是威风赫赫的锦中大帅,他一开始只是李珣身边的一个教导武功的师傅。 徐焕之虽是老师,但是更是舅舅,加之徐焕之也不过是比他年长十岁,徐焕之教他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二人可谓是亦师亦友。 他们二人,不对,再加上一个李盛袭,他们三人时常同游,感情十分的好。 后来徐焕之收到宏兴帝的赏识,成了一方将帅,常年镇守边关,往来虽少,但是情分不减。如今久别重逢,谁知道他们二人竟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一残一伤的地步,还真是令人唏嘘。 他倒罢了,一向看得开,如今虽然残废,无法再追赶姑姑的脚步,但是长久以来押在肩膀上的担子也松了不少。日后若是大事谋成,他还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臣子,继续去为国效力,继续去追赶姑姑的脚步,只不过不用再去承担帝王这般重的担子。 可是舅舅不同,他若是疯了,那就要以一种极为不体面的方式死去。 戎马半生,不应该这样死去,何况舅舅和舅母成婚多年,他们膝下无儿无女,徐家人丁凋零,若是舅舅就这么出事了,舅母后半生又有什么依靠呢? 李珣叹了口气。 「殿下,您与徐大帅待在此处,属下安排他们去查探各个入口消息,若有异动,先将殿下与徐大帅送走。」为首的内卫开口道。 「就在这安排吧,你守在孤的身边。他们应当是知晓各个入口在何处的吧?」李珣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人似乎没有想到小太子会这么说,他有些为难,「自然是知晓」 「那就安排吧。你们内卫的密室机关精密无比,若是没人在侧,倘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孤就要没命了。」李珣眼眸微垂,目光之中闪烁着一丝的意味不明。 玩着折扇的手悄然将折扇合紧,另一只手的拇指则是搭上了食指上的翡翠扳指。 「是只是机关不同,属下或许还需要叮嘱两句,既然殿下担忧,那么属下就先留两人在殿下身侧.」 「怎么?孤使唤不了你了吗?」李珣慢慢抬头,俊逸的面庞扬起一抹笑,他这样的笑容再配上他的轮椅,显得有些无害,但是却隐隐透露出一股「笑面虎」的味道。 李珣的无害,只在李盛袭跟前,还是在刚断腿的时候。他虽然不是圣上最满意的后继之君,但是他若是真的无害,圣上怎么可能让他在储君的位置上坐那么多年。 「是。」话都说到这样的地步了,他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只好当着李珣的面开始叮嘱吩咐。 至于李珣,他又低头玩起了扇子,只是另一只手搭上了轮椅的机关,后退了几步,朝徐焕之挪了挪。 叮嘱倒是没有多久,不一会儿几个内卫就朝着各个方向走去。 李珣看似在看着扇面,但是目光却一直盯着那个方才举止透露着怪异的内卫,只见下一刻,一个内卫轰然倒地,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 方才那名内卫率先抽出长剑,朝着身边的内卫就是一刀砍去,倒地之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场面一时之间混乱了起来,离着李珣最近的一个内卫赶忙推起了李珣的轮椅,「殿下,位置或许已然泄露,还请殿下跟属下过来。」 「孤自己可以,你带上舅舅。」李珣叮嘱道。 那内卫点了点头,刚附身下去,李珣就按下了手中的扳指,那人似乎反应了过来,身子一侧,直接避了过去。 李珣目光一沉,既然是内卫,就不可能是泛泛之辈,纵然他手中的暗器是姑姑所予,但是也是出自内卫。 李珣没有多想,不停的按动着手中的机关,但是对于那人来说,避过去不过是轻而易举。 那人很快就近了李珣的身侧,李珣飞快地动着轮椅,借助轮椅和那人打了起来,两人纠缠许久,但是很快,李珣还是被那人制住。 至于余下的几个内卫,也只剩下了一人,索性活着的不是那个内鬼。 几人对峙着。 「放开孤,孤给你一条活路。」李珣丝毫不畏惧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剑。 「你当即自刎,不然我就杀了太子。」挟持他的那人丝毫不搭理李珣,而是威胁的看向对面仅剩的内卫。 若是真由着挟持的人杀了李珣,只怕仅剩的那名内卫怕是会被怀疑是挟持着的同谋,到时候内卫一套的流水刑下来,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他不敢杀孤,孤在他手中只有活着才有用,若是死了,那与任何人的尸体不同。」李珣冷静的分析道。 他看着对面的人,目光有些飘忽,时不时从来的方向掠过。 东宫卫率还在外面,如果能够联系得到他们,或许就还有转机。 李珣的话刚说完,就感受到脖颈处的长剑又贴近了肌肤几分,一抹痛意传来,只听那人说道:「杀了你,还有徐大帅。」 左右他不需要挟持走两个人,但是对面的内卫则必须要保下两人。但凡死了一个,他回去的日子就都不会好过。 气氛一时之间凝滞了起来,就连李珣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他并不想被人挟持,若是因他一身之故,而害的姑姑满盘皆输,害的大局有损,他情愿自尽。 正当两方僵持的时刻,李珣只感觉身后传来了动静,身后的内卫比他更加敏锐,那人将剑锋贴近他的脖颈,而后转身向后看去。 李珣目光一闪,乘此机会扣动了轮椅上的机关,轮椅一震,两柄飞刀刺出。 身后之人下意识的松手,李珣赶忙推动轮椅。 加更! 第220章:重逢 - 盛袭 - 殊乖 正当那挟持者一凛,刚想去挟持徐焕之时,方才动静传来的的方向一道青色的身影传来,那人挽剑如花,加之另一名内卫从旁相助,三招两式之间,就将挟持之人制服。 李珣抬眼向那道青色的身影看过去,正是容治。 容治将人敲晕了过去,又熟稔的拿出一根麻绳将人给绑了起来。 「容长史。」李珣神色未明。 「殿下没事吧。」容治走到李珣身侧,目光关切的问道。 李珣轻轻摇了摇头,「容长史,你怎么来了?」 容治看了一眼一地的尸体,又看了一眼方才被他制服的人,「长公主怀疑身边的人或许不安分,所以命微臣来保卫殿下。」 「今日多谢容长史了。」李珣致谢道,又问了李盛袭两句:「姑姑那边可还顺利?」 「不过是跳梁小丑,如何奈何得了长公主。」容治有几分不屑。 李珣轻笑,又看着被捆起来的人,「只怕这些人也没想到姑姑身边有容长史这般高手,容长史武功不俗啊,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怕除了姑姑、舅舅还有穆璟,再难寻人能够与你相较了。」 「殿下过誉了。」 「孤可不只是在夸赞你。」李珣别有深意。 容治有些不明白。 「不知容长史口才如何?」李珣又问。 「尚可。」容治还有些不明白。 李珣淡笑不语。 容治见此,也懒得猜这位小太子的古怪心思,他又问了方才发生的情况。 容治沉了沉目光,他沉吟开口,「此人既然意图想要拐走太子殿下与徐大帅,这么大的事情,必定不可能都靠他一人完成,密室之外必定有人接应,只是密室出口极多,也不知与他相谋的贼子埋伏在何处,若是能够揪出,那么就可以一网打尽。」 「似乎是容长史来的方向之一。」李珣顿了顿,又继续问道:「那些贼人会不会从密室杀入,从背后给东宫卫率一个措手不及我等是否要先行撤离。」 毕竟密室的机关这个贼子也知道,他未必不会泄露出去。 帮不了姑姑倒还是小,他可不想自己成为姑姑的累赘。 「殿下放心,密室中还有一个机关,可以从内锁住,属下已经启动了,外界之人,绝对无法闯入。」仅剩的内卫开口说道。 李珣点了点头,又嘉许的看了一眼那名内卫,安抚开口,「今日多亏了有你,等到事定之后,孤会让姑姑好好嘉奖你。」 「多谢太子殿下。」 李珣摇了摇头,一旁的容治则是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看去。 那边有好几个密道的出口,就是不知道那人想要将李珣挟持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容治又拿出了一张地图来,他勾画出自己此刻所在的位置,而后又将密室几个相关出口的方向给圈了出来。 这几条通道,有通向城外,有通往民居,还有通往各个官衙府邸。 也不知道幕后布局的人究竟将人埋伏到了哪里。不过狡兔三窟,殿下为了小太子煞费苦心,各个密道的通路殿下都安排了人,倘若有人想要和这个内卫里应外合,只怕也劫不走小太子和徐焕之。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对方会不会狗急跳墙,趁乱取了小太子和徐焕之的性命。所以殿下将他也派了过来。 容治心中感慨,不得不说,殿下无论是作为主公,还是作为姑姑,都做到了最好的一步啊。 整个洪阴已经陷入一场厮杀之中,两三千人骤然发难,在洪阴之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不过仅仅千人的厮杀无法将战火蔓延到洪阴的所有大街小巷,民宅之中的百姓虽是忧心仲仲,但 是相比几处「战场」还是要稍显宁静。内卫之人早已来传了消息,平民百姓只要闭门不出,一般不会出什么意外。 曲府。 曲知离方才沐浴完,此刻只穿了一件雪色的中衣,墨发如瀑,披洒腰间,就像是山水墨画,意境深远。他的容色极为清润,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不同于容治的清逸与惊艳,他要更加温润与儒雅。完全不像是一位商户,倒是更像百年世家养出来的温润贵公子。 室外腥风血雨,今夜注然无眠,曲知离干脆不睡,叮嘱了府中的下人之后,就开始作画。画很快就画好,画成之后,他目光轻轻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窗外的明月,又忍不住想要提一句诗上去。 刚写完半首,正打算补全另外半首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动静,曲知离的手一抖,一滴墨就滴在了画上。 不过曲知离一时半会儿却顾不得这么多,他当即警醒了起来,手中的笔不曾落下,清润的双眸之中却满是警惕与戒备。 此人能够无声无息穿堂而过,不曾惊动他府中一人,显然是武功不俗,也不知来意为何,是敌是友。 只是半夜三更而来,他不觉得能有多善。 房门被人破开,曲知离看着来人,目光轻轻一动,有一瞬间的欢喜,欢喜之中夹杂着难以察觉的警惕。 来人身着男装,却丝毫掩盖不住女儿身的痕迹,一身雪白色的劲装,说不出的英姿飒爽,眉宇之间英气而又明艳,就如她手握的那把赤霄宝剑,美丽而又充满锋芒。 曲知离搁下手中的笔,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他有些恍惚,不由得呢喃:「阿玺.」 「知离——」她的身音一如当年清脆,却又不同于当年的活泼娇俏,到底过去了多年,一切也已经时移世易。 曲知离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眼前的女郎与记忆中的少女反复的重叠割裂。六七年不曾再见,李盛袭和当年一样又不一样,一模一样的是那份自信与英气,不一样的是她周身的气韵。 如今的李盛袭,比当年的更加强大,也更加的深不可测。 她的衣衫上沾了血,剑鞘中还有鲜血滴出,原本清新屋内顿时充满血气。 曲知离回过神来,但是看着眼前的明艳女郎,她仍是忍不住唤了一句:「阿玺……」 第221章:嫦娥 - 盛袭 - 殊乖 阿玺?李盛袭微微一愣,她有多年不曾闻此称了,阿玺乃是她小字,阿兄亲自所取,天下见知道这个小字的,也不过几人,真正唤的,也不过曲知离与阿兄。 自从她北上后,再无人如此唤她。 如今乍闻此称,李盛袭没有升出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思念无垠,愈发想要回京。 李盛袭叹了口气,「将士哗变,企图杀我而谋权,我与侍卫失散,所以找到了你这里。」 曲知离赶忙将李盛袭引了进来,而后又将门关上,再摇了摇铃铛,院外守夜的下人陡然惊醒。 「郎主,可有什么吩咐?」下人隔着门问道。 「将温泉升起来,再寻一套女儿家的衣物过来。」 下人不明所以,却不敢违抗。 「不必如此麻烦,我没有受伤,如今是非常时期,不必如此。」李盛袭摆了摆手。 曲知离见此,又改了口,「既如此,烧好热水即可,温泉就不必了。」 吩咐完了下人,曲知离又从室内拿出了药箱。 「阿玺,你没有受伤?」曲知离蹲在了李盛袭的跟前,目光温柔而又关切。 李盛袭摇了摇头,看到曲知离的神情,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我从密道逃出,中途虽然遇到了几路叛军,不过也好解决。我无事的,你不必担忧。」 曲知离似乎是松了口气,「是我关心则乱,阿玺你的身手,放眼天下,只怕都没几人能伤的了你。」 他坐在了罗汉床的另一侧,将药箱放在了小几上。 「外面局势如何,有贵人早早来传了消息,一直不曾出去,也不敢休息。」 李盛袭轻笑,「一切尽在掌握中,等到援军到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曲知离轻轻的点头,看着李盛袭,笑得无比的温柔。 恰逢此事门外传来了下人的声音,「郎主,热水已经备好了。」 曲知离看着李盛袭,「满身是血,想必你穿着也不舒服,你先去沐浴更衣吧,此处有我守着,若是发生了什么,我可以提醒你。」 「好。」 曲知离亲自将李盛袭送到了浴房。 看着李盛袭的身影,曲知离目光温柔而又深长。 「郎主……」仆人走到了曲知离的身边。 曲知离轻轻摇了摇头,温和的说道:「去准备两样糕点过来,透花滋和巨胜奴……罢了,透花滋吃多了不利肠胃,夜中食用巨胜奴未免太过油腻,还是做一些好克化的点心吧,透花滋和巨胜奴也做一些,不必太多。」 仆人似乎有些看不明白自己主人的这番安排。 曲知离轻轻的看了他一眼,仆人赶忙退了下去。 李盛袭沐浴更衣的速速很快,不久,她就从浴房中走出,看着立在庭院的曲知离,「怎么还在这?」 「守着你。」曲知离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李盛袭引导了屋内,「赤霄也帮你洗干净了。」 曲知离指了指小几。 女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去碰那柄剑,她随意的在屋内转转,而曲知离也不在意,只是温和的看着她。 直到李盛袭走到书桌之前,曲知离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微缩。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你画的是虽是嫦娥像,怎么配了这么句诗?」李盛袭看了过去,只见画卷上是窈窕奔月的嫦娥,只可惜嫦娥面容被墨渍污染,看不清嫦娥的容貌。 「只可惜面容有损。你画技高超,身段尚且如此窈窕,也不知容貌是和绝丽。只是这句诗,委实孤寂,你如今富甲一方,怎么发如此寂寥之语,何况画像热闹, 诗却寥寥,委实不配。」 曲知离看到墨渍之时,不由得松了口气,「当时只想到这一首了,附庸风雅,随意写下,如今画已然毁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此,倒可谓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这倒也没什么。只可惜见不到画上的美人。」李盛袭颇有些遗憾的味道。 「嫦娥是神话中人,世上无人见过,画出来的嫦娥也不过是画是虚构,凭空想象而已。阿玺的画工亦是高超,若是想画美人,自当有倾城角色可从展出,何苦来这里笑我。」曲知离笑得温润,他随手将画卷起,而后就掷入画篓子当中。 「我画倾城绝色做什么呢?也没有那般功夫。」李盛袭轻笑,目光慢慢从画上收回,这么多年,她的诗情画意也在多年前断却。 那年一别之后,她就开始正式的走入南晋的朝堂,此后闲事纷扰,哪有功夫琴棋书画,诗情画意? 倒是曲知离,如今还真有些富贵闲人的模样,但愿他是真的闲暇。 「怎么突然想起画嫦娥了?」李盛袭笑问。 「你难道忘了吗?今儿八月十五,正是中秋,加之外界刀兵相交,难以入眠也不敢入眠,索性就画了幅画,中秋佳节,就画了嫦娥。」曲知离引着李盛袭上座。 李盛袭微惊,猛地反应过来,随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如此说来,倒还真是我的罪过,竟然在这合家团圆的日子引来了这么一场变故。」 她是真没想起来,如今已是中秋,坐在窗边,抬头便可望见中空明月。 「太平是由你守卫,区区一个中秋,又如何呢?」曲知离笑着摇头,见下人奉上了糕点,他指了指:「一路辛劳,今夜又注定无眠,吃些东西吧。」 李盛袭也不防备,拿起一块透花滋就吃,时光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 倒不是为着什么,就算曲知离真的心怀不轨,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就对她下手,未免也太过于的得不偿失。 曲知离也不用糕点,就静静的看着李盛袭。 「长夜漫漫,闲来无趣,倒不如手谈一局?」李盛袭垫了垫肚子,又提议道。 曲知离点头,而后就让人拿来了棋子棋盘。 两人一言不发的落了下来。曲知离的棋术与李盛袭不相上下,他也没有相让的意思,二人下了许久。 曲知离周密,李盛袭却狡黠,从来看破不说破,将计就计,借着曲知离的的陷阱,挖了一个更大的坑。曲知离有所察觉,企图避让,辗转退路,进入退路之际,竟然发现也是陷阱。 最后曲知离落败。 第222章:难易 - 盛袭 - 殊乖 「阿玺还是一如既往警醒,却不知道这一局的生门在哪里?」曲知离含笑问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我没有留生门。」 既然猜到了对方要做什么,那自然要尽自己的所能,堵死对方所有的路,又怎么能给对方留下生门呢?连自己都知道有生门的局,对方能够知道那也不在意料之外。 「其实我也曾糊涂过。」李盛袭指了一个点,她微微一笑:「其实如果一开始我就看破了这里,这一场战局可以结束的更快,只可惜当时糊涂了,这才纠缠了这么久。」 「人生于世,本就难以事事清明通达,糊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能如阿玺你这般这么快的从糊涂之中抽身而出的人,少之又少。」曲知离摇了摇头,慢慢将棋子收回。 「知离,你也有糊涂的时候吗?」李盛袭喝了口茶,别有深意的问道。 「我也是凡俗中人,自然是不例外。」曲知离半低着头,并没有看李盛袭,他低头把玩着手中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棋子在他手中转的飞快,几乎要看不清楚,不过很快,他就将两颗棋子尽数丢入棋罐子当中。 棋子而已。 「如今可是清醒了?」李盛袭又笑问。 曲知离摇了摇头,「世上如阿玺这般清醒的人并不多,有些时候,旁人或许并不是看不明白,只是拒绝不了糊涂。难以迷途知返。」 「难以迷途知返?即知迷途,不返何为?」李盛袭不解。 曲知离只是摇头,不过又宽慰道:「不过阿玺放心,这一点糊涂,还不足以让我耽误平日里的正事。」 「如此倒也可称得上清醒。」李盛袭又是一笑。 曲知离还是摇头,他将棋子收好,刚要起身放好棋盘,却一个不慎将茶水打翻。 曲知离略带歉意的看了一眼李盛袭。 「无妨,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先去更衣吧。」李盛袭含笑。 曲知离点了点头,「失礼了。」 曲知离去换了一身衣服,他将中衣换掉,而后穿戴整齐,正打算出门,却看到叶柏走了过来,叶柏目光暗沉,身负血痕。 「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曲知离皱了皱眉。 「郎主,府外埋伏了不少高手,属下不慎中了他们的埋伏。」 「去包扎一下吧?这几日不要带伤就来见我。」曲知离并不意外,阿玺一向小心谨慎,怎么可能真的一人孤身在外。 叶柏一愣。 「罢了,外面的情况如何?」曲知离神色淡漠,只是又开始脱掉了外衣,另换了一件衣裳,这件衣服沾了血气,阿玺鼻子最灵了。 「穆璟来了洪阴。」叶柏声音沙哑,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长公主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直面她的人,他们其实很难讨得了好。 此次长公主的行动又无比的周密,谁能想到无声无息之间,穆璟就跨过锦中,远道而来。 原来如此。 曲知离了悟,难怪见阿玺的模样丝毫不曾将今夜的兵变放在眼中。原来是调了穆璟过来。 想到穆璟,曲知离有些头疼。这个讨人厌的过来做什么? 「看着做吧,旁的也就罢了,我着实不想见到穆璟。」他轻轻一叹,珍宝只要碧玺就够了,要瑾瑜做什么? 「是。」叶柏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又听曲知离说道:「走密道,不要走外面。」 叶柏一愣,随即退下。 李盛袭自曲知离走后,她就漫不经心的在曲知离的屋内转悠了起来,她方才逛过这间屋子,粗浅的看过,并没有什么端倪。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打消她对曲知离的怀疑 。 毕竟北齐的洪怀能有这么精密大人密室,曲知离若是和洪怀往来的人,密室她一时半会儿难以察觉也是意料之中。 曲知离的屋子很雅致,琴棋书画,应有尽有,很像一个风流俊逸佳公子的卧房。李盛袭目光微沉,只可惜处在他人家中,她也不好在曲知离府上乱窜。 至于曲知离本人,一时之间暂时看不出什么端倪。他一如既往,但是李盛袭如今所面临的野心和阴谋就是从往昔开始。 李盛袭走到另一面窗前,她看着窗前的琴架,李盛袭有些恍然,「绿绮……」 当年曲知离向她学琴,待到曲知离学成之后,她便以绿绮为赠。 李盛袭神思悠悠,思绪似乎又飘到了多年以前,她不由得将手搭载琴弦上,很快,乐声就从她的只见倾泻而出。 一曲毕,曲知离从屋外走了进来。 「许久不弹,指法都生疏了许多。」李盛袭轻笑道,上一次弹琴距如今,都快有半年了吧。 曲知离摇头,「这不见得,阿玺不是说过,弹琴在心不在技,你自觉指法生疏,我却只觉得一如往昔。琴声曼妙,意境深远,远不是所谓的指法可以比拟。」 「那你呢?你的琴技如何了?」李盛袭笑道。 「我倒是常弹,却没有阿玺你这般的火候。」曲知离颇为遗憾,说完,他也走上前去。 李盛袭赶忙给曲知离让了位置,她立在一旁,听着曲知离弹琴。 琴声极妙,并不逊色于如今的李盛袭。曲知离一向谦逊,当年他不过学了一年不到的琴,就已经炉火纯青,足矣出师。这些年来更是进益不少,很显然,多年不曾弃琴。 他所弹奏的是《离惜》,只可惜李盛袭再听此去,心中已经没有旁的波澜。过往已离,便再不可惜。 所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莫过如此了。 很快,曲知离就弹完了琴,「这首曲子,倒是被你弹的有些哀伤了。」 《离惜》的曲调是哀而不伤,表达的是坦然面对得失的豁达之情。曲知离弹的很好,指法上更是无可挑剔,但是琴曲中透露出的难以割舍之意,失了《离惜》的本味。 「知离,你有难以割舍,不能决断之事?」李盛袭虽是疑惑,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瞒不过你。只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足为外人道。难以割舍的确是难以割舍,只是我心难易,绝对说不上不能决断。」曲知离摇了摇头。 「是么?」李盛袭轻笑。 第223章:山崩 - 盛袭 - 殊乖 洪阴城外,漆黑的夜色之中,一队人马隐匿在丛林之中,为首的少年匍匐在地,双眸如星,盯着城外的一举一动,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 他注视着城门的动静,心中盘算着此行的计划。 忽而身后传来喧嚣,方才派出去的斥候在身边耳语几句,少年露出一抹笑容,他飞快的辗转上马,拿出手中的水壶喝了口水,「跟我杀——」 随着他一声高呼,整个密林顿时亮了起来,原本自以为伏击的人此刻竟然发现自己成了他人的猎物。 敌军惊然抬首,只见一群将士纵马而来,姿容最不凡的,是一位雄姿英发的少年。 他的眉目俊朗,像是一块最华丽的蓝宝石,双目熠熠如星,夺人目光,他有些邪气的笑了,看着林中的「猎物」,眼中是说不出的自得与轻蔑。 他手拉满弓,数箭齐发,穿林打叶而过,地方的几个将领就被射杀马。 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 南晋最年轻的侯爵,青夏节度使兼骠骑大将军——定宁侯,穆璟、穆瑾瑜。 敌将心头一凛,率兵而逃。 穆璟却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将弓置于身后,手持银枪,一马当先而出。 长枪如龙,所到之处无人能及,杀人取命不过在须臾之间。他的招式行径和他的为人一般张扬,不留丝毫的余地。 敌方有几人似乎被他这样的行为所激怒,见他一马当先而将士远远落在气候,不由得联手对付起了穆瑾瑜来。 他们似乎不认识他。 「无知竖子,年少轻狂,还能以一敌众不成。」 他的话刚落,只见长枪横扫,银光乍现,不过一招一式之间,三人从马上尽落。 他复又将手中长枪扬起,直接将另一方企图偷袭的人捅了个对穿。 敌军见状,哪里还敢再继续直面穆璟,赶忙纵马而逃。 穆璟却没有这般轻易的放过他们,身后的将士跟了上来。 「侯爷?」 「你们先进城去襄助姑姑,一队轻骑跟我追杀。」穆璟话音刚落,又夹紧马腹而出,身边的心腹回答不急,赶忙率了一队人马跟了出去。 穆璟一行人势如破竹,眼见越追越深,将要渡河之际,对面却忽而有流矢袭来。 「不好,有埋伏——」 不只是谁高呼一声,穆璟同身侧的心腹对视一眼。 下一刻,一队轻骑皆弃马而下,纷纷跳入流水之中。 水中埋伏的人,持刀而起,朝着穆璟袭来。 穆璟丝毫不惧,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句,长枪在浅水中挥洒,与敌方相抗。 穆璟等人来势汹汹,对方竟然有些吃力,其中一人刚想挥动自己的长刀,谁知下一刻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割破了自己的小腿,锥心之痛袭来,那人甚至来不及尖叫,整个人就被小腿上的钩子往后一拖,倒在了浅水之中。 穆璟抬眸看去,同手持飞爪的留今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两面夹击,将水中的敌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穆璟本就有万夫不当之勇,留今虽是婢女,却也做了多年的内卫。穆璟所携青夏军精锐,而留今带的更是内卫。 两方联手,难寻敌手,不过须臾之间,两人就将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穆璟跑到留今的身侧,「留今姐——」 留今微笑,「时候不多了,先走,若要叙旧,明日自然会请小侯爷喝酒。」 穆璟点头,一群人踩着水路而归,当人离开了不过几里,下一刻,就有一道「惊雷」从后方响起,紧接而来的,就是山崩地裂之声。 曲知离抚琴的 手猛地一愣,琴弦断开,他惊然的望向窗外,那道巨响来的方向。 李盛袭看了一眼绿绮,又微微一笑。 「发生了什么?」曲知离看着此间唯一的知情人。 「山崩。」 「如何崩?」 「硝石炸毁。」 「哪座山?」 「洪阴城外,碧螺山。」李盛袭看着断了的琴弦,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可惜之色。 曲知离目露歉意,背在身后的手却不由得攥紧,「碧螺山中有什么?」 「五千人左右的叛军吧。」李盛袭轻叹,她的目光看向曲知离。 她这段时间把控洪阴,难道真的什么都没能查出来吗?当然不是! 她将洪阴权柄拿捏在手,切断了城内人与城外人的联系。想要豢养私兵,那么必定要定时运送食物与补给,她就一直在想,那群人靠着什么来运送补给,不可能大规模的运送,那么就只能分而化之。 全城的账本都被她调查了一个遍,李盛袭很快就发现了古怪的地方。 当然了,将士们要补充的自然不只有粮食,还有一定的军需,将士们若是不训练那么养来何用呢? 可是军需该怎么运送呢? 李盛袭很快就想到了走私,若是她,必定会选择从江面直运,而不是非要到洪阴城中来转一圈。 这就让李盛袭将目光锁定在了洪阴附近的几座山上,毕竟想要私自屯兵,自然不可能将兵养在晴天朗日之下。 而这几座山中,李盛袭又将目光放在了靠近萧山水峡的几座山上。 毕竟是兵器,必定需要旁人帮着遮掩。锦中有人同西戎勾结,他们为了包庇西戎人,给西戎人防水,必然会故意松懈防范,说不定就会有人趁乱摸鱼。 如此,再一步步的剥茧抽丝,李盛袭很快就发现了碧螺山。 只不过,这段时间有人为了朝她发难,挑起了岳别驾一事,她也故意把目光放在郭御史和岳别驾身上,一步步的掩人耳目,为的就是让对方放松警惕,为了今日谋划。 她以自己做诱饵,吸引城内叛军,又放出瑾瑜,叫幕后之人以为她之所以敢将计就计,就是因为倚仗瑾瑜救驾。 让旁人以为,她以自己为饵,以瑾瑜为网。 她的确是饵,但是她也是网。 她以自己和瑾瑜为诱饵,麻痹他人,就是为了让留今有机会引燃炸药,将山炸毁,引得山崩地裂,将叛军诛杀。 虽只诛灭了五千人,但是作用也足够了。 杀这五千人,足矣威慑一方,足矣震慑敌军,也足矣再为她李盛袭重新走入南晋朝堂而立威。 第224章:穆璟 - 盛袭 - 殊乖 「叛军?五千人?」曲知离有些不解,「若是我所记不错,洪阴的驻军才五千,哪里来的五千叛军呢?」 他的目光清明,似乎真的不解。 李盛袭没有打算和他解释,而是摇了摇头,「这并不重要,知离,今夜事情已定,可以安睡了。今日在你这里借住一宿,明日我们一起去见瑾瑜。」 「好。」曲知离笑得温润,赶忙给命人给李盛袭收拾出了一间卧房。 等到李盛袭走后,他的脸色变得淡漠无比。 他摊开了自己的掌心,骨节因为紧攥而隐隐发白。掌心的琴弦展露而出,他看着断弦的绿绮,将琴弦置在琴前。 他与李盛袭,此生中唯一享受琴棋书画的时光便是对着彼此的时候。谁知六年一过,物不是,人再非。 琴断、棋败、画污,字不应景。 再次重逢,一切的琴棋书画,都不复往日模样,所有的美好,都变成了一枕槐安。 而李盛袭,也不在是从前的李盛袭。 曲知离原本寥落的面庞倏忽一笑,一如既往的温润,只是目光之中涌动着难以觉察的疯狂。 第二日,李盛袭起得很早,曲知离似乎料定了李盛袭什么时候起来,早早的就在前厅等候。 「知离。」李盛袭含笑而望。 「备好了早膳,用些再走吧。」曲知离劝慰道。 李盛袭点了点头,二人用了早膳之后,曲知离将李盛袭送到门口,「知离,今日瑾瑜也来了,你随我一同去见他吧?」 「我也去?」他只当李盛袭昨夜是随口一说。 李盛袭点了点头,「你们二人也不是不认识,随我去见见他吧。当初在穆家的时候,你们二人似乎关系不错吧?你似乎还同他过过招。正好,笑娘也在城外,既然见了我,不妨也见见他们。」 曲知离看着李盛袭的这幅样子,似乎有些无奈,穆璟那个人嫌狗厌的样子,除了阿玺,谁能和他关系好? 不过他并没有拒绝李盛袭的提议,他略微收拾了一番,就同李盛袭一起出去。 穆璟昨夜并未进城,他率领他的一半人马围在碧螺山外,他要斩草除根。 至于另外一半人,则是进城支援。 天渐渐亮起,经过一夜厮杀的洪阴此刻已经归于宁静,仿佛一如往昔,只是空气中尚未消散的血腥味还在昭示着昨日所发生的一切。 李盛袭一声令下,封闭的城门打开,城外是等候多时的穆璟。 他一看到李盛袭,双目登时就亮了起来,他跑到李盛袭身侧,飞快的行了个礼,然后在李盛袭的准许下起身,「姑姑……」 「似乎长高了些。」李盛袭亦是展露笑颜。几年前她离开的时候,穆璟也才十几岁,如今已经正冠。这些人当中,样貌变化最大的是他。 穆璟嘿嘿一笑:「可不仅是长高了呢!」 「还黑了。」李盛袭一针见血。 穆璟浑然不在意。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李盛袭身边还站着曲知离,说完话,就要走到李盛袭身侧,不过还没走两步,动作就被人制止住。 「小侯爷,好久不见。」曲知离笑得温润。 曲知离这才将目光落到他身上,他与李盛袭只是三四年没见,但是他与曲知离,可是有六七年没见了。 何况六七年前他和曲知离接触不多,若不是因为一些缘故,事到如今,他也该不记得这个人了。 其实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曲知离,比起他的变化,曲知离似乎没什么改变,一如当年清风朗月。 「啊~你是谁?」穆璟笑得有几分不善。 「瑾瑜 ,你不记得他了吗?当初在穆家的时候,你们见过的,这是曲知离,当年向我学琴之人。」李盛袭介绍道。 「原来是他啊。」穆璟似是恍然大悟,看着曲知离带着几分极为敷衍发歉意,「还真是抱歉,毕竟当年在穆家,我以为除了姑姑和姑姑的人之外,旁的人都死了呢。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曲郎君勿怪。」 「瑾瑜。」李盛袭看了一眼穆璟,对方却做出了一副无辜的模样。 「无妨,殿下。我与小侯爷六年未见,小侯爷如今不记得我了也正常,毕竟当年离别之时,小侯爷还是个小少年,小孩子一向不记事。有什么责不责怪的呢?」曲知离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如今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姑姑,我才比你小一岁,你是成人,我怎么就成了小孩?」穆璟面色一僵,看着李盛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看着曲知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明白了,到底是曲郎君年岁大了,所以看我与姑姑都是孩子。」 李盛袭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两步距离。 「小侯爷说笑了,殿下曾授我琴艺,我又如何能将殿下视为稚子呢?不过我的确是长了小侯爷几岁,又是殿下好友,也算是小侯爷叔伯辈了。」 「叔伯?曲郎君长了我四岁,如何算得上叔伯?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曲郎君曾向姑姑学琴,论理也比姑姑矮上一辈,与我应当是同辈。再者……我的叔伯可都死了呢。」 曲知离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居然还想踩着他强行和姑姑一个辈分,做梦。 李盛袭再次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两步距离,不过听着穆璟的那番话,她还是忍不住出声:「瑾瑜……」 「抱歉啊,曲郎君。」穆璟笑眯眯的,显然没有丝毫的歉意。 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穆家就活了他一个,他那些叔叔伯伯死的一个不剩。有的还是他亲手所杀。 「不过曲郎君从不曾唤姑姑「师傅」,难道说,曲郎君这是不想人这个师傅了?想要欺师灭祖?」穆璟笑眯眯的,「所谓尊师重道,曲郎君虽为商贾,却是有名的儒商,也是读过书的,不会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清楚吧?」 「昔年也曾想要正式拜殿下为师,只是殿下说过,无拜师礼,算不得什么为师,而且殿下也说,于琴棋书画上,我等乃是互相指点。可为好友,可为知己,却难为师徒。殿下,是吧?」曲知离看着李盛袭。 最近轻松轻松,写几个修罗场过渡过渡 第225章:姑姑 - 盛袭 - 殊乖 两人一道看向已经拉出一段距离的李盛袭,李盛袭点了点头,「这话我的确说过。」 当年她对曲知离有意,自然不会想要做什么师徒。 想到这里,李盛袭不免有些尴尬,忽而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打断了几人的交谈。 「姑姑……」李盛袭回头,只见容治推着李珣过来。 「阿珣?你无事吧?」李盛袭不免有些担忧。 李珣摇了摇头,「容长史来得及时,乱臣贼子已经被诛杀。」 「那就好。」李盛袭松了口气,她走到容治身边,向容治点了点头,而后就亲自推着李珣过去。 见了李珣,几人赶忙行礼。 「你怎么也来了?」李盛袭朝着李珣问道。 「我也想看看那些害我的叛军啊。」李珣说到这里,双眸之中划过一丝恨意。 李盛袭叹然。 「定宁侯辛苦了。」李珣摇着扇子,看着穆璟。 穆璟摇了摇头,「都是为了姑姑,说不上辛苦。」 李珣不知可否,只是一笑,他的目光流转之间,又落到了曲知离身上。 他并不认识此人,只觉得气度不俗,就不由得多问一句:「不知郎君是何人?」 「这位是我的旧日挚友,洪阴富商,曲知离。」李盛袭介绍道。 「原来如此,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李珣皱了皱眉,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他曾向我学琴,我那把绿绮就是赠与的他。」李盛袭有些尴尬的提醒道。 李珣一下子恍然大悟,看向曲知离的亲和顿时削减一半。他不知道曲知离长什么样子,毕竟曲知离和姑姑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也才只有十一岁,但是曲知离和姑姑的事情,他却是听人说起过的。 这个人得蒙姑姑看中,却不识好歹,见弃于姑姑。姑姑光风霁月,他却没有这么好的心胸。 这般对比之下,一旁的穆璟都没有那般讨人厌了。 「曲郎君怎么会在这里?」李珣又问道。 「昨夜为了躲避叛军,去他家中借住一宿,事定之后来见瑾瑜,想到他与瑾瑜也是认识的,久日未见,便干脆同行。」李盛袭不甚在意的说道。 但是此话一落,在场的几人都将目光落到了曲知离身上。容治是若有所思,李珣别有深意,至于穆璟,他几乎是恨不得要当场剜了对方的肉了。 眼见气氛再度剑拔弩张了起来,李盛袭想到自己的来意,赶忙开口,「瑾瑜,带我去碧螺山看看吧。」 「好。」穆璟一笑,随即翻身上马,几人也陆续上马,而李珣责被搀扶进了马车之中。 「容郎怎么不在外骑马?」李珣看着李盛袭身侧的人,总想把容治也塞过去凑热闹。 毕竟比起不识抬举的曲知离和无事生非的穆瑾瑜,眼前的容策臣他看的最满意。毕竟旁的不说,容策臣的容貌就要胜过外面两人许多。 更何况曲知离或许还和叛军有联系,穆瑾瑜还手握重兵又为人骄横。这两个人,放在姑姑身边,他都不是很放心。 「微臣是长公主身侧的谋士长史,而非武夫。」容治摇了摇头。 他精于武功,算是长公主的一张暗牌,他并不可以隐瞒,也避免过多显露,只在外做出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如此,有的时候或许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也是李盛袭所想。 李珣略略思忖就明白了容治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只是目光之中有几分可惜。本来还想看看容治会穆瑾瑜这两个人谁的嘴巴更厉害。 容治的才名自是不必多说,而穆璟的口才,他不仅见过,还领略过。在穆 璟还不知道他是太子的时候领略的。 当时他们起了矛盾,二人也不记得是为着什么争执了起来。当时的穆璟只有十四五岁,整一个愣头青,而他当时才十岁,刚被立为太子,心中正想着怎么做才能让圣上满意,于是一言一行都想着要保持谨慎。他怎么可能说的过穆璟。 他不是没有被人训斥过,但是训斥他的人多半是他的长辈,训斥他也不过是为了鞭策和教育他。 穆璟不一样,他张嘴就是为了气死人。尤其是穆璟绵里藏针的时候,你是觉得胸口里憋着一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格外的难受。 后来穆璟知道他的身份,道歉之后便不曾再冒犯。往事如风,他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起的争执。只是那件事情,他至今记忆犹新,甚至有些……耿耿于怀。 穆璟这个人啊,说简单也简单,他是穆氏外室子,当年发生了一些事情,穆氏企图杀他,是姑姑出手将其保全。此后就结了恩。 穆璟深恨穆氏,又在行军之道上有过人的天赋,可谓是天生的将星。姑姑自然不会放过收拢这样一个人才的机会。 姑姑对于人才,向来是不吝啬所有,她给了穆璟所想要的一切。后来穆璟便理所应当的投入到姑姑的门下。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穆璟将这句话展现到了极致。 只不过,穆璟这个人的司马昭之心谁不清楚。看得就讨厌。 一边的容治不明白李珣在想什么,不过他想了想自己的疑惑,不由得问道:「方才听定宁侯也喊殿下姑姑,这是什么缘故?」 李珣:「!」 想起来了,好像就是因为喊姑姑的事情。十五岁的穆璟说难听点没教养的就像个野人,当时他听穆璟喊姑姑「姑姑」,就觉得自己的姑姑仿佛受到了侮辱,而后就吵了起来。 见李珣神色有些复杂,容治又开口说道:「可是有什么复杂的情由,若是如此……」 「没有。」李珣摇了摇头,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中复杂的情绪,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姑姑当年曾经嫁与穆栩,穆栩是穆氏宗子,算是穆璟叔父,所以姑姑比穆璟要高一辈,穆璟从前是喊姑姑「婶娘」。只是后来穆氏伏诛,无论是穆璟还是姑姑都不愿意再和穆氏扯上干系,所以姑姑就干脆让穆璟同孤一般,唤她「姑姑」。」 不知道为什么,容治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硬生生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写点轻松的,不过大家放心,这本书的感情线很少,盛袭拎的也很清楚。 第226章:名声 - 盛袭 - 殊乖 山崩地裂的情况的确十分骇人,碧螺山下的溪水之中尚留残红。 穆璟行事张扬,叛军的几个主将在死后还被穆璟找了出来,他将人给枭首,「姑姑,我打算把这几个挂到城门口去,姑姑以为如何?」 「很好。」 穆璟听到这里,笑盈盈的把几个人头给拎了过去。 也不知道穆璟是不是故意,他特意拿着人头从曲知离的跟前晃了一圈,李盛袭没有制止他,她一直在安排着此间事宜,似乎并没有将目光在在任何人身边停滞。 曲知离看着枭首的人头,他轻轻的皱眉,似乎是不喜欢这股子血腥味,但是并没有别的异常。 容治走到了李盛袭的身边,他看着碧螺山,微微有些叹息。 剿灭五千叛军,炸山的确是最好最快的方法,只是这也毁了这座山。 「此事之后,洪阴大半个官场换血,沈知府亦是下台,殿下可想好了安排何人驻守在此治理呢?」地方官的择选其实很重要,尤其是要地,一个不好,便是给百姓带来灾难。 李盛袭不可能久驻于此,北上有北齐,西进有西戎,南下还有临熙朝廷。 这些地方都待李盛袭大展拳脚,她不可能长久的待在小小洪阴。 「其实你很合适。」李盛袭轻轻的说道。 容治有些惊讶,「于才能上,微臣的确合适,只是于如今来看,微臣并不合适。」 他如今只是长史,根本无人在意他的身份。 但是若李盛袭破格将他提拔成为洪阴知府,那么无论对于洪阴百姓还是李盛袭和他自己,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的名声,可太难听了。而李盛袭要做的事情,也是走在刀锋上,难容一丝错。 「你倒是不自谦。」李盛袭轻笑。 「自谦做什么呢?」容治摇了摇头,他微微一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李盛袭笑着看了他一眼,「洪阴知府的位置,还要再看看,我比较想看阿兄是如何安排的。」 「也是。」容治若有所思,他看了远方的曲知离一眼,随即问道:「殿下昨夜是去见的曲郎君?」 李盛袭点头。 「可是洪阴之事和他有什么干系?」容治疑惑。 「你怎么不觉得我是……」李盛袭的话说道一把,顿时戛然而止。 「是什么?」容治不解。 「我忘了,那些事情你并不知晓。」李盛袭有些哭笑不得,她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我回去同你讲吧,可别把他当成寻常商人。在他身边警惕些,当年我扳倒穆氏,他和瑾瑜可是出了不少力。」 「微臣明白。」容治点头,曲知离看似温润,但是气韵不凡,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不解的问道:「殿下与之是旧相识,但是微臣怎么觉着,定宁侯与曲郎君之间,似乎充斥着剑拔弩张。」 李盛袭抿了抿嘴,似乎有些尴尬和窘迫。 容治反倒是兴致愈起,但是很少看到李盛袭这个模样。 最终李盛袭不置一词,只是颇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独自去。 容治:「……」 突然更想知道了。 正当他看着李盛袭的背影出神的时候,忽而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身子下意识大人往右边一侧,躲过了即将搭上自己肩膀的那只「血手」。 穆璟见自己扑了个空,略略挑眉,有些邪气的看着容治,「这位郎君反应倒是快?」 「定宁侯谬赞了。」容治点了点头,退了两步,总觉得这位小侯爷有些来者不善。 「不知郎君是谁 ?怎么会在姑姑身侧?本侯与姑姑相识多年,似乎不曾见过郎君。」 「下官姓容,乃是殿下新派任的长史。」容治将自己的身份含糊了过去。 「原来是容长史,一开始见你跟着太子殿下,还以为你是太子殿下身侧的伴读呢。」穆璟了然。 不知是不是容治的错觉,总觉得穆璟的来者不善更加强烈了一些。 「太子殿下身侧伴读,皆是高门子弟,下官不过区区黎庶,承蒙殿下赏识,才得以至此,岂敢再有奢望?」容治极为谦逊的说道。 「是吗?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何会在太子殿下身侧,而非时刻陪伴在姑姑身侧呢?昨夜姑姑孤身一人闯龙潭虎穴,你身为长史,难道不该相伴左右?」 容治没有想到穆璟会陡然发难,不过他依旧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殿下自有殿下决断,殿下责令微臣襄助太子,微臣自是义不容辞。至于殿下的行踪,下官只是长史,又岂能左右?何况,曲郎君乃是殿下旧友,如何是龙潭虎穴?」 「你不知?」穆璟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又不客气的说道:「若是你只知道听姑姑的话来办事,那么姑姑要你做长史又为了什么呢?姑姑身边从来不缺只会听话做事的人。」 「可若是听话办事都做不好,属下来殿下身侧又是为何呢?殿下素来多谋善断,下官之责,乃是从旁提醒,而非由心左右。」容治反驳。 李盛袭不是元嘉帝,他也不是从前的容治。 主公糊涂,身旁的人自当规劝。若是主公听劝,自然是君臣相得。可若是主公执迷不悟,一如北齐的元嘉帝,那么这个时候,就应该择主另就。 主公英明,自己没有劝谏的余地,那么就应当尽心做好主公吩咐的事宜,而非为了名利去左右对方的决断。 「你!」穆璟一噎。 容治不欲与之多言,他刚要离去,对方忽而想到什么。 穆璟神色陡然变得犀利起来,不同于往日的无事生非,他就像是翱翔九天的一只雄鹰,「你说你姓容,你叫什么。」 容治微愣,最终还是给了答案,「容治。」 穆璟有些惊讶,却仿佛已经猜到了几分,他的目光多了继续复杂,看向容治越发深沉。他似乎有几分不解,但是并未加以询问。 而是继续朝容治发难,这份发难不同于往日的惹是生非,而是一种敲打:「你有幸得到姑姑的赏识,是你三生有幸,容长史,好好把握你的机会,可别错了心思,白白毁了青云之路。」 第227章:兄妹 - 盛袭 - 殊乖 同穆璟分开之后,李珣就坐着轮椅过来,「穆璟刁难你了?」 「殿下似乎并不意外?」容治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不意外的?连孤……受过他刁难的人不少,上到***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孤并不认为你会幸免,尤其是你还是姑姑的近侍。穆璟最是忠心,对姑姑身边的外官最是严格。」李珣笑的意味深长。 「定宁侯的确是重臣,但是如此行事,不会惹人非议从而坏长公主之事吗?」容治皱眉,这不免让他想到北齐的顾凌虚。 口无遮拦很容易惹祸上身。 「他那张嘴的确讨人厌,只是迄今为止,他从没坏过一件事。相熟之人皆知此人秉性不坏,顶多是坏在嘴上。其余地方,都挑不出毛病。」李珣摇了摇头,他这话可说的没毛病。 穆璟是南晋不二的将才,出手从无败绩,为人机敏至极。抗击西戎的战役之中立下无数战功。可谓是天生将才,世人多将其与北齐顾凌虚相较,并称为「北顾南穆」。若非有此才能,也不会有年少封侯之赏。 「只是,他为何要刁难于微臣呢?」容治有些不解,平白无故的寻衅,总要有个理由,难道还有人是单纯喜欢挑衅不成。 若想以此立威,那么也着实没有必要,毕竟定宁侯威名无人不知。 纵然要立威,也应该是寻别人,而不是寻上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反倒还显得失了气量。 李珣不语,只是笑着指了指远方,穆璟正在和李盛袭商谈什么,他举动随意而又亲近活像一只猴子。不过他对李盛袭却是十分的敬重,虽是亲近,但是却不敢靠近李盛袭半分。 容治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他只觉得好笑。 「如此说来,定宁侯还刁难过曲郎君?」容治一下子回想起了方才来时,穆璟和曲知离剑拔弩张的模样,又想起方才李盛袭尴尬不语的逃避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他刁难我们是有病,刁难曲知离,那是曲知离真的该。」李珣轻嗤。 容治忽然从这句话里领会到了什么,他还想要多问,但是李珣似乎不打算给他解释。 李珣的确不打算给容治解释,和姑姑的属下讲姑姑的情史,他还不得被姑姑给打死。姑姑虽然光风霁月,不将儿女心事放在心上,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姑姑事后把他打死。 曲盈笑给伤员诊治之后,就走到了曲知离的身侧。 「笑娘。」 「曲郎君。」 二人相处的极为生疏,谁能看得出来两人是兄妹? 「多年不见,曲郎君可还安好?」盈笑漫不经心的问道。 曲知离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素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妹妹居然会来关心自己,他轻轻点头:「到还算是顺遂。笑娘呢?」 盈笑笑得温婉,「只要殿下安好,我自然就没有什么不好的。」 「殿下与往日有许多不同,如今她虽然依旧春风得意,想来这些年虽是游历天下,但是阅览民生百态也并不容易,你精通医术,常侍左右,要多多劝她珍重自身才是。」曲知离温柔的说道。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只可惜如今有人生乱,殿下不得不重新出山为圣上分忧。只怕又要劳心劳力。」盈笑说到这里,神色之中又有几分忧虑。 「殿下心系天下,世道若乱,殿下不可能会偏居一隅。这是无可奈何,亦是高义之举。若是阻拦,便是阻碍殿下之志,看轻殿下。加之以殿下心性,若真认定,也非旁人能够阻拦。」 一旁的容治闻说此言,不由得侧目几分。 此人懂得李盛袭的心中之志,又聪明知晓进退,从前必然很受李盛袭青睐。李盛袭怎会不 将其招致麾下呢? 难道是没有才能?也不应该啊。 李盛袭亲口所说,当年铲除穆氏,曲知离出了不少力,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没有能力。 那么又为什么没有留在李盛袭身边呢?难道是有什么以异心? 这也不对,就算他有异心,那么李盛袭也应该是现在看出来,而非从前,如若不然,以李盛袭的心性,怎么能容忍他活这么久。 他又想起此前李珣神神秘秘的话,越发的好奇,心中甚至有几分百抓挠心的异样。 「是啊。」曲盈笑轻轻一叹,而后又有些苦恼的说道:「只是殿下避世已久,多年不问政事,虽说殿下武功高强,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洪阴事态又初定,一时之间人手只怕有些不够用。」 说到这里,曲知离的目光之中也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曲郎君,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身边亦有些许高手。你与殿下多年好友,不知可否割爱,我想替殿下向你借几个人。」盈笑有些犹豫的开口。 「这是什么话?左右如今没什么事情,便是叫我在殿下身侧鞍前马后,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曲知离没有拒绝,他似乎真的很担忧李盛袭。 盈笑面色不显,但是听到曲知离这番话心中却陡然生出几分气来。昔年蒙受殿下垂青,他自己不识抬举,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又是为了什么呢?没的叫人恶心。 不过曲盈笑并没有显露出来,她摇了摇头,「想必殿下不愿意将曲郎君牵扯其中来。再者,为着曲郎君与长公主的那些旧事,旁人对殿下非议颇多。为了殿下,也为了曲郎君,自然不好过多劳累。借些人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一旁的容治目光中陡然掀起一丝波澜。 旧事? 他又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是什么样的就是能让李盛袭陷入非议? 朝中的非议无非是直指殿下以女子之身干政。旁的非议又能是为了什么? 不对。 容治:「……!?」 「你想借何人?」提起了往事,曲知离的神色有些复杂,甚至还有几分怅然。 「叶松。」盈笑说完,一双眼睛就死死的盯着曲知离,似乎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阿松?」曲知离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好。」 第228章:泯然? - 盛袭 - 殊乖 曲盈笑有些惊讶于他的爽快,「多谢曲郎君了。」 「不必如此客气,都是为了殿下。」曲知离笑得十分温润。 盈笑心中不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问道:「叶松人呢?叶柏怎么也没见着?」 「昨夜将士哗变,为了安顿好手下的人不要生事,叫他们几个去了各个铺子。现在还没回来。」曲知离的解释亦是合情合理,盈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李盛袭安顿好了城外的事情之后,她就带着一行人回去,临近城门,曲知离回了自己的府邸,李盛袭并不阻拦。 她在衙门还有不少事情要做,这个时候带上曲知离就没什么意思了。 回去的路上她选择了坐马车,穆璟本想和李盛袭同坐,被李盛袭赶过去和李珣同坐了,而她则是召了容治与盈笑同坐。 容治:「.」突然感觉脖颈一凉。 李盛袭坐在主位上,将自己对曲知离怀疑的原因说了一通。 容治的神色逐渐严肃了起来,他得知盈笑方才对曲知离的试探,不由得看向盈笑。 「他怎么说?」李盛袭也看向盈笑。 「滴水不漏。他答应了借叶松。」盈笑摇了摇头。 「倘若那日围杀我等之人真的是殿下口中的「叶松」,那么曲郎君应当是借不出来的才是。」容治疑惑道。 「梁音可是过世好几年了呢。」李盛袭撑着下巴,朝着容治一笑。 容治微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李盛袭当年不要脸面,为了打消他对梁音的怀疑,竟然不惜故***慕,他他在想什么?他怎么可以说她不要脸面? 容治轻咳一声,掩盖了自己的尴尬,他轻轻看了一眼李盛袭,对方虽是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察觉什么。 为防李盛袭询问,容治提前开口说道:「殿下的意思是,怀疑曲郎君随意委派一个人,扮成叶松。」 「不无可能,防人之心不可无。」李盛袭轻轻开口。 「其实说起来,殿下如今对曲郎君的怀疑,也不过是来自吴中尉所见的一个背影,以及在下丘相见的一个相熟的人而已。」 顶多再加上曲知离常常和洪怀做生意。 但是这些都算不上是什么证据,甚至有些牵强。 李盛袭轻轻叹了口气,「我并不想疑他。」 到底是少年时喜欢过的人,哪怕未成鸳盟,却也算得上是美好的岁月。何况,她一生走的路与旁人不同,这辈子仅有的一点风月之事,琴棋书画,也停留在那一两年。 她并不愿意那份美好的岁月染上一点污糟。 再者,时过境迁,哪怕如今她对曲知离的情爱消弭,但是她也是视曲知离为友。 说实话,她也是为了自己,她不希望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不希望如今的友人是一个想要窃国的乱臣贼子。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曲知离无辜。所以对于在曲知离身上的嫌疑,她总会多多留心。 容治听出了这句话中的别有深意,他看着神色有些黯然的李盛袭,心中忽而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滋味。 虽然无人告诉他,但是他隐隐猜出了什么。当年的李盛袭,正是少艾慕色的年纪。 「那么曲郎君送过来的「叶松」,殿下会要吗?」容治没有继续下去方才的问题。 李盛袭摇了摇头,很快那张英气明艳的面容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我至多见他一面,判断判断是真是假即可。要他做什么呢?」 若是是假的叶松,那就说明曲知离有鬼,放他的人在身边,她怕那人哪天就捅了自己一刀。曲知离她还不知深浅, 她可不敢轻易的引狼入室。 若是是真的叶松,那一样不能要。若是真的叶松,那么曲知离身上的嫌疑就可以洗去不少,但是也不能证明曲知离完全没有嫌疑。 退一步来说,就算曲知离真的没有联系,她也不会要叶松。她并不想再和曲知离有过多的接触,一是因为当年之事,她身边的人对曲知离大都多抱有敌意,眼见她用曲知离的人,他们不知道要想成什么样;其二,既然情断,彼此相忘于江湖就很好,何必再有纠葛。 「只是就怕假扮的人演技太好,加之我也有六年未见叶松,难以辨别真伪。」李盛袭轻叹。 「六年?」 「我十四五岁认识的曲知离,十六岁与之分别,自然是六年。」李盛袭有些疑惑,六年怎么了吗? 容治摇了摇头,又是一笑:「虽知殿下是当世无双的奇女子,但是闻说六年,到底有些恍惚,十五六岁,也太过年少了。」 那样的年纪,李盛袭就能做到那样的地步,帮助兄长裁撤世家,亲手诛杀自己的夫婿,可见心性迥异于常人? 十五岁的时候,李盛袭就深陷政治漩涡了。 不对,不是十五岁。是三岁,李盛袭三岁那年,宏兴帝登基。而宏兴帝继位之时,正值内忧外患,身侧从不太平,从那时候起,李盛袭就在政治漩涡的中心了。 「彼时容郎又在做什么呢?」 「说来惭愧,相比殿下,微臣可谓是泯然于众人。微臣开蒙晚,当时还在读书。」容治有些惭愧。 「容郎几岁开蒙?」盈笑疑惑地问道。 「十一岁,少时家贫,交不起束脩,是村上的一位老先生见微臣好学,这才给了微臣一个读书的机会。」他可以说是从小穷到大,当官之后也没有多富裕,还烧了几次房子。在李盛袭手下做事,是他拿钱最多的时候。 盈笑没有注意到容治古古怪怪的想法,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突然问道:「容郎是多大中的状元?」 「十八。」李盛袭轻笑。 盈笑:「.十二岁县考?」 容治点头,「十三岁府考、十四岁院考、十五岁乡试,因会试三年一次,我没能赶巧,而后等了三年,十八岁才得以会试。」 盈笑:「.」 也就是说,若不是会试三年一次,容治很有可能十六岁中状元。 若不是他十一岁开始读书,说不定还会有个扬名海内的神童之名? 这样的人居然说自己「泯然于众人」,这一间泯然于众人的,分明只有她一人! 第229章:自刎 - 盛袭 - 殊乖 车马很快就到了洪阴府,几人一同去了议事,厅堂之中早早候着一人。 郭御史神色有些呆滞,显然被放出来之后就有人同他说过了一切的事宜。 「哟,这不是郭御史吗?」穆璟笑嘻嘻看着郭御史,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面色不善。 就算没有洪阴的事情,穆璟都不喜欢郭御史。 「您老人家怎么在这杵着?您不应该在金銮玉殿弹劾我们吗?您在这儿,搞的本侯不大习惯啊?不对,郭御史品行高义,又能力出众,想来是不计前嫌来助我们的,不知昨夜谋划,郭御史是负责那一块儿的?」穆璟笑盈盈的,但是每一句话都往郭御史身上扎。 死老头当初骂他也就算了,居然还骂姑姑,什么「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他看这个死老头的像只鸡,整天打鸣。 从前郭老头骂他的时候不客气,事到如今,穆璟也不可能跟他客气。更何况郭老头当年也骂过他「粗鄙」,「不知礼教」,他也不必假装什么端方君子。 因为错在己身,也因为穆璟这番话说的着实不客气,郭御史羞愤不已。 「姑姑统筹全局,自然是不必多说。本侯引来援军,歼灭叛军五千。旁人也是各司其职。就连姑姑身边一个文弱的长史,也有了保卫太子之功。不知道郭御史又做了什么?是提前洞察贼人谋划,给姑姑通风报信。还是在贼子行乱之际,晓以大义,怒斥敌军。还是亲自领兵,奋勇杀敌。或是安定后方,保全百姓?」穆璟持续不断的输出。 「微臣受人蒙蔽,险些使得洪阴生乱,百姓罹难。微臣固执己见,虽有小人挑拨之故,却更多源于微臣对殿下的偏见。幸亏长公主殿下力挽狂澜,才不致使洪阴生乱。微臣饱读圣贤之书,自诩君子,不了愚昧至此。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陈词至尾,郭御史形容悲怆至极,面上写满羞愤之意。他说到此处,陡然起身,他将身旁侍从的长剑抽出,架在脖颈。就要自刎而去,李盛袭目光一缩,飞快的制止住郭御史的动作,将长剑弹开。 他虽没自刎成功,但是方才那一下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脖颈之处,血肉飞绽。 「盈笑!」李盛袭连忙唤道,盈笑赶忙上前,她带着几个人将郭御史带到偏厅,给他包扎。 穆璟被他这番动作给吓了一跳,而后怒气更甚,不由得开口训斥道:「姓郭的,你都多大一把年纪了,还学那些妇人孩子吗?一遇到事情就知道寻死觅活?你整日说姑姑就是个妇人,又自诩高洁君子,我看你做此情态,上天怎么没把你生做妇人?明知自己有错,事后旁人帮你兜了底。你不思感激,不思补救,反倒在这里寻死觅活? 你若是死在他处,倒也干净。你偏偏要死在我们跟前,你是想告诉旁人是姑姑逼死了你,还是我逼死了你?活着无用,死了还要给别人添堵。姑姑帮你兜底,你不思感恩,还要在此恩将仇报!」 自己做错了事情,旁人还说不得了吗?说了两句就要寻死,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牵连他倒也罢了,左右他有军功。 可是姑姑呢?本来姓郭的那一系的人就整日里攻讦姑姑。 他都要怀疑姓郭的是不是故意想要自刎,反正他晓得活着没什么用,就想用自己不值钱的命来脏姑姑一回了。 想到这里,穆璟气的牙痒痒。 李盛袭并没有制止穆璟的话,等到穆璟说完,李盛袭才看向郭御史,只见他双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何至于此呢?你于此地就死,岂非陷我等于不义之地。再者,你就算不为我等思量,也不想想自己的家人吗?你妻妾柔弱,子女尚幼,而父母年迈,若你就死,叫他们作何营生?难道你只图你心中无愧,就不管妻妾儿女、父母亲人了吗?」李 盛袭没有想逼死郭御史,一是因为这郭御史有不少功绩,罪不至死,其二,则是因为她需要他活。 郭御史和她势同水火满朝皆知。如今郭御史犯下打错,她本可以穷追猛打,赶尽杀绝,但是她没有,不仅如此,她依旧礼遇于郭御史。她要向天下人展现她的容人之量,踩着姓郭的来彰显自己的声望。 不过,她没打算继续用郭御史。经此一事,她难以再信任郭御史,担忧此人背刺。虽说她这回是利用了郭御史企图背刺她的心里,但是郭御史的的确确背刺了她。 而且,她从前是不在意,如今既然有所图谋,那么也要适当的「排除异己」。 以黎王与郭御史所代表的利益集团,是反对她上朝的最大势力。她要以郭御史为契机,大力打压。所以,在她知道那批人还送了郭御史的一封信进京之时,她并没有阻拦。而是让人稍稍牵制,确保姓郭的的奏疏和她如今的奏疏一同上达天听。两封奏疏一同上达,她不必想就知道郭御史一派的利益集团会受到怎样的打压。 这一点不需要她自己去筹谋。甚至哪怕上位者不是她的阿兄,那批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于情于理,她都不希望郭御史死去。他死了,人死事尽。他活着,对于李盛袭来说才是最好的。 「郭御史,你饱读诗书,难道不知道你这般死去,与逃避无异?你若真觉得愧对于国朝,便应该尽己之力,为国朝尽心,为国朝赎罪。」李盛袭正色说道。 话至于此,郭御史越发羞愤。 一旁的穆璟还想说话,李盛袭横了一眼过去。 穆璟悻悻闭嘴。 李盛袭一直都知道穆璟的性格,她有的时候不加一阻拦,目的就是为了借穆璟的嘴说出一些话来。可是有的时候,她不需要穆璟开口。 穆璟说话都是朝着人的心窝子去的。这个时候的郭老头,最好还是先稳住情绪,别真让他死了。 「本宫会向圣上上书,免你一死。至于时候何去何从,全看你自己。」李盛袭冷然开口。 第230章:醒来 - 盛袭 - 殊乖 安顿好了郭御史,李盛袭才正式开始办事。 昨夜之事乃是当地官员联手发难,他们是冲着李盛袭而来,加之李盛袭及时下令百姓闭户,所以百姓们基本上都相安无事,这令李盛袭松了口气。 百姓们平安无事,官员们却不一样了。参与走私官员都牵涉其中。这些人自然不必说,该拷问拷问,没了价值之后自然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 至于没有参与走私的官员,也动向不一。有被煽动作乱的,有明哲保身的,也有奋力抵抗的。煽动作乱的以国法杀之,奋力抵抗的加以赏赐。至于明哲保身的,李盛袭没有赏也没有罚,好歹没有捣乱。 李盛袭趁此机会,挨个官员拷打,又查出不少牵涉走私的商户,李盛袭当即命令穆璟带人去抄家,收没田产,充盈国库。 国朝厉兵秣马,正是要钱的时候。洪阴大半个官场和商场尽数换血。 与此同时,徐焕之也醒了过来。一行人赶忙去探望徐焕之。 「焕之。」李盛袭坐在窗前,看着苍老了不少的徐焕之,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不过看徐焕之目光清明,李盛袭暗暗松了口气。 「盛袭。」盈笑已经徐焕之说了许多的事情,他虽依旧愧疚,却没了从前那般癫狂。 他叹了口气,看着李盛袭,又无比惭愧的说道:「是我愧对你啊,明明当初说要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没成想遭了别人的算计,害了阿珣,自己也险些成了个疯子。」 「舅舅不必惭愧,时也命也,要怪也应该是怪那些作乱之人,怨不得舅舅。」李珣看着徐焕之,也不有的红了眼眶。 「是我来的晚了。」李盛袭摇了摇头。 「哎哟,老徐,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穆璟和端着药的盈笑走进来,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徐焕之,不由得开口嘲讽道:「啧啧,老徐,不过是个小事,你怎么做这般妇人情态。羞不羞啊?或许是我从未打过败仗,难以体会你这样的心态。不过呢,我还是很体贴你的。你若是自觉无能,担不起姑姑给予的重任,不如把这征西大帅的名头让给我。西南第一将的名头,我也替你担了,到时候呢,我就监管两道,你呢,就回去颐养天年吧。」 李盛袭:「……」 李珣:「……」 徐焕之:「……」 这个人嫌狗厌的狗东西不是在青夏吗?怎么跑到洪阴来了。 就他有嘴。 来个人把他叉出去。 「怎么不说话?」穆璟得意洋洋,他从盈笑手中端过药,李盛袭见此,给穆璟让了个位置,好让穆璟给徐焕之喂药。 穆璟也不客气,干脆坐了下去,然后把药碗直接递到了徐焕之手中,「来,自己喝,快三十的人了,都娶妻了,难道还要旁人喂药不成?喝。」 徐焕之冷冷一笑,他也没打算叫穆璟喂。若说穆璟刁难旁人多半与李盛袭有关,那么穆璟对于他的恶意,则是源于「征西大帅」与「西南第一将」两个名头。 若是穆璟早出生个几年,说不定这两个名头就要归他了。穆璟的确是个天生的将才。他自诩能征善战,都尚且吃过两次败仗,而穆璟则是从来没有输过。 他有才,且桀骜,自认为不逊色任何人,但是因为年纪尚幼,此前并未打过仗,所以当年征西,李盛袭不在之时,圣上一直都是点他为帅。为此穆璟很不甘心。 当时穆璟又来找他比试,他比穆璟大了六岁,且穆璟此前不曾系统习武。当时的穆璟,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此事之后,西南第一将的名头也落到了他头上。 纵然如今穆璟已经扬名海内,但是自己因为资历在前,又有那两件事情在。所以「征西大帅」和 「西南第一将」的名头一直都落不到穆璟身上。 这臭小子气的牙痒痒,很是不甘心。 不甘心归不甘心,这小子一贯知轻重,除了爱呛声之外,旁的半点没耽搁,对于军令亦是听从。 「啧啧,好久没见,你变化还真是不小啊。」穆璟摇了摇头。 「你倒是分毫未变。」徐焕之冷声道。 「谁说的,姑姑说我长高了。是吧,姑姑。」穆璟抬头过去。 李盛袭懒得搭理他们,正和李珣说着什么。 由着这两人呛呛也好,焕之原本还有些颓丧,见了瑾瑜之后反倒是精神了不少。 李珣则是扫了一眼徐焕之,挑衅的笑了笑。他的想法和李盛袭如出一辙,看来穆璟除了领兵打仗之外,还有别的作用。 穆璟:「……」 「小孩子,长高了并不奇怪。只是脾气也不改改,光长个子,也不改性子。」徐焕之轻嗤。 「姓徐的,老子去年正冠了。」他就见不得旁人说他是小孩子。姓徐的这么说,姓曲的这么说,姑姑这么觉得,就连小太子都觉得他是小孩子。 明明小太子还比他小个四岁,还未加冠。 好气啊。 姑姑在不能发火,但是可以阴阳怪气。 「你别是年纪大了,连事情都记不住了,既然年岁已高,那就老老实实解甲归田。将权柄交予更加年富力强的人。」 「我倒是想解甲归田,只是见你少年心性,如何能够放心,不是我说,瑾瑜啊,你也二十有一了,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了。要不你早日成家吧?说不定到时候就成熟稳重了,我也可以解甲归田了。」徐焕之的目光轻轻从李盛袭身上瞥过,「我家有个侄女就不错……」 「滚!」穆璟当即大胆了徐焕之的话,姓徐的不讲武德,「管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吧?操心起别人的事情来了。你这么有心,不妨不要打仗了,倒不如开个冰人馆,以你的本事,指不定多吃香呢?到时候你就可以改个「西南第一媒公」的名号了。和你从前的「西南第一将」也算是相得益彰,不算辱没你。」 「那好啊,那你可要照顾我的生意。要不这样,你给我做单生意,让我借着你得名号扬名啊。我家的侄女……」 「放你的狗屁,你就淑妃娘娘一个姐姐,又没有兄弟,哪来的侄女!」穆璟忍不住臭骂。 一旁的李盛袭听到动静,连忙抬头看了一眼。 徐焕之得意洋洋的笑了,他吃过的盐比穆璟吃过的米可要多多了。 穆璟:「……」 骂人被姑姑听到了,徐焕之,算你狠。 加更 第231章:问责 - 盛袭 - 殊乖 穆璟难得吃瘪,这一切看在李珣眼里,他只觉得赏心悦目,虽然知道因为这是有姑姑在穆璟放不开的原因,但是不管,舅舅赢了就是舅舅赢了。 有穆璟在其中搅和,氛围也好了不少。原本残余的悲伤之气也一扫而空,李盛袭便问了柯永昭的事情。 徐焕之摇了摇头,「只是看他有些古怪,还没有切实的证据,便想着要改换他们手中的公务。再细细查探。若是证实柯永昭通敌,那么这么做,就能不动声色的夺去他的权柄。当然了,换做是旁人也一样。若是军中大将无人通敌,那么这做,也能让将士们熟悉熟悉旁的事物。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实施,我就出了事情。」 李盛袭轻轻点头,「这也不怪你,等到洪阴安顿好了,我就再往锦中跑一趟吧。沈继川也吐露说,他们走私的事情,和洪阴的某个将领有关,不过是哪个将领,他也不得而知。」 穆璟神色微黯。 「沈继川也牵扯进来了?」徐焕之一愣,他瞥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穆璟,又紧接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理?」 毕竟那是沈继泽的弟弟。 李盛袭摇了摇头,「先看看临熙那边的意思再决定吧。」 临熙,宣政殿。 身为宗正寺卿的黎王立于百官之中,听着殿内的争执不休,他一言不发,注视着殿上神色未测的圣上。 殿内,陈氏的门客喋喋不休,「圣上,储君事关国祚大计,太子蒙难,国朝根基不稳,已经不宜太子之位。还请圣上重定名位,以安国本啊。」 宏兴帝漫不经心的听着这一切,并不发一言。 朝臣见此,又有人开口说道:「太子殿下深明大义,如今双腿受伤,殿下心中只怕亦是伤心愧疚不已,也不愿再担储位。」 陈氏一党的人蹦跶的厉害,原先隶属于太子一系的人虽是不忿,却也难以出言反驳,只得看向坐在高位上的圣上。 「依你看,若是名位重定,朕该立谁?」十二冕旒遮掩住帝王的神色,他语气平缓,不辨喜怒,仿佛是随口一问。 殿中的臣子见宏兴帝如此问,心中不由得一喜,他不假思索的说道:「圣上膝下唯有两子,二殿下聪颖过人,可堪国本。」 黎王从那人身上扫了一眼,眉头轻皱。 圣上唯有两子,皇长子出了事,储位早晚是皇次子的,这么着急蹦跶,只会惹的圣上厌恶。还会惹的皇长子一系的人不快。 「哦?你们都这么认为吗?」宏兴帝很是漫不经心。 「圣上,国本计大,还请圣上重定名位,立二殿下为储君。」又有臣子附和道。 「安国公,你以为呢?」宏兴帝点了安国公的名。 安国公府是陈贵妃的母家,因为陈贵妃救驾之事才获封了国公爵位——这可是皇后和太后母家才能享受的恩遇,就连战功赫赫的徐焕之,至今也不过才封了西平侯。 安国公心下一惊,他略略斟酌开口,「太子殿下受难,圣上伤悲不已,只是国本计大,若不早安,于国无益啊。至于改立何人,还当是圣上定夺,微臣不敢轻言。」 「你倒是乖觉。」宏兴帝冷冷一笑,他看着方才进言的侍御史,戳破了唯一一层窗户纸,「是否在尔等心中,朕膝下唯有两子,太子若废,除了皇次子还能立谁?你们是企图咒朕再无子息,料定了朕会立皇次子,便这般迫不及待,想要讨好未来储君了吗?」 宏兴帝今年三十六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十七岁登基,至今也快有二十年,手腕强硬,雷厉风行,是难得一见的中兴之主。他一发怒,自然是无人不畏惧。 更何况还是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 「微臣不敢。 」满朝文武齐齐告罪,连道不敢。 「好一个不敢!」宏兴帝冷嘲道,「国本计大,可是出事的,不仅仅是国朝的太子,他也是朕的儿子啊。此时废位,岂非诛太子之心?太子与皇次子素来兄友弟恭,尔等如此提议,岂非酿造兄弟阋墙的大祸!尔等将太子与皇次子置于何地,将朕又置于何地。你们——」 宏兴帝指着跪在地上提议易储的朝臣,怒容满面,他先看向其中一人,「朕记得你,你的儿子是国子监的学子,宏兴十八年国子监大火,是太子率军及时稳定情况,及时扑灭大火,国子监无一人死亡。还有你——」 宏兴帝又看向另一人:「去年你发放予以锦中的冬衣,因为你的纰漏,险些导致冬衣有缺,是太子及时算清楚冬衣的数量,上报户部,替你兜底。事后他还为你求情。 如今才过去多久,太子对你们的拳拳爱护,太子的仁厚之心,你们都忘记了吗?来人,将这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拖出去,廷杖三十,驱逐出宫,永不录用。」 宏兴帝雷利风行,言语之间就将方才几个陈氏的门生给拖了出去。 安国公心惊无比,他头低的更低,哪里还敢说什么。 这把火就要烧到他自己头上了,他怎么可能还会顾及别人。 「太子仁厚,在京之时,对上孝顺君父,对下爱护幼弟与臣子。那几人狼心狗肺,不知皇次子,是否也有取而代之之心。」宏兴帝沉声说道。 皇次子才十二岁,至今没有在朝听政的资格,圣上如此问,若是没人为皇次子说话,皇次子的境地会变得非常不妙。 安国公咬了咬牙,他知道他开口十有八九会惹的圣上厌恶,可若是他都不为自己的外孙开口说话,还能指望谁呢? 他刚要开口,却不料有人抢在他跟前先开口,他抬头一看,正是黎王。 「圣上,太子殿下与二殿下向来兄友弟恭,太子殿下受难之时,二殿下饮泣不止。望圣上莫因宵小之故,而坏了父子情谊啊。」黎王言辞恳切。 黎王乃是宗室之长,宏兴帝一向卖他几分颜面,又在当年楚王作乱之时,临危不惧,怒斥楚王。他的话语权颇重,他一进言,安国公顿时松了口气,虽是一样的话,但是黎王说出来的效果,可比他好多了。 第232章:奏疏 - 盛袭 - 殊乖 果然,宏兴帝闻说此言,面色稍霁,似乎是会想起往日里李珣与李珩兄友弟恭的模样,没有再计较这件事情。 众臣又继续议事,而黎王则是退回自己的位置。他为二皇子说话,倒不是因为他是二皇子一系党羽。而是因为圣上膝下唯有两子,二皇子虽不如太子,却也聪慧,若能好生教导,日后承继天下,未必不能成为明君。 但是若今日圣上盛怒之下,说了什么冲动的话,断了二皇子储君之路。那么日后圣上重新立嗣,就要从小宗过继,若因此引起宗室内斗,挑起国本之争,很有可能导致朝堂不宁。 他身为宗正寺卿,为宗族之长,怎能坐看这样的事情发生? 很快,就有人上疏,「圣上,微臣参晋宁长公主嚣张跋扈,独断专行,无故罢免洪阴府官,有排除异己,窃夺神器之嫌。」 黎王瞳孔微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人,那人弹劾长公主,竟然不同他说一声。 原先弹劾长公主也罢了,怎么现在还敢弹劾?还是扣上这么大的一顶帽子,这是想要被圣上带走全家吗? 他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却是一脸神色复杂。 黎王心神一慌,心中忽而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那人说完,就将一封信呈了上去。 「这事郭御史的信件,他命人拼死送出,只为上达天听。」那人义正言辞的呈上一封奏疏。 黎王闻言,心中愈发不安,郭御史有奏疏要转呈,怎么可能绕过他,而交给旁人。 而那人在收到郭御史的信又怎么会不同他商议,直接递交圣上,难道还能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不成? 虽然黎王不喜欢李盛袭,但是他不认为李盛袭能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能让郭御史抓到。 高殿之上的天子肉眼可见的面色阴沉,奏疏递到了他的手中,他翻看许久。 殿内有不少的官员因为那位御史的奏疏而纷纷开始弹劾长公主。 原因很简单,那名官员虽然说不上是什么***,但是郭御史素有威名,再说了,这人若只是弹劾长公主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弹劾长公主谋反——这很显然是跟黎王通过气的呀。 黎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扣下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必然是有实证呀。只有少数的一系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按兵不动。 「圣上,长公主僭越已久,违逆祖宗家法,以妇人之身立朝堂,只怕早有不臣之心啊。」 「圣上,长公主素来跋扈,野心昭然若揭。」 「圣上,不仅是长公主,徐焕之与穆璟,他们亲附长公主已久。尤其是穆璟,他本就是穆氏余孽,如今又事事以长公主为尊,可见心中全然没有国朝。」 「圣上,此前太子殿下受伤,盖因徐焕之疏忽,如此看来,或许是有他人想要谋害太子,图谋国本啊。」 「圣上……」 「圣上……」 弹劾直言不绝于耳,而宏兴帝面色则是逐渐深沉,见弹劾进谏的声音渐歇,宏兴帝才缓缓开口:「黎王,你看。」 内侍伶俐,很快就递到了黎王手中,他略略看了一眼,随即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言辞恳切,也有一番道理,但是没有铁证啊!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就算要弹劾,也应该是弹劾长公主跋扈,弹劾长公主无礼,弹劾长公主僭越,怎么一下子就扯到长公主谋反上去了! 「顾侍中,你也看。」宏兴帝话说完,黎王便将手中的奏疏递给了一边的门下侍中。 「几位丞相也都看看,大家都看看。」宏兴帝高声道,那封奏疏在众人手中竞相传阅。 「众卿以为如何?」宏兴帝面色不善。 尚书左仆射兼太子太傅 的裴殿成率先开口进言,「圣上,这份上疏,看似言之凿凿,却并无任何实证,长公主劳苦功高,又是圣上胞妹,其心日月天地可鉴,上奏之人其心可诛,意欲挑拨圣上与长公主的兄妹情谊。更妄图戕害重臣,危害国朝。微臣以为,圣上当诛此贼,以儆效尤。」 「裴公所言甚是。」太子太师兼卫尉寺卿萧景平也附和道,他神色亦是不悦,「长公主手执天子剑,本就有临机专断之权,她奉诏主理洪阴之事,本也是理所应当。再者,沈知府本就是长公主表兄,系太后母家,若非实有大罪,长公主又岂会将其下狱。」 「萧公此言差矣,若真有罪,何不大白于天下,而是要遮遮掩掩,含糊不清。」有御史发问,他其实看到奏疏的时候已经清楚,想要搬到长公主很难,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长公主乃是高位,她做事,难道要事事同郭御史禀报。若如此,岂非乱了尊卑,坏了朝纲?难不成来日圣上做事,也要向尔等禀报吗?」裴殿成不悦反驳。 「裴公慎言。」顾侍中开口道,他还要说什么,却见黎王看了他一眼,他虽不解,但是到嘴边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裴殿成意识到自己失言,有几分讪讪。 「说够了吗?」宏兴帝冷冷的扫视着殿下诸人,手中的奏疏重重的砸在桌案之上,他面色不善,「当真是板荡之际,才能识别忠女干。洪阴有贼子生乱,晋宁力挽狂澜,为国朝奔波,尔等不感念其功,竟然弹劾其有不臣之心。尔等究竟是愚昧不堪,还是想要撺掇着朕做个昏君,做出无缘无故杀妹、杀功臣之事! 尔等难道忘了吗?尔等如今能够立于朝堂,是因为晋宁率军西征,驱逐西戎!而朕如今能够立于朝堂,是因晋宁含辱,下嫁穆氏,诛杀乱臣贼子!你们难道忘了吗?」 宏兴帝骤然起身,他看着殿下群臣,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朕昨夜梦皇妣,梦到她在梦中殷殷叮嘱,要朕护佑晋宁,梦醒后朕便不安。朕登基多年,少有如此,如今想来,想必是皇妣有此预兆,故而托梦。尔等如此,是想要陷朕于不义不孝之地吗?尔等,是何居心!」 第233章:造势 - 盛袭 - 殊乖 「你们口口声声说晋宁有不臣之心,那正好,朕今日也收到了一封来自洪阴的奏疏。」宏兴帝说完,就看了一眼过去身边的内侍。 内侍伶俐,当即就把李盛袭的奏疏给殿中众臣传阅。 等到众人看完,宏兴帝又道:「晋宁为国谋划,出手便是诛灭叛军五千人,且清算洪阴之中走私势力。诸位爱卿孰能有此才,在非战之时,不废一兵一卒便杀敌五千?晋宁有此功绩,言语之间却无骄矜之心。郭鍪屡次犯上,受人蒙蔽,险些酿成大错,晋宁还为其求情!晋宁如此胸怀,深明大义,有君子之风,朕若害之,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皇考皇妣,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圣上息怒。」朝臣们纷纷跪下。 方才那几个带头弹劾李盛袭的臣子均是面如傅土、身似筛糠,他们看着一开始呈上奏疏的臣子,心中暗恨。他怎么敢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给长公主扣上这么大的一顶帽子? 那可是长公主啊,别说是他们,就是圣上所有儿女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的长公主啊。他们的确不喜欢长公主,但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怎么敢信口雌黄的说长公主造反? 更何况长公主还立下了此等大功。 这个时候,不夹着尾巴做人,还上赶着送上前去,是嫌自己和自己的九族死的不够快吗?污蔑长公主是什么罪名? 众人心中既是惶恐,又是恐惧,而一开始上疏之人,则是面露苦笑,只不过他低着头,没人看的到他的神色。 宏兴帝可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当即下令,一开始上疏之人,直接赐死,查抄家产。其余人等以及郭御史,逐出朝堂,三代以内,永不录用。 宏兴帝原本是想将上疏之人抄斩,妻妾没为官奴。其余附和者处斩。但是念及李盛袭于上疏之时为之「求情」,他就稍微放过,不牵连家人,除却第一个上疏之人,其余人等也不斩首。 在这一场变故之下,反对李盛袭的一党人势力大大削弱,而原本在朝中观望的一批人,心也不由得偏向李盛袭。 如此功绩,又得蒙圣上宠信,还有如此胸怀,除了是个女子,几乎挑不出旁的来。不跟她,难道跟着那些没有前途险些害了自己全家的人吗? 那些人连自己都不能保全,他们被打杀连黎王都难以相救,跟着他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至于亲附李盛袭以及李珣的人,见此情状,自然又偏向李盛袭几分。 众人又无不叹息,倘若长公主不是女子,而是男子,只怕现在就有人为其请封皇太弟了。 众人思绪纷纷,唯独黎王,他只觉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开始上疏的人直接被廷杖致死,他甚至还来不及问他一句话。 那人他有过接触,不可能蠢到在这样的时候就去弹劾长公主,而且还不曾与他商议过。 而且长公主的那封奏疏,未免也来的太巧了一些。长公主自然是有直接上奏圣上的权力的,她越过三省上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怪就怪在,圣上如此宠爱长公主,长公主立下此等大功,圣上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就像是当年诛杀穆氏之时那样,让群臣百官想着怎么加恩长公主。 而是要按下不表。若是圣上一开始就说出此事,那么就算上疏的那人敢上疏,后面的人再如何也不敢去弹劾,没有谁会想死。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圣上一开始就知道了郭鍪送入京的信,那封信一开始也是要送到自己手上,让自己呈交圣上的。 他记得上疏的那个人,前几天被圣上召入宫中,而后就闭门谢客好几日。 是圣上,圣上提前拦截了那封信。 并且以旁的威胁那人上疏此事,并且煽动朝臣弹劾长公主。 圣上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圣上不这么做,那么顶多就是如往常那般,加恩长公主,最多再处死郭鍪一人。可是圣上拦截奏疏之后,布下了这样一局,连消带打之下,一连处理了十几个官员。 还都是往日里反对长公主的官员。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制止住了顾煦的话,只怕圣上还能顺手削了顾煦的侍中之位。 顾煦虽是世家,可是世家自穆氏倒台之后已经大不如前。虽说顾氏和公主联姻,但是归善公主离出嫁还有四年,皇族的女儿不愁嫁,圣上若是想连着顾家一起削了,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圣上于亲缘一向寡淡,为数不多的感情,也都给了长公主。别说归善公主未嫁,就算真的下嫁,且夫妻恩爱,圣上也不可能因此而乱了大局。 黎王思绪纷纷,他忽而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当初郭鍪被派往洪阴,人人都以为是圣上对长公主起了猜忌之心,所以才派郭鍪去掣肘长公主。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因为郭鍪根本掣肘不住长公主。郭鍪只是文臣,名望虽重,却远不能与战功赫赫的长公主相提并论,更何况长公主还拿着赤霄剑。无论她拿赤霄剑是否僭越,但是这终究是圣上授予长公主的宝剑。 加之洪阴靠近青夏与锦中——那里可是遍布长公主的党羽。 但是现在想想,一切似乎已经豁然开朗。 郭鍪根本不是圣上送到长公主身侧掣肘的,而是送到长公主身边犯错的,是送给长公主杀的。 郭鍪和长公主不对付,若是洪阴真有异动,天有二日,必定生乱,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郭鍪在临熙尚且有几分威望,可是他在洪阴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但是长公主呢?长公主不一样,她有权力,有兵力,还有钱,她什么都有。 谁压倒谁,结果显而易见。 郭鍪不会是长公主的对手。 一方胜,一方则必定会落败,而圣上和长公主,就可以乘此机会,将落败的一方打压至谷底。 黎王呼出一口气,长公主这么做,倒还有理可循,不过是排除异己。 可是圣上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替长公主造势吗? 长公主,只是公主而已啊,她功绩再大,也只是公主。圣上是想做什么?是想要置祖宗家法于不顾吗? 第234章:幼子 - 盛袭 - 殊乖 罢朝之后,宏兴帝并没有先回式乾殿,他先去了看了李珩。 外间的风波似乎并没有吹到李珩的耳中。宏兴帝到的时候,崇文馆学士正在考校李珩策论。 原本才十二岁的孩子,本来还到不了考校这个时候,只可惜,这些年皇室的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能够开始品点时局国事。 宏兴帝的到来并没有惊动李珩,孙学士本想行礼,但是被宏兴帝给制止住了。 他坐在屏风之外,很快,就有人将李珩的策论呈到宏兴帝身前。 「圣上……」孙学士立在一旁。 「这是二皇子所写?」宏兴帝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而后就随手放下。 「是。」宏兴帝虽是喜怒不辨,但是孙学士在崇文馆多年,他明白圣上对于二皇子的这一篇策论并不满意。 不过毕竟是自己教的学生,孙学士还是开口道:「二殿下年幼,小小年纪能够如此,已是胜过常人许多了。」 宏兴帝闻言却是笑了,「老东西,太子当年写下第一篇策论时,你也这么说。」 孙学士低头不语。 太子当年的策论,的确比这一篇强,只是太子之前,有人珠玉在前,圣上几乎是把毛病挑了个遍,这回圣上竟然没有说什么。 「多教他一些君子之道吧。」成不成的了大器也没有关系,不要长歪了就行。 「是,微臣领命。」 「把他叫过来吧。」宏兴帝轻轻开口。 一旁的内侍忙退去,把李珩叫了进来。 「儿拜见阿耶。」李珩恭谦行礼。 宏兴帝抬了抬手,招呼他起身。 李珩面色上有几分忐忑,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策论,心中有些不安。 却不料宏兴帝完全没有想要和他谈论这些,他领着李珩去了御园走动。 他后妃不多,子女更是稀少,李盛袭在时,后宫还算热闹,李盛袭出阁之后,后宫的生机也被带走了几分。 小孩子是憋不住话的,李珩虽是皇宫长大,但是到底没有经历过最凶险的那些岁月。 「阿耶,您看了儿的策论吗?」李珩抬头问道。 「看了。」 「儿……儿写的如何?」李珩有些期待的看着宏兴帝。 写的如何? 宏兴帝微微抬了抬眼皮,「不如何。」 李珩抿了抿嘴,虽然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但是心中仍旧失落,他垂头许久,过了好半晌,「儿……儿会努力的,会努力的赶上太子哥哥的。」 宏兴帝笑了笑,轻轻的摸了摸李珩的头,「阿珩,你想阿珣吗?」 李珩点了点头,他面露担忧说道:「想的,很想太子哥哥的。听说太子哥哥出事,也不知如今情况如何了?」 「阿珣的腿,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宏兴帝轻轻一叹。 李珣出事之后,他就派出了临熙城中最好的太医,连阿玺身边的曲盈笑也派了过去,结果还是于事无补。 李珩茫然中带着忧伤,他担忧说道:「那太子哥哥一定很难过吧?太子哥哥最喜欢骑马了。」 李珣只是在宏兴帝跟前有些拘着,但是在旁人跟前,李珣永远是那个风流潇洒的少年郎。骑马射箭,弯弓射虎,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失去了双腿,那该有多难过啊。 想到这里,小小的李珩心中一沉,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滋味。他和太子哥哥虽非一母同胞,但是关系还是很好的。 纵然他从小笼罩在太子哥哥的光环之下,但是这一点也不可否认。 宏兴帝也是神色一暗,到底是长子,又是培 养多年的储君,纵然他不十分满意李珣,但是眼见李珣遭此大劫,他又怎么可能心中毫无波澜? 一旁的李珩见到自己的父亲如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向宏兴帝,「太子哥哥失去双腿,阿耶想必是最难过的吧。」 「嗯?」宏兴帝有些回过神来,他看向自己的幼子。 李珩循着记忆,开口说道:「太子哥哥于儿是兄长,但是于阿耶是长子,于圣上是太子。您又是阿耶,又是圣上,必定是天下之中最难过的人。在这样的关头,您为了自己和万民着想,也要多多保重自身啊。」 宏兴帝听着这些本不该从李珩口中说出的套话,面上的黯然之色倏忽之间消失不见,他又变成了往日里的那般模样,让人看不出喜怒。脸上唯有一丝浅淡的讥讽能让人窥探一二——但是那无论如何都是十二岁的李珩所难以看透的。 李珩的目光有些茫然,他只感觉到宏兴帝的手慢慢收回。 「罢了,你先回去吧,好好读书。策论的事情不急,多学一学圣人之道。读书有的时候,更多的是明理,开明志向,若是做不到旁的,好歹也要修身。」 李珩听不明白这些话,但是他能意识到,自己父亲对他和对他兄长是不一样的,甚至可以说是区别很大。 他想问,但是宏兴帝却早已走远。 他只好黯然的回了自己的宫室。 宏兴帝回了式乾殿之后,就召来了驻守在京的内卫。 「二皇子的那些话,是谁教他说的?」宏兴帝冷冷的开口。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李珩说不出那样的人话来,一定是有人教了他什么,否则的话,李珩不会说那样的话。 「是贵妃娘娘。」 「贵妃?」宏兴帝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眼神之中满是意味不明,「哦?她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朕的儿女的?她近日在做什么?」 宏兴帝素来寡情,心中装的是天下,为数不多的几分真情只给予了生养自己的昭仁皇后和一手带大的人幼妹。 儿女尚且不能让他挂心几分,更何况是后宫大大嫔妃。 陈氏也好,徐氏也罢,不过是因为早年跟随,年轻时容貌妍丽,又为他诞下儿女,他才给他们册封了较高的名位。他并不多在乎。 他手中的权柄,也是靠他自己一步步稳固,他不需要立一个不配位的皇后。也不需要后宫来制衡前朝。 很多时候,他都知道宁缺毋滥的道理。 皇后也好,皇位也罢,都是如此。 第235章:同乐? - 盛袭 - 殊乖 「贵妃娘娘近些时日时常私下召见命妇。」 宏兴帝挑了挑眉,李珣才刚出事,她就蹦跶的厉害。这么着急,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吗? 陈氏不过贵妃,原本是没有传召外命妇的资格,不过是为着当初的「救驾之功」,他给了她近乎皇后的待遇,她就当她自己是皇后了吗? 「还有呢?她还做了什么?」宏兴帝面不改色,陈氏的浅薄,他一向知道,对于这些事情,他虽然不喜,却也在意料之内。 「贵妃娘娘叮嘱归善公主,多与顾氏宗子亲近。」内卫有些忐忑的说道。 宏兴帝眉头微皱,手不由得攥紧,他又问道:「公主怎么说?」 「公主殿下断乎不肯。殿下说,太子殿下方才出事,她为胞妹,若是只耽情爱,实属愧对长兄。况她是天家帝女,又何必去蓄意亲近某位臣下。贵妃因此分外恼怒,但是无论她如何恼怒,公主都不听命。」 宏兴帝反倒是松了口气,他就怕自己的女儿听了这样的话。 他的女儿,费尽心思去讨好旁人做什么?就算是,也应当是顾长瑞想着法子来讨好归善。 陈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想要扯着顾家为儿子铺路。可他只有两子,阿珣出了事,在世人眼中,他只能立阿珩,她又何必如此着急,上赶着讨好旁人。自己这么又是身份也就算了,还想让他的女儿也这样。还好女儿还算拎的清。 顾氏算什么呢?所谓世家的,不过也是个好听的名头而已,他们所有,皆是他所予以,他的女儿去他们家,那是下嫁。有什么可倨傲的?若不是……只怕如今的顾氏也如同当年的穆氏一般,烟消云散。 顾氏若是恭顺奉主还好,若是敢自矜身份,看不起天家帝女,那么他也不介意让她的女儿琵琶别抱。左右皇室的女儿不愁嫁。 宏兴帝又想起了白日里李珩所说的话,心中不免心烦。李珩和李珣关系不错,他对李珣的关心也是发自内心而非作假。他不指望李珩什么,但是还希望李珩守着他那点纯净心肠。可李珩再让陈氏这样教下去,迟早要教坏。 「朕昨夜梦皇妣,心中不安,奈何国事纷扰,难以尽孝。贵妃一向体察朕心,便叫她闭门斋戒半年,为皇妣祈福。归善公主与二皇子年幼,难免冲撞,叫他们搬出来独居。后宫诸事先交于淑妃处理。」宏兴帝摆了摆手,毕竟陈贵妃前段时间刚「救」了他的命,这个时候还不好削名位。 而且在眼下这个关头,她是皇次子生母,若是平白无故动了,指不定要牵出多少是非。她有什么无关紧要,但是朝局不容有失。 「是。」内侍赶忙下去传令。 宏兴帝又拿起了李盛袭传来的几封信,李盛袭自回晋之后,其实就一直有传信入京,只是他一直没有回而已。 他亲手教导的妹妹,他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性,又有什么样的能力。 阿玺哪里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太守着一些君子之道。她不像是政客,更像是一个逍遥方外的侠女——当然了,她自己也想要逍遥山水,做一个真正的侠女。 他从前没想过要逼她,长子差强人意,他与阿玺又有多年的兄妹之情,她喜欢自由,让她自由也无不可。 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由不得她了。他得逼一逼她,她若是还持有以往的那份心性,走不到那一条路上。 所以他把郭鍪派到了洪阴,郭鍪也算名士,可他去了洪阴,不是断送性命,就是断送前途。这几乎是注定的结局。而断送郭鍪这一切的,是他的妹妹,李盛袭。 而阿玺也给了他一个惊喜。诛灭叛军五千人,这并不是最大的惊喜,以阿玺的本事,便是告知他说她在边地杀敌五万,他都 不会觉得奇怪。 他惊喜的是,阿玺心性的转变。从前的阿玺,是从来不会费尽心思打压黎王这一系人的。因为在她的心中,她不会久留朝堂,打压无益。 但是现在,她却开始动了手段。从她刻意的放两封奏疏一同入京就可以看出来。 这就是意外之喜。 看着李盛袭写过来的信,他没打算回信,他放下了李盛袭的家书,转而细细看起了李盛袭奏疏。 今日他在朝堂上唱念做打一出好戏,所以旁人一下子忘了细究李盛袭所歼灭的五千敌军源自于何。 这五千人,蛰伏在碧螺山中,暗自操练,显然是经营许久。阿玺在确定了性质之后将其诛杀殆尽。 但是来处却并没有查清楚。 阿玺心中有所揣测,这五千叛军或许和当年的楚王世子有关系。 宏兴帝很快就看了一遍。 他心里明白,若是真的如阿玺猜测的那般,楚王世子借着洪阴连年大水来招兵买马。那么叛军绝对不只五千人。 而江南沿岸之中,怕是有不少附逆的党羽。阿玺借着走私的事情清算了洪阴官场。可要清算的,绝对不只有洪阴的官场。 而这其中的度,又要小心把控。很快就要北征,叛军的人,若是不能在北征之前清剿干净,那么就一定要死死的稳住。绝对不能让他们耽误了北征大计。 「重新去查一查十五年前的旧事,所有牵扯其中的人和事,都不要放过。在叫人去审问当年几位庶人的亲眷,不要放过任何的细节。继续监视百官若有异动,随时来报。」宏兴帝顿了顿,忽而想起李盛袭在心中所提及的,阿珣险遭内卫迫害之事。 内卫之中,也有暗鬼,这些年这些暗处的势力能够养到这么大,或许就有内鬼从中周旋的缘故。 内卫之中的内鬼,很容易就能闭塞视听。宏兴帝心中微沉,随即传召来几位心腹,叫他们去暗自查对内卫之中人的名册。 「传旨,长公主歼敌五千,「「朕心甚喜,今夜设宴,传召亲贵入宫,众人同乐。」 吩咐完一切之后,宏兴帝又传召了几个重臣进宫。 宏兴帝:同乐() 我乐() 第236章:敲打 - 盛袭 - 殊乖 笙乐在宫中再度响起。自打太子出事之后,皇城就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乌云给笼罩,别说是丝竹管弦之声,就是欢声笑语都鲜少出现在宫中。 但是今日不同,宏兴帝今日似乎是格外的欢喜,他既然欢喜,那么无论是任何人,都不能扫兴。 「舅父……」宏兴帝忽而开口,目光落到了平国公身上。 「臣在……」平国公有些忐忑。 「舅父不必如此多礼,都是一家人,这般多礼反倒是生分。」宏兴帝笑得无比和善。 「圣上折煞微臣了。」平国公越发恭谦,不敢露出丝毫骄色。在场能够赴宴的人,谁不是圣上的亲眷,但是谁又真敢只和圣上论亲友而非君臣呢?圣上这么说是客气,他若是应承,那就是僭越了。 平国公心中忐忑,圣上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舅舅」,他不觉得是什么好兆头。 「今日的炙羊肉极好,朕记得云嵩最爱此膳,云嵩呢?他今日怎么没来赴宴?」宏兴帝随手夹了一块炙羊肉吃,漫不经心的说道。 果然。 平国公并不意外。 自己的儿子混账,但是他们家出过一朝皇后,加之又有长子的情面在,任凭沈继川如何,圣上不会牵连他们家其他人,平国公府的一世荣华,不会因为一个沈继川而断送。 可是他只有两个儿子,哪怕是后继有孙,他依旧不能坐看自己儿子殒命。出众的长子于六年前死去,次子虽然平庸,但是到底不能轻易割舍。他已年老,怎能一再丧子? 可是他不敢来求自己的这个外甥。宏兴帝的寡情众人皆知,他不会让任何人凌驾于国法之上——至少不会让他。 他随是圣上的嫡亲舅父,可是圣上这些年所杀的人当中,有叔伯,有兄弟,哪一个又逊色他这个舅父了。 所以他想了另一个办法,去求自己的外甥女,当朝长公主,李盛袭。 李盛袭虽是宏兴帝一手教的,但是这二人不一样,相比于宏兴帝的寡情,李盛袭则要重感情的多。而且这些年,也只有李盛袭能够劝动圣上。 他不能轻易离京,所以他派了沈云嵩出京。 沈云嵩是沈继泽的独子,亦是如今的平国公世孙,他年少丧父,沈继川对他很好,叔侄和睦。他本身就不想见沈继川死。更何况他还是沈继泽的孩子。 如果说平国公府中,在宏兴帝这里最有脸面的是昭仁皇后。那么在李盛袭这里,最有脸面的就是沈继泽。让他去,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平国公前脚将沈云嵩派去了洪阴,后脚宏兴帝就提起了沈云嵩。其中深意可想而知,想必圣上已经知道了沈云嵩的动向。 「回圣上,云嵩他去到洪阴了。」话说到这个地步,再隐瞒也没了意思,只会惹的圣上生厌。 宏兴帝将手中的筷子搭在碗上,他似乎有些不解,「洪阴?去洪阴做什么?去见阿玺吗?」 说到这里,宏兴帝又轻笑:「这小子,就算是想见阿玺,何必如此着急?朕不日便会将阿玺召还,急什么呢?不过去了也就去了吧。云嵩文弱,正好在边关磨练,就让他去徐焕之帐下历练吧。朕记得当年,继泽可是不逊色于焕之的名将。」 「圣上——圣上不可,云嵩……云嵩到底文弱,若放他去徐大帅帐下,劳碌了徐大帅是小,耽误了军机是大啊。」平国公惊呼,他忐忑说道。 这个提议,若是平时,平国公自然是一千万个乐意,毕竟不是战时,在这样的时候,去徐焕之帐下历练,无异于是去镀一层金。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虽说如今兵部是两位侍郎主事,但是他到底领着兵部尚书的职位,对于朝廷的安排,他也是知道几分的。 朝廷厉兵秣马,一年之内,必定北征。 长子当年是不逊色于徐焕之的名将,但是长孙却是实打实的文弱书生,没有上过战场。这个时候发他去徐焕之帐下,无异于是要他的命。 「儿孙自有儿孙福,舅舅,你这么拘着云嵩,只怕他难以长成啊,毕竟这平国公府的门楣,以后还是要靠云嵩撑起来。」宏兴帝别有深意的说道。 他当初听说平国公派沈云嵩出京,他就知道平国公打的什么主意。 想要沈云嵩扯着沈继泽的旗子去裹挟阿玺。他也敢想! 要不是平国公府出了一个皇后,平国公又岂能获封公爵之位?要不是沈继泽曾经为国捐躯,这些年来平国公府的人犯事,又怎么会轻拿轻放? 沈继川犯下滔天大罪,他和阿玺心照不宣,只问罪沈继川的一人,至于旁人,别说是平国公与沈云嵩,就是沈继川的亲生儿子,他都能继续予以其荣华富贵。 平国公府还不满足? 沈继川欲壑难填,踩着国法放水走私。平国公又何尝不是如此? 平国公心下忐忑,双唇嗫嚅,本想在说些什么,只听宏兴帝又继续说道:「罢了,不去便不去吧。只是舅舅,您年事已高,也应该安享晚年,一味为儿孙操劳,只怕难得安稳啊。」 「是……微臣受教。」平国公深知其中的敲打之意,但是心中又稍稍一松。 宏兴帝虽是敲打,但是却并没有要求召回沈云嵩。只要沈云嵩能够见到李盛袭,一切说不定还有转机。 只要沈云嵩说动了李盛袭,只要能留沈继川一条命就好,他求的着实不多。 「都是自家人,舅舅何必如此客气?这道鱼羹素来为舅舅所爱,舅舅尝尝。」宏兴帝说完,就叫人把鱼羹送到了平国公的跟前。 「多谢圣上。」 「时移世易,一家人也好久没有同舅舅吃饭了。记得从前,阿娘在时,一家人吃饭,其乐融融啊。」宏兴帝似乎有些怅然。 提起已故的胞妹,平国公也有些恍然。 他与昭仁皇后关系不错,当年皇后在时,也偶尔会同他一期用饭。当时的宏兴帝还不似如今这般难以捉摸。不过也是,昭仁皇后故去之时,今上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可是,圣上在这个时候提起已故的昭仁皇后,难道只是为了同他一起缅怀? 第237章:加恩 - 盛袭 - 殊乖 「前些时日读书,每每读到读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朕便觉愧疚。虽有贵妃替皇妣祈福,只是朕仍然觉得不够,皇妣早逝,朕不曾以天下养,当真是愧为人子。」宏兴帝说到此,神色无比哀恸愧疚,他又看了一眼平国公,仿佛真的像是一个外甥在跟舅舅叙旧。 「昭仁皇后柔嘉维则,心肠纯善,心怀苍生天下。而圣上登基至今,已十九年,十九年来,海晏河清,四夷臣服,昭仁皇后若在,必定深感欣慰。」徐淑妃劝慰道。 宏兴帝摇了摇头,「为君之责而已,如何足夸,若以此便觉足矣,又和谈言孝?舅舅,你说是不是。」 平国公:「……!」 他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若是寻常时候,一国之君话说到这个地步,必然有伶俐的朝臣上前,请求加恩昭仁皇后母家。 可问题是,他就是昭仁皇后母家人。他总不能腆着老脸说,圣上,你这么怀念昭仁皇后,我是昭仁皇后的哥哥,是你的舅舅,你多多加封我吧? 这也太僭越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陡然打了个激灵,明白了。 圣上缅怀昭仁皇后至此,那么必定要加恩昭仁皇后有关的人,在场之人,与昭仁皇后有关系的很多,最深的是他和宏兴帝。 可是不在场的人,和昭仁皇后关系最深的,是李盛袭。 又回想起圣上方才的话,圣上不阻拦他派人去见李盛袭,他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为李盛袭请封加恩。 平国公想到这里,连忙开口道:「圣上所言甚是。昭仁皇后看重亲缘,最最疼惜的就是长公主殿下,恰逢长公主又立其功,圣上若是想尽孝,不妨加恩长公主,以慰昭仁皇后在天之灵。」 听到这里的黎王:「……」 黎王飞快的扫了一眼平国公,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长公主出生没两天昭仁皇后便仙逝,哪里来的最为疼惜? 圣上最为疼惜长公主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黎王已经隐隐约约猜得出来宏兴帝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了? 所谓同乐,不过是为了让众人讨论如何给长公主加封而已。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黎王心中有几分不安。 虽说不是第一次叫众人讨论如何给长公主加封,但是这是第一次扯出昭仁皇后的旗子来。 圣上到底想要做什么。 「此言,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该如何加封呢?」圣上似乎是不解。 「圣上,长公主殿下杀敌有功,不如加封三千户,以彰功业。」黎王赶快进言。 李盛袭如今实封五千户,已经远远的超越了寻常公主应有的规格,要知在本朝,公主实封不过三百五十户。再加三千户,那就是一共八千户,建国以来,都不曾有人享有如此。 可谓是大大的逾制。 但是李盛袭本身就是逾制的存在,对于她来说,金银已经是最不值钱的存在了。他率先提出这个要求,那就足矣阻止圣上其余不合理的要求。 「舅舅以为呢?」宏兴帝看着平国公。 平国公:「!」 为什么要注意他,能不能不要注意他。 平国公深深吸了口气,很明显,圣上若是觉得可以,就不会再多问这一句,活到长公主那个地步了,谁还缺那三千封邑呢? 「微臣以为,长公主生于天家,长于荣华,已有五千实封,再加三千又……」 「嗯?」 「再加三千也好,五千也罢,都无甚区别,只是微臣以为,若只予以封邑,于殿下而言,并无不同。圣上不如 再加封邑的基础上,再寻加恩。」 黎王扫了一眼平国公。 「此言有理。」宏兴帝点了点头,他这回不再把目光放到平国公身上,而是看向了裴殿成,「裴卿,你觉得,该如何加封晋宁呢?」 裴殿成正欲夹菜的手一顿,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是他。 「殿下已是长公主,封号之前,也已加封镇国,于公主而言,已是封无可封。长公主为国朝开疆拓土,惩女干除佞,如此功绩,不如封王。」裴殿成正色道。 在场之人面色皆变。 他们不是傻子,裴殿成是太子一系,更是圣上心腹,若是没有圣上的授意,裴殿成不敢说这样的话。 「不可!」黎王当即反驳,他跪在厅堂之前,正色说道:「圣上,万物阴阳有序,长公主虽功际彪炳,但是到底是女子,《列子.天瑞》有云:「男女之别,男尊女卑。」圣上宠爱公主,不如多多予其珍宝,加封尊号,授予特权。但是亲王之责,又岂能让长公主当之?」 「哪怕是奴仆,有长公主这般功绩,只怕也早已封王,若是如黎王所言,难道昭仁皇后所出的长公主,尚不如奴仆吗?」裴殿成开口质问道。 「一派胡言,奴仆如何能与长公主相提并论?」黎王怒斥。 「若是奴仆有此功绩,不说封王,也当封公。长公主天潢贵胄,如何不可获封亲王?」裴殿成轻轻开口。 「从来无有以女子之身封王者。圣上,三纲五常,男女尊卑,阴阳有序,乃是天道啊。」黎王看着宏兴帝,想要制止宏兴帝的疯狂行为。 「可是从来也没有女子,能够做到这般功绩。圣上若是能够破例加恩长公主,这不正好显示圣上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决心。身为女子的长公主尚且能够破格封王,那么世上千万英才,必定竞相投奔临熙,为圣上效力。」裴殿成亦是正色。 「萧公此言差矣,天下读书人,皆是自小承袭圣人之道,学习圣贤之书,所为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公主殿下倘若封王,又叫天下读书人如何看呢?」 「即是读书人,难道不知「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不能以化。」的道理,若是如此,倒是枉为读书人了。」裴殿成反唇相讥。 「有功当赏,但是亦不能超脱纲常之外,天道人伦,乃是维系世间的法度啊。圣上要罔顾法度吗?」黎王反驳。 宏兴帝这个人很简单,他就是一个真正的雄才伟略的帝王,在他心里,天下与权柄最重。感情比较寡淡,男女之情几乎没有。父子、父女之情有一点,不多。 为数不多的感情几乎全给了李盛袭,这有两个愿意。一是李盛袭是他从小带大的。第二个原因,李盛袭非常优秀,优秀的让他侧目。 李盛袭对于宏兴帝来说,不仅是妹妹,更是这个国家的继承人。是能够开拓、继承和帮他完成他的宏图霸业的人。 第238章:昏君 - 盛袭 - 殊乖 「法度?若是一味只知祖宗家法,而无变通,那么何来商鞅变法,何来胡服骑射,因循守旧,固步自封,这是万万不可。」裴殿成冷声,他又继续说道:「况且圣上威震宇内,长公主驱逐外敌,天下万民都蒙受圣上与长公主恩泽,难道读书人不在其列吗?圣人之道与君子之行,是教导他们忘恩负义的吗?」 「裴公!你莫要胡搅蛮缠,若要加恩,自有万千方法,何必失其法度?」黎王愤怒的看了一眼裴殿成,又看向宏兴帝,开口说道:「若是圣上以为加封三千户不够,倒不如此,长公主孀居已久,不如为长公主选婿,择选驸马,让长公主安享余生,不再操劳。」 裴殿成一脸惊愕的看着黎王,若不是此时众臣在场,他几乎要上去给黎王两拳,叫黎王好好清醒清醒了。 圣上办这个宴会是想着怎么加恩长公主的,黎王却提出给长公主选夫,让长公主放下权柄,回家相夫教子?黎王和他肯定有一个疯了。 「黎王殿下,你是疯了吗?这般关头,你竟然让长公主殿下选婿?」裴殿成不可置信。 「选婿而已又非成婚。」李盛袭当然不可能在这个关头相夫教子,他说这番话,不过是让在场之人清醒冷静一些。 半年之内必定北伐,若是北伐成功,李盛袭又添一功,此时就要封王,那到时候封什么,封她做个皇帝好了! 一个个的,都疯了。 「黎王殿下,裴公,二位都冷静一些。」萧景平斟酌着开口,他缓缓起身,看着宏兴帝,「长公主殿下功绩超群,合该封王.」 「萧公.」黎王打断。 萧景平微微一笑,「只是长公主身上已然肩负长公主之封,长公主之封,本身就是比肩诸侯王的存在,世上未闻有身负两王王爵之人。」 黎王点头,心中有些欣慰,在场还是有冷静的人的。 不过旋即他又觉得不对,萧景平虽不像裴殿成那般欣赏长公主,但是萧景平对长公主也是多加赏识,平日里提及长公主那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行为,也多为褒扬,如今又怎么会阻止长公主封王。 不对 「圣上若是想要加恩,倒不如让长公主殿下享有亲王职权,而名位不改。」 黎王:「.」 果然,他就知道。 这和直接封王有什么区别。依着宏兴帝对于长公主的宠爱,到时候会做什么疯狂的事情可想而知。 无论是给李盛袭直接封王,还是给李盛袭享有亲王的职权,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旦开了这样的先例,那么等到日后,圣上再想给长公主挂什么,那就是名正言顺了。 亲王和命妇的区别,可不只是衣食住行,他是宗正寺卿,他最是清楚。 给了亲王的待遇,随之而来的就是封地。本朝封王,最高给予封地有封三十州的。然后就是加官。以李盛袭的功绩,若要加官,那得加多少?三公三师、三省六部、九寺五监、这还只是京官! 要知道如今的长公主,再如何大权在握,再如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身上都没有官职。 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她没有官职,日后想要夺走她的权柄,就要容易许多。有没有官职在身,这其中的区别和分量,在场之人都十分清楚。 他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他忽而就明白了圣上在这样一场宴会上讨论给长公主的封赏是用意何在了。 在这一场宴会上,来的都是***贵族,但是在这些***贵族之中,除了他一个,没有人能够阻拦皇帝对李盛袭的加封。 圣上一系自然不必多说,东宫一系多半也是亲附长公主,两大外戚都是烂泥扶不上墙,没人敢忤逆圣上。宗室死的七七八八, 年轻的没胆子污泥圣上和长公主,余下几个年事已高的都在家休养,不曾赴宴。至于世家,顾家孤掌难鸣,有穆氏的前车之鉴在,他们只能明哲保身。 所以只有他。 黎王心中愤懑,陡然生出几分怒其不争来,他们知不知道,这般加封长公主,给了她名正言顺的实权,如今今上在位还好,等到来日,圣上驾崩,哪个新君能压得住这样一个臣子。 长公主如今没有异心,来日也没有异心吗? 退一步来说,就算长公主没有异心,可那又如何?难道就没有人想一想事后的影响吗? 给不给李盛袭开这个特权区别不大,因为她本就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郎,除了圣上,没人能在她面前谈尊卑,她本就是尊位。可一旦开了长公主这个例子,日后天下妇人皆相继效仿,又会引起什么样的乱局。届时阴阳乱序,尊卑颠倒,又该如何处之。 黎王只觉得遍体生寒。 「圣上.」黎王不死心,还欲再劝,可是高殿上的天子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萧卿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便传朕旨意,赐长公主亲王待遇」 「圣上!」黎王高声,打断了宏兴帝的话,殿内到此时以及绝了歌舞,他知道宏兴帝方才听清楚了他的话。宏兴帝只是装作没听到而已,宏兴帝想要装傻,他可不能给宏兴帝这个机会。 「黎王.」宏兴帝目光微沉,看向黎王的目光已经有了几分不明之色。 「圣上,圣上请听微臣一言。此例若开,只怕后人竞相效仿。到时候纲常颠倒,若是届时有妇人生乱,圣上又该如何处之呢?长公主的确有功,可是作为国朝臣子,为国朝效力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厚赏也就罢了,又岂能因她而破例?圣上宠爱胞妹,可若是百般逾制,与前朝昏君何异。」 「黎王!」从旁的臣子皆是不由得开口。 从来文人死谏,言官进谏之时,也多有因圣上不听劝而将其比作昏君,可是圣上一朝,鲜少有人作此语。一是因为这位圣上乃是当世不二的明君,二是因为这位圣上的铁血手腕。 可是如今,黎王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让他们如何不惊。 第239章:开始 - 盛袭 - 殊乖 「昏君?黎王,若是加封晋宁都是昏君的话,那么朕也的确做了多年的昏君了。」宏兴帝不紧不慢的开口,只是他的目光微沉,看着人心底发冷。 「你掌管宗室,本朝有多少亲王你比朕清楚,旁的不说,就说楚王,那样的乱臣贼子,在其世子死后,朕依旧追封其楚王之尊。那李瑞算是什么,不过叛逆之后,他都能封王,而晋宁有实无名都不可,如此说来,朕还真是昏聩至极。」 「圣上!李瑞虽是叛逆之后,可是事发之时,他不过无辜稚子,况他是先帝长孙,圣上追封于他,乃是为了稳定朝堂,彰显仁德。」 「为彰显仁德朕都可以加封,怎么今日真正的有功之人还不可以加封了呢?难道如今朝堂,竟只有沽名钓誉,而无论功行赏了吗?黎王,商鞅变法才有秦朝强盛。你可不要太过固步自封,因你一人之故,而坏了国朝大计。 若是晋宁都不加官进爵,那么此前,朕加封徐焕之与穆璟,授其爵位,是不是又做错了呢?他二人虽然有功,但是论起功绩,似乎远不如晋宁。」 宏兴帝他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场众人。他这一番话,言语所指的可不只是穆璟和徐焕之。 毕竟满朝文武,获封爵位,乃至王爵的人不少,但是真要跟李盛袭比功绩,只怕无一人能及——包括黎王。 宏兴帝这话一出,旁边的宗室勋贵皆是面色一变。圣上要干什么? 不会是想要削爵吧? 四王之乱和穆氏乱国,削的可不只是四王和世家。要知道贵族都是同气连枝,谁和谁之间还没多少亲缘关系呢? 借着那几次乱局,圣上可是顺手打压了总是和勋贵。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丢了爵位。 年轻的人这个时候还不太明白宏兴帝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那些年长的可是回过味来了。 来了,又来了。这不是逼他们这些中立的站队吗? 摆在他们眼前的路只有两条。 要么支持圣上加恩长公主,要么等着削爵。 圣上加封长公主或许不容易——毕竟前头还有个犟脾气的黎王当着。但是要削他们的爵位那可太简单了,谁家没点腌臜事?谁又没点把柄在内卫手里。 想到这里,一群原先明哲保身不说话的人纷纷开口附和。 废话,长公主封不封王关他们这些没有实权的人什么事?长公主脾气又不坏? 反正比圣上好侍奉,总比削爵来的强吧? 他们一开始保持中立只是因为事不关己,现在都火烧眉毛了。 这要是削了爵,有实权的还好说。没实权的,那是自己和自己儿孙的荣华富贵都没了啊。 封王而已啦,又不会影响他们的荣华富贵。 黎王:「……」 「圣上……」黎王还想在劝。 「此事无需再议,朕意已决。」宏兴帝面色冷沉,话说完便已经离去。 徒留一地不知所措之人。 次日朝会,圣旨就从临熙发出,一同写在圣旨之上的,还有宏兴帝给予李盛袭的封地与官位。 黎王纵然强悍,可他只是宗正寺卿,三省的宰相大多是圣上的心腹,自然不会轻易违逆圣上,至于其他人,要么根本没有话语权,要么就是明哲保身。 黎王心凉的厉害。 散朝之后,他叫住了裴、萧二人,裴殿成不想挨他骂,装作没听到,而萧景平,则是轻轻说了一句「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局势十分明朗,宏兴帝没有直接给李盛袭封王,已经是给了黎王最大的面子。 李盛袭收到圣旨的时候,她只是微微 一笑,并不过多的在意。只不过是稍稍心安了一些。 手中的圣旨,还有阿珣圣上迟迟不曾更改的「太子」名位,都昭示着一件事情——阿兄真正属意的继位之人是她。 不改换名位,是因为太子之位一时之间落不到她的头上,这才叫阿珣担着。 而给予她亲王的待遇,也只是第一步。 如今阿兄给予她亲王待遇,来日就可以封她为王,而等到日后,世人已经习惯她亲王的身份的时候,阿兄想要立她为储君,就容易得多。 不过阿兄还真是大方,把离临熙最近的那两块地方划给了她。那里可是连接锦中和临熙的纽带,把那里划给了她,就意味着她从临熙一路北上都将会是畅通无阻。 李盛袭将手中的圣旨之后,就离开了自己的屋子,迎面遇到容治,不等她先说话,眼前的容治就先行礼,「参见殿下。」 「起,正好你来了,随我一同去前厅见见新到任的知府吧。」李盛袭与容治同行。 「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恭贺殿下,更进一步。」后面那句话,容治压低了几分声音。 「这才是第一步呢。」李盛袭轻轻开口,面上笑意未改。 二人一同去了前厅,宏兴帝安排下来作洪阴知府的人乃是原先东宫一系的人。东宫即将更迭,处境最为尴尬的自然是原先东宫一系的人,太子刚倒,他们就改换门庭,这落在旁人眼中,未免太薄情寡义。可若是不改换门庭,他们只能寂寥此生,前途无望。 太子册立多年,虽尚未娶妻,但是势力是实打实的盘根错节。东宫属官就不必多说,这些年被圣上召命,入侍东宫的子弟更是数不胜数——那可都是临熙城中的高门大户出身。 诸如萧景平、裴殿成那一类人,他们自然是不必担心,他们虽是太子一系,却更是朝廷要员。可是旁人不同。 现如今宏兴帝把他们一点一点的分到李盛袭的身边来做事,其中深意,李盛袭自然能够领会。 无非是叫她将原先东宫的班底收为己用而已,她如今前途无量,而东宫之人眼见圣上与皇太子帮着牵线搭桥改换门庭,他们又怎么会不答应。 简直是一拍即合。 李盛袭面对新来的知府,她浅浅的试了试对方的水平,虽说她清楚自己的兄长不会派一个傻瓜来拖自己后腿,但是自己总要知道对方深浅才好行事。 第240章:求情 - 盛袭 - 殊乖 对方谈吐不凡,对答如流,李盛袭心中满意。便又和对方谈起了治理洪阴的问题,对方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并不刻意招揽。因为完全没有必要,正如她没有告诉自己身边的人自己有心大位一样。因为只要时机成熟,他们自能领会。而到了那个时候,真心跟随她的人自会想着鼎力相助,毕竟她的身边可没有黎王和郭鍪那样的老顽固。 「牵涉其中的人皆已经处置,只是洪阴城中不太平,知府还要多多上心。」李盛袭又隐晦的叮嘱道。 知府深以为然,点头之后,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从前洪阴之中许多的商户都牵连其中,而殿下又清剿了许多的逆犯人,以微臣来看,不如乘此机会重拟户籍。」 自此之后,城里面多了什么人,少了什么人,大家也都能够清清楚楚。 李盛袭从前就有这个想法,如今听对方提出,笑意愈甚,她又开口说道:「如今洪阴百废待兴,既然要重整户籍,不如重新授田。」 走私的事情端掉了洪阴大半的官员和商户,查抄了不少田产,也击破了洪阴原先的利益集团,毁了洪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如今的洪阴,是全新的洪阴。重新授田,分利予民,既可以安抚民心,又可以重振生产,一举两得。 知府见此,也是认同不已。 二人又拟定了不少的方针,直到夜色降临,李盛袭才送走了人。 「边境也到了革新的时候。」李盛袭轻轻开口。 阿兄登基之后,就对朝廷大刀阔斧,只是因为鞭长莫及,加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穆氏、四王,残余势力星星散散,他们没能察觉。 也正好,乘着清剿乱臣贼子的机会,革新朝廷。她既然有意大位,自然不能止步守成。 「洪阴才是第一步,这条路还很长,殿下不必着急。」容治站在李盛袭身边,轻轻一笑。 安顿好了新上任的知府,洪阴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彼时李盛袭正在和新上任的知府在仔细地核查户籍之时,就听到有人传了消息,说要来见李盛袭。 「无论是谁,叫他从旁等候。」李盛袭抬了抬手。 「是平国公世子。」留今缓缓开口。 李盛袭笑容稍顿,「好生安顿他,我一会儿就去见他。」 留今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李盛袭敲定好了手中事务之后,才去见了沈云嵩。 沈云嵩今年十七岁,和李珣同龄,与他父亲的勇猛不同,他要文弱许多,是个实打实的文弱书生,因为这个,他虽是比新任知府早出发,但是却要晚到好几日。 「拜见姑姑。」沈云嵩恭恭敬敬的行礼。 「免礼。」李盛袭抬了抬手,她落座之后,就吩咐人上茶点。 沈云嵩落了座。 「你怎么来了?若是要来洪阴游玩,那可来的不巧,近日是忙,我怕是没工夫同你玩了。」李盛袭笑眯眯的说道。 沈云嵩的来意她也明白几分,只不过沈继川的事情,没有半分退让的余地,沈云嵩若是个聪明的孩子,听到她这一番话,就该知道她的态度了。 「姑姑,我不是来边境游玩的。」沈云嵩微微正色。 李盛袭面色稍淡,不过她仍然是耐着性子玩笑道:「那是来做什么的?不会是要来投奔我帐下的吧?我可不敢收你,舅舅可舍不得呢。」 「我亦不是为了投军。」 「你这孩子啊,难不成是想我了?可惜我是真的没有时间相陪。其实洪阴的景致还是十分不错的,我叫阿珣和你一起出去玩吧。」 「姑姑,我说了,我并不是来此地游玩的。姑姑你从来算无遗策,你是知道我是为什么来 的,不是吗?」沈云嵩抬眸 李盛袭的笑意彻底散去。 沈云嵩一把跪在了李盛袭的跟前,「求姑姑救叔父一命。」 李盛袭看了一眼留今,留今会意,当即上前搀扶沈云嵩,「世子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人,世子这么做,岂不是生分了?」 沈云嵩挣脱开了留今的手,复又跪了下去。 「云嵩,沈继川犯的是国法。要杀他的不是我。」李盛袭看着眼前的小侄子,其实在沈继泽死前,这个侄子对自己很是亲***日里也跟着阿珣他们喊自己「姑姑」,直到沈继泽死后,他再没有喊过一句。 他对她的称呼,一直都是「殿下」。 李盛袭知道沈云嵩在怪她,她也的确有愧。 时至今日,他忽然开口,李盛袭自然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舅舅的这一步棋,走的的确不错,知道阿兄那里走不通,就来寻了她。 「姑姑,我知道叔父有错,只是他毕竟是我的叔父,阿耶的弟弟,您的亲表兄啊,血浓于水,莫过如此。祖父已然六旬,膝下唯有两子,阿耶已死,殿下难道忍心眼见祖父再丧一子,百年之后,无人尽孝吗?」 「云嵩,你知道若是论国法,沈继川之罪,是要祸及满门的吗?」李盛袭轻轻抬了抬手,示意身旁侍奉的人出去,她又看了一眼留今,「你也先出去吧。」 「我知道,我也不敢求什么,但求姑姑饶他一命,哪怕是在狱中拘禁到死也行啊。姑姑,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何必再添一人。叔父在狱中,必定会日夜忏悔,以恕罪过。殿下素来重情重义.」 「我的情义,便是给你这么用的吗?正是因为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他才应该死。拘禁致死?云嵩,你知道走私意味着什么吗?」李盛袭打断了沈云嵩的喋喋不休,她的声音温和,眼眸却是无比的冰冷, 「你知道走私的背后,意味着多少家破人亡吗?有多少的官兵因为抓捕他们而葬身江上,而他们在躲避官兵的追捕之中又死了多少?你以为走私的只有金银货物吗?还有无数的女人和孩子,这里面又牵扯了多少的人?还有那日因此而起的洪阴乱局,你可知又死了多少的无辜之人。有罪之人自当忏悔,可是不是所有的忏悔都能够恕罪。他的身上背负着无数人的血,你凭什么叫我放过他呢?」 第241章:旧事 - 盛袭 - 殊乖 她一向不喜欢广行株连,此次涉事之人,均被斩首,他们的亲眷大多没为奴籍,这已经是法理之内的最大人情了。 而沈继川,他的身上的法外开恩就更多了。只死了他一个。平国公府,甚至沈继川这一房,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虽说充公了一部分的财产,但是对于平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根本不会因此而丧失富贵。 至于沈继川的儿女,他们会受到非议吗? 会! 但是只要她和阿兄在,这些非议永远都不会吹到他们耳中。 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相比于那些因为沈继川死去的人及其亲眷,相比于那些犯的罪没有沈继川深的人,受的罪却比沈继川重的人。 沈继川的儿女才是真正幸运的。 沈云嵩有片刻的愕然和犹豫,但是他想到来时自己祖父的殷殷叮嘱,以及这多年来沈继川的关心和爱护,他忍不住咬牙开口,「姑姑,可是,可是叔父毕竟是阿耶的弟弟啊。我年少丧父,除却祖父,便是叔父待我最好。还有从前,从前阿耶在外打仗,很少陪我,都是叔父和我一起,教我读书写字,他便如我的亲生父亲一般。若是阿耶在此.」 「你错了!」李盛袭打断了沈云嵩的话,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云嵩,眼中是化不去的寒霜,「若是你阿耶在,他会亲手斩杀你叔父,而后尽己所能恕罪。你的父亲,当年的风头丝毫不逊色于如今的徐焕之。他忠正纯良,是端方君子,更是顶天立地的大将,他从来不会推诿责任,也从来不会纵容身边之人狐假虎威。他是为国而死,又岂能眼见自己的胞弟为谋私利,而罔顾国法,罔顾千万人的性命。」 李盛袭有些寒心,她难以置信沈云嵩竟然会这么想沈继泽,当年的沈继泽何等人物?她怎么能眼见他的声名有损,而且这个有损他声名的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平国公府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教导的沈云嵩,他对沈继泽的了解尚不如还在狱中的沈继川。 容治看着从厅堂之中走出来的留今,二人互相见礼之后,容治不由得问道:「里头那位小郎君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他虽然没有进去,但是里面的动静不小,他也听清楚了不少。 看似是李盛袭站着,沈云嵩跪着,但是实则是沈云嵩无礼至极,倘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沈云嵩早就被李盛袭叫人拖出去了,还由得他用这样的态度求情。 再说了,求情也没有这么求的。 「那是平国公世子,是平国公府的长孙,沈知府的侄儿。他的父亲是已故的平国公世子,骠骑大将军沈继泽,也是我们殿下的表兄。」留今叹了口气,朝着容治解释道。 「就算是亲眷,也不能这般无礼。殿下是君,他是臣,殿下是长辈,他是晚辈。」容治眉头微皱,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宏兴帝的圣旨刚到不久,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这个时候贸然来这么个人 「容长史有所不知,这位沈世子,与旁人不同。」留今也不喜欢沈云嵩对待李盛袭的态度,没有什么敬意,尽是敷衍,如今求上门了,竟也只想得到用自己父亲的死来裹挟殿下。 「有何不同?」容治不免追问,他是齐人,对于南晋许多的事情都不大清楚。 留今看了一眼被李盛袭驱逐出来的沈家扈从,她抬了抬手,「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到了拐角的廊道处。 「沈大将军之死,死于殿下的失误。」留今低声说道,没有谁是真的能够算无遗策,李盛袭少年英才,却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我听人提起过,他是死于穆氏。」容治有些疑惑。 留今点头,「的确是死于穆氏之手,当年穆氏作乱,企图谋逆,殿下派遣沈将 军与定宁侯守在临熙南面,二人兵分两路,沈将军负责切断穆氏的后路,而定宁侯则是为了防止顾家对穆氏施以援手。」 「这样的安排并没有错。」穆氏当时已经是穷途末路,虽说世家之间同气连枝,但是其实顾家伸手帮忙的可能性其实不大,而穆氏拼死反扑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 而在当时,穆璟初出茅庐,并不如已经成名的沈继泽,李盛袭有那样的安排是无可厚非。 「可是顾家的人并没有出手相帮。当年事情发生之前,沈将军就和殿下争执过,沈将军认为顾家不会出手,要求拿所有的兵力去断后,而殿下却不这么认为。两人为此起了争执,事情悬而未决。 本来一切还有转机,谁料穆氏比所料早了一日发难。众人来不及重新部署。沈将军当时叫定宁侯去协助他,只留几个斥候去观察另一路,可是容长史,你也清楚定宁侯的性子。」 穆璟怎么可能不听李盛袭的话? 「顾家不曾出手,而沈将军那里则遭到了穆氏的疯狂反扑,沈将军和他那支军队几乎全军覆没。若不是定宁侯后来率轻骑前往,只怕穆氏还真能挣得喘息之机。只可惜,沈将军终究是死了。」留今叹了口气。 「因为事情牵连到了顾家,为了朝廷安稳,事情的真相知道的人不多。大多数人不知道这其中缘故,只觉得是沈将军天不假年。」 沈将军死了。而定宁侯却因此扬名,想想就觉得唏嘘。平国公不曾因为这件事情责怪殿下,但是沈云嵩却自此之后冷了殿下。 容治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道:「战场局势熟悉万变,哪里有人能够次次预判,因为殿下的失误以至于沈将军殉国,殿下的确有愧于沈将军,但是这却不是平国公世子裹挟殿下的理由。沈继川死,是死于国法,与殿下无关。而沈将军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身后名被人这么利用。」 留今垂眸。 沈继泽刚正,谁知道沈云嵩和沈继川是这样的人品。 旁的也就罢了,沈继川还好歹有自知之明,认罪之时亦是供认不讳,对于自己的结果也并不挣扎。 偏偏沈云嵩还这般裹挟,真是叫人平白无故生出几分怒气来。 第242章:诛心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从小对这些晚辈就极好,除了对要承继帝位的李珣稍稍严厉一些,旁的小辈,只要他们不做什么恶事,李盛袭从来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尤其是对沈云嵩。 面对李盛袭这般怒火,沈云嵩先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随即信中的那几分气性也就此上来,他也不喊“姑姑”,阿耶和殿下都是端方君子,偏我等尽是小人,殿下若是当真君子,当年阿耶又怎会死在穆氏手中!” “你说什么?”李盛袭不可置信。 一番冲动的话说出口,沈云嵩就有几分后悔,但是又觉得有些畅快,将积压站在心中多年的话尽数说出,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说个痛快,他从地上站了起来,“难道不是吗?定宁侯是穆氏余党,除了您,当初谁肯用他,谁肯信他? 他可以顺利进入军营,有如今的功成名就,不是因为当年的‘大义灭亲’吗?他大义灭亲,只率数十人,就诛灭了穆氏余孽,一战成名。他本事这般大,阿耶当时率了那么多人马,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竟然还不如定宁侯的区区数十人吗? 纵然定宁侯少年英才,天赋异禀。可是阿耶也是当世名将,难不成定宁侯就这般力压当世群英。他还真是将星降世不成?” 他的话语是无比的讽刺,话里话外就是直指李盛袭为了捧穆璟而罔顾了沈继泽的性命。 李盛袭从来算无遗策,怎么就偏偏在那个时候出了纰漏? 而阿耶率那么多人都没歼灭的穆氏余党,却被穆璟轻而易举的歼灭?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再者,若不是为了捧穆璟,为什么不将细节公之于众?为什么不陈列内情? 若是将真相公之于众,穆璟想要正式走入北齐官场,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不知道为什么李盛袭要这么做,但是穆璟却是的的确确拿到了好处。 李盛袭望着沈云嵩,面色有几分怔然,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她的用心。 但是怀疑她品行这般卑劣的带还真是第一个。 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恶意来揣度她,而这么揣度她的不仅不是她的政敌,而是她的侄儿。 李盛袭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有一道蓝色的身影闯了进来,他抬手就往沈云嵩的脸上招呼了一拳。 “啊——” 李盛袭面露震惊,她又抬头,只见留今和容治也一同赶了进来。 “瑾瑜,住手。”李盛袭赶忙制止。 穆璟动作却不停,“姑姑你别拦着我,这小子不打一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老子告诉你,没有救到你爹,的确是我的失误,可是老子打仗到现在,不仅没有输过,更没有踩着同袍的肩膀赢的。你自己无能,可别把世人都当你这样了。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我笑天下无英豪。” 穆璟说完,又要送一拳下去,李盛袭及时抓住了穆璟的手腕。 她轻轻拨开了穆璟的手,将人推到一旁。 李盛袭居高临下的看着鼻青脸肿的沈云嵩,“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冷漠,盖因于此,对吗?” “是!”沈云嵩索性也就豁出去了,他愤怒的瞪着李盛袭,“若不是因此,我的父亲又怎会丧命?是你为了培植党羽,为了捧穆璟,害死了我的父亲,你的嫡亲表兄。” “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句。”穆璟怒斥,又要上前,被容治拦住。 “殿下自有安排,侯爷慎重。” 穆璟甩开了容治的手。 “既然如此,为什么以前不说出来呢?你的父亲并不是今日才死的吧?”李盛袭轻飘飘的开口,她的双目冰冷,神色浅淡,像是在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你不敢说,是畏惧我的权势吗?如果是,怎么今日就说了呢?真的是因为豁出去了,而后破罐子破摔吗?我看不见得吧?是因为你知道,你说出来了之后,我一定不会杀你。而你之前不说,并非畏惧我的权势,而是贪慕我所带来的权势所带来的富贵。” 李盛袭顿了顿,她有些讥诮的笑了,“其实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品?你知道我重视感情,所以你这些年一直都是隐忍不发,想要借我的情分来获利。你知道我重视感情,所以你没有进宫去求圣上,而是远赴千里来求我。若我真的手段卑劣至此,你做这些毫无意义。甚至早在当初,你父亲死后,我就应该想办法以绝后患,送整个平国公府上天。你觉得为什么没有做,我是做不到吗?” 她话说的云淡风轻,却叫人不敢逼视。 她做不到吗? 她当然做得到。 平国公府就是名副其实的外戚,从平国公到沈云嵩,这三代人当中,只出了一个能打的——沈继泽,但是偏偏还死了。在穆氏作乱的时候,李盛袭想要赶尽杀绝平国公府再简单不过。左右全推给叛军就是了。 李盛袭看着沈云嵩,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我没有……我没有……”沈云嵩摇了摇头,他又瞪着李盛袭,怒道:“都是你,明明是你害了我的父亲,怎么都是我的错?” 李盛袭微微皱眉,事情同她预想的似乎有些区别。 “你害死了我的父亲,如今又想害死我的叔父。你冷心冷情,却还自诩重情重义。”沈云嵩似乎有些口不择言。 李盛袭瞳孔愈发深邃,目光也越发冷沉,她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会认定是我害了你的父亲,是谁告诉你的?这一切又是谁教你的?” 沈继泽死的时候,沈云嵩不过十岁稚子。 “这还需要旁人教导吗?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沈云嵩执拗的有些不可理喻,沈继泽的死,一直都困在他的心上。 他从小就仰慕自己的父亲,亲近自己的叔父。父亲聚少离多,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父亲的崇拜,叔父教养颇深,他亲近也是理所当然。 他十来岁就丧父,这让他如何不怨李盛袭,后来知道是李盛袭故意为之,他又如何不恨。 如今叔父将死,还是又折损在李盛袭的手上,他百般哀求,李盛袭皆是无动于衷,甚至戳破了他心中的最后意思卑劣,他有如何不怨。 索性疯一次。 (本章完) 第243章:根生 - 盛袭 - 殊乖 只是沈云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脖颈一阵钝痛传来,双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留今是看不下去了,她怕是她再不出手,等出了这个门,穆璟就要带人把沈云嵩打死。 李盛袭面对留今突如其来的动作,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姑姑,这小子脑子犯抽了这么想,丢出去喂鱼算了。」穆璟瞪了一眼混过去的沈云嵩。 当年那件事情,他没能救下沈继泽,的确是遗憾,沈云嵩要是因为这个指责他,他倒也勉强能忍,但是他忍不了的是沈云嵩居然怀疑他和姑姑联手戕害沈继泽,而戕害的目的仅仅是因为姑姑想要帮他打响名声。 他当年打击穆氏的叛军就是极为容易,虽说是有沈继泽消耗了一部分叛军兵力的缘故,但是若是异地处之,他和沈继泽换个任务,让他阻断叛军后路,他也不会落得和沈继泽一样的结果。 比打仗,他就没输过。 他不会允许旁人质疑他每一场战争胜利的事实,更不会容许有人这么冒犯李盛袭,还是在他的面前。 李盛袭没有这么想,而是看了一眼留今,留今会意,很快就将人带下去。 见李盛袭一直不开口说话,穆璟试探的劝导:「姑姑不必为这样的人而觉得寒心,他不知你,你也不必近他。左右保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算对得起他了。」 毕竟以沈云嵩的资质,要是没人管,平国公府的门楣怕是要被他败掉。 李盛袭摇了摇头。 「殿下是在想,沈世子为何会笃定是殿下害了平国公吗?」容治开口询问道。 见容治开口,穆璟不阴不阳的说道:「容长史还真是懂的揣摩姑姑的心思,只不过姑姑现在身边只怕是不需要你。你不如先退下。」 「你先走吧。」李盛袭轻轻开口。 「还不快走。」穆璟有些得意洋洋。 「我是说你。」李盛袭有些无奈。 穆璟:「……」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仿佛被主人遗弃的一只狸奴一般可怜。 李盛袭摆了摆手,穆璟饶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离去。 「定宁侯那个样子,有些像怨妇。」容治只觉得好笑。 「他还没走远,你这么说他,不怕他打你,你虽武功高强,却不是他的对手。」李盛袭慢悠悠的坐会了位置上。 容治垂了垂眼眸,「恕微臣直言,殿下有意大事,手底下的人,就不可以太放肆。定宁侯当着您的面打人,对您而言,算是不敬。」 「他有分寸。」李盛袭并不在意,「你以为,若不是笃定我也想打沈云嵩,瑾瑜会这么大胆?他虽是武将,却也粗中有细,和顾凌虚很像,却又有所不同。」 不只是穆璟,她刚才也很想打沈云嵩,这也是为什么她方才第一下没有制止穆璟的行为。 「既然如此,微臣又何必担心定宁侯对微臣出手呢?除非殿下想对微臣出手,只是以殿下的武功,若真想对微臣出手,似乎也轮不到定宁侯。」 「……」 被将了一军的李盛袭不知怎的,忽而想起在这之前自己往容治身上捅的那几刀,又想起自己的脖颈处浅淡的牙印,一时之间有些牙痒痒。 「其实你也有些放肆。」李盛袭轻飘飘的开口。 容治闻言,忽而想起了在洪府的那个晚上,他倚仗着机关,逼迫李盛袭告之他「十三娘」的那次,眉宇之间不由得染上几分浅淡的笑意。 他刚想说什么,只见李盛袭轻轻碰了碰她的脖颈。容治又想起了那个雨夜。 当时出手,是真的想要杀死她的。但是现在想起来, 却不知怎么了对那道本该血腥的记忆添了几分绯色,他耳朵微红,「十……殿下方才那般质问,是怀疑有人蓄意挑拨殿下与沈世子的关系吗?」 下意识开口道称呼被他吞回去,但是李盛袭还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轻轻一笑,点了点头,「那个时候,他才十一岁,半大点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事情?若不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我不信他会这么觉得,而且他并不是怀疑,而是十分的笃定。我这六年事忙,不是西征就是北上,留在临熙的时间并不多,他也好,平国公府也罢,都不曾给予太多的关注,他怨我无可厚非。却不料他是这样的想法,而且还蒂固根深的很。」 她对沈云嵩有愧,也不多防备。现在想想,要是有人想要借沈云嵩生事,费尽心思的蛊惑沈云嵩,再借沈云嵩背刺她,说不定还真的能出其不意的将她一军。 「沈世子这么想,却不知平国公府上下,是否也是一样的想法。」容治抛开那一点绮思,郑重的开口道。 「你怀疑平国公府?」李盛袭抬眸,又摇头,「可是你看沈继泽那副模样,他摆明了不是这么想的。」 沈继川畏惧她,却并不厌恶她。别的不说,沈继川和沈继泽关系不错。如果沈继川觉得是她蓄意害死的沈继泽,那么沈继川的演技,不足以掩饰过去对她的怨恨。 「平国公府上下怎么想的,只取决于一人,除了平国公,旁人的想法,或许没那么重要。」 平国公府当中,沈继泽早死,他这一辈的人,只剩一个沈继川,他并不成器。而孙辈的人当中,年纪最大的人也不过是沈云嵩——今年十七岁。 如今正苦苦支撑着平国公府门楣的,是兼任兵部尚书之位的平国公。若说平国公府之中谁能代表整个公府,自然是不言而喻。 沈云嵩这么想,尚且可以背刺背刺李盛袭,可若是平国公也这么想,怕是可以背刺国朝了。 他好歹是兵部尚书,虽然不大管事,但是对于兵部的许多事情他也清楚。 「而且,平国公世子这么认为,沈知府不这么认为,那才令人寻味。这就说明平国公世子这么想,并非府中氛围使然,而是有人蓄意诱导。殿下对平国公府,怕是要上点心了。」容治提醒道。 李盛袭微微勾唇,「不必担心,处理完锦中的事情,我就回京,到时候,我会亲登平国公府的大门。」 第244章:分忧 - 盛袭 - 殊乖 「殿下心中有章程就好。」看李盛袭胸有成竹的模样,容治点了点头,「那么这位沈世子,殿下想要怎么安置?」 「他既然来了边地,那就不能白来,他身上或许可以挖出不少东西,让他跟着我吧。」李盛袭别有深意的开口,舅舅虽然也说不上多有本事,但是到底人老成精,多几分阅历,可是沈云嵩就不一样了。 真要有什么事情,沈云嵩藏不住话。再者,沈云嵩毕竟是自己表兄的孩子,当年沈继泽之死,她内疚不已,如今眼见沈云嵩不成器,她也不能放任,先看看能不能板正吧,哪里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容治点头,又提醒道:「殿下要不要去见见沈继川?」 秋后问斩,南晋一般是在十、十一和十二月才会问斩犯人。沈继川是赶巧,不用等明年。 因为皇亲国戚的缘故,沈继川是留到年底问斩,故而还在狱中,因为李盛袭前段时间还在审讯,所以还没将人送回京。 李盛袭点头。 两人一道去见了沈继川。 此时的沈继川已经不复当初的模样,他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整个人瘦了一圈,神情也有些浑噩,在看到和李盛袭结伴进来的内卫之时,防若见到了厉鬼。 「殿下——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要对我用刑。」沈继川嘶声道。 李盛袭摆了摆手,身边的内卫连忙退下,沈继川这才情绪稳定了些。 「殿下,你来做什么?我该说的都说了。」沈继川看着李盛袭,他的目光之中犹有畏惧而又神思飘渺。 李盛袭比他小很多,他也算是看着李盛袭长大,明明多年以前,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怎么时移世易,她就变成了这样——如刀一般的锋利。 李盛袭由着衙役打开了牢门,她坐在了沈继川跟前不远处,轻轻开口,「我来看看你,表兄。」 听到这两个字,沈继川有些怔愣,李盛袭很久都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从她出降之后,从她走入官场开始,他后来再见她,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君上了。 李盛袭端出几碟酒菜,二人一起吃了起来。 「前些时日,我梦到了大表兄。」李盛袭边吃边说道。 「大哥?」沈继川呢喃着这两个字,有一种恍若隔世一般的感觉,他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是我利欲熏心,我对不起大哥啊。」 几杯酒下肚,沈继川似乎有些醉了,他有些迷蒙不清的说道:「大哥要是还在,只怕会想一刀杀了我。我当时不知怎么,猪油蒙了心,我就再也出不来了。」 「表兄,你糊涂啊。」李盛袭低低叹息,十分遗憾的说道:「阿兄虽然不曾问罪你的家人,但是你的妻子儿女,日后无依无靠,就算我能够保他们一生富贵,但是他们这辈子,只怕要承受数不清的风言风语啊。还有舅父,他早已经失去了大表兄,你又怎么忍心见他晚年再失一子啊?」 提起了自己的亲眷,沈继川更加难过,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忏悔的话,神神叨叨,不见清明。 「平国公府的门楣,只怕要倚靠云嵩给撑起来。只是他才多大?十七岁的年纪,这孩子以后怎么办呢?」李盛袭不由得叹息道。 「云嵩?」沈继川皱了皱眉,又苦涩一笑:「那个孩子啊,小小年纪丧了父,有虽阿耶教导着,可是戾气还重。殿下,我虽有过,但是大哥却是朝中真正的功臣,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你好好好帮扶帮扶这个孩子吧。」 李盛袭的目光略略清明,不得不说,沈继川对于沈云嵩这个侄儿,也算是真心疼爱。 离开了天牢之后,李盛袭已经没了方才的温情,「你听到了吗?」 沈云嵩是被平国公带在身边教养的,若是沈云 嵩从小就这么执拗,平国公不可能注意不到。 沈云嵩丧父那年不过是一个孩子,若是在那个时候有人正确引导,按理来说不会长成这样的执拗性子。 要么是平国公不擅长教导,要么是平国公不愿意教导。 容治点了点头,「殿下打算怎么做?」 「其实在我十六岁之后,就不常再在临熙,就算是往来,也是多和官员公务往来,而非人情往来。所以我对平国公府中人情其实并不了解。」 十五岁下嫁穆氏,而后西征,再是北上,也可以说得上是多年羁旅。 「那不如先传书入京,叫内卫监探平国公内况,殿下再嘱托太子殿下派信得过的人同平国公之人交际,探一探平国公府的口风。」容治提议道。 李盛袭对于临熙没有那么熟悉,但是宏兴帝和李珣绝对不会陌生。 但是之所以让李盛袭叫李珣的人帮着打探口风,除了有打探口风的意思之外,还能更好的与太子一系的人接触,从而尽快收纳太子一系的势力。 李盛袭扫了容治一眼,她当然听得懂容治的弦外之音,「你安排的倒是妥帖,就按你说的做吧。」 容治神色不改,「在其位,谋其职。为殿下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 李盛袭不说,他却也看得出来李盛袭潜藏在表象之下的不愉快。 她重情重义,沈继川也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愿意杀了沈继川。尤其是还有沈继泽还因她而死的事情在前面。 再往来的少,到底是嫡亲的表兄,血脉亲情仍在。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容许沈云嵩在她面前放肆。又怎么会愿意想要将沈云嵩板正。 她是重情义的,可是她不会被情义给彻底的掌控以至于一叶障目,看不见情义之外的大局。 她理智而又清醒,重情义的同时又用情义,正因为这样,她才能以情义为诱饵向沈继川钓出平国公府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人,一般会独自承受许多,因为他们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而很多时候,保持清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能够窥探她平静之下的情愫,也自然想多为她排忧解难 第245章:巧合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回了内厅,到的时候,留今已经等候多时,见她手上拿着一封带着内卫独有纹样的信件,李盛袭顿时明了。 她随意坐在罗汉床上,「查到什么了?那几个内鬼?」 对李珣不轨的那几个内鬼李盛袭可还记得,上次安排手下的人去查探了一番,估计查到了不少东西。 「顺藤摸瓜,查到了不少,甚至有几个还是内卫主事,那是楚王的旧人。」 李盛袭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等着留今的下文。 「严刑拷打,在根据他平日里行事查探之后,将正尽力清剿楚王余孽。」 「看你这架势,只怕楚王兄留下的人不少。」李盛袭半开玩笑道。 楚王当年权势滔天,又是阿耶长子,又是辅政大臣,手伸到内卫里面,自然就不会只有一个党羽。既然有了那么多党羽,有几个身居高位,似乎也不奇怪。 留今亦是轻笑。 「还有什么吗?」李盛袭漫不经心的开口。 留今闻言,想到了什么,敛了敛神色,「有一件事情,或许和笑娘有关系。」 李盛袭神色稍淡,又牵扯到了笑娘。 「当年收笑娘入内卫的人,是楚王的余党。」留今皱眉开口。 笑娘本就因为曲知离而身份尴尬,纵然如今好了些,但是若再冒了这么一件事来,那么笑娘的处境就会更尴尬,更难捱。 为着内鬼的事情,内卫之中大力排查,可谓是风声鹤唳。笑娘很难独善其身,尤其是再这样情况下,笑娘少不得要受查,甚至是受刑。 内卫之中的刑罚,他们自然是清楚,这样的刑罚,他们是不愿意用到自己人的身上的。 笑娘医术高超又身处内卫,可她毕竟是个人。 「该怎么查怎么查,但是不许给笑娘上刑。」李盛袭斩钉截铁的说道。 笑娘是她挚友,更是臂膀。 在没有证据之前,她不会轻易对笑娘动手。更不会眼见旁人对笑娘动手。 「属下明白了。」留今松了口气,她又继续说道:「为着这件事情,属下又命人去盘查十五年前的旧事。」 盈笑是十五年前被拐的,也是因为这个,她才进入了内卫,如今内卫盘查盈笑,自然会从十五年前的事情着手。 「是查到什么了吗?」李盛袭漫不经心的问道。 「就是因为没有查到什么,才显得可疑。」 李盛袭一愣,「什么叫做没有查到什么?」 「笑娘当年是因为家中仆妇的疏忽才被拐卖,手底下的人就着这件事情查下去,发现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情,时至今日,曲家旧日仆从、亲眷,几乎消失的干干净净。」留今没有卖关子,而这句话之中的讯息太多太多了。 「当年我派人去查过曲知离,说是他生来有佛缘,曾今在庙中寄居数年,后来曲家内斗厉害,嫡系几乎绝脉,曲家主因为爱子之死,在临死之前将长孙召回,将家业传给了他。他回来之后用了一些手段,让曲家旁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既然清算了曲家旧人,那些仆妇遣散发卖也很正常。」李盛袭皱眉,不知道为什么盈笑会觉得奇怪。 一旁的容治却是微微敛神,没想到,看起来彬彬有礼,温润儒雅的曲知离,还有这样血腥的过往。 