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痴念无悔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我予你相思,你允我白头可好?”这番问话,是赵七月在最后的日子缠绵病榻,抓住身边人的衣角喃喃的。这话,却似是说给风听的。     七月被病魔苦苦纠缠着同时,也被梦魇折磨着。梦里,萧白契一袭红衣,身边同样是一身红装的贺燕好。他们携手立在她面前,眼神决绝而残忍。     而画面一转却又是萧白契一身月白的袍子,单膝跪在床边抓着床榻上虚弱女子的手,冰冷地掀动着嘴角。床上的女子,苍白如雪,不是七月。     “我萧白契,穷极此生,都不会对你再动一丝一毫的心思。若非抛却不下燕好,我便以死抵你与我的救命之恩。赵七月,我求的不过是与你两不相欠!”     画面再度转变,贺燕好抓着她的衣袖,梨花带雨地恳求:“公主,还望你能成全燕好同王爷的一片痴情,燕好定会感恩戴德。”     他们是至死不渝的生死相许,而她又算作什么。不过是独守空房,一寸相思一寸白头。     七月在梦中看见了自己,她跪在冰凉的地上,四处无人,她的下身一直在淌血,她大声呼救,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来救她。她看见远处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离她原来越远,她如何叫唤,他也不肯回一次头。     七月在梦中不停挣扎,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原来,她短暂的一生,回忆起来,竟没有什么是开心的。她阖着的双目,从眼角,一直渗着泪出来,眉头锁着,像是锁住了所有的悲喜。     如果这些是梦,为何没有人将她唤醒?     榻前,贺慕满蜷首坐在矮凳上,一点一点看着手中折扇上的画与字。许久,薄唇微启,只听他低声问:“何不放下?只要你说一声,我便是负上恶名,我也带着你离去。天涯海角,海阔天空。”     而榻上的女子,清秀的容颜苍白若雪,时不时地轻咳,肩膀微微耸动。俨然是一副苍白病态的容颜,可是那黝黑的眸子却晶亮地让人忍不住凝视。     她咳嗽,他握着扇子的手便紧了,可是却无法伸出安抚她。他与她之间,分明咫尺,却像是隔了一个天涯。想着,他忍不住苦笑。     “慕大哥,道理我不是不知,可是要去做到,却非想象的那么容易。将心给了一个人,让我再收回来,或是再生出一颗心,都是不可能的。我爱他,即便他对我无意。若说我对萧白契的这份念想已是入了魔道,那边如此吧。我为他着了魔,与人无尤,与我无悔。”     她说得如此字字珠玑,每一字都像是坚冰落在贺慕满的心头,将他的心冰冻三尺,伤入七寸。握着扇柄的手隐隐颤抖。     “我此生,对萧白契是痴念。而慕大哥你对我又何尝不是痴念,他与她何尝又不是痴念。只是,他们是两情相悦。”她的语气郁郁寡欢,没了之前的生气。     他终于有勇气抬头去看她,那是他满心满意牵挂的女子,曾经是那么的活泼可爱,如今却如那秋日枝头的黄叶般摇摇欲坠。他发誓要爱护她一生,即便她心里没有他。     痴念又如何,就如她所说,一痴成魔,与人无尤,于己无悔。     “哐!”     矮凳因贺慕满的突然起身而翻到在地,七月费力地抬起眼看向他,不知他要如何。     “你若是真的如此,何必在此糟蹋自己,你若是争抢不过,我便帮你把那小子绑来见你。不论谁对谁有执念,我便就是要让他守在你身旁!”     七月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无限感动,却也无奈。“慕大哥,感情是强求不得的,我深谙此理。过去四年,我已经耗费了我这一生的精力企图去得到他的爱,可是不想他的爱如此坚决,不肯施舍给我一点。”     “七月……”     “慕大哥,谢谢你,你回吧,我累了想要歇息了。”七月倦倦地拉了拉被子,背对着贺慕满躺下。     七月闭着眼,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到那人离开得声音。微谓了口气,道:“慕大哥,我们几人之间终是不会圆满的。我知道我若是转身,身后是你一世的温柔爱护,可是我却没有什么能给你的。我不想,之后的日子因为我而让你不快乐。”     “慕大哥,我这一生很短,而就是如此短暂的一生,我全部用来爱他。即便我死后是一堆白骨,我想,那堆白骨依然只是深爱一人。”     “那来生……”     “慕大哥,来生我便就做你院里的一朵桃花吧。就开在最末梢,风来了我便落。”     开在最末梢,风来了便落。开一春,落一秋。缘起时便灭,缘灭时再生缘。           第一章 狭路相逢棋逢对手入宫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乾德964年,少女与那风采少年狭路相逢,恰逢其时。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他们就这样不期而遇,少女在一片冰冷里沉浮,少年用他温热的胸膛将她包裹。     如果此刻,就是一生一世。     那又哪来的那么多生离死别。     虽然还未得到正式名分的七月平时是不允许被放出来偷闲的,须得每日在太后宫中习公主的各班规矩。现在正式大好的时光,宫里到处燕燕莺莺,煞是迷人。而七月这样青春少女的年纪,怎么耐得住寂寞。     每每太后午休时,她就会装着可怜模样,央求着教她礼仪的嬷嬷,让她出来游个园子赏个花。其实七月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她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在这高高的宫墙之内生活。     她漫步在御花园的西北角,这里人烟罕至,她也图个清静。慢慢悠悠地晃着,思绪漂浮在九天之外。身后几步之外,繁花紧紧地跟随着。     七月想,如果她有些怀念那个收留了她些时候的奶奶和村庄了。还有那些经常欺负她的孩子们,她竟然也有几分想念。倘若赵匡胤没有寻到她,她一直在那个村庄中生活、成长,此刻又会是如何模样呢?     肯定是个没大没小的野丫头吧。可是,那样却是自由自在的。     七月想着这些,一会儿展露笑颜,一会儿愁眉不展。往北再走些,就看见不远处一个池塘,中间围着一个亭子。     走进亭子里,七月看到池塘里的许多荷花都已经开了,有些还是含苞待放。翠绿的荷叶定下,是不是地穿梭着几条金色的鱼儿。     情不自禁被吸引,七月忍不住想要走进了细细地看。她轻声走过去,想要靠在亭子的围栏上观看一会儿鱼儿的嬉戏。可是,就在她靠在栏杆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往池塘里倾斜了出去。身后是繁花的惊叫声。     七月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响着她的声音,四周一片冰冷,抓不到任何令她安心的东西。什么是她应该有的?什么又是她不能强求的?     七月从来没有强求过任何东西,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而是命运将她如此安排的。她能如何?她能如何!     可是,七月一张嘴,便有大口大口的水涌到她的喉咙里。她现在连呼救都做不到!     然后她隐约地觉得,又有一片水花溅了起来,她就被一个宽厚的胸膛拯救了。七月抓着那人的衣襟,唤着爹爹。意识模糊的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唤过了,她的爹爹,她已经记不起他的模样了。     