不过想来也是,真正温润如玉,高洁如雪的人,或许可以成为李盛袭的好友,却绝对难以帮助李盛袭清算穆氏。 「穆氏旁支的下人的确是被遣散发卖,可是嫡枝的下人,却是消失的干干净净,死于各种缘故,但是都是一个结果,那就是都死了。」 「不是说是死于当年的」李盛袭的话陡然 顿住,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曲家内斗,就算旁支心狠手辣,杀曲家嫡枝的心腹也就是了,杀寻常的下人做什么? 「曲知离当年寄居的寺庙你派人去查了吗?」李盛袭抬眸。 留今点头,「属下命人去了。」 「也没了踪迹?」容治追问。 「那间寺庙是在锦中,锦中的边缘之地曲知离是十五岁归的曲家,那是十年前。」 「十年前」李盛袭的眉头皱起。 「十年前怎么了?」容治是齐人,对于南晋的情况并不了解,但是有些事情他确是也听说过,话刚一问出,容治就回过神来,「是望陵关之战?」 李盛袭点头。 十年前,望陵关之战。 南晋大败,西戎连夺三州,夺城之后,就开始屠城,纵然后来沈继泽夺回故土,但是那三州早已变成了空城,真正意义上的空城。 望陵关之战,可谓是损失惨重,情形惨烈,哪怕是容治也有所听闻。 「那座寺庙,属于这三州之一?」李盛袭问道。 留今点头。 李盛袭有些怅然,倒不是因为线索彻底断了,而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一场屠城。正是因为这一场屠城,南晋绝不可能与西戎建交,更不要提所谓的和亲。 后来局势有所扭转,西戎人自请和亲,阿兄严词拒绝。其实想来,当初西戎人要求求娶公主,阿兄若真舍不得她,其实可以不那么直接的拒绝,大不了下嫁宗室女和宫女就可以了——可是阿兄没有。 阿兄登基至今,不曾有一架婚车出塞。 日后若是她登临高位,也是如此。 「曲家透露着古怪。」李盛袭抛开了其他的心思。 「可是如今线索全断了。」留今有一些懊恼。 只能说太巧了。 「继续查,我记得寺庙中的和尚是有在外游历的。」李盛袭微微沉眼眸。 留今点头,又露出几分难色,「只是一件事,当年西戎人入关,不只是屠城啊。」 烧杀抢掠,几乎是无所不为,官府的文书尽数毁去,一切的珍宝都被掠夺,望陵关内火光冲天,就算真的有人因为外出游历躲过一劫,但是在这样的乱局之下,有人若是想要浑水摸鱼、杀人灭口太过容易了。 「不必着急,左右很快,我们就要去锦中了。还有曲家,走之前我还会再见曲知离一面的。」 第246章:前缘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在离开洪阴之前先见了一面曲知离。 和上次面见曲知离不同,这次见他,李盛袭用了几分心思在打扮上,她一身白色的如意纹长裙,大红色的石榴图案对襟衫,身披青绿色的如意披帛,乌黑的发丝挽成倭堕髻,身佩珊瑚头面,耳配珊瑚耳坠,明艳至极。 平日里的李盛袭,多是身穿劲装或是男装,英气十足,就如同一柄匕首,锋芒毕露。 从前扮作他人的时候会穿女装,但是终究不是用李盛袭的脸。 自从她诛杀穆氏之后,就很少用她自己的脸作红妆。 「殿下.」容治看着李盛袭这模样,有些愕然,与旁人不一样,他是第一次看到李盛袭盛装打扮的模样。 倒是一旁的李珣,看着李盛袭这个模样,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别有深意。 一边的穆璟眼睛则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李盛袭。 「怎么了?」李盛袭看着这几人各异的神色,有几分好笑,她轻轻摊开手,「这身装扮怎么了吗?」 「没有。」容治摇头,「只是第一次见殿下做这般打扮。殿下怎么今日起了对镜弄妆的兴致?」 「姑姑,女为悦己者容,你该不会是为了见曲知离,所以才作此打扮吧?」李珣一开口,给一旁呆的说不出话的穆璟泼了一碰冷水。 「什么?姑姑,你还要见曲知离,还是今日?」穆璟反应了过来,他有几分不可置信,「他何德何能?你你忘了.」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来。 一旁的容治闻言则是不由得皱眉,为了曲知离而「妆」?殿下从前对曲知离有情? 也不对,殿下一向理智清醒,就算真有情,也不会在此之际刻意费心。 但是也未必,若不是为了曲知离,似乎也说不通.若不是,怎么又突然装扮了呢? 李盛袭冷冷的看了一眼李珣,李珣讪讪,眉眼中流露出几分浅淡的促狭。 「我今日的确是要见曲知离,至于做这一身装扮,我自有我的意图,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李盛袭有些哭笑不得。 都只注意到了她的打扮,却没有注意到她的首饰吗? 她身上佩戴的是当初赵长同赠与他的珊瑚头面,而那一套头面所缺失的耳坠,也在她这里——这是当初楚王妃所赠于她的。 她佩戴了全套的珊瑚头面。 「姑姑,着实是多年不曾见你如此打扮了。」李珣摇了摇擅自。 「你也多年不曾见到我了。」李盛袭冷然。 「可是姑姑,你北上之时只怕也不曾用自己的脸做女儿装扮吧?」李珣反驳。 「这不重要。」李盛袭吸了口气,她没打算和他们细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关联,左右就算曲知离与这套首饰没有什么关系,她配上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风波。 「往日里那般打扮只是因为更方便行动罢了。」 李珣依旧笑得别有深意,李盛袭懒得在这个时候解释。 「罢了,你们退下吧。」李盛袭有些扶额,她看着一边掩面而笑的的留今,「你去准备一些酒菜过来。」 「姑姑,和他有什么好吃饭的?你还要一个人同他吃饭,他这样的人,你」 「瑾瑜,你是没有事情做吗?兵甲你点算清楚了吗?新型兵器的研究你熟悉了吗?阿珣,你不是要帮着知府重拟户籍和划分土地的事情吗?进展的如何了?策臣.你去替我写封信给阿兄。」李盛袭不想和他们多废话,直接将人给打发出去。 穆璟虽然不乐意,但是他不会违抗李盛袭的话。 李珣自然是无 所谓,而容治有些闷闷,离开之后,容治推着李珣的轮椅,忽而开口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李珣微愣,二人换了一处地方,「什么事情?容长史。」 「曲郎君和殿下是否有一段前缘?」容治直截了当的问道。 李盛袭盛装打扮或许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她和曲知离必然有一段前缘,不然的话,李珣说不出那一句「女为悦己者容」来。 而且,李盛袭这一行人对待曲知离的态度很奇怪,他们对着曲知离带着一股莫名的敌意。这很奇怪,而且曲知离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这一股敌意。 如果曲知离当真是有什么古怪,李盛袭身边的人不应该保有那么明显的敌意。 至于穆璟,他虽然很多时候都像是一个怨夫,但是他对于曲知离也是不同的,他对旁人是带有天然的敌意,但是对于曲知离,他除了敌意之外,还是带着防备的。甚至还有几分隐约的不自信。 像是在面对一个胜过自己许多的对手。 「这似乎并不重要,容长史打听这个做什么呢?」李珣兴味开口。 「众人皆知,独微臣一人不知,微臣着实难安,未免胡思乱想,给殿下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想要问清楚。」 「哦,没有私心吗?」李珣摇着扇子,笑得格外不羁。 「也可以说是私心,身为臣下,自然想要规避一切可能犯的错。」容治微微一笑,他在旁人跟前,许多时候都是滴水不漏,任何话都可以说的冠冕堂皇。 李珣只觉得无趣,如果容治不问,他碍于姑姑之威,自然不会主动告知,可是容治问了,他也不介意说出来,毕竟,姑姑不会介意旁人陈述事实。 那一段过去,在他看来也没什么不能为外人道。 「姑姑与曲知离,算是年少相识。刚认识的时候,姑姑与他性情相投,二人可谓挚友。姑姑生性洒脱,自有名士风流气,曲知离是商户,又是外男,姑姑却浑然不在意。后来曲知离又向姑姑学琴。 姑姑在此之前虽嫁了人,但是下嫁穆氏,本身就是无奈之举,姑姑与穆栩天然对立,穆栩那人人品下乘,姑姑看不上他。 可是姑姑当年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少艾慕色的时候。曲知离皮囊出众,人也温润,对姑姑更是体贴,二人又投契。两人只见又一起有过无数的风花雪月,姑姑动心了。 她曾经表示过自己的心意,可是曲知离却不识抬举。」 第247章:坐牢 - 盛袭 - 殊乖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容治疑惑的问道。 「落花的确有意,但是流水,谁知道呢?」李珣颇为嘲讽。 看着不像,他见过曲知离,曲知离看向李盛袭的时候温柔无比,与旁人不同,而且若真是无意,当年又怎么会有那些的风花雪月。 容治目光幽然,李盛袭不是耽于情爱的人,可是当年的事情蒙上感情,就有一层天然的迷惑性。 「若不是姑姑光风霁月,就凭曲知离做的那些,阿耶就不可能放过他。」李珣轻嗤。 曲知离不过商户,他那样不卖姑姑面子,若非姑姑保着,阿耶怕是早就朝他出手了。 「难道是因为门第上不匹配?」 「门第上自然是不匹配,但是只要姑姑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左右以姑姑的身份,谁娶她不是高攀呢?」李珣轻嗤。 容治轻轻摇头。 小太子到底不明白。 曲知离一进大厅,就看到了盛装而坐的李盛袭,他的目光轻晃,一时间,时光宛如倒流,辗转回到了数年前静好的那些岁月。 李盛袭看了他一眼,曲知离一下子回神,多年前的李盛袭,是不会有这样锐利的锋芒的。 「阿玺,倒是好久不曾见你打扮的这般打扮了。」曲知离的目光从李盛袭的身上轻轻晃过,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目光太过失礼,他略带掩饰的轻咳一声。 「怎么了?一个个的,倒见不得我做红妆了吗?」李盛袭半开玩笑道。 「不是见不得,只是有些吃惊。阿玺你,向来是与其他女郎不同。」曲知离摇了摇头。 他看着李盛袭的装扮,「红色十分衬你。你这身装扮很是好看。」 「多谢。」李盛袭笑着点头,而后转手吩咐留今上菜。 「只不过,红珊瑚于你而言太过于柔媚,不如换成红宝石,宝石冷冽锋利,于你更为相配。」曲知离轻轻看了眼李盛袭所佩戴的首饰,提议说道。 「你这是打趣我没有柔媚之姿,太过冷冽锋利?」李盛袭轻轻抚过耳间的红珊瑚耳坠。 「岂敢。」曲知离笑着摇头,「阿玺与众不同,冷冽锋利亦是别样之美。」 「我的首饰倒是许多,可惜随带不多,今日忽而起兴致装点,就正好看中了这套首饰,其实说起来,我有不少珊瑚首饰。对了,皇宫之中还有一片珊瑚林,冬日下雪之时,便如同白雪红梅,美丽至极。」 「是吗?若是如此,倒真的可以说是人间盛景了。」曲知离有些神往,他又继续说道:「置身珊瑚林中,温酒抚琴,倒也可谓是雅事。白雪红珊,美酒弦乐。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不,那样的景致,到底是人做,依我看,真要抚琴饮酒,还是梅林更佳,凛冽寒香相伴,才更显雅致不俗。」 曲知离轻轻一笑。 二人一道用了饭之后,就一同去后院散步,李盛袭引着曲知离坐下,她看了一眼留今,留今会意,拿出了一本册子,呈到了曲知离的跟前。 「这是什么?」曲知离疑惑。 李盛袭抬了抬手,「你自己看看吧。」 她神色浅淡而又锐利,瑰艳红妆带来的姝色淡去不少。宝剑依旧是宝剑,哪怕是剑鞘再美丽,出鞘的那一刻便注定了锋芒。 曲知离轻轻翻阅,经商多年,没看几下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走私的事情涵盖大半个洪阴商场,像是曲家这样的大户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只是曲知离颇有手段,牵扯不多,又在事后及时补救,销毁证据,所以才没有牵涉其中而已。 可是曲家到底 是商户,手脚到底没能彻底渗透洪阴官场,李盛袭手握强权,想要抓到一些曲知离手下的漏网之鱼,十分容易。 「阿玺,你想如何?」曲知离并没有过多的辩驳。 两人都是聪明人,在这个时候并不需要多说些什么,李盛袭既然是私下处理这件事,那么就不会闹到明面上。何况,他也不怕闹到明面上。 走私是重罪,但是却也要依量而定。而且如今洪阴百废待兴,商场元气大伤,若是将他也彻底清算,年底的赋税更没有指望。 他的走私的确是事实,再多的辩解其实都是接口,说来说去不过是为着一个「利」字。而李盛袭找上他,也无外乎是为了「利」。 「三万贯,而你以及涉事之人徒一年。」李盛袭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按照如今的律例,曲知离之罪,当徒三年,而那三万贯,不过是买下他本该经受的两年光阴。 曲知离的本事李盛袭清楚,若是曲知离真的有什么,让他进狱中三年,只会引起大乱。而一年,是一个容易让人接受的时长,她既不用担心曲知离狗急跳墙,又可以在这一年之中按住曲知离的手脚。 半年之内,朝廷必定北征,她可不希望北征出任何的乱子。 曲知离进了大牢,只要她想,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曲知离送到内卫之中去,她想要安排一个犯人,还是极为容易的。 「能否买赎?」曲知离问道。 犯事的确可以买赎,但是李盛袭把条件开到了他的跟前,那么他的结果自然就掌握在了李盛袭的手中,她不点头,没有人让他买赎。 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古来如此,不要说是他,哪怕是南晋首富,只怕也难以和李盛袭这般真正的顶尖权贵作对。 李盛袭摇了摇头,「知离,你我相识已久,你我之间自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我所给你开出的条件,没有留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曲知离神色淡然,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为什么?」曲知离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似是不解,「我知道阿玺看重国法。只是「水至清则无鱼」,而且,阿玺,你予以我的处罚,似乎也不完全是依托国法。徒一年,三十万贯,这是你制定的惩罚,却并不是国法。」 第248章:狠心 - 盛袭 - 殊乖 终于发问了啊。 李盛袭心下感慨,若是曲知离不提出这样的疑惑,她几乎可以断定曲知离有嫌疑,而曲知离,也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如果曲知离不问,那就说明他认为李盛袭对于他的针对和恶意都是理所应当的。既然理所应当,那就说明李盛袭的猜想怎么也对了七七八八。 不过,就算曲知离问了,他也难以摆脱加诸在他身上的嫌疑。 “我自然有我的安排。我的确重视国法,可是国法之上,还有许多我所在意的。若是国法与之有冲突,我自然也可以罔顾国法一二。而且很多时候,我本身就是罔顾国法的存在。” 曲知离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那不知道,我是什么和国法碰撞之下的牺牲者呢?” “你不是牺牲者,你是嫌疑犯啊。” 曲知离一愣,温润的目光之中染上了几分浅淡的悲色,看着李盛袭毫不掩饰的怀疑,他眉头轻轻皱起,继而露出一抹苦笑,“是这样吗?那么不知道,我所犯何罪。” 李盛袭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在你心中,江山、百姓、公理还有大义,都在国法之上。而让你如此行事的,大可能是江山与百姓。可是我不过是升斗小民,如何危害江山,为祸百姓呢?” “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李盛袭摇头。 “曲家任由你查抄,若是证明我清白,是否能让我买赎。毕竟曲家的家业还肩负在我的肩膀上。”曲知离苦笑道。 李盛袭依旧是摇头,她眼眸倒影着曲知离的面庞,但是她的目光澄澈而又冷静,“知离,你我都不是傻子,你从你当年助我铲除穆氏开始,我就知道你的手段。徒一年而已,我可以许你不刺字。可是这一年,少一日都不行。” 李盛袭的声音平和,但是曲知离却没有任何违逆的余力。也只是李盛袭不愿意,否则,说的猖狂一些,在临熙往西北走直至边境,李盛袭就是国法。 她不会让任何人妨碍北征大计,当然了曲家她也会去查探,若是没查出了什么,她依旧会让曲知离坐一年牢,若是查出了什么,就让他随着沈继川一起秋后问斩。 曲知离本就应该坐牢,只是李盛袭为他选择了特定的方式而已。 “曲家的家业,你不必担心,凭我们的情义,该是你的还会是你的。” 曲知离深深的凝望了一眼李盛袭,李盛袭的重情与薄情他一直都清楚。 在很多时候,李盛袭都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很好的恋人。她会细心的照顾你的情感,尽己所能打点好一切。 但是只要触及到了她的线,便容不下一点情。 某种方面看,她不愧是宏兴帝亲手教导出来的。 “什么时候开始呢?”曲知离似乎是认了命。 “现在。”李盛袭冷漠的开口。 其实她可以推迟一段时间,而后看看曲知离在归家之后会做一些什么。 可是她为什么去赌?若是曲知离趁机逃了,她无异于是给自己留了一根刺在看不到的地方。 曲知离万年不变的温润之色一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他认识李盛袭许久,却还是第一次对李盛袭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过想来也是,站在曲知离的角度,这也是李盛袭第一回如此的“强势”和“不近人情”。 李盛袭性情潇洒纯善,人又聪慧,只要不冒犯她,和她的相处会非常舒服。 当年要李盛袭请他帮忙诛灭穆氏之时,也是用一种令人觉得极为舒服的方式谈条件。而并非用强权相逼。 哪怕是当年被他拒绝的时候,李盛袭也是潇洒豁达的放他离去,半分小女儿情态也没有。更没有什么所谓“我想要的我都要有”的这种想法。 只有如今,她强势的不讲道理。 甚至不给他回去打点一番。 “阿玺!你这么做是否太过于不近人情。”曲知离不由得质问。 李盛袭不说话,但是意思却是十分的明显,是又如何? “总要叫我打点一番。”曲知离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面上的笑容。 当真是许久不曾有人这般直接以强权相压了。只是,眼前之人与往日的那些纸老虎不同,她是真正的权贵。 “我会召你的心腹过来,只是知离,沦为阶下囚之后,就没有秘密了。”李盛袭提醒道。 “仅仅是没有秘密吗?阿玺,你若要关押我,只怕也不会将我放在寻常牢狱之中吧?”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来日无法与外界接触的日子。 李盛袭谨慎如斯,怕是还不会允许旁人同他接触交流吧。 “你有心理准备就好。” “阿玺,你是在辱我。”曲知离深深凝望着李盛袭。 “知离,若是你没有做这些,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把柄落在我的手中。”李盛袭指了指桌上的册子。 这样的罪,买赎两年也差不多是三万贯,她没有乘火打劫,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了。 曲知离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他想象到了这一局会是来者不善,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是有进无出。 逃吗?先不说他未必是李盛袭的对手,这又是在李盛袭的地盘,众多高手在外,他走不了。 再者,就算是离开了又能如何?等着铺天盖地的海捕文书吗? 李盛袭拿出了一条黑色的巾条,她绕到了曲知离的身后,她手轻轻搭在了曲知离的肩膀上,似乎是为了安抚。 她的手纤细,力道也轻如鸿毛,但是却足以震慑。 她轻轻拍了拍曲知离的肩膀,而后给曲知离系上了黑布。 曲知离一把抓住了李盛袭的手,他抬头看了一眼李盛袭。 多年前的李盛袭从不是这个模样,如今的李盛袭,态度隐隐变换,现下才露出了锋芒。 或许这几年的漫漫岁月,她就是用这样的姿态,在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所向披靡。 “你失礼了。”李盛袭瞥了一眼握住自己的手。 曲知离慢慢松开了手,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庆幸李盛袭的重情,还是该怨李盛袭的薄情。 若是今时今日换了宏兴帝,只怕是有一丝的怀疑,宏兴帝也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可是李盛袭没有。 但是李盛袭这么做,也几乎可以说是断送了往日的情意了吧。 阿玺,还真是狠心啊。 (本章完) 第249章:急报 - 盛袭 - 殊乖 正当李盛袭要给曲知离蒙上眼睛的时候。容治和盈笑从门外闯了进来。 「殿下——锦中急报。」容治扫了一眼二人,一时之间没有明白两个人在做什么,不过眼下这个时刻,他也来不及搞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李盛袭的手一顿:「锦中?」 容治点头,「殿下快随我来,此事不容疏忽,有将士疾驰送信,要上呈殿下。那人浑身浴血,恐将不测。徐大帅,定宁侯,太子殿下以及洪阴的百官都已经在大厅等着殿下议事了。」 李盛袭眉目一凛,看了留今和曲知离,「你看好他,笑娘留下,容治带路。」 说罢,李盛袭就快步跨出了院子。 留今捡起了那条李盛袭遗落在地的蒙眼巾,「曲郎君,请把。」 曲知离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两人,他把目光落定在一旁的盈笑身上,盈笑笑得温婉,但是意思却是十分的明显,她绝对不会帮忙求情,更不会出手相救。 曲知离见此,神色冰冷,宛如一块冰。仿佛从前的温润如玉都是伪装,如今才是他伪装之下的本色。 留今走到曲知离的身后。 「我自己来。」曲知离冷漠的开口。 「恐怕由不得郎君。」留今依旧温和,但是语气确实十足十的不容置疑,她在这一方面和李盛袭很像。 蒙眼睛这种问题,自然是要自己来做才安心,之所以选择蒙眼,就是为了让曲知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若是让他自己来,他到时候要是绑得松松垮垮的。那么他们的本意岂不是落一场空。 曲知离不再说话,他由着留今帮他蒙上了眼睛。留今带着曲知离原地转了几圈,彻底把人转晕了之后,她和盈笑才一前一后的领着人走向室内。 留今先走了进去,曲知离正要进来,谁知下一刻他就飞快的钳制住了曲盈笑,他一把将眼睛上的黑布扯下。 「曲知离——」盈笑惊呼。 「别动。」曲知离掐住了留今的脖子。 「外面全是弓弩手,纵然殿下不在,你也逃不了。」留今冷静开口。 「有盈笑垫背,能不能逃,还未可知。」曲知离神色微冷。 「那是你妹妹。」留今不可置信,如果曲知离当真拿盈笑当人肉垫子,那么结果就会有两个,要么弓弩手投鼠忌器,要么盈笑身死。 曲知离并不回答这句话,「退出去。」 「不要退。」曲盈笑看着留今后退的步伐,不由得喊了出来,她想要抬手对曲知离做些什么,曲知离却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心狠。 「啊——」随着盈笑的一声尖叫,她的双臂都被折,穴位也被封了起来。 曲知离目光微暗,「笑娘,若是封住你的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冲开了,我就只能如此了。」 哪怕曲盈笑医术高强,断了的手臂一时半会也接不起来。 曲盈笑双目沁血。 留今愕然而又愤怒,「你怎么敢?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退出去。」他的神色冰冷而又平淡,只是隐隐压抑着疯狂。 他一直都是心狠手辣,如果是真正的君子,又怎么能帮着李盛袭诛杀穆氏呢?又怎么能走私呢?又怎么能谋求常人不敢谋求的呢? 阿玺尚且不敢称君子想更何况是他?没有哪一个商人是靠着高山仰止走的天下。 「不要退。」盈笑咬牙切齿,心中将曲知离凌迟了一遍又一遍。 留今退了出去。 她不可能罔顾盈笑的性命。 「碰!」留今方才退出去,门就被重重的关了起来。 曲知离蒙上了盈笑的眼 睛。 「曲知离,你要做什么?」盈笑眼前漆黑一片,她只觉得自己被人绑了起来。而后被人拖向某一处。 她听到机关的声音,料想应当是曲知离带她进了某个密道。 若说从前只是怀疑,那么盈笑如今可以确定曲知离有鬼,而且和楚王的人有莫名的联系,不然的话他未必知道这条密道。 曲知离没有回答她话的意思,但是她一开口,倒是提醒了曲知离一件事,他又点了盈笑的穴道,让她说不出话来。 盈笑当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盈笑怒极却又懊恼,若是曲知离只是单单逃入密道也就算了,可是他偏偏带了她。 若只有他一人逃进来,那么他们随时可以摧毁密道,如此一来,虽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却可以永绝后患。 可是曲知离偏偏带了她,殿下与留今若是投鼠忌器,那么必然是后患无穷。 她不畏死,可是有心之人,如何比得过无心之人? 留今退了出去之后,便神色惶惶。 「顾娘子。」埋伏在暗处的一位弓弩手跑了出来。 「去,叫人把守所有的密道口,绝对不能让他跑出去,再叫人去通知殿下。」留今声音轻颤,为了迷惑敌人,这间屋子当中有不少密道,每个密道通向不同的密室和出口。 「姑娘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趁此机会,不如让我等放出乱箭,再趁机摧毁密道,两面夹击,阻断前路与后路。」弓弩手劝道。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要罔顾盈笑的性命吗?」留今质问。 「曲娘子为国而死,死便不亏,死后还有无数的哀容。但是此贼极恶,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顾娘子,殿下不在,由您主事,绝不可妇人之仁啊。」弓弩手劝道。 「住口。按我说的去做。」留今怒斥。 经过这件事情,他们几乎可以确定,曲知离和楚王世子一定有莫大的关系。弓弩手提出的的确是绝妙的主意。 但是他不能放弃盈笑的性命。且不说多年的情谊。 就说一点,放走了曲知离,或许会害死很多人。可是曲盈笑,能救更多的人。 李盛袭尚且不知道后院的乱况,她到前厅的时候,百官已经到的整整齐齐,众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送信的使者呢?」李盛袭问道。 「不治身亡,已然故去。」徐焕之面有恸色。 李盛袭瞳孔一缩,她的心快速的跳了起来,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锦中发生了什么?」 「西戎突袭,夺去一州之地。」徐焕之咬牙切齿。 第250章:先行 - 盛袭 - 殊乖 「为何会失守?细细说来,如今锦中情况如何?又是哪一州被夺?」李盛袭冷声开口。 「开州失守,若不是几位将军,防备及时,只怕他们要打到望陵关来。或许是因为西戎断了与北齐的商贸,他们要为冬日做准备,而正好徐大帅出事,定宁侯又不在青夏他们就夜半突袭。因为事发突然,所以轻易被他们得了手。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屠城,但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必然的。」李珣冷静的会报道。 「定宁侯与徐帅从前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待在锦中与青夏,往年太平无事,怎么今日偏出了事情?」李盛袭呢喃。 「西戎那边下一步的动作如何?」李盛袭又继续问。 「安怀、孙介等人守住了望陵关,西戎人没有再进一步,而且自从他们和北齐断了联系之后,日子就过得不是很好,此次夺去开州,他们倒是先享乐了。下一步的军事部署还没有打探到。只是,我朝与西戎关系恶劣,这一点他们甚至,依末将对于西戎的了解,他们必定不会只图开州。 再者,冬日难捱,西戎一向是欲壑难填,就算他们暂时止步于开州,也必定会在开州之中烧杀抢掠。」在上次李盛袭奏疏上去之后,徐焕之就已经被赦免,故而如今才有他在此议事。他十分赞同李珣方才的话。 西戎人嗜杀残忍,动辄屠城。这一回之所以没有屠城,是因为他们所有的物资不足以让他们进行如此血腥的娱乐。 等到他们吃饱喝足打算再继续打下去的时候,就是开州百姓的噩梦。 李盛袭知道徐焕之的想法,自然也知道徐焕之提出这样的想法是想要去击溃西戎人,将其驱逐出境。 「锦中那边又是怎么安排的?」李盛袭皱眉。 「他们已经决定出兵了,但是这回出兵格外出师不利,屡屡受挫。」徐焕之咬牙切齿,他和李盛袭对视,二人眼里都是心照不宣的怒火。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们二人却清楚,锦中是有内鬼的。从前的那几次惨胜,都是靠徐焕之的力挽狂澜,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拨乱反正。 何况锦中之中名将如云,大家都是有资历和战功的,平日里虽然说不上内斗,但也是各有高见,所以每次拿主意的人都是徐焕之。如今徐焕之不在,怕是没有真正能够拿主意的人。 若是内鬼混淆视听且加以挑拨,那么很容易就引来锦中大乱。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徐焕之必须回去。无论是他、李盛袭,还是穆璟,他们都不担心和西戎人打仗。他们和西戎已经打了很多年的仗,彼此双方互相了解,也有足够的经验。和内鬼相比,西戎倒是显得不足为惧。 怕的就是内鬼。 「殿下,请准许末将回到锦中。」徐焕之请缨道。 「我会与你同去。」李盛袭点头,徐焕之要去,她也要去。不仅是为了西戎的事情,更是为了揪出那个内鬼。 一边的穆璟闻言微微挑眉,他在这之前,已经听李盛袭和徐焕之讲过锦中有内鬼的事情,他略略沉思,便开口道:「徐大帅虽然不在,但是锦中之中的将领也并非无能之辈,只怕这回西戎人早有准备。末将请命率一队轻骑悄无声息的回到青夏,而后率军突袭西戎人后营。 若是西戎人有别的打算,微臣此行,到也可以先稳住他们,以防生乱。若是他们没有别的打算,那么末将此举,也可以打个措手不及。」 虽然穆璟一向自傲,但是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他也不可能真正大放厥词。况且青夏与锦中一向是守望相助,两方在抗击西戎上,也不是第一次联手了。 虽然他也很想跟李盛袭一道,但是穆璟很清楚,青夏才是自己的地盘,在那里他才能更好的帮着李盛袭将西戎击退。 比起黏人的废物,李盛袭还是更喜欢有用的人。 李盛袭点了点头,「好,你立即出行,不得延误。」 去锦中的人多,且浩浩荡荡,哪怕是马不停蹄,也绝对不会比穆璟一骑轻骑来的快,他先行,是最好的办法。加之这几个地方相隔其实并不远。 穆璟点头,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众人又拟定了方针与政策,一切事物就忙碌了起来。 会散之后,李盛袭和容治一边走一边商讨事宜,谁料刚出门,就遇到了等候已久的弓弩手。 其实他早就来了,只是任何事情都没有军机来的大,他根本不可能闯进去禀报。 李盛袭看到他就皱眉,如果事情一切顺利,此时的弓弩手不会来找他,更不会用一副这样的表情来找他。 「发生了什么?」李盛袭沉眸。 「曲知离在进入密室之前,挟持了曲娘子,逼迫顾娘子退了出去。顾娘子已经派了那位去守各个密道的出口,她不敢决断,故而叫手下来禀报殿下。」弓弩手回话道。 李盛袭面色一沉,「你是说他是在进入那间屋子之后才开始挟持孝娘的?」 「的确。」 「他果然有问题。」李盛袭咬牙切齿,一时之间又恨自己的妇人之仁,若是他一开始就选择杀掉曲知离,就不会有现如今的进退维谷。 曲知离如果是在别的时候挟持了笑娘,那还能解释说他只是不想成为阶下囚。可是他偏偏是在进入屋子之后挟持的人。 而且他挟持人质后,不是威逼弓弩手,让他们将他放出去,而是选择进入那间屋子成为困兽。 这说明在他心里,「进去」比「出去」赢面更大。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盈笑而投鼠忌器。 但是进去那间屋子,他几乎不可能脱困,他只能困在里面。 除非他知道里面有密道,严格来说,他知道里面的秘道的位置和机关。这些事情只有内卫中人才知道。曲知离并不是内卫,他怎么可能知道。 几番排除下来,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他和李瑞有联系,并且关系很深。 第251章:重伤 - 盛袭 - 殊乖 「殿下,属下建议摧毁密道,机关一旦启动,曲知离必死无疑。」弓弩手提议道。 「那笑娘呢?」李盛袭冷冷的扫了一眼。 弓弩手低下头去。 李盛袭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教训他,「一切按照留今说的做。」 「殿下,当断则断,切不可妇人之仁,况且笑娘未必无辜。」弓弩手跪在地上劝阻道。 「放肆。」李盛袭横了他一眼,她微微抬头,「曲知离如何配与笑娘同归于尽?一切按照留今说的做。」 弓弩手点头。 李盛袭快步去了那间屋子。 「人呢?」李盛袭看着留今。 留今退开了步路,「就在里面,不过此刻怕是已经人去楼空。」 李盛袭直接破门而入,他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曲知离十分谨慎,他就算是离开了,这间屋子照样整整齐齐。 李盛袭心头一沉,他挟持了盈笑,离开时竟然还这样子整齐,只怕是盈笑已经出了什么事。 要知道盈笑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若非被困住了手脚,怎么会给曲知离整理房间的功夫? 「还请殿下摧毁密道。曲盈笑医术出众、武功高强,这屋内如此齐整,足以说明盈笑并未反抗,此二人一丘之貉,欺瞒殿下,殿下何必顾念旧情!」弓弩手又劝道。 「绝不会如此。」李盛袭摇头,她又在屋内摸索片刻,旁的倒是没有看到,只在床沿之处看到了几滴血。 李盛袭目光晦暗,曲知离是高手,盈笑也不是傻子。她打开了密道,人刚要进去,手却被容治一把拉住。 李盛袭转头。 容治自觉失礼,松开了手,他恭敬的说道:「殿下且慢。」 「你也要劝我拦我。」李盛袭挑眉。 「的确要劝要拦,却并非殿下所想。殿下信任曲娘,是殿下重情重义,但是那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殿下也不得不防,还请殿下慎重。」容治垂眸。 曲盈笑的人品和性情,他是信得过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那最万分之一的可能发生了,在密道之中,兄妹联手,曲知离本就不知深浅,曲盈笑更是医术高绝。纵然李盛袭武功高强,只怕也免不了吃亏,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盈笑自然不能轻易舍去,但是李盛袭的安危,更不能罔顾。她是主公,西边又有战事。 「西戎寇边,殿下此刻若是出事,会军心大乱。微臣有薄力,可代殿下前行。」容治自荐道。 李盛袭稍稍思忖,而后便退去一步,「有劳了。」 李盛袭扶着额头,「狡兔三窟,这条密道通向不同,你自己小心。」 「是。」容治点头,而后一把跳了下去。 李盛袭揉了揉头,她吐了口浊气,「你们几个守好这里,若是里面有什么不测,或是曲知离杀了回来,你们绝对不可再失手。」 「是。」弓弩手点头。 「留今,你派人去查抄曲氏所有的产业,你领兵符过去,派兵围剿捉拿。今日闭户,行人不许外出。封闭城门。」李盛袭稳了心神,部署完了,就策马而出,她本想去某一个出口守着,临了又被穆璟拉去安排军务。 这回倒不是穆璟胡闹,穆璟在这种事情上面一向是有分寸 李盛袭安排好了事情,时辰已晚,她刚要出去,就有小婢来报,「殿下,容长史带着曲娘子回来了。」 「快,带我去见他们。」李盛袭连忙起身。 「殿下,曲娘子的情况,只怕不太好。」婢女提醒道。 李盛袭皱眉,「去请大夫,叫容治把人带到我屋里去 。」 「姑姑,发生了什么?」穆璟一脸茫然。 「路上说。」李盛袭边走便解释。 容治也刚回来不久,他刚将性命垂危的笑娘放在床上,李盛袭就走了进来。 李盛袭眉头紧锁,她看着笑娘,眉宇之中满眼担忧。笑娘几乎可以说是满身是血,她的两只手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摆着。 「曲知离折了笑娘的双手,破局之时,又以笑娘为盾挡箭,他杀出重围,笑娘反倒是身受重伤。」容治怒道。 「大夫来了。」留今匆匆而来,她早已请了医官。 李盛袭连忙让出一条路,「不必多礼,快给她看看。」 盈笑身上外伤不少,因为是女眷,李盛袭只得带人退了出去。 「殿下放心,也不知曲知离有心还是无意,笑娘虽是中箭,但是伤不在命门上,她身体强健,想来无碍。至于手臂上的上,我来的时候也看过了,只要好生将养,一定可以恢复。」容治劝道。 李盛袭抿着嘴不说话,反倒是一旁的穆璟骂了起来,「这东西真不是玩意儿!盈笑好歹是他妹妹,他竟然也能如此心狠手辣,往日里还装模作样。本以为他只是不识抬举,没成想还如此胆大包天。」 「好了,你不要聒噪。」李盛袭揉了揉额头,她吸了口凉气。 李盛袭对自己人一向很好,对于穆璟几乎没有说过什么重话,这样不客气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对自己人讲,可见是真的担心。 穆璟见此,连忙闭嘴,他想了想,又开口说道:「曲知离武功不差,他又有羽翼,寻常护卫怕是抓他不得,不如由我带兵巡视。」 李盛袭点头,最终还是叮嘱道:「不可意气用事,曲知离,他的生死并不重要,能够活捉最好,若是不能,也痛痛快快的杀死。他城府极深,深不可测,你也小心些,不要遭到了他的算计。」 穆璟点了点头,赶忙退了出去。 听到里面有动静传出,李盛袭赶忙跑了进去。 「情况如何?」李盛袭朝着大夫问道。 「殿下放心,盈笑姑娘身体强健,只要好生休养,不会有大碍。」大夫回话道。 「那就好。」李盛袭松了口气。她抬了抬手,大夫退了下去。 李盛袭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盈笑,满脸的懊恼与后悔。 留今轻抚上李盛袭的后背,「殿下放心,属下会安排人照顾好笑娘的。」 李盛袭点了点头。 第252章:失落 - 盛袭 - 殊乖 为了让盈笑好好休息,李盛袭没有在里面久留,她移步到偏房,这才注意到容治身上也沾了血。 「你也受伤了?」李盛袭摆了摆手。 「并不碍事。」容治摇了摇头。 「什么碍事不碍事的?现在这样的关头,任何人都不能出事。」李盛袭本想叫大夫,但是想到大夫已经离去,她拿出了药箱。 「殿下。」 「坐吧。」李盛袭指了指位置。 二人一同坐了上去, 容治伤的地方是在手臂上,他受的伤应该是匕首划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曲知离所伤。 容治挽起了衣袖,李盛袭熟练的给他上药。 「殿下……」 「不必这般扭扭捏捏,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给旁人上药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给留今洗过澡。」李盛袭似乎是想要认真的做一件事情。 容治见此,本来到嘴边的阻拦之语戛然而止。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李盛袭,她低着头,神色小心,动作轻柔。但是嘴却一直抿着,显然心情不好。 李盛袭潇洒豁达,光风霁月。情事不顺遂,想的从来是好聚好散,无心便休。但是即便是如此,她也从未想过给旧日情爱蒙上什么尘埃。 如今之事,甚至连兰因絮果都说不上。一切美好破碎之后,冒出来的便是血淋淋的刀子。 其实曲知离在某些方面很佩服曲知离,他太温柔了,虽然他没有说,但是表露出来的情意,何尝比穆璟少呢?前一刻温情,下一刻便能毫不留情的背刺。 李盛袭好一会儿才给容治上完了药。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殿下不必过多自责。」容治开口宽慰道。 「也不是自责,今日之事,到底是我心慈手软,妇人之仁,他让他逃了过去,也让盈笑今日遭难。」李盛袭有几分出神,「若是我在此之前能够有阿兄半分的杀伐决断,也就不会再有今日乱局。」 如果她一开始就抓或杀,曲知离根本反抗不了她。这不仅是情分的消散,这更是权威的挑战。 「殿下不是妇人之仁,殿下是仁珊,毕竟在此之前,影射在曲知离身上的嫌疑只是嫌疑,若是换做了旁人,哪怕是注意到了这些,都不会这么怀疑他。」容治看着她英气的面庞,目光温和而又坚定,「主公能够杀伐决断,自然是好。但是没有臣子想要一个狠辣无情的主公。退一步来说,我们这些人愿意跟着殿下,不止是殿下予以的前程,更是因为殿下的重情重义。」 穆璟就不必多说了。徐焕之身陷囹圄之时,是李盛袭力排众议将他从牢狱之中挪出。在曲盈笑身负如此大的嫌疑的情况下,依旧信任,且绝不摧毁密道。还有留今,虽然不知道她对留今做过什么,但是就听她刚才说的,她贵为公主,却为留今洗澡,可见她对留今多好。 至于他,要知那一夜在洪府之时,她为了他,腰中一刀。 李盛袭就算另有所图,自己也会给够诚意,若是遇到自觉足够相交之人,她也会付出真心。 李盛袭一片赤忱,哪怕对曲知离没了情,却依旧有义。却这样被曲知离给背刺,当真是不值。 「你倒是会宽慰我。」李盛袭知晓容治的善意,她勉强一笑,而后便很快寂寥。 「事实而已。更何况,殿下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曲家巨富,在此之后,叛军必定元气大伤,殿下也能安生许久。」 「这倒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幸运了。」李盛袭轻喃。 「这件事情很古怪,他对笑娘下手未免太狠。曲家嫡系这一脉也只剩下他与笑娘。而他用笑娘挡箭的时候,可是没管笑娘的死 活。」容治唏嘘。 「这并不奇怪,若是易地而处,说不定笑娘也会做一样的事情。」李盛袭发嘴角绽出一丝讽刺。内卫就是如此,对待敌人,总是格外狠辣。 「这不一样,笑娘对于家族没有归属感。但是曲知离不应该如此,他是被家族养大,怎么也该有一些羁绊才是。」 「他们兄妹两个感情不深,而且在生死关头,就算是感情深,也未必豁不出去。何况曲知离这个人,他和我是一类人,只要确定了敌人,前一刻能温情默默,后一刻就能痛下杀手。」李盛袭目光微沉。 「他如何能与殿下相提并论?」容治认真的说道,提起曲知离,他目光轻蔑,「他与殿下相争可以说是立场不同,就如同当年殿下与微臣相争,大家各自立场不同,故而各凭本事。 但是大家都有自己的底线,殿下从未罔顾局面,引起乱局。就如同羽化丹,殿下在处理羽化丹之事上,丝毫没有任何的国别之见。而他做事,毫无底线,无论是洪府的地道坍塌,还是如今的南晋走私。亦或是,这些年借天灾招兵买马,害的不少人家破人亡。 只是微臣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依附楚王世子那样的逆犯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是为了权力,他明明有一条更好的青云之路。」 李盛袭是宏兴帝更前的红人,曲知离当年只要稍稍向李盛袭授意,李盛袭就能给他一条青云之路。 在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不想被妻子压制,想屈居于李盛袭之下。但是以李盛袭的性情,就算是曲知离拒绝了李盛袭的爱意,只要他有实才,只要他有入仕之心,李盛袭依旧会举荐他。李盛袭从来是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从前黎王一党多有冒犯,她也不曾诘责,也就是从现在才开始「排除异己」。 容治一瞬间点醒了李盛袭,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容治话里的深意。 「权、财,楚王世子能够给他的,我都能给他,只要他有能力,他一样可以大权在握,甚至是封王拜相。他帮楚王世子做什么?」李盛袭并不认为曲知离这般尽心竭力,是为了什么情义。 若是为了情义,那么至少说明曲知离重情重义,重情重义的人,做不出他做的许多事情。 第253章:局势 - 盛袭 - 殊乖 「除非楚王世子能够给予他更大的利益,或是他手中有什么能够让他臣服的东西,抑或是,他们是天然的一党。」容治断定道。 「更大的利益不可能,帝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就算楚王事成,能够予以他的,不过封王拜相。若是袍泽情再深一些,至多也不过是一人之下,位极人臣,如我这般。可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走到我这一步呢?」 要知道,历朝历代像她这样的人,下一步可就是君臣相争了。楚王世子能有今日,说明他不傻,怎么会让自己和曲知离走到那样一步。 「至于把柄,那更是悬。曲知离可不吃硬,他怎么可能眼见他人掣肘而自己却不反抗呢?」李盛袭摇了摇头。 想要曲知离帮忙,挟持和威逼是没有用的。她当年请他帮忙,都是拿出了十足十的诚意和令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那就只剩最后一种可能了,他们是天然的一党,利与弊相关。曲知离没有办法不帮他,同样的,曲知离帮他,也是在帮自己。」 李盛袭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曲知离又继续说道:「楚王妃姓屈。曲与屈,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倘若曲知离是当初的屈氏子弟,那么一切也就说的通了。 屈氏子弟,楚王世子的亲眷,这样的人,自然是只能依附楚王世子。只有李瑞能够帮住他们光复门楣。 还有,这也可以解释曲知离当初拒绝李盛袭的原因。 按理来说,就算是楚王世子的余孽,攀附李盛袭也没什么不好的。取得李盛袭的信任,再在李盛袭不备之时背刺,那么李盛袭连带着在九重宫阙的宏兴帝,或许都会为他们所伤。 但是这么做,还有一个前提,他能够攀附上李盛袭。 别说十五岁的李盛袭就很精明,就算当时的李盛袭会被曲知离蒙蔽。但是宏兴帝却清醒,他或许不会阻拦李盛袭这般下嫁,但是在此之前,他必定会把曲知离连着他上下三代给查了一遍。 曲知离经得起查,但是经不起这么查。他只要有一点古怪,只怕就瞒不过宏兴帝。 而一旦在宏兴帝跟前露出马脚,那他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宏兴帝和李盛袭不同,尤其是当年的李盛袭。 宏兴帝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屈氏嫡系没有这么大的男儿,而且就算有,当年屈氏嫡系早已赐死,活不到如今。但是旁支我就不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叫人去查,曲家如今被查抄了,曲家的一切,我都会叫内卫翻来覆去的去查,索性阿兄把附近的州府赐给了我,我会传令下去,加强防守,海捕文书也会铺天盖地。」李盛袭咬牙切齿。 「附近都是殿下的地盘,他几乎无路可走,可是陆路走不通,殿下有没有想过,他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水路北上。」这条路曲知离可太熟悉了。 走私,北上,既然货物能走,那么曲知离也能走。虽说在这之前李盛袭将洪阴北上的路彻底的掐断,但是也只是洪阴而已。 「殿下在北岸还有人吗?若有,便请殿下在北岸也多多防备。」容治询问道。 李盛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北边如今情况如何。」容治轻声呢喃。 洪家走私兵器的事情他叫左新带出,也不知能否顺利送到太傅手中,但是就算是送到了太傅手中,结果又会如何。 还有顾凌虚,他将江北三府据为己有之后,朝廷又如何决断? 是继续放任,还是叫天下讨伐? 「顾凌虚占据三府地,胡搅蛮缠的向朝廷要那三府的掌控之权。北齐朝廷自然不可能答应他。」容治不知道北 齐的情况,但是李盛袭的人却是时时观察,也时常汇报。 虽说北齐朝廷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对于李盛袭来说,这些事情都是在掌握之中,所以她并没有拿出来说。 「周氏和管党也不能坐看这样的情况发生,三方合力,加上也不止顾凌虚有兵,这些人一同向顾凌虚施压,但是顾凌虚也有自己的本事,他有民心。 朝廷派了使者来劝服,使者进城,就有百姓将其围困。那些难民之中还有识文断字的书生,他们着急百姓,联合起来,写了一封万民***书,顾凌虚虽然「狼子野心」,但是他言语之间格外恭顺,使者被他气得半死。 而朝廷派来治理的官员,也被百姓声讨驱赶,官员讲理不通,若是想要重兵强压,那么等来的就是顾凌虚的驱逐斥责。如此,顾凌虚威望愈高,而朝廷则是讨伐无名。加上望京也出了些事情,朝廷一时间竟然不了了之了。」 百姓的心思很简单,尤其是穷苦百姓。在那样的乱世荒年,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忠义,谁能好好对他们,谁能让他们吃饱喝足,他们自然就真心拥护。 而且顾凌虚没有明反,朝廷也就不能下旨讨伐。 「这一招,听着耳熟。」容治轻笑。 「还有一位詹郎君在呢。」李盛袭缓缓开口,煽动人心这种事情,倒是没有人比得上詹歧睿。 不管詹歧睿是否会依附顾凌虚,但是至少,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更愿意选择帮助顾凌虚。 他游历了这些时间,见过了民生疾苦。脱掉了詹氏门阀麒麟子的身份与光环,他可以更加清晰的看到北齐官场的黑暗与倾轧,自然也知道北齐的腐朽。 他是仁人志士,自然更愿意拥护以天下先的人。 「那周氏呢?周氏的情况如何?」容治追问。 李盛袭摇头,「洪家毁却之后,周氏的人就有所察觉。在下丘,他们想要扫干净痕迹,是极为简单的。你叫人送出去的那一份证据,如同投石入海,暂时还没到掀起波澜的机会。」 想也知道,在那样的关头,孟太傅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私下上奏,再叫人密查。而这些秘密前去的人,只怕艰难。 在世家的地盘铲除世家,实在太难了。在那样的地方,他们几乎足以只手遮天。李盛袭也接触过世家,她清楚的很。 容治闻言,神色有几分默然,却又并不意外,北齐是什么样子,他很清楚。他已尽人事,余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 第254章:身份 - 盛袭 - 殊乖 其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李盛袭本该留下亲自去查,但是万事打不过军机,西戎虎视眈眈,李盛袭不可能放任。 他把事情一切都交给了李珣。 李珣自然不会跟着她去锦中。 如今洪阴被她层层封锁,曲知离虽逃,却也是身受重伤,洪阴其实十分安全。 锦中才是危险的地方,外有西戎寇边,内有内鬼搅局,瞬息万变之间,就有可能出现乱局。李珣双腿不便,去了锦中容易出事。 笑娘她也不会带上,笑娘身上的伤太重了。 穆璟先行,而李盛袭也很快就踏上了去锦中的路。 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很快,就到了锦中境内。 “入了山霞关,很快就能到衙署了。”徐焕之看着远方。 李盛袭点头,她从马上下来,“天色迟暮,大家在此扎营歇息一晚吧。左右差不了这一时半刻。” “是。”徐焕之点头,边去叮嘱袁副将。 “虽同是山川,但是南晋之景,与北齐还是不同。”容治随着李盛袭一同进去主帐。 “容长史是北人?”徐焕之有些惊讶,他不是穆璟,看到李盛袭身边有个相貌出众的男人就坐不住,他一直以来只知道容治姓容,又见李盛袭多唤他“策臣”,便以为他叫容策臣。容策臣这个名字,远没有容治二字响亮。 他虽也知道这位先生很得李盛袭看重,因为往来不多,他也没怎么了解。 容治有些诧异,他点头笑了笑。 “他叫容治。”李盛袭轻轻开口。 徐焕之先是一愣,而后目光微缩,他唇瓣轻动,“你……你是……” “怎么了?焕之?瑾瑜知道的时候,可比你稳重的多。”李盛袭轻笑。 徐焕之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殿下自有分寸,想来容长史必定有过人之处,才能被殿下收入麾下。而且能入殿下的眼,想来外界传言,也不全真。只是,容长史的身份,对于殿下而已,处理起来怕是有些麻烦。” “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李盛袭并不在意,她当然知道容治的身份或许会成为别人攻讦她的利器。从前在洪阴的时候,容治的身份并没有引起什么祸患,那是因为没有人注意他。 容治不过长史,并不算是什么要职,旁人就算会多想,也会往别的地方想——毕竟容治外貌出众。 但是,如今容治和曲知离交过了手,曲知离必然会注意到容治,他想要对付她,说不定会从容治身上下手。且这些时日容治时常跟随走动,在治理洪阴一事上,多有见地,洪阴百官对其交口称赞。他的锋芒,也渐渐显露。 因此,他的身份,自然也会引来旁人打探。洪阴的官员还好,他们被她捏的死死,不会多管她的闲事。但是如果谁漏了一点风声到了黎王耳朵里,那死老头又不知道要说她什么了。 容治若只是敌国人,朝中的政敌们还攻讦不了她什么,她埋伏北齐多年,收用两个敌国的人才也算不了什么。 但是他是容治,声名恶极,奸吏之名天下皆知,北齐人厌恶他,南晋人也不会多喜欢他。 不要说是朝中的政敌,就是锦中的内鬼都能利用他做刀来攻击她。 “徐大帅说的有道理,殿下,锦中局乱,为免疏忽,不若微臣稍改身份容色跟在殿下身边吧。”容治提议道。 “现在做这些,也怕也来不及了吧。”李盛袭轻笑,她看着容治,“你的容貌出众,旁人本来就很容易记着。近来又崭露头角,声名初现。在我进锦中的前一晚的时候突然消失了,而我身边又多了个旁人不认识的人,世人也必定会多想。” 容治点了点头,又想到李盛袭那句“容貌出众”,他只觉得耳朵有些热,他别开了目光,“那么依殿下看,又该如何?” 且不说他曾经的恶名,就是抛开那些,单说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可谓是投敌叛国。别的不说,至少他人品不佳,李盛袭要用他,很难。 他的身份的确是一颗不确定的雷。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绝对不能炸。不说别的,他可不想拖累李盛袭,而且能烧到李盛袭身上的火,绝对不是小火,最后李盛袭有没有事不一定,但是必定会牵连到很多的无辜百姓。 “等待时机。”北征之时,必定有机会翻盘。 洗是没法儿洗干净了,但是除却圣人,谁又能干干净净的活在史书工笔中呢?每个人身上都会背负旁人的指摘。 但是众说纷纭,昔年屠城之辈,尚且能够登临高位。容治又为何不能仕途通畅? 只要她大权在握,只要容治有所作为,如何不能立于朝堂? 到那个时候,众人能够攻讦的,也就只能攻讦容治的过往,起不到任何切实的伤害。就如同他们只能攻讦她的性别。因为他们没有旁的可以攻讦的地方。 容治轻轻叹气,“都怪我当年太过固执,若是没有那么固执,如今也不会这么麻烦。” “难得的便是这份执拗,你看来是固执,我却以为可贵。你放心,我所许诺的事情,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李盛袭宽慰。 容治笑着点头。二人又聊了起来。 徐焕之眯了眯眼,总觉得不对劲,若是穆璟在,只怕要忍不住拳头了。他眉毛微抬,却并没有说什么。 “对了,焕之,今夜你要派人加强防范。”李盛袭忽而叮嘱道。 和顾凌虚在江北有很大的威望一样,李盛袭和徐焕之,在江南沿岸也是威名赫赫。 他们虽然没有表露身份。但是徐”字军旗很是招摇,纵然不说,方圆的人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按理来说,其实没有必要防范的严实,毕竟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会想着来找晋宁长公主和“西南第一将”的不痛快,这跟找死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这一路以来风平浪静,太古怪了。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是最后一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徐焕之点头。 “这一夜大家都警醒些,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要放过。” (本章完) 第255章:古怪? - 盛袭 - 殊乖 这一夜李盛袭并没有休息,她一直对灯看着书,到了深夜之时,就听到外界传来,李盛袭淡然的翻着书,丝毫不害怕。 忽而一道凉风吹入,主帐被人掀开,李盛袭眉头一皱,外面的人是干什么的,居然让贼兵攻入了她这里,而且还是这么快的攻入。 「殿下。」 李盛袭抬头望去,只见容治闯了进来。 「你怎么来的?」李盛袭又慢悠悠的翻起了书。 「殿下主帐周围疏守,微臣放不下心,就赶了过来,不曾想殿下如此镇定。」容治见她闲适,想想自己的行为,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意料之中的事情。」李盛袭摇了摇头,「还有什么事情?总不会就为了这个?」 「外面的贼寇将徐大帅引走了,穷寇莫追,只是微臣没来得及劝大帅,怕会出事。」容治又赶忙说道。 「哦。你也坐吧。既然外面用不上你,那你就待在我账里吧,随行我就带了两本书,就放在我榻上,你若想看自己去拿吧。」李盛袭并不在意。 「殿下,徐大帅他……」 李盛袭放下了书,她撑着脑袋,遥遥望着容治,她虽是一身劲装,但是在灯火之下却显得柔和不少,盈盈灯火之下,美丽温和。 「在杀敌这方面,焕之好歹是「西南第一将」,比瑾瑜难说,但是,你是不如他的。你放心好了,坐着都能受到伏击,那也不叫徐焕之了。」 容治一下子了悟,「是我关心则乱了。」 他松了一口气,却并没有什么看书的兴致,反而是望向了李盛袭身侧的宝剑。 他走到李盛袭跟前,目光却一直落在赤霄剑上。旁的修饰自然不必多说,赤霄剑尾还坠着一个配着碧玺的剑穗,倒也别致。 见他目光灼灼,李盛袭放下手中书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对赤霄感兴趣?」 「赤霄乃是名剑,微臣也略有听闻。」 李盛袭闻言将赤霄拿下,随手丢了给容治,容治赶忙接住,「殿下?」 「你不是感兴趣吗,远远的看,可看不清楚。」李盛袭并不在意,仿佛这不是象征着权势与名位的宝剑,而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容治慢慢的将赤霄抽出,火光之下,看的越发清楚。 这是南晋镇国宝剑,也是南晋的权位象征,历来为天子所有,也就是到了如今才落到李盛袭手中,也不对,李盛袭来日归处,又知何定呢?至于这柄剑,谁知去从。 外面兵戈渐消,归于平静,而很快留今就来回禀,徐焕之回来了。 「情况如何?」李盛袭看着徐焕之。 「没有抓到活口。」徐焕之摇了摇头。 「这样啊。」李盛袭轻喃,她靠在椅背上,「那就交给留今吧,她查东西比你们擅长。」 会说话的不只有活人,还有死人。 「信号放出去了吗?」李盛袭忽而问道。 她在这之前叮嘱过徐焕之,遇到意外之后放出信号,这里离熙州这么近,首将看到信号必定前来驰援。 徐焕之点头,他刚要开口说话,外面就传来喧闹之声。 「什么动静?」李盛袭赶忙问道。 「回殿下,援军到了。」外头守备的将士前来回话道。 李盛袭与徐焕之对视一眼。 「来的是谁?」李盛袭缓缓开口。 「是柯将军和安将军。」 「柯永昭。」李盛袭轻轻呢喃,而后又吩咐道:「知道了,请他来营帐见我。」 「离熙州最近的将领就是柯永昭,他一家老小都在熙州,他过来没什么可稀奇的,安 怀怎么也过来了?」李盛袭微微皱眉。 原本放信号,就是有试探柯永昭的意思,没成想竟一下子来了两个,这倒是不好了。 「安怀与柯永昭是姻亲,柯永昭的妻子是安怀之妹,虽说柯夫人已死,但是两家到底是有情分在的,二人关系又好,何况如今西戎寇边,安怀与孙介一同守在望陵关,而望陵关离熙州又近,他们两个在一起探讨军情也并不奇怪,或许安怀与孙介有什么部署,需要柯永昭帮忙。」徐焕之解释道。 虽说之前他们对柯永昭有所怀疑,但是毕竟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徐焕之并不想轻易怀疑他们,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他更希望一切都是误会。 「说的也是。」李盛袭轻轻点头,「你刚才说,柯夫人……」 「殿下,二位将军到了。」李盛袭的话刚刚说出来,就被外头的声音打断。 「进来吧。」李盛袭连忙吩咐。 他话音刚落,帐篷外面就走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看着孔武有力,粗犷豪放,他的眼神中泛着轻微的红血丝,看起来像是许多夜没有好好休息。另一个也高壮,但是面庞上却有几分颓然。虽然乍一看看不出什么,但是仔细看去,他的眼眸之中也是掩盖不了的怏然。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萎靡。 前者是洪怀,而后者,则是柯永昭。 「拜见殿下。」二人一同行礼。 「不必多礼。」李盛袭抬了抬手,就坐到了主位上。 「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末将和柯将军刚才到营地的时候,看到附近有打斗的痕迹。而且在此之前还放了信号。」安怀关切的问道。 「中途遇上一伙歹人,他们将本帅引入山谷,为防他们调虎离山,伤害殿下,本帅便放了信号,等你们来驰援。」徐焕之半真半假的解释道。 二人闻言,松了口气。安怀粗中有细,忙开口道:「末将见人马少了许多,这批歹人可是十分厉害?否则也不至于损失这么多人手,大帅也不至于放出信号要末将等人驰援。」 李盛袭有些惊讶,他的目光从柯永昭面上扫过。虽然都是武将,但是安怀虽是粗中有细但是到底还是柯永昭则更为细心,没成想,居然是安怀先看出了端倪,发出了质问。而柯永昭则是在安怀发问之后才有所察觉。 柯永昭的确有些古怪,但是这份古怪,和她想的,有些不大一样啊。 第256章:试探 - 盛袭 - 殊乖 就刚才来突袭的那百来人,自然不可能伤他们多少,是安排徐焕之叫一部分的将士隐匿了起来。 其一是为了示弱——毕竟李盛袭一开始料想的只是柯永昭一个来,没成想来了两个。倘若柯永昭真是内鬼,他率大军前来驰援,看到他们只剩下寥寥几个兵,他会怎么做?继续虚以委蛇?怎么可能? 如果她是这个内鬼,她必定会趁此机会,当这一行人全部杀死。或许他煽动不了将士,但是只要他说他们是假扮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士们自然是相信自己的主将。只要死无对证,就没有人会知道是他杀的。 更何况,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关系。她和徐焕之一死,锦中,不对,是黎江沿岸州府必定大乱,哪怕是穆璟在,都于事无补。他只要连夜遁逃,或是留在熙州,同西戎人里应外合,拿下熙州,占据望陵关。这样下来,南晋必然士气低落,西戎东进,指日可待。 其二嘛,自然是有别的缘故。 李盛袭故作不知,她神色凝重的看着徐焕之:“焕之,怎么回事?” 徐焕之叹了口气,“殿下有所不知,末将率一千人伏击追兵,追至峡谷,被贼人伏击,虽说反击得当,但是到底折损不少,算上军营里的,咱们怕是一下子去了有五百余人。” “是什么样的歹人?如此胆大包天,在锦中境内,竟然敢伏击殿下的军队。简直无法无天。”安怀满脸怒容。 “他们的举动都颇有章法,甚至有军中之象,或许同殿下从前剿灭的那伙叛军有关联。”徐焕之故意说道。 李盛袭之前剿灭了五千人并不是秘密,而且她也把楚王世子的事情上呈天听。 李盛袭面色亦是难看,她眉宇愤然,却又别有深意,“也未必是叛军,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随便脏在叛军身上。叛军的确可恶,可若是有人借着叛军的名号作乱,他们的行径也未必比叛军好到哪里去。留今,安排下去,叫人仔细去查。” “是。”留今之点头。 “殿下且慢。”一边的容治忽而开口。 众人这看向这个稍显文弱的书生,在一屋子武将的帐篷里面,容治的确是另类的存在。不过因为在这之前大家的目光一直在李盛袭身上,而容治不曾说话,便没有多注意。 “这回伏击的人马,虽说有突袭之故,但是能让殿下损失如此惨重,可见来势汹汹,规模和实力都不小。且,殿下和大帅再此前也并未察觉,说明他们埋伏已久,绝对不会是临时起意。”容治声音微顿,虽然这件事李盛袭和徐焕之没有告诉他具体部署是什么,但是话说到这里,他也猜到几分。 如果真的损失了这么多人,就说明外面打的很严重,既然严重,李盛袭怎么可能坐在营帐中气定神闲发看书?更何况,他也是经历者,守备的将士分别是将逆贼按着打。 李盛袭一下子明白了容治的话中深意,她连忙赞同道:“容长史说的不错。” 他的目光在安怀和柯永昭身上打转,“既然如此,这样子大的规模,又有这样周密的筹备,二位将军,此前难道没有任何的察觉?安将军也倒罢了,柯将军,你可是熙州的守将,此处离熙州才多少里路,这样的埋伏,柯将军此前竟然不曾察觉吗?疏忽至此,也不怪乎西戎寇边了。” “末将知罪。”柯永昭羞愤难当。 安怀是个暴烈脾气:“你是哪里来的白面书生?殿下都不曾发话,又岂容你指指点点?” “够了,安卿。”李盛袭扫了一眼安怀,安怀连忙讪讪闭嘴,她又说道:“策臣是本宫府内长史,更是长公主府的幕僚。” 李盛袭又看向容治,“策臣,你也不得胡言乱语。如今西戎寇边,他们自是一心都在前线,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安怀纵然心中不服,却也不得不看向容治:“是本将失礼,冒犯长史了。” “将军言重了。”容治拱了拱手,又继续说道:“不过话虽如此,但是殿下,就算是心系前线,也不能不防背后方,若是敌军绕到后方偷袭,定宁侯又还没回青夏,在这样内外夹击之下,只怕南晋不宁。” 安怀惊讶于容治的“得理不饶人”,但是他想到李盛袭刚才的话,不曾反驳,只是瞪了容治一眼。 倒是一边的柯永昭点了点头,“容长史说的有理,无论是何等境况之下,为将者都不应该疏忽,否则不经意间就容易酿下大错。” 李盛袭叹了口气,吩咐说道:“那五百人不能枉死,留今,除却查明歹贼身份,也要厚葬将士,再给他们家眷多加抚恤,以表抚慰。” “是。”留今点了点头。 “来人既有如此本事,只怕实力不小,虽说今夜有惊无险,但是也是损失惨重,殿下身份贵重,若再出事,只怕西境军心不稳,熙州离此处不远,末将与安将军又带兵而来,不如请殿下先行移驾入城,暂居末将府邸,以免再有差池。”柯永昭提议道。 容治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既如此,本宫就带人跟你们回去,焕之留今留下,安葬将士,再从柯将军手中拨一批人走,搜寻山中,看看还有没有歹贼余党。” 李盛袭对柯永昭起了疑心,但是对于柯永昭麾下的将士还是信得过的。 就算这里有内鬼,他也不敢公然煽动部曲投靠西戎。哪怕是造反都可以,但是投西戎,那甚至不需要朝廷做些什么,匹夫之怒,就能血流千里。 将领或许会因为某些原因背弃国家,忘却本心,但是将士不会。他们有无数的袍泽死于西戎之手,而且,锦中军中的将士,有许多都是锦中人,他们当中,就有七八成的人,亲眷被西戎人所虐杀,他们不可能投敌。 李盛袭不信任将领,却一定会信任将士。 “是。”众人领命,就很快收拾了起来。 明天要交四张图o(╥﹏╥)o,实在忙不过来了,请假一天,明天不更新,十六号开始更新。 (本章完) 第257章:清贫 - 盛袭 - 殊乖 因为事发突然,所以天还没有亮,李盛袭就进了熙州,其实经此夜一闹李盛袭到达城门口的时候,也已经到了开城门的时间。 柯永昭的府邸是一般武将的规制,本朝因为宏兴帝和李盛袭的缘故,对于武将也称得上是宽厚,只要有战功在身,金银珠宝绝对少不了。柯永昭跟在徐焕之身边已久,大大小小的战功立下不少,身上亦有伯爵之位。他的府邸是朝廷赐予,在外面看倒也算是恢宏。 但是李盛袭跟着人走进去之后,就大变了样子。形制是朝廷定下的形制,倒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是这座府邸能够与他伯爵身份相称的,也只有形制和基础的建筑了。 李盛袭只觉得奇怪。寻常官员家中,哪怕是穷,哪怕是清贫节俭,也绝对不可能是这副模样。 更何况柯永昭作为久经沙场,战功无数的老将,绝对不可能穷,但是是这府邸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清贫」,丫鬟仆妇稀少,不过三两人,陈设亦是简陋,有些地方甚至不见陈设。 「府内清贫,若照顾殿下不周,还请殿下见谅。」柯永昭第一次有几分窘迫。 安怀唯恐李盛袭问罪,他一旁帮着解围,「哈哈,殿下别见怪,老柯他就是这样,武将之中属他最清贫,没人比得过他了。也就是当年末将妹子嫁他的时候,他才阔气了一回。」 她倒是记得柯永昭娶妻的时候排面不笑,他虽然节俭,但是似乎也没有节俭到这么抠搜的程度。不过李盛袭没有问下去,只是摇了摇头,夸赞道,「柯卿简朴持重,当为楷模。哪里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再说了,本宫乍然到访,又怎能怪他人不曾用心招待。只是简朴倒也罢了,怎么府中的下人都这么少?从前院一路走来,所见小厮寥寥,仆妇就不曾见着。」 「末将武人出身,府邸之中只有末将一人,无需这么多人照顾。从前夫人在时,到还能打理一二。夫人去后,需要用的人越发少了,也就全都打发了出去。」柯永昭摇了摇头,又做了个「请」的姿势,将李盛袭请到正厅之中。 提起了柯永昭的伤心事,李盛袭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同一旁的容治交换了眼神,容治心领神会。 很快就有小厮来奉茶。 李盛袭浅浅的喝了一口,这还是去年的陈茶,她倒不是嫌弃,从前做暗探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只是李盛袭觉得奇怪。 「殿下可要先休息,末将已发函出去,诸位将领必定早日赶来。」 李盛袭摇了摇头,「也没有什么好休息的,既然如此,把熙州军务同本宫汇报一遍。」 李盛袭说完,又看了一眼容治,容治轻轻点头。 「容长史是文人,一路舟车劳顿,是否需要休息?」柯永昭又细心询问道。 容治还没答话,安怀就忍不住阴阳,「容长史当真是孱弱,殿下尚且不曾休息,容长史难道要先休息吗?既如此,何不早归公主府,而要跟随殿下随军呢?」 李盛袭看了一眼安怀,安怀讪然。 李盛袭抬了抬手,「策臣,你先退下吧。」 「是。」 柯永昭差人领着容治下去,而后借着要去取公文为名,将安怀拖出来。 「阿兄,你是怎么回事?容长史话虽说的不好听,但却也是事实,此次心事到底是我等准备不利,才害的殿下遭此埋伏,这回的确是我的失职。再者,容长史是殿下身旁红人,你又何必与他为难?」 「哼!」安怀冷哼一声,不忿道:「老柯,你是知道的,我最讨厌这些书生。遑论是他。你刚才也看到了,不过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这点颠簸都受不了,也敢在这里学着旁人指点军机。想来书生嘴利,这小子相貌又好,才能讨得殿下欢心。 我可看不得这样的人在老子身上耀武扬威。」 他身上的功绩都是一点一滴搏杀出来的,又认为容治是哪女干媚小人,靠着皮囊上位,自然看不起容治。 柯永昭却不以为然,「阿兄!你也知书生嘴利,若是他在殿下面前拨弄是非,难道有你好日子过?看刚才的样子,他是惯能讨得殿下欢心的。」 「我害怕他不成,不过小小长史,老子战功赫赫,难道还动不得?」安怀愈怒。 「你这话可就是倨傲了,若是传到了出去,殿下会做如何想?圣上又回如何向?再说了,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殿下呢?再说了,那容长史也是正儿八经的长史啊。」柯永昭皱眉,这样的话让李盛袭听到了,最多不过训斥一两句。但是若是传到了旁人,随便一个人就能上疏,说安怀倨傲,圣上若是听了去,那才是后果不堪设想。 安怀讪讪然,想到这里,他倒没有再继续顶嘴,而是跟了柯永昭回去。 等到柯永昭和安怀给李盛袭汇报完军务之后,就有人来报,将领都已到来,正在衙署等候。 而在此时,容治也恰好「休息」回来,和李盛袭一同赶去衙署。 安怀看着二人上了同一趟马车,不免撇嘴嘀咕,「咱们一窝子武将,就没有听说谁出行要坐马车的,为着他一个人拖累大家的行程,还拉着殿下同他一道。殿下自不必多说,留今姑娘还在下面走着呢。当真是连女郎都不如。也不知仰仗什么?别是皮囊。」 一旁的留今看了安怀一眼,「安将军,你可是饿了,奴婢这有一些江南甜糯的糕点,安将军可要尝尝?」 「留今娘子说笑了,哪那么容易饿?我不饿。」安怀有些不明白留今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再说了,留今一路跟着殿下,哪里来的什么江南甜糯的糕点。 「既然如此,安将军还是闭上嘴的好,若是这些话传到了殿下耳中,只怕殿下少不得费些心思叫奴婢拿些粘牙的糕点来堵住将军的嘴了。」留今笑得温和却不带一丝感情,这话一说完,她就上了马车。 还请勿怪,出了一点小意外,今天只更新他这么多。 第258章: - 盛袭 - 殊乖 「你方才和安怀在外面说什么呢?」马车缓缓行驶,李盛袭看着上来不久的留今。 「安将军对容长史敌意颇深,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旁的倒也罢了,偏偏还扯到殿下身上来。属下便敲打一二。」留今摇了摇头,如果只是说容长史身体缠弱那倒也罢了,毕竟这本来就是殿下和容长史故意为之,让旁人以为容长史只是一个文弱书生。 偏偏安怀还扯到了皮囊上来,若说容治倚仗皮囊,那么也要有人先看上他的皮囊啊,否则,纵然郎艳独绝,那么又有何用? 她虽自称奴婢,却是李盛袭身边一等一得力的女官,代表的是李盛袭的脸面,敲打安怀,她还是可以的。 「他还攀扯了殿下?」容治眉头微皱。 李盛袭抬了抬眼皮,仿佛有几分好奇,「哦?他说我什么了?」 安怀作为跟随她的将领,难道还能跟朝廷里那些看不惯她的老头子一样说她? 留今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有些犹豫的开口,「倒也没说您有什么,他只是说容长史倚仗皮囊罢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李盛袭是个贪慕美色的无道昏君似的,这种风流的言论落到女人身上,总是显得要难听些,留今可听不下去。 李盛袭却不以为然,她没有多少惊讶,但是有几分哭笑不得。随即她点了点头,「如此说来,那也可算是意外之喜。」 「嗯?」留今没有明白李盛袭这番话的意思。 「殿下有心弱化在下的存在,故而让在下暂时做出一副孱弱的书生模样,以迷惑众人。没成想如今旁人竟然会因为在下的容貌而无端生出如此揣度,倒是更可以将在下的能力弱化一二。只是无端的将殿下的名声牵连其中。」容治轻笑摇头。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又成为旁人攻讦李盛袭的借口。这要是落到李盛袭的政敌耳里,他们又可以借口攻击李盛袭的私德了。 「有什么好牵连的?你又不是真的是我的面首,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就算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们想对我指指点点,不也是张口就来。」李盛袭并不在意,随即又说道:「别说你不是我的情人,就算真的是,又有什么关系?强权在手,谁敢来我耳边嚼舌根?阿兄也并非迂……」 李盛袭话说一半,忽而意料到了什么,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着容治,开口发问:「你方才在柯府之中打转。可曾探明白了府内情况?」 方才容治可不是真的去休息,旁人以为他是文弱书生,但是李盛袭和留今确实清楚这个人的武功和体力。 若论武功,容治也不过是逊色于穆璟与顾凌虚这一类的高手。 容治方才所谓的「休息」,实际上是去打探府中的情况。 「想来殿下也看到了,整个柯府,透着一股异常的清贫。」容治耳尖微红,不过无人察觉,对于柯永昭家里他不知道怎么说,他自认为自己穷,尤其是从前在北齐做官的时候,房子接连被毁之后,连正经的房子都买不起。 可是哪怕再怎么穷,也不至于这样,「若是殿下怀疑柯将军是内鬼,微臣倒觉得看着不像,里通外族,走私开路,能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做这些事情,必定有重利可图,这样的人理当是富的流油才对。就算要假装清贫,故作两袖清风,但是这未免也太过。」 铤而走险,触犯国法,只为过上穷苦日子,简直是闻所未闻。 「柯永昭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似乎格外的颓丧,尤其是在提到他夫人的时候。」李盛袭轻轻开口。 「据内卫收集的消息,以及属下方才打探的结果,柯将军对于自己的妻子安氏,的确是一往情深。自从柯夫人死后,柯将军不仅鳏居多年,不曾续 弦,更是时常自责,不思政事,常怠军务,有几次险些出了乱子,还是安将军帮忙兜着,否则就生了大乱。」 李盛袭皱眉,因妻子亡故伤怀,这是有情有义,人之常情,但这并不是延误军机的理由,因个人爱恨而坏天下大事,这样的人置天下人于何地呢? 「柯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对了,我记得柯夫人和柯永昭是有儿女的,方才怎么不曾瞧见?」她刚才之所以没有问这个问题,是怕牵动柯永昭的伤心事。 只是她心里觉得奇怪,柯夫人今年不过三十几许,将门之女,一向身体强健,怎么白白的就死了呢? 「柯夫人在您北上的那一年去世的,您当初刚到北齐,脚跟尚没有站稳,向您汇报的只有军机大事,故而这些事情就没有人特意来向您禀报,到了后来大家也渐渐忘了。柯夫人和柯永昭孕有一子,他是和柯夫人一同过世的。」留今声音微凝。 李盛袭忽而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声音微沉,「怎么死的?」 「那年西戎扰边,因为柯将军的一个决策失误,没有听从安将军的计划,以至于妻儿被掳走。后来叛军以柯将军妻儿为挟,要求柯将军打开城门。柯夫人与小柯将军刚烈,二人双双撞上敌军刀刃,自尽而亡。朝廷虽为此以诰追封,嘉奖其忠义。但是柯将军的妻儿,到底是回不来了。」 柯永昭如此难过,除却是因为妻儿死亡,伤心不已,只怕还有愧疚的缘故,毕竟他妻儿的死,缘于他的失误。 听着这熟悉的情节,李盛袭神色有几分黯然。 「想来这也是徐大帅不大相信柯将军会通敌叛国的缘故。」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儿死在别人的手中,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投敌。只怕梅梅想起西戎人,都会恨不得将其啖肉饮血吧。 就像是沈云嵩看到穆璟那样。 「事情倒是越发古怪了。」李盛袭轻叹。 「这些年来,也多亏了安将军帮忙打理熙州的军务,若非如此,只怕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 第259章:好赌 - 盛袭 - 殊乖 很快就到了衙署之中,武将们纷纷等候在外接见。 李盛袭轻轻挥了挥手,便带着人走了进去。 她端坐在主位上,听着身前两侧的武将汇报着军情。其实她并不是很将西戎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内鬼,这次西戎寇边,她来都不会来。 眼前的这些将领,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而且他们天然的对手就是西戎,在和西戎作战方面他们有着足够的经验,她来与不来,意义也不大了。这回她来也不过是充做一个名义上的主君罢了。 「以焕之为主帅,孙介为前锋,不日突袭开州,柯永昭暂且先行负责粮草辎重事宜,不得贻误。余下的事情就由焕之安排部署。」李盛袭这话一出,不说别人,就连徐焕之都吃了一惊。 「殿下,您在此……」李盛袭在这里,哪里有他当主帅的份? 李盛袭摇了摇头,「你才是征西大帅。焕之,一月之内,必定将西戎驱逐出关。你做不到吗?」 她是主君,不是主帅。 「自能做到,还请殿下放心。末将必定不负殿下所托!」徐焕之郑重道。 「你们呢?」李盛袭看向众人。 「必定不负殿下所托。」众人应声和道。 「很好。」李盛袭点了点头,她又看向安怀:「安将军,你准备,一二,本宫不日便要去望陵关祭拜。」 锦中处处都是英雄埋骨之处,但是,不同的是,当年李盛袭在望陵关修建了一块碑,那块碑上没有刻任何人的名字,碑旁边也没有任何人的坟墓。 用李盛袭当年的话来说是,「这块土地上不缺无名的英魂。他们纵然无名无姓,亦是为了保家卫国献出性命的英雄。这样的人怎可死后无祭?便将锦中天地为坟,于中心建碑,往来之人,若经此处,皆要一拜,不拘任何人。他们无后世子孙祭,便由受他们保护之人祭拜。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同样的,英魂聚气,铸就屏障,将外族狄夷,隔绝关外。」 当时李盛袭的话一出来,众人便称大善,就算消息入京,一向不喜欢她的黎王也不曾说什么,反而还帮她促成此事。 后来那块碑就时常有人祭拜,过路之人,哪怕是乞丐,只要经过那里都会去拜一拜。 李盛袭来了这里,而后要祭拜望陵碑,也不在意料之外。 安怀点了点头,望陵关本就是他在驻守,李盛袭要去祭拜,也理当是他负责。 众人便又开始了部署军事。 这回倒是的的确确以徐焕之为首,李盛袭不过稍稍点评调整一二,不过所有部署的实施,都是要李盛袭点头。徐焕之是主帅,而李盛袭,倒像是主君。 众人隐隐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不过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也没有人说什么。 出了衙署之后,柯永昭就按照李盛袭的吩咐去做了事。而李盛袭,则是开始接手熙州功夫,召来熙州的其他长官,大刀阔斧的改革。有了洪阴的经验,操持起了熙州事物就更为简单。 孙介和安怀倒是走在了一块儿。 「老孙,你找我有什么事儿?一出帐篷门你就把我揽住。」安怀看到孙介就烦,这个人是他们所有武将当中最有文绉绉书生气质的,这个做了什么他要劝两句,那个做了什么?他要劝两句,仿佛全天下独他一人懂似的。 而且孙介的来历也和他们不同,他们是一直守在边关的,但孙介虽在边关打了两年仗,可是他还当过几年京官,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年在京里,打仗少了,和那些文臣打交道多了,人也多了几分文臣气质。 「安怀,听永昭说,你竟然说起了殿下的风言风语。」孙介意有所指。 安怀:「……我什么时候说殿下了 ?你不要胡言乱语。老柯跟你说了什么呀?不行,我找他去。」 眼见安怀想跑,孙介一把抓住了安怀,「安怀,你说了什么?你自己自然清楚,我只是想要告诫你,不要那么口无遮拦。殿下的为人你想必清楚,对我们虽然好,但是也由不得你如此放肆。」 说到这里安怀不免心虚,「知道了,就你懂。」 安怀并不是很想跟孙介一道处,虽说他不知道孙介这么文绉绉的,为什么不少将领还挺信服他,反正他是不信服孙介。 「还有,殿下治军严明,你的老毛病,可不要犯到殿下跟头,否则的话,只怕殿下饶不了你。」 安怀面色一僵,别有深意的看着孙介,「孙介,你这是威胁我?」 「我威胁你什么?」孙介皱眉,看着安怀冥顽不灵的样子,他倒是气不打一处来。 安怀一噎,眼下都是威胁不了什么了。 若是大帅不在的时候,要在锦中重新拟定主帅,这自然算是一个威胁。大帅之下,将领如云,比功绩,谁也不比谁差,他热情勇猛,孙介有儒将之风,二人相争,自然是谁也不逊色。只是孙介手里捏着他的把柄,若是那个把柄放出去了,他自然争不赢。 但是如今大帅回来了,帅位自然没有再争的余地,能他们可比不过徐焕之。 自然了,所谓的威胁也不存在了。 孙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看着安怀,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安怀,你怎么,怎么还是如此!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前永昭还会和我一起规劝你,如今为着柯夫人的事情,他反倒是纵容你了。我可告诉你,如今殿下和大帅都回来了,你原先的小心思也收敛些。尤其是你……」 他压低了声音,环顾四周,「尤其是你好赌的毛病,你也收起来,旁人我不知道,但是殿下一定是是最见不得这个的,你要是在这个关头找死,可没有人能保住你。」 南晋军纪严明,禁止军中赌博。虽说安怀是私下去外头赌博,但是这也是大的忌讳,李盛袭一定是容不下的。 别说是李盛袭,就是徐焕之知道了,只怕也要赏安怀几十军棍。 「你……你住口。」安怀咬牙,他是好赌,但是他不至于到这关头了还在赌,他疯了不是?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孙介冷哼。 第260章:管教 - 盛袭 - 殊乖 正当孙介想走,就被留今拦住。 孙介微微一惊,不知道刚才他和安怀的话,留今听去了多少,总之他没有察觉到。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安怀,果不其然,安怀的神色要比他心虚的多。 「留今姑娘,可是有什么要事吗?」孙介镇定的说道。 留今轻轻摇头,目光别有深意,「倒也没什么要事,就是殿下宣孙将军过去一趟。」 「既然是殿下有命如何不算要事呢?还请姑娘带路。」孙介彬彬有礼。 留今摇了摇头,「不敢当,孙将军客气了。」 孙介没有说话,还是跟着留今过去,一边的安怀不由得皱眉。 到了营帐的时候,没有看到李盛袭,反而是看到一个风姿清逸的少年。 「孙叔。」沈云嵩看到来人,欢喜的唤道。 「世子。」孙介不由得展露笑颜,「你怎么随军了?」 孙介曾为沈继泽副将,从前在京中当官时,就对沈继泽的后人多加照拂,沈云嵩因为李盛袭的缘故,不大喜欢武将,唯独孙介是意外。 沈云嵩想到什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殿下带你过来的?」孙介又问。 沈云嵩有几分别扭的点头。 看到沈云嵩这里问不出什么话,他不由得看向一旁的留今。 留今笑了笑,「沈世子仰慕孙将军大将之风,跑到边关想要为国效力,依殿下所见,孙将军与沈将军是旧识,沈世子最是听您的话,就由您代为教导,多多磨练。日后沈世子必然也能同沈将军当年一般成为威风凛凛的一方大将。」 沈云嵩笑意一僵,虽说他的父亲是有名的武将,但是他自己可从来没打算习武,他不喜欢武将,他更想做文臣,能够治理一方。 至于他来这边,一是因为李盛袭要他来,他抗拒不得。二则是因为他想要来探望探望孙介。他什么时候说过想要上战场了? 「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何曾……」 「不得无礼。」沈云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介打断,他略带歉意的看着留今,「世子年幼,还望留今姑娘不要与他计较。」 顾留今虽只是李盛袭的宫女出身,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女官,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谁敢对她不敬,那不是光明正大的打李盛袭的脸吗? 何况这位留今姑娘身上的功绩,也值得旁人敬重。 「将军说笑了,世子是殿下的侄儿,奴婢岂会同他计较。只是要劳烦孙将军这些时日,好好教导世子了。」留今依旧面不改色。 「本世子何曾说过要上战场?」碍于孙介在此,沈云嵩不敢过于放肆。 「哦?世子是志在习文?」留今故作不解。 「自然。」 「既然如此,容长史的文章最好。世子不如跟着他,必定能学到不少。」 「他……你……不必了,本世子不日就将回京,就不必打扰孙叔了,也不劳殿下费心。」沈云嵩气结,却又不敢当着孙介的面公然出言不逊。 「哦。这怕是由不得世子。」留今微微一笑,话却陡转。 「你什么意思?」沈云嵩皱眉。 「如今外敌突袭,边关不宁,一路上怕是暗探无数、细作如云。世子您身份尊贵,若是一人独自归经,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只怕殿下无法向平国公交代。」 「我有护卫,难道还怕什么不成?」沈云嵩不忿。 「恕奴婢直言,您的那些小厮也能叫护卫吗?」 「你……」 「更何况,无法交代是小,若是世子被人挟持,用来威胁殿下,到时候 边关大乱,其罪在谁呢?世子就算要回去,只怕也得等着跟殿下一道回去。」而且只要李盛袭不放人,沈云嵩也别想回去。 圣上的确没说让沈云嵩来边关历练,可是也没说,不让殿下把人放到军营之中。沈云嵩既然来了,还想轻易的走不成? 「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怕本世子给她添乱。」沈云嵩冷哼。 「世子慎言。」孙介皱眉。 「世子知道就好。」 沈云嵩怒瞪留今。 留今不愿意和他多费口舌,她转而看向孙介,「孙将军,殿下一向疼爱后辈,等到殿下归朝之日,希望能够看到一个稍稍脱胎换骨一些的平国公世子,不要说承继先父遗风,只要能不辱没门楣即可。」 沈云嵩又要说话,孙介立马扫了一眼过去,沈云嵩讪讪闭嘴。 孙介看出了些端倪,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为了沈云嵩开口说道:「只是,世子毕竟是文人,如今也已经十七岁,殿下与徐大帅用兵如神,击退敌军指日可待,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只怕也难将文人教导成武将吧。」 「也并不是教导称武将,只是希望沈世子能够立住。毕竟昔年的沈将军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不硬的。殿下以为,文人也好武将也罢,除却应司之职,还应当有气节与风骨。边关多风沙,更可磨砺出坚毅的品格。」留今话没有全说完。 沈云嵩自是不服,但是孙介却是若有所思,「明白了,还请殿下放心,既然是沈将军的孩子,末将自当尽心竭力。」 留今这才满意的点头,而后退了出去。 沈云嵩这样的熊孩子留在身边麻烦的紧,但是若真是放任不管,李盛袭又做不到。她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正好这里有一个管得住这个熊孩子的,不妨就让他教一教。 孙介听沈云嵩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纵然沈云嵩按照自己的视角稍微润色,孙介也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他面色微沉,「糊涂!你们怎可如此行事?世子,你这么做是诛殿下的心啊。国法在上,其中任何人肆意左右?」 对上孙介,沈云嵩莫名心绪,但是一想到话题的中心是李盛袭,他又多了几分底气。 「她害死我的父亲,本就欠我们沈家一条命,叫他舅舅,叔父又有何不可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叔父已经知错,又为何不能放过。对于叔父这样的人来说,关他在牢里一辈子同杀了他有什么分别,为什么就不能通融一番呢?」 「既然没有分别,死又如何?」孙介反驳。 沈云嵩一愣。 孙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事已至此,你便跟在我身边学些东西吧。至于有些事情,莫要再提。」 第261章:骁勇 - 盛袭 - 殊乖 留今回去的时候,李盛袭正在和容治商讨这熙州的公务,这样的事情落在旁人身上是实打实的僭越。 但是李盛袭这里,却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圣上默许之事,谁又敢真的说什么? 见到留今进来,李盛袭放下了手中的公文,「事情办得如何了?」 留今点头,「已经把沈世子带到孙将军那里去了。孙将军也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他明白了就好。」李盛袭轻轻点头,沈云嵩很明显就是被人带歪了,到底是沈继泽的儿子,就算她再不喜欢,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误入歧途。她管教不住他,也没工夫管他,干脆就交给孙介,如果事情顺利,沈云嵩三两年之内是别想回京了。 可如果……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只是殿下,奴婢去请孙将军的时候,听到了一件事。」留今便将方才孙介和安怀的低语一并告之李盛袭。 李盛袭面色一沉,「你是说安怀好赌?」 「的确如此。」留今点了点头。 「军中似乎不许赌博?」容治插话说道。 「军中虽然不许赌博,但是不在军中,也没人能管得着。」留今答道。 「这是私德有失了,还好没有耽误大局。」听留今的转述,安怀应当还是有分寸的。 「去查一查,拿到证据,再敲打敲打。」赌博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少些沾染,没准哪一天就出了什么事,耽不耽误大局,这谁说的准呢? 留今点头。 「对了,安将军家中可富有?」容治忽而问道。若是嗜赌成瘾的赌徒,只怕家里有钱不到哪里去,毕竟哪有人能一直赌而不输呢? 「这便不知道了,还要去查一查。」留今笑笑。 …… 月明星稀,夜色暗涌,在距离熙州千里之外之处,一片火光从西戎人的顶帐燃起,绵延数里。西戎人于帐中惊醒,几乎绝望的看着他们的粮食被人焚烧殆尽,他们想要去救火阻拦,发现真正的险境才刚刚降临。 刚一起身,这无数的箭矢朝他们射而来,流失如雨,躲闪不及,他们惊慌失措,叫声交杂。 西戎人虽然夺走了开州,但是开州之中,粮食必定有限,他们又被南晋大军围困,若是不继续东进,那么就要倚靠后方补给,如今这一把火,算是烧断了西戎人的补给粮。 而在那漫天火光之外,有少年坐在马上,一身宝蓝色的盔甲,眉宇张扬,神色傲然而又自得,看着深陷在火光与流矢之中的西戎人,像是在看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情。 穆璟打仗就是这样,永远是气定神闲,仿佛永远都立于不败之地。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绕过西戎人的重重围困来到他们粮食补给的后方,但是当西戎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 按照他和姑姑所约好的时间推算,此刻,在开州前线,想必徐焕之的前锋大将已经开始攻城,只要顺利,内外夹击之下,这场仗不消得三个时辰就能打完。回去还能同姑姑吃餐饭。穆璟想到这里,心情愈发好。 「将军。」排出去前方探看的斥候已然回来。 「情况如何?」他对前线的将领要求不高,需要能撕开一条口子即可,甚至不要求他们做到什么,譬如打入城中。 「前锋被困,急需支援。」 穆璟:「……」 哪个废物打的这样的仗? 穆璟来不及臭骂,便当即安排部署,让自己的副将继续在后方围攻,无论如何,就算开州拿不下来,也要把西戎人的补给给切断了。今晚这一局只不过是烧掉了西戎人的粮食,真正重要的是要把这条运送补给的线给握住和掐死。 这样的话就算是今天不能拿下开州,开州之内的西戎军也只会成为孤岛,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龟缩不出。 穆璟的副将亦是身经百战,得了穆璟吩咐,便立刻安排下去。而穆璟自己,则是带着一队轻骑往前线而去。 穆璟一路疾驰,到达孙介处时,天色将明。场上局势再明朗不过。西戎人占据城池,本就是有优势,他们似乎是早已经料定了今夜孙介会突袭,防守严密,而且准备充足。 孙介眼见,远远的就看到了穆璟,他目光中划过喜色,正在想穆璟会用什么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境时,只见穆璟手执长枪,带着身后的人冲袭而来。 孙介:「……」 这是当自己有千军万马不成。 谁知下一刻,让他惊讶的一幕便发生了。穆璟势如破竹,一杆长枪,仿佛有千钧之力,所到之处敌军四散溃逃。 孙介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万夫不当之勇。但凡立过大功的武将,多少都被夸过这句话。但是他们当中,大约只有穆璟真正当得起这句话了。 须臾之间,穆璟便杀出一条血路,只见他长枪朝着孙介一扫,正当孙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杆长枪便已经戳穿了孙介背后一名举刀的西戎士兵,那西戎士兵被他从马上挑起,直直的朝着另一方扫去,转眼之间,便是无数西戎人的哀嚎。 孙介:「!」 这也不怪孙介,他跟随沈继泽打西戎人的时候,穆璟才不过稚童,而后来等到穆璟成名,他又去了京中做官。再到后来好不容易二人都在边关为将,边关却早已风平浪静许多年,就算有的时候西戎不安分,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根本用不着两道名将联手。 故而,穆璟之骁勇,孙介只是听闻,而不曾领略。但是锦中其余将领却是清楚的知晓。 若是沈云嵩能上战场,便不会觉得穆璟之名是言过其实,更不会觉得当年李盛袭是为了捧穆璟上位故意害死他的父亲。 因为穆璟根本不需要,他本就是力压南晋的将星,放眼天下,怕是唯有北齐的顾凌虚能够与之一战。 孙介很快就回过神来,同穆璟一同杀敌,很快,就扭转局面,突出重围。只可惜已经错失良机今日,怕是夺不回开州。 第262章:准备 - 盛袭 - 殊乖 穆璟和孙介回来的时候,李盛袭早已经收到了消息。 李盛袭几乎是最早见到这两个人的。回来的时候,孙介一脸羞愧,而穆璟却是臭着一张脸,看到李盛袭的时候,他才有片刻的欢喜,「姑姑。」 「情况如何。」李盛袭抬了抬手。 「姑姑放心,开州背后的粮草线给他们切断了,青夏军守在那里,开州运不进粮食。」接下来就算是不打,饿也能饿死西戎人。 若是在城中的是对面的齐人,那余下的日子完全可以不用兵,困都能把他们困死,因为大家同属一源,齐人不会虐杀百姓。可是西戎不一样,他们晚打进去一日,百姓便多受一日苦。 想到这里,穆璟瞪了一眼孙介,「孙将军,你那边又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只要你今日能够稍稍牵制西戎人一番,本侯就能打进去。你到底在干什么,没打进去也就算了,竟然还险些全军覆灭,被敌军俘虏。徐焕之帐下……」 收到李盛袭的目光,穆璟闭了嘴。她理解穆璟,原本今日就能拿下开州,但是因为孙介的失误,不仅没能拿下开州还白白损失了将士性命,她也不高兴。 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毕竟是在徐焕之帐下,而孙介是徐焕之的大将。 「孙叔——」 李盛袭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就有人从帐外闯了进来。 沈云嵩一听说孙介出事,就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他待孙介如父,孙介险些遇难,他如何不着急。 「见过殿下。」一进门他就看到主位上正坐的李盛袭,虽然不清不愿,但是还是行了礼。 「这是哪里学的规矩?军营之中,殿下在上,闲杂人等岂可轻入?沈世子,你未免也太不把殿下放在眼里。」穆璟教训道。 「既然殿下在上,定宁侯这般教训本世子,不免僭越。」沈云嵩不喜欢李盛袭,更不可能喜欢穆璟,于是加以反驳。 「嗤——那你教训本侯,不更是以下犯上?」 沈云嵩刚要反驳,就被孙介给制止住,他虽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孙介可不希望这两个人在这个关头吵起来。他下意识的看向李盛袭,只见李盛袭仿佛若有所思,并没有开口说话,孙介松了口气。 「你来做什么?」李盛袭将目光落到了沈云嵩的身上。 「听闻孙将军出事,特来探望。」他这话总有一股奇奇怪怪的意味。 「劳烦世子挂心,末将无事,多亏了定宁侯相救。」 「定宁侯这回倒是相救及时。」沈云嵩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如今倒有些后悔了,便该趁热打铁,杀入开州,趁机夺回城池。虽说孙将军在前线身陷水深火热,但是想来也能牵制西戎人一二,若是孙将军就义,而满城百姓得救,那么开州所有百姓,想必都会感念孙将军大恩大德。」穆璟无不嘲讽的说道。 「你!」沈云嵩这会听出了穆璟的弦外之音,穆璟这个人,一向不服管教,除了今上和李盛袭,也只有提到沈继泽之时,才会有稍稍的收敛。 他这是明晃晃的嘲讽孙介无用,以至于军机延误,没能夺下开州。 「难道当真有人能从来不败不成?胜败乃兵家常事。」沈云嵩硬着头皮说道。 「世子。」孙介皱眉,而后又满脸愧疚的看着李盛袭,「此次错失良机,实乃末将之过,还望殿下赐罪。」 「沈世子此言差矣。」穆璟摇头打断,他看着沈云嵩,明亮的眉眼是说不出的得意与张扬,「我就从未败过。」 他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必须得赢,捧个败仗在姑姑面前,他可丢不起这个人。自然了他也理解不了什么叫胜败,乃兵家常事,在他这里,胜才是 常事。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分析为何会败。」李盛袭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穆璟,夸耀起自己的功绩的时候,穆璟总是这般得意。 「西戎人似乎料到了,末将今日会前往突袭。他们准备的极为充足,甚至提前布下了陷阱。莫将带人奔袭前往开州之时,沿途还遭到了伏击。所幸手下将士骁勇,加之早有防备,否则只怕还没有到开州,就先折戟。」孙介皱眉。 「如此说来,西戎人士极为清楚我们的行军路线和方针。」李盛袭呢喃。 孙介点头,「似乎是这个样子。」 李盛袭沉思不语,孙介或许不知情,但是李盛袭却是知道自己前来的本意,她就是来抓内鬼的,而孙介这件事情,似乎佐证了有内鬼这一事实。 「其实话说起来,既然中途已经遭到了伏击,为什么不提前汇报给殿下?孙将军你只是前锋大将,徐焕之等人应当离你不远才是,战场瞬息万变,既然与原先计策有所不同,那么方法为何不改变呢?」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是穆璟却是明白,这一战的主战场看似是在孙介,实则是在他。 孙介带的人不多,而他则是出其不意,双方联手,可以将战争的损失降到最低。 所以孙介这一战的要求其实不高,甚至他只要无功无过,就能赢。所以穆璟刚才的话,不全然是嘲讽,倘若穆璟真的不管不顾,不在乎孙介和这一队将士的死活,那么只怕此刻开州已是囊中之物。 若是孙介当时被突袭之后,就传消息给徐焕之寻求支援,以徐焕之的老辣,必定能够早早提防,也不至于如此。 「末将愚钝,以至于军机延误,只是当时事发突然,一则消息难以递出,其次便是怕打乱了殿下收复开州的大计。」孙介眉宇沉重。 「战场上瞬息万化,敌军突袭的就怪不得你,只是你还缺少一些灵活变通。孙卿,你要时刻谨记,战场绝非一人的战场,主将的失误随时都有可能导致无数人的丧命。日后要慎之又慎。」 「末将谨记。」孙介拱手。 「既如此,你今日之过,我暂且记下,等到此战结束,再来论功论过。你以为如何?」李盛袭抬头。 「殿下仁厚,末将心悦诚服。」孙介点头。 第263章:是谁 - 盛袭 - 殊乖 其余的将领很快赶过来,这一场仗可谓是出师不利。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这回可是和穆璟联手。 李盛袭遣走了沈云嵩,毕竟是军机大事,万一这小子到时候又发疯,他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不该处置他,索性就把人赶走。 孙介又重新讲了一遍来龙去脉。众人对于孙介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虽说这件事情有他的疏漏在,但是众人当中,除了穆璟那个怪胎,哪个没有吃过几场败仗? 吃败仗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分析元音和进行下一步的部署。 正当众人众说纷纭之时,安怀却突然开口,「正如孙将军所说,形容人仿佛早就知道咱们的下一步动作。按理来说他们猜到咱们会突袭并不意外,咱们也早就猜到他们会严加防守,可问题是他们在防守之余,竟还能提前做好埋伏,这事显然有古怪。从熙州去开州有五六条路线。为了能够驰援孙将军,几乎每条线上我们都安排了人手,可是问题是,怎么独独前锋遇袭呢?」 孙介微微皱眉。 「这件事情的确是古怪。但是想想也不难解释。西戎人的主力毕竟不在开州城内,他们兵力有限,分不出多余的兵力,突袭前锋对他们来说要比突袭所有人来好得多。」徐焕之分析道。 「可问题是他们如何得知我的谁是前锋大将?又如何得知前锋大将走的是哪一条路?就算有敌军,暗叹混迹在熙州城内,那最多也只是打听到孙将军是前锋,怎么会如此清楚我们突袭的时间以及路线呢?」安怀接话。 「安将军的意思呢?」李盛袭目光不经意间从一旁的柯永昭身上划过。 安怀估计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不对,估计跟他想到同一个方向去了,只是他怀疑的人很可能不是柯永昭。 想到这里,李盛袭下意识的看了看至今为止,一言未发的容治。 「孙将军一向老成持重,这件事情怕是有内鬼搅局,否则的话以孙将军的本事怎么都不可能输。」安怀虽不喜欢孙介,但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夸孙介两句。 一边的穆璟不屑的撇了撇嘴。 「内鬼。」在场之人都不由的神色大变,唯有李盛袭徐焕之几人,依旧镇定自若。 「这也不无道理。」李盛袭附和道,她的目光幽浮,「只是不知道安卿你怀疑谁?」 「在场之人都相识已久,大家都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袍泽,就算要背弃,也不用等到今日。再者,我等皆和西戎人有不共戴天的血仇,又怎么会投靠西戎?」安怀说完,便是毫不掩盖的看向一边的容治。 「安怀,你在怀疑容长史啊?」穆璟挑破了这件事情,在场的人当中,在这样重大的场合,只有他会直言直语,他也不介意戳破这一层。 「容长史是本宫身边的人,他不会有问题。」李盛袭微微侧身。 「殿下只怕要被他骗了。」安怀颇有几分得意的姿态,他冷冷的扫了一眼容治,这些日子他已经查到了容治的身份,「此人姓容,名治。」 孙介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容治,北齐侍御史?」 他们虽然都知道李盛袭身边多了一个长史,但是他们对李盛袭身边有什么人从来都不会过多的关心。李盛袭用人常常不拘一格,故而在他身边的人出身大多都稀奇古怪,但是必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他们也不会过多的去追究这些人是谁。毕竟这些人只是李盛袭身边的属官,但是不会来军营里和他们共事,他们也没有必要去探究自己上司的身边有什么人。 甚至于至此,安怀提起了容治,也有好几个人,不知道容治是谁。他们是武将,关心最多的也是北齐朝中的武将军情。顶多也就知道在北齐国中宦官和外戚斗的厉害, 旁的自然一概不知。 「孙将军说的不错。此人正是北齐的那个容治,是北齐乃至天下都有名的女干贼酷吏。明明是进士出身,却为了荣华富贵,头像换观门下,成为宦官,一直到了后来大肆屠杀清流官吏,残害学子,后来北齐的那个昏君派他来江北赈灾,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抛下灾民不管不顾。原来是跑到了殿下身边蒙蔽了殿下。」安怀看着容治越发不善。 李盛袭想过会有人借容治的身份吵她发难,却没有想过这个人是安怀。 「殿下,此人投效宦官可见一心只有荣华富贵,人品不佳。头像宦官之后排除异己,女干贼酷吏之名,天下传说。如今抛弃百姓不顾,可见没有担当。这样的人纵使有才,又如何能用之呢?殿下莫要被他骗了。」孙介厌恶的开口。 国家立场是一个问题,但是喜欢与厌恶又是另一个问题。就比如说他们虽和北齐对立,却十分的敬重孟太傅与顾凌虚。而容治的人品,怕也只有宦官看得上。 「孙将军说的对,殿下,这人手速两端,只怕这次消息的泄露少不了他动的手脚!」安怀斩钉截铁。 李盛袭并没有接安怀的话,而是看向柯永昭:「柯将军怎么看这件事呢?」 柯永昭有几分恍神,他没有想到李盛袭会突然叫他,他微微皱眉,「其实也未必就是北齐的那个容治,或许只是同名而已。再者就算真是容治,殿下既然用此人为长史,想来必定有过人之处,可用之处。再退一步来说,就算他真的是容治,可那又如何?想要定罪也应当拿出实证。若是因为处理他而让真正的内鬼遁形,那才是遗留祸患。换句话来说,在这个时候荣长史是不是容治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真正的内鬼。」 李盛袭有几分讶然,他没想到柯永昭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识大体的话来,他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找出真正的内鬼,而不是纠结谁是谁。因为这么做并没有意义。 第264章:品行 - 盛袭 - 殊乖 安怀也没有想到柯永昭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但是他却不以为然,「柯将军此言差矣,找出内鬼固然重要,但是确定容长史的身份也很重要。就算他不是西戎人的内鬼,未必不会是北齐人内鬼,他毕竟是齐人。」 「南晋兼容天下,圣上与殿下不拘一格用人才,故而才能收天下英才于囊中,开疆拓土,创建不朽大业。若是下官所记不错,我南晋朝中也,有不少出自齐地的官员吧?若只因下官是齐人,而便断定下官是内鬼,这话怕是有失偏颇,也失了晋朝将军气度。」容治反驳说道。 「你。」比起口齿武将很少是文官的对手。 「如此说来,容长史是承认自己是容治了?」孙介皱眉。 「下官姓容,名治,字策臣,祖上至今也都是正儿八经的齐人。这一点下官从未否认。」容治微笑。 李盛袭的嘴角轻轻翘起。 孙介没有想到容治会玩这么一出文字游戏。 安怀倒是没那个耐性,「谁在乎这个了,本将军就问你,那个成为宦官义子的容治是不是你?」 容治看了一眼李盛袭,李盛袭摇头,她知道容治想要做什么,他想要刻意迷惑他们,在自己的身份还是上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容治的私心,其实是不想承认的,前半辈子过得糊里糊涂,的确不堪回首,何况这不堪回首的前半生,还可能为李盛袭招来祸患。但是李盛袭既然摇头,那么就是想让他承认,想必李盛袭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他虽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他跟随这位主公也有两三个月,知晓她的秉性,绝不会无的放矢。 「是下官。」 「那就是了,旁人投奔我们殿下,或许是弃暗投明,但是你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凭你也配到殿下麾下效力?你是北齐女干贼,连你本国超纲都能祸乱,谁知道你是不是北齐派过来的暗探。」安怀挑眉。 「这话说的古怪,若下官是北齐暗探,自然应当心向北齐,既然如此,那么此前又为何要祸乱北齐朝纲呢?」 安怀:「!」 为什么这些文官的嘴皮子都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四两拨千斤,把他堵得没话说。 见安怀语塞,孙介目光锐利的看向容治,「容长史不必巧舌如簧,纵然你不是北齐暗探,但是你品性不佳是的确,你投靠殿下想来是想依靠殿下谋利,你能为利来,谁知不能为利往?谁又知道你会不会是三姓家奴?」 简而言之,朝臣们信不过容治的人品。其实如今的情况对于他来说算是危急,他一没有权利,二没有实绩,有的只是烂的不能再烂的名声,的确是难以服众。若不是他是李盛袭的人,只怕徐焕之和穆璟也难以信他。 「如此说来,诸位将军是想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定下官的罪吗?」容治并不畏惧身前几位老将的威势。 孙介闻言,反而冷笑一声,「容长史不必顾左右而言其他。定不定罪是一回事,旁的又是一回事。且不说你是不是内鬼。就算你不是内鬼,像你这样的女干贼,又怎配进我南晋朝堂!」 「诸位不相信他,难道还不信任本宫吗?」李盛袭慢慢开口,又继续维护道:「容治是本宫公主府长史,也是本宫收拢至麾下的人才,本宫用他,自然有本宫的道理。你们久经沙场,虽非文人,但也应该知道传言不完全可信的道理。倘若传言完全可信,日后打仗只需尽数听信传言即可,又何必每每都需要斥候前去看看情况呢?」 「末将等自是信任殿下,只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殿下也或许是受他一时蒙蔽,信了他的巧舌如簧。」孙介是最有文人气的将领,自然了,身上也有一些文人傲骨。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品行不佳的人。 安怀倒还好,只是 有不良癖好。但是容治此前行为,落到他眼里,那就可谓是「德行有亏」了。 「可他到我身侧至今,也不曾犯错。而且他于国事上的确是尽心竭力,这一点,洪阴百官亦是有所见。孙卿,你当明白何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从未与与他接触,如何口口声声声称其品行不佳呢?」李盛袭反驳。 「容治或许有治国之才,但是品行却教人难以恭维,虽说眼见为实,但是耳听也未必为虚,要知空穴不来风。」孙介并不否认容治的才华。 但是正因如此,才更令人不耻他后日的种种行径,本是天生的治国之才,若是一直走着正道,未必不能成为如孟太傅这般匡扶天下的宰辅。可偏偏目光短浅,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竟然做了那些阉人的义子,为宦官奔走也就算了,竟然还在有朝一日,将屠刀挥向那些一腔赤忱的学子们,那些可都是国家栋梁啊。 他想到这里,又继续说道:「此贼多智,值此危急时刻,为保边境安宁,还请殿下暂行关押此人,来日审讯,如此清白即可自证。」 「孙卿,你是要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便开始拷问人吗?」李盛袭沉眸。 「殿下不要被贼人迷惑而罔顾了大局。」孙介强硬的说道。 在南晋,虽说没有「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说法,这样未免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一些,但是若面对的是容治,而如今事情发生的地点又在边境战场之上,正是非常之时,如何不能行非常之事呢? 「真是有意思。」一边缄默许久的穆璟突然开口,他斜睨了一眼孙介,还真是奇怪,若是本侯记得不错,这回打败仗的人好像不是你吧?怎么现如今反而轮到你口口声声来指责别人,还要求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对别人用刑了呢?你是想毁了殿下的英明吗?」 「末将不敢。」孙介低头。 「既然如此,那你所说什么,殿下一向圣明独断,难道还不如你聪明?由得你在这里置喙?」 第265章:玩笑 - 盛袭 - 殊乖 「定宁侯……一事归一事。容治的身份摆在那里。」孙介抬头。 「说到身份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昔年殿下执意用本侯,当时你们不也反对,说本侯是穆氏遗孽吗?这么说来,本侯的出身也不比容治好在哪里。」穆璟抬了抬眼,神色带着几分邪气和乖戾。 「这如何能一样?」安怀不认同。这些年来,凡为武将,没有不以穆璟和徐焕之为标杆的。穆璟虽然讨人嫌,但是本事是实打实的。他们或许不喜欢穆璟,但是没有谁是不服他的。 何况论起出身,穆璟虽是私生子,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穆氏虽是乱臣贼子,可是在当年也是一等一的世家门阀。而容治,出身草莽,父母不过是寻常百姓,织鞋贩履之徒,怎么也不如穆璟。 「哪里不一样?」穆璟挑眉。 「穆氏乱臣贼子,定宁侯却是忠孝节义。而容治则是的的确确的乱臣贼子,这如何能一样?」孙介反驳。 「你不曾与他接触过,又怎么能下这样的断言,正如当年你们不曾与本侯接触之时,不也觉得我和穆氏是一丘之貉吗?朝臣百官好像也没少弹劾本侯,接触了几个月之后不也口风大改吗?不说本侯,朝中有多少大臣是受姑姑举荐?而在姑姑举荐之前,他们的出身不也颇受人非议吗?」 当年的魏运,不过公主府马奴。顾留今和顾念惜,也不过李盛袭身边的婢女。而朝中那些受李盛袭举荐的官员,他们的出身有贩夫走卒,有羁旅商客,有罪臣之后,如今不都造福一方,为社稷添功。 孙介哑口无言。 李盛袭微微抬头,「容治为人如何?本宫比你们要清楚。当务之急是要判断是否有内鬼,并且找出内鬼是何人,而不是以风评断人品。日久见人心,他如何,日后再说。先看看眼下的事吧。」 「是。」 等到众人散后,李盛袭在穆璟不甘嫉妒的眼中单独留下了容治。 「殿下这般留下微臣,定宁侯怕是能将微臣生吞活剥。」容治打趣道。 李盛袭本想说些正事,忽闻容治这番话,她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这话说的,倒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味道。不像是一个能臣,像是后院宠妃。 「就你这张嘴,便由着瑾瑜把你生吞活剥吧。」李盛袭开玩笑道。 「殿下在诸将身侧力保微臣,若是由着定宁侯将微臣生吞活泼,岂非得不偿失?」容治并不在意。 李盛袭一时语塞,「你怎么越发的……」 她一时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想了许久才吐出一句「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她身边诸如徐焕之、穆璟之人,言语之间虽亲近,但是从不冒犯。容治看似尊敬,但是时常呛她。李盛袭莫名想起当初洪府密室中的那句「十三娘」来。 「这可是殿下冤枉了,微臣眼里心里都是殿下,又何来的不放在眼里?」容治反驳。 只是这句话刚说出口来,容治就忽而发觉了什么不对。 李盛袭也是轻愣,看着容治呆愣的样子,她回过神来,原本心底那些本就不多的羞涩一扫而空,她别有深意的看着容治。 容治轻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刚才的尴尬,「此事……」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李盛袭歪着头,单手托着脑袋,她一身戎装,眉宇之间英气十足,但是在此刻,却又别样的妩媚风流,让人心折。 「微臣失言,别无他意。」容治赶忙告罪。 「既然别无他意,又为什么临了改换话头呢?容长史,你可是读书人,岂不知君子坦荡荡?」李盛袭轻轻一笑。 从前容治不曾归于麾下之时,她多是客套的唤他「容郎」,归于麾下之后,要么是连名 带姓的喊他「容治」,要么是喊他「策臣」,倒是第一次喊他「容长史」。 容治一时间语塞,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味,他说出那句「眼里心里」的话,全然是下意识说出,当时没有想到那些缱绻的意思,后来意识到了,反倒是遮遮掩掩的,倒像是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了。 话说起来,李盛袭一个女郎都不羞,坦坦荡荡,光风霁月。他一个男儿,反倒做了儿女情态,当真是该羞愧。 其实他倒是有能怼李盛袭的话,但是李盛袭到底是主公,有些话可以玩笑,但是有些明晃晃的犯上的话,那是绝对不能说的。 话说到这里,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容治干脆选择了逃避,就当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方才之事,多谢殿下力保。」 李盛袭:「……」 很好,说不赢就不说了。 盯着李盛袭凉飕飕的目光,容治继续硬着头皮说道:「只不过,此事倒是奇怪,安将军忽而提起微臣,倒叫人一时之间忘了别的事情,反而一味想要处置微臣。只怕若真让殿下把微臣给处置了,旁人也会下意识的将内鬼之名安到微臣身上,而不会想起此事,压根就没有任何的证据。」 李盛袭收回了自己别有深意的目光,「是啊……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安怀攻讦你,除了因为你狼藉的名声,大约还有之前你得罪过他的缘故。孙介攻讦微臣,是因为他厌恶女干贼酷吏。只是我没有想到柯永昭竟然会为你说话。」 「其实话说回来,柯将军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只是他时常怏怏。」容治皱眉。 「别的不说,不管他是不是内鬼,如此失职,倒真叫人失望。」若是仅仅因为亡妻便置大局不顾,未免英雄气短了些,「对亡妻怀念,固然是一往情深,但是他身居要职,如此行事……」 李盛袭摇了摇头。 如果柯永昭是内鬼,反倒没有什么好说的,该杀杀,一了百了而已。可如果柯永昭不是内鬼,长此以往也是不行,柯永昭是有本事的,日后北征也好,镇土也罢,他都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总不能就让他这般的颓废下去。 第266章:醋气 - 盛袭 - 殊乖 「左右殿下不也叫内卫去盯着了吗?若有狐狸尾巴,只怕也难藏住。」 李盛袭摇头,「难啊。比起谋略武功,武将比起内卫未必逊色,这些都是重臣,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反倒是要离心离德,若是不想叫他们发现,得找高手盯着。盯柯永昭估摸着会容易一些。」 柯永昭现在脑子里想的应该都是他的亡妻。 「这回知道消息的人不少,内鬼也是难抓。」李盛袭摇了摇头,这回要是没有内鬼,只怕开州早已收回。 「留今姑娘不是去查刺客的事情了吗?武将的行军打仗很擅长,但是行事却未必有留今姑娘稳重。」容治轻笑。 「留今的确稳重,可惜她执意要跟着我,不然的话叫她在内卫也是不错。」吴旸略莽,越明云能力未知,如果有留今辅佐,也算是相辅相成。 「统筹内卫之人不少,但是殿下身侧的人,再没有如留今姑娘这般如臂指使的。」 「留今的确如臂指使,一句话我只需说三分,她便能做得十分好,而且她能文能武,文采出众,武功高强,若只是在我身边倒是有些大材小用。日后有机会还是要给她别的路走。」李盛袭轻轻说道,话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容治。 留今如臂指使,但是如果真的论明白她的心意,谁又能比得到容治。 看到容治之时,总有揽镜自照之感,有些话甚至不需要她说出口,容治就能想明白。 穆璟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又要去找李盛袭,刚到李盛袭的营帐前,就被留今给拦住,「留今姐姐,姑姑在里面是在见谁吗?」 留今微微一笑,为着穆璟的心情,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告诉穆璟。 「嗯?」穆璟又继续追问道。 「容长史还在里面。」 穆璟:「……!」 「他怎么还在里面?他不是北齐有名的大才子吗?有什么话事一句话说不完吗?怎么说了这么久?」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留今尴尬的笑了。 「留今姐姐,你怎么不陪在姑姑身边?反而守在外面?」 「殿下有话要和容长史单独说,奴婢进去做什么呢?」 「留今姐姐,姑姑总是留着他单独说话吗?你也该劝谏一些,别平白无故的辱了姑姑的声誉。」穆璟酸里酸气的说道。 留今只觉得好笑,自家殿下最不在意的就是所谓的「声誉」,穆璟身上醋味就差熏她脸上了。不过留今倒是没有不会和穆璟对呛,只是极其认真的敷衍,「奴婢谨记。」 穆璟显然看出了留今认真的敷衍,他对留今还有几分敬意,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絮絮叨叨的倒了许多的酸水。 留今笑意温婉,对答如流,只是心中逐渐不耐。 定宁侯如此,活像圣上后宫之中不得宠的怨妇。定宁侯的心思,谁人看不出? 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只要有眼,都看得出这个事实,定宁侯自己也清楚。只是清楚归清楚,清不清醒又是另一回事了。显然,穆璟不大愿意清醒。 留今只觉得可惜,其实定宁侯也很好,他对殿下绝无二心,身份、能力和外貌也很出众,也当得起驸马。虽说殿下先嫁叔叔后嫁侄儿容易惹人非议,但是这样的事情殿下是一向不放在眼里的。 只可惜了,殿下不放在眼里,也不放在心上。定宁侯纵然好,但是却不是殿下中意所在。 定宁侯虽是天生的将才,但是在旁的方面,着实说不到一块。既然进不了殿下的心门,殿下也不愿意轻易糟践了穆璟,便也明晃晃的表达自己的无心。 穆璟当年有自荐之心,借口不想和穆氏再有关系,故而不愿意唤李盛袭「婶娘」 ,而李盛袭听懂了更深一层的意思,故意让穆璟喊她「姑姑」,断了穆璟的念想。 「定宁侯,你在这里做什么?」沈云嵩不喜欢穆璟。 穆璟同样不喜欢沈云嵩,他只对沈继泽有一点点愧疚,对沈云嵩可没有,如今不在李盛袭跟前,他更不忌讳,「关你什么事?倒是你,一天天的在军营之中闲逛什么。若是闲着没事早日回京去,省得一天天的在这边给姑姑添乱。」 「是殿下自己要我待在军营的,与你何干?」沈云嵩轻嗤。 「姑姑叫你待在军营,是叫你在军营里乱晃添乱的吗?」 「你!」沈云嵩吸了口气,有几分阴阳怪气的说道:「穆侯,你素来看不得旁人与殿下亲近……」 「你胡说什么?本侯哪里有?再这般乱说,本侯就请你去演武场上切磋一番。」穆璟打断道。 沈云嵩气急,还本侯,他看穆璟像只猴,穆璟那个样子,当旁人都没眼珠子看不到吗? 沈云嵩吸了口气,「容长史日日侍奉殿下在侧,你反倒替他说话。怎么?爱屋及乌至此,以至于不分青红皂白的踢,乱成贼子说话。」 「乱臣贼子?他可比你这种无能的纨绔废物有用多了。」穆璟轻嘲,他是因为某一些原因不喜欢容治,当然了,绝对不是因为姑姑和容治多加亲近。但是一码归一码容治的能力那是没得说的,才华更是远播。 至于人品这种东西,他与容治不熟,他只是相信姑姑,既然姑姑肯用容治,那他有什么好说的。 「你说谁纨绔废物?」沈云嵩怒极。 「你啊,你不是吗?论文才,你不如你口中的乱臣贼子,沈世子今年也十七了,里头那位十八岁的时候,可就中状元了。你如今呢,科举都没考过。至于武功,本侯也是年少扬名。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是沈世子你享受着天家富贵,却不能为社稷出力。你不是,谁是?」刚好他有气没地方出,沈云嵩就撞上来了。 「你!」沈云嵩气急,下一刻,就挥着拳头上去了。 两人公然在李盛袭的帐前打了起来。 这倒是更顺了穆璟的心意,正好,沈云嵩不是整日里怀疑他的功绩有虚吗?也让他看看,自己的本事。 第267章:构军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掀开帐篷之后,就看到这两个打斗的场面。 看到李盛袭走了出来,穆璟连忙停了手,只是他轻而易举的擒拿住了沈云嵩。 李盛袭一言不发,转身进了主帐,穆璟很快把沈云嵩押了进去。 李盛袭坐在主位之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 「姑姑……」 李盛袭扫了穆璟一眼,似笑非笑。她看了一眼留今,留今会意离去,去把孙介叫过来。 「姑姑……」穆璟硬着头皮将事情说了一遍。 李盛袭又是冷笑,她甚至懒得多说一句话。 「姑姑……」穆璟又弱弱的唤了一句。 「定宁侯,本宫记得你今年似乎二十有一。沈世子不知事,你也不知是吗?」 穆璟一震,这还是李盛袭第一次这么叫他,李盛袭往常,都是喊他的字,这回喊他的爵位,可见是生气生的狠了。 他心底猛地一沉,触及李盛袭冰冷的神色与目光之时,他只觉得有些如坠冰窖。 「姑姑,我知错了,此后绝不再犯,还请姑姑降罪。」穆璟赶忙认错,他甚至不管手上的沈云嵩,一把将人摔在地上,而后就跪了下去。 「穆璟,你……」沈云嵩吃痛的唤了一声。 李盛袭看着穆璟这个样子,一时间竟然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你既然知错,来人,拖下去,打四十军棍。」 穆璟点头,并没有半分不服,麻溜的跟着将士出去挨打。外面很快就传来了军棍声,却没有听到穆璟的一声叫唤。 李盛袭就静静的不说话,很快,孙介走了进来,而外头行刑的将士也来回报:「殿下,四十军棍已经打完了。」 「将人抬走。」李盛袭抬了抬眼皮,并不在意外面穆璟的情况,对于穆璟来说,四十军棍根本算不了什么。 「殿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孙介皱眉。 李盛袭看了一眼留今,留今赶忙将来龙去脉讲给孙介听。 孙介面色大改,「沈世子,你怎可如此无力,竟然敢在殿下的营帐之前和定宁侯大打出手,你如此行为,置殿下于何地?还不认错。」 「错的怕不止这一桩吧。」留今怒目,「外头发生的事情,奴婢可是看得真真的,孙将军,殿下将沈世子托给了您,自是叫你好生教导,你又教了他什么?竟然敢如此放肆,在殿下的营帐之前罔议殿下,打架倒还是其次,定宁侯虽然莽撞,倒也是一心一意为了维护殿下,反倒是沈世子,竟然敢这么议论殿下。」 「末将知罪。」孙介赶忙认罪。 「孙叔。」 「住口。」孙介扫了沈云嵩一眼。 李盛袭居高临下,看着沈云嵩,「从前本宫对你太好,倒叫你忘了身份与分寸。你既然入了军营,虽不曾正式上战场,却也是军中一份子。你初入军营,不知军纪也是常事,这样吧,本宫今日叫他们教一教你。孙将军,何为构军?」 「殿下。」孙介不可置信。 「怎么?事到如今你也忘了军规吗?」李盛袭神色平淡,语言也平缓,但是言语之中的怒气却是谁都听得出的。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孙介硬着头皮开口,但是他不等李盛袭开口,又说道:「殿下,纵然沈世子有过,可是他并未发出怨言。算不上构军啊。」 「孙将军此言差矣,今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言语之中的怨恨和愤懑谁人又听不出来?再者,就算今日不存口出怨言,难道往日沈世子对殿下的怨言和怨怒还少吗?」留今质问。 沈云嵩神色微沉,他虽然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但是看孙 介的模样,显然知道结果不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但是往日殿下并没有责怪。」孙介开脱道。 「往日殿下没有责怪是殿下宽厚,难道往日殿下没有责怪,过错就不存在吗?譬如孙将军你,你此次延误军机,以致于出师未捷,殿下念及您往日功绩,暂时记下,并未责罚,希望您来日功过相抵。难道说殿下此次并未责罚于您,您这次的失败就不在吗?您这次的过错就可化为云烟消散吗?」 留今素性温和,旁人只当她性情温吞,不会如此咄咄逼人。但是她毕竟跟随李盛袭多年,见过数不清的人与事,教训起人来,她也是条理分明。 「当如何罚?」李盛袭又问。 「殿下,沈世子毕竟是平国公世子,他更是沈将军的儿子啊。还请殿下念及和沈将军的兄妹之情,袍泽之谊,暂且饶他一次。」孙介磕头求情道。 「留今,你说。」 「犯者斩之。」留今不带丝毫的犹豫。 沈云嵩脸色煞白,他刚要开口质问,触及到李盛袭凌厉的目光时,话又缩了回去,李盛袭,真的要杀他。 「殿下,沈世子毕竟年幼,还请殿下饶过他年幼无知吧。」 「好一句年幼无知。」李盛袭轻嗤,「本宫和穆璟十七岁时,已经是征伐一方的大将了。太子今年也是十七岁,他也可以独挡一面。孙将军,你倒是体恤人!你和本宫论亲疏?你难道忘了当年的长宁郡王了吗?沈云嵩不过是本宫表兄的孩子。而长宁郡王,那可是本宫亲姐之子。」 当年长宁郡王在李盛袭军中,他倚仗郡王身份,生母又是公主,小姨是李盛袭,故而嚣张行事,触犯军规,李盛袭当年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斩了。安阳长公主求上门都没有用。 沈云嵩也是听说过这件事情的,他一把瘫软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审视自己的这位表姑。或许是李盛袭对他太好,让他忘记了,这位表姑出身内卫,且在少时便平定一方,她杀过的人无数,死在他手中的直系血亲更多。她能杀他们,又为什么不能杀他。 「还请殿下息怒,末将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沈世子还不快向殿下请罪。」说完,他就看向沈云嵩。 要是沈云嵩再犟,孙介看保不准李盛袭会不会杀他,要知道,按李盛袭的逻辑来说,穆璟这回非但无错,而且有功,可饶是如此,李盛袭都打了穆璟四十军棍啊。 穆璟尚且如此,谁知道沈云嵩会如何。 第268章:是君 - 盛袭 - 殊乖 沈云嵩凝望着李盛袭,双唇嗫嚅,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道歉?认错?为什么而道歉,为什么而认错? 构军之错是对主帅有愤懑之心,而自己难道道歉了,愤懑之心就会烟消云散吗? 怕是不会,反而会渐积渐深吧。 还是说,李盛袭要的,只是粗暴浅陋的表面臣服?如果是,她的确能够轻易得到。可是她不是一向自诩清高吗? 「我……错了……」生死面前,能够不低头的人很少。沈云嵩就算是再不情不愿,但是也不得不服软。 当一个有强权的人只要粗暴的臣服时,那么事情就变得格外的简单。 李盛袭看着面露怯容的沈云嵩,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生气,如今只觉得烂泥扶不上墙,沈继泽的儿子,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李盛袭想到自己的计划,她目光微沉:「错了?」 「错了……」沈云嵩低喃。 「殿下,沈世子已经知错,末将回去必定严加管教。」孙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殿下,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末将虽不敢舔颜自称沈世子之父,却也有教导之责。若是您执意责罚末将愿意代沈世子受过。」 沈云嵩若是受罚,那么一定会比穆璟要严重的多。沈云嵩文弱,怕是连四十军棍都挨不住,何况是别的。 他有军功,代其受罪,李盛袭也不会多罚他,顶多也是罚他四十军棍而已。 「你替他受罚?」李盛袭看了孙介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沈云嵩。 「孙叔……殿下,殿下,此事与孙将军无关,请殿下不要牵连旁人。」 还不算无用到底,起码有几分担当。但是李盛袭没打算理沈云松,「那就如你所愿,来人,孙介管教不善,带出去,杖责四十军棍。」 「末将认罚。」孙介也爽快,当即就跟了出去。 「殿下……孙叔……你们……」沈云嵩眉头紧锁,他似乎是没有明白局势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至于你,监刑。」李盛袭抬了抬手。 「你怎么可以……」 「沈世子,违抗军令,也是大罪。」留今好心的打断了沈云嵩的话。 沈云嵩还想开口,外头就传来了军棍之声。 「你不出去,四十棍就不算开始。」李盛袭声音轻轻。 沈云嵩赶忙退了出去。 等到四十棍打完,李盛袭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叫人抬走了。 「殿下,奴婢不明白,您怎么平白无故的发这么大的火。」而且打人也打的古怪。不打沈云嵩,却责打穆璟和孙介。 打穆璟也就算了,孙介才是真正的人无妄之灾,虽说李盛袭叫孙介管教沈云嵩,但是孙介接手沈云嵩才几天,中间还打了一次仗,哪里有功夫教育他。 「敲山震虎……那也算不上。打他比打沈云嵩有效果许多。而且孙介吃了败仗,日后若是清算,这四十棍,也算抵消。至于旁的原因……总要露一些破绽有些人才有出手的机会。」李盛袭看了一眼容治。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沈云嵩倚仗殿下宽纵,一向放肆,不将殿下放在眼里,也的确该打。」容治开口,若是李盛袭没有野望也就算了,既然有了,帝王威仪,又岂容得他人随意践踏。 留今似乎明白了过来,「那又为什么要打定宁侯呢?」 「沈云嵩不懂军规,穆璟难道不懂吗?他有的时候也的确该打。」李盛袭摇了摇头,打穆璟还真是因为穆璟罔顾军规、口无遮拦,而且穆璟方才在外和留今吵吵嚷嚷的,她也听到了几句。 这四十军棍,穆璟没白挨。 「殿下要不要去看他?」留今想起穆璟 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走吧,正好有些事想要同他说。」李盛袭起身。 孙介挨打之后,就被人抬了回去,安怀柯永昭等人闻讯匆忙赶来。 「她,她怒罚我也就罢了,他为何要打你?从前做出仁义的模样……啊!」 「放肆!」沈云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走进来柯永昭踢了一脚。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 「柯将军……」孙介皱眉。 「柯永昭,你做什么?你竟打我。」沈云嵩捂着胸口。 「这里是锦中军营,本将是锦中大将,你以下犯上,言辱殿下,没有把你军法处置,就已经算是看在你父亲的颜面了。」柯永昭看向沈云嵩,有几分面色不善,他又看向孙介,「孙将军,你替此子遭此无妄之灾,如今还不好好管教吗?」 「是我管教不力。」孙介惭愧道。 「老孙,你才接手这小子两天,说什么管教不管教的。」安怀轻嗤,他也不喜欢沈云嵩,「说起来,殿下对这小子一向宽容,这回不仅生气,还连着你好穆璟一起打,可见是气的狠了,他和穆璟究竟是做了什么?」 沈云嵩和李盛袭虽是亲戚,但是沈云嵩是晚辈,往日仰仗李盛袭的宠爱,嚣张悖逆,对他们武将除了孙介从没个好脸。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孙介摇了摇头,看似是因为穆璟和沈云嵩斗殴……到也算不上。但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沈云嵩狂悖已,李盛袭打他,一是因为他输了战,二是为了敲打沈云嵩。为今日之事挨打的,不过穆璟一人而已。 安怀:「?」 他在说什么? 孙介:「……」 孙介没有解释。 「殿下是君,更是主帅,他们是下臣,又是晚辈。如何不能罚!」柯永昭扫了一眼沈云嵩。「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为着沈将军的缘故,殿下对此子格外宠纵容,为何此次如此勃然大怒。甫一进来,便见他如此狂悖,倒也明白了。」 「你……」沈云嵩怒极,但是想起躺在床上孙介,话又缩了进去。 「话倒是这样,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殿下居然会打他。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跟穆璟打了一架?这也说不上了,他哪里打的过穆璟,按理来说,穆璟和他所谓的打架,可以说是穆璟把他走了一顿,无论犯了什么错,以殿下对身边人的包容,他挨了这顿打,殿下就应该不会再处罚他。更何况是无端牵连了老孙。」安怀疑惑。 第269章:比方 - 盛袭 - 殊乖 「说来说去,还不是他的缘故。」柯永昭扫了一眼沈云嵩。 沈云嵩敢怒不敢言。 孙介见此,也是复杂的看了一眼沈云嵩。等到众人走后,沈云嵩倒也没了往常的愤慨。 「孙叔……」沈云嵩看了一眼孙介,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愧疚。 孙介无奈,却又训诫道:「谨言慎行,戒骄戒躁。世子,你是读书人,莫要忘了国公爷的教导。」 「可是……」 「旁的不论,你有什么能够与长公主硬碰硬的呢?岂非以卵击石?长公主若是要对你做什么,甚至不需要你所谓的阴谋诡计,以力破巧即可。你实力弱小,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她往日视你为亲,在人前对你多有避让。可一旦他不再视你为亲,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君,而你也不过只是俯首听命的臣子而已。」孙介语重心长。 沈云嵩皱眉低头。 议论这件事情的不只有孙介与沈云嵩。回到柯府之后,安怀也还在想这件事。 柯永昭则是一言不发。 安怀卸下兵甲,他在熙州,多是住在柯永昭的府邸。 安怀拍了拍柯永昭:「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觉得殿下今日之事做的很怪吗?」 「哪里怪?穆璟放肆,是该敲打。沈云嵩不敬殿下已久,也该罚。」柯永昭不以为然。 「那老孙呢?而且哪里罚沈云嵩了?这四十军棍对于老孙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但是现在是战时,老孙也算是我方的一员悍将,难道来日夺取开州,抵抗西戎不要用到他吗?」安怀皱眉,孙介不把话说明吧,是哪伪书生的文气,老柯怎么也这样? 「话虽如此,只是你也说了,这四十军棍算不了什么。而且行刑的人自有分寸,八成是唬那小子的。」柯永昭摇了摇头,沈云嵩一身反骨,越打他脾气越臭。 「那也犯不着打老孙啊,这事古怪。」安怀摇头。 「殿下做事一向有分寸,从前抵御西戎,收复失地的时候,她的有些奇招也都是事后才同我等明说,更何况这件事未必和战场有关系,他不跟我们说也是正常。殿下往日里也不曾将政事告知我等,我们只需听命即可,灵活应变揣摩人心这种事,也应该放在战场上。」柯永昭不以为然。 安怀皱眉,看着柯永昭,满脸的不赞同:「你也知道这个时候是战时,连我这样的人都知道多思量一些,你反倒忘了吗?」 柯永昭不语。 「从前倒也罢了,我自然是信任殿下。可是如今……」 「你什么意思?」柯永昭打断了安怀的话。 安怀目中划过暗芒,「你看看殿下身边的人。殿下生性刚烈,怎么会用容治那样的人?你不觉得古怪吗?」 「殿下当年用穆璟的时候,也没见你觉得古怪啊。」柯永昭已久不以为然。 「哪能一样吗?昔年穆璟虽是穆氏余孽,但是那到底是黄口小儿,而且当年的穆璟其能你我皆能看出。可这个容治……他是什么样的名声,他又做过什么,难道还需要我来多说?」安怀拧着眉头。 柯永昭皱眉,其实他也想不太明白,只不过因为相信李盛袭,所以才没有直接开口。 「殿下近来作风,倒是真的不似从前了。换做是之前,容治这样的人别说近殿下的身,只怕就算避的殿下远远的,殿下要挥剑斩人。」安怀捶柱,「这回消息的泄露必定是这小子的做的!你说殿下为什么要执意留一个内鬼在身。」 「就算他风评不好,也不一定是他吧。」柯永昭摇头。 「不是他是谁?难道还能是我们不成?咱们这些人可都是镇守边境已久,就算是半路出家来的孙介,那也是跟我们一起打过仗的。难不成你 还怀疑我们自己人不成?」安怀愤懑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即使他嫌疑最大,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更何况内鬼一事只是猜测,也不能确切的说有没有内鬼。」 「孙介虽然一身酸腐文气,但是他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如果没有内鬼,他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穆璟来救,这可和当年围剿穆氏余孽不同。」穆璟是厉害,孙介也不是吃素的。 「话虽如此,只是殿下一向有决断,你怎么知道殿下不存在暗中布局,殿下当年何等睿智,你忘了她是怎么诛杀穆氏的吗?」柯永昭反驳。 「殿下当年的确是英明决断。只是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殿下云游多年,能否有当年之慧还是两说?」 「你放肆!」柯永昭训斥道:「兄长,纵然殿下一向宽待我们,但是殿下不是轻易容得你我议论的。」 安怀轻嗤,又开口反驳道:「什么放肆?难道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吗?殿下可是连穆璟都打了,连穆璟都打了。你说是因为穆璟在殿下的帐前打人,太过于的放肆,可是殿下往日里对穆璟是什么样,你难道不清楚吗?穆璟当着殿下跟前打的人难道还少吗?这难道是他第一次犯上僭越吗?怎么往日里不打他?偏偏今日打他。」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柯永昭回味出了安怀话语之中的含沙射影。 「如今的殿下只怕早已不是当初的殿下。穆璟和她多好,我们往日是知道的。还有沈云嵩,殿下从前不也是百般宠爱?结果这个小白脸一过来,殿下一出手,先是赏了穆璟四十棍,后面又这么对沈云嵩。殿下只怕早就被这个白面小子给骗过去了。他们这些文人不是最会说话吗?这小子长得又好。 当年太祖皇帝英明神武,到后来还不是宠信妖妃,杀了一大批忠臣良将。要不是后来太宗果决,诛杀妖妃,拨乱反正,只怕太祖要晚年不保,留下千古骂名。男人能被长得好看的人迷惑,难道女人就不可以。」 「你……你……你这打的什么比方。」柯永昭不由得觉得好笑,但是很快,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安怀,往日浑噩的目光此刻间清明几分,「你想要做什么?」 第270章:而已 - 盛袭 - 殊乖 安怀轻嗤,「我能做什么?太宗既然能够杀妖妃而谏太祖,难道我就不能效仿。自然了,我比不得太宗,杀不了容治,那就那小子抓过来,严刑拷打一番,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了。就算不能水落石出,把他钳制在手,也能换一段时间的安宁,说他真是内鬼,无论他招或不招,也都没办法向西戎送信了。」 「你疯了不成?那是殿下身边的长史,岂容你为所欲为。」 他们可以打沈云嵩,但是不能打容治。 论身份,容治自然是不如沈云嵩金贵。但是沈云嵩他进了军营,说到底也只是略有身份的兵而已,说不上多体面,毕竟军中将领,谁身上没个爵位呢?打一个毛头小子还是打得了的。 但是容治不一样,他是李盛袭身边的近臣。李盛袭是君,加之容治无错,谁若是打他,那就是在打李盛袭的颜面。 这是大不敬。 「我知道你讨厌齐人,可是你就算是讨厌齐人,也由不得你这么胡来。」沈云嵩皱眉。 「胡来?当年你若是肯听我胡来。我的妹妹,你的媳妇,就不至于在敌军阵前自刎!」安怀怒道。 柯永昭面色一变。 「当年你就是这么妇人之仁,不肯听我的决断,防患于未然。才以至于你悔恨至今!事到如今了,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旧日的场景仿佛又在柯永昭眼前一一再现,回忆席卷而来,安怀的字字铿锵如今确寸寸诛心。 妻儿在阵前触死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柯永昭目露痛苦。 「够了——」明明是呵止的话,此刻从柯永昭的嗓中挤出来,却显得格外的无力。 「我是够了,却不知你要如何。这件事情就算你不做,我也会去做,你要做懦夫守仁,我可不想再重蹈当年的覆辙。」安怀冷哼。 …… 「他真这说?」李盛袭正处理着公文,最近忙于熙州军务,还要和那些人勾心斗角,着实是累。 「安将军拿您比太祖,拿容长史比潘淑妃,而他自己自比太宗呢。」留今听的好笑,却又将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 这话虽好笑,但是却不知殿下怎么看自己和容治的传闻。毕竟,在殿下的有意放纵之下,这么认为的人也不少了。 虽说殿下不是寻常女郎,但是殿下当真没有半点心思? 这位容长史不仅相貌过人,他和殿下可谓是心有灵犀到了极致。 「这个比方是这么打的吗?」容治也忍不住笑。 他虽然不是齐人,但是也听过晋太宗杀潘淑妃,力谏太祖保功臣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吧,只怕还真没有想的那么简单。这一点李盛袭应当更为熟悉。 「虽有些怪,但是也像。有什么不妥当吗?」留今有些不解。 「姑娘可以问问殿下。」容治看了一眼李盛袭。 若是他记得不错,论辈分,那位太宗皇帝应该算是李盛袭的祖父,虽说李盛袭是辈分大,年纪小,应当不曾见过开国的太祖太宗,但是那位亲手带大李盛袭的宏兴帝,必定是见过的。 宏兴帝或许没有真正经历那件事,但是一定听过,并且十分了解。宏兴帝对自己这位妹妹的教导可谓十分用心,不管他之前有没有这个心思,但是不可否认几乎是按照帝王标准教导的。既然如此,怎么也该和李盛袭讲讲潘淑妃的事情吧,就算不展开来讲,也该以此事潜移默化的教导。 「策臣,你懂的不少呀。」李盛袭笑眯眯的看着容治。 「微臣愚钝,还请殿下赐教。」容治「十分恭敬」。 「你可别叫我真学了太祖,真叫你做了潘淑妃。」李盛袭别有深意的说道。 一旁的留今没 大明白,只是看这样子倒像是自家殿下在调戏容长史似的。 她不由得看着容治,本以为这位多智的长史会茫然会羞涩,却不料他的神色一下子就收了起来。 留今愈发茫然,这怎么忽而就变成了这样,原先不还是在说笑吗? 「殿下……」留今依旧有些懵。 李盛袭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意思,去按我的安排做事吧。」 她可没心思在外人面前揭自己祖宗的短,只是容治着实有些放肆。 所谓「太祖宠信潘淑妃,为之诛杀功臣」,「太宗杀淑妃以谏之,力保旧臣」,不过是太祖太宗联手做的一场好戏而已。 太祖末年,功臣做大,渐有跋扈之态,屡屡僭越。太祖担忧其有窃夺神器之心。 加之皇太子早死,太祖虽另立了太宗。但是太宗的威望到底不如当初的皇太子,一部分权臣虽臣服太子,却未必会臣服太宗。太祖怕自己死后,太宗不能将那些文臣武将收服,就选择提前朝权臣发难。 可是发难毕竟要有由头。 如果平白无故的出手,江山必定大乱。毕竟彼时李氏江山初定,北又齐国,西有西戎,都是虎视眈眈。杀权臣不难,难的是杀完那几个骄扈之心的权臣之后,旁人会不会觉得唇亡齿寒。 或许太祖在时,那些权臣还不敢作乱,但是太祖当时已是暮年,而太宗从前是当做臣子教养,怕是难以震慑。这个权利交接,也是难题。 所以圣上故意宠信潘淑妃,挑起潘淑妃和权臣的争斗。做出一副听信谗言的模样。 按理来说,这样铲除权臣更有可能给权臣落下话柄,以至于权臣造反。但是,这不是太宗出来收拾烂摊子了吗? 在太祖诛杀权臣的次日,太宗就设计「杀妖妃」,火速平息旧臣怒火,再「保下旧臣性命」,收拢人心。和太祖完成权柄交接,自此之后,太宗的储君之位,便稳固了起来,朝前朝后,得尽人心。 原本或许要大动干戈才能稳住的局面,就这样轻易化解。权臣杀了,太宗地位稳固了,余下的臣子对太宗也无不信服,一举多得。 太祖依旧是一个英明的君主,纵然有些小错,那也是瑕不掩瑜的太祖,太宗地位稳固且得了「仁」字的评价。 但是这一切,也不过是牺牲了一点太祖皇帝晚年的「英明」,和一个无辜的女人「而已」。 第271章:惊变 - 盛袭 - 殊乖 见留今离开,李盛袭才看向容治,她放下了手中的公文:「你从来稳重,刚在我身边不过两三个月,竟然越发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提。」 容治看了一眼李盛袭,见她抬眸,手轻拈着公文,姿态轻盈,宛如拈花,她的姿态不羁飘逸,面带浅淡的笑意,目光却是晦暗难测,叫人看不透虚实。 李盛袭的转变,他是较之所有人都清楚的,既然视之为君,便不可以往日待之。可以玩笑,却不能够僭越,更不能够触及其忌讳。 容治有些懊恼,他还是的的确确清楚这些的,怎么如今反倒越发的不谨慎了。 「殿下宽和,有容微臣,一时失了分寸,不慎僭越,还望殿下勿怪!」容治又拱手行礼。 李盛袭:「……」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客套的鬼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就是累上一些。 李盛袭相信他,他也信李盛袭,但是他们这样的人相对的时候,很少是有把话明说的。 …… 上回安怀要求李盛袭惩处容治的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但是对开州的战事却不会因此而结束。 以徐焕之为主帅,任用穆璟孙介等人,再次对开州展开攻势。 不过照例,李盛袭依旧没有参与这场战事,两夺开州若是也能败,徐焕之和穆璟也该一起被定在耻辱柱上了。 李盛袭打算去望陵关祭拜望陵碑。容治与留今较她提前一步处罚,这两人一个人是她的长史,一个是她的心腹女官,职责所在便是为她打点好祭拜的一切。至于李盛袭,她则是于次日清晨与安怀同行。 次日,李盛袭起了一个大早,刚想要朝望陵关出发,就收到斥候的消息。 「殿下,安将军,柯将军率军往望陵关而去。」 「老柯?他去望陵关干什么?他不是押粮官吗?」安怀瞪大了眼睛,颇为惊讶的看着斥候。 粮食补给从熙州出发,源源不断的送往开州,这条线就是交给柯永昭负责。 「你说清楚一些,是他一个人去了,还是带着粮食一起去的。」李盛袭眉心一跳。 「似乎是率一队人马而去,粮食似乎不曾跟随,但是也不见了踪迹。」 「什么叫做似乎?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安怀不耐。 李盛袭眉头紧锁,「留今可有传消息回来?」 李盛袭问向身边的内卫。 「不曾。」 「老柯呢?他有没有派将士回来送信?」安怀也问自己身旁的副将。 「未曾收到柯将军的消息。」 李盛袭看着安怀:「派人往望陵关去,探明情况,再派一队人马去追上柯永昭,问清楚情况。若是望陵关出了什么事情,柯永昭作为运粮官,也不应该擅离职守,理应率先传信于我等才是。」 「是。」安怀点了点头,他刚要继续吩咐,帐外又跑进来了一人。 「报——殿下,据穆将军传信而来,有西戎军离开开州往望陵关而去,大约有五千人左右,或想攻破望陵关,直取熙州,还请殿下小心。」那斥候回答道。 「五千人?」李盛袭皱眉,「为何此前斥候不曾来报?」 若是斥候来报,自然不会是这般的部署。 开州之中还有数万西戎军,只怕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穆璟才只是传讯提醒,而不曾阻截。 毕竟她和安怀手中还有不少人可用,提前提醒,她还是能打赢这一仗的。 「五千人提前离了开州,这么大一堆人,难道是隐身了吗?斥候竟然不曾察觉!」安怀怒道,随后看着李盛袭,「殿下,末将愿 领兵出战,诛杀那五千西戎军,扬我国威。」 「你冷静一些。」李盛袭扫了安怀一眼。 「五千多个人,斥候没道理他查不到。」李盛袭低喃,她似乎是反应了过来,连忙问向安怀,「负责探查的斥候是谁,叫他来见我。」 这么大的失职,几乎不可能发生,若不是无能至极,那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安怀眨了眨眼,「那好像是老柯的人,他跟着老柯押送粮草去了。」 安怀话说到这里,声音不由得变得缓慢了许多,他神色有些惶惶,目光逐渐浮现惊色,他看着李盛袭,一言不发。 李盛袭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过她先没有对他说什么,而是又看向了一开始的那名斥候,「你刚才说柯永昭朝着望陵关而去,他走的哪条道?」 「将军是从双槐县而去,穿长延林去的……」 「他走那一条路干什么?」安怀火速反应了过来,那条路不是最快的路,反而是绕了一圈。 他从那条路去望陵关,而西戎人从开州去望陵关,这么个走法,只怕到望陵关之前,会先和西戎人打个照面。 「家贼难防啊。」李盛袭又气又叹。 「这会不会有误会?老柯有可能是听说了西戎人来的消息,派兵去支援抵抗的。」安怀不可置信,只是他自己说这话时犹疑不定,显然他也不信自己这套说辞。 「你在锦中的时间比本宫久,你应该比本宫更清楚这里的每一条路。再者,若按照你说的情况,你是柯永昭,你会这么解望陵关之困吗?」李盛袭反驳,「柯永昭手里也就一千人,就算他也打过以少胜多之战,但是主帅近在咫尺,他要赶去解困,也应该在奔袭的同时,先传书道熙州来,事先通知我等一声,而不是自己擅作主张,擅离职守。」 哪怕是穆璟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不会报信回来,倒不是他对自己的水平不自信,只是这样做到底会更加稳妥一些。 将军率兵打仗,要计较的得失许多,而不是只管个人勇武。 他没想过自己会败,但是倘若真的败了,又当如何?人人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谁又真的能承担兵败后的代价。 不是说这场输了,下一场赢回来,就叫承担代价。 一日三捷,百姓尚且不敢定居。更何况是败。 柯永昭是老将,而非如沈云嵩那般的毛头小子,他不可能想不到后果,也不可能这么莽撞。 如此看来,真相昭然若揭。 后面那一张不小心被我从回收站删除了,白天补上,大家晚安。 第272章:凭何 - 盛袭 - 殊乖 「况且,你自己想一想,这是去望陵关最近的一条路吗?」 「这怎么可能?」安怀仍然是不可置信,「这其中说不定有隐情。殿下,我们跟随你已久,大家是战友袍泽,一起杀敌的,老柯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事到如今,怕也想不出第二种解释了。」李盛袭叹息,她也不愿意相信。 大家都是相识已久的战友袍泽,无论是谁的背叛,都是让人无比的费解与匪夷所思。明明曾浴血奋战,在战场上一同杀敌。哪怕后来有分疏龃龉,也不至于就选择背叛自己的国家,抛弃自己长久以来守护的百姓。 「我的亲妹妹,亲侄儿,他的亡妻幼子,都是因为西戎人而死。他为何要叛我等而归西戎。他若真的这么做,置自己的声名于何地,又岂对得起他死去的妻儿。他从前杀了西戎那么多的将士和将领,也曾俘获西戎王爵。他投西戎,岂不是自寻死路。西戎人怎么可能放过他!」安怀咬牙切齿,虽是犹疑质问,但是言语之间俨然已经信了三分。 李盛袭垂眸,黯然不语,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李盛袭:「殿下,熙州之内剩余的将士尚有五千人,不如由末将带兵前去。」 「安卿且慢。」李盛袭抬手,又继续冷静沉稳的分析说道:「带着粮草绝对不方便远程奔波,他虽往望陵关而去,但是粮草必定没有,这样,你先派五百人沿着粮道搜寻,徐焕之等人的粮草不能落下。」 熙州之中还有五千人,但是徐焕之一行人,则是带了上万人出征,他们那边也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有分毫失误。 她必须要安定这边,才能使徐焕之那一边,没有分毫后顾之忧。如若不然,粮草线断,熙州与望陵关失守,那么就算徐焕之和穆璟有数万之兵,那也会成为困兽——真正的困兽。 开州的西戎人虽说被穆璟切断了粮草线,但是好歹他们还握有一州之地,城中还有无数百姓,开州有粮。纵然被困,但是还能支撑许多时日。 可徐焕之和穆璟就不一样了。粮草绝对不能有失。 安怀有些惊然,随即,他拍了拍脑袋,「倒是忘了还有这事,幸得殿下周密。那么一点下,看此事当如何?」 「叫人分拨两千人去追柯永昭,看看是否能拦截,再搜寻粮草。再率军往望陵关而去增援。」李盛袭揉了揉头,而后便起身说道:「你我同行,一同往望陵关而去。」 安怀略略思忖,随后摇头:「殿下不可,望陵关局势未明,殿下决计不可赴险。」 「你这是什么话?我十六岁开始打仗,所已有几年不上战场。但是也打过不少的仗,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场仗是不用赴险的。局势不明,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望陵关是熙州门户,而熙州是西戎东进门户,绝对不能有失。和熙州比起来,我又算的了什么?」李盛袭不赞同的说道。 「殿下如今是后方唯一主帅,也是我晋的定海神针,殿下若是有伤,前线也好,百姓也罢,必定大乱,到时候就算是送到跟前的胜仗,怕也赢不了……」 「你怎么说话的?未免丧气。」李盛袭不满,什么叫做送到跟前的胜仗也赢不了。 「末将一向不会说话。」安怀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不对,但是他没想那么多,又继续说道:「而且,不让殿下去望陵关,也并不是让殿下独自偏安。若论速度,我的人难以与柯永昭麾下将士相提并论,根本跟不上他。 不如由殿下带兵去拦截,而末将率兵抄近路往望陵关而去。殿下你速度快,又有威势能够震慑叛将。你去阻截,比与末将同去望陵关或许更合适些。望陵关和粮草同样重要,都不能失。」 西南诸将各有擅长 与特色。 穆璟的仗打的张扬而又快准狠,出其不意。徐焕之胜在周密,且己方损伤底。安怀以勇烈出名,每每出手,杀敌总是要更多。孙介则是文气重,喜欢运筹帷幄,周密稳重……凡此种种,不一而论。 至于柯永昭,擅长打快战,他和他的人行驰都非常的迅速。不要看他平日里这般丧气颓唐的模样,他的马速,在锦中将领之中也是一骑绝尘。 若说速度,可谓锦中无双,在南晋怕也只有穆璟和李盛袭能与之相提并论。 李盛袭眼眸微垂,稍稍思量,就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我估摸着,就算是柯永昭叛国,他麾下的将士想必也不会轻易的反叛。若是晓以大义,不一定会大动干戈。我去有把握说服他们。」 安怀微愣,而后又庆幸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既然如此,倒是不必带两千之数了。一千人留守熙州,我率一千人去足矣。」 「殿下不可,不能只带这么些人。如果老柯真的将麾下将士全都收服了呢?如果他不给殿下开口的机会又怎么办?」安怀阻拦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利益或许会使得某一个人忘却血海深仇,礼义廉耻,可是它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忘却。我大晋将士,忠孝勇烈,是为国征战的好儿郎,他们或许会被一时蒙蔽,但是怎么可能投贼?再者,于我而言,一千人,也足够了。」 她久不带兵,可是当年伐西戎,她才是西南神话,征西元帅。 安怀闻言,倒也不在阻拦。 眼见李盛袭就要披甲而去,就听安怀又开口问道:「殿下,若是你抓到了柯永昭,你可会……」 「我还要问他很多事情,我会轻易的杀他,只是他若是负隅顽抗,那我也没有办法。」死人也是能开口说话的。 「不……末将是问,若他真的反叛,事后殿下会如何处置?」安怀看着李盛袭,难得在他的脸上看到他最不屑的「妇人忧色」,他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 「自然是国法诛之!」李盛袭斩钉截铁。 「若是有隐情呢?」 「什么样的隐情,能让他如此坑害昔日同袍?用阴谋诡计,害得徐焕之等人如今腹背受敌。什么样的隐情,能让他眼见千万将士和百姓于不顾。安卿,西戎不是北齐,他们会屠城。人生于世,谁没有苦难?我不知道柯永昭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他惨不过那些死在西戎人屠刀之下的百姓,他又凭什么背弃?」 第273章:清明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一身戎装,率军而出,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安怀久久不能言语。 恍惚之间,仿佛又见当年驰骋疆场的少女。穆璟年少扬名,成为南晋不败神话,李盛袭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盛袭的那番话历历在耳。 李盛袭所说的那些话,他年少处从军之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豪言壮语。如今听来,倒有几分唏嘘。这倒是不像他了。 其实在那日不欢而散之后,没两天,柯永昭就找上了他。 「你想要怎么做?」柯永昭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显然同意了安怀想要「清君侧」的行为。 「你这是想好了?」安怀有些意外。 柯永昭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提及自己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只是他的神色无比的复杂。 安怀知道柯永昭为什么会这样?西南诸将当中,他算是最敬重李盛袭的人之一,柯永昭受李氏之恩,他心中对这位年轻的主帅敬重而又信服。不愿意做以下犯上的僭越之事。 但或许是妻儿之死太过痛苦,他不得不如此为之。 血脉相连,到底最难从心中割舍。 自然也不会愿意重蹈覆辙。 「拿下一个书生而已,能用得着多少筹谋,他还能是你,我的对手不成?」安怀轻蔑。 「拿下一个书生是简单,可是想要对付殿下却不简单。那名书生是殿下的入幕之宾。你想要当着殿下的面拿下他,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我联手都未必是殿下的对手,更何况殿下在军中一呼百应,虽说离军多年,但是对于军事的号召,却远胜你我。」柯永昭不满安怀的轻描淡写。 安怀撇撇嘴,却没有否认这句话,「机会近在咫尺,这一点我早就想好了。殿下来日祭拜望陵关,那书生身为长史,必定要提前去安排,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出手,我是要护送殿下去望陵关的,可以替你拖住殿下,而你则去将其捉拿,攻其不备。看那小子文弱,加之能作出拜宦官为义父这样的事情,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硬骨头,我帮你拖住殿下几日,你将其严刑拷打。」 「我是既定的押粮官,殿下祭拜望陵关之时,我应该押粮去前线支援大帅,你叫我那个时候玩忽职守,受罚倒是小,若是连累了大帅和那数万的将士该怎么办?」柯永昭皱眉,并不认可安怀的提议。 「这哪里难了?难道就你一人会运粮食?你的副将即可你分出一拨人去望陵关而已,到那个时候,你再从望陵关去与你的粮草会合。从熙州去开州,沿路太平,西戎人只要破不了望陵关,就影响不了粮道。你难道不清楚?」安怀轻嗤。 柯永昭垂了垂眼眸,半晌才说道:「倒也是个办法。」 他顿了顿,又紧接着说道:「只是,兄长,殿下素来英明,只怕不会轻易被人蒙蔽。你行事……」 安怀:「……你这是拐着弯讲我笨呢。」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安怀的确莽撞。 「行了行了。」安怀有几分不耐,「你不用这么担心。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到时候你抄近路去望陵关,我安排斥候向殿下汇报,说你消失。殿下在惊慌之下,自然也就想不起来要去那里祭拜了,到那时候,她要么坐镇熙州。要么亲自率兵去粮道搜寻你。正好争取时间。」 「你是说欺瞒殿下?」柯永昭不可置信,又补充一句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拿军情去欺瞒殿下,到时,殿下必须然大怒。于殿下而言,这怕是不能用来玩笑。」 「都抓了容治了,哪里缺这一点欺瞒。左右结果你我都担得起就是了。若容治真的是内鬼,便下到时候还有工夫计较你我僭越行事?若他不是,你我如此勋功,又不曾酿成大错,至多如同穆璟那边 罚上几十棍,以几十棍为赌注,换军中安宁,有什么不可以的?」安怀不屑道。 柯永昭打仗虽快,但是行事却优柔寡断,尤其是丧妻丧子之后,越发如此了,也不知在战场上疾风般的神速是怎么打出来的。 柯永昭点了点头,「就是望陵关不只有容治,还有留今姑娘。她虽然只是殿下身侧女官,但聪慧睿智,颇有大将之风。她跟随殿下混迹军中多年。有的时候说的话,可比朝中一些低阶军官还要好使,只怕还要麻烦兄长到时候差人去望陵关调虎离山,引开留今。」 「这是自然,她在许多时候都代表殿下,如果不把她调开,咱们的计划是万万行不通的。」安怀点头,容治不足为惧,但是留今,可就不一样了,这姑娘无论放在哪边都是能独挡一面的。 「对了。」正当柯永昭欲走,安怀又说道:「这军中有内鬼在。你还是要小心一些,如果那白面书生真不是内鬼。你不在押粮,说不定有旁人打上粮食的主意,还是要叮嘱将士提防一些。看到穿我军铠甲的,也要小心防范。算了,到时候你不在,粮草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得了,这样吧,我派两个副将跟你一起随行压阵,到时候你走了,有他们几个在倒也不必那么担心,免得出什么意外。」 柯永昭有些意外安怀这番话,却还是点了点头:「兄长这番话也不无道理,多两个人倒是要稳妥许多。」 「兵甲也配备足一些,我到时候必定会安排斥候探看局势,若有异动,必定会派兵驰援。」安怀又说道。 柯永昭轻轻一笑,「有兄长在,我必定安心。不过话说回来,兄长这回倒是难得的周密。」 「你又挤兑我。」安怀不忿,「老子是莽了一点,又不是没有脑子。这回事关粮草,我自然要上心。」 「那就有劳兄长了。」柯永昭拱手一礼。 安怀最烦他这些文绉绉的繁文缛节,甩了甩手,没有看他,自然了,也没有看到他清明而又锐利的目光。 自从柯永昭的妻子死后,他混沌终日,鲜少有这样的眼神。 第274章:赴宴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离开之后,安怀却迟迟没有发兵。 下层的将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命茫然的郎官看着安怀,疑惑的问道:「将军,殿下已经出发,将军何时启程去驰援望陵关?」 「驰援?」安怀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刚才的谋划都是他和李盛袭一同谋划,在场的人只有他和李盛袭的心腹,没成想还有这么一个郎官。 「自然是望陵关。」郎将毫不犹豫的说道。 「哦。」安怀轻轻的应了一句,便又陷入长长的沉思,他拨弄着手中的玉牌,似乎在等待最后决心的下定,过了许久,他抬了抬手,看向那位郎官,「你过来。」 …… 负责押粮的几个副将几日舟车,见将士们身负疲态,不由得停下来休息。 曹副将是柯永昭的人,而杨副将与于副将则是安怀的人。 杨副将喝了口水,靠在粮车上休息,「也不知道柯将军去了何处,久久不归。」 「将军行事一向有分寸,我们只需要听令即可。」曹副将低着头,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杨副将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水,他抬了抬头,看向远方密林,见林中似有山鸟浮动,不由得皱眉,他对着身边的曹副将说道:「你看——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曹副将抬头望去,多年的从军经验,使他们拥有了一定的敏锐,「莫不是将军回来了?」 「怎么可能?」杨副将皱眉,他分析道:「柯将军就算要回来也不会从那边来,那是熙州的方向。」 「熙州?」于副将迎面走来,犹疑道:「熙州,莫不是熙州有令,叫人传令而来?」 「什么样的事情能够比粮草还要重要?开州前线还有几万人等着咱们的粮食呢。」杨副将摇头。 曹副将点了点头,「杨副将说的有些道理,而且将军事先叮嘱过,那我等小心防备,熙州之中或许有内鬼,熙州来的将士,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就算熙州有变,送往开州的粮食是绝对不能断的。」 「没错。」杨副将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于副将,二人对视一眼之后,杨副将就说到:「这样,曹副将,你们动作快,就由你和老于押送粮草先行。我殿后,你们见机行事。若是敌,你们不必管我。若是友,倒是不必如此着急。我到时候会派人传信给你们。」 作为柯永昭身边的人,曹副将自有其迅急之风。 事发突然,安副将稍稍思量,便道了个「好」字。 李盛袭的人马很快,尤其是她本人,从熙州到开州的粮道上,远远看去,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疾驰,甚至看不清人的模样,而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对骑兵。锦中军旗在空中飘荡摇曳。 马匹行驰至半,地上便有绊马绳迎面而起。 李盛袭勒紧缰绳,随着马蹄跃起,她拿出了背在身后的弓弩,朝着绊马绳两端各射一箭。 隐匿在丛林中的人,没有想到她反应的那么快,弩箭破空,不过马匹腾跃的功夫,两方就各自被射死一人。 「有埋伏,大家小心。」李盛袭高声厉呵。 她话音刚落,两旁的树丛之中便有一群身着锦中战甲的人跑出。李盛袭眉梢一挑,拿出一杆长枪。长枪宛如灵蛇,刺杀的刺客尚不曾近身,便被她射杀在地。 粮道混乱,兵戈相交,混战之中,远方数只长箭飞来,李盛袭定睛远望,只见几名身着锦中军甲的军官隐匿在远方。 李盛袭一把挑起身侧的刺客,长枪横旋,仿佛划出两个天地,方寸之间无人能近她的身,也在此时,她拿出弩箭,源源的朝着那几名远处的军官射去。箭无虚发,不过须臾之间,几位军官相继毙 命。 很快,杨副将就率军而来,他远远的,就看到了倒地的将士和与那些人在搏杀的李盛袭等人。 杨副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来袭击李盛袭人中,一位百夫长率先开口:「杨将军,长公主率兵突袭我等。长公主勾结西戎,意欲反叛自立,窃夺神器,还请将军立即击杀之——」 李盛袭:「!」 这还真是会找理由,若是当着将士的面说她投靠西戎,根本没有人会信。不要说她是李盛袭,她曾经驰骋疆场,杀过无数西戎大将,还曾手刃西戎先王。就算她是寻常皇亲,投奔西戎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死路一条。 但是他偏偏说她想要自立为王,利令智昏之下,与外敌勾结,戕害同袍。 杨副将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将士们——随我杀——诛杀国贼,以正纲记。」 李盛袭:「……」 杨副将明明可以直接来杀她,却偏偏要做这一场戏来骗人偏己。 只不过,他们这戏,做的未免敷衍了一些。 不过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这一招还真是十分的管用。 袭击她的人随口说,杨副将就信了,甚至不给她一个分辨的机会。如果放在是别的时候,旁人说不定就会怀疑这事的古怪。杨副将信的也太快了。哪怕是个孩子在这里,也会听另一方分辨。 但是偏偏是现在,在双方交战的时候。 杨副将才是他们的主帅,他们跟随杨副将已久,但是却许久不见李盛袭,甚至有些人还不认识她是谁。他们是天然更相信杨副将一切的。 而且又有「人证」指证她戕害同袍,而且他们也亲眼所见了她对「自己人」痛下杀手——纵然是那些所谓的「自己人」先动的手。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他们并没有看到是谁先动的手。而现在的情况,是她处在压倒性的优势,对那些「自己人」痛下杀手。 在这样种种因素交织的情况下,他们自然是深信杨副将的话。 而且,等到局势一乱,真的打了起来,死伤惨重之下,就算是分辨出了谁真谁假,他们只怕也没有退路。因为他们已经朝她出了手——这本就是大罪。到那个时候,他们就算是不信她造反,也必须「让」她造反。 因为他们如果不站在大义的高地,他们对她出手,就只能是死路一条,说不定还牵连家人。 不过,这么做,只能让他们有一个朝她出手的理由,要想真正得活。 他们只能……杀了她! 第275章:稻草 - 盛袭 - 殊乖 安怀看着倒在地上的郎将,殷红的血色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摧毁掉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他们命人清理掉了尸体,就着急了熙州剩下的将领和官员,「长公主谋大逆,联合西戎,予以自立,如今已经派人突袭粮道,意图将徐大帅等人陷于困兽之境。传我令下,一千人驰援粮道,另外三千人,随我支援望陵关,不得延误。」 熙州之中,李盛袭的心腹尽数离开,余下的大多都是安怀的心腹,他一声令下,旁人自然无需多想,只管听令就是。 「长公主殿下一向忠君体国,此事是否有误会?」有文臣反驳。 安怀只是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便用长刀刺穿了他的身体,一击毙命,众人骇然。 「长公主谋逆,铁证如山。若有质疑,便为同党,当诛之。」安怀手腕铁血行,武将本就是他的心腹,无不臣服。 文官若有反驳,也不是他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得听令。 曹副将和于副将一路疾行,于副将却忽而勒马而停,他勒紧缰绳,回头看向远方。 林动鸟飞,杀伐之气不绝于耳。 曹副将面露疑惑,「于副将……」 「看来是来者不善。而且只怕局势焦灼,杨副将不能敌。曹副将,你先行,我去驰援。」 曹副将没有犹豫,「好。」 「不过在这之前,需要向曹副将要两样东西,以绝后患。」 「什么东西?」 「你的项上人头,以及这满车粮草。」于副将面目阴鸷,下一刻,他就挥舞起了手中的长戟,朝着曹副将而去。 曹副将一惊,却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他整个身子后仰,躲了过去。 于副将挑眉,只是他也不是吃素的,须臾之间,两人缠斗了起来。而身后的将士,也分成了两路人马,交相打斗。 于副将带来的那一队人马,拿出硝石,直接往粮草之上丢。很快,就燃起了大火。 「你——乱臣贼子你要做什么?」曹副将不可置信。 于副将却是洋洋得意,「曹副将,你我相识已久,你应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粮草,徐焕之必败,而长公主深陷粮道,凭借望陵关那一点人马,必定组拦不住西戎人。你早些束手就擒,或可活命。」 「小人得志。你与西戎人合谋,与禽兽何异。曹某一生尽忠,哪怕只是一个副将,也绝对不愿投敌叛国。」曹副将说完,长枪便向着于副将横扫而去。 「我看你是冥顽不灵!」于副将持长戟抵挡,却因躲闪不及,险些摔下马去,他长戟戳在离他最近的粮草上。 那粮草并未被烧,他拔出长戟,却见一堆稻草被他带出。 于副将不可置信,「稻草?怎么会是稻草?你——你偷换了粮草?」 「不是我。」曹副将杨眉一笑,「殿下英明神武,早防着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猜到你们狗急跳墙,又怎么敢用真的粮草。」 「真正的粮草,到哪里去了?又是什么时候置换的?」于副将质问。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你的话有点多。」 下一刻,曹副将就不与之废话,又和于副将打了起来。 于副将皱眉,不欲与曹副将再行颤抖,此处已然生变,再打下去绝对没有好处。他要赶紧回去,通风报信提醒将军。 于副将长戟一挡,便调转马头欲走,曹副将也没有追,而是命人灭火。 谁料他没有走几步,就看到了一队人马,远远的等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于副将不可置信。 容治坐在马上,哪怕是一身戎装,也 是翩翩书生。于副将是认识容治的,换句话说,凭着他的脸,和李盛袭的偏袒,锦中将领,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自然是殿下叫我来诛杀乱臣贼子的。」 「一介书生,我还怕你不成。」于副将说完,就率军而前,与之厮杀,只是很快,他就落了下乘。 于副将不可置信,但是在下一刻,他就被人挑下了马,被容治生擒。 「怎么会……」 容治轻轻的看了他一眼,耳后高声道:「安怀叛乱,将士受其蒙蔽,殿下仁德,由我授令,现在束手就擒者,可活——」 叛军大势已去,加之他们也的确是受人蒙蔽,后来反抗,也是因为没有了退路,而如今容治一声令下,既然有了退路,他们又何必再负隅顽抗,做乱臣贼子呢? 而且锦中的将士也好,百姓也罢,对李盛袭本就带着天生的崇敬,心中对于李盛袭谋逆,本来就心中存疑。而且,方才曹副将指摘于副将谋反,于副将也不曾反对。很快,后方的叛乱就被平定。 曹副将看着将于副将擒来的容治,微微挑眉。 「末将还以为殿下会派留今姑娘过来,没成想是容长史。他虽谋逆,但是身手却着实过人。」 若是留今挥军而来,将于副将擒拿,他并不会有多意外。留今虽纤纤弱质,论及武功也不如吴旸等人。但是也是上过战场的。若非她一心留在公主府,否则以她的军功,也不在他之下。 「若留今走了,柯将军未至之时,谁在望陵关主持大局呢?」容治并不在意曹副将话语之中隐约的针对。 留今不能力不突出,当然了,是对于她自己而言。虽然医术不如盈笑,武功不必吴旸,机敏逊色越明云。但是不可否认她每一项都十分优秀,只是不突出而已。 他虽自诩才高,玩弄人心,但是名声实在是差,又没有权势。要是是他留守望陵关,留今前来粮道驰援。粮道这边的确稳定,但是望陵关只怕大大不妙。 留今却不一样,她是有威望与话语权的,她长袖善舞,玲珑剔透,就算没有实际官位,但是能应付安怀一段时间。 「其实我很好奇,殿下是如何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派出数百人帮着你押送粮草的呢?」曹副将疑惑的问道。 粮草是柯将军负责押运,但是早在此之前,早已被柯将军用稻草替换。 第276章:束手? - 盛袭 - 殊乖 而真正的粮草,则是被容治押运而去。容治一个人离开望陵关,自然引起不了旁人的注意,他走的无声无息。 但是纵然容治武功高强,就凭他一个人,也不可能押运这么多的粮草。若是从熙州调离数百人,那么势必会惊动旁人。 「不知曹将军可记得,在殿下进城的前一日,曾被叛贼伏击之事吗?」 曹副将点了点头,「那也我也随柯将军前去救驾,知道此事。如今看来,那批人未必是叛军。而是安怀的私兵部曲。」 「叛军也好,部曲也罢。只是那点子人,如何会是殿下和徐将军的对手。殿下那一日其实早有防备。根本没有损伤那么多的将士。殿下早已料到城中会生变,就命这些将士藏匿在外,以待时机。」 曹副将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殿下当真是高瞻远瞩。」 「真正的粮草如何了?」曹副将问道。 「已然成功转移。留了数百人看手,还请曹将军率兵押送,我先去相帮殿下了。」 「好。」曹副将点了点头,并没有犹豫。 虽说长公主那边的局势是敌众我寡,但是想来对于长公主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而今柯将军不在,他押送粮草,自然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望陵关中,安怀的人马率先到来。 留今看着一身戎装,来势汹汹的安怀,她素来温和的眉眼染上了凌厉,「安将军,你怎么来了,殿下呢?」 「长公主听信容治谗言,意图谋逆自立,勾结西戎,尔等还不快束手就擒好。」安怀的话说完,跟他而来的将士便纷纷拔刀,他扬了扬手,众人才把刀放下。 「一派胡言。」留今扬眉,丝毫不惧,「安将军,无凭无据污蔑公主,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她这话虽是对着安怀,但是目光却从他身后的将士身上扫过。 安怀通敌,等到西戎入关,他的一切的借口都立不住脚。他所来,并不为夺城,而是为了杀死望陵关守将,使得西戎入关。 而他之所以不直接带兵杀入城,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身后的将士。 他们或许会在安怀一声令下便杀敌,但是对自己人下手之时,他们就会犹疑,尤其是,他下手的人,还是李盛袭。他要是直接杀入,留今就可以直接将人拦在望陵关外。于凛然而言,比口才她虽不如容治、詹歧睿之流,但是也有六成把握,策反安怀身后的将士。 他来和留今纠缠,目的就是让她「负隅顽抗」,他好名正言顺的制造乱局。 不得不说,安怀虽说莽撞,但是在谋局之时,可谓是心思缜密。 留今这番话,主要是对安怀身后的将士的。 「长公主率兵袭击粮道,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好说的。留今姑娘,念你之功,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留有一命。」安怀握着刀柄。 「安将军,殿下和你留在熙州之内,五千将士之中,几乎都是你的亲随,而殿下的人,却几乎都在望陵关。你说殿下兵袭粮道,是否要我清点兵数?核对人数?」 「长公主调遣的乃是熙州守将。」 「既然如此,你一开始为何不阻拦殿下出兵?」留今目光轻蔑,她扬起下巴,「难道你是故意让她兵袭粮道。」 「长公主贸然出兵,我反应不急,又骤闻西戎压阵,如何反应得急?若不安内,如何攘外?留今姑娘,你也曾上战杀敌,如今外敌压境,你束手就擒,将士联合,倒也可以一致对外。」 留今闻言,反而笑了,「既然如此,那我束手就擒,等击退外敌,再同你好好论一论事非功过。」 留今说完,便摊了摊手。 安怀: 「……」 不应该啊,依照留今对于李盛袭的维护,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不应该拼死反抗才是吗? 她若是束手就擒,他反倒没有借口厮杀了。若是不能厮杀,消耗兵力,等到时候西戎将士压境,又怎么让他们进望陵关? 他要是直接叫人开城门放西戎人进来,只怕到时候城门还没打开,他的脑袋就要被身边的将士给削开了。 留今笑意盈盈,如春日和风,只是温和的目光之下,是未褪却的冬霜凛冽。 「我如今束手就擒,足见诚意,只是我也好,殿下也罢,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你也不能将我们杀死。还请安将军将我下狱,以稳定军心,共同抗击外敌。正好也让我自证清白。」 她泰然而立,不带一丝一毫的慌张与畏惧,气度高华,顾全大局,如何像是一位意图谋逆的乱臣贼子?分明坦荡至极。 事已至此,安怀若是让她下狱,他就没有办法继续下一步动作。可若是不让他下狱,那么怎么都说不清楚。他进退维谷,根本无路可走。 当然了,安怀驻守望陵关许久,他在望陵关之中,不可能没有人手。 下一刻,一支羽箭从留今身后射出,留今微惊,但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大胆,你竟然巧言令色,迷惑我等。」安怀说完,就持刀上前,而留今速度也快,飞快的抽出了身旁将士的剑,和安怀动起手来。 双方的将士颤抖交相。 留今眉目沉垂,柯将军还没到,为今之计,只能尽力将安怀擒拿,擒贼擒王,到那个时候,还能控制住局面。 若论武艺,安怀久经沙场,虽然不如李盛袭、穆璟之流,但是绝对远在留今之上。留今虽说也会武功,且武功不弱,但是到底难以与安怀这样的猛将相敌。 不过几百回合,留今就已经落于下风。 留今咬牙硬撑,安怀挥刀而起,正要落下之时,他的手臂却被一只羽箭射中。 留今乘势一躲,右手扬起长剑,往安怀腰间刺去。 安怀连忙躲闪,他仰头一看,之间城门处柯永昭率军而入,势如破竹。 「怎么可能?」他私养了一队部曲,就在柯永昭奔向望陵关的路上埋伏,又在此前在柯永昭的水壶之中下毒,柯永昭怎么可能活着,还这么快就到了望陵关。 第277章:应承 - 盛袭 - 殊乖 在柯永昭去见安怀的前一天,他先来见了李盛袭。 严格来说,是李盛袭召见了他。李盛袭坐在主位上,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留今,留今就拿了一碟东西给他。 「柯将军,好好看看吧。」留今微微一笑,落落大方。 柯永昭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是依旧仔细的看了过去,方翻了几页, 洪阴发生的走私案,他一直都是知道的,第一次听说之时,他亦是骇然无比。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牵扯到了萧山水峡,而萧山水峡这块地方从来都是他巡守。 「殿下。末将对国朝作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此事断然与末将无关,还望殿下明鉴。」柯永昭当即半跪在地。 「可是此事的确发生在你所辖的范围之内,你责无旁贷。」李盛袭面色淡淡,看不出她的情绪。 「的确如此……此事末将或有失职之过,却绝无悖逆之心,还请殿下相信末将。」柯永昭皱眉,这件事情竟然能扯到萧山水峡,那就必定和他脱不了干系,他也并不打算推卸责任,只是他怕眼前这位殿下误会了他而将他捉拿,使得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从而酿成大祸。 「你不必这般急着指天比誓。我若是怀疑你,此刻你已经身处大牢,而不是还好端端的在你的府邸之中。」李盛袭摇了摇头,她指了指柯永昭手中的册子,「你再往后翻翻。」 柯永昭依言,又继续往后面翻阅,的确是有人瞒着他,在他麾下,暗度陈仓给西戎人放水。 每往后面翻一页,他面色就要沉一分。如果这件事情泄露了出去,根本没人能保全他。 在他的手上能做到这样,他心中已经隐约出现了一个名字。 只有安怀,才能在他手上做这么多,并且不被他察觉。 「事已至此,到这里几乎是证据确凿,何以殿下不曾疑末将?」柯永昭虽然庆幸李盛袭没有怀疑他,却依旧疑惑。 「原本是怀疑的。」李盛袭并不遮掩,她又继续说道:「只是后来进了熙州之后,越发觉得不对劲。」 「譬如。」 「很多,比如,你穷的异常呀。」 柯永昭:「……」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他的穷,让他免遭怀疑。 「这是众多原因之一。」李盛袭轻笑,又叫人拿了些东西给他看,「你还记得我进城之时曾经遭受到一次刺杀吗?」 柯永昭点了点头。 「我叫人去查了那批刺客的来历,好巧不巧,又与你脱不了干系。」 柯永昭:「……」 「只是这些小手段瞒得过旁人瞒不过留今,留今查兵器,查衣料顺藤摸瓜,查到了你府上的管事。而那位管事,是你夫人的陪嫁,受安怀驱遣已久,用你的银钱,做了不少事情。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你自己那么穷了吗?」 柯永昭:「……」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查到这里之后,我便怀疑上了安怀,就叫留今去查他,一查可就不得了了。他的确有些手段,却不是留今的对手。他给西戎放水已久,北齐走私猖獗,他可是出了不少力。不过在此之前,也仅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两地放水而已。平日里打西戎的时候,他也是毫不手软。也不知道这回为什么,显示派人来刺杀我,这会孙介受困,说不定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走私之事,虽看似双方互利,但是实则对于北齐却是有害,乃是回北齐根基之事。安怀之父死于齐人之手,他怨恨齐人,这么做虽悖逆,却也在情理之中。而如今他刺杀殿下,里通西戎,却是实打实的谋逆之事,末将想不明白。不会是因为他行事露了马脚, 被西戎人察觉,以此胁迫而为之。」柯永昭摇头。 「就为了这个吗?」李盛袭目光微暗,「难道这件事情暴露出来了会比他投靠西戎下场还要惨吗?」 这件事情暴露出来,充其量也就是流放,加之将要北伐,若有人力保,他说不定还能将功抵过,何至于投靠西戎? 难道投靠西戎他就会有好下场吗?那可是生性残忍,动辄屠城的西戎。安怀作为南晋名将,投靠西戎,无论胜负成败,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若是东窗事发,九族遭难是免不了的。就算没有东窗事发,他帮着西戎入关,等待他的要么是西戎人的反扑虐杀,要么是百姓的怨言声讨。三姓家奴向来为人不耻。 难道他们家只剩他一人了?他能够这么不管不顾。 柯永昭不语。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靠你我探讨,怕是探究不出来了。」李盛袭摇了摇头。 「不知殿下今日前,除却告知末将此事,可还有旁的事情需要末将效命。」柯永昭吸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有什么事需要他帮着做,这样的事情一出来,李盛袭就应该直接将安怀拿下,而不是来这里和他说这些。 「自然是有的。」李盛袭点了点头。 之所以不直接拿下安怀,一是因为她身边因为有个容治,若是贸然对安怀出手,指不定安怀颠倒黑白,又酿成大错。其二是因为,安怀与洪阴百官不一样,那些人就算培植党羽已久,也是文官,就算再根深蒂固,轻而易举就能够扫的干干净净。但是安怀是武将,他有威望与亲信,甚至还养了部曲私兵,要对付他,一个不慎,就容易引起边军哗变。其三是因为,留着安怀,也可以更好的掌控西戎的境况。 要是现在拿下了安怀,反而打草惊蛇。虽说正面对上西戎未必打不赢。但是能够以更少的兵力取胜,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听说你们要学太宗,清君侧?」李盛袭歪着头,笑意盈盈。 柯永昭:「……殿下明鉴,末将并未应承。」 李盛袭掌控内卫,如臂指使,她是怎么知道这些话的,他不想也知道。 「不必惶恐,我要你应承他。」李盛袭垂眸,气韵高华,不怒自威。 第278章:妻儿 - 盛袭 - 殊乖 「诸将——安怀勾结西戎,戕害本将在前,陷害长公主在后,莫要为其蒙蔽而自相残杀。」柯永昭的这番话落下,原本正在搏杀的将士动作停了下来。 安怀和柯永昭,两个人都是南晋名将,二人的话在将士们心中分量差不多。 但是此前安怀已经说过柯永昭在粮道遭到李盛袭伏击,而柯永昭却亲口说安怀反叛。这话一出,他们自然更相信柯永昭的话,更不要说,柯永昭这边还站着一个长公主。 「老柯——」安怀不可置信,他恍然之际,留今已经将刀架到了他脖子上,「你们竟然合谋欺骗我?你此前分明……」 「可不是长公主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通敌谋反的。」留今轻笑,她招呼出来了内卫,把人给压了下去。安怀这样有一定威望的将军,若是下狱,还是关在内卫大牢之中才比较合适。毕竟内卫里面,关过不少皇族勋贵呢。 「将士们受人欺瞒,若能随我与柯将军等御敌,便可将功抵过,既往不咎。」留今拿出了李盛袭给她的令牌,发号施令道。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许久,不知是谁先放下了兵器,跪倒在地,「抵御外敌,誓保疆土。」 而后便是无数声的响应。 容治赶到李盛袭身边的时候,李盛袭已经解决了围剿她的人,自然了,也包括后来安怀拍过来的人。 容治赶到的时候,李盛袭脸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血迹。美艳的面庞多出一抹殷红,看着英气无比。 容治没有见过当年驰骋疆场的李盛袭,但是如今,也能窥得一丝当年的风貌。 「你来了。」李盛袭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 「一切都已经解决妥当了。」容治笑着看向李盛袭。 李盛袭点了点头,「算算时辰,柯永昭应该已经赶到了,内忧已除,就剩外患了。我们手中剩下的人不多,但是对付西戎的人,也足够了。我们走吧。」 对于李盛袭和柯永昭这些人来说,对付西戎人,可要比对付自己人来的得心应手的多。对付自己人或许还需要各种各样的技巧,甚至很多时候还要担心投鼠忌器。 但是对付外人就不同了,需要不顾一切的打就可以了。 西戎人只是引兵偷袭,只要有了防备,又有李盛袭和柯永昭两位将领在。一个是西南神话,一个是身经百战。纵然李盛袭离开疆场已久,柯永昭也是失意之人。可是对付起西戎人,还是依旧游刃有余。 西戎人东出的一点人手很快就落败,李盛袭面不改色取下了敌军首级。 「殿下。」内外联手,叛乱成平,留今也是亲自上战场杀敌。 「望陵碑那边准备好了吗?」李盛袭微微一笑。 留今点头,看着外面的残兵败将,莞尔一笑:「西戎人的头颅,自然是望陵碑下最好的祭奠品。」 李盛袭轻轻一笑,处理完手中残局之后,她就去祭奠了望陵碑。而后就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坐实了安怀通敌的罪名。本就证据确凿,又有柯永昭为证,几乎没有人不信。 李盛袭恩威并施。参与反叛的人,她一个都不放过,而无辜的人,或及时迷途知返的将士,她也既往不咎。 哪怕有质疑不信的人,她也没有用武力镇压,而是将怀疑的人召在一起,由着留今和柯永昭一点一点的将事情讲清楚,并且不曾为难这些人——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一番操作之下,她迅速了结了一切。并且无人不服。 李盛袭去见了安怀一面,柯永昭已经和他讲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之前就已经串谋一气,独独骗我一人。」安怀难以置信,他看着李盛袭,「为什么,明明此前,你一切 的怀疑都是在柯永昭身上的。」 「你这个兄长跟你还真是棠棣情深啊。」李盛袭无不讽刺的说道,她看了看柯永昭,「花你的钱,借你的手做事,还用你打掩护。现在进了大牢,还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柯永昭底下了头,他对安怀本就愧疚,又因为自己过世妻子的原因,他对安怀越发信任,不仅允许他自由出入自己的府邸,甚至很多事情还一并交给了他打理。却没有想到因此酿成大祸,还险些戕杀南晋数万的将士。 「你放纵走私,是因为你自己生性好赌,急需用钱,加之,你的父亲死于齐人之手,所以你才这么做。那你通敌又是为了什么?」李盛袭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安怀梗着脖子不愿意说话。 「你的妹妹被齐人俘获,刚毅勇烈,自尽与阵前。按理来说,你和西戎人也是有着血海深仇才对,又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受制于他们呢?」 「死的人死了,难道活的人不要为此而活下去吗?」安怀轻喃一句。 李盛袭微微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怀又是一阵默然,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柯永昭。 柯永昭皱眉。 「活着的人?」李盛袭看了一眼柯永昭,而后又继续说道:「我叫留今查过你们的生平,柯永昭的妻儿是死在两军阵前。你的妻儿呢?你反叛,是否与之有关呢?」 安怀的妻子,在一次和西戎对垒之时,与乱军之中失踪,不见踪迹,却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安怀为此找了很久,却依旧没有找到。 这两个人关系好,也有这样一份的原因在。一个妻儿具亡,一个妻儿不知所踪。 两人都处于一种无牵无挂的状态,加之两人又有亲缘关系,所以一直都相依为命。 柯永昭为此浑浑噩噩已久,而安怀或许是因为没有找到自己妻儿的尸首,所以纵然伤心颓唐,却也只是一时之态,过了许久,又重新振奋。 后来这两个人一直都相依为命,直至今日。 多年以来,妻儿一直都是他们的心中之痛,从来没有人在他们跟前提起,李盛袭到来之后,就算心中好奇,也都是私下打探,从来没有这么明面问过。 如今听她提起,安怀猛地抬头。 第279章:反省 - 盛袭 - 殊乖 没等李盛袭从他嘴巴里问出什么东西,就有人走了进来,在李盛袭身旁耳语。 紧接着,几人就看到李盛袭毫不掩盖的喜色。 「开州大捷。」李盛袭轻轻开口,将这件事情分享给了身边的几人。 柯永昭和容治亦是欣喜。一边的安怀闻言,神色莫辨,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见事情都说开了,一旁前来报信的将士见此,也就敞开了说,「殿下,大帅命末将将一样东西交给殿下。」 他说完,就将一块带血的帕子给了李盛袭,李盛袭看了一眼这块帕子,又看着一旁有些失态的安怀,似乎猜到了什么。 帕子上的针线已然松散,却也能看到往日的痕迹,安怀的妻子出身民家,是有名的绣娘。念昔擅长制衣,和这位安夫人一起探讨过。当年李盛袭的嫁衣,就是在二人的一同监管之下制成。 那场婚事于李盛袭而言算不上什么事情,只是纵然她不在意,但是亦是处处精心,别的不说,至少她还是很喜欢那件婚服。 所以她对安夫人的手艺也比较清楚,后来她西逐西戎,与安夫人再度结识,安夫人给她做过不少东西,其中有些小物件她一直用到现在。故而至今,她才能确认这方手帕上的图案是安夫人的手艺。 而事到如今此帕染血,只怕帕子的主人已经遭遇不测。 李盛袭将帕子递给了安怀。 安怀手指颤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方手帕。 「据大帅所说,在交战前夕,西戎人先屠了一批百姓祭旗。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就时常以虐杀百姓为乐。」一旁的将士补充了一句话。 「怎么可能?」安怀不愿意相信,他双眼含泪:「西贼安敢瞒我?」 「你只是一个棋子,他们又怎么不敢欺瞒于你呢?」李盛袭摇了摇头,与虎谋皮,从来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不可能,他们明明答应过我,绝对不会杀害在他们的,他们怎么敢这般背信弃义。」 若是如此,他豁出一切又算什么?他早知道事情的结局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但是他只希望西戎人能够看在他有功的份上放过他的妻儿。 如今西戎人杀了他们,他从前所做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他背弃同袍,通敌叛国,坑杀百姓,使自己的半身戎马换来的勇武英名付之一炬。为的就是他的妻儿得活。却换得这样的下场。 「与虎谋皮,又怎能全身而退呢?你怎么能同禽兽谈信义呢?」 事已至此,她几乎已经猜到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安怀妻儿失踪,恰恰是落到了西戎人之手,或许是因为当年柯夫人刚烈自尽的先例在前,这回西戎人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宣扬出来,而是私下勾搭上了安怀,与之里应外合。 安怀或许动摇,或许不忍,或许有过犹豫,但是他最终下了那个决定。 安怀的父母兄弟皆不在世,唯一的妹妹也自尽于两军阵前。 对于他而说,他的亲人只剩下了自己的妻儿。险些被他坑杀的人虽多,这其中也不乏感情深厚之人,但是到底少了那一丝的血缘,安怀最终选择了自己的血亲,这才酿成了今日的错局。 李盛袭摇了摇头,再看过去,安怀却是又哭又笑,形似疯癫。 「殿下。他怎么了?」柯永昭疑惑不解。 「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不必了,三日之后问斩。」疯不疯的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他最终的结局。 李盛袭离开了大牢之后,又单独见了柯永昭。 「此次的祸患虽说是安怀之过,但是归根结底,终究是有你疏忽怠职的缘故。」 「末将知罪。」柯永昭并不逃避自己的责任。 「知罪?知罪而不改吗?」李盛袭显然不满意柯永昭的这个回答。 「这些年你疏忽懈怠而并没有酿出多大的过错,唯一一场大祸也不过是如今的望陵关之战。这并不是因为幸运,这是因为此前并没有人起坏心。 安怀至多也只是怨怼齐人。可若是遇到了真正包藏祸心之人,能够酿成的事端只怕不会亚于今日的望陵关之祸。 若是到那个时候,我不在此,或是我都无法拨乱反正,你可想过后果。今日之祸把控不好,会坑杀数万人,其实不止,几万人不过是将士的数量,若是让西戎入关,这几城的百姓,你觉得他们还能保全性命吗?」 李盛袭的声音平静如水,但是那静谧水下,宛若潜藏着翻云蛟龙,所谓不怒自威,大约就是如此。 柯永昭一把跪下,大拜于地,「末将有罪,不敢求恕,还请殿下赐罪。」 「罚自然会罚,你不必着急。」李盛袭轻嗤,她看着伏在地面的柯永昭:「只是你往后呢?还要继续郁郁寡欢下去吗?安怀大逆,但是到底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死的人已经死了,活得人还是要继续活下去。你若是不想活了,不如一剑下去。可若是你要活着,那就给我好好的活着。 你险些酿出大祸,今我不曾杀你,是因为想要你戴罪立功,就算日后贬谪也好降职也罢,你依旧是我南晋朝臣,你还要继续尸位素餐吗?」 柯永昭的能力是过硬的,这样的人,她不会轻易的放弃,但是不能让她继续这样颓丧下去。 「殿下——」柯永昭抬头,「末将的确是的确是对不起他们母子二人啊,若不是末将,他们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啊。」 「爱惜妻儿,的确情深不悔,只是事已至此,你还想要如何?你的妻子既能刚烈自尽,可见其胸中忠义,心怀天下。既然如此,你才更应该保家卫国,守护南晋,守护百姓。你已经对不起你的妻儿了,难道还要再对不起南晋了吗?」 柯永昭久久不语。 李盛袭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反省吧。熙州将军一职,我给你撤去,你自己想清楚之后,再来找我吧。」 她没打算将柯永昭继续放在熙州。 第280章:鸿鹄 - 盛袭 - 殊乖 撤去了柯永昭的熙州将军之职,收拾完了熙州残局之后,就去了开州。开州方经大难,李盛袭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等来了朝廷派过来的官到了,她又要忙着交接,几乎过了一旬,她才闲了下来。 北地风雪先至,不过十月多,就迎来了第一场飞雪。 李盛袭立于城墙之上,看着漫天的飞雪,向西远眺,「也不知道这第一场雪会给西戎带来怎样的灾难。」 留今走到李盛袭身边,给李盛袭披上了大氅,「只怕不止会给西戎带来灾难。」 李盛袭望北方扫了一眼。 「至少对我南晋来说,会是一场瑞雪。」李盛袭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拒绝了留今的披衣,「我方才练了练剑,倒也不怕冷,你穿着吧。」 留今看了看这件大氅,倒也不算华丽,只是单纯的暖和,不算逾制,她也就穿了上去,而后又继续说道:「殿下,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不日便可启程回京了。殿下随我下去看看吧。」 「没什么好看的,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李盛袭虽这么说,但是还是跟着留今一起走了下去。 「还是要早些回京,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再京中过年。」李盛袭不由得感慨。 「北征之后,多少日子不能在京中待呢?」留今宽慰。 李盛袭笑意淡淡,「容治呢?快一天没见到他人了。」 「被几个郎将请过去了,大约是问一些事情吧。」 自从当初望陵关之事了解之后,容治的名声反而好了不少,曹副将也帮着夸赞了他两句。 开州能够渐渐恢复元气,他功不可没。而且当初擒拿安怀逆贼,他也出了不少力。 军营之中,以武立足,在李盛袭的授意之下,容治也和两个不满他的百夫长过了招,后来,那几个百夫长也就没有不满了。 「殿下,大帅请你去吃暖锅。叫人煮了您最爱的酒。」 李盛袭点了点头,而后随着将士去了徐焕之那里。 李盛袭到的时候,徐焕之也刚到不久,二人相继落座,徐焕之看了看留今:「留今,也给你备了一份,坐下来吃吧。」 留今也不拒绝。 「瑾瑜怎么不在?」李盛袭有些疑惑。 徐焕之眉毛一扬,「你不知道?」 李盛袭:「?」 「他非要和容治打一架。」 李盛袭:「.为什么?」 「容治劝他早回青夏,这小子其实也打算走,但是他和容治拧巴上了,到了后来,两个人就到演武场上去了。」徐焕之摇了摇头,而后吃了一块羊肉。 「瑾瑜不懂事也就算了,容治还那么不懂事。」李盛袭摇了摇头,然后又夹了一块肉吃。 「说起来人家容治也就比这小子大了一岁而已。」徐焕之轻笑,他看着李盛袭还坐在这里不慌不忙的吃,目露疑惑:「盛袭,你竟还坐的住?」 李盛袭不解。 「容治武功不俗,但穆璟亦是首屈一指,容治只怕不是对手。」 「瑾瑜有分寸,而且策臣比他聪明。」李盛袭并不在意。 「穆璟听了怕不是会高兴。」 李盛袭握筷子的手稍稍一顿,「你似乎话里有话。」 「我虽不喜欢穆璟这小子的骄横,却也与之有同袍之情。」徐焕之轻轻叹气,「有些话他不愿意说,我也只能帮他说一说了。」 李盛袭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他们伶俐的退了下去。 李盛袭又看着一边的留今,「你去偏厅叫人另起一锅吧。」 留今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而后李盛袭又继续 吃饭,静静的等着李盛袭的下文。 「盛袭,你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徐焕之看着她屏退众人的举动,她这么做,是为了给穆璟留下最后一丝的颜面。 李盛袭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行为算是回应了徐焕之的话。 「你应该看得出来穆璟那小子的心意。」那小子虽然不说,但是做的人尽皆知。 或许是由爱生怖,穆璟并不敢张这个口。可是他的感情确如他这个人一般张扬热烈,炽热如阳,却又卑微如尘埃。 时不时拈酸吃醋,没了不败将军的体面。 穆璟不敢问,他干脆就帮着问一问,若是李盛袭只是不确定穆璟的心意,他这么帮着一问,也好成人之美——虽说可能性不大。 若是李盛袭无心,他也好转告穆璟那小子,省的他当断不断。 「我不傻,也不瞎。」李盛袭笑着摇头。 穆璟的所作所为,就差宣之于口,她并非无心之人,恰恰相反,她也爱过人,也被人爱过。 穆璟的心思,她自然看得出来。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七八年前就知道了吧。」 「七八年前.」徐焕之轻轻呢喃,猛地反应了过来:「那不是你们刚认识的时候.既然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了,那你为何,为何不同他明说呢?」 「你当他不知道吗?这么些年的「姑姑」不是白白叫的。」李盛袭满脸无奈,她声音微沉,「他很聪明,从我十五岁那年叫他喊我姑姑的时候,他就知道我与他,再无可能。」 徐焕之一怔,他没有想过事情会是这样。 这么些年来,那一声声的「姑姑」到底包含了多少旁人不知道的东西。 大约这就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吧。 而穆璟又是用着怎样清醒而又麻木的心情喊出口,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生活在李盛袭的身边,无数的拈酸吃醋,仿佛成了一场笑话。 穆璟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其实我不明白。」徐焕之摇了摇头,他和自己的妻子的感情顺遂而又平淡,没有经历这些,「曲知离曾受你爱慕,容治如今被你垂青。就连当初的穆栩,你虽对他无意,却也因他动摇。可是曲知离背弃于你、穆栩更爱权势,容治我还看不明白,但是怎么也不如如今的穆璟。穆璟对你的爱慕最为纯粹。若你一声令下,他就可以放弃兵权,解甲归田。为何你不曾他动过一丝心思呢?」 「你对我的情史了解的倒是清楚。」李盛袭挑眉。 徐焕之笑眯眯的。 「是谁和你说这些的,还有,又干容治什么事情?」李盛袭说到这里,抽出一根筷子就往徐焕之那边甩 徐焕之仓皇一躲,那根木筷子直直插入一旁的柱子之中。 「阿珣跟你说的?」李盛袭没好气的问道。 她身边的人绝对没有那么闲,也只有阿珣那个臭小子有功夫讲这些事情,小兔崽子,回去就宰了他。 「这倒也没有那么重要。」徐焕之将一边的筷子给拔了出来,他一边转着筷子看着李盛袭。 「这并不重要。」李盛袭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告诉徐焕之原因。 穆璟爱慕她,却未必能够爱她所爱,他眼里有她,却也只有她。在穆璟心中,她比天下重。 可这有什么用呢?对于她李盛袭而言,从来不缺的就是爱,或许没有父母之爱,但是长兄如父,倒也不缺。男女之爱就更不缺了。 所以她不缺情爱。能够打动她,靠的绝对不止是纯粹的感情。 更何况,在她心中,没有什么比天下重。 穆璟这样 的将才,为臣,她会毫无猜忌,百年之后君臣想得,亦是一场佳话。 若是为伴侣,她却不得不防,穆璟毕竟手握重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若是无心君位倒也罢了,有心君位,她的皇夫,可以一人之下,却决不能是如穆璟这般手握重兵,足以动摇宗室于江山。 穆璟或许不会变心,可若是有朝一日,他身边的人有了异心,来一招「黄袍加身」,穆璟该如何自处?她李盛袭又该如何自处? 即使她可以一声令下叫穆璟放弃兵权,穆璟也会心悦臣服。 可她是疯了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一个天生将星不放在朝堂上,为她开疆拓土,镇守边疆,而是折断羽翼,收入后宫?怕是只有傻子才会这样用。 她不需要他放弃兵权,她要他手握长剑,替她镇守江山。伴侣与将军,她从来明白取舍。 何况,她本就无心穆璟。 徐焕之摇了摇头,面露遗憾。 李盛袭见此,又甩了一根筷子过去。 「你一个男人,居然这么好奇这些事情?」李盛袭白了他一眼。 徐焕之心下叹息,「只是为这小子感到可惜而已。」 「无论瑾瑜有什么心思,又是怎想的,他都是驰骋疆场的雄鹰,不要轻看了他。他可轮不到旁人来可怜。 焕之,你可要小心了,别一个不小心,「西南第一将」的名声就没有了。」李盛袭笑了笑,神色之中露出骄傲之色。 徐焕之不由得一笑:「到底比那小子多吃几年饭,一时之间还是守得住的。」 李盛袭夹了口菜,又继续说道:「至于我我不需要得成比目何辞死,我只需要江山永固,海晏河清。又何必盯着那些情爱呢?」 徐焕之闻言,只觉得别有深意,这样的话,李盛袭说并不奇怪,只是这些话,给皇帝说似乎更合适一些。 第281章:新师 - 盛袭 - 殊乖 两人正吃着饭,留今就领着打完架的两个人走了进来。留今也没说话,自己找了个地方吃饭。 李盛袭甚至没有看这两个一眼,继续吃饭。 徐焕之摇了摇头,这两个人,多多少少都挂彩不少,「罢了,再来两个暖锅子,给二位摆上。」 徐焕之话音落下,就有人搬了席来,一左一右列在徐焕之于留今之下。穆璟坐在徐焕之下手,容治坐在了留今下首。 「什么暖锅子,打架不就挺暖身子的?再给二位上两壶冷酒,让他们暖暖酒。」李盛袭面带笑意,话却是抵不住的阴阳怪气。 穆璟赔了个笑脸,「姑姑,我不过是同容治切磋切磋罢了。」 「小侯爷,容长史一介书生,怕是经不起你打。」留今笑着说道。 徐焕之也点了点头,「是啊,穆璟,你也太欺负人了,有本事,你和人家比比读书啊。」 「有你什么事?」穆璟翻了个白眼,又阴阳怪气的说道:「他是一介书生不假,但他可比有一些武将能打多了。」 徐焕之摇了摇头,淡定的喝了一杯热酒。 「定宁侯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容治摇了摇头,本想喝一口酒,一摸,还真是一杯冷酒。 「有什么不敢当的?难得有人能跟我过这么多招的。欸,对了,姓徐的,你要不要跟他试试,你读书是不如他了,不如和他比比武功。」 徐焕之白了他一眼,他会傻到给穆璟这小子当到使吗? 「倒也不必,都是为殿下做事,何必这般争强斗胜?」 「你该不会是怕输给一个书生小子吧?」 「下官不才,比小侯爷怕要虚长一岁。」容治好心的提醒道,又刻意咬着这个「小」字。 穆璟抬头瞪了他一眼,眼见又要剑拔弩张,就有仆从端了一杯热酒来,显然是李盛袭授意。穆璟一喜,却见容治桌前也有一人送酒,顿时心又掉到了谷底。 「好好吃饭吧。暖锅都堵不上嘴。如今我在还好,不日我便要回京。你们两个若在这里打起来了,岂非为我惹祸?」李盛袭又夹了筷子菜,倒不能真的叫他们喝冷酒。 「盛袭,你放心,这小子没几天就要回青夏了,他若是不走,我赶也要把他赶走。」徐焕之继续插科打诨。 「谁稀罕。」穆璟不屑。 倒是一旁的容治有些惊讶,「依殿下所言,是不打算带微臣回京?」 李盛袭摇了摇头。 临熙之中的老妖怪,可比锦中的精怪好对付多了。若是换成平时,带他去也无不可,只不过北伐在即,她并不想多生事端。 容治微微思忖,倒也明白了缘由。 「那么,不如殿下将微臣遣至殿下的封地吧。」 李盛袭已经完整掌控了锦中和青夏,至于临熙,那是李盛袭土生土长的地方,她也熟悉,又有宏兴帝铺路。至于缃宁,虽说是李盛袭的封地,但是相较起来,到底不太熟悉。 「不可。」李盛袭摇了摇头,「缃宁已经派了人过去,你去固然是好,只是你去了没有两三个月,怕是把握不了缃宁局势。」 两三个月,暂时没有那麽多时间。她甚至担心自己在临熙过不了一个年。 容治点了点头。用完饭之后,李盛袭单独带走了容治,这又是气的穆璟摩拳擦掌。 「别气了,日后生气的日子还有着呢。」徐焕之安慰道。 李盛袭说了,不必可怜穆璟,如今看来,还是损他日子过的比较舒服。 穆璟:「.你找打是不是!」 徐焕之大退了两步,「四十军棍不疼吗?」 穆璟:「.」妈的 ,更气了。 「穆璟——李长公主呢?」沈云嵩匆匆赶来,本想直接喊「李盛袭」三字,但是想想当初的「构军」之事,讪讪闭嘴,又看到了一边的徐焕之,又行了一礼,「拜见徐大帅。」 徐焕之摇了摇头。 「你找姑姑干嘛?」穆璟翻了个白眼。 「不是把握给孙叔吗?如何又将我归到你的麾下?」这事是之前就定好了,只不过是因为当初怕他闹起来,就没有告诉他。 「我可比你孙叔能打多了,跟着老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事是上次姑姑在他挨了似是棍之后敲定的。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发酸,到底是亲侄子,哪怕这般悖逆,都要为他请南晋最好的将领为师。 「就你也配。」沈云嵩不服。 「老子可是南晋序位第.」 「咳!」徐焕之重重咳嗽了一声,有他在,穆璟还想称第一? 穆璟瞪了徐焕之一眼。 徐焕之毫不在意,看来一眼这个世子,虽说他不喜欢沈云嵩,但是到底是沈继泽的儿子。 穆璟今晚心情微妙,免得沈云嵩被打死,沈云嵩又劝说道:「沈世子,你既然来了军营,那么一切就应当听主帅的差遣。」 「她不过是.她只是长公主罢了。」沈云嵩咬牙切齿。 「本帅虽有帅位,但是在锦中大地,长公主在上,尤岂有我为帅之地。您虽贵为世子,却也不能违背。」 穆璟也符合道:「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难道进士及第,做什么官是自己挑的,而不是圣上予的?若是你再废话,我就把你上衣扒了,吊在雪地里三天三夜,我看你嘴巴硬不硬。」 「你!野蛮。」沈云嵩咬牙,他要是再多说两句,这个没有教养的野人说不定真的这么做了。 穆璟依旧不屑,他少时练武,也时常赤裸上衣。 左右姑姑也没想带着个不稳定的拖油瓶去北征,也不过是叫他练这小子几个月。 正好,他讨厌这小子也已经很久了。 「你少去打扰姑姑,我可警告你。如今你是我麾下之人,若是生出事端,牵连了我,姑姑不打杀了你,我也弄死你。」他好歹是南晋序位第——一的将领,一身军功,还整不了一个勋贵子弟。 说到这里,穆璟就踹了沈云嵩一脚,「走,给你闲的,练武去。」 「你。」沈云嵩一跳。 「你什么你,走。」穆璟说完又踹了沈云嵩一脚。 盛袭是真·端水大师 第282章:螳螂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带着容治进的屋。 「瑾瑜不懂事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懂事?你不是他的对手,和他斗什么气?」李盛袭坐下,而后招了招手,引容治坐下。 「也想见识见识这位少年将军身手,到底没有什么大事。」容治没有过多的解释。 他劝穆璟返回青夏,穆璟一身反骨,后面就挑衅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亦是气血上涌,就和穆璟打了一架。虽说打不赢,但是到底畅快,毕竟打了。 容治睫上尚有余雪,而脸颊上还有一丝血迹,穆璟下手,居然还往脸上去。不过纵然如此,也是风姿卓绝。恰如月下冰雪,晶莹孤冷。 李盛袭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拂去容治的睫毛,她猛地回过神来,但是手悬在半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半晌,才将手落在了容治的肩膀上,拂去了容治肩膀上不存在的雪。 「里面烧了炉子,也不必穿着外套了。若是雪化了,反而打湿衣服。」李盛袭生硬的找借口。 「好」容治飞快转身解衣,从耳朵到脸红了一片,他有些待不住,「殿下,微臣去掸一下外衣。」 李盛袭也十分不自在,一时之间没有管他,随他去了。 本来叫容治过来是为了安排事务交接的,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男色惑人,都说少艾慕色,她也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都嫁过一次人了。 李盛袭深吸一口气。 容治走了进来,方才借着擦洗衣裳的名头叫侍女送了盆水来,洗了把脸之后,倒是舒服多了。 二人再度相继坐下。 「开州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这边的官员想必你已经熟悉,就不需要我多说了。」李盛袭镇定自若道。 「多谢殿下了。」 「嗯?」李盛袭被他没来由的一句感谢被她整蒙了。 容治摇了摇头,李盛袭叫他逐步接手各地的政务,除却是因为政务忙不过来之外,还为帮他进入南晋官场做准备。 他以实政辅国,同样的也与南晋朝臣结交,攒下一定的人脉。 「殿下此次回京,不知除却面见圣上,可还有什么打算?」容治问道。 「曲知离和楚王世子的事情,临熙之中肯定有人帮忙。我得好好安排临熙之事,后防不稳,我只怕也难以北征。」李盛袭摇了摇头。 当然了,她也没打算两三个月就摧毁楚王世子十余年的的谋划。 「殿下到底不必如此担忧,有圣上乾纲独断,殿下自可无忧。」容治劝慰道。 李盛袭垂眸不语,若是按照那个梦的预示,阿兄只怕天不假年。她自然希望阿兄岁寿绵长,可若是梦是真的,那么她也不得不防。 前段时间阿珣归京也将笑娘带了回去,如今笑娘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正好让笑娘为阿兄诊诊脉。 「怎么了?」容治不解。 李盛袭摇了摇头,「没什么,纵然有兄长相助,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文有裴、萧二相,武的话,自然不必多说,再者,殿下不也打算将柯永昭带入京吗?」李盛袭对于柯永昭的打算,他还是明白的。 柯永昭或许在锦中不算是拔尖,但是比在京的武官却要强上不少。李盛袭若是想要做些什么,把柯永昭推出去,没人能跟柯永昭掰腕子。 「宗室之中嘛——或许可以靠太子殿下。」他对于南晋宗室不大熟悉,毕竟宏兴帝和李盛袭都解决了不少,如今也只知道如今宗室之首乃是黎王——李盛袭的头号敌手。 李珣比资历或许不如黎王,但是身份却是足够了。 「宗室倒是不必担心。黎王虽说说话不大好听,但是没人 比他更希望朝局稳定了。论起威望,几位宰相都不一定如他?」李盛袭轻笑,她顿了顿,「不过阿珣也的确要培养起来。」 黎王的确是当世肱骨,只可惜是不能为她所用。她与黎王是天然立场不同,一人立便有一人败。 她若为君,绝不会用黎王,黎王也不会为他所用,宗室也的确要人来接手,阿珣倒是不错。 容治微微一笑。 李盛袭看来一眼容治,「这些时日你在锦中,帮我盯着一些。」 「殿下已经除了安怀,还是不放心?」容治微愣。 「螳螂捕蝉,只怕黄雀在后,谁知我是不是螳螂呢?没那么容易放心,也只是除去了一个安怀,昔年安怀以柯永昭掩人耳目。未必不会有人以安怀来掩人耳目。安怀只是单纯的内鬼,却非楚王世子一党。 当年我叫人查刨楚王妃坟的那群盗墓贼,查到了锦中,后来那群盗墓贼就因为刨了焕之家人的坟,焕之在围剿的时候出了意外,以至于那群盗墓贼全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这件事情肯定有鬼。 虽说抓出了安怀,但是安怀做的事情也一目了然。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别的事情也别想算在他的身上。」 「还有这个缘故?」容治皱眉。 李盛袭点头,微微讽刺,「楚王一党昔年权倾朝野,哪怕是败了,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晋大地,有他们不少人呢。」 容治点了点头,「微臣必定尽力。」 容治想了想,又继续问道:「那殿下忽而叫定宁侯教导沈世子,除却让他吃些苦头之外,又是为了什么?」 李盛袭:「.你就这么想我。」 容治不语,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除了让他吃点苦头,也为了让他真的学点东西。」李盛袭轻笑。 能跟在穆璟身边学习,不知多少人求而不得。 容治亦是一笑,「还有呢?」 只怕不只是这点原因吧,虽说或许论天资,穆璟最佳,但是如果真论适合当老师,还是徐焕之更为合适。 穆璟脾气要差上不少,徐焕之或许还会手软,但是落到穆璟手中,他可就不管对方身份了。 「他不是一直觉得,当年我为了让瑾瑜出头,所以故意戕害沈继泽吗?那就让他看看瑾瑜的本事吧。」李盛袭声音轻悠又意味深长:「而且,说不定能钓到一只大鱼。」 9千字(▽「) 第283章:舅舅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一行人很快就进了京,李盛袭走的是缃宁归京,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几次刺杀。 入城的那一天,李盛袭先回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再行进京。 李盛袭沐浴而出,留今就已经准备好了一衣裳,「属下已经朝宫中请令了,圣上将会再式乾殿接见您。」 李盛袭点了点头。 「殿下进宫的时候,怕是正好是.下朝的时候,只怕殿下又要和黎王殿下撞上了。」她摇了摇头,其实只需要向淑妃请令,走内宫而入,就不会遇见黎王。 那是命妇走的路,李盛袭本也走得,但是她想,李盛袭应该不会想要跟这群老头子避让。 李盛袭轻笑,由着留今摆弄穿好了衣服,「笑娘呢?阿珣怎么没把人送过来吗?」 留今摇了摇头,「据说是怀王病重,圣上将笑娘派出去了。」 「什么时候派出去的?」 「听说是昨日。」 「这么巧。」李盛袭轻轻皱眉,又继续说道:「怀王虽是宗室,但是我记得他没有封地,他生病难道不在京吗?」 「哪能呢?据说是京中风水不好,和怀王命相克,所以特意在京外道观休养。」 李盛袭:「.」 什么乱七八糟的?怀王连这都信?怀王自小在京中长大,这要是相克,早把他克死了。 「罢了,左右在京,不急于一时,先进宫吧。」李盛袭摆了摆手,而后便进京去。 她入宫的时候,正好是散朝的时辰。 李盛袭是骑马至宫门口,内宫之中早有给她准备的轿辇,轿辇自式乾门而落,李盛袭缓缓下轿辇。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李盛袭下轿辇之后,就遇到了黎王与几位宰相。 「拜见长公主。」几人纷纷行礼,李盛袭的行程没有瞒着旁人,但是谁也没想到她那么快,见到她的时候,他们有些惊讶。 李盛袭点了点头,而后又笑盈盈的同黎王打招呼,「黎王叔,好久不见。」 「长公主客气了。」黎王声音微沉,「不知长公主及时回的京?」 「刚回来,着急拜见圣上,更衣之后就过来了。」李盛袭若无其事的与之寒暄。 「长公主还是来的早了些,其实不必如此着急。」 李盛袭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式乾殿,「怎么?」 「太子殿下在里面同圣上议事。」 「多谢黎王叔告知了。」李盛袭轻笑,就要越过黎王而入。 黎王忽而开口,「长公主,许久不见,不知长公主在面见圣上之后,可有功夫来本王府上用个晚膳。」 「本宫初回京,只恐宫中留饭,怕是不能先应承了。若是有空,必定亲自登门。」李盛袭微笑婉拒,而后就向式乾殿走去。 李盛袭微笑的看着门外的内监,内监点了点头,很快走了进去,而后就出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盛袭跟着进去。 李盛袭进去的时候,父子二人正在说些什么,李珣虽残,但是经历此劫之后显然成长不少,对待宏兴帝,反而较之从前要更从容。 宏兴帝神色不变,很快,二人谈完了事情。 李盛袭行了个大礼,「微臣拜见圣上。」 看到李盛袭,宏兴帝那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才有几分情绪,抬了抬手。 李盛袭赶忙起身,而后便轻快的走到了宏兴帝身侧,「阿兄。」 「回来了。」宏兴帝端详着李盛袭,几年没见,李盛袭已久没了往日的稚嫩,如今的她,越发的成熟老练,只是在他身边,才偶有几分小女儿娇态。 「坐。」宏兴帝指了指身边的 位置。 李盛袭应声落座。 宏兴帝身音微缓,「这些年在外幸苦,眼见都瘦了不少。想来辛苦。」 旁人或许不知道李盛袭干什么去了,但是他却是知道的。李盛袭亲自北上,就是他一手安排。 李盛袭摇了摇头,「为国而已,到也说不上辛苦。只是很想念阿兄。」 宏兴帝淡淡一笑,他扫了一眼一旁的大儿子,煽情的话到了嘴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口,一时之间,倒也只能问一句:「用了早膳吗?」 李盛袭摇了摇头,「倒是还没有。」 「那正好,朕也没有用膳,你我兄妹一同用膳吧。」 「好。」 「阿耶,姑姑」一边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李珣默默的开口。 「你还有事情要说吗?」宏兴帝看着还没走的大儿子,似乎是有几分疑惑,很显然,他没打算留李珣吃早饭。 「呃没有。」 「那你走吧。」 李珣可怜巴巴的看着李盛袭,他们这些儿子,在宏兴帝跟前可没有什么撒娇的余地。 他不敢求宏兴帝,只能寄希望于李盛袭,可是谁知李盛袭不仅没有为他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李珣:「.」 他得罪姑姑了吗?姑姑居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死乞白赖的留下了。 若是只有李盛袭他或许还能耍赖,可是当着宏兴帝的,他是万万不敢的,想到这里,他只能由着身边的人把他扶上轮椅,推了出去。 兄妹二人换了个地方用膳。 「太子招惹你了?」宏兴帝喝了口粥,不紧不慢的问。 阿玺和阿珣关系一向好, 李盛袭想了想徐焕之说的话,不知道这么说,端着粥做掩饰,「编排了我几句,被我给知道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若是朕记得不错,你们最少一两个月没见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应该记不了这么久。」 「来京之前知道的,倒也没多久。」李盛袭吹了吹粥。 宏兴帝见她没有多说的意思,倒也没有多问。 「听说你吧云嵩丢给了穆璟教育?」 李盛袭点头,「毕竟是表兄唯一的儿子,得让他学点真东西,临熙虽好,但是人人让着他,不如放在边境磨练一二。」 她没说沈云嵩对她大不敬的事情。 宏兴帝微微一笑,「如此,舅舅怕是要病了。」 当初平国公说要把沈云嵩送往边关,他就想过这个结果。虽说他没有强求说沈云嵩一定要留在边关,但是阿玺,他可不管。 李盛袭轻笑。 「说起舅舅,舅舅如今已经年迈,又两经丧子之痛,只怕已经无力于正事,再在兵部,是否有所不妥?」 宏兴帝看了她一眼,而后盛了碗汤交给身边的内侍,由内监递给李盛袭。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事?」 平国公在兵部也没有在做事啊,兵部的事情一直都是由两位侍郎负责,给他一个兵部尚书的位置,也不过是为着好听些,兵部的事情一直以来也不归他管。换不换又有什么关系。 阿玺突然提起这事,只怕还有别的缘故。 「只是觉得,舅舅在兵部什么事情不做,也不像样子,再者又有沈继川的事情,他只怕越发力不从心。加之沈继川大逆,沈云嵩立不住,未尝没有舅舅教养不力的缘故在里面。种种因素之下,倒不如先撤了他兵部尚书一职。」李盛袭接过了汤。 「只有如此吗?」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但是没有必要,只是他觉得不只 是这么点原因。 见宏兴帝问到了这里,李盛袭倒也不好继续含糊过去,不为别的,她不对阿兄撒谎,至多只是隐瞒。 「倒是还有些旁的缘故,但是终究只是怀疑,为了以防外一,倒不如先把兵部尚书这一职位给撤了。」 这么些年虽说平国公不管兵部的事情,可是不管是一回事,能不能管又是另一回事。 平国公的确不管事,但是他要是想知道一些消息,还是要易如反掌的多。我军军事,多个州府的兵力安排,甚至布防,只要他问一句,谁又会觉得有什么,谁又会说些什么?旁人只会觉得是理所应当。 收回兵部尚书一职,是为了国家保障。 只不过,这一切只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所以她不曾明说。 「是什么让你起了怀疑?」宏兴帝大约明白了什么,但是依旧追问道。 李盛袭有几分犹豫,又似乎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从前只是以为,沈云嵩与我生分是因为表兄之死,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他一直怀疑,是我与瑾瑜联手害死了表兄。」 「若是朕所记不错,沈云嵩乃是舅舅亲自教养.因为这个,你怀疑舅舅的忠心?」 事发之时,沈云嵩只是一个孩子,如果不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他不会这么想,而他又是平国公亲自教养的。很有可能是平国公自己心怀怨怼。 可仅仅是怨怼,也不至于如此。 「也不只是如此,一时之间说不上来,有备无患总没有错。而且,若是舅舅心有此年,时至今日,在他心中,我已经「害死了」他两个儿子了。」沈继川亦是死于她手。 「这倒也是。」宏兴帝点了点头,找个由头撤了平国公的兵部尚书一职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 「一开始为什么不全都说出来呢?」宏兴帝看着李盛袭。 其实他从前教过李盛袭,宁可错杀,也绝不要放过。 李盛袭露出一抹微笑,试图掩饰,「那毕竟是舅舅.」 「也只是舅舅而已。」宏兴帝放下了碗。 第284章:兄弟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抿了抿嘴。 「罢了,朕会让中书省拟旨的。」宏兴帝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生气李盛袭有如此猜想,因为,他说不定真的会有李盛袭所担心的做法也说不定。 李盛袭松了口气。 用完早膳之后,宏兴帝就遣走了宫人,独留他们兄妹二人。 「阿玺,你到底还是心软了一些。大争之世,对待敌人,就不能手软。」宏兴帝引得李盛袭到另一侧坐下。 阿玺不是李珣,阿珣若要继位,有天然的大义名分,在内有良臣相佐,在外有李盛袭开疆拓土,他会一切顺利。 李盛袭不一样,大义名分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却又至关重要。尤其是对于李盛袭这种足够强,几乎什么都有了的人,大义名分就更为重要。 她日后若要更进一步,就少不得要用手段。她的阻力比旁人更多,他只能尽力为她铺路,却不能替她走完。这条路容不下一点错,她不狠,就只会迎来万劫不复。 君子之道留给天下,心狠手辣予以对手,方是她的立身求存之道。 「是。」李盛袭没有反驳,因为犹豫无断,心慈手软,才导致曲知离逃跑,盈笑重伤。 若是此前就能杀之,那么顶多也就是日后多些愧疚,却能解决不少麻烦。 「过段时日,朕预备封王。」宏兴帝又继续说道。 「阿珣吗?」 「不止是阿珣,连着阿珩也一起加封。」 李珣的腿,他已经问过了曲盈笑,此生是没救了,从前让他留着太子之位,是为了借他腿伤之事清理朝中一些大臣,如今他已经归京,朝廷里也清理了一批人,也该给他封王了。 李珣再继续担着太子之位,只怕朝臣忙着揣度他的心思,这般心思浮动。不利于北征,如今废李珣太子之位,也算是表明态度。 至于李珩,他没有打算传位李珩,自然不可能封其为太子。 若是封了太子,难道来日又要废掉。若是来不及废掉,到时候李珣就是名正言顺的君,阿玺又该如何呢?总不能真的造反吧? 一时封王,也只是为了先稳住朝臣们,总归在他们眼里,废了李珣和立了李珩没有区别。 再者,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最后来不及选定阿玺嗣君,谁又能与之相争呢? 李盛袭明白了宏兴帝的意思,「如此也好。」 如今距离北征,就差一个契机,左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朝臣稳定也好。 「既然封王,就算不就藩,也该出宫开府别居,阿珩年纪尚小,倒是不必着急,只是阿珣,他如今十七,明年十八,说大,也没成年,说小却也偏偏有这个本事了,远赴洪阴,虽是遭遇不测,但是也正经处理过地方政务。阿兄是打算日后让他继续读书,还是直接入朝呢?」 其实李珣从前就许听政,只是还没有正式领职,每日也只是议政的时候听政一二而已,听政之后还是该学习学习,该读书读书。如今封王,也不知道阿兄有什么打算。 「直接入朝吧。选王妃的话,倒是先不急,看他也暂时没这个心思。」历来皇子一般是娶了正妃之后再入朝为官,李珣这样子,只怕是无心。 李盛袭心下可惜,又继续问道:「那阿兄预备将他塞到哪呢?」 「这段时间考校他政务,他的确长进不少,你和你的长史教的很好,就让他进门下省吧。」 李盛袭主动忽略了那句「你和你的长史」,听到「门下省」之时,李盛袭若有所思。如今的门下侍中似乎是顾煦。这个安排,未必没有防备和掣肘之意。 顾煦是世家,儿子又与公主有婚约,而他自己又位列 侍中多年,势力庞大。阿珣虽然年轻,但是到底先是太子,后是最年长的皇子亲王,让他进中书省倒也好。 李盛袭没有多问,她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来,开口说道:「今早留今同我说,如今女眷入宫,当禀明淑妃,但是若论位次,当是贵妃才对啊?而且此前,她不是一应待遇比肩皇后吗?」 提起陈贵妃,宏兴帝就摇了摇头,「她不会教养儿女,归善还好,阿珩险些被她教坏,干脆把她禁足了。」 李盛袭闻言也没细问,但是想也知道是因为阿珣腿伤,陈贵妃太过于活络,煽动阿珩做了什么,这才惹得阿兄不悦。 「从前也就罢了,毕竟也过去了。归善倒是好,她从前就稳重,如今也大了,应当很有自己的主见,再有几年也要出嫁,倒是无妨。可是阿珩还小,如今又要封王,少不得要好好教导。」 她从小长在宫里,虽说和李珣关系最好,但是和陈贵妃的两个孩子关系其实也还不错。若非万不得已,并不想走到对立。 「这倒也是,只是人选怕是犯难。交给阿珣原本可以,但是在这个关头,却显得尴尬。」 李珩说小,今年也十二了,这个时候放到别的妃子宫里去,怕是也不合适。到时候他一心要自己的母亲。反而叛逆。 他和李盛袭的意思,所谓的教导,就是遏制住李珩的野心,不要让他对皇位抱有希望。能够教育李珩的人,必定是要与李珩足够亲近,且和他们想法一致的人。 陈贵妃,那是绝对不行的。 他和阿玺,只怕没那个功夫。 交予臣子或是其他妃子,不合适。 而李珣,他曾是太子,如今眼见储位无望,却反过来劝自己的弟弟不要惦记太子之位,这算什么? 李珩也许不会多想,但是要是有人在李珩耳边煽动两句,难保两兄弟不心生芥蒂。 如果只是龃龉还好,若是和沈云嵩一样,岂不是积祸无穷? 「既然一时之间挑不出合适的人选,倒不如先交给阿珣,只是阿珣又要开府,总不能二人一同封王,又都住在外面,却只给阿珣开府吧?」 「把王宅建在一处,二人比邻而居,也就是了。到时候他们怎么住,又另当别论了。」 李盛袭点了点头。 第285章:触怒 - 盛袭 - 殊乖 「对了,阿兄,我剥夺了柯永昭熙州将军之位,将他带回京了。」李盛袭看着宏兴帝。 宏兴帝点了点桌子,「他渎职日久,此次虽戴罪立功,但是到底有过,剥夺了就剥夺了。至于如何安排.卫尉寺卿前些时日告老还乡,就让他去武库看兵器吧。」 李盛袭轻轻一笑。 卫尉寺卿也负责皇城警卫,但是更多的是负责京畿兵器,掌管武库。若是有哪只军中军队调用了兵器,那都是要向卫尉寺请示的。 若是有人造反,有柯永昭做卫尉寺卿,虽不能说万无一失,但是有他在,到底也能监察一二。阿兄和她想的不谋而合。 「说了这么久他们,你既然说把舅舅的兵部尚书之职给撤了,那不如就由你顶上吧。」 李盛袭没有拒绝,「只是,既然如此,黎王叔怕是有的闹了。」 二人心照不宣一笑。 兄妹二人聊完天之后,宏兴帝久召了大臣过来商讨政务,李盛袭从旁听着,是不是发表自己的意见。 几位臣子不由得觉得愕然,从前长公主虽也插手朝堂事务,但是那时是战时,长公主作为主帅,商讨军务也是应当,可是现在却是不一样,几人有几分拿不准。 但是看宏兴帝在旁,便知是宏兴帝所默许,也就没有多说。 李盛袭才思敏捷,看待政务老辣,又能提出许多可行的方针政策,这些人倒是一致好评。加之她为人又谦和,更是博得了好感。 这一批人都是宏兴帝的心腹,见宏兴帝如此,心中隐隐猜出了宏兴帝的态度,心中也有了几分的思量,久而久之,对李盛袭也更加恭敬。 时至日中,宏兴帝又留李盛袭用了午膳,才放李盛袭回去。 李盛袭没着急出宫,自式乾殿而出之后,她就辞了轿辇,自己在宫中闲步,宏兴帝也没阻拦她,她若是想,住下都可以。 李盛袭并不意外自己的兄长知道自己在远方的一举一动,她将阿兄的「手眼」用的如自己的「手眼」,但是那到底是阿兄的「手眼」。 只不过,让她惊讶的是旁的事情,她匆忙安排,是因为她担心阿兄的身体而不得不为之。那个梦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梦中的一些事情是因为她的干扰才出现偏差。 但是生死乃是天命,她未必能够左右。 若是阿兄好,那自然是好。可若是阿兄不好,届时她又北征,那么京中一旦生乱,又该如何呢? 可是阿兄不应该这么做,因为只要他在,临熙就不会乱。 可是阿兄显然也有在为日后考量的心思——譬如说,任用柯永昭为卫尉寺卿。 这让她不得不多想。 只是阿兄若真有什么,怕也不肯轻易让她知道,怕耽误她北征——那是阿兄此生执念。 即是如此,那么太医署的脉案她肯定查不到,阿兄也不会给机会让她探脉。 若是盈笑在此那还好,说不定有旁的办法,偏偏盈笑不在这里。 李盛袭正出神,却感到右手手臂劲道一个加大,李盛袭忽而回神,看了一眼留今。 「您在想什么?如此出神?」留今抬了抬眼睛。 李盛袭顺着留今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远处一位郎官正在一旁呕吐。 那人也停了下来,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李盛袭,赶忙绕到那堆呕吐物前面,朝着李盛袭大拜:「奴婢死罪,冲撞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见谅。」 「无妨。」李盛袭摇了摇头,示意眼前人起身,「你这是怎么了?」 「今日有些不适而已,并不影响当值。」 「倒也不必如此,既然不适,告假即可,称病担职固然是勇, 只是对于内官而言,不仅容易办坏事,甚至还可能影响到宫中贵人。回去休息吧,就说是我说的。」李盛袭吩咐道。 「多谢长公主。」那人感激一笑。 李盛袭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衣服上,想到了什么,又不由得说道:「你是殿中省的?」 「奴婢尚食局奉御,拜见长公主。」 「尚食局的,那更要好好休息了,虽说不负责制膳,但是到底是与吃食打交道的。」 「是。」 那人正欲走,李盛袭又开口问道:「你方才说,你是尚食局奉御。」 「是。」那人不解。 「尚食局,奉御郎。」李盛袭皱了皱眉,轻轻呢喃,她看着那人,「抬起头来。」 那人连忙抬头,李盛袭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平平常常的一张脸,倒是没有什么留心注意的,只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她眯了眯眼:「尚食局的两位奉御我都认识,独独没有见过你,若我所记不错,他们似乎也没有到年龄,怎么就突然换了你成为奉御?你是何人?」 「奴婢不敢欺瞒殿下。」那人赶忙开口,她连忙解释道:「先前的董奉御因为触怒圣上而被圣上杖毙,奴婢是新来的秦奉御,故而长公主不认得。」 「杖毙。」李盛袭目光微暗。 奉御乃是替皇帝试菜的人,按理来说不会轻易改换。 而奉御也仅仅是试菜,轻易见不到阿兄,又怎么会触怒阿兄,以至于被杖毙。 「因何杖毙?」李盛袭继续追问。 「奴婢不知。」宏兴帝乾纲独断,宫人不敢轻易揣测他的言行举止。 李盛袭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秦奉御赶忙退下。 李盛袭又是出神。 见此,留今不由得开口询问道:「怎么了?那位奉御郎可是叫殿下想起了什么?以至于殿下如此出神。」 李盛袭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中隐隐有些惴惴。 如此秘而不宣而又雷厉风行,如果董奉御真的有什么,那么必定是内卫调查。 可是问题来了,如果是内卫调查的,内卫会告诉她吗? 不会。 李盛袭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内卫对于她的无条件服从以及忠心,源自于内卫对阿兄无条件服从与忠心,如果阿兄不许,那么她就问不出什么。 而且董奉御的死,也并非内卫出手,而是因为他「触怒」了阿兄。 今天有点事,还有一章白天更,大家早点睡。 第286章:脉案 - 盛袭 - 殊乖 阿兄不想让她查到的东西,她几乎很难查到。她如今掌控的内卫,首先是效忠阿兄,而后才是她。 甚至盈笑都是如此。 而且这件事情,也很难确认。 若是一切均是巧合呢? 若是那名奉御郎当真是触怒阿兄而死呢? 「殿下……」留今轻轻的唤了一句。 李盛袭稍稍回神。 「去太医署。」李盛袭沉思半晌,才缓缓开口。 如果阿兄真的有什么,阿兄的脉案上必然有记档。唯一难的就是皇帝的脉案,可不是说看就能看的。 「怎么突然要去太医署?」留今越发的不解。 李盛袭摇了摇头,「随我去就是了。」 留今见此,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来到了太医署,太医令看到李盛袭之时,赶忙上前,「长公主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若有什么要事,派个人来一趟,传个话也就是了,怎好劳动长公主您大驾。」 「也没什么,正好路过这里,也就顺道过来了。」李盛袭微微一笑。 太医令笑着点头,「这样,您请坐,可是有什么吩咐的?」 「给我把个脉吧。」李盛袭坐下。 太医令一愣,很快就给李盛袭搭着脉。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适?」 「有时候头有些晕。」李盛袭胡诌道,她看着太医令,「本宫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脉象强健,应无大碍。」太医令微微皱眉,可不敢轻慢这个主。 这才是宫里真正的主啊。 「为何偶有眩晕?」 「想来是长公主平日里过于操劳所致,公主殿下忠君体国,但是也要顾念自己的身体啊。微臣这就命人给长公主抓些镇静安神的药来,只是,长公主还是要注意休息为好。」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愧疚的说道:「这样一点政务,又算的了什么呢?尚不如阿兄平日里的十之一二。」 太医令摸不准李盛袭的意思,但是见她这么说,也就顺着说道:「圣上乃不世明君,自是辛劳。」 李盛袭点了点头,「是啊。」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我是武人,一向身体强健,处理这些政务尚且会不时晕眩,那阿兄呢?阿兄身体可好?」 「圣上正值壮年,自是春秋鼎盛,殿下不必担心。」太医令宽慰道。 「是吗?」 「自然。」 「我辞京依旧,这些年未曾伴阿兄身侧,总是深以为叹,也不怕你恼,你虽说阿兄身体正好,可是我总不能心安,劳烦将阿兄的脉案请来,由我一观,也好让我安心。」 太医令见她如此客气,越发的惶恐,「岂敢岂敢。长公主客气了,殿下惦念圣上,本是人之常情,微臣本该应承,以全殿下孝悌之义,只是圣上脉案事关重大,若无圣上允准,是断不能给旁人看的。自然了,殿下不是旁人,但是毕竟宫规森严。还望殿***恤。」 这番话说的周全,又全了李盛袭的脸面,可谓是极为的圆滑。 李盛袭目光微暗,并不意外这个结局,皇帝的脉案是不允许旁人轻易探看的。 「我也知道祖宗规矩在上,只不过,若是不能一见脉案,终究不能放心,不如这样,你先去将脉案请过来,我叫人去请示阿兄。你觉得如何?」 「若无圣令,微臣属实不敢啊。」太医令汗然,他虽畏惧李盛袭的权势,但是更畏惧宏兴帝,想到宏兴帝的叮嘱,他眉宇微敛。 原本李盛袭话说到这里,其实也就够了。虽说祖宗家法在上,但是这毕竟是李盛 袭,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此前圣上有过叮嘱,长公主绝对不能动圣上的脉案。 圣上自有圣上深意,他不敢轻易揣度,却不敢不听令啊。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逼你。既然如此,那么,太子殿下的脉案,总能给我看看吧。」李盛袭退了一步。 太医令见李盛袭没有纠缠,松了口气,如今听李盛袭这么说,哪里有不答应的,按理来说,太子的脉案也不能轻易给旁人观看,可是来人毕竟是李盛袭,何况,他就算再不知实事,却也知道,太子很快就不是太子了。 而长公主,这些年越发的炙手可热,水涨船高。 「微臣这就派人去取。」太医令赔笑道。 李盛袭含笑点头,「岂敢劳烦,不如就让留今随你手下的人去一趟?」 「多谢殿***恤。」太医令说完,就让人带着留今去拿李珣的脉案。 李盛袭看了留今一眼,留今轻轻点头示意。 李盛袭跟太医令漫不经心的唠嗑,「听说怀王前些时日病了,阿兄指了内卫的医女去探望,不知道怀王是生了什么病,你们太医署可派人去看了?」 「怀王殿下是风眩之症,并不碍事,只要按时治疗,不日便能痊愈,殿下不必担心。」内卫是李盛袭臂膀,太医令猜想李盛袭这么问,或许是急忙需要用到那名医女,所以太医令才有次回答。 「你们太医院的人去看过了吗?」 「自然。」 「太医署的人,治不好怀王吗?」李盛袭有些不解,但是并没有问罪之意。 「跟着那位姑娘出京的,还有太医署的几位官员,那位姑娘医术实在是高超,微臣望尘莫及。」太医令解释道。 李盛袭点了点头,而后就随意和太医令攀扯,她几乎把她认识的所有人都问候一遍。 太医令弄不懂她要做什么,只好尽心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留今等人才回来。 「怎么这么久?」太医令接过脉案,递给了李盛袭。 「都是下官不好,下官不慎摔了一跤,弄倒了柜子,脉案散落一地,找了许久。这还是多亏了留今姑娘,才找到了这本脉案。」那名医官告罪道。 「这也不妨事,左右没什么要事,人没事就好,不必怪罪。」李盛袭接过脉案。 「是,多谢殿***恤。」太医令点了点头,而后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医官退下。 李盛袭与留今对视一眼,留今轻轻点了点头。 李盛袭嘴角微微上扬,随意翻看了几页李珣的脉案,就带着留今离去。 第287章:归善 - 盛袭 - 殊乖 离开了太医署之后,李盛袭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情况如何?」李盛袭看着留今。 留今点了点头,一边说道:「属下设计打翻了书架,藏起了太子的脉案,借口帮着那名医官找脉案为借口,翻阅了圣上的脉案。因为时间紧迫,属下翻阅了近一年的脉案,属下并不曾看出什么异常,只是以防万一,属下还是想,回府之后将其誊抄下来,再命人送到盈笑手上,叫她看看。」 李盛袭点了点头,「但愿只是我多想。」 「殿下是担忧圣上的身体不如表面上那般?」留今微微皱眉,若非如此,李盛袭不会做这么多。 「是啊。」李盛袭点了点头,她深深吸了口气,敛去了面上的忧虑,又换成了往日的模样,「出宫吧。」 留今点点头,李盛袭没有乘坐轿辇,而是自己走到宫门口,正要到宫门,就见一顶小轿辇缓缓而来,轿辇附近簇拥着不少宫女内侍。 坐在轿子上的少女容颜如花,如秋枝芙蓉,柔美,却又能傲立秋霜,独立秋风。 归善公主,李书仪。 「拜见姑姑。」李书仪自轿辇而下,朝李盛袭见礼。 「归善?」李盛袭有几分不确定。 「是。」 「女大十八变啊。几年没见,越发标致,倒是认不出来了。」李盛袭夸赞道。 「姑姑谬赞了。」李书仪微微一笑,看着李盛袭:「倒是姑姑风采依旧,令人难忘。」 李书仪之美,在美丽蕴藏坚韧,如秋日芙蓉。李盛袭之美,在明艳不掩锋利,像是镶上宝石的冷锋。 「你打扮的这么素,是要去做什么?」李盛袭看了一眼李书仪,她的打扮和妆容皆是简单素净,未用一丝艳色,女要俏,一身孝,但是归善从来都是个极为知礼的孩子,宫禁之内,不会轻易如此打扮。 「去往平国公府。」李书仪看了一眼李盛袭,又继续说道:「表叔虽是罪人之身,但是对于表弟表妹来说,他万般不是,到底是父,他们在家简设灵堂,并未宴邀请宾客,只是自己祭拜而已。我与表妹从来交好,前去看望看望她。」 李盛袭并不在意,舅舅这个人,是最畏惧兄长的,他不敢明晃晃的叫屈,也不会顶着朝廷压力给沈继川风光大藏。顶多是正式下葬,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罢了。 「吊唁一般在上午,你怎么下午去?」李盛袭有些不解。 「我此次前去,是为了看望表妹,聊表宽慰,而非去吊唁表叔。故而不曾上午前去。而且,表叔早已下葬,已经过了吊唁的日子。」李书仪解释道。 她分得清是非,表叔犯下滔天大罪,死有余辜。若是寻常犯人,哪里还有如今的体面,早就一卷草席丢到乱葬岗了,如何能享受死后祭奠呢? 平国公府祭奠,是全骨肉亲情,她却没有这个必要。 李盛袭点了点头,「这样啊,既然如此,我叫个人与你同去吧,算是尽尽我的心。」 她是亲手捉拿沈继川的人,按理来说,此时她的确不宜出面,派遣身边的人去,倒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她又说道:「叫她跟着你即可,也无需叫她刻意做些什么,免得平国公府的人问起来,起了龃龉是小,心中多想是大。 李书仪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李盛袭见此,随便拨了一个内卫的人跟过去,她本想叫留今去,但是留今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平国公府的人就算不记得,多少也有点印象。 李盛袭看了眼留今,留今去叫人叮嘱了两句,而后就叫她跟着李书仪走了。 李书仪的车架在平国公府前停下,她常来往平国公府,如今驾临,也不足为奇。 李书仪跟随着下人来到了沈三娘子的住处,既然不是来吊唁,那就是寻常姐妹登门,她没有刻意惊动旁人。 因为沈继川是罪人,停灵的那几天,都只是内院挂白,外面连灯笼都不敢换,只是摘掉而已。如今时间已过,府中早就不见了缟素,只是较之从前要冷清了许多。 沈三娘子全身素色,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了很多次,看到李书仪前来,不由得打起了几分精神。 「书仪,你来了,坐下吧。」沈三娘子勉力招呼李书仪。 「不必勉强。」李书仪摇了摇头,坐在了沈三娘子对面,她看着消瘦了不少的沈三娘子,不由得宽慰道:「三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珍重自身啊。」 沈三娘子闻言,勉强遏制住泪意,只是鼻头仍然忍不住发酸,她有几分哽咽的说道:「人人都说他大逆不道,可是于我而言,他却是最好的父亲。如今他去了,我怎能不痛?」 李书仪垂头,面露哀色,不知道旁人怎么看,但是沈继川,的确是个和蔼的长辈,比起活在神话中的沈继泽,沈继川要更真切的多。 「明明在去年年末,他还答应了我,说等到今年考绩之后,他定要求祖父,让祖父等他今年考绩之后,调回京中,不要再让他待在边地。他说好要多多陪伴在阿娘身边,说要和我们共享天伦的。谁知如今就」 说道后面,沈三娘子就不由得啜泣起来,阿耶常年在外,他们一家人聚少离多,她甚至都没有几日是承欢膝下的。 「如今回来,就身死命陨,早知如此,倒还不如不要回来。」 「斯人已逝,生者为大,表叔在时,最疼惜的就是你们,若是他在天有灵,必定是希望你们能够保重身体,健康快乐。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李书仪宽慰道。 沈三娘子复又低低哭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含泪说道:「我也想过,他会因此受到惩罚,只是不曾想,大堂兄千里赴边,都不曾保下他的性命。哪怕是永远关他,再不得见,也总好过如今呢。」 李书仪没有说话,沈云嵩远行的事情,她也知道。这个结果,对于她来说,也并不是意料之外,姑姑较之阿耶宽厚,但是姑姑为人刚正,绝不会放纵表叔。 加之,表叔如今的结果,也是法外开恩的结果了。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如今表妹正悲痛,只要她没有说什么大逆的话,她都不需要多说什么,免得徒增事端,什么都解决不了,还让彼此伤愤。 沈三娘子又继续说道:「只是不仅是性命无存,更是身首异处,不仅没能得活,甚至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只怕来生也不得安宁。」 「怎会?」李书仪不信前世今生,不过她还是开口劝道:「三娘,你若是担心,不如常常诵经,以佛光洗去表叔一生罪障,换取来世平安喜乐。」 「罪障?」沈三娘子哭的越发的厉害,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书仪啊,我知道他有罪,可既然都是家人,姑姑为什么不能放他一命呢。」 李书仪倏忽一惊,她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却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动作,正当她想要开口说话时,就听沈三娘子继续说道:「明明一开始圣上都放堂兄去边关了啊,圣上这么做,不就是默许姑姑放过阿耶吗?姑姑为何如此无情呢?」 「三娘,不可揣测上意,慎言啊!」李书仪神色一凛,在南晋,没有人不怕圣上,表妹这话,往往大了说,那就是大不敬啊。 还有,她虽然不知道阿耶为什么没有拦截表兄,但是绝对不会像是沈三娘子说的这般是「默许」。 因为阿耶只会比姑姑更狠,他会看在往日恩情在该赏的时候百般逾制加恩,但是绝对不会在对方触犯国法之时,放弃底线 的纵容。而只诛杀沈继川一人,已经是阿耶对于这件事情最大的让步了。 阿耶如此为之,只怕是有几分让表兄「撞一撞南墙」的味道,表兄一贯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还有姑姑,姑姑虽然宽厚,未必会和沈三娘子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她身边就跟着姑姑的人,叫姑姑听到了,对大家都不好。 沈三娘子置若罔闻,「我父已死,难道还说不得了吗?你或许不知,人死的时候,脑袋和身子分离时的模样。我第一次见的时候,直接瘫倒在地,而我阿娘,她更是吓晕了过去啊。 姑姑她,真是好狠的心,若真要杀,毒药,白绫,如何杀不得?哪怕是一剑刺死,那也好过身首异处,这是何等的羞辱啊? 当初堂兄就常说姑姑无情,说姑姑戕害伯父。我本还不信,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啊。可怜祖父年迈,连丧两子,你叫他一个老人,此后如何得活呢?」 「三娘慎言。表叔之死,非姑姑杀之,而是国法杀之。」 「国法杀之?国法之下,难道没有人情吗?我并未说其他,她只念国法,罔顾人情,难道不是无情吗?昔年祖父都说过她「外宽内严,心柔性狠」,祖父畏惧她威严,说的含糊,难道我还听不出来吗?就算祖父含糊,堂兄却从不含糊。」 第288章:拦架 - 盛袭 - 殊乖 「三娘,姑姑若是无情,如今身首异处的,就未必是表叔了。」李书仪走到了沈三娘子身侧。 李书仪按住了沈三娘子的肩膀,娇柔的面容上又难得一见的厉色,「三娘,我知道表叔死去,你心中悲愤,偶有昏言,也不足为奇。这些话,日后万万不可再说。 祖父治家宽松,可是到了外头,未必有人能够容你。如今两位表叔皆孤,几位表兄尚又,平国公府上下难支,若是再不慎言,叫有心人捉住,只怕是后患无穷。 更不可以再想,不过想必时日渐久,悲痛渐消,你逐渐清醒,想必就不会做此想了。」 语气轻柔,却不容任何人反驳。 她的前几句话恩威并施,就是为了让沈三娘子谨言慎行。至于最后一句话,她是说给李盛袭的人听的。 不得不说,她和沈三娘子是真的好。 至于沈三娘子的那些悖逆想法,一时之间是难以扭转,根本就劝不动。只能等到日后,沈三娘子冷静下来,悲痛稍逝,她再慢慢劝慰,从中说和,也就好了。 沈三娘子面露不服,刚想开口,就感到肩膀上的力气一阵加大,沈三娘子忍不住闭嘴。 皇室女眷受李盛袭影响,没有那么娇弱。 这一场探望,可谓是不欢而散,出了平国公府之后,李书仪看着那名内卫,温和的说道:「姑姑不便到来,姑娘代表姑姑到访,以全道义,现如今事毕,姑娘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 只是我还想多说一句,人在悲愤之时说的话,多是不作数的。沈三娘子哭的糊涂了,姑娘不要见怪。」 内卫为君主耳目,不会轻易掩盖隐瞒自己的所见所闻,不过李书仪如此温声细语,她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打李书仪的脸,只是含笑点头。 李书仪上了马车,一路默然不语。 「殿下.」身边的宫女轻轻唤了一句,「公主,沈三娘子虽是悲愤至斯,但是到底无礼。」 李书仪摇了摇头,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不对.」 「怎么了?」宫女不解。 李书仪摇了摇头,她眉头微蹙,很快就舒展开来。 或许她自作聪明了。 姑姑亲抓表叔,表叔之死虽是国法所杀,但是到底也是因为姑姑。姑姑派人来聊表心意,不曾惊动府中人,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派身边的人来到平国公府,能做什么呢? 若说真的派人来平国公府尽心,也应该是在沈继川丧期之时。 而在如今,姑姑亲自到访,才是正理,她一开始没想明白,如今看来,倒是奇怪。 而且那位姑娘进来之后,几乎寸步不离,一直跟着她。 而她,只去了表妹的宅院。 或许,姑姑让那位姑娘跟她过来,有旁的打算。 而且,她记得不错的话,姑姑并不喜欢带丫鬟,她今日进宫,只带了留今姑娘进宫门。 若是寻常宫女,怎么都不会放在外面等着。若不是丫鬟,又是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内卫。既然是内卫,又怎么会不尽传话呢? 内卫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李盛袭。 她没有直接登门,就是因为,舅舅虽然平庸懦弱,但是周全圆滑,很难看出什么。 但是沈三娘子却不一定。 「你是说,从前沈继川久在洪阴,是平国公授意?」李盛袭敏锐的抓住了这个重点。 那人点了点头,「据沈三娘子所言,的确是如此。」 李盛袭目光微暗,舅舅授意沈继川待在洪阴做什么?为的走私吗? 可是当初她叫内卫严审,沈继川明明说过,走私的事情 是他一人为之,平国公府的其他人并不知情。 沈继川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内卫严刑之下,沈继川不会撒谎。 可若不是因为这个,舅舅放沈继川在洪阴做什么呢? 沈继川资质平平,与其放在地方,其实在中央挂个虚职更好。毕竟,若是来个刚正到古板的吏部官员,沈继川怎么可能评优?但是放在中央挂虚职,不需要作为就能得优。 而且洪阴靠近黎江,年年发大水,容易出乱子。一个不好说不定性命都没有了。 还有那句「外宽内严,心柔性狠」,非褒非贬,春秋笔法。放在人前或许会引起众说纷纭,就如同当初的沈三娘子,听到这样的话只会一笑置之。但是若是当初的沈云嵩和如今的沈三娘子耳中,他们就会无限得多想。 舅舅那样圆滑的人,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影响到自己的儿孙吗? 舅舅在怨她,舅舅心中也以为,是她害死的沈继泽,就为了让穆璟出头? 李盛袭神色微凉。 若只是怨怼,若只是不好好教养儿孙,那还不算什么。 他一直让沈继川待在洪阴,才令人寻味。 现在想想,若是沈继川不在洪阴,说不定就不会参与走私,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殒命。 李盛袭想到这里,本想趁着宫门还没有下钥,连夜赶到吏部去查一查这些年的官员升降。 不过想想,这个时辰了,吏部的官员也不在任上,看文书到底没有直接问来的效率高。 想到这里,她只得等明日上午了。南晋的官员上朝早,归家也早。 不过此时,留今正好把宏兴帝这一年的脉案给誊抄完了。 「叫人备马,现在城门未关上,我去一趟怀王别院,明早应该还能回来赶上早朝。」 「殿下,怀王别院不远,但是到底在城外,您如今出发,又想赶着上早朝,您怕是休息不了了。怕是不必如此着急吧。明日的早朝,您就算是不去,只怕也不会有人说您什么。」甚至说,李盛袭去上朝,反而有人弹劾她。 李盛袭摇了摇头,「业精于勤,不可放纵。」 留今:「.」 「听话,备马。」李盛袭捏了捏留今的脸。 留今叹了口气,「您啊。真是拿您没有办法。」 留今说完,就去备马。 李盛袭一路顺利,只是行至城门之时,却被守门的郎将给拦了下来。 「不知中郎将拦行,有何要事?」李盛袭看着半跪在地的中郎将,示意其起身。 第289章:托出 - 盛袭 - 殊乖 「奉圣上令,阻拦殿下今日出城。并且,叫微臣带一句口谕给殿下。」 李盛袭闻言,一把从马上下来。 「圣上说了,殿下站着听旨即可。」中郎将赶忙说道。 李盛袭行了一个叉手礼。 「圣上有令,传晋宁长公主即刻入宫。」 「什么时候?」李盛袭玩味问道。 「殿下听到旨意的那一刻。」 「若是我今日不出城呢?」李盛袭上马。 「这道旨意,只在今日有效。」中郎将不卑不亢。 「知道了。」李盛袭调转马头,面上轻松,心却沉了下来。 阿兄在这个时候阻止她出城,大约是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而阿兄这么阻拦,那就说明她的猜想十有八九是对的。若是这份脉案真的有猫腻,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作为杏林圣手的留今必定能看得出来。 阿兄的这道旨意这么颁布,就是不确定她是否知晓真相。若是她今日出城,那么必定是知道了真相。 而她若是今日不出城,那么明日必定早朝。早朝之后阿兄可以将她留下试探,再行定策。 而如今阿兄召她入宫,估计会和盘托出,毕竟眼见瞒不过她了,她可没有那么好忽悠。 李盛袭到宫门口时,宫内的步辇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李盛袭坐上步辇,跟着引路内侍去了式乾殿。 「用了晚膳没有?」没等李盛袭行礼,宏兴帝就把李盛袭招呼坐下,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也就是了。至于他们自己人,今早就李盛袭行了一个大礼,没有必要行礼了。 「没有。」李盛袭摇了摇头,有几分小女儿娇态。 「没有还跑出去?」宏兴帝挥了挥手,示意宫人传膳,「怀王别院虽说在京郊,但是离皇城也不算近,今日出城,明早又要赶着早朝,只怕一晚都不能休息了,晚饭用不了,早饭也要等许久,哪里有这样过日子的?留今替你打理公主府,不曾劝你吗?」 今天的晚膳两人是在一张桌子上用的,二人并坐桌案两侧,倒是大大拉近了距离。 李盛袭摇了摇头,「留今自然是劝了,只是怎么劝的住?若真的劝的住,阿兄也不需要派个中郎将在城门口等我了。」 「你倒是喜欢护着身边的人。」宏兴帝轻笑,他看了看身边侍奉的内侍。 那人会意,带着所有的宫人退了下去,一时间,屋内只有他们兄妹两人。 其实在李盛袭七岁之前,一直都是宏兴帝抱着李盛袭喂饭,七岁之后。也大多是如现在一般同桌同席,只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们才会分桌而坐。 而同桌之时,也不会有宫人从旁边布菜,一开始还会有人劝谏宏兴帝,后来,就没有人劝了。 只是李盛袭离京多年,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吃饭了。 「说不上什么护不护的。」李盛袭摇了摇头,又轻轻一笑,继续问道:「阿兄,为什么突然召我入宫?」 「那你又为什么要出城呢?朕的妹妹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到吗?这一次,算是阿兄输了。」他没有瞒住李盛袭。 李盛袭微微低头。 「为什么突然怀疑朕的身体?」按理来说,他春秋鼎盛,南晋的皇帝命不短,他正值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就算有些事情看起来做的早了一些,却也不至于怀疑他的身体,必定还有什么旁的缘故。 「天命有召,降梦于我。」李盛袭不由得感慨,说罢,就将梦中所见向宏兴帝尽数和盘托出。 梦中所记不多,不外乎「李珣身死」「徐焕之自尽」「宏兴帝英年早逝、李珩幼主登基,皇权旁落」「她于菱花渡被人用箭射 杀」。 而这些事情,已经能挖出不少东西了。 「阿珣未死,那是因为我将阿娘留下的护心镜赠与他。而且在那个梦中,我亲眼所见阿珣双膝沁血,胸口中箭。而阿珣虽未死,却双腿残疾。而焕之在狱中险些被人逼疯,若非我及时赶到,说不定也悲愤自尽。而阿兄您」李盛袭神色黯然。 「被奉御郎下慢性毒药,命不久矣。」宏兴帝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对于李盛袭而言残酷的真相。 「当真如此严重?」李盛袭不可置信,「笑娘看过没有?」 「太医署几位太医一同把脉,回天乏术,再告诉笑娘,其实也没什么用,反而会惊动了你。」宏兴帝看来一眼李盛袭,郑重的说道:「阿玺,生死有命,没有人能够永远活着。若是庸庸碌碌,那么就算是长寿延年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阿兄,你今年才三十六岁啊。」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北征,若是我活着的时候,你能够北征成功,中原大地能够统一,如此之功,谁会只记得朕只有三十六岁?他们只会记得朕的功绩。 阿玺,要站在顶端,就不能轻易被情绪所左右。你很好,文治武功,都十分优秀,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继承人。 但是同样的,你的缺点也太过于明显,就是太过容易被情所左右。所有人都知道你重情,所以,很多人都能利用你所在意的人来挟制你。」 平国公,徐焕之,留今,穆璟,甚至盈笑,都能左右李盛袭。或许她不会为了他们坏了大局,但是她不够狠,不会轻易割舍。 李盛袭垂下了头,凤目沁泪,「阿兄,你告诉我,你还有多久」 李盛袭记事至今,这是第一次落泪。父母之爱,于她而言,太过于的渺远。男女之情,不足与损毁她的潇洒体面。 只有宏兴帝,如兄如父,如师如长的宏兴帝。他们相依为命,风雨同舟,一起度过了那些强敌环绕的岁月。 她成为他最锋利的刀剑,为他开疆拓土,巩固帝位。 他成为她最坚固的盾牌,对她百般逾制,千般恩赏赐,费劲心思为她铺路。 宏兴帝擦掉了她的眼泪,严肃的说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情从前不告诉你,是不想要影响你北征。如今告诉你——朕要你向朕保证,来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阻拦你前进的道路。北征也好,夺位也罢,都要顺顺利利,都绝对不能手软!」 第290章:上朝 - 盛袭 - 殊乖 宏兴帝看着李盛袭,正值盛年的帝王目光锐利如鹰,没有什么能够影响他丝毫的情绪。 他命不久矣,但是看在世人眼中,他仍然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年富力强的帝王。 「好」李盛袭忍住心中积蓄的泪水,她吸了一口气,自己抹去了另一边的眼泪,「阿兄,是谁指使奉御郎给你下毒的,下的是什么毒」 「所有的线索查到楚王府之后就断了。说起来,也是因为你的异常举动提醒了,如若不然,我也注意不到这位奉御郎的异常。」内卫是李盛袭手中的刀剑,但是归根结底,忠心的是他,李盛袭很多事情,他都清楚。 只不过他与李盛袭相隔千里,李盛袭又不会将所有的心事都说出来。他不清楚李盛袭的异动是为了什么,但是能让李盛袭如此异动,大约是因为有什么隐藏在暗的凶险被李盛袭察觉。他也警惕了起来,所以也就出手干涉干涉了朝局,也揪出了身边的内鬼。 「皇长兄这个儿子,还真是恨毒了你我兄妹啊。」李盛袭几乎咬牙切齿,她想到了什么,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宏兴帝。 「阿兄,沈继川的外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盛袭赶忙问道,其实这些事情,问宏兴帝比问吏部更合适,毕竟吏部对于沈继泽的安排,大都是宏兴帝的授意。 「他当初是自请外放,说是思念他的兄长,想要去边地。他虽庸碌,但是的确是重情,当时朕不曾多想,沈继泽是青夏大将,只是青夏是要地,不可能真的放他去,就把他放到了洪阴。」 李盛袭头微微扬,「或许沈继川自己都不知道舅舅为什么要他去洪阴。」 「走私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为财为利,但是对于李瑞来说,走私只不过是他买卖兵器的遮羞布。洪阴知府换了旁人,走私未必顺利,就算走私顺利,走私之下的真相,也很容易就被发现。沈继川的本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他发现不了真相,就算发现了,有舅舅兜底,什么掩盖不住?」宏兴帝一阵见血。 李盛袭点了点头,「而从他对儿女的教导来看,他也认为是我害死表兄。加上有心人挑唆,他投了李瑞,并且帮着李瑞买卖兵器。对了,他是兵部尚书,我军布防,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也因此,可以帮着李瑞掩护兵马藏匿之处。」 「他虽是沈继泽的父亲,但是那一战的细节并不清楚。沈云嵩怀疑你害死沈继泽,是因为舅舅的教育,可是舅舅为什么会这么想。可以煽动他的人,必然是能够取信于他,并且,这个人参与了诛灭穆氏之事。」宏兴帝接话。 「八成是表兄身边的几个副将,这几个人得着重去查。当然了,除了焕之和瑾瑜,都要去查啊啊。」 宏兴帝点了点头。 李盛袭又继续说道:「李瑞手中兵马来自于天灾灾民,但是有一部分来自于各地的牢狱死囚,户部、刑部那边也要着重去调查。」 「内卫会去做的。」 「那阿兄想要怎么对付舅舅呢?」李盛袭又继续问道。 「舅舅,还需要对付吗?」宏兴帝反问,阴差阳错之下,如今的平国公,没了兵部尚书之位,没了儿子,只剩下一个平国公的虚位,做不了什么了,「阿玺,你应该问,怎么把舅舅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李盛袭点了点头。 「现在再处死舅舅,别说没有什么证据,就算是有,也不能轻举妄动了,你再出手,少不得会有薄情寡恩,心狠手辣之名。」 在世人眼中,沈继泽是因为李盛袭的失误而死。沈继川虽是触犯国法,却到底是李盛袭亲手下令处死。平国公府这一辈两个皆是了结在李盛袭手中,她再做什么,若是被有心人煽动,只怕旁人会觉得她赶尽杀绝。 「那么阿兄,你想 怎么做?」李盛袭默认了宏兴帝话中对平国公的杀意。 「你不杀,自可交给别人杀。很多人都能够成为手中刀。」宏兴帝轻笑。 天色渐明,李盛袭换了宏兴帝早早叫人给她备上的朝服,到了时辰就去上朝。 李盛袭的衣服并不是公主在重大场合穿的翟衣,应该是比着亲王的服饰做的,只不过形制是女子的形制,显然是定做设计。既能体现亲王之尊,又有女子独特的美丽风姿。 李盛袭站在了最前端,当黎王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眼睛都瞪大了。 李盛袭的确插手过朝政,也进入过朝堂,却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正儿八经的上朝。 「长公主,你在做什么?」黎王质问道。 「高殿之上,不可喧哗。」李盛袭温和的提醒道,她又解释道:「昨日圣上已经册封我为兵部尚书,在其位,任其职,自当上朝,不可懈怠。此乃为臣之道。」 圣旨是傍晚发出的,在这之前,黎王只知道圣上夺了平国公的职位,却并不知道兵部尚书之位给了李盛袭,他还以为会是李盛袭带进京的那个武将。 本来这也没什么,平国公在其位不谋其事,早该撤掉。那位柯永昭将军虽是李盛袭的人,但是却是有着实打实的功绩的,兵部尚书之位,本也担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兵部尚书之位竟然落到了李盛袭的身上。 看看李盛袭这件衣服,圣上显然蓄谋已久。 「你!」黎王压下来想要说的话,站在了一旁。 很快,公卿宰相也陆续到来,他们看着身着华服的李盛袭之时,皆是目露惊讶。唯有李珣并不吃惊,反而有些意料之内的意味。 李盛袭见到他们,皆是含笑点头,与天子的不苟言笑不同,李盛袭要显得如沐春风的多。只不过,看在旁人眼中,这对兄妹却有一种诡异的相似。 都是那么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很快,人陆陆续续的到齐,随着太监一声尖锐的声音,宏兴帝缓缓走到殿内。 众人跪拜行礼。 宏兴帝道一句平身之后,黎王直接跳了出来。 第291章:上班 - 盛袭 - 殊乖 「圣上,长公主女子之身,岂能轻易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古往今来,从无此先例啊。」黎王正色说道。 「黎王殿下此言差矣。」裴殿成站出来反驳,「长公主享有亲王待遇,既是亲王,如何不能入朝为官,再者,在本朝之前,也不曾有开科举选士的先例,难道科举还错了吗?既然没有此例,那么新开便是了。」 黎王这边刚想反驳,宏兴帝就开口说道:「此事不必多议。」 宏兴帝说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内侍,内侍会意,宣读了旨意。 圣旨的内容倒是简单,改皇长子为雍王,享双王份例,即日起入门下省为官。册封皇次子为代王。 改皇长子为雍王,享双王份例倒是不在意料之外。其实说起来,这道旨意早就该下下来了。李珣双腿残疾,本也不应该担任太子之位。 只不过,册封皇次子为王又是什么意思? 圣上膝下唯有两子,皇长子残疾,那么理所应当就是皇次子。为何只是封王,而非册立太子。 不过圣上如今才三十六岁,正值春秋鼎盛,未必日后不会有子嗣,而且,没有儿子,难说没有孙子。皇太子哦不,雍王殿下如今也十八的,日后说不定直接立太孙。 朝臣想到这里,大约也明白宏兴帝对于这位代王殿下的不喜。心中的态度倒是更斟酌了几分。 李盛袭就站了出来,汇报起了兵部军务。 有了李盛袭这个开头,后面的朝臣也陆续开始汇报公务,黎王的那点事情,反而被压了下去,李盛袭并不像跟他吵架。 直到散朝之后,官员们廊下食之时,李珣推着轮椅而来。 「姑姑,你不留着用饭吗?」李珣看李盛袭穿着鞋子,一副要走的样子。 「阿兄要我去陪他吃早饭。你要同去吗?」李盛袭穿好了鞋子。 李珣:「.不必了,你自己去吧。」 他们这些皇室成员,除了姑姑之外,和圣上都是份属君臣,除了开宴,他们就没人和圣上一起吃过饭。 「长公主。」 李盛袭眉头一皱,真烦。 「黎王叔。」李盛袭微微一笑。 「黎王阿翁。「李珣也跟着叫了一句。 「长公主与雍王客气了。」黎王面露不善。 李盛袭并不在意黎王的恶意,她感激的看了一眼李珣,「黎王叔,阿兄召我去用早膳,就不奉陪了。王叔,你也多用些早饭吧。」 李盛袭说完,脚底抹油的走了,倒不是她怕黎王,只是她这也不是第一次和黎王吵架了,真的烦。他们谁也说不过谁,都认为对方冥顽不灵,她实在没这个闲心和黎王浪费口水。 李珣不明白李盛袭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但是当黎王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可是他是个瘸子,黎王叔老当益壮,他根本跑不过。 「雍王,你是圣上长子,还是要多劝谏圣上一二啊。」黎王叹了口气。 李珣含笑点了点头,「自然,自然。」 「女主干政,长久以往,只怕是祸患无穷。」 「是,是。」李珣及其敷衍的点头。 黎王看了李珣一眼,想到了什么,有继续说道:「雍王殿下既已经开府封王,也到了该娶妻的年岁了。不知道圣上和淑妃娘娘有什么打算。」 宏兴帝不常去后宫,不然也不至于登基十九年,才两子一女,后宫嫔妃零零散散至今也不到十人。在皇嗣的事情上,与指望宏兴帝,倒不如指望李珣。 看着样子,宏兴帝怕是也不喜欢代王,想要册立皇孙的可能性还大一点,前提是,李珣有儿子。 李珣:「.!」 怎么又到这件事情上面了? 他瘸了半年不到,就有人催他娶妻生子了。他不过十七八,哪怕是虚岁也不过是十九岁,怕是还没到正冠的年纪,虽说嫁娶之事没有那么严格,只是他真的暂时还没想过要娶妻。 「此事倒还急不得。」李珣尴尬一笑。 不过索性黎王也不好多说什么,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李盛袭用完早膳之后,就去了兵部,两位侍郎一直都是把握兵部正事,从前平国公是兵部尚书,不过挂个名字不管事。李盛袭自然与平国公不同。 两位侍郎自然不敢轻慢她,虽说李盛袭是女子,但是南晋官场,若论军事,谁能比得过李盛袭,再加上又是天子胞妹,亲王待遇,所以在这之前二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盛袭问及军务,他们对答如流,无不尽心。 不过一个上午,李盛袭就将兵部的事情问了个清清楚楚。直到到了下午散值的时辰,李盛袭还意犹未尽。 「殿下,您还不走吗?」有个郎官开口问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不过申时,其实还为时尚早。」 郎官默默的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自己收拾东西的动作,虽是申时散职,但是卯时四刻就要上朝,他们住的远的,卯时就要出门了。 不过,李盛袭作为兵部的长官,她都没有走,他们怎么敢走啊。 不过很快,他们的救星就来了。 留今来了。 「你怎么进宫了?」李盛袭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处理公务。 「见殿下迟迟未归,就请命进宫了,后来才想起来殿下来了兵部当值。就去淑妃娘娘宫里喝了两杯茶,眼见到了时辰,没成想殿下还在兵部。」 「不过申时,时辰还早。」公主府离皇城不远,若是下钥了,她可以在宫内住下。 「殿下不走,他们怕是不敢走。」留今指了指外面,低声说道:「住的远的,怕是要半个时辰才能回去呢。起得早的要卯时就要起来,虽说是兵部,但是大多都是文臣啊。」 李盛袭闻言,有些遗憾的放下了手中的公文,跟着留今离开了兵部。 「皇宫附近有王宅,或许朝廷可以出一笔钱,在宫城旁边做一批官宅。做给上朝的官员,他们往来也方便。」留今看着李盛袭意犹未尽的样子,宽慰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有这个钱,倒不如给百姓建一些宅子。」 第292章:激怒 - 盛袭 - 殊乖 「这话说的也是。」留今点了点头,南晋的官员俸禄还是很多的,若是她记得不错,南晋房子也不贵,官员们想买还是买得起的。 「我这身衣裳好看吗?」李盛袭扯了扯自己的衣裳。 「好看。」留今笑着点头。 「给你也来一身差不多的。」 「那可是大大的逾制。」留今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做一身我这样的,罢了,到时候去了望京,见到了念昔,叫她帮着做一些女子穿的官服。」 内官有相应的服制,而李盛袭这番话,分明是想要念昔制作相应的女子外官的服饰。 「去一趟平国公府。」李盛袭跟外头道。 昨日叫人帮着去平国公府探了探底,今天,也该她亲自登门了。 很快,马车就到了平国公府门口。见她前来,不管平国公府愿不愿意,至少表面上都是殷勤十足的。府门大开不说,平国公收到消息之后,就急匆匆的来接见了李盛袭。 「拜见长公主。」平国公连忙行礼。 「舅舅折煞我了。」李盛袭搀扶着平国公。 平国公看着比几年前年迈枯槁了许多,浑浊的双目深深凹陷,眼中难言忧伤,却又不得不挤出一抹笑来,勉强支撑。 旁的不说,悲伤一定是真的,老年丧子,不是任何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殿下客气了。」平国公叹息一声,两人一同进去。 平国公府萧萧条条,清清冷冷,看着不像是国公府的样子。 「几年未见,舅舅苍老了许多啊。」李盛袭不由得感慨,又叮嘱道:「舅舅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啊。」 「微臣已然年迈,苍老也是天时,倒是殿下,风华正好。」平国公摇了摇头。 「舅舅不必发此悲声,舅舅如今,也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阿兄夺去舅舅兵部尚书一职,并非加罪,而是想要舅舅不要那么辛苦,舅舅不要多心。」李盛袭劝慰道。 「便是加罪也是应该的。都是微臣无能,未能教养好亲子,以至于那个逆子在边关肆意妄为,以至于才有今日之祸。」平国公老泪纵横。 李盛袭眉头微皱,说不出什么来,「事情已经过去,二表兄虽是大逆,但是人死事去,烟消云散了。只不过平国公府儿孙尚幼,未来数年,还是要靠舅舅支撑门庭啊。」 「说起这个,云嵩那孩子在边关,没有冲撞殿下吧?」平国公担忧的说道。 「少年意气而已,说不上什么冲撞不冲撞的,都是有一家人,孩子不懂事,我们做长辈的,好好教就是了。」李盛袭摇了摇头。 「那孩子幼年丧父,微臣一个不留神,就让他养成了个孤拐执拗的性子,只怕若是常留边关,会给殿下招惹祸事啊。就像那个逆子。」平国公开口道,他的意思很明显,并不像让沈云嵩一直待在边关。 「青夏是昔年继泽表兄驻留之地,云嵩去那边,也算是子承父业。瑾瑜那孩子虽说脾气不好,却有实打实的真本事,有他管教,想来云嵩也能尽快长成。」李盛袭婉拒平国公的要求。 「殿下将云嵩交给了定宁侯管教?」平国公神色一滞,有些不敢置信。 李盛袭点了点头,「一开始本来是交给孙介,只是孙介是继泽表兄的副将出身,对云嵩,就像是对待子侄,真心是无可挑剔,只是未免纵容。以至于那孩子竟然在我军帐之前生事,所谓严师出高徒,就把他交给了瑾瑜。 瑾瑜脾气虽不好,但是青夏毕竟是昔年表兄驻留之地,瑾瑜会有分寸的。舅舅放心。」 平国公面带惶恐,赶忙就要起身请罪,被留今给及时扶住了。 「都怪微臣无能,教导 无方,才导致这个孩子这般跋扈,竟然敢在殿下军帐之中生事。」 「还是孩子,我同他计较什么,舅舅宽心就是了。」李盛袭摇了摇头。 「这孩子桀骜跋扈,军营乃是重地,只怕他再留在军中,也只是给殿下添乱,还是让他回来好好读书,不求金榜题名,建功立业,只求他能读书明理,百年之后,微臣也可安息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声音虽然温和,听在平国公耳中却是无比的冰冷。 「在军营,也不一定是要建功立业,也可以强身健体,磨练心性。说句实话,舅舅,云嵩这孩子,未免太娇了一些,身体文弱,性情旱烈,但是未免娇气。男儿不当如此。尤其是云嵩,他可是实打实的将门之后。继泽表兄在天有灵,想必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孩子如此文弱。」 平国公虽有不甘,却不得不垂头。 李盛袭又宽慰道:「我知道舅舅在担心什么,舅舅放心,有瑾瑜看着,云嵩出不了事的。」 李盛袭虽是这么说,却没有向平国公许诺不会让沈云嵩上战场。 当然了,她是绝对不会带沈云嵩上战场了。别说上战场了,北征她都不会带沈云嵩去的。娇弱的小公子,几乎是身无所长,还和她不是一条心,若是带去了,只怕会给她添尽乱子。 当然了,这些话她是不会同平国公说的。 因为她的来意,本身就是为了激怒平国公。 平国公谦卑庸碌,但是若论世故圆滑,没有人比得上他。 这样一个人,他该庸庸碌碌,荣华富贵一生,对于外戚来说,平庸和圆滑才是富贵长久之道。 但是他若是真的反叛,原因就是沈继泽之死。那是他最优秀的儿子,是平国公府未来的希望。但是沈继泽一死,平国公府就再没有支撑的起门楣的人。 所以他恨,他想要报复他们。 他利用自己并不聪明的儿子和孙子。如今又丧一子,他依旧能够周全圆滑,滴水不漏,但是心底必然是怒火滔天。 而她方才的话,就是想要让沈云嵩上战场。 这放在平国公的眼里,就是她逼死他的两个儿子之后,有又要逼死他的孙子。 就算面上再如何不显山露水,心中也必然是愤懑至极。 事情发展到这个关头,他又已经失去了兵部尚书一职,一定会有其他的动作。 可是这个时候,光靠他自己的能力根本做不出什么。 他必定会求助李瑞等人,但是对于李瑞来说,眼下则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他们必定会多加劝慰,要平国公冷静。 可是平国公,只怕冷静不了了。孙子要是再出事,那他可就真的断子绝孙了。 第293章:孙介 - 盛袭 - 殊乖 「殿下,云嵩偏执执拗,对定宁侯多为不敬,只怕会冲撞了小侯爷。小侯爷性情勇烈,云嵩又跋扈,二人若是对上,难免得罪。」 「舅舅放心,就算是云嵩没有分寸,瑾瑜也是有分寸的。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时之气而对云嵩不利。」任由平国公怎么说,李盛袭都没有松口。 当她离开平国公府的时候,眼见平国公都要憔悴了几分。 李盛袭上了马车。 「殿下方才怎么不问平国公让沈继川待在洪阴的事情。」留今不解。 「问了,反而就打草惊蛇了,这件事情内卫会去查的。」李盛袭摇了摇头,她掀开车帘,看着门庭逐渐冷落的平国公府,「沈继川的尸体入京以来,可有人来过平国公府?」 「沈继川是罪臣,不过是因为先太后和沈将军的面子,才不曾祸连家族,怎么可能有人登门,也只有归善公主来探望了一番沈三娘子。可谓是人情冷暖。不过今日殿下登门,想必日后也逐渐会有人登门了。」留今开口道。 平国公府底蕴不深,不似顾氏那样的世家,也不像裴家、萧家、以及当年的屈家那样,祖上曾是累世公卿。 平国公府就是外戚起家,底蕴太薄,平国公庸庸碌碌,圆滑自保,又胆小——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所以与他们相交的人,大多是因利汇聚。自然了,这样结交来的人,也只会利尽而散。 如今沈继川大逆不道,虽说宏兴帝看在外戚的份上,只杀沈继川一人,但是谁知道平国公和宏兴帝是否还如往常那般亲近。毕竟宏兴帝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而且,平国公的兵部尚书之位不也撤了吗? 不过李盛袭的登门,就是表达了一个态度,皇室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和平国公府生出嫌隙。宏兴帝和李盛袭兄妹两个,对待平国公依旧。 而且沈继川也已经下葬,人事灯灭,这一页,也算是揭过去了。 「就叫人好好盯着。舅舅圆滑,有余力接待旁人,但是到底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绝对没有功夫去拜见旁人。」李盛袭轻轻开口。 留今笑着点头。 「听说今儿,黎王殿下问了雍王殿下的婚事呢。」留今开口说道。 「哪儿听来的?」 「在淑妃娘娘宫里喝茶,雍王殿下说的。」 「那小子怎么说的?」李盛袭轻笑。 「烦。」留今笑眯眯的。 李盛袭笑意愈盛。 「怕是看阿兄没有立阿珩为太子,怀疑阿兄起了立皇孙的心思。毕竟在黎王心中,立太孙其实要比立阿珩好一些。」 李珩登基,少主继位,那么她要争辅政之臣,几乎没人能够争得过她。 就算不是少主继位,而是在李珩长成之后继位,只怕也压制不住她李盛袭。 但是若是立皇孙,那么就跟传为给李珣没有什么区别。毕竟到时候,摄政之王必定是李珣。到时候,说不定她就不会「蹦跶」的那么厉害。 毕竟从前,李珣还是太子的时候,她虽然也插手朝政,到底没有现在这么厉害。而且到那个时候,李珣好歹比李珩中用,以皇父摄政,还是能够压制住她的。 「说白了,还是为了压制我。」李盛袭摇了摇头,黎王匡扶社稷,可是偏偏喜欢追着她打。 「想的美呢。」留今轻笑。 「不过这件事情在淑妃娘娘那边过了一耳朵,不知道淑妃娘娘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呢?不过是听圣上的就是了。」 淑妃懦弱,有宏兴帝在,她又怎么敢说什么做什么呢? 李盛袭点了点头,淑妃懦弱,贵妃浅薄,不过有阿兄在,都不敢在后 宫掀起大的风浪。 不过除了平国公府,安国公府和焕之都是外戚呢。 后面的这些时日,李盛袭都在兵部打转,她在政治上的天赋奇高,不过几日,兵部的事情也依旧得心应手。同样的,她也修改了北征的方针,许多的细节也更加的完善。 毕竟,从前平国公是兵部尚书,北征的方针,他可知道不少呢。 盈笑也从怀王别院那边回了临熙,毕竟只是风眩而已,根本用不上盈笑。 而同样的,内卫也查到了,频繁出入平国公府的人。 其实在沈继泽死后的那段时间,沈继泽的副将都时常出入平国公府,其实别说他们,与沈继泽有交的将领都时常出入平国公府。 而在后来,将领重新分布调遣,大部分将领出京,后来留在京中的将领之中,最常出入平国公府的是——孙介。 但是留在京中的武将当中,孙介是唯一一个沈继泽的副将,按理来说也不奇怪,有着这样的情分,他时常来往平国公府也不奇怪。 但是孙介留京,是他自请留京的。 当时问及缘由,他是说要为他舅母守孝,可是既然是守孝,就应该闭门谢客方显诚心,而不是时常与外人往来。 而且孙介虽是被他舅母养大,但是,他舅母抚养他,纯粹是贪图孙介父亲留下的家财,对孙介近乎虐待。而且后来孙介长成,除了逢年过节差遣人去送礼之外,几乎没有往来。 怎么会说突然要给他舅母守孝? 当时他们没有怀疑,是不清楚孙介的往事,只是略有耳闻。 而且孙介以旧事为耻,熟知他家旧事的人,似乎只有沈继泽,而今沈继泽已死,孙介又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谁会费尽心思去翻他的旧事呢? 内卫把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李盛袭又去查了查这些年孙介在锦中的经历。 一旦有心,就很容易查到痕迹了。 孙介没怎么打败仗,但是有几次的败仗和惨胜,都或多或少因为他。 李盛袭就见证过一次,第一次打开州,本来穆璟势如破竹,眼见可以以最少的兵力,最快的速度打下开州。 可是因为孙介拖后腿,才打了两次。 「这是钝刀子割肉,想要消耗我南晋兵力,等到他们自己谋反之时,便可势如破竹。当真是好打算,好计谋。」李盛袭看着宏兴帝,目光阴沉。 「孙介是名将,不可轻疑,更不可轻动。」宏兴帝的话轻飘飘的,但是话语之中的杀意,却是掩盖不住的。 「继续去查,要证据确凿。」李盛袭对着身边的内卫说道。 第294章:特征 - 盛袭 - 殊乖 孙介做的很多事情藏得隐秘,却并非无痕迹可寻,内卫去查,各种手段齐下,要想证据确凿其实不难。 但是平国公就很难说了,他太圆滑了。李盛袭话说道那样的地步,平国公竟然还能面无丝毫的怨怼。 而且他往日之事,难以留下实证。 李盛袭这一回能够确信平国公会坐不住,是因为他快要断子绝孙了。 只是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李瑞是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的。而平国公虽有心机,为人圆滑,但是他可谓是无权无势。 想要把沈云嵩从青夏捞出来,没有李盛袭和宏兴帝松口,几乎没这个可能。 自李盛袭登门之后,往来平国公府的人就多了起来,大多都是寻常拜访,宽慰宽慰平国公,停留时间也不算是久,几乎是来了一趟,打个转就走了。 平国公此间出过一次门,他去了宫外的慈恩寺,平国公信佛,这不算是稀奇,当初沈继泽死的时候,他将他的牌位放在了慈恩寺中,并且斋戒了三个月。 沈继川是罪人,虽不能将牌位放入慈恩寺,但是他若是要斋戒,倒也不足为奇。 李盛袭也去了慈恩寺,她并不信佛,若不是为了平国公,她也不会来慈恩寺。 不过,还有另外一个缘故。 「新制的糕饼,长公主尝一尝。」慧能端着两碟糕饼放到了李盛袭跟前。 这位慧能和尚在慈恩寺之中也有十余年了。 资历说不上多高,但是年纪大,不过他在临熙却是小有名气。不为别的,这位慧能和尚极为擅长制膳,因为他的存在,慈恩寺的素餐十分有名。他在京中的达官贵人中也很受欢迎。 若不是慈恩寺能够供养他,只怕他恨不得还俗。 说起来,他能进入慈恩寺也有他擅长制膳的缘故。 据说当年流民入京,慈恩寺搭建灾棚,赈济灾民,这位慧能受慈恩寺接济,凭借一手好厨艺,让方丈收了他。 要知道在南晋,太宗一朝是极其信佛的,但是太宗后的两朝皇帝,却是分毫不信的。 先帝不必多说,直接拆了南晋三成寺庙,勒令这些和尚还俗。至于今上,他加强了出家的管控,出家的标准比从前难了许多。 慧能也是命好,遇上了个贪吃的方丈。 李盛袭看着这个和尚,笑起来乐呵呵的,活像一个弥勒佛。 李盛袭拈了一块糕饼尝尝,随即久点头称赞,「当真是好吃。」 「殿下过奖了。」慧能笑了笑。 「若是不曾出家,倒真想让你入我公主府。」李盛袭又吃了一块。 慈恩寺的方丈贪吃,慧能又是真有本事,难怪能让方丈把他留下来。 「殿下过誉了。」若是李盛袭早几年说这样的话,他指不定就还俗跟李盛袭走了。 如今他年事已高,看事更为通透,长公主府的确鲜花着锦,但是到底没有慈恩寺逍遥清静。去了长公主府或许能够收获荣华富贵,只是他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冒着风险图这些做什么。 「慈恩寺中风光奇佳,又沐浴佛光之下,的确是个好地方,比锦中那样的边地,要安稳舒服许多。」李盛袭喝了口茶。 慧能吃糕饼的动作一顿,着急掩饰眼中的惊慌,他连忙低下头去,吃掉了手中的糕饼。 「乌自秋。」李盛袭吐出了这个名字,淡淡的看着他。 这个名字,慧能应该已经数十年都不曾听到了吧。 乌自秋曾是当年曲家的下人,他的姐姐,就是弄丢了盈笑的人。而他则是被安排去寺庙里侍奉曲知离。 后来因为他姐姐弄丢了盈笑,曲家人盛怒之下, 将他们姐弟两个发卖了出去。他姐姐后来意外病死,他则是因为受到人伢子虐待,直接逃了出去。 后来因为西戎人屠城,洪阴发大水。阴差阳错之下成了流民,意外入了京。 在南晋逃奴是大罪,他就故作失忆,忘却前尘,出了家。 昔年曲家旧人皆难逃一死,偏偏他阴差阳错,活了下来。 「殿下,您在说什么?」慧能故作不解。 李盛袭看了一眼盈笑,盈笑会意,走到一旁坐下。 「这事我的医女,名唤盈笑,乃是当年洪阴富商曲家的姑娘。她的兄长,名叫曲知离。」 乌自秋脸色一变,连忙跪在一旁,「殿下,贫僧」 「我无意追责,盈笑也不念前尘,今日前来,是为了一件事。」李盛袭抬了抬手,示意乌慧能起身。 「愿为长公主鞍前马后。」慧能再次跪下。 李盛袭:「.」 她无奈的再次扬手。 「听说你当初是跟在曲知离身边?」李盛袭缓缓开口。 「是,殿下。贫僧当初,的确是负责照顾曲家小郎君。」慧能点了点头。 「你当年被赶出曲家的时候,曲知离也十岁了,你可还记得他?」李盛袭漫不经心的发问道。 慧能微微皱眉,「贫僧离开曲家至今,已有十五年,许多事情早已记不清了。」 「不着急。」李盛袭喝了口茶,「若是想不起来,回长公主府想也是一样的。」 「但是细说起来,还是记得不少的。」慧能赶忙说道,生怕去了长公主府。 他虽然不知道李盛袭这么问是为了什么,但是,他隐隐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当年曲家不过商户,勾心斗加都如此严重,长公主身处皇家,又是如此传奇,只怕她的长公主府也是杀机重重。 慧能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盈笑,斟酌开口,「曲家小郎君当年虽说只有十岁,但是聪明伶俐,风姿俊秀,可谓是异于常人」 「说特征,不要说这些虚的。」聪明伶俐,风姿俊秀,这样的人怎么找? 「换句话来说,我现在想要找到这个人。」李盛袭又继续说道。 慧能微微皱眉,曲知离当年不是进京过吗?不过,慧能没有开口询问。 这件事情想来还有别的缘故,不然的话,长公主不可能特意跑来一趟问他。 而这背后的缘故,想来不是他能探究的。 别的不说,保命他还是擅长的。 第295章:眼痣 - 盛袭 - 殊乖 「小郎君额角曾经擦伤」 「这样的疤,两个月就没了吧。」李盛袭打断了慧能的话,又继续说道:「我不要知道他后天的特征。」 伤疤可以伪造,但是有些东西却是伪造不了的。 慧能微微皱眉,思索良久,这样的事情的确不好想。 过了许久就,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一亮,「小郎君的眼珠上方有一颗痣。」 李盛袭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眉毛下方,「曲知离」似乎没有这一颗痣,但是如果真正的曲知离有这一颗痣,他不可能不点这一颗痣。 而且在这里有一颗痣,算不上什么特点,谁脸上不长几颗痣呢?时隔十五年,慧能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慧能摇了摇头,「并不是,那颗痣位置特殊,并不是长在眼眶外。而是长在眼白上,要是不掀开眼皮,根本发现不了那颗痣。 当初小郎君误食毒菌,贫僧掀开他眼见,正好看到了这一颗痣。后来急忙救小郎君,贫僧一时忘了此事。 这颗痣知道的人并不多,怕是小郎君自己都不知道。」 毕竟谁没事掀开眼皮呢? 「你确定是长在眼白上?」 慧能点了点头。 李盛袭面色淡淡,并没有再继续说话。 当年穆家的人想要毒死他,结果那一盘糕点不慎被曲知离给吃了,然后她当时掀过曲知离的眼皮,曲知离眼睛里绝对没有痣。 他不是曲知离。 李盛袭慢慢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殿下.」盈笑看着有几分失神的李盛袭。 「他不是。」李盛袭轻轻说道。 盈笑瞬间明白,惊讶之余,欢喜更甚。 李盛袭不知道盈笑在想什么,她神思悠悠。 如此,倒是说得通了。 「曲知离」改名换姓,取代了原本的曲知离。既然要李代桃僵,就说明他的身份不容于世。 而他帮助楚王世子,就说明他也是当年四王之乱的成员之一。 四王之乱啊,牵扯进去的人太多了。 不过这么费心给他谋划,可见有一定的分量。 又是这个年纪 若是她记得不错,李瑞今年似乎也是二十五岁。 想到这里,李盛袭面色一沉。拳头忍不住攥紧,又是恶心又是生气。 见李盛袭面色不善,盈笑不由得皱眉,「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 「殿下。」留今匆匆赶来。 「怎么了?」李盛袭略略回神。 「有人要杀平国公。」 李盛袭瞳孔一缩。 「平国公途径湖畔,溺水了,得亏救得及时,性命没有大碍。」留今三言两语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意外还是人为?」李盛袭问道。 「人为的意外,湖边有冰块,而围栏的木头失修已久,平国公踩上冰块,难免滑一跤,撞断了栏杆,就摔倒了水中。」临熙气候温暖,哪怕如今快要十一月,比之北地还要暖和的多,至今不曾下雪。 如果不是他们去的快,只怕到时候冰都化了,哪里还能巡查的刀踪迹。 她倒是忘了,她料定平国公会出手,旁人自然也能猜到。 既然劝不动平国公,那么久干脆杀人灭口。 毕竟如今的平国公也没了利用价值。 「把冰块收好不对,到那个时候估计已经化了,随便弄块冰来。」李盛袭摆了摆手,就去了平国公的屋内。 李盛袭去的时候,太 医署的医官刚从屋内走了出来。 「平国公情况如何?」李盛袭看着医官问道。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李盛袭松了口气。 「只是.」太医欲言又止。 「怎么?」李盛袭皱眉。 「平国公万年丧子,心情郁结,又遭此一劫,只怕要早做准备啊。」 太医的话说的算不上多含蓄。 李盛袭的脸色微黯,没再说话,而是走了进去。 对于这个舅舅,她真的说不上来。 感情说深其实并不深,但是她自认也没有哪里对不起他的,除了那一次误判。 沈继泽之死,她难辞其咎,但是要说她为了穆璟害死沈继泽,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她也没有想到,平国公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来背刺他们兄妹。 李盛袭进去的时候,平国公已经醒了过来,李盛袭从身旁的内卫手中接过了汤药。 「舅舅,喝药。」李盛袭看了一眼平国公,示意内卫将平国公搀扶起来。 平国公抿着嘴,看着李盛袭,不见往日谦卑模样,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对着李盛袭。 他不傻,他前脚刚见了人,后脚就落水,醒来之后就看到了李盛袭。 怎么就有这么巧,李盛袭必定是早就怀疑上了他。 「平国公府,还是要靠舅舅支撑的,若是身子都垮了,还怎么支撑门楣呢?」李盛袭声音轻悠。 「只怕今日之后,平国公府在望京之中再无立足之地了吧。」平国公自嘲道。 他做下的那些事情,都够诛九族了。宏兴帝对于平国公府的容忍只怕已经到了极限。宏兴帝从来心狠,李盛袭也不遑多让。 「平国公府自然是保不下来了,但是沈家那些小辈的性命,可是捏在舅舅你的手里呢。」李盛袭将药喂到了平国公的嘴边。 别说阿兄,就是她,对平国公府的容忍度也到了极限。爵位是不可能再保得住了。 平国公的命也不可能再留着了。至于那些小辈,她没打算要他们的命,但是该威胁还是要威胁的。 平国公愤愤看了一眼李盛袭,开口喝了药。 这一碗药喂完,李盛袭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药碗。 「一碗药的时间,舅舅想好了要说什么了吗?」 平国公沉默不语,李盛袭见此,轻轻一笑:「还在考虑吗?舅舅,现在除了我,没有人能救沈家了。舅舅,无论你从前所图为何,只怕都成不了了。只是不管有什么打算,若是断子绝孙了,只怕什么都烟消云散。」 她说的没有错,沈云嵩和沈家小辈的性命,已经捏在了她的手中。平国公背后的人就算本事再大,她要了结这些人的性命,几乎没有人能阻拦。 「而且」李盛袭看了一眼留今,留今会意,很快就让人捧着冰块进来。 「舅舅以为自己为什么会落水?这个季节哪里来的冰块呢?」 第296章:李瑞 - 盛袭 - 殊乖 「长公主殿下想知道什么?」平国公有所动容。 「自然是舅舅你所知道的所有。舅舅,你说的越有利,对云嵩那些孩子就越发的有利。」李盛袭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就从继泽表兄的死开始说吧。是谁挑唆的你,说是继泽表兄是我害死的。」 李盛袭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平国公惊愕,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如何能算的上挑唆?难道孙介说的不是实话吗?」 「孙介和你说了什么?」李盛袭甚至懒得辩解。 平国公见她并没有反驳,只是那一脸「你认为如何就如何的模样」,他一时间牙痒痒,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说,看似是穆璟来迟,救命不急,实则是他暗箭伤人,击杀继泽。」 李盛袭:「.」 「若真是如此,他为何不早开口,穆璟当初不过是穆氏子弟,并无功绩,孙介若是说出此事,穆璟能有什么好下场?」 「穆璟自是乱臣贼子,无权无势。可是穆璟背后的你,可是堂堂国朝长公主,真正的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又敢轻易得罪。」平国公怒道。 「我有什么理由杀表兄,就为了让穆璟扬名?」李盛袭气急反笑,她又继续说道:「沈继泽是我嫡亲表兄,骁勇善战,就算偶有不和,我也不至于杀他。 再说穆璟,舅舅,你不曾远赴边疆,没有看到过穆璟驰骋疆场的样子,但凡你和他打一场仗,你就说不出他需要靠别人的性命扬名这样的话。」 那是真正的将星,力压南朝诸将,一人足以定关。 李盛袭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都说舅舅你一生小心谨慎,可若是你当初但凡来质问我一句,事情就不会走到这样一步。那一战我远比你清楚。 穆璟因为是穆氏子弟出身,根本没有兵卒。他的那一队人,都是表兄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信,他若是对表兄不利,那一队人只怕要先杀了他。 若说是他偷袭,也要先落单,可是那一战结束之后,我是问过那些将士的,穆璟从没有孤身一人,他身边一直都有人跟着,他怎么偷袭。」 平国公一怔,但是事已至此,李盛袭没有必要继续骗他。而且李盛袭这般信誓旦旦的模样,不像是再撒谎。 「不可能,孙介没有理由来骗我。」平国公反驳,他跟这两个外甥、外甥女其实还不如跟他儿子的副将亲近。 「他?他本就是楚王一党,多年来领兵作战,就是在损耗我军实力。内卫搜集好了证据,铁证如山,舅舅若是不信,即刻证据就能送到你的手中。」李盛袭气急反笑,她吸了口气,「而且如今想来,继泽表兄和好几位副将之死,只怕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不可能,不可能。」平国公难以置信。 若是如此,那么他这么多年来一切的谋划,岂不是一场笑话。 为此赔上了平国公府的门楣,和他仅剩的一个儿子。 那个儿子再不好,但是却也是他的儿子。 李盛袭轻轻叹了口气,倒也是孽债。 本来平国公府依仗着阿娘和沈继泽是可以荣华富贵一辈子的。 沈继川虽说无能平庸,贪图小利,但是若让他待在京中,如平国公一般挂一个虚职,他能翻出什么浪来,一辈子虽没什么大的作为,但是对于外戚来说,也够荣华富贵一辈子了。 沈云嵩再好好教养,他也不会和那些武将关系这么差。他日后想要学文,自有她和阿兄铺路。想要习武,也有一堆武将愿意帮衬。何愁前程。 一副好牌打个稀烂,真的是造孽。 李盛袭深深吸了口气,又摇 了摇头,她没工夫听平国公的愧疚修坟,她只想知道真相:「舅舅,你呢,你是怎么和楚王一系的人联系的?你又帮着楚王世子做了什么?」 毕竟,平国公的身体眼见不好,时日无多,而且楚王世子的人眼见盯上了他,敌暗我明,防不胜防,今天不说完,她都担心日后没有机会再问了。 若是猜得不错,应该不是孙介帮忙搭的线,不然的话,他多少也会怀疑孙介几分。 平国公仍旧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听到李盛袭此言,才勉强回神。 「我儿死后,我来慈恩寺斋戒三月,福王妃的人和我搭上了线。后来,我就让继川去了洪阴,帮忙打掩护,帮着他们走私兵器。加之我位列兵部尚书,兵部的军机也由我不时传递。」 福王是参与四王之乱的亲王之一。 四王处死之后,他们的妻妾大多幽禁,唯有福王妃是个例外。 福王妃是顾氏女,世家在四王之乱中立下汗马功劳,功不可没,别说顾家了,就算后来有悖逆之实的穆氏,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福王妃才得以归家,自行婚嫁。 福王妃后来改嫁不到一年,就又守了寡,据说,在此之后,她就心如死灰,再无婚嫁之心。 后来又出家做了女冠,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她后来还见过福王妃一次,远远看着,宛如逍遥散仙,超然世外。 没成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折。 而且,还这么早。 不过,就是不知道顾氏在这其中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 李盛袭在留今耳边耳语两句,留今点了点头,对着内卫叮嘱,那名内卫飞快地跑了出去。 「她是曾经的福王妃,倒是有些说服力,只是舅舅你如此小心谨慎,在没有见到李瑞之前,你敢信他?你会帮着做那么多株连九族的事情?」李盛袭垂眸 「我见过李瑞一次,他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见过他?」 平国公点了点头。 李盛袭气急反笑,「留今,去把那副画像拿过来。」 「是。」留今虽不知道李盛袭为什么会这么情绪不稳,但还是快步跑了出去。 她当初曾经画过一幅曲知离的画像。后来在他婉拒她之后,她就烧了那些画像。她带来的那幅画,还是为了见慧能提前画的。 后来慧能一说原本的曲知离眼睛里有一颗痣,她就确定她认识的这个「曲知离」并不是真正的曲知离,也就没拿出来。 谁知道,平国公见过真正的李瑞。 第297章:恶心 - 盛袭 - 殊乖 画像在平国公跟前展开。 画像中的郎君风姿俊逸,温润如玉。 「舅舅,你来看看这个人。」李盛袭声音微沉,叫人听不出喜怒哀乐。 「是他。」平国公虽惊讶于李盛袭手中有楚王的画像,但还是点了点头,虽说只见过一面,但是他至今记忆深刻,不曾忘却。 李盛袭拼命攥紧拳头,这才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外泄。 「这些年你一直都是跟福王妃联系吗?」 平国公不明白李盛袭的情绪变化,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她越发难以捉摸。 「是,每月十五,就约好在慈恩寺相会。若是平日里有事相见,就叫我在侧门前插一支香。若她要见我,也命人在平国公府侧门插香。而后第二日就在慈恩寺会面。」平国公解释道。 李盛袭目露了然之色,也难怪她没能察觉,她不信神佛,平国公却是信神佛的,时不时插根香在门口,谁会注意。 