后来上了岸,吐了些水,七月又迷迷糊糊地看那人。原来,不是爹爹。对呀,她的爹爹,早就抛下她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她竟然还想着他会来救她。     七月看着那人,他的面容像是遮了层沙,模糊地看不清楚。     七月被他抱在怀里,知道他要抱她回去招太医来看。她靠在他的耳边,喃喃:“不要将……将此事……让皇奶奶和父皇知道……不要……”     这一年,她终于遇见了他,可是却没有看清他的容貌。这一年,她情窦初开的年纪,他风华正茂。正巧是狭路相逢,棋逢对手的巧妙。而她,却连他是何人都不知道。           第二章 情不知所起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醒来时是在太后宫中,熟悉的房间,只是迟疑了一下变马上坐起来。待一阵晕眩之后,还是连忙找来了繁花。     “公主不必担心,永泰王爷没有惊动太后那边,也让下面的人都守了口风。”     “永泰王爷?”     “公主,今日将你救上来的就是燕国长公主的儿子永泰王爷。”     “原来,他是王爷。”     七月曾听下面的宫嫔无意间议论起过这个王爷,对他的春闺遐想,对他的思慕爱恋。而她当时只是听着,没有任何在意。     而他的无心救人,却平白无故在少女心中埋下了情种。她与他,爱得仓促而决绝。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但求无怨无悔。     七月落水一事没有扩散,对于太后皇帝那边,也只是说夜里不小心招了风寒。太后不疑有他,和皇帝关切些事情便也没有多问。待七月好全了,便第一时刻跑到了太后宫中,皇上那边也让繁花带了信过去,让他不必挂念。此事便这样过去了。     只是七月的心里,却因为那一个午后动荡不已。那温热的胸膛,永远存在她的心里。那模糊的脸庞,在她的梦里被一遍一遍的描绘。     若这不是巧合,那偏偏为何一个王爷,会在那日午后去到一个如此偏僻的池塘边呢。若是他不去,又如何会救上来一段痴情呢。     三日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第三日七月昏昏沉沉地醒来,看到的却不是已经略有些习惯的繁花。床边围了一圈的人,繁花一脸无措地站在人群之外。七月揉了揉眼,看见了皇太后身边的徐嬷嬷。     “徐嬷嬷,发生什么事了?”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就知道你会忘记这样的大事。今儿个夜里就是你和各宫各院正式见面的时间了,你现在却还这般,真到了那个时候可要怎么办呦!”她甩甩帕子,急急走到七月的床边,将七月扶了起来。     “那个你,还不快把公主穿的衣衫取来。”     “你,去将水拿来服侍公主洗漱,你们几个过来帮把手。”     “你们几个,去把皇上昨儿个赐的金银首饰,玉器头饰端来,让公主挑挑。”     “你们几个还站着作甚,去御膳房让他们快些准备晚上晚宴上的吃食,再给公主送些吃的来垫垫肚子。”     七月看着徐嬷嬷熟练地指挥着下面的人做事,心里不免唏嘘。唏嘘完之后,她便被人扯来扯去地摆弄。     “嬷嬷,徐嬷嬷。”七月叫着。     “公主何事?”     “嬷嬷,如今这才上午,午时且还未到,晚宴晚上酉时方才开始,还有四个时辰之余,为何现在就这般摆弄我。”     “公主莫要厌烦,宫中的事本就这么繁琐的。虽然晚宴是在酉时,但这之前公主还需做许多的准备,走许多的过程。”     七月在心中暗暗叫苦,如果这般,还真的不想出去见人了。“那嬷嬷,我现在是真的有些饿了,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吃些?”     许是见七月委屈,徐嬷嬷有些动容,回过神招来了繁花,给七月送了些吃的过来。繁花听话地断了些糕点过来,放在的手边,七月朝她感激地笑笑。     匆匆吃了几口,嬷嬷就提醒七月须要去沐浴更衣了。           第三章 宴席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坐在比她大了许多倍的浴桶中,想着还是第一次那么多人围在她的周围看她洗澡,甚至是帮着她洗澡的。徐嬷嬷看出了她的拘谨,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公主,这些以后都是要慢慢习惯的。不要忘了,你是公主,是一国之君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一句话七月怔了一下,那一下她什么也没有想到,就是放任自己没有思想了一会儿。     她是公主,是一国之君的女儿。可是她清楚知道,她不是!     沐浴完,他们便为七月穿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华服。衣服很重,压得她都有些走不动路了。但是她知道,没有人能替她分担。     徐嬷嬷在七月的身边虚虚地扶着,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叮咛。譬如一会儿不能叹气,不能不笑,不能放松自己……     七月笑着被扶进皇室宗庙,然后拖着重重的华服走过长长的廊,走上高高的阶梯。几次险些踩到脚下的,但是她一直记着徐嬷嬷的叮嘱,所以不敢有半分差池。她们谁都看不出七月笑容之后的哭容,她觉得她做的非常成功,没有令皇上和皇太后失望。     她站在宗庙大门外,透过两扇开着的朱红大门,看到了站在那的皇上和皇太后,他们同样身着华服,面带慈笑地看着她。     七月知道,他们都对她寄予厚望,他们都想待她好,都想让她在别人眼里表现的好。所以为了不负他们所望,她一步一步走近。     最后,她跪在赵氏历代祖宗的面前,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地上。各位祖宗,心里念着:“你们定然也知道我的真正身世,或许你们不愿意接受我的祭拜。但是,七月感激父皇的收留,感谢皇奶奶的呵护照顾,所以,今后七月定然会善待他们,善待赵氏的所有人。”     这年她十三岁,她还不知道承诺的沉重,妄自在这么庄严的地方许下了如此沉重的许诺。许是她的轻易,才会让她此生这般坎坷。     经过一系列的流程,终于到了晚宴时分。     七月从未参加过这么多人的晚宴,她犹记得当初过生辰时,爹爹为了给她弄得热闹些,把所有的亲戚都叫上了。可是,远远比不上这个宴会。     她坐在皇帝的身边,一眼望去,离她最远的那个人,她只能看清他衣服是何颜色,别的全都不知。     离得近些的,右边是各色女嫔,衣着鲜艳醒目。左侧,则是依着官位,坐着朝中的臣子。开宴前,赵匡胤让他身边的太监拿了他先拟好的圣旨出来读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后一日,出宫寻得失散的孤女赵七月。现,朕今日便恢复其皇家人身份,列入赵氏族谱。缘其在诸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九,故为九公主!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宣旨太监收了圣旨后就退到一边,地下群臣,宫嫔王孙纷纷走到桌前跪下,声呼万岁。     赵匡胤笑着让他们平身,然后拍了拍七月的手,让她安心。           第四章 万般忍耐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可是,七月知道,她的父皇是不能永远陪在她的身边的。酒宴刚开始不到一会儿,皇太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大庆殿了,皇后陪着一道回去。