「只跟福王妃联系?」 「是。」 「利来利往,舅舅,总不能是你白给李瑞做事吧?」 虽说平国公帮着李瑞是为了报复他们兄妹,但是在这之前总不能连一点甜头都没有吧。平国公府这些年的显赫明显是依仗外戚的身份。 「东南那边,他们给了我一座矿。」 李盛袭瞳孔一缩,气急反笑,她说呢,李瑞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矿产国用,不许私开。 「什么矿?」李盛袭又问。 「金矿。」 「他还真是大方。」李盛袭冷笑,她本以为是铁矿或者铜矿,但是想想,铁矿和铜矿拿来做兵器不是更好,何必拿来笼络平国公。 李盛袭点点头,而后向平国公伸了伸手。 意思很明显,她要矿。 李盛袭很快就离开了慈恩寺,她叫人把平国公送回了平国公府。名为修养,实为监禁。 平国公身边所有的心腹全部被换掉,他被重重内卫看顾的死死的。 「殿下,福王妃死了。」留今传了消息过来。 「怎么死的?」李盛袭看着留今。 「误食有毒的菌菇死的。」 「啪——」李盛袭愤懑一扫,桌上的瓷器一扫而空。 李盛袭胸口上下起伏。面上难掩怒色。 留今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 殿下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再如何生气,都不会这么失去理智。很多时候,都是声音越轻,怒气越甚。几乎没有这么怒气外泄的时候。 「李瑞!」李盛袭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戏耍于她。 他一个逆党,一个乱臣贼子,他怎么敢这么对她。 他怎么敢。 从前那些轻松快乐,风华雪月的时光,如今想起来分外的恶心。 就算有血海深仇,但是她是他亲姑姑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们是有着确确实实的血缘关系,这事更改不了,割舍不去的血脉。 他是怎么做出这样有悖人伦的事? 而她的初恋情人,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子。亲侄子! 想到这里,李盛袭忍不住又砸了几个瓶子。 他不觉得恶心吗? 她不知他的身份,所以沉溺其中。但是他是知道的,他清楚的知道她是他的姑姑,清楚的知道他们的政治对立和血海深仇。 他是怎么做到的。 「殿下.」留今声音轻颤,她耐着性子劝道:「乱臣贼子,诛杀便是,殿下何必如此动怒?怒极伤身,易 乱神智,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留今说完,就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她又示意人收拾地上的茶盏。 留今将茶奉到李盛袭的跟前。 李盛袭看着留今,目光渐凝。 留今又将茶捧近了几分。 李盛袭接过了手中的茶,喝了一口之后,就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我要进宫。」 「是。」见李盛袭稳定了下来,她展颜一笑,赶忙带着李盛袭去更衣。 李盛袭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宏兴帝。 「曲知离就是笑娘的兄长,也是」宏兴帝的话戛然而止,「他是楚王的儿子?」 「他是李瑞。」李盛袭点了点头,每每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分外的恶心。 「孙介已经被捉拿入京,在进京的路上,这个人知道不少东西,内卫会让人好好审问。」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已经传信给了穆璟,叫他命人把沈云嵩送入京。东南那边的矿场我也叫人去了。平国公身边的人,我也命人严刑拷打。 就是平国公那里,我也叫他一遍一遍说着这些年的来龙去脉,绝对不会放过一丝蛛丝马迹。福王妃那边我也叫人封锁了起来,就是不知道顾家的人是否参与其中。」 「无论是否参与其中,顾煦都不能继续坐在门下侍中的位置上了,穆氏已倒,顾家,自然不好再久立朝堂。」宏兴帝摇了摇头,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有,平国公手中的矿产在东南,顾家似乎也在东南。而且当年楚王府被人看的死死的,楚王妃与李瑞能够金蝉脱壳的这么顺利,想必是有人在其中牵线搭桥,里应外合。」 李盛袭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问道:「可是归善与顾家有婚约在身。」 「嫁了人尚能改嫁,何况只是刚刚定亲。况且婚期定在四年后,归善二十岁时再出嫁,时间还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宏兴帝并不在意。 李盛袭倒也没再说什么:「顾氏是世家大族,纵然实力大不如前,但是实力不弱,若无缘故,只怕不好驱逐朝堂。」 「舅舅不是快不行了吗?」宏兴帝反问。 李盛袭顿时了然。 「那平国公府,阿兄想要怎么做?」李盛袭又继续问道。 平国公的事情绝对不能公之于众。若是公之于众,那么这么些年来他们对平国公府所有的加恩,就都成了一场笑话。 而且此事若出,沈家那群小辈,必定无法保全。 可是,平国公做出这样的事情,又凭什么再高居国公之位?沈家子孙的荣华富贵,也就到此而至了。 「私自开矿吧。」宏兴帝轻飘飘的说道。 第298章:夺爵 - 盛袭 - 殊乖 沈云嵩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李盛袭让他见了平国公一面,也讲清楚了这些年的一切。 沈云嵩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失魂落魄,看到李盛袭之时,他目露不可置信,「是不是假的,是不是你为了骗我,所以和祖父编出了这些谎话?」 李盛袭甩开了沈云嵩,已经没了从前的那些耐性,「随便你信不信。」 「你把话说清楚。」沈云嵩扯住了李盛袭的袖子。 李盛袭顺势甩了沈云嵩一记耳光,「平国公身体已经快不好了,孙辈的孩子当中,你是年纪最大的,若是你还这么立不住,沈家就算有后嗣留世,那也和断子绝孙没什么区别了。」 沈云嵩被打倒在地,这一记耳光,把他人都给打蒙了。 他脑袋乱成一团,没有明白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过往多年的认知全都化为虚妄。 父亲的死,祖父的立场。 平国公府本是地位最稳固的外戚,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乱臣贼子。 而且须臾之间,沈家的门第就轮到了他来支撑。 父亲死了,叔父抄斩,祖父也命不久矣,沈氏的重担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且,他倒也没有傻的彻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有再多的情分,也要消磨殆尽。沈家的门楣与辉煌,只怕到今日也终止了。 别说荣华富贵,家族门楣,只怕是性命都难以保全。 沈家,是完了。 第二日,平国公私开金矿的事情就传了出来,朝野骇然。 宏兴帝痛心疾首,哀恸不易,黎王率先站出来,直言平国公有负皇恩。 他看不惯平国公府已经很久了,不过外戚出身,倚仗沈继泽往日的功绩才有今天,不知道谨言慎行,却偏偏徒惹是非。 沈继川已经长成,倒也就罢了。偏偏沈继泽唯一的孩子都没有好好教导,养的嚣张跋扈,性格孤僻,半点支撑不起门楣。 而且对李盛袭并没有半分的敬意。 他虽然也讨厌李盛袭,但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李盛袭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沈家。 李盛袭乃是长公主,是君。平国公世子又是臣子又是晚辈,又百般蒙受皇恩,有什么脸面对其不敬。 沈继川当初的走私案,他就对处理结果很不满意。这样祸及满门的事情,竟然只处置他一人,苹果公府还继续让他们的儿孙住着。 平国公不知感恩戴德,竟然还这么不明事理,叫自己的孙子千里迢迢赶赴洪阴。 幸亏李盛袭拎得清楚,如若不然,置国家法纪于何物? 而如今平国公私开金矿,犯下如此大罪,辜负皇恩,无论如何都必须严惩。 他不清楚宏兴帝的意思,但是眼见宏兴帝这幅声泪俱下的样子,他真的担心宏兴帝就把这件事情轻轻揭过去。 而且宏兴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令人难以琢磨。他高兴未必是真的高兴,发怒也未必是真的发怒。 他这般痛心疾首,怒不可遏,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万一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呢。 他想到这里,当即请令道:「平国公辜负圣恩,是他负圣上而非圣上负他。昭仁皇后德披天下,沈将军忠君体国,若是昭仁皇后还在,必定痛心疾首。昭仁皇后在时,常规劝先帝,先帝欲加封平国公位,昭仁皇后亲言推辞,数次方承。若她知今日之事,只怕也不会为了亲眷罔顾国法。」 「可那毕竟是朕的亲舅舅,焉有外事杀亲舅之理?况且此乃他一人之过也,小辈未知,又岂能牵连九族?」宏兴帝犹犹豫豫。 黎王:「?」 他也没说要牵连九族啊。 他忽 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平国公虽大逆不道,但是到底是皇亲国戚,又是昭仁皇后之兄,沈将军之父。况且后被皆是无知稚童,若是无端牵连九族,怕也太过严苛。还请圣上三思。」李珣开口劝道,他想了想,又说道:「平国公前几日落水,身体也已经江河日下。人死灯灭,圣上又何必再与一老人为难。不如夺去平国公之位。将沈氏一族驱逐出京,倒也罢了。」 宏兴帝闻言,仍然是面露犹豫,黎王又忙劝谏道:「圣上,雍王殿下所言甚是啊。若不惩处,无以正法纪。留下沈氏子孙性命,亦是圣上仁德。」 李盛袭也跟着劝说:「昔年沈将军在时,和微臣相交尤甚,沈将军为人恭谦,常常自省,担忧日后难担国公之位。若是知有今日之事,只怕要悲痛欲绝。若是圣上感念亲情,不如将平国公之爵追赠沈将军,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众人闻言,又是争相附和。 直至最后,宏兴帝「千般不肯,万般不愿」的对平国公府下了处置。 平国公削去爵位。 沈氏一族驱逐出京,三代不许入朝为官。 这个惩罚,倒也不算重,只是夺爵,抄家也只是抄去金矿和走私进库的财产。至于皇家所赐和此前正经的俸禄继续,那可是一分没动。 要知道平国公府在鼎盛时期亦是鲜花着锦,所积累的财富,也足以富贵一生。 至于三代之内不许入朝为官。要知道算到沈云嵩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沈云嵩是废了,但是若能尽心培养后代,加之手中又有巨富,何愁不能再光耀门楣。 只不过,这以后的日子,就要靠他们自己经营了。 沈氏一族幸运,但是同为外戚,陈氏一族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平国公私开金矿,而好巧不巧私开金矿的地点在灵州,而灵州刺史,又恰好是安国公世子,平国公私开金矿,灵州刺史未曾察觉,亦是难辞其咎。 众所周知,宏兴帝只有李盛袭一个亲人。南晋的外戚,也只有沈氏一族。 灵州刺史疏忽其事,加上此事牵扯的又是宏兴帝最「敬爱」的舅舅。灵州刺史官位被夺,连带着安国公府也受到牵连,被宏兴帝申斥,父子两个一起革了职。 若不是黎王等朝臣力劝,只怕安国公的爵位都要保不住。 第299章:御前 - 盛袭 - 殊乖 陈贵妃早早的收了消息,她一听说这件事情,就急忙火急火燎地打算去见宏兴帝,脚还没来得及踏出宫门,迎面就见到了一个人。 「阿娘,你这是要到哪里去?」李书仪款款行礼,然后就堵在了宫门口,很显然她并不打算让贵妃出去。 「你听说了你舅舅的事吗?」 李书仪点了点头。 「那你还拦着我做什么?」陈贵妃看出了李书仪的意图,这分明是阻拦,不想让她出去。 「阿娘,你似乎还在禁足。」名为斋戒,实为禁足,虽然无人点破此事,但是谁看不出来呢。 「你……你这是特意来堵我的?」陈贵妃目光一凛。 「进去说吧。」李书仪微微一叹,她的步辇堵在了宫门口,很显然她今天并不打算放陈贵妃出去。 陈贵妃虽是愤然,却也无可奈何。 母女二人进到殿内。 「阿娘,如今你还在禁足,这件事情刚发生不久,是谁透露的风声给你?」里通前朝,这可是不小的罪名,要是叫阿娘现在就这样跑去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阿娘在圣上那里,大约是没什么情分的。 平国公府都削了爵,阿娘还能讨得什么好到? 陈贵妃禁足多日,按道理应该是消息闭塞,前朝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收到的这么快? 陈贵妃未免有些心虚,随即想想,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女儿,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遂被禁了足,还能真的闭塞视听?」陈贵妃并没有告诉李书仪。 「如此说来是阿娘自己的人了。」李书仪眉头微皱,如果是旁人故意把消息泄露给阿娘,那倒还好,大不了把这个人揪出来,此人别有用心,还能拿去邀功。 可若是阿娘自己的人探听到的消息,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经营后宫多年,自然有我的人手。」想到这个,她就不免生气,李书仪和李珣只相差一岁,如果当年李书仪是个男孩,那么一切说不定就会不一样。 她非太子之母,尚且能位尊后宫第一,若她的儿子是太子,说不定就能登临后位,又如何是现在这般模样?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皇长子的腿废了,身上只有两个儿子,就算现在没立她儿子当太子,难道还能立别人? 「阿娘,若是你不想被牵连,还是尽快撤去您那个所谓的人手。否则的话,长此以往便是取死之道。」李书仪劝谏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阿娘探听帝踪,甚至探听前朝消息,若是让圣上知道了,必然是勃然大怒。 「你什么意思?你不但不帮着你舅舅家,现在连我的人手你都要裁撤了?」陈贵妃微微皱眉。 「外戚之家,圣上最看重的就是平国公府,平国公尚且被夺爵。安国公府虽是无妄之灾,却好歹保全了爵位。」 「你也知道是无妄之灾,平国公府被夺爵,是他们自己嚣张跋扈,咎由自取。」陈贵妃不以为然。 「阿娘也知道平国公府的亡亡于嚣张跋扈。那么我们安国功夫自当谨言慎行,不要一个不慎布了平国公府的后尘。」 「什么叫步后尘,这本就是无妄之灾。」陈贵妃难以理解,「若不是圣上迁怒,何至于此!安国公府本来就不该经历这些。」 「阿娘慎言。」李书仪皱眉。隔墙有耳,这句话要是传到圣上耳中,只怕又会招致祸患。 陈贵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李书仪又苦口婆心的说道:「阿娘也说了,舅舅家这回是无妄之灾,过错其实并不大,只不过是因为正好撞上了沈家的事情。圣上圣明,盛怒过后,安国公府也就不会有事。可是阿娘 现在这样一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给翻了出来,这才是真的惹祸。不要说官复原职,不夺爵都是好的。 还有阿珩,您为了舅舅着想,却也要为阿珩着想一二才是啊。你冒冒失失的前去求情,正碰上圣上盛怒,到时候连带牵连阿珩又怎么是好。」 李书仪知道陈贵妃的软肋是李珩。所以才提了一句。 圣上寡情,别说是后宫的女人,就算是儿子女儿,阻碍了朝政只怕也得让步。 圣上若是真的要法办于谁,只怕谁去说情都不好使,更何况是阿娘。 而且阿耶从来英明,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这么严惩安国公府,夺去舅舅的官位也就算了,夺去外祖父的官位又是为何呢? 这其中深意,李书仪不敢细想,安国公府无论做了什么,她都不想细究,也鞭长莫及,牵扯不到。 但是她的母亲,她还是能尽力劝一劝的。无论前朝如何,只要她阿娘不去做什么,那么凭借着代王生母的身份,她的日子还是能过得不错的。 陈贵妃只觉得汗然,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如果她现在去求情,指不定还真会牵连阿珩。她这回禁足,她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是听御前的人说,大约和两个孩子也多少有些关系。 见她面色松动,李书仪微微舒了口气,又乘热打铁再劝了两句,陈贵妃才止了这份心思。 李书仪又继续追问陈贵妃是哪里来的消息,陈贵妃吞吞吐吐好久才说,说是从前阴差阳错收买了个御前的人,时不时的会向他问两句御前的消息,这才有了联系。 今天的事情一出,那人就赶忙送了消息过来。陈贵妃这才得到了消息。 李书仪被吓得差点茶盏都没端稳。 收买御前的人,阿娘她怎么敢的啊。 「阿娘,您还是尽快与此人断了联系,若是被圣上知道,只怕是后患无穷。」 没有一个人会愿意自己身边有别人的眼睛,何况是帝王? 这样的死罪,若是真的让圣上知道了,阿娘就死定了。 陈贵妃面露心虚,话也有些含含糊糊的,「知道了知道了。」 「阿娘!」李书仪难得露出厉色,又不由得苦口婆心,「阿娘,您别犯了糊涂啊。欲壑难填,早晚自寻死路。平国公府,就是前车之鉴。」 第300章:不对 - 盛袭 - 殊乖 「我知道了。」陈贵妃有几分不耐烦,自己的这个大女儿,从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现在竟然还来教育她来了。 李书仪叹了口气。 陈贵妃眼见天色不早,就对她说道:「行了行了,现在时辰也不早,圣上叫你们搬出去,虽允许你时来看望,却未必喜欢你留宿。」 李书仪见她有逐客之意,只是叹了口气,叮嘱两句,就坐上了自己的步辇回宫。 坐在步辇之上,李书仪神思悠悠,回想起陈贵妃刚才的态度,她总是不免忧心忡忡。 阿娘这些年来胆子是越发大了,御前的人都敢伸手,圣上若是发现了端倪,只怕大家都有得好受。圣上是什么样的人啊,她竟然自诩能瞒的过他? 想到这里,李书仪的捏着团扇的手猛然一顿,她逐渐回神,是啊,阿娘动御前的人,御前能够一无所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圣上这样的人,经历四王之乱,穆氏谋逆,是从腥风血雨中搏杀出来的皇帝。这样的人,怕是对整个皇宫的把控都要比历朝历代严上几分。 阿娘能够悄无声息的把手伸到他的跟前,还没被他察觉,还能顺利的传递朝堂内外的消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圣上和阿娘的本事她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她才更知道阿娘做不到这一切。 既然阿娘做不到这一切,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名所谓御前的人是别人安插的人,目的就是别有用心煽动阿娘,就如同这回。要么就是,这是圣上的人,阿娘的一举一动都在圣上的掌控之中。 李书仪更偏向后者。因为那名御前的人或许机灵谨慎,可她阿娘却是粗枝大叶。阿娘与御前人往来,御前很难不察觉。除非是,御前故作不曾察觉。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 可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件事情,就变得越发难以琢磨了。圣上故意递消息给阿娘是为了什么。 以圣上的才智,难道不知道他一旦这么做,阿娘必定会犯错。 他一门心思想要阿娘犯错又是为了什么? 李书仪又想起了安国公府无端受牵连之事。安国公府其实本不应该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可是他们的的确确经历了。 李书仪又想起前段时间李盛袭派了个人跟着她去平国公府的事情。 现在想想,其实姑姑和圣上,对平国公府有感情是真的,可是想扳倒也是真的。或许今日之事,就是他们谋划已久的结果。 也顺带着,动一动安国公府。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平国公府也就罢了,他们的确是有错在先,可是安国公府在这一场事件中的确是无妄之灾。 安国公府还是她和阿珩的外家。圣上和姑姑这么做,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书仪有些想不明白。 这把剑朝着安国公府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帮助安国公服躲过了这一次的剑,又能再躲过下一次的剑吗? 「停。」李书仪轻轻开口。 步辇应声而停。 「我记得雍王兄今日留宿在宫中?」 「雍王殿下今日留宿清凉殿。」 「去看看雍王兄吧。」李书仪轻声说道。 步辇立刻调转,缓缓走驶向了清凉殿。 今日留宿在宫中的不只有李珣,还有李盛袭。 李盛袭自然是留宿在式乾殿,只不过是睡在她原本所居的偏殿。这边的一应陈设还是当年她出嫁的时候的样子,不曾有过半分的改动。相反,宏兴帝还时常叫人来打扫,以便她能随时入住。 李盛袭没 有先回寝殿,而是先和宏兴帝一起下棋,二人有来有往,杀伐肃然。 忽而有内侍入内,跪在了二人的身侧,「圣上,归善公主今日去拜见了贵妃,暮色而出,而后去了清凉殿拜见雍王殿下。贵妃原本打算出门,但是归善公主去后,就不曾出门了。」 宏兴帝抬了抬手。 李盛袭摇了摇头,原本一本正经想着棋路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容,「没成想在朝堂上英明决断的阿兄,还有今日这般用小儿家手段的时候。」 「手段不在大小,在乎有用。」宏兴帝说完,就吃了李盛袭几枚棋子。 「可是今日这番似乎没用了。」李盛袭微微一笑,也吃了宏兴帝几枚棋子,「话说,阿兄的后妃不尽人意,但是儿女,却是个个出挑。」 宏兴帝的后妃的确没有一个能扛事的,甚至还不如四王之乱的那几个王妃,虽说立场不同,倒也能赞一句「女中豪杰」。 而宏兴帝的后妃,陈贵妃色厉内荏,徐淑妃懦弱胆小。这两个位分高一点的都尚且如此,何况是剩下的那些。 儿女倒是出众,李珣自不必多说。李书仪也是蕙质兰心,聪明伶俐,李珩虽说较之兄姐要平庸几分,却胜在心境纯良,赤子之心。 只不过宏兴帝的要求高一点。 「也未见得吧。」宏兴帝摇了摇头。 李珣守成有余,难以开拓。李书仪在女子之中可谓出挑,但是若放在男人当中却稍显不足。至于李珩……不提也罢。 这几个孩子天资倒是差强人意,若是由他精心培养,说不定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只是他忙于朝政,从前忙着四王之乱,后面收拢权柄,清剿穆氏,驱逐外敌。在内还要发展经济,整饬吏治,重视民生。忙都忙不过来,一年到头闲暇的时间有限,后宫都去不了几次,更别说带孩子了。 若是个个都有阿玺这般的资质,他倒是还能抽出些时间来,若是没有,那还是算了吧。 李盛袭轻笑,「其实也不必如此严苛。」 其实她从前想过,阿兄为什么没有好好挑选一个皇后。天毓灵秀于世,世上也必然有能够担当得起皇后之位的清流淑女。何必只重后妃颜色? 等到她自己开始参与政事之后她才明白,实在是太忙了,哪里有时间挑选伴侣呢? 尤其是阿兄还是个男人,整日里又是时常对着一堆大老粗,后宫又没个张罗的人,可不是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选妃了吗? 第301章:提醒 - 盛袭 - 殊乖 “只不过这一计不成,阿兄又当如何呢?”既然是削弱外戚,那么最好就是两个国公府一起削弱。 平国公府是因为有不臣之心,而安国公府虽看着忠诚,但是也活络的厉害。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宏兴帝放任的缘故——自从李珣断腿之后,他就刻意纵容着安国公府,就是看看在这样的利益之下,他们能做到怎样的地步。才好让他腾出手来打压。 没成想,这回竟然是他的女儿坏了事情。 宏兴帝看着面露笑意的李盛袭,“你有什么好主意?” “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主意。只不过不需要费心思便是了。”李盛袭笑了笑,“内卫方才来报,说是查到安国公世子为刺史之时收受贿赂,金矿赚的银子,更有甚有一部分也进了安国公府的大门。” 宏兴帝摇了摇头,“既然有这样的消息,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到省的朕出手了。” 要是有这样的事情,他又何必费心? “兄长既然谋局,那么这证据,自然也就不急在一时,过两日拿出来也是一样的。可这一局既然散了,那么也该把证据拿出来了。”李盛袭笑笑。 李书仪转身去了清凉殿,她到的时候,李珣刚用完晚膳,正推着轮椅在后院闲逛。 “雍王兄。”李书仪微微行礼。 “归善?”李珣有些意外她的到访,不过还是笑脸相迎,“今天怎么来了?” 他们兄妹虽然异母所生,但是关系还算是和睦。一来是因为宫中皇子皇女较少,其次也是因为他们两个年纪相差并不大。 只不过碍于男女有别,李书仪又贞静娴雅,平日里不大玩闹,所以不太亲昵,但是还是说得上和睦的。 “今日舅父与外祖父在前朝遭遇贬斥,阿娘不放心,竟然想着要去御前同圣上闹,被我知晓了此事。阿娘虽说要罔顾圣上的旨意,但是终究被我给劝住。别的倒也罢了,唯独一点我感到十分的奇怪。就连我得知此事都是因为今日回宫之时,恰好遇到了舅父。阿娘正在为昭仁皇后祈福,又身处内宫之中,怎会这么快就收到消息? 我心下不解,便向阿娘一问。这不问不得了,一问便吓了一跳。阿娘他糊涂啊,竟然敢伸手到御前去。小妹心下担忧。本想将此事告知圣上,只是舅公今日遭贬,圣上正是伤心之时。身为儿女,又岂能在此时触怒圣上呢? 放眼满宫竟然无人计议,闻说兄长留宿宫中,兄弟姐妹之中,兄长一向深得圣心,这才贸然前来。还望兄长教我。” 李书仪没有把话全部说完,但是话中的深意她相信李珣会明白。 若只是贵妃伸手到御前,那倒也简单,直接断开联系,等到时机合适,主动请罪即可。 陈贵妃入宫余年,生育一子一女。长女已然十六,过不了几年就要家人。次子也已经封王。看在儿女的面子上,圣上也不会对陈贵妃有多严重的惩罚,毕竟也没有惹出什么大的乱子。 可问题就是陈贵妃有这个本事,把手伸到御前吗? 李珣摇着扇子的手一顿,他侧着头看了一眼李书仪,很快就明白了李书仪话中的深意。 李珣叹了口气,他大约明白了自己的宏兴帝想要做些什么。 心中泛起几分凄凉之意。宏兴帝是在为李盛袭铺路,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铺路,手段还这么急。但是宏兴帝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可问题就是事情一旦急了起来很多事情就估计不了那么多。 要给姑姑铺路,无非就两点,其一是加强姑姑的威望,其二是削弱姑姑唯一的竞争对手——李珩的势力。 第一点倒是好说。 重点就是第二点。 如果慢慢来,完全可以温水煮青蛙,在尽力保全的情况下打压李珩。 但如果偏要急着来,那么只能用一些着急的手段了。李珩还好,他今年不过十二岁,尚且没有入朝听政,圣上自然不可能挥刀向他。但是他的天然党羽——安国公和陈贵妃,自然是首当其冲。 但是这些人,到底是李珩的血脉亲戚啊。 他会李珩虽然没有和姑姑那么亲近,但是毕竟是同胞兄弟。 李珩如今年幼,尚且没有察觉什么,但是李书仪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又聪明,自然洞察世事。 李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归善,你从来聪慧,可知怀王为何得享荣华,而楚王却身首异处?” “楚王狼子野心,掀起四王之乱。怀王叔富贵闲人,不争不抢,自然得享富贵。”李书仪微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争抢。 安国公府能争抢的……阿珩。 别的争抢还好,只有为阿珩的争抢,才会惹得圣上忌惮。 阿娘也是如此,当初禁足的缘故,多半也与此有关。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很清楚。 在阿娘禁足前一段时间,阿娘教了她和阿珩什么,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是为防外戚干政?这倒是有几分可能。 也不至于,毕竟时候还早,这个时候要给阿珩铺路,更应该做的是加恩外戚,不,就算不加恩,也不应该这么无端牵连,不然的话,也太打阿珩的脸面了吧。 除非…… 除非圣上不是为阿珩铺路,这倒是说得通若是圣上不是为阿珩铺路,那自然是要为旁人铺路。如此一来打压他,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问题就是,圣上不扶持自己的儿子,又要扶持谁呢? 李书仪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这并不一样。事已至此,还望兄长指条明路。” “一不一样,这不重要。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当务之急是如何度过现在。圣上的心意,从来不是你我能够揣度的。”话只能说到这里,圣上真正的打算,他暂时还不能告诉李书仪。 想到这里,李珣又继续说道:“其实遭到贬斥又有哪里不好?平国公府不就是前车之鉴吗?现在想想,若是舅公和表叔开始就没有入仕,也就不会走到今日的结局。看好贵妃吧。” (本章完) 第302章:求救 - 盛袭 - 殊乖 李书仪皱眉。 李珣合上了扇子,“归善,楚王、福王四王,穆氏一族,还有平国公府,都是前车之鉴,自当引以为戒。自圣上继位至今,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他们没有必要去和圣上掰腕子。 李书仪沉思许久,最终选择了让步,“圣上想要做的事情,我身为儿女,既不应该阻拦,也无阻拦之力。只是人生于世,有父亦有母,父养我,母生我。生恩不如养恩,却也是恩。旁的也就罢了,阿娘我又该如何保全呢?” 宏兴帝想要做的事情,她自然无力阻拦,如今圣上悬刀于阿娘头上,她又该做什么呢? “其实最知圣上心者,并不是我。” 其实今天的事既然失败了,短时间之内,圣上应该不会再动陈贵妃,而是会在想别的办法,只要李书仪看好了陈贵妃,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有再有旁的风险,但是与其时时防备,倒不如一劳永逸。 日后宏兴帝再向贵妃出手,再去求情,只怕就来不及了。倒不如在这个时候提前求情,约法三章,规避日后风险。 当然了,这样的事情,李书仪根本不可能直接和宏兴帝对话,她去说,指不定还能成为圣上发难的契机——他不敢赌,虽说归善是圣上的独女,但是对于圣上来说,为了江山社稷,什么不能舍? 而且,对于圣上来说,他的亲人,似乎只有姑姑。 “我明白了,多谢兄长赐教。”李书仪眉宇一凛,又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清凉殿。 甫一离开,她就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叫人看着阿娘,这些时日,一旦有人企图去见阿娘,通通给我拿下。” 安国公府她是不指望了,倒不是说她不想救,而是根本劝不住,谁不想成为第二个平国公呢?纵然如今下场凄惨,那也是因为平国公府自己贪得无厌,但是在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京中无人不鲜艳平国公府,那才是真正的荣宠不断。 皇位在前,利字当头,安国公自然想为阿珩筹谋。而且,就现在来看,阿珩是唯一的继承人,风险小了不少,他怎么可能放弃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 当然了,阿娘她也没办法劝动,但是她还是能够约束的住的。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还会发生什么,但是至少在她下一次见到姑姑之前,阿娘绝对不能生乱,朝堂的事情也绝对不能传到阿娘耳中。 今晚她若是去见姑姑,必定会惊动圣上,只能等明日姑姑从兵部散值的时候,才有机会和姑姑说上话。 李书仪微微合上眼眸。 第二日,就有朝臣告发安国公和安国公世子收受贿赂的事情。 而贿赂的银子,就来自于金矿。 这样一来,那可就不只是收受贿赂那么简单了。这更是有包庇之罪啊。 知情不报,又收受贿赂,几乎可以说是他和平国公一起挖的矿了。 平国公因此被夺爵,平国公府尚且如此,安国公府的结局,不言而喻。 圣上从前怎么对平国公府的,大家心里有数。众所周知,南晋的外戚只有平国公府一家,至于安国公府,压根没什么正经外戚待遇。 果不其然,此事一出,宏兴帝就夺了安国公府的爵位,并且将安国公府驱逐出京,归反祖籍。和平国公府拿了一样的待遇。 这回倒是没有人敢说什么,黎王本想劝说两句,毕竟这是代王的舅舅,为了代王,多少要给些颜面。但是想想平国公的下场,他还是闭了嘴。父亲的舅家尚且如此,儿子的舅家又怎么能得意幸免? 下朝之后,李盛袭就受到了李书仪的邀请。李书仪本想等李盛袭散值之后再请见李盛袭的,但是今日下朝不久,就有人来找了陈贵妃,她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事发突然,一时间她也顾及不了这么多。 收到李书仪邀请的时候,李盛袭有些惊讶,但是又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她大约猜到了是为什么。 她派人去兵部那边知会了一声,就跟着宫女过去。 面对李盛袭,李书仪又是昨日面见李珣时一样的说辞,别的都是虚的,唯有最后一句才是真的,“该如何保全阿娘,还请姑姑教我。” 其实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请姑姑饶阿娘一命。 李盛袭看着拜倒在地的李书仪,感慨其灵秀之时,又不由得微微叹息。 想要保全贵妃,的确很简单,她虽然是李珩的母亲,但是想要让她远离李珩却是轻而易举。 可是今日贵妃能够保全,那么明日的李珩,又该如何保全呢? 如果阿兄能够坚持到她北征而归,那么是最好的结局。等北征结束之后,她就是真正的权倾朝野。 只要她那个时候在京,阿兄就算是不做任何铺垫,直接传位于她,她也能保证平稳的坐镇朝堂,大不了就手段狠辣一些,总能稳固大局。 而阿珩,他还是个孩子,又没有真正沾染权势,也总能保全。 可若是阿兄没能等到她北征回来。那么若是阿兄传位于她,后方势必生乱。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总要有一个人先待在龙椅上,对于她来说,最好的人选是李珩。 他是阿兄的孩子,在宗法上有天然的合理性,黎王的人自然会拥护于他。有了黎王的拥护,后方就不会乱。 想来阿兄给他赐封“代王”,也有这饭深意在里面。 可是,等她回来之后,就势必有所一争了。 李珩若甘心放权,那自然是好。可是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不要脸。 换做是她,异地处之,怕也不肯轻易放权。 如此一来,姑侄相争,就不可避免。 都说潘妃祸国,实际上潘妃只是太祖太宗皇帝手中的棋子、手中的刀刃。 若是昨日事成,那么陈贵妃就是第二个潘妃,作为宏兴帝挥向安国公府的一把刀。 可是来日若李珩登基为帝,他何尝又不是第二个潘妃?他也不过是她和阿兄,权利交接的一枚棋子而已。 所谓同室操戈,莫过于此了。 李盛袭却并不觉得自己幸运,皇室之中,政局之下,谁不是潘妃? 归善公主那一句“父养我,母生我,生恩不如养恩” 并不是说在她的心中父亲真的比母亲重要,而恰恰相反,通过她的称呼就知道了。她这么说,只是在父权社会,她必须这么说。 (本章完) 第303章:萧规曹随 - 盛袭 - 殊乖 “这件事情,我会去同阿兄说的。你也放心,贵妃侍奉阿兄多年,又有一儿一女。看在你跟阿珩的面子上,阿兄也不会要她的性命的。”李盛袭扶起了李书仪,话说到这里,也算是打了包票。 李书仪松了口气,只听李盛袭又继续说道:“只是窥探帝踪,实乃大罪,纵然性命得以保全,只怕贵妃尊位却不能不去了。” “能够保全性命,便已经是大的福气,不敢再奢求贵妃尊位。只是,若要废去阿娘的名号,能否烦求姑姑求一求圣上,好歹……不要打入冷宫。阿珩即将开府,想来离就蕃不远,不如就将阿娘接到王府供养,日后随阿珩前往……” “荒唐!阿兄尚在,你就叫妃子出宫,置阿兄的颜面何在呢?”李盛袭轻斥道。 面上虽有薄怒,内心却是感叹李书仪的灵秀聪慧。李书仪最是知礼,难道不知道这么浅显的规矩,她之所以这么说,实际上是想问李盛袭,宏兴帝对于李珩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到底是否有心传位,若是无,又想要传位于谁。 “姑姑说的是。”李书仪不由得微微蹙眉,瞧着我见犹怜,“只是阿娘她……她虽一时糊涂,到底是我阿娘。我实在是不忍心见她在冷宫之中寂寥一世啊。” 李盛袭轻轻叹气,抚了抚李书仪的鬓角,“你这孩子,倒还真是关心则乱了。阿兄的心意,又岂容我等揣测,不过无论如何,总归贵妃没有犯下大错,不会过于苛责的。” 李盛袭暂时是不可能把宏兴帝的谋算完全告之李书仪的,而李书仪也是个聪明孩子,如今是她有求于人,自然不会再继续多问。 “是……那就多谢姑姑了。”李书仪缓缓垂下了头,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不过她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圣上属意的储君人选,当真不是阿珩。姑姑的避而不答,就是最好的解释。 李书仪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送走了李书仪之后,李盛袭就去见了宏兴帝,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总之,李盛袭离开之后,圣上就又发了一道圣旨,说是贵妃窥探帝踪,念及多年情分,着降为婕妤,移居千里之外的甘泉行宫,终生不得归京。 对于这个结局,李书仪其实是满意的,甘泉行宫所在的合州,乃是陈氏祖籍之地,安国公府被遣返祖籍,一家人在,也好相互照应。 只是阿娘,却未必高兴了。 带着代王送别陈婕妤的时候,陈婕妤一开始还好,看到李书仪之时,就不由得骂骂咧咧,仿佛是这个女儿断了她终生的荣华富贵。 李书仪见此,只得捂住了代王的耳朵,而后士兵便将人送出城。 “阿姐,阿娘再回不来了吗?”李珩哭完了的眼睛目露懵懂。 李书仪轻轻点头,其实这个结局,比她想的要好上不少了,既不是赐死,又没有打入冷宫,甚至还有婕妤的尊号在。 “为什么?为什么阿耶要把阿娘送走?”李珩不明白。 李书仪复杂的看了一眼李珩,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阿姐也不知道,但是总归,出去了比留下来好。”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细细算起来,其实南晋的外戚有三家。人人都说,南晋真正的外戚只有平国公府一家。 但是如今想起来,地位最为稳固的,其实是西平侯徐氏一族。 他们起家的确是因为外戚,但是封侯也好,进官也罢,却是凭着自己的军功。徐氏的爵位虽只在侯爵,但是分量,却比两个公爵重多了。 南晋可以没有平安二位国公,却不能没有西平侯徐焕之。 人呐,还是要有用才是。 虽然人人都说,圣上只有姑姑一个亲人。可是现在想想,在朝的皇亲国戚,又有谁能比得上姑姑呢? 同样是公主,姑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帮着圣上清除穆氏了。现在想想,若是她有此功傍身,或许就可以直接去向圣上求情,而非辗转多人。 若是阿珩有姑姑之才。那么圣上一定不会舍弃阿珩,说不定会在一开始雍王兄腿还没事的时候,就废长立幼。若是圣上为阿珩铺路,那么今日阿娘也好,安国公府也罢,就不会被驱逐出京。 想到这里,李书仪目光一顿,或许她该做点什么,加强自己的价值,日后想要做事,就有谈判的砝码。 至于阿珩,她并不指望。并不是说阿珩愚钝。而是在圣上放弃了阿珩的情况下,平庸才是阿珩最好的保命符。 只是,她是女子,又该怎么做呢? 女子…… 李书仪忽而想起了李盛袭一身朝服的模样。 随即自嘲一笑,现成的老师在前呢,她倒是往别处想去了。 “公主,顾氏郎君拦住了公主的车架。”侍女的声音从外传来,打散了李书仪纷扬的思绪。 “顾氏……郎君?”李书仪有些没缓过神来。 “是顾氏二郎。” 顾家二郎,顾长瑞,乃是李书仪的未婚夫,也是顾侍中次子。 李书仪微微皱眉,她倒是好久没有见过顾长瑞了。 说起她和顾长瑞,也算是自小相识。较之其他盲婚哑嫁略为不同。 虽有几分情分,却也并不似旁人想的那般。 她如今是金尊玉贵公主,可是公主并不是一直都金尊玉贵。 她清楚的知道,在皇权旁落之时,皇帝尚且受制于人,何况是一个公主。 十岁之前,她虽是公主,却也不得不礼让那些世家子弟。亏的是圣上手段强硬,但即便是如此,在世家最昌盛的时期,她见到世家子弟,也要低头三分。 直到穆氏伏诛,世家遭灭,这样的日子才算是彻底过去。 对于顾长瑞,她说不上厌恶,也谈不上爱慕,只觉得对方是个不错的人。值得托付。而且二人自小相识,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不错。 直到上次阿娘和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几日没见顾长瑞,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没机会去见顾长瑞。细细想来,也有些时日没见了。 (本章完) 第304章:真的 - 盛袭 - 殊乖 李书仪轻轻掀开车帘,“顾二郎,幼弟在侧,只怕今日无暇闲话,不如改日再叙?” “原来代王殿下也在,是草民唐突了。还望公主见谅。” 顾长瑞看着马车内李书仪,见她略有颓丧之色,点了点头,他料想今日陈婕妤出京,公主必定不悦,本想一叙,却忘了既然是婕妤出京,那么代王殿下必定也在。 “有劳郎君体恤。”李书仪轻轻点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车帘。 顾长瑞等到李书仪的车架驶动之后,也上了马车。 “二郎,二郎,出事了。”有小厮飞快的跑来。 “什么事情,怎么慌里慌张的。”顾长瑞轻轻皱眉,下意识的看着过往的车架。 “大郎……大郎冲撞了……冲撞了沈家的马车……”小厮气喘吁吁。 “哪个沈家?”顾长瑞没有明白。 “平国公府沈家。” 顾长瑞眉头猛地一皱。 “大郎在集市纵马,冲撞了沈家车架,旁的还好,偏偏平国公的马车受了惊。” 顾长瑞不由得皱眉,“平国公如何?” 人人都只沈兆业命不久矣,但是正是因为命不久矣,才不敢冲撞啊。平国公死了是一回事,被人冲撞死了又是一回事。 集市纵马,已是大罪,偏偏还冲撞了命不久矣的沈兆业。 那可是圣上的舅舅,就算废黜了爵位,驱逐出京,那也依旧是舅舅——难道未见圣上在朝堂之上的姿态吗? 无论圣上是否真的在意沈兆业,但是既然圣上在朝堂上已经做足了姿态,那么发生这样的事情,圣上必定不会不管。 若是没有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那可就遭了。 就算是世家,也不能明晃晃的害死皇帝的亲舅舅啊。更何况,现在早就不是世家一手遮天的时候了。 “情况还不知道。只不过,这一幕恰好被去京郊巡查的长公主给看到了,大郎已经被压走了。” “长公主。”顾长瑞眉头紧锁,心下忽而漫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若是旁的还好,但是这事如果有了长公主的参与,只怕一切就变了味道。 “将此事告知阿耶……” “郎君,侍中他,只怕还在中书省,不曾出宫。”他们这样的人,哪里是想进宫就进宫,想出宫就出宫的呢?再者,圣上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辅弼大臣手中抢夺宫禁兵权,皇宫治如铁桶,想要偷递消息更不可能。 顾长瑞微愣,“不管怎么样,叫人看看能不能先进宫……” “郎君,归善公主的车架就在前方,不如去求一求他。”小厮提议道。 旁人是轻易进不了宫,但是李书仪却不一样,她本就是要回宫的。 顾长瑞一愣,让公主去,只怕来不及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罢了,你且去求一求公主,我先去看看情况。” 见顾长瑞松了口,小厮忙赶过去。 当顾长瑞赶过去的时候,自然已经没了人影。 李书仪的车架再次被人拦住,她听着宫女转述进来的话,微微皱眉,“你是说,顾家大郎冲撞了舅公的车架,此事还被姑姑知道了?” “据顾二郎的小厮说,的确如此。”宫女点了点头。 一边的李珩疑惑的睁开了眼睛,“阿姐,怎么了?” 李书仪神色凝重,“舅公出事了。” “啊……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舅公?”李珩惊讶。 李书仪点了点头,“对了,我们当然该去看看舅公。” 随即,李书仪就拒绝了顾家的下人,急忙赶去了长公主府。 李书仪来的时候,李盛袭正站在外面和太医署的医馆交谈,太医面露遗憾,李盛袭的目光却是无比难看。 “姑姑……”李书仪带着李珩给李盛袭行礼。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疑惑的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舅公出了事,料想在姑姑这里,姑姑,舅公身体如何?”李书仪关切的问道。 李盛袭面色阴沉,摇了摇头。 李书仪微微蹙眉,面上止不住的担忧。 这份担忧半真半假,她与平国公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和沈三娘子却是有着实打实的感情在的。 她的担忧为的是沈三娘子,而非平国公。 “怎会如此?” 李盛袭抿了抿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今日不是出城吗?” “回城之后遇到了顾郎家的下人,他们同我说的。” 李盛袭目光一顿,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叮嘱道:“你与沈三关系好,进去看看吧,我先进宫去了。” 李盛袭说完,就坐着车进了宫。 李盛袭上了车,原本阴沉的脸色就淡了几分,本就是她一手设下的局,又有什么好惊讶的。 顾家大郎酗酒之后最喜街头疾驰,稍稍暗示平国公之后,他就有了选择,自然了,也就有了今日之事。 甥舅之情是真的,蓄意利用也是真的。 让她意外的是今日李书仪的到访。顾家郎君听到了这样的事情不着急解决,忙着和归善说什么? 这可是他们家人自己惹出来的祸事。 无论如何是逃不过的。 李盛袭又看了一眼留今,“怎么回事?归善怎么突然来了。” “据说是,顾家二郎叫人去跟归善公主说的,说是想请公主把消息递给顾侍中。” “是吗?”李盛袭轻轻开口,让书仪递消息,一来一回也够久了,早就尘埃落定,哪里还有什么用呢? 留今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明白李盛袭这话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有些奇怪。”两个人,都有些奇怪。 李盛袭垂了垂眼眸。 留今越发的不解,但是李盛袭也没说什么,直接将这件事情上达天听。 此事一出,自然是引起朝堂震撼,集市策马本就是重罪,不过是往日里纵马疾驰的都是高门子弟,又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京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回冲撞的是宏兴帝的亲舅舅啊,重点是他也是真的倒霉,恰好就遇到了岌岌可危的平国公。 平国公无论是生是死,顾大郎的命,几乎是定了。而与平国公的生死真正相关的,乃是顾侍中。 (本章完) 第305章:学习 - 盛袭 - 殊乖 当初事发突然,沈兆业伤重,而平国公府也被收回,恰好沈兆业出事的地方离李盛袭的府邸不远,李盛袭就把人带了回去。 现如今,沈兆业一家子都在李盛袭的府上,连带着太医署的医官也在,不少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长公主府。 奈何那是李盛袭的府邸,轻易伸手不去。 而且这些时日李盛袭也闭门谢客,不许任何人打扰。众人只能从李盛袭每日上朝的神态窥探沈兆业的情况。 直到这一日,李盛袭辞了朝会。 她虽是女子,但是入朝以来,却比任何人都要勤勉,鲜少有不来朝会的,这让众人的心悬了起来。 李盛袭正站在府邸门外,听着一众沈家亲眷的哭声。 沈云嵩慢慢从屋内走出,沈家的亲眷围了上去,沈云嵩却只是摇了摇头,他从人群中穿出,走到了李盛袭的跟前,他的神色复杂,却还是开口说道:“长公主,祖父要见你。” 李盛袭轻轻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屋内只剩下她和沈兆业。 如今的沈兆业,已然是垂垂老矣,再不复当年之态。虽然比前两日多了几分精神气,但是任谁也知道,这是死前的最后一丝回光返照罢了。 “我纵横两朝,虽无大能,却也自认于窥探人心,人情世故上绝不逊色旁人,没想到比之圣上与长公主,却仍然有所不及……咳咳……” 李盛袭坐在了床头,“这或许是青出于蓝吧。” 沈兆业其实是一个很适合活在官场上的人,对于朝局和人心的把控都是旁人难以企及,只可惜能力稍逊,且太过小心谨慎,才落得今日结局。 “长公主,你所图不小,难道就不畏惧吗?” 这些时日这对兄妹俩对于朝堂的削弱他都有所耳闻,闻之骇然,思之却是心惊。 二人想要做什么,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权倾朝野,女主第二。 一开始想到的时候惊讶无比,到了如今,也久久不能平静。 但是冥冥之中一切似乎早有注定,陪嫁时带的是赤霄剑,抓周时一不小心就抓了御前的传国玉玺,还有如今出入朝堂,位比亲王的待遇。 人人都说圣上封了两个亲王,但是实际上却是三个。 “有剑在手,并不畏惧。”李盛袭摇了摇头,面对自己舅父死前的猜测并不多放在心上。 临死前乞求心安罢了。 因为在他心中,日后继位之人若是她,其实比李珣李珩二人来的对沈家更有利。 “那就恭祝殿下心想事成,早成大业,也请殿下,遵守诺言。”保全沈氏满门。 “自然。”李盛袭点了点头。 很快,长公主府中便有哭声响起。 最终沈兆业从长公主府发丧,藏于京郊,而宏兴帝也赐予沈家小辈数万钱,以安其心。 而顾侍中自己,则是引咎辞官,宏兴帝没有挽留,而是提拔门下侍郎顶了顾侍中的位置。 但是两家的儿女姻缘,却并未因此而断绝。 如此一来,朝堂之中,便就只剩下了一个黎王。不过这个人,宏兴帝并不打算动手。 严格来说,黎王算是李盛袭的敌人。 宏兴帝若有不测,在没有比黎王更适合稳定大局的了。朝中三公虽资历久远,又为心腹,但是到底不是宗室。 李珣虽为宗室,却缺少年纪与资历,不足以让人信服。 所以,只有黎王。 此后的日子,李盛袭整日忙于兵部之事,以及加强朝中的稳固,和权柄的收拢。 纵然黎王再看不惯李盛袭,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不可多得的治世能臣。心中则是无限感慨,若是李盛袭为男儿身,便可两全其美。 李盛袭不知道黎王是怎么想的,但是让她惊讶的是,归善时常往她身边跑,也不拘做什么,就是静静的待在一边。 李盛袭也不好出手赶人。 直到某一日,她和留今谈论起国事时,归善公主进来插了一嘴,她才渐渐领悟几分。 这样的情景,似乎和当初她跟在阿兄身边有几分相似。潜移默化,耳濡目染的参知政事。 起初归善公主只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久而久之,她也有了自己的见地,且十分不俗。 “留今姑娘谋断多才,亦有军功,常侍奉在姑姑左右。如今姑姑出入外朝,为何留今姑娘还只是区区内官?何不册以官职,既是封赏,又能更好襄助在姑姑身侧。”某一日,李书仪忽而不解的问道。 李盛袭起先并未回答,而是问道:“那么以你之见,我该向阿兄请求,授予留今何官呢?” “能文能武,不如进兵部。”李书仪不假思索。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李盛袭斟酌一二,点了点头,又看向留今:“你以为呢?” “愿听殿下差遣,只愿常伴殿下身侧。” 李盛袭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心照不宣。 李书仪看不懂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又继续问道:“姑姑是打算将留今举荐出仕吗?” 李盛袭摇了摇头,“时机不对。我尚且地位不稳,遭到那些糟老头子口诛笔伐,何况是留今。要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便是出官之日。这样的事情,并不能着急,需要徐徐图之。不过……左右我等还很年轻。” 她是南晋第一个登临庙堂的人,她必须要走的稳,有她开一个好头,后来自然会有无数前仆后继之人紧跟而上,她要接掌天下,自然要创造一个独属于她的盛世,做出不一样的功绩——这是她的愿望,自然了,也是黎王最不愿意见的事情,这也是她和黎王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李书仪点了点头,她敏锐的注意到了李盛袭话中的那句“我等”,这个“我等”,包含着多少人呢? 姑姑也不过二十二三,留今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但是若说年轻,自己才是真正的年轻。 她才十六七岁,正是韶华妙龄,还可以学很多东西,有漫长的岁月。 所以她也不着急,稳扎稳打的走好每一步才是正道。 第306章:示弱 - 盛袭 - 殊乖 孙介很快送入了京中。 李盛袭看着被压到自己跟前的孙介,他已经没有了往日之风姿。 虽是押送入京,但是送京之前就遭受酷刑,送到李盛袭跟前的时候,几乎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 李盛袭居高临下的看着孙介。 “问出什么了吗?”李盛袭并不是问孙介,而是问身边的内卫。 “这是个硬骨头,无论我等如何逼讯,他都一言不发。”只要孙介张嘴,他们也总能顺藤摸瓜,问出些什么来。 可他偏偏一言不发,难就难在这里。 李盛袭并不意外,孙介是沙场腥风血雨里面走出来的,他并不畏惧刑罚,也自有铮铮傲骨。 “他的家人呢?”李盛袭又继续开口,孙介傲骨如斯,家人却未必。内卫手段一向狠,对付寻常人,甚至不需要酷刑。 内卫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李盛袭面露疑惑。 “这人倒是狠,察觉不对,率先毒妻杀子。”内卫历经世事,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他倒是真狠。 李盛袭也吃了一惊,随即面色一沉。 如此,也可以断定,孙介并非是受制于人或有难言之隐,他是心甘情愿。 如若不然,也不至于杀妻杀子。他与沈兆业不同,沈兆业此心心系太多,牵扯的太多。 他未必相信她不是杀沈继泽的凶手,但是无论他信不信,他都别无选择。事到临头,他只能选择与她合作。 可是孙介不一样,他没有牵挂,一心忠于他背后的主子,东窗事发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如何保全自身,而是防范他人泄密,不惜大肆屠杀。 这与他平日里所表露出来的书生文气简直大相径庭。 下手够狠。 李盛袭看着地上的人,目光微暗,不在乎妻子,不在乎生命,只想忠心报效楚王,这样的人,留着到她跟前,已经没了旁的作用。 “阿兄怎么说?”李盛袭开口。 “任由殿下处置。” 李盛袭摇了摇头,没有说该如何处置,而是离开了此处。 “什么时候抓的人?”李盛袭出门之后又问。 “二十八日之前。” “二十八日。”李盛袭呢喃,“入内卫之后,不曾与外勾连吧?” 那名内卫闻言连忙跪下,“我等虽无能,却绝不至于懈怠至此。” “如此便好。”李盛袭点了点头,看着自己身上一身朝服,随即去换了一身衣服。 再次到来的时候,李盛袭身上的装扮已经与方才不同,方才的李盛袭一身朝服,那朝服是宏兴帝着人予李盛袭定制,虽不如彩衣霓裳美丽,却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得意无比。 而如今这一身衣裳,加之面上妆容,皆有颓丧之气。 李盛袭同留今低语两句,就赶入内中,仿佛匆匆赶来。 李盛袭给了身边的内卫一个眼神,内卫会意,立刻一盆凉水就泼了下去。 孙介醒来,就看到了李盛袭。 李盛袭望着他,慢慢坐在了孙介的跟前,“孙介,好久不见啊。” 孙介看着李盛袭,梗着脖子并不说话,如今活着,盖因他没有找到机会以求自尽。 内卫之人精明如鬼,一旦开口,他们总有办法查到端倪,尤其是这个李盛袭,他绝对不能开口。 “你不在意儿孙,亦是罔顾亲眷,对楚王世子忠心至此,我很好奇,是为什么?旁的亲眷也就罢了,你的妻子儿女,陪你同舟共济数十年,哪怕无情也有义,你竟然也忍心痛下杀手?还有沈继泽,他是你的主将,与你有知遇之恩,便是禽兽也知知恩图报。” 孙介并不开口,但是李盛袭的话却是一句不落的落在了他的耳中。 旁的也就罢了,唯独最后一句——沈继泽为他所杀? 此事已过去数年,若是能查出,早在当年就已经查出来了,何至于至今日?李盛袭这句话,是在诈他。 孙介的眼睛半睁半闭,继续闭口不言。 李盛袭似乎有些着急,想到了什么,微微侧身,又归于平静从容。 孙介倒是也了解李盛袭几分,她与其兄一脉相承,却又有所不同。二人同守一份淡定从容,但是宏兴帝不苟言笑,但是李盛袭却是时常如沐春风,笑意盈盈。 可是无论是哪种,二人都均是不轻易将怒火显现于人前。 李盛袭不会轻易这般作态,除非是极怒。可是如今的李盛袭擒拿了他,正是春风得意,怎么会极怒? 是故意作态? 李盛袭又继续说了几句话,孙介仍旧是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留今忽而急忙跑入,她在李盛袭身边低语两句。 李盛袭眉宇一跳,微微敛息,恢复了往日从容之态却少了几分轻松姿态。 她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罢了……” “不可。”留今摇头,眉宇凝重,甚至带了几分央求之意。 李盛袭看着她的脸,目光之中似有犹疑,但是最终架不过留今的要求,快步离去。 孙介没有说话,眼睛也是半眯半睡,但是却一直注意着李盛袭的动向。 李盛袭离开了之后,就复又露出了轻松之色,同着留今相视一笑。 “殿下,确定此计能成?”留今有些疑惑的问道。 李盛袭故作颓唐,就是想要孙介以为李盛袭如今隐隐有失势之态。孙介忠心,一直缄默不言,未必没有想要借机扰乱南晋之心。 若是见她失势说不定就会开口。李盛袭不怕他使用计谋,怕的是他一直当哑巴。 “不知道啊……”李盛袭耸肩摇头,略有娇俏之态。 “殿下哄我。”留今佯装嗔怒。 李盛袭摇了摇头,“我是真不知道,若是在北征之前他还没开口,那就杀了吧。” 这样忠心的人,她不在,实在是不放心啊。 “殿下,既然能容忍他到北征之时,莫不是有些把握在身?”留今素来知晓李盛袭之心。 放眼天下,若论知李盛袭之心,她可以排前三。 “不知道啊,但是,他方才听我说话了。” 真正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最为稳妥的办法,不仅是不言,还要不听。自尽不得,也要想办法让自己活的像个死人。 毕竟就算是对方再势微,也比自己这个将死之人好些。 第307章:箭矢 - 盛袭 - 殊乖 这几日,李盛袭并没有放弃严刑拷打。但是同样的,她依旧是不着痕迹的示弱,孙介坏就坏在,他是个聪明人,他敏锐的从李盛袭一行人手中捕捉到了李盛袭的情况。 李盛袭……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春风得意。 而且这段时间内卫之中一直有人陆陆续续的被送进来。 内卫陡然被送进来这么多人,他可不认为对于李盛袭来说是什么好事。 到了后面,一个人的出现,渐渐证实了他的想法——内卫总统领,赤霄。 李盛袭对于内卫的如臂指使,在于圣上赋予她的权力——天子剑赤霄。让她相当于内卫的副统领一般。 但是内卫真正的统领终究不是她。 而他所涉及的事情恰恰是李盛袭最关心的,依着皇帝对于李盛袭的信任与宠爱,这件事情不可能不交给她处理。 可是偏偏,这个人换成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赤霄。 突然换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李盛袭失去宏兴帝的信任,要么是李盛袭做了什么,使得宏兴帝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妹妹。 第一种情况可能性不大,宏兴帝凉薄,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和自己相差了十几岁的妹妹百般宠爱。但是他们的感情却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只能是第二种。 这对于他来说,还真是个不错的消息。但是孙介没有轻举妄动,他先看着赤霄的举动。 过了许久,孙介才终于开了口,语气嘲讽却又带着不怀好意,“不是长公主审讯,怎么换成了赤统领?” “孙介,如今你是阶下囚,似乎你忘记了身份。”随着赤霄话音落下,酷刑随之而行。 赤霄依旧公正,不过他的偏向还是很明显。 他体察天子心意,天子想要保全胞妹,他自然要顺应上意,稍微偏向。虽不至于包庇,但是在结果未定之前,他要尽量让李盛袭处于有利地位。 自然了,他也会不由余力的保全皇室威严,不容任何人冒犯。 孙介闷哼。 赤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符合他的作风。 “说,你是如何与楚王世子勾连的?平日里又是如何传讯,他除了叫你削弱我军实力还做了什么?……还有平国公,你与他之间,又有何勾连?”一旁的内卫持续的发问。 孙介神智如今还算是清醒,他一开始不明白他是怎么露馅的,内卫的人动作迅速,他没来得及联系世子。 但是他们每一回的审讯,都会带上平国公,他就隐隐明白,或许是平国公那边出了几分披露。 这边问的隐晦,是问他和平国公与他如何勾连——这说明他们断定他和平国公有所勾连。 但是,唯独李盛袭问的明显,她问的是,他是如何害死沈继泽的? 可是平国公分明是以为,是李盛袭害死平国公的。 难道……是这件事情翻了出来? 平国公要把这件事咬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别的不说,黎王那一派人是不会放过对李盛袭的穷追猛打,倒也是可能。 若真如此,他要是能坐实此事,那么就算宏兴帝在不愿意,只怕也再难以授予李盛袭权柄。若是如此,便也值得。 他们又连续追问了几句,孙介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似乎是看到李盛袭不在,而确定了什么事情。 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漠然,逐渐变得讽刺起来。 赤霄目露疑惑,似乎不明白孙介的古怪。但是见他如此,也有所期待。 “平国公?与平国公何干?怎么?长公主的不露面,与平国公有关系吗?还是说老天有眼,拨乱反正了?”他讽刺的开口。 赤霄仿佛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是依旧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什么拨乱反正?怎么又叫老天有眼?” “沈将军,是为长公主所杀。” “一派胡言!”他一开口,负责审讯的内卫就不屑说道。 赤霄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连忙告罪。 赤霄抬了抬手,那人赶忙退了出去。 “你是叛臣,怎敢轻易状告长公主?”赤霄冷声。 “赤统领可自辨真伪。”孙介双目微红,似乎想起了昔年的峥嵘岁月。 叛臣,或许也有知己至交。 赤霄销声匿迹数年,众人各有猜测。楚王世子一系的人,是猜测赤霄埋伏敌国,以全宏兴帝北征之心。 埋伏北齐,自然免不了和北齐人接触。北齐虽是皇帝昏庸、朝廷混乱,政党只顾争权夺利。但是北齐之内亦有志士仁人,谁知其中是否有与赤霄志同道合之人。 这样的情感,只怕赤霄会比旁人明白。 “有何证据?” “那日奇袭,射入沈将军胸腔中大人箭矢,独长公主所有。” “拔出沈将军箭矢之时,我等核验过箭矢。你这般无稽之谈,当我好骗可欺吗?”赤霄——正是李盛袭冷冷的说道。 “长公主位高权重,若是被人知道有此破绽,岂不会杀人灭口?箭矢就在我手中,被我秘密保存。” 李盛袭见他说的煞有其事,心中确是疑窦骤生,平国公并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 如果真有此事,那么就有两点需要注意。 其一,孙介并没有和沈兆业说这件事情,不然的话,在当年的情况下,有证据在手,平国公还不翻了天。当年的她虽得阿兄信任,却远不如今日的权倾朝野。纵然她当年有天子剑傍身,却也是一个普通的长公主。她的权势,是在驱逐西戎之后才渐煊。 所以她可以确定,当初孙介为了稳住沈兆业,没有把这个所谓的“证据”给说出来。 其二,她的箭矢是特定制作,锻造工艺复杂。如果孙介手中当真有此箭矢,那么,就很值得注意了。既然能锻造,怎会只锻造一根?必然留有大用。 还有就是,她少用弓箭,她的箭矢更多为身份的象征,不仅要锋利,更要符合她的身份。简而言之,又好看又好用。故而锻造复杂。难以仿制,若是有人能够制造出一模一样的,那么愿意,或许可以从自己身边的人找寻。 “我搜遍你名下所有产业,那只箭矢藏在何处?” 今天忙了一天,另一章明天补上,大家早点睡。 第308章:大夫 - 盛袭 - 殊乖 “沈将军的棺椁之中。”停灵的时候,他乘旁人不备,塞了进去。 李盛袭都暗暗吃了一惊,随即心中泛起几分薄怒,藏在棺椁之中,亏他们想的出来,这是要闹的沈继泽死后不宁吗? “既然有这样的证据,何以不告知平国公呢?”李盛袭又问。 孙介则是在品味这句话,不告知平国公,是没告知什么,没告知平国公沈继泽之死,还是没告知平国公有这样的证据。 他略略定心,推测应当是后者,也就开口说道:“平国公爱子情深,若让他知晓有实证,不知又会引起怎样的变故。” 所以,按照他的说辞,他手上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可以归结为她的权倾朝野?可是几年前,她权倾个锤子的朝野。 “你在骗我。”李盛袭笃定道,“多年前的长公主并不算是权势煊赫,平国公若有铁证,也能够和长公主掰一掰腕子。” “长公主深得圣上信任却不是白说的。再者,平心而论,一根箭矢,难道真的当得铁证?若我不拔出来,长公主的人会拔出来换掉。若是我拔出来换掉,长公主也有借口推脱,说是我拿了她的箭矢。既然没有铁证,那么结局如何,就在审判者的一念之间。” 谁是审判者?自然是皇帝。 一切在皇帝的一念之间,那么皇帝自然会偏袒自己的这个妹妹。皇帝虽然加恩平国公府,但是平国公府对于皇帝,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李盛袭看了看孙介,从前还不知道他这么巧舌如簧。 不过,他说的也很有道理。 “放肆。”李盛袭佯装愤怒,便又叫人用刑。 孙介闷声,却并未发一言,并且在此之后,一直都没有开口。 李盛袭离开了此处,又差遣盈笑来给他看伤,防止人死了。 盈笑给孙介上着药,她的动作不带轻的,孙介如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在,顺带想办法保留他的痛觉,好用刑而已,至于废了残了,这并不重要。所以身上的上药,之时为了防止他失血过多而已。 盈笑给他手臂上药,动作其实算不上轻柔。 孙介看着盈笑,忽然开口,“盈笑姑娘,你当年能够摆脱人牙,进入内卫,也是因为楚王殿下的人相中了你,你为什么不思报效呢?” “你想害我?”盈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内卫,她的来历人尽皆知,带她进内卫的人的确是楚王的棋子,但是她可跟楚王没有任何关系。 “你倒是很懂得报效。”盈笑随即嘲讽的说道:“沈将军是你害的吧,你为了陷害殿下,不惜做到这样的地步,如今又说出这样一番的‘证词’来,以至于沈将军的坟被重新挖开,让他死后不宁。” “害他的不是我,是李盛袭!”孙介佯装愤怒,甚至不管不顾的喊出了李盛袭的名字。 “我可以告诉你,哪怕你污蔑殿下,也没有任何的作用!”盈笑仿佛是看不惯他,“你自己也说了,证据不够,一切皆由圣上裁决。圣上英明神武,难道看不出你在撒谎?” 盈笑说出这番话,孙介反而不慌,她越是色厉,就说明李盛袭如今的情况越发不好。 甚至还有可能,坐实了这件事,或许可以给李盛袭造成不小的打击,宏兴帝都不得不断去一臂。 盈笑匆忙给他上了药就离开,出去之后,她将消息告诉给了李盛袭,而李盛袭只是轻轻一笑。 她带着人去挖了沈继泽的坟。当然了,她不是直接去挖。沈继泽追封国公,那么陵墓规格自当与往日不同,既然如此,动他的坟墓也是理所应当。 李盛袭命人开了棺,时隔多年,沈继泽的尸身逐渐腐朽。李盛袭神色恍惚,但是很快,她就找到了那支箭矢。 箭矢上的装饰也随着埋葬尘土而失去光彩,与当年依旧的,莫若那依旧锋利的箭头。 “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李盛袭端详着箭,拿走了箭之后,就叫人合上了棺。 “磨损的不够啊。”李盛袭轻轻开口,当初射向沈继泽的那一只箭,箭头磨损可比这个严重。沈继泽的那一身硬甲,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这一支箭箭头虽有磨损,却并不如当初的那支。 “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再去查一查当年负责下葬的那些人。”李盛袭将箭矢交给了身边的人。 虽说孙介说是在停灵的时候乘人不备塞进去的,但是李盛袭却并不认为有那么简单。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那可就被人察觉了。她更认为,是在钉紧棺材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如果是这样,那就牵扯不少人了。 只要孙介开口,就不怕他露馅。 回到内卫之后,就见了盈笑,只见盈笑笑着点头,李盛袭就换了身衣服,走了进去。 走进去之后,命不久矣的孙介在此被泼醒。看着李盛袭衣摆下的泥点。 “赤统领是亲自去了一趟吗?可有什么发现?”孙介开口问道。 “去了一趟,如今却是后悔,算不上证据的东西,竟然也只得去开沈将军的棺?谁知道这支箭矢是不是当初你从长公主处偷拿,在循着机会私自放入,毕竟,你可是叛臣。”李盛袭摇了摇头,轻描淡写。 只是一支箭矢而已,不要说在磨损上不对,就算在磨损上也是如出一辙,也着实算不得什么证据。 哪里是算不得证据,如果这件事情换了旁人,只怕早就被压到内卫中来严刑拷打了吧。孙介讽刺的想。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赤霄不可能不动摇,他必然开始怀疑李盛袭了。接下来只需要加一把火,坐实这件事,那么就一切水到渠成。 就算宏兴帝再信任这个妹妹,有此一事,只怕也要心有隔阂。 “换下箭矢之事,除我之外,还有旁人知晓,昔年沈将军遇难,我为他请来大夫,他亲自拔箭,他是见过这支箭的。” “哪个大夫?”李盛袭低着头,轻轻开口。 “是城南名医朱万忠,他认得这只箭。” “是吗?”李盛袭轻笑。 第309章:凌迟 - 盛袭 - 殊乖 说完这句话,孙介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对面的赤霄却快步站了起来。 李盛袭亲自带着乔装打扮的内卫去了医馆,将朱万忠“请”了过来。 这并不是射入沈继泽胸口的箭矢,如果朱万忠真的认识这支箭,那么就说明一件事,孙介是先将原本那支箭拔出,而后在将这支箭插入。 重复的插进去,伤口必定会有异样,一旦把大夫叫过来,那么他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如果把人叫过,这个谎言依旧可以维持下去,那就更好解释了——大夫也是参与设计这个谎言的人之一。 孙介敢开口,那就说明他确定这个大夫会帮他圆谎。那就说明,这位大夫,也是乱臣贼子。 李盛袭把人请过来之后,就直接交给了手下的人。 孙介是硬骨头,可不代表所有人都是硬骨头。这位朱大夫一开始也犟,可是几套刑罚下去,他就忍不住吐了不少东西。 比如他所知道的几位官员。 比如说,沈继泽之死的真相。 沈继泽虽明面上是死于穆氏叛臣之死,但是实际上是死在他和孙介手中。 孙介将人送到医馆之后,就将箭拔去,以至于沈继泽失血过多而死。 李盛袭面色阴沉,她攥紧了拳头,看着朱万忠,“你的意思是说,若是当初你及时止血,沈继泽就能活?” 朱万忠被挂在架子上,整个人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坨会说话的烂肉,“是” 李盛袭离开了朱万忠的住所。 这个人,已经没了价值。 “殿下,您打算怎么处置此人?”留今开口问道。 李盛袭轻轻一笑:“和孙介以及那些叛臣一起,凌迟处死吧。” 李盛袭懒得去见孙介了,她甚至不需要特意去耀武扬威,只要在他看着她下令将他凌迟处死,他就会明白,他被她耍的团团转,以至于一败涂地。 其实孙介会败,在于两点。 其一是他并不知道赤霄就是李盛袭,所以他并不知道,赤霄一开始就知道孙介的话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他企图欺骗赤霄,可是他根本不能欺骗赤霄。 其二,在于李盛袭的示弱,他太想扳倒李盛袭了,重利之下,必定会有所疏忽,而且如今他身心俱疲,命不久矣,思绪早就没有从前那般清明。 朱万忠吐出的那些官员虽说官位不高,但是可都是禁军官员。 禁军中下层官员,虽说官位不高,但是牵涉的可是内宫。 当年唐玄宗唐隆政变能够成功,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他结交了不少禁军中下层官员。 李盛袭再次想起了那个梦,楚王世子有这个本事,想必对于他来说,架空阿珩一个小皇帝也没什么难的。他的兵力,想必都是用来跟她夺权了吧。 李盛袭以迅雷之速将这几个军官给捉拿到了内卫之中,这其中固然有硬骨头,但是都是人,不是谁都能如孙介一般意志坚定。严刑拷打之下,又挖出了不少的东西。 此事牵涉甚广,朝堂十数名官员都牵涉其中。 李盛袭和宏兴帝心照不宣,毫不手软。李盛袭对其用刑,都是往狠了去,不带丝毫的手软。宏兴帝亦是如此,该夷族夷族,该流放流放。 那些叛逆的官员被压到刑场凌迟的时候,身上已经没了几块好肉,有些地方甚至隐隐可见白骨,让人不由得瘆然。 李盛袭负责下令施行。 当孙介看到李盛袭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 李盛袭一身朝服,虽说不上多华丽,但是却是无与伦比的雍容高姿,气韵超然,无愧于“镇国公主”的四字。 “怎么可能。”孙介不可置信,他遥遥望着李盛袭。 他死,是一种必然,毕竟他是叛逆之臣,宏兴帝将他凌迟处死并不在意料之外。可是怎么会是李盛袭监刑? 还有身边的这些人,初见时他一时还没认出来,但是再仔细一看,他就明白了过来。这些人,乃是世子的人,怎么会被李盛袭一个又一个的给揪了出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按理来说,李盛袭如今应该是受尽猜疑,纵然有宏兴帝庇护偏袒,能够保全性命和荣华富贵,但是应该再也插手不了权力了。 怎么可能还能趾高气昂的来此处监刑? 还有那身衣服,看那样式,那应该是朝服才对。她是女子,怎么会有朝服? 她没有失势?依旧位高权重,权倾朝野? 怎么可能?孙介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李盛袭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笑中带着无限的得意与从容,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李盛袭的身旁站着一个白衣少年,正满脸复杂的看着孙介,他的脸上布满了愤怒,难以置信,以及诘责。 白衣少年正是沈云嵩,李盛袭特意将人接了进来。宏兴帝也允许了此事。 他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虽说前段时间平国公和他说过,他父亲的死或许有隐情,叫他不要再和李盛袭作对。 但是那样含糊不清的事情,哪里有如今的事无巨细来的震撼。 他的父亲之死,和李盛袭一点关系都没有。明明他是可以活下来的,若是当初孙介及时为沈继泽止血,那么事情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 真正害死他父亲的,是孙介。 他将视线落在孙介身上,看着行刑,看着刀子落在孙介的身上。 孙介并没有注意到沈云嵩,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李盛袭。 而不远处的一座观景台之上,宏兴帝也命朝堂众臣也在观看着这一幕。 杀鸡儆猴,便是如此了。 他们离着远,看不清楚细节,但是即便是远远望着那场面,也觉得毛骨悚然。 有胆小着,甚至已经吓得昏厥了过去。 李珣坐着轮椅到了黎王身边。 “黎王如何看今日之事?”李珣忽而开口问道。 黎王面色复杂。 孙介这块硬骨头多难啃,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内卫搞不定的事情,却让李盛袭给搞定了。不仅搞定了,还找出了那么多的叛逆之臣。 “长公主大功。”黎王不得不承认。 “如此大功,当封王否?”李珣又问道。 黎王惊讶的看着李珣,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将李珣请到了隔间,“长公主的确是能臣,但是为臣非女子事也,她以女子之身插手朝事,并且不知收敛,行事张扬。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惹出祸患。” 李珣面色微沉,却依旧开口问道:“黎王,你是什么意思?” “有能臣之才,亦有不臣之心。如不及时遏制,只怕会引起‘女祸’。她一人成事,便已经是滔天大祸。久而久之,必定有不安于室者效仿,长此以往,必定纲常紊乱。”黎王微顿,又转头看着李珣,正色诚恳的说道: “雍王殿下,本王并非妒贤嫉能,亦非有眼无珠,不识贤才。她若是男子,有此大才,本王只会庆幸南朝有此能臣,可是她是女子。历来有多少祸患源自于‘女祸’?” 李珣见此,知道谈不下去了。黎王太过于顽固,根本不是他能够说的动的。 他敷衍了黎王几句,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隔间。 这一场凌迟,每个人都割了四千多刀,等到结束之时,均是白骨尽露。 人群渐散,李盛袭也欲离开了此处。 只怕李瑞安插在朝堂的人手也被拔得七七八八了,十几名官员啊,也不少了,若是他还能塞进来这么多人,那么她和她阿兄也不要干了。 那李瑞也用不着养私兵了,直接架空阿兄好了。 想来短时间之内,李瑞是蹦跶不得了。 沈云嵩在李盛袭将要上马车之时,及时叫住了李盛袭,“长公主。” 李盛袭疑惑回头。 沈云嵩神色复杂的看着李盛袭。 他误解李盛袭多年,这些年,他对李盛袭可谓是嚣张跋扈。他的祖父更是叛逆之臣。 可是李盛袭不曾有分毫记恨。 她还查清楚了他父亲死亡的真相,还将真正的凶手凌迟处死。 论迹不论心。 无论李盛袭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她都已经仁至义尽。再者,或许这其中有旁的缘故在里面,但是为沈继泽报仇,也必定是原因之一。 甚至还特许他入京,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被凌迟处死。 沈云嵩郑重大拜。 “多年以来,草民受小人蒙蔽,对殿下多有龃龉,心生芥蒂。蒙受殿下之恩,却不思回报。这些年来,活得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归根结底,到底是草民愚蠢所致。不敢寻求殿下原谅,只求殿下受草民一拜。” 李盛袭深深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沈云嵩,小半个月不见,沈云嵩也依旧消瘦了几分。但是原本娇弱公子的身影却再也不见。 沈兆业的死,对他打击不小。 而他要安葬沈兆业,要照顾年幼的宗族弟妹,纵然有千金在身,想必也是力不从心。 不过,他也的确成长了不少。 “诸事已散,毋复多言。时日还长,你好自为之吧。沈家大梁,如今还是肩负在你身上。”李盛袭轻轻开口,而后就由着留今扶上了马车。 (本章完) 第310章:昏迷 - 盛袭 - 殊乖 清除了一批重要官员,宏兴帝又提拔了不少人,这些人多为李盛袭举荐。至于那些中层官员,大多都是李盛袭身侧能人。 李盛袭的势力,已经慢慢渗透在南晋朝堂上下。 李盛袭这边一切顺利,但是北齐的朝堂却没有那么平静。 容治不知所踪,周氏在下丘吃了大亏,顾凌虚在西部自立,割据一方,可谓是一片混乱。 元嘉帝愈发宠信管知。而且他身体渐弱,日趋消瘦,不像是长久之像,这一日竟然没来得及下朝,就昏倒了过去。 当江沐颐赶到太极殿时,太极殿外还有孟太傅、吴王、周侍中等重臣。 几人连忙向皇后行礼。 江沐颐点了点头,又开口道:“风重雪大,天寒地冻,诸公忠君体国,还是先去偏殿等候吧。” 说罢,就叫人把人请到了偏殿,而后径直进了太极殿内,太医静候在外殿。 “圣上身体如何?怎会突然晕厥?”江沐颐锐利的问道。 她眉宇柔弱妩媚,待人温和,不怒自威,却很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太医不由得一惧,“回皇后娘娘,圣上感染风寒,近日以来又操劳朝政,心绪不宁,加之烦扰众多,怒急攻心,才至于此。此后多加修身,珍重身体,好好将养,必能痊愈。” “当真?” “微臣万不敢欺瞒娘娘。”太医无比谦卑的说道。 “那就好,下去吧。”江沐颐示意他退下。 她又走进了内殿,看着病床之上脸色苍白的元嘉帝,思绪复杂。 房中弥漫着厚重的药气,若只是感风寒,会有这样重的药气吗? 她叹了口气,叮嘱了一番殿内内侍宫女,便离开了内殿,去到偏殿。 “皇后娘娘,圣上情况如何?”吴王率先问道。 “诸公放心,有惊无险。只是感染风寒。”暂时还不知道元嘉帝身体如何,太医的话暂时不可信,不过为了朝局稳定,她还是按照太医的说辞告知众人。 几人松了口气。如今朝廷混乱,若是皇帝在这个时候倒下了,只怕朝局,要更乱了。 “只是圣上如今尚在昏迷之中,只怕难以入朝,军国大事,只怕还要暂时交托诸公。” “为人臣者,自当为圣上分忧。”众臣连忙应承道。 江沐颐点了点头,又叮嘱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周令望已经等候多时。这段时间,她常出入宫禁,周氏之人察觉了什么,险些要对她动手。还是江皇后出手快,假借周昭仪思念胞妹之名,将周令望接入宫中小住。 不过庆幸的是江皇后治理后宫极严,昔年周太后的人手要么被她拔除,要么为她所用,宫外轻易听不到宫内的风声。 所以周氏虽然对她起疑心,但是也只是怀疑她与周昭仪勾连,想不到皇后身上。 “皇后娘娘,究竟发生了什么,圣上身体可曾有恙?”虽然她不喜欢今上,但是今上绝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江沐颐摇了摇头,二人一同坐下,“太医说圣上是感染风寒,但是我看不像。” 太医院虽也供内宫驱遣,但是却不属于内宫,她伸手不进去。所以太医的话,她并不全信。 周令望眉宇稍垂,她知道江沐颐在担心什么,她沉思半晌,又开口道:“管知正得圣上宠信,不会希望他出事。周氏虽备受打压,但是周氏实力大不如前,若是从前或许真敢如此大逆不道,但是如今只怕有心无力。” 所以说,两方人马应该都不会伸手到太医署去要元嘉帝的命。 所以说,如今太医院就算隐瞒了什么,倒很有可能是元嘉帝授命。 “此事古怪。”江沐颐微微皱眉。 周令望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暂时不重要。” 江沐颐疑惑地看了一眼周令望,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圣上虽是宠信管知,但是经过朝廷诸臣的谋划之下,他的实力已大不如前。神策军兵权反复跳跃于得失之间,只怕对于神策军的掌控,也早已不复从前。此刻圣上昏迷不醒,若是乘此机会,以迅雷之速将此贼诛杀,岂不是肃清朝堂。”周令望劝谏道。 江沐颐一凛,周令望看似温和,实则内冷,对于世事洞察不逊色于江沐颐,但是她的冷静自持,不为外物所扰,这一点江沐颐自愧不如。 如今倒的确是杀管知最好的时机。 “师出何名?”江沐颐又继续问道。 周令望微微沉吟,看着一旁桌案上修建花枝的剪刀,“剑履上殿,如何?” “还需绸缪。”江沐颐没有拒绝周令望的这个提议,“管知虽说跋扈,但是权势却没有那般煊赫,他不敢带兵器入宫。” 剑履上殿,可谓之为谋反。管知再杀,也不会这么做。再者,宫禁森严,谁敢在内宫对他动手,除非想造反。他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除非用计。 只是,宫城内外对于兵器查看很是严格,出入宫禁必定会有人搜查,连皇后都不能例外。 不过,如今圣上病重,昏迷不醒,在外自然是三公宰相做主。 但是在内,她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在这个时候,朝堂内外,或许还要更敬重她几分。 “迟则生变。太医令既然说只是风寒,想必圣上如今的情况还在可控之中,昏迷不了多久。管知一定要快杀,绝对不能拖延。”周令望笃定道。 江沐颐轻轻点头,沉吟半晌,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想法子出宫一趟,想办法将兵器带进来。” 刀枪剑戟自然是引人耳目,但是诸如匕首之类小巧的刀兵,她还是有办法的。 “不妥,皇后娘娘若是出宫,势必会引人注目。不如这样,由臣女出宫将兵器带入。”周令望提议道。 “你出宫门的确不会引人注意,只是,你要用何等方式带入兵器呢?”江沐颐不解,她是皇后,如今内宫在她掌控,监门卫不敢冒犯她。自然了,搜查她东西的时候,必定也只是过过场子,可是江沐颐不一样。 “京中时新一种糕饼,一整块有食盒那般大,可藏匿匕首。红豆就会做,到时候我只说是进献给圣上与娘娘,再有娘娘派遣相思姑娘打点,监门卫必定不敢为难。”周令望开口道。 (本章完) 第311章:匕首 - 盛袭 - 殊乖 既然定了主意,那么就不容迟疑,当即就让周令望出了宫。暮色之时,在相思的帮助下,她顺利的进了宫门。 她本就是周氏贵女,糕点又是要进献皇后的,又有皇后身边的人帮衬,监门卫没有多犹豫,很快就放了人进来。 江沐颐看着这把锐利的冷锋,看着周令望,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匕首?” 她并非真的问匕首来源,而是想问周令望匕首的获取是否谨慎。毕竟,若是到时候稍有意外,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 “数年之前,我家长姐与人私奔,后来长姐因为一些缘故死去,那名书生就用这把匕首自尽。这把匕首,就一直落在了我的手中。”令仪的死因她并不想和旁人言说。 江沐颐也没有去追问,见此就点了点头。 “不知娘娘这边打点的如何了?”周令望问道。 江沐颐点了点头,“我已经吩咐了清宁宫前的守卫,到时候此贼罪名一定,就叫他立刻诛杀在我宫中。到时候,就算有人通风报信,他也逃不得。” “若是圣上时候追究……” 江沐颐摇了摇头,“你放心,旁人追查或许还值得担忧,但是圣上追查反而不怕。圣上也许会迁怒于我,至多就是废后,不会牵连你,若是想要杀我,朝中必然有忠志之士为我仗义执言。” 周令望摇了摇头,“既然是一同谋事,便没有牵不牵连的道理。” 江沐颐轻轻一笑。 “为防意外,我明日会下旨召了一干宗室宰相入宫,纵然到时候圣上醒了,想要里力保管知,只怕也不能了。”江沐颐开口说道。 宗室也好,世家也罢,已经恨管知入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定会一力促成此事,到时候,管知将在劫难逃。 周令望点了点头。 管知在太极宫前守候许久,他是首领太监,这个时候没有不到的道理,但是做到他这个资历了,也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他见有人来,本以为是元嘉帝醒了,谁知竟说是皇后有召。 管知打了个激灵,听到皇后这两个字,他就皱眉。 如今他向圣上献药,圣上对他几乎百依百顺,但是纵然如此,他却依旧斗不过皇后。 这个女人邪的很。偏偏又看他不顺眼,他想要议和她都不肯,真是难缠。 但是对方到底是皇后,圣上昏迷,他情况不利。神策军毕竟是在宫外,监门卫看的严实,不好和外面联合。内侍监虽为他所控,却又受皇后掣肘。这个时候,反而是皇后更有利,若是叫她拿住了什么把柄,后果不堪设想。倒是还不好与之交恶。 如此,他就点了点头,说道:“换身衣服,这就来。” 相思眼见管知招呼小内监进去侍奉更衣,她看了看那名小太监,而后微笑在外等候。 皇后治理后宫,不是白白治理的,在管知身边安插进一两个人倒也容易。只不过未能近身而已。 方才皇后命人将管知近身侍奉的人调派走了,如今自然是他们的人顶上。 管知的匕首是放在管知的鞋底夹层,那鞋底是加厚的,并不容易察觉。那是一双新鞋,管知就算穿着有几分不舒服,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而且自己催得紧,管知生怕被皇后娘娘抓住错处,自然不会懈怠。 想到这里,相思又不由得催促道:“管监,好了吗?娘娘催的急,可别耽搁了。” 管知穿好了衣服,也没想那么多,出了门。 “姑娘气性倒是大,一刻也不愿等了。”管知冷哼道。他给皇后几分脸面,不代表他给一个侍女几分脸面。 相思也不气恼,只是微微一笑,不阴不阳的说道:“不敢,只是今日宰相们入宫,皇后娘娘自然还是要出面的,事先要见管监,自然也就着急了几分。若是耽搁了,倒时候,又该谁出面迎驾呢?总不能是管监手中的内侍们吧?” 皇帝无子,太后远在皇寺,宫中自然是皇后主事。北齐也好,南晋也罢,都是有着前朝旧俗在的。 像如今这个时候,圣上昏迷,皇后本就有权打理内宫之事,甚至,若是圣上的病一直不带好,皇后临朝称制、代理朝政也是有的。更别提只是面见群臣了。 管监冷哼一声,“带路吧。” 相思露出了一分敷衍的笑引路。很快,管知就被人带到了清宁宫。 他对着皇后行礼。 皇后对他倒是还算是温和,指了指前头的位置,“管监,坐吧。” 管知看她这么客气,也没推辞,心中却在嘀咕皇后这回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 “相思,上茶。”江沐颐缓缓开口。 管知对皇后也客气,“倒也不需如此,圣上如今昏迷不醒,奴婢心中担心,只怕没工夫陪娘娘说话了。” 江沐颐温温柔柔一笑:“这个你放心,这一点,本宫与你的心思是一样的,一早就叫人去照看了。” 自然要叫人去看护,免得管知通风报信。自然了,宰相们到的时候,也好与之通气。 相思笑盈盈的端着茶来,她正要将茶放到桌案上,谁知一个不小心,茶泼在了管知的鞋子上。 管知:“……” 这是故意的吧? 这就是故意的! “奴婢该死。”相思一脸愧疚的跪在了地上。 江沐颐忍不住皱眉,训斥道:“你是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做什么?本宫和管监还一句话没说上呢?你这么一折腾,本宫如何和管监说话。” 相思连连告罪。 管知的表情也不好看。 清宁宫的内监连忙开口解围道:“娘娘,前儿娘娘新赐了奴婢一双鞋,奴婢还没穿过,若是管监不嫌弃,不如就先穿奴婢的?” 事已至此,倒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管知也只得就驴下坡,毕竟,他一时之间还弄不好皇后打什么主意,生怕这一走了,就进了皇后的局。如今容治不在,他少了个智囊,虽有羽化丹,反而行事不便了起来。 皇后连忙叫相思陪着去给管知换鞋。 眼见着几人走了,皇后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成败在此一举。能杀管知,就算是自己被废了,也算是值得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尖叫声。 江沐颐眉目一凛,连忙起身,带着人就赶了过去。 (本章完) 第312章:真疼 - 盛袭 - 殊乖 只见管知衣衫不整,鞋子也没穿上,他手指匕首,神色慌乱。而相思则是摔倒在地,她的手上还有鲜血流出。 “相思——”江沐颐惊呼一声,而后就看向管知,“管监,你这是做什么?竟然敢在本宫宫内行凶。” 管知来不及开口,就听相思艰难的捂着手,开口道:“娘娘,管监他竟敢私携兵器入宫,被奴婢发现之后,还想要杀人灭口。” “你信口雌黄!”管知反驳。 “住口!”江沐颐厉呵,“来人——” 她一声令下,外头的侍卫便纷纷冲入。 管知如何没反应过来自己走入局中,他迅速反应了过来,连忙将相思挟持在手。 如今只能拖延,只要圣上到了,他就能脱身。怕就怕皇后不管不顾倒地杀了他。 虽说如今指望圣上指望不住,但是他也没了别的指望。 也不知道这个婢女在皇后心中价值几何? “相思——”江沐颐惊诧的看着相思,一时之间没想到管知的反应那么快,当即就挟持了人质。 “管知,在清宁宫内行凶,乃是大罪。你放下兵器,此事本宫必定细细查探,绝不会轻易污你清白。”江沐颐放软了语气。 管知冷笑,他可没有那么傻,她的目的就是杀他,自然是速度越快越好,只要杀了他,皇后什么事兜不住?他要是现在放了这个宫女,只怕下一刻,皇后就能来要了他的命。 管知并不开口,只是死死的抓着相思,生怕出半分差错。大脑飞快的转着,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为今之计,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圣上只是感染风寒,晚上太医去看过了,说很快就能醒,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去。 不过,必须离开清宁宫这个虎狼之地。 “让开,都让开,不然我就杀了她。”管知将刀驾到相思的脖子上。 江沐颐不为所动。 按理来说,她应该舍弃相思的,一换一也没什么不值得的,毕竟相思只不过是一个婢女。 可是,江沐颐却是犹豫了。相思虽是一个婢女,可是婢女也是人。况且相思跟随她多年,今日也是相思将管知引入局中,相思忠心耿耿,她又如何能够背弃相思。 相思惊恐的看着脖颈之间的匕首,又看着愿望僵持着的江沐颐,她纵然八面玲珑,但是如这种明晃晃的生死被旁人捏在手中还是第一次,她如何不慌? “让开。”管知又将匕首靠近了相思的脖颈几分。 江沐颐眉宇微沉,她与身边之人低语几声。又与身边的人叮嘱几句。 江沐颐宫中的宫人从清宁宫出去之后,去了太极宫。 太极宫中几位宰相已经到了。 因为没有主事的人在,三公们只得在宫外等候。 见皇后宫中的女官前来,吴王作为宗室,自然是最先开口,“这位姑娘,请问皇后娘娘宣召我等进宫,可是宫中有变?” 那宫女连忙点头,“吴王殿下,诸位宰相,管知私携兵器入宫,被皇后娘娘宫中侍女发现。此贼奸恶,意图杀人灭口,后被皇后娘娘察觉,他竟在内宫挟持人质。” “此贼狂悖!竟敢如此嚣张跋扈,可谓乱臣贼子。”当即有朝臣开口道。 孟太傅微微皱眉,“此贼狂逆,皇后娘娘凤体可安?” 宫女点了点头,“娘娘无事,太傅放心。只是此贼手中挟持人质,有心拖延,只怕想要动兵,一个不慎,只怕会掀起腥风血雨。”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孟太傅很快就明白了宫女的深意,当即看着吴王,开口说道:“吴王,您资历最尊,不如这样,您去吩咐监门卫戒严,隔绝宫内外联系,再派赵王殿下巡视皇城,朝臣百姓戒严,不许轻易进出。” 吴王点了点头,“孟公有理,本王这就去。” 他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明显,这必定是皇后设下的局。 管知虽是嚣张跋扈,但是怎么都不敢私携兵器入宫。但是那有如何,无论是不是皇后设局,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所有人都想杀死管知。 如今圣上昏迷不醒,此时不杀管知,更待何时? 宫女见此,也松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如今管知在清宁宫作乱,还需娘娘坐镇,一时之间抽身不得。太极宫之处,还望诸公用心,莫让乱臣贼子惊扰圣上。” 这话极富深意,所谓不要惊扰圣上,不过是托辞,真正的意思是要朝臣封锁讯息,不要让这件事情传到元嘉帝耳中。 众臣连忙点头,这一点,就算皇后不发话,他们也是会去做的。 宫女点了点头,而后就快步回了清宁宫。 双方僵持已久,宫女朝着江沐颐点了点头。 江沐颐看着被管知挟持在手中的相思,她面色苍白,看着可怜无比。 相思浑身战栗,神思有几分恍惚,冰冷的刀锋贴在脖颈,脖颈中有几分轻微的疼痛传来,她就算不去看,也能感觉到这柄匕首也必定是划破了她的脖颈。 她脑袋乱作一团,却忽而想到周令望所说的话。 不能迟,杀管知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她思绪万千,其实眼前的局势很好破,只要她死了,那么殿下也就没了顾忌。 死.想到这个字,相思就不由得打个颤,她是怕死的。换言之,谁不怕死呢? 但是,如果能拖着管知下水,那么似乎也值得了。 她是贱籍出身,但其实一开始也是良家,若不是宦官世家乱国,她也不至于流离失所,委身为奴。虽说皇后对她很好,可是能做良家子,谁又愿意为贱籍。 若能以一人之身,换的管知身死,为朝廷清除此贼,她死了似乎也值得。 一人之身不足惜,若能以一人之身安天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想到这里,相思将眼睛一闭,猛地朝匕首撞去。 锋利的匕首割破喉咙,随着相思鲜血流出的,还有眼泪。 她听不清楚外面的动静,也不敢睁开眼睛看自己血肉横飞的狰狞场面。 只是迷迷糊糊的想着,真疼. (本章完) 第313章:诛宦 - 盛袭 - 殊乖 江沐颐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管知也是无比震惊的看着血肉横飞的相思,他没想杀了这个宫女,至少现在不想。 这个宫女在皇后心中应该有几分分量,能够掣肘皇后几分。虽说不足以让皇后放过他,但是也能让皇后有个忌讳,不敢轻易动手。 但是这个丫头死了,下一个就是他自己。 江沐颐来不及悲伤,她瞬间回神,看着瘫倒在地的相思,当即开口下令道:“杀——诛杀恶贼,以正国法。” 她一声令下,清宁宫的将士就冲击了上去。 管知是媚君而上,虽有几分本事,但是到底都是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虽是武将,却手无缚鸡之力,清宁宫侍卫一齐而上,他仅凭一把匕首,根本无法破局。 很快,管知就被捅了十几个窟窿,瘫倒在地,死不瞑目。 江沐颐悬在心中的那一口气彻底松了下来,她有些踉跄的上前,慢慢蹲下,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相思,一行清泪从眼中滑落。 她跪坐在地,默然流泪许久,最终缓缓起身,抹去了自己的眼泪,看着满堂的侍卫,“诛杀恶贼,诸君有功,赏!” 众人连忙跪地称颂。 江沐颐差人收拾好了偏殿,而自己则是去换了一身衣服。 周令望亲自侍奉,她看着身前有几分恍惚的江沐颐。 江沐颐的恍惚,是因为相思之死,却也不止是相思之死。她很能理解,正如她当初之伤,是因为令仪之死,却也不止是令仪之死。 按理来说,只是死了一个宫女而已,如相思这样的贱籍女子,世上有千千万万,她贵为皇后,想要一个相思,不过是轻而易举。 只是一样的,如相思这样的女子,如相思这样的人,世上有千千万万。不是谁一开始都是贱籍的?他们也是良家子,也有疼爱的父母亲族。 若不是王朝腐朽,若不是天下纷争不休,又岂会有如今之景? 若是天下晏然,若是海晏河清,若是君主贤明,朝臣忠义,相思就不会死,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像相思这样的人。 如今杀了一个管知,北齐朝堂却还有千千万万的管知。那百年世家所出的周侍中、高居龙椅的元嘉帝,谁不是下一个管知。 周令望轻轻将手搭在江沐颐的肩膀上,轻轻按压,想让她放松下来。 江沐颐微微合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了一口浊气。 “还要去见三公,走了。”江沐颐拍了拍周令望的手。 周令望点了点头,帮着江沐颐整理好了衣服,而后将人送出了清宁宫。 江沐颐到太极宫的时候,群臣已经在风雪之中等候许久。 江沐颐连忙叫人把二人请到太极宫的偏殿。 三公看着江皇后,她的脸上并不带喜悦之色,但是既然她来了,就说明事情已成。 “皇后娘娘,情况如何?乱臣贼子可被诛杀?”吴王连忙问道。 江沐颐点了点头,“管知已死。” 众人面上皆有喜色,又听皇后说道:“管知已死,事却未必,管知手掌内侍监与神策军。内侍监处,本宫已经差清宁宫守卫前去看管,不足为惧。但是神策军是在外朝臣,吴王殿下,您资历最尊,还请您派遣赵王前去,稳定局势。” 吴王点头,一旁的周珐开口说道:“赵王殿下巡视皇城,只怕抽不开身,微臣” “周侍中,管知方才伏诛,诸事颇多,圣上尚在昏迷,朝政还需诸公主持,不敢操劳。”江沐颐打断了周珐的话。 她费尽心思杀了管知,内侍监和神策军自然要死死把控,岂能让周氏进来分这一杯羹? 她说这句话,并不是和周珐客气。而是提醒周珐,宫城被吴王控制,皇城被赵王控制,内外断开,她能杀管知,周珐也要注意点。 她虽不敢杀周珐,可如今这样的情况,就算周珐是三朝老臣,世家公卿,但是在出宫之前,周珐是没有话语权的。 吴王赞赏的看了一眼江沐颐,连忙接话道:“赵王亦是宗室子弟,应为国朝分忧。” 吴王说完,就让人去通知赵王。 周珐眉头微皱,惊讶的看了一眼江沐颐。 从前他们都知道皇后贤德睿智,元嘉帝几次荒唐举动都是她劝谏制止,在朝在野素有贤名,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魄力与手段。 管知立世数年,想杀他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可是要么有重重将士防备,难以诛杀。要么大局不容诛杀。 唯有江皇后,乘着元嘉帝昏迷不醒,顺势以迅雷之速诛杀管知。 又迅速的将内侍监和神策军掌控在皇室手中。在内可诛杀管知,亦可弹压周珐。 这等手腕胆识与魄力,就非常人可比。 而且她对管知下手,并不会引起大局动乱。 昔年顾凌虚也曾刺杀管知,可他若杀成,朝廷必定乘机发难,顾凌虚桀骜不驯,又非北齐纯臣,必然造反。 而江后则不同,她杀管知,师出有名,谁也弹劾不得。就算皇帝迁怒,皇后母家落魄。最多也就是杀了她。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众人眼中,也只是死了一个女人,如何会对朝局造成影响? 这位皇后的手腕与政治能力,不容小觑。而且她还胆大。 不仅敢弹压周珐,还敢杀管知。要知如今元嘉帝对管知的宠信,必定会秋后算账。但是她依旧敢这么做。 周珐心中暗暗忌惮,忽而想起了自己小住在宫中的孙女。周令闻并无大才,就算与周令望联手,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但是若是和江后联手,那就不一定了。 江皇后治理后宫本就严格,后宫如同铁桶。如今又飞快的掌控了内侍监,和吴王等宗室一同掌握皇宫宫禁,再者,就算不算宗室。别的不说,至少内宫,如今是她做主了。 若是皇帝醒了还好,但是若皇帝久病下去,这个女人,是能够合理的插手军政大权的,而且她心中忌惮周氏,让她掌权,只怕周氏威险。 毕竟不是谁都像是元嘉帝那般好糊弄。 (本章完) 第314章:丹药 - 盛袭 - 殊乖 稳定好了内侍省与神策军之后,皇帝也渐渐的醒了。 江沐颐闻言,闻声赶去。 年轻的元嘉帝看着自己床前的皇后,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如今不在皇宫,而是回到了王府。 夫妻数载,年少走来,皇后终究是与旁人不同。 连着几月的放浪形骸,两日的昏迷,反倒缓冲了不少,如今醒来就看到皇后,他只觉得有几分的不真切。 说起来,其实他也有好些时日不曾见到皇后了。 “皇后……” “臣妾在。”江沐颐端了一碗药过来,亲自喂着他喝。 “朕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了。”江沐颐的声音依旧温和。 元嘉帝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让皇后陪着。 皇后又问道:“公卿宰相们还候在偏殿,圣上要见他们吗?” 元嘉帝摇了摇头,“朕没这个心思,叫他们回去吧。” 江沐颐点了点头,侍奉完元嘉帝喝药之后,就去了偏殿,“圣上已然醒来,诸卿不必担心,雪大风寒,诸卿皆是国朝巩固,先回去吧,若是病了,如何为国朝效力呢?” 众人点头,唯独吴王与孟太傅担忧的看着皇后,看样子,皇后应当是还没有和圣上说那些事情。这个时候把他们赶走了,再叫圣上察觉此事,那么圣上的雷霆之怒,只怕要全落在她的身上了。 江沐颐微微一笑,既然做了,那么这件事背后的代价就理应承担。 她又亲自陪在了元嘉帝身边,两人依偎在一块儿,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闲话。 直到夜色渐临,元嘉帝只觉得一阵异样传来,才陡然惊醒,打破了此刻的温馨,他难耐的厉害。 “圣上……”江沐颐吃了一惊。 只见元嘉帝踉踉跄跄的下床,甚至连鞋也没穿,他在柜子旁摸索着,江沐颐凑了上去。 只见元嘉帝拿出一枚白色的药丸,囫囵吞下,而后整个人的神色就十分的奇怪,飘逸升仙,仿佛不在人间。 他一把抱住了身边的江沐颐,灼热的气息喷洒。 如此耳鬓厮磨,江沐颐如何不明白元嘉帝想要做什么,心中纳闷元嘉帝的急色,又推拒道:“圣上,您还在病中,只怕不宜行房恐有损精元。” 元嘉帝却仿佛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将人带到床上,分毫不松。 江沐颐没那个心思,再者,元嘉帝这才刚醒,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情,指不定就出什么事了。 “圣上,圣上不可……”江沐颐无比推拒的说道。 但是元嘉帝却丝毫不停她在说些什么,无奈之下,江沐颐只好伸手将人推开,没成想还推动了人。 江沐颐松了口气,却又不由得吃了一惊,元嘉帝的别的不说,力气是一定比她大的。昔年在梁州的时候,他时常出去骑马打猎。 不过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她惊讶的看过去,只见元嘉帝躺在地上,神色却是飘然恍惚。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状态。 江沐颐伸手往他眼前晃了晃,他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已经不在人间。 江沐颐心头发颤,忽而想起元嘉帝吃了那一丸药,她蹑手蹑脚的从元嘉帝身边绕过,自己去翻出了那些药,只见匣中一颗颗药丸摆放的整整齐齐,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服用丹药……”江沐颐心底担忧,历来服用丹药之人,皆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她又隐隐觉得不会是丹药那么简单。服用丹药,也不过是使得人表面精神,实则内里亏损。但是看元嘉帝的样子,分明是食用之后飘然欲仙,与外界隔绝。 她心中微沉。 而且元嘉帝在服用之前,似乎有些发狂,就像是急需什么舒缓自己的痛楚。 几番症状综合下来,反而像是……羽化丹! 想到这里,江沐颐心中一沉,但是毕竟是她的猜测,她也不敢笃定,想到这,她拿走了一颗药,而后关上了盒子。 她见元嘉帝似乎没什么外界意识,于是连忙将人扶起在床上,所幸,这回元嘉帝并没有再对她做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元嘉帝渐渐睡去,这件事情才算是了结。 江沐颐回了宫中,一回来,在外的伪装便通通卸下,只留下一脸的疲惫。 周令望看着她,行了个礼,也没等她叫起,便坐在一旁。 “处理好了吗?”江沐颐开口问道。 周令望点了点头,“都处理好了,娘娘放心。” “只怕是放心不下。”江沐颐摇头,她还什么都没和元嘉帝说呢。 如果那些丹药真的是羽化丹,再联想羽化丹和管知的关系,也就不难猜到是谁进献给皇帝的,自然了,也就不难猜出,皇帝为何这么宠信管知了。 那可是羽化丹啊。 她也是听说过的。 羽化丹这样的东西,极为成瘾,且范瘾时,难受无比,除非意志坚定,否则的话,只怕一旦沾染,便终生难离。 而元嘉帝这个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他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富贵闲王本是最适合他的,他没有坚韧不拔之志,更没有经天纬地之才。 别说皇帝了,其实连官都做不好。他只适合富贵逍遥一辈子。 江沐颐看着周令望疑惑的脸庞,将事情和盘托出,她又将药丸给了江沐颐,“这药给太医院的人看我并不放心。只怕要麻烦你出宫看看,私底下找个信得过的郎中,叫他看一看,不对,只怕郎中也不行。如今国朝查的严,你拿出去给人看,指不定就牵连了你。” 周令望给别人看了,那郎中知道是羽化丹,指不定就报官,到时候官府查到周令望身上,只怕少不得会把真相牵扯出来。 她并不是担心元嘉帝,他是皇帝,是不会有错的。但是当皇帝都开始服用羽化丹了,那么朝廷对于羽化丹的禁令,就成为了一纸空文。 “孟公老成谋国,吴王亦是社稷之臣,不如将此事交于他们来做?”周令望开口道。 江沐颐闻言点了点头,“如此,倒也可以,那就烦你明日出宫,去拜访一二了。” 其实她出去是最合适的,只是明日元嘉帝醒来之后,她只怕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本章完) 第315章:问责 - 盛袭 - 殊乖 周令望点了点头。 江沐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说道:“若是我出了事情,你该怎么办呢?” 她原本还能笃定元嘉帝不会杀她,可若是这真的是羽化丹,她就难以确定了。 周令望虽是依托周令闻的名义在宫里住着,但是实则吃住都在她的宫里。 若是她出了事情,被废或是被赐死,那么周令望又何去何从呢? 住在宫中或许无人会管她,但是世人多见风使舵,拜高踩低,她只怕难以再在宫中。 如果再回周氏,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她不认为周氏会对周令望手下留情。 “那……就烦请皇后娘娘赐我一些金银吧。出宫之后亦有安身之所。”周令望半开玩笑道。 江沐颐轻笑,又继续说道:“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周令望亦是微微一笑。 江沐颐其实有时候有些看不懂周令望,她是周氏贵女,但是似乎她从来不将自己的世家身份放在心上。 她就像是山间风,中空云,来去自由。 她后来差人去查过周令望,查到了一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周令望其人清冷孤僻,却似乎笃信佛法,时常出入庵堂寺庙。 但是观察周令望的行事,江沐颐又不觉得周令望像是信佛的人。 她更像是想要借佛来阻碍红尘。只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拨动了她的心弦,让她重入红尘,而且一入就是卖家。 不过这滚滚红尘,腐朽乱世,能够触动人心的,其实有许多事情,不必追究。 次日一早,元嘉帝醒了过来。他虽醒来,但是病未痊愈,早起依旧头痛,便罢了早朝,倒回去睡了一会儿,再此醒来时,感觉舒坦了不少。 殿内的内侍送了早膳过来,他用完早膳之后,忽而开口问道:“管知呢?怎么是你们几个?” 也不知道昨晚服药之后发生了什么,皇后是否有所察觉。 内侍不敢应答。 元嘉帝此刻不由得多问两句。 “管监私携兵器入宫,在皇后娘娘宫中行凶,杀死宫女一人,被清宁宫的守卫给就地正法了。” “你说什么?”元嘉帝不可置信,他呵斥道:“一派胡言,管知他私携兵器做什么?” “奴婢不敢欺瞒圣上。”那内侍一把跪倒在地,他又继续开口说道:“此事人尽皆知。皇后娘娘为防止管监作乱,还叫吴王殿下把控宫门,不许人进出呢。”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儿上午。” 元嘉帝的脸一瞬间就沉了下来,他刚要开口,就见内侍走入,“圣上,皇后娘娘求见。” “传——”元嘉帝低沉开口。 江沐颐很快就走了进来,对着元嘉帝就是行礼。 元嘉帝看着身前的女人,一时之间竟然有一丝的看不透她。 他们夫妻五载,年少相识。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合格的王妃,入宫之后虽有时忤逆,但是也都能解释。 江沐颐在他这里,一直都是以善解人意,温柔懂事的形象现身。却不曾想还有那般强势的时候,雷厉风行,他只是昏迷两天,再次醒来,管知就死了。 他似乎从没有看透过自己的这个皇后。 元嘉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江沐颐纹丝未动。 “朕刚想让人去召你,谁知你自己来了。” “不知圣上召臣妾何事?”江沐颐依旧恭谦柔顺,仿佛不曾有分毫的变化。 “不知?”元嘉帝原本声音还算是平静,可是谁知,下一刻他就将矮几上的瓷瓶一扫而落,瓷瓶在江沐颐的脚边落地生花。 他厉声道:“江沐颐,你好大的胆子啊!” 成婚数年,这是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全名。 “你知不知道,管知是朕身边的人,就算是有罪,也该是朕来处置,何时轮到你来越俎代庖?联合侍卫,宫禁杀人,你还有什么不知道,不敢做的?今日你敢杀他,明日你是不是就敢杀朕。” “臣妾不敢。”江沐颐跪下去,她依旧不卑不亢,声音之中亦不带一丝畏惧,恭谦柔顺的外表之下,实际上却是坚韧无比,“管知私携兵器,挟持宫女,甚至在臣妾宫中将宫女猖狂杀害,若不明正典刑,国法何在?” “你放肆!你……你如今竟对朕来说教了。”元嘉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更气,他一把将人从地上给拽了起来,“你心中将朕这个皇帝置于何地,难道这世间,独独你一人知晓国法吗?还是说,你觉得朕命不久矣,没法子将他明正典刑了你?你敢说,你杀他不是因为私仇?” 皇后和管知的不对付,他一早就知道。二人互相攻讦,他也都是听听就罢了。皇后是他少年时的王妃,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宦官而废后。同理,管知是这世上最知他心的人,他也不可能轻易杀之。他一直都在两方求横,没想到竟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昨日的温情到了今日,仿佛就成了一场笑话。 他的发妻,竟然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不顾他的意愿,直接诛杀了他的心腹,这叫他如何不怒。 一股名为“背叛”的火从心底燃起,他猛地将身前的女人推开。 江沐颐摔倒在地,右脚膝盖直接跪在了瓷片上,白皙细腻的手下意识的去撑地,却碰上碎瓷,献血流出。 元嘉帝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看着江沐颐,想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样辩解的话来。 谁知却看到一张泪眼盈盈的脸,元嘉帝一愣,他许久没有看到她哭了。甚至说,她几乎不曾落泪。 江沐颐外柔内刚,看似柔弱妩媚,却不肯轻易示弱于人前。 “臣妾杀他,的确不止因为国法,还有私仇。圣上可知,他再清宁宫之中,杀的宫女是谁吗?是相思!相思!” “相思……”他微微一愣,他是知道相思的,相思是江沐颐的陪嫁,和她一起长大,关系亲切。 管知竟然杀了相思。元嘉帝一时之间有些埋怨。管知冲动之下,杀谁不好,竟然杀了相思,皇后本来就不喜欢他,他杀了相思,皇后焉能不恨! “那你也不该如此胆大妄为!就算他杀了相思,等到朕醒来之后,朕必定不会放过他,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元嘉帝的语气软了几分,但是话语之中仍旧是止不住的愤怒。 不仅是因为管知是他心爱的臣子,更因为管知是他近身侍奉之人,皇后如此行事,置他的脸面于何地?又将他置于何地! “他在臣妾宫中行凶,先杀了相思,焉知下一个动手的不会是臣妾。” “捉拿即可啊,他只是一个内侍,难道还能挣脱清宁宫的守卫行凶?皇后啊皇后,你是担心朕不会杀他?” 江沐颐不语,当然是担心这个,若是他愿意杀管知,管知不知道是死了多少回了,哪里还能蹦跶到今日,由着她来杀? 元嘉帝看她不语,就知晓她默认,心中又是气恼。其一是气江沐颐不相信她,其二则是气江沐颐明知他看重管知,却依旧要杀了管知。 “你是朕的妻子,亦是朕的皇后,素来饱读诗书,难道没有学过三纲五常?你难道就不能事事为朕考虑?皇后,你只是皇后,而朕是皇帝!” 元嘉帝盛怒之下,又有几分踉跄,他一把坐下,撑着脑袋,气息紊乱,怒道:“你你给朕滚回你的清宁宫去,没有朕的诏令,不许出来。” 江沐颐听到这句话,勉力起身,膝盖处的锦缎已经染上血红,她不敢停留,赶忙离开太极殿,姿势踉跄,脊梁却直。 回到清宁宫之后,宫人赶忙扶着江沐颐坐下,他们给她上药。 江沐颐微微出神,一些话半真半假的说着,今日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至少她的命是保住了。 她也不怕禁足,纵然是禁足,但是皇宫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只是出不去而已,但是消息依旧可以进清宁宫的大门。 其实别说旁人进来,就是她出去,也不是难事。 清宁宫的侍卫同她一起诛杀宦官,从此之后,他们算是和她一条船上的人,他们不会拦她了。 只是她暂时不想出去而已,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必定被周氏顶上,倒也不必着急在周氏面前蹦跶。再过一段时日,等到她彻底将内侍监化为己用,那么就算是对上了周氏,一切也有了底气。就是不知道,这些时日还会不会发生别的什么事情。 江沐颐深深叹了口气,当年,周氏和宦官怎么就选中了萧泽卿为君呢? 先帝驾崩之后,周氏虽势弱许多,但是到底不是宦官可比,当时宦官的情况是更加严重的。 她理解周氏是想要选一个无能的皇帝自己拿捏,但是既然要选择傀儡,为什么不选择一个胆子小的? 萧泽卿无能,却算不上胆小。 如若不然,也不会帮着宦官打压扶持自己上位的周氏了。 还有萧泽卿,为什么独独有“勇”这一可取之处呢? 他接手的摊子其实并不烂。 经先帝和宗室谋划,世家不足以一手遮天,至于宦官,那本就是依仗皇帝而存在。 若是一开始他就能下令诛杀宦官,那么就能获得顾凌虚的支持,以及宗室清流的信服。有了这两样,那就能够与世家掰腕子了。 余下的日子,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的等待世家犯错,那么就能一举根除。 要说难,南晋的宏兴帝可要比他难多了。 (本章完) 第316章:废立 - 盛袭 - 殊乖 江沐颐在宫中的腥风血雨,周令望暂时不知,她斟酌一番,去拜见了吴王。 她是女眷,自当是吴王妃接待,只是吴王妃对周氏女子没什么好感,也不常往来,本想不见,谁知周令望拿出了皇后宫中的令牌。 吴王妃听着对方摆出了皇后的名号,便不敢怠慢,前一日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高门大户,皇后娘娘诛杀管知的事情自是人尽皆知。 吴王妃惊讶之余,心中是又敬重又欣赏,既然有人持皇后令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既然如此,她自然不可能将对方拒之门外。 “周娘子有何要事?”吴王妃寒暄两句之后就直接开门见山。 周令望微微一笑:“受皇后娘娘所托,有要事来寻吴王殿下。” 她这话一出来,吴王妃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既然是来找吴王的,那么就说明是很大的事情,不可轻易与人言说。 吴王妃执掌王府多年,也不是傻的,见此,也没有继续往下追问,而是就着周令望这话问道:“原来是如此,王爷上孟公那去了,周娘子怕是要等一会儿。” 周令望微微一笑,“无妨。” 吴王妃又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若有大事要嘱托,其实只要召妾身入宫一趟即可,何必兴师动众的劳烦姑娘?” 这就是在打探宫里的事情了。若是皇后有机会,又怎么会托旁人稍口信出来,而且这个人还是周氏女子。 她虽然不多插手朝政,但是对于今上对管知的宠信却还是略有耳闻的。今日圣上未上朝, 但是想来,管知的事情瞒不过他,也不知皇后又要承受怎样的腥风血雨。 “不敢当,皇后娘娘说了,吴王殿下为宗室之首,岂能随意驱使?” 既然要驱使宗室之首,那就说明一件事,这件事情事关重大。 吴王妃心里有了分寸,却又实在想不明白,皇后娘娘怎么会和周氏的女子搅和在一起。 难不成,皇后娘娘倾向了周氏。这看着也不像,若是如此,昨日也不会在宫城之中弹压周珐了。 她正斟酌着怎么开口问,就听外头有人禀报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吴王妃看了周令望一眼,就叫人把周令望引了过去。 吴王听着人来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皇后有什么值得吩咐的,让人送消息出来也不稀奇,可偏偏皇后居然让周氏女子送了消息进来,这就很古怪了。 但是他也没有拒绝,让人把周令望给带了过来,他虽不喜欢周氏,却也无意对付周家的这个小姑娘,更何况还奉了皇后的令。 周令望在行礼起身之后,就将所有事尽数道来。 吴王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那一丸药可带来了?” “自然不敢往。”周令望点了点头,便将丹药奉上。 吴王王府之中是养着几个大夫的,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去叫太医的。如今正好,也排上了用处,想到这里,他连忙把人叫了过来。 大夫将药丸一看,便面色沉重的朝着吴王点头。 吴王心中一沉,挥了挥手,叫大夫退下。 “这是从太极殿内发现的?” 周令望点了点头,而后补充说道:“皇后娘娘亲眼看着圣上服食。” 吴王心中一沉,“宫门禁地,哪里来的这样的东西,” 当初羽化丹之事闹的沸沸扬扬,如今一年都不到,就又翻了出来,还是在圣上的宫中。 周令望眉宇微沉:“皇后娘娘也不知道,事发突然,皇后娘娘来不及查探,这才命臣女将羽化丹送了出来,就是为了叫吴王您去查探。” 还能是怎么送进去的?当初羽化丹的事情谁看不出来是管知做的?如今之事,难道还能是旁人?再联想这段时间圣上对管知的宠爱,还能想不到是谁做的吗? 这话周令望不说,吴王也猜得到。 “人虽死,孽却不止。”吴王感叹道。 “皇后娘娘如何?”吴王又追问。 “暂时不知。”周令望轻轻摇了摇头,又继续问道:“事已至此,不知吴王殿下想要如何处理?” 吴王抿了抿嘴,事已至此,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叫元嘉帝戒掉,那么大家自然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这几乎不可能,他没有服用过羽化丹,但是他曾见过服用之后的人,自然知道此物有多难戒。 除非用强硬的手段,否则如何戒去? 但是服用羽化丹的人是皇帝,哪怕他再无能,他也是帝王,是一个成年的帝王,若是对其用强,那么帝王威严何在? 可若是听之任之,没了管知牵线,没有人能够满足他对羽化丹的需求,他又该怎么办?又会惹出怎样的事情。 进退两难啊。 只能是元嘉帝自己意志坚定,主动戒掉。可既然是主动戒掉,那么势必要有人向圣上提起。 这件事情又不能闹大,否则的话,又将不堪设想,闹到百姓之中,圣旨将再无效力。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此事一旦传出,羽化丹必定会在北齐泛滥,届时,北齐就会成为西戎与南晋的盘中餐。 那么能够倚靠的只能是皇后,让皇后去劝说圣上,要是好自然都好。可是如今皇后在宫中情况只怕不妙。皇后诛杀宦官,帝后必定隔阂。 皇后如何还能去劝圣上。 “皇后娘娘那里,拿的是什么注意?”吴王忍不住问道。 周令望眼眸微垂,这个主意,还真是难拿。 “您是宗室之首,不如由您去私下劝谏,若是圣上能够戒掉,自然是皆大欢喜。” 吴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更想知道的是,如果不能呢?如果不能劝进,又该怎么做呢? 周令望底下了头,皇后没有给出确切的主意,但是她却有一个主意。 如过劝谏不进。那么有了这一出打草惊蛇,只怕会愈演愈烈,早晚有一天会闹的人尽皆知。 如果给圣上生路圣上不愿意走,那么也没有必要阻拦了。 “若是此法不行呢?”吴王又问。 周令望略为沉思,随即开口,“臣女离宫时匆忙,娘娘还未曾叮嘱,不过臣女倒有一计。不如直接断指求生,废帝新立。” “大胆!”吴王色变,又连忙训斥道:“你安敢在本王府上发如此妄悖之言,凭你此言,本王便可讲你送至刑部。” 他没有想到这周氏女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看向她的目光又是惊讶又是审视。 她好大的胆子啊,今上虽说是由周氏扶立,但是他们当皇帝是什么,这是他们想立就立,想废就废的吗? 世家之人,果真跋扈。 他原本也疑心为何是周氏女出来传讯,但是念在是皇后派遣而出,故而不曾过多追究。 毕竟皇后不是寻常女子,她派此人出来,必定有自己的道理。却没曾想她竟敢这般大放厥词。如今想来,这说不定就是周氏阴谋,故意派此人去迷惑皇后。 吴王虽是宗室之首,但是周令望却丝毫不惧,她继续说道:“圣上自登基以来,无甚建树,家国多毁。若是还服用羽化丹不知悔改,那还留着做什么? 若用强硬手段逼迫他戒丹,那么帝王威严无存,朝野上下日后必定无人重视圣令,如此,则纲常紊乱。再者,以今上之心胸,在戒丹之后,难保不会报复帮他戒丹的臣子,如今顾侯割据一方,他再打压贤臣。不出一年,天下必定反声四起,国必亡矣。 若是放任自流,今上必定愈演愈烈,一旦散播出去,那么朝堂的法令就会变成一纸空文,再无任何的公信力,于国而言,不亡也亡。 还不如废帝,如此,虽天子权威有损,但是好歹能正国法。若是天子都因触犯此律而废,那么天下谁敢不服此法?”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吴王气急,她既然敢公然说出圣上毫无建树、心胸狭窄,这可都是大罪,偏偏她还敢说出来,今天的话传出去了一句,别说是眼前的周氏女,就是她背后的周家,也只怕连带着没有什么好的结局。 “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若是朝野无人直言,只怕国难长久。臣女不过抒发己见,又哪里来的胆大胆小?”周令望亦不畏惧。 吴王闻言,反而怒气稍平,他见她谈吐不凡,倒是多了几分审视,思及她方才之言,反倒觉得有几分道理。 只不过惊讶未褪,毕竟道理是那个道理,但是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北齐朝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犀利的言论了。 其实在太祖太宗时期,朝中的御史一个骂的比一个很,如周娘子此言的数不胜数,他也是见过那样的场景的。 彼时之君乃是开国之君,大权在握,四夷宴清,是真正的手握生杀予夺的君王。 但是这样的君主,却反而能够容忍臣子那样的言论。而今上,却非得朝中重臣顺着他的心意行事,易被奸佞挑拨左右,使得忠臣良将弃北齐而去。 帝王权威的确重要,但是真正英明的君主,是能够在帝王权威与朝臣直言之间,保持平衡的。 很显然,今上没有这个本事。 (本章完) 第317章:提议 - 盛袭 - 殊乖 “住口!”吴王虽无那般盛怒,但是依旧要训斥,“念在你是皇后特使,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本王饶你一命,若是再发如此狂妄悖逆之言,纵然你祖父位列三公,本王也定斩不误。” 他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周氏派过来试探他态度的,还是她真的只是一个未曾经历世事打磨从而这么锋芒毕露的小姑娘。 但是无论是那种情况,他都不会去赌,和周氏多年之争,以至于如今他对周氏很难有信任。 再者,就算真的是后面那种情况,他也不能就着周令望的话继续说下去。 圣上毕竟是圣上,哪怕是无道之君,也是难以轻言废立。 周令望也大约猜到了吴王在想什么,她估摸着火候到了,也就没再开口。 点到为止。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因为她知道,她的话吴王是听进去了的。至少她已经给了吴王多的考量。事情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吴王是会去选择废帝的。 至于她有没有想过此事会不会成为吴王攻讦周氏的把柄。 至少现在不会,至于日后,只怕短时间之内,吴王不会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圣上就有够他头疼的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周令望回了宫,而吴王则是又跑了一趟太傅府。 回宫就收到圣上盛怒将皇后禁足的消息,她松了口气,只是禁足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惩罚。 就算他如今考虑要不要废后,但是想来很快,他自己就要因为羽化丹的事情焦头烂额了。皇后娘娘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周令望松了口气,又去了清宁宫。圣上只是禁皇后的足,但是清宁宫的宫人却是自由出入,再者,圣上也没说不让人拜访。 周令望顺利的进了清宁宫。 彼时她进去的时候,皇后只穿了一件中衣,她靠在软枕上闭目,青丝未挽,吹吹飘扬。面庞沉静而又疲惫,在她柔弱妩媚的容颜上显得格格不入。 皇后她今年二十出头,是很青春貌美的,这个时候的女郎,大约已经嫁为人妇,操持中馈,相夫教子。可是皇后要操劳的事情却太多,相比起来,宫务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听到周令望的脚步声,江沐颐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招了招手,免了那些虚礼,招呼周令望到床边坐下。 周令望看着江沐颐的手上的绷带,大约猜到了什么,她微微叹气,“娘娘受累了。” 江沐颐摇了摇头,“能够捡回来性命,又保住了后位,权位也没有受制于,其实已经很好了,说不上受累的,你呢?确认了吗?” 周令望点了点头,面色沉重,“如娘娘所料,那丸药的确是羽化丹。” 江沐颐面色一沉,面上却没有多少吃惊,更多的是无奈,毕竟,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她又继续问道:“吴王怎么说?” “还没个章程,吴王殿下后来直接去了孟太傅那儿。他倒是问了娘娘有什么打算。” “你如何说的?” 周令望又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江沐颐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好大的胆子啊。” 废帝的话在吴王面前说一说也就行了,竟然敢在她宫里说,真当这些话传不出去吗? 再说了,她的皇后尊位来自于皇帝,若是皇帝被废,她这个皇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也就是她大胆敢在她面前说那么多。 被废的君王,几个不被新君忌惮的?到时候没了皇后尊位,一样要劳心劳力。 “直言而已,说不上胆大胆小。”周令望低头,若真是废帝,最无辜的怕是江后,但是皇后何其聪明,保全她自身,可要比保全今上要容易多了。 皇后对今上虽说不上有情,但是一定有情分。 但是若因皇后无辜而保全今上,那么被今上耽误的百姓又多无辜。 而且皇后不也是觉得,从前做王妃的时候,比如今容易得多吗? “如今圣上只怕厌恶我至甚,我已经没了劝谏之力,吴王和孟公的话,他或许能够听进去一两句。如今需要保证的,是这件事情不能泄露出去。若是非要走到那一步,只怕废立的由头不会是丹药。” 诚然周令望说的有道理,以君王废立的确能起到正国法的作用。但是经此一事,有此一例,君王权位必然会被朝臣压制。 北齐皇族为了把权柄从臣子手中拿回来,已经和臣子斗了许多年,吴王不会看着先祖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他是心向宗室与皇帝的,他并不希望皇帝受限。 孟公或许不会在意这个,在他心中,国法是高于君主的。但是如果真的走到废帝那一刻,孟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吴王相左。而且,就算以君王废立来正国法,但是无论换到哪里,皇帝服用羽化丹都会给朝廷上下带来不小的影响。 她私心并不想走到废帝那一步,如若不然,她或许就要踩着元嘉帝的性命求生了。 元嘉帝虽荒唐无能,但是对她也算得上中规中矩,对于她自己而言,没什么理由去杀元嘉帝。 周令望看着她,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来。 “你笑什么?”江沐颐疑惑不解。 周令望摇了摇头,皇后既然这么说,那就足矣说明两点。 其一,她没有看错皇后,皇后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皇后并不在乎废帝,严格来说,若是北齐能好,她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皇后。 废帝对于皇后而言,实乃是弊大于利。但是于那时候的齐国而言,却是利大于弊。皇后能够支持,说明她深明大义,不会将自身利益置于家国之上。 其二,是皇后对她的信任,皇后在她面前丝毫不加掩盖,这就说明,皇后如今十分信任她。 她自然是高兴的,存活于乱世,在朝局之中倾轧,亲人尚且不能完全信任,若是同道者都要互相防备,那也真够心力交瘁。 她待皇后真心,皇后对她真意,如此,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江沐颐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悠悠叹息道,“不管是用什么由头,对于北齐江山来说,都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我虽位处深宫,却也并非耳目闭塞。储君之废立尚且会影响朝局,何况是边境人间炼狱,国朝暗探如云。 南朝李慎追之心昭然若揭,黎江南岸,南晋军队厉兵秣马,随时北进。遑论还有西边西戎虎视眈眈。顾凌虚割据一方,企图自立。 若是此刻更易,边关必定不宁。” 萧泽卿再无道,一时之间龙椅上还只能坐着他。 周令望皱眉,不错,江沐颐这话也有道理。 “娘娘说的也有道理。”周令望抿了抿嘴,眼眸微垂,明面上的执政人一时之间不能更换,那么她倒是还有一个想法。 “如果此法会使得朝局不稳,那么就不能行之。若是如此羽化丹的事情就不能让世人知晓。同样的,也不能放纵圣上。既然如此,不如就切断宫内外的联系,叫圣上无法接触到羽化丹。再叫孟公,便委托刑部,顺藤摸瓜去调查此事,在外彻底切断羽化丹的源头。双管齐下。” “不行,若是圣上自己去寻又该如何?圣上并非傀儡,而且如今管知已死,亲附他的党羽正值清算,人人自危,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的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如果圣上想要用他们,他们自然会顺杆而上,到时候他们未必不会有人成为第二个管知。”江沐颐否决掉了周令望的提议。 周令望的提议能成功的前提,要么是圣上不想去主动寻药,那么话又说回来了,若是圣上不想去寻,她又何必废那么多的功夫想办法和旁人勾结,要知道,勾结禁军可不是什么小的罪名,皇后做了这件事,那也是保不住性命的。 那就只有另一种,圣上没能力插手宫中事务,说的再明白一点,就是圣上权力被架空,他见不到朝臣,诏令也出不了太极宫。只有这种情况吗,才有可能成。 想到这里,江沐颐陡然激灵,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令望。 周令望摇了摇头,说出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圣上并非傀儡,可是圣上如今尚在病中,只要圣上病情未愈,他就不会去上朝,更无法接手政事,到时候娘娘执政,改朱行蓝,等到政局平稳,再更换” “住口!”江沐颐打断了周令望的话,她万万没想到周令望会打这么一个主意,也亏她想得出来,她要敢做这样的事情,吴王先把她给撕了,她没有心思成为第二个周太后,更没有周太后那样的家世。 她家族式微,等到东窗事发,只有死路一条,还会把本就混乱的政局搅和的更加混乱。 周令望的主意,若是在政局和稳之时,尚可为之,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却是绝对不可以的。 “娘娘.”周令望还想再劝。 “住口。”江沐颐面色微冷,看着周令望,正色说道:“今后,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听到了吗?” 周令望垂首默然。 周令望:我听了,但不改 这章三千字,今天有事,少更一章,大家早点睡 (本章完) 第318章:自毁长城 - 盛袭 - 殊乖 吴王得到消息之后就去了太傅府,而二人商讨一阵之后,第二日就进了宫。 江沐颐自得知消息之后,就一直派人注意着外界的动向,她自己则是用心的将内侍监的势力收为己用。 她有些心神不宁,如果圣上当真不听劝告,那么这件事情又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吴王与孟公是否讨论出了一套可行的方案。 她拿着一卷书,坐在床上,反正现在被禁足,她腿又受伤,既然不出宫门,不如就好好休养。 只是她却一直看不下去书,过了好一会儿,她最终放下了书。恰逢这会儿内侍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江沐颐连忙起身,如此慌张,她并不认为是什么小的事情,“发生了什么?怎么如此慌张?” 是不是圣上和孟公又起了龃龉,还是圣上又出了什么昏招? 一边的周令望也赶忙跟了进去。 “娘娘,太极殿那边来话说,说是,说是圣上请了太医过去……” “太医?发生了什么?可是圣上出了什么事?”江沐颐不由得问道,但是其实想想,也不对,若是圣上出事,那么又怎么会是圣上召太医过去? “不是圣上,是……是孟公!太极殿内事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是……说是……是圣上同孟公生出龃龉,而后孟公自阶梯滚下……” “你在说什么?”江沐颐不可置信,当即就要从床上下来,她膝盖上的伤还没好,这一下又走得急,直直的从床上摔落,膝盖碰地,伤痕破开,鲜血自雪白的中衣晕开,她倒吸一口凉气。 周令望赶忙过去将人扶起,她素来冷静自持的面庞也不由得带上惊讶之色,“你细说来。” 说完又把江沐颐扶上了床,她看着江沐颐的伤口,取了药箱过来为其包扎。 “奴婢,奴婢也并不清楚。”内侍摇头。 “我要去看看。”江沐颐想要起身,却被周令望按住。 “娘娘,你尚在禁足,况且此事不可传扬,你不能去。”周令望劝说道。 周令望并不是担心消息泄露。因为消息已经泄露,太极殿乃是天子居所,按理来说,应当是消息严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无论原因究竟为何,消息都不应该泄露出来,可见元嘉帝的居所竟是如筛子一般,可由人肆意窥探。 她这么说,是想要让江沐颐冷静下来,想明白前因后果再去行事。 无论孟公之事与今上是否有关,但是今上与孟公起了龃龉必定是真的。今上此刻,必定是惊大于怒,可是怒火是依旧存在的。 皇后尚在禁足,如果在这个时候赶过去,只是直愣愣的往圣上的枪口上撞。加之皇后伤还没好,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又少了一分力量。 “不如先派人去看看孟公的情况,或许并无大碍。再叫人去探探吴王的口风,如此岂不两全。”周令望又提议道。 江沐颐心乱如麻,闻言点了点头。 孟公是镇国柱石,若是在此刻坍塌,那绝对是难以估量的损失。若是因为元嘉帝而坍塌,那必定会寒了天下文人学子之心,如此,则不需外敌,就将天下大乱。 孟公之事,一旦处理不好,就是北齐祸患。 “去通知手下的人,叫他们封锁消息,还有吴王那边,也好生叮嘱,叫他帮忙。若是孟公无事,便叫吴王想法子让圣上请孟公在宫中下榻,以示君臣相得。”江沐颐飞快的叮嘱道。 她本想再补充几句,让圣上做足赔罪姿态之类的话。但是想想,吴王不是傻子,且吴王比她更加清楚临场情况,这样的事情,并不需要她去指点。 江沐颐的心悬了起来,她心中不安尤甚,事态或许已经朝着难以把控的方向去发展了。 她的排布的确用心,但是元嘉帝也着实不省心。 正如周令望所想,太极殿已经成了筛子,消息能够飞快流到她这里,自然也能飞快的流到这宫里的其他地方,而且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比江沐颐所知道的更多。 越明云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法子出宫。宁中尉在的时候就对这位皇后多有夸赞,而前些时日她立诛管知,也足见手腕,这件事一出,想必她很快就会下令封锁宫门,她必须出去。 她去了垂丝绣坊,自从留今和盈笑走了之后,消息中转之职,就是交由念昔负责。 彼时,恰好吴旸在此。 她将事情和两人提起时,两人都吃了一惊。 孟颂延对于北朝的意义,不亚于徐焕之对于南朝的意义,只不过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而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太傅到底是怎么出事的,情况又怎么样?”吴旸多问一句。 “孟太傅劝说元嘉帝不要服用羽化丹,元嘉帝自是不从,加之管知被这些人联手所杀,又刚和皇后吵了一架,他背身之时,甩了一下袖子。孟太傅虽德高望重,但是到底只是臣子,君主如此为之,他不可能去触碰君主衣袖,只得后退。孟太傅,一个不慎,就从阶梯滚落。他已年迈,这些年来,深陷朝野倾轧,早已心力交瘁,只怕不容乐观。”说到这里,越明云不由得唏嘘。 “自毁长城,可谓昏君!”念昔冷声道,像这样的臣子,哪怕是谏言不顺上意,也该自重不失礼仪。哪怕是想要铲除,那在事成之前,也该多加恩重,而不是留人话柄。更何况是这种真正一心为国的人。 念昔为之惋惜。 她又说道:“此事一发,北齐必乱。我朝厉兵秣马许久,以待时机,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我现在就去传书南晋。” 她虽为孟颂延惋惜,但是她的立场,在于南晋。 几人点头,念昔当即就拿出了纸笔。 “事情虽如此,但是到底要把消息给泄露出来,这件事情我会去办的。”吴旸开口说道,如今北齐是他主事,其余暗探皆是听他调遣,散播舆论于民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而且这件事情,其实更容易引起的并不是百姓的愤懑,而是士人的愤怒。 边关的百姓现在已经不关心朝廷中除了顾凌虚之外的官员了,毕竟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又哪里有闲心去关心旁人呢? 但是换句话来说,学子气高,若是将此事传到士人学子耳中,就不愁消息散播不开。 三人成虎,人云亦云,一旦此事大肆传开,流言就会变得与原本的事实相悖。 今日之事充其量只是元嘉帝昏聩,不听谏言而引起的意外。但是传言扩散的一广,就会成为元嘉帝怒杀孟颂延。 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么必定会人人自危,无人再思为国。 毕竟孟颂延这样的忠臣都能被君王所杀,谁还敢为国尽忠呢? 今天又有事,只更了一章。(ToT) 大家早点睡。 (本章完) 第319章:坍塌 - 盛袭 - 殊乖 正如念昔所说,孟颂延已经年迈,多年以来在朝野之中倾轧,心力交瘁,难以长久。如今遭此一劫,已然是难以长久之势。此事过后,孟颂延就卧病不起,难以起身。 南晋暗探散布,只是为了让消息扩散的更快而已,北齐的边境已然乱了,他们要做的,只是让这份“乱”深入腹地而已。 元嘉帝自是慌得团团转,他的心中又惊又怕,又有一丝旁人未能察觉的委屈。 他们先杀了他的重臣,又勾结内宫,拿到了他的羽化丹,他还不能有些气性吗?孟颂延的确德高望重,可是他才是君王,孟颂延再如何,也不过臣子而已。按理来说,就算是他要赐死孟颂延,那孟颂延都得去死。何以那么多人来诘责他。 每当有人过问缘故之时,元嘉帝总是含糊其辞,不耐烦后,就直接称病谢客。 众人又去问唯三的知情人吴王,谁知吴王只是摇头,并未回应。 众人无法,想去拜见孟公,可孟太傅是真的重病,难以见人。 但是久而久之的,“圣上服用羽化丹,孟太傅劝谏,却被推下台阶”的流言渐渐传出。 众人惊讶之余,却又隐约信了三分。若非缘故不可告人,何以圣上含糊其事?何以吴王三缄其口? 知道元嘉帝服用羽化丹的人其实不少,除了皇后、吴王等人之外,还有内侍省的内侍以及太医署的医官。他们虽不知太极殿中细节,但是却是真的知道元嘉帝是在服用羽化丹的。消息一经传出,有人和他们说起此事,其中口风紧者闭口不言,口风松者垂头默认。事情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孟颂延隐忍,但是他的弟子当中却有胆大不畏君颜的。 某一日早朝之时,就有御史当庭问责此事,元嘉帝羞愤而怒,直接让人把那人拖出去打了二十棍。 这在外界看来,又是恼羞成怒,默认此事是真。 当流言之风吹到太极殿的时候,他更是愤怒异常,连日以来的事情是他越发的暴虐,也越发的沉溺羽化丹所带来的环境。 一月二十六,孟颂延薨,享年七十四岁。那一日,年轻的帝王已经罢朝多日。消息传入之时,他已经用了羽化丹,在和宫娥饮酒作乐。 传讯的内侍根本难以将消息递入,亦或是,太极殿的主人根本不想接收这个消息。 太极宫笙歌不止,反倒是清宁宫,格外关注此事。皇后得知此讯之后,越发的悲痛,只恨不能亲自举哀。 因为皇帝的醉生梦死,朝臣不见天颜多日,孟颂延追封与谥号就一直没有下来,此举,又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 当李盛袭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中哀然,稍正神思,她就进了宫去。 “阿兄,如今时机已到,机不可失。”她为孟颂延而哀,为北齐百姓而叹,同样的,她也为南晋而喜。 北齐柱石坍塌,南晋不在此时发兵,又更待何时呢?自然是趁你病,要你命了。 宏兴帝点了点头,很快,就召来了三省宰相以及兵部诸官。 很快,众人就拟定好了方略。 如今顾凌虚拥兵十万,江北自立,割据一方,他是北齐势力最强的王侯,在此刻,不宜与之硬碰硬。 倒不如先朝其余州府下手,等到打入望京之后,逼迫元嘉帝禅位,再下令使顾凌虚归降。若是顾凌虚归降,那自然好说。若是不归降,那就拟定檄文讨伐。 众人没有什么异议,商讨完之后,百官就下去部署,而宏兴帝独独留下了李盛袭。 “你给朕交个底,大概要多久?”宏兴帝开口问道。 李盛袭微微思忖,“不出意外的话,大约要三年。” 其实用不了这么久,北齐国力衰弱,政局紊乱,边境州府,她甚至可以说,只要有足够的粮食,都不需要去打,百姓就会自动献降。而南晋又以举国之力讨伐,并非北齐可敌。 “主要是顾凌虚,极为麻烦。我不曾与之相战,也并非畏其声名。而是此人威望太高。若不是有此人,我甚至可以说,能够不废多少兵卒,便可劝服江北州府。” 如果没有顾凌虚,她只需要攻下江北一个州府,在多加善待城中百姓,那么其余的州府,只要再派人游说,她相信他们会主动开城献降。 她是去过北齐边地的,她也看过北齐边地上人竞相食的场面。 对于已经活不下去的人来说,你又能和他们说什么礼义廉耻、忠君爱国呢?再说,如今,只怕是饱读诗书,真正知晓“礼义廉耻”的人,也不会再想效忠了吧。孟颂延的事情,实在是太让人寒心。 只是偏偏有一个顾凌虚,朝廷对百姓不行,顾凌虚对百姓却是极好,他又曾对抗西戎,保北齐安宁,他们自是将其奉若神明。这就有些难办了啊。 而且,他们攻城略地,不仅要打的快,还要打的稳,要在人心最乱的时候,润物无声的将其收复,这就不仅仅是攻城略地那么简单,还要治理。 “三年啊——”宏兴帝微微叹息,话语之中似乎有着缈然与无奈。 李盛袭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当她向宏兴帝投向担忧的目光之时,宏兴帝却目光锐利的看向了她。 “阿玺,我要你发誓,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停下北征的脚步。”宏兴帝缓缓开口道。 她重感情,这不是坏事,但是如果像柯永昭那样,那就是天大的祸患了。 在此刻,他倒是更希望自己的妹妹是个无情的人,这样的话,好歹自己死后,她不会难过到难以进军。 “阿兄!”李盛袭不可置信。 “发誓!以阿娘的名义发誓。”统一是他一生结症,若不是他遭人暗算,他将亲眼见证这一切。 可如今,就算是无法亲眼见证,他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生死而耽误此事。 这是他的夙愿。 兄妹对峙许久,最终,李盛袭败下阵来,她有些无奈的以昭仁皇后的名义发誓。但是话又说回来,她不信鬼神,无论用谁发誓,其实对于她来说都无甚重要。 不过既然答应了阿兄,她自当尽力为之。 为了阿兄,也为了她自己。 第320章:教导 - 盛袭 - 殊乖 随即,兄妹二人又讨论了一番朝局部署。 她回京将近三月,如今宫城防卫已经尽数把控,禁军上下全部换成了她的人。朝野内外的亲附之臣更是数不胜数。 换一句话说,若是她在此时发动宫变,哪怕是宏兴帝都无力阻拦。 宏兴帝已经为她铺好了路,他的心腹,最后也会变成她的重臣。内卫之中宏兴帝也下了密令,责令其尽心辅佐李盛袭。 可以说,如今朝堂上下,无人是李盛袭的对手,她的权势,已经达到了极盛。 唯独黎王一身反骨,煽动一堆腐儒与她作对。之所以至今还留其于朝堂,除却因为黎王德高望重,并无错处之外,还因为她还需要他立于朝堂,替她镇国。 黎王纵然是绊脚石,但是他资历也是真的高。宏兴帝走后若是有人作乱,黎王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简而言之,黎王,是留着和三公一起坐镇后方的。 “朕会留一道传位于你的遗诏命,这道遗诏,朕会交由阿珣保存。真有不测,你自己看着用。”宏兴帝开口说道。 若是他没能等到李盛袭回来,那么朝臣在他没有留下诏书的情况下,必定会拥戴李珩为帝王。他留一道遗诏给阿珣,就是为了等到日后某一日时机成熟时,可随时拿出遗诏,抨击李珩继位的合法性。 届时时机成熟,李盛袭又大权在握,便可联合朝臣废帝自立,到时候,就是名正言顺,无人不服。 李盛袭略略吃了一惊。她看向宏兴帝,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来日与阿珩必有一争,而阿兄却是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一方。 他在用自己的儿子给她铺路。代王,取得是暂代之意。 昔年潘妃是太祖太宗权力交接的牺牲品。而如今,李珩也成了她和阿兄平稳交接权力的臣子。 “不用这么吃惊。他才能平庸,尚且不如李珣,别说开拓,守成都不足。既然守不住你我辛苦经营的天下,又凭什么坐拥你我经营而来的天下?既然德不配位,自然就该下来,换能者当之。”宏兴帝面色冷漠,他不刻意与皇子皇孙亲近,除却忙碌之外,就是为了防止有更合适的继承人的时候,情感扰乱他的思绪。 南晋在他手中中兴,在他和阿玺的经营下统一,日后或许会在阿玺的谋划之下开拓,造就盛世。 而且阿玺正值盛年,春秋正好,不会如他当年一般受制于人。由她登基,本就比小儿登基更加合适。 有这么优秀的继承人,他要是还传给自己无能的儿子,那可谓是昏聩至极了。 若是他因为偏心儿子,选择在死前为儿子铺路,想尽办法制衡胞妹,收夺她的权柄,那不要说统一开拓了,南晋能不能守住还不一定呢。 而且他也清楚阿玺的性格,如果李珩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李盛袭的事情,阿玺一定会给他一个善终。可是李珩就不一定了。 “阿兄,我问你,若是真到万不得已的那一天,我与他不能共存,对他出了手,你会不会怪我?”李盛袭垂头,并不敢去看宏兴帝的眼睛。 兄长对她很好,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对他是儿子出手,哪怕日后废帝,也绝不能杀。但是权势斗争到浓时,谁又能保证呢? 宏兴帝伸出双臂,将李盛袭的头扶正,他与她对视,郑重的说道:“我不会怪你。为了江山社稷,无人不可舍!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日,你不杀他,才是乱国。我才会怪你。生于皇室,每个人都是潘妃。若要为君,就要懂得割舍。百姓当首,江山次之,再为权势,剩下才是感情。该舍,便舍。” 他并不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和李盛袭对话,而是以帝王兼老师的身份与李盛袭对话。 他在教她,教她怎样成为一个帝王。 帝王并非是要无情,而是要懂得取舍。若是重情而耽误大事,那么可谓昏聩。若是薄情至极,无情无义,可谓冷血。 昏聩祸国,冷血寒心。李盛袭就很好,唯一就是要懂得取舍。她的狠与冷,只要在取舍之时存在,她就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 李盛袭闻言,心思一颤,随即郑重点头。 很快,宏兴帝下令,授予李盛袭帅印,封其为征北兵马大元帅,责令其奔赴黎江南岸,集结大军,准备北征。 锦中与青夏各有十万大军,再从州府征调,零零散散加起来,李盛袭已统兵五十万。 至于先打哪里,她还要和将领商议。 不过与此同时,北齐朝中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盯上北齐的,可不止南朝,还有西戎。 他们年前突袭南晋失利,损失惨重。又被南晋北齐联手切断了贸易往来,他们的日子同样难过。 风雪冻死了牛羊以及他们的百姓,穷困交加,饥寒交迫,又因为没了榷场,即便是有钱,也难以购粮。 再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抢。 既然打内政平稳的南晋打不下,那么就去打朝局混乱的北齐。 首当其冲发就是西昌。 和顾凌虚硬刚,他们自然没有胜算,但是看不惯顾凌虚的不只有他们,还有北齐朝廷,还有北齐之中觊觎西昌兵力的世家大族。 如今顾凌虚已然成割据之势,虽未曾称帝,但是早已不听朝廷调令。 西戎人早年多和北齐人做生意,扎根在北齐的探子并不少。并且,这些暗探与南晋暗探不同的事。南晋暗探多样,但是大多为贩夫走卒,以寻常百姓的身份埋伏与北齐。 但是西戎不同,他们和北齐官员勾结多年,他们留在北齐之中的暗探,虽不曾为官,却与官员往来密切,在他们的襄助之下,西昌四面州府的官员纷纷断绝了与西昌的往来。 纵然顾凌虚实际统领三州,但是这三州之地,已然沦为孤岛。 而且,北齐朝中,已经有人集兵临于西昌,以讨贼之名,攻打西昌。 与此同时,西戎发兵奇袭,杀死西昌数位将领,重伤顾凌虚。一时之间,西昌大乱,而顾凌虚虽未死,但是伤也不轻。 李盛袭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摇了摇头,顾凌虚是将才,善于领兵打仗,但是却不擅长政治权术。换言之,他走的不稳,太过于急功近利。 这个时候贸然脱离朝堂,使得人尽可讨伐。 第321章:重伤 - 盛袭 - 殊乖 西昌之内的情况,早已不容乐观。 三州沦为孤岛境地,顾凌虚无奈发书朝廷,但是元嘉帝前脚害死了孟太傅,如今又是羞愤,又是生气,还有一丝的委屈以及叛逆,眼见顾凌虚低头,他难得心中畅快。 想到顾凌虚前些时日的嚣张跋扈,他就不悦。朝廷立刻下派使者,言明朝廷之意,朝廷可以出兵襄助,朝廷也可以退兵。 