而皇帝也借由政务缠身为由,到了宴会中途就离去了。     但是七月无法离开,因为她是这个宴席的主角。皇帝离席时有些醉态,但是临走前还是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而她,不懂其中所以然。     就这样,七月一个人坐在那样的高位上,看着下面陌生的人推杯换盏。     然后她听到有人在说:“这便是皇上那日夜里带回来的女孩,倒是真的有几分相似。莫说,真是那……”之后不知为何噤了声不语。     然后又有人笑了下,道:“皇家之中的事,岂是我们这等臣子可以非议的。你还是好好吃你的肉喝你的酒,免得招惹了不该招惹的祸事。”     “诶!言之有理!”     “来来来,我们畅饮了这杯。”     “来,干!”     七月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样非议她,她循着声音看去,并不认识那些说话的人。可是他们,却好像能将她看的很通透。那些话,她可以做到很快忘记,可我却不能当做没有听到。她不能,再若无其事地坐着,看着这些对她蜚短流长的人。     七月正要站起来,却觉得肩膀被人压了下。抬头,看到了徐嬷嬷。徐嬷嬷看着她,朝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她轻声道:“公主,您需忍着。”     忍着。只是这两个字,轻易地能够说得出口。但是,要人做到,却不是轻易的。这两个字,有时是比任何刀剑都锋利的。而且,它不会给你一刀毙命,而是一点一点地凌迟着你!让你有苦而言不出。     而这两字,七月在那一场暗潮汹涌的晚宴上,真真切切地扛了下来。     七月也不知那场宴席进行了多久,只是到最后太监总管宣布散席的时候。她依然端端地坐着,看一个又一个的人或扶着别人,或是被别人扶着离开。而那些后宫嫔妃公主的,与来时无异,同样是拖着长长的裙摆离去。     终于,整个大殿,空落落的,只剩下她还坐着。想了会儿,才发现她也该离开了。方站起来,却又软软跪了下去。幸而繁花一直在边上伺候着,才没有等她跪实了地上才被人发现。     朝着繁花笑了笑,繁花也朝着她笑一笑。     繁花比七月要小上两岁,可是她的个子却是比七月要小上许多。她扶着七月,微微有些吃力,但是却没有分毫放手的意思。     “九公主殿下,让老奴带你们回太后那处吧。”那太监总管微微弓着身,问。     七月也不知是为何,竟然推却了。“不用了,我想四处走走,你们都先回吧。太后那,我回去了自然会说明的。”     “可是……”     “我只是随便走走,又不会跑到宫外去。好了,留下繁花一人陪我就好了,你们都回去吧,不准偷偷跟着过来。”     “……是!”最后身后的一群人颤颤巍巍地应着。           第五章 如梦似幻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带了繁花出去,看着那星星月亮,忽然觉得自己是生的那样渺小。待在太后身边,虽然太后宠着,没有强行要求要学什么四书五经,本来女子也不需要学这些。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是整日整日呆在太后宫中,没有人来陪着说话逗趣儿,自然就找人搬了些书过来看着打发时间。     “公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宫里的路我们都还不熟,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回去晚了,怕太后要责罚的。”繁花在一边轻轻地说着,自上次七月不慎落水后,繁花便处处谨慎。     七月四处看了看,没有理会繁花说这句话。繁花许是看七月没有理会,也就只能委屈地跟在她我的身边。七月想,繁花心里肯定埋怨自己生的不好,跟的主子也不好。     繁花不说话,七月一人也没有自言自语地习惯。不知走过了多少条廊子,走过多少个园子,最后累了,就领着哑巴小宫婢繁花到假山里找一处平地坐下休息。     方坐下,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言语。想来,是还有人在此处。想着,他们在谈话,若是她还坐在这,算不算得上是窃听他人言语。     想着正准备要起身离开,就听到有人说:“你是不知,我看她生的那狐媚子的样,哪点像了父皇,瞧着就是跟她那娘亲是一模一样的。”     咦?她说的是谁呢?是哪个宫里的可怜人?     “大公主殿下,我只今日见过她一面,实在没有说话的资格。况且,九公主殿下才十五,还是个孩子。”     原来,这像了狐媚子的人说的是她呀!想着,又定定地坐回了原处。     “你不知,她那狐媚子是凭空出现的,我早就听闻了她,但是父皇现在才让她同我们……”     “好了,大公主殿下,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府去了。”     这声音,真是好听。就像,是山涧里流过溪石的水,听着,便觉得已经很是善心悦目了。七月撑着头,想要多听会儿,可是听那大公主娇呵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想来,是已经走了。     这时,七月的确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所以这个夜里清水般的声音,也被她很快地忘却。     即便是在多年之后,她模糊地想起这个夜晚,多的,也只是一寸一灰的伤心。这个男子,从来都不明白她对他的情,就似七月从来都想不通,为什么当年的他待她那般,而多年之后,能如从未相识过两个陌路人。     最后的那段日子,迷迷糊糊地七月好像总是拉着繁花的手,问繁花,当年的夜晚,是不是真的有过。     “公主,你不要说了,太医说了你现在要多多休息,话都不要多说才好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你就当是做了一个梦了。咱们,不要再想了,公主。”     七月当时脑子混沌,摇了摇头,又问了繁花那她这几年过来的算是什么?繁花一直跟在七月身边,这几年,也就是七月一路看着,跟着过来的。     那么,这几年,七月是否也可以当做是做梦吗?           第六章 银月楼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那晚,待到那边的男女散了之后,繁花便可怜巴巴地央着回去。“公主,咱们回吧。这夜深露重的,你若是晚回了,太后不会责怪你,反而会心疼你。但是繁花不同,繁花定会被责罚的。”     这是七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繁花带着埋怨的请求。     繁花,是否,你也会对人生,对你的境遇,埋怨不止。你怨过你的出生,你怨过的际遇。你还怨过我,怨我在你这样的小的时候,还任性妄为,给你带来了祸事。年方十四的七月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心里千般翻涌。     若是你能将这怨恨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就如此刻。但是,从今晚之后,繁花好像没有再如今晚这边,这般真切地活着过。     后来七月还是带着繁花乖乖地回去了,因为她也怕太后会有所愤怒。     可她回去之后真如繁花说的那般,太后没有太多的责骂,只是问她是否冷了饿了。太后问这些,七月都摇头。是的,她不冷不饿,但是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凉飕飕的。