只要顾凌虚交出兵权,并且自己来京领罪,他就可以既往不咎。 周氏想要吞没顾凌虚的兵权已久,若是圣上派兵援助,调动下丘之兵是最快的,所以他们没有阻止这件事。反而高调支持,大力促成。 吴王等人则是持反对意见,顾凌虚理当收拾,但是若在此刻就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怕顾凌虚未必会答应,而是会选择死战到底。倘若顾凌虚赢了,则军阀做大,成为北齐心腹大患。倘若顾凌虚输了,那更是引狼入室。 但是奈何元嘉帝不听,他是不愿意忍了。也许还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毕竟孟太傅死后,他就隐隐觉得,自己日后在史书之上,怕是不会有什么美名了。加之周氏的高调支持,吴王一人,不足以抗。 若是从前,孟太傅在,元嘉帝忌讳大些,说不定还不会如此。而如今,孟太傅死,不少士人寒心,纷纷辞官告老,又没了管党,一时之间,周氏风头大盛。 詹歧睿来了襄成侯府,前些时日他与襄成侯闹了不快,二人分别,而今他的到访,襄成侯府的人其实并不待见。 他对着门口的侍卫开口道:“我要求见襄成侯!” 侍卫对其置之不理。 “如今西昌被困,我曾受侯爷之恩,今日前来,是为报旧恩,还请通传。”詹歧睿面露急色。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西昌百姓罹难。 一开始他选择投奔追随顾凌虚,完全是大势所趋。但是后来,他就看明白的一件事,顾凌虚的确是攻城略地的好手,却不适合为君为帝。顾凌虚行事冒进,在这方面詹歧睿劝不动他。 故而,他认为顾凌虚不堪大用,所以与之分道扬镳,再寻明主。 可是毕竟顾凌虚于他有恩,于国于家算是良将,在此存亡之际,自当摒弃前嫌,共度难关,他这才急匆匆的上门献策。 “你一个书生,还能退却百万雄兵不成?快些里去。”门口的侍卫反驳道,眼下人谁不心急如焚,偏这个被侯爷赶出去的书生有本事,能退大军? “你!朽木不可雕也。”詹歧睿心中暗骂,他与顾凌虚龃龉,兵士不放他进去也是正常,但是在此存亡之际,他真的难以体谅。 想到这里,他刚要怒而斥之,耳边就传来一道女声,“詹郎君。” 秦轻鸿款款而来,身姿婀娜,她看着詹歧睿,目露疑惑。 “秦娘子。”詹歧睿面色一喜,虽说他与秦轻鸿并不相熟,但是对于秦轻鸿和顾凌虚的事情却是略有耳闻,这位秦娘子,在顾凌虚那里,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秦娘子,如今西昌有难,我是为此而来,还请秦娘子让我见顾侯一面。”詹歧睿急切的说道。 “你能解西昌之困?”秦轻鸿问道。 “虽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可尽力一试。”詹歧睿没能打包票,倒不是担心计策有什么问题,而是担心顾凌虚不听他的。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服詹歧睿,而且,这个主意,的确太过于匪夷所思。 在此之前,他和孟纨都商讨了许久。 “既然如此,你随我来。”秦轻鸿点了点头,在前段时间,她记得顾凌虚很是器重詹歧睿,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二人就分道扬镳。 她一直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也不在意,故而也没有多加追问。 而如今,即便她足不出户也知道西昌情况不容乐观。加之顾凌虚还受了伤。 她本来,也是不在乎世事如何的,生也好,死也罢,她都无所谓。左右她是没什么好的未来了。 但是……顾凌虚应该是不想死的,他应该是不想看着西戎人冲破西昌防线,深入北齐的。 这位詹郎君此前既然能够受到顾凌虚的重用,估计本身也是大才,既然如此,说不定也真能解决北地困境。 襄成侯府人不会拦秦轻鸿,眼看秦轻鸿带着詹歧睿,虽面色上带着犹豫,但是最终没有阻拦,左右出了事情,有秦娘子在前面担着。 这是在西昌出事之后,秦轻鸿第一次来见顾凌虚,她消息闭塞,顾凌虚有意瞒着,她很难收到消息。 她到的时候,顾凌虚正裸着大半个身子,由着大夫给他手臂换药,雪白的纱布染尽了血,看着十分可怕。 秦轻鸿微微皱眉,她看着大夫给他上药。 他眉头未皱,只是在大夫动作大的时候,咬紧了牙关。过了许久,大夫才松了口气。 顾凌虚倒是面不改色,只是当他看到秦轻鸿的时候,赶忙穿上了衣服。 “嗤——”秦轻鸿轻嗤。 顾凌虚:“……” 想让人把这个不知羞的给叉出去。 “你怎么来了?”他受伤的消息,是叮嘱过不许往隔壁传的。左右秦轻鸿不出门,也轻易不打探外面的事情。 “满城人都知道你受伤了,怎么可能还瞒得住我呢?”秦轻鸿慢慢在床边坐下,她伸手就要去扯顾凌虚的衣服。 “你不要脸的?”顾凌虚扯着衣服,不让她去看。 “我看过的男人,可比你看过的女人多多了。”秦轻鸿嘴上依旧不饶人,但是动作却要轻了不少,生怕扯动了顾凌虚的伤口,她看着一旁换下的纱布,若是轻伤,怎么可能会在包扎之后还流那么多的血? “伤的很重吗?”秦轻鸿轻轻蹙眉,恍若含愁,让人望之生怜。 顾凌虚伤的是他的右手,是他拿剑的手。他本应该好好养伤才是,可如今兵临城下,他又是主帅,只怕伤还没好就又要出战。 顾凌虚看着她,摇了摇头,“还好,我尚能上阵保卫西昌城中所有人。” (本章完) 第322章:献计 - 盛袭 - 殊乖 秦轻鸿知道他是在逞强,意气如顾凌虚,此刻也没了多少的底气。 因为他此刻,已经陷入了如他父亲当年那般光景。只是当年有他力挽狂澜尚且没能救下父亲。如今他孤立无援,谁又能救西昌,谁又能救他? “我带了一个人来。”秦轻鸿指了指詹歧睿,起身侧让。 “拜见襄成侯。”詹歧睿俯身行礼。 “詹先生……”顾凌虚有些神色复杂,在此之前,其实詹歧睿劝说过他,但是他没有听劝,故而闹的不欢而散。 “你来做什么?”他示意詹歧睿起身。 “如今西昌被困,陷于水火,草民承蒙顾侯大恩,兼为西昌之众,自当为顾侯分忧。”詹歧睿认真的说道。 “我已经向朝廷发书,想来,不日援军就会到,倒也没有先生说的那么难。”他看了一眼秦轻鸿。 “若是顾侯不在,纵使援军到来,西昌军以及西昌百姓,都会上下不宁。何况,如今孟公已故,忠志之士多弃朝而去。余下朝臣,多为奸佞鼠辈,顾侯当真愿意将西昌百姓托付于他们吗?顾侯此举,与弃城何异?”他前段时间随夫人入京奔丧,宫里的旨意,他是听人提起过的。 在知道了朝廷的打算之后,他先是寒心,而后就和妻子快马加鞭的赶回了西昌。顾凌虚,应该也早就知道了消息,他现在应该是在考虑当中,等到朝廷的使者一到,他就必须给出回应。 顾凌虚脸色一变,“你怎么会知道?” 诏书还没到西昌,诏书的内容,连他身边亲近的谋士都不知道,詹歧睿居然知道。 “他在说什么?”秦轻鸿也插了一嘴,看着二人似乎是都知情的样子,不由得多问。 倒不是她好奇,而是詹歧睿的话实在是让人迷糊。什么叫顾凌虚不在?什么叫顾凌虚将西昌交与他人。 顾凌虚行事张扬,得罪的人多,而西昌就是他的底气。他将西昌交出,无异于是自杀。 “没什么。”顾凌虚没有好气,他看着秦轻鸿,有几分不耐的说道:“我和詹先生还有要事商讨,你先回去。” “我不!”秦轻鸿翻了个白眼。 “这是我的府邸。”顾凌虚忍不住强调道,她怎么敢这么嚣张的? “那我也不!有本事你把我赶出去。”秦轻鸿颇有几分有恃无恐的说道。 詹歧睿:“……” 想起来了,当初他离开这里,除了有顾凌虚急功近利的缘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十分骄纵这位秦娘子。 寻常闺趣,至多也不过是在私底下打闹纵容。但是这位秦娘子,是可以在众人面前和顾侯嬉闹的。为君不可无威,秦娘子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但是之所以没有分寸,多半是顾侯骄纵所致。 他太沉湎儿女情长了。 “你……” “詹郎君,到底发生了什么。”顾凌虚的话还没说完,秦轻鸿就干脆转过身来,她将目光落到了詹歧睿身上。 詹歧睿惊疑的看向秦轻鸿,“秦娘子不知道吗?顾侯修书入京,向京城求助,而京城那边,不满顾侯已久,眼见如此,又怎会白白发兵?” “朝廷是怎么说的?”秦轻鸿追问。 “朝廷要求……” “詹先生!” “别理他。”秦轻鸿挡住了顾凌虚,看着詹歧睿。 “朝廷要求襄成侯放弃兵权,入京下狱领罪。”詹歧睿开口说道,他知道秦轻鸿在顾凌虚心中的分量,告知秦轻鸿此事,秦轻鸿说不定还能帮着劝两句。 顾凌虚气恼。 “真的?”秦轻鸿看着顾凌虚。 “他胡说的。”顾凌虚揉了揉脑袋。 “你想答应?”秦轻鸿选择性忽略了顾凌虚的回答。 顾凌虚沉默不语,不答应能怎么样?他当然知道进京没有什么好结果,但若是不回去,朝廷就不会派援军而来。 他没有办法,他当年能够狠心拒绝朝廷的援助,是因为他有把握胜,而如今却是不同。 几位老将身陨,自己也遭到暗算,若有希望,他也不会向朝廷低头称臣。 他没有办法,他可以傲气,但是不能因为自己的傲气带着满城百姓去送死。 死他一人,而西昌获救,这很划算。 秦轻鸿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了顾凌虚的想法,她与顾凌虚相识已久,自然了,也明白顾凌虚是如何想的。 想到这里闭上了嘴,她眼眸垂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这是顾凌虚自己的事情,他做了选择,她也不能阻拦,因为她没有办法去扭转此前的局势。而顾凌虚自己也心甘情愿,毕竟保住西昌,是他自己的人本愿。 “襄成侯,这绝非上策。”詹歧睿见两人不语,赶忙劝说道。 “且不说侯爷进京之后,朝廷会不会按时发兵,就说援军的数量,援军的实力,当真足矣和西昌抗衡吗?如今朝中武将各为其主,互相争斗,哪怕驱赶走了西戎,他们为了争夺西昌,难保不会置西昌百姓于不顾,他们不是可托付之人啊。” 顾凌虚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若是不这样,他又能怎么办呢?日后的事,毕竟是日后,皆是未定之数。总不能因为担忧日后,而罔顾眼前。 一时之间,顾凌虚有些明白当年孟颂延的心态。妥协并非心甘情愿,倘若有别的出路,他也不会选择妥协。 “秦娘子,你不劝他吗?”詹歧睿见顾凌虚不开口,又看向秦轻鸿。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并非旁人逼迫,我有什么好劝的呢。”秦轻鸿摇了摇头,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并不想看着顾凌虚前去京中送死,想到这里,秦轻鸿看向了詹歧睿,“詹郎君,你是不是有旁的法子?” 顾凌虚只是想解西昌之困,若是有旁的法子,他也用不着去送死。 顾凌虚也抬头看向詹歧睿,他既然来了,说不定就有更好的办法。詹歧睿虽擅长口舌争锋,但是智计也不差,从前未闹翻时,他也是出过一些主意的。 詹歧睿闻言,稳了稳心神,看着二人投来的目光,点了点头,“却有一计。” (本章完) 第323章:劝降 - 盛袭 - 殊乖 “先生请讲。”顾凌虚不由得正色。 詹歧睿也不卖关子,当即说道:“顾侯此地与南晋仅一江之隔,可知南晋长公主亲自往边地而来,而南晋也开始调兵遣将,磨刀霍霍。” 顾凌虚目光一颤,他并不知道。这些时日在外要与西戎纠缠,在内要与朝廷相斗,却忘了南有猛虎,虎视眈眈。 詹歧睿见他这样,便也知道他不知内情,他轻轻叹气,又继续说道:“南晋宏兴帝雄才伟略,野心无人不知。晋宁长公主亦是当世奇女子。他们此番如此安排,想来侯爷也明了他们的用意。” 顾凌虚点了点头,早些年父亲在时,就与他说过,南晋迟早会成为北齐心腹大患,他忽而福至心灵,明白了詹歧睿用意,“你叫我寻求外敌帮助?我顾家满门忠烈,你叫我投敌叛国。” 詹歧睿:“……” 秦轻鸿闻言先是轻嗤,随后就笑了起来。 顾凌虚面色黑沉,“你笑什么?” 秦轻鸿摇了摇头,见有外人在此,也不好明着嘲讽他,只得一把坐下,在他身边耳语道:“反贼都当了还搁这当忠臣呢?” 顾凌虚耳朵一痒痒,一把将人推开,秦轻鸿身段玲珑,早知其人有此举,身子一闪,躲开了去。 詹歧睿:“……顾侯。” “嗯?”顾凌虚将目光从秦轻鸿身上收回,后知后觉也觉得这么做不太正经,想着读书人最不喜这般做派,连忙瞪了秦轻鸿一眼,又正色道:“顾某无礼,还请詹郎君见谅。” 詹歧睿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说他,又继续劝说道:“南晋如今派晋宁长公主主理军政,这位长公主虽避世多年,半年前才重新插手南晋朝局。但是她素有贤名,她治理的州府,亦是清明晏然。可见其爱民如子。再说手腕,她能够召西南诸将为己用,又能让宏兴帝予其亲王之遇。必然是颇有手腕。 若是请她襄助。一来她手下皆是能兵干将,又多与西戎打交道,必然能击退西戎。二来主帅贤明,不必担心她为祸百姓。” “可是她也虎视眈眈,野心勃勃,想要吞狼驱虎,只怕引狼入室。”顾凌虚面色犹豫。 “侯爷糊涂。”詹歧睿打断了顾凌虚的话,他自然知道顾凌虚的雄心壮志,但是身为顾凌虚曾今的谋士,他也清楚的知道,顾凌虚是将才,却绝非英主。 若他是王储,有名分大义,那倒还好,说不定能成就一番大业。可作为军阀,他这样的性格就大大的不合适了。 当然了,他不可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如今顾侯已入困境,仅凭自己已然无力回天。顾侯高义,愿为西昌百姓,舍身入望京。但是望京却薄顾侯,萧氏无道,宦官乱国,朝中政党倾轧,互相攻讦,边境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顾侯难道不是不满朝廷已久?既然都是称臣,何不寻求真正的明主?” 顾凌虚微微一怔,心中却已动摇几分。 又听詹歧睿说道:“我朝江山不稳,起义频频,百姓民不聊生。而南晋却是承平许久,为天下,也为顾侯自己,投奔南晋,岂不是胜过向朝廷称服?若是顾侯投效,一可借南晋之兵驱逐西戎,保全西昌。二可借南晋雄财,滋养百姓。三则可避免来日兵戈相向,生灵涂炭。岂不美哉?” 顾凌虚抿唇不语,他不肯投,便是心中那一关一直过不去,他顾家历来,一直都是北齐臣子,而如今却要向南晋称臣,他如何甘心。 即使他从前有割据自立知心,但是到底是不一样的,但是詹歧睿说的又实在是有道理。 他还要仔细想想,想到这里,他没有正式回应,而是转移话题道:“就算本侯有此心,只怕也不易。南晋枕戈待旦,只怕对齐人亦是提防。若是太平之时,她要北上,必定会先避开西昌。但是如今西昌形势严峻,晋宁长公主只怕不会不想来分一杯羹。” 晋宁长公主的确是贤名在外,可是她是敌军,是政客。她的贤,对应的是自己的民。若是异地处之,他必定不会那么好心放过,必定会想办法来分一杯羹。这与贤名无关。 “什么样的一杯羹,比顾侯手中三州,以及西昌十万兵马还要有诱惑力呢?”詹歧睿反驳道。 顾凌虚一时哑然,他倒是忘记了。 见顾凌虚无言,詹歧睿又继续说道:“至于如何与之连线,顾侯或许不知,晋宁长公主身侧有一名长史。” “那又如何?”顾凌虚不解。 “此人名叫容治。”詹歧睿缓缓说道。 顾凌虚神色微动,“他没死?” 宁大娘子和容治去了下丘之后,二人就失去了踪迹,后来洪府地道坍塌,二人不知所踪,他派人去寻了许久,一直都没有搜寻到人。而洪府又在下丘——那是周氏的大本营,他伸手不进去。而周氏也不肯将消息告知,他也就坚定了容治是死在了下丘。 心中遗憾无比。 “不错。” “你是如何得知?”顾凌虚不解。 “他前些时日,曾修书于我,告知了他如今的身份。想来,就是为了今日。”西昌陷入困局之后写来的信,看来当时容治就笃定了朝廷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对着顾凌虚狮子大开口,他写信过来,就是为了给予暗示,让他去劝服顾凌虚。 “容郎当真是高才。”顾凌虚无不可惜的说道。 容治既然选择了投奔南朝公主,那么想来,那名南朝公主也是值得托付之人。若是选择投效,无论是对于西昌还是他自己,都要比归降朝廷好。 他若是投效,必定没有后顾之忧,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肯不肯。 这并不是一时之间就能给予答复的,顾凌虚沉默许久,最终说道:“先生且先回去,兹事体大,顾某还要再想想,一日之后,必将给予先生回复。” “但愿顾侯早日想清楚。” 詹歧睿郑重的点了点头,心知此事不能着急,便离开了襄成侯府。 (本章完) 第324章:认降 - 盛袭 - 殊乖 詹歧睿走后,顾凌虚沉思良久,一直在思忖着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 “还在考虑吗?”秦轻鸿一直没有走。 听见她忽而开口,顾凌虚猛地回神,“你怎么还在这?” “我一直就没走啊。”秦轻鸿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她也没心思管这些,见他出神,就不由得问道:“你还在想吗?这有什么好想的呢?” “你有高见?”顾凌虚只觉得好笑,有些阴阳的说道。 秦轻鸿一旁坐下,“高见说不上,但是呢,这不是很好选择吗?生与死的区别,难道还要犹豫吗?” “你不懂。此前我因为意气与朝廷作对,结果,如今我前脚向朝廷请救,后脚又朝北齐发书,门庭更迭如此之快,也不知后世如何评说?”顾凌虚叹了口气。 他也是人,也想要美名传世,总不能征战一生,就因为一个选择而毁去青史之名。 “我是不懂,可是无论你有着怎样的志向,活着才能做到吧?而且,你如今死了,除了多一个愚忠的名头又能如何呢?只有活着,你想要的,才有机会到你的手中啊。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吧,顾凌虚。”秦轻鸿认真的说道。 顾凌虚一愣,又沉默了许久,他开口问道:“你想我当皇帝吗?” 秦轻鸿吃了一惊,又觉得莫名其妙,“你想当就可以了啊,我想不想又如何呢?这似乎并不重要。” 她想到了什么,又揶揄道:“哟,不是忠臣吗?怎么又想做反贼了呢?嗯~” 秦轻鸿说完,就从顾凌虚身边闪到另一侧。 顾凌虚忍不住想拿苹果砸过去,想了想,还是自己咬了一口,拿苹果来打秦轻鸿,也未免太过浪费。 “你胆子真的是越发的大了。不对,你从前就是如此,也亏的是我心胸宽广,换了个人,你早死了。”认识这么久,没听她朝他说过一句好话。顾凌虚轻嗤,不过人倒是比以前有精神气多了。美丽而鲜活,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模样。 “不要脸。”秦轻鸿轻嗤。 “你跟着詹歧睿去南边吧。”顾凌虚忽而开口。 “啊?”秦轻鸿歪了歪头,有些不明白顾凌虚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去南边?南晋吗?” “嗯。”顾凌虚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詹歧睿能不能说通那位长公主是一回事,就算是说通了,能不能解西昌困局又是一回事。说白了,西昌是动乱之地,你还是走吧,当初是我把你带来西昌的。也是我许诺要保护你平安。南边虽是异国,但是到底比北地安生。你去那里吧。” 秦轻鸿摇了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 “我是北人,适应不了南地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一江之隔而已,想来气候也不差。” “你懂什么?”秦轻鸿翻了个白眼,她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白雪,“我想去了,我自己就会走的,由着你来赶我?” 顾凌虚为着那个白眼有些气结,“你爱去不去。” 第二日,詹歧睿来的时候,就见顾凌虚正身一拜,“有劳先生为我筹谋。” 詹歧睿面色一喜,“自当如此。我当即就修书容治,明日就乘船南下,必定为侯爷谈妥此事。” 顾凌虚点了点头,又和詹歧睿商讨了各中事宜。 李盛袭此事,也已经到了锦中。她到锦中之时,依然是暮色,稍稍整顿,就已经天黑,倒是没工夫把人都给召集起来。 但是容治却第一个登门到访。 “彼时已然入夜,外面又风雪交加,你怎么来了?”李盛袭吩咐人给他备了姜茶,容治虽是长史,但是前些时日被她委派去各地官署做事,他为人勤勉,时常处理公务到很晚,夜间也多是歇在官署,而非她的住处。 容治脱了大氅,走到了李盛袭跟前坐下,“听说殿下来了,特意前来同殿下汇报公务。” 他一身雪白素衣,很显然,是在为他旧日的老师哀悼。几个月不见,他眼见消瘦了不少,眼下还有很深的乌青,眼白中泛着些许红丝。 孟公的死,对于他来说打击很大。 “什么公务?这么着急过来?看看你,这些日子必定是不曾好好休息。”李盛袭亲手将姜茶递给了容治。 容治苦涩一笑,而后就喝下了那一碗姜茶。 “多谢殿下关心。” “倒也不必如此生疏。什么谢不谢的,不必时时挂在嘴上,我只是动嘴皮子的人,有什么值得人去谢的。倒是你,你保重好了身体,我才要谢谢你呢。” 容治闻言,只觉得心情稍霁。 容治很快就将西昌之变告诉了李盛袭。 “元嘉帝还真是……当世不二的昏聩啊。”李盛袭不由得感叹,明明有一心为国的臣子,手腕与胆魄过人的皇后,却还能走到如今之地。先是镇国柱石坍塌,今又自毁西地长城。 李盛袭摇了摇头,微微沉思,而后开口说道:“如此看来,原先拟定的计划,此刻可以更改了。” 原先决定最后打西昌,是因为西昌兵力最强,不宜硬碰硬。但是如今,西昌已经落困,自然要重新定计,毕竟,此时前去分一杯羹,可以用最少的兵力获得最大的利益。 她不可能放着西昌这块肥肉不咬,换句话说,与其把这块地让给西戎或者北齐朝廷,还不如让顾凌虚待在那呢。 不然日后打下西昌,西昌还不知道会变成个什么鬼样子。 但是如果是顾凌虚坐镇,日后顶多是打难打一点,但是攻下的西昌那必定还是一座完好的城池。 不过这个时候,倒是不需要想那么多。外族人是要打的,当然了,西昌也是要夺下来的,而且要抢在北齐朝廷和西戎人之前,如若不然,指不定西昌会变成什么样子。 西戎人不必多说,北齐朝廷那些直会争权夺利的人也不会在于百姓的性命。 “这倒还真是军机急报,我现在就去把将领们找过来。”李盛袭开口说道。 “殿下莫急。”容治赶忙开口。 (本章完) 第325章:劝主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闻言停下了动作,又慢慢坐下,她不解的看向容治,“你还想说什么?” 容治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李盛袭。 李盛袭有些狐疑,但还是拿过来一看,看完之后,她又看了一眼容治,“詹歧睿劝降顾凌虚?此事是你一首谋划的?” “微臣自作主张,还请殿下见谅。”容治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只不过,如今他已经劝降顾凌虚,我还要来帮着劝说殿下。” “说来听听。”李盛袭神色未变。将信推向前,她当然知道,杖打的再漂亮,都不如不打,但是她担心的是,顾凌虚在西昌威望颇高,若是他过河拆桥、降而复叛,到时候只怕还是不得不打一仗。 而到那个时候打一仗,可就比如今艰难多了。如今是趁他病要他命。但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就是顾凌虚要她的命了。 西昌是顾凌虚的地盘,顾凌虚手中也握有十万之众,加之西昌百信又对他奉若神明。到那个时候,她刚对付完西戎,顾凌虚若是突袭,她就算是招架住了,只怕也损失不小。 顾凌虚人品过关,但是大家都是有意帝位的政客,美好的品德一般是下惠于民,而非给予政敌。站在顾凌虚的脚步,他本有机会自立为帝。如今迫于无奈,向北齐朝廷称臣服软也就罢了。毕竟顾氏历来是萧氏朝臣。但是拱手让于南晋李氏,他也未必安心吧? 说白了,别人送来的城池,到底没有自己打下来的稳妥。 “殿下援兵助西昌,其利有四。 其一,北齐南晋联手抗击西戎,可向天下百姓传达出一个讯息,北齐南晋,本属一源。既然是同宗同源,便是天第一家。如今殿下发兵北齐,并不为疆土,而是为了一统天下,推翻北齐的昏君统治,救民于水火,将天下重归太平。如此,日后攻城略地,统治百姓,也会比如今顺遂许多。” “这话说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李盛袭轻轻一笑,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容治见此,也是一笑,而后又继续说道:“其二,可不费兵卒拿下西昌。虽要耗费兵力攻打外族,但是如此却不会使得西昌百姓抗拒,有利于殿下日后治理西昌。 其三,可成就殿下义名,殿下出兵援敌,抗击外族,此乃殿下高义,此时若出,世人如何不敬仰。日后殿下统治北方也好,图谋大事也罢,都会更为顺利。 其四,如今北齐边境不宁,民不聊生,北齐朝廷已是人心尽失。加之朝中层层剥削,多地已是仓尽粮绝。而殿下入主西昌之后,恩遇降将,分发粮食与西昌百姓。西昌百姓必定感恩戴德。有此例在前。北齐其余州府,未必不会纷纷效仿。” 李盛袭眸子一动,“好处的确是有好处。只是策臣,我真正担忧的是,若是顾凌虚降而复叛呢?若是他过河拆桥,再奇袭于我,那可就可谓是出师不利了。” 顾凌虚有为帝为君之心,她和容治都明白,而且在此前,顾凌虚也已经有了具体的行动。 “殿下发兵之后,只要取胜,殿下便是西昌与襄成侯的救命恩人。襄成侯先是自立,已是不忠,若是降而复叛,是为不信。若在我军疲惫之时,复起攻之,是为不义。罔顾大局,再起战火,更是不仁。顾氏百年英名,襄成侯多年戎马,不会坐看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的意思是,叫我亲自统兵去西昌?”李盛袭挑眉。 大军自然是兵分几路攻之,不可能五十万人卯着往一个地方打,到时候穆璟和徐焕之,只怕还要分出去攻打别的地方。听容治的意思,就是要她亲自领兵西昌。 容治点了点头,“西昌情况复杂,正如殿下所想,又要放着襄成侯降而复叛,只怕需要殿下亲自去坐镇。” 徐焕之和穆璟都是武将,哪怕一个是“西南第一将”,一个是“当世将星”都掩盖不住他们是武将的事实。 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未必能应对变局。可是李盛袭不一样,她既是主帅,又是政客。顾凌虚那点心眼子在李盛袭这里,都不够玩的。当然是李盛袭亲自前往西昌最为合适。 “若是……顾凌虚想不到这一节呢?”李盛袭又问道,顾凌虚有几分才智,但是急功近利,要是他不管不顾起来,一切难说。此前他可是相当皇帝的。迫于局势低头,若是困局散去,谁知道他会怎么做呢。所谓利令智昏。顾凌虚当初不就是被利益冲昏头脑,以至于早早自立,使自己陷入了孤岛的状态吗? “无妨,等到进入西昌之后,各中厉害微臣自会讲与他听。殿下到时候再派詹郎游说西昌军中将领,殿下又对襄成侯出手震慑敲打。届时,襄成侯摄于殿下之威,迫于当下之势,就难以反叛。再收服西昌之后,殿下先养精蓄锐,收复西昌人心,掌控西昌政事,到那个时候,就算襄成侯有反叛之心,只怕也不能了。”容治缓缓开口,末了,想到什么,他又说道:“再者,西昌贫穷,只要殿下掌握粮道,顾凌虚如何能与殿下作对呢?” 西昌的确不如其他地方粮食丰富,但是这些年来,因为顾凌虚治理有方,西昌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比北齐别的地方好多了。但是如今西昌被困多日,这粮食只怕也不如何宽裕吧。 但是南晋这边就不一样了,南晋为了今日,多年来休养生息,发展民力。粮仓充实、国库充裕。若是让西昌军倚仗南晋之粮,既可以让西昌军对李盛袭感恩戴德。又可以让李盛袭牢牢把握西昌军的命脉,如此,可谓是恩威并施。 顾凌虚怎么敢反? 李盛袭神色未变,只是眸色微沉,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情。 容治见此,也不再开口,而是等着李盛袭的结果。 好一会儿,李盛袭才慢慢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出兵吧。” (本章完) 第326章:闲话 - 盛袭 - 殊乖 “殿下莫急。”容治摇了摇头,又微笑道:“是他们有求于我,而非我等有求于他们。詹歧睿不日将会乘船南下,到时候,殿下想做什么,就都能做了。” “难为你为我谋划,辛苦了。”李盛袭温言说道。 容治这些时日乍闻孟公噩耗,遭受打击,却还能为她谋划,替她谈成此事,不可不谓用心。 无论如何,若是能不费兵卒拿下西昌,都算是大功。 “在其位,谋其政,分内之事而已。殿下不必挂心。”容止摇了摇头,他看着眼前的蜡烛,有些疲惫。 “说起来,你我在君臣之外,亦是好友。你为我谋政,是臣子之分,但是我若不上心,便是罔顾友人之义。”李盛袭缓缓开口,声音停听在人耳中温和又真切,在风雪夜中,叫人心生暖意,“策臣,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都会记得。” 容治望着她,火光之外的美人在烛光下添了几分朦胧,她本就是艳色,如今落在容治眼中,就像是碧浦晨霞,初日初升。美丽而又充满希望,连日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不少,他心中慰藉。 “说起来,我与殿下,其实认识了也快一年了。”容治忽而开口。 李盛袭等着容治的下文。 “一直只知姓名,却不知殿下表字是什么?”容治问道。 “我没有表字。只有小字。”按理来说,女子及笄之后就可以拟字,但是阿兄却不曾为她拟定。 容治点了点头,却又不好贸然去问一个女子小字是什么,只得问道:“圣上极为宠爱殿下,为何不曾为殿下拟定表字呢?” “这个啊?当时我闹着要出降穆氏,惹得阿兄不悦,直到及笄之后,我出嫁穆氏前夕才和阿兄和好。出降穆氏,诸事颇多,取字之事,大家也就都忘了。”李盛袭解释道。 容治了然,闻说那句“闹着要出降”,只觉得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些酸酸的,涩涩的,明知不好去问主公私事,却又忍不住开口,只得故作一笑问道:“听闻昔年殿下出降,乃是穆氏求娶,怎么如今听殿下此言,像是殿下求来的?” 李盛袭微微一笑,心下一暖。 容治:“……” 听说当年的穆氏郎君也是清风朗月,风姿秀美之人,李盛袭当年亦是少艾慕色的年纪,难免动心。 “求娶是他求娶,只是若不是我点头,他也不会这么直喇喇的上来请旨。”穆栩当初求娶,向她抛过枝,可那也要她接才行啊。皇室若是无意,世家自己白白凑上来被拒婚,他们脸面还要不要了。 “虽说当时穆氏势大,可我阿兄也不是傀儡之君。彼时双方互相制衡。给穆氏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逼迫皇室嫁公主。这一场联姻,其实是给彼此双方都留了一场退路。但是阿兄心中,其实是不愿意的牺牲我的婚姻的。但是我是最适合的公主。若能以婚姻助阿兄制敌,又有何妨?更何况,下嫁穆氏,可比和亲西戎要强得多。” 李盛袭想着昔年旧事,有些出神。 这一场婚姻,是双方退路退路。穆氏觉得,若是他们败了,看在她的面子上,穆栩也能保留性命,再不济,若是他们有孩子,他们的孩子也能得活,终归是穆氏血脉。 而宗室则是觉得,若是皇族败了,有她在其中游说,亦可保全一部分人。毕竟到那个时候,穆氏可以用她来笼络李氏旧族。 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错就错在,想要留有退路的前提,是联姻的两人都不参与这一场斗争。而双方一旦有一方参与,那就是堵死了自己的退路。 其实按理来说,穆栩并不是最合适的联姻人选,因为他是嫡长子。身为穆氏宗子,穆氏的利益天然与他相关,他怎么可能不参与?更别提,穆栩本就有野心,他的野心,是穆氏一族当中最重的。其他人,他们只是想要架空皇帝,扶持一个又一个傀儡上位,以维持他们政权的稳定。可是穆栩不一样,他想当皇帝。他对她很好,但是对她身后的宗室政权毫不手软。 同样的,她李盛袭是天子嫡亲的妹妹。或许旁人会在长公主和皇后之中做权衡取舍,可是她不会。她心向李氏,嫁与穆氏,本身也是为了帮助阿兄。杀起人来,一样是心狠手辣,绝不留情。 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使得这场联姻的退路完全堵死。 “原来如此。”容治了然。 话说到这里,李盛袭也有心和他说会儿话,就开口说道:“说来也怪,旁人倒是罢了,寻常男人到你这个年纪,也该娶妻了才是。譬如那詹歧睿,他还比你小些呢。我记得他的妻子,是孟氏的淑女呢。” “家国沦丧,山河飘摇,功业未成,何谈婚嫁?如今尚且如此,何况是从前。何苦白白拖累旁人。”容治结果了留今送来的馄饨。 李盛袭见他有寥落之意,免不得玩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拖累我的前夫了。” 容治不由得一笑,“这怎么算是拖累呢?不婚娶是无奈,婚娶也是无奈啊。” 李盛袭笑了笑,“很快了,出京之时,阿兄问我统一要多久,我说打下打稳要三年,若是收服西昌顺利,估计只要两年。” 容治点了点头,想来十年之内,他所期许的盛世便能现世,想到这里,他又说道:“班师之后,殿下明面上将再无人可以抗衡,但是暗地里还有颗钉子,殿下可别忘了。” 说到这个,李盛袭的目光猛地一沉。虽说面上神色未变,但是这一点微末的动向还是被容治给捕捉到了。 “我知道的。”李盛袭应付道。 “听闻平国公前些时日陨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容治不免问道,孙介的事情,李盛袭这边没有瞒他,但是平国公的事情,李盛袭却没有和他说,他隐隐觉得,这两件事情或许有些许关联。 他正疑惑的看着李盛袭,就发现李盛袭的表情……变得有一点狰狞。 容治:“……” 李盛袭不想和别人提起这一段丢脸的岁月,但是若要说出来,那就避开不过李瑞的身份。 她面目狰狞了很久,才开口说完了这些事情。 容治听完之后,终于明白了李盛袭为何如此的面目狰狞。他突然有些后悔开口问这一句。 “殿下其实不必如此在意,何人没有年少风流的时候呢?”容治宽慰道,昔年望京中的纨绔子弟,一个玩的比一个花,殿下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有吗?” 容治:“……” 他没有。 救命,怎么一副恩若兄弟的样子 (本章完) 第327章:入军 - 盛袭 - 殊乖 很快,李盛袭就重新拟定了一切的军政事宜,而詹歧睿,也在早早的就抵达了锦中。 李盛袭见了他。 “下丘詹歧睿,拜见晋宁长公主。”詹歧睿行了一礼。 李盛袭示意其起身。 詹歧睿来见李盛袭之前,就去见了容治,心知李盛袭这边已经妥当,自然了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寻求李盛袭的帮助。 “外敌入侵,西昌沦陷,西戎人虎视眈眈,襄成侯素闻长公主贤名高义,故派遣詹某,来请长公主援手。”詹歧睿正色说道。 这件事情李盛袭没有和旁人提,故而在场的其余人听说这件事时皆是一脸惊愕。但是想起前两日长公主对于军政事宜的重新拟定,众人心中了然,长公主,必定已经知道了早有此事。 李盛袭当然会答应,但是她不会没有条件的答应。 至于条件所包含的内容,她与容治早日拟好。 自此之后,顾凌虚依旧执掌西昌军,但是归于李盛袭麾下效力。除此之外,他必须放出西昌的政权,他手中州府一系权柄,皆归李盛袭负责。包括人事调遣,也包括他的心腹部将。 这些事情都是意料之内的事情,詹歧睿并不意外,在此之前,他已经跟顾凌虚提过,顾凌虚也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应承起这件事的时候,詹歧睿并没有犹豫。 一番商定之后,詹歧睿又再次开口说道:“詹某少时入仕,哪知朝堂污秽,不可久留。后游历北齐,见惯民生,复起入仕之心,唯愿得遇明主,再造社稷。而今得入南晋,见君明臣贤,百姓富庶,正是詹某少时期许的太平盛世之向。詹某无能,略有薄才,愿归顺南晋,还请殿下不弃。” 容治:“……” 从前只知道詹歧睿擅长骂人,却没想到夸起人来的时候嘴皮子也那么厉害。 李盛袭并非昏聩之主,但是没有人会不喜欢听奉承的话,加之李盛袭是惜才之人,何况詹歧睿确有实才。 果然,只见李盛袭微微一笑,虽没说什么,也知道她不会拒绝詹歧睿的归顺。 “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既然如此,为何要再说一遍呢?”李盛袭有些不明白的问。 詹歧睿微微思忖,就知道李盛袭说的是什么,她应当是觉得自己是顾凌虚的人,顾凌虚献降,他又来帮着说和,自然是和顾凌虚一起献降,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说一遍呢? “詹某替顾侯谈判,乃是为解西昌之困,并非隶属顾侯麾下。既然有意报效,自然自陈心志。”詹歧睿解释道。 李盛袭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而后便应承下了此事。 这人饱读诗书,极擅长以口舌争利,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李盛袭给他安排了事宜,就与诸将商讨好了援助西昌的事宜,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二月十二,李盛袭亲自率军北上,以“驱逐外敌,援助西昌”之名,正式率军踏入北齐的疆土。 打西戎,李盛袭等人是熟手,她和穆璟亲自去对抗西戎,而徐焕之则是直奔镇源,去到朝廷讨伐顾凌虚的军队后方,与顾凌虚里应外合,对付起了朝廷的军队。 双管齐下,里应外合,十日之内,南晋的军队就迅速的扫平了西昌的内忧外患,徐焕之还顺带拿下了镇源。很快,李盛袭就正式入军西昌。 顾凌虚也是第一次见李盛袭。 早在此之前,顾凌虚早就听说过李盛袭的名号,他少年继业之时,恰恰是李盛袭风头最盛之际,等到他渡过难关,李盛袭就渐渐消失于人前。 他此前并没有过多注意过李盛袭,只不过是在旁人提起她时,道一句“奇”字。 而今他见到她,只见她骑于马上,列与人前,身侧均为南晋名将,却无一人能压得住她的气势。 顾凌虚目光微闪。 李盛袭骑着马到了顾凌虚更前,顾凌虚再不愿意,也只能下马,将西昌印鉴献上,以示献降。 他此前的确想降而复叛,但是一想,就知道就算是要反叛,眼下并不是好的时机。西南之将几乎倾巢而出,几十万大军压境,总是将才临世,也不得不顾及形式。更别提西昌东部还有一个号称“西南第一将”的徐焕之。 如今,他就算是再不愿意,在不甘心,也得把一腔心思给咽下去。 李盛袭微微一笑,“顾侯请起。” 顾凌虚问询起身上马,嚣张跋扈多年,哪怕当初没跟元嘉帝撕破脸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卑躬屈膝过,这口气,还真是没那么好咽下。 李盛袭不管顾凌虚心中的想法,顾凌虚的心思,在她的意料之内,她对此人有所了解。若是此刻顾凌虚对她打心里臣服,她才觉得有鬼呢。 但是这并不重要,出众的人才,她愿意费些心思收服。 李盛袭进入西昌之后,没有忙着急需东进北上,她做了两件事。 第一,是叫人西进清剿西戎残部,虽说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剿灭西戎的最好时机,但是无论如何,也得先将西戎打的元气大伤,短时间之内没有反扑之力。 她可不希望,在她北上东进的时候,有人在她后面偷家。 第二,则是重新拟定户籍,登记入册。 这件事情到时简单,毕竟在不久之前,詹歧睿就已经全说过顾凌虚重整户籍,划分土地的事情了。 李盛袭从来没有这么轻松的收复过城池,她打下来的城池之中,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完好的。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有许多事情去做。户籍田地虽重新划分登记了,但是毕竟没有入南晋的册子。加之西戎的官员部署,她也要重新安排。 兵权她可以放给顾凌虚,但是政权绝对不行。 顾凌虚有些惊讶李盛袭的举动,李盛袭才入军西昌,人生地不熟,实力也不曾渗透,就敢完好的将兵权交给他,还让他率军去清扫西戎残部。 虽说前去清扫西戎的不只他一人,但是他心中仍是疑惑。 她不怕他反叛吗? (本章完) 第328章:劝摄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不明白,但是面对李盛袭交给他的这个任务,却没有丝毫的懈怠,他或许不是全心全意臣服李盛袭,但是对于他来说,谁在打西戎的时候耍鬼心眼,谁就是畜牲。 他完成的,到也算尽心尽力。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詹歧睿。倒不是不理解李盛袭对于军队的考量,相反,他觉得李盛袭这个安排十分的妥当。 他觉得奇怪的是,李盛袭对于当地官员的安排,就没怎么见请示朝廷的。顶多是向朝廷提了一嘴要该换顾凌虚封号的事情——毕竟已经归降南晋,自然不能用北齐旧封。 李盛袭这样的行为,是否有些僭越了?对于南晋的境况,他有所耳闻,但是毕竟是北人,不曾深入了解。来投南晋之前,也做过一番考量,但是那完全是因为南晋相对于北齐的确是优选。 但是对于南晋的政局,他不是很清楚。毕竟,就在这三个月,南晋的局势已经在悄无声息之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若是从前,他遇到这么僭越的人,必然会有所担忧此人是否能长久,但是她能得容治相佐,可见并非泛泛之辈。 他浮动的心思稍稳,就去打探了南晋朝中的政局。越听,他就觉得古怪。 古怪与宏兴帝对于长公主的信任,给予军权实属正常,但是都城中心的军权怎么了交于她的心腹了呢?就不怕出征之前,长公主反手来个兵变吗?就算宏兴帝镇得住长公主,后继之君足矣抗衡吗? 还是说,宏兴帝打算卸磨杀驴? 他为此隐晦的去问了容治。不料容治却是神色深深,他对着詹歧睿说道:“詹郎既然是南晋臣子,只需事事为南晋考量即可。” 他的确想要把詹歧睿拉到李盛袭的麾下,但是显然不是在这个时候。詹歧睿并不了解李盛袭,也未必会真的支持李盛袭,如今挑明白了,到是没什么意义,若是泄露了消息,容易坏事。 对于李盛袭来说,詹歧睿在这个时候,只要做个纯臣,就是最好的。等到后面詹歧睿足够了解李盛袭之时,他也会明白李盛袭的志向。 到那个时候,再由詹歧睿自己做选择就好了。若是他偏向李盛袭,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中立,那也没有什么影响。若是他反对,那么到那时候,他也做不了什么了。 毕竟,詹歧睿虽是南臣,但是李盛袭,却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能够在南晋获得重用,本身也是因为李盛袭。他可以反对李盛袭,却绝对不能去背刺李盛袭。 詹歧睿见他不愿意多言,不由得心下疑惑,但是细细想来,他这番话也有几分道理。忠于朝堂,做个纯臣,不为任何人党羽,是立身保全之道。 但是他隐隐觉得,他和容治并不一样。容治劝他做一个纯臣,可是容治自己,却未必是一个纯臣。 容治隐隐向李盛袭透露了这件事,但是李盛袭并不觉得奇怪。这两个人她都有了解,来日方长,她自能将其收服。如今依旧按兵不动,她预计再过一段时间再发兵,不仅是为了掌控局势,更是为了让晋军适应北齐的气候,以及向西昌军学习作战方略。 晋军多年盘踞南方,未必适应北地气候,加之对手是西戎而非北齐,虽早有准备,但是理论哪里有和西昌军实况效果来的好呢? 李盛袭攻夺西昌之事,以迅雷之速传到了北齐王都。 为本就混乱的望京投下一颗惊雷。 自从管知和孟太傅相继死后,朝堂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样子,宗室与世家对峙,斗争严重。 而先帝是有一定的本事的,可是今上的就未必了。 不过如今,太极宫中的掌权人,已然换了人。 朱批已经变成了蓝批。 早在几天之前,孟公死后,元嘉帝就处于一种半梦半生的情况。情绪喜怒无常,难以捉摸。醉生梦死中,又透露出自暴自弃的意味。 在西昌受困之时,他在自己心意的驱使和周氏的煽动之下,竟然罔顾大势,下了那样一道诏令。 皇后之道那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就惊呆在那里。 她没有想到皇帝会做这样的事情。就因为一时之气,就下了这样的诏令。输则生灵涂炭,赢则便宜世家。 此刻当做的是,顺驴下坡,发兵援助,与顾凌虚一同抗敌才是。如此为之,一是能够驱逐外敌。二则展现朝廷气量,三则能够插手到西昌之中,再行制衡顾凌虚。 她本想去劝谏元嘉帝,却被周令望给劝住。 “圣上因管知之事,已经厌弃于娘娘。吴王此等肱骨尚不能使圣上回心转意,何况是娘娘?如今娘娘前去,只怕是火上浇油,不仅不能解决边患,更会惹祸上身。”周令望在殿内诚恳的劝道。 江沐颐一下子就丧气了起来,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为今之计,除此之外,还能如何呢?或许她无法劝说元嘉帝更改旨意,但是如果她不去做,日后天下大乱,她将自惭终生。再者,若是元嘉帝听了她的话呢?那么当前危局就能解啊。 “娘娘,今上绝非明主,如此内忧外患之际,还是要倚靠娘娘主持大局观才是。”周令望再次劝道。 江沐颐微愣,她的政治敏感并没有因为失落而消失。 “你什么意思?” 周令望吸了口气,方才已经将其余的宫人遣散了出去,如今,可以大大方方的说了。 “如今之计,最好的办法是派人拦截前一道诏书,而后再重新下发一道诏书。但是以今上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收回自己的圣旨的。可若是娘娘摄朝理政,那么军国大事就可以掌握在娘娘手中。周氏一族能够坐大,是因为朝堂上除了宗室无人能制。若是娘娘临朝之后与宗室联手,就可以与之抗衡。到时候,就可以重新拟诏,改变如今的局面。” 如今的情况和先帝初年相似。 但是情况却是大为不同,旁的不说想,毕竟先帝在时,可没有如今宫内宫外尽数被宗室掌控的情况。 (本章完) 第329章:重病 - 盛袭 - 殊乖 江沐颐沉思良久,从前她拒绝过周令望的这个提议,如今她的默然,其实就代表了默许。 并且在第二日,她就做出了具体的行动。 如今皇宫尽数掌握在她的手中,想要架空皇帝,实在是过于的简单。 北齐也好,南晋也罢,圣上有疾的时候,在皇帝的允许下,皇后是可以代为批阅奏章的。 而在皇帝重病的时候,又没有太子能够监国的情况下,皇后也可以暂时掌政的。 对于江沐颐来说,想让皇帝重病,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皇帝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她甚至不需要让人给皇帝下药,只需要在皇帝纵情声色的时候,叫侍奉的内侍煽动让他更加放纵大胆,并且疏忽照顾即可。 不过几日,就传来了皇帝再次昏迷的消息,江沐颐照旧飞速的赶了过去,她安抚完了大臣之后,就开始对着太医动手。 江沐颐将太医令请到了清宁宫中。 “啪——”江沐颐屏退众人之后,就将一本册子拍在桌子上,素来温柔的皇后此刻突见厉色,“太医令,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进献违禁的丹药给圣上。” 太医令闻声跪下,连连说道:“皇后娘娘明鉴,绝无此事啊。” “你还敢欺瞒本宫!”江沐颐目光凛冽,将手中的册子甩了出去,“本宫亲审问内侍监管知余党,又嘱托吴王殿下亲自查探,难道还能污蔑你不成?” 太医令皱眉,然后连忙捞了册子一看,又连忙告罪:“娘娘,此事……此事……必定是有误会。管知乱臣贼子,他的话绝对不可信。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他是不敢攀扯吴王的。 他的确知道圣上有服用羽化丹的事情,也是圣上叫他帮着隐瞒的,但是献上丹药的事情,是真的与他无关啊。 毕竟羽化丹这种东西,他就算是想要弄来,那也没有渠道啊。 “那你何以隐瞒不报?”江沐颐反问道,她柔媚的眼眸尽是诘责,“一直以来,都是由你负责圣上的情况。若是圣上当真服用了羽化丹,你会不知道?” “皇后娘娘明鉴,此事……此事乃是圣上命微臣所为的啊。”太医令赶忙开口辩解道。 江沐颐没想到轻轻一诈,就诈给诈了出来。 那份口供是假的,羽化丹的事情做的隐秘,除管知外,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就算知道,又如何会去攀咬人家太医呢? 不过这不重要,在政变夺权的关头,就算是稍微使用一些手段又如何呢? “事到临头,你还敢欺瞒?”江沐颐故作厉色 那太医越发的惶恐,开口道:“微臣是万不敢欺瞒娘娘的啊。此话句句属实,还请娘娘明鉴。” “即便是如此,你隐瞒不报,也是祸连满门的大罪。”江皇后似乎是信了他,声音似叹。 太医令闻言脸色苍白,他当然知道,牵扯到羽化丹,很多事情就不会小,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医令,又如何能够忤逆圣上。而他当时也清楚的明白,这件事情不被揭发,他没有什么好处,一旦被揭发,他必死无疑。 他跪在地上,看着素来以贤名立足,实则手腕雷霆的皇后。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样铁证如山,皇后只需要将证据交出去,那么他必死无疑,皇后甚至不需要来见他。 可是皇后不见宣他来见,甚至屏退了所有的宫人。 这说明一件事——皇后对他有利可图。 他当下心领神会,连忙磕头道:“微臣身为下臣,圣上之令,如何敢不从,如今损伤龙体,实乃微臣之过,万死不能辞也。愿在谢罪之前,再尽心理,聊以全过。娘娘蕙质兰心,贤名远博,还请娘娘指条明路。” 江沐颐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当即了悟,太医令知道她对他有利可图,愿意做下这比买卖。 她眼眸垂垂,半是担忧道:“圣上重病,缠绵病榻,本宫实在伤心,你虽大罪,但是连日来圣上身体一直是你调理,你既如此说,那么余下日子,就由你继续看顾圣上的身体如何?” 太医令一愣,他记得圣上如今虽昏迷,但是也远不到“重病”的地步,更说不上“缠绵病榻”,顶多过个三五日就醒了。这一点,他此前为了防止皇后怪罪而仔细的解释过。 但是皇后眼下却这么说。 太医令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去跟皇后解释,但是又想想,他方才暗示说想要替皇后效力,皇后却说让他继续照料圣上。 按理来说,皇后若是真的想要照料圣上,就不应该跟他撕破脸…… 太医令猛地一惊,屏退众人,说明皇后所图的“利”不能对外人言说,再联合方才皇后所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皇后想要圣上缠绵病榻! 谋害圣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太医令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却见皇后不曾见惊色,只是凤目含忧,仿佛十分担心圣上的模样。 而她身边的侍女,则是缓缓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那盒子一打开,就是一颗乳白色的药丸。 太医令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羽化丹。 这颗羽化丹,极有可能是皇后娘娘从圣上宫里拿出来的。 而皇后能够做到拿出羽化丹,足见皇后的能力。 而且前段时间皇后虽是在禁足,但是内宫之事,都是悉数汇报于皇后。而且她在诛杀管知之后,还和宗室瓜分了管知的政治遗产,内侍监也在她的手中。 如果他违逆皇后,只怕此刻就走不出清宁宫,而他的家人,或许也会因为这一份证据而死。 他没得选! 想明白这件事情之后,太医令颤颤下拜:“愿为皇后娘娘效劳。” 江沐颐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圣上重病,你也要时常劝圣上珍重自身,政事虽重要,如何贵重的了龙体呢?” 这话一出,太医令彻底明白皇后娘娘想做什么,也明白了,圣上要“病”成什么样子才能让皇后娘娘满意。 皇后娘娘想要插手政事,但是在后宫无子的情况下,最好的情况,自然是圣上一直都不省人事,却性命无忧,才是最好的情况啊。 皇帝:朕没病 皇后:太医说你有病你就有病 (本章完) 第330章:贼船 - 盛袭 - 殊乖 江沐颐出自梁州名门,纵然家族没落,却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最擅长的便是书法一道。 她与元嘉帝少年夫妻,也曾有过一段时间的缱绻时光。对于天资聪颖的江沐颐来说,如今伪造一封奏疏简直太过于的简单。 她嘱托完太医令之后,就假借元嘉帝的名义宣吴王入太极殿。 吴王一进来,就看到昏迷在床的元嘉帝,以及有些不知所措的江沐颐。 “娘娘……”吴王有些愣,他记得前些时日圣上虽病倒了,但是怎么如今就突然病情加重,一直都不曾醒来呢? 江沐颐看了一眼周围的内侍宫女,示意他们下退,等到人尽退下之后,江沐颐才背身掩泣开口:“圣上如今此况,皆是我之过啊。” 吴王眉头拧紧,有些不明白江沐颐这是在说什么。 “娘娘这是何意?”吴王不解。 “圣上病倒之后,本宫便一直侍奉,圣上后来醒了一回,本宫却不曾好好侍奉,有所疏漏,这才使得圣上辛劳病倒。”江沐颐缓缓坐在了床边,看着元嘉帝,目光又是担忧又是惭愧。 吴王闻言,越发不解,按理来说,这种照顾不周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必要和他说,而且是单独和他一人说,不过他还是顺着江沐颐的话问了一句:“娘娘此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圣上醒后,就格外的后悔此前对襄成侯下的诏书,曾言说要重拟。圣上病重,却还强撑病体重新拟诏。圣上拟诏之时,满是自愧,可惜当时本宫不曾体察,更不曾出言宽解,以致于圣上写完诏书之后,心力交瘁,忧愤交加,以至重病昏厥。” “娘娘不必如此自惭。”吴王随口宽解一二。 江沐颐这番话,透露的讯息很多,但是最重要的并不是元嘉帝是如何昏厥的,重要的是“重新拟诏”。 以吴王对元嘉帝的了解,他基本上做不出收回或者更改自己的诏令的事情,更何况那道诏书还是对顾凌虚的。更何况,当时这么多朝臣都没有劝动元嘉帝,他病一场就知道自己错了吗?怎么可能呢? 若说刚登基时候的今上尚有几分知错就改,虚心受教的姿态。那么如今的圣上,就可谓是刚愎自用到了极点。 这件事情一定有猫腻。 吴王看着江皇后纤弱的背影,广袖之下的手不由得摩挲。 他大约猜到了皇后召他过来是为了什么了。 没错,皇后召他过来。虽说那名内侍是假借圣上之令传他入宫的,但是其言语之中却不曾有一处直言是圣上下令。 只不过因为传召的内侍是太极殿的人,言语又有几分暗示,这才容易叫人误导是元嘉帝传召吴王入宫。 结合江皇后说的事情,他基本上可以确定,所谓“元嘉帝醒来”之事,八成是假的。 但是皇帝生病之后,一直都是江皇后亲自照顾的元嘉帝,而内宫之人如今多听皇后诏令,她说元嘉帝醒了,元嘉帝就是醒了。 除非元嘉帝自己醒来,不然根本没人能够戳破江皇后的话。 既然如此,那么那封所谓“重拟的诏书”,估计也是假的,而矫诏着,八成是眼前的皇后。 她好大的胆子啊。 联合众人,假传圣旨,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现在甚至还想要拉他上船。他大约猜到江皇后想要做什么了。 这一道诏书是在元嘉帝“中途醒来”时所写,但是周氏也可以质疑江沐颐这话的真实性,毕竟只有她一个人在场。在这样的情况下,中书省完全可以驳回不发这道诏书。 所以,江沐颐找到了他。 果然,江皇后叹然开口,“今日本宫召吴王而来,而是为了这诏书之事。无论如何,圣上强撑病体所重拟的诏书,本宫实在不忍心使之不见天日。加之事关军国大事,本宫若是耽误,岂不是北齐的千古罪人。” 吴王皱眉,似是有几分不解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是圣上诏书,何谈耽误呢?诏令一下,谁敢不从?” “当今朝中,周氏坐大。本宫虽贵为皇后,但是到底不过一介深宫妇人,人虽说不上微,言却是轻。也不瞒吴王,圣上此前曾与本宫说过一些,本宫也知道一些朝廷之事。本宫贸然拿出此诏。怕有人会有所微词,从而耽误圣上的诏书,以至于延误军国大事。” 话点到这里,吴王大约明白了江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周氏会质疑这道诏书的真实性,那么江皇后拉他过来,不就是想让他帮忙证这道诏书的真实性。 按理来说,这封重新拟定的诏书能够顺利的下发,是他乐见其成的,但是一旦圣上醒来,谎言不攻自破。 若是旁的帝王也就罢了,此诏能够稳定局势,皇帝固然心生芥蒂,到底不会说出他们矫诏之事,顶多是来日暗暗敲打,或是秋后算账。如此,倒也值得他去冒险。 毕竟他也年迈,谁知道还有几个年头,等到皇帝秋后算账之时,他说不定已经作古,人死灯灭,死后之事又有什么好计较呢?只要能稳住北齐局势,解决北齐困境就好。 但是偏偏是今上。 今上一旦得知此事,别说是秋后算账,就是稍稍冷静两日,再行降罪,他也未必做得到。 只怕当即就怒不可遏,在众人之前问罪他和皇后,然后再次收回诏书了吧,如此,岂不是局势更乱? 皇后睿智贤达,又怎么会想出这么个昏招? 圣上一醒,他们都得死,连着西边战局也得乱。 除非圣上一直醒不来,或者圣上永远见不到朝臣 吴王想到这里猛地一凛,目光再次落到那道纤弱的身体上。 皇后形貌柔弱,姿态袅娜,性情温和,广有贤名。按理来说,应当是个无比娴雅静默的女子。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娴雅静默的女子,以雷霆之势杀了管知,并且弹压周氏,再和宗室瓜分管知的政治遗产。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如表面那般温顺无害。 (本章完) 第331章:矫诏 - 盛袭 - 殊乖 吴王最终还是上了江沐颐的这艘贼船。 猜到江沐颐或许对元嘉帝做了什么,比起愤怒,吴王更多的是心安。若不是此刻不是废帝的时候,他都想联合宗室废了元嘉帝。 但是他心中又是隐隐不安。 如今江沐颐这么做,元嘉帝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那时候要再立新帝,只怕又是一件麻烦事。毕竟皇后无子,其实不只是皇后,今上后宫不少,却并无一人曾诞育子女,到时候又要从宗室挑。 但是以后的事情,担忧也没有办法。可若是当前之困无法解决,那就连以后都没有了。 西昌一丢,西戎必定长驱直入。而且他们也收到了南晋那位长公主在边境集结军队讯息。西有狼,南有虎。西昌是长城壁垒,顾凌虚是不二良将。要是他们一同失了,吴王简直难以想象日后的北齐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只能答应她。 于是江沐颐再次将宰相们召入太极殿偏殿——以皇后的名义。 江沐颐还是那一套说辞,但是区别的是,在她的说辞当中,多加了一点东西。从“她独自看着元嘉帝重拟诏书”,变成了“她和吴王一起看着元嘉帝重新拟诏。” 周珐还是提出了质疑,“此事日前再宣政殿上,已经有所定论,何以圣上再度改诏?微臣不解。”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有鬼。摆明了是皇后和吴王勾结,元嘉帝那个性子谁不明白? 但若是此事只是皇后一人见证,他可以直接驳回。 可不得不说皇后会找帮帮手,以吴王的资历,便是说此事是他一人见证,旁人只怕也不敢直接表示怀疑。 而且那封诏书众人都看过,确实是圣上的字迹。 可是他想不明白,纸包不住火,若是元嘉帝一朝醒来,这几个人都要完。 吴王和皇后都不傻,怎么想出了这么个昏招。 他心中虽有疑窦,但是到底没有明的去质疑。 “本宫也不知道,总之圣上醒后,便召了吴王殿下进宫,拟定诏书,而后交予本宫。”江皇后摇了摇头,她那柔弱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犹疑,她又缓缓说道:“只不过此前本宫照顾圣上时,常见圣上梦中呢喃,大约是梦中有兆,先祖入梦,圣上才改了主意。” 江沐颐直接搬出了先祖来。 “此事只怕不妥,圣上昏迷方醒,梦中更是混沌,此等大事,只怕不能如此草率。不若等到圣上醒来之后,再做决断。”周珐摇了摇头。 吴王见此,立刻反驳道:“圣上有梦,必定是先祖庇佑。既有先祖示警,又是军国大事,又岂能有片刻迟疑?” 做梦和祖宗什么的是最虚无缥缈的事情,但是在有的时候,那又是谁都难以反驳的事情。 就算是昔日权倾朝野的周氏,也只怕不敢冒犯北齐的开国皇帝。 “梦毕竟是虚无缥缈之事,岂可当真?吴王也说了,既然是军国大事,那就不能草率,还是要稳妥一些。”周珐不赞同的说道,但是话头却是明显绕开了北齐的先祖,避重就轻。 “梦虽飘渺,但是先祖入梦,想来是天降示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吴王摇了摇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偏殿争论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江皇后又缓缓开口说道:“诸位请听本宫一言。”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她。 她缓缓地说道:“无论圣上更改旨意是为了什么,旨意终究是更改。要知天子一言九鼎,不可轻易。而圣上这么做了,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圣上并非稚子,他深思熟虑,必定有一番道理,这说不上是不妥当。况且此诏还是圣上强撑病体写下,必定是圣上所欲。既然不是不妥当,又是圣上所欲。我等身为臣子,又岂能罔顾呢?” 她的目光落定在周珐身上。 她知道周珐无言反驳。 他不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臣子,所以不能颠倒黑白的说,“圣上不知军事”。 但是他偏偏又是臣子,即便元嘉帝当真无能,他也不能说元嘉帝的是非。他可以在元嘉帝前直言进谏,指出过错。可若是在元嘉帝不在的时候谈论元嘉帝,那就是妄言圣上。 这也是不小的罪名。 而如今的周珐,承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本宫知道,诸位大臣争论,皆是一心为国,诸卿皆是忠君体国之人。不如这样,此事若是有失,诸卿可上请废后,本宫如此担保,可行?”江沐颐继续言语相逼。 这样的军国大事,任何人都担保不了。皇后也并不是真的想要担保,而是想要逼迫周珐点头。 江沐颐这话一出,赵王当即反驳说道:“娘娘何出此言?此事是陛下下令,先祖所诏,又与娘娘何干?若是有人因为不想担责,而罔顾先祖预警,甚至视圣上诏令于无物,本王第一个不饶他。” 宗室一系的人对皇后一直都很有好感,尤其是在皇后诛灭管知之后。如今皇后稍稍示弱,自有人为皇后出头。 赵王这话横的很,而这话指向也是十分的明显,就是冲着周珐去的。 赵王也是出身宗室,虽资历不如吴王,但是如今他可是掌控着大半个皇城的禁军。 周氏的确有兵,可是周氏的兵,在望京之外啊。周珐的底气来自于兵,但是宗室的底气何尝不是来自于此? 两者在没有撕破脸皮之时,是互相掣肘,但是不在自己的地盘,自然没有人家在自己地盘的硬气。 “赵王所言甚是。”吴王也附和的开口,“我等是臣子,是辅弼圣上,却绝不能左右圣上。既然诏书已出,又岂能因为圣上昏迷而不去执行?那与乱臣贼子何异?” 这个罪名,就更大了。既然大家都不能说明对方自己的主意更好,那么当然就是听从皇命。除非你敢说圣上还不如你。 圣上能力如何,且放在一边,但是谁要是敢说这样的话,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说这话的代价,周珐承受不了。 (本章完) 第332章:比试 - 盛袭 - 殊乖 在皇后的百般周旋之下,那道诏书终究是从皇宫之中发了出去。 但是诏书在到西昌之前,西昌就已经更换了主人,皇后的那道旨意,终究是下了晚了一些。 而北齐朝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朝堂都炸开了锅。 北齐朝堂上下都痛斥顾凌虚叛臣的身份。而后商讨如何兴兵抵御南晋的身份。 江皇后惊愕失悔之余,却又不得不撑起心绪,去支撑北齐的朝政。 而李盛袭这边,已经将西戎打的元气大伤,顾凌虚甚至擒拿了西戎王储。 李盛袭直接把王储给杀了,暴尸在城墙上三日,而后再砍下头颅,祭奠为了抵御外敌而死去的英魂。 对于顾凌虚来说,打西戎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从前为齐臣的时候,打西戎不仅没人帮着,还要防着有人在背后捅刀子。哪里有如今这般畅快。 既有与他齐名的穆璟相帮,西昌有李盛袭坐镇打理,而西昌之外,还有一个徐焕之,可以说,顾凌虚已经很久没有打的那么痛快了。 扫平外患之余,他心中那一点疑惑似乎好像解开了不少。其实仔细想想,主观来说,以他的人品,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水。客观来说,他的粮草与补给都源于李盛袭,李盛袭又如何会担心他反水呢? 不过还是有点不甘心。毕竟,大显神威的是那些声命在外的将领,作为主帅的长公主,却没有怎么出招。 这让他心中隐隐不服,投敌归投敌,打仗也可以打仗。但是他从来是做主帅的,如今竟要给别人做将军了吗? 同样不太舒服的还有穆璟。 倒也不是为着别的,每每打仗,从来没有人风头比他更盛的,虽说他的仗打的也很漂亮,但是怎么比得过生擒了西戎王储来的风光好看呢? 看到李盛袭毫不掩饰的嘉奖的时候,他心中毫不意外的酸了。但是他向来有分寸,除了打仗更卖力之外,当然又来了他的老操作,挑战啦。 不是私下斗殴,而是正儿八经的擂台比武。 同为当世名将,又年纪相仿,两人一直都是王不见王。顾凌虚初听穆璟的提议有些震惊,震惊之余,也有一些跃跃欲试。他也想看看,就二人来说,到底谁更技高一筹。 不过穆璟当时经过喝冷酒的那次,乖巧了不少,他拉着顾凌虚就去请示李盛袭。 毕竟斗殴和比试还是有区别的。 于是乎,他拉着顾凌虚,眼巴巴的跑到了李盛袭那里,请求比试。 彼时李盛袭和容治、詹歧睿等一干文臣议完事,听着这两人的提议,李盛袭轻轻一笑,“好啊。” 她也很好奇,顾凌虚与穆璟,谁的身手更好一些。 毕竟是南北名将的斗争,自然是引了不少人前来观看。 李盛袭高坐台上,看着准备的双方,随着一声令下,比武正式开始。 二人在高台之上就你来我往了起来。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都是一场视觉盛宴,二人身手一流,外行人看的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也看的玄妙。 可谓是精彩绝伦。 李盛袭看向一侧的容治,“策臣,你与他们二人都交手过,你觉得,他们谁强些?” 容治摇了摇头,“微臣虽与穆将军过招过,但是同顾将军过的那几次招,却算不得正式的比试。倒是不好说。” 严格来说,他和顾凌虚过招的那几次,要么是顾凌虚这个莽子突袭来打他,要么是他还要忙着护着别人。实在是不好比较。 李盛袭闻言,只好继续去看。 这两人的相似之处许多,但是细细对比,又略有不同。 顾凌虚的更狠,不是说顾凌虚狠辣,而是说,顾凌虚的打架方式,是偏向“快准狠”那一方面。他出手一般都是奔着死穴去的。 但是穆璟不一样,他孩子气一点,平时跟人打架,要么是自恃武功高强,把对方当猴耍,要么就是出手刁钻。 顾凌虚攻势甚强,穆璟自然不能再如往日那般对付,他出手也不轻。二人皆是攻守兼备,不会让对方讨到什么好。 众人看着目不暇接。 “如此,一时半会儿之间,只怕是胜负难分。”毕竟是比试,讲究点到为止,又不是生死擂台,可以尽全本事。 百招之后,二人纷纷停下,各行一礼。 “高下虽未分,但是着实是精彩绝伦。”李盛袭点评道。 两人点点头,显然都有所收敛。 毕竟他们习武就是为了抵抗外敌,尤其是顾凌虚,几乎是步步杀招。如果真让这两人其中一个死在了擂台上,那么还真是得不偿失了。 二人心中都明白这个道理,心中不免遗憾。 顾凌虚与穆璟客气一番之后,忽而对着李盛袭开口,“听闻殿下昔年亦是以武立身,不知可否有幸,向殿下讨教?” 李盛袭微微一愣,看着他,眼眸流转之间就明白了顾凌虚是个什么意思。 顾凌虚,八成是对她不服的,不管是投效南晋,还是以她为主帅。投效南晋一时之间难以更改,但是帅位,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夺一夺的,他这才向她发出了挑战。 若是她败了,自然无有脸面忝居帅位。虽说并没有说主帅一定要是武功最为高强的,也可以输,但是输在了三军之前,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是颜面问题。 这小子心够黑的。 李盛袭用眼神制止住了想要说话的穆璟,她,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 她当然可以拒绝,但是没有拒绝的必要,像是顾凌虚这样的人,收服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出手将其打服。只有打的心服口服,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彻底臣服。只有展现出实力差距,才能教他生不出反叛之心,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她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今日,顾将军与穆将军交手,体力耗费大半,若在此时,我与顾将军再战,难免胜之不武,哪怕是胜了,只怕顾将军也会不服气。不如这样,明日再战,也好让顾将军心服口服。” (本章完) 第333章:留今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闻言,心中涌上几分恼意,李盛袭这话说的极为含有深意,仿佛一眼将自己的小心思全部看透,并且,她确定自己可以赢。 看着李盛袭远去的身影,穆璟走到了顾凌虚身侧,看着顾凌虚,语气不善,“顾凌虚,你连我都赢不了,怎么要去挑战姑姑?” 他不傻,看的出顾凌虚向李盛袭挑战摆明了是来者不善。 “长公主的武功如何?”顾凌虚不在乎穆璟话中的不善。 穆璟闻言,一脸与有荣焉得模样,“姑姑自是无人能敌,顾凌虚,我敬你是个人才,你可别错了路子。姑姑可不是你能相提并论的。” 顾凌虚并不怒,他跟穆璟相处了一段时间,穆璟那点小心思他还是明白的,色令智昏,双眼都被蒙蔽了。 穆璟看着顾凌虚一脸戏谑的样子,他心中冒出几分郁气,语气也硬了几分,“好心提醒你,你爱信不信,劝你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若是事情做的过火了,只怕姑姑容不了你。” “也不知道长公主师从何人?”顾凌虚依旧不以为意,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穆璟,“穆侯的功夫又是师从何人?” “姑姑是皇室中人,师承从前的曹太尉,非常人所及。” 这位曹太尉是南晋有名的武将,只可惜在先帝一朝受人污蔑,直到宏兴帝登基之后才给他恢复的名誉,只可惜彼时的曹太尉已然年迈,无力再战,后来,元嘉帝就封了个太尉的虚衔,负责教导皇室子弟。 但是实际上,他所教导的皇室子弟,也唯有李盛袭而已。获封太尉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李盛袭天资聪颖,纵然只有寥寥几年,但是曹太尉的本事,李盛袭却是学了个七七八八。等到曹太尉死后,宏兴帝又给李盛袭找了老师,虽说不如曹太尉,但是那也是国朝中数一数二的人才。 顾凌虚了然,他也听过曹太尉的名号,没想到李盛袭竟然师承此人,难怪有那样的本事。不过他也不担心,若论武学渊源,他爹也是名将,谁比谁差呢? “至于我,杂学旁收,没什么特定的老师。” 顾凌虚吃了一惊,他本以为穆璟是名门子弟,必然也是师出名门,谁知道他竟然没有什么老师,那这么说,穆璟有今日,全靠自己的勤学苦练?穆璟年幼,但是只靠苦练就能有今日的成就,这样的人,只怕天资不是一般的高了。 “穆侯出身名门,怎会如此?”顾凌虚不解。 穆璟摇了摇头,“私生子而已,自小跟着母亲,直到长大了一些才归穆家,我于我的父亲实算个屈辱,管生不管养。若不是遇到姑姑,哪里有今日呢?” 顾凌虚略带歉意的看着穆璟,有些懊恼自己问出的问题,这倒是无端提起别人的伤心事了。 穆璟却丝毫不在乎这段过往,他的出身的确不光彩,但是像姑姑说的,这又不是他的错,出身这种东西,是没有人能够选择的。他羞愧伤心什么? 李盛袭不知道这边的动向,而是和容治一起去了西昌街道。体察民情。西昌的情况本来不算很差,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早就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久日经营,必定起繁荣之象。 “顾侯这点心思,当真是半点也藏不住。”容治轻笑,这要是换了个君主,只怕就容不下了吧。 李盛袭轻轻一笑,“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这个时候闹起来,倒是好事。” 总比在外对战的时候闹起来好些,打一顿,再敲打一二,也就解决了。 李盛袭没太在意,看着街道上的百姓,“你说,留谁在这里治理西昌比较好呢?” 顾凌虚是不可能留下的,他在当地的威望太高了,又手握重兵。她不放心,总不能让顾凌虚留在这里,却不给他带兵吧?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过分,再说了,这和元嘉帝昏聩而流氓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顾凌虚在治理地方上面虽有几分本事,但是比起他的武功谋略可差远了。这样的武将,不去打仗放着留守后方,傻子才会这么做! 她也不可能留下的,容治和詹歧睿她也不会放下,这两个人在后面她还有大用。 至于旁人,她一时之间不知道选谁。 留在这里官员,不仅要有治理之才,也要有统兵之能,毕竟西昌乃是边境,在这边的官员多为顾凌虚的心腹,若是不能文武兼备,如何能治理弹压? “殿下一直想给留今姑娘一条出路,不如就把留今姑娘放在这里。”容治毫不犹豫的推荐道。 李盛袭再中央的时候,若是推举留今,必定会受到满朝文武的阻拦,并且还会牵连自己。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李盛袭手握重兵,身负重任,谁敢因为李盛袭任命一个女子为官,就劝说宏兴帝将李盛袭召回——南晋朝中,谁不知道一统天下是宏兴帝的夙愿? 谁又不知道北征的主将一直都是李盛袭,无人可替? 这个时候推留今上位,可谓是十分稳妥。 而且留今自小和李盛袭一同长大,李盛袭学习的时候,她也跟在身边侍奉,潜移默化,各类事务也学习了不少,手腕出众,由她来治理,再合适不过。 再者,这些年西昌几乎都是顾凌虚自治,当地的豪族在几年前就被清洗过一会,如今的这些人,虽有根基,却也算不上深厚,又没有兵权,留今留守弹压,完全是绰绰有余。 李盛袭闻言轻笑,点了点头,“如此,倒也极好,到时候我再留一万人在西昌,留今也有依仗。以留今的功绩,担任知府之位也绰绰有余了,就让她暂时待在这里吧。等到局势稳定之后,再换人过来就好了。” 容治点了点头。 李盛袭想到这里,看着身边面如冠玉,风姿如竹的男子,“说起来,拿下西昌,你功劳不小。如今一时之间不会给你授官,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给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本章完) 第334章:沉吟 - 盛袭 - 殊乖 想要什么? 容治看着说完这句话就转头去跟小贩交谈的李盛袭,仔细琢磨着这句话。 他所欲,皆为公,这些公欲。他和李盛袭是一类人,以他对李盛袭的了解,那些公欲,即便他不开口,李盛袭也会去做。 所以李盛袭这回问的,十有八九是私欲,私欲? 他的私欲,大部分的时候是在没有读书之前的口腹之欲、生存之欲。 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几乎没有功夫去想那些私欲。 如今李盛袭乍然问起来,他反而有些蒙。 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求些什么为好。 金银珠宝,功名利禄,前者李盛袭就没有亏过他,至于后者,李盛袭也许诺过会给他。 容治摇了摇头,反正他现在不知道该提什么。 容治遂而跟上了李盛袭的脚步,彼时李盛袭已经和小贩交谈完了,她看着容治,“可想好了?” 容治摇了摇头。 李盛袭微微有些遗憾,却并不意外,要是谁现在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她也好好想想,她所要的“东西”必须要限制在情势准许之下,以及对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才能开口啊。 “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东西,若日后你有所求有所欲,在情势所允,且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我就予你,你以为如何?”李盛袭笑问。 容治没有推辞,他直到李盛袭这句话代表什么,这是如今南晋实际储君予以的许诺,到了关键时刻,甚至可以当作免死金牌来用。 他为何却之不受?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去探访一番民生民情之后,李盛袭就带着容治回到了她的住处。 李盛袭带着容治去了自己屋内,二人相识已久,李盛袭素来不拘小节,容治也渐渐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李盛袭房中一侧架着一把剑,正是那把南晋的镇国之剑,她平日里多是随身携带,但是在出去体察民情的时候却不会携带。 只不过容治却比较惊讶,李盛袭既然就这么直接将赤霄剑摆在屋内。 但是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在如今的情况下,谁敢直接来创李盛袭的宅院呢?谁又能想到,这把镇国之剑会被李盛袭如此放置呢? 再退一步来说,这西昌之中,除了军集重地,只怕就再没有比李盛袭这里还要安全的地方了。 又有什么干系呢? 李盛袭走到赤霄剑之前,解下了赤霄剑上那枚串着碧玺珠的剑穗,递给了容治。 剑穗一般都是只起一个装饰作用,其实严格来说,赤霄剑也只不过是起一个剑穗的作用,也只有李盛袭会真的拿赤霄剑来砍人,甚至是上战场杀人。 不过李盛袭上战场之前,一般都会取下赤霄剑的剑穗。 容治郑重的接过了剑穗,他看着剑穗,忽而想起昔年那些岁月。 那些年的日子,的确是他人生之中,最为昏暗的时光,就连幼时那段朝不保夕的岁月都比不上。 幼时的那段岁月,懵懂无知,愚笨不堪,历经之苦,也总有出路,纵然出路狭窄而隐秘,但是他终究是靠着科举拓宽了自己的那条路。 但是做官的那些日子却不一样,那个时候,他已经长成,有了自己的思考,同样的,那时候的他站的也高。正因如此,他所见的乃是天下人的困局,所知的是朝廷的腐朽。 他费尽心思,耗尽心力的想要拯救天下,想要挽救朝廷。但是却看不见任何一条路,这对于自恃智术的他来说,可谓是绝路中的绝路。在清醒中感受着腐朽,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呢? 可是李盛袭的到来,给他带来了这样一条路,带来了这样一条能够走得通的路,把他从绝望之中拉出来。 并且许诺给他所想要的一切。而且这许诺并不是空头许诺。 因为他所愿既为李盛袭所愿,而李盛袭,也和他一起努力的去达成所愿。 容治忽然就明白,穆璟为何炽热的恋慕着李盛袭。并且,在李盛袭永远不可能给予回应的情况下,继续给予这份炽热。 因为值得,因为李盛袭对得起他的那份感情。 他在李盛袭身边许久,李盛袭和穆璟的事情他大约也了解了一些。 李盛袭将穆璟从穆家的泥潭之中捞出。这本就是难报之恩,更何况,李盛袭理解他的抱负,赏识他的才华,并且给予他功成名就的机会。 士为知己者死,怪乎穆璟会有此态。 看着眼前有些出神的容治,李盛袭轻轻唤了他一声,“策臣.” 容治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李盛袭有些好笑的问道,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容治就出神了呢? 容治看着李盛袭,“殿下对于有才之士,当真是将耐心耐性用到了极致。唯才是举,没有人能做的比殿下更好了。” “容郎这是在指我,还是在自夸呢?”李盛袭难得有几分娇俏之色,她虽不明白容治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好玩,不由得以“容郎”二字出言调笑。 “既是自夸,也是在夸赞殿下。”容治小心的收好了那枚剑穗,文人有没有傲骨不好说,但是大都或多或少有几分傲气 无论是对穆璟,还是对他,亦或是对于如今的顾凌虚,李盛袭都是极为有耐心,且极为有分寸的。 尤其是对他。他对穆璟和李盛袭昔年旧事的细节不知道,但是想来是要比他要容易的。 至于顾凌虚,他是武将,又非北齐纯臣,只要李盛袭展现绝对的能力,就能使此人臣服。 唯独当年的自己,那可是个实打实的北齐忠臣,李盛袭又要不暴露身份,又要把控大局,还要想办法收服他,只怕也废了不少功夫吧。 “士为知己者死。”容治轻轻呢喃道。 “士为知己者死”这话,他从前就对李盛袭说过,李盛袭并不陌生,她也知道,容治说的话,真心实意。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李盛袭补全了那一夜,因为事态紧急而不曾言说之语。 好喜欢好喜欢曹操的这一句“但为君故,沉吟至今(≧≦)O 而且个人觉得“士为知己者死”和“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特别配。 一个表达了“有才识的人对于赏识者可以奉献一切”,一个表达了“对贤才的极度渴望”。 并且由我们男女主说出来除了上面的意思之外,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之意。(▽`) 感情嘛——就是要说不清道不明才有味道呀!(*∩_∩*) 第335章:打下 - 盛袭 - 殊乖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顾凌虚再一次来到了演武场,这一日,演武场周围聚集了不少人,声势比之前一日不少反多。 对于将领和将士来说,无论是王不见王的南北名将相争,还是那名九州称奇的晋宁长公主出手,都是难得一见的盛景,自然要来观瞻。 顾凌虚看着劲装而来的女子,一身红衣,干练英气,但是神情却是说不出来的气定神闲与胜券在握。 这让顾凌虚不免有几分蒙,本该因为被对方小觑而生气的他,此刻倒是没有什么怒气,之事很茫然,李盛袭就这么有把握吗? 不过箭在弦上,即便是茫然,顾凌虚也不曾有怯场。 二人站上了擂台。 这会是纯粹的比武,二人都不曾使用兵器,随着一声令下,二人就交缠到了一起。 李盛袭的功夫,旁人不说,跟着李盛袭的多个“伪装”斗过法的容治自然是一清二楚。 他虽不敌顾凌虚和穆璟,但是对上他们任意一人,他还是能够过上许久的招的,但是对于李盛袭真的很难以置信,几乎是全程被人压着打。 当年在北齐的那些岁月,若不是李盛袭给他放水,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至于顾凌虚,他敢说,不是对手。 因为顾凌虚能够保证在关键的时刻,他能够收回自己的招,所以他依旧是道道杀招,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北齐的长公主、如今的三军主帅有过丝毫的留情。 而李盛袭要的就是他丝毫不留情。 因为只有让顾凌虚清楚的意识到了二人之间的差距,他才会真正的服气。 故而,李盛袭也不曾有丝毫的留情,她不留余力的和顾凌虚对起阵来。 两百招之后,顾凌虚就明显的感受到自己落在了下风。三百招之后,顾凌虚就已经没了反攻之力,只好转攻为守,而这,一般都是落败的前兆。 果然,没有过多久,顾凌虚就重重的挨了李盛袭一拳。 那一拳李盛袭是用了力气的,纵然女子在力气上天生要弱上几分,但是李盛袭那未尽全力的一拳,还是让顾凌虚震了一口血出来。 顾凌虚下意识的捂着胸口,就这一下的疏漏,让他再没了反抗之力,后面半场,顾凌虚几乎是任由李盛袭打的。 其实就比武而言,李盛袭打到后面,没有必要再用这么大的劲去了。 但是从顾凌虚的目光当中,她清楚的意识到,他还没服气。 而且,估计不让他打完最后一丝力气,他是不会服气的。 所以李盛袭没有和他废话,只要他没有到无法起身的地步,她都不会停手。 而周围围观的不少人,都被李盛袭这一手给惊到了。 长公主虽没有南朝女郎那么纤弱,但是着实也说不上有多健壮,甚至她的身姿还可以说是玲珑窈窕,她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的? 容治饶是料到了顾凌虚不是对手,但是如何也没想到李盛袭下手竟然这么猛。 他一时之间又庆幸自己不是声名在外的武将,否则这要是被李盛袭看中,只怕少不得要挨这一顿打,虽说李盛袭在此之前也没少捅他刀子,但是比起此刻在演武场上的顾凌虚,他还是觉得自己十分的幸福。 一边的穆璟摇了摇头,而后和身边的留今毫不留情的嘲笑:“我说了叫他不要自不量力吧,现在被姑姑给教训了吧。哈哈哈——” 留今:“.” 留今倒是不好跟穆璟一起挤兑人,她说了句中肯的话,“其实顾侯也已经很不错了,他如今在殿下手中,也走了快有五百招了。” 穆璟冷笑,“这有什么的?” “不知穆侯能在殿下手中过几招呢?”留今笑问。 “我为什么要去和姑姑过招啊?”穆璟笑道,姑姑可没有这样往死里打过他,顶多是指点过他练功而已,他也从来不想和姑姑比试。 不管他赢不赢得了。就算他赢了,那么姑姑势必颜面扫地,这是他想要看到的吗? 若是他输了,姑姑嫌弃他的这点本事怎么办? 他才不跟顾凌虚一样傻。 留今一时语塞。 “不过,他能让姑姑费这么多功夫来陪他闹,倒是有几分本事。”穆璟咂舌,姑姑自有她的深意,至少今日一过,无论是顾凌虚还是西昌军,他们都会被姑姑露出的这一手所震慑。 留今看了穆璟一眼,微微一笑,不做评价。 穆璟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么有意思的场面,老徐没能看到。” 再过了半炷香,不知道倒地多久的顾凌虚再度倒地,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起来的力气。 他躺在地上,目光所见唯有湛蓝的天空和略微有几分刺眼的太阳,他意识有些混沌,眼睛也半睁半闭。 忽而脸上被打上一道阴影,而刺眼的光也被一道虚影挡住,那道虚影慢慢底下,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可还服气?” 他就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 李盛袭有些讶然,不过她也没工夫感叹自己是不是下手下的狠了之类的话,她连忙叫盈笑简单诊治一下,而后再让盈笑陪着抬担架的士兵把人送到顾凌虚的府邸去。 吩咐完之后,李盛袭就慢慢的站了起来,目光绕着演武场转了一圈,而后锁定了一直跟着顾凌虚的那些说不上多安分的副将,她微微一笑。 这些人只觉得后背一凉。 当初顾凌虚投效南晋的事情,是由容治来劝她,詹歧睿去劝顾凌虚,而后由她说服自己这边的官兵,由顾凌虚去说服西昌军及其将领。 她这边的将领哪里有什么反对的,但是顾凌虚那边可就不一样了,可他很明显没有说服他的旧部。不过想到顾凌虚或是连他自己也没能说服,这件事情倒也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今日之事,除了让顾凌虚服气,也是为了震慑顾凌虚和他手下的那批人,无论他们之前有什么心思,如今既然已经尽数归于她的麾下,那就给她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 果然啊,西昌终究还是要打下来,不是率兵打下,就是她亲自“打”下。 第336章:救命之恩 - 盛袭 - 殊乖 顾凌虚这一昏迷,就昏迷了两三天,这期间秦轻鸿几乎是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了。 以至于一醒来,他就看到趴在他身边的秦轻鸿,娴静美丽,别有风姿。 神不知鬼不觉地,他就想伸手过去,可是下一刻,他的手刚抬起来,他就感觉自己全身都快要散架了。 然后他心中那点说不明的心思尽数消散,在他昏倒之前,他和李盛袭打了一架,也不知道李盛袭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总之,他的骨头都快要被李盛袭给打碎了。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也动了一动。 睡眠浅的秦轻鸿一下子就被他给弄醒。 她看着顾凌虚,“你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一天天的把他的情况往隔壁传,他被打成这个鬼样子是什么值得传扬的事情吗?这都告诉秦轻鸿? “听说你快被人打死了,来给你送终。” 顾凌虚:“.” “所以,你还好吧?”秦轻鸿斟酌着问道,她看着顾凌虚苍白的脸色,不免担忧。 “还好也要被你给气死了。”顾凌虚咬牙切齿的说道。 秦轻鸿点了点头,顿时转忧为喜,“看样子是还活着了。你等着,一直给你温着药呢。” 说完,秦轻鸿就去端了药过来,她又伸手去扶着顾凌虚坐起来。 “嘶——”顾凌虚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说道:“你轻一点。” “疼死你去算了。”秦轻鸿轻嗤,不过手中的动作却是放缓了不少,她将顾凌虚扶起来,温柔的给他喂药。 顾凌虚这回倒是没有挣扎,乖乖巧巧的喝完了药。 喝完药之后,顾凌虚又沉默了下来。 他自诩武功高强,当世难寻敌手,即便是穆璟那样的高手,也不过是和他打的不分高下。 所以再说出要和李盛袭比试之前,他几乎没有想过自己是否会败这样的问题,但是事实上他就是败了,该败得那么的难看。 他至今还记得,李盛袭在他晕倒之间所说的那句话。 其实,李盛袭是知道他的小心思的,她窥破,却不曾真正的点破。 顾凌虚的心思无比的复杂,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何等的滋味。 李盛袭一直都知道,他有反骨,甚至还知道,他是打着什么样的心思投效她的。 但是她却按兵不动,以一种他不曾想过的办法来对付他。 他想过李盛袭再窥破他的心思之后会做什么。 或是召他过去,戳破心思,而后私下恩威并施的敲打。 或是如北齐朝廷一般,用阴诡之术戕害于他。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李盛袭解决问题的方法是这么的简单粗暴——打。 不服气,那就打到服气。 但是事实上,这一点的确是管用的。 不得不说,他承认,在武艺上,他并不如李盛袭,并且逊色远矣。 而智术谋略,李盛袭清楚的明白他心中的小九九,可是他至今不能完全确定李盛袭对于这一件事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 二人都没有说话,外面就有人来报,“长公主派人前来探望侯爷。” “或许是那个给你诊治的姑娘。”面对顾凌虚的不开口,秦轻鸿不免劝道,她虽然不清楚明明只是比武,为什么对方要下这么重的手,但是看顾凌虚身边人支支吾吾的态度,她也知道八成这件事在顾凌虚自己身上,这人八成活该。 顾凌虚指不定现在心里对长公主怎么别扭呢,未必肯见这位长公主的人,但是若是旁的也就罢了,给顾凌虚诊脉的姑娘,那可是昔年的望京名医盈笑。顾凌虚心情再别扭,也不能拿身体来耽误吧,于是乎,她开口劝了这一嘴。 最终顾凌虚没有拦着人进来。 但是意想不到的是,来的人并不是他们所想的盈笑,而是留今。 留今行了一礼,见秦轻鸿有些惊讶,心中了然,微笑道:“盈笑今日有事,妾身不才,倒也略通岐黄之术,故而殿下派我前来。” 秦轻鸿点了点头,十分主动的给留今让了一个位置。 留今给顾凌虚探了脉,而后点了点头,“顾侯放心,殿下那日下手虽狠,却不曾伤及殿下筋脉。并且恰恰相反的是,殿下还帮顾侯疏通了筋脉。顾侯只需要再休息些时日,便能恢复原样。” 顾凌虚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有些震惊,秦轻鸿或许不明白,但是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留今这话是什么意思。 习武之人,体内自然有一些不曾根除的旧伤瘀伤。所谓不破不立,也的确有一些特殊的依靠外力的疏通方法,但是那些特殊方法之中,居然有这么暴力的一种吗? 不过震惊归震惊,到底是他捡了便宜。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真心实意的说道:“不曾想殿下竟然还帮着微臣疏通经脉,此等大恩,还请娘子代为转言,此等大恩,来日微臣必定亲自登门酬谢。” “谢可以,酬就免了。”留今微笑,不等顾凌虚开口,又继续说道:“顾侯只谢殿下一人吗?” “那位盈笑娘子和留今娘子,本侯自是也要谢的。”顾凌虚虽然不知道留今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客气的回道。 “谢盈笑是因为盈笑为顾侯救治。那么顾侯要谢我什么呢?”留今又问。 顾凌虚有些发懵,一边的秦轻鸿却是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是顾凌虚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道:“谢娘子为本侯传话。”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留今十分虚伪的说道。 秦轻鸿和顾凌虚:“.” 讲真的,这位女官,你可以再虚伪一点吗? 留今不在乎他们是怎么想的,她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二人,“不过.顾侯的确应当谢我,不为今日我为顾侯传话。而是为了救命之恩呢。” 救命之恩! 秦轻鸿疑惑地看着顾凌虚,只见顾凌虚也是一脸茫然。 事实上,顾凌虚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和这位留今姑娘虽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到底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说话,他什么时候就欠她一个救命之恩了? 那段旧伤瘀伤纯粹是作者瞎编,看个乐就好了,大家别细究哈 第337章:活着 - 盛袭 - 殊乖 “还请娘子指教。”顾凌虚开口道。 留今丝毫不意外顾凌虚的茫然。 她开口说道:“顾侯是否还记得,大约是一年前,顾侯奔赴望京,中途遇到管党联合西戎人半道截杀。顾侯不慎遭其暗算,险些身死之事?” 顾凌虚再次看了一眼秦轻鸿,而后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只不过,那一回本侯虽是性命垂危,但是本侯清楚的记得,那日救本侯的人是她。虽说她没什么本事,但是这的的确确是真的。” 秦轻鸿直接翻了一记白眼过去。 “秦娘子救了顾侯是真的,但是妾身救了顾侯,也并非作伪。顾侯可别忘了,那日可不是秦娘子一人在场。和秦娘子一道的,还有一人呢。”留今声音轻柔。 秦轻鸿猛地一凛,“是你!” 留今点了点头。 顾凌虚也反应了过来。 那个时候他一直查秦轻鸿的幕后之人,但是怎么查都没查到。最后只能从那个姑娘身上下手。 他本想引蛇出洞,谁知那姑娘就将计就计,金蝉脱壳给跑了。这事才不了了之。 没想到当时借助秦轻鸿搅乱北齐的人,居然会是晋人。 “吴旸呢?”秦轻鸿又问。 顾凌虚对于这个名字倒是熟悉不少,他也疑惑的看着留今。 留今面临着这两道说不上善意的目光,她丝毫不怵,“吴旸乃是我南晋内卫中人,不过秦娘子那日遇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吴旸,而是已故的内卫中尉宁如霜。” 宁如霜这个名字,顾凌虚也熟。 他说怎么那个宁如霜完全不像是一个寻常的剑客,难怪。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容治到底是怎么跟南晋的人勾搭上的。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缘故。 留今见两人愕然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说道:“妾身还有过一个名字,叫宁如锦。” 宁如霜和宁如锦这两个名字,顾凌虚和秦轻鸿都熟悉。 当留今走的时候,秦轻鸿和顾凌虚依旧难以掩盖心中的震惊。 秦轻鸿比顾凌虚好一点,毕竟当她在李盛袭这边看到了北齐名医曲盈笑的时候,她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南晋在北齐是由暗探子的。 但是顾凌虚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一直知道南晋放了探子在北齐。但是他是从来没想过,会是同一个人把他们这些人玩的团团转啊。 “你说,她来说这些是为了什么?”秦轻鸿开口说道。 当初的事情的确是李盛袭利用她,但是更多的是各取所需,她倒是没有多少别的什么情绪。 只不过她并不明白,李盛袭叫留今来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总不能真的是让顾凌虚欠下留今这么一个救命之恩吧? 可要知道,当初真正来说是她救了顾凌虚的命。甚至,还说不上是她救的命啊。 顾凌虚沉默许久,最后吐出了两个字,“示威。” “什么意思?”秦轻鸿不解。 顾凌虚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将来龙去脉与秦轻鸿尽数讲明。 秦轻鸿扫了他一眼:“说。” 顾凌虚见此,将房内的下人全部遣了出去,而后便将他这段时间与李盛袭的那点纠葛同秦轻鸿说明白。 秦轻鸿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虽说顾凌虚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的透透的,但是顾凌虚也能明白透了。 简单来说,李盛袭想要顾凌虚彻底臣服,而顾凌虚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面对顾凌虚的这些小心思,李盛袭采取了两个办法,简而言之,武攻文慑。 武力上通过打,让顾凌虚清楚的明白自己和李盛袭之间的差距。 至于文慑,就是顾凌虚方才说的“示威”了,皆有留今之口,点破昔年在望京李盛袭一人把连带他们在内的望京大部分人耍的团团转的事情。再次让顾凌虚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李盛袭之间的差距。 当年望京的事情,虽说是敌暗我明,但是即便是老成谋过的孟太傅、以智计出名的容治,他们可也都只是察觉到了一点皮毛。 如此,还不足以见差距吗? “那你还要继续下去吗?”秦轻鸿忽而发问道。 摆明了,顾凌虚斗不过李盛袭,再这么斗下去,他的结局怕是只会是一个“死”字。 这一点,想必不止是她清楚,身处事件本身的顾凌虚只怕会更清楚。 所以秦轻鸿这话,与其说是在问顾凌虚是否还要继续下去,不如说是问“哪怕明知这么做九成会死,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顾凌虚不由得握紧拳头,生气不甘是真的,但是到了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李盛袭的确是比他强,无论文武。故而,当听到秦轻鸿这句话的时候,他沉默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不过他并没有回答秦轻鸿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回去,“你希望我继续下去吗?” 秦轻鸿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这事你的事情。按理来说,如果你不想,那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但是如果你觉得,那是你必须的追求,虽九死其犹未悔。我一个局外人,自然也不可能去劝说你违逆心意。” 她于生死一向是看淡,在她眼中,痛苦的活着还不如痛快的死去。她此前对人生不抱希望,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还没有死而已。 所以在顾凌虚要做什么重要决定的时候,她并不给出帮助,她并不想去影响顾凌虚。 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事情。她不可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这件事情对别人来说是利是害。 再者,她也不希望别人选错选项之后来怪她,将他自己半生的悔恨全部加之于她的身上。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是不予回答。 按理来说,如今也一样,她的话到这里也就应该为止了。 但是她这回却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不过,站在我的角度,顾凌虚,我是不希望你再继续的。我希望你能活着。” 正如当初你也希望我活着那样。 希望他还活着吗? 明明他还年轻,明明他正是盛年。 但是现在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英雄迟暮的味道。 所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他尚在年轻,就要放弃自己不曾开始的宏图大志吗? 哪怕是明知不可为之,但是这么放弃,真的会不甘心啊。 看着沉默不语的顾凌虚,秦轻鸿没有再说话,她将药碗收走,而后就一直坐在顾凌虚身边。 她不会再开口劝说左右,但是,她还是想要知道顾凌虚的答案。 过了很久,秦轻鸿才听到顾凌虚那句不知是叹还是无奈的那一句,“那就……都好好活着吧。” 秦轻鸿低头一笑,“好。” 第338章:宁王 - 盛袭 - 殊乖 等到顾凌虚身体好全之后,她又去见了一次李盛袭,他是单独见的,没人知道他们两人聊了什么,但是此后,朝廷的圣旨就又到了。 别的也就罢了,有一道旨意尤为巧妙,这道旨意是将襄成侯爵改为抚远侯爵。虽同是侯爵,但是南晋改爵,终究算是接纳了顾凌虚。 而李盛袭于此,也开始了大规模的进军,李盛袭的军队势如破竹,不过五个月,就拿下了北齐小半城池。 李盛袭严明军纪,善待百姓,加上为了准备北征,南晋准备了许多的金钱与粮草。所以李盛袭没打下一座城池,第一件事做的就是稳定民心,整顿军队之后,就叫容治去安抚百姓,若有百姓吃不下饭的,也会积极的叫人分发粮食。 所以对于百姓来说,李盛袭攻入城后,他们的日子反而好上了不少。 不过李盛袭对百姓好,但是对别人还是分毫都比手软。负隅顽抗的官员和豪族,她可不会放过。刚攻下城池,这个时候,正是清理豪族的好机会。 见李盛袭如此手段,有些地方甚至不需要她亲自率兵去打,等她兵临城下之后,见到的就是对方打开城门,等她到来。 这些地方的豪族以及官员,自恃献城有功,李盛袭不好如其他城池的官员和豪族那般清洗。 不过对付这些人,李盛袭也有办法,首先是改变官制,毕竟两国虽是同一时期,但是制度其实是有微小的出入。官员由她重新安排,重要职位换上自己的心腹,自然了,若是有因此失了官位或是降职的官员,李盛袭也会酬金补偿。 她又叫詹歧睿去各方游说,挑拨豪族之间的关系,使之互不信任,分而化之,如此一来,李盛袭一旦对某些人挥动屠刀,别的豪族也不会出手。 最后就是严明法度,若有谁作奸犯科,她自是斩杀不赦。 如此各个州府豪族,只能乖乖的夹着尾巴做人。 李盛袭声名日显,威望日盛,到了北齐几乎是无人不知。她的威视也日渐显赫,在北齐,上至朝廷宗室,下至平民百姓,提起南晋,首先想到的就会是“李盛袭”三个字。 她在前方一往无前,又过了三月,她就打到了下丘,只要拿下下丘,下一步,就可以直取望京。 而在此刻,临熙传来了宏兴帝驾崩的消息。 李盛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几乎难以置信,以至于后来内侍拿出圣旨到时候,她一时之间都忘记了下跪。 她直愣愣的看着眼前戴孝的内侍,他面露悲色,想要传旨,可是李盛袭却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自处,他想要开口提醒,又怕出言冒犯,如今以晋宁长公主的威势,谁又敢去冒犯呢? 他又不敢直接就这么宣旨,生怕倒时候有人弹劾长公主嚣张跋扈,长公主反手拿他去赔罪。朝廷的人未必处置的了这位长公主,但是处置个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又怕长公主是真的心情悲痛,一时之间忘了行礼,他要是就这么宣旨,回头长公主后知后觉想起来了,只怕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他。 是以,内侍并不敢草率的进行下一步动作。于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自处。只得捏着圣旨,尴尬的站在哪里。 “什么时候的事?”李盛袭终于开口,她努力遏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悲痛,勉强挤出一个字来。她眼眶泛红,双目盈盈却又无神,但是却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可怜,却依旧不掩锋芒。 她近乎机械的将目光挪到传信的内侍身上,那内侍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也不管自己刚才说了要传旨的事情,连忙回话道:“十日之前,十一月初四。” “圣上驾崩之后,便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将消息送到您这里。”末了内侍又连忙补充说道,生怕李盛袭责怪他延误消息从而治他的罪。 “十一月初四……”李盛袭轻轻呢喃,她的每一个字都很轻,但是由她说出来却重若千钧。 她出生丧母,三岁丧父,余下的二十年的人生,皆是由宏兴帝所带大,而如今,待她如兄如父的兄长故去,她如何不痛? 虽然早知兄长难以久寿,但是当消息真的传到她的耳边之时,她仍旧是难以承受。这几个月过来,她一直在努力的忽视这件事情,让自己遗忘阿兄曾经被人下毒之事。 自我欺骗与逃避,仿佛这样,她正值盛年的兄长就能够长长久久的活着。 但是现实终究是现实,不是欺瞒就能够掩盖现实。 阿兄终究是死了,不仅如此,她甚至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甚至不能和皇室宗亲一起下葬守灵。 “阿兄御极二十载,至今却也不过三十七岁,尚未达不惑之年,便弃我而去吗?”李盛袭悲伤诉道。 内侍闻言,亦是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李盛袭才劝说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眼中已盈满热泪,她勉强才将眼泪止住,看着内侍,“宣旨吧。” 李盛袭说完,就正正跪下。 内侍松了口气,赶忙宣旨。 旨意很简单,就是加封她为宁王。 封王的诏书早在一年之前元嘉帝就想下,只不过当时的李盛袭,尚不如如今的权势。而当时反对她的人,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势力。封王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故而只能暂时搁置,各退一步,给予她亲王待遇。 如今此诏,朝臣自是不允,但时至今日,李盛袭可谓权倾朝野,甚至是可以说是功高震主。并且当年反对这道诏书的人,早就没了昔日的权势。 李盛袭的封王,无人能够阻挡。 不过内侍带来的是两道旨意,另一道,是宏兴帝病故之前所下的口谕。 “吾之生死,实乃天命,吾妹,切勿过悲。今虽死,尤念北征一统。万望吾妹全吾心愿,莫停北征之途。若有阻北征者,皆可诛之。还望早日建业,来日天下一统,皇陵祭奠,莫忘告之。” 李盛袭闻言,终究是未能忍住眼泪,旨意落定,她勉强接过,而后背声回营,泣不成声。 除夕快乐!ヽ(*≧ω≦) 今天万字 第339章:压抑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一个人中待了三天,这三天,她几乎是不吃不喝,也没有见任何人。 她情况如何,旁人未知。但是其他人却是急的团团转。如今情势一片大好。若是一鼓作气,来年二月,便可直取望京,但若是李盛袭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或是在这个时候想要回临熙奔丧,那么此前所做的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 可是无论是谁去,李盛袭都不见。旁人想向侍女问一问李盛袭的境况,侍女也只是摇了摇头,倒不是她不肯说,而是李盛袭缩在内室,也不曾见她,更别提说话了劝慰了。 容治直接上门求见,结果多次被拒绝。到了后来,侍女见到他,都不去通传了,而是直接劝容治。 “容郎君,你还是先回去吧。殿下铁了心了不见人,又岂是你我可以左右呢?”侍女好心说道。 容治摇了摇头,没有说那些话。只是直接站在了李盛袭的门前,目光落定在李盛袭的屋上,摆明了是不肯走了。他一站,就站到了夜幕降临。 穆璟刚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姑姑还是不肯见人?”穆璟朝着容治问道。 容治摇了摇头,“还是不愿意见人。” 容治来的多,但是穆璟又何尝来的少了。二人几乎是手上没事就往这里跑。 穆璟性子急,加之关心则乱,不由得开口说道:“这样下去,只怕是铁人都扛不下去。姑姑不能这么任性下去。” 容治目光一闪,拉住了穆璟,“你想做什么?” 穆璟甩开了容治的手,“老子不管了,她这么不见人也不是办法。就是她罚我,我也认了。” 穆璟说完,就直直的闯去。 留今不在,其余侍奉的婢女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胆识敢阻拦定宁侯。 但是守在门外的内卫却不是吃素的,见穆璟想要硬闯,纷纷拔刀。 穆璟咬牙,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一旁的侍女十分的机灵,连忙开口劝道:“穆侯,殿下此刻必然是伤心欲绝,您若是再在这闹了起来,岂不是徒增殿下伤悲?” 穆璟咬牙,难得生出一股怨气,他看着窗户,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他似怨似怒道:“徒增伤悲,她那养不顾自己的身子,还不知是徒增谁的伤悲呢?她如此在乎先帝,却不知先帝在世之时最疼爱的就是她。如今她这么不吃不喝的糟践自己,不知可对得起先帝! 况且先帝于殡天之际最惦念的就是北征之事。她身为三军主帅,再这么下去,北征如何继续?岂不是中道崩殂?她这不是罔顾自己,她这是罔顾先帝,罔顾在外的数十万北征大军。” 穆璟从不对李盛袭疾言厉色,更别提是这样的怨怼之语了。如今说这样的话,可见也是担心的狠了。 只是他敢这么说,旁边的人却是不敢,只得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穆璟满脸戾气,却迟迟不见内中回应。心中担忧更甚,但是却又不敢再做什么。 他只得重重的往柱子上锤了一拳,而后就背过身去,本想叫容治再想想办法,却发现容治已经不见了身影。 “容治呢?”穆璟问道。 侍女摇了摇头,“不……不知道,大约是走了吧。” 穆璟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孬种”,而后愤然甩袖离开。 容治并不曾离开,而是趁着内卫和穆璟纠缠的时候,偷偷的翻窗而入。 屋外十分喧嚣,但是房内却是静谧无比。尤其是在外界喧闹之下,室内反而显得格外的寂静。 容治趁机走动,等到外面喧嚣渐停,他也停下了脚步。彼时他的脖颈处却忽而架了一柄长剑,这剑他见过几次,是赤霄剑。 “你胆子很大啊。”李盛袭的声音从容治的身后传来,虽有几分沙哑,但是中气还算是足。 容治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并不在意近在咫尺的刀锋。 当他正要转身之时,就感受到冰冷的刀锋越发贴近了他的脖颈。 “殿下……” “滚出去!”李盛袭声音不高,但是话中的冷意却是不言而喻。 她素来不见喜怒,对臣下也是颇为礼遇,尤其是有才华的臣子,从不曾有此疾言厉色。 “殿下!” “如今我的命令,你们也不肯听了吗?瑾瑜鲁莽,竟敢擅闯。你倒是谨慎,见了缝隙就钻。你们如此行事,可还记得如今我是你们的主公?” “正是因为担忧殿下,才有如此鲁莽之举。”容治丝毫不畏惧。 “我再说一遍,滚出去。”李盛袭将剑再贴近容治的脖颈。 容治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丝轻微的痛意。 “赤霄剑下,可不管什么六首状元。” “那你便杀了我好了。”容治心中也燃起几分郁气,一时之间连君臣礼节也不顾了。 容治猛地转身,李盛袭大惊,连忙将手中的赤霄剑移开,但是终究是慢了一分,冰冷的剑锋在容治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血痕。 “你疯了……”李盛袭不可置信。 容治这才看清了李盛袭现在的样子,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自李盛袭闭户之后,她就换上了素衣,连日以来,不曾打理仪容。以至于容治进来的时候,她甚至青丝未挽,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素白的衣衫上,无比的可怜。仿佛从来不会流泪的凤目,此刻虽无泪,却已经通红,显然是哭过许久。 雪白的衣衫上还有着鲜红的血迹,而李盛袭苍白的唇上,染着一抹殷红——显然是吐过血不久的样子。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李盛袭执意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来逼走他。 李盛袭素来要强,又体恤臣子。又怎么忍心让臣子看到她如今伤怀到吐血的模样。 容治没有管自己脖子上的伤,他看着李盛袭,“殿下,你是当世豪杰,哪怕历经大难,也不能就任由悲痛沉沦啊!” “你知道什么。”李盛袭整顿神色,死死的压抑着心中汹涌的悲情,恢复了往日运筹帷幄的样子,怒斥道:“如今阿兄崩逝,天下皆知,下丘那群人必然也知道这个事情。我闭户正是示弱,他们必定寻机奇袭,这正是我军机会。你素来智计,此刻不去责令将士整肃三军,来纠缠我做什么?” 下丘算是是世家盘居之地,兵力雄厚,且易守难攻。此刻坐镇下丘的官员,坐拥此等天险,迟迟不肯出门应战。 当时宏兴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之时,他们本在商议对策,谁知就不了了之。 李盛袭此计,的确可行。她不曾懈怠军事是真的,但是罔顾身体,放任悲痛也绝对不是假的。她是为君之人,自然之道帝王威仪的重要性。 可是一向慎重如她,却披头散发,不整仪容,甚至悲愤吐血。 这让人如何相信她能够自已? 容治看着李盛袭这幅要强的样子,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生气,“殿下放心,军中将领行事稳妥,且擅于随机应变,绝对不会给北齐可乘之机。如今的变数,绝对不在军中。” “你在含沙射影谁?”李盛袭眉宇凛冽,随即冷笑道:“如今你们倒是一个个的胆子大了,都训到我的头上来了。瑾瑜刚在外面训完,如今也轮到你了吗?” “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容治梗着脖子说道。 “你放肆。”李盛袭面露怒色,她猛地抬手,当即就将剑抵在容治肩头,若不是她往日时时告诫自己,不能因为自身情绪而随意发泄在旁人身上,讲究克己复礼,如今又仅存着一丝的理智,她现在只怕会忍不住将他捅个对穿。 她本就悲愤交加,容治胆大包天,翻窗进她内宅,见到了她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她不曾降罪,他反而来着跟她犟嘴,还敢指着她骂无道。 “我放肆在何处?”容治上前一步,他抓住剑锋,任由剑捅入自己的肩头,怒道:“晋宁长公主、宁王殿下、李盛袭!如今三军皆是肃,唯一的变数就在你身上。你若是有个闪失,那么整个北征都将功败垂成,你还这般冥顽不灵,岂不是‘无道’?” 赤霄剑捅入容治的肩头,殷殷红血染上了他的青衫,仿佛在翠竹枝上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开。 “你这个疯子……”李盛袭喃喃,惊讶之余,她连忙将剑抽出,却不料又划伤了容治的手。 听着刺耳的话,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李盛袭再也压抑不住胸腔中的悲痛。 她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容治忍着痛,连忙屈膝在地,屈膝下去,揽住了李盛袭。 二人跪坐在地,李盛袭不由得放声大哭,再也顾不得往日之仪。 李盛袭哭了许久,才止住悲声。这段时间她虽然在哭,但是为防外面的人发觉,她只能掩声底泣,就连哭,都不能哭个尽兴。 满腔悲痛皆是郁结于心,又三日未眠,如此,又岂能不吐血呢? 如今大哭一场,心绪反而宁静了不少。哭到后面,她反倒渐渐睡去。 容治见此,彻底松了口气。赶忙将人扶到床上。 容治并不是真的骂盛袭,他只是想要盛袭发泄出来,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第340章:见客 - 盛袭 - 殊乖 又过了一日,李盛袭悠悠转醒。好不容易睡了一觉,此刻她倒是清醒了几分。 她下意识的揉了揉头,不由得回想起昨日发生之事,她面色一变。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昨天,容治翻窗进来,看到了她一身素衣,仪容不整的样子。后来那个胆大包天的居然还来骂她。 果然,这个人之前就有反骨,从前很多时候就暗戳戳的给她找不痛快,昨天更是乘机骂她。 到后来,容治居然还抓着剑锋,逼着她捅了他一剑。早知道这个人是疯子,以前在北齐的时候,这个人在她跟前就发疯过不少次,亏的她往日还心慈手软。 再到后来,她竟然还由着容治抱着哭了起来。想到这里,李盛袭又忍不住唾弃起了自己。都二十三岁了,又不是十三岁的时候,竟然还哭成这样。当真是对不起阿兄给她的宁王之封。越活越活回去了。 想到了宏兴帝,李盛袭心中不免又添了几分伤心。 阿兄……终究是不在了啊。 李盛袭这么想着,又不由得眼眸垂垂。 李盛袭这边心思复杂,故而向来谨慎的她,不曾发觉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人,直到那人开口说话:“殿下——” 李盛袭猛地一惊,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容治背对着她,端坐在离床不远的桌前。 “你怎么还在这里?” “好容易费尽心思进来了,怕殿下不见今日又不见人,就守在了这里。殿下从来不拘小节,想来不会怪罪。”容治不卑不亢。 李盛袭觉得有些好笑,“昨夜不是还喊我的名字喊的起劲吗?怎么如今又知道我是殿下了?” 容治语塞。 看他闭嘴,李盛袭只觉得心情舒畅了几分。 她从不是计较之人,也大约猜到了容治昨晚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是,不知为何,她又有些不依不饶,“你饱读诗书,昨夜说我无道,难道不是应如何对待无道之人?赤霄剑就在不远处,昨夜我毫无提防,若你杀我,我必死无疑。” “士为知己者死,只有我为殿下死,又岂有我杀殿下之理。”容治有些讶异李盛袭的不依不饶,但是李盛袭此时应当是心情好了不少,他也轻松不少。面对李盛袭的故意“诘难”,他并不气。 “你是不是忘了,该如何自称?”李盛袭有心寻衅,昨晚那么丢脸的样子都被他看遍了,要是不做点什么,真的难平郁气。 容治一愣,一时之间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 即使没转过来,李盛袭也想像的出容治此刻的表情,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李盛袭舒了口气,“罢了,随你去吧,人前注意些就好了。” 容治一愣,还没等着他说什么,身后的李盛袭又说道:“你还不出去,是要看着我更衣吗?” 容治一喜,连忙起身,对着李盛袭就是一拜。 这又把李盛袭给气了一回。容治没管那么多,刚要出去,又有些为难道:“只怕我现在出去,被人看到了,会有人说殿下国丧淫乱。” 他在李盛袭屋里待了一个晚上,白天才走出去,别人不知道该怎么想。若是别的时候,倒也罢了,他和李盛袭都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人,何况有不少人也正是做此想。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国丧期间,若是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只怕对李盛袭不利。 如今李盛袭权势极盛,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必须要步步小心。 而且,李盛袭好不容易心情才好了一些,要是现在又起流言蜚语,只怕她又会心情不愉。 想到这里,容治又继续说道:“不若殿下将我打出去,对外问起来,便说是我今日趁人不备,翻窗进来,不料被殿下察觉,驱逐而出?” 李盛袭闻言,点了点头,“如此,倒也是个办法。” 于是,正守在外面的内卫,就见容治一脸狼狈的赶了出去,而李盛袭把人赶出去之后,又关上了门。 正当内卫一脸错愕的时候,容治就“好心”的对他们解释。 当然了,这些内卫是不会信的,毕竟,昨夜他和李盛袭发生了什么,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守在外面的这些人,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但是没关系,他本来想出这个主意,也不是防着他们,而是为了防着别的想要借此攻讦李盛袭之人。 内卫之人也不是莽夫,在容治的稍加暗示之下,他们就当即明白了容治是什么意思。 容治见此,舒了口气,如今李盛袭已然振作,那么剩下的,也就不需要他事事费心了。 他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血窟窿,赶忙回自己屋子里洗漱,并且换了一身衣服。 李盛袭洗漱之后,就命人传膳。众人听闻李盛袭愿意见人,纷纷松了口气,又忙着想去求见。不过这回,他们又再一次被李盛袭赶走了。理由是不想被人打扰吃饭。 等到吃完饭后,李盛袭终于见客,她命人叫容治和雍王府的长史过来。 自宏兴帝死后,从临熙快马加鞭过来的,除了有传旨的内侍,还有李珣府中的长史。很显然,这是李珣特意拍来递消息给她的。 二人一同进去。 此刻的李盛袭仍旧是军中打扮,但是却戴了孝,她眉宇垂垂,有几分疲惫萧索之态,却没了那份沉重。她的眼眸平静无比,一眼望去,不见分毫波澜,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二人一同向李盛袭见了礼。 李盛袭抬了抬手,而后就看向雍王长史,开口问道:“京中局势如何?” 军中之事,暂时不急,总之那些将领是一个比一个稳妥的,暂时不需要她担心。而且,想必在她吃饭的时候,容治已经把她的想法战略告知了其余将领们。 他们一同打仗多时,想必也有一定默契,知道大概需要怎么做。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先去准备,等到她和雍王长史聊完之后,在一同商议。 雍王长史所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见李盛袭发问,连忙向李盛袭道明一切。 宏兴帝的身子早就是亏空,但是为了维持王朝的稳定,为了让人看不出端倪,其实他一直都是勉力在维持自己的身体,免得叫人看出不对劲。 在此之前,没有人看出来宏兴帝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因此,当宏兴帝病倒的时候,几乎是临近死门。 所有人都觉得突然,唯独李珣。 当李盛袭离京后没多久,宏兴帝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所以当他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他没来得及悲痛,而是率先叫人把控住皇城宫门,处处戒严,禁止百姓出入,防止有人作乱。 而后就连忙宣朝臣入宫。 朝臣入宫见了宏兴帝最后一面,本想要宏兴帝下诏定议储君之事。 谁知道宏兴帝并不关心储君的人选,而是连忙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手谕,一道口谕。 一道加封李盛袭为宁王。一道嘱托李盛袭不要因为任何人而停下北征之路。 而后就一直呢喃北征二字,直至咽气。 李珣是皇长子,虽已残疾,但是此刻由他主事,也没人能说什么。 李珣当即就开始安排皇父的丧仪。 但是黎王却打断了他的行动,黎王悲声劝道:“圣上殡天,我等无不悲痛。丧仪的确事大,但为千秋计,还是要先定下嗣君人选才是啊。” 李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看向黎王,“黎王的意思是?” “先帝膝下唯有两子。” “本王已残,不敢肖想君位,况且圣上已然废去本王储君之位,改封雍王。皇位,自然轮不上本王。”李珣赶忙插话道。 他都那么说,那么理所当然的,就是代王李珩继位。 至于辅弼之臣却悬空。 因为宏兴帝死前连储君都没有定下,谈什么辅弼大臣大臣呢? 众人便开始商讨了起来,但是既然能参与到这场辅弼之臣抉择的人,都必定是有一定话语权的臣子。 例如如今已是几朝老臣的宗室之首黎王。 例如曾今是太子,如今仅十八岁就位列门下侍中之位先帝长子雍王李珣。 还有曾今的三公宰相。可唯独没有昔日里名望极盛的顾氏一族。在对顾氏的排挤上面,黎王和雍王都是同一战线的。 顾氏子弟当然可以入朝为官,但是要是再想像从前那般伸手到中央来,那就别做梦了。 这一场政权的交替,进行的十分顺利。 所以所谓辅弼大臣的人选,实际上也只是走一个过场。 但是辅政之臣,却隐隐分出了两派,其一,是由黎王所代表的一干老臣。 其二,则是由雍王为中心的昔日东宫集团。 这两派的背后,一个支持新帝,一个支持远在千里之外的李盛袭。 不过这都是后话,就如今而言,两派党之争还不曾真正显露。并且双方现在还有着同一个目标,那就是稳定如今的朝局,以及筹办好宏兴帝的丧事。 最终,由众臣拟定,给宏兴帝上了“文”字为谥号,庙号世宗。 而后便是选定陵墓,以及停灵下葬之事。 再然后,就是今上登基,并在次年改号“明章”。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第341章:“心腹” - 盛袭 - 殊乖 听雍王长史这么解释,李盛袭大约了解了京中如今的局势,和她之前预想的差不多。 这一年来,阿珣在门下省也成长了不少,能仅凭一年一路干到门下省一把手,迅速取代从前周珐的地位,想来也不仅是因为他是阿兄长子,他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有他在,又有黎王和柯永昭等人在,望京那边应该是一时之间出不了乱子。 “宁王殿下,殿下让微臣转告您,他手中还有一道先帝诏书,还请殿下放心,他一定会好好收着,以待殿下归京之日。”雍王长史又补充一句。 李盛袭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叫他好好收着就行。” 雍王长史虽然不知道先帝的那一道诏书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看二人这副模样,大约也知道是什么不可以轻易与外人言说之物,便也很聪明的人没有问出来。 “雍王殿下还嘱托微臣叮嘱殿下一句,还请殿下,务必要珍重自身。”雍王长史又继续说道。 李盛袭心中微暖,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也帮本王,将此话带与他,叫他切莫如此伤怀,免得自伤其身。” 她失去了兄长,李珣又何尝不是失去父亲呢? “雍王殿下知道殿下如此关心,必定慰藉。还请殿下放心,微臣必定将此话带到。” 李盛袭再次点头,而后就命人将雍王长史送了出去,一时之间,屋内再次剩下李盛袭和容治两人。 “那道遗诏,是立储之诏。” 李盛袭这一开口,容治就顿时明白了,立储,立哪个储需要如此秘而不宣的将遗诏交给李珣?又偏偏李珣还特意派人来跟李盛袭提上这一嘴。 答案不言而喻。 这道遗诏秘而不宣是因为李盛袭不在京中,这个时候公布出来,只会引起临熙大乱。 但是这并不代表这道遗诏就没有用了。 恰恰相反,这道遗诏一旦用好了,那可是能一次性把新君极其拥立着扫出朝堂的。 不过……这道遗诏暂时不重要,李盛袭告诉他,应当是先暂时和他交个底。 “此事,倒不是最重要的。如今的辅政大臣中,虽是以双王为尊,但是论辈分与资历,雍王皆是逊色于黎王。而黎王,一向是看不惯殿下的。” “黎王的人品我了解,他不会在我北征的时候搞什么幺蛾子。”李盛袭开口道,不是她想帮黎王说什么话,她是怕容治不大清楚这死老头的性子。 “我不是想说这个。”容治明白李盛袭的意思,他继续开口道:“他或许不会将手伸到前线来,但是殿下试想,异地处之,他会放过留在京中的势力吗?还是要提醒雍王小心才是。” 李盛袭从善如流,“好。” “还有,旁人他或许会钝刀子割肉,用怀柔手段慢慢来,或贬谪,或游说的一步一步瓦解殿下的势力。但是柯永昭,他一定会迅速下手。”容治又继续提醒道。 李盛袭一下子就明白了容治这是什么意思。柯永昭是跟随她一起打仗过的将领。在黎王眼中,柯永昭估计算是她的心“腹”,偏偏这个时候,她这个“心腹”既掌控着皇城禁军,又掌控皇城武库。可以说,皇帝的安危都被他捏在手里,变相的,也相当于是被她李盛袭握在手里。 李珩或许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是黎王那个死老头子绝对明白。 这些东西让她李盛袭掌握在手,若是日后她不要脸面一点,可以没有任何理由的发动宫变——而新君,不会有任何的抵挡之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无论出于自身安危或是权势争夺,黎王一定不会放任柯永昭掌握宫城安危。 这些权柄不收回来,只怕黎王连个安稳觉都不能睡了。所以他一定会对柯永昭下手,并且是越快越好。 “这倒是。”李盛袭目光微垂,“皇城禁军和皇城武库,但凡有一丁点在我手里,黎王都不会放心。” 只是,向来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柯永昭又不是什么臣服深沉之辈。别看黎王一副古板端正的样子,这老家伙心眼可比柯永昭来的多。 “还真是件麻烦事啊。”李盛袭轻声感叹道。远在千里,前面忙着打仗,后面还要想着这些事情,还真是难。 “虽说有一丝一毫握在殿下手中,黎王都不会放心,但是黎王也自知和殿下实力的差距,他想要从殿下手中全部夺去这些权力,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相信这一点,黎王自己也很清楚。况且黎王那派能够接替此职的人几乎没有,就算是一次性全给黎王了,他只怕也吃不下那么多。” 李盛袭点了点头下,大约明白了容治在想什么,“黎王手中没有合理可用的武将,那么柯永昭若是‘不慎’丢了一些权柄,黎王也只能靠提拔下面的人上来接替一些相关的职位。”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是他们彼此都明白该怎么做。 既然如此,只需要让黎王选中顶替柯永昭原本职位的人,正好是“她的人”就好了。 这些个职位,黎王选人无非是这么三个标准。 其一,这个人必须能够胜任那个职位。这一点倒是不需要担心,她手中能人不少,能够胜任有些职位的人也多。 第二,这个人必须忠于南晋皇族。这一点,和李盛袭的用人标准不谋而合,也容易解决。 其三,这个人必须不属于任何一党,尤其是李盛袭一党。这一点,只需要适当的伪装就好了。只需要让她手中的人表现出对“女主干政”的不满,应当就能隐瞒过去。 如此一来,到时候换来换去都是她的人,黎王无论如何都翻不出什么天来。 而且,她或许还可以顺水推舟,借此让黎王养出一个“武将心腹”来。 来日若是有变,也好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想清楚之后,李盛袭赶忙写好一封信,由着雍王长史带回去让李珣看。 望京的事情,一时半会儿的,也只能交给他了。 第342章:迁都? - 盛袭 - 殊乖 而李盛袭也秘密召来了其他的军中将领议事。 “本王要回京奔丧。”李盛袭开口道。 “万万不可。”穆璟第一个开口反对。 李盛袭看了她一眼,这小子也骂她来着。 “穆侯莫急,且听殿下说完。”容治赶忙开口解释道。 穆璟瞪了他一眼,容治翻窗的事情他听说了,要是他猜的不错,容治应该不是第二天早上翻进去的,应该是前一天晚上,在他吸引了内卫主意翻进去的吧。 这个拾人牙慧的东西。 “让下丘中军以为我回京奔丧。”李盛袭解释道。 穆璟当即就明白了。 李盛袭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下丘地势优良,他们占据地势,据城不出,又因为是大的州府,粮草充足,若是他们铁了心跟我们耗,于我们来说并不利。 所以,趁此机会,不如由本王闹上一闹,而后做出一副弃军而走,急走奔丧的样子。主帅弃军,三军必定大乱。这对于下丘来说,其实是个机会。” 他们耗着难受,下丘军耗着又哪里好受了。 众人闻言,目光微亮,虽说一开始容治透了风声过来,但是具体怎么实施,他们还没有拿主意出来。 一边的顾凌虚笑着开口说道:“我们一旦示弱,下丘那群怂货必定会乘机出手,到时候就是我们反扑的机会。” “那就要麻烦姑姑先躲起来一段时间了。”一边的穆璟也弱弱的人插话道。 他进来之后姑姑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大约是因为那个晚上隔着窗户骂姑姑的事被姑姑记在了心上。 造孽! 人是他引开的,被记恨的也是他。结果便宜了容治。 “不!”李盛袭摇了摇头,反驳了穆璟这话,“我不会躲起来,既然是回去奔丧,那么我必定会带走一批人。” 听她这话别又深意,穆璟反应了过来,“姑姑想去哪儿?” “望京!”李盛袭给出了答案,既然打算示弱,诱骗下丘官员出来,那么就做戏到底,“我带走一万人,佯装南下,实则是与焕之汇合,你们牵制下丘,我和焕之,直取望京。” 只要拿下了都城,那么其他城池就好解决了。 她原本预计三年拿下望京,如今看起来,一年半就差不多了。 只不过,望京必定是王都,怕是没有那么好拿下。 他们商议好了这件事情,就付诸了行动。 南晋军中一切尚是有条不紊,而北齐京中却不一样。 兵临城下只差一步之遥,朝中臣子已经在讨论迁都的事情了。 如今朝堂诸事主要由吴王,周珐,以及皇后负责。 皇帝病重之后,她先是代皇帝批阅奏章,到了后面,在外人眼中“彻底不醒人事”之后,江沐颐就操纵臣子,让他们上请她称制。 故而如今,她已经坐在了朝堂上、龙椅之后的珠帘下。 江沐颐听着下面朝臣洋洋得意的举例着迁都的好处,她心中只觉得烦躁无比。 这几个月来,她把控朝局,接手着北齐的烂摊子,已经够累了。 但是除了这些,她还要面对无穷无尽的党争算计,臣子相争。 高谈阔论之后,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她的身上,因为满朝文武当中,她是最不同意迁都的。 吴王虽也不做声,但是很明显,他是倾向于迁都的。她明白吴王的心思,他毕竟是宗室之首,不可能看着北齐江山葬送于此。 唯有她,此刻并不想退而迁都。 其实按理来说,除她之外的所有北齐高层都想要迁都,她本是无力相抗的。 但是此刻,皇帝在她手里啊。 皇宫被她控制住,皇帝掌控在她手中。某些时候,她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譬如迁都之事,皇帝走不了,哪个朝臣敢先动。而且,掌控宫城的赵王,也跟她一心啊。 如此一来,皇城宫禁都被她拿捏在手,她或许没有宗室世家那么人多势众,但是她手里有兵啊。 只是她心知,这样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 因为一旦晋军兵临城下,望京朝廷的臣子必定会急的上蹿下跳。到时候,性命之危临近眼前,谁知道他们会为了保命做些什么? 一旦宗室说动赵王,那么她就没了最大的倚仗,她在没人撑腰的情况下,周氏和宗室想要处理掉她,实在是过于简单。 她当初能夺权成功,除了她自己的手腕之外,还因为她的某些政治目的恰好和宗室不谋而合。而如今,她却与宗室相悖。 其实自她上位之后,她就渐觉有心无力。大厦将倾之下,何人能支?国家危亡之下,朝臣们不思御敌,一般人想着怎么偏居一隅,一半人在煽动民情,企图在百姓之中放出“女主当政,江山沦丧”之类的话。 百姓们吃没吃这套她不清楚,但是一些士人很明显吃了这套。一时之间不知道说这些士人是蠢还是聪明。 说他们蠢,个个又有功名在身。 说他们聪明,偏偏说不出个聪明在哪里。 她有的时候,都隐隐后悔接了这个烂摊子。一开始就应该让北齐继续烂下去,省得未来青史之上还有个“妖后”的名头。 但是既然接手了权力,自然不能轻易甩手不干,自然就该负起这个责任。 她并不想迁都。 迁都,不就相当于是彻底放弃了望京吗?李盛袭对俘虏百姓的待遇她有所耳闻,不必担心。但是一个国家沦落到要将百姓交出去给别人养的情况,这个国家还有继续的必要呢?有一舍,必定就会有二舍。那倒不如全舍了好了。 何况如今离兵临城下还有些时日。李盛袭攻城也是兵分几路。她们补给的战线不短。望京城墙巍峨高耸,粮草丰富,兵又多,未必不会有所转机。 此刻弃城而走,岂不是寒了百姓的心。朝廷的确腐朽,但是你明晃晃的抛弃了百姓,还指望百姓忠心,那么是否是太异想天开? 珠帘之后的江沐颐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头,在这样的情况下,当真是进退两难。 一万字!(⌒▽⌒) 祝大家新年快乐,兔年大吉! 第343章:奇袭 - 盛袭 - 殊乖 江沐颐心中思绪纷纷,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正当朝臣们争论稍歇时,急报从宫门一路传来。 “南晋宁王率军而来,直取望京而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晋军尚在下丘外吗?怎么忽的就到望京了。”江沐颐一个激灵,掀帘而出,一时之间,竟然顾不得礼数。 “说是宏兴帝驾崩,南晋宁王急走奔丧,谁知道就绕过了下丘,和东南边的徐焕之汇合,直取望京而来。”下臣解释道。 “此女奸诈,竟打着自己兄长丧事的名义来突袭。”有臣子怒骂道。 “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江沐颐摇头,又看着传讯的人,问道:“他们有多少人,军中将领又有哪些,大约多久能到?” “回娘娘,大约是十万人左右,军中将领是李盛袭、徐焕之等共十三将,两日之内,必定兵临城下。” “娘娘,敌军来势汹汹,此刻再不迁都,只怕江山沦陷,不如东进北上,迁都澧州。尚可偏居自保。”有迁都派当即插针开口。 “胡说八道!”赵王率先反驳,他看着那一派官员,“敌军还有两日便要兵临城下,就算这个时候想跑,只怕也跑不掉了。难道你们觉得两日之内能搬空皇城吗?再说了,我们走了,城中百姓怎么办?置他们于不顾吗?” 赵王说完,就赶忙上前,开口劝谏道:“娘娘,以微臣只见,不如此刻整肃军心,联合百姓,拼死抵抗,集全城之力,说不定尚有回转之力。” “娘娘不可!”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驳,“虽只有两日,但是皇族百姓迁都,是必定来得及的。至于百姓,来日返回旧都之日,又何尝不会有收复之时?” “那皇宫怎么办?还有皇宫之中许多至宝,那些东西,一时半刻可是没办法带走的啊。”江沐颐又问。 “烧!”那人看江沐颐有此问,以为皇后有意动摇,他连忙开口道:“不仅是宫城,还有宫中所有无法带走之物,皆可烧之,绝不留一丝一缕给敌寇。” “住口!”江沐颐当即怒斥,她看着那人,“望京,是我北齐王都,若是轻易舍去,岂非动摇国本?她李盛袭只有十万人,连带她自己算上,也不过十二位将领,我京师之中尚有十五万将士,三十多位将领,敌我实力如此悬殊,为何要退?尔等不思御敌,与此刻提起迁都之事,与弃国何异?你置城中百信于何地? 竟然还敢提出焚烧宫城!宫城,乃是先祖世代生活之所,若按你所言,此刻焚城,置先帝基业于何地?到时候火势不可控制,伤及城中百姓生灵涂炭,你能担得起责任?亏你还饱读诗书,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言,你是如何说出口来的? 来人,将此人拖出去,当即斩首,再有谁提迁都之事,与之同罪!” 朝堂外的将士多为赵王掌管,赵王一听此言,连忙叫人把这人拖出去砍了。 众人见此,不由得心中大骇。皇后往日手腕就算是硬,但是因为女主干政,且得权不正,所以江沐颐一般都是好声好气,暗暗威胁。 什么时候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 迁都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提起了,但是此前,她此前基本上都是打太极应付过去。 一则,此前她尚在考量之中,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 二则,如今敌军兵临城下,朝野内外务必一心。若是不用铁血手腕震慑,必定会引起恐慌乱局。 而且,如今时间紧迫,已经是不能退了。 宗室朝臣弃百姓不顾,百姓会如何想,会如何做?轻则百姓寒心,南晋暗探故技重施,使得天下百姓对北齐再不抱希望。重则发生暴乱,以至于生灵涂炭。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迁都。 至于焚城毁业这种想法,那更加是不能有的。刚才那个提出这个主意的人,她没有牵连他的家人,都算是心慈手软的了。 这个时候,朝廷上下一心才能破局。 再耍那些阴诡招数,那就真是自取灭亡了。 江沐颐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本想点一位将领来说应对之法,谁知环顾满朝,稍微有分量一些的,只剩下了赵王。 北齐在早几十年,也是将才辈出,可大多都折损在党争之中,到这一代,更是没几个拿的出手的了。 剩下几个能拿得出手的,或是被朝廷寒了心,如顾凌虚那样叛国,或者战死在疆场之上,根本就打不下去。 朝堂岌岌可危。 先帝一朝时有三员大将,丝毫不逊色与如今的穆璟、顾凌虚之流。 可是顾将军被宦官逼死。袁将军被周氏逼的离开朝廷,如今不知生死,更不知人在何处。 还有一位郭将军,在先帝一朝遭遇贬谪,后避世不出。是她费尽心思,甚至抬出了自己的父亲的名号,才请出来的,如今在千里之外的姚州平定叛乱。 现在还真是内忧外患。 江沐颐咬咬牙,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到了赵王身上,由赵王大致安排了应对之法。而后又点了兵部的将领,叫他们务必拟出一套可行的方案出来。 做完这些,江沐颐又命人将讯息传往姚州,昨日姚州大捷的奏报传来,想来已经在班师途中,这个时候将讯息传过去,叫容治郭将军快速奔袭而来,援助望京,以解燃眉之急。 朝会散后,她又单独召了吴王以及宰相等人意识,不为别的,其一是为了劝慰安抚他们,在这个时候,务必使得朝廷上下一心,毕竟这些人一开始是个个想着迁都的。 其二就是再继续商讨抵御对策。 宰相们当中或许还有几个真心为国的,虽想要迁都,但是迫于如今的形势,也知迁都是万万不可为之之事。 但是就是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死脑筋,仍旧梗着脖子想要迁都了。 但是无论如何,至少表面是宁静如常。 因为只有两日时间准备,江沐颐几乎是忙的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直至深夜,她方才停下。 第344章:危险 - 盛袭 - 殊乖 当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之后,江沐颐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清宁宫中。 “很累吧,娘娘。”周令望温声说道。 好不容易在江沐颐的经营之下,朝局有复春之兆,结果外敌迅猛,眨眼间,就已经打到了下丘,打下了北齐的半壁江山。如今更是即将兵临望京。 江沐颐虽然在朝侃侃而言,她的一番说辞之下,仿佛真的她的的实力要比南晋宁王高出一大截来。但是实际上谁都清楚,经过多年政治斗争,北齐的军事实力早就大不如前。与名将跌出的南晋比起来,北齐要逊色太多。 更别提李盛袭身后还有几十万大军——就驻军在下丘。 这一场仗,实在是难以打赢,江沐颐那番话,也不过是为了安抚朝臣所说而已。 毕竟,若是此刻再不能一心,那么情况就真要危急了啊。 “累啊。”江沐颐轻叹,她遣散了所有的内侍宫女,靠在了软榻上,一脸的疲惫,“不过好在,具体的方案终究是出来了。” 为了鼓舞士气,她到时候必定亲上城楼,以表身先士卒。其实,若不是他不曾习武,又怕连累将士,她甚至想要亲下城墙御敌,那样的效果鼓舞士气是最好的。 只希望一切顺利,不要再出什么乱子,起码要保住百姓。只要保住了百姓,哪怕她死在城墙,也不算愧对于北齐皇族了。 江沐颐这样想着,反而没心思休息了,她睁开了眼睛,看着清宁殿上华美的装饰,忽而有一瞬间的恍然。 若她败,是败于时势。 周令望看着这样的江沐颐,不由得自己拿了个软垫,坐在了江沐颐的软榻下。 “话虽如此,只是娘娘,还是要多加小心。”江沐颐提醒说道,“我朝的将领,大多折损于党争,有幸存者,也多被朝廷寒了心。那郭将军,还是娘娘亲自访宅,又抬出先祖名号才请动出山。而和北齐将才凋敝相比,南晋显然准备充分。国家富庶,武将云集。恕我直言,望京这仗,很难打赢。这一点,不光我清楚,只怕满朝文武无一人不清楚。” 如若不然,也就不会宗室氏族都想着迁都。 “我知道,只是再难,都必须要守住。北齐绝对不可以,也不可能偏居一隅。”江沐颐点头,她很清楚局势。 如果望京这么好的地方都打不赢,在别的地方,又怎么能打赢呢? 那位宁王殿下可以以自己兄长之丧事为名奇袭,宏兴帝于死前尚念北征。可见这对兄妹野心之大,绝对不能可能容许北齐偏居一隅。 也没有 “不,我要说的不只是这个。”周令望摇了摇头。 江沐颐微微正色,“仗难打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如娘娘这般,有足够的勇气去直面这场难以取胜的战争。娘娘,要提防一些小人。” 她没有说宗室,也没有说世家,更没有说其余的朝臣。因为在兵临城下之际,无论是哪一方,哪一派,都是有想逃的人的。不然的话,当初也就不会只有江沐颐和赵王想着如何御敌了。 说起这个,江沐颐就不免头疼,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否则的话,她今日也不会毫不犹豫的处死一名三品大员。 “只希望如今赵王掌兵,他们畏惧,能够安分一些。”江沐颐心中复杂道,她此刻无比庆幸是手握重兵的赵王把控宫城,要是换了旁人,还真的没有办法。 “娘娘此举,在有些人眼中,就是断了他们的生路,他们又岂会留生门?” “你什么意思?”江沐颐语气沉重。 “若是他们杀了赵王呢?” “不可能。”江沐颐下意识的反驳,“这群人既没有这样大的胆子,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娘娘不知道有些人对外没多少本事,对内确实极为强横的吗?就比如圣上。这个时候,也不是考校真才实学,而是纯纯比拼心眼。 想要迁都的人中,什么人都有,其中未必没有赵王的亲朋好友,他们去杀赵王,甚至不需要什么好功夫。恕我直言,娘娘该派人好好提醒赵王的。”周令望开口道。 如今她最大的倚仗就来自于赵王和元嘉帝。而元嘉帝所代表的只是大义名分,赵王才是实打实的倚仗,要知道赵王手里有兵。 “娘娘的时间怕是不多了。”周令望又出言提醒道。 南晋的兵马两日之内就将抵达望京,那么这群人若是想要发起什么变故,最好的时间就是今晚。在今晚生事,后面两天才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逃窜。 这一点,周令望想到了,江沐颐也想到了,她惊然起身,听周令望说完,她只觉得周身森冷,如坠冰窖,“如你所言,此刻危险的,只怕不只是赵王。” 赵王有兵又有武力,只要小心谨慎,未必会出事。但是她不一样啊。 江沐颐说完,就立刻命人传讯给赵王。而后又在叮嘱宫城的将士,严加戒备。 “他们对赵王下手,下一个必定就是娘娘。若娘娘这边没有把柄,拿到还好些,只要娘娘松口放权,他们为了自己的脸面,不会杀娘娘。但是,娘娘手中可是有个现成的把柄。他们一旦抓到了,那么娘娘就是万劫不复。” 周家估计已经对元嘉帝的“病”起疑心了吧?其实他们一旦发现了这件事情之中的端倪,都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就能让江沐颐万劫不复。 江沐颐对于北齐宗室来说,最大的筹码是元嘉帝,但是细细想想,对于北齐宗室和世家,这个筹码并不可靠。 江沐颐面上第一次流露出慌张之色,“但愿他们能为大局计,要是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变故来,到时候别说御敌了,只怕是逃也逃不了了。” 要是真因为她,以至于焚宫毁业,她真是万死不能辞。 “去太极殿,再差人提点宫城将领,今夜严加戒备。”江沐颐咬牙说道。 清宁宫,是不能待了。今晚若是平安度过还好,可若是一旦发生了什么,那就全完了。 第345章:乱起 - 盛袭 - 殊乖 其实李盛袭比所有人想的来的都要快,之所以放出消息说还有两日才到,其实也就是为了给北齐朝廷一个“乱”的机会。 很简单,北齐朝廷本就是一个足够乱的环境,大敌当前,有志士仁人,自然也会有贪生怕死之辈。 望京若是真的上下一心,又有郭老将军在,她一时之间或许还奈何不得,但是望京一旦乱了,那么就是不攻自破。 一旦望京乱了,那么望京就交给徐焕之收了。随着她疾驰来的两万人,就等着去对付尚在姚州平乱的郭老将军了。 寂静的望京城墙上,一声兵响划破了夜空的宁静。一场围绕着赵王和皇后的变局正在悄然发生。 李盛袭站在城外的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场乱局,万万没有想到,她的两万人刚开始驻军,望京之中就发生了这样一场变局。 李盛袭席地远望,哪怕相隔数里,也能瞧见望京中的兵戈。 吴旸与念昔二人分站在李盛袭身后的左右两侧。 “殿下,越明云失去了联系。”吴旸沉声说道。 李盛袭需要知道一些望京之中的事情,所以才提前递了消息,让吴旸在此处等候。 “失去了联系?”李盛袭微微皱眉,“怎么说?” “大概已经有半个月不曾联系上了。” “不是说那位皇后治宫极严吗?” “话虽如此,但是江皇后掌权也不是第一日了,无缘无故就断了联系,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么是江皇后发生了端倪,越明云不好与外联系。要么是越明云此刻已经落到了江皇后手中,生死未卜。”吴旸语气沉沉。 “可曾有人去探查?”李盛袭又问。 “我于十日前进宫过一次,差点就被抓住了。”吴旸开口道,回想那一次经历,还真是惊险,差一点就没走掉。 “抓住暗探之后,要么严刑拷打,而后大肆搜捕。要么直接杀掉,暴尸示威。没有出现大肆搜捕的情况,说明明云没有吐露出什么东西来。她应该还活着。”若是落入她的手中,什么都没吐出来之前,她是不会让人死的,“你说你险些被抓到,具体怎么回事?” “我们在宫中埋着几枚暗棋,我借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份入宫,后来去了越明云常在的场所打听,结果甫一过去,就被一群内侍围住,幸而他们没什么本事,属下很快就将人甩开,而后出了宫。”吴旸回答道。 “如今动用内侍的人是皇后,这就说明是皇后私下所为,你能给顺利出来,是因为她没有调动禁军封锁宫门,所以抓你,应该是皇后私下所为。”李盛袭一步一步推测道,“皇后秘而不宣,应该一是不敢确定,二则怕引起变故——吴旸,你进宫的那一趟,反而还害了她。” “啊?”吴旸一惊,不由得皱眉,“属下知错,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等。”李盛袭吐出一个字,如今望京乱的很,她甚至暂时都不明白是哪方势力在作乱,她不可能贸然出手。 现在有动作,万一是对方的诱敌之计,那么她的两万人就全完了。只能等,等到今夜过去,再看如何收城。望京再乱,也是城墙高耸,粮多兵广。驻扎京师的军队零零散散十五万,她手里只有两万人,又没有天险。 吴旸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道:“属下随斥候一同去探听消息。” 李盛袭点了点头,没有阻拦。 望京中的确是乱作一团。事情一开始,是几个宗室被人撺掇了过去暗害赵王,不过赵王在得到江沐颐的提醒之后,就一整夜的警惕,不曾有过一丝放松。他是武人出身,对付起这几个宗室不过是易如反掌。 眼见宗室之事事发,迁都一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们虽不如赵王那样手握近半禁军,但是,附中护卫加在一起也是不少数目,再者,周氏也掌控一卫人马。 皇宫之中亦是彻夜灯火通明。 江沐颐并没有休息,而是坐在了天子床榻边,她将周围的内侍都遣散了出去,她心中一片慌乱。 周令望坐在床榻下,两人都没说话,静待最后的成败。 只是成败与否并没有消息传来,反倒是一旁的天子,有了动静。 这近一年来,元嘉帝是真正的缠绵病榻,江沐颐不会给他醒来的机会,偶有醒来,不过是让宫人哄着休息,而后一碗药喂下去,就又是昏迷不醒。 元嘉帝此刻已经是形如枯槁,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吊着罢了。 看到身边的元嘉帝有了动静,江沐颐目光微颤,她轻轻拍了拍周令望,低声说道:“你先出去。” 周令望不明所以,但是江沐颐只是摇了摇头,见此,她只好退了出去。 皇帝缓缓醒来,江沐颐喂了一碗药过去,“圣上醒了。” “皇后……”元嘉帝呢喃着,他又问,“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元嘉二年,十二月初一。”江沐颐颇有耐心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应当是惊慌失措的,应该是再用旧计让元嘉帝昏迷过去的,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并且,在元嘉帝醒来之后,她似乎连外面发生什么也不再关心了。元嘉帝这一醒,意味着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了。 “十二月……”他昏迷的时候不过三四月,如今一晃眼,竟然已经十二月了,他没有问皇后为什么在这里,或许他已经忘了,他曾经禁足管知的事情,他慢慢开口问道:“外面怎么样了啊?” 或许是濒临死亡,他如今竟然有少见的清明,他半生半死这么久,外面应该快翻天了吧。 孟颂延死了,顾凌虚被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像他那样桀骜不驯的人,应该是很难低头的吧。他现在怎么样了呢?死了吗?真想看着他俯首称臣的样子啊。 “顾凌虚投敌,与南晋驱逐西戎之后,就一同伐齐。如今,大约快兵临城下了吧。朝臣们打算迁都,我和赵王不肯,现在外面,估计在兵变吧。”江沐颐淡淡的说道,她似乎不管不顾了起来,在元嘉帝面前也不用那些称呼。 嫁与他多年,这还是她头一遭这个样子。 “这样啊……”元嘉帝没有江沐颐想象中的愤怒与惊讶,他只是难过,眼眶中盈上泪水。 江沐颐低头看着他,先是惊讶,而后是了然与讽刺。 所以,在孟公死后的那段时间,他是知道他的醉生梦死会造成什么结果?他是知道下那一道诏书会给北齐带来怎样的影响。 他知道,所以此刻并不惊讶。 他知道,但是他依旧选择用醉生梦死来麻痹自己。他依旧因为一时意气下了那道诏书。 “圣上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荒诞政事,为什么要逼迫顾凌虚?”江沐颐忍不住咬牙质问。 她原以为他是不知道,原来他是不在意。 “为什么?”元嘉帝觉得有些好笑,就连心中的难过都稍稍淡了些,“朕不过无心杀了一个臣子,全天下都觉得朕错了,朕还怎么治天下?所有人都觉得朕不能治理天下,所有人都觉得朕无能。面对顾凌虚的挑衅,所有人都告诉朕要忍。朕无时无刻不活在忍耐与怀疑之中。 皇后,你觉得朕像一个皇帝吗?朕是皇帝啊,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朕?匹夫尚且不能忍受,何况是朕?” 眼泪从他的眼中流了下来,蕴含着无限的委屈。 “这就是皇帝!在此之前,我没有同你说过吗?”宫中天使往梁州来的前一夜,她就告诫过元嘉帝皇帝有多难当。 “你是说过!可是谁给过朕选择?朕本就不是料子,朕从出生起,所有人都告诉朕,朕是梁王世子,未来要承继梁王王爵。又有谁跟朕说过,朕日后会成为这个皇帝。又有谁给过朕选择的机会?周家人,宗室,他们叫朕登基就登基!”元嘉帝自觉委屈。 “时局之下,谁又有的选择?”江沐颐目光含泪,将落未落,“你说你没得选,出梁州那天,你难道不是欢喜的忘了哭泣?” 若非她出言提醒,只怕他还没登基,就要被治个大不敬的罪名。 元嘉帝语滞。 “我才是没得选。”眼泪夺眶而出,她是哭着出嫁,怀揣不安入京,执朱批之后,她更是日夜不安。 可是责任一旦到手,哪里是说抛弃就能抛弃的。 她不想嫁他,但是婚事是昔年两家约定,她若不嫁,老梁王妃第一个不放过她,她家里也不会容下她。所以她嫁了,但是她也做出了一个他理想王妃的样子。她打理后宅,提点他政事,甚至还装出爱慕他的样子,与他逢场作戏。 她不想当皇后,但是她深知帝位结果是各方博弈的结果,作为棋子,她若是反抗,她只会面临死路。但是她再不愿意,她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贤后。 再这样混乱的局势下,她不想染指权力,但是如果她不染指权力,就要看着许许多多不该死的人死去,这些人里甚至还包括她自己。所以她选择了这么做。她拿她的命去赌江山。 只可惜终究是来晚一步,她只能看着疆土沦丧。 因为没有选择成了政治漩涡中的牺牲品,所以要连带着牵连更多的无辜之人入局吗? 元嘉帝有些呆愣的看向江沐颐。 “萧泽卿,走到今日,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遭遇了痛苦,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向别人挥向屠刀。是因为你无法报复向你施加痛苦的强者,继而报复那些无辜的、众多的、任由你摆布的弱者吗?”江沐颐怒斥道。 “你……你……你放肆!你怎么……怎么敢……怎么敢……”萧泽卿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支支吾吾的,他的脸色涨的通红,看着江沐颐,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来人……来人……” 江沐颐神色冷淡,语气冰冷,“我自认没什么欠了你的。” 从前做过的事情,她并不觉得后悔,而伺候要做的事情她也不会觉得亏欠。 她的确欺骗了元嘉帝的感情,可是本来,元嘉帝对她也没有什么真的感情,再说了,她本来是打算骗他一辈子的。 她的确叫人给元嘉帝下药,但是如果她不害他,就等着被他的倒行逆施牵连致死。 她不是什么好人,也并非君子,却也自认比他强上许多,而且,正因为不是君子,她才不会觉得她做的有什么不对,她才不会有那么多内疚亏欠的情感。 “到是这一生,你欠我不少。” 就是因为嫁给了他,她才面临那么多。就是因为他倒行逆施,只顾自己享乐,才会害的他如今进退两难,但凡他英明一点,都不至于会这样。 但凡他不去吃羽化丹,不去被宦官世家愚弄,事情也不会发生到今天这样无法收拾。 江沐颐看着垂死挣扎的元嘉帝,她并没有快意,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根本激不起她的任何成就。正如她所说,欺压弱者没什么可得意的,唯一得意的,是将欺压她的强者变弱这件事。 “不如这样,看看能不能用你的性命,换我一条生路吧?如此,也算是两不相欠了。”江沐颐轻轻开口。 元嘉帝虽是将死之人,生无建树,死毁多有,但是他却是一个皇帝,皇帝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一个筹码。 说实话,她并非北齐忠臣,否则也做不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愿意为百姓赌命,却不愿意为了北齐宗室政权赌上自己性命。 她可以死在叛军手中,但是却不甘心死于政权斗争的算计之中。 外界的兵变一旦开始,她原本筹谋的上下一心保卫战,就几乎不可能成功了。 她说出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激怒元嘉帝而已,他如今的身体如风残风破絮,这样一激,死了也不奇怪。 到时候,就算是请来太医查验,元嘉帝也是气死的。 被外面联手作乱的叛军,气死的。 江沐颐不是绝对的好人,但是她的道德底线还是很高的。而且她的责任心很重。 元嘉帝无道,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我们庆幸小江脱离泥潭,即将升官发财!O(≧≦)O 第346章:降书 - 盛袭 - 殊乖 在江沐颐的话语中,本就生命颓颓的元嘉帝,已经濒临死地,过了许久,脸色涨红的他,结束了他短暂的生命,长辞于世。 “娘娘,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杀了他?”周令望有些惊诧,她不解的问道。 “你既然觉得我做得不对,为什么刚刚不来阻拦呢?”江沐颐合上了元嘉帝的眼睛,眼中泪水夺出,眼底却不见悲色。 周令望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他是该死的,只是我好奇,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我本以为,他们最多只是去派人刺杀赵王,却忘了有句话叫做‘一不做,二不休’。这一旦不休起来,我百般心血就都成空。”江沐颐缓缓起身,“敌我实力悬殊,援军又在千里之外,这个时候,若是上下一心,尚且能够接住城池之便,抵御敌军。 可是地利终究不如任何。他们铁了心要血洗王都,今晚,无论赵王和叛军谁胜谁败,百姓和将士们,只怕也无力御敌。 澧州再好,难道有这么丰富的粮仓,这么高巍的城墙?在这里尚且不敌,迁都澧州,一无地利,二无粮草,三失任人和,如何御敌?可笑那迁都者,做梦都想偏居一隅。浑身血性,尚不如我,置于品德更是逊色我远矣。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负隅顽抗呢?今夜百姓蒙惊,不必心有怨怼,将士们无辜枉死,已失战气。对上南晋,无异于是让他们去死。 我不想为北齐朝廷继续赌上性命,也不想再继续让无辜的百姓,英勇的战士沦丧性命。 既然如此,那就用他的命,做一比大的生意。” “娘娘……”周令望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叫人把越明云带过来。”江沐颐冷冷道。 周令望听着心惊,但是却并没有阻止江沐颐的行动。 很快,众人就带了越明云过来,越明云跪在地上,虽是阶下囚的模样,但是身上的伤痕却不多。 江皇后是用私刑,不敢大动干戈,自然了,即便大动干戈,和内卫里那些见鬼的刑罚比起来,也算不了什么。 “娘娘……”越明云白着张小脸,无比可怜。 “你的嘴真的很硬,事到如今都是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来,仿佛是真的无辜。若不是你的同伴不如你,我只怕如今还真觉得你无辜。你或许不知道,就在前段时间,有个武功高强小内侍去找你。” 越明云仍旧是一副柔弱无知的样子,“娘娘,您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江沐颐没什么耐心同她打哈哈,“如今南晋宁王即将兵临城下,作为晋人,你应该不想要折损过多的百姓吧。” 越明云压抑住心中的喜悦,面上却是一副难以辩解的为难模样。 “圣上方才醒来,闻说此事,写下了降书。”江沐颐说完,就将那封降书丢到了越明云的跟前。 降书自然不会是元嘉帝所拟,但是矫诏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嫁与元嘉帝多年,仿他的笔迹还是极为简单的。 越明云微愣,她不杀,江沐颐既然有矫诏的先例,难道不能做第二次,只是她很好奇,江沐颐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继续试探她吗,在这个时候,仿佛已经没了意义——因为如今北齐的境况,江后此举莫过于是多此一举。 这段时间她虽被拷问,但是对付那些人,她可有的是办法。他们拷问她的时候,她也在不着痕迹的试探着他们,从而获取情报,以便得知外界境况,不至于闭塞视听。 刚才被压过来的时候,她也注意到皇宫之内戒备森严,显然,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在这个时候,再纠结她一个探子又有什么用,难道南晋能为了几个暗探退兵?这也太过于异想天开。 别说是暗探,就是北齐现在手里捏着南晋的皇帝,仗该打还是要打。 越明云反应了过来,江沐颐的话,半真半假,但是话语中想要献降的心思——八成是真的。 “望京有军队十五万,纵然宁王殿下再用兵如神,想要破京而入,只怕也要损耗不少的兵力。如今圣上愿意献降,怜惜两国军队,心系满城百姓,难道贵国贤名在外的宁王殿下不愿意?”周令望半激道。 “是圣上的意思,还是娘娘的意思?”越明云最擅长做的就是利弊权衡,江沐颐这话,有八成是真的,她只要赌一赌,一旦赢了,就能免去一场兵戈。倘若输了,她只需自裁,就能保住所有的秘密。有风险的只是她一人而已,何乐不为? 想到这里,她收起了她柔弱的伪装,撕开了她看似本性的狡黠,而是正坐在前,临危不乱。 江沐颐目光微惊,有些惊异于小宫女须臾之间气度的变化。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越明云的想法,无非是舍命赌国,她不由得敬佩越明云的心性。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闻说军队作乱,已然身死。”江沐颐微笑的摇头。 看来的确是这位皇后的意思,越明云垂眸,她很快就敏锐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军队作乱”。 越明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外柔内刚的皇后为何提出要献降的事情来。 军队内乱,民心士气已失,未战先败,既然如此,又何必搭上无辜将士的性命来负隅顽抗? 越明云暗自感慨皇后的通透与魄力,“娘娘希望我如何做?” “姑娘的同党武功高强,想必姑娘武功也不差。这封降书,姑娘且好生收下。等到成败分晓之时,无论胜败,宫门必定大开。我相信姑娘有办法出去。置于出宫之后如何出城,姑娘的办法应该比我多。” 越明云微微思忖,便开口道:“这一点对于我来说,算不上难。只是,娘娘,外面军队作乱,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知这份降书在明日还是否作数呢?” 江沐颐知道越明云的想法,她开口说道:“若是迁都一派人胜,我则必死无疑。降书没了降书的作用,却又别的意义。这封降书,乃是圣上亲笔,上有我朝玺印,是万万错不得的。 若是明朝朝野该换新天,对于来说,也比没有降书要有利。晋军可以此为证,号召我国残部,讨伐京中政权。名分大义虽不如真正的军权来的作用大,但是在很多时候,不都是能够起到关键作用吗? 若是得蒙天幸,乱臣贼子得以伏诛。那么我可以向姑娘保证,我会亲自劝服宗室与城门守将,届时以皇后之身,奉玉玺相迎,再拟降书。如此,则不费兵戈。还可借大义讨伐其余残地。” “我又怎知,若是京中局势对娘娘一旦有利,娘娘会不会矢口否认这封降书真伪呢?”越明云又问。 “却有这个可能。” 越明云脸色一变,就听江沐颐继续说道:“可是这对于贵国来说,又有什么妨碍呢?没了降书,南晋会损失一兵一卒吗?甚至恰恰相反,南晋军队那边,还会多姑娘一个助力,不是吗?” 双方都不是傻子,很快就谈妥了一切。 江沐颐命人把越明云送到了宫禁附近,等到宫城打开时,会有人掩护她逃离。 做完了这一切,江沐颐坐在了龙床前,她引着周令望席地而坐。 “我的生死,尽数交托于天命。我的打算,你也明白。你呢?你想怎么做?若是你想走,我也可以尽力一试,所不能保证一定能保你平安,但是出宫城应该不难。”江沐颐看着周令望。 她是周氏贵女,如今却背叛周氏,若是赵王胜,江沐颐还能护住她。可若是赵王败了,那么站在迁都派身后的周氏,是容不下这个叛徒的。 若是她将周令望送出了宫城,周令望或可保命。 “我不走。”周令望摇了摇头,“若是叛军胜了,娘娘必死无疑。到时候,他们想要一日之内迁都,必定导致臣民恐慌。更有甚者,焚宫毁业,生灵涂炭。娘娘殚精竭虑,计算生前事。我愿承娘娘之志,算这身后事。” “你什么意思?” “周氏会杀娘娘,也会想杀我。但是他们不会那么快杀我,毕竟,他们还是很想搞清楚,这些时日我在宫中坐了什么。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他们就会和我交谈。而我,就可以借此机会去游说他们。 所谓迁都派,无非分为两种,一种是宗室,想要保住本朝基业。一种是世家,想要保全自身利益。而此次的叛军,主要是出自我周氏。他们选择迁都,无非是担心周氏多年基业毁于一旦。可是周氏毕竟是臣子,既然都是当臣子,当谁的臣子不是当呢? 迁都澧州,等到澧州破时,周氏的富贵也到了头。可若是投敌,尚且可以保全。抓住他们趋利避害的心思,说不定也能说动他们献降。免得百姓再遭战火荼毒。” 江沐颐闻言,久久不语,心中却有一些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心灵受到慰藉。 天广地大,所谓枕边人,尚且不如一女子知她。 江沐颐不由得唏嘘,她又望着周令望,周令望会心一笑,和风从容,淡然出尘,丝毫不畏惧生死,美得如同她衣衫上雪白的山茶。 她慢慢拉起了周令望的手,一起等待宫墙之外争斗的最后结果。 小江之前不肯迁都,想要再战,是觉得打得赢,所以可以搏一搏。 但是小江现在明知道打不赢,就不会负隅顽抗。 小江有点图利,但是也不算因利失德。功利心这方面应该就是个普通人的范畴。 小周呢,境界比小江高一点,有点子不像真人。 但是她是一个很坚定的人,从前决定避世,那就谁说都不管用。后来打算匡扶百姓,那就是早早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还有……今天是一万一千字O(≧≦)O 第347章:再归 - 盛袭 - 殊乖 到底赵王是从军营里出来的,手中的兵又多,叛军最终还是被镇压,但是在望京也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叛军之中有一人,眼见穷途末路,直接自焚于家中,以至于火势连绵,点那个旁边好几家民宅。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而赵王虽然取胜,可他手中的兵将已经是疲惫不堪,赵王自己也被人砍伤了手臂,情势不容乐观。 越明云趁乱逃出了望京,望京兵荒马乱,她虽有武功,但是较之内卫精锐要逊色一二,身上又还带着伤,逃脱的十分艰难,若不是遇到了前来查探的斥候,只怕她要身死道中。 见到自己人之后,她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带着伤,连忙就要去见李盛袭。 她将她和皇后做的那笔交易尽数的告知了李盛袭。 李盛袭召来谋士略微思忖,就确定此事可行。而后她立即下令,命一队人马去引起望京内部的注意。 让他们清楚的意识到敌军已然兵临城下,他们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支持迁都的那一派人,多为苟且偷安之士,看到此等情况,必定会想要投降。 即便如今望京之中叛军被镇压,但是不可能所有支持迁都的人都参与了反叛,胜利者也不可能将想要迁都的人尽数屠戮——毕竟想要迁都的人占大多数。 她如此为之,就是要引起望京之中朝臣恐慌,如此可以促使江皇后在内对他们的游说劝服。 其二,她立刻派人休书给徐焕之,责令徐焕之加快脚步,有强军坐镇才可以保证他们起势之后不复叛。 听到这里,越明云疑惑不解的问:“如今望京之中,形势大乱,纵然殿下只有两万之众,但是,料想也非望京所能敌,怎么听殿下的意思,还需要徐将军在,才能镇压呢?” “因为我不会在这里。”李盛袭开口,她又解释说道:“郭松寿领兵五万,去平姚州之乱,如今姚州大捷,他集结当地兵马,往望京而来,我当然要去截断。” “那和谈事宜呢?”吴旸追问道,殿下不在这件事情又有谁来谈呢? 李盛袭看向了容治。 容治点了点头,“殿下放心。” 吴旸皱眉,越明云亦是开口说道:“并非属下否认容郎之才,只是,怕容郎之名,不足以成此事。” 没有比望京的官员更清楚容治的人了。这群人只怕无论是哪一派、哪一党,都是厌恶容治至极。 尤其是江皇后。 “由不得他们了,若是他们不愿意谈和,我们,也可以打。徐焕之不来之前我不会走,但是既然是谈判,没有我一个主帅亲自去的道理。”李盛袭淡淡的说道,是敌方求和,而非她来求和,为何要处处顺着敌方的心意? “先看看明日臣中情况,若是他们派使者而来,策臣便入一趟望京详谈事宜。若是他们没有派使者来,那我们就按原计划行事。”李盛袭吩咐道。 众人纷纷领命。 李盛袭又叫人带越明云休息,再留下了容治。 “这一场战事,还真是出乎意料呢?”李盛袭轻笑,虽说睡眠被人打搅,但是现如今听了这个消息,反而振奋了不少。 北齐最难打的地方在于两处,一处是西昌,那里有强将坐镇。二处是望京,此处占据地利人和。 却没想到,两处取胜反而是最简单的,几乎不用去打,便有人主动献降。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北齐之败,败于为君者无道。纵然后来有贤臣良将,却并非折损于外,而是内耗于内。以至于如今朝野,积重难返。稍有风春草动,便有伤人和。哪怕是帝星降世,也难以力挽狂澜啊。”容治总结说道。 李盛袭点了点头,不由得唏嘘感慨,“我辈之人,当引以为戒啊。” “殿下,一定会成为当世无双的君王。”容治开口说道。 李盛袭不置可否,“你可知,我要你入北齐国中谈判,除为了谈判,还为了什么?” 容治不解。 “策臣,你满身污名,皆来于北朝,如今想要洗尽,很难,可是我终究还是不想让你终身带着奸贼之名。此前污名不洗,哪怕你伺候位极人臣,旁人也只会说你谄媚而上。” “可是正如殿下所说,污名难洗。许多事情虽是迫于无奈而做,但是做了到底是做了,给人造成了伤害也是造成了。”容治不由得感慨,若是早些遇到李盛袭,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些事情的发生。 不对,估计还是会。 若是不能看尽北齐的腐朽,就凭他自小所学的那些忠君爱国之道,只怕难以改换门庭。 “试试吧,这一次进望京,尽力把你所做的事情说出来,不求一洗半生污名,至少,叫别人知道些你曾做过的事,让人念着你点好吧。”李盛袭笑着看着容治。 “托殿下的福,殿下攻城略地之后,将抚恤百姓的事情交于了我,如今知道我的好的人,已经有许多。我不强求。知我者,必能窥我忠义。不知我者,不足我挂心。”容治摇了摇头。 李盛袭重重一叹,“策臣,强辩虽无用,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辩一辩。若你自己都不申诉,又能指望谁呢?” 容治重重一叹。 第二日晌午,望京之中就派了使者出来,李盛袭点了点头,以容治为使臣,于次日入望京。 而在当天傍晚,徐焕之也已经抵达。 李盛袭交待了徐焕之几句之后,就率领已经准顿待发的两万将士,前去阻击郭松寿。 姚州大捷,郭松寿虽是春风得意,但是将士到底疲弊,加之收到救援消息之后,他又星夜奔驰,所以李盛袭只带两万人,足矣击溃。 至于为什么是她去,而不是徐焕之去。一是因为,徐焕之不如她动作快。其二,她其实并不想杀死这位郭老将军,若能生擒劝服,自然是最好不过。 不过这些到底是后话,次日一早,容治亲自入城。 时隔许久,他再一次踏入这块土地,从前他是宦官义子,人人厌恶,何人不欲诛之?而如今,他是晋朝使者,对于望京臣民来说,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这都不重要。 策臣想洗白,任重而道远。 强辩是没有用的,所以策臣的选择是兢兢业业做一辈子好事,来洗白自己。 不过这样做的代价一般是……毁誉参半。 只能说,他在当代是洗不白的,青史之上的名声,盛袭会叫人给他做传的。 第348章:谈判 - 盛袭 - 殊乖 北齐的朝臣将容治请入宫中议事,在场的人,都是如今北齐朝中最为核心的人。 容治敏锐的注意到没有周珐,同样的,他也看到了被砍伤了手的赵王。 看来,今日传来的消息是真的。 他目光微收,神色淡定。 他是淡定,但是在场的其他人确是难以淡定。 除了皇后,他们可都是认识容治这一张脸的。 原本听说南晋派来谈判的使者是宁王长史,也叫做“容治”,他们还没有多在意。天下之大,同名同姓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看到这张脸,他们却淡定不住。 容治人品为何暂且不论,但是他的才华和容貌却是无比出众。纵然后来人因为他所做的事情忽略了他的才华,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他的容貌。 正是因为这个,他们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就想起了这个人,也几乎可以确定,此容治就是彼容治。 上首的江皇后是有不解众臣的表情,她身边的内侍连忙在她耳边耳语。江沐颐没有见过容治,可是内侍当中见过他的极多,毕竟是宦官义子呢。 江沐颐脸色微变。 容治将众人的目光一览而尽,心下了然,但是面上仍是不以为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与他们正式开始谈判。 他的身份毕竟比起献国这样的事情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所以众人虽然惊讶,却没有当众提了出来。 献降这种事情,大家心里都有个底,一切都很顺利。让北齐宗室挂心的,是入城之后,南晋对于北齐宗室的对待原则。 这个很简单,南晋这边给出的条件是北齐皇族均降爵一等,这一点,双方都没有什么意见。唯独对元嘉帝的追封上,双方发生了争执。 按理来说,他们是从元嘉帝的手中得到的北齐江山,无论如何,起码都该给元嘉帝上个褒谥,可是没想到,南晋这边似乎完全忘记了北齐还一个元嘉帝。 北齐那边只好硬着头皮提起此事。 听到他们这么说,容治才仿佛恍然大悟了起来,于是说出了李盛袭提的条件,降元嘉帝为齐王,谥号为“戾”,称为“齐戾王”。 “尔等得国乃是从圣上为保臣民,大义而让,岂可如此辱之?”有北齐宗室不忿道。 对待这种人,容治一收往日的八面玲珑,十分硬气,“所以这位亲王的意思,是希望我王直接带兵而入?才有资格上此谥号吗?” 对方顿时住口,没再说话。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已然是对方占尽了优势,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李盛袭威名在外在外,徐焕之兵临城下,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 “若论深明大义,得国所在,当属皇后。”容治话锋一转,目光陡然落到了几乎没有说话的江沐颐身上,“我王敬佩皇后人品,言说,等到改朝之后,不称您为齐王妃,特赐诰命,称‘梁国夫人’,日后您若改嫁,其子,可承梁国公之位。” 江沐颐微愣,改称“梁国夫人”,则意味着,等到亡国之后,她将彻底和萧泽卿断开关系。 这倒是意外之喜。 但是对于北齐宗室来说,这几乎是打他们脸的存在。北齐的民风其实要比南晋开放些。只不过,北齐虽支持妇人离异之后再嫁,可是从来没有皇后再嫁的道理,就算是末代皇后也很少再嫁的。 这几乎是全面否定了元嘉帝,就差指着元嘉帝的鼻子骂了。而妻贵夫贱,也与当世的三纲五常相悖。 有宗室不由得开口,“此乃宁王许诺,然宁王即便地位再尊,也不过是晋帝姑母,而非晋帝,她所许诺,是否算话呢?” 勋爵许诺,纲常颠倒,皆出自宁王长史之口,可是宁王权势再盛,她也不是皇帝啊。所谓功高震主,新上位的晋帝焉能容她? “王爷若是不信,也可以不谈。至于我王说的是否算数,就不劳诸位担心了。”容治神色温和,面上带笑。 北齐宗室:“……” 有这么进行外交谈判的吗? 这不纯纯是你说的算吗?那还谈个屁啊?不如干脆叫人写一封文书过来算了。 “使者,是否太过张狂了些。”吴王沉吟开口说道,“毕竟,使者也是我齐人。” “我生于齐地,因君主不贤,流亡下丘,幸得我王赏识,仕于晋中。如今我是晋臣,既然为臣,便是一心向主。若是投效之后复又反叛,又与三姓家奴何异?”容治丝毫不在乎吴王话中的锋芒,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同样的,他也在寻机敲打宗室,不要打着降而复叛的主意。 众人听他如此议论元嘉帝,不由得心生怒意,因为元嘉帝已死,容治这么说,话明显是朝着他们来的。 “使者这么说,不怕旁人说使者忘恩负义吗?”有朝臣说道。 容治闻言,从来清润的脸上流露出凛冽的寒意。 “有恩才存在忘恩负义,若非君王无道,容某又怎会沦为孤儿。若非君主无道,容某的养父袁将军又如何会蒙冤蒙屈?容某的恩师孟公,又怎会身死魂灭? 若不是君王无道,倒行逆施,不识贤才,亲信小人。容某六首出身,孟公弟子,又为何要放弃仕途,认贼作父? 若非君王无道,养出周氏这样的外戚,周氏又岂能为谋权柄,胆大包天,炸毁堤坝。 不过,容某也算是因祸得福,为了查清堤坝之事,险些被人灭口,幸而得我王所救,才有今日。 所以说,齐戾王对我有何恩义?我又如何算是忘恩负义。若论恩义,当是我王对我恩义深重,当殊死报效。”容治愤慨无比,直到最后提到李盛袭的时候,他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他不再提那些旧事,起身看着众人,“我王的要求,已经告之诸位,若是诸位答应,我王必定践诺。而若是诸位不愿意,我王北征军数十万,不惧望京城巍。” 容治说完,就甩了袖子离开此处。 徒留余下的北齐宗室。 第349章:齐灭 - 盛袭 - 殊乖 其实这场谈判,谈到这里其实已经差不多了。 他们在意南朝对齐戾王的恶评,无非是觉得这是在打宗室脸面,又不是真的拥护齐戾王。 很快,他们就做好了决定,答应了李盛袭提出的一系列的要求,徐焕之顺利的领兵进入北齐的王都,他先收编了军队,而后再让容治去安抚百姓,至于望京之中的其余事物,就静待李盛袭的归来。 李盛袭的出发很顺利,很快,她就生郭松寿而归。 宏兴二十年,十二月廿六,宁王李盛袭擒北齐名将郭松寿而归,以江沐颐为首的旧朝遗老于望京城外相迎,由元嘉皇后江沐颐亲自奉上国玺与降书,自此,北齐正式覆灭。 次日,已经攻破下丘的几十万人马,也奔赴望京,与李盛袭回合。 北齐大部分的军方势力已经被灭,余下的残余疆土,已经不足为惧。 众人留余望京,等待着明章元年的到来。 江沐颐去见了一面被擒拿而归的郭松寿,李盛袭对于这名老将还是很好的。郭松寿对于北齐归降之事,并不意外,只是格外的唏嘘感慨。 他拒绝了李盛袭聘他入朝为官的建议,只在乡间田垄中野居。一则因为他已经年老,无力再战。二则……大约是心底的那一丝执念吧。 江沐颐去见他的时候,向他表达了一丝歉意。是她请他出山,才害的他被擒。后面又是她主动献降。 郭松寿摇了摇头,“夫人在抗晋的时候已经做到了最好,后来的选择,不过是对时势的选择,不必自责。” 江沐颐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家中。 李盛袭手腕怀柔,对待旧朝遗老并未赶尽杀绝,但是唯独对周氏,她并没有展现出丝毫的宽仁。 周氏的嫡系除了外嫁女之外,于叛军作乱之夜尽数被杀。 但是这件事情并没有了解。 李盛袭把当初炸毁堤坝的事情再次翻了出来,其中涉事之人,她一个也没有放过。而且,她也将周氏参与走私售卖军备的那批人给抓了起来,对其严刑拷打,去查所有的线索。 她已经可以确定,购买军备的人就是李瑞。而她,又叫人去核对历年来军备买卖的账单。 得出了一个结果,只有近几年,军备是由曲家购买,但是这起军备买卖,牵扯到了十几年前。 李瑞背后,还有一方强大的势力。这方势力在李瑞还没有彻底收服曲家之前,就开始资助他。能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的家族,可不多啊。 这不可能是与楚王相关的产业,因为再次之前,四王及其牵扯的官员,他们的家产都被查抄入国库,清算的干干净净。 这么大的势力,李盛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出过福王妃的顾家。他们家是有这个财力的。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李盛袭叫手下的人继续去查,这几万人要是不能尽数清算,她只怕是寝食难安。 周氏的一干涉事人等,也一齐被清算。 直到有一天,梁国夫人前来求见。 献都之后,李盛袭见过几次江沐颐,虽不曾说上什么话,但是仅凭寥寥几语,就可以看出此女的非同凡响。 如今她乍然求见,李盛袭也叫人传了她进来。 江沐颐并不是一个人进来,她还带了个年轻貌美的女郎。 二人朝着李盛袭行了一礼,而后便列坐两侧。 “夫人寻本王,可是有何要事?”李盛袭开门见山,她还很忙,实在是没空,也就不说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话。 江沐颐有些惊讶李盛袭的直接,而后开口道:“殿下爽利。其实今日,并非是妾身要见殿下。” 江沐颐看了一眼身后的女郎,她再度行礼。 李盛袭扫了那年轻的女郎一眼。 周家四娘,周令望。李盛袭有些印象。当初周氏想用她和顾凌虚联姻,只是被顾凌虚拒绝了。为此她当初还调查过这位周娘子。 只不过后来,就没有太在意。 “周娘子?” “殿下认得民女?”周令望有些惊讶。 李盛袭没有解释原因,而是开口问道:“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清算周氏的时候,她只清算了相关人员,周令望虽是周氏女,但是只是女眷,并未涉事其中。李盛袭暂时,还没有动她。没想到她居然找上了自己,还是托的江沐颐的门路。 李盛袭有些惊讶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按理来说,周氏和江沐颐,应当是不死不休才对啊。 “为求赦免。”周令望开口说道。 “赦免?”李盛袭有些惊讶,她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身边的念昔,念昔点了点头,立刻拿了一本册子给李盛袭。 李盛袭很快就知道了这位周娘子和江沐颐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这位久居清宁宫中的周娘子,对于江沐颐,算是一个类似于军师一般的存在。 她出谋划策的时候,丝毫不在意自己正是周氏女眷,仿佛周氏与她都无关一般。江沐颐做的许多事情,都有她的谋划在内。包括诛灭管知,掣肘周氏。 李盛袭惊讶于周令望的“狠心”,但是转念想想,就明白了周令望这一切所作所为的缘由。 她做的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好处,甚至让她沦为周氏的叛徒。使得原本千般恩养她的周氏也容不下她,靠着皇后维护,才勉强得以保全。 既然不是为了“利”,那么,就是出自公心,为了“义”了。 无论是论迹还是论心,周令望都是一个极好的姑娘。 想到这里,李盛袭在看向她时,便多了三分和善,略微斟酌,便温和的开口说道:“周娘子,你虽是周氏女郎,但是本王方才翻阅你生平之录,得知你与周氏截然不同,算起来,此次梁国夫人献都,也有你一份功劳在内。莫说特赦,便是恩赏也是可以的。不如这样,本王许你一个诰命,再赐予你一处别业,你觉得如何?” 周令望做了很多的事情,若是就这么被周氏牵连,未免也太过于的无辜。 周令望摇了摇头,郑重的跪地开口道:“民女并非为求特赦,而是求殿下恩赦。” (本章完) 第350章:恩赦 - 盛袭 - 殊乖 “恩赦?你是想要为自己的家人求情?”李盛袭一下子看出了周令望的想法。 “民女出身周氏,是周氏女,这是无可更改的血缘羁绊。民女并非圣人,亦有私心。”周令望算是默认。 “周娘子,你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周氏之罪,想来你自己也清楚,否则的话,你也不会倒戈向梁国夫人。”李盛袭耐着性子说道。 “殿下误会了,民女是想要殿下恕免周氏之中的无辜之人。周氏所犯之罪,罪在九族,可是九族之中,有的是无辜之人。” 李盛袭面色微沉,她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道:“周娘子可知,因为炸毁河堤,而死去的百姓远远多于周娘子的九族。这些人不是更加无辜吗?确如周娘子所言,周氏九族中,有许多的无辜之人,可是这些人,却也的的确确是周氏谋划之中的得利者。 本王可以恩赦他们,可是无缘无故的,这一回一旦轻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让后人以为,这算不上什么大罪,再行效仿,岂不是后患无穷?” “周氏所犯罪孽的确深重,施暴者罪无可恕,臣女并不强求,但是偏远旁支,的确是无辜至极。殿下说周氏是得利者,可是周氏之中,亦有因为周氏罪孽而数不清的牺牲品。他们无辜又可怜。譬如我那三姐,便是如此。”周令望辩解一番,而后提出了她的建议,“国家新君登基,天下也将一统,若在此时大赦天下,既能施恩天下,彰显仁德,又不至于使得法度蒙尘,或可为之。” 李盛袭看着周令望,“恕本王直言,周娘子这话,过于的理所当然了。” 她是可以这么做,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并非是她想要谋求什么。而是她为了周令望找理由大赦天下,那么来日,有人想要保住自己的亲人,也来寻她,她答应是不答应? 总不能动不动都求大赦,如此,不又是视国法于无度吗?有些人可以特赦,譬如眼前的周令望。 但是周令望所做的一切,似乎只够救她自己。 “非也。”周令望摇了摇头,她继续说道:“大赦天下,虽是出自民女的私心,但是所造福的,却不只是周氏一族。 很快就是新君继位之始,以宁王殿下之骁勇善战,河山也很快将要一统。为了两国百姓融合,为了天下和睦,晋,更是需要向天下展示自己的‘仁’。于此时大赦天下,更有利于疆土稳固,这是一利。 北齐连年大灾,死伤无数,又经战火,生灵涂炭。如今人口锐减,而耕地却有空余。此刻将一些无辜犯人放出,亦有利于促使国家农耕,更便于休养生息,充盈国库,这是第二利。 而且,民女观殿下行事,皆在于一个‘仁’字,可见殿下是爱惜生灵之人。而殿下不赦无辜之人,是不想要法律失其效力,使得日后有人肆无忌惮的触犯法律,以至于更多的无辜之人遭受牵连。而大赦天下,既可以使得无辜之人不被牵连,也不会使得法失其度,这是第三利。” 李盛袭又是沉默良久,最终微微一笑,“北齐最后败于势,而你如今胜在势。” 当今形式之下,大赦天下是一个有利之举,而周令望,借的就是这个势。 周令望松了口气,听李盛袭这么说,她就知道李盛袭是答应了。 她的确是厌恶周氏,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周氏保了她十几年的衣食无忧,生养之恩,她不能不报。可是天下大义,她也不能罔顾。所以,她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 她为天下计而搬到周氏,这是为了天下大义。 而如今尽力保全周氏的无辜血脉,也算是回报周氏。 自此之后,她不再亏欠周氏。 李盛袭不知道周令望在想什么,她只是轻轻一笑,将目光落在一边的江沐颐身上,玩笑道:“梁国夫人,当年的周娘子就是用这样的话一次次劝服你的吗?” 江沐颐轻轻一笑,“她的确是伶牙俐齿,时常能将人说动。” “容郎詹郎以口才之辩闻名,其实周娘子比之他们,也不见逊色。”李盛袭夸赞道。 “宁王殿下谬赞了。”周令望谦虚道。 “其实如你所说,在有些方面,法度的确严苛,可若是法失其度,就没了威严。如何在‘仁’与‘法’之间权衡,的确是个难题。”李盛袭轻轻呢喃道。 “殿下有调整法度之心?”江沐颐问道。 李盛袭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笑着看向周令望,陡然改换话头,问道:“周娘子出身世家,清谈于世家子弟中极为盛行,不知周娘子可曾参与过清谈会?” “民女乃是女子,并不曾参与。何况,清谈误国。” “清谈误国,却也要看谈的是什么?人说清谈误国,无非是因为魏晋时期,朝廷昏暗,士人谈论的内容也由以前的儒家务实的学说,转变成为玄虚高远的老庄学说。慢慢变得不着边际的谈玄说虚。不过本王认为,有些事情,谈一谈,辩一辩,也是大有裨益。”李盛袭顿了顿,目光看向两人,继续说道: “年关将至,怎么也该齐聚一番。只是国丧尚在,不宜载歌载舞。本王意欲除夕之夜设宴,邀请众臣。届时也办一场清谈会,就以……‘法度’为主题。不拘身份,不拘男女,只要列坐者,皆可出言。届时,本王希望能够看到梁国夫人与周娘子的发言。” 江沐颐和周令望对视一眼,均是不解。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至多就是抛头露面了一些,左右他们现在没了拘束,抛头露面也没什么干系。毕竟他们求了李盛袭这么一件大事,李盛袭提出一个这样的要求,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这件事情李盛袭应该是别有深意,不过,应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如今不过是孤女,并无权势,这位权倾朝野的宁王殿下若是想要对付他们,用不着这么迂回。 (本章完) 第351章:清谈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的这个提议,众人是不会有意见的。 夜宴在场之人,要么是李盛袭的心腹,处处为李盛袭马首是瞻。要么是前朝旧贵族,迫于李盛袭的威势,不敢反抗。 而且也不过是清谈而已,他们当中有不少人,也是极为喜欢清谈的,而且不过动下嘴皮子而已,又不会有什么损失。更何况如今是李盛袭提起清谈,众人自然不敢不给李盛袭这个面子,纷纷起身就法度侃侃而谈,李盛袭耐着性子听着,同样的,她也在旁边安排了记录者。 她有心调整法度,既然如此,光靠她自己自然是不够的。这些人这般辩论,总有可行的点子,也总有擅长法度的人才,可以收来取用。 本来倒也无事,直到周令望站了起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之后,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周令望本来是没有资格来入席的,但是李盛袭反手给了她一个嘉德县主的身份,她才有了入席的机会。 周令望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既然李盛袭提前“透题”给了她,她如今来应答发言,也绝对是言之有物,见解不俗。 周令望发言之后,众人皆是面露惊色,这种事情,李盛袭虽说没有说不允许女子发言,可是此事毕竟和国事有着联系,由女子发言,是不是太过于不妥。 但是没有人提出这件事情,因为主持这件事情的宁王殿下,也是一个女子,她没有开口,谁又敢先行驳斥呢? “怎么都不说话了?”李盛袭见久久不曾有人出言,不由得笑着问道:“难道都被嘉善县主的言语所惊,不知如何应答了?” 众人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了过来,这件事情是宁王殿下默许的。 顿时,众人心中就各自有了计较,既然宁王这么说了,显然是希望这场清谈继续下去。别说现在说话的是个女郎,就算说话的是个鬼,这场清谈也得继续下去。 何况周令望之言虽不俗,但是在场其他人,也并非都是庸碌之辈,很快,清谈就继续了下去。 这一场清谈,除了周令望之外,江沐颐也开口发言。 李盛袭听到后面的时候,虽也在听,但是更多的目光则是在场上诸多女眷身上打转。 她看到一位夫人神色雀跃,却又碍于身份未曾言说之时,她就与这位夫人对视,目光之中蕴含着鼓励,示意她开口说话。 那名夫人见此,只得硬着头皮去说,她因为紧张声音有些发颤,但是话里却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那名夫人落座之后,李盛袭就看到那夫人的夫君皱着眉头和她说些什么。 李盛袭看了念昔一眼,又指了指桌上的菜。 念昔会意,带着两个婢女就端菜下去,“勇毅伯,这是殿下赐下来的一道糕点,是给您的。” 念昔说完,就从婢女手中接过一盘年糕给勇毅伯,“殿下说,这盘年糕做的黏牙了一些,她吃的不太习惯,不过给勇毅伯是正好,勇毅伯多吃些,少说话。” 勇毅伯脸色一白,但是他是前朝贵族,又怎么敢跟新朝宗室掰腕子,只得陪笑说道:“有劳姑娘了。” 念昔轻笑,又给勇毅伯夫人倒了一杯饮子,“殿下说了,夫人方才说的极好,还望来日夫人不弃,多多来往我王府上,一起说说话。” 勇毅伯夫人正是方才说话的夫人,闻说此言,笑着点了点头。 待到念昔走后,勇毅伯神色复杂的看着勇毅伯夫人,却不敢再说什么。 勇毅伯夫人是个灵透之人,见此情况,也猜到了什么,一时之间不由得感慨李盛袭的心细,既能在一众人当中捕捉到她想要开口,又能想到她开口之后所面临的事情,从而来敲打她的丈夫。 虽说她小心眼的丈夫日后必然会因为这件事暗戳戳的磋磨她,但是有了宁王的这番撑腰,她丈夫至少不敢明着为难,只不过是如鲠在喉般的叫人难受而已。 心酸之余,勇毅伯夫人投向李盛袭的目光又多了些羡慕,若是她有这般权势,只怕他的丈夫心中再多的不忿,也不敢来给她气受。 勇毅伯夫人开口之后,就又有几家的夫人娘子开口说话,面对他们的话,无论说的如何,李盛袭都赐了不同的吃食下去,有些时候,也都叫人去说了差不多的话。 众人逐渐意识到,这位宁王殿下,对于很乐意见到有女子开口谏言。 李盛袭的心腹自然不必多说,而那些旧朝遗老能够活到今日,也不是没有本事的废物。至少他们当中有些人,就很擅长谄媚逢迎啊。 这些精于谄媚的人,看到李盛袭这么做,当即撺掇自家的女眷开口。若是家中女眷没有这个见底,他心中遗憾之余,他们也暗暗下定决心,回去要叫人教教自己的女儿。 擅于媚上的人,总擅长抓住各种机会,同样的他们通常也看的清楚时势,眼前的宁王虽不是南晋的皇帝,但是如今天高皇帝远,她要对付他们,难道南晋的小皇帝还会帮他们?至少如今,她就是望京的天,望京之上唯一的天。 再说了,南晋小皇帝才刚登基,根基尚浅,真和这位宁王姑姑对上来,难道小皇帝能够斗得过她?这位宁王殿下掌握全国大半的兵力,南晋所有将精锐和将领都握在她的手中。而小皇帝又有什么? 日后暂且不提,但是如今,谁若能得这位宁王殿下青眼,富贵权位必然是唾手可得。 就看那位周氏女眷,不就是和梁国夫人一起去拜访了一回宁王,此后就洗脱了周氏罪人的身份,还获得了一个嘉德县主的名号,虽说只有一个名头。但是从本应该下大狱的罪妇,到能够参加各式上流聚会的命妇,便是天差地别。 而这一切,不就是因为她此前去了一趟宁王府吗?去了宁王府做了什么,旁人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是很明显,一定是讨了宁王的欢喜的。否则一个罪妇,如何能获封县主呢? (本章完) 第352章:九锡 - 盛袭 - 殊乖 宏兴二十年的除夕一过,就迎来了明章元年。李盛袭在望京只停留了几日,便将一切事宜交给了容治,而她亲自率兵去扫平残部。 因为北齐的献降,有些州府选择投降,而有些州府的掌长官却竖起了“匡扶萧氏”的反旗,展开了新的一轮割据。不过对于李盛袭来说,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等到明章元年的六月,北齐的所有残部正式纳入了南晋的版图之中,自此,九州大地之上,唯晋一国。 捷报很快就传入了临熙之中,朝臣皆是欢喜无比。就连一向不喜欢李盛袭的黎王,亦是如此。 九州一统,结束百年乱世,这可是当世大功啊。 临熙收到消息之后,明章帝就组织朝臣去祭奠先祖。 而后,就是皇帝在清凉殿设宴,宴请群臣。 酒过三巡,明章帝对着回来的使者问道:“既然天下一统,不知道姑姑什么时候回来?许久不见,朕很想她了。” 十四岁的明章帝已经比昔年长大了许多,或许是做了大半年的皇帝,现如今的他,早已褪去了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稚气。 不过这个时候,他看着还是极为亲和爽朗,仿佛是一个思念姑姑的少年。 使者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殿下没有说要什么时候回来。 一边的李珣赶忙解释:“北方战事初定,若不好生经营,只怕北齐降而复叛,姑姑只怕一时之间还回不来。” 少年帝王闻言,点了点头,“辛苦姑姑了啊。一统江山,了皇考之心愿,结束百年乱世,此等功臣,又是皇亲,诸卿觉得,当如何赏?” 黎王:“……” 为什么这父子俩都一个样,先帝也就罢了,长公主再功高也不至于震主,但是今上却不同啊,他如何镇压的住长公主? 从前刚克望京的时候也是,对于北齐亲贵的处置,对于北齐官员的任命,也都是长公主做主,虽都发书过临熙。但是她都决定好了,那他们又有什么好改的? 如今长公主已经是亲王,若是再加封,难道要加九锡? “不如加九锡?特许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黎王的杯子摔落在桌,雍王的筷子掉落在地,裴殿成酒洒了一身,萧景平咬到了舌头。 加九锡的确是无上的荣耀,但是前朝旧例在前,谁会真的加九锡。古往今来,加九锡者,不是谋国自立,就是死于反叛。圣上是疯了吗? “圣上万万不可。”黎王最先反应过来,开口阻拦道。 李珣难得真心实意和黎王一个想法,他也由人扶了起来,“圣上不可,若是圣上想赏姑姑,不如再赏姑姑金银财帛,何故九锡之加?” 虽然他知道姑姑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也选择支持姑姑,可是如今时局不稳,姑姑又在千里之外,若当真受了九锡,只怕又不知会引起多大的是非? 几位公卿宰相也出言阻止,虽说是出言阻止,但是小皇帝今年不过十四岁,还没有到亲政的时候,几个辅政大臣都不同意,这道圣旨不可能发的下去。 明章帝神色黯然,“好吧,只是既然不能加九锡,那又赏姑姑些什么呢?平定天下之功,又岂是一些金银财宝可以敷衍过去的?” 不是金银财帛,又封无可封,那么该赏赐一些什么呢? 黎王目光一亮,开口说道:“长公主毕竟是女子,虽身负宁王爵位,但是到底无子嗣,事后无人承袭爵位,百年之后,便没有人能供奉,享受死后香火。圣上不如位长公主选婿。再者长公主戎马半生,也终究要回到深闺中去,相夫教子。圣上为其择一良人,日后恩封长公主子嗣,岂不美哉?” “如此,倒也不失为良策。”明章帝点了点头,显然是听进去了黎王的提议。 李珣:“……” 选夫?功成身退?亏黎王想的出来,这算是过河拆桥了吧? “圣上,微臣以为不妥。”李珣赶忙开口阻拦,要真让姑姑回来之前就不明不白的定下一件婚事,那姑姑回来之后估计第一个就把他给撕了。 他微微定神,又继续说道:“成婚贵在两心相知,穆氏虽为乱臣贼子,但是在当初,亦是朝野煊赫的权贵。谁知后来人心不古,穆氏反叛,才导致姑姑嫁过去不过一年便已丧夫。由此可见,夫婿最重要的,不是显赫的出身,而应该是人品以及还要看男女双方是否情投意合?否则,终成怨偶,由来无趣啊。” “雍王兄说的也有道理,那不如这样,就等姑姑回来之后,朕亲自为姑姑主持选婿,满城公贵任由姑姑择选。等到姑姑出嫁之时,朕为她风光大办。” …… “圣上想要给我加九锡?”李盛袭看着念昔。 念昔点了点头,“不过被辅政大臣们给劝了回去。” 李盛袭笑着摇了摇头。 “殿下笑什么?”正在算账的容治笑问。 “只是在想,若是九锡到了跟前,我接还是不接。”若是接了,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可以出言声讨。若是拒绝,那势必要表达一番忠心,表示自己绝对无心帝位,这几乎是自绝前路。 这一道圣旨如果没有被辅政大臣拦下,她只会是进退两难。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真。”亲王不是顶点,九锡,却已经是封无可封。 “微臣记得,殿下十五岁就嫁人了。”所以十四岁,怎么还能叫小孩子呢? 李盛袭目光微凛,“你觉得他是在试探我?” “殿下,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是与不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容治提醒道。 无论明章帝是什么心思,但是如今李盛袭和明章帝,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姑侄来概括了,稍不留意,那就是灭顶之灾。 这一场赐九锡,李盛袭可以看作是侄子不知事的胡闹,但若是赐成了,对于李盛袭来说,那就是进退两难的局面了。 李盛袭神色微凛,她端起一杯茶,“阻拦之后呢?” (本章完) 第353章:侍郎 - 盛袭 - 殊乖 “他们说要给殿下选夫。” “噗——”李盛袭口中的茶全给喷了出来,一旁的婢女赶忙拾帕子帮着擦拭。 李盛袭神色复杂,五味杂陈,“这个昏招,是黎王叔想出来的吧?” 念昔憋着笑点头,“后来是雍王殿下阻拦了此事,他们说,等到殿下回京,满城公贵任由殿下挑选。” “这就是打下北齐的奖励?”李盛袭挑眉,即便是不打下北齐,满城公贵依旧是任由她挑选,哪里需要这样。 “约么是的。”念昔点头。 “这是想让殿下出嫁,而后收走殿下的兵权?”容治也不由得发笑。 李盛袭扶额,“国丧还好几个月呢。” “那也快了,现在已经六月了,而且,殿下是想要即刻动身回京吗?”容治问道。 宏兴帝是去年十一月亡故的,举国治丧,起码也要到今年十一月。 李盛袭摇了摇头,“一看就知道他们要借机收我兵权,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而且,望京的势力还没稳当呢。” 如今天下一统,要想南北相融,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迁都。临熙虽好,无奈偏居东南,放眼来看,在望京建都,其实是比较合适的选择。 她可不希望她打下来的北方没几天就丢了。 容治是知道李盛袭想要迁都的想法的,所以一听李盛袭这么说,就知道李盛袭在想什么。 “不如再留半年,等到望京安定,便寻定迁都事宜。” “无缘无故的,提出迁都,他们不会答应的。”对于她来说,在哪里她都根底深厚,但是小皇帝不一样,一旦迁都,小皇帝可就连最后一点地利优势都没有了。 他同不同意李盛袭不知道,黎王那只老狐狸可不会同意。 “如今圣上不能亲政,朝政由几位辅政大臣决定,而辅政大臣之中,要么中立,要么亲附于殿下,唯有一个黎王。” “虽只有一人,但是余下的辅政大臣比起来,也不如他分量重啊。”李盛袭摇了摇头。 “黎王的分量再重,终究不如殿下。他既然想着铲除殿下,殿下自然也能排除异己。”容治提醒道。 李盛袭一顿,说起来,留着黎王,本也是为了坐镇南方,而等她还都,又哪里需要黎王坐镇呢? 李盛袭捻起一颗果子就往容治那里丢了过去,“怎么说话的。” 容治立刻接住,又将果子放回了李盛袭的跟前,“殿下注意些,微臣算账呢。” 李盛袭轻嗤,又继续说道:“只不过毕竟是元老,得想个稳妥的办法。” 容治点了点头。 李盛袭看着他,望京政局腐朽,烂账一堆,手底下的人算不过来,就找上了容治。 “难为他们费心找到了你,我身边的人,没有比你算账更快的了。”李盛袭感慨。 “如今望京之中算账最快的不是我。” 李盛袭忽而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笑,“那你先算着,我把她召来给你帮忙。” 他们说的,乃是詹歧睿的妻子,孟纨。这位孟娘子在数算一道上极为精通。 李盛袭找人去叫她帮忙,她也是欣然答应,望京百废待兴,能做一点就做一点,何况是她所擅长之事。 有了孟纨的帮助,算账的事情果然就快了不少。 时候李盛袭还设宴宽带了孟纨。 “以卿之才,便是任职户部,也当得。”李盛袭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殿下过誉了。”孟纨十分谦逊的说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哪里是过誉呢?一个户部也不如你啊。起码可以位列侍郎。” 众人皆是一顿。 李盛袭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倘若在别人嘴里说出来,八成会觉得这是客气的客套话。可是说这话的是李盛袭,话中就多了三分真,无端叫人揣测。 毕竟这位殿下待在望中的这段时间,做了不少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譬如说,时常举行“清谈”,讨论与望京相关的时政,邀请男男女女参加,并且,其中可用的她也会付之于行动。仿佛此刻,李盛袭成了望中女帝,而那些参与清谈的男女,成了臣子。 前段时间,听闻嘉德县主擅长著书,尤擅佛法,而梁国夫人则是精通本朝与外邦文字语言。孤儿,李盛袭就让二人将本朝的四书五经,以及一些佛法佛经翻译为西戎文字。 日后西戎王来朝贺,她就把书赐给他们,要求他们背诵。几年之内,李盛袭不打算兴兵西戎。第一是国家统一,需要治理。第二是统一战争打的海内虚耗,需要休养生息。 加上前些时日,西戎降书递来,愿意上供。对于白送来的钱,李盛袭不会拒绝。终归这些钱日后会化为军资。钱都愿意给了,四书五经也读一下吧。每年上供的时候再来考核就是了,考不过就死定了。 对于李盛袭的行为,别人觉得古怪,但是没人敢说什么,也没人敢不配合。毕竟如今的李盛袭就是望中的土皇帝啊。 “所以孟娘子,愿不愿意同我一起赴南朝?三年之内,侍郎可许。”李盛袭笑着问道。 如今天下一统,版图扩张,也到了要核定户籍,调查人数,划分土地的时候。户部还多的是事情忙。 孟纨对于数字敏感,她塞进去做个郎官,等到这些事情敲定,她也就积攒了为官的经验。到时候又立了大功,何愁不能进侍郎之位? 孟纨微微一愣,所以,这位宁王并没有在玩笑,此言非虚。 孟纨感到意料之外,但是细细想来觉得在情理之中。今日之事,仿佛一切可循。 她自己,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先例。 面对李盛袭的这个提议,孟纨的心不由得嘭嘭直跳了起来。对于旁人来说,李盛袭的这个建议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对于她来说,李盛袭的这个建议,确是无比的诱人。 因为孟纨自己自小,就是一个十分傲气的女子,她傲视须眉,自诩丝毫不逊色。 她也知道李盛袭说的看似轻巧,但是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她依旧愿意去尝试。 “若蒙殿下不弃,妾自当追随。” 把男女主写成了反派。 没办法,黎王和盛袭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如果是南晋处于内忧外患的时候,这两个绝对可以一条心,比谁都情比金坚。 但是太平之时,他们的结局注定是相争相斗,你死我活。 (本章完) 第354章:站队 - 盛袭 - 殊乖 “好!”李盛袭点了点头。 她以女子之身走到政坛之上,她无比的清楚,这条路想要走的稳,她就必须要提拔一群“利益共同体”。 女人,是天生的盟友。 或许有些事情在当世来看,在男男女女眼中,是惊世骇俗之事。 但是如果她因此而放弃了那些戴着枷锁的女人,而去选择那些给女人带上枷锁的男人,那么她无疑是给自己戴上了枷锁。 在这个世道,女人都戴着枷锁,所以不戴枷锁的女人会被人视作异类。但是只要解开枷锁的女人努力经营,早晚有一天,不戴枷锁的女人称为主流,那些佩戴枷锁的女人,才会想着怎么解开枷锁。 虽然此前她已经任命了留今为官,但是那时候当政者是她的兄长,且是迫于局势才任命的。 而今,若是她能把孟纨塞到户部,那才是她正式走出的第一步。 这是一个双向选择与信任的过程。她信任孟纨的能力,所以向孟纨发出了邀请。而孟纨也相信她能给孟纨机会,才答应了邀请。 孟纨敬了李盛袭一杯,喝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到一件事。 她好像有个丈夫 此刻正坐在她的身边。 她刚才的答应,冒似没有和丈夫商量一句。 不仅没有商量,甚至互相对视也没有。 孟纨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詹歧睿,只见詹歧睿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孟纨:“?” 他不愿意? 詹歧睿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等到归家之后,孟纨便不由得问道:“夫君是不愿意吗?” “夫人是秋日鸿雁,而非笼中金雀,志在九天,我只有欣慰,如何不愿意?”詹歧睿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孟纨不解。 詹歧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夫人如此聪慧,难道看不出望中这位和临熙的关系吗?” 他投靠之后,就隐隐觉得不对。这位长公主人品与能力都是无可挑剔。可她的许多行为,都太过于“僭越”。 尤其是宏兴帝驾崩之后,他就越发清晰的感受到了李盛袭的这股“僭越”。她的许多行为,合情合理,但是在实施的时候,是否有些……不将新帝放在眼里了。 还有她麾下的将领将士,也俨然有种,只知“宁王”不知“晋王”的趋势。 詹歧睿不是傻子,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只不过因为李盛袭是个女人,让他一直都忽略点了那个可能——毕竟,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帝呢? 但是想想,其实古往今来,又如何有女子封王先例呢? 如今九州一统,外敌不敢进犯。既然已经攘外,下一步也到了安内的时候。这对姑侄之中,必有一争。 此前他就此事试探过容治。虽说容治自己选择了宁王,但是却劝他做个纯臣,效忠于晋不附党羽。 他此前的选择,是依托容治的忠告,不掺和进去。可是如今他的夫人,却接受了宁王的许诺。 而且这个诺言,只有宁王能帮着纨娘做到。 孟纨一愣,经过詹歧睿这么一说,个中厉害她顿时明了,孟纨思考良久,方才缓缓开口说道: “夫君,有言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又有‘士为知己者死’之言。宁王于妾,是同道中人。而若想完成心中之‘道’,宁王就必须更进一步。此言虽有悖于‘三纲五常’,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却是妾心中所愿。 而且宁王一退,为了防止日后再有一个宁王,加注在我等女流身上的束缚将会更多。实非妾所愿。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是妾的选择,无论结局如何,妾将一力承担。 若是夫君不愿意踏入党争倾轧,妾也愿意与夫君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詹歧睿无奈一笑,仿佛料定了是这个结果,纨娘一直都是个执着而又坚定的女郎。他游历的那段时间,哪怕再难苦,她口也不曾有过放弃,反而是与她互相宽慰慰藉,才有了今日。 既然同甘共苦,又岂能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放弃多年之好? “当年我游历人间,脱离世家,夫人不离不弃,于我同甘共苦,不发怨言。既然如此,我有岂能因为如今之事而弃夫人于不顾? 选择便有代价。我早说过,夫人是九天鸿雁,囚笼难困。而我于夫人,并非囚笼,也并非枷锁。既然是夫妻,自该同甘共苦,不离不弃。夫人曾经支持我完成我的夙愿,我也愿意支持夫人完成夙愿。” “当初民间游历,并非是夫君一人之志。而如今之事,却是妾身一人之志。二者不可同言语。妾不愿意日后因为此事,你我之间生出龃龉嫌隙。” 因为她也想要去体察民生,所以她不回叫苦叫累。但是她想要走上政坛,又关詹歧睿什么事呢?若是詹歧睿因为情分,因为责任而选择与她同道。来日历经磨难时,他会不会后悔,那可就不一定了。若是他到时候觉得,这一切的苦难都是因为他选择了她引起。二人之间必定互生龃龉。与其等到那时候互生怨怼,倒不如今日便各自分开,也算是好聚好散。 詹歧睿一噎,人人都说他口才极佳,如今看来,他夫人也丝毫不逊色啊。 “纨娘,你信我。你可以为了道无怨无悔,我也可以为了你无怨无悔。我虽不如容治那样的六首状元,却也知道什么叫落子无悔。既然选择了,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还请夫人信我。而且,我也并非是为了夫人而易道。”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他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民”,只要不坏他心中“道”,支持妻子的“道”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夫妻之间,本就是荣辱与共。这是你我成婚的时候就想过的,即便是没有此事,你我之间,不也是互成荣辱吗?”詹歧睿说完,郑重的伸出了手。 孟纨一顿,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又能如何呢?同舟共济多年,又岂能轻易割舍?总归都是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里,孟纨伸出了手。 (本章完) 第355章:谈和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并没有着急回京,而在滞留望中的这段时间,李盛袭还做了一件事情——接待西戎的使者。 西戎正式献降,各种事宜还需要敲定,于是临熙那边就要李盛袭负责处理此事,李盛袭也没有拒绝。 只不过,临熙那边,还送了一些官员过来。其中就包括两位礼部侍郎,以及一个望中府尹。 望京,本称“望中”,因为是北齐国都,故而被称为“望京”、“望都”。而如今既然不是国都,自然就改为州府。前段时间李盛袭一直在思考府尹的人选,没想到如今临熙就给送来一个。 面对这种近乎摘桃子的行为,李盛袭只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也没有多在意。 李盛袭照旧对待这些官员。朝廷命官拜见了李盛袭之后,李盛袭就只留下了礼部的几个官员。和西荣的谈和事宜,李盛袭早已提前拟好。 当然了,这其中还少不了那位梁国夫人的帮忙。在让江沐颐翻译典籍的时候,李盛袭就顺带和她说起了这些事情。江沐颐当即就提出了几个法子。李盛袭听着觉着可行,就叫江沐颐整合了出来,李盛袭加以修改之后,就直接拿给了两个礼部侍郎看。 礼部侍郎:“……” 行吧,那他们就帮着措词吧,反正李盛袭已经这么尽善尽美了。 李盛袭在条约之中拟定的政策对于西戎来说其实说不上多压迫,相反,与晋门户大开给西戎所带来的经济收益比起来,这点子上供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是…… 西戎王要熟读晋典籍,每年例行考试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游牧民族啊,现在叫他们读书写字,还要考试! 在贸易上给优惠,倒不是李盛袭要优待西戎,只不过,晋要休养生息,以备再战,自然要麻痹西戎。 至于其他的要求,她都已经在经济上给了他们这么大的优惠了,所以——每年来晋王都考个试又怎么样啊? 觉得丢脸?投降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脸了? 面对西戎使者的质问,李盛袭直接当着几人的面擦拭自己的赤霄剑。 西戎人顿时不说话了,决定回去考虑考虑。回去之后立刻修书西戎王。 西戎王想要拒绝,但是想想自己的情况……行吧。 但是你叫我读书,我总不能无师自通吧。于是西戎王要求要李盛袭派几个老师过来。 对于这一点,李盛袭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只不过这事搁晋朝堂里面一说,众人又是齐齐闭了嘴没说话,去教蛮夷读书,这就离谱。 那可是蛮夷,凶残弑杀,万一死了怎么办?不过李盛袭保证,说会叫人领兵三万,护卫入西戎,绝对不会叫他们出事。 文官们这才放心一些。至于西戎同不同意,这不重要,反正晋军去西戎的办法有很多种,由不得他不同意。 不过南北两朝虽不乏大儒,但是即通晓典籍又精通西戎话都人才的确缺少。 于是这个时候,李盛袭又举荐了江沐颐和周令望。 朝臣们众说纷纭。一则周娘江女都是女郎,西戎王求师,泱泱大国却是派一个女郎过去,未免也太损了脸面。其次,这两人一个是周氏出身,一个曾是北齐皇后,虽都是高门,但是有没有真材实料还不一定呢。 不过李盛袭并没有为二人强辩,二人纵有文才,但是国中必然有超然其上的大儒,这一点上强辩没有意思。 李盛袭直接表明了观点,江沐颐对于西戎语十分精通,她去不过是作翻译之用,并非主要的师员。李盛袭又将江沐颐和周令望的一些书交到了临熙,众人看后,对于此事的议论到是小了不少。 既然不是正史,只不过是随行帮忙的人员,是个女郎倒也无妨。毕竟,这些年来,在李盛袭的作用下,朝臣们也没有原来那么不能接受朝廷里面有女人。 只有懦弱的王朝,才会想着怎么去打压女孩来提高自己身为男性统治者的地位。 晋在宏兴帝的中兴之下,已经逐渐强盛,而在李盛袭的征战之下,驱逐西戎,攻克北齐,疆土之上,暂无敌手,他们还是有这个自信的。黎王那样“目光长远”的老顽固不多。 而且即便是黎王,这回也没有反对这件事情。一是因为这事事关两邦邦交,在国家大事上,黎王不糊涂。二是因为这个人选不太好选。想要找一个精通外邦语言,通晓本邦文化,还要有胆识出使的人,并不容易。 总之,这两人最终是站了两个名额。 至于那位“西戎王之师”的人选,北齐最终选定了从前的太子太傅,如今的吏部尚书——萧景平。 他本就是当朝大儒,虽身居高位,但是在文学一道上更是精通。前段时间刚修订了国史,吏部尚书一职于他,其实早就是个虚衔。再加上他也会一点西戎语。无论从那个方面看,这都是个合适的人选。 折腾了几过月,这件事情也算是定了。 李盛袭之所以选择江沐颐和周令望,不仅是因为两人精通西戎语并且又擅长中原文化。 更重要的是,李盛袭看中了就江沐颐和周令望临场应变的政治才能,无论是杀管知还是架空元嘉帝,都可以提现二人的智谋与魄力。 有她们在,李盛袭也相信他们能够在她再次兴兵之时,取得重大作用。 出使塞外之前,二人来见了李盛袭一次。 他们又提出了新的想法。 江沐颐开口说道:“妾擅长西戎语,而令望颇具文才,妾想在关外建立一座书阁,用来编撰西戎书籍,也用以传播我朝文化。” 李盛袭又是无不允,这同样是动摇西戎人的心志,但是以当年李盛袭的行为又是不一样。 虽说这样或许很难进行,但是总要尽力一试,哪怕如今不行,等日后李盛袭兴兵西征,两邦交融,总能继续推行下去。 最终,在十月,李盛袭命念昔率兵三万,与萧景平、江沐颐、李盛袭等人,一同踏上了去西戎的路。 第356章:两全 - 盛袭 - 殊乖 谈和的这件事情虽然简单,但是也忙了李盛袭三四个月。 而在这三四个月中。顾凌虚、穆璟以及徐焕之等人相继回了自己的地盘,而朝廷对于李盛袭归京的催促,也越发急了一些。 放任李盛袭在外,终成尾大不掉之势。更何况李盛袭手中有兵权,而且就算没有兵权,放任她在外,她也是一呼百应,在这个时候,朝廷就更希望李盛袭早些回来了。 不过李盛袭,很显然没打算如他们所愿,面对那名空降的望中府尹,李盛袭很好奇,望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原本以为这是望中派过来制衡她的,可是没有想到,望中府尹根本制衡不住当地的贵族,他推行的政令凡有触犯到当地贵族利益的,几乎很难推行下去。 每每受挫,必定要求助李盛袭,得了李盛袭的帮助,政令才得以实施。但是这并不是长久的办法。 于是乎,望中府尹将当地的情况大致向临熙说了一下,而后临熙这边先是大骂府尹无用,而后就开始商讨解决方案。 “这倒也不能完全怪那名府尹。旧朝遗老盘踞望中多年,虽已降我朝,但是实力庞大,寻常人难以制。但是若放任自流,只怕终成复辟旧朝之势。”式乾殿内,几个辅政大臣议事,李珣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依微臣所见,倒不如驱逐这些旧朝遗老,将他们赶回他们祖地澧州去。”有官员提议道。 裴殿成闻言摇了摇头,“不妥,旧日遗老一归祖地,岂不是更容易做大?” 那边的事情难办一开始他们也是想到过了的,如今的望中府尹也不是泛泛之辈,但是老旧贵族实在是过于难缠。 如今想想,当初还不如不接受他们的投降,直接打过去,将旧朝势力尽数打服,那倒也不必遵从什么“二王三恪”的古礼了。如今政策推行也不会如此艰难,更不用花费一批批的银子去养这些旧贵族们。 不过这些事情,想想也就算了,若是对旧势力赶尽杀绝,又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不如干脆换个人过去,宁王蕃属到底不在望中,不会旧居,如今望中知府尚能借助宁王之势弹压旧贵,若是宁王回京,岂不酿成大祸?”裴殿成提议道。 “如今的府尹已是千挑万全,若有更合适的人选,一早不就安排去了吗?”黎王开口道。 这倒也是。 众人一下子又陷入了沉思。 “姑姑不是能镇压的住他们吗?”沉默许久,方才有了声响,却见是上首的少年天子忽而开口。 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到天子圣上。 “不如指派姑姑为望中牧,主理望中之事,朝中政令,由她负责?”李珩提议说道。 他随是九五至尊,但是如今也不过是十四岁,还没能亲政,所以对于朝中大事,他也只能提议,而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听朝臣处理政务。 “不可!”黎王头一个反驳,他当即说道:“长公主的封地在缃宁,如何能做望中的长官?” “那就把望中赐给姑姑做封地就是了,姑姑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便是多赏一块封地又能如何?”李珩不解的问道。 黎王不由得眉头紧锁,“不可,如此,未免太过逾制。长公主以女子之身登上王位,已是惊世骇俗,如何能如此逾制?更何况,望中乃是北齐故都,若是长公主封地在此,岂非有瓜田李下之嫌?长公主理当避嫌才是。” “虽是旧朝故都,但是如今已然落入我晋手中,如何为惧?从前天下一统,向来定都北地,难道南地便不曾有亲王治理了吗?”李珣反问,他随即又说道:“不过是块土地而已,如何就不能给了?姑姑有当世不二之功,便是有当时不二之赏又如何?便是姑姑想要旁的,也不是不能给。” “圣上……” “圣上此言差矣,姑姑功绩再高,亦是人臣,况统一乃是天下之势,是我晋人夙愿,姑姑又岂敢又自恃功绩之心?万万不敢受此恩赏。”李珣难得和黎王一线,他虽然不知道李珩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话听在他的耳中,不知为何,总有捧杀之感。 何况如今于姑姑而言,也不需要一块封地为之添彩。一则姑姑必定早早回京,封地太远,倒不如守着毗邻临熙的缃宁。其二,若真的如此逾制,只怕少不得有朝臣士人攻讦姑姑了。望中对于姑姑,更像是一块烫手山芋。 李珩叹了口气,有些黯然,但是似乎是想到什么,又是目光晶亮,“既然如此,不如收回缃宁,该蕃望中。一来望中较之缃宁地势更优,如此易换,也算是奖赏。而来,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加姑姑为望中牧,姑姑也可以大刀阔斧的整顿望中。如此,也有利于我晋的统一,诸位以为如何?” 李珣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是明面上却挑不出错漏来。 一边的黎王深思半晌,却点了点头,“如此,也不失为两全之法。” 如今他所担心的就是李盛袭想要自立。而如今李盛袭距离自立只有一步之遥,而那一步之遥,绝不是李盛袭缺乏兵力,而是因为李盛袭缺乏大义名分。 李盛袭早晚要回京,等到她回到临熙之后,她的势力就远在望京,这可比近在咫尺的缃宁要令人安心的多。 李盛袭到时候回京,必然不可能直接带着军队回京,军队是要驻扎在封地的。 若是李盛袭的封地在缃宁,那么军队驻扎在缃宁和驻扎在京畿又有什么区别。但是在望中就不一样了,若是临熙有变,望中哪怕拥兵无数,也是鞭长莫及。 而且,在此之前,还能借李盛袭的势打压旧贵族,推进政策发展,倒也的确是两全。 至于担心李盛袭远在千里,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日后发兵临熙。这一点倒是不需要担心,若是李盛袭真敢这么做,早就可以做了,又何必等到来日? 第357章:机会 - 盛袭 - 殊乖 于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李盛袭,就收到了自己封地被换的消息。 如此一来,她来日回京之后,很有可能就要受制于朝廷。但是她偏偏看不出说这话的小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小皇帝与她相差十岁,若说感情深厚,却又没有如李珣那般推心置腹。但若说情感淡泊,那也不至于,至少不像黎王那般剑拔弩张。 正是因为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才使得她摸不准小皇帝的心思。 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面对这样的未知,最好的办法是随时打起精神,防止背刺。毕竟早晚是敌人。 “如此一来,便是没了在望京附近的支援。除非殿下直接兴兵攻克临熙,否则,轻易不可赶赴临熙。一旦去了,难免有去无回。”容治提醒说道。 李盛袭虽恩服四海,但是南晋当中尚有正统的支持者。如今天下初定,再起战火绝不是上策。一则,容易遭到南方的负隅顽抗。二则,容易引起北方复辟。如此一来,天下又将陷入争端之中。 “我是不可能兴兵的。”李盛袭摇了摇头,容治懂得的道理,她也明白,“如今的情况还好,只是,等到年关一到,圣上召我回京,我又该如何呢?总不能称病吧。而且,早晚要回京的。” 不归中央,许多事情就没有办法继续。她想要夺皇位,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在宫城之内,以政治手段让皇帝让位。她虽是武将出身,却并不想动用军事手段。 但是如果不回中央,又不用军事,她最多只能成为割据一方的藩镇,她的野心并不止步于此。她必须回中央,也必须去打压小皇帝的政治空间。 “那就只能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行进京。如今既然暂时无法入京,不如就在海内树立威望。左右圣上还需几年才可亲政。”容治沉吟开口,不个能孤身回京,但是如果京都无事,藩王带兵回京就更不像样子。 虽说如今宫城禁军在李盛袭的旧部手中,只是在李盛袭的刻意之下,放任小皇帝养出了一个“心腹”。但是这一步棋,需要到关键时刻落下,所以,李盛袭进京,必须要一个足矣震慑朝廷的东西傍身。 李盛袭沉默不语,皇室的孩子早熟,虽说李珩还要过个六年才成年,可是如今的他,早就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随着他日渐长大,便会着意开始收拢权贵,他毕竟是圣上,臣子去游说,尚且能拉拢到一两人帮忙,何况是天然和富贵权位挂钩的皇帝。 “要创造机会。”李盛袭说完,就摊开了地图,她把容治招呼过来,点了点黎江的位置,“若我要归京,必然是自黎江,再锦中,然后是缃宁,最后是望京。我提前申报归京,于缃宁遇刺,就可以名正言顺从锦中调兵护卫。与此同时,佯装重兵,在缃宁修养。既可以示弱,又可以等待时机。我朝有旧俗,每到清明,圣上必然要和宗室一同去拜谒帝陵,便可以寻个由头,带兵入京。” 兵士一旦入京,她就有办法让兵士滞留驻扎在京畿,这样一来,也有个震慑。 容治点了点头,“大致一看,倒也行得通,具体细节,慢慢商议,切莫坏事。不过如此一来,殿下起码在二月前就要动身,而在此之前,殿下要想法子解决那位望中府尹来了四个月都没有解决的问题。” “这有何难?”李盛袭摇了摇头,所谓问题,不过是因为遵循二王三恪古法,供养前朝王族而引起的矛盾。 主要是因为前朝宗室勋爵降等,如此一来,他们手中所拥有的田宅、奴隶等等都要降级一等。但是这些王族,哪里会老老实实的让你削利? 他们手中的产业,经过几代人经营,早就比一开始发到他们手上的产业要多得多,指不定还有不少暗产。这样一来,降等的就不能按照他们上报和一开始记档的来做的。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去丈量他们的土地,以及查询他们府中奴仆人数,看看有没有不曾上报的。 可是那批贵族,哪里会真的乖乖让你上门查。他们联起手来,由着那些千年的狐狸带头,个个滑不溜秋,并不安生。 但是对于李盛袭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难事。 “不,殿下这件事情去做,要做的有分寸。” “愿闻其详。” “如今距离二月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或许对于殿下来说,做成这件事情只需要两三个月,但是殿下必须要做成四五月个的样子,这样,在二月迫于诏令回京才合情合理。 对于临熙来说,他们已经对殿下用了这么一招,如果殿下愿意回京,那么显然就是殿下有应对之法。在这个时候,那就只能是殿下迫于临熙那边的压力了。等到年底,临熙那边必定会百般催促,而降等之事就是殿下拖延的好借口。 而拖延的时间越久,殿下顶着的压力就越大,如此一来,殿下到时候不得不归京,也在情理之中。”容治微微侧头,看着身侧的李盛袭。 李盛袭也托腮看着容治,“可是,我们身边还有一只临熙的眼睛。他或许处理不好贵族降等的事情,但是他能力还是有的,倘若我故意拖延,他未必看不出来。” “他处理望中事物四个月,被贵族玩弄于股掌之间,降等的事情可谓是毫无进展,如此无能,殿下不罢了他吗?”容治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这一抹笑容不似往日里那般和煦温润,反而是带了几分邪肆。皂白分明的眼眸之中透着精灵之气,说不出来的诡异,却又说不出来的和谐。 容治的容貌,孤冷仙逸,如孤山上学,风雪夜月。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风姿俊秀,绿竹猗猗,是诗经之中走出来的端方君子。 这样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笑才对,这样的笑容在他这一张脸上,倒是显得妖异,仿佛一个被妖邪夺舍的仙人。 今天头疼,剩下一更明天更。大家早点睡。 第358章:性子 - 盛袭 - 殊乖 “那就找个理由罢免了吧。”李盛袭接话说道,一瞬间,她觉得这不像是正常的君臣交流,倒像是什么奸佞馋臣在铲除异己。 怪到容治能够扮演一个奸臣。 不得不说,容治的确是仪容甚美,令人心折,只是这是她日后的重臣,不可轻对,当得礼遇。 想到这里,李盛袭心中暗暗摇头,别过身子去。 “其实那些旧贵之所以难以对付,不外乎是因为两点,第一是因为他们在这里盘踞多年,势力庞大,不过这不足为惧。要命的是第二点,这触及了他们共同的利益,他们联起手,让人无从下手。”李盛袭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一些距离,说出了当前的局势。 容治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他听说了这话,又慢慢的坐下,“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 李盛袭闻弦歌而知雅意,会心一笑,心照不宣。 二桃杀三士,借计谋让敌人自己之间产生矛盾,那才是最好的。 商讨完之后,李盛袭就听人来报,说是望中府尹求见,李盛袭没有推辞,叫人引了进来,自己也去了外间。 临熙来的这位府尹李盛袭此前没怎么见过,说话说的也不多。本来李盛袭觉得,这是临熙那群老头子派过来的人,大约和那些老头子一样顽固不化,可没成想这人对她还算是恭敬。和那些古板的老头子相比,他要显得油滑的多。向她发出求助的时候,那更是一口一个“宁王殿下”叫的顺溜。 这人名叫褚弗超,其实李盛袭知道他,在她出嫁的时候,阿兄命人给她写贺词,当初选出了不少有文采的人为她写贺词,也有不少赞颂的诗篇,都很出彩。但唯独此人写的贺词,让她记忆犹新。 褚弗超的贺词,可谓是与众不同。虽说写的都是奉承之语,可是只有他写的像是发自真心,当然了,也只是“像是”而已。而且这种看似发自真心的作品,落在旁人眼中都多少,显示出一些谄媚之气。只有他的作品,仿佛是真的很欣赏她这个人一般。 以至于她当初看到这些作品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自己此前是不是见过褚弗超,答案是没有。 褚弗超看着同时出来的二人,目光微微一动,而后又看着李盛袭说道:“殿下新任望中牧,忙于降等之事,微臣无能,此前处理此事,收效甚微,如今将手中事务移交殿下,还望有所助益。” 他说完,就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婢女,由着婢女呈了上来。 李盛袭大致翻阅一番,说人家这段时间没做什么实事,倒也委屈,毕竟是老头子们千挑万选送过来的人。可是说做了什么事嘛,他又是没干成几户降等的事情。 老头子们不至于派这么无用的人来制衡她,李盛袭原先还在想,褚弗超这段时间到底是来干嘛了,以至于几乎一事无成。 看了这本册子,她终于明白褚弗超是来干嘛的了。 这个人把各家各户的旧贵族们的性子摸的清清楚楚,全部记录在册交给她。 抱歉,明天停更一天,今天实在是难受,估计又病了。大家也要好好休息。 第359章:府尹 - 盛袭 - 殊乖 按理来说如褚弗超既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就说明这个人应该是极为擅长察言观色、揣度人心的。可既然是一个擅长揣度人心的人,既然已经摸清楚了各个勋贵的脾性,那么降等之事应该已经不难办了。 可是为什么会办不成了呢,李盛袭和容治交换了眼神,二人眼中都露出了疑惑地神色。 褚弗超低眉垂首。 “褚府尹对于降等之事,可有什么见解。”李盛袭缓缓开口,不辨喜怒,没人知道她这话来意如何。 “如今降等困难,无非是因为旧朝勋归联手,以至于我等无处下手,可是这些勋贵也并非真的上下一心,他们本身就有一定的矛盾,如今不过是因为外界压力而不得不联合。只要稍稍使用手段,从中挑拨,再软硬兼施,那么自然就不攻自破。”褚弗超侃侃道,他又指了指他递上去的那本册子。 “如今的康国公原本是出自德国公府,与如今的德国公是异母兄的,德国公乃是继室所出,康国公是原配所出,而二人的母亲之间,似乎破有龃龉,有着生死之仇,也因此,二人颇为不睦。正好可以下手。” 李盛袭微微一笑,一边的容治则开口说道:“这康国公府乃是从前的康王府,我记得他们家世子尚小,尚没有到可以承袭爵位的时候,而且这康国公世子也的的确确是先看康王的子嗣,怎么又变成从德国公府出来的呢?” “容长史说的不错,德国公府那小世子福薄,早就去了,这才从德国公府过继了这个孩子出来。”褚弗超解释道。 “嫡长子居然过继出来了,这德国公府水不浅啊。”李盛袭不由得感叹,正常家庭,谁会过继出来嫡长子呢?要过继也应当是次子才是啊。 “谁说不是呢?”褚弗超微微一笑,他又补充说道:“加之康国公又是从德国公府过继出来的,他必定清楚德国公府的底细。而一旦德国公府被拖下水,殿下又可对德国公许利,只要他告诉殿下一家贵族底细,殿下就可以少收没他一部分的田产。如此一来,殿下再在其他勋贵之家如此炮制,勋贵之间的利益联盟必然宣告破碎,而降等之事,也可完美完成。” 李盛袭看着褚弗超,不得不说,褚弗超这一招与她和容治的想法不谋而合,甚至因为他提前对这些勋贵之家的信息收录,这件事情会办的更好,更顺利。 可是她很好奇,褚弗超既然有本事做成这件事情,又为什么跟朝廷上书把这件事情丢到她的手上?要知道,褚弗超今天要是不来,李盛袭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的可就是褚弗超了。 李盛袭别有深意的看着褚弗超,她没有掩盖她的疑惑,开口问道:“褚府尹既有此才,此前又为什么要同朝廷说,你无力完成此事呢?以至于本王一个富贵闲人,竟然担任了这望中牧一职,着实累呢。” 她美艳锋利,宛如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褚弗超低眉颔首,恭敬说道:“此事说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却未必容易,就说进一步挑拨康、德两家,若是不能制造或是加大矛盾,又如何继续挑拨呢? 微臣不才,虽有几分本事,但是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康德两家是望中勋贵,在望中的势力并非微臣可及,微臣无力激化矛盾。而殿下英明神武,贤加宇内,麾下更是能人无数,若是由殿下来做,此事必定顺利。” 容治:“.” 这家伙嘴巴挺甜的。 马屁这种东西正常人都会受用,但是马屁拍的太过,也容易引起人的不适,褚弗超这个程度就刚刚好。总之,李盛袭很是受用,不过,李盛袭也没有因此而忽略褚弗超口中的漏洞。 “但是,此前本王不是望中牧的时候,你依旧可以求助本王,正如你以往做的那样。”李盛袭摇了摇头,摆明了不是褚弗超三言两语可以忽悠了过去。 “这事自然,以殿下之才,的确可以完成此时,只不过在其位,方才谋其事。当然了,以殿下忠君体国之心,哪怕不在其位,只要是国事,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只是纵然殿下行事正,也难保有些人小人之心,胡乱弹劾,若是给殿下引起麻烦,岂不是微臣罪过?”褚弗超解释说道。 然而李盛袭人仍旧是一副半信不信的样子,褚弗超又继续说道:“恕微臣直言,殿下如今虽位高权重,但是有些阴诡小人也是防不胜防,微臣身为人臣,不能为殿下分忧已是罪过,如何能为殿下招致祸患呢?” 这个话,那就是赤裸裸的暗示了。 只不过,这话到底是投效还是试探,李盛袭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是望京的老头子们千挑万选送过来的人,而且就现在来看,鬼心眼也不比那群老头子们少,要是她轻信了他,说不定等着就是万劫不复了。 不过,眼前之人已经送枕头送的这么及时了,李盛袭反倒是不好罢免他了。 “为国谋利,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呢?到底是褚府尹有心,倒是让本王感到受宠若惊了。”李盛袭继续打太极。 褚弗超亦是谦逊摇头,“哪里哪里,殿下过奖了,为殿下尽心,也不过是尽臣子之职分而已。” “褚府尹说话可要小心些,本王也是朝廷的臣子,为本王尽心,如何算是尽臣子职分呢?为国朝尽心,方是为臣之礼。”李盛袭提点道。 “殿下此言差矣,殿下是世祖元妹,天子姑母,亦是皇室君上,尽忠殿下,自然是尽忠皇室,也自然是为臣职分了。”褚弗超恭敬说道。 李盛袭轻轻一笑,居然还滴水不漏。 “褚府尹果然是巧舌如簧,既然煽动康德两家矛盾的主意由你而出,那么此事便交给你和策臣,由你二人一力去做,不知褚府尹可有异议。” “微臣不敢,容长史乃是六首出身,又是殿下近臣,能与之共事,微臣求之不得。”褚弗超欣然说道。 (本章完) 第360章:挑拨 - 盛袭 - 殊乖 褚弗超对于她的这个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李盛袭吩咐完了之后,他就十分识时务的乖乖退下。 李盛袭招了招手,叫人打探褚弗超的底细,而后又看着容治,“他这么急忙的凑上来,又是出谋划策,又是提供讯息,只怕一时之间,难以罢免。你帮我盯着他,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殿下并不信任他?”容治笑问。 “毕竟是老头子们送过来的人,总要防着些才对,这样的事情,一朝不慎,便是满盘皆输,防人之心不可无。”李盛袭摇了摇头。 容治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此人油滑无比,擅长揣摩人心,最重要的是他还知道自己的长处在何,用自己的长处来图谋正事,并非常人可比。只怕从前是我等小瞧了他。” “左右如今这里是我的地盘,周围也全都是我的人,派人盯着吧,他要是敢动什么小心思,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李盛袭轻笑。 容治不置可否。 所谓加强制造康德矛盾,其实也很简单,查别人家的家底不好查,但是康国公府的家底极为容易查明白。 所谓树倒猢狲散,自从康王死后,康王府就一直由康王妃和怀宁县主打理。旁人避之远去,康王妃母女苦苦支撑着王府的基业,着实艰难,有些方面自然就顾之不及。后来康王世子的身死,康王妃心力交瘁,后来就卧病在床,不负昔年。在如今的康国公过继之前,康王府的内务几乎都是由怀宁县主一人打理。 如今康国公虽过继,但是到底过继不久,庶务交接还没有完全完成,查清楚他们家的家业实在是太简单了。内卫随便一查所查到的家业,只怕都比康国公自己知道的要多一些。 本来降等之事就是因为不清楚勋贵家中家业多少,一旦查清楚,那么这样等的事情就很好完成。 所以查到康国公府的家底之后,褚弗超就亲自上门,奉命削爵。 这就打的康国公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自己家底就被人翻清楚了,并且还拿走了一部分。康国公整个人一下子就懵了,他承袭爵位不久,历经最多的事是也是当初在德国公府的时候和自己继母宅斗,他哪里见过这场面。 不过嘛,在这之前,褚弗超和康国公意外结下了一些感情。北齐到后期,勋贵子弟一个不如一个,在李盛袭破城之后,康国公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爵位降级了而已,依旧花天酒地,游手好闲。 当时在国丧期间,虽说和康国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毕竟已经投降,南晋举国治丧,他们自然也不例外。在这期间他竟然敢饮酒,饮酒也就算了,最多在自己家中偷偷喝,也不会有人破门到他家里查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喝醉了上街,被巡逻的侍卫给抓了。 褚弗超当时就谋划着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放过了。康国公在人情世故上面还是颇为聪明,第二天就投桃报李,送了银子上。 褚弗超也收了,当然了,这事褚弗超见完李盛袭之后就和盘托出了,并且将金银财宝送到了李盛袭府上。 不过李盛袭不缺钱,也没心思为了这么一点钱给自己惹上一身骚,不过为了现在谋划的事情,把这件事按了下去,然后把这批钱捐到了国库。不过,等降等的事情结束之后,李盛袭估计会扒了康国公的皮。 当然了,这都是后事。反正褚弗超因此和康国公结下了感情,后来二人时不时聚会。 如今康国公府降等,康国公没有胆子阻拦。但是在降等之后,康国公亲自上门,带着一批金银珠宝就来打听。 褚弗超面色愁苦,一直不大肯说,直到康国公百般央求,又以财帛相诱,褚弗超才“勉为其难”透露出一些消息。 “如今望中的话事人可并不是本官,本官顶上还一个出生宗室的望中牧。”褚弗超为难的说道。 “地方牧一般是由亲王遥领,何曾亲掌政事?”康国公不解。 “宁王殿下又岂是其他人可以相提并论的?”褚弗超唏嘘反驳。 听到李盛袭的名号,康国公神色微颤,没有再议论下去,又继续问道:“即便是宁王殿下掌管望中之事,但是……此前我也不曾和宁王殿下有什么交集,怎么一下子又这样了呢?” “听闻令弟颇擅长文词,而宁王殿下身侧有一长史,也曾是北齐状元,也雅好文词。这二人此间来往颇多。”褚弗超低声说道。 “德国公府?”康国公不可置信,他眉头紧皱,“怎么可能呢?” 他和德国公府的确不睦,但是大家毕竟都姓萧,此事事关萧氏利益,德国公没有必要这么背刺他吧? 褚弗超摇了摇头,“本官也不知道,但是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不瞒康公,本官虽是望中府尹,但是却是黎王所举荐任职,黎王殿下和宁王殿下素来不睦,本官在宁王殿下身边,也说不上什么话。如今宁王担任望中牧,朝廷又把望中划给了宁王做封地,只怕本官的日子也难熬了啊。如今宁王只是派长史过来协助,只怕再过一段时日,宁王殿下会罢免本官也说不定。倒是那位容长史,破得殿下青眼啊。” “他不过是宦臣,有什么资格?”康国公不忿。 “英雄不问出处。况且这位容长史也有真才实学,仪容出众,殿下能青睐也不奇怪。更何况,无论容长史出身如何,他得了殿下青眼已经是事实,如今只怕青云路定,康国公,你我到底相识一场,在此奉劝,即便不能如德国公一般与之交好,也千万不要与之交恶啊。”褚弗超看似真心实意的说道。 康国公不由得攥紧拳头,李盛袭对于容治的青眼他也有所耳闻。 而如果褚弗超今天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只怕他以后要被德国公府的人挤兑到死了。 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本章完) 第361章:落荒而逃 - 盛袭 - 殊乖 康国公走了之后,容治从内室走了出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褚弗超,这个人倒是对任何人都是十分的嘴甜啊。 看看刚刚夸的。 而且哪怕是对康国公,亦是如此,这也算是口蜜腹剑了吧。 “褚府尹有把握吗?”容治缓缓于下侧落座。 康国公方才气是气,但是也没有说要吐露的样子啊。 “长史放心,降等的事情还没完,本官还是会和他打交道,自然了,也少不了一起吃吃饭,说说知心话。”褚弗超笑了笑,而后让人端了一些糕点给容治。 容治扫了扫糕点,有些惊讶的说道:“这……” 都是他喜欢吃的糕点。 “长史是殿下近臣,来日青云直上,不可限量,下官庸人一名,却也知道投其所好。”褚弗笑得。 他虽是讨好,却不显谄媚,反而格外有风度,虽自称“庸人”,但是没有把自己贬低到尘埃中。 不过容治还有些拿不准,褚弗超如今,的确是为李盛袭做事,只是他喜好阿谀的性子,倒叫人看不出他到底背后有没有人。 “不敢当。”容治摇了摇头,又说道:“容某不过王府属官,且出身不正,而府尹却是藩地重臣,又是系出名门,又哪里是容某可以比。” “英雄不问出处。况且,长史乃是北齐名将袁景养子,孟公高足,又得殿下青睐,怎能算是出身不正。” 容治微微一愣,这些话,他只说过一次,却并未给出凭据,世人也众说纷纭,但是大都是半信半疑。倒还真是第一回有人提起此事。 “况且,一朝随风起,便是扶摇直上九万里。”褚弗超暗示说道。 容治知道褚弗超说的是什么,他佯装发怒道:“府尹是说我攀龙附凤?” “非也!”褚弗超笑着摇了摇头,他喝了口茶,悠悠放下了茶杯,笑眯眯的说道:“长史莫气,本官的意思并非说长史‘攀龙附凤’,而是说长史将‘乘龙跨凤’。” 容治一愣,攀龙附凤和乘龙跨凤可不是一个意思。 攀龙附凤是攀附权贵。 但是乘龙跨凤,却是指夫妻双宿双飞。 容治目光轻颤,神情顿时有几分不自然。 他不是没有和李盛袭传出过留言,但是那些留言不过是他和李盛袭故意放出,为的就是让人误会,而谋取目的。而褚弗超这会儿,显然是真的以为他们有私情。 他们……他们……他们如何能有私情? 他早在投效宦官之后,他就没有想过要娶妻,寻常女郎,他尚且不愿意亵渎,何况是李盛袭。 那是满城公贵任其挑选的天之骄女。 她的追求者,均是系出名门。哪怕是招男宠,只怕随便挥手,便有无数子弟愿意成为其入幕之宾。 他又岂能肖想? “不可胡言。”容治掩饰般的端起了水杯,却又忍不住说道:“凤鸣九天,岂是我能觊觎?何况尚在先帝孝期,又如何能谈婚假之事?” 他神色有些慌乱,一时之间称谓都用错了。 “淑女合该配君子,如何能说是觊觎。况且……”褚弗超顿了顿,又有几分促狭的说道:“况且……我不曾说是谁家淑女,长史怎么就提到先帝丧期了呢?虽说治丧一年,但是民间却只是三月之内不许嫁娶,唯有相关皇族才需要按时间治丧。 长史虽身份不凡,却也不是皇亲国戚,如何不能议亲。莫不是……郎君所看中的淑女,乃是皇族亲眷?也是,若非皇族,又岂能以‘凤’喻之。 莫不是归善公主?不妥不妥,归善公主有亲事在身,暂且不说那顾郎君是名门子弟。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若是如此,倒不成了。只不过……这和守孝关系也不大啊。长史便是推辞,也不该这么说啊。” 容治:“……”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往这么简单的坑里面跳?他就不信一开始褚弗超言语之中暗示的不是李盛袭。 皇室贵女他也没接触过几个,除了李盛袭还能有谁? 如今反倒不能说李盛袭了,否则,这和承认了有什么区别? “不是归善公主。”容治忍不住咬牙解释道,说到这里,他又不得勉强挤出一模笑容:“容某从未见过归善公主,何谈爱慕之心?” “那不知是哪位王孙贵女?本官不才,家慈亦是宗室所出,若是长史有意,家慈或许可为长史说媒。”褚弗超继续笑道。 容治摇了摇头,“容某人微言轻,岂敢劳动令堂,况且功业未成,又何谈娶妻?”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容长史,莫不要耽误了旁人啊。”褚弗超别有深意的说道。 不过这话落到了容治身上,只怕话要反着说了。 临熙那边想着怎么把宁王给嫁出去呢。只怕回去之后,便是将满京公贵送到宁王跟前挑选。容长史如今不努力,纵然他世无其二,但是到了临熙,对于宁王而言,只怕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容治一瞬间恨死了方才的自己,怎么就说出了刚才那番话,那番话一说,不是变相承认自己心有所属了? 偏偏还攀扯了李盛袭,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吗?李盛袭如今对褚弗超起了疑心,只怕这个时候不知道派人在哪盯着呢?这话传到了李盛袭耳朵里,他该怎么说? 李盛袭打算为君,他俯首称臣,臣子岂能轻易觊觎君主?这不是以下犯上吗? 虽说,李盛袭嫁谁都是下嫁,无论来日伴侣是谁,都是臣子配君。 但是…… 但是…… 容治一下但是不出来,一个不甚,手中的杯子摔落在桌,茶水溅了他一身。 “容长史,这是怎么了?”褚弗超笑得别有深意。 容治摇了摇头,甩了甩袖子,略带歉意的说道:“只是想到手中还有些事情没完成,就先告辞了,褚府尹不必相送。” “容长史可要先换一身衣服?”褚弗超颇为贴心的问道。 容治摇了摇头,行了一个礼,着急忙慌的走了。 第362章:神女 - 盛袭 - 殊乖 回到宁王府之后,容治又有些气恼,他落荒而逃做什么?把他和李盛袭那些流言说出来。就说自己误会了不就是了,他逃跑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愈发懊恼,一时之间,反倒不想见李盛袭了,左右这些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李盛袭自有耳目,他不去汇报李盛袭也能知道。 想到这里,容治的脚步朝自己屋内走去。 但是脑中却都是褚弗超方才的话,气恼之余,有些东西在悄无声息的变化。 他本是在想褚弗超,但不知为何,慢慢的却不由得想起了李盛袭。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事到如今,他和李盛袭认识至今两年半多,将要三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一同经历了许多事物。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立场不同,他们总是互相争对。李盛袭捅了他不知道多少刀,而他也咬了李盛袭一口。他将李盛袭视为难以相抗的对手。而李盛袭却将他视为势在必得的臣子…… 到了后来,李盛袭用盈笑的脸和他结为知己,他将她引为知心人。 到了后来,他们又曾互相交托生死,依托性命。 再到后来,各自历经低谷,互相慰藉。 士为知己者死。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不知不觉,他和李盛袭之间,已经从之前的互相防备、相互敌对,变成了如今的推心置腹、肝胆相照。 往日的记忆入交错的光影,飞快的从他脑中略过。往日点滴,一瞬间化为浓墨重彩,一点点的在他记忆中渲染,渐成一道人影。 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 宜高殿以广意兮,翼放纵而绰宽。 他过去从未打算娶妻,却也习惯了如今和李盛袭相伴的日子,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虽不去,她却不可能永远没有伴侣。李盛袭将来要更进一步,而帝王如果无子,那就容易引起山河动荡。 李盛袭之于他,就如同神女之于楚襄王,即便曾今入梦,即便亲近,但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神女终究是神女,飘渺虚远,不曾得到。 “啪——”恍惚之间,容治不慎打翻了桌上的笔架,一边的书也被他带落在地。 容治一瞬间的清醒,他低头去捡起书,书却正好翻到了《湘夫人》。 他不由得将目光落定在那一句“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容治不免烦躁,还来不及合上书,抬头就见一人。 望余帷而延视兮,若流波之将澜。奋长袖以正衽兮,立踯躅而不安。 《神女赋》中的诗句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 李盛袭从门外缓缓走入,当下女子时常着男装,李盛袭为图方便,多着男装或劲装。 但是李盛袭今日,却是难得换了女装。 李盛袭眉宇英气,容貌艳丽。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适合华服瑰饰,妆点起来必定尽显天家富贵。 但是李盛袭如今却是一身魏风晋袖,发未尽数绾髻,而是在腰间成一束。便如山间逸士,林内散仙。可是她的容貌艳丽,夺人目光,配上衣衫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显得真实。 就仿佛梦中神女从梦中一点一点走入人间。 “策臣,你怎么了?”李盛袭看着容治呆愣的样子,有几分纳闷,手中的团扇轻摇,遣散了一旁的仆从。 容治摇了摇头,行了一个叉手礼,请着李盛袭一旁上座。 李盛袭不常来容治房中,大多时候是容治来她哪里。 今日手下的人献了一身衣服上来,她难得手头不忙,就听着他们建议,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妆点了一番,又去园子里走动。 后来听说容治回来了,想着容治要给她汇报一些公务,就去了书房等着,没成想左等右等没等到。 后来听说容治深色古怪的回了自己房中,她心中意外,也就来了,没成想刚一过来,就看到容治着急忙慌的打落了东西,不免有些诧异。 “无事。”容治吸了口气,但是对着眼前的人,却又没办法平静深思,他有几分不自在。 李盛袭看着他神色躲闪,不免奇怪,“你怎么了?跟着褚弗超办了回事,怎么就跟进了龙潭虎穴一般,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容治摇了摇头,怕李盛袭多问,连忙否认:“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倒是与今日之事无关。” “这话到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李盛袭玩笑道。 她看着地上的书,恰好那一页还是《湘夫人》,李盛袭不由得捡起来。 容治想要抢先一步,却为时晚矣。 “湘夫人?怎么看起了这个?”李盛袭看了一眼容治,他似乎颇为在意,难道这书有什么玄机,应该不至于才对啊。 “也没有在看,不过是书不慎带了下去,它自己翻到这一页的。”容治解释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真话,他却说的一股心虚的感觉,仿佛是在欺瞒李盛袭一般。 李盛袭心中越发奇怪,但是看容治却是一副不愿意与人多言的样子。难道《湘夫人》中还蕴含着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湘夫人》不过是写湘君对湘夫人的渴求,着重写了求而不得时的心态,哪里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一瞬间,李盛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慢慢合上了书。 “听人说你从褚弗超那里回来之后,就神色古怪的跑回了自己屋内?怎么?可是发生了什么?是褚弗超有什么古怪?还是降等的事情不顺利,康国公发现了你们的意图?”李盛袭绕过了《湘夫人》的事情,问起了正事。 容治摇了摇头,努力使得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并没有。褚府尹对于康国公的心思和性子把握的很准,一切如我们所料,康国公如今虽什么都没说,但是只要褚弗超对其再行挑拨,想来很快就能吐出德国公府的虚实。 褚弗超其人,旁的不论,但是于口舌之利,只怕不逊色于詹郎,只是詹郎言语犀利,但是此人却要圆滑的多。” 第363章:湘夫人 - 盛袭 - 殊乖 “那么褚弗超呢?”她叫容治过去,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了降等的事情,其二就是为了让容治盯着褚弗超。 “此人……”想到褚弗超说的那些话,容治有些犹豫,顿了顿才说道:“颇为圆滑,城府极深,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是殿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以为他是寻常臣子。他有的时候,会攀扯一些其余的话题来掩盖他本来的目的。殿下要仔细提防。” “他跟你说了什么?”李盛袭听着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询问道。 容治一愣,心中暗恨,却又不愿意明说,只得含糊说道:“一些奉承之语,并不重要。” “仅仅是奉承之语,你又何至于此,你仿佛并不是会为了糖衣炮弹所困的人?”李盛袭看着容治。 当初成为宦官义子之后尚且能够甘守清贫,真金白银都动不了心,难道还能被三言两语迷惑。 容治摇了摇头,掩藏在广袖中的手掌慢慢合起,“糖衣炮弹有时候威力无穷,不图名利之人,未必抵得住甜言蜜语,总之,小心为上。” 李盛袭见他似有难言之隐,而且眼神躲闪,神色古怪,似乎不太想和她说话,见此李盛袭也没有继续下去。 不过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容治的屋子,一回到自己房中,便传令道:“通知明云,叫她回来之后素来见我。” 李盛袭并没有在吴旸和越明云之中选出合适的人来,这两个人的优缺点都着实是太过于的明显,她并不好抉择,她将两人都拔成了副统领。 这个职位并不常设,通常是统领将辞,才选定设立,李盛袭将两人都拔擢到了这个位置的时候,几乎就是把这两人的竞争放到了明面上。 按理来说内卫是忠于皇帝的,但是他们同样要听命赤霄剑的命令,如今赤霄剑并不在帝王手中。若是今上与李盛袭一心也就罢了,但是摆明了不是,这就叫内卫为难了。 不过面对这样的情况,内卫自有自己的选择,面对两个帝王预备役,他们中立。若是小皇帝成年亲政之后,李盛袭还没能更进一步,他们就会选择倒向小皇帝,将此前所学的所有的招数用到李盛袭身上。 旁人或许不清楚这一点,但是李盛袭却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如今内卫虽然没有倒向她,但是只要是国事上,她仍然可以驱使内卫。 监视褚弗超,她给的理由是监督褚弗超行事。这个也很好理解,因为褚弗超在此之前并没有做出什么实打实的事情,如今却突然献好,不免叫人多心。 李盛袭坐在屋内,听着越明云的传话,旁的和容治说的一般无二,这一点李盛袭倒也没有怀疑,换句话说,就算双方说的不一样,她怀疑谁还不一定呢。 “褚弗超有没有和容治说什么?他回来的时候,有些怪。”李盛袭疑惑的说道。 而越明云此刻的表情也有一些怪。越明云和其他的内卫不一样,诸如吴旸,知道李盛袭的身份之后,就再也没有嬉皮笑脸、大言不惭过,每每都是严肃无比,不苟言笑。 但是越明云不一样,她似乎并不怕李盛袭,仍旧是笑眯眯的,十分胆大,不过依旧恭敬就是了,她对于这个度把握的非常好。 外人都说她是内卫之中最有人情味的人。只是在她手下的犯人却不这么觉得,毕竟当这样有人情味的人面带和煦笑意的折磨人的时候,谁都不会觉得她有人情味。 而且,她有一个癖好。 内卫审讯的时候,总会审问出各种稀奇古怪发事情,而越明云把这些事当成故事听,听的津津有味。尤其是涉及男女情事的时候,她会露出极为诡异的笑容。 就比如现在这样。 李盛袭:“……” 越明云把事情说了一通,其实到那句“乘龙跨凤”的时候,李盛袭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她依旧让越明云说完了。 李盛袭听完之后,有一些惊讶,并不是惊讶别的,而是惊讶容治的的表现。 越明云喜欢听故事,说故事的本事也很好,经过她活灵活现的讲述,李盛袭已经能够想到那样的画面。 又想起了那阴差阳错的《湘夫人》。 李盛袭陷入沉思之际,越明云则是在小心翼翼的偷看李盛袭。一身青衣的殿下,手拿墨竹团扇,低头沉思,这一瞬间就仿佛是江南之地的灵秀女子。 越明云忽而想起自己曾经从一个贪官家中查抄出来的一幅画,李盛袭活像那画中人,而那画中人,正是云梦泽畔的湘夫人。 李盛袭敏锐的注意到了越明云的表情,一时之间,她的表情也变了起来。 于是……越明云看着那原本优雅美丽的湘夫人缓缓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越明云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明云,你在想什么?”李盛袭“亲切”的问道。 越明云赶忙摇头,谄媚道:“殿下风姿出众,世间难寻,换上南地仿古服饰,颇具风流,微臣情难自已,一时失神!” 李盛袭:“……你有磨镜之好?” 越明云:“!” “没有没有,微臣没有此好,更没有觊觎主上之心。”越明云连忙否定。 见她此态,李盛袭不由得玩心大起,“可是我有。明云你,亦是风姿轻灵,颇具姿色。” 越明云:“ゞ◎Д◎ヾ” “微臣知错,万不该窥探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越明云何尝看不出李盛袭的戏弄,这八成是因为自己听故事听到李盛袭身上去了,否则李盛袭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再不请罪,那就是没有眼色了。 李盛袭看她这个样子,不免一笑,停了捉弄的心思,缓缓开口说道:“这事我知道了,只不过,你可要管好你的嘴了。” “自然,还请殿下放心。”越明云慌忙答应。 李盛袭摆了摆手,得了李盛袭的命令,越明云慌忙退了出去。这逃跑的样子再快些都能赶上她平日里跑的了。 第364章:湘君 - 盛袭 - 殊乖 看到慌忙而逃的越明云,盈笑有些不解,笑着调侃问道:“副统领,你这是怎么了?” 越明云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来,看着盈笑:“曲娘子,你这是去做什么?” “我想重新修篆医书,特意去求见殿下。”曲盈笑解释说道,她醉心医道,如今内卫之事,几乎已经归于吴、越二人手中,她就越发沉醉。 今日核查医书之时,发现有些地方以待补充,变想重新修篆医书。 “大善。”越明云尴尬的笑了笑。 “所以,你是怎么了?”盈笑又问,看了看不远处的屋子,又说道:“可是殿下责难了?” 越明云摇了摇头,要是责难还好呢,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殿下……御人有道啊。” “啊?”曲盈笑有些不解。 越明云摇了摇头,“我手上还有些事情,你不是还有事要寻殿下吗?快去吧。” 说完,越明云就脚底抹油的走了。 曲盈笑皱眉,进了李盛袭屋内。 李盛袭看曲盈笑来了,便请了人坐下,有几分惊奇的说道:“倒是许久没看到你了。” “今日忙着制药,没来拜见殿下。”曲盈笑解释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无妨,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曲盈笑遂而说明来意,“进来制药,发现一些症状与古籍上有所出入,还有些症状乃是古籍上不曾记录,微臣有补全古籍,重新编撰医书之志,特来请示殿下。” 李盛袭点了点头,“这是利民的善举,这样,我去拨一批银子给你,你尽管去做吧。至于人手,从前北齐太医署中有不少医官,想来也是医术高超,就让他们给你打下手,帮帮忙吧。” “多谢殿下了。”曲盈笑点了点头,而后又好奇的问道:“方才微臣见越副统领自殿下处惊惶而出,可是发生了什么?” 李盛袭轻笑:“越明云没规没矩的,吓唬吓唬她而已。” 说罢,就把事情同曲盈笑说了一遍。 盈笑也不由得发笑,“她这个毛病,也的确该改改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收敛些也就行了,只要不坏事就好。”李盛袭摇了摇头,她所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同样的,曲盈笑也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在这件事情上,李盛袭并没有瞒着她。 她还有留今念昔对于李盛袭来说,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们对于李盛袭时推心置腹的存在,更是挚友,她或许不如留今念昔,却也绝不是旁人可比,他是李盛袭可以托付心事多存在。 如今留今守西昌,念昔出关隘,她自然是李盛袭身边唯一的知心人。 “容长史对殿下有心。”盈笑笃定道。 李盛袭没有说话。 盈笑又继续说道:“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殿下对于容治是否有意。并不是这个‘义’,而是情意的‘意’。” 盈笑比划了一下。 意? 义的确有,可是意…… 每每看到容治,总有一种揽镜自照的感觉。 为什么对穆璟无心,却多容治频频相顾,并不是因为容治容貌更加出众,而是因为容治和她的心是最近的。 所谓知己,莫若如此。 不仅是思想,就连志向,也是如此相近。 穆璟爱慕她,却也只是爱慕她。 而容治却是同时爱着她所爱的一切,爱天下,爱百姓。愿意为了大局而死,为了大意献身。而这份爱,这份感情,并非是爱屋及乌,而是发自内心,只是恰好和她相同。这是最为难的,也是让她意动之处。 而且,他们还有过那么多的同甘共苦,互相交托。 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将他从最昏暗的世界捞出。 他见过她最脆弱的模样,也即将为她谋划她最耀眼的未来。 他们是真正的知己。 并非倾盖如故,而白头也并非如新。 说没有情爱,怎么会没有呢? 是拂去衣上雪,是刺向肩头剑,是相拥而泣,更是士为知己者死。 怎么能是没有呢? 化入点滴的情感,此刻汇成泉涌,喷薄而出。那些微小而不曾察觉的事物,此刻回忆起来,又变了一重滋味。 一切看起来似乎早有预兆,又像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因为她和容治心中有着大志,因为忙碌到脚不沾地,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些看似不足为道的事物。他们不曾刻意压抑情感,而是忽视了这份情感。 不对,是将这一切的情感都掺杂在了旁的情感之中。 从未主意。 一时间,李盛袭忽而明白了容治为什么会那般惊慌失措,没了往日之态。 一旦好好注意那份感情,一切就变得不一样。 点滴情感,涓涓汇聚,便成汪洋大海。 李盛袭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免得让自己失态,她看了一眼盈笑:“岂能因为男女情爱而破坏君臣相得?” 她的确可以因为一时悸动而引容治入帷,但是,若有朝一日,情爱渐淡,或是因为情爱而生出了什么别的情愫来,误了国事怎么办? 她并不是圣人,甚至如今也不敢自称君子。 容治是她来日的重臣,她不愿意因为感情而有任何的轻慢。 在她这里,君臣相得,重于男欢女爱。 曾经旁人觉得她不接纳穆璟归根结底是无心。但是就算是无心的穆璟,她也不希望因为情爱折断穆璟羽翼。更何况是有意的容治呢? 爱必重之,不可轻慢,更不可轻辱。 尊重比情爱更为重要,爱而不敬,就不是爱。 正因为有所顾虑,才更加小心翼翼,才更应该多加考量。 “殿下有所顾忌。” “对。”李盛袭大大方方的承认,她又继续说道:“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轻易生出变数。而男女之爱……万事讲究缘分,不可强求,顺其自然便是了。一切照旧就好。” 她和容治各自有各自的考量,正因如此,容治没有和她明说此事。但是容治是知道她必定会召内卫一问的。 这就说明,容治和她是一样的心思。 一切照旧。 只是,真的能够照旧吗?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湘夫人难求,湘君又如何易得? 白头如新是指认识很久交情还很浅。 而倾盖如故相当于一见如故。 盛袭和容治两者都不是。 他们……本人着实很喜欢那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含蓄美,但是写不出来啊!(T▽T) 不过还是感谢本场最佳助攻——褚弗超! 第365章:云开 - 盛袭 - 殊乖 “殿下心中有分寸就好。殿下与旁人不同,微臣坚信殿下不会耽于情爱。再者,再如何深切的情爱,都不如殿下对天下的大爱,都不如殿下与先帝的兄妹之情。只要苍生仍在,殿下就不会放任自己沉溺。而且,就连殿下与先帝那般深厚的感情,也仅仅是失措三日,并且在那三日中,以谋破齐。殿下放心就是。” 李盛袭一愣,随即展演一笑,豁然开朗。 盈笑见她如此,便也没再劝,无论如何,殿下终究是殿下。 殿下本就是个理智的人,如今这一点,已经胜过从前许多。殿下从来擅长割舍。 盈笑没做多久就转身离开,李盛袭换了一身装束,又开始处理政务。 而到了晚上,她看着中空明月,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正欲就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什么人?” “是微臣。” 是容治。 想起白日之事,李盛袭有些差异,没想到容治会在这个时候登门,她开了门,她并不喜欢旁人侍奉,入夜之后也不让人守着,这会儿正好只有她自己。 “入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李盛袭问道,她的表情与往日无二,只是要温和一些。 她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又仿佛在知道一切之后依旧淡定从容。 容治是捏着一本册子过来。 “是关于一些民生的事情。”容治被李盛袭引了坐下,他又继续说道:“降等之事结束后,必定会空出一大批奴隶来,同样的,也会有一大批空出的田宅。关于这些奴仆田宅该如何分配,微臣略拟了些方法,特来上呈殿下。” 李盛袭点了点头,其实这些事情暂时还不着急,毕竟降等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容治要来跟她讨论并不稀奇,可是稀奇的是,这个时候前来。 李盛袭看了容治一眼,容治轻轻一笑,自成清风朗月。 想明白了的不只是李盛袭,更有他,神女骤然不可得,可是一开始靠近神女,本也不是为了得到神女,他们喂了的,本来就是他手中的东西。 更何况,来日方长,何愁没有自荐枕席之日,顺其自然罢了。 冥冥之中,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约定,一切尽在不言中。 康国公自回去之后,就气恼务必,而又“恰巧”看到了容治出入德国公府的坊宅,心中怒气更甚,但是他终究是色厉内荏之辈,哪怕再起,也不敢和这位当今宁王身边的红人去硬刚。 而康国公府的差事如今又是褚弗超在负责,康国公和褚弗超的关系还“不错”,二人又多有往来,在褚弗超的煽动下,康国公终于把德国公给“出卖”了。 褚弗超自然不能然自己的好朋友白白去“背叛”,他二话不说,第二天就去了德国公府的。 德国公惊慌失措的看着上门的褚弗超,可是架不住褚弗超说的都是真的,他就算想耍横,也得顾忌顾忌旁边神色严峻的将士,只得咬牙将吃到口中的肥肉给吐了出去。 而后,第二日他就下帖请了容治登门。 一模一样的话术,在容治口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个混账。”德国公咬牙切齿的骂道。 容治摇了摇头,微笑的说道:“这倒也怨不得旁人,德国公,我早提醒过你,老老实实的说了。为着你这事,殿下近日对我都多了几分怀疑,你连我都骗啊。” 最近有些事情搞得我快疯了,明天停更一天,抱歉了,今天也只有一千字,大家早点睡。 第366章:德公 - 盛袭 - 殊乖 德国公闻言,神色微变,原本的烦躁恼怒此刻都变得微妙,他这才发觉,原本看着和善的容治此刻虽是带笑,却没得令人发怵,丝毫不见往日春风拂面的模样。 “可是殿下对长史有所怪罪?”德国公忐忑的问道。 “德国公以为呢?”容治依旧带笑,不过落在德国公眼中,倒是比方才还要可怕些。 在德国公眼中,容治是李盛袭的心腹加枕边人,可以说是最为亲近的人了,而这个最为亲近的人和自己交好,而自己又隐瞒了奴隶数量和田产,转而却被褚弗超给扒了出来,李盛袭不生气才怪。 李盛袭如今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而今望中是她的封地,而封地的长官不是李盛袭的心腹,却是自临熙而来的官员,谁清楚这其中深浅。 如今这事被褚弗超捅到了李盛袭跟前,说不定李盛袭如何大失颜面呢,必定迁怒。而容治在此事上又有隐瞒的嫌疑,李盛袭迁怒于他,就再正常不过。 这位容郎受了冷遇或迁怒,那么下一个受迁怒的,不就是他了吗? 毕竟这事儿,也算是他把容治拖下水的。 想到这里,他莫名的心虚。 “这件事情,德国公也该给我一个解释,我才好回去向殿下交待啊。”容治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德国公神色微闪,他自己又失田又失人的,他还想别人给他一个解释呢? 但是他又不可能对着容治说这样的话。虽说容治如今是“失宠”了,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得宠”呢?再者,就算“失宠”了,容治在宁王那个土皇帝跟前的分量,也比他这个前朝萧氏贵族来的强吧? “长史的意思是?”德国公试探道。 容治将手中的扇子放在桌子上,看着眼前德国公,半真半假的说道:“黎王视我们殿下一直如同眼中钉,肉中刺,而那个褚弗超,却是黎王派来的人。降等的事情倒是其次,只是因为德国公的欺瞒,让殿下在褚弗超跟前下了脸,甚至白送了一个把柄给黎王。 今日之事,不仅是你欺骗我这么简单。落在黎王等人眼中,只怕是殿下因为我与你私教甚笃的缘故,颇为偏袒。若是朝中那些御史听闻,闻风上奏,此事又该谁担待呢?” 德国公一愣,继而明白了什么,北齐朝中有斗争,南晋朝中自然也有弯弯绕绕,而这件事情牵扯的不仅仅是降等,更是宁王与黎王之间的两党争斗。 这一下事情更大了。若仅仅是因为宁王在褚弗超之间下了脸面,宁王迁怒容治,那么他最多也就是容治。 但是这件事情要是牵扯到了党争,那他就是得罪了宁王,这才是大事啊。这件事对于宁王这样立下灭国大功的人来说,自然是不痛不痒,但是一旦宁王因为这件事情迁怒了他,他就死定了。 宁王是望中的土皇帝,他不过是前朝的没落贵族。 “若是因此害了殿下,岂非是我的过错。长史乃是殿下身边第一知心人,以长史看,这件事情,就应该怎么做?还请长史教我。”德国公抬手道。 容治有些无奈的说道:“德国公啊,你素来是个通透人,怎么这个时候反倒是糊涂了呢?当此之时,当然是为殿下排忧解难,只要降等的事情解决,那么殿下就算是及时补救,而此前的一切的捕风捉影,就成了空穴来风,也算是为殿下赢了一场漂亮仗。 毕竟此前褚弗超处理此事四月有余,可谓是毫无进展。而且,他不也和旧贵族走得近吗?” 这个旧贵族,指的自然是康国公。 德国公微微皱眉,虽说宁王迁怒极为可怕,能扳倒康国公也是天大的好事。但是降等的事情切实的牵扯到了他们贵族的利益,一笔难写两个萧,德国公不免装糊涂的说道:“褚弗超在无能,降等的事情处理四月无进展,可见此事不易,我不过旧朝纨绔,凭借父辈之荣才有今日,如何帮殿下分忧呢?” 容治意味深长的看了德国公一眼,“别的也就罢了,但是降等之事为何不易,德国公难道不明白吗?难道欺瞒的人,只你一人吗?只怕舍不得田产和奴隶的,不只是康国公一人呢。德国公,你是勋贵世家,想来对于其他家族的根底,多少也是知道一些吧。” 德国公有些为难的说道:“虽都是萧氏,可是,可是到底不是一家,每个家有每个家的事,我于他们不过是外人,哪里能清楚的知道呢?” “也就是说,知道一些。”容治敏锐的抓住了一个关键,他继续说道:“这也没有关系,所谓见微知著,这句话用来形容内卫中人再合适不过了,若是德国公将所知的告诉内卫,他们自然能够推断出相关。” 德国公脸色微白,神情尴尬,双唇嗫嚅便又归于默然。 “怎么,德国公不愿意?”容治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冷。 “这是朝廷之事,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德国公连忙摇头,又有些为难道:“只是,我毕竟姓萧,若是此事此事由我说出,只怕日后,萧氏一族再不容我了。” “那就不要让旁人知道就是了。”容治微笑,又继续说道:“康国公能出卖你,难道不能出卖旁人?德国公或许不知道,因为在圣上孝期饮酒的事情,如今官差只怕上他门了。只要德国公愿意帮殿下这个忙,我就能说动殿下放出康国公。到时候,勋贵们会觉得,康国公是怎么从天牢里出来的呢?是谁出卖萧氏,自是不言而喻。” 德国公目光一动。 如今他家已经降等了,旁人降等他并不关心,他之所以不愿意说,不过是因为怕让别的勋贵知道了,从而对他口诛笔伐,让他在望中难以为人。 但是如今能让他从这件事当中脱身,倒也不是不能为之,而且,既不用得罪宁王,还能坑害康国公,弊除去,利尽得,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亲们,这件事情还没有解决,我在停更一天,元宵后一天一定稳定更新。今天一章,大家早点睡。 第367章:分化 - 盛袭 - 殊乖 德国公这边松了口,很快就让容治问了七七八八。 德国公当然不清楚其他勋贵全部底细,但是他总有相熟的亲戚,而这些亲戚当中,他大概也知道一些底细,而且他也是宗室,宗室之中的那些弯弯绕绕比谁都清楚,大略也猜得出来。 并且,正如容治所说,只要德国公开了口,那么很多东西都好推出。 而一边因为孝期饮酒而进了大牢的康国公,牢饭也不是白让他吃的,李盛袭亲自去见了他,用了差不多的话术,也叫他说了些宗室内幕。 只不过康国公在德国公府的时候,虽是嫡子,但并不受宠,他被继母设计,以至于接触不到什么宗室,他也就清楚德国公府那点事情了。 对于李盛袭来说,用处着实是不大,关了他几天,就放他出来给德国公背锅了。 容治越拿着一堆内卫整理出来的册子给了李盛袭。 “康国公所述不过两家宗室,而德国公所述却有十二家,一共十四家宗室,而且都是公侯级别。”容治笑道。 “公侯级别的宗室,也算是先朝大枝了,这十四家宗室,一旦解决,就能继续分而化之,而只要大头都解决了,那些细枝末节也就好解决了。 降等之事,不过三四月就能完成。这还是多亏了殿下英明神武、谋略无双啊。”褚弗超感慨道。 李盛袭现在对于褚弗超的油嘴滑舌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且,降等之事一旦解决,这些旧朝遗老之间必定互相猜忌,互相攻讦,再难联合,旧朝宗室,再没了反扑之力。可谓是一箭双雕。”褚弗超不由得感慨。 李盛袭惊讶的看了一眼褚弗超,若是这话是容治说出来,她并不会觉得奇怪,可是这话褚弗超说出来,说明此人不但擅长揣摩人性,也擅长观察时势。 而且他处理其他的事情,也是能力不错。 老头子们送过来的这个人,的确有些本事,只不过褚弗超的用意,她实在是看不明白。 褚弗超明明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但是他非要让她来解决此事,还还得她的封地换成了望中,于她而言有利有弊。 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她叫人盯着褚弗超,却也看不出什么东西,这人油滑谄媚无比,却滴水不漏,也没怎么见他和望中有什么联系。 “既然已经收集到了宗室讯息,那就开始解决降等的事情把,按照册子上的讯息,开始去收回田地和奴隶吧。” 容治点了点头,“不知道殿下想要派谁去处理此事?” “本王亲自去。”李盛袭开口道,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去拿我的赤霄剑来。” “如今渐起风雪,天寒地冻,此事事到如今,已然是水到渠成,微臣去即可。殿下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此事由微臣去做就好。”褚弗超说道。 容治:“……” 这个褚弗超,还挺关心人的。 李盛袭摇了摇头,“这名单上第一位宗室是惠国公,也就是从前的惠王,这个人的脾气,旁人或许不清楚,策臣,你应该知道这是个什么臭脾气。” 容治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惠国公没有吴王……不,吴国公的本事,但是脾气很大,性格顽固,极为护短,而且资历并不逊色吴国公与赵国公。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李盛袭点了点头。 褚弗超了然,又不由得感慨道:“殿下来望中不久,对于望中之人的品行却如此了解,不愧是殿下。” 李盛袭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褚弗超觉得有几分怪,而后猛地反应过来,李盛袭怎么会对望中的事情这么熟悉,要知道,她虽然来的久,但是每日都忙于公务,也不过偶尔设宴,怎么会对这些人的人情人性这么熟悉。 但是褚弗超并没有开口去问,这其中辛秘,只怕不是他可以轻易窥探。 很快婢女取来了宝剑,李盛袭带着人就去了惠国公的庄子上。 今日大雪,几人不曾骑马,而是选择坐马车,李盛袭的马车很大,容纳这么多人也够了。 褚弗超却推辞道:“马车狭小,微臣位卑,就不与殿下同乘了,殿下与容长史同道吧。” 听着褚弗超的促狭话,容治有些讶异,刚想要说些什么,只见李盛袭似笑非笑的说道:“褚府尹还真是贴心。你又帮本王了降等之事,真实难得。这样,我有一婢,娇柔貌美,不如赠于你如何?” 正出大门的褚弗超猛地被门槛给绊了一跤,身边的婢女刚要来扶,褚弗超久连忙推辞,自己扶住了墙,“不了,不了,多谢殿下好意,这是微臣分内之事。殿下身侧,即便是婢女,也是集尽天地灵秀,岂是微臣堪配?” “褚府尹过谦了,他们虽好,可是褚府尹你也是才华出众,能力超群,所谓君子配淑女,当为良配。”李盛袭意味深长的说道。 褚弗超后背一寒,猛地看向一边的容治,这话听得耳熟啊。 容治微微一笑。 容治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和宁王说?他一定是故意的,宁王也一定是故意的。 褚弗超有几分哀求的看着李盛袭:“还是算了吧,殿下身边的人,如何委身微臣为妾呢?微臣也并无纳妾之心,多谢殿下抬爱了。” 李盛袭见此轻笑,“既然如此,那么本王也不强求了。” 褚弗超当即松了口气。 李盛袭只觉得好笑。 她没想真的赐妾,也没有想过赠婢。只不过看这段时间,褚弗超往来她的府上,他不小心打翻杯盏,婢女帮他擦拭,他连连退避,擦拭也要自己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婢女是吃人的老虎呢。 而且容治说褚弗超身边都不用丫鬟侍奉,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后来听内卫讲褚弗超在府中与夫人的相处,李盛袭久猜到了什么。 没想到褚弗超也赶上了畏妻如虎的当世风尚啊。 一时之间,李盛袭还真的搞不明白,褚弗超不愿意与她同乘,是因为容治,还是因为害怕妻子生气。 不过李盛袭没有多想,她开玩笑说要赠婢,无非就是想要吓一吓他,省的他一天到晚的,看到她和容治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第368章:丈量 - 盛袭 - 殊乖 其实当容治听到那句“君子配淑女”的时候,他也有些意外,但是意外之余,更有几分小小的欢喜。 李盛袭掩盖喜怒的本事并不在他之下,他是猜测李盛袭会派人监看褚弗超,但是是否真的监视,他也不清楚。所以他更不清楚李盛袭到底知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 但是听李盛袭这么说,也就知道她是的的确确的,知道那一日的事情。李盛袭是知道那件事情的,虽说她也不曾说出,但是她,依然知晓自己的心意。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日的表现,实则是表达了自己对李盛袭的李盛袭。 以李盛袭的聪慧,她如何听不出他的心意。 而今李盛袭以那日的言语调侃褚弗超,那就说明一件事,李盛袭对于他的心意,并不排斥。 上车之后,李盛袭就不由得笑了出来,“畏妻如虎,名不虚传。” 本朝开放,虽说只有她正式登上政台,正式被授予官职,但是在她之前,早已有了许多女子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参加政事。而除了政事,在其他方面,也有女子绽放光彩。 畏妻的官员李盛袭见过不少,第一次见到这种把其他女子都视为洪水猛兽的。 容治笑着摇了摇头,“褚府尹有自己的本事,又身居高位,而他的妻子却是出身贫贱之家,在这样的情况下,褚府尹却依旧畏妻如虎,除了自己的性子,只怕还有对夫人的真心实意。” 李盛袭轻轻一笑,“如你所言,那只怕还是个痴情种子。” 容治轻笑。 很快就到了惠国公的庄园,惠国公的这座庄园地势极佳,园中有天然的山泉,冬日来这边,可谓是十分舒服了。 而今,惠国公也来了这边泡温泉,可真是会享受啊。 李盛袭看着这座漂亮精致的山庄,看了看身后的将士,“把这里给我围起来。” 惠国公此时刚用完午膳,就听说有人围了庄子。 猛地就把碗敲在了桌子上,“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围攻我的庄园?来者是谁,竟然敢如此无礼。” 按理来说,就算官府有人来找他,也应该是先派下人请见,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登门。 “是……是新人的望中牧,那位宁王殿下。”小厮小心的禀报道。 惠国公脸色微愣,有几分惊讶,但是作为着拥有吴国公的资历和赵国公的脾气的人,他并不害怕李盛袭。 李盛袭虽然为名在外,但是他也是前朝显贵,虽说如今北齐不再,但是在望中,他们宗室也是有着自己的分量的,岂会怕她? “宁王人呢?叫人围起来庄园之后就又做了什么?”惠国公又问。 “他们直接进来了,但是似乎并没有来见国公您的意思。” “好歹公主出身,竟然这么不知礼数。”惠国公轻嗤,不屑一顾的说道:“带我去见她。” “是。”小厮连忙带过去。 过去的时候,李盛袭一行人已经不在外院,她开始叫人丈量此处土地的大小。她自己则是坐在田地边的亭中。 风雪极大,褚弗超只觉得有些冷,喝了口热茶才好些。他忍不住看向一旁两人,只见李盛袭面色如常,仿佛不觉得天寒地冻。 至于容治,已经去下田指导人们丈量土地了。 一开始赐下这个庄园的时候,本来没有那么大,后来庄园扩大,据说是购买了土地的,但是这其中有多少是购买,多少是官员私下并入,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真没想到,容长史不仅文才出众,辩才过人,精通数算,还通晓这些。”褚弗超有些真心实意的说道。 “是啊。不仅如此,农与工事,他也清楚,这一点,我甚至都逊色于他。”李盛袭点了点头。 “只是,容长史也穿的也太单薄了一些,大氅都脱了。” “大氅厚重,披在身上不便行动,也不好指导。” “殿下还是叫人给容长史送大氅过去吧,这般天寒地冻的。”褚弗超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李盛袭不由得看向他,“你倒是对容治十分关心。不过……你放心就是了。容治是习武之人,身体一向好。” “习武之人?”褚弗超有些讶异,又继续说道:“书生会武,并非异事情,但是到底不是寻常武人啊。” “他可比寻常武人能打多了。”李盛袭轻笑,容治的武功可谓是佼佼者,如实他专心修武,绝不是如今这个水平,只是他当时选择了另外一条道。 在当时北齐的那样的环境下,习武的只怕是自身难保,更遑论是兼济天下。 褚弗超见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李盛袭端起茶喝了一口,等待着惠国公的到来,容治在前面帮助测量,而她却是负责应付很有可能诘难的惠国公。 惠国公这个牛脾气可不会看着别人来抄他的家。 “宁王殿下。”惠国公气势汹汹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李盛袭坐在凉亭之中喝茶,而跟随李盛袭来的那些人,则是以及下去丈量土地了。 “惠国公,你来的正好。”李盛袭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本王为处理降等之事而来,请你将府中所有家奴叫来,咱们一一核对,再行降等之事。” 惠国公看着李盛袭这个样子就没来由的气恼,他努力深吸一口气,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开口说道:“长公主殿下,降等之事,此前不就已经结束了吗?” 一开始这个命令出来的时候,他们这些勋贵开会一合计,就整了个对策出来。 先是主动的将自己府上逾制的东西拆除——这个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若是不拆除,只怕对于新朝来说是极为大的挑衅。 不过这也就是一些面子上的东西,北齐都没了,要这些面子做什么?还容易惹人忌惮。 但是奴仆和田宅,那可是实打实的里子啊。他们这些年悄无声息的并入了多少田宅,多少奴隶,这些怎么能交出去。他们所交出去的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第369章:指摘 - 盛袭 - 殊乖 只是没想到那位望中知府这般精明,不过庆幸的是,他再精明,也不过是文臣,这样的身份,以至于他在望中根本没法强硬调查。 若非还一个李盛袭在这里,众人畏惧,只怕没人会把褚弗超放在眼里——不管褚弗超是谁的人,至少在他们看来,他和李盛袭都是望中来的人。 只是没想到,也不知道褚弗超做了什么,李盛袭一下子就成了望中牧,亲自处理此事。 屈居一个女人之下,褚弗超他也甘心? 而李盛袭的行事之雷厉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一出手就是两位公爵宗室。 他们看到李盛袭这般手段时,虽说防备了几分,但是也着实没有想到她的姿态如此强硬,说来就来,上门连个招呼都不打,完全难以应对。 而且她一来,就是来了田宅有问题的庄子。 “有人揭发,说宗室所有的田宅与奴隶与实际不符,本王身为望中牧,自然要查探一番。”李盛袭微微一笑。 “何人揭发?”惠国公咬牙说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这就不劳惠国公关心了。” “空口无凭,殿下如何让微臣信服?”惠国公被李盛袭这样的流氓性格气得不轻。 “信不信服不打紧。”李盛袭看了看远方的田垄,青衣郎君立于雪中,虽数人拥,仍旧显得遗世独立,“关键是,揭发的内容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惠国公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康、德二位国公没事,明面上是因为他们在李盛袭身边有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可以为之周旋,如褚弗超之于康国公,容治之于德国公,可是惠国公又有什么呢? 惠国公脸色微变,“殿下因为不知什么无名小卒的揭发,就这般无礼上门,若是揭发为假,难道不怕寒了我萧氏一族的心吗?” “本王身为大晋宗室,望中之牧,为国分忧乃是职分。本王不知道揭发为假会不会寒了萧氏一族的心,但是本王知道,若是揭发为真,那就是萧氏一族当着本王的面,罔顾律令,如此,如何能容?” 李盛袭并不在意他的诘难,她早在来之前就知道惠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来这里显然有拿惠国公开刀的意思在。寒了萧氏一族的心,已经不重要了,她在这边经营许久,各个重要机要安插的都是晋人。 至于齐人,有能力的她都是一封举荐信把他们送到别的地方做官。 宗室更是一点权柄都别想拿,萧氏一族是否寒心,她已经不在意了,萧氏一族若是乖乖的不惹是生非,朝廷自然可以以勋爵之家的份例供养,但是,若是他们不安于室,她也有的是办法处理掉。 “你——”惠国公咬牙切齿,万万没有想到,李盛袭会是这样的态度。 “即便如此,大长公主也该事先通知,而不是这么毫无教养的强闯我宅,兵攻我府。” 李盛袭乃是皇帝姑母,一句“大长公主”本也当得,但是惠国公这回突然改口称谓,无非是讽刺李盛袭以女子之身从政,和后面那句“毫无教养”相为呼应。 李盛袭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气定神闲,“拿下。” 周围的侍卫一听,连忙将人拿住。 “大长公主——你做什么?”惠国公有些功夫,但是绝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们一出手,他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很快,他就被人按倒在雪地里。 褚弗超何其知心,在李盛袭还没开口之前,就连忙训斥道:“殿下一统乱世,功盖千秋,岂是你能置喙?殿下自小就是先帝教养,你敢辱骂殿下,岂非是在非议先帝。你不仅有眼无珠,你还胆大妄为。” 李盛袭看了褚弗超一眼,褚弗超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他说这话,是给李盛袭一个借题发挥的理由。 放眼晋朝上下,谁不知道宁王与先帝的兄妹情深。 康国公因为一些原因的确离开了天牢,但是一想就知道康国公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于惠国公,他脾气大,又如此倔,李盛袭来找他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只怕压根没有什么别的价值。 原本他隐瞒宁王,宁王至多让他出点血。说了这样挑衅的话,最多再吃点皮肉之苦。 可是褚弗超一说这话,那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盛袭若是因此借题发挥,可以把惠国公的爵位削得干干净净。 “你莫要信口雌黄,我如何指摘先帝。”惠国公也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分辨道。 “拖下去,压入天牢,立刻传书临熙,上请圣上,惠国公妄议先帝,犯大不敬,削去公爵之位,流放青夏,其子女贬为庶人,家产尽没。”虽说是褚弗超的自作主张,但是李盛袭还是顺着这话说下去。 这时候,她不免感叹褚弗超的圆滑与老辣,他一眼窥破了她的心思,他清楚的知道,她对于前朝宗室的打压,以及压根不把前朝宗室放在眼里。 他也深知,惠国公对她的作用以及惠国公本身的分量,所以,他主动的给了李盛袭这个借口。 这个人,在揣摩人心与政治斗法上都太过厉害。 而且他媚上圆滑,极为容易把别人骗了过去。 这样的人,不用就只能杀了。 “贱婢,你敢——”惠国公显然气得狠了,练练咒骂道。 “啪——”甚至不需要李盛袭开口,拿住他的侍卫就给了他一耳光,侍卫连忙训斥道:“混账东西,还不住口。” 当然了,侍卫也没想过惠国公乖乖闭嘴,他连忙捂住惠国公的嘴,又做出请罪态度,生怕李盛袭因此而责怪他们。 “你算什么东西?我如何不敢呢?你们的皇帝,我都能给他上个‘戾’字,北齐的疆土,也是我亲自打下。败家之犬,安敢在我面前叫嚣?”李盛袭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样盛怒,她目光讥诮至极。 宗室的确金贵,但是前朝宗室,还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宗室吗? 所谓前朝宗室,前朝不在了,宗室就早没了原本的根基。 本朝的寻常宗室都能不是他们能够对上的,更何况是手握重权的李盛袭? 第370章:逼问 - 盛袭 - 殊乖 被堵嘴的惠国公闻言更是暴怒,奈何被限制住,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嘶鸣,还真有些败家凶兽的模样。 李盛袭摆了摆手,很快,侍卫就把人拖了下去。 李盛袭又看向一旁的褚弗超。 褚弗超已经洋洋洒洒的写完了那封要削去惠国公爵位的奏疏,恭恭敬敬的向李盛袭献上,“殿下,奏疏已拟定,还请殿下过目。” 李盛袭就这么盯着褚弗超。 褚弗超的种种行为究其根本,似乎都是在向她示好,可是李盛袭十分好奇,褚弗超的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究竟是真的向她示好,还是只是在麻痹她。 同样的,若是真的向她示好,为什么选择她? 如果是麻痹她,那么他又想借此做什么? 别人她或许还能信任一二,但是面对这个油滑无比的褚弗超她却难以信任。 “殿下。”褚弗超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李盛袭微微抬手,周围的侍卫就非常懂事的从亭子内往四周退开,“褚府尹,随意揣摩旁人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褚弗超心中一“咯噔”,显然是忘记了这一点,上位者不是不愿意下属猜到自己的心思,但是下属若是将君上的心思猜的那么准,那可就是犯了大大的忌讳了。 这些话,若非真正的推心置腹,是不能去说的,换句话说,这些话容治说得,但是他绝对不能说。 褚弗超有些埋怨自己怎么就说了这话,一时又要想办法找补。 李盛袭并不给褚弗超反应的机会,“莫不是褚府尹自恃智术,认为天下人心尽你揣度。” 她的声音平和,却令人毛骨悚然,“今日是本王的心意,来日,是否就是圣上的心思了?褚府尹,你好聪明啊。” 李盛袭如此威势,褚弗超来不及多想,只是连忙辩解道:“微臣只是想为殿下分忧,并无揣摩殿下心意之意,更不敢僭越犯上去揣度圣上之心。还请殿下明鉴。” “你说本王冤枉你?”李盛袭的声音依旧不辨喜怒。 “微臣不敢。”褚弗超发现了,当一个有着绝对权力的上位者想要找人的麻烦的时候,仅靠智慧,根本没法度过。 更何况这个上位者的智术计谋并不在他之下。 “说说吧,明明你有本事独自完成此事,为何要让本王插手其中?”李盛袭轻嗤,不再去纠结褚弗超敢或不敢。 褚弗超只觉得后背一凉,这个问题,曾经李盛袭就问过他一个差不多的问题,让他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但是如今,他若是再用那个李盛袭不满意的借口来搪塞李盛袭,那他就死定了。 李盛袭捏死惠国公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但是捏死他又何尝不是呢? “真正的目的,当是当即便能说出,无需多思吧?”李盛袭继续开口说道。 “微臣,都是为了殿下。”褚弗超赶忙说道。 “继续编。” 褚弗超:“.” “微臣真的是一心为了殿下着想,还请殿下移步。”褚弗超咬牙说道,显然有些话不能再这里说。 其实李盛袭不信他也实属正常,面对这么一个油滑至极之人,谁人能不多一些心眼子呢?而且,方才褚弗超的那般解释,真假且不论,就算是真的,那也听着像是假的。 “事无不可对人言,就在这里说吧。” 褚弗超:“.” 这一刻真的很想骂人,说这话宁王自己不亏心吗?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宁王想要更进一步的心思敢和别人说吗? 不过李盛袭坐在石凳上,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如褚弗超所想,如果褚弗超今日不能取信于她,那么褚弗超就死定了。 褚弗超看了看周围的侍卫,这些侍卫难道都是李盛袭的人?她才敢这么张狂,可是即便是李盛袭的人,想必李盛袭更进一步的心思也没有完全显露,这个时候告之,李盛袭就不怕泄露吗? 还是说,周围的侍卫并不完全是李盛袭的人,可是她已经可以不顾及了。 褚弗超不敢赌,只能尽力把话说的委婉,一个不好,要么他被李盛袭杀了,要么他被李盛袭卖了。 “殿下为稳定北地局势,不肯回京,而封地却在缃宁,如此一来,一则殿下无缘无故盘踞北齐旧都,容易惹人非议,二则缃宁毗邻王都,虽是殿下封地,但是却容易被旁人操控。 而封地一旦置换,殿下留在望中就是名正言顺,殿下也可以在望中经营,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褚弗超硬着头皮分席道。 “这与你何干呢?”李盛袭听着他分析利弊,神色不变,并不被褚弗超带跑,“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需要想该如何为国谋划才是。”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殿下乃是圣上姑母,与先帝和圣上感情深厚,若因殿下留在北地,而引起圣上误会,以至于君臣失和,如此,岂非家国不宁?故而微臣才有此举,毕竟圣上年幼,家国大事,还是要殿下决断才对。” 如果说前面的话是冠冕堂皇,那么后面的话,暗示性就很强了。 李盛袭“噌”的一声拔出了自己的剑,神色意味不明,目光之中隐匿着凶光,“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家国大事,当是圣上决断,众臣辅佐,即便是圣上年幼,不曾亲政,也该由大臣们商议决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褚弗超真的想在这个时候来一句“虚伪”,但是赤霄剑在别人手中是身份与权位的象征,但是对于李盛袭来说,这可是真的饮血而出的宝剑,他不敢保证李盛袭下一刻会不会砍了自己。 周围虽然有侍卫,但是他那句暗示性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身边的侍卫无论是不是李盛袭的人,李盛袭都有理由杀他。 “国无二主,天却有二日,殿下乃是当世雄主,若屈居王爵之位,岂不屈才?微臣此来,只是为投效殿下,既然如此,自当献出投名状。”褚弗超彻底不找借口了,说出了他本来的目的。 第371章:占地 - 盛袭 - 殊乖 若是李盛袭愿意要他,周围的侍卫无论是不是李盛袭的人,都没有关系。周围是李盛袭的人,那自然是不必多说。周围若不是李盛袭的人,那又有什么关系,李盛袭能杀他,难道杀不得护卫? “还在胡言。”李盛袭目光冰冷。 褚弗超听到这话,反倒是松了口气,李盛袭这么说,反而是信了他几分,如果不信他,李盛袭根本不会再让他说下去。 “微臣不敢胡言,愿在此比誓。”褚弗超当即就要开口发誓,不过他的发誓,被丈量完土地而来的容治给打断。 “殿下。”容治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幅场景。 李盛袭没有过多解释,“不出殿下所料,这家庄子比原本的规模扩大了近乎一半,多的这一半,都是上好的农田。” “农田?”李盛袭皱眉,心中忽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原先农田的主人呢?” “这个微臣不知。”容治摇了摇头。 “田地是百姓根本,轻易不会出卖,这事我总觉得有鬼,派人去审问惠国公,再把从前惠王府的长史叫过来询问。”李盛袭当即吩咐道。 容治点了点头,又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褚弗超,“殿下,褚府尹这是.” 李盛袭微微一笑,“他啊,忽悠人呢。” “殿下,微臣绝对没有半分欺瞒啊。”褚弗超欲哭无泪。 “你猜一猜,我为什么会对望中事务如此熟悉?”李盛袭没搭理他,而是继续反问道。 褚弗超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盛袭缓缓附身,“我曾北上埋伏,以暗探之身潜伏北齐,你猜猜你能不能骗过我?” 褚弗超头皮发麻。 “微臣当真没有欺瞒,如殿下所见,微臣所做的一切,无论是于殿下今日,还是于殿下来日,皆是有利无害啊。”褚弗超连忙说道。 “那你说说,我作为圣上嫡亲姑母,区区女子,能得王爵已是难得,要更进一步做什么?退一步来说,哪怕我真的要更进一步,我一是女子,二是小宗,于名分大义上远不如今上,你选我做什么?”李盛袭得话不大不小,一旁的容治刚好能听到了。 容治目光微闪,大约猜到,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李盛袭对于褚弗超十分的忌惮,甚至不惜在风雪之中审讯。 容治拍了拍身上得雪,披上了大氅,其实,若不是褚弗超是朝廷派过来的,而朝廷派他过来本身就是为了制衡李盛袭,否则的话,就他做的这些事情,他们或许还真能信他个七八分得忠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褚弗超而言,不说实话,必死无疑。 “殿下虽为女子,却并不逊色天下任何的儿郎。殿下若无更进一步之心,又何必久居北地不归?虽是为了北方安定,但是北方只要有强军坐镇,殿下又何愁北地不宁? 而以殿下,如今得权势,若不上行吕武事,只怕也只会落个兔死狗烹之命,如今,已然不是先帝一朝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殿下?”褚弗超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殿下缺的是大义名分,但是相对今上,多的是权势权柄、赫赫战功。今上稚嫩,无论是智计还是对于政事的熟练都远不如由先帝一手教导出的殿下。 而朝中百官,支持今上的无非是宗室和一些士人,唯一能稍稍和殿下相较一二的不过是一个黎王。而殿下的支持者,是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将士百姓。所谓得道者多助,又有良禽择木而栖,微臣不才,智术逊色殿下,但是却也不是笨人。” 这一番解释,也算是合情合理。 “有几分道理。”李盛袭轻笑,继而又说道:“可是此前的你行事,不是一直都选择中立,不掺和斗争的吗?” 李盛袭叫人查过褚弗超,褚弗超出身江南,和那些不喜欢她掌权的江南士人走得近,这才得黎王看重。但是褚弗超本人却没有黎王想的那么激进,他似乎没有兴趣掺和进朝堂斗争,选择做好自己手中的事情,明哲保身。 褚弗超闻言,就知道李盛袭必定是查过自己的生平。 李盛袭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褚弗超之事怕是还有别的缘故,他那一瞬间的表情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还是瞒不过她。 “所以归根结底,选择我,到底是为什么呢?”李盛袭并不担心褚弗超是在诈她承认有更进一步之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她没有,时至今日,黎王也只会觉得她有。 “还请殿下移步。”褚弗超再次强调了自己的要求。 李盛袭这一回并没有拒绝,而是同意了褚弗超的提议,话已经说到这里,褚弗超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方才在寒风中逼问,也不过是想要以此威慑他而已。 李盛袭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又和容治褚弗超继续去处理惠国公府的一批事情。 惠国公府逾制的不只是一处庄子,但是如今李盛袭已经打算剥夺惠国公的爵位,再说查也没有什么意义,家产全都没收了就是了,关键的是,李盛袭比较想知道,那些不属于惠国公的田地原本的主人,究竟何去何从。 很快,惠国公府原本的长史就被“请”了过来。 原本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惠国公还不肯说,但是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在李盛袭手上过招。李盛袭甚至不需要真的对他用刑,只需要威慑一二,很快,他就吐露出了实情。 原本田地的主人,不过是些平民老百姓,面对曾今的惠王府,哪里敢说谢什么。土地被抢占有也只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罢了。 听着长史说完,几人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他们本来以为是低价购买,没想到却是直接抢占。 “田地乃是百姓根本,他们当中,难道没有想去闹的?想要揭发的?”