但是她不能说出来,一些话,她已经知道该说或是不该说。     她已经十五了,与十二岁,差了三个年头,她该是为自己长大了。     “皇奶奶,我觉得有些乏了。”七月走到太后的身边,跪在她的脚边,头轻轻地枕在她的膝上。     太后摸着她的头,有些宠溺地说道:“我的小七月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今天一天的折腾让你觉得累了?”     七月沉默着,没有说话。     “七月呀,皇奶奶啊,知道你委屈了。”     只是这么一句话,眼泪就滚了下来了下来。为了不让眼泪滴在太后的衣裙上,急着便擦干净了。     “皇奶奶怎么会不知道呢?今儿个是你父皇让你正式入皇家族谱的日子,虽然风光,但是其中必定有很多的委屈要受的。官员的低看,后宫妃嫔的怨愤,还有那些公主和皇子的猜疑。七月,皇奶奶知道你委屈。”     虽然委屈,但是必须要受着,我知道,我明白。皇奶奶,七月都明白。七月及笄礼之后,便搬出了太后的宫殿,自己住到了东北方向的一座楼里,皇帝赐名银月楼。离太后的殿宇不远,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让七月能经常到太后宫里坐坐。     及笄礼第五日七月便随便收拾了些东西,带着繁花一人搬进了银月楼。太后本想让她在她宫中带去一些宫女,但是七月婉拒了。一来她不喜欢人多,二来太后宫中的人不知为何总是给她一种压抑的感觉。     太后体恤,也就没有为难,只是吩咐了尚宫局让他们挑选几个能干的宫女太监到银月楼去服侍。     待一切都安顿好了,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七月便自觉地到太后宫中请安。太后睡的早起的也早,一早就坐在殿上等着各宫娘娘来请安了。七月算好了时辰,去的时候各宫娘娘都已经离去,太后也已经移驾到后殿休息。     “见过九公主!”七月刚进殿,那往日教她礼数的徐嬷嬷就上前来问好。七月一时不习惯,迟钝地笑了笑。望了望四周不见太后就知道她在后殿,笑道:“徐嬷嬷不必多礼,我去后边找太后问安了。”     “公主孝顺,嬷嬷这边有些事,公主就自己进去吧。”徐嬷嬷笑笑道,又转向跟在七月身后的繁花,“繁花你随我来,有些事我要对你交代一下。”     七月点了点头,自己轻车熟路地往后殿的走去。           第七章 因世事沧桑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进去时太后正悠然地靠在躺椅上,阳光透过窗洒落在她身上。身边随侍的宫女在一旁静静地焚香,余烟袅袅。七月不禁想起,他们说太后年轻时是一个很有韵味的美人,可是却因为世事沧桑了。     “来了不过来站在那作甚。”太后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看到站在门口那发呆的七月,就笑着招了招手,含着笑。七月也笑了,快步走到太后身边,握着太后的手跪在她的膝下,将头靠在她的膝上。     太后拿另一只手摸着七月柔顺的黑发,不由笑道:“今儿个永国是怎么了,莫不是一个人去楼里住害怕了。若是怕了,就搬回来住。反正都是宫里,住哪儿不都是一样。”     七月眨了眨眼,轻声说:“七月不怕,七月只是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皇奶奶没得不似人间的人儿,便不忍心打扰。”     “痴人说痴话!”说着,太后轻轻打了打她的头,依旧笑着。     七月笑笑不再说话,她只想这般静静地靠着,和这个在宫中最为亲近的人享受此刻的宁静美好。太后又摸了摸她的发,轻声对站在一旁的宫女说:“去拿把矮凳来让公主坐。”     七月抬起头对着太后柔柔地笑,太后有些责怪地瞪了眼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照顾好自己,当心再着凉了。”     七月笑弯了眼睛,像是拿到了宝贝般说到:“七……永国知道皇奶奶最疼永国了。”     七月就着宫女搬来的矮凳,坐在太后的摇椅边,拿了前几日还没有说完的书,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说道精彩的地方她会站起来手舞足蹈,说道失落的地方她会沮丧地停顿一二。而太后也听得入神,被她的情绪牵引着。     就这样戏说这,用膳的时间便到了。而二人正要准备用膳的时候,门外的太监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让二人面面相觑。     赵匡胤一身朝服大步迈了进来,显然是刚下了早晨便往这边来了。他笑着看了看满桌的菜肴,不待太后说什么就入了席。“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不知母后这可有备朕的饭菜啊?”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看身旁也带着笑意的七月,道:“皇上的菜肴,哪个宫里不是日日备着,只是皇帝一个人一张嘴,怕是不能都吃到。今日,如何有空来哀家这蹭饭?”     七月扶着皇太后到了桌边坐下,自己在太后左手边坐下。赵匡胤没有马上作答,而是直说自己饿了,拿了筷子就吃起来。“看看你的样子,倒是一点皇帝的样子都没有。”说着,太后拿了手帕放到赵匡胤的手边,语气里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还是母后这的饭菜合口。朕今日本来想去陪皇后用膳的,可是听说九儿在母后这便想着多日没有见七月了就过来了。母后不会不欢迎朕吧。”     “你要来便来,谁还敢拦你。”太后忍不住笑道。     “小九儿,你这一声不吭的,莫不是不喜朕来叨扰你和太后二人的午膳?”赵匡胤转了话锋,调侃起一旁默默无语的七月。     七月有些委屈,撇了撇嘴,“永国哪儿敢,父皇来此永国高兴还来不及呢。多日不见,永国也甚是想念父皇。只是父皇公务繁忙,又要照顾各宫娘娘,永国不敢打扰。”     言罢,赵匡胤哈哈地笑起来,直到七月长大了,会说话了。           第八章 事难料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席间,太后突然同皇帝聊起了七月的婚事。他们不经意的说到,却让七月想到了那个将她从鬼门关里带回来的人。     “是啊,小九儿如今也已经十五了,也该为她操办婚事了。不过,小九儿啊,你自个儿有没有瞧上哪家的公子贝勒,父皇给你指婚。”赵匡胤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七月。七月知道,他不是戏言。因为在这宋宫中,许多公主都是及笄礼之后便被指婚给各个公子贝勒。     七月想,她也是不能例外的。     “皇帝,你这是说哪里话。这永国成天不是在我身边服侍就是在自己的银月楼里,我也没见他同其他公主皇子如何亲近,如何去认识那些贵族子弟呀?”在七月还未开口时,太后已经为她接上话了。     “母后如此说来,到是朕疏忽了。”赵匡胤笑了笑,“不如这样,朕为永国册选一个驸马如何?”     “皇帝,你这册选驸马无非是比文比武的,我呀,要让永国嫁一个如意郎君。所以这事不急,让永国在我身边多呆些时候吧。”     “……这也好,让小九儿在宫里多留些日子。朕也帮着看看,最近若是有什么好的孩子,就报到母后这儿,让母后把把关。”     太后喝了一口汤,沉吟了下开口道:“皇上,方才说到永国的婚事,还有一事我也忧心。永国自进宫以来都是随着我,长久来也不好。若是她有个自己的母妃,想来做任何事都会名正言顺些。”     赵匡胤微微皱了皱眉。     “皇上,不如明儿个哀家将燕国招进来。她这些年在外面,总比我们这些憋在宫里的知道的多。有什么青年才俊,我也好问问她。再来,也可以给永国这丫头说教些。”     “此般甚好。”赵匡胤含笑。     七月默默无语,就像是一场与她无关的言论。她在一边听的似懂非懂,吃的也不知味。直到他们的讨论得到了好的结果。然后太后终于问她:“永国,你可认同我与你父皇对你做的安排?”     怎么会不满意呢,没有直接将她指给一个素未蒙面的人,没有安排好她的一生,她已经颇为感激。     “劳皇奶奶和父皇为永国操心了,永国受宠若惊。”     “你是我们的小九儿,我们宠你是应该的。”赵匡胤微微点头,对七月的回答像是很满意。一国之君,自然不会接受有谁驳回他的任何话和事。包括对一个人的宠爱。     可是不知是不是七月的错觉,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愧疚和难安。     皇上和皇太后自然是一言九鼎的,没有人能够违背他们的意愿。     次日清晨,七月刚梳洗完毕,太后那便传来话,让她马上前去。她问那传话的公公,是何事这般急。平时,她都是到了午膳十分才被叫去陪皇太后用膳的。     那公公看了七月一眼,笑了,尖声细语地说:“九公主莫要瞎揣测,太后这般急着叫您过去,自然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公主跟着奴才过去便是。”     七月便不再多问。心知这也只是个奴才,不能逼他对主上有什么言语猜测。     后事难预料,前事多注定。她又有什么好挂心的呢。           第九章 尘归尘土归土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被领到了太后的大殿外,那公公拱了拱手,示意她自己进去就好。其实平日里就这样,没什么不同的。想来,应该不是什么祸事。     这般想好,她便理了理鬓发和裙摆走了进去。     太后今日的气色特别的好,还多上了些腮红。她身着一身红色宽袖长袍,端坐在上面,面带喜色。七月走到前方,朝着她行了个平时惯行的礼。     这次,皇太后没有立刻将七月招到她的身边坐着,而是笑了笑,然后让她起身,为她介绍起她方才便注意到的坐在宾客首座位置上的一位妇人。     “永国,这是你父皇的妹妹燕国长公主,快来见过。”她边说着,边对七月眨了眨眼。七月定了定心,然后微微转身对着那燕国长公主伏了伏身,面带得体的笑容。     “不必多礼,这便是永国吧,快抬起头让我瞧个仔细。”她的声音并没有七月想象中的那般沙哑无力,反而如玉珠落盘。     七月抬起头,在燕国长公主打量她的同时,也将燕国长公主细细看了看。看够了,心里不由想,哦,原来这便是父皇经常提起的妹妹,燕国长公主呀!     燕国长公主今年已经方四十了,可是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显老。或许是保养得当,她的脸色反而非常红润,不是涂了胭脂的那种,而是肌肤里透出来的。她的发髻并没有挽得很高,但是这样看上去不仅高贵而且端庄,且让人赏心悦目。     忽然,燕国长公主笑了下,说:“站的太远了,我最近眼力见也不好了。永国,来,到我身边来。”说完,她对七月招了招手。     七月没有立马过去,而是往上座看了眼皇太后。皇太后笑着点了头,她这才迈着步子走到了那燕国长公主身侧。这样得体端庄,俨然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皇家公主。     燕国长公主拉起七月放在身前的手,放在她的手里翻看了下,然后蹙了蹙眉头。这些,太后都是看得到的,所以马上便问了。“燕国,哀家知道你有看手相的本领,到是说说这丫头今后的福祸。”     这一问,好像有些为难了燕国长公主,她蹙着没有拉开的眉头看了七月一眼,复又低头看了七月的手心。太后或许不知,但是七月听到了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她叹地那般轻,却像是烙在了七月的心底。发红,发烫。     最后她说:“这孩子,命数倒是有些难测。前段自不用我说,有太后及皇上护着,这孩子自然是被上天眷顾着的。至于之后的路,全是要靠她自己的。若是选得好了,便一生无忧,若是选得不好了,那也便是尘归尘土归土。”     燕国长公主此番话说得含蓄,但是太后活了半百有余,其中味道还是能嗅出些的。或许是当着七月的面,又不好说明了,说过了。所以也就笑笑,并没有再这问题上多做停留。     “永国,你这姑姑啊,有时倒是神机妙算地很,你以后多跟着她讨教。”皇太后这番话说得,意味颇深。而在场的几位,也都是明白的。     七月顺从地依礼答应,心想也是一时应付。燕国长公主是何等身份,怎么会因为她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空出时间来往宫里跑呢。而她又如何能天天往宫外跑呢,那么多双眼睛都瞧着,这来去都是没有明目的。           第十章 情根深种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燕国啊,你难得进宫来问安,今儿个午膳就在哀家这处用了吧。驸马和小王爷那边,哀家会派人去说的。”太后笑眯眯地说道。     燕国长公主起身谢恩,然后笑了笑,道:“府里那对父子没了我倒是会更加喜悦,成日怕是怪我管的太多了。”     她们这样说着家常,七月却没有可以用来插话的家常,只能垂首立在一边,做一个旁听者。     只是突然听到一句“白契早几月被封了永泰王爷,能有这般出息,也都是你教导有方了”,七月方才猛然抬起头,惊觉失态后才慌慌张张地又垂了下去。     “原来他叫做白契。”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倘若有天他们再次相遇了,她一定要温柔地唤他的名。     而七月不知的是,高坐在上位者,都是看得分明的。她的失态都落到了皇太后的眼里,只是庆幸的是皇太后没有挑明了让七月难堪。     “我也只是尽我为人母的责任,希望百年之后没有可后悔的事。契儿那孩子,的确是乖,但是就是由于过分乖巧,让我有时反而是有些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他父王在他儿时过分宠爱,而待他如今,倒是严厉。”燕国长公主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     虽然言语中避开了许多赞赏的词,但是听得出,她对她的这个儿子,多少是喜欢的。说到乖巧的时候,几分宠溺几分无奈。     七月想着,是不是在很早之前,也有人这么对过她。是否有人将她扛到他的肩上,让她摘树上的果子;是否有人温柔地看着她,摸摸她的头,问她是否饿了。     而这些,七月好像越来越记不清了,有时候只有可以去想,才会隐隐约约想到一些模糊的片段。     她们说道着,却没有发现一边的七月心里翻涌不息。他的娘亲,就坐在她的身旁,拉着她的手,和皇太后自若地提起他。他原是这么的优秀,这么的出色。将来,将是什么样的人,有此荣幸,成为他钟爱一生的人呢。     多希望,那人能是我。     七月心里这般想。     若是我,我必定也要好好爱他,让他一生欢心,无忧无虑。     七月,在这一天,已经情根深种,对一个叫做萧白契的人。正所谓情不知所起而一往而深。或许,在他将她抱进怀里的时候,她就已经难以自拔了。     “说到白契,如今他已是二十了,刚好长了我们永国五岁。不知,可有婚配?”太后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带着若有似无的威严,问着燕国长公主。     