李盛袭眯了眯眼,锐利的问道。 “惠王势大,这些百姓出身寒微,望中宗室又大都如此,勋贵相护,百姓们只怕是求救无门。”容治有几分胆寒的说道。 “你说说,那些百姓最后的下场。”李盛袭冷冷的看向那位长史。 第372章:无关利弊 - 盛袭 - 殊乖 “起初,百姓们闹到了县衙去,但是从前王爷不,惠国公是宗室元老,望中县令把这事给压了下去,后来.后来” “再吞吞吐吐的,就叫人把人扒光了一副吊在外面回话。”李盛袭厉声说道。 “后来宗室里的王爷国公们就想了个法子,他们联合起来,抢占田地之后,就想办法将原来的百姓弄成奴籍,而后买为自家的奴隶.” “嘭——”李盛袭扫了一只飞盏下去,显然是已经怒不可遏。 她真是没有想到,这些人为了利益,居然敢如此丧心病狂,做这般龌龊之事,难怪北齐自上到下腐朽之际。 然而李盛袭又想,北齐有这样的人,那么晋有没有这样的人呢?晋朝宗室再阿兄的几轮血洗加敲打下,比北齐的宗室要乖上不少,但是谁知道他们底下有没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 几人纷纷看向李盛袭,李盛袭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就连方才惠国公骂她“贱婢”,她也是气定神闲,如今一盏杯子飞出,可见是气得不轻。 “好一个官官相护。”李盛袭咬牙切齿的说道,她本来还没打算赶尽杀绝,如此看来,从前所谓的挑拨之法如今已然是不需要再用了,直接动武,血洗望中算了。 李盛袭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这件事情不能慢了,必须尽快处理。”李盛袭说的自然是降等之事,她和容治原本商量着慢慢完成这件事情,哪里想到这下面还有这样肮脏的交易。 虽说如今朝廷刚刚统一,这些宗室为了降等的事情个个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但是她多拖延一日,就有被贬为奴隶的无辜百姓受苦受难一日。 容治点了点头。 李盛袭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史,“你将被惠国公祸害的奴隶名单以及他们的田地列出来。” 说完,李盛袭又看向身边的侍卫,“你们去詹府将孟娘子请过来。” 等到孟纨来了,根据不同百姓的情况,计算应补的银钱,刚好抄了惠国公府。 李盛袭本就让人畏惧,何况是盛怒之下,众人听她发令,无所不从,连忙去办。 李盛袭又看着容治和褚弗超,“你们说说。这事现在该怎么办?” 挑拨离间还是要继续的,但是李盛袭是铁了心要放奴了,如此一来,又会格外的促进宗室之间的和谐。 而且看李盛袭现在这个架势,很明显有一种想要掺和进这场肮脏交易的宗室都挫骨扬灰的架势。 李盛袭的确可以这么做,但是显然,这并不是最优解。 李盛袭一旦这么做了,将要面临的就是北地不稳,李盛袭为了稳定局势,势必要再久留,而李盛袭原本打算清明带兵入京的计划,也即将被搁置。这对于李盛袭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殿下,还是要慎重啊。”褚弗超习惯了明哲保身,也习惯了利益最大化,他继续说道:“原计划继续。但是奴隶的事情也要追查,不过手段可以稍微怀柔。 先是煽动奴隶向殿下检举揭发,再用几家宗室杀鸡儆猴。又放出暗示,若是宗室自愿交出田地,放出奴隶,补偿百姓,殿下则可以轻罚。揪出几个大头,也足以平息民愤。” 容治并没有说话,褚弗超这个主意的确算是最优解,李盛袭如果按照褚弗超说的做,他们原本的计划,还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只是李盛袭不会愿意的。 李盛袭虽是政客,但是却与其他政客不同。她在决心谋取帝位之前,是打算做一个侠客的。 因为是天生的达者,她有兼济天下之志,骨子里是透露着仁义,她不会愿意容忍这样的人好好活着。 如褚弗超所言,那些官员最多不过是再降一等,依旧享受国朝的供养。这让李盛袭如何能容? 他们先是抢夺无辜百姓的田地,再将寻常百姓贬为奴隶,如此行为,与强盗无异,李盛袭怎么可能看着他们依旧享有荣华富贵。 “我并不想平民愤,我只想为民求公。”李盛袭冷冷的开口,很显然,她拒绝了褚弗超的提议。 “殿下。”褚弗超不由得开口,他并没有想到,这个一向以强悍和智术出众,想要更进一步女亲王,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李盛袭于政治上的老辣不逊色于任何人,她仿佛天生就适合从政,她的手段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但是她的这句话,又格外的符合她的年龄,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多少都有过这样的想法,良善,却有有些天真。 “为官者若不能为民,为官做什么?”李盛袭声冷而又坚定,没等褚弗超说话,李盛袭又继续说道:“不是说给予了受害之人补偿,就算是利民。” “从利弊出发,此事不可为之,也不易为之。” “那又如何?许多的事情也是不易为之,我日后要做的事情,也是难于登天,难道能因此而不做?”李盛袭反驳,她是一定要去做的,无关利弊,她不能因为争权夺位而罔顾自己的本心。 如今她才只是刚摸权柄不久,若是这个时候就向利弊妥协,谁知她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长此以往,本心变异,终有一日,说不定会变成自己最为厌恶的那一类人也说不准。 褚弗超想要再劝,却被一旁的容治给制止住,他了解李盛袭,李盛袭既然决定了要做这件事,谁来也拦不住。 而且,在这件事情上,容治和李盛袭是一样的想法,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只谈利弊。 在此刻对前朝宗室下重手,或许会引起望中不安,可是即便是不安,那也是前朝贵族不安。前朝贵族,早就不是李盛袭的对手,只不过是将计划搁置罢了。 真正重要的是百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更何况,这么做也并非没有任何的好处,至少寻常百姓,只会赞扬李盛袭的所作所为,至于那些因为李盛袭而被放出来的百姓,他们更加会对李盛袭感恩戴德。 自古以来,从来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其实所有为奴的百姓都是可怜的,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盛袭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帮助一些百姓摆脱奴隶的身份。 第373章:隐情 - 盛袭 - 殊乖 容治于此时开口说道:“不知殿下对于这些贵族,打算如何惩罚。” “情况严重的,直接抄家赐死,情况稍微轻的,削爵流放,而愿意自首的,贬为庶人。”简而言之,做了这样的事情,就不要想着爵位了。 容治并不意外这个结果,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用软的方法了,以微臣的建议是,快速击破,一夜之内将所有的相关人员下狱,免得他们反应过来。” “若是如此,那么就必须知道谁家参与了此事。”褚弗超开口说道。 “这个简单。”容治看向李盛袭,开口说道:“先全部按我们的原计划进行,至于奴隶的事情暂且推一推,让他们以为殿下不知此事。 而后,让百姓变为奴籍,这件事情八成还有户部的手笔在里面,叫人把从前参与此事的人秘密关押审问。 降等的事情一解决,我们也就知道了大约有那些人家参与此事。两相结合,便可以锁定目标,将其下狱。” 褚弗超闻言点了点头,“此计可行,如此一来,只需要封锁住今日的消息,反正惠国公也是以冒犯先帝的罪名下狱的。不过,放奴的事情要暂时先搁置了。” 李盛袭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如若不然,若是让这些贵族联合起来,再生变故,只会波及到更多的百姓。 李盛袭说完话,大家就去做了起来,除了褚弗超,他被李盛袭带回了自己的府上。 “现在可以说说,你真正选择我的原因了吧。” 褚弗超看了看周围,往日里含笑的表情此刻却是正经了不少。 “有一事,不曾向殿下回报,之所以选择投效殿下,有一个重要的缘故。” “说。”李盛袭想看看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殿下,微臣乃是灵州人,宏兴二十年时,微臣的幼子于灵州失踪,微臣托关系私下找寻,最终在山脚下,找到一角挂在树枝上的布料。官服给出的结果,乃是小儿被山中野兽所食。 这个结果,微臣原本是信的,只是家中妻子并不愿意相信此事,微臣无奈之下,只得请求再次巡山,但是被官府告知,此地乃是灵州矿地,不可随意踏足,微臣托了许多的关系和门路,都没办法进山,微臣实属觉得古怪。 时隔一年,小儿生死或许已经难料,但是朝廷这般遮掩,若是小儿身死另有隐情,只怕和那矿山脱不了干系。微臣求助无门,只能来找殿下。还望殿下,为微臣死去的孩儿寻一个公道。” 矿山这样的地方,的确是要有官府的批文才可以去,但是以褚弗超的圆滑和人脉,不可能弄不到一纸批文,这件事情显然是有人不想让褚弗超再查下去。 他要是想要再查,就必须要有个人能帮他,李盛袭的确是一个好的选择。 “既然如此,为何一开始不说,为何要先选择示好,再说出内情。”李盛袭继续逼问道。 “这件事情既然能让这么多人讳莫如深,那么必然有忌讳。微臣只是臣子,如何能轻易让殿下去犯这个忌讳。”褚弗超解释说道。 “所以,你就选择了先示好献忠?”李盛袭眯了眯眼。 褚弗超点了点头。 李盛袭静静的看着褚弗超,这样的事情像是褚弗超做得出来的事情。他擅长揣摩人心,也擅长从利弊出发,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似乎也并不奇怪。 “加之事涉极大,微臣不敢轻易和盘托出。” “你为何不去求助黎王呢?”李盛袭开口说道。 “微臣和黎王并不亲厚,何况,此事若要选择,殿下是最佳选项。黎王势大,却也远不如殿下,他更多的是资历。如今黎王更多的是想要与殿下争权,即便是求助黎王,黎王也分身乏术。除非此事与殿下有关,他才或许会愿意去查一查。可是查不查的到,还是两说。 何况,此事微臣也不敢确定究竟和谁有关系,加之朝中又派了微臣前来。” “还有后手吧?”李盛袭微笑的看着眼前的人。 “瞒不过殿下。”褚弗超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微臣在临熙留了人,若是微臣死在望中,那么此事,就会立刻告知黎王殿下。” 这也很符合他的作风。 两头下注,用命做赌。 他这个时候低着头,只是为了向李盛袭表达自己的恭敬与谦卑,倘若李盛袭在这个时候叫他抬头,或许就可以看到在他眼底的威胁与执着。 李盛袭最终让褚弗超退了下去,她暂时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但是至少褚弗超这番话,足以让他自己保命。 设想褚弗超说的是真的,孩子出事的地点在灵州,还是在矿山附近。 而自从灵州的事情出来之后,灵州刺史就换了人,这件事情,很有可能牵扯到李瑞。 当年楚王何其势大?比之今日的她也并不逊色多少。 李瑞依仗父亲,加之他自己也颇有手腕,在这样的情况下,渗透一些官员,似乎也实属情理之中。 而褚弗超出身一般,想要和李瑞作对,属实是蜉蝣撼大树。别说是褚弗超,就是黎王,对上在暗的李瑞,或许也难以相匹敌。 又因为褚弗超是朝廷即将要派过来制衡她的人,加之因为朝廷前段时间追查楚王旧人之事动作频频。 所以即便是褚弗超有所怀疑,他们也没有过多的做些什么,加之褚弗超擅长掩饰自己,玩弄人心,他们可能也以为褚弗超放弃了此事。 不过有一个前提是,褚弗超并没有在这一件事上面撒谎,他说的都是真话。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或许褚弗超本身就是李瑞的人,故意来骗她也说不准啊。 有些事情可以马虎,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行。 李盛袭目光微暗,她召来了越明云,叫她派人去查褚弗超是否所属属实。 又叫人帮忙写了一封信,发书给李珣,让他派人去灵州查一查,看看那座矿山上,到底有没有秘密。 第374章:试探 - 盛袭 - 殊乖 一切按照李盛袭原本想象的那样去做,最终前朝皇室之中各自分化,相互不信任。 而就在此时,萧远道上了门,萧远道就是从前的吴王。后来削爵成了吴国公,直到降等之事之后,他自愿交出了自己的全部的家财爵位,不愿意再享受新朝廷奉养。 无论朝廷怎么赏赐他金银财帛,萧远道都不肯接受,最终只是在京郊山中隐居,说起来,容治已经许久不曾见他了。 萧远道精力尚好,只是不如之前那般精神,面他的到来,容治十分惊讶。 “吴萧公,你怎么来了?”容治连忙叫人给人看茶。 容治并没有单独开辟自己的府邸,作为李盛袭的长史,他自然是住在李盛袭的府中。 “近来降等之事愈演愈烈,甚至还将惠国公下狱。有些勋贵,就找到了我啊。” 看来是为了降等的事情前来,容治微微一笑,“惠国公下狱是因为对先帝与宁王不敬,与降等之事无关。” 萧远道深深的看了容治一眼,忽而想起来容治自称是孟公弟子之事,此事难论真假,不过不得不说,容治的手段却与孟公大相径庭。 降等之事传到他的耳中之后,他叫人去查了一查,来龙去脉一经明晰,他就了然,不由得感叹宁王和容治的老辣。 还有坊间传说褚府尹和宁王不和,只怕也是他们布下的局,为的就是旧日贵族将自己从前吃进嘴里不属于自己的肥肉给吐出来。 如果仅仅是降等,他也不打算管,但是宁王很显然,有分化宗室的意思,这让他不由得猜测,李盛袭是否想要对前朝宗室赶尽杀绝。 他和这位宁王没有怎么打交道,不知道私下为人如何,这才想登门试探,不过以他如今的身份,只怕不好和这位新朝炙手可热的亲王打交道,这才求见了容治。 “原来入戏,只是如今京中上下,降等之事可谓是最热闹的事情,下狱了这样一位分量的勋贵,即便是与降等无关,也难免叫人多想,萧某所来,实在是受人之托,想来朝容长史问个底,以求心安啊。” 萧远道这番话算不上是隐晦,容治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萧远道是担心李盛袭是否打算将前朝宗室赶尽杀绝。 这个问题,如果要真实回答,实在是不好回答。 若说是,可是也是宗室实打实的犯了错。 若说不是,李盛袭可没有想过要将这件事情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若是问心无愧,心自然安。殿下行事雷厉风行,但是绝不是无事生非之人,降等有所隐瞒的,譬如康国公和德国公,殿下也不曾多家为难。惠国公虽流放,也并不是因为降等有所隐瞒的事情。而是因为别的缘故。”容治留了个心眼说道。 萧远道并没有因为容治的这番话而松了口气,这话旁人听着过一耳朵说不定就过去了,但是萧远道听的奇怪,尤其是那句“问心无愧,心自然安”。 当年萧泽卿在位的时候,朝局混乱,他忙着和宦官和世家争斗,没怎么管宗室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知道宗室之中的烂事。但是从宗室死都不肯降等,昏招频频,被齐人耍的团团转,他就大概知道宗室大概糜烂到了怎样的地步。 宗室有没有做什么烂事,他还真不清楚。按照容治这话,没有做什么事情,宁王不会过多追责。 但是如果宗室做了什么,宁王绝对不会放过。 所以说,宗室会不会是做了什么。 “如此看来,宁王殿下为人倒是十分的赏罚分明。”萧远道感慨道。 容治点了点头,“殿下从来赏罚分明,有功厚赏,有罪也不会轻饶。无功无过的人,也不会遭到无妄之灾。萧公既然心系宗室,倒不如叫他们配合殿下降等,如此一来,也是两相得利,倘若再耍弄什么心思,只怕是下场也不会比惠国公好到哪里去。” 容治这话算是交了底,大部分宗室的下场大约也就是惠国公这个样子了。 萧远道目光微沉。 “不知道这些不肖子孙们,可是给殿下惹了什么麻烦?”萧远道试探的说道。 容治没有打算告知萧远道事情,他意味深长的说道:“给殿下的惹来了麻烦倒是算不上什么,殿下心胸宽广,不会予以计较,但是若是给百姓添了麻烦,那么不要说是先前北齐贵族,便是大晋贵族,殿下怕是也不会放过。” 北齐对勋贵的确不错,但是李盛袭和宏兴帝对勋贵那可就不一样了。 宏兴帝继位之后,对晋朝的勋贵可谓是毫不手软,四王之乱结束之后,四个始作俑者自然不必多说,但是其他单反沾上一点关系的宗室,最好的结果都是降爵一等。 后来一有闹事,宏兴帝就一定会借题发挥削减贵族。 对于这些事情,萧远道是听说过的,“早就听闻宁王殿下有先帝遗风,如今看来,倒是名不虚传。” “自然。”容治点了点头。 萧远道神色虽不改,但是心中却隐隐不安。 他不知道宗室做了什么,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宗室如今必定是糜烂的,不然降等的事情也不可能折腾这么久。 说宏兴帝对勋贵严苛,但是严苛最后的结果就是,供养宗室的开支减少,国库通过查抄勋贵之家而大大充裕。 如今勋贵比宏兴帝登基初年少了七成,个个的夹着尾巴做人,别说是作奸犯科,就是稍有逾矩,都要提心吊胆好久,生怕下一刻抄家抄到自己家。 可是北齐不一样。 而且,若是北齐宗室真的做了什么,李盛袭必定会赶尽杀绝,这一点甚至不用去细想。 萧远道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萧公将此话回转贵族,想来他们必定会心安不少。”容治微笑的说道,想了想,又继续开口:“萧公还是要好好劝说宗室,促成降等之事,此事一完,岂不是两相得宜?” 萧远道点了点头,他心中惴,却没有再说什么,若是宗室真的做了什么,只怕他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去做什么。 齐亡,实亡于内啊。 第375章:兄妹 - 盛袭 - 殊乖 萧远道没有再继续说话,他今天来见容治,还有一个缘故。 “听闻容长史乃是孟公弟子。”萧远道忽然说到。 容治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只不过,此事隐秘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有何凭证?”萧远道说道。 容治一愣,又转而一笑:“为什么要凭证呢?” “孟公虽已过世,但为人清正无比,我一向敬重,你如今虽称我为‘萧公’,却也不敢腆颜与之并肩。同样的,我也不想看到有旁人打着他徒弟的名字招摇。”萧远道话说的并不客气,但是对容治并没有恶意。 容治说的那些事情听起来惊讶,但是若是容治是孟公子弟,有此品行,似乎也不奇怪。 孟公就是为天下献身。 而容治说的如果是实话,那么他当年为了北齐献身,惹来一片污名,也是承继孟公之风。 “此事并无凭证,如今孟公已然过世,此事虽还有几人知晓,但是料想萧公也未必会信。” 李盛袭和左新,一个是晋人,一个籍籍无名,很难取信萧远道。而且就算是可信之人又有什么用呢?当年为了蒙蔽宦官,他们很多事情都做得悄无声息,就是不希望旁人能够知道。 因此并没有留下什么实际的证据,一开始他们想的本来是不过最后他们都死了,那么这些身后名也无关紧要。 如果他死了,但是孟公活着,等到铲除宦官之后,孟公自然会为他而证名。 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最终的结果,是孟公死而他活。 孟公并不死于宦官之手,恰恰相反,宦官死在他的前头。他死在了昏聩的北齐君主手上。 至于自己,是在李盛袭的手上获得了新生。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证明我并不是宦官义子。顾凌虚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对宦官恨之入骨,若我真是宦官义子,他焉能容我?” “这倒也是。”萧远道点了点头,顾凌虚和宦官不死不休。 “至于当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一是因为一时愤慨,其次则是有人希望我能说出来,不管旁人信不信,他都希望我能自己辩解一二。或许没有用,但是时日久远,说不定就有人会信。”容治想起了李盛袭,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这一抹笑意与往日不同,虽然浅淡,却是发自内心。 这样的笑容展露在他的脸上,给人的感觉就恰似初春初阳,美好无比。 萧远道:“……” 这八成是心上人,不然露不出这样的表情来。 话说到这里,他对于容治的身份还是半信半疑,但是对于容治的人品却是信了一些。 无他,他信任顾凌虚的人品。顾凌虚虽然有野心,但是骨子里却有一股傲气,不愿意和小人为伍。据说顾凌虚与此人相处的不错,想来,此人人品过关。 至于是不是孟公子弟,已经无从证明了。 萧远道这样想着,也就没有久留,在回去之后就闭门谢客,面对拜访的宗室,也只不过让自己身边的童子回话,回的话也简单,大概意思就是,配合宁王行事,做了什么脏事,最好自己自首,不要轻易与宁王作对。 萧远道这话虽然不客气,但是不得不说,身为从前的宗正,他的话还是有几分作用,至少有一些边远一些的宗室,是乖乖的交出了自己的土地和奴仆。 到了第二年元宵,降等之事就已经解决,就等点清楚抢占土地的名单,飞速下狱这些旧日宗室了。 正月十五这天晚上,李盛袭设宴,邀请老旧贵族。 这样等之后还有爵位的宗室高达几百户,但是据孟纨估计真正干干净净的不过数十户,十中之一的样子,当真是叫人唏嘘。 可想而知为他们强占田地的百姓有多少,又是过得怎样的日子? 不过令李盛袭惊讶的是,这么多人都牵扯其中,康国公府却是干干净净,当真是令人惊讶。 康国公最近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一开始也就是他先出卖了德国公,后来他又给德国公背了锅。 如今宗室对他大加排挤,他几乎融入不进去宗室,甚至各一种非议不绝于耳,唯一能说出话的大概只有褚弗超了,而这样一来他通晋的“罪名”几乎是坐实。 当然了,他们排挤康国公,但是他们内部之间也并没有往日的一团和气,为了能够减罪,他们互相出卖,早就已经互不信任,只不过是因为康国公是最先出卖的人,他们才一致的排挤他。 康国公郁闷无比,虽埋怨南晋,但是面对李盛袭举办的宴席,他也不敢不来,一个人坐在下首喝闷酒。 如今国丧已过,元宵宴上自可再起笙歌,但是比起歌舞,李盛袭还是更喜欢叫人清谈。 于是她照例开了清谈会,只不过是请来了几位琴师乐手,奏乐提兴。 时过一年,清谈会上已经多了许多女子的身影,他们容貌各异,但是在清谈会上侃侃而谈时,总是透露着一股从容不迫,而那一股从容不迫的尽头是源于学识广博的自信。 他们有些人是喜欢读这些书,有些人是为了能够攀附富贵而读书,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些女孩子们有了书读,就是李盛袭想要看到的。 女孩子们被三纲五常,锁在深宅大院,书可以带他们到任何地方,开阔他们的思想与眼界。有些姑娘很聪明,许多男子都不能及。李盛袭也默默记下这些姑娘。有能用者,她必用之。 李盛袭看着场上的一个个漂亮姑娘“咄咄逼人”的模样,只觉得格外的赏心悦目。 今日最为出色的人是康国公府的怀宁县主。 怀宁县主因为两度守孝,又历经国破家亡,各种各样的原因加起来,她迟迟没有出嫁。 她看着比往日成熟了不少,并不只是年龄和面容,更多的是谈吐和气韵。 李盛袭听完她的言论,微笑的点了点头,又叫人赏赐了下去。 康国公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说不上来。他备受排挤,但是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倒是风光无比。 第376章:告状 - 盛袭 - 殊乖 对于那些清谈出众的女子,李盛袭除了会在他们宴会上赏赐礼物,还会在第二天再送一份礼物过去,免得有些姑娘因为说了话而被他们的父母兄弟丈夫责难。 这次对于怀宁县主,她也是如此,她交了一个丫鬟去给怀宁县主送礼。 送的礼物倒也简单,不过是一些首饰钗环,李盛袭的首饰极多,但是她自己真正用的却不多,就送给这些姑娘。 给怀宁县主挑的是一支碧玉钗,简单却又精致大气。 只不过当婢女带着礼物登门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怀宁县主,而是见到了府中的管家。 “奴婢奉殿下的命前来给怀宁县主送礼,还请老先生引路。”婢女对于自己明明是来找怀宁县主,理应由怀宁县主接待,没想到是管家接待感到十分疑惑。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一笑等待着管家的下文,或许怀宁县主有事没走开也说不准。康国公府中只有怀宁县主一个主事的女郎,她若是走不开,在康国公不在的情况下,管家接待也是正常的。 谁知管家拒绝了她,“县主今日病了,为免病气过给了姑娘,有什么赏赐,不如就让奴才转交。” “昨儿还精神好好的,今儿怎么病了呢?病了也不妨事,奴婢在殿下前去探望一二。”婢女没有把发钗交给管家。 一则这是殿下吩咐要交给怀宁县主的,倘若要是没有交到怀宁县主的手上,最后落到了别人手上,那她可就是办坏了事情。 二则,要知道开始的时候,许多人就因为前一日的清谈回家之后受到家中人的为难,若不是第二次的赏赐,那么日后在家中的日子会更难过些。谁知道这位县主没能出来见人是不是经历了什么,虽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如此,但是去看一看又没有什么关系。 “这怎么好?姑娘是殿下身边的贵人,要是过了病气怎么好?”管家推辞道。 婢女摇了摇头,不由得笑道:“什么贵人呢?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哪有多金贵,再贵重也贵重不过怀宁县主啊。” 管家见实在是拗不过她,只得带了她过去。 这位怀宁县主的住所倒是以往日简朴了些,不过想来改朝换代又改换门庭,这位县主的屋子还能是这样,倒也已经很好了。 管家不便进内室,婢女是由着怀宁县主的丫鬟带进去的,婢女看着周围的下人,他们的脸色似乎都不是很好。 婢女心中疑惑,面色却不显,怀宁县主似乎是真的病了,乃至于并没有起身。 凑近之后,还隐约听到女子的啼哭声,他们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到访,这才掩盖了哭声。 婢女走了过去,只见昨日还神采飞扬的怀宁县主,而今却是憔悴无比,脸上有着重重的红印子,身上也有不少淤青,在脖颈间还有手指印。 “怀宁县主……”婢女吃了一惊,一时之间倒也顾不得自己原本的来意,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县主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敢伤县主。” 很显然怀宁县主是被人打了,婢女这话刚一问出来,她心中已然有了结果,昨日晚宴还是好好的,晚宴之后又回了自己家中,显然不可能是被外人打的,而且作为一个外人,打别人府上的县主做什么呢? 既然不是被外人打的,那么在这个府邸之中,能把县主打成这个样子的很显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如今的康国公了。 怀宁县主楚楚可怜的抹泪,摇了摇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教姑娘看笑话了。” 婢女一副不认同的样子,“什么叫不是什么大事?都打成这样了,怎么能算不是什么大事呢?县主不要怕,一切都跟奴婢说,我家殿下最是见不得势强凌弱之事,若有人欺凌县主至此,县主尽管跟我说,殿下必定会为县主做主。” 怀宁县主还是不肯说,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十分机灵,“还不是国公爷打的。” “住口……”怀宁县主轻斥。 婢女却是心下了然,然后就不由得气愤,这位康国公是从德国公府过继过来,承继怀宁县主父亲的爵位的,他理应善待怀宁县主,将怀宁县主事若嫡亲的姐妹对待,怎么能如此欺辱?简直是忘恩负义。 “是真的。”丫鬟继续说道。 怀宁县主脸色苍白,想要出言制止,偏又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婢女连忙帮忙顺其,而后又说道:“县主不要怕,此事若真是康国公所为,可谓是忘恩负义,像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我们殿下是最见不得的,若真有此事,怀宁县主不妨与我一道去向殿下申冤。莫说是一个国公,即便是一个亲王也不能如此无礼。” 怀宁县主闻言,不由得看着婢女,晶莹的眼眸之中由着些许期待,但是又隐隐由着几分担忧。 仿佛是害怕说要给她做主的李盛袭,最终只是训斥康国公几句,而后该如何就如何。 婢女似乎看出了怀宁县主的隐忧,开口说道:“不如这样,您先把事情同奴婢说一说,先等奴婢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去,如何?” 怀宁县主点了点头,这才哭哭啼啼的开口,“昨日回来的时候,因我得了赏赐,兄长许是喝醉了,就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我起初倒也没说什么,直到后来,兄长说了一句‘怀宁这般聪慧,从前怎么没能帮我看出这么多阴险算计呢?以至于我如今落到这般局面?你倒是最近心思讨好了别人。’我这才辩驳了两句。没成想兄长就开始打我。” 说完,怀宁县主就开始哭了起来。 那婢女的目光微沉,不难听出,这个费尽心思讨好别人中的“别人”是在说他们殿下,至于这话里的其他意思,她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她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既然不是县主的错,那县主放心就是了,没成想康国公如此胆大妄为,非议殿下又责打县主,简直天理难容。” 第377章:传女 - 盛袭 - 殊乖 怀宁县主收拾好了自己的仪容,随着婢女又告到了李盛袭的跟前。 李盛袭听怀宁县主哭哭啼啼的说完,脸上的神色已经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不得不说,婢女对她的心思揣摩的的确很对。 她不会让康国公好过,别说康国公本身忘恩负义,就是那言语之中的怨怼之言,也能给李盛袭借题发挥的机会。 李盛袭看着怀宁县主,“那你想要我如何处置他?” 怀宁县主一副娇弱的模样,“此事,妾不敢置喙,无论如何处罚,妾都不敢异议。只不过,兄长承我家爵,却行如此轻狂之事,只怕九泉之下,妾父母兄弟,都要不宁,甚至埋怨妾无能。还请殿下垂怜。” 意思是夺爵?李盛袭大致领会,继而又开口说道:“夺爵如何?” “殿下……”怀宁县主有些不敢置信,她看着李盛袭,不敢确定他这话是真是假。 “你觉得如何?” “只是……这是家中之事,就因此而夺爵,又毕竟是族中兄长……。” “说真话,那我这里就不需要继续演戏了。”李盛袭调整了坐姿,微笑的看着怀宁县主,这个怀宁县主李盛袭早就认识,早在她还是怀宁郡主的时候,就是一个坚韧且有锋芒的女郎,即便如今历经世事,父母双亡,那他到底还是受皇族共养的贵女,昨夜清谈,她侃侃而谈,自信出众,这样的女郎不可能今日就变得娇娇弱弱,如同风中白花。 即便是已经学会了圆滑,但是骨子里一定是历经世事的坚韧。 怀宁县主不由得一怔,看着眼前的女子,李盛袭深色从容,目光淡淡,但是仿佛坐在那里就能把人看穿。 怀宁县主见此,也没有再假装,“殿下所言极是。” 一如当年的坚韧与锋利,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让她学会了隐藏锋芒。 “那康国公府的爵位怎么办?”李盛袭又继续问道,毕竟康王府是为数不多的干净的公爵之家。 “再从族中挑选合适的儿郎,要年幼些,品格出众,妾好亲自教养。”怀宁县主说道,如今的康国公天生坏种,已然是歪了,她往日就看不上他的所作所为,没成想作业还因为嫉妒又加上多喝了两杯酒,竟然就敢动手打人。 “何必如此麻烦?”李盛袭摇了摇头,“给你的孩子不是更好?听说有人把姑姑姐姐赶出门,却很少见有人把母亲赶出家门。” “可是妾未来的孩子,他不姓萧。”怀宁县主这回是真的吃了一惊,这个想法她并没有想过,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想法一提出来,她就十分的心动。 如果从家族之中挑出孩子来教养,那她还要先把这个孩子教养长大,能够独当一面之时才能嫁人,彼时她年华老去,很难再找到合适的门第。 若是到时候不嫁,但是就这么待在国公府里,身份也名不正,言不顺——即便这曾经是她父亲的爵位。 可如果是她自己的孩子,那么她就可以永远的待在康国公府,没有谁能把她赶出去。 “招赘上门不就可以了,孩子同你姓,到时候把爵位传给你的孩子,你想传给哪个孩子就传给哪个孩子,孩子的丈夫是谁并不重要,左右都是和你姓。”李盛袭又强调了后面那句话,她又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也省得后再从别的地方过继萧氏子弟承袭你父亲的爵位,再出现今日的情况。” 怀宁县主心痒痒,但是又担忧的说道:“可是这样族老们或许不会答应。” 毕竟他如果要从族中再选人过继过来,对于族中其他人来说,无疑又是多了个机会,如果按照李盛袭这么说的做,那么这个机会就是她的。 “由得他们不答应吗?”李盛袭轻笑。 怀宁县主随即了然。 是啊,由得他们不答应吗? 从前他们不答应,因为爵位是皇族所授予,萧氏一族,从前是皇室,关于爵位的分配,他们自然有插嘴的机会。 但是如今的皇室姓李,李氏一族想要如何分配这些爵位,萧氏一族自然没有说话的地方。 只不过,怀宁县主还有几分顾虑,要是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和萧氏闹得僵硬。 李盛袭如果知道她的想法,大约会想说,再过一段时间,萧氏一族还剩下几户都说不定,闹得僵硬又有什么关系? 李盛袭看着她面露犹豫的样子,就知道她有所顾忌,这很显然那些顾虑应该说不算是大,到这里,她也没有在想帮怀宁县主解决顾虑的意思,既然承受了事物的好处,就要承受事物的顾虑。 想到这里,李盛袭继续说道:“县主,没有人能所有都要的,这个主意,是我自己的想法,若是县主不愿意,我也可以按照县主刚刚说的做。” 怀宁县主微微稳定了心神,思考良久,才开口说道:“就按殿下说的做吧。” 即便会因此和宗室关系闹的不愉快,可是如今本就不是宗室可以随意来往的时候,如今新朝刚立,旧日宗室来往的太频繁只会引起新贵不满。 而且即便是她现在就招赘上门,她的孩子也要十来年之后才能长成,这十来年,只要小心经营,一切都能回来。 李盛袭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去问,而是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该你的怀宁县主为康国夫人,从今以后,康国公府的一系事物由你打理,直到下一位康国公袭爵,你再将爵位和事物传于他。” “多谢殿下。”怀宁县主缓缓拜下。 李盛袭笑着摇了摇头,有一些家族,他们十分疼爱女儿,但是因为膝下无子,他们只能从家族之中过继子嗣,然后再将爵位传给过继出来的人。只是过继出来的继承人再好,哪里有自己的孩子贴心。 她如今开此先河,必然会引起部分家族意动,如此一来,又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个家族的事物掌控在女人手中。 若是这个女郎也没有儿子,那么她或许也会把自己身上的爵位传给外孙,不过在传给外孙之前会先交给女儿。 如此一来,早晚有一天,爵位或许可以真的直接传给女郎。 第378章:放奴 - 盛袭 - 殊乖 送走了怀宁县主之后,容治缓缓的走了出来,看着李盛袭,不由得感慨,“那当真是个极为聪明的女郎。” 先是料到李盛袭对于女子是极为怜惜,再借助婢女的义愤,为自己当下脱困。 李盛袭点了点头,这正是她所想要见到的,所以她并没有在意怀宁县主此前对她的隐瞒,而是顺着她的心意去安排了一切。 李盛袭有又看向一边的容治,“怎么样了?” 容治点了点头,“已经全部列出来了,就差动手了。” “那就明晚吧。”李盛袭随之又问,“原先惠国公府上的那批奴隶处理的如何了?” “孟娘子的动作很快,已经统计好了,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就可以开始放奴了。” 李盛袭点头,见容治似有犹豫,不免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倒没有,只是对宗室下手的事情是否要告诉褚府尹呢?”显然,如今二人对褚弗超都不是十分的信任,而围剿宗室又是大事。 “告诉他吧。这件事情就算是有变数,那也变不到哪里去。有变数才好看清楚是人是鬼啊。”李盛袭意味深长的一笑。 容治点了点头。 正月十七,坊市闭户,若是有人出了坊门,到外头一看,就会发现街道上巡逻的将士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而且与往日巡逻的将士不同,这些人个个严阵以待,面色严峻,依稀可见昔年战场上的刀剑杀伐之气。 很快,随着一声令下,将十分进入了各个里放,冲开了一家家宗室的门户,在将士们手中的火把照耀下,一位位勋贵被下狱,出了李盛袭等人,望中百姓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李盛袭突然的发难是为了什么。 康国公府内,听到外面的动静,彼时的怀宁县主.不,康国夫人披衣起身。 当她得到李盛袭的承诺之后,飞快地带人把康国公赶出了府邸。 而她已经掌管康国公府多年,对待府中事务早已得心应手。 “发生了什么?”康国夫人问。 管家神色慌张,“瞧见许多穿着铠甲的人,闯进了好多家宗室的府邸,一个个的宗室都被抓了起来,像什么齐国公,宁国公这些资历老的都没能幸免。”管家皱眉,有些忧心道:“夫人,咱们会不会.” 康国夫人有些惊讶,但是还是摇了摇头,“宁王此番发难,虽是冲着宗室而去,但是若是也打算清算咱们,昨日就不会把我封为康国夫人了。叫下人们警惕些,不要随意生事,这把火估计烧不到我们身上。” 管家点了点头,连忙吩咐下去。 或许是因为出其不意,或许是因为实力悬殊,又或许是李盛袭这边的一方人同心同德,总之,进行的非常顺利,仅仅一夜,就将该捉拿的人捉拿回来。 同时,在次日,李盛袭吩咐闭市三日,这三日她查清楚了这些人府中原本是平民的奴隶数,将相关人员编理而出。 三日之后,才允许百姓们正常出行,只不过被下狱的宗室,他们的亲眷还被关在府上,不准进出。 至于其他没有在这件事中遭受波及的宗室,他们心中惶惶,生怕自己遭殃,直到解除闭户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们就凑在了一起,想要找人去探一探这件事情,但是根本问不到结果,稍微大一些的官,近日不知在忙些什么,几乎见不到人。 直到某一天,他们拦住了容治的轿子。 往日里因为容治出身问题,他们总看不起她,如今为了探听消息,面对这位宁王身侧的红人之时,他们也不得不放下架子。 容治没有拿乔,但是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说了几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日后诸位还是要继续谨慎行事,不要触犯国法才是”之类的云云、 只不过,容治也透露出了一个重点,那就是,一时之间,这件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见此,也只得作罢。 到了二月,李盛袭才拟定出了有关放奴的事情,并且将那些宗室全部抄家流放,家眷全部贬为庶人,众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剩下的宗室无比感叹,幸亏当初自己安分守己,不然的话,今日流放怕就只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当然了,这些人当中自然也有因为亲情想要帮忙求情的,只不过,当他们凑到李盛袭跟前求情的时候,李盛袭总会回一句:“汝欲替之?” 众人顿时闭了嘴,求情是可以的,其他的就算了。 而且只不过是流放而已,又不曾处死,甚至还没有波及到他们的家人,只不过是被贬为庶人,再也不能锦衣玉食,呼奴携婢了而已。 这样下手,已经算是仁慈了。 李盛袭并不害怕因此引发什么宗室动荡,这些宗室本来也就没有几个掌兵的,他们想要作乱,也不过只能依靠家中的奴隶。 可问题是,李盛袭此举乃是放奴,奴隶想不开了才会帮助宗室对付李盛袭。 李盛袭真正担心的是那些并非萧氏出身的勋贵因此自危生乱,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李盛袭难得给了他们几个好脸,表达了自己的安抚之意。 勋贵们“受宠若惊”,但是好歹感受到了善意,也就没有过多的做什么。 为了防止有变,李盛袭原定的行程只能搁置,不管临熙的催促,一心一意的经营着望中的诸多事宜,甚至惠泽其他的地方。 一晃眼,李盛袭又在望中待了半年,这半年中,李盛袭推行国政,积蓄民力,上请见面百姓的赋税,又奖励农耕,兴修水利,做了不少的事情。 哪怕是曾今那些不肯屈身事新朝的北齐臣子,也不由得感到侧目。 北齐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景象了。 黎江以北焕然一新,呈现出新的气象。 于此同时,在北方有些地方,已经有了“圣母出,天下宁”之类的话语。 当这六个字传到李盛袭的耳朵里的时候,李盛袭知道,她差不多该要回京了。 今天返校,只有一更。 我要回学校面对可悲的开学考试了。 (本章完) 第379章:猜疑 - 盛袭 - 殊乖 临熙,当诸如此类流言入京的时候,小皇帝的神色有一丝的讶异,随即便是愤怒,“这样的话是谁传进来的,岂不是白白挑拨朕与姑姑之间的关系。将此话上报之人,简直是别有用心。” “圣上,此等言语,在江北之上不计其数。且不论传话之人有心无心,宁王若是再不归京,只怕江北之众,会只知宁王,不知晋皇啊。”黎王劝说道,如今的望中,已经尾大不掉,而且黎江以北的政务,大多都是李盛袭亲自负责,这和分江而治有什么区别? 明章帝有一瞬间的愕然,又听黎王继续说道:“而且此言,自北地传唱而南下,可见在北地有多广为流传,这其中,未免就有大长公主的放纵。” “不可能。”李珣打断了黎王的话,他继续说道:“这样的流言,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放出,意图挑拨圣上和姑姑的姑侄之情。” “若是不是大长公主蓄意为之,那么此前朝廷屡屡召她归京,她却百般推辞呢?再者,即便大长公主不曾放纵,她也绝对不曾约束。若是约束还能流传如此之广,那就可见大长公主在江北威望之盛?如此尾大不掉,大长公主难道是想要割据一方?”黎王反驳。 “如何算是百般推辞,姑母不回京,自然是有姑母的缘故,每一次呈书,都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姑母为天下计,为国朝计,却还要无端的被黎王揣度有割据一方之心吗?公理何在?”二十岁的李珣早已不同于当年,他本就聪明,年少时被当做储君培养,这两三年更是飞快的成长,再加上有宏兴帝和李盛袭留下的天然政治力量,如今的李珣,对上黎王之时,已经不见半分逊色。 黎王一噎,便又继续说道:“是有人存心挑拨,还是大长公主蓄意为之,只要将大长公主召回即可。如今北地已宁,否则也传扬不出这样的留言,既然如此,大长公主何不归朝?本来州牧一职,也是亲王遥领。大长公主身上可还背着兵部尚书一职呢。” 说完,就看向宏兴帝,他绝对不能放任李盛袭在外面不回来了。 上首的明章帝闻言还是有些许犹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那就让姑姑回来吧。” 李珣并没有出声反驳,因为姑姑已经打算回来,他方才也不过是为了帮姑姑辩驳罢了。 朝臣散后,明章帝留下了李珣。 两人在宫中的湖心亭处下棋。 夏日炎热,但是湖心亭四面透风,又因为是整个王朝最尊贵的两个在,亭中堆积不少冰块,又有宫人扇风,几乎感觉不到炎热。 湖中种着许多荷花,时至七月,竞相绽放,如同连绵纷杂蜀锦,在白日里熠熠流光,美不胜收。湖面又有水鸟略过,引得水波荡漾,平添自然风趣。 李珣正在和李珩下棋,琴棋书画这些并不是只对大家闺秀的要求,甚至可以说,大家闺秀都未必样样精通,但是在宏兴帝的严格要求之下,这些也属于他儿女的必修课。 无论是李珣、李珩乃至身为女眷的李书仪,都是技艺高超。 李珣年长,他的棋术一向是力压两位弟妹的存在。 但是如今他和小皇帝下棋,已然有了几分力不从心的感觉,小皇帝这几年,棋术精湛了不少。 “微臣输了。”李珣悠悠感慨。 明章帝则是轻轻一笑,“阿兄承让了。” “是圣上棋术高超。”李珣轻轻摇头。 明章帝接过了宫人送来的冰饮,喝了一口,而后又继续说道:“阿兄,我们许多年不曾一起下棋了。记得当年下棋,朕还什么都不懂,便是阿兄一边教导,一边陪伴,这才渐渐精通。” 想起过往的岁月,李珣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那个时候,无论是他们兄弟姐妹之间,还是他们和姑侄之间,都是极为亲近,如同寻常人家。 只可惜,时日不再啊。 想到这里,李珣不免遗憾。 “这回召姑姑回京,一是因为外面的风言风语,二则,朕实在是想姑姑了,如今阿耶已故,阿娘终身不能归京,我们几个,只有加上姑姑才是正正紧紧,相依相伴的一家人啊。”李珩有些委屈道。 李珣有些惊讶,看着已经十五岁的小皇帝,这个时候的人,未免带着天真与稚气,只是在他们皇家,却几乎是人人早慧。即便他们这一代人口简单,但是宏兴帝只对聪明的孩子才多看几眼,要是没有,他宁愿不看。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是人人早慧。 他就不必多说,作为昔日储君,他早早的就开始接触政务。而归善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也是稳重至极,对于政务亦是敏感。 只有眼前的幼弟,仿佛一如既往的赤子之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圣上说的是。”李珣点了点头,倒地没有因为圣上看似的可怜就把李盛袭打算回来的消息尽数告之,只是有些略带敷衍的附和,继而又替李盛袭说话道:“不瞒圣上,微臣对姑姑,亦是思念至极啊。只是姑姑做事有姑姑的考量,旁人不明白,但是咱们是一家人,可千万不能误解了啊。” “是这个道理,朕自然是不会疑姑姑的。”明章帝叹了口气,又有些担忧道:“就是不知道姑姑会不会因此误解了朕,以为朕召她入京是别有用心。” 当小皇帝说出这句话都时候,他就已经在疑心李盛袭了,这就是疑而不自知。 李珣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真正的不猜疑,当是阿耶之于姑姑,他们之间才是真正的不猜疑。当然了,李珣没有说出这句话来。 因为小皇帝有所猜疑十分正常,不要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姑姑,就是他,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明章帝究竟是什么心思。 他对姑姑,到底是信任还是防备,还是说两者均有? “殿下放心,姑姑一向赤忱,一定不会有此之念。”李珣继续宽慰道。 第380章:棋诏 - 盛袭 - 殊乖 小皇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十五岁的少年处处透露着一股天真,哪怕是身着龙袍也掩盖不住这一份气质。 李珣见此,又继续说道:“微臣今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圣上能够答允。”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请求不请求的,阿兄请说就是了。”小皇帝笑得天真,看着李珣之时,满眼的孺慕。 “南方水患,微臣想要亲自去查探。”李珣正色道。 南方的水患的确严重,往年水患,都是黎江两岸最为严重,南方的水患比起来就像是小打小闹。只是南北两岸经李盛袭改革之后,如今应对水灾早已游刃有余,且今年黎江水患并没有多么严重,反而是南方,尤其是灵州之类的地方,水患尤其严重。 其实按理来说,这件事情不用特意来和皇帝说,毕竟皇帝还不能亲政,和皇帝说用处不大,但是皇帝不曾亲政不代表他在朝堂上说话不管用,他还是有一定的决策权的。 先征求了皇帝的同意,第二天在朝堂上一切就会顺利不少。 “水患?这要请治水老到的大臣去才是啊。”小皇帝有些犹豫。 “微臣年轻时曾跟随姑姑在黎江南岸,对于治水,也算有些心得,圣上若是不放心,倒不如再派几个善于治水的大臣跟着。”李珣说道。 他这次南下,不只是为了治水,还有就是,当初姑姑让他南下去灵州查探。他派了许多人过去,却依旧什么都没有查到,他只能选择亲自南下。 “朕倒不是不放心这个,朕不放心的是阿兄。”小皇帝说着,眼中带着几分悲伤,目光无意间落到了李珣的腿上,“当年若不是因为贼人,这皇位本也轮不到朕。” “微臣惶恐。”李珣大惊,连忙挣扎的要从轮椅上面下来跪下。 小皇帝神色慌张,看着周围的内侍,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着雍王坐下。” 说完,又对着李珣说道:“阿兄,阿兄,阿耶在的时候就已经允许阿兄入朝不拜,阿兄还拜做什么?” 说完,神色之中又有几分无奈,连忙保证说道:“朕绝对没有试探阿兄的意思,阿兄不要误会了。朕朕只是担心,担心阿兄再如从前那般遭难。 阿兄从前是国朝储君,今朝是国朝柱石,在内更是先帝之子,朕的长兄。你之于朕,便如姑母之于先帝。朕只是怕失去你啊。” 李珣脸色微白,目光复杂,似是伤心,又似是因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不过更多的是感动。 “承蒙圣上信任,微臣不胜感激。方才是微臣小人之心了。” 小皇帝这才松了口气,“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谁会去怪罪谁不成。” “正因如此,微臣才想要为圣上效力啊。”李珣感慨道,又继续说道:“微臣会带上足够的护卫前去,必定毫发无伤而归。” 小皇帝神色复杂,见李珣如此,最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阿兄就去吧。只是,一定要平安回来。” 李珣点了点头,接下啦,又是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两人下了几盘棋,李珣才离开了湖心亭。 小皇帝仿佛意犹未尽,吩咐完人送李珣走之后,又立刻吩咐人去将宫中的棋诏侍请来陪他下棋。 李珣有些惊讶小皇帝对于下棋的迷恋,一时之间又明白了小皇帝为何棋术进步如此之快。 小皇帝如此勤奋,而他自从参政之后下棋就下的不多,如今不如小皇帝,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也没有多放在心上,下船之后,就往宫门而去。 只是没想到,在宫道中,他遇到了已经十九岁的归善长公主李书仪。十九岁的归善长公主已经褪去了旧日的稚嫩,在她的身上,依稀可以看到几分李盛袭的影子。 倒不是相貌,二人是姑侄,相貌相似也不奇怪。也不是气质,李盛袭锋利而明艳,李书仪温柔而坚韧,二人的气质是不相同的。 两个人的相似,是给人的感觉,但是究竟是哪里相似,又说不上来。 皇帝去世,举国上下治丧一年,但是小皇帝,李珣和李书仪,他们三个作为先帝的亲生子女,当然要守孝三年,以全孝道,加上归善长公主和顾家的婚事本来也就在明年,所以归善长公主一直在宫内不曾出嫁。 李书仪给他行完礼之后,李珣就要离去,却忽而被李书仪叫住。 “雍王兄。”归善长公主微微颔首,她的轿辇随之停下,“听说姑姑要回来了,是吗?” “圣旨已下,估计是要回来了吧。”李珣含糊回答道。 李书仪来问,必然是知道了圣旨已下的事情,但是她之所以还要因此刻意的来问李珣,显然是想要问李盛袭是不是真的打算回来。 这件事情,如今也只能李珣给她答案。毕竟姑姑虽然有三个侄子侄女,但是最信任的只有李珣。 李珣自然没有给归善长公主能够判断的答案。 姑姑如今跟小皇帝关系尴尬,而这位聪慧的皇妹,自然也一样,这件事情当然不能告诉她,毕竟,她和小皇帝一母同胞呢。 归善长公主见此,也不生气,只是转换了话题,“圣上是留雍王兄下棋了吗?” 李珣点了点头,有一些不明白李书仪问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雍王兄可曾见到了那位棋诏侍?” 李珣摇了摇头,越发的不明所以。 “圣上最近似乎很喜欢下棋,听闻西昌的玉石很好,麻烦雍王兄帮我同姑姑说一声,叫她回来的时候经过西昌帮我带一些玉石回来,我想打一套棋子给圣上。”归善长公主请求说道。 她若是平白写信给李盛袭,只怕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尤其是,若是她猜测为真,说不定还会暴露自己,李珣就不一样了,他给李盛袭写信几乎是家常便饭。 李珣忽而明白了什么,一时之间摸不准李书仪真正的想法,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好,一定。” 兄妹二人就此在宫道上分别。 第381章:令牌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接受了朝廷明令下发的圣旨。 当她听到那一则留言的时候,她就知道朝廷要坐不住了。 李盛袭依旧不着急,只是叫人去招待了前来传旨的内侍,而自己则是去统筹交接的一应事宜。 内卫当中,她把越明云留在了这里,而让吴旸先行回去。 越明云她是十分放心的,为了以防不测,她给了越明云一块令牌,一块独属于自己的令牌,关键时刻,可以号令这望中之内的将士,当然了,李盛袭万分叮嘱,这枚令牌只能关键的时刻去用。 越明云受宠若惊之余,又有几分惊讶于李盛袭的赠予。 她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李盛袭居然还会这么信任内卫。 当年李盛袭信任内卫,是因为她和先帝是一心。而如今,天有二日,国有二主,李盛袭和今上的关系,只怕大多数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味。 李盛袭还如此甘心的下放权力给她,难道就不怕她的背刺吗? 若是她投了圣上,那么李盛袭面对的就是腹背受敌。 李盛袭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温柔的说道:“给你令牌,只是因为害怕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意图分裂大晋作乱。我相信你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是自然。”越明云斩钉截铁,从小她收到的教育,就是忠于北齐,任何人意图危害北齐,她都绝对不能容忍。 “至于其他的……也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很多时候,我的脸要比令牌好使。”李盛袭继续“温柔”的说道。 现在她和越明云一起出去,外面的人是会听没有令牌的她的号令,还是拥有令牌的越明云号令呢? 答案不言而喻。 越明云打了个哆嗦,真的十分不明白殿下是怎么做到这么温柔的语气和表情,却无端让人渗人的啊。 她要是投靠圣上,望中那些李盛袭留下的旧部估计要第一个撕了她。 “殿下放心,微臣必定看护好望中,不让望中生乱。”宁王也没有逼她投靠,只不过是看着不要生乱而已,这本也是她的想法。 至于投不投靠的,她为什么要提前下注呢?只要内卫不投靠任何人,到时候他们还是赢家啊。 “这件事情不许叫第三人知晓。”李盛袭又叮嘱道,这是她上的又一重保险,容治甚至都不知道。 越明云点了点头。 李盛袭的指尖轻轻略过了那枚令牌,“这枚令牌不许离身,你虽武功略逊,但是令牌如何藏在身上,我想你比我请清楚,绝对不能让旁人见了。” 越明云神色微肃,飞快的将令牌收了起来。 李盛袭见此,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就叫越明云退下。 李盛袭又将一切的事物分配出去,将望中的诸多事宜尽数交给了褚弗超。 褚弗超接手完之后,就来拜见了李盛袭,彼时李盛袭正在和容治下棋。 方才她收到了李珣的信,然后就起了性质,叫容治陪她下棋。 “可是有什么要事?”李盛袭目光不曾从棋局上面挪开,而后又说道:“自己随便坐吧。” “殿下好兴致啊。”褚弗超看着两人下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棋盘。 刚想开口点评两句,就听李盛袭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若是你有什么要事,你就赶紧说,要是你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你就闭上嘴看。” 褚弗超有些哭笑不得,“殿下还真是气定神闲。都要回去了,还有心思下棋。” “该交接的事情都办好了,我只要等着再过两天直接出发就好,倒是你,现在你接手了望中所有的事物,怎么还一副这么清闲分模样?我当初处理望中事物的时候,可是忙的脚不沾地,怎么到你身上了就这么闲?”李盛袭缓缓落下一子。 褚弗超一噎,又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殿下英明神武,勤政爱民,微臣才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少贫嘴,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赶紧说。”李盛袭轻嗤。 “殿下即将归京,可曾想过该如何归京?”褚弗超正色道。 李盛袭面色有一瞬间的迟疑,而一面的容治落下一子之后,就开口道:“这话问的有些意思,什么叫如何归京?” “殿下如今炙手可热,更胜从前,北地留言四起,只怕有功高盖主之嫌,若是殿下在此时进京,是否会遭遇不测。要知道,殿下带进去的人,充其量不过两千。京师当中,光是禁军就不止两万。圣上的心思难以揣摩,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褚弗超担忧的说道。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吗?”李盛袭又问。 “途径锦中之际,想个办法调动锦中的军队去到临熙附近,甚至不需要进入京都,只需要起震慑就行。如此一来,朝廷既抓不住殿下的把柄,又能保全自身。”褚弗超建议道,若是带兵入京,虽然威慑力更强,但是容易授人以柄,也有威逼天子之嫌。 李盛袭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有几分轻蔑的说道:“即便是抓到把柄又如何?” 把柄不是人人可以抓的,但是难道抓到把柄就可以发作吗?郭子仪之子郭暧对升平公主动手,又发妄悖之言,也没见唐代宗如何对他啊。甚至最后还去劝升平公主与郭暧和好,将这件事一笑而过。这可是实打实可以用来发难的借口呢? 而唐高宗时期,就因为高宗怀疑公主之死与驸马有关,就敢在没有任何证据和“把柄”的情况下斩杀驸马,这可是没有靠得住的证据呢?可是谁能拦,谁敢拦呢? 两厢对比,把柄这样的东西,只有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时候才有作用。 至于褚弗超的那个所谓的“把柄”,等到她带兵入京,或许会引入非议,但是那个时候,即便是再如何非议,也没有人敢动她。 只不过,如何带兵入京也是个问题,她的兵带进去是起震慑与威慑,也有可能是起政变的作用。 但是她可不打算真刀真枪的率军和临熙打。 (本章完) 第382章:绕路 - 盛袭 - 殊乖 “那殿下想要怎么做?”褚弗超不由得问道,看李盛袭这个样子,似乎另有想法。 “我需要一个法子,直接带兵入京,驻扎城外。”李盛袭正色道。 褚弗超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在不想和临熙起争执的情况下,就必须是事出有因,而且一定要快。” “不错。”李盛袭点了点头。 “亲王带兵入城,除非王都需要驰援。”褚弗超不解开口,如果不是王都需要驰援,哪个亲王敢带兵入城,褚弗超想到什么,有些不可置信,“殿下……” 李盛袭几乎是将爱民放到骨子里,平白无故的不可能引起乱局。 “不要乱想。”李盛袭白了她一眼,又继续下棋,“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想法,你只需要守好望中,保持后方不生乱即可。” “是。”褚弗超有些讪讪的点头。 “为了你的事情,阿珣已经亲自南下,前往灵州了,若是再无功而返,只怕要我亲自去了。”李盛袭说道。 “多谢殿下。”褚弗超面带感激道,“若不是殿下,只怕也劳动不了雍王殿下。” “也不全为了你,主要是南边闹起了水灾。”李盛袭解释道。 褚弗超仍是面带感激。 褚弗超很快就退了下去,容治看着李盛袭,“不知,殿下究竟想要怎么做?” 李盛袭并没有解释,只是微微一笑,“其实……有一些赌的成分在里面,我在想,能不能趁着这次回京,把一些隐藏起来的鱼儿钓起来。” 容治目光微凝,一下子不明白李盛袭这句“赌”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很能明白李盛袭这句“钓鱼”是什么意思。 很快,李盛袭正式踏上了回去的道路。 她并没有按照会临熙最快的道路走,而是先去了一趟西昌,随行的内侍本想提醒,但是他们几乎是遇不到李盛袭,好不容易等到安营扎寨了之后,他们守在李盛袭的帐篷之前等候了许久,才见到了李盛袭。 “二位中官这是做什么?”李盛袭虽是这么问,但是神色却没有十分的惊讶,仿佛并不意外在这里见到他们。 “我等有要事要同殿下商议,奈何一直求见殿下未果,只得在此等候。”黄内侍说道。 李盛袭点了点头,随着将士帮她先开帘子,她带着二人走了进去:“先进来吧。” 进来之后,李内侍率先发难,“此前殿下为何对我等拒而不见。” 他们是朝中天使,宫城使者,岂容李盛袭轻慢。 “军中事忙,许是底下的人一时之间给忘了……”李盛袭有些惊讶于李内侍的态度,“不过,谁容许你这般说话?难道是因为身为天使,所以才敢如此无礼。放任你在外,岂不是坏圣上英明,教人以为圣上偏纵小人?再者,你对我如此无礼,平白挑拨我与圣上的姑侄之情,你是何居心?” 李盛袭一眼就看出了李内侍的仪杖,言语锋利,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地。 李盛袭和宏兴帝很像,却又不一样,二人似乎是殊途同归。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却是一冷、一暖。 宏兴帝冷酷,看着不好相与。李盛袭笑意盈盈,亦是叫人毛骨悚然。 她很少疾言厉色,也从不刻意高声,但是天然存着一股不怒自威之气,平日里观之可亲,但是一旦发怒,便教人畏惧。 如今她语气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李内侍已然身形一颤。 “殿下息怒,他年轻气盛,只不过是因为事情紧急,虽有出言不逊之处,却绝无坏心,奴婢回去必定大加管束。还请殿下息怒。”李内侍恭敬的说道。 “二位最好有什么要事能够同我说,否则,一句延误军机,便可使二位人头落地。即便是宫中来使也一样,我这里这有军法,没有身份。”李盛袭并没有接他这句话。 李内侍脸色一白,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被黄内侍给制止住。 “殿下此番南下,当走下丘,再行南下,通镇源,直接渡江来的最快,何以西进,先往西昌呢?”黄内侍不解的问。 “归善长公主想要用西昌玉石打一些棋子,赠予圣上,特意写信给我。”李盛袭给出了理由。 这是理由之一,却不是全部的理由。 走西昌无异于是绕路,而她越绕路,别人下手的机会就越多,等渡了江再想对她下手,那可就难了。 而且,西昌南下,必定走菱花渡。 不过剩下的理由李盛袭并没有和他们尽数言说,只是很显然,李盛袭给出的理由难以说服这两个内侍。 “不过是玉石玩意儿,殿下……”黄内侍是人精,想到了李盛袭方才的模样,稍稍委婉了些说道:“殿下若是想要,大可派人为长公主取来。既可以安长公主之心,又可以定临熙之意。” “临熙何意?”李盛袭有些好奇的问。 “自然是希望殿下早日归京,殿下不仅是长公主的姑母,亦是圣上的姑母,圣上对长公主可是思念依旧。”黄内侍试图打亲情牌。 “既然如此,你们就更不应该拦我。圣上喜好下棋,长公主为他制棋,我去寻来原料,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让圣上喜悦,以全姑侄之情。”李盛袭的话是歪理,但是却让人反驳不通。 黄内侍还想辩驳,开口道:“只是比起玉棋,殿下归京,想来更能让圣上欢喜。” “你有我了解圣上吗?”李盛袭反问。 黄内侍很想说自己伴驾已久,当然有这个资格,可是眼前的人是圣上的姑姑,他不过是一个宦官,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让李盛袭绕路,正如他所想,他伴驾已久,自然知道明章帝想要李盛袭早早回去,不管为了什么。 他刚要说话,只是李盛袭已经没了耐性,“军事繁杂,二位先回去吧。” “宁王殿下。”李内侍慌忙开口。 只见李盛袭眉目一凛,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总之,下一刻,营帐之中的将士已经将两人给赶了出去。 (本章完) 第383章:断妄 - 盛袭 - 殊乖 很快,临音就到了西昌,两位内侍虽然想要制止,但是他们在这个军中却没有半分的话语权。 他们只得发书给临熙,但是李盛袭却早已经先送了奏章上去,大概就是将归善长公主的事情告知众人,朝中的老臣因此而不满,但是皇帝却是一副高兴欢喜的样子。 这让顽固派不由得担忧,就圣上这个样子,如何斗得过李盛袭啊。 临音不管他们想的是什么,她到了西昌之后,就见到了留今和顾凌虚。 顾凌虚是服李盛袭的,可他未必服气留今,只不过留今自有办法将其制服,如今看来二人相处的似乎不错。 留今来到西昌之后做了很多的事情,相比她之前在李盛袭的身边的时候,她以及略略有了一些不同,原本优秀的她变得更加的出众。 她身上穿着的官服并不是朝廷统一的官服,这套一副在男人的官服的基础上稍作改良,更适合女性穿,甚至比许多男性的衣服都要利落。 在念昔出关之前,念昔就留下了制衣的手稿,留今吩咐人做了一套,她知道李盛袭会喜欢这套衣服。 果不其然,当临音看到这身衣服的时候,目光落在上面许久。 “念昔的?”李盛袭问道。 留今点了点头,“念昔的手稿,叫人试着做了一套。” “很好看,等到念昔回来的时候,让人批量做吧。” 这句话里面蕴含的讯息太多,但是对于两人而言,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凌虚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将军,只是眼见今日有些疲惫,李盛袭也没太注意。 几人进了西昌之后,李盛袭果真叫人去寻了一些玉石来做棋子打磨。 众人并不相信李盛袭来西昌是为了玉石,但是也没有谁去问。 李盛袭留在西昌的这段时间,过问了西昌的政务,西昌的政务本来就不算是混杂,留今一来更是清明。 因为是承平之地,留今也做了一些“别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没有李盛袭那样的权力,所以很多的事情就从小事做起。 她也效仿李盛袭,挑选一些年轻聪慧的姑娘来帮自己做事,毕竟她是女子,许多的事情不好和男人交接。比如说,她就让一些写字漂亮的姑娘帮她代写书信与公文,那些足够聪明的,自然也就能通晓政务。 而顺理成章的,她身边的一些本该属于男人的官职也归了这些女人,这些官职微末,甚至可以说是不入流,但是当他们能做出一些大的成绩的时候,留今会尽己所能的为他们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至于底层的不通文字的妇人,留今也有自己的办法。 今年水灾之后,留今重新划分了土地,划分土地一般都是以一家当中男丁的数目来决定的。留今今年也是这样,但是也略有不同,分给寡妇家的土地,她并不是给寡妇的儿子,而是给了寡妇本人,由寡妇决定日后给谁。 或许还会有不少的寡妇等到自己的儿子成人之后给自己的儿子,但是对于这些妇人来说却是多了一重的保障,而且,留今没有规定说这些田地只能给儿子。 留今观察过西昌的女人,这边的女人因为地处边地,她们也很有力气,能够经营自己的田地。 边地的百姓崇敬她,而且此地民风开化,她又是从小事着手,一切便如春时微雨,润物无声。 李盛袭看着留今,“以你如今的政绩,可以升官了。” 留今轻笑,“殿下是要将我升到临熙去吗?” “念昔回来之后,就去临熙。”李盛袭轻轻拍了拍留今的肩膀。 升到临熙,可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官了,留今如今是从三品,再升迁一级,又在中央做官,那就是最核心的官位了,要知道,本朝那些正一品到从二品之间的官位,可都是虚衔居多。 想到那个时候,留今就觉得心潮澎湃,她点了点头,“殿下放心,西边,我会为殿下看好的。” “顾凌虚如何?”李盛袭又继续问。 李盛袭放留今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牵制顾凌虚。 “他啊~”留今轻笑,“的确有些不安分,不过很有自知之明,心思已经渐渐熄了。微臣有一计,可以彻底砍断他复起之路。” 李盛袭好奇的看向她。 “官员狎妓之风盛行,这件事情,微臣有意制止,不如就让他来推行。”留今提议道。 她原本是想要废除西昌所有的青楼,但是想想又觉得不现实,所以打算一点一点的来,先从遏制官员狎妓来。 李盛袭明白留今的想法,“这样的事情,当在全国开始推行才是。” “这就要靠殿下了。”留今笑道,她又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顾将军的确有些小动作,不过她却还是个痴情种子。他自己或许不知,但是旁人大约都看得出来,他对那秦娘是有心的。 从他的行事作风来看,让他去推行这道法令,他是不会拒绝的。可是只要一旦他去做了,无论细节如何,至少名义上是他,他就会得罪原本依附于他的西昌豪族。 顾将军很有自知之明,一旦他明白他失去了这份政治力量,他就没有力量再卷土重来,也无力与殿下抗衡。” “你这么说,是他又做了什么吗?”李盛袭问道,她知道秦轻鸿当年脱籍是顾凌虚所为,顾凌虚为了秦轻鸿,也废了一番心思。 只不过当初顾凌虚之所以那么做,一是因为交易,二是因为道义。而且得罪的也是顾凌虚本就不想交好的贵族,但是西昌这些人,却不一样。 “秦娘不管脾气如何,貌美是的的确确的。前段时间一个官宦子弟看中了秦娘,百般调戏,遭到秦娘拒绝之后,就言语羞辱,正好被顾将军给看到了,顾将军当场把人给废了。 只不过有意思的是,顾将军气急败坏,秦娘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没看顾将军这几日都焦头烂额,茶饭不思了吗? 顾将军的为人还不错,加之又是在这样的关头,把这件事情交到顾将军手中。顾将军即便是知道我们的用心,他也会去做的。” 禁止狎妓这件事主要还是留今去做,毕竟留今是女性。让顾凌虚做的只是和那些官员打交道,是出于制衡考虑。 还有就是,今天考了两门,还有一门在晚上,只有一更,宝子们早点睡。o(╥﹏╥)o (本章完) 第384章:将计就计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没有反对留今的这个提议,留今是一个全才,她既然提出了这个点子,她就有能力完成这件事。 李盛袭没有如旁人想的那样在西昌盘踞许久,她真的只是等到那一副棋子完工之后,就坐上了南下的船只,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如果她是李瑞,就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江面上面杀她可比南下之后容易的多。 所以这一回坐船,所要面临的风险极大。让她想一想,这场厮杀会以何种形式出现。 不可能是在江面上,这样大家都会死,而且也没有办法埋伏,最好的时候就在刚上船不久以及临近下船的时候劫杀,要么就是某个渡口。 如果是她,她会选择……菱花渡。 虽说如今的情况不如梦中的情况,可是不得不说菱花渡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菱花渡这个地方不像西昌与锦中这两个地方手握重兵,自然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可是她并不打算在菱花渡停船,最好的情况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迫使她在菱花渡上面停船,比如说船上的补给不足,这会迫使她在菱花渡停船,自然了,突发此况,她也来不及提前通知当地的官府,让他们来接待,如此一来,就最好下手。 李盛袭想到这里,就找来了容治,“去查一查,最近接手粮草的人有哪里,不要惊动旁人,也顺便看一看粮草有没有什么问题。” “殿下是觉得,有人要对粮草动手,而殿下不打算阻拦?”容治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李盛袭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容治,“李瑞的人,或许会在菱花渡对我动手,倘若我假意中招,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内,如此一来,我做许多事情就方便了。” “你疯了?”容治一时失态,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言语上面的冒犯,赶忙劝说道:“且不论他们是否会出手,就说殿下千金之躯,怎可如此冒险?若是不甚折损,就是满盘皆输。” “不会。”李盛袭笃定的说道,“既然已经有所防备,我就不会输。” 她不可能在同样的地方失手两次,而且这一回,她可要比梦中的条件好上太多。 梦中的她已经失去了徐焕之这个绝佳的帮手,也没有如今这般煊赫的权势,瑾瑜更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是现在不同,只要准备充足,她不可能会出事。 “殿下,自信固然是好,可是此事涉及生死,不能轻易去施行。殿下所代表的不仅是殿下,更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容治劝谏说道。 李盛袭毫不在意,她只是微微一笑,顺势说道:“这就要靠你为我筹谋了,你要保证,我一定能好好的活着。” 容治被李盛袭这一番有些强盗逻辑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微臣可没有殿下所说的那般神通广大。即便是微臣保证,却也未必能够做到。微臣并不是神仙,能够做到算无遗策。” “你可以的,容郎。”李盛袭郑重的说道,紧接着,她就开始陈述这件事情一旦成功,他们将会获得的利益,“一旦成功,焕之和瑾瑜就可以以此借题发挥,以查明我的死因为由而短暂的与朝廷对峙。 而我,则可以率领我的人去到任何的地方,包括临熙,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以随便用几个替死鬼,以抓捕逆贼的名义前往京都。我可以同临熙的官员说,此前假死就是为了抓捕企图谋逆的臣子。 朝臣们或许会看出我的心思不纯,但是却也找不到能够指摘我的地方。而到那个时候,我已经带兵到了临熙,他们就送不走我的兵。 而且,到那个时候,只有我能控制不受朝廷节制的焕之与瑾瑜,他们只会更加加恩于我。朝廷也会清楚的知道,我一死,晋必乱。” 容治并没有被李盛袭话语之中的利益诱惑,而是清楚的指出了一个事实,“殿下一死,大晋必乱,殿下一同天下,平息乱局,自然不喜欢看到乱象再启。殿下当为天下计。” “若是我就这般入京,与寻死无异,而且,可以用我的假死,从而试探出各方势力的动向,也可以炸出许多隐藏再暗面的人。这样的好处,是难以比拟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从前打过许多杖,那一场是安安全全,一点都不凶险的呢?” 容治一愣,李盛袭却又紧接说道:“你以为我的兵权是怎么得到的?我虽然好武,又有阿兄做靠山,但是到底年轻,又是女郎。若是没有打别人打不过的杖,又岂能将他们收服?” 她早年打的几场杖,情况都是各有不同,但是无一不是极为凶险,兵少、粮少,什么恶劣的情况没有见过,要是不敢出去闯一闯,又如何能有今日的成就。 容治一时之间默然,李盛袭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不由得苦笑,“殿下说的头头是道,想必也不需要我来为殿下设计,殿下心中想必已经有了确切的法子,微臣愿闻其详,不知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李盛袭是个倔性子的人。 其实当容治听到李盛袭列举利益来反驳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只怕是拦不住李盛袭了。 李盛袭本就不是那种小心谨慎,事事求稳的性格。 如李盛袭这样的人,如果事事追求稳妥,那么她决计走不到今日,就是因为她能够抓住机会,不计风险,才有了今日的宁王殿下。 既然李盛袭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再去劝阻也没有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李盛袭完成这件事情,免得落败。 李盛袭见容治松口,心中也隐隐松了口气,“多谢。” “为殿下分忧,本就是微臣职分,无论是于公于私,微臣都义不容辞,殿下不必言谢。”容治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略略苦笑。 李盛袭没有管那么多,她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就将自己的想法同容治和盘托出。 (本章完) 第385章:茂林 - 盛袭 - 殊乖 入夜,菱花渡上宁静一片。 水面倒映着漫天流光,静谧而又美好。 容治的动作快,行事又十分的隐秘,他早已查到了粮草被人动了手脚,一部分粮草早早发霉,这就意味着李盛袭必然要提前停船,而菱花渡,算是最好的地方。 李盛袭得知此事之后,就召来了好几个心腹商议,做足了准备。而就在船快要靠近菱花渡的时候,李盛袭听底下的人报来了消息,说是粮草不足,于是顺理成章的,李盛袭选择了于菱花渡停船,不过她并没有听之任之,而是先叫人去查了粮草发霉的缘故,当然了,只是做做样子。 抵达菱花渡的时,已经是子时,临音倒是没有闹着要去叫官府之人前来接驾,只是吩咐在穿上休息一夜,再在第二日改走水路。 船只行驶了一日,如今已然归于宁静,除了守夜的将士,所有人都去休息,一切归于宁静,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 忽而一道铁器相撞之声传来,打破了满船的宁静,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声响,船舱就变得混乱了起来。 多年来李盛袭养成了和衣而卧的习惯,听到了外界的声响,她猛地起身,抽出了一旁的赤霄剑。 “殿下,有刺客。”外头传来了容治的声音,李盛袭赶忙夺门而出。 容治看着李盛袭,两人对视一眼,便与周围不知何方的刺客搏斗了起来。 两人武功极高,很快就杀出了一条路来,两人却没有贸然去到甲板上,外面箭矢划空之声连连,哪怕里面再如何的嘈杂,他们也想象的出外界流失如雨的样子,只怕水边不远的树林处,埋伏了不少的弓箭手。 “水里的水鬼解决不少。”有心腹回话道。 李盛袭当即明白,她推开了窗户,只见窗外忽而落下一人,李盛袭一只手拽住那人,另一只手则是挥剑刺穿了那人的腹部,鲜血迸出,溅的她满脸都是。 李盛袭不管那么多,随即将人背在身上,翻窗而出,从朝向水面的甲板处跳下了船。 岑碧的江面已经染上了血迹,哪怕是月色之下,也能隐约看见水中飘散的殷红。一入水,就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水中埋伏着的人被解决了不少,但是还是有几个难缠的角色,李盛袭挥剑而出,每一招都十分的狠辣。 不过须臾之间,李盛袭所出之处的水,已经是猩红一片,李盛袭不由得浮上水面,包括容治在内的几人也利落的解决了这一侧的刺客,他们飞快的跳入水中,而李盛袭也再一次栽入水中。 李盛袭对于这一块地方的水势十分熟悉,她飞快的朝着一个方向游了过去。 而下一刻,一把钩子从后方袭来,李盛袭虽是入水,却并没有失去其敏锐,她猛地一躲,随即飞抓住了钩把,猛地转身,却见许多银勾朝着他们一行人而来。 为了抓她,还真是下足了血本。 李盛袭抛开了钩子,冒头高声说道:“小心。” 随后又扎入了水中,这样的钩子依靠船只,在水下勾人极为方便,他们能做的就只能加快自己的速度。 很快就到了一处岸边。 菱花渡的渡口太过于空旷,若是埋伏了弓箭手她都没有躲避之力。而这里,上去就是一片茂林,敌人可以隐匿在暗,那么她自然也可以。 一上岸,李盛袭就立刻待人栽入了茂林之中。 茂林之中埋伏了不少的弓箭手,李盛袭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他们刚一入林,就听到了弓弦拉满的声音。 随即便是箭雨飞来,一支箭矢划破了李盛袭的肩膀,她赶忙躲到了树丛后面,心中估算着大概的位置,随即从衣袖之中拿出了用油纸封锁的火折,迅速点燃,而后向箭矢前来的方向丢去。 “嘶——”又一支箭从李盛袭的手腕处划过,李盛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还好她收手的快,否则腕脉非要被射穿不可。 想到这里,她又丢了好几个火折子,丛林茂密,火势飞速的蔓延了起来,这个季节又是南风,吃亏的只会是对面,而且这般大火,必然会引起救火官员的注意,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几个人并没有松这一口气多久,因为很快,原先水中的刺客也追了上来。 林子茂密,已然形成了一道火墙,难以南下。 李盛袭隐匿在树林当中,眼见刺客靠近,下一刻,就一剑刺了下去,取了来人的性命,很快,双方再次陷入了搏杀之中。 不知不觉间,原本与李盛袭分散的容治此刻已然靠近到了她身边。 “殿下,快走。”虽是刮南风,但是着并不代表火势不会蔓延过来,若是风向突然改变,他们怎么可能跑得过风。 李盛袭点了点头,便越发不管不顾的杀了过去。 对面迎面一刀过来,李盛袭并没有去格挡,而是飞快地朝着对方的腹部刺了过去,刀刃悬在空中,跟随着人缓缓倒下。 又一人挥刀从侧面朝着李盛袭砍来,而李盛袭微微侧开,直直的往那人的咽喉而去。 容治赶忙出剑,替李盛袭挡住了那一剑,而李盛袭再次一剑封喉。 攻守兼备的李盛袭已经死令人畏惧,而只攻不守的李盛袭简直令人疯魔。 她就像是没有痛觉的罗刹,不怕死也不怕伤痛。 明明受了伤,却依旧不管不顾的向前冲杀。 刚才那一下,若不是容治用剑格挡,李盛袭取了那人的性命之后,只怕那只手也难以完好无损。 李盛袭心态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在旁人眼中,当真是惊心动魄。 容治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李盛袭,火光照映在她的脸上,发丝湿乱的发丝同殷红的鲜血一同粘结在脸上,也不知是谁的血。 只是,即便是这个时候的李盛袭,也丝毫不显得残破,反而坚毅无比。她的目光坚毅而又狠辣,仿佛下一刻就能浴血冲杀而出。 很快,几人便从茂林辗转回了水边。 李盛袭再一次扎入水中,与几人分离。 容治不由得惊叹。 (本章完) 第386章:安排 - 盛袭 - 殊乖 要说这一场刺杀的发生,谁最难过,那必定是当地的官员。 宁王在他们的辖区之内遇袭他们不死谁死,只怕是他们顶头的徐将军也少不得挨骂。 当地官员赶忙派了救火队过去,扑灭了大火之后,就赶忙去搜寻李盛袭等人。 当他找到容治一行人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当他发现这一行人当中没有李盛袭的时候,他差点昏了过去。 “殿下呢?”知府已经顾不得眼前之人是谁了,连忙质问道。 容治摇了摇头,“殿下被贼人逼到了火光中,我们出来后就一只没看到。” “搜山。”知府连忙下令,而后就火急火燎的去翻遍了整座山。 徐焕之收到消息之后也是急匆匆的赶过来,整个菱花渡几乎是乱成了一团。 他们几乎是翻山越岭的找,但是很明显,让他们失望了,压根没有找到。李盛袭整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容治由着他们找了一段时间,才对徐焕之说了事情。 徐焕之先是一惊,随即便是欢喜,而后就是彻底的松了口气。 “这样重大的事情,你该早同我说才是啊。”徐焕之有几分责怪道。 容治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笑着摇摇头,“若是早些说了,只怕瞒不过旁人。” “殿下想要做什么?”徐焕之颇有深意的问道。 这一句做什么,里面所包含的深意那可就太多了,不只是又如今想要做什么,更有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容治微微一笑,“将军聪慧,难道还看不明白?” 容治说完,点了点图纸上面临熙的位置。 “临熙与殿下之间,已然是剑拔弩张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这天下是殿下打下来的,殿下自然有夺取的资格。”徐焕之理所当然的说道。 于公于私,于情分于利益。 徐焕之自然都是看好李盛袭。 李盛袭的能力不必多说,他又与李盛袭相识多年,情分深厚,加上他又是李盛袭的旧部。 容治并不意外徐焕之会有这样的态度,“那就烦请徐将军配合了。” “这是自然。”徐焕之有些跃跃欲试,随即又说道:“不知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在朝廷准备向将军发难的时候,与未陵对峙一二即可。” “这倒是不难。”徐焕之粗中有细,听容治这么一说,大概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由得又问道:“如今殿下又往何处去了?” “青夏。” 徐焕之顿时了然。 李盛袭孤身一人,很快就到了青夏,穆璟原本记得团团转,险些就要直接跑到锦中去了,不过即便如此,穆璟还是派了好多人在辖区之内搜寻。 直到他看到了乔装打扮的李盛袭,这才松了口气。 李盛袭让穆璟屏退众人,随后就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目的。 身为李盛袭一党的人,他们直到李盛袭所图甚大的时候,他们有的只是欢喜与雀跃。 因为他们之间是天然的利益勾连。 再者,如今这天下,乃是李盛袭带着他们亲手给打下来的。 京中的少帝能当皇帝,是因为他的父亲是皇帝,但是殿下也是出身皇家,同样是凤子龙孙,谁又比谁高贵呢。 今上不要说跟如今的李盛袭比,便是跟十四岁时候的李盛袭比,那也是不如的。 “除了和朝廷对峙之外,姑姑还想让我做什么?”穆璟开口询问道,如果仅仅是要做这个,那还不需要李盛袭千里迢迢跑青夏一趟。 “给我一万人。”李盛袭吩咐道。 她需要直接带入京去。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穆璟似是猜出了什么,又疑惑的问道:“只不过,一万人也不是小数目,平白入京,快还是其次,如何隐蔽不被朝廷发现呢?” 带一万人入京,起码要走十天,中间无论如何都会被人察觉,而官员一旦察觉,就必定发书上奏,除非李盛袭能够拦截住奏疏。 “你们一旦闹了起来,朝廷的目光就会放在西边几座重镇。你先暂时拦住如今在青夏的商队,焕之那边因为‘我’出了事,也会暂时封城闭户。 如此一来,就可以借用两地商队的信息,而我则将那一万人拆分乔装成为商队以及奴隶,化整为零,很快就能入京。 再走山路,我对大晋十分熟悉,知道怎么走能够避开大部分的关隘。如此一来,只要你和焕之将锦中与青夏守好,我也能保证,跟着我走的人即便是被发现了,我也能在消息入京之前,先行入京。 而且,各地的奏疏入京之后都要先到尚书省,而如今的尚书左仆射叫做裴殿成。” 裴殿成原先就是阿兄的心腹,又曾是太子太傅,也是从前阿珣一系的人。 自从阿珣伤了腿之后,阿兄就费心思将原先东宫一系的臣子转移到她这里。 而原先东宫一系的臣子,实则就是阿兄的心腹,所以阿兄在这件事情上面做的格外的顺利。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一些如黎王那样的顽固派。在阿兄试探出这些人的态度之后,就在最后那一两年之中,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了那些人。 顽固派和顽固派还是有区别的,诸如黎王那一类人,资历老,威望高,又原本不与任何的党派相沾,明刀明枪的,自然不好处理。 但是对付起那些原本就是阿兄的人,那可太容易了,毕竟,他们的地位本就来自于阿兄。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李盛袭在宏兴的那一段时间就以及和对方往来熟悉了许多。 既然能被阿兄选作心腹,这些人的脑子自然不差。 在那样紧急的关头,裴殿成看到了奇怪的奏疏,甚至不需要李盛袭去说,他就回去扣押。 以他的官职,是可以随时扣押掉一些奏疏,等到那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在西边,裴殿成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扣下几封奏疏,简直是易如反掌。 穆璟顿时了然,也就没再多问。 其实还有一点李盛袭没有说出来。 (本章完) 第387章:死 - 盛袭 - 殊乖 第一点,她一旦“死”了,那么原先选择跟随她的人当中,必定有一部分人会心思浮动,想要改换门庭。 她是女子,想要夺位便不容有失,她顶多一两个月就会重新“活”过来,若是这些人连一两个月都守不过来,那么这些人,她不用也罢。 其二就是,在这个时候,或许还能迫使各地官员站队或是开始正式的考量这一件事。 等到徐焕之和穆璟不受朝廷节制,那么晋朝局势就会变得僵持起来。 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了她”,那么想必也不难猜出她打的什么主意,到时候,就要看那些人要怎么选了。 李盛袭消失不见的消息飞快地传到了临熙。 其实说是消失不见,但是在那些不知情的人眼里,死了的可能更大。 徐焕之想要在锦中找一个活人,很少有找不到的。 所以徐焕之上消失的奏疏,落在别人的眼中,倒是可以说是徐焕之不信李盛袭死了,所以才这么说。 这个消息,宛如一场惊雷,在临熙炸开。 当天出了不在京的李珣,几位辅政大臣就进了宫。 “究竟是怎么回事,徐焕之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还有姑姑身边的人,怎么就会遇刺呢?遇刺也就罢了,偏生姑姑还丢了。”小皇帝满脸的着急。 裴殿成连忙说道:“说是刺客来的时候,冲散了宁王殿下与殿下身边之人。殿下被逼入了火中,等到官兵到的时候,殿下已经不见了踪迹。” 裴殿成亦是神色严峻,面上的着急和担忧都是发自内心。 李盛袭的主意是临时起意,旁人自然也不知道,就连徐焕之和穆璟都是事后才告知的,远在千里之外的裴殿成自然不知道。 李盛袭也猜想京中估摸也有李瑞的眼睛,既然如此,完全不知情的旧部正好能将事情给掩盖过去。 毕竟,李盛袭若是诈死,还不告诉自己身边的人,那可就太过风险了。 “徐将军已经派人四下寻找,穆将军也派了人去帮着上下搜寻,暂时还没有找到人。”裴殿成又补充了一句。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虽说李盛袭还没有明说,但是如今李盛袭已经是他们的政治主心骨了,如果李盛袭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对于他们这些党羽来说,可就是打了个措手不及了。 “姑姑,姑姑必定不会有事的,叫徐焕之等人加大力度搜查,一定要把人给朕找到。”小皇帝慌忙说道,随即,又似乎是不放心,开口道:“他们是在江边出的事,黎江水系丰富,支流极多,再叫直流所流经的州府长官去找,一定要找到姑姑。” 裴殿成点了点头,众人也没有异议,旋即吩咐了下去。 只不过,这样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自然是难有结果,又过了一段时间,仍然是没有任何消息的时候,小皇帝整个人都几乎是坐不住了。 他甚至也不顾徐焕之是朝中旧将,不由得在几位辅政大臣面前怒骂道:“徐焕之到底是在干什么,找个人都找不到吗?枉姑姑这般信任他,枉先帝这么器重他,连个人都找不到。” 一边的黎王听了,神色复杂的说道:“废了这么大的功夫都没寻到,大长公主只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那夜的情况他听人说了,着实是惊险无比,李盛袭身边的人能够逃出生天,全仰赖于当地官员来的及时,若是晚一些,只怕一个都回不来。 但是李盛袭不一样,她是刺客的主要目标,又孤身被逼杀入林,很明显是凶多吉少。 加上发动了那么多的人都没有找到踪迹,八成是死了。 倘若李盛袭还活着,以她的聪明才智,并不难联系到官府,一旦联系到了官府,别说锦中境内,即便是放眼整个大晋,谁敢视若无睹? 若说李盛袭是诈死,黎王起初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京中同李盛袭交往较近的官员又不似作假,若真是诈死,这些人不至于作此情态。 要知道有一些眼皮浅的人,见李盛袭或有不好,已经起了改换门庭的心思。 黎王虽然不喜欢依附李盛袭的那群人,却也看不惯这么容易旧改换门庭的人。 他们改换门庭并不是因为志向与信念,而是因为利益驱使。 因为他们怕自己被人清算,所以在原本的主子消失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急急忙忙的找寻下家。 像是这样的人,只会使用旁门左道,还心术不正,今日能背叛李盛袭,谁知来日会不会因为利益背叛旁人。 “不可能!”皇帝不可置信的说道,他想了想,又连忙开口,“若是死了,徐焕之怎么可能找不到呢?死人又不会动,可比活人好找多了,而且姑姑还是那夜死的人当中为数不多的女郎,若真是死了,尸体很容易就被发现的。” 他这话说的苍茫,不知道是在说服黎王还是在说服自己。 “徐将军未必查验了尸体。再者,就算是徐将军查验了查验了尸体,只怕也未必没有遗漏。那夜大火延绵,大长公主被逼入火中,若是被活焚伤了面容与身体,徐将军也很难发掘。 而且,长公主被逼入火中,周围的人难以救援,很有可能是逼入了大火中心,已经化为灰烬了也说不准。” 黎王的确是厌恶李盛袭,但是他厌恶的是不安于室,野心勃勃的李盛袭。李盛袭如果是真的死了,他的确会一时心安,但是却说不出高兴。 如李盛袭这样的人,的确是百年难得。她若是生而为男,宏兴帝必定会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扫干净为她铺路。而黎王,也会极为愿意接受这位极有可能承继宏兴帝遗业,将大晋推向盛世的皇太弟。 但是李盛袭是女人,即便她再优秀,他也不可能给她冒头的机会,因为如果开了李盛袭这一个头,那么他所要面临的,便极有可能是多年宗法的混乱与崩塌,以及社会秩序的改变,这是他不愿意见的。 皇帝身形一晃,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反驳,但是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别的话来。 (本章完) 第388章:对峙 - 盛袭 - 殊乖 黎王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沉默不语,他们明白黎王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小皇帝有几分失魂落魄,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有些踉跄的离开,显然是不想再谈下去。 “圣上.” “诸公,不如让圣上先静静吧。”明章帝身边的内侍还算是机灵,连忙开口说道。 几人面面相觑,到底也没说什么,而是相继离去。 原先亲附李盛袭的几个人不由得走到裴殿成身侧,似乎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裴殿成神色未明,只是小心提醒道:“这段时间,大家无比万事小心谨慎,不可有一丝错漏。” 众人闻言一凛,心知此事或许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一听裴殿成如此叮嘱,连连谨记在心。 无论李盛袭死了还是没有死,但是这个时候对于他们这些曾经的宁王党羽来说,只怕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皇帝他不清楚,黎王或许会乘机在这个时候,叫小皇帝换掉他们。 甚至,黎王可以在这个时候帮助小皇帝提前亲政。 而李盛袭的“死”就是最好的借口。 明章帝多么敬爱自己的姑姑,而如今他最为敬爱的姑母死了,他必定悲痛难挨。 而要是在这个时候,谁要是出了一点的纰漏,后果一定会不堪设想。 果不其然,有官员家中出现了乐器声,被人听到,报给了小皇帝之后,小皇帝当即大怒,以“姑母生死未卜,尔等竟尚有心思奏乐。”夺了官员的官职。丝毫不管乐声的内容,以及是不是官员府中演奏。 还有的官员,因为不小心穿了一件白色的一副,被皇帝认为是咒李盛袭死,就又被夺职下狱,甚至不管人家穿的根本不是粗麻的衣裳。 还有面露喜色的、举止轻浮的、打扮艳丽的,全部受到牵连问罪。 一时之间,宫城上下皆是人心惶惶。 裴殿成未免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本来想直接称病,对外说是担忧李盛袭所致,免得牵连其中。 但是他在尚书省的奏疏之中,发现了几封古怪的上奏。 奏疏的内容大约是,自西南而来的商队明显变多,而且这些商队众人,个个神色坚凛,不像是寻常商客。 另一封奏疏也有关商队,但是倒不是说商队异常,而是在商队之中发现一人,有些酷似宁王。 余下的几封奏疏也与商队有关,裴殿成打了个激灵,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当即将这几封奏疏扣了下来,他将奏疏用油纸包起,偷偷的埋在了府中池塘之下,而后又默默的记下了这几名上奏之人的名字。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不能称病,而是要为李盛袭打掩护。 裴殿成怀揣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继续去任职。 他一贯谨慎,一时之间倒是没叫小皇帝抓到什么把柄。 而当这把火在京中烧的差不多的时候,这把火成功的烧到了边地。 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无论李盛袭是生是死,都应该找到踪迹。 但是徐焕之那里仍旧是杳无音讯。而且说起来,李盛袭在徐焕之的地界出事,徐焕之责无旁贷。 还有跟随在李盛袭身边的人,他们身为官员下属,却不能保护李盛袭的安全,李盛袭生死未卜,他们却活得好好的,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小皇帝暂时没打算动徐焕之,但是李盛袭那些亲随,他却是打算问罪,当即下令将人召回,打算问罪。 只是,徐焕之拒绝将人送出。 这下子临熙这边彻底懵了。 徐焕之给出的理由是,他们是殿下身边的人,最清楚殿下的动向,也清楚殿下的习惯,留他们在身边,更容易去搜寻李盛袭,还希望小皇帝能够为李盛袭考虑吧,等到找到李盛袭之后,再问罪李盛袭的亲随。 徐焕之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若是放在平日里,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问题是,这是小皇帝的旨意,已经明发谕旨下了诏书,即便徐焕之再有道理,皇帝也不可能收回这道圣旨,如若不然,皇帝的威严何在? 徐焕之为人忠厚,没有人想到他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朝廷可以问罪徐焕之吗?当然可以。 问罪的了吗?这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徐焕之有兵啊。 朝臣们这才清楚的意识到,尾大不掉的不仅是李盛袭,还有锦中青夏。只不过从前有李盛袭在,别人不会注意他们。而且他们本来就在李盛袭的党羽之中,也算是李盛袭的势力。 而现在李盛袭“不在了”,众人才惊然发现,这两个人也是朝廷难以掌控的存在。 李盛袭可以镇住他们,可以驱使他们,但是可不代表别人也能这么做。 朝廷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动徐焕之,但是明章帝的圣旨也不可能收回,在眼下的这个情况,对于朝廷来说,就是要劝徐焕之收下圣旨。 可是,任何人去劝徐焕之都不管用。 而且这些使者回来之后,也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徐焕之对于朝廷并不信任,而且使者虽然没说,但是隐隐透露出了一点,徐焕之怀疑李盛袭出事和临熙有关。 临熙官员:“.” 明明是徐焕之的失职,徐焕之反而还倒打一耙。 但是说不定还真有这样的可能,观看圣上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虽是极为悲恸,但是打压宁王殿下一系的人的时候可没有半分的手软。 小皇帝则是怒不可遏,甚至想下令把徐焕之抓入京,削去他的官位。但是及时被人制止住,因为如果徐焕之再次抗旨,那么皇帝的颜面将会一扫而空。 而且,一旦事情变得严峻起来,徐焕之一旦生乱,那么朝局又会变得无比麻烦。 更别说还有一个穆璟,如果说徐焕之还算是可控,那么穆璟就是不带半分可控了。 如果李珣还在,那还好些,李珣是徐焕之的外甥,他去说和,徐焕之估计还听的进去,可是李珣去了南地治水,总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把李珣召回来。 李珣召回来了,南方的百姓该怎么办呢? 第389章:混乱 - 盛袭 - 殊乖 然而这件事情还没有解决,另一间事情就又发生了,穆璟那边也闹了起来。 据说是朝廷派使者去了锦中之后,徐焕之就写了一封信给穆璟,穆璟那边就彻底坐不住了。 因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穆璟不好做什么,但是他下令封锁了城池,借口是有一部分人暗害李盛袭的贼人去了青夏。 先不说这个理由是否可信,但是就凭穆璟这样做,就是在跟朝廷打擂台了。 临熙这边一下子就变得微妙了。 两大藩镇不受朝廷节制,并且还怀疑李盛袭之死与临熙有关。 如今李盛袭在海内的威望远在明章帝之上,如果这个留言传出去了,各地的官员和百姓会怎么想。 如徐焕之、穆璟这样的旧部会乘机作乱。 如之前的顾凌虚那样本就有野心的人只怕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朝局会大乱。 只不过之前二人都是一副姑侄情深的样子,不曾有人怀疑。 而一旦有人开始怀疑,又加之小皇帝今日对李盛袭旧部的发难,真的很难不怀疑他的用心。 李盛袭之死所带来的后果,临熙这边难以承受,无他,小皇帝太年轻了,他根本镇压不住这些旧臣。 而如今也不是承平日久,天下才安定了没几年,正是武将势大的时候。 如今想要制衡武将,要么快找回李盛袭,要么就拉拢过一个强悍的势力。 这都无异于是吞狼驱虎。 场面一下子就僵持了起来,无奈之下,临熙这边还是决定先把李珣找回来,让李珣去和徐焕之从中说和,如此一来,形势说不定还好一些。 李珣并不想回来,他也不知道李盛袭的死活,但是即便是知道李盛袭有可能去世,他依旧没有放弃这边的治水。 如今南边的局势虽然已经好了不少,但是到底没有彻底结束,再者,他也并不想回去。 他也怀疑李盛袭的出事是临熙下的手。 这和徐焕之和穆璟明面放出来的消息不同,他是真的这么怀疑。 他当然知道朝廷是想要他去干什么,因此他才不想去,而且,朝廷不担心他和舅父联手吗? 所以李珣先是借口推辞,后来下了圣旨之后,他就是想办法拖延回去,反正他腿有疾,行动不便。 临熙这才突然想了起来,雍王虽是今上皇兄,但是他与宁王更亲,本质上和徐焕之、穆璟等人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李盛袭一“死”,朝廷原本表面上的和平一时间被打破。 而这就是李盛袭想要的效果,这可以让那些臣子清楚的知道,小皇帝是控制不住局势了。 一些“软柿子”也就罢了,但是像是徐焕之、穆璟以及李珣这样稍微难啃一点的“硬骨头”,小皇帝就制不住了。 如此一来,该犹豫要不要改换门庭的,就是皇帝身边的人了,李盛袭也不喜欢这种轻易动摇的人,但是这样的人用的好了,也能动摇小皇帝的统治。 穆璟关闭城门除了掩护李盛袭,以及做出一副不信任朝廷的假象之外,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青夏真的有不轨的叛军。 那天夜晚刺杀李盛袭的叛军不在少数,他们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出现,总是从哪里来的,锦中和青夏首当其冲,在这个时候关门闭户,借着找她的由头关门打狗,搜寻叛军,很快就有了音序,穆璟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部捉拿下狱,挨个审问,多少也能问出东西来。 与此同时,李盛袭也以及到了未陵,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先进京,而是借此机会约见裴殿成。 她先见了裴殿成一面,当裴殿成看到李盛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想都是对的,整个人又惊又喜。 “殿下,殿下可安好?”裴殿成不由得开口问道。 李盛袭点了点头,温和的笑道:“这些时日,有劳裴公替本王周全。” 裴殿成自知李盛袭说的是什么,不由得开口问道:“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不知那些奏疏,微臣该如何处理?” “明天交上去吧,你自己找个理由为自己周全过去。”李盛袭叮嘱道。 裴殿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殿下明日‘回京’?” 这几封奏疏一旦交上去,再联合近日发生的事情来一想,大约也就能猜到一丝古怪,甚至能直接猜到了李盛袭或许已经在带兵来京的路上。 他从前扣下,是不想让人发现李盛袭的踪迹,但是如今李盛袭叫他交上去,显然已经不打算隐瞒行踪,既然如此,李盛袭必定是打算回京的。 李盛袭点了点头,“不错。” 李瑞等人必定还有盘踞的势力在京中,这几日她翻山越岭,也发现了一些踪迹,她为了隐瞒踪迹,都是走的一些鲜为人知的路,而李瑞囤积的这些人,也有许多都恰恰在这些地方,只不过因为往日里没人走这些地方罢了。 加上她手上也有一些尸体和活人,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隔得远些猜不出来,离得近了,自然也能推测一二。 她大约估量了一二,那山中窝点大约有五千人的模样,这并不难对付。这样见不得光的地方培养出来的人,她当然能够应对。 “殿下今夜来寻微臣,除却交待此事外,可还有什么要微臣去做的?”裴殿成问道。 不然的话,李盛袭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在这个时候进来,对于李盛袭来说,进城虽然不难,毕竟守将大部分都是她的人,但是这临熙毕竟是天子脚下,份数王都,人多眼杂,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致使溃败。 “明天,我希望你一直留在圣上的身边,而后等到我回来之后,将圣上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告诉我。” 明天她会闹出一些事情来,她十分好奇天子的态度。 她猜到王都会有李瑞的人,但是她也好奇圣上身边会不会有李瑞的耳目。 明日她又要去剿灭李瑞精心培养的窝点,不知道圣上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同样的,如果圣上身边真有李瑞的耳目,李瑞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第390章:畏惧 - 盛袭 - 殊乖 裴殿成在李盛袭走之后,就立刻将那堆奏疏给挖了出来,第二日一早,就递交了上去,他随便找个由头就糊弄了过去。 而事实上,他也只是想明面上过得去而已,毕竟他在明面上就是李盛袭一派的人啊,他怕什么呢? 再说了,当众人看到这些奏疏的时候,想到了一种极为难以置信的可能。 再加上裴殿成的那副模样,他们忽而明白,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李盛袭的计谋,他们所有人都被她蒙骗。 正当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见内侍进门,开口说道:“圣上,柯将军求见。” 这位柯将军指的是柯永昭,同样也是李盛袭一系的人。 几人不明所以,不明白柯永昭在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传他进来。”小皇帝吩咐道。 内侍连忙传唤,柯永昭见礼之后,就当即说道:“圣上,微臣有要是要禀。” 众人看他喜气洋洋,有些看不明白。 “柯卿请说。” “宁王殿下归京了。”柯永昭丝毫不掩饰他心中的喜悦。 “你说什么?”明章帝愕然,看到那几封奏疏,的确不难猜到姑姑已经回来,只不过,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宁王殿下归京了。”柯永昭再次重复了一遍。 小皇帝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很快,他就做出了一副欢喜至极的模样,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语气也有一些语无伦次,“好真好,姑姑能够平安归来,当真是天佑大晋。姑姑现在在何处?快带朕去见她。” “殿下蛰伏日久,顺藤摸瓜,发现了叛军驻扎在京都的营地,此刻正在围剿。如今她传信而来,便是不想让圣上忧心。还请圣上派兵援持。”柯永昭请求说道。 “自然。”明章帝点了点头,面上是喜不自抑,“柯将军,你即刻待人前去想帮,务必要完好无损的迎回姑姑,绝不能让姑姑有半点三长两短。” 柯永昭点了点头,而后便笑着离去。 在场之人除了小皇帝和裴殿成皆是神色复杂,尤其是黎王,他几乎是要气炸了。 如果说他前些时日因为李盛袭的死而感到惋惜,那么如今,他就因为李盛袭的欺骗感到愤怒。 李盛袭假死入京,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去围剿叛军,靠什么围剿?靠她自己吗? 而这短时间徐焕之、穆璟、以及李珣的古怪,只怕也有她的手笔在里面。 李珣他不敢说,只是李盛袭自西面而来,这事她怎么可能去瞒着穆、徐二人。 “如此说来,这些奏疏之上的商队,很有可能是大长公主率兵假扮,她身为臣下,怎可私自率兵入京,还请圣上派兵将其捉拿,以正视听。”黎王当即开口说道。 李盛袭私自带兵入京,无论如何都是逾制,这一点无可否认,以这个由头将李盛袭扣住,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而且还可以用李盛袭去节制起先不受朝廷号令的徐焕之和穆璟。 裴殿成有些惊讶黎王这个提议,他大约猜到了黎王在想什么,只不过,黎王有没有想过,小皇帝此前的表现都是一个“好侄子”的形象,这个时候撕破脸,再加上此前的传言和这段时间小皇帝对李盛袭及其党羽的打压,他要是这么做了,岂不是坐实了迫害李盛袭的罪名。 其次,他们知道李盛袭带了多少人吗?朝中禁军又有多少人?凭什么认为他能够将其抓捕? 若是打起来了,官兵会去帮谁呢? “圣上不可,长公主一向是忠君体国,且不说是否带了私兵,即便是带了,也必定有自身的缘由,且此时的当务之急,理当是围剿叛军才是,若是在这个时候捉拿了殿下,让叛军逃脱,岂不是酿成大祸?”即便是觉得此事不太可能发生,但是裴殿成还是忍不住劝道。 “裴公说的不错,黎王,此话莫要再提。”小皇帝摇了摇头,他难以抑制自己脸上的欣喜,继续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姑姑迎回再说。” 黎王眉头微皱。 小皇帝却不管他在想什么,他先遣散了大臣。 这让裴殿成不由得苦恼,因为李盛袭想要知道小皇帝的一举一动,但是此刻他若是离开,只怕难以探知,只不过,即便他身为辅政大臣,此时也没有资格去要求留在皇宫之中,只好作罢。 而后很快,也不知道小皇帝到底经历了什么,总之,他又召来了群臣,想要亲自出去迎接李盛袭。 裴殿成心思一凛,如果说他之前还怀疑小皇帝对李盛袭是否是纯粹的姑侄之情,那么见证了小皇帝那与李氏如出一辙打压李盛袭党羽的手段之后,他深深的确信,小皇帝一定是对李盛袭有着深深的忌惮的。 只不过,正因为忌惮,才要做出一副姑侄情深的模样。 而如今面对李盛袭“死而复生”,他必定是没有什么喜悦的,即便李盛袭能够平稳住那些不受他节制的势力,但是那毕竟是李盛袭平稳住的,是属于李盛袭的势力。相比起来,其实还是李盛袭“死”来的更好些。 因为即便李盛袭没有死,那些不受朝廷节制的势力依旧是不受朝廷节制,只不过,他们如今拧成了一股绳,都合为了李盛袭的势力而已,这比他们分散还要可怕。 如今他要去接李盛袭,只怕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想要以此裹挟李盛袭,希望李盛袭碍于大义名分,碍于姑侄之情,维持眼前的平衡。 换言之,他畏惧李盛袭。 不过又不只是畏惧李盛袭,这其中,或许还有旁的算计。 因为小皇帝还召来了群臣,意思很明显,若是叫群臣去相迎,皆是若是李盛袭得胜归来,小皇帝叫群臣下拜,李盛袭受还是不受呢? 皇帝当前,李盛袭如果受了,那她就是乱臣贼子。 如果不受,少不得又要再众人面前表示自己无心帝位,如此一来,日后又如何谋事呢? 这一如当初的加九赐,看似是对李盛袭的恩赏,实则则是将人架在火上去烤。 今天只有一更,现在太忙了,抱歉了。 (本章完) 第391章:归朝 - 盛袭 - 殊乖 不过李盛袭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小皇帝有这样的举动,就当小皇帝要率领将士出城门之时,李盛袭叫人传来了消息。 建议皇帝暂时封城,免得叛军逃窜,小皇帝自是听命。 而后就再也没有李盛袭的消息,直到李盛袭到了皇宫门口。 皇帝这才率百官相迎。 而这一下,李盛袭也没有拒绝,在皇宫门口,百官相迎,也不算过分逾矩。 至于百官跪拜,只要小皇帝敢提出口。 毕竟在宫门口,天子发出这样的施令,与让政有何分别? “姑姑。” “微臣拜见圣上。”李盛袭恭敬的下拜。 “姑姑这是做什么?长日未见,你我姑侄何至于生分至此。”小皇帝赶忙要请李盛袭起身。 李盛袭却不愿意起来,她请罪说道:“微臣有罪,还请圣上责罚。” “姑姑?”小皇帝似乎是不解。 李盛袭又继续说道:“微臣被叛军袭击之后,不慎流落青夏,发现叛军宗营或在京都。心急如焚,又担心东窗事发,便私自调遣一万青夏军入京,还请圣上责罚。” 李盛袭说完,就正正的跪在宫门口。 “姑姑说的这是哪里话,姑姑一片忠君体国之心,又是事事为了朝廷着想,朕又岂会怪罪?况且姑姑一统江山有功,后又削去前朝旧宗,今又剿灭叛军,战功卓著,朕尚未赏你,如何要去罚?”小皇帝说完,就亲自去扶李盛袭。 一边的黎王看的心惊无比,李盛袭方立功归来,而一回来,就直接在宫门认罪,为的就是将她私自带兵的事情一笔带过。 圣上可以罚她,但是绝对不能辱她,因为她有实在的功绩,所以圣上必须扶起她。而圣上扶起她,就代表不再追究此事。 “圣上仁德,微臣却过意不去,若是圣上不予以惩戒,微臣寝食难安。”李盛袭虽“被”扶起,但是却依旧不肯就这么被原谅。 “这”小皇帝有些犹豫。 “若是圣上实在不忍心,那么微臣愿捐出一年封邑收益给天下百姓,以全今日之过,不知圣上以为如何?”李盛袭提议道。 裴殿成看到这个场面,不由得感叹李盛袭的精明,做官做到李盛袭这样的地步,已经是不缺钱了。她的封邑已经到了一万户,每年的收益可以养活多少臣民,这是在给自己攒威望,又能将这件事情彻底揭过去。 小皇帝无法拒绝,因为这是利民的大事,明章帝见此,只得答应。 众人迎着李盛袭进去,李盛袭又说道:“要紧的头目已经送到了内卫,楚王势力扎根已久,想必在各地还有残余,不如让各地官兵去搜寻,挖出窝点来。” 小皇帝自然没有办法拒绝,而李盛袭身为兵部尚书,理所当然的负责这件事,她甚至拟定好了相关的方案,俨然是不愿意让人插手,黎王脸色越发的沉。 李盛袭此举的确是为朝廷根除祸患,但是更多的则是为了自己独揽大权。 “兵部侍郎何在?”李盛袭突然开口。 两位兵部侍郎都是李盛袭的人,但是在李盛袭“死”的那段时间,因为各种原因下狱,而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将侍郎之位补上来。 小皇帝有几分尴尬,他说了一下大概的原因。 李盛袭疏忽色变,“两位侍郎在朝已久,虽是侍郎之位,却有尚书之才。当以国士待之,怎能随意轻辱? 虽是穿白衣,却不曾用棉麻。如何算是咒微臣?至于另外的官员,不过是府中女奴思乡,才吹了一曲思乡曲,这只能说名侍郎对下宽仁,而并非娱乐? 圣上虽是挂念微臣,也不能如此对待臣下。如此,倒教微臣不安了。” 李盛袭言辞恳切,俨然是一副长者的模样,并不以臣斥君,而是以长辈的身份教导皇帝。 即使是让皇帝下不来台,皇帝也不能训斥她。 因为她说的有理,而且她的权势更甚。 小皇帝只能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立刻下令将人官复原职。 “今日归朝,便觉朝中少了不少贤臣,若是皆因微臣之故,还是要好好核查,免得造成冤狱为好。”李盛袭劝阻道,“若是着实大不敬,酌情削官,若是冤狱,便改官复原职,再加抚恤才是。” 李盛袭似乎有些无奈。 李盛袭这一开口,又是做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又乘此机会,借皇帝的手削去那些对自己有异心的官员。再给皇帝扣上一个无能的名声,毕竟能在短时间之内下狱这么多无辜的官员的皇帝,不是无能,就该是坏心了。 皇帝素来温良,又如何会有坏心呢? 那就是无能,李盛袭甚至可以以此为由头,夺去一部分权柄。 面对李盛袭的提议,小皇帝自然没有反对,他又不由得说道:“朕年幼,朝中大事,还是要姑姑多家帮助才好啊。” “昔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今日之祸,是圣上心系微臣所致,自然不是圣上的错,只是几位在朝的辅政大臣,尔等岂能坐看圣上关心则乱,而不多加制止呢? 先是贬谪官员,后又是将难免治水的雍王提前召回。水患严重,则害其民。雍王如何能贸然调回?还请圣上再将雍王遣归,以安百姓。” “自然。”小皇帝眼见李盛袭驳回他前段时间一项一项的政令,他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李盛袭欣慰的点了点头,她将目光看向了裴殿成和黎王,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黎王,裴公,你们二人受先帝托付,辅弼圣上,圣上下令之时,为何不曾劝谏呢?无论是南面百姓,还是国中朝臣,他们都是我南晋栋梁啊。” 朝臣似乎并没有想到宁王在归朝之后会将剑锋指向几位辅弼大臣。 裴殿成却是相当明白,他们这些辅弼大臣被打压的越发严重,那么李盛袭所收拢的权柄就会更多。 而且李盛袭的本意也不是想要收归他们其他人的权力,因为他们本就是以李盛袭马首是瞻。 李盛袭想要打压的,只有黎王一人而已。 (本章完) 第392章:收权 - 盛袭 - 殊乖 裴殿臣连忙告罪,黎王却没有说话,因为换上皇帝的人手,本就是他提出的主意。 李盛袭并没有切实的问责二人,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光凭这么一点事情就想把黎王驱逐朝堂,几乎是不可能的。 黎王可是几朝老臣,年德高迈。 但是眼下他的无言,其实就是一种输,日后他对上李盛袭之时,只会是更加的没有底气。 最后,只是罚了这两个人三个月的俸禄,算是彻底揭过。 此后,李盛袭又上了一则谏言,“青夏军这些时日随微臣舟车,剿匪虽是以多胜少,但是叛军据点却是格外的古怪,青夏军死伤惨重,还望圣上恩德,允许他们在京修养三月,再回青夏。 加之,微臣对于青夏军有些改造的想法,也正好可以在他们身上实验。” “这倒是极好,姑姑时时刻刻为国朝着想,真乃国朝重臣。”小皇帝即便是不情愿,也不得不点头说道。 李盛袭微微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散朝之后,李盛袭甚至不急着去休息,而是直接换了一身官服,直接去了兵部任职。 勤勉的简直不像话,直到散值的时候,她都不曾休息,小皇帝本想请李盛袭前来一叙,谁知刚派人去兵部,就被告知李盛袭出了城,她去操练青夏军了。 小皇帝:“.” 他要是记得的不错的话,李盛袭自归京到现在,她甚至没有回过府吧?这般勤勉吗? 李盛袭当然是勤勉无比,她不仅自己勤勉,她在把两位兵部侍郎从的、天牢里接出来之后,只给了他们两个时辰回家洗漱和用饭,随即就拉的来一起当值。 直到暮色,才把人放了回去。 入夜之后,李盛袭没有归府,而是特意去找了一趟裴殿成。 裴殿成:“.” 李盛袭叫他将小皇帝白日里所做的事情都尽数告知。 裴殿成知无不言,“只不过,此后散朝之后,微臣就去了尚书省任职,并不直到圣上去了何处,更不曾窥探帝踪。” “圣上若是想要将我放在火上烤,应该一开始就出城迎接我才是。”李盛袭轻喃,她不由得联想到李瑞,但是这或许也是皇帝自己想出来的招,没能随机应变也不算是什么稀奇。 只不过,她是真没有想到,李瑞可以这么沉得住气,坐看那五千人被她剿灭而无动于衷。 抑或是,李瑞知道自己回天乏术,也看出了她的钓鱼之计,所以,他才故意按兵不动。 李盛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回了自己府邸。回去之后,她又召见了一个人。 她在宫里是藏了自己的人手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派上过用场,埋伏很深而已。 而今日,她特意命人传消息出来,她埋在宫中的那名宫女才想办法递了消息到外头。 “圣上今日在初次朝会之后,去见了谁?”李盛袭开口问道。 “并未见谁,只是圣上十分喜爱新来的棋诏侍,近来虽未下棋,但是棋诏侍还是时常奉诏在殿,不曾离去。”那人回话道。 “棋诏侍?”李盛袭忽而想起来李书仪叫她带的那一副棋子的事情。 当时她还奇怪,为什么李书仪要刻意叫李珣传来一句那样的话,如此想来,或许是这位棋诏侍有什么古怪。 只不过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今上是李书仪的亲弟弟,但是她只不过是李书仪的姑姑。 姑姑能够带来的,如何能与同胞姐弟所带来的相比呢? “那位棋诏侍,是什么来历?”李盛袭问道。 “是顾氏旁支子弟出身,名叫顾曜。无心科举,醉心棋道,便拖了家中关系,进宫做了棋诏侍。” 棋诏侍不过是末流小官,即便顾氏在朝中已经没了侍中那样的重职位,但是想要为自家子弟谋一个闲职,那也是十分容易的。 “顾曜。”李盛袭轻喃,“去查一查这个人。” 顾氏一族自贬官之后,除却还有官职在京的,几乎都南迁而归,但是顾氏一族身上的嫌疑,她是一点没忘记。 其实如今李珣治水已经差不多了,即便是走了,也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折返,但是她还是要让李珣在南边多逗留一段时间。 除了彻底稳定南方,除了查褚弗超之事,还为了看一看顾家有没有玩什么花招。 此后的日子,李盛袭依旧是疲于忙碌,皇帝想要召见她单独说说话,几乎都找不到机会。 李盛袭的勤勉和朝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时日她无比忙碌,却有并不放过一丝收拢权柄的机会,整个人更是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直到她从北方带来的人回京之后,她的情况才好一些,容治依旧是长史,却帮李盛袭处理了不少政务。 詹歧睿她本想叫他进御史台,但是想了一想,如今她在御史台并不缺人,何况詹歧睿除了口才厉害,本身也有能力,李盛袭干脆把人塞到了吏部,便于接洽。 左右不是什么大官,加上是李盛袭举荐,且詹歧睿本身也是名士,朝廷自然没有异议。 还有孟纨,她没有着急将人送到户部,这会儿塞人,朝堂上又要扯皮许久,她直接将孟纨塞到了青夏军中去,随便安了一个主事的官位给她。 朝廷对于李盛袭塞女人入朝已经见怪不怪了,和顾留今那个一地掌管以及顾念昔那个统兵三万比起来,孟纨这个主事简直算不了什么,可以说是末流小官了,再者,又是李盛袭一人所用,在他们眼里,和内官没有什么分别。 只要不是正是站在朝堂上,李盛袭用女人,旁人也不会过多的在意。 顽固派倒是有异议,但是李盛袭压根不理他们。 当初因为辅弼大臣不曾劝谏皇帝,已经被李盛袭拿了话柄,如今李盛袭又极为收拢权柄,顽固派压根斗不过她,只要李盛袭做的不是太过火,他们的弹劾,根本掀不起一点波澜。 不是被驳回,而是真的无人在意,李盛袭甚至都不理他们。 也只有黎王开口的时候,才有人听上两句,但是事实上,还是没有什么用处。 (本章完) 第393章:不宜久留 - 盛袭 - 殊乖 就在李盛袭在王都逐渐大权独揽之时,李珣的也将南边的水情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两年来,他已经逐渐的能够独当一面,挑起大梁。 李珣处理好南方的水势之后,也没有急着回来,水虽然处理好了,但是水灾之后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而且,他还要差灵州的事情。 很快,一个月又过去,经过李盛袭训练过的青夏军已经焕然一新,李盛袭倒是没有恋恋不舍,直接将人放了回去,因为这个时候,她又从边地掉了一万人过来。 将士们是需要换防的,去了边关一批,她自然就又从边关调回一批前来操办,并且,她请求彻底负责此事。 朝廷为此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李盛袭终于开始举荐孟纨入户部。 这一下,遭到了以黎王为首的顽固派的反对。 “女子怎能入朝廷?”黎王公开反驳,他又说道:“别说是詹员外郎的妻子,就是那顾留今,也应当召回京中,本是内官,如何能做外官。” “留今在西昌得尽百姓称颂,黎王想要将她召回,也要看百姓答不答应,况且新令正行,把留今召回,那要换谁过去? 至于孟纨,昔年望中放奴,孟纨占半功,其数算之才,几人能与之一教高下?如今天下方入承平,快要清点户数,划分田产,孟纨精通数算,有有过相关经验,如何不能做户部的主事? 至于女子,我亦是女子,黎王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黎王年德高迈,很少有人跟他如此疾言厉色,就连先帝在的时候,都很少有人这么跟他这么说话。 黎王微惊,李盛袭从来温和谦逊,笑意盈盈,性格与先帝迥然,让人感到亲近。 但是如今的李盛袭,几乎有些蛮横了。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未篡时。 谁能想到有今日性情。 “大长公主身为女子,本就不该立于朝堂之上。”黎王气性上来,又继续开口说道。 本以为李盛袭会因为黎王这句话而愤怒,谁知李盛袭压根不管黎王,而是看向高殿上的小皇帝:“圣上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算是在质问他了吧。 明章帝:“.” 他虽然是这么想的,可若是直接承认了,那么以李盛袭如今的势力,只需要她振臂一呼,朝廷就有的是人来对他进“谏言”了。 “姑姑劳苦功高,黎王此语,也不过是担心姑姑太过于辛劳。姑姑切莫介怀。至于朕,朕感念姑姑的社稷之功,更是希望姑姑不要如此劳碌。”小皇帝的一番话说的还算是漂亮。 李盛袭神色一松,面露感动:“所为士为知己者死,圣上如此体恤,微臣必定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明章帝:“.” “既然微臣可以立于朝堂之上,那么能力出众的孟娘子,又有何不可呢?”临音再度反驳。 “若是有朝一日,孟娘得恩而高升,比詹郎还要高,岂非妻贵而夫卑?如此,岂不是尊卑颠倒?”黎王继续搬出三纲五常。 谁料李盛袭轻轻一笑,“那黎王说说,昭仁皇后与我外祖父,二人谁尊谁卑呢?” 黎王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难看。 “昭仁皇后贵为国母,母仪天下,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外祖父即便是公爵之身,那也不过是臣属。既然女可以尊于父,那么妻为何不能尊于夫?昔年我嫁于穆氏,难道不是我尊贵于驸马?而且黎王这话说的古怪。”李盛袭古怪一笑,有几分促狭得看向黎王。 “倒像是,黎王害怕女人做出成就一般?难道堂堂大丈夫,独独畏惧‘小女子’?” 黎王脸色疏忽一变,“本王立朝多年,岂容小儿轻辱?” 说完,黎王就不再和李盛袭说话,转头看向高殿上的少年帝王,“圣上,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古来有多少祸患是因女子而起? 吕后掌权,才有诸吕之祸害;贾后专政,才有八王之乱。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李盛袭冷冷一笑,本想搬出历史上更多男祸的例子来,但是话到嘴边就戛然而止。 满殿公卿都是男人,她这个时候开口,会让属于自己的势力走向对面。 李盛袭心头一凛,忽而意识到一件事情,她的部下,似乎大多都是男人。 人想要夺权成功,最不可缺少的就是自己的势力,一个人不可能破除所有的阻碍。 而她最大的阻碍,来源于她是个女人,想要破除这个阻碍,只有男部下是不行的。 而眼前的这些男人当中,黎王是“最敏锐”的,只有除掉他,她才能组建起属于女人的势力。 黎王,不宜久留。 “圣上,也是这般认为的吗?圣上也认为,微臣、你的姑母,会给大晋带来祸患吗?”李盛袭沉声问道,她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目光落到高台上的天子之时,一双眼睛慢慢的都是失望。 明章帝从没有想到原本强势的李盛袭会突然露出这样的一副表情。 如果李盛袭出言反驳,他或许还能偏袒黎王一二,但是李盛袭露出这个样子,他就绝对不能多说一句了。 “姑母何出此言?”明章帝连忙反驳,他看向李盛袭,神色略有几分慌张,“姑母是朕至亲之人,有姑母才会有如今的大晋,即便是给大晋带来什么,也应当是给大晋带来福祉,怎么会是祸患?” 说到这里,小皇帝又有几分责怪道:“黎王,不过是册封一名主事,你怎能如此诛姑母之心?” 裴殿成连忙附和,“是啊,孟娘子既然能被殿下举荐,必然有才,若是黎王不放心,不若考校一二,以安人心。” “姑姑以为如何?”小皇帝看向李盛袭。 李盛袭点了点头:“甚好。” 黎王咬牙,没有想到李盛袭会这样。 他用言语裹挟逼迫李盛袭,李盛袭就用功绩和情分裹挟天子。 如今她尚且没能做到大权独揽,就敢裹挟天子,焉知来日她会不会弑君? 不,她一定会,一旦找到机会,她就会篡帝自立。 李盛袭,不宜久留,她得死。 这个学期有两场重要的等级考试要考,实在是忙不过来,今天开始每周一更,谢谢大家陪伴我到现在。 第394章:道阻且长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为了孟纨争取到了这次机会,只不过这一次的争执,李盛袭和黎王几乎以到了撕破脸的地步。 小皇帝不知道是喜是忧。这两个人在朝堂上闹了起来,受伤的还是他。 李盛袭费心思给孟纨取得了一次机会,孟纨十分激动,她郑重的拜在李盛袭的跟前。 李盛袭叫人将她扶起,“若真是感谢我,那就好好准备这次考核吧。此风一旦开,造福的将不会是你一人。” 她去兵部任职的时候总会带着几个适逢的女官过去,潜移默化之中让她们接触政务。 只不过,李盛袭犹觉得不够。 她是女子,府中侍奉之人多为女郎。府中事务不多,所以闲暇之余,李盛袭会叫人教她们练武,不说变得武功高强,至少让她们身体强健,遇到什么不测之时,不必寄希望于他人就能逃脱。 孟纨点了点头,自信满满的说道:“只要考核公正,微臣必定通过。”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会叫人去好好监察的。”李盛袭允诺道,顿了顿,她又有几分好奇的说道:“你的丈夫是怎么想的?” “他他阻拦不了我的脚步。”孟纨坚定的说道,詹歧睿的确不反对她,但是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支持,或许是什么顽固的思想在作祟,但是孟纨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李盛袭当即了然,随即赞叹而又羡慕的看着孟纨:“心智坚定,便已然走出了一大步。继续做下去吧。” 孟纨点了点头。 等到孟纨退下之后,李盛袭去叫人将容治寻了过来。 “我要杀黎王。”李盛袭斩钉截铁的说道。 只要黎王活着,即便是将黎王从朝堂之上驱逐而出,他也能用他的号召力来阻拦她。 黎王的确是个忠臣,但是在她这里,并不需要这样阻拦她前进道路的忠臣。 他的这一份忠,会将她害死。 “如今殿下和黎王已然势同水火,若是在这个时候杀死黎王,所有人都会怀疑是殿下所为,若是杀他,将会自损八百。”容治分析说道。 “所以我需要一个办法,不会损害到我的办法,黎王,我一定要杀,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李盛袭并没有因为容治这番话而动摇这个想法。 “其实黎王的声名不在百姓之中,而在士人与宗室之内,后者可以忽略,只是士人的嘴,最是难堵。” “无论我杀不杀黎王,士人对我都不会有什么较好的评价。”李盛袭轻笑,在这一点上面,她十分的有自知之明。 “话虽如此,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殿下还需要静心等待。”容治了解李盛袭,李盛袭虽想杀黎王,却不会愿意污毁黎王的名声。 李盛袭未免有些失望。 这一点她也知道,之所以叫来容治,就是希望容治能有什么办法。 “罢了。”李盛袭轻叹。 “不过,殿下或许该想办法争取一二朝臣和士人之间的支持了。”容治提醒说道。 皇室和世家就算了,世家被李盛袭削的七七八八了,这个几乎不可能争取,而且皇室和世家不死不休,谁上位都一样。 至于皇室皇室在宏兴帝手里已经被打压的很厉害了,李盛袭上位之后还要削一拨,争不争取已经不总要了。 重要的是朝臣和士人。尤其是后者,前者或许会被利益驱使,但是后者,数量庞大,一腔热血,只怕没有那么动摇。 而这些人,他们自小所受到的教育就是和黎王一样,这一批人的支持是最难争取的。 而他们的数量庞大,李盛袭不能忽略不计,更不能全部剿灭打压。 李盛袭沉默一会儿,“寒门?” 容治点了点头。 这里的寒门并不是指除了世家子弟之外的人,而是像当初的他一样,穷的吃不起饭的人。 “还有孩童。”容治又提醒道,幼年的孩童还没有接触相关的教育,思想还没有变得那么顽固。 “还有女人。”李盛袭又吐出了这四个字。 李盛袭说完,就去桌案之前忙碌了起来。 扶持寒门倒是容易,出钱就是了,反正她有的是钱。 但是孩童和女人却不一样。若要扶持孩童,改变他们的想法,那么一些儒家之道,就不能让他们去学。 可若是不去学儒家之道,科举考试又该怎么办呢?毕竟科举就是围绕儒家典籍而展开。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是李盛袭这样,学习完了儒家之道、圣人之言之后,还能保留自己的思考。 有些人学习了儒家之道之后,就会对其奉为圭臬,尽信圣人之言。 若是要熏陶儿童,那就要从科考上面来动手。这又是大刀阔斧,有黎王在,这件事情很难顺利完成。 至于扶持女人,那就更难了,李盛袭至今废了那么大的功夫,才给孟纨争取到了一个担任主事的资格。 如果想要科举的大门为女人而开,那比前一点还要难。只怕要等到她继位之后才能继续试行,而且又要杀不少人。 李盛袭这样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道阻且长啊。 李盛袭心中慢慢规划,手上却兵部停止,很快,她写好了一封奏疏,大约就是类似于减免面学子的束脩;若是谁家有一人中举人,就可以免去家中一人的劳役;若是中进士,就可以多分一些田宅等。 这是朝中的政策,需要向皇帝请示。但是她自己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下去,譬如在她的封邑之内,她会用一部分她自己的银钱以及封邑的收益去补贴学子。 这般明晃晃的收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李盛袭这么做是在邀买人心,或许有家中富贵的学子憎恶李盛袭此行为,认为这是用铜臭侮辱他们。但是会有人因此而真的感谢李盛袭。 就比如对于少时的容治来说,这一份的补贴,就是救命薪柴。 小皇帝深恨李盛袭的这种行为,但是这样利国利民的行为,他没有理由去阻拦,于是便放任李盛袭去做。 而很快,就到了孟纨参与考核的日子。 为了公正起见,黎王和李盛袭一同到场。 第395章:通过 - 盛袭 - 殊乖 考试一共分为两场,一场由户部出题,考孟纨对于户部事务的了解。 还有一场,就是算数了。 户部的人眼见黎王与宁王一左一右的坐在上首,不由得汗然,户部一次性来两尊大佛,还偏偏个个都是这样的架势,只怕稍不留意,就会得罪其中一位。两场考试分别设在上午和下午。 对于户部的事宜,孟纨有着充足的经验,自从李盛袭打算让孟纨进户部开始,她就一直在让她接受户部的事宜了,回到临熙之后,临音办公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跟她讲述一些户部的有关事项。 孟纨聪明,又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如今对她来说,户部的事情早就是十分熟悉,很快,这一场考试就结束了。 至于数算,更是不必多说。 户部的人也聪明,搬了一堆户部还没算的账出来,孟纨算,几个户部的官员在后面帮着核对。这一场,当即就能出结果。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能把账算得这么好又这么快的,不由得咂舌,看向孟纨的时候,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赞赏。 黎王沉着脸看着这一切。 至于第一场考试的卷子也是当着这两尊大佛的面评定的。 孟纨每一句话都言之有物,见底不俗,落于实处甚至还有几条可行的。 这是一张无可争议的上等卷。 一天下来,孟纨通过了这场考核。 饶是黎王这样本身就怀揣着恶意的人都不曾挑出什么毛病来,更不要说旁人了。 于是孟纨成功的入了户部。 这是很好的一个开始,即便她日后的升迁将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但是她拥有了一个机会。 这是一件很好的开始。 李盛袭连忙叫绣娘帮她做好了官服,等候继续去户部任职。 “我会想办法让你参与户籍调查的事情,但是你得帮我留心一件事情。”李盛袭叮嘱道。 孟纨一愣。 “回京之前,我让你看过不少北齐户部的卷宗,你对于户籍的事情想必也有一定了解。如今你一旦参与了户籍调查的事情,就必定会接触到大晋的卷宗,有机会的话,看近三十年各地死于水灾的人数,若是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务必留心一二。 当然了,你若是还有空闲,便也留意一下其他的卷宗,统一也看看近三十年的事情,若有古怪,也务必留心。不过行事最好谨慎一些,不要叫人察觉。” 李盛袭说的每一件事情工程量都不小,但是如今户部的人当中,她的心腹不多,其他人数算也好,记数也罢,都不如孟纨快,所以这件事情就只能劳烦孟纨去做。 孟纨隐隐觉得这事儿怕是牵扯了什么更大的事情,心下慎重,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微臣有分寸的。” “这就好,我会给你身边配个人保护你,如今你可算是有些人的眼中钉了。”李盛袭不由得唏嘘的说道。 孟纨明白李盛袭的意有所指,连忙去忙碌起了手中的事务。 而李盛袭,今日倒是难得的没有在兵部加班,在散值之后,她就换了一身衣裳,去了内宫。 她帮着李书仪打了一副棋子,至今还没有交给李书仪。 “姑姑若要送棋子过来,派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李书仪温和的说道,而后又拈起一枚棋子,不由得感叹,“不愧是西昌的玉石,果然是名不虚传,圣上必定会喜欢的。” “圣上喜欢,就不枉我跑了西昌一趟了。”李盛袭漫不经心的说着这些客套话。 李书仪连忙叫人收好了玉石,她担忧的看着李盛袭,“西昌之后便是渡江,渡江一事,姑姑九死一生,本以为姑姑回京之后会休息一两日,没成想抓完了叛军之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就连宫都不常进。姑姑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毕竟阿爹就是英年早逝,姑姑虽是武将出身,但是按她这样忙碌的程度,只怕是铁人都扛不住。 “国事繁杂,我忙碌一些,便能有一些百姓因此获利,想想便也不觉得累了。”李盛袭摇了摇头,而且,同样坐在这个位置上,她得比旁人更加的努力。 否则根本保不住她今时今日的地位。 李书仪点了点头,“姑姑忠君体国,非我可比啊。” “这些年不在京,你也成长了不少,何必妄自菲薄呢。”李盛袭安慰道。 “姑姑谬赞了。说起来,自姑姑离京之后,原本学的不少东西都落下懈怠了不少,也只剩下吟风弄月了。”李书仪不由得感慨,又继续说道:“雍王兄和圣上才是进益不少呢。尤其是圣上,这两年来虽未亲政,但是却勤勉无比。 不仅是政事,就连琴棋书画都不曾落下。尤其是这棋术一道,别说是我了,就是雍王兄都下不赢圣上了。” “圣上竟如此喜欢下棋吗?”李盛袭故作好奇的说道。 李书仪点了点头,“的确,说起来,那棋诏侍还是顾氏的郎君。我曾经见过一次,的确是棋术大家。” “既有此才,从前便该引荐到宫里来才是。”李盛袭轻笑。 “据说是从前他父亲一心只想叫他读书,就一直把人拘在老家,后来发现他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加之他又下的一手好棋,也就将人引进了宫,做了棋诏侍。”李书仪一边说着,一边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不由得调侃道:“姑姑这是技痒,也想要寻之切磋一二?” “若是从前,或许还有几分闲情雅致,只是如今怕是不行了,下棋颇耗心力,若是旗鼓相当,只怕还要废上许多功夫,国事繁忙,这样一来,又要耽误许多事情了。” “姑姑何必如此自谦。我虽不问政事,却也知道姑姑的贤名,因为姑姑在,许多的事情都变得井井有条,闲上一会儿有何不可?权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而且下棋益处颇多,也不算是荒废。姑姑若是想要下棋,此番去棋院就是了,指不定圣上也在那里呢。” (本章完) 第396章:催婚 - 盛袭 - 殊乖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瞧瞧。”李盛袭轻轻一笑。 两人过去的时候,小皇帝和顾曜正在下棋。 坐在小皇帝跟前的青年风姿清朗,气质不俗。 两人下棋正入迷,一时之间也没有察觉到有旁人,一旁的内侍正欲开口,李盛袭就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内侍噤声。 可以看得出来,明章帝这些年棋术当真是进步不少,只不过比起他跟前的顾曜,却要逊色许多。 一局结束,小皇帝落了下乘,他正要说些什么,一抬头就看到了李盛袭,他面露惊喜:“姑姑和阿姐怎么过来了,也不告知一声。” 一边的顾曜则是端然的行礼。 “姑姑送来了棋子,我便同姑姑说起了此事,便一同来瞧瞧。”李书仪温和的说道,随即就叫人拿出了那两盒棋子来。 小皇帝看着这两盒棋子,神色欣喜,“姑姑与阿姐费心了。” “也说不上费心,多年未见,圣上的棋术进益了许多。”李盛袭微笑说道。 小皇帝未免有几分自得,但是想想方才败了几句,又想起李盛袭高超的棋术,便压下了那几分雀跃,“九郎棋术高超,姑姑也堪称国手,不如你们手谈一局?” 顾曜微微拱手,看着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样。 李盛袭浅浅一笑,也对着顾曜回了一礼,而后就坐在了顾曜的跟前。 两人便对弈起来。 棋术一道与行军打仗有相同之处,李盛袭学棋时虽不如学琴时兴趣足,但是她行军打仗的经验多,而且,她天资高。 李盛袭下棋,便如她人一般,机敏而又锋芒毕露。 顾九郎则是谨慎周密,层层布局,二人你来我往,可谓是棋逢对手。 两人似乎也是许久没有遇到这般旗鼓相当的对手了,兴味都十分浓,一腔心思都在棋局之上。 顾九郎是个棋痴,从不会因为对手的身份而有丝毫的让步,李盛袭更是如此。 两人交锋许久,最终以顾曜的落败告终。 顾曜躬身行礼,郑重一拜,“殿下棋术高超,微臣敬佩。” “承让了。”李盛袭微笑的点了点头。 “好好好,九郎进宫许久,宫中所有棋手无一能胜,到底是姑姑有本事,竟能胜九郎一局。”小皇帝赞叹道。 他这话倒是真心,顾曜棋术高超,又从不让棋,进京至今,没有一人能够胜他,如今才出了一个李盛袭。 心中这般想着,看向李盛袭的目光就不由得复杂了几分。 同是李家儿女,也不知道李盛袭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天时地利,又都被她占尽。 若她是个男人,只怕这一切轮不到他,也轮不到雍王兄。甚至不需要李盛袭出手,先帝就会亲手帮着她扫平所有的障碍。 李盛袭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微笑的看着顾曜,似乎对他分外的感兴趣。 小皇帝似乎时察觉出了什么来,“姑姑可要与九郎再来一局?” 李盛袭轻轻摇头,“这倒罢了,从前倒是不知道,顾氏还有这样的妙人。” 一般换了旁人在这个时候,必定要谦虚一二,而顾曜似乎并不会说这样的客气话,只是沉默不语。 “九郎从前不在京中,也难怪姑姑不知道。”小皇帝轻轻一笑,随即看了一眼一旁的顾曜,“现在想想,若是他早知京中有姑姑,怕是会早入京来吧。” 李盛袭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小皇帝摆了摆手,示意顾曜退下。 “姑姑若是喜欢九郎,不妨召九郎多多入王府陪侍。”小皇帝又补充说道。 李盛袭和李书仪:“.” “这怕是不好,这是圣上看重的人,我怎好夺爱?”李盛袭客套的说道。 “一个臣子罢了,说什么夺爱不夺爱的。”小皇帝轻笑,又继续说道:“如今姑姑操劳国事,为国朝奔波,如此辛苦,若是朕身边之人能为姑姑解乏,朕又有什么不舍得给的。” “正是因为过世繁忙,才不敢沉溺于这些娱情之事上。下棋本就耗费时间精力,若是棋逢对手,那就更加耗费了。”李盛袭微笑的婉拒。 “姑姑勤勉,朕自愧不如啊。”小皇帝不由得感慨。 “圣上有所不知,姑姑原本是不肯过来的,还是我劝了许久,姑姑才来下了这一局棋。”李书仪微笑的说道。 小皇帝轻轻叹气,目光之中有些许担忧,“说起来,曾今留今念昔在的时候,姑姑身边还有两个帮着照顾的人,现如今她们不在了,姑姑越发忙碌了。 朕知道姑姑割舍不下国事,不过,纵然如此,姑姑也要叫个人来帮着打理才是啊。姑姑今年也二十四了,孀居久矣,何不再谯?也总好过孤身一人。” 李盛袭没有想到小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叫她再婚,心中只觉得有趣。也不知道这是再打什么主意? 又想要借婚姻之名约束她? 可是她如今大权在握,他就不怕,他给她安排了婚事,对方为了荣华富贵,转手就投奔了她? 不过她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李盛袭摇了摇头,“这也不着急,如今国事繁杂,天下尚未承平,婚嫁之事,不急也罢。况且.” 李盛袭顿了顿,神色微暗,“先帝虽是我兄长,于我而言,却如生父。所为如兄如父,大概便是如此。他崩逝不久,我也实在无心婚嫁。愿意为其守孝三年,届时,再谈嫁娶之事吧。” 小皇帝没有想到李盛袭会拿这个来当挡箭牌,他有几分无奈的说道:“姑姑何必如此,若是阿耶在,只怕也不愿意姑姑因为他而耽误婚嫁。” 李盛袭摇了摇头,这一回的她,与方才不一样,若说方才的她是为了搪塞小皇帝,那么这个时候,则是发自内心。 不过她并没有说话。 虽说她只是妹妹,但是她却比阿兄的儿女更了解阿兄,若是不生儿育女能让她更好的建设这个国家,她兄长也会愿意的。 感情这样的东西,和千秋万代的家国比起来,不过是掌心浮沙罢了。 (本章完) 第397章:面首 - 盛袭 - 殊乖 见李盛袭没有说话,小皇帝又继续说道:“即便姑姑不愿意婚嫁,府里还是要备着几个人为好,这样,朕便赐给姑姑几个人,也不求他们能做点什么,能够帮着姑姑打理好府内事务就好了。” 李盛袭:“.好吧。” 反正多几张嘴也死不了人。 李书仪有些玄幻的看着这一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姑姑并不重男女之念,既然得知对方来者不善,又为什么要收下呢?换句话说,姑姑即便是重男女之念,以她如今权势,要什么人没有?非要要来者不善的。 李盛袭不知道李书仪所想。 同明章帝分别之后,二人一同走在宫道上。 “你同圣上似乎生疏了许多。”李盛袭不由得开口说道。 李书仪和李珩是同胞姐弟,自小关系亲密,自陈妃离宫之后,就一直是李书仪教导李珩,按理来说,二人的关系只会更好,而不会更糟啊。 李书仪眉眼微垂,天子和人子又怎么会一样呢? 但是这样大不敬的话她没有说,而是委婉的说道:“阿耶崩逝之后,我不大出宫门,圣上忙于政事,往来就少了些。加上这些年来,大家都渐渐大了,便也不能如少时那般了。” “无论如何,你与圣上是同胞姐弟,血脉亲缘在此,终归是斩不断的。”李盛袭颇有深意的说道。 李书仪浅浅一笑,不置可否,“或许吧。” 在寻常人家,血脉亲缘或许是斩不断的羁绊,但是在皇家,同室操戈再正常不过。 她听的明白李盛袭这话之中或多或少有着试探的意思,只是在这样的事情上,她难以自证清白,也不需要去自证。 二人说了一会子话,便各自分开。 当容治看着宫中的内侍带着几名容貌俊秀的男人入府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一些茫然。 容治:“.” “有劳公公了。”李盛袭客气的对内侍说道,随即就看了一眼皇帝送过来的几位郎君。 不得不说,李珩这是早有准备吧。 送过来的四位郎君,容貌俊秀,类型不同,而且这些人还并不是空有皮囊的木头美男,他们大多学识渊博,就连出身也算是清贵。 容治后知后觉明白了点什么,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李盛袭则是一脸的无辜。 “容长史,带几位郎君下去,安排好住处,不可薄待。”李盛袭有些憋笑说道。 容治看着李盛袭,心下五味杂陈,继而又有几分无奈,他看得出来李盛袭如今的蓄意,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但是他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李盛袭没脸,他带着四个人下去。 宁王府很大,容治给他们安排了独立的院落,不过这几个人都是宫里出来的,不可不防。 他安排的位置,说好听一些便是清幽雅致,说难听了就是偏僻。四人是在不同的独立院落,但是总归实在宁王府一角。 “宁王府重规矩森严,几位郎君可在后院行走,但是不得随意去前院,尤其是书房和武场。若有什么要事,便直接去寻府上管家,若是要见殿下,需得先来寻我。若是没有殿下召见,不可私自去寻殿下。” 容治在一瞬间,有一种自己是那宽仁贤惠的正宫,而这些郎君则是新进府的偏房,李盛袭是只管纳不管管的丈夫。 心中只觉得荒唐又好笑。 “为何求见殿下需要征求你的同意?”一位青衣郎君开口说道。 青衣郎名叫向怀,眉目冷冽,看向容治之时有些不善。 “并非征求我的同意,而是由我转传殿下。”当然了,只传该传的话。 向怀还是不满,开口道:“你和殿下很亲近吗?为何是你传话?” 容治突然回过味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今的向怀和他,怎么有一丝争风吃醋的妻妾之感?容治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倒是并没有将向怀放在眼里。 “我是殿下府内长史,府中许多事都由我打理。”容治没工夫争风吃醋,想到这里,又委婉的说道:“国事繁忙,殿下辛劳,并不是每日都有空,几位郎君若无要事,最好不要随意请见殿下,以免叨扰殿下。” “圣上将我们赐下,便是侍奉殿下,为殿下排忧解难,容长史此语,似乎与圣上之意相悖。我们奉承圣命,又岂能在宁王府中白吃白喝?”向怀语气不善的说道。 容治也不客气,“进了宁王府,那么府内之事,便是殿下说的算。究竟是排忧解难,还是添忧增难,对于殿下来说,自然是殿下说的算。微臣卑微,不敢与圣上相悖。 可是我既然是宁王府中之人,那么为殿下尽心才是应进职责。对于殿下而言,几位郎君安分守己可要比迎逢结语,要能排忧解难的多。” 容治这话是对于皇帝的几个眼线的敲打。 几人均是脸色一变,只听容治又继续不客气的说道:“不管几位郎君从前学过什么,听过什么,或是要做什么?我都奉劝一句,收起心思。宁王府并不需要除了宁王以外的主子。” 安分守己才是他们最大的活路。 如果他们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即便是皇帝送来的人又怎么样?以李盛袭如今的权势和与皇帝的关系,难道还处置不了他们? 而且,这还给了一个李盛袭能够向皇帝发难的机会,到时候李盛袭不放过他们,皇帝不放过他们的家人,得不偿失的只有他们。 几人听完容治的话,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刚要反驳,却发现眼前这位看着温润的长史目光沉沉,隐隐透露出几分深不可测来。 几人既然是小皇帝早早给李盛袭准备好的,那么对于李盛袭府中的情况便早已有所了解。 这位长史,看着相貌出众,言语温润,但是昔年却是北齐朝中奸名在外的酷吏。 即便是如今跟了李盛袭,他的那些名声依旧是难以掩盖。 他又颇得李盛袭的看重与喜爱。 他们和他对上,只怕难以讨得了好。 第398章:妒意 - 盛袭 - 殊乖 容治安置完了后院之中的男人之后,就来找了李盛袭,看着依旧气定神闲的处理着公务的李盛袭,他不免有几分恼意。 李盛袭看着容治走了进来,目光之中带着轻微的笑容。 “殿下倒是勤勉于公务,连圣上赐下的几位郎君都不曾理会。” “公务自当勤勉,别说只是赐下几个人,就是成了婚,政事也不能懈怠。”李盛袭不甚在意。 容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即便回京之前,他就猜到少帝会给李盛袭的身边塞人。但是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淡然。 他确认李盛袭没有男女之心,但是那些人,到底是李盛袭的后院人,有正经的身份和名分。 有些事情,他们可以做,他做绝对不行。 即便是想要亲近,也要注意分寸。 所谓至亲至疏,莫过于如此了。 “你似乎不高兴。”李盛袭将笔搁在架子上,木制的毫管敲在了陶瓷架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容治的心绪仿佛被敲动,说起来,他今年也二十四岁了,正常人在这个年纪,已经娶妻生子。 而李盛袭,若是穆氏没有动乱,此刻她与穆栩大约孩子都已经六七岁了。想到这里,容治一时之间又气闷了几分。 比后院那些郎君还要幸运的,大约就是李盛袭的那位前夫和情人了吧。前者名正言顺,后者真心实意。 唯独他只是一个长史,或许日后还能加官进爵。但是. 容治心知自己不能这样想,李盛袭也好,他也罢,已经过了沉溺于小情小爱的时候,若是因为情爱而耽误大事,李盛袭也不会选中他。 只是,欲念如何是人能所控。 李盛袭是他的欲念所在,亦是他的志向所在,两者交杂,欲念与志向便皆被放大。 愈发的难以控制。 容治不由得看向李盛袭,目光之中隐隐透着惊骇,眼底的情愫如同荒败庭院中的野草一般野蛮疯长。 他从来温润克制,很少有这样炽热的目光。 李盛袭也不由得看向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二人就这样默默的对视着,一时之间都是一言不发。 容治容貌出众,挺拔的身姿立于窗前,满园的景致都因他而失色。此时的他仿佛是天地精华凝聚成的灵,能够轻易的调动李盛袭心底的情绪。 “容郎.”李盛袭不由得轻唤开口。 