燕国长公主此下脸色也有些微变,许是在心里揣度皇太后突然这样问的意思。纵观历史,凡是太后皇上一类问起这种话的,一般都是有钦点鸳鸯的意思在里面。燕国长公主知道不能回答的随意,就拾了字句回答。     “是。还未有婚配。契儿这孩子,在这些事上怕也是有自己的主意,若是哪天有了自己合意的姑娘,必定会有所动作的。到那时,自然会回禀给宫里。”     燕国长公主一字一句都是几番斟酌,既不想得罪了上位的人,又给自己的儿子争取得了一些贵族子弟没有的权利。可是她怕是忘了太后的性子,她是不会让任何人忤逆自己的意思的。即便,那是她极其喜欢的孩子。           第十一章 暗示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燕国,你这番话便是错了。既然生来就注定是皇家里的人了,那自然婚姻不能随意。切不可,让一些杂七杂八的人,来回了皇家血脉的正统。白契这孩子哀家知道,可是只是在这事上,怕是要你去和他好好说说了。”太后在听完燕国长公主的那一番话,果然沉下了脸。     燕国长公主想必心里不悦,面色也有些不好。七月看着,浑身有些不自在,便开口道:“皇奶奶,永国饿了,是否可以传膳了?”七月步快走到太后的身边,蹲在她的膝边,微皱着眉头。     太后见自己平日最疼的公主这样,方才和颜悦色了些,拍了拍七月的手,便命人去传膳了。或许她也是懂七月的心思的,只是她毕竟比七月明白的多些。     御膳房上膳的速度还是快的,不过多久,一桌菜就摆齐了。七月和燕国长公主一边一人扶着太后的手,将她扶到主位上坐下。     燕国长公主夹了些太后平日喜欢的食物放到太后的盘子里,只是不说话。而七月也如同往常一样,替太后舀了一碗莲子羹放到她手边。     “你们都不要伺候哀家了,哀家还没有老到吃个东西都自己动不了手的地步。都自己吃吧。”太后都如此说了,她们也就只能照做了。     “皇奶奶,永国不是因为规矩才这么做的,永国只是想帮皇奶奶多做点事。皇奶奶这么疼永国,永国都不知道拿什么来回报。”     太后闻言,转头摸了摸七月的头发,叹了口气道:“哎,永国啊,你长大了。皇奶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离开,所以就在你嫁出去前,尽量地疼你。”     “皇奶奶,永国不要嫁出去,永国不想离开您和父皇。”     “傻孩子,女大不中留,总是要跟个可以照顾自己的丈夫的。”燕国长公主此刻也插了话,七月在心里吁了口气,终于不用沉默了。     七月笑眯眯地转向燕国长公主,说:“那永国以后可以同燕国姑姑一般,经常回来看望皇奶奶。”     “你这丫头,如今是这般说,以后若是真的嫁了,怕一颗心都会扑在丈夫身上。奶奶我不指望咯。”     “奶奶~”七月甜甜地笑着,往她的碗里添了菜。     “瞧,没说她几句,就羞成这样了。过不了多久,可就要嫁人了呢。”     “十五岁的姑娘,是应该这样的。”     “是啊,你当初未嫁之前,也是这般的。如今一转眼,儿子都这么大了。”     “母后。”自见面以来,七月第一次听闻燕国长公主这么认真的唤皇太后,而不是生分的唤作太后。餐桌上又次陷入沉默,七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这次谈及了过往,那些过往,她没有参与,所以无权品论。唯一能做的,就是乖顺地垂下头去吃着碗里的食物。     过了片刻,太后说:“正室是非贵族不可的。若是他真的喜欢的不行,那便可以讨来做个侧室。”     燕国长公主或许没想到太后退这一步,自然不会不知趣的再说回去,就顺着谢过了。           第十二章 起白头之心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之后的用膳倒还算是平静,这皇家人用膳,本来就是讲究食不言的。只是因为七月在,怕她闷,太后才会放宽了这规矩。席间,七月偶尔抬头望见燕国长公主用膳。     燕国长公主筷子夹到的东西很少,到了嘴边,嘴唇微启,将东西含进去,然后不发声音的吞咽下去。如果你不细看,不在意,根本就看不出她究竟有没有咀嚼。     难道平日里她都是这般的,瞬间,七月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有一种难言的羞愧不安从心底细细地被抽出来。说白了些,那便是自卑。     这般的她,和对面的燕国长公主比起来,真的不知道拿什么去匹配她优秀的儿子。     最后用完膳,燕国长公主被太后命人送了回去,而七月,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太后毕竟是老了,精力越来越不济。到了中午,便要休息个把时辰。     七月回到自己的住处,繁花并不在。先前已经让人回来跟繁花说过中午她不回来用膳,想必繁花自己去找吃的了。没有多想,七月便回到了自己的内寝。想要睡个午觉,可是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脑中都是那日模糊的脸庞和温热湿润的胸膛。     挥了挥手,甩了甩头,却依旧挥之不去。     不想,她竟是爱上了一个脸面容都不清楚的人。萧白契。萧白契。萧、白、契。     这世上,竟是有这般好听的名字,就像是月夜星光,美得耀眼。     实在是睡不过去,七月便起来到了平时练字的写台。执了笔,蘸了繁花细心研磨好的墨汁,在白纸上写到。萧白契。七月。     看着纸上的两个名字,心里想着,是不是这样并排写在纸上,他们就能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她做他的妻,他是她的夫。起白头之契,有一场七月日风那般热烈的爱情。     七月将写了名字的宣纸摊开在桌上,枕着一只手臂趴在桌上,细细地摸着那一笔一划,犹如抚摸着那日那人模糊的面容。七月有些怨愤想,为什么让这人闯进了她的生命,却又不让她看清他的面孔。     雾里看花,或许是美,但却没有真实感。     后来不知怎么的,七月就趴在桌上睡过去了,最后是被繁花摇醒的。迷迷茫茫地醒过来,看到繁花站在我的面前,柔声道:“公主,若是困了,就到榻上去睡吧,这里睡着会着凉的。”     七月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起来便看见自己手下压着的宣纸。上面两个名字并排放着,清楚明了,似是深刻隽永。若是知道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写这字人的心思。     “公主?”繁花以为她还未醒,便又轻轻摇了摇她。     七月抬起头,看了看门外,天越来越热,白昼越来越长了。五月,春末夏初,她竟然会生在这样的月份里,却又不知道为何母亲要为她取名为七月。     “公主,你现在可是有些饿了,我让人做些糕点送来。”繁花见七月终于有了反应,便一边为她收拾这桌子一边问。然后收拾到方才被七月压住的那张纸,拿起来左左右右地看了看,疑惑地问,“公主,这纸是要如何处理?”     七月看着那纸,忽然心跳地快了起来。如何处理?她如何也处理不了此刻她的心绪,她知道,她已经陷入了一个自己纠缠起的牢笼,如何也出不去了。     “将它好好收起来吧。”     繁花依言,将那张纸叠了几叠,然后拿出一个秀气的盒子,将那张写有七月和萧白契名字的宣纸收进。           第十三章 学琴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繁花,你说,一个人遇见了另一个人,看不清脸庞,却有日思夜想着那人。这,是不是魔障了?”七月一手托着腮,看着门外的一刻槐树问。     繁花收好了东西,然后走到她的公主面前,抿嘴笑了。     七月收回目光白了繁花一眼,知道她在取笑自己。