这两个字,本是最寻常的称呼,但是喊这个称呼的人一旦变成了李盛袭,似乎又有了别的情愫。 “容郎”二字似乎比唤他的字还要让人动心,明明称字才更亲密。偏偏是这句不远不近的容郎君。 李盛袭意识到了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失态,她不由得摸了摸书桌上独属于宁王的印鉴,原本浮动的心思于此刻平静了下来。 她撇过目光,暂略收回了方才眼中的无限情愫。 容治心中慢慢漫起一丝的甜与涩,最终,他也收回了自己原先的目光,看向李盛袭,问起了正事:“后院那几位郎君,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呢?” 李盛袭对后院的人没有男女之间的欲念,而那些人又是今上所赐,可以说是圣上派过来的耳目。 李盛袭平白留下这些“钉子”总不可能是真的为了养闲人吧? 宁王府可不养闲人。 李盛袭目光微垂,随即一笑,“方才我叫人去查了查他们几人的底细,发现有个人和户部尚书有些关系。” “殿下想要动户部?”容治不由得问道。 李盛袭轻轻点头,“户部尚书并不是我的人,许多事情做起来也不方便。况且,这些年人口也好,钱财也罢,只要有户部尚书那边打掩护,很多事情就能很好的遮掩,我怀疑他有问题。” 既然如此,就把户部尚书换掉,一则给孟纨腾出晋升的位置,二则也好继续去查当年的事情。 “殿下想要怎么做?” “安排人到他们的身边去吧。”李盛袭轻轻说道,做什么?自然是让别人做些什么了,“圣上既然叫他们到府上来,自然是为了让他们去做什么。我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就不会老实。” “若是他们安分守己呢?”容治又继续问。 “向怀都能同你顶嘴,又如何安分守己?若是安分守己,今上又为何要将人送到我身边来?圣上既然敢将人送过来,那么必定是有一定的把握的。无论是用什么法子,必然是能够确认这些人能够为自己所用。” 这是李盛袭的府邸,容治并不意外李盛袭知道这个府上所发生的事情,不过他有些好奇,若是异地处之,李盛袭会怎么做呢? “若是殿下陷于这样的情况,因为某种缘故,譬如说所在意的家人捏在圣上手中,而殿下又不肯为圣上驱遣,殿下当如何处之呢?” “我若是他们,会想办法私下见宁王一面,向宁王投诚,实则在双方之间虚与尾蛇。双方押宝,取得两方信任,但是对两方都有所保留,直到确定了我心中所要选择的主之后,便对另一方背刺。以此大功保全自己的家人。” 李盛袭毫不留情的说道。 在选定主之前,双方都是利益纠葛,那么她当然可以无情背刺。双方将她当棋子,她也可以将双方当作棋子,只要她有本事。 “殿下这么说,倒是有些两面三刀的意味了。”容治轻笑。 “被选中作为棋子的人,就要想一想自己的利益了。身处权力角逐中央,选择更少,就只能自己保全。”李盛袭摇了摇头。 “若是这其中有人选中了殿下的法子呢?殿下会允许他在殿下手中玩弄这些小心思吗?”容治又问。 作为上位者,只怕难以容下这样“两面三刀”,对旧主无情,又心思颇多的下属。 “当然会,只要他不要叫我发现他的小心思就是了。”李盛袭不置可否。 也不要求那人能瞒她一世,只要能瞒她一时,后面有对她或是对国朝有用,她就能一直装聋作哑下去。 毕竟在获取人才之时,就会伴随这种的试探与算计。 (本章完) 第399章:投诚 - 盛袭 - 殊乖 如李盛袭所料,南苑根本不可能安生起来,进入宁王府不过几日,四个人加起来就不知道请求求见李盛袭多少次,容治不厌其烦的不知拒绝了多少回,以至于几位郎君怨念颇多。 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即便是容治曾经明令禁止不许他们私自前来,但是这几日还有不少出了南苑的。若非容治察觉,只怕一个两个都要冒到李盛袭的跟前去了。 只不过,容治也不是每回都拦,待到得了李盛袭的授意之后,他最终将向怀放到了李盛袭的跟前。 “向郎君,我不是说过,即便要面见殿下,也应该由我通传,得了殿下允许之后再见吗?你怎可私自前来?这不合规矩。”容治不由得训斥道。 “无妨。”坐在上首的李盛袭轻声开口,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向怀,不由得问道:“不知向郎君这般大费周章的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微臣是圣上赐予殿下,希望能够为殿下排忧解难,自然是希望侍奉殿下。”向怀一拜。 “若是为此,那倒不必了。”李盛袭轻轻摆手。 “微臣知道殿下繁忙,不敢强求,只是愿意时时陪伴在殿下身侧。” “你是听不懂本王的话吗?”李盛袭神色依旧温和,话语却不带客气,她就这么看着向怀,向怀只觉得心中一怵。 “微臣不敢,只是”他慢慢抬头看了一眼李盛袭,眼中是满眼的欲说还休。 李盛袭:“.” “只是如何?”李盛袭难得耐着几分的性子。 “微臣希望能够为殿下分忧。” 李盛袭有几分不耐,怎么又是这句话,她刚想开口,似乎就体会到了什么,似乎这个分忧同她想的并不一样。 “你想如何分忧?”李盛袭故作饶有趣味,但是意思却无比的明显,若是向怀所说的分忧是闺内的分忧,只怕下一刻就会被李盛袭认为是戏耍。 “殿下如今已然是鲜花着锦之势,大胆一些,说一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只是越是炙手可热,虎视眈眈的人就越多,殿下还是要小心谨慎为上。”向怀的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但是显然他想要表述的话并未就此结束。 向怀看了一眼李盛袭,目光便示意李盛袭屏退左右。 李盛袭轻轻挥手,除了容治之外,所有人便就此退下。 见只剩下容治,向怀并没有纠结要容治也退下,毕竟若是容治是圣上的人,那么圣上派他们过来做什么? 容治必然是长公主的心腹,如若不然,不可能留下在此。 “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容治的嘴角微微上扬。 “微臣向怀,乃是户部尚书族中子弟,原本是清贵人家,一年前,圣上召微臣入宫,希望微臣埋伏在殿下身侧,成为圣上的耳目。”向怀毫不犹豫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只见原本还算是和颜悦色的李盛袭倏忽之间神色大变,“竖子敢尔,竟敢挑拨本王与圣上之间的情谊——” “殿下息怒。”向怀自然知道李盛袭这是在做戏,他正色说道:“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殿下距离皇权仅有一步之遥,圣上如何能不猜忌,若是圣上不猜忌,当初殿下的死讯传入王都之时,为什么圣上就飞快的打压同殿下亲近的臣子呢?” 李盛袭神色微顿。 “殿下入京之后,圣上看似处处谦让,尊敬于殿下,但是却实则是处处扶持黎王,掣肘于殿下。如若不然,殿下举荐的那些臣子,为何在进入朝中三省六部之后,为何屡受打压。”向怀又继续说道。 这份打压,是来自皇帝的打压,而并不是来自其他臣子的排挤。 李盛袭神色复杂,当今的朝局,再没有人比身处漩涡中心的她更清楚了的。 向怀看李盛袭没有说话,他也没再继续佐证,而是讲述自己的来历。 “圣上虽然年幼,但是到底是手掌生杀予夺之权的天子,我等虽出身官家,但是到的是旁支,身份悬殊之大,恰如天堑。 圣上将微臣父母圈禁起来,虽好生供养,却难得自由,不过是用以挟持我等。皇命之下,恩威并施,微臣一介黎庶,并无反抗之力,只得听命。 圣上训练我等一年,要我等侍奉长公主,名为侍奉实为监视,不仅如此,或许还兼带盗取之责。总之,是想要对殿下不利。” 李盛袭闻言,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假惺惺的说道:“一家子骨肉,嫡亲的姑侄,陛下何至于如此疑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殿下之罪,不在自身,而在殿下手中的权势。只不过,以圣上如今对殿下的猜忌,即便是殿下交出来了权柄,圣上也不会轻易信任殿下。更何况,权势是殿下手中的护身符,岂能轻易交出?“向怀一语道破。 李盛袭眉目微凛,似乎有几许羞恼之意,“你倒是胆大,只是如你所言,你是圣上的耳目,又何必同我多说这些呢?圣上或许心思不纯,你同我说这些,便是背起旧主,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向怀并没有因为李盛袭的这一番话而生气,他继续说道:“圣上虽是圣上,却并非微臣旧主,微臣正是因为不甘为圣上所用,这才来告知殿下此事。” 李盛袭神色一顿,面露疑惑,“你的家人被圣上挟持在手,你却不为圣上所用?” 向怀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家人为圣上挟持,才不甘为圣上所用。再者,殿下乃是我朝功臣,有开疆拓土,一统天下之功,又心系百姓,落事于实,是真正的英豪,微臣心下敬佩,不愿意对殿下不利,故而才有今日的和盘托出。” “你不愿为圣上所用,却愿意为我所用?” “殿下是世间真主,又光风霁月远胜今上,于情于理,微臣都更愿意为殿下所驱遣。” 向怀说完,就又郑重的拜下,“愿为殿下驱遣,以效犬马之劳。还请殿下不弃。” (本章完) 第400章:相类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又与容治对视一眼,料想会有人跳出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跳出来。 李盛袭沉默许久,才继续说道:“本王凭什么信你呢?” 户部尚书一向不为她所用,甚至未必为今上所用,向怀的家人又被今上牢牢地捏在手中,若是向怀反身,那便随时都可以背刺。 她很好奇,向怀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微臣若是圣上耳目,就不该同殿下说这些,而是应该一切按照圣上所为。殿下虽掌握生杀大权,但是若是没有实证,也难以奈何微臣。微臣没有必要以这样的方式兵行险招。 如今殿下炙手可热,就利弊辨,追随殿下方为上佳之策。若是追随圣上,日后圣上一旦胜,难免对微臣心怀猜忌。但是殿下却不同。微臣先是殿下院内人,后为殿下之臣,远比与今上亲近。 再者.” 向怀稍顿,他微微垂头,“微臣年少之时,曾经见过殿下。” 李盛袭:“.” 容治:“.” “天上有香能盖世,国中无色可为邻。殿下出嫁之日,微臣曾远远而望,殿下惊鸿一瞥,微臣心愉于侧。此番来到殿下府中,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也心存亲近之意。” “好个巧言令色。”李盛袭轻笑。 “日久见人心,微臣是否真心,殿下日后便会知晓。”向怀说完,就微微抬头,看向李盛袭。 李盛袭有一瞬间的惊诧。 不得不说,向怀的确是皮囊出众,虽不如容治,但是也着实是风姿清绝。 小皇帝捏准了她的喜好,向怀清逸,姿容绝然,目光温柔又多情。 只不过,这有几分向昔时故人。 李盛袭做出一副微微恍惚的模样,但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经攥紧了拳头。 容治注意到了李盛袭的异样,他顺着李盛袭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觉得此时的向怀有些熟悉。 疏忽之间,他想起了当初在洪阴之时所见之人。 原本因为李盛袭的神色而略略不安的容治此刻彻底安心,他松了口气。 若说在洪阴事前,殿下还对那位有着美好的记忆,如今的李盛袭,对于那位,怕就只剩下恶心了。 他虽不知道小皇帝是从哪里得知李盛袭那段过往的,但是很显然,小皇帝所知道的并不全面,如今的李盛袭,对那人怕是厌恶至极。 这一步棋,走的当真是臭啊。 但是向怀浑然未觉,最终,李盛袭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等到人走远之后,李盛袭“啪嚓”一声掰断了笔。 “咳咳——”容治为了掩盖笑意轻咳出声。 李盛袭看着容治,那半截狼毫就从手中掷出。 容治轻易的接住狼毫,他走到李盛袭的身侧,将笔沾上墨就在空白的宣纸上面写下了一个“忍”字。 “即便是觉着膈应,殿下还是要稍作忍耐。”容治憋着笑温声劝道,他微微低着头,与李盛袭对视,“正是因为圣上自作聪明,殿下才能更好的‘信任’向郎君。” “可若是他在圣上身侧,旁人不清楚,他难道不清楚我对他的厌恶吗?我根本不会因为向怀与他的相似而轻信向怀。” “以为是投其所好,却不料冒犯至极。即便不是冒犯,他也太过小瞧殿下。”容治笑着摇了摇头,以李盛袭的心性,即便是心中还挂念着那人,也绝不会因为那人而对眼前之人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倒是你知我。”李盛袭轻笑,她伸手上去,轻轻抚上了容治的脸庞。 容治的心猛地跳了起来,轻如羽毛的触感从他的脸颊滑过,辗转至他的脖颈,而后蜻蜓点水一般的离去。一切快的仿佛没有发生过,他的耳朵爬起红晕,目光一时间难以从李盛袭的脸上分开。 李盛袭看着他恍惚的模样,不由得拉开了距离,原本心中几分怒意倒是因为他顺畅许多。 容治看着似远似近的李盛袭,只觉得有些不甘,心中仿佛被一片羽毛拂过,有些痒。 他有些气恼,倒不是恼李盛袭,而是有些恼自己,这样想着,他不由得握住了李盛袭的手腕。 李盛袭有一些惊异容治的大胆。 “容郎——”李盛袭轻轻开口,被容治抓住的手,轻轻扯上容治胸口的衣料,将人带近。 隔着衣裳,就能感受到容治的心跳,他并不像他看着的那样镇定。 二人近在咫尺,李盛袭的手却并没有再将人拉近,她的手掌轻轻拍在容治的胸膛上。 他的心跳越发的快,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他紧紧的盯着李盛袭的眼睛,他忍不住再度靠近李盛袭,却没想到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微微用了力,阻止了他的前进。 “正事要紧。”李盛袭另一只手攀附上了容治抓着她的那只手臂,她掰开了容治的手,再将人轻轻推开。 容治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意识到了方才的失态,差一点,差一点就,就靠了上去。 容治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她一定是故意的,她气恼他方才对她的取笑,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戏耍她。 她还真是小心眼啊。还好当初“十三娘”的事情不是发生在如今,不然的话,指不定他如今还要遭什么罪。 说起来,他也该恼自己,明明知道李盛袭清醒克制,寻常人难以匹敌,她除了宏兴帝去世之时,有一时的失态,旁的时候什么时候有过放纵? 她根本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去想男女之事,更不可能会在书房燕好。李盛袭在局势稳定之前,不可能会去行男女之事,因为她不会想要在这个时候要孩子。 至于避子汤那种伤身的东西,李盛袭根本不可能喝。他也不会让李盛袭去喝。 自从先帝早逝之后,他们这些人都格外的担心李盛袭的身体。纵然李盛袭身体强健,但若是和宏兴帝一般.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不止对于李盛袭来说。 创业对于李盛袭来说很容易,但是难的却是守业,而对于李盛袭来说,守业必不可少的就是长久的寿命。 第401章:瓜田李下 - 盛袭 - 殊乖 自那日之后,李盛袭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向怀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在宁王府中获得了更大的自有。 他的行动不再如其他人一般受限制,虽然去哪里还是要被过问。 他想要去见李盛袭也不需要再通过容治,可以自行求见,只要李盛袭应运即可。 甚至他还获得了在李盛袭身边侍奉笔墨的机会,这一切都表明李盛袭对他十分的信任。 向怀心中暗自窃喜。 这一日,他照旧在旁为李盛袭研墨。 李盛袭忽而开口说道:“向郎君,你是户部尚书远侄,与户部尚书是否亲近?” 向怀研墨的手微顿,他抬起头来,却发现李盛袭并没有在看他,而是继续低头在批阅,仿佛方才的问题不过是随口一问。 只不过一边的容治倒是好奇的看向他。 向怀再度低下头去,“微臣虽与户部尚书有亲,但是毕竟是远亲,说不上有多亲近,也并不相熟。殿下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个人,怕是不简单。” “此话何解?”向怀不解,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揣摩着李盛袭这番话的意思。 “他很会保全自己。”李盛袭开口评价道。 户部尚书摆明了是没有站队的,而且他还很有可能是李瑞的人,这样的人,能在阿兄手下活过一轮,可不是很会保全自己吗? “嗯?”向怀还是不大明白。 只是李盛袭却没有再指点的意思。 等到事后,他忍不住去请教容治,容治只是微微一笑道:“郎君何必在乎这个,你既然是侍奉在殿下身边,只需要让殿下舒心即可。何必去揣摩殿下的一言一行。别的事情也就罢了,朝政之事瓜田李下,还是不要随意揣摩的好。” 向怀神色微凛,容治这一句“瓜田李下”很好的提醒了他,李盛袭如今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他在这个时候问的多了,说不定还会被李盛袭怀疑。 其中的分寸,他必须自己把握好。 只不过,他并不觉得李盛袭那会是随口一问。如李盛袭这样的人,心眼子只怕比头发还多,平白无故说这样一句话,只怕是别有深意。 宫中,棋院。 顾曜和李珩对棋。一局很快就结束,毫不意外是小皇帝落败。 “九郎,无论在内在外,下棋一道上,你都不会让着朕啊。”小皇帝不由得感慨。 “圣上今年的进步很大了,若是再好好练习,不难有取胜之日。”顾曜没有说别的,只是鼓励道。 只是这话双关之意明显。 “但愿吧。”小皇帝轻笑,随即就有内侍送了一封信上来,小皇帝也不避讳顾曜,直接拆开来看,看完之后,他面露几分得意,倒不如在外之时那副少年老成之态。 “是向怀的来信。我就知道,送过去那么多人,唯有向怀能够入姑姑的眼。”小皇帝笑着摇头,而后就将书信递给了顾曜。 顾曜扫了一眼书信,“为何?” “向怀酷似姑姑的故人啊。”小皇帝说道。 “故人?”顾曜不解。 “我听雍王兄提起过,说是姑姑年轻时曾有一个情郎,只可惜那人不识抬举,放着一步登天的路不要。到了后来,姑姑又再次见到他,谁料他竟然成了叛军的人。所谓爱恨纠葛,姑姑虽深恨此人对她的欺骗,但是书房中曾有一段时间挂着此人的画像。” 小皇帝虽然和李盛袭不是同一战线,但是在某个点上他和李珣的看法一致,李盛袭再有野心,也是国朝之内最好的女子,没有女郎可以与之比拟,当初的曲知离,当真是不识抬举。 顾曜的手微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皇帝,“以大长公主的秉性,她只会深恨此人的欺骗,如何还会挂画悬于屋内。” “这并不冲突,此前情郎为真,此后欺骗不假。面对背叛者,自当杀之,至于悬挂画在房中,大约只是难以割舍从前的美好时光。”小皇帝分析说道,他们李家人都心狠。 姑姑和阿耶一脉相承,姑姑虽然看起来重情重义,但是谁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只会将人挫骨扬灰。 此前情人为真,此后相欺不假,感情是真的,杀心也从未消弭。 这句话,顾曜倒是十分的认同。 只是李盛袭从来不是难以割舍之人,她从来清醒。 且不说后来的背叛,便是从前的相负,就足以让李盛袭割舍掉那份前尘往事,她绝对不会是沉溺于情爱的女子。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句话用在李盛袭的身上并不合适,也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沉溺情爱。 若是对手是女人,那就不能只用“固定”的“女人的思维”去想。人本来就是多种多样的。 有喜好红妆的男人,也有喜好武装的女人。这样的男人和女人,他们依旧是男人和女人,性别不会因为喜好和习惯而改变。 就比如李盛袭这样的女人,谁又能说她是男人? 她悬挂画在屋内,只怕还别有深意。 “只是大长公主这样克制又清醒的人,当真会中美男计吗?而且刻意又相似的容貌,只怕会引起旁人的忌惮和怀疑。”说不定还有膈应与厌恶,顾曜想到这里,目光微沉,拇指的支架从食指的指腹飞快地划过,指腹传来轻微的痛意。 “刻意相似的容貌会引起忌惮与怀疑,但是容貌是父母所给,又并非是向怀想要生成这个模样,这与向怀何干?姑姑即便是怀疑,也该怀疑朕,朕才是将向怀搜寻来的人。只不过姑姑对朕的怀疑,只怕从未消弭。”这一点,小皇帝很有自知之明,如今他和姑姑就是在互相猜疑,互相猜忌,且都不信任对方。 所以多添上一重的怀疑,又有什么干系。 但是向怀不一样,一旦姑姑相信了向怀是“受他胁迫”,那么凭借着向怀那一张脸,姑姑就会更加愿意信任他。 至于李盛袭一看到那一张脸就觉得无比恶心这个可能,李珩根本没有想过。 第402章:“将计就计” - 盛袭 - 殊乖 “只是看如今的情况,大长公主只怕还不曾完全信任向郎君。”顾曜看着纸条,李盛袭无端向向怀提起户部尚书,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言语之中的试探意味不容忽视。 小皇帝点了点头,“这应当是姑姑对我们和对向怀的试探。” 姑姑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向怀估计也是心存怀疑,所以才传讯过来提醒。 “她想对户部动手?”顾曜有些疑惑的揣测道。 “这番话透露出来的意思,的确像是向对户部动手,将户部争取过来。”小皇帝轻轻呢喃。 “既然如此,圣上还是要看紧户部,免得户部真的被大长公主谋夺而去。”顾曜提醒说道。 小皇帝却摇了摇头,“既然姑姑有心试探,我们一旦阻拦,就会引起怀疑,此前的行动,便也归于前功尽弃。户部尚书是先帝在时就十分信任的老臣,姑姑这样的人,对于先帝留下的人是格外的爱惜与敬重,他不会轻易的去动先帝手中的老人。 对于先帝留下来的人,归附不归附她不要紧,站不站在她身边也不要紧,只要不阻拦她,且对北齐有利,姑姑就不会动他们。姑姑这个人,若是不卷入政事,或许能做个侠客呢!” 明章帝轻笑嘲讽,若是姑姑老老实实的放权,去江湖之中自在逍遥,他们姑侄也走不到如今这一步。 幼年人生之中,先帝嫌弃愚笨,即便是兄长残疾,也不肯选定他为储君; 阿娘也怨他,直到兄长出事才重视他几分。 对他好的,唯有姑姑与兄姐。 可是姑姑为了权力背弃了他,阿兄与姑姑是天然的同盟,至于阿姐,他也隐隐觉得,阿姐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所有人都背弃他。 其实他不明白,此前的姑姑,明明更愿意做一个江湖游侠,为什么在游历江湖几年之后就变了个人。 小皇帝想不明白,他干脆不再想,而是继续说道:“户部尚书这个人,他很会自保。知道姑姑这个性子,所以他不站队,只要做好手中的实事。今后无论我与姑姑谁胜,都不会清算他。 所以姑姑应当不会去动户部尚书,而我们这个时候如果去突然拉拢户部尚书,拉拢不拉拢的到不好说,费心送进去的一个人只怕还会因此成为弃子,这一步,不能轻易去走。” 其实顾曜十分怀疑,送进去的那批人,会不会早就成了弃子,但是他并没有开口。 “无论如何,户部都是十分重要的,倘若大长公主见我们不为所动,又是否会顺势去对拉拢户部尚书呢?”顾曜提醒道。 这个时候,明章帝对于李盛袭不会对户部动手的理由竟然是对李盛袭人品的信任。 李盛袭的人品是一回事,但是,若是户部尚书和李盛袭之间有什么小皇帝所不知道的事情,那么明章帝的猜测就会完全不成立。 这位户部尚书,可远没有旁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顾曜目光微沉,李盛袭或许是直到了什么。 不过这一点顾曜没有说出来,而是换了一个说法,委婉的提醒道。 “若是拉拢有用姑姑早就拉拢过去了,又何必再送孟纨进户部呢?”小皇帝不以为意的说道。 李盛袭不就是因为拉拢不来户部尚书,所以才送一个孟纨进去好进一步的把握户部的权力? 顾曜:“.” 送孟纨进户部是为了分权,就说明李盛袭对于户部的权力不属于自己非常不满,既然她有心扶持孟纨,谁知道孟纨长成之后,李盛袭会不会想要户部尚书给孟纨让路? 从这一点看,即便是户部尚书和李盛袭之间没有什么,李盛袭的人品也不能继续信了。 她或许君子之风,她或许和先帝兄妹情深。可是一旦一个人成了政客,就绝不会再是高山仰止的君子,至多不过保持本心。至于兄妹情深,先帝已故,还有谁能在感情上掣肘? 小皇帝是先帝唯一健全的儿子,李盛袭不是照样没有打算放过? 但是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对于小皇帝的自作聪明,他已经见怪不怪。 “即便是如此,圣上也不能眼见户部被大长公主的势力渐渐侵食,户部尚书无论怎么说,他终有年老之时,等到户部尚书致仕,大长公主一定会将孟纨扶持上去。” 如今朝中三省六部之中,大部分已经归到李盛袭的手中,眼见李盛袭坐大,最后损伤的只会是小皇帝的利益。 “依你所见?” “开恩科。于明年开春之时再开一次春闱,将新鲜的人才引入朝堂,再破格提拔人才,打破如今的局势。” 小皇帝再初登基之时就已经开过一次恩科,下次再开,应当是明章四年,而明年只是明章三年。 “国朝取士,名正言顺,到时候圣上只要随便寻一个理由,即便是长公主想要阻拦,也是有心无力。”顾曜补充说道。 李珩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倒也好。” 明章元年的时候虽说开了恩科,但是当时他手中的权力不如现在,没能在恩科上面做什么文章,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开科而已。 但是如今却有些不同,李盛袭积攒自己的政治势力靠的是先帝的帮助,以及她自己的南征北战,还有破格提拔人才,抚恤灾民,体恤百姓。 他与李盛袭的情况略有不同,他如今的情况,反而有些像先帝。而先帝当年登基之后,先是收服内卫,而后吞狼驱虎,灭了四王。并且在这个情况下,利用他从前在民间和士子之间积攒的声望,以及一干宗室重臣的帮助,暂时遏制世家,获取了和世家一同瓜分四王政治遗产的机会。 而后,便是和世家僵持多年,彼时的他,再继续破格录用人才。直到宏兴十二年,李盛袭下嫁,兄妹联手,产出穆氏,并且逼迫顾氏退一射之地。 由此可见,破格提拔人才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如今的他,比阿耶登基之时的情况更为艰难。 阿耶登基之时虽是群狼环伺,但是只要是群狼,就会难以一心。 可是如今他只有一个政敌,这个政敌却拥有群狼的势力,不容小觑。 (本章完) 第403章:改图 - 盛袭 - 殊乖 “工部这些年事情做的越发的好了。”李盛袭不知道小皇帝的打算,她正在屋子里看着南面李珣送过来的书信。 好不容易水灾解决了,结果堤坝坍塌了,还好雨季已经过去,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李盛袭赶忙叫户部批了银子下去,让李珣在那边修葺堤坝,暂时不要回来。 这堤坝在两年前被洪水冲塌,在那个时候重新修建,结果又给塌了。 “将修筑堤坝的有关人员全部下狱,挨个审问。”李盛袭摆了摆手,她倒是很好奇,这么一大笔钱下去,怎么就把堤坝修成这个样子。 “其实孟娘子算过一笔账,这回工部的官员或许没有贪腐。”容治忽而开口。 李盛袭看了过去,只见容治正不停的写写画画,不曾抬头。 “什么意思?”李盛袭开口。 “这十年来,灵州的堤坝只坍塌过两次,头一回我等以为是年久失修,此次我们以为是官员贪腐。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十年来,灵州只发过这两次大水。”容治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中的笔,他将自己新绘制的图纸放到李盛袭的跟前。 这是一幅新的堤坝绘制图。 “或许是堤坝的问题。晋朝对付水灾很有一套,但是这一份经验则是来自于黎江沿岸的水灾,可是黎江到底不是灵州,两方堤坝或许不能相通。微臣曾经看过灵州堤坝多年前的卷宗,本朝新修的堤坝都留存不久,而前朝留下来的却保存良久。” 当年天下分裂,李氏先祖先是占据江南,这里的江南指的是黎江以南的几块地方,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开始面临黎江的水灾,但是南方真正的统一,还有过两年,彼时,那座存在多年的堤坝坍塌。 太祖于此时下令修建,而太祖身边的官员都是跟随太祖打拼,对于灵州庶务不熟,他们建造的堤坝全都是按照黎江沿岸的规制而来。 这样的堤坝对于黎江有用,加之多年来灵州并未泛起大水,所以也没人察觉问题。 “那当时工部的人,也足够懈怠。”这样的事情,依葫芦画瓢是最要不得的,李盛袭面色微冷。 容治不予评价,而是继续说道:“这是微臣根据前代堤坝所绘制,殿下可交予即将前往南方的郎官看,若是可行,不妨稍作修改。” 李盛袭点了点头,很快就将工部的官员传召过来。 工部如今捅了篓子,面对李盛袭的召唤,他们怎会不畏惧? 听了李盛袭所说之后,他们赶忙接过了容治手中的卷宗和图纸,仔细的翻阅起来。 过了许久,工部侍郎才有些颤然起身,“回殿下,容长史所言,或许属实,灵州堤坝,或许真的要改建重修。” “既然如此,此前为何不曾发现?” “都是工部失职,还望殿下息怒。”他只是一个近两年提拔上来的侍郎,哪里知道这个,这分明是工部尚书的锅。 只可惜工部尚书被眼前这位主抓了下狱了,所以只能让他来承担眼前这位主的怒火。 只不过他不好在这个时候甩锅或是辩解,无论如何宁王对工部的感观已经不好,不能再让她对自己的感观不好。 “新的工图完善,或许还需要容长史的指点,不知殿下可愿意将容长史借与户部两日。”户部侍郎又提议道。 这位长史很受宁王信任,眼下怕宁王诘难,也不知这么做能否打消宁王的怒火。 李盛袭看了容治一眼,容治却摇了摇头,“怕是不行,下官并无此才,能够提出建议,也不过是心细几分。比不上诸君多年经验。况且这图纸无论在临熙画的有多么天衣无缝,若是不能去灵州实施,都只是纸上谈兵。侍郎还是尽快南下较好,毕竟时移世易,也不知道多年前的堤坝是否还是适合如今。” 这话也算是帮着这个侍郎开脱。 李盛袭摆了摆手,“罢了,你退下把,南下与雍王会和之后,再正式着手,今日之事,不要再发生了。” 工部侍郎松了口气,略带感激的看了一眼容治,而后飞快退下。 “何必推辞?你在北朝工部待过,对于工部事宜,你也算是清楚。国家统一之后,望中的许多营造事宜也都是由你负责,你天资高,经验也有,这个时候若是跟着他们南下,事成之后,一个侍郎跑不了。” 如此一来,容治就能正式进入朝堂。 容治摇了摇头,“大晋地广,人才辈出,如工部之类的人才,天下间胜于微臣的不知凡几,将微臣放在工部,既是挡了旁人的路,也是挡了微臣的路。”他的擅长不在于此。 “你想去中书省?”李盛袭微笑道。 这是奔着宰相去的。 “这不就是殿下此前对微臣的许诺吗?”容治亦是微笑。 其实说是李盛袭对于他的许诺,不如说是李盛袭对于他的期许,李盛袭希望他成为宰相,与她君臣相得。 “但是这并不影响。”三省官员也有六部出身。 “的确,只不过,那工部侍郎并非酒囊饭袋,微臣提点到此,便足够他去做好此事,遑论还有雍王监督。微臣去与不去,意义已然不大,而殿下身畔,才是微臣该待得地方。” 灵州有工部侍郎和雍王已经够了,要他现在舍弃李盛袭南下,他实在是做不到。 李盛袭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工部的官员有许多也是科举出身,儒家典籍之上可并没有写该如何挖池通渠,修建堤坝。其实许多的事情,匠人或许比官员清楚的还要多。” 但是在大晋如今的环境下,匠人地位低下,但是实际上,他们的用途却是必不可少。 匠人备受打压,许多事情,他们可以做的比文人要好,但是地位却始终不及。 所谓士农工商,他们后面还有个“商”,但是商人起码还有钱。 李盛袭如今要积蓄政治力量,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想办法抬高工匠地位,既可以促使国家发展,也可以为李盛袭取得更多的支持。 (本章完) 第404章:新政 - 盛袭 - 殊乖 临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朝中也有不少匠官,只是匠官终究是少数,倘若匠官人数多,就不一定会出现坍塌的情况。倘若匠官权力大,也就不会任由官员胡来。” 此前未必没有要求按照新的办法修建堤坝的匠官,但是或许被户部尚书驳回。 李盛袭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就赶忙上疏,提议广征匠人,并且提高了匠官之俸。 同时,对于户部的官员的制度进行了改变。 科举官员有相关才能者,可以去报名工部相关的考试,考试一旦通过,就可以去工部做官,而非外放。 同时,她又鼓励生产,若能对现有的工具、建筑做出有利改造之人,可以上报工部,工部会按照功劳大小予以金银、田地,乃至官职。 李盛袭的这一封奏疏上去并没有遭到多严重的阻拦。 这份奏疏或许损害到了某些人的利益,那些人在李盛袭的跟前没有叫板的本事。 黎王虽说有这个本事,但是对于真正利国利民的事情他也不回去阻止。 可问题是,李盛袭借机要求担任工部尚书一职,这一点又让黎王跳脚了。 这一条政令下去,李盛袭会得罪许多她根本不在意得罪的人,而这件事若是落实好了,那么李盛袭的声望必定日益广增,甚至丹青史笔又添美名,这是她在积攒力量。 李盛袭会为了国家钻研出一条条有利的政令,同样她也会在每一条政令之下找出最适合自己利益所在之处,从而达成一种平衡。 若是李盛袭知道黎王所想,必然会嗤之以鼻。 黎王赞叹她的才华与功绩,愿意将功绩推行下去,但是又希望她深藏功与名,这怎么可能? 黎王的这一份跳脚属实是没有任何用处,李盛袭刚刚清算了工部的一批人,同时又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而且这件事情再没有比李盛袭去做更加适合的了。 “你不去工部,那我就只好自己去了。”李盛袭最近很忙,也只有吃饭的时候才有功夫跟容治闲聊几句。 她可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若不是怕弄脏公文,她甚至直接在书桌上面用饭了。 何至于像是如今一般搬一张桌子到下面来吃饭。 她吃的也简单,三四道菜,但是分量十足。 “殿下去的作用可比微臣去要好。”李盛袭可以无事那些阻力,他可不行。 “只怕叫你去,黎王都不会阻拦成这个样子。”李盛袭轻笑,目光之中掠过一丝嘲讽。 人人都说黎王傲骨铮铮,她却觉得黎王不过是胆小如鼠之徒。 他对李盛袭所有的一切打压,都是因为畏惧,来自对李盛袭的畏惧。 他担心李盛袭上位之后,女人能和男人并尊,他所受到的“独尊”地位会遭到改变。 可是纵观古往今来,那个朝代不是男人弱,所以女人才被约束的越多? 女人地位崇高的时候,往往国家会更加的强盛。 女人也是劳动力,上天也会赋予女人智慧与辛劳。 拥有这份能力的她们若是一直受到束缚,就是放弃上天赠与整体人类的能力。 人类自己放弃掉能力,又怎能指望家国强盛。 黎王自诩目光长远,实则是鼠目寸光,愚不可及。 这样的人,在国家危亡之时,他们可以联手而动。但是在太平清泰之时,她和他,必定不能两存。 李盛袭上台之后,就开始了对工部进行了改革。 这项政令推行不难,难的就是要钱,若是换了旁人,户部给的那点钱最多只能丢下去听个响,但是李盛袭就不一样了,户部不敢敷衍李盛袭。 而且即便是户部给的银钱不够多,李盛袭也不在乎,她非常的有钱。 出生起她就破格拥有一千户的食邑,阿兄登基之后想着法子给她加。阿兄在铲除四王之后,四王府库之中女儿家的钗环首饰都进了她的库房。阿兄甚至还把福王的全部家产都给了她,理由是她和福王关系好——实际上,当初四王当中,她是和福王关系最差的 产出穆氏之后,阿兄更是把穆氏一般家产都给了她。那可是在南方立足几代,累世公卿、名门望族的穆氏的一半家产。有些人一辈子吃的米都未必有穆氏一族的银子多。阿兄直接分了一半给她。 更不要说多年南征北战,阿兄更是想着办法给她送钱。如今的大晋朝若要斗富,怕是没谁比得过她。 而同样的,由于这是由她李盛袭颁布的一条新的政令,所以其实有不少空子可以钻。 比如说,如果有女人立了功,这个女人受到的赏赐会和男人一样,包括授官。 李盛袭府中就有拥有此才的婢女,她改造的物品被李盛袭和户部的官员认可之后,李盛袭毫不犹豫给她封了官。 户部的官员想要反驳,李盛袭直接开口说道:“此令初行,我等就要背信,既如此,又该如何取信百姓?尔等是想坏我新政?” “可她是女子。” “新政从没说要将女子拒之门外,况且,我亦是女子,你们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李盛袭毫不犹豫的说道。 官员们乖乖闭了嘴,李盛袭这句与其说是问“对她有什么不满?”,不如说是“对自己现在的官职和未来的前途乃至于自己的性命有什么不满。” 他们可不是黎王。 因为这件事是李盛袭全权负责,所以当黎王吹胡子瞪眼弹劾李盛袭的时候,李盛袭直接一句,“圣上令我全责此事,新政也不曾说此法有何不可。”将黎王反驳了回去。 而且此后,李盛袭所做的许多事情,几乎都是往黎王的雷区上面踩。 如果有男子因此而获得官职,而此人又没有父亲兄弟和儿子,为了防止农耕耽误,李盛袭会让他的母亲、女儿和妻子去种地——李盛袭会以市价买下土地,而后授予她们。 其实这些农家的女人,此前农忙之时也会下地,只不过当时土地并不属于她们。但是如今,李盛袭将土地分给了她们。 (本章完) 第405章:论史 - 盛袭 - 殊乖 “姑姑原先透露出来的消息果然就是声东击西之计。”棋院之内,小皇帝垂着眉头,连眼前的棋局都失了兴趣。 姑姑果然不打算去动户部。 可是虽不曾动户部,但是谁知道她一出手,竟然把工部给端了去。 工部好歹是六部之人,她如今兼任两部的尚书,又手握重兵,势力越发的大了。 再者,如今她的新政如火如荼,所惠及的百姓数不胜数,她在民间的威望也是越发的高了。 长此以往…… 可是姑姑的政策是利民之政,他无论从发哪个角度都不能阻止。 也阻止不了,朝臣不会让他制止的,他毕竟不是先帝。 偏偏姑姑霸道,一旦发出政令,必定要亲力亲为。 她倒是得了个事必躬亲的美名。实则是收拢权柄,积攒实力。 “未必是声东击西,或许是一石二鸟。即便动了工部,也未必会放过户部。”顾曜神色未变。 户部的分量可比工部高多了。 殿下从来不能小觑,谁若是轻视她,终究会败在她的手上。 “九郎.” “圣上,大长公主虽是您的姑母,但是亦是您的敌人,无论她从前人品如何,但是圣上都必须要去防备。如今她统领兵部与工部,吏部尚书萧景平虽然已经去往西戎,如今吏部只有两位侍郎主事。可是这两位侍郎都与大长公主同心。 这三部,都归于长公主的掌控之中,就只剩下户部、礼部和刑部。户部何等重要,若是再让大长公主所得,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尚书左仆射的裴殿成也是她的人。门下省如今是掌握在雍王手中,雍王和大长公主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不需要微臣去多说。” 小皇帝太过于自得,仅仅是塞了一个人进李盛袭的府邸就开始洋洋自得,自鸣得意。如今半个朝廷都在李盛袭手中,若是再守不住户部,那更加不必多说了。 “朕朕知道了。”小皇帝神情讷讷。 顾曜神色微沉。 太液池边,李书仪与顾长瑞并肩而行。 二人是未婚夫妻,一起同游,旁人也无法指摘什么。 “许久不曾见长公主了,也不知上次托人带给长公主的那张字帖长公主是否喜欢?” “这些时日沉迷读史,疏于练字,不过想来是顾二郎送的,必然是上等佳品。”李书仪微微一笑,落落大方。 “公主近来读史,不知是在读什么?”顾长瑞又问。 “一些前代的历史,只觉得能够修撰史书之人,必然是当世大家。”李书仪有些心向往之的说道。 “史官记录史书,要公正而又不失偏驳,更要文采兼备,自然是当世大家。” “二郎,你说日后汗青史笔,会如何记载我呢?”李书仪有些好奇的说道。 顾长瑞看着她清秀的脸庞,不由得眉眼放柔和几分,他略微思忖,就开口说道:“归善公主李氏,世宗独女,东宫之姊,婉懿淑质,纯善昭德,为当世女子范;公主寿数绵长,百岁未老,临别之际,金光乍现,羽化登仙。” 面对顾长瑞后半句的讨好奉承之语,李书仪笑不太出来,不过她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来,佯装欢喜。 如顾长瑞所言,她这般好,好到长命百岁、羽化登仙,但是最终在史书之上,也不过留下一个“李氏”,连名字都不曾留下来。 在史书之上,她不过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 李书仪三个字,仿佛永远传不下去。 “我如何能算是当世女子典范呢?有姑姑在,谁能与之争辉?不过你说,史书会如何评价姑姑呢?”李书仪态佯装好奇的问道。 顾长瑞神色微变,不由得看向一旁笑得欢喜的李书仪,不明白她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背后评论,非君子所为。”顾长瑞拒绝说道。 若是按照他真心实意的想法,那自然是:晋宁长公主李氏,世宗之妹。曾匡扶晋朝江山,一同天下,驱逐西戎,乃当世奇女子也; 主好权柄,欲与上争锋,屡屡不敬天子,更妄图以女子之身效行吕武之事……事败,赐死。 若是李书仪知道顾长瑞的想法,指不定要心中嘲讽。结局也就罢了,但是就连李盛袭这样的人物,都只能留下一个姓氏吗? 这何其讽刺。 李书仪知道顾长瑞的顾忌,也知道顾长瑞心中对于李盛袭干权的不满。 在顾长瑞的心中,李盛袭估计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若是他为史官,估计会吧姑姑写的黯然失色。 还好他不是史官。 不过转念一想,史笔握在后人手中,谁知后人会是怎么想? 哪怕是天子都不能干预起居注的内容,甚至不能翻阅,何况是身为公主的姑姑? 记录姑姑的史官若是如顾长瑞一般所想,那么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抹去她的姓名,想办法将她的功绩去移花接木。甚至删除一些史实。 因为他们不愿意有这样一个女子在汗青之上大放光彩,他们改变不了事实,就只能改变史书。 史书若是继续由这些人撰写,只怕姑姑的功绩要消磨一半。 这不会是李书仪想见的。 这又是何等的不公! 李书仪心思一沉,或许她该做一点什么。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但是对于这场婚事,她实在是提不起什么旁的兴趣来。 顾长瑞或许很好,但是他们二人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如同当日的姑姑和穆栩。 李书仪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调转话题说道:“如今圣上愈发喜欢下棋了,此前还不知道,你们顾氏还有这样一位棋术大家。” “公主是说九郎?” 李书仪点了点头,“前几日他和姑姑下棋,虽不曾取胜,但是能和姑姑下到这样地步,也是极为难得了。” “九郎痴迷棋道,却入了圣上的眼,于他父亲而言,可谓是无心插柳了。”顾长瑞有些无奈。 “说起来,那位棋诏侍虽然是个棋痴,但是在下棋的时候,却是进退有度,行举有谋,看着倒是和往日的为人处事有所不同。” (本章完) 第406章:书仪 - 盛袭 - 殊乖 一般来说,棋风一定程度上可以显示出人的性格。因为人的性格,总会影响人的各个方面。 顾长瑞心中警铃大作,没有想到李书仪会对顾曜产生兴趣,他连忙找补道:“他的心思都在棋上面,一腔心血都在棋上,如今看着还好些,幼时他父亲甚至认为他是痴儿。” “既然如此,还真是不负‘棋痴’之名了。”李书仪轻笑,又继续说道:“他有一技之长,那也很好。既能寄情致于其中,又不至于庸庸碌碌一生。原本圣上还想将他赠予姑姑,只可惜姑姑克己复礼,怕下棋消磨时间,便拒绝了。” “若如此,倒是九郎无福了。”顾长瑞玩笑说道,他又继续说道:“难怪前些时日回来,他面色失望。九郎是棋痴,乍见长公主棋术,怎能不心动?” “如棋诏侍那般的高手,自然最喜欢的就是棋逢对手,如二郎所说,也能够理解。”李书仪微微一笑。 “只是没有想到宁王殿下会如此克制,半分娱情都不肯。”顾长瑞不由得唏嘘。 说到勤勉,倒是没有几个人比得过李盛袭。 李书仪点了点头,“姑姑一向如此,清醒克制。” 李书仪叹了口气,目光之中似有几许无奈。 “近来又颁布了新政,她更加是忙碌了,上次我见到她,她的嘴巴干裂了,她都不曾发觉。自从留今念昔走后,她越发不会照顾自己了。”李书仪有心疼的说道,她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我便想,若是当初棋诏侍同姑姑归府,说不定姑姑还会时不时的下下棋。虽说下棋也是颇为耗费心力,但是也算是娱情娱性之事,总比每日案牍劳形来的好。倒也不会那么累。” 顾长瑞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李书仪又继续说道:“棋诏侍如此好棋,他为何不去拜访姑姑呢?姑姑礼贤下士,必定不会拒绝棋诏侍的登门,她十分礼敬人才。” 她说完顿了顿,似乎是怕顾长瑞误解,她温和一笑而后解释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在想,若是棋诏侍上门了,姑姑必然会见他,既然见了,那以二人的性情,必然会一同下棋。二人若是一同下几盘棋,姑姑倒也不用这般累了。 她整日忧心国事,朝中几个大臣加在一起也不如她勤勉,只是太不知道思虑自身了。” “九郎内向,怕是不大敢与不熟之人相处。贸然上门,也怕冒犯了大长公主。”顾长瑞心中忽疑,但是面色并不显露。 李书仪目光微暗,顾曜既然是个棋痴,即便是内向,但是遇到棋逢对手之人,也会多几分亲近。 李书仪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只是……那我也不好强求。” 顾长瑞见佳人伤怀,亦有几分心怀不忍,“公主不必过多有挂心,大长公主清醒克制,必然也会好好将养自身,何况圣上不是赐下几位郎君去照料大长公主了么?” 李书仪点了点头,勉强一笑。 二人分别之后,顾长瑞稍稍等了顾曜一步,二人同乘而坐。 “归善长公主或许已经怀疑上了你。她今日对我进行了试探。”顾长瑞对着顾曜说道。 顾曜进入马车之后,便没了往日棋痴的模样,他听着顾长瑞的话,并不感到奇怪。 “归善长公主虽是今上亲姐,但是于今上却未必同心。”顾曜摇了摇头,看着身边又继续神色落寞的顾长瑞。 “你的意思是,她或许也想亲附晋宁大长公主?”顾长瑞疑惑的说道。 “有什么可以稀奇的?”顾曜浑然不在意,归善长公主是今上的姐姐,也是李盛袭的侄女。 李盛袭实力远胜于少帝,归善想要帮助李盛袭,并不意外。 甚至于理,这是上佳之选。 “她一向温婉守礼,为当世女子典范,怎么会想要追随大长公主?”顾长瑞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顾曜压住眼底的嘲弄,皇家女子典范?当世的女子,谁能比得过李盛袭呢? “二郎,当断要断。”顾曜轻轻敲桌。 在某些方面,李书仪和李盛袭是有相似之处的,她们不会对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手软,即便那人和她们有夫妻关系,即便那人和她们真的有情谊。 更何况,顾长瑞与李书仪之间,怕还是顾长瑞的单相思。 顾长瑞当即想要厉声反驳,但是似乎忌惮着什么,不由得收敛了语气,“九郎,你不明白,那是我的心上人。谁能对自己的心上人痛下杀手呢?” 顾曜:“……” 可是你的心上人想要杀你啊。她若是知道你想做的事情,只怕会恨不得讲你挫骨扬灰。 宏兴帝的这几个孩子,那可是一个比一个狠,平日里哥哥看着和善,但是该下手的时候可不会手软。 至于对心上人痛下杀手,为何不能? 谁还没有心上人呢? 顾曜神色莫测,他抚摸着腰间的碧玺珠。 爱意是真的,杀心也是真的。 总有比情爱更为重要的事情,既然注定是敌人,那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留她在世上互相折磨,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二郎,你是顾氏宗子,不能步穆栩的后尘。”顾曜劝道。 “她与大长公主不一样,世上再没有人能做到大长公主这般绝情了。”顾长瑞笃信道。 顾曜:“……” 那不叫绝情,那叫果断,纵然是敌人,也应该欣赏敌人的可取之处。顾长瑞这般优柔寡断,必定酿成祸患。 “二郎,既然你狠不下心,那么在事成之前,你还是少见归善长公主吧。”顾曜吩咐道。 他的语气平静,但是却不容顾长瑞拒绝。 宏兴帝的几个孩子,最笨的就是少帝,其余的哪个都不容小觑,哪怕是自小长在深宫,基本上没能出去的归善长公主。 诚然顾长瑞也不是傻子,但是他对归善可没有归善对他那般果断拒绝。 顾长瑞知道顾曜身份不一般,即便他才是顾氏的宗子,他也不能在他跟前猖狂。 见顾曜这么说,顾长瑞只能低头。 第407章:剑舞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忙的团团转,忽而有一天就被告之中秋已至。 李盛袭难得放下了手中的公务。 今夜小皇帝在甘露殿设宴,她自然是在受邀之列的。 李盛袭换好了自己要穿的衣服,看着容治,“她们都准备好了吗?” 容治点了点头,“殿下早早打点,教坊不敢不给殿下行这个方便。” “如此便好。”李盛袭点了点头。 为了今天,她可是准备了许久呢。就是不知道黎王看到那副场面的时候,会不会气的吐血。 李盛袭促狭的想着。 很快,夜色降临,李盛袭便入了宫。 作为如今大晋权势最盛之人,李盛袭坐在了左下首第一个位置。 彼时皇帝还没有过来,先到的官员都会携家眷与她寒暄见礼。李盛袭看到这样的场景,倒也不推拒。 过了好一会儿,小皇帝才缓缓而来,也先和李盛袭客气的寒暄了两句,而后殿中便起歌舞。 酒过三巡,只见陪侍在旁的教坊女官朝着李盛袭使了个眼色,李盛袭点了点头。 “唉——”李盛袭轻轻唤出口,但是没有人敢忽略她的一举一动,歌舞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姑姑为何叹息?”小皇帝也温和的看向了李盛袭。 李盛袭神色寥寥,“今日中秋佳节,是阖家团圆之日,雍王未归,到底不够圆满。” 小皇帝见此,连忙宽慰道:“雍王兄在外,乃是为国计奔波,姑姑不必过分伤怀。在开宴之前,朕已经叫人快马送去月饼与美酒。想来雍王兄遥在千里,亦可感受团圆之意。” 李盛袭面色稍稍慰藉,而后又说道:“即便如此,雍王远行,也不免让臣想起边关的将士,他们亦如雍王一般为国奔波,难得团聚。他们的家人,或许也像臣一般,远远牵挂。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圣上体恤自己的家人,也还请圣上下赐一份恩典,体恤体恤边关将士吧。” 李盛袭说完,就跪在一旁,一遍的大臣看了,不知心态如何,但是也连忙跪下。 皇帝自然不会拒绝,连忙下令,吩咐户部给予戍边的将士赏赐。 户部又要大出血一次。即便是每人一两,那也是几十万两乃至百万两。而且麻烦的是,在朝的武将,基本上都是李盛袭的心腹。 而李盛袭的爱兵如子可不是说说的。 李盛袭可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她见皇帝如此,不由得大喜,“圣上此举,必定叫边关将士,倍感恩德。” 小皇帝亦是欢喜。 李盛袭又继续说道:“国朝四海升平,天子圣明无双,贤臣尽心竭力,武将戍边御敌。各司其职,盛世之兆,臣命人编排了一支舞蹈,欲献与圣上,还望圣上不弃。” “姑姑编的舞蹈,必然是极好。朕也愿意一饱眼福。”小皇帝没有拒绝。 李盛袭轻轻击掌,便有舞女鱼贯而入。 只不过,这一回的舞女,与往常不同,她们不是水袖广裳,而是窄袖碎裙,发上也没有纷杂的金银珠饰,而是以彩带编起。 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柄不曾开锋的剑,英姿飒爽,犹如江湖侠女。 很快,随着乐声奏起,舞女在殿中舞剑。 哪怕是再柔的舞蹈,也是要有力量的,更何况是这一曲剑舞。 跳舞的舞女是她府中人,她曾叫人教她们习武,所以在力道上,不必多说。后来又请教坊的女官前来排舞,才有了这一只锋芒凛凛的剑舞。 她们舞姿优美,但是每一式都极为的有力量。 有胆小着,被剑锋所指,未免露怯。 不曾经历沙场,自然难以承受凛冽的剑气。舞女是李盛袭的婢女出身,她们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是她们跟在李盛袭身边,也不知见过多少战事。 她们的眼神与心性,远胜朝中许多人。 这不仅是舞,更是武。 小皇帝面色镇定,目光却深邃。若不是知道李盛袭不可能当面弑君,若不是知道这些剑不曾开锋,他怕是都要怀疑李盛袭时不时想在今日杀了他。 但是即便如此,这一支舞也绝不会是李盛袭所说的恭祝,这是李盛袭对他这个君王的挑衅。 她前面一波三折先是提起雍王,后来又提起边将,借着他和户部做人情,谁知最重目的却是为了引出这一支剑舞。 一舞毕了,李盛袭露出了一抹笑容来,皇帝也勉强挤出一抹笑来,“高兴”的说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刚柔并济,甚好,赏——” “圣上且慢——”李盛袭打断了小皇帝的话,她笑得极为得体,“这些女孩儿,乃是臣府上婢女,圣上与其赏赐其金银财宝,不如另赐恩典。” “姑姑的意思是?” “脱了他们的奴籍。” 小皇帝点了点头,底下的舞女纷纷谢恩。 “圣上既然已经赏了他们,那么圣上要赏臣什么呢?”李盛袭又继续开口说道。 小皇帝心中一警,面上却兴味十足,“不知道姑姑想要什么?” 李盛袭这样的权势,已经用不到什么都来求了,她一般都是“明抢”的。 “这些舞女,随时臣府中婢女出身,但是他们根骨极佳,习武不到一年,就已经初见成效,圣上若是不信,不放拣选一位将士来与之一较。”李盛袭并没有回答小皇帝的问题。 小皇帝眉头微调,不过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若论对兵士的了解,满朝文武,何人比得上姑姑,姑姑既然说她们好,她们必然是好的。” 李盛袭见此,也不曾强求,只是微微一笑,而后继续说道:“臣虽是国朝臣子,却也是女人,身边的护卫皆是男子,这倒罢了,可是就连贴身护卫都是男子,到底不便。虽可向内卫借人,但是内卫是国之重臣,有更大的用途,岂能用在臣的身上。 既然如此,臣就在想,不若训练几名女护卫,于是便在家中训练起了婢女。如今圣上已然给她们脱籍。不若再给微臣一个恩典,让微臣将她们收编。” 她的话一出,四时寂静。 此前一波三折引出剑舞,并不是为了挑衅天子权威,她真正的目的,原来是在这里。 第408章:诛心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想要收编几个女护卫,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就如同此前她身边的顾留今与顾念昔姐妹,她们就是身怀武艺,可问题就在于,那些人虽担任护卫之责,却是婢女之职。 但是如今李盛袭这个要求,就是要过明路正式收编女护卫。 亲王的护卫下至百人,上达万人。 李盛袭大费周章提出这样一个意见,不可能只是为了区区百人吧? 她这是想要组建一支真正的娘子军啊。 宗室不敢说话,朝臣亦是缄默不语。顽固派把目光放到了黎王身上。 黎王虽说前段时间被李盛袭给气病了,但是眼下一听说李盛袭有这样的想法,当即跳了出来。 但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子不可为官?可是李盛袭就在跟前。 李盛袭意图组建私兵?但是她要的只是“护卫”。 面对李盛袭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他几乎找不到反驳的余地。 黎王憋了好久,才开口说道:“殿下护卫若是再增,那边是大大的僭越逾制。殿下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黎王叔,我身边的护卫数,远远没有达到亲王的标准。此前南征北战,并未正式的招纳护卫,多是靠随军的将士们保护。只是如今到了未陵,天子脚下,便也不好再随意的调动将士。” 黎王:“……” 那你倒是下放军权啊,何必政权军权两手抓,还嫌自己身上的嫌疑不够吗? “即便是如此,想要训练出一支护卫,也并非易事。毫无基础的婢女,哪怕是训练了两三个月,也不如训练多年的将士。届时殿下身边,难免还要男女护卫混合,若出淫乱之举,岂不是与殿下初衷相悖。” 毕竟李盛袭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我自雅正,初衷只是为了更方便,而并非是畏惧男女大防。想我在军中之际,与将士同住,身侧有女婢,但是营中却多为男子,谁又能说我有半分的不坦荡? 即便是男女共事,也必然是井井有条。黎王叔这是不信任我的御下之术?”李盛袭并未嗔怒,而是清风雅正之态,倒是显得坦坦荡荡。 今日的黎王,倒是没有往日那般激烈。 他也不再是如往常一般,搬出所谓的“牝鸡司晨”之语来拒绝,而是选择了迂回的方法。 甚至不惜空口造谣,直指男女之事。 这是李盛袭最为厌恶的一种情况。 不过……这若是放在黎王身上,那就是一件好事。 一旦刚硬的黎王开始迂回,开始用左道,那就说明即便是如今的黎王,也难以与她硬刚。 即便是有心,也是无力。 看来,工部的那道新政的作用,比她想象的威力还要大。 黎王一噎,即便他不想承认,但是李盛袭的御人之术,他也难以质疑。 “即便是如此,殿下也该顾及男女大防,殿下身为皇姑,理应成为天下女子表率才是。”黎王冷冷的说道。 “我如今难道不是天下女子表率吗?若是天下女子皆如我一般,那么国朝千秋万代,盛世升平,岂非指日可待?”她这一句话的确猖狂,但是却也是事实。 灭国之能,治世之才。若是多几个如她一般,又一心为了大晋的人,又何愁海内不宁? “女护卫,女将士,我这正式鼓励天下女子效仿,以我为典范。” “你!”黎王没想到李盛袭会这样顺杆上爬,“若真是天下女子表率,那么殿下自当嫁人生子,相夫教子,那才叫天下女子表率。试问殿中何人,谁不希望妻子温婉贤惠!” 黎王说完,看向满座公卿,满座公卿不敢言语,不过其中有不少人,心中是认可黎王所言,只不过碍于李盛袭的权势不敢说出来。 李盛袭并没有想到黎王会将她抬到朝臣的对立面来。 她理应反驳,她应该为女人发声,但是这样,她就站在了这些男人的对立面。 她不能这么做,一旦这么做了,黎王会鼓动很多人来反抗她。她的每一项政策都是利于百姓而削贵族之利。 但是换了黎王扶持的少帝上位,少帝也未必会让他们好过。所以他们中立。 但是一旦天平开始倾斜,那也会是不大不小的麻烦。 到那个时候,她说不定需要武力血洗王都。 她得退,李盛袭稍微思忖,就面露神伤,她神色恍惚,难得出现弱势,她看向高殿上的天子。 正在幸灾乐祸李盛袭该如何思考的小皇帝:“!”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原来在王叔心中,我开疆拓土之功,我统一天下之绩,竟然比不得嫁与一人,相夫教子来的功劳大。若是如此当年不曾为穆氏诞下子嗣,反倒是我的罪过。”李盛袭黯然神伤,倒是叫人生出不忍,李盛袭看着皇帝:“圣上也是这么想的吗?若是这样想,那么圣上就解去微臣官职,将微臣赐下嫁人吧。” 说完,李盛袭就起身走到殿中,伏地跪拜。 小皇帝:“……” 他看了一眼黎王,又看了一眼李盛袭。明明是黎王给她找的麻烦,为什么最后兜兜转转这个麻烦又到了他的身上。 他能应承李盛袭这句话吗?李盛袭能抛出权力,但是这也要看他能不能接住啊。 北地百姓,只知宁王,不知晋皇。 边地将卒,只认元帅,不认兵符。 更何况城外还有一万人的军队,城中一半禁军仍然是归李盛袭的心腹节制。 他现在若是应承,他们估计一个都走不出皇宫。 一场兵变,就足矣平息今夜之事。 李盛袭如今不直接来硬的,纯粹是为了百姓为了名。 但是若真的逼急了,她可就不要名了。 想到这里,小皇帝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来,他连忙走下皇位,搀扶起李盛袭,却见李盛袭已经泪流满面。 “姑姑这是哪里的话,姑姑是国朝重臣,朕怎么会这么想?”小皇帝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裴殿成见此,连忙叹息道:“可怜长公主开疆拓土,如今要几个护卫,还要受如此诛心之言。” 第409章:权盛 - 盛袭 - 殊乖 黎王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怎么忘了,李盛袭遇到这种问题,最擅长的就是转移矛盾。 小皇帝也十分无奈,李盛袭如今落泪,若是不能妥善解决,这件事情一定小不了。 “黎王……你……唉,即便是为了姑姑,为了国朝,但是你又何必如此说姑姑呢?皆是国之重臣,何必如此互相寒心。”小皇帝硬着头皮说和道。 这两个人闹了起来,他怕是真的招架不住。李盛袭把他放在火上烤,黎王是他最大的后盾。 黎王梗着脖子,不愿意说话。 李盛袭轻轻叹气,“罢了,罢了。” 说完,李盛袭便想要摘下头上的冠。 她戴的并不是女子用来作为装饰的花树宝冠,而是亲王的发冠,如今摘下,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黎王为之色变,小皇帝更是难以维持面上的镇定,他连忙开口说道:“姑姑是要弃我和国朝而去吗?” 他用的是“我”而是“朕”,这足见小皇帝对于李盛袭的重视。他是想赶走李盛袭,但是绝对不是用这样的方式。 “非微臣弃国朝,而是国朝难容我。既然我立于国朝,受人非议,令旁人难容,那么又有何颜面面对先帝。”李盛袭掩面涕泣。 “姑姑德高望重,谁敢不容?”小皇帝说完,就神色一冷,对着朝臣们说道:“你们谁容不下姑姑?大可出言。” 小皇帝看着底下的朝臣,他不愿意这么做,但是再不这么做,李盛袭就打算掀翻棋盘了,彻底掀桌了。 实力够的情况下,面对李盛袭此举,可以顺水推舟。但是若实力不够,那就等着死吧。 “臣等绝无此心。”朝臣纷纷跪下,也不知道是畏惧少年天子,还是畏惧镇国亲王。 但是眼下他们若是不这么做,只会遭到两人的联合清算。 黎王梗着脖子,没有开口,他也不曾跪下,只是看着李盛袭,忽而放声大笑。 “哈哈哈——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老夫历经多朝,见惯中间,至今犹在,不想却折损在小小妇人之手。朝局如此,我欲何安?” 说完,黎王就摘下自己的发冠,放在地上,也不管天子尚在,拂袖离去。 李盛袭不曾阻拦,李珩且惊且怒,但是看到李盛袭的目光,却不由得停下来本该追出去的脚步。 这一场中秋宴,就此不欢而散。 黎王那日离去之后,就卸去宗正寺卿与中书令之职,而李盛袭,则是强势接手了中书令一职,并且暂代宗正寺卿。 “我只是想要建娘子军,他却主动送了两个职位给我。”李盛袭下朝之后,就不由得轻笑。 “黎王可没有这么好心,殿下能够以退为进,黎王如何不可。黎王历经几朝,威望颇高,怕是不好动。”容治摇了摇头。 李盛袭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若是选择自尽,我这招以退为进才能成功。” “国子监最近怕是要不安生了。”宗室和勋贵翻不出浪花来,怕就怕国子监的书生。 “那就先下手为强。”李盛袭目光一冷。 想要玩舆论,那就来看看,到底是拥护黎王的书生更多,还是拥护她百姓更多。 书生一身反骨,不外乎因为黎王的资历与威望。但是说起来,黎王做的事情再多,那也是做在了稳定朝局以及一些大的政令。 但是,百姓关切不到这个,也一时半会儿感受不到黎王的政令。 但是李盛袭不一样,不要说一统天下和驱逐狄夷这样的功绩。 她的政令,都是有效且快速利民的。 而且,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现在有不少的书生都承了她的好吧。 真要是闹了起来,谁还能讨得了好不成。 “话虽如此,但是这回若真是闹了起来,国子监那边,殿下估计还要去一趟了。”容治劝说道。 李盛袭不可能永远和书生处于对立面,即便她扶持了一批人,但是这批年轻的书生是人才也是隐患。 如果就此放弃,未免可惜。 若是不加安抚,必成大祸。 李盛袭眉目微垂,“明日将詹歧睿叫过来。” 煽动说服学子这样的事情,詹歧睿熟悉啊。 容治点了点头,李盛袭就不再说话,而是开始了筹措娘子军的事宜。 虽说她名义上是为了筹措女护卫,但是谁不知道她是为了收编娘子军呢? 她府中挑出身体健壮者七十,上次献舞挑出的是最好的几个婢女。 按理来说,她名下的庄园、别业、宅邸之中的女奴也有很多,她完全可以招呼这些人习武。 但是这还不够,如果对内招聘,那么影响力就不够。 而且她身边不是每一个婢女都是愿意并且能够习武的。 如她身边这些人这样的,终究还是少数。 因为在许多的女子心中,习武、打仗,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是一件充满为危险的事情。 相比于自己,他们更寄希望于旁人的保护,而非自己的努力。 对于这样的人,如果你强势要求她去习武,她反而会心生怨怼。若是大部分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思,那么最终结果,或许凑出来的人,连乌合之众都不如。 如今天下承平,在这个时候,想要凑出一支娘子军,其实非常的艰难。 李盛袭必须扩大范围,她要在许多的地方都设立招募处。 而眼下最好的地方,西昌首当其冲。 留今在西昌治理许久,承她之风,致力于教导女子开化。 而且当地民风本就开化,且靠近边地,在没有男人的时候,她们也要拿起刀剑来御敌的。 而后就是锦中与青夏等地。 但是这两个地方,她留下的心腹当中,是女子的人少。 这件事情,最好不要用男儿,因为不足以取信女子。 想到这里,李盛袭又有些懊恼,看来又要想驻守在当地的内卫借几个女儿家了。 李盛袭想到这里,就快速分别修书,先是写给留今,而后又写给了锦中青夏两地的女内卫。 做完这件事之后,李盛袭又叫人备马,打算和容治一同出城,先将那七十婢女收编在册。 第410章:逃女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的护卫,按理来说,应该归在她自己的府里面训练,但是那些护卫即便是训练了一段时间,也很难达到李盛袭身边的护卫要求的水平。 如今她权倾朝野,一人之下,她如今的侍卫,只怕仅次于宫里的侍卫。所以她想让这些女郎跟着郊外那一万人一起训练。毕竟那些人算是大晋最精锐的队伍。 李盛袭顺利的收编了这支队伍,如今只有七十人,但是在训练的将领上面,李盛袭又犯了难。 人选最好是女人,且有一定的本事,最好上过战场,且有一定的地位——毕竟若是男兵和女兵起了冲突,有她在也好安抚。 笑娘虽也会武,但是是医女出身,虽才名远播,将士敬重,但是术业有专攻,并不适合。 越明云也可以,但是人在望中。其他的内卫中人——不是心腹,不能全信。 “如此一来,只能由我亲自训练了。”李盛袭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真要是这样,怕是要忙死了。 工部的新政、兵部的改制,还有各地事务,都是她在忙碌。还有再过一段时间,国子监那边又将会有一堆的破事。 “可惜留今、念昔还有明云一时之间都不能召回。”李盛袭摇了摇头,不由得感叹 “策臣,我举荐你为尚书右丞,工部和兵部的事情,由你来辅佐,你以为如何?”李盛袭开口问道。 尚书右丞负责兵部、刑部以及工部之事,由容治担任,与她倒也算是相得益彰。而且容治有宰相之才,进入三省正好合适。 容治这一回并没有拒绝,只是面露犹豫,“尚书右丞虽只有四品,但是职权不轻。只怕不那么容易,倒时候,只怕有人说殿下任人为亲了。” 毕竟本朝有实权的官员,做到三品基本已经是封顶了。四品官,又是这样的身份,不低了。 “没了黎王,有我和裴殿成在,这事不算是难。”李盛袭不以为意的摇头。 黎王啊黎王,这回真的是走了一步臭棋,他一但退出朝堂,那么整个朝堂就没有人能制约她。 而且,她既然让他走了,就绝对不可能让他再回来。 容治见此,没有再拒绝,只是微微一笑,“那么,还请殿下赏赐微臣一座宅邸了。” 如今他身为李盛袭的长史,住在李盛袭的府中名正言顺,而有了官衔之后,反而要分开居住了。 他把玩着袖中的剑穗,心有不甘。 李盛袭轻笑,打趣道:“你好歹在我身边待了几年,不至于还这般小气吧?还没攒下银钱?” “倒是攒下了一些,在临熙买房也不算是难,只是殿下隔壁的宅邸,着实金贵,微臣难以购置啊。”容治苦笑。 李盛袭的宅邸是先帝所赐,特意挑了整个临熙当中最好的地段,住在这条街上的人非富即贵,寻常的官员都买不起,更何况是他。 同样都是二十四岁,李盛袭已经富可敌国,他依旧穷。 李盛袭见此,有些意外,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既然如此,那我就叫人去做吧。” 李盛袭说完,就离开了营帐,转而去安排那七十婢女训练的相关事宜。 同时,她也在临熙寻纳妇人,招聘入军。 在本朝,妇人虽开放,但是到底被规矩所束缚,被虚假的安逸所迷惑,真心事宜愿意来的却不多。 不过,哪怕是不多,只要给了她们这个机会,就会有人来。 譬如眼前的这位被将士绑进来的女郎。 “殿下,此女携剑而来,在军营旁边鬼鬼祟祟,将士驱赶而不走,甚至在抓捕的时候,还出手打伤了好几人。末将将她拿下之后,她就口口声声嚷嚷着要见殿下。”将士开口说道。 那女郎跪在地上,她看着不过十六七八,身姿高大,面容柔婉,但是神色果毅,有峥嵘之气。 “你是何人?为何见本王?”李盛袭有几分兴趣。 “妾乃缃宁秋氏元娘,闻说殿下有意聘军,特来投效。”秋元娘正色说道。 “哦?”李盛袭打起了精神,示意旁边的人给她松绑,“起来说话。” 秋元娘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李盛袭开口问道。 “秋元娘。秋天的秋,元宝的元。” “你就叫元娘?”李盛袭开口问道。 元者,初始也。 家中长女多唤“大娘”,有些地方也会喊“一娘”和“元娘”,李盛袭只以为她是排行最长,没成想到是真叫这个名字。 不对,严格来说,几乎可以说是父母没有取名了。 秋元娘点了点头。 “路引凭证拿来。”李盛袭开口说道。 秋元娘面露难色。 “私逃而出?”李盛袭看出了什么。 秋元娘见此,也不敢撒谎,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的确如此,妾乃缃宁武师之女,父亲将妾许了一人家,妾不愿嫁人,又闻说此讯,故而私逃而出,还望殿下容我。” “可是那人家不好?”李盛袭故意问道。 秋元娘摇了摇头,“妾不知,据说是进京赶考的一名学子,如今在国子监中读书。” “能在国子监之中读书,可谓是优异,为何不愿意嫁人?” “殿下身份高贵,满城公贵任由殿下择选,京中公子,必定是当世不二的儿郎,殿下不也是不曾再嫁。”秋元娘举例道。 “放肆,你如何能与殿下相提并论?”李盛袭身边的将士连忙出声呵斥道。 李盛袭抬了抬手,示意将士住口。 秋元娘见此,心绪稍稳,“妾不曾见过他,不知他是好是坏,但是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干系,妾不想嫁人。” “你家中可有姐妹?”李盛袭又继续问道。 “有两位妹妹。” “议亲了吗?” “还没有。” “你不担心连累妹妹们吗?你私逃而出,无论如何,都会给妹妹们带来不好的影响。虽说未必会影响议亲,但是免不了被人戳后背的脊梁骨。旁人或许会说你们秋家家风不正,你不担心吗?”李盛袭又问道。 “妾……妾不知该如何说。若是让妾用一生去填满这虚无缥缈的名声,那么这样的名声,即便再好,妾也唾弃。 况且,何时家族的名声,要靠这样的事情来定?若是妾追随殿下,成为女将女官,到时候,谁又能说我秋元娘半个字。” 第411章:秋铮 - 盛袭 - 殊乖 秋元娘读的书少,说不明白这个意思,只能用最简单的话来说明白。 但是李盛袭却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如果因为秋元娘的逃婚,而害的家中姐妹受到非议,甚至被流言逼杀。 那么一定是有人有错的。 但是错的不会是追求自由的秋元娘。她的父母生养了她,难道她就应该听由父母的摆布乖乖嫁人? 若是秋元娘家中因此而惹上流言,绝不是被秋元娘所累,而是被世道所累。 有问题的是世道,而不是秋元娘。 不能因为所有人都顺应错误的世道,所以就责怪那个逆世道的人。 李盛袭看着堂下的秋元娘,目光之中充斥着赞叹与欣赏,“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若你所言属实,我会帮你打点好的。” 秋元娘面色一喜,连忙要拜。 李盛袭摆了摆手,“先别急着拜。你这个名字不好,我给你改一改,你觉得如何?” 元娘、元娘,不带有任何的期待与特殊寓意,仅仅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出生的女郎而已。 这不叫名字,这叫“称谓”。 秋元娘微微思忖,而后郑重点头。 李盛袭想了想,看着自己衣服上所绣的菊花,“孤标傲世,宁折不弯,你既然姓秋,秋天又是菊花开的时节,不如就叫秋铮,傲骨铮铮的铮。” 秋元娘点了点头,“妾不通书文,却也听过这个词。秋铮,多谢殿下赐名。” 秋铮说完,便朝着李盛袭下摆。 李盛袭微微一笑。 她事后又叫人去查了秋铮的来历,果然如秋铮所言。 而且李盛袭还查到,秋铮的所谓未婚夫,是国子监中一位十分优秀的举子,人称有“状元之才”。 李盛袭还看了此人几篇文章,传言不虚。 她让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秋铮。 秋铮直接告之传话之人:“那位郎君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要紧,如今我与他早已在殿下的帮助下断绝了关系。如此一来,他是好是坏,前途如何,又和我有什么干系呢。” 秋铮说完话之后,就去学习武功兵法。 她进入军营之后,就十分勤勉,短期之内进步迅速,李盛袭对她可谓是青眼有加。 那日李盛袭叫人将消息传给秋铮,并不是为了试探,而是为了筛选。 初代的娘子军,是逆着天下与世道而行,这一批人,必需心如磐石、意志坚定、且心甘情愿。 若是有一人动摇,就容易功亏一篑。 李盛袭早早告诉秋铮这些,就是为了防止秋铮日后动摇,白费心力。 不过,秋铮没有让她失望。 此后,李盛袭对于秋铮越发的其中,在教育上也越发的用心,而秋铮,也成了“娘子军”中的标杆。 秋铮聪慧努力,又有着先天的武学功底无论是习文还是习武,进步都很快。照着这个样子训练下去,不到一年,她就可以胜任亲王府典军之位。 在此之后,女军的事物正式上了议程,李盛袭在临熙中又陆续招募了二十多个女子,加上原有的七十婢女,已经有了一百人。 而留今那边,同样也搜集了一百名妇女,简单的训练之后就护送而来。 这件事正式提上议程之后,李盛袭就举荐容治担任尚书右丞。 黎王不在,根本无人能阻拦,小皇帝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件事的发生。 而与此同时,容治担任尚书右丞一事,也彻底激怒了国子监之中的监生。 有血气方刚者,在酒肆之内举办盛会,煽动学子。 “圣上为儡,贤臣退朝。而牝鸡司晨,日月颠倒,奸佞上位,我等食君之禄,却坐看秩序纲常紊乱,如此,如何以对国朝……” 酒肆下学子激情蓬勃,煽动学子心绪沸腾。 而李盛袭在包厢之内听着下面的动静,只觉得兴味十足。 李盛袭看着眼前的詹歧睿,“詹郎,这批人,比你当年可不如啊。” 詹歧睿:“……” 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也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 “殿下过誉了。”詹歧睿叹了口气。 这些学子们,终究是见的太少了。 若是他没有那段时光的游历,或许他也不能看着李盛袭参知政事,也难以容忍自己的妻子立于朝堂。 因为那是对制度与秩序的挑战,这与他多年所学相悖。 或许在他眼里,李盛袭会被他化于管知、周珐之流。 他或许也会成为楼下攻讦李盛袭的其中一员。 可是他游历过天下,看过民生疾苦。 他既然看过,就不可能没有一丝的转变。 他看过活活饿死的百姓;看过因为没有食物,易子而食的扭曲;看过百姓受迫,落草为寇的无奈;看过百姓遭屠戮,人人望望都,却始终不见援兵来的绝望。 那样悲惨的境况,那样绝望的神情,那样痛苦的悲鸣。他此生难忘。 正是因为他看过太多民生疾苦,所以他才看淡了规则制度。 百姓们是不在乎当权者是男是女,姓萧姓李。 他们只在乎谁能在外族屠戮他们的时候保护他们;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而为官者的存在,并不是为了维持什么制度,什么规矩。 为官者存在的意义只有一点——为国为民。 谁能让国家昌盛,百姓安乐,谁就会获得百姓的认可,谁就能坐上皇位。 李盛袭可以,所以他甘心为之所用,为国鞠躬尽瘁。 而这些学生呐,大多是南地子弟,不曾见过北地乱世。又因为朝廷恩待学子,他们也难以看到那些真正的民间疾苦。加之他们自小所学习的礼教所束缚,所以他们才会反对李盛袭。 “不知殿下来找微臣,是有何要事?”詹歧睿问道。 “你如何看待他们的行径?”李盛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说道。 很显然,她这里的“他们”,指的是楼下的学子们。 末了,她又补充说道:“实话实说即可。” 詹歧睿双唇紧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年少轻狂,血气方刚,墨守成规,还有一些……自以为是了。到底未经世事,少见疾苦。” 第412章:讨伐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有些玩味的听着这番话,看着詹歧睿,这大约就是他不太能够接受他的妻子立于朝堂,但是却并未阻拦的缘故吧。 “很好。”李盛袭点了点头,又随之一笑,推开了窗户,听着下面慷慨激昂的声音,“既然如此,我要你也开一场清谈,与学子们相辩。” 即便詹歧睿是北朝人出身,但是他是名门子弟,又曾是清谈名士,他若是召开清谈会,必定能引来众多学子,如此一来,是非对错,大家就可以辩上一辩。 詹歧睿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不知要在什么,又在哪里?” “时间的话……再过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你事先做好准备即可,至于地点,我则会定在国子监中。”这件事情她自有安排,所以必定要选在最好的时机。 先让这些学生们吃一些苦头吧。 詹歧睿一听定在国子监,不由得苦笑开口,“殿下这是想让微臣对抗整个国子监的学子?国子监中能人如云,又人多势众,即便微臣舌灿莲花,只怕有心无力啊。” 而且他这些年奉行的是“做”,而不是“说”,只怕口舌也不如当年。 “口舌之辩,容右丞不逊色于任何人,何妨叫容右丞与微臣一道,如此,倒是多几分胜算。”詹歧睿提议道。 “不可。容郎出身受人诟病,他若是出言,情况反而不利。而且,你有你就够了。你不必担心,这些事情,我会为你安排好,你只管去就对了。你放心,你输不了。”李盛袭摇了摇头,将目光对准窗口,听着楼下的学子对着自己的攻讦。 她神色认真,但是并不显沉重,而是风轻云淡,一派胜券在握之态。 詹歧睿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番话之中的深意,“他输不了”,看似是李盛袭对于他能力的肯定与信任,但是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对。 什么叫输不了呢?若真是信任他的能力,此刻应当是说,相信他不会输才是。 而输不了,就代表李盛袭笃定这件事情的发展已经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能够扭转局势。 因此,她才能保证,到那个时候即便是他孤身应对国子监学子,也输不了。 “诸君,我们食君之禄,必定要为国朝扫除奸佞,诸君可愿随我上书请命,请求恢复黎王官职,罢黜大长公主,拨乱反正,重固朝局?”有激进的书生出言道。 在场的书生,大部分都是反对李盛袭的,此人这么一说,便是群起响应。 但是这话听在詹歧睿耳朵里,只觉得眼熟,他当年“救”太傅的时候,似乎用的也是这一招。 这一局下来,他直接把容治和管知架在火上烤,还因此一举奠定了容治的奸臣之名。 詹歧睿想到这里,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盛袭,李盛袭看着的确是胜券在握,但是书生们用的这一招,也是真的好用啊。 李盛袭轻轻一笑,似是看出了詹歧睿的担忧,“管知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管知是天下贼首,人人得而诛之,当时举国上下,就没有不厌恶管知的人。 但是她李盛袭是民心所向,又岂是管知可以相提并论的? 詹歧睿依旧不解,却并没有再继续追问。 事情已经谈妥了,她便打算起身起开,詹歧睿刚要跟上,就被李盛袭示意停住。 “这个时候,詹郎还是不要与我一道出现的好。”李盛袭笑道。 而后,她就走了出去。 她并不打算这个时候就直接对上学子,但是学子们当中未免有人认识她,她不想牵连詹歧睿。 李盛袭慢慢的走下去,下方尽是讨伐她的声音,她浑然不在意。 但是行至拐角,李盛袭忽而听到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尔等也知自己食君之禄。可是若无国朝安稳,尔等又岂能再次夸夸其谈,若无宁王殿下,又岂会有今日的安稳?尔等不思感激,却想着如何驱逐我朝肱骨,不觉得羞愧难当吗?” 这似乎是……向怀的声音。 他这话一落,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来到这里的书生,都是对李盛袭不满的,甚至有一部分人是对李盛袭极端的厌恶。 向怀这一番话,就要显得格格不入的多。 很快,他就吸引了在场大部分学子的攻讦与讨伐。 向怀浑然不惧,与之有来有往。 李盛袭见此,好整以暇的靠在墙上,看着这一切。 她有些好奇,向怀怎么跑到这来和学子们争论这些。鬼话她是不信的,很有可能是向怀知道她来了这里。 李盛袭面露玩味。 向怀的功力自然是不如这些国子监的学子的,但是李盛袭的功绩与政绩实在是太好说了。所以二者甚至打的有来有回,说的有来有往。 过了许久,向怀才冷哼道:“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向某羞于与尔等为伍。” 向怀说完,就甩了甩袖子,想要向门外走去,却看到站立在楼道拐角多时的李盛袭。 向怀面露喜色,不由得轻唤开口:“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 向怀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场不少人都能听清,他们不由得惊讶,李盛袭居然在这里。 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刚从楼上下来,这说明此前她或许一直在此,那他们所说的话,她岂不是都听见了。 也不对,若是如此,宁王为何不制止阻拦,或是叫人来将他们捉拿,而是任由他们这样说下去。 李盛袭有些意外向怀喊出来自己,只不过,她隐隐意识到向怀大概要做些什么了。 “殿下怎么在这里?”向怀神色惊喜。 李盛袭神色淡淡,没有多对他说什么,只是轻轻说道:“走吧。” 而后,李盛袭又朝着在场的学子们灿烂一笑,“不必顾及本王,你们继续说就是了,畅所欲言。” 向怀:“……” 众学子:“……” 都被看到了,还怎么畅所欲言?学子们有些不知所措,李盛袭却依旧云淡风轻,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他们对她的声讨。 (本章完) 第413章:相对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见他们不说话,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谁知道她刚要走出去,就感受到身后一道人影袭来。 李盛袭目光微沉,她今日微服而来,身边没有带什么护卫,但是对付寻常人,她自己一个就够了。她转身向后,只见一名学子打扮的人持刀而来。 向怀见此不由得神色惶恐,“殿下小心。” 向怀说完,就下意识的往李盛袭那边去,企图帮李盛袭挡住这一场飞来横祸。 谁料他却被李盛袭一把推开,李盛袭一记扫堂腿过去,那书生灵巧的一躲。 李盛袭微微有些侧目,没成想这人还真有些本事。 只可惜,这么好的本事不去好好练,跑到她的跟前来送死。 二人来往过了几招,此人虽然有些真功夫,但是在李盛袭的跟前终究是不够看。 最终那人被李盛袭一脚踹到在地。匕首脱手,掉在了地上。 李盛袭目光冰冷,扫视着在场的一行人,她虽然不知道这一场刺杀究竟是学生当中真的有人想要杀她,还是向怀为了做戏而闹出了这一场闹剧。 但是无论如何,这一场闹剧算是帮了她。 有了这件事情,学生们再也闹不起来了。 谁活在世上都要守规矩,学生们也不例外,他们想要越权攻讦朝臣,可以,他们可以上书,但是不能直接杀人。 如今身边没有其他的人,李盛袭只好一步步的朝着那名企图刺杀她的学生走了过去。 她一只手就能把一个比她要高的书生给拎了起来,她朝着酒肆中央而去,余下的书生不由得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还有谁要杀我?过来!能杀我者,我许你无罪。”李盛袭将那书生重重的摔在地上,明明这么一个高大的学子,但是她拎着的时候,就像是拎一条死鱼一般轻便。 她负手看着地上的学子,与生俱来的睥睨之姿,叫人不敢逼视。 学子们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一眼,也没有谁能真的像是李盛袭所说的那样,前去“杀”她。 她太强大了,就她方才露的那一手,就足见她的强大。 所以她在临熙城内不需要任何护卫的随行,因为她有足够的底气,在临熙城内,没有人能近她的身。 “没有人敢来吗?”李盛袭冷冷的扫视着周围,见此,她不由得一笑,只是眼底依旧散发着冷意。 “谁组织的这一场清谈,站出来。”李盛袭又问道。 依旧没人站出来。 李盛袭的神色越发的凌厉,“难道非要让我说,我不见罪他,才敢站出来吗?我大晋儿郎,连这点血性都没有吗?若是没有承担代价的胆气,那又何必学旁人口诛笔伐。朝堂上的谏官,可没有几个是怕死的。” “是草民。”一位年轻的书生就此站了出来,他看着李盛袭,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忌惮。 李盛袭冷笑,“很好,还敢直面我。你们谋划的,是将我赶出朝堂,还是杀我?” “草民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从未想过要击杀殿下,只是为了匡扶正统,拨乱反正,希望殿下还政与圣上,再将黎王殿下这样的贤臣请回朝堂。” “那我呢?诸生对我的处置呢?” “自然是殿下该去的地方。” “呵!”李盛袭冷笑,看着台下众人,“不知道你们觉得,我该去什么地方?” 没有人说话,但是都心照不宣。 “我有定国安邦之能,经天纬地之才,朝堂才是我该待的地方,疆场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这位学子,你身上配的玉佩,是西戎今年的朝贡,想来也是富贵人家。你可知在十年前,西戎只会以战争要挟,来抢夺我们的金银。你有现在的生活,你以为是靠着什么? 靠的就是我李盛袭,待在了我该待的地方。” 她所带来的的实惠,并不止她争取来的政策,和给学子们发放的补贴。 “你们可知,在十多年前的边地,那才是真正的‘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所以你们谁能来大言不惭的说说,我该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难道是如今太平治世,四海升平,圣上都礼遇功臣,尔等却开始想要卸磨杀驴? 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们所学的大道理,难道只是为了教你们忘恩负义的吗?” 众人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才有学子站出来说道:“我等并非忘恩负义,殿下对国朝有功,难道黎王殿下就没有了吗?殿下自是有功,难道有功就可以逼走旁人吗?” “说得好。”李盛袭猛地一拍掌,“既然你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你今天就不该来讨伐我。正是黎王自持有功,企图将我驱逐朝堂。圣上不肯,他便以辞官威胁圣上。 此事人尽皆知,你们之中也有富贵人家,官宦出身的子弟。若是不信,大可回家自问耶娘,便知道我说的是否为真。” 场上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其实中秋节的事情发生之后,李盛袭就料到会闹起来,所以在宣扬这件事的时候,李盛袭可以叫人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 所以这些书生们,一直都是知道事情的真像的。 但是,因为最终离开朝堂的是黎王,因为李盛袭的权柄煊赫到旁人难以动摇,因为他们也想驱赶李盛袭,所以,他们忽略,不对,是他们压根没有在意这件事情。 李盛袭知道这一点,所以她面露冷笑,眼下学子们发难完了,该她发难了。 “谁是林树生?”李盛袭开口。 她既然能调查到这些学生在哪里开会讨伐她,自然也会事先查清楚这其中有哪些人,这些人的家中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是草民。”一个白皙清弱的少年走了出来。 “你这样的人,也配来指点我的是非吗?我且问你,你母亲为了供你读书,将你的妹妹卖入乡绅家中为妾,嫁入门中不到十月,就被折磨致死,这是她本该的去处吗?” 第414章:套路 - 盛袭 - 殊乖 林树生面色一白,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被李盛袭大庭广众的说出来。 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委屈,妹妹又不是他买的。 李盛袭可不管他的委屈,如果他真的不想,为什么不拦着呢?真要不想,大可拦着。 既然是孤儿寡母,那他作为全家的中心,无论如何都是有话语权的。哪怕是再懦弱的儿子都拦的住。 拦不住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不想拦。 他是这件事当中无可争议的得力者,所以也不必故作委屈。 “李广宗——”李盛袭又念出了一个名字。 这次出来的是一个年长一些的青年,看着三四十岁的模样。 “你是我同宗子弟,也算是皇亲国戚。所以在穆氏之乱的时候,你为了躲避乱军,将自己的长女推出去挡刀,彼时她不过才十四岁,这是她该去的去处吗?” “殿下不要信口开河!”李广宗恼羞成怒。 “你以为最后一下,叛军的剑没有落到你的身上,是因为什么?”李盛袭面色冷然。 当下父杀子女不判罪,加之当时她为了处理叛军,没能空出手来,不然的话,她怎么会放过这个人? 李盛袭有列举出了好几个日的往日之事,大多是些趴在母亲女儿和姊妹身上敲骨吸髓的玩意。 “我所罗列之人,通知礼部,革去功名,永不录用。”李盛袭看着匆匆而来的禁军,顺势就将拎起地上原本刺杀她的书生,丢给了禁军。 没有人去反对李盛袭方才的政令,因为她所列举之人,他们同样都不耻。 这一场原本可以掀起轩然大波的学生活动,就因为这一场不知道谁筹划出来的一场失败刺杀而告终。 学生们随之而来的是担忧,因为他们从来没想过要杀李盛袭,但是他们一行人当中却有人这么做了,即便李盛袭没有削他们的功名,他们日后入朝,底细也会被挖的干干净净,这决不是什么好事。 李盛袭没有管那些作茧自缚的学子,她之所以不去处置其他人,那是因为小皇帝会出手。 小皇帝最近怕她掀桌子,对她恭敬的很,他这么一个忠孝的侄儿又怎么可能坐看自己的姑母受到刺杀而不作为呢? 李盛袭回到府中之后,先去看了向怀。 向怀方才似乎是想为她挡刀,不过她从来不需要旁人帮她挡刀,所以她一把将人推开。 向怀身子弱,那书生没能伤到他,她推的那一把反而伤到了他,据说是她推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柱子。 李盛袭:“……”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去探望探望吧,毕竟他也是为了救她才会变成这样。而且,说不定这件事情和他有什么干系呢。 那书生武功不赖,不像是寻常学子。 “殿下……咳咳!”向怀病歪歪的躺在床上,看着李盛袭,目露感动。 “今日你有心了,不过以后再遇到今日这样的事情,你不必再如此。我不会有事。”李盛袭看着是女给他喂药,劝说道。 向怀喝完了药,面露感动,“多谢殿下关怀,只是当时事发之时,微臣只想着不能让殿下出事,就没有想旁的,也就直接冲了上去。没成想竟然不曾帮到一点忙,还好殿下无事,否则的话微臣万死莫辞。” 李盛袭:“……” 这话听着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她想起来了,她那个便宜的前夫穆栩某次自导自演一场英雄救美失败之后,说过类似的话。 这些男人叫女人喜欢上他们的手段都这么无聊且单调吗? 李盛袭心中无奈。 但是她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有些触动的模样。 她并不知道该回应什么,索性就不说话。 向怀见此,便继续深情款款的说道:“微臣仰慕殿下,此心日月可鉴……” “殿下,宫中圣上拍了天使来慰问。”身后有婢女来传话。 李盛袭是觉得这波内侍来的及时,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向怀,“你好好休息,我先去见天使。” 说完,就转身离去。 宫中来到太监可比向怀那一堆的肉麻发言要好应付多了。 李盛袭轻而易举的打发走了人。 不过这回从宫里来的不只有内侍,还有那位棋诏侍。 “微臣乃是向郎君好友,闻说他负伤,特来探望,还请殿下行个方便。”顾曜不卑不亢的说道。 李盛袭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也并不打算拒绝。 李盛袭点了点头,就叫人引着顾曜过去,而她自己则是去见了在外等候已久的容治。 “殿下。”容治恭敬一拜。 李盛袭摆了摆手,二人相继落座。 “我无事。”李盛袭开口道,意思很明显,没有意义的寒暄就不必了。 容治松了口气,就又继续问道:“这一场刺杀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真是学生们吗?” “看着像是向怀为了英雄救美搞出来的。”李盛袭摇了摇头,“刺杀的那名书生虽是被禁军带走,但是后面我就叫内卫去接手了。” “英雄救美?”容治有些诧异,在直一个刺客的情况下,李盛袭几乎不存在需要被人救的情况。 李盛袭点了点,“不过这也是我的一点猜测,事情究竟如何,还需要继续去查,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终究是帮了我。” “那么剩下的事情,殿下预备怎么做?” “学生那边估计是翻不起什么浪来了,我只需以退为进,圣上就会去解决今日在酒肆的学生,他们的功名是别想保住了,我也没打算帮他们保留。 百姓那边照旧,把今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的宣扬出去,如此,都不需要我去逼迫天子,百姓就会帮我做好这件事。到时候无论是学生还是黎王,都别想在翻出什么浪来。” 容治赞成的点了点头,学生们这回犯了众怒,必然是要受到代价。 并且这批在酒肆的学生并不多,用他们来杀鸡儆猴正合适。 有了这一出,学生本就理亏,若是再犯了百姓的怒火,那么无论还剩下多少对李盛袭心怀不满的学生,都只能安安分分的。 而黎王企图以退为进的计划也只能就此落空。 他只能眼看着李盛袭身兼数职,权倾朝野。 今天两更,明天请个假 第415章:调兵 - 盛袭 - 殊乖 容治点了点头,“对了,微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你说。” “孟娘子那边,似乎有所发现,她叫我传话,叫殿下有时间去见一见她。” 李盛袭微微皱眉,“我记得她去户部没几日,还不到两个月吧?不愧是孟纨。” 容治:“……殿下有所不知,孟娘子去了户部之后,勤勉非凡,有殿下之风,据詹歧睿说,他们夫妻二人,已经有许久未见。若非中秋那日,詹歧睿亲自去户部,孟娘子甚至不打算归家。” 李盛袭忍不住笑了出来,“怪哉我今日见他,总觉得他似乎带着怨念。原来是因为这个。” 感情是因为夫妻分离,才怨念颇深啊。 容治点了点头。 “好个孟纨。”李盛袭拊掌,脸上带着赞赏之色,女人在朝堂上注定是要比男人更难,孟纨只有比所有人都要勤勉,她才能够出头。 孟纨没有叫她失望,她紧紧抓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正因如此,她才能这么快的查到线索,并且不耽误手中的事情。 “你告诉她,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亲自去见她。”李盛袭说道。 容治点了点头,忽而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近来微臣处理朝中事物,当处理到兵部的事情的时候,有一事不解。还请殿下赐教。” “你说。”容治虽是近乎全才,但是在兵部一事上,还有待加强。他有不会的也实属正常。 “近来兵部新政,殿下对于兵事的调动上面,似乎有些频繁了。”容治意味深长的说道。 李盛袭微微挑眉,示意容治继续说下去。她很好奇容治还能说出什么来。毕竟兵部新政,就算是调动频繁也不足为奇。却没想到旁人不曾注意到,容治却发现了什么。就是不知他看出了多少。 容治见李盛袭不曾反驳,他就知道自己估计是猜对了,他慢慢起身,指着墙上挂着的舆图,点了点陵淮的位置,“殿下一直在向此处增兵。” 陵淮,这可是顾氏祖地。李盛袭向这里增兵,其中意味,就很耐人寻味了。而且她还是悄无声息的去做的。若非他了解她,加之这段时间又深入了解兵部事务,他未必能探知。 而且要知道,朝中三省六部之中,兵部是李盛袭的绝对势力,任何人都几乎是插手不进来,旁人能见到的兵部事务,都是李盛袭愿意让他们看到的。 “是因为叛军,还是因为顾氏?”容治又继续问道。 “二者均有。只不过,都是猜测,一切还是要等到阿珣的消息。”李盛袭摇了摇头,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无论如何,陵淮必有一战。增兵只是为了保障战胜。而你既然猜到了我要做的事情,不妨猜猜我现在最需要什么?” “将。”容治斩钉截铁的说道,“殿下麾下虽说将领无数,但是各司其职,不可轻易调动,如若不然,必定会引起旁人怀疑,势必打草惊蛇。” 而李盛袭自己,怕是不会轻易离开京都,所以她需要一名将领。 “若是殿下需要,微臣可以为将。”容治自荐道。 术业有专攻,他的“将”才虽不如那几位当世名将,但是也比许多将领要强。而且,将士去南边,主要估计还不是打仗。 他的水平,够用了。 如今李盛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进退两难的境地。 李盛袭并没有急着同意或是拒绝,而是忽而换了个话题,“你会弹琴吗?” 容治一愣,点了点头,“学过一些,不甚精通。” 没有别的原因,太穷了。当官之后才开始学了一些,但是多年来忙忙碌碌,也就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情了。 “我弹的很好。”李盛袭微微一笑,而后就叫人拿了一架琴出来。 容治不知道李盛袭为什么突然说起弹琴,但是他并不曾制止,而且,李盛袭已经足够勤勉,若是想要娱情愉性,也是好事,算是劳逸结合。 她坐在琴旁,指尖挑起琴弦,琴声流泻而出。 她没有自夸,她弹的的确很好,容治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琴声悠扬,一派自在超然之气。沉浸其中,就仿佛置身江上,与天地融为一体。 一曲琴音毕,容治已经睡了过去。 李盛袭轻轻一笑,说孟纨辛苦,说她辛苦,容治也不见得轻松,入朝之后,他也许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如若不然,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睡着。更别说他眼下还有极为厚重的乌青。 李盛袭没有惊动他,而是轻缓的起身,她转身向门外走去,就见那棋诏侍站在门外,静候许久。 李盛袭示意他噤声,二人一同去了偏厅。 “已经看过向郎君了,特来拜别殿下,只是见殿下在弹琴,故而不曾打扰。”顾曜微笑的说道。 “棋诏侍精通棋术,不知对琴是否也一样精通?”李盛袭有些不经意的问道。 “略懂一二,不敢称精通。”顾曜摇了摇头,“自在超然,潇洒飘逸,不知是什么曲子?微臣从未听过。” “自己编的一首曲子,算不上是什么名曲。棋诏侍没有听过,也不奇怪。”李盛袭摇了摇头。 “是为了容右丞特意编的吗?”顾曜有些好奇的问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也不算是,只是随意弹了弹,谁知道他就睡着了?” “可见容右丞对殿下极为信任了,想来殿下对容右丞也是十分信任,否则的话,他断不会如此。”顾曜默默攥紧了掩藏在衣袖下面的手。 只可惜对牛弹琴。容治焚琴煮鹤,这么好的曲子,居然睡了过去。不过想来也是,容治草莽出生,生父不知是何处的乡野村夫;养父虽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但是也不通雅乐。 倒是白费了李盛袭特意为他弹奏的曲子。 “这是自然,就如棋诏侍与圣上,也必然是信任无间,非常人可比。”李盛袭微笑。 顾曜笑着点头,仿佛一切发自内心。相投的知己,自然是互相信任。 “既然今日棋诏侍来了,那么不如在此对弈一局。”李盛袭提议道。 第416章:钓鱼 - 盛袭 - 殊乖 “恭敬不如从命。”顾曜没有拒绝。两人在此对弈一局。 依旧是以顾曜的落败结束。 顾曜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只是郑重的下拜表达了对李盛袭的敬重。 “棋逢对手,倒也是畅快。”李盛袭不由得感慨,很少有能和她下成这个样子的人了。 顾曜头微垂,“终究是棋差一招,一步千里,不敢和殿下称棋逢对手。” “棋诏侍今日的话,似乎比从前要多一些。”李盛袭摸索着棋子,意味深长的说道。 当日在御前,可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话。 顾曜观摩着棋局,似乎是在想方才怎么走才能破局,他并没有看她,“天子御前,自当谨言慎行。” “没成想棋痴也是心思灵巧。”李盛袭轻笑。 “不敢当。”顾曜依旧是低着头,丝毫不管自己这么做有多没有礼貌。 李盛袭轻轻皱眉,这样一看,似乎又是她判断错了。顾曜的那一番话,似乎是真的感慨,是高手看到了远胜自己的高手欣喜而又无奈的感慨。而那句“天子御前,自当谨言慎行”仿佛成了一句纯粹的叙述。 在前几日散值之后,归善求见了她,话语之中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不外乎是在提醒她,顾曜的身份并不简单,顾曜和顾长瑞之间的相处,并不似旁人想象的那般,顾长瑞尊而顾曜卑。 只不过具体是如何相处的,她们也不得而知。但是这就很奇怪。 顾长瑞可是顾氏宗子,顾曜只是旁支,二人的尊卑几乎是无可争议。 “弹琴下棋本就不是为了输赢而生,棋诏侍其实不必过分挂心。”李盛袭见他观摩棋局,佯装安慰道。 “即便不为了输赢,听了精妙的曲子,见了精妙的棋局,也应当用心钻研学习。”顾曜有些执拗的说道。 “棋痴”就是“棋痴”,说起这话来,一点也不在意对面人的身份。 过了好一会儿,顾曜才似看完了棋局。 “是否要再来一局。”李盛袭提议道。 顾曜点头。 一局结束,依旧是以李盛袭的胜利告终。 顾曜不急不恼,只是结束之后重新观察起了棋局。 此时天色已晚,李盛袭自然没了性质和他在下第三局棋。诚然此前,每一局都是她赢,但是顾曜是国手,二人对招,赢的并不轻松。 但是李盛袭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 “棋诏侍连输两局,只怕也不能就这么走了。”李盛袭微笑道。 顾曜有些茫然的抬头:“殿下想要什么?” “弹一首曲子吧。”李盛袭随意指了指一旁的琴,神色并无取乐之意。 她既然没有心存折辱,那么提出的这个要求,顾曜就没有理由拒绝。 顾曜思忖一番,就走向了那架琴。 李盛袭听着顾曜的琴曲,他是世家子弟,自然也是学过作为乐器之首的琴。 不过他的琴和他精妙的棋比起来,就稍显平平。 李盛袭自小好琴,宏兴帝为她请了天下最好的老师,她又天资极高,所以小小年纪,十三四岁的时候,琴技就登峰造极。 她所教的弟子,天资亦是非凡,绝不可能弹出这样平平的曲子。 而李盛袭的弟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瑞。 根据现有的消息和李珣的传讯,李盛袭可以确定顾氏和李瑞之间的勾结——灵州的矿和陵淮有关系。 其实也很好理解。 顾氏一早就预料到,如宏兴帝这样的帝王不会容许世家继续坐大。顾氏自然要做好准备。 只是他们选择了和穆氏不一样的路。他们并没有正面对抗,因为他们没有穆氏那样的野望,他们对皇位没有兴趣,他们只是想做个权臣。 阿兄雄才伟略,并不是他们可以拿捏。朝中又有黎王这样的人在,他是不会同意顾氏大权在握的。所以他们扶立的皇帝,就只能另选。 而李瑞的条件,完全符合他们的要求。 他们扶持李瑞,那就是从龙之功,李瑞继位越艰难,他们的功劳就越大。 而李瑞得位不正,又是借助顾氏的势力继位,双方的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李瑞继位之后,必然不可能像他们这样大举清算。 而且,因为势力交叠,又因为顾氏自以为自己的势力更大,他们可能还觉得自己是占优势呢。 若是让李盛袭来评价,吞狼驱虎,与虎谋皮。 李瑞野心勃勃,怎么可能受制于人。 恰恰相反,她若是李瑞,一定会更加的清楚顾氏的势力,想办法收买和剪除。上位之后,江山一旦稳固,就是顾氏灭亡之日。 一曲结束,天色已晚,李盛袭并没再和顾曜说什么,只是叫人送他离开。 容治睡到这个时候才醒,醒来的时候又觉得懊恼,怎么就睡着了? 李盛袭的琴极为出众,她为了国事宵衣旰食,很少弹一次琴,下一次想要听她的琴,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他虽然不精通弹琴,但是却能品鉴,可惜了啊。 容治稍稍整顿,就见李盛袭从外面走了进来。 容治连忙见礼。 李盛袭摆了摆手,有些调侃说道:“几宿没有睡了?我于弹琴是国手,你还是第一个听我的琴能够睡着的。” 容治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殿下是国手,否则的话,微臣不可能轻易睡着。” 他不傻,现在哪里能没想明白,那曲子自在闲适,让人听了放松。他连日劳累,李盛袭又刻意为之,加上房中又难得点了熏香,哪里能不睡着呢? 李盛袭笑着摇了摇头,“醒了的话,我有事要同你说。” 李盛袭说完,就坐到了主位上,她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容治见此,心知不是小事,便也神情肃穆。 李盛袭将自己对李瑞和顾氏勾结的事情告诉了容治。 容治皱眉,却并不惊讶。 “那么殿下下一步怎么做?”容治问道。 “你白日不是说我缺将吗?我已经想好了,我让你南下,但是,我、你还有李瑞一起。不过在这之前,要把李瑞钓出来。”李盛袭认真的说道。 无论顾曜是不是李瑞,她都能确定,李瑞一定在未陵。 (本章完) 第417章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正欲说下去,外面就有人跑了进来,“殿下,孟主事遇事了。” “纨娘?”李盛袭一惊。 “孟主事遇袭,险些遇难。”丫鬟低着头说道。 “眼下情况如何?”李盛袭赶忙问道,一时之间也顾不得为什么她在孟纨身边安排了人,但是这样凶险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有惊无险。” 李盛袭松了口气,眉头随机皱起,“所以,内卫在做什么?” “今日圣上听说殿下遇袭之后,就下了一道圣旨到内卫,将京中所有内外抽调走,去处理关于殿下的事情。此次有惊无险,还是因为负责保护孟主事的那位主事及时赶回,这才使孟主事得以保全。” 李盛袭心思一沉。 内卫直接受制君王,忠心君王。今上在内卫之中自然有天然的忠臣,就如同朝堂上的顽固派。也难怪皇帝能用她掌控最久的内卫来蒙蔽她。 她谈了一口气,她和小皇帝的这一场斗争,最终无论谁胜,内卫怕是都是牺牲品。 内卫的职责是忠于皇帝,而今她和皇帝的争权,使得内卫出现了分化。 这就使得内卫违背了初衷。 无论日后她和少帝谁胜谁负,内卫都难以保全。 不过没有关系,内卫的人才她会继续任用,而她的起点,也不需要内卫这样的机构。 李盛袭想到此,就叫人备马而出。 一个时辰之前。 孟纨在户部散值之后,又多逗留了许久,因为有宵禁的缘故,户部事忙的时候,她就会直接在户部住下。 她自入户部以来,几乎是定居在了,回家的情况寥寥无几。李胜喜交代的事情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是所牵涉到的卷宗实在是太多,如果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那就要加快动作,她就只能时常住在户部。 按理来说,她今日本应该住在户部的,只是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宫中洗漱环境严苛,明日又有大朝会,总不能仪容不整的去面圣。 她获得这次机会并不容易,要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被御史弹劾,从而免了官,只怕她自己都要恨死自己。 只是她还是在户部多呆了一个时辰,眼见到了时辰,她将卷宗收起,打算带回家沐浴更衣之后细细的去看。 一开始她不在府邸之中,詹歧睿非常的不适应,除了因为他们之间感情非常深厚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她不在了,府中的事物就没人打理,詹歧睿回府之后,感觉不如之前舒适,自然也就不适应了。 虽说府中有下人和管家,但是下人和管家毕竟是外人,哪里有她知道的清楚。 孟纨第一次知道这个的时候,心思是有些微妙的。 当下女子外放,但是如她一般出来做官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女子都是替丈夫打理后宅,而打理后宅这样的行为,却并不值得夸赞,为在世人心中这是妇人本分,做的好本就是理所当然。 没有人觉得打理后宅值得夸耀,男人只会觉得这是一件十分微妙的小事,是一件理所应当做好的事情。 可是十分可笑的是,一旦离开了妇人,自许大丈夫的男人却做不好这些小事。 有的时候孟纨会想,要是自己也有一个妻子,说不定自己也能升官发财。 不过这也是一件小事,詹歧睿虽然不习惯,虽然心中也希望她回去帮忙打理家事,但是他到底没有说出来。 只是多年夫妻,到底因此有几分生疏。 孟纨一开始意料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毫无疑问,她和詹歧睿之间是有情分的,少年夫妻后来又一起同甘共苦,走遍山川湖海,见惯民生疾苦。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只要她退一步,他们的感情就能如以往那般,可是她并不愿意退一步。 如今的日子虽然累,但是却和往日不同——见过了外面的方天,又怎么会甘心困在闺阁?更何况她从前就不愿意困在闺阁。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孟纨这样想着,缓缓走出了宫门,宫门口已经备好了马车,孟纨孤身一人上去。 她还是要学一下骑马的,毕竟来上朝的官员文官也好,武将也罢,基本上都是骑马来朝。 等忙完了手上的事,她一定要学一学骑马。 孟纨这样想着,又继续看着手中的卷宗。 户部这边几乎是一块铁板,若不是她身后有李盛袭撑腰,她很难接触到这些核心的卷宗。就户部尚书的这个防范程度,孟纨很好奇他想做什么。 哪怕是想要在这一场殿下和明章帝的党争之中保持中立,也跟她查卷宗没有任何关系。 户部尚书要做的,应该是假装不知道,而不是想办法阻拦。 他治理户部多年,人又油滑,要不是她有后台,真的很难看到这些卷宗。 她直接走的李盛袭的门路,每天在所有人走后去藏书阁查看这些卷宗——她并不好奇李盛袭为什么有户部的钥匙。 “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马的嘶鸣声。 孟纨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马车就极具颠簸起来,孟纨下意识的将卷宗收起。 而下一刻,她甚至来不及抓住车壁,马车就翻滚了起来。 孟纨心思一沉,她赶忙抓住车窗,透过车窗往外看出去,只见一派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楚。 马车转了好几圈才停下,一阵剧烈的碰撞,孟纨疼得叫了出来。 只是她来不及迟疑,心中不详的预感,让她连滚带爬的从马车中钻了出来。 一从马车里出来就看到漆黑的街道上有几个持刀大汉,而车夫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们透着寒光的刀锋上沾着看不清的液体,进一步佐证了孟纨的猜想。 孟纨不由得色变,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拔腿就向另一方向跑去,她的身体虽比一般的女子要强,可是常年困在闺阁之中,又如何比得上这些彪形大汉。 很快,他们就追上了她。 长刀划空,不带丝毫的犹豫,他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取孟纨的姓名,他们甚至不给孟纨说话的机会。 只是远处飞来的一支箭矢划空而来,为孟纨争取到了一线生机。箭矢破空,精准的射中了那持刀人的双眼。 孟纨见此,乘势一滚,。 紧接着又是一道箭矢飞来,刺穿了离孟纨最近那人的心口。 而后,就是几个穿着统一的人从两侧房檐跳下,他们轻而易举的制服了那些壮汉,其中一个女子扶起了孟纨。 盛袭的起点并不需要内卫。因为她登基之后,直接就是大权在握的皇帝。 而宏兴帝当初重新组建内卫,是因为当时他身边群狼环伺,所以他必须要一把直接听命于他的利剑。这有利于他把重大的权利直接分给那些“卑贱”之人,比如女人、奴隶和百工之人。从而从权贵手中分权。 可是李盛袭不一样,而且像内卫这样的机构,如果君主不强大,也容易滋生腐败。参考东西厂和锦衣卫。 就算没有这件事,李盛袭也会废掉内卫。 (本章完) 第418章:强大 - 盛袭 - 殊乖 当李盛袭赶到詹府的时候,几个内卫在,他们看着李盛袭,不由得请罪。 李盛袭看了他们一眼,“自己回去领罚吧。” 虽说这件事情是因为小皇帝而起,但是这几个人的失职也是肯定的。 几人松了口气,李盛袭则是赶忙走了进去,一进去,李盛袭就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孟纨和詹歧睿对坐,二人之间的气氛透露着一股凝重,像是在僵持着什么,直到李盛袭的到来才打破了这一场僵局。 二人双双见礼。 李盛袭大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叫孟纨查的事情并没有告诉詹歧睿。而如今孟纨出事了,詹歧睿想必也猜到了什么。 “詹郎,你先退下。”李盛袭并没有打算和詹歧睿解释,同样的也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告知。 詹歧睿并不愿意,反而是开口问道:“不知殿下给纨娘安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需要内卫给纨娘保驾护航?内卫供皇族驱遣,纨娘不过下臣,岂敢有如此待遇。” 天知道他在得知自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纨娘的时候,废了多大的功夫才遏制住自己,使得自己勉强没有失态。 纨娘和他多年的夫妻,即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如今的纨娘早已成为了他人生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若仅仅只是遭受刺杀,他也只会觉得是朝中那些顽固派之中的激进派展开的手段。他还不会对李盛袭如此无礼,毕竟这是孟纨自己的选择,而错的也不是孟纨。 但是真正让他生气的是,保护纨娘的是内卫,既然出动了内卫,那就说明李盛袭早就知道孟纨会被人盯上。 李盛袭派出的还是内卫,被什么样的人盯上居然需要出动内卫——反正不会是顽固派之中的激进派。 这就说明,李盛袭一定是让纨娘去做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极为凶险的情况。 而且这件事,她们从来没有打算告诉他,哪怕是事到如今。 她从前以为李盛袭身边最危险的事情莫过于党争,但是如今看来,怕是不只是这个。 “夫君。”孟纨微微皱眉,不满詹歧睿对李盛袭的无礼。 “孟主事本身的意义非凡,她受得起。”李盛袭并不因为詹歧睿的语气不善而感到恼怒。 詹歧睿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理解归理解,她并不打算去安抚。孟纨负责的事情事关重大,她不敢轻易让别人知晓。 而这件凶险的事情一日没有解决,她就不会让孟纨停下。即便是孟纨自己想要下船,她也不会允许。 一旦插手到了叛军的事情,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殿下,内子不过是寻常妇人,只怕担任不起殿下的大任。”詹歧睿厉声说道。 孟纨闻言,不由得色变。 这样的话,听在她的耳中极为不适。 若是她刚嫁人的那几年,她或许还感知不到这句话之中的不对劲。 但是现在她却会不适,也才知道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适。 詹歧睿的确是因为担心她。可是他这一句话,却是充分的将她当做了他的所有物。 不是人,而是物。 为什么他刻意说了“内子”,因为他是想要想李盛袭表达他的丈夫身份,他想要表达的是,丈夫有权决定妻子的归属。 就如同那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死从子”一般。 其实从前她就不喜欢三从四德,而如今,走遍山河、参与政事之后,她就更加厌恶三从四德。 詹歧睿说者无心,她却听者有意。 “纨娘是妇人,却不是寻常人,她本就强大,担得起重任。”李盛袭语气平静的说道。 她这句话不仅是为了反驳詹歧睿,更是实话实说。 她见惯民生,能够体恤民间疾苦。她精通算筹之数,可以算量天下。而且她心智坚决,日后必成大用。 孟纨本就强大,担得起重任,不需要任何人以保护的名义阻止她前进的道路。 “殿下——”詹歧睿气急。 “詹郎!”孟纨喝住了詹歧睿。 詹歧睿看着孟纨,目光之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不可对殿下不敬。”孟纨深呼了一口气,看着詹歧睿,“我与殿下还有要事,其余的事情,我们日后再说。” 她说完,又看向李盛袭,“殿下,詹郎是关心则乱,还请殿下见谅。” 李盛袭点了点头,没打算和詹歧睿计较。 詹歧睿冷着脸,孟纨安抚着将人送了出去。 直到走了之后,她才请了李盛袭坐下。 孟纨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怕詹郎日后要给殿下添麻烦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不足为惧。只可惜詹郎这样的人才,我只怕用不上了。” 詹歧睿的确大才,但是经此一事,詹歧睿只怕对她已经心存芥蒂。 不过舍了詹歧睿而能得到孟纨,那么也不算亏。 而且詹歧睿虽是大才,但是却和她不是一类人。他至多就是不反对她的政策,却无法像容治那样全力支持。 所以,舍弃也罢。 比起用不上詹歧睿,她更加担心詹歧睿的不稳会影响孟纨。 孟纨预料到了这一点,并没有说话,若是李盛袭胜了,詹歧睿是很难出头了。 他虽然敬重李盛袭,却并没有把她当一个主公来真心实意的对待。 “他会不会给我添麻烦不一定,但是只怕是会给你添麻烦了。你预备如何呢?” 李盛袭这话,有几分劝分之意。她并不希望詹歧睿影响她日后的国之重臣。 不过这当然是后事,现在要事相离,只怕詹歧睿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孟纨面露犹豫,心思微沉,詹歧睿她难以割舍。 他在尽力的去理解她,可是他难以赶上她的脚步,他费尽心思,也难以真正的理解她。 这才是最难以舍去的吧。 有深厚的感情,却难以真正的理解。 一方面他在努力的理解她,一方面他又难以理解她。 有心无力,渐行渐远,这才是最难过的。 “微臣不知。”孟纨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微臣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微臣可以保证,不会因为他而影响大局。” (本章完) 第419章:陷阱 - 盛袭 - 殊乖 “你心中有分寸就好。”李盛袭见此,没有再继续说了下去。 而孟纨则是轻轻叹息,当年詹歧睿脱离世家,她尚且能够坚定不移地选择他,没成想如今却反而不能了。 这大抵就是传说中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当时的詹歧睿,和她同道,他们都心系天下,都感念民生。 而如今的他们依旧心系天下,但是她心系的不只有天下。 “我就说怎么平白无故的今日对我发起刺杀,原来是声东击西。”她还以为是向怀企图“英雄救美”,没想到那失败的“英雄救美”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却是在孟纨这里。 “他们既然对你动手,那么必然是你已经威胁到了他们,而你又曾与我传讯,可是查了什么?”临音不由得问道。 孟纨点了点头,看着李盛袭,神情肃穆,“对,殿下叫我去看这些卷宗,微臣这些时日便是夜以继日的去看,果然发现了古怪。这些年来,如锦中、青夏这样的军事重镇,都有不少的中阶武将死亡。 而这些年黎江南岸受灾的百姓也比过往的数十年多。可是,别的地方微臣不知道,但是这两年黎江南岸的水事做的极好,防洪更是无可挑剔,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死的人却还更多,这是不合理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江南之地,例如灵州好陵淮这些地方,交上来的赋税也有所减少,这是不合理的,江南之地这些年来也只有灵州出来些事,但是其他地方可谓是风调雨顺。 而且微臣怀疑,或许还不仅是少了这么多。如今雍王殿下在南方,不如让雍王殿下去查一查,南方这些年是否有私自或是增加赋税。 再想办法去查粮仓的账目,核对多年以来粮账。如此,必定水落石出。” 她不是傻子,查到现在,又是人,又是钱粮,又是军官的。李盛袭叫她查的事情涉及到什么,她已经心里有数。 正因如此,她心惊之余也就越发的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 “让阿珣去查南方的赋税倒是不难,但是你要是相要去查户部的粮帐怕是不容易。”李盛袭思忖道。 公然去查户部的粮帐,这几乎是明着表示对户部尚书的不信任了。 而户部尚书入朝多年,并无错处,要是就这么去查,只怕是有排除异己之嫌。除非抓住户部尚书的错处,不然的话,很难。 她倒是可以直接将户部尚书抓起来,而后叫人直接去户部查,眼下黎王不在,想来也没有人敢公然和她叫板,但是事情是不一样的,案子也不是这么查的。 若是一切只是孟纨的一场猜测,那么只怕又将是一场莫须有。 虽然就她掌握的东西来看,户部尚书一定有鬼,可是旁人不知道,旁人也未必会信她。 这一步棋该怎么走,至关重要。 “若是只查南方,怕是会打草惊蛇,给了到时候户部毁灭证据的机会。到时候即便是南方私自增加赋税,他们也可以尽数推到曾经的几位南方官员身上。。”孟纨皱眉,而曾经的南方的官员,死的死,贬的贬,要么就是没有什么关系,几乎是死无对证。 李盛袭皱眉,她忽而想起了什么。 今日的最终的目的就是在孟纨的身上,他们一定是察觉到孟纨查到了什么。 而如今孟纨平安无事,他们也绝不会为此就善罢甘休。 最好的办法是毁灭证据。 户部的账目。 李盛袭想到这里,她刚要起身,就顿住了脚步,“户部尚书今天做了什么?” “啊?”孟纨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随即说道:“户部尚书今日告了假。并没有来户部。” 李盛袭目光一沉,原本急切的动作戛然而止,“原来如此。” 毁掉户部的账目是一定要毁掉的,但是若是为了毁掉一个户部的账目而浪费一个安插多年的户部尚书,未免太不划算。 若是能用一个户部尚书把她李盛袭落下来,那才叫划算。 孟纨不知道李盛袭忽而明白了什么,仍然是满脸的茫然无措。 “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孟纨不由得皱眉。 李盛袭摇了摇头,“我来不及同你解释了。纨娘,你告诉我,你手上关于户部的证据有多少?我要实证。” 孟纨见她急切无比,一时间也顾不得原因了,连忙说道:“只有两卷卷宗,以及一卷我自己所写的对比账本。” “够了。交给我。”李盛袭轻声唤道,放在平日里这当然不够,但是在今天晚上却是完全够了。 孟纨连忙交给她。 “我记得笑娘和你家住的不远?”李盛袭问道。 孟纨点了点头,曲盈笑的家就在这附近,她的房子是殿下买的,占地很大,院中供养了许多文人和医者,有男有女,她最近在重新修编医书,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远行。她已经许久没有出门见客了。 “来人。”李盛袭开口,就有女子从门外走入,这人看着面生,八成不是内卫中人,而是李盛袭自己养的私兵部曲,“去把笑娘叫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说完,那姑娘就翻身而出。 孟纨并没有阻止,她的伤是不需要曲盈笑前来的,这一点她知道,李盛袭不会不知到,但是她还是叫了过来,加之殿下如今又这般着急,必定是有旁的缘故。 “你记着,笑娘进来之后,叫她一人进来,而后不要离开,拿纸笔来,一会儿你将我留下的纸条交给她。”李盛袭吩咐道。 孟纨点了点头,赶忙去去了自己所取来的纸笔。 而后,她飞快的写下,再将书信交给了孟纨。 李盛袭并没有刻意防着孟纨,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书信,却发现她并不能看懂,李盛袭是用密文写的书信。 “事关重大,此信并非防着你,而是防着旁人。到时候叫笑娘讲与你听,我先走了,切记,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的行踪,今夜我只在你这里。”李盛袭叮嘱道。 孟纨心头一跳,不由得觉得心惊,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李盛袭说完,转身跳窗离去。 (本章完) 第420章:宫变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先去见了容治,严格来说,她是把容治叫到了自己的府邸之内。 此番行动不曾惊动任何人。 “殿下,发生了什么?”李盛袭回自己的府邸还要这般秘而不宣,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李盛袭将自己的猜测说与容治听,“……今日种种,本就是面对我的一场杀局。他们就是想要诱骗我夜开宫门。而后在宫内将我杀死。即便是杀我不成,我深夜入宫,也是其心可诛。若是户部那边再出一点事情,我可就百口莫辩了。” 入夜宵禁,皇宫更是如此,就连皇帝也不能随意的在夜晚开宫门放人自由进出。 她若是想要深夜进宫,怎么都不合理。更要命的是,她会怎么进去? 如果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必然不会选择正常的求见入宫,而是会选择私自入宫——毕竟宫中禁卫有一半是她的人,另一半也是“她的人”,只是旁人不知道而已。 不过仅靠一般禁军,也够让她入宫了。 这可是勾结禁军,等同谋逆的大罪。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禁军都是她的人,但是事情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 她若是以这样的方法入宫,后来又被诛杀,那也是合情合理,谁都不能说今上一个不是。到时候小皇帝只需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就足以谢天下。 就算她没有被杀,侥幸活着,那么她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同样也背负罪名,甚至户部的出事也要算在她的身上。 说不定还会把蓄养私兵的罪名安在她的头上。 而到了那个时候,勾结内宫、蓄养私兵这样的罪名一旦安在了她的身上,即便是皇帝碍于她的权势不杀她,甚至还为她“遮掩”,她也会成为“贼”,人人得而诛之的“贼”。 一旦到那个时候,顾氏就可以联合李瑞举兵清君侧,到时候朝局必定大乱,而她……她未必会死,可是情况却不会再如她现在的模样。 她一定会失去民心,同样的,曾经被他打压的北地贵族也会起来作乱,她少不了要亲自出兵平定。 而这个时候,她就不再像曾经北征一样的顺利了,到那个时候就是腹背受敌。 李盛袭恼怒之余又是浓浓的叹息,这是不惜冒着重启乱世的风险,也要铲除她。 因为一旦她中计,除非她直接杀了小皇帝,否则的话,小皇帝最差也能混成个割据势力。 而对于蒙骗了小皇帝的李瑞和顾氏来说,他们的机会和胜算就更多了。 容治很快就理解了李盛袭的意思。 两个人的脸色都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殿下预备如何?”容治沉声问道,今日之局已经如此,李盛袭既然已经窥破了少帝的计谋,那么破局就十分容易的。 重点就在于,李盛袭打算怎么破局。 她可以选择不进宫去,如此一来,就是坐看户部资料被毁。不过经历了白日刺杀之后,朝堂已经变成了她的一言堂。她可以强势的去做很多事情。等到雍王归京,她就夺取神器,登临帝位。 这是很稳妥的办法,这会使得李盛袭所收到的争议最小,得位也最正。 但是这看在容治眼里,却无异于是一条下策。 因为徐徐图之时间太长,小皇帝已经初现峥嵘之色,他被李盛袭挤压的只剩下一丝微薄之力,但是又还掌握着一定的权力,谁知道他鱼死网破之下还会做什么? 李盛袭抽出了自己的赤霄剑,说出了容治心中的上策,“杀。” 事到如今,她也不必再在意什么名。 不如就乘着如今发动兵变,直接将皇帝软禁起来,等到李珣入京之后,直接登基。 容治面露喜色。 “你去联络城中禁军,以我的命令,巡视街道,三日之内,不许任何人进出。 一定要注意看好官宅,若有人敢参与作乱者,杀无赦。 做完这些之后,你即刻南下,以捉拿户部尚书和讨伐逆贼之名,调遣将士五万,前往陵淮。阿珣那边就差一把火了,那就干脆烧起来。” 即便是后世非议,那也无关,只要功绩足够,谁会在意她是如何上位。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李盛袭面色冷然,而后便高声唤道:“秋铮!” 秋铮连忙走入。 “传我命令,户部尚书意图谋逆,向怀等宾客与之勾连。全部诛杀。” 秋铮一阵忙然,但是她的接受的速度很快,闻言,赶忙就率她的人去将人诛杀。 李盛袭做完这个,就立刻进了宫。 她的确要进宫,不过不是孤身进宫,更不是私自进宫。 小皇帝敢这么做,无非是笃定她看不透他们的计谋,也无非是因为,她此前想要求一个名正言顺,所以不曾掀翻胜券在握的棋局。 可如今,她并不想了。 她身为小宗窃取大宗,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名正言顺。只不过那样承平继位,会更加稳妥一些。 但是如今想来,是她错了,小皇帝已经逐渐被她逼入死地,他所拥有的“名正言顺”本来就容易引发乱局。 这一点,早在她驱逐黎王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李盛袭快马到了宫门口,毫不意外的敲开了宫门。 如今掌控宫门禁军的,是她的心腹——柯永昭。 李盛袭率军去了户部,那边早已准备好了埋伏。小皇帝的正统地位使得他能够招到天然的效忠者。 而且,他还自以为收服了一半的禁军,而那一半人,是李盛袭早早就安排好了的。 皇宫也好,临熙也罢,在李盛袭这么久的经营之下,早已尽数在李盛袭的掌握之中。 在李盛袭调动皇宫防卫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一切不再是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发展了。 不知何处传来的箭矢破空之声,以户部为中心逐渐散开,四处都响起了兵戎相见的声音。 皇帝今夜并没有入睡,当他披着衣服走出式乾殿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身戎装带兵而来的柯永昭。 他若无旁人的包围了式乾殿。 “柯永昭,你做什么?”李珩怒道。 这个月应该会完结 (本章完) 第421章:天子 - 盛袭 - 殊乖 《晋书卷一本纪第五高宗》: 明章二年,春,九月。户部尚书逆,高宗察,遂夜入宫门,诛杀叛逆。高宗命武威侯入宿卫,以卫圣上。 俄而叛逆除,上感高宗忠孝,特加九锡、假黄钺,许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寥寥几语,记载了那一场宫变所有的内容。 不过有意思的是,修撰这一章史书的人,是少帝的亲姐姐,也就是后来大殷的第二位女亲王,李书仪。 许多人好奇她为什么会选择李盛袭而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众说纷纭,难以考究。 但是无论如何,所有人都知道那场明章之变意味着彼时还只是宁王的李盛袭彻底掌控朝野大权,而少帝则是彻地沦为了宁王的傀儡。 在此之后,帝王诏令不出中书,天下悉以宁王马首是瞻,军国大事,决断于宁王之手。 “户部尚书企图谋逆,于宫禁作乱,微臣奉宁王命,前来护卫圣上。”柯永昭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护卫?什么叫护卫?李盛袭漏夜进宫,你不阻拦,竟然派兵来包围了朕,你这是护卫吗?你分明是乱臣贼子。”李珩怒斥。 柯永昭一言不发,但是他的态度则是表明了一切,深更半夜戎装而来,甚至还包围了式乾殿,这意味着什么? 纵然李珩今年只有十四岁,他也很清楚。 李珩见此,就要早出去,而柯永昭却在此时一把跪在了他的跟前。 柯永昭的用意很明显。 “叛军作乱,宫禁凶险,还请圣上退回殿内,以保无虞。”柯永昭言简意赅。 李珩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李盛袭,这是不想再继续下这一场棋局了,她要直接宫变了。 这是他不曾想过的结局,他料定李盛袭即便是发觉了其中的关窍,她也不会反叛,至多用温和的方式来夺权。 谁知道李盛袭干脆就倒打一耙,把一切都栽赃到了户部尚书的身上。 就在前几日,顾曜拿着户部尚书的罪证找到他。 他想要以此为要挟使得户部尚书倒戈,但是顾曜告诉他,姑姑已经查到了户部尚书做的事情,户部尚书已经是一枚废棋。 于是他采纳了顾曜的建议,布下了今日之局。 先是安排学子刺杀,吸引李盛袭的注意,而后又是将户部尚书一家诱骗出京,将其屠杀,以为日后将此事栽赃在李盛袭的身上。 而后就是调走内卫、刺杀孟纨。就是为了引李盛袭私自入宫,而后将其诛杀。 因为他知道李盛袭迟迟不对他动手就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而如今她一旦宫变,到时候旁人就有理由来讨伐李盛袭。 但是他没有想到李盛袭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掀桌。 李盛袭可以在这个时候,将一切都推到户部尚书的身上。 她把控了皇宫和临熙几乎所有的兵力,甚至在临熙城外还有驻军。 只要她把户部尚书的尸体藏起来,再在户部尚书的家里放一点孟纨身上的“证据”,又在宫里捉到他埋伏的人。 那么她宫变就能算是名正言顺。而这些,对于李盛袭来说都不难。 “你们.你们竟然敢.朕才是皇帝,你们这么做,对得起先帝吗?”李珩不由得怒斥道。 柯永昭依旧不发一语。 而不远处,归善长公主的宫苑内,李书仪已然醒来。 她听着外面的喧嚣,先是一惊,而后又一点一点的归于平静。 这一日还是来了。 同室操戈,亲人相残。 李书仪的神色默然,仿佛外面相残的并不是她的两个至亲之人,只是那清澈的眼底潜藏着忧愁与哀叹。 “长公主”一旁的婢女不安的开口,古来兵戎相见,几人能独善其身。 更何况她还是在这深宫之中,不过小小宫婢,城门失火,岂能不殃及池鱼? 李书仪透着窗户看着宫墙,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却能够想象得到这面红墙背后的杀伐。 “你们去休息吧,关好宫门,静待明日。无论是谁胜谁负,这把火都烧不过来的。”李书仪看了身边的宫人一眼,微微一笑,安抚的说道。 窗外的木芙蓉开的正好,单看其花朵,只觉得娇柔美丽,若是不认识,谁能想到此花凌霜而开呢? 她偏向姑姑,所以姑姑成功,不会清算她。 同样的,阿弟也不会因为她这一点偏向就清算她,因为她此前就已经有了偏向,而且,她只是偏向,却并没有插手。 所以她今夜可以高枕无忧,他们的战火根本烧不到她这里。 但是,她是隐隐希望姑姑能赢的,只有姑姑赢了,她才能脱离既定的轨道,永远的高枕无忧。 且不说阿弟与她早已离心,即便是不曾离心,阿弟也不能给她她想要的,只有姑姑可以。 她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想到这里,李书仪默默翻开了史书看了起来。 随着一声鸡鸣响起,有贵族人家的奴婢开起了小门,随即就看到了一身峥嵘之气的金吾卫守在宅坊四处,奴婢下了回去,连忙去通知自己的主人家。 贵族一片茫然,但是也隐隐约约的猜到,那不远的皇宫之中,必定是起了一夜的兵戎。 他们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门,并不是不知道这一场战事的结局如何,而是因为;李胜喜不让他们出门。 李盛袭毫无悬念的赢了。 布在户部的人不过只有几百人,再有强弩的情况下,若是对付李盛袭一个人,那是足够的。 可是李盛袭带了五百人过去。 五百人这个数字对于李盛袭来说,是十分的有意思。李盛袭的第一场仗就是率领五百人,渡江入漠,俘获西戎将士一千人,斩杀了那位曾经向她求亲的西戎王。 这是李盛袭的扬名之战,哪一年,她不过才比如今的小皇帝大了两三岁。 当她一身戎装走到式乾殿的时候,李珩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天子当有威仪,圣上岂能就这么坐在地上?”李盛袭的声音温和,人却怎么看着都不温和。 红衣银甲,手执天子剑,血腥肃杀,逆光而来。 她才是天子。 (本章完) 第422章:清算 - 盛袭 - 殊乖 “户部的乱臣贼子已然清缴,只恐宫内还有叛逆逃窜,圣上还是不要随意出宫才是。来人,送圣上回寝宫。”李盛袭不待李珩开口,就对一旁的内侍的开口说道。 内侍浑身颤抖,不敢去动,眼前这样的情况,他哪里敢去擅自插手。 “糊涂东西!如此不中用,如何能够侍奉圣上?”李盛袭说完,身边立刻就有人将内侍拖走。 李珩自己站了起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他尚且在此,李盛袭如何能当着他的面处置他的内侍?这未免太过荒唐放肆。 可是转念一想,李盛袭什么更加大胆的事情都做了,更何况是这个,她又有什么不敢的。 “姑姑——你这是要做什么?”李珩咬牙切齿切齿的问道,只不过他并不敢明确的质问,只是握紧了拳头,隐忍的问道。 “内侍无能,便不该在圣上身边服侍,如今有乱臣贼子谋乱,圣上身边的人也都必须要一一排查。”李盛袭神色冷漠。 李珩何时见过这样的李盛袭? “究竟谁是乱臣贼子?”李珩忍不住说出口,但是话刚说完,他心中有不由得生出一丝惧怕与后悔。 他惧怕李盛袭彻底不管不顾,顺势将他诛杀,他惧怕李盛袭取他性命。 “圣上被吓得都说了胡话了。先请圣上回宫,待到排查完毕,请盈笑入宫。”李盛袭并没有生气。换句话来说,在这个时候,无论李珩做什么,都勾不起她任何的喜怒哀乐。 李珩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李盛袭!朕才是皇帝!你这么做,将朕置于何地?”或许是李盛袭的轻蔑勾起了李珩的怒火,他又继续说道。 李盛袭依旧不在意,她挥了挥手,身边的将士就轻而易举的将李珩给拖了进去。 “殿下。”柯永昭走到了李盛袭的身边,他无比恭敬的看着李盛袭说道:“下一步当如何?” “封锁城门,三日之内,坊门闭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人进出。违令者斩。对了,将孟纨也叫进来,让她核对两仓。”李盛袭吩咐道。 “是。”柯永昭点了点头。 很快,孟纨就进了宫,有了李盛袭的帮助与允许,孟纨顺利的开了库门,三日之内,孟纨几乎是不眠不休,在李盛袭等人的帮助下,查清楚了一切。 一切果然如她所料。 这些年来这些年来,户部征上来的粮食,都要比账上面的数目要少。这也是为什么,前几年南方有灾祸,赈灾的情况都不容乐观。光这一点,就足以治户部尚书的死罪。 更不要说南方。 “将顾氏满门下狱,先不必用刑。”李盛袭挥了挥手,她坐在上首,神色之中有几许疲惫,“召文武百官入朝。” “殿下,您要不要先休息休息?”孟纨犹豫的开口。她虽是几乎三日未眠,但是她做完这些之后,还是休息了一夜的。可是李盛袭,她也是几乎几夜没有合眼。 在兵变的那晚上之后,第二日就和她一起清点账目,好不容易算完账了,她又要处理大小事务,这几日几乎都是靠茶汤吊命。 “不急。先见完百官再说。”见百官只是为了给朝臣们一个交待,然后让他们继续投入朝堂之中,免得朝廷的大事被耽误。 百官在家中悬心了好几日,乍然闻说要入宫,连忙收拾了进宫,生怕这场风波殃及到自己。 毕竟这是胜利者在他们身上的第一道命令,他们若不积极配合,只怕是容易被认为是对胜利者表达不满。 那一场宫变的最后结果他们一早也知道,并不在意料之外。 即便这只是一场李盛袭一时兴起的宫变。 李盛袭经营多年,早已是一呼百应,只要她送一句话过来,禁军系数听命。 光这一点,就不是圣上可以比拟的了。 而且,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日后估计是很难听到今上说话了。 宁王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等于是剪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她若是不能更进一步,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而如今她已经撕破了脸,走到了最后的一步,就不必再给小皇帝权力,至多将少帝留着,当做一个傀儡摆弄而已。 日后的军国大事,只怕系数都要听命于李盛袭。 果不其然,这一场朝会召开之时,龙椅空悬,李盛袭身着亲王服饰立于龙椅一侧,摄政之意不言而喻。 最大的的刺头被赶出了宫,没有人的敢在这个时候质疑这件事。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虽未曾着佩剑,亦是威严无比,无人敢置喙其事。 李盛袭劈头盖脸的把所有的人都给骂了一顿,而后就甩出了户部的证据。 言简意赅的讲述了自己兵变的原因:户部尚书与叛军勾结,先是派人谋杀她。后来又因为自己多年为叛军做事的事情被孟纨察觉,所以就企图去杀孟纨,并且留了人在宫中作乱,李盛袭这才率兵进宫。 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李盛袭说它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而且,这里面有许多的事情都是事实,虚假事情李盛袭都是撒了武人能够考证的谎,没有人能够质疑她这句话。 说完了这些,李盛袭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户部尚书与叛军勾连,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察觉,若非孟主事敏锐,只怕今日圣上都不知安慰与否!” 朝臣跪了一地。 李盛袭这才仿佛戾气微消,又继续开口说道:“三司提审户部官员,升孟纨为侍郎,在这期间,户部之事由孟纨主理。” 没有人反对,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户部的尚书之位估计会一直悬空,直到孟纨登上尚书之位。 一场朝会顺利的开完,各司继续忙碌,朝廷又开始了正常运行。 李盛袭本想直接去兵部,只是挨不过身边人的劝说,勉强去睡了两个时辰。 而很快,就听人来报了黎王请见的消息。 严格来说,黎王并没有说是要见李盛袭,而是说想要拜见圣上。 第423章:姑姑 - 盛袭 - 殊乖 “我没有功夫见他,他若是想要去见圣上,那就让他去见圣上。”李盛袭冷冷地说道,就连睡觉的时间都是百忙之中抽出来,哪有功夫去听他骂人。 “圣上心生反骨,黎王又一直反对您。若是真的让他们见了面,只怕会有所密谋。”孟纨担忧的说道。 “那就让他们密谋,我到要看看,他们能做什么?” 对于黎王和小皇帝来说,他们如果想要调动兵力,只能能去调动京外的兵力,而如今,天下不被她掌握的军队屈指可数,猜都能猜到他们要去哪里。 黎王在京中是最安全的,而他一旦离京,她就会将他扣留起来。 而到那个时候,李珩最后的帮手也没了。 而且等到李珣一回京,天子也未必是天子了。 李盛袭刚一上台就清算了不少人,不过她一向是宽严并济,不过寥寥几日,朝政就回到了正轨。 只是这些天,圣上一直不曾上场,不过是对于大臣来说,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影响,毕竟圣上虽然没有上朝,但是一直有人在行使圣上的权利。 直到有一天消失了许久的圣上,才坐到了龙椅上,这个时候,许多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朕年纪尚幼……多亏有姑姑辅弼国事,朕欲给姑姑加九锡,诸卿以为如何?” 十二冕旒遮着,众人看不清楚圣上的神色,是圣上的神色已经不再重要。众人看着站在龙椅一侧的皇姑。 李盛袭神色未辨,加九锡这样的事情,从前也提到过,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能活到现在的大臣,个个都是人精,他们看得懂时事,所以并没有再反驳,而是纷纷附和。 李盛袭三辞三让之后,便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加九锡。 自此之后,她的权势达到了极盛。圣上也只在这一日出面过一次,寻常时候,军国大事都在李盛袭的手中。 南边打了起来。 李盛袭也没有闲着,除了密切关注南方的动向之外,她又推动了许多的新政。 比如说,将她的女护卫收编到军队之中,在兵部开了募兵处,招募女兵。 又以男女授受不亲,在朝廷做事不方便为借口,又抬了几个女外官。这些外官从前都是她的婢女出身,她们随侍在她左右,有了丰富的政治经验。 如今局势尚未彻底稳固,此次科举的事情,她还没有正式开启,不过她在各地开设了女学,鼓励女子读书。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最高的掌权人喜欢什么?自然有的是人想要逢迎,所以她这条政令一下,就有许多有女儿的富贵人家叫女儿去读书。此举的本来目的是为了献媚于李盛袭,但是结果却是极好的,李盛袭乐意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朝堂的气象也由此焕然一新,此前几代皇帝的休养生息,使得国库充盈。 先帝在位之时,虽大举兴兵,但是因为铲除世家、削去勋贵,以累世公卿之家的家产来充盈国库。虽是穷兵独武,国家却依旧承平。 而这两年,李盛袭又大举兴政,提高了百工之家的地位,使得许多便民的器物得以发明。 加上她又大开私产补贴种地的百姓和待考的学子。如此一来,国家越发兴荣。而她的威望也越盛。 原本只在江北传扬的“圣母出,天下宁”六个字已经传到了天子脚下。 或许有顽固派,想要反对李盛袭的统治,但是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皇帝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好的生活,他们并不在意皇帝是谁? 李盛袭不仅给他们带来了好的生活,还为他们打走了一只掠夺他们的外敌,有哪个皇帝会比她更合适? 甚至有不少学子已经开始接受李盛袭,就比如说在重阳这一日,李盛袭给开重阳诗会,邀请监生,便有数百位国子监的监生为李盛袭作颂圣的诗句。 如此,大局几乎已定。 而在腊八这一日,南方传来了陵淮大捷的消息,李盛袭喜出望外,她连忙加封容治为陵淮大都督,让他总理陵淮诸事,而李珣则是被急召入京。 国政渐稳,而李盛袭在李珣回京之前,她去见了一个人。 内卫的大牢之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李盛袭被人带着走了进去,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之中,一个男人被架在了墙上。 顾曜就是李瑞。 她当初怀疑曲知离,但是就因为一下迟缓,就让人给跑了。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再犯一次错误? 一次让顾曜弹琴,其实并不是想听他的琴声有什么古怪,纯粹是为了拖住他。使得他在宵禁之前没办法出城,也没办法回宫。 而等到李盛袭看破了他们的计谋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把顾曜抓起来,而后废掉了他的武功,再去见的容治。 一次让顾曜弹琴,其实并不是想听他的琴声有什么古怪,纯粹是为了拖住他。使得他在宵禁之前没办法出城,也没办法回宫。 而等到李盛袭看破了他们的计谋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把顾曜抓起来,而后废掉了他的武功,再去见的容治。 李盛袭看着李瑞,昔日的神仙玉郎已然落魄,不过风姿并没有改变。 李盛袭对他并没有手软。 内卫给李盛袭搬了一张椅子,李盛袭坐在了上面,她挥了挥手,旁边的内卫退了下去。 李盛袭看着他,李瑞也已经缓缓地抬起头来。 “阿玺——”他的声音十分虚弱,目光复杂,似爱似恨,爱恨交织。 这几日他深思恍惚,总是回忆起九年前的事情。 “你不该这么叫我。”李盛袭摇了摇头,这个名字,是她的小名,还是阿兄起的小名,至今,也不过只有李瑞和阿兄这么喊过她,“或许,你叫我姑姑更加合适。” 李盛袭冰冷的话从口中吐出,李瑞微微皱眉,随即又是一笑,“如今他死了,也只有我一个人能这么喊了。阿玺,你才不是姑姑。” 从他父亲死的那一刻,李盛袭兄妹对于他来说就不再是亲人,李盛袭当然不是姑姑。 第424章:女帝(结局) - 盛袭 - 殊乖 李盛袭的目光发冷,兄长的死,是她的隐痛,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你有什么脸面和我提阿兄呢?”李盛袭冷漠的说道。 “我为什么没有脸面呢?他杀了我父亲,尚且能屡屡提起我父亲。我杀了他,自然可以屡屡提起他。”李瑞笑了起来,目光中带着得意与嘲讽。 他不是嘲笑李盛袭,而是嘲笑自己。 他随之又说道:“难道就因为我的父亲和他抢夺皇位?可是阿玺,你自己又在做什么呢?你再抢你侄子的皇位啊!九州逐鹿,弱就是原罪。胜者自然能提起败者。” “那你说说,你赢在哪里呢?”李盛袭缓缓沉下心,低低的问道。 “至少给你造成了不少麻烦吧。或许也可以说是我成就了你。” 若不是他弄残了李珣,李盛袭也不可能去上位。 李盛袭目光冰冷,“你也能拿自己和我兄长比吗?纵然他死在你手中又如何?百年之后,亦有人上香供奉。至于你早就死在了十几年前。” 李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是恨我啊。” “我不该恨你吗?” 二人对视着,一方满是被愚弄被背叛的怒意,一方则是戏谑以及自嘲。 “可是我当初的情感,也不是假的。”李瑞解释道。 “真的假的又如何?过去了便是过去了,错了便是错了。如今,每每回想,我就觉得十分恶心。” 被第一次喜欢的人这般愚弄,被第一次喜欢的人背叛,年少的风花雪月,只如今变成片片挖心剜肉的刀,在喉的骨刺。 李瑞一怔,他和李盛袭不一样,他一开始就知道双方的身份,面对少时美好的情爱,他是清醒的沉沦。也是沉溺其中,冷静抽身。 即便是如今,他和李盛袭刀兵相见,依旧抹不去那份情爱。这个情爱请永远刻骨铭心。 “我今日来见你,只是为了告诉你,你的万般谋划已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留着你的性命到如今,也不过是为了让你看到你最终的结局而已。”李盛袭目光冰冷。 她慢慢起身,离开了牢狱。 “殿下,要不要了解了他?”内卫前来分道。 “放干他的血。”李盛袭目光冰冷。 “是。” 李盛袭离开了内卫,她孤身一人走在宫道之中,红墙朱瓦之下是一片白雪皑皑,红白交映,刺在李盛袭的眼中。 未陵已至腊月,漫天冰雪,寒风刺股,李盛袭清醒了不少,心中莫名的几分积压郁结也渐渐驱散。 她徒步登上城墙,看着皇城门下的场景,是熙熙攘攘的人间。 今日她下令在皇宫前为百姓赐下腊八粥。 每一位百姓在领取完腊八粥之后,便朝着宫门前摇摇一拜。恭敬而有虔诚。 李盛袭的心一下子就宁静了下来,或许她接过江山并不完全是为了阿兄,比起阿兄的宏图伟业以及夙愿,他其实更想看到这些百姓发自内心的笑意。 纵然她双手沾满鲜血,初心亦是不变。 腊月二十,雍王归京。安定诸事之后,雍王先进入宁王府。 ,而后当夜,宁王召宗室入宫。 经过一代帝王的洗礼,如今的宗室早就没了几个硬骨头,能活到现在的,要么审时度势,要么无功无过。但是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会和当权者硬着来。 唯一一个硬骨头的黎王已然不知所踪。 但是没有人敢问黎王的踪迹,据说黎王消失之前曾经拜见过当今的天子。 而后紧急出京,便不知去向。这其中释放出的政治信号,不言而喻。 如今,宁王突然召他们进宫,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众所周知,容治大都督才是宁王的心腹。是宁王不召容治进京,却召了雍王。 宗室们一个两个都提心吊胆的,从前以为宁王和善,总是笑盈盈的。但是自从她发动宫变开始,就没有人这么想了。 在这段时间,宁王上位以铁血手腕,不知斩杀了多少人。他们从前就知道宁王和先帝相像,如今更是这么觉得。 先帝杀宗室不手软,宁王也不见得手软到哪里去? “雍王知本王召来宗室,说有大事,却不知是何要事?”李盛袭故作疑惑的说道。 李珣被人推了出来,他看着在场的宗室,正色说道。 “此番南下,本王遇到了一位曾经在先帝身边侍奉的内官,他交给了本王一件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将目光放到宁王身上,他们就不信雍王在此前没有跟宁王通过气。 “不知雍王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们看?”因为年长一些的亲王站了出来,硬着头皮说道。 彼时雍王和宁王需要一个应和的人,他就该站出来。 “是一道传位诏书。”李珣说完,就叫人将诏书拿了出来。 明黄色的圣旨被人缓缓展开,苍劲的字展露于人前,上面还加着帝王的玉玺。 至于传位之人,赫然写着李盛袭的名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不由得看向宁王,李盛袭亦是惊讶,仿佛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宗室:“.” 宁王到底不必装的那么真,这件事情宁王不知道了就有鬼了,若是其他的情况宁王不知道他们都不信。何况是这个内容? 只不过,他们想知道这道圣旨是真是假。圣旨之上的确是先帝的字迹,但是他们似乎记得,宁王自小被先帝抚养长大,她若有心,仿造一封这样的圣旨并不难。 但是,先帝似乎也像是能够做出这件事情的样子。 而且如今是真是假,似乎已经不在重要了。 李盛袭更进一步之意昭然若揭,他们又怎么敢阻拦。 于是,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 他们兵部在意李珣对于这道诏书的就解释,似乎是说当初叛军为了乱国,企图窃夺诏书,以至于那位内侍流落南方。 一切是真是假已经不再重要。 少帝见了这份诏书之后,面色冷沉,但是过了一夜之后,不知归善长公主同少帝说了什么,于次日大朝会之上,少帝起身禅让。 而历经惯例的三辞三让之后,李盛袭登上接受了帝位。 次年春,李盛袭登基为帝,改号元昭。 这一年,李盛袭二十五岁。 这本书写到这里就完结了,这个学期更新减少,结尾又比较仓促,十分抱歉。这个学期真的是太忙了,谢谢大家陪伴。还有一些番外,不过是不定时更新。番外的内容有李盛袭的前世番外,她和容治的番外,以及一些新政。 (本章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