这个丫头,平时放纵她惯了,现在倒是有胆子取笑起自己来了。七月随手拿了只笔,往繁花头上轻轻点了点。     “哎呦。”繁花捂着头,躲开来,然后说:“公主,你不要责怪繁花取笑。您这啊,怕不是魔障,而是被那公子勾去了魂儿了。”     “胡说!”虽然心里有些清楚,但是被人说穿,还是有些羞恼人的。放下手里的笔,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的榻上卧下。     “公主,这不是你问我我才说的嘛。公主,繁花知道你的心思,你自然也不必瞒着繁花。繁花知道你喜欢那公子,想着他。”繁花也跟到七月的身边,立在一边说。     “繁花,今儿去太后那,我知道,原来他是燕国长公主的儿子,他是永泰王爷。”     “难怪他能自由出入后宫,原来是这皇室里的王爷。”繁花在一边低低地呢喃。而后她忽然又说,“公主,如此想他,何不去见他?”     七月一下子坐起来,看着繁花,眼里满是期待地问:“到哪儿见他?莫不成出宫到王府去见他?”     “公主,繁花又不曾说让你出宫去见他,若是那样,怕是要唐突的。”繁花急忙否认,七月心下一沉,也是,她毕竟是一国公主,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出宫去见一位男子呢。     “那是如何?”七月从来不知道,她有时候会下问繁花该如何做一件事。向来,她都自认为自己比之其他娇生惯养的公主,多了成熟内敛。可是却是在面对萧白契或是与萧白契有关的事,都会变得迟钝愚昧。     “公主,你怕是忘了。你忘了那王爷是在哪儿与你遇上的,是在哪儿将你救回来的。”繁花开始对七月循循善诱。     七月一下子便回过神了,对着繁花笑了,然后拍了拍繁花的肩膀,夸赞她的精明懂事。“繁花,为我准备下,明日我便到那处等着。”     “公主,莫急。”     “这叫我如何不急。”     “你这样去了那,还是太过冒昧。从没有过一个公主在那日日等着一位王爷的。投怀送抱的事情,就算是普通女子也是会羞怯的,何况你身份尊贵。”     七月一听,便就愣了。繁花说的都是在理的,她是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做到不经意地接近他,如何让他注意到她。     原来,对一个人的钟情,随着时光,会越陷越深。可是为了萧白契,七月是愿意无法自拔的。     那日后,七月便不经常到太后那去了。她找了几本琴谱,央了太后找来了位乐师教授她琴艺。她努力地学,她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一首阳春白雪,她想要弹给那个她钦慕的人听。     七月夜以继日地学着,那乐师四十上下,琴艺很是精湛。听闻当年年纪轻时,还曾有汴京第一乐师的称号。     “九公主,我虽然不知你这么急于求成是为什么,但是琴艺一事,不是一日可成。”在学琴的第二日,那乐师这般对她说。七月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便羞惭地垂了头。     他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之后,七月便没有再急于求成了。虽然他没说,但是她在他的面上,还是看出他对她有几分满意的。     可是七月跟他的师生之缘只有三日,三日后,他便说他家乡那边有急事,不得不告辞回乡。七月知道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离开的。不过临行前,送了七月一本乐谱,让她自己平时闲着的时候自己看看,不要荒废了。           第十四章 我们素未蒙面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在那位老师离开后两天,七月日里闲弹几首以陶情,夜里便拿了老师给她的乐谱细细地研读。不懂的地方,便留着次日去太后那问问。     这样学习琴艺,四五日下来,便也就实在耐不住地想要去见见萧白契。虽然不知会不会在那见到那日思夜想的人,但总归是有些许期待。     循着这份难耐的情思,七月在第二日便让繁花捧着那把只是抚了四五日的琴去了那院中的小亭。那处隐蔽,但是却还是能被有心之人寻到。譬如他。     喜欢着一个人,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只觉得靠近那处亭子,心跳便会加快。喜欢的是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当七月看到那亭子,只是四周景色,却也让她心速加快,难以自抑。她抚着心口,眉目深情。     临近傍晚,云霞飞红,映得湖水粼粼,煞是迷人。繁花将琴安放好便退至一边,七月撩了裙子坐在微凉的石凳上,轻轻抚着琴弦,心里忐忑。心想着那日思夜想的人,不知能否在今日遇见。     上天,仿佛就是以此为乐,越是想见,偏偏就要让你错过。就像是握在手里的玩物,看着他们悲伤或是欢喜,便觉得有趣。     七月心心念念着那人,一遍一遍弹着那些日夜练过的曲子,可是只有虫鸣鸟叫的应和,并没有等来我期待的身影。不知弹了多久,手腕微微酸涩,可是还是不愿停下,只怕是差那么分毫,就见不到他了。     直到望着的那处已经看不清轮廓了,四处的宫灯相继亮起来,繁花才走到七月的身后,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劝她回去。     七月停下手,轻轻按在琴弦上,说不上心里的感受,只是觉得嘴里有些干涩,说不出任何话来。     “公主,或许那天王爷只是凑巧路过,并不是如繁花所猜想的那般。不如,不如就让繁花明天去打听打听吧。”繁花轻声试探地问。     若是能去打听,七月又何尝不想呢。可是,七月凭空只有一个公主的名号,宫里没有任何支柱,怎么能得到他们的青睐呢。她只是,想要与他有个相遇,然后简单地开始。若是被宫中的人知道她的所思所想,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生出什么幺蛾子呢。     “哎。”七月起身,轻轻掸了掸裙子,“罢了,繁花,收拾收拾,我们回去吧。”     “哎,好!”繁花轻快地应着,忙着收拾起来。     七月抬头看看那已经升起的月亮,清冷寂寥。七月忽然想起小时候一个妇人在她耳边轻声讲起过的一个故事,关于住在月宫上的那位宫主的故事。那么冷的地方,那宫主便一个人住着。当初,若是知道会有如今的结果,她是否还会抛下她在人间深爱的人呢?     “公主,你不必伤怀,繁花的奶奶曾说过,人的缘分,都是一早注定的。若是您与这位王爷不能相见,那便说,他不是你的良人。而终有一日,你的良人会到您的身边守护您,呵护您的。”繁花抱着琴,循着七月的目光看去,天真浪漫地说。     缘分?这真的是可以相信的东西吗?七月看不到它,摸不见它。便,无法信以为真。七月想若是真的有月老牵线,那她便求月老,给他们一次相见的机会。七月双手合十,对着那轮月亮祈祷。           第十五章 晚风吹倦容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第二日,天气并不是太过舒适,黑色的云压得很低,繁花说过会儿不定会下起大的雨来,劝七月不要出去了。可是,七月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或许,在今日她便能遇见他。所以,她一定要去。     繁花争不过七月,便只能从了她。正巧逢上赵匡胤身畔的传话太监,说赵匡胤让繁花去他殿里回话。繁花陪着七月到了那凉亭,带上了把纸伞,便随着那小太监离去了。七月并不觉得奇怪,皇上总是会在每月这几日来找繁花过去问话,多是了解她平日里都在做什么。     当然,这件事七月提前跟繁花通过口风,不论如何都不能让皇上知道。     七月一人坐在亭中,看着被微风吹动着不断摇摆的树枝,忽然心思寥落,有些抚不动琴了。“问是寥落,说是冷清,无人问起,便还是晚风吹倦容。待不及,便已青丝白发,受不得那白首之契。最是伤人,岁月无痕。”     七月看着天边的乌云,有一下每一下地抚着琴弦,随性轻轻吟诵着。刚一落下最后一个音,外面便有豆粒大的雨水倾盆倒下,真是应了繁花的话。     七月失落地垂下头,刚想收起琴时,却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回首,看到的先是及地的金丝滚边白袍,然后往上,便看到了那日思夜想的人。虽是只见过一次,朦胧不真切,但还是能一眼便认出他。     七月不知何时猛地站起,那放在手里的琴被她掉落在地,放出沉闷的声响,一根琴弦断了。铿锵的声响,七月这才回神,无措地看着地上的琴。正想弯腰去取,却发现有人比她快一步将它拿了起来。     他捧着琴,微笑着,略带歉意,道:“姑娘,不好意思,想来是在下忽然进来避雨将你吓到了,实在是在下的过错。这本是一把精致的琴,却因为在下而破损。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不知可否让在下带回府中修复好了再来归还。”     七月痴痴地看着他,原来他笑起来是这般好看,原来他说话是这般好听。原来,他已经忘却她了。     七月苦涩地摇头笑笑,低着头说:“王爷不必介意,这本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王爷的事。是我太不小心了。”     七月低着头,不敢再看他。其实,她心里是多么渴望他能将这琴带回去,那她便有机会再见到他。只是,她想她终究是个女子,没有那份勇气,却多了一份矜持。     “呵呵,那也是我突然的出现才惊吓到了你,好了你不必多说,我明日修好了便给你送来。对了,你是如何知道我是王爷的,我们素未蒙面。”他的声音清明悦耳,叫人难忘。     七月深吸了口气,抬了头道:“想来王爷是贵人多忘事,前几日七月在这落水,多亏了王爷路过,将七月救上来。七月只需稍作打听,便能知道是王爷了。”     她对他称自己为七月,只是想以最真实的自己同他相识,结缘。     此般用心,可见良苦。           第十六章 雨中并肩而行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他微微愣了下,然后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忽而焕然大悟地道:“原是你,皇上的九公主,我说为何如此面熟呢。我只是偶然路过,救你也是巧合,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却不知道她心里风起云涌。     “王爷,您以后不必叫我公主,叫我七月便可了。七月这条命是您给的,自然要将你当做恩人记在心里。这琴,又怎敢劳烦王爷。”说着,七月便要伸手要回那琴。     可是在一半时却被他用手轻轻隔开。“公主若是看不起我,就把这琴拿回去,若是不嫌弃我手拙,就让我带回去。”     “……那便有劳王爷了。”     “哈哈,我们不必再公主、王爷的推来推去了。我跟你那几位哥哥年纪相仿,你若是不介意,便叫我白契哥哥吧。”     七月颔首垂眼,不敢让他瞧见她眼底的欣喜。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站着,外面的雨声越来越下。就在七月斟酌着要与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欣喜地道:“这雨小了,看来今夜不会停,我不如便趁着这时回府。七月,你也早些回去吧,雨过之后起风会有些凉。”     说完,他便怀抱着琴,一手掩着头跑进雨里。     七月愣了愣,然后猛然想起旁边放着繁花留下的一把伞,自嘲一笑就捞起在一边的伞,边跑着边叫他的名字:“白契哥哥,白契哥哥等等。”     萧白契停下步子看着七月,七月将伞举过他的头顶,羞怯道:“这伞还是给你带回去吧。七月的住处就在这不远,可以跑过去的。白契哥哥府邸在宫外,这路上要是雨再下大便不好了。”     萧白契笑了笑,没有推拒,伸手接过七月手里的伞。无意间地指尖相触,是种说不出来的心动。七月慌忙低下头,听到他说:“虽然不远,但是也不能让你淋着雨回去,我便先送你回去吧。”     七月心下喜悦,便就微微点了头。和他在同一把伞内,肩并肩走在雨里,说不出的动容喜悦。真希望,这雨能一直下,这路能没有尽头。     可是,世间是没有走不完的路的,萧白契将七月送到银月楼,便离开了。七月望着他走进雨里的背影,将手放在心口,那里几乎要炸开胸膛跳出来。     七月也不知她在那门厅的地方站了多久,繁花回来时惊讶地叫了声,然后便握着七月已冰凉的双手,将她带到屋内。疼惜地说:“公主,你这样伤害自己,又是何必呢?”     七月微微笑了笑,望向窗外,缓缓说:“繁花,老天爷真的听见了我的祈祷。今日,我遇见了他。他果然,来了。”     繁花许久都没有说话,或许也是绝对这有些不可思议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与他,终究还是有缘分的。     只是这时的七月,并不知道,缘分,也可以是孽缘。     那夜,七月辗转都无法睡好,外面的雨已经渐歇,可是却因为这越发的安静,使得人无法安下心来。批了件单衫,坐在窗前,细细地想着白天里那人的音容笑貌。这世间,怎会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就那样想着,便就靠在那高桌之上睡了过去。这虽然是五月的夜里,但是风还是有些劲道的。被这样吹了一夜,就算是男子,怕也是会着凉的,更不用说是没有任何锻炼的女子了。           第十七章 送还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次日,繁花推门进来叫七月。七月迷迷糊糊的,只听见繁花略带担忧的声音,撑开眼,勉强适应了眼前的亮光。     “天亮了。”     “公主,你昨儿个夜里怎么趴在这处就睡着了呢,染上了风寒可如何是好。”繁花皱着秀眉,担忧地看着七月,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七月扶起来。刚一站起来,七月就觉得像是踩在云端上,没了轻重就往一边倒去。     “哎呀,公主!”繁花匆匆忙忙扶好她,将七月半扶半背的到了床边。伸手探了探七月的额头,又试了试她自己的,大叫了声不好。七月看着繁花,繁花的眼圈微红,想来是自责的。     “好繁花,我没事的,去抓些药吃了就好了。”七月想伸手摸摸繁花的脸,可是却没有抬手的力气。     繁花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然后将七月放倒在床榻上,说:“公主,你先在这歇息着,千万不要乱动,繁花这就去请御医过来。你千万不要乱动,繁花去去就来。”     七月微笑着点点头,让她安心。忽然又像是想了什么,匆匆伸手拉住繁花的手,弱弱地道:“不要惊动了……”     “繁花知道。”说完将七月的手放到被褥里就匆匆离去了。     七月一人看着床顶,迷迷糊糊,好像就睡了过去。朦胧间,听到外间有宫女轻声询问的声音:“公主,外面有人送来了一把琴和一把伞,说是来物归原主的。不知道公主是否前去一见,还是奴婢为公主代为手下。”     琴?伞?七月忽然就清醒了,撑着身子坐起来,对着外面候着的宫女说:“你先下去,将那人带到正厅,奉上茶水,本宫一会儿就到。”     “是。”那宫女应下离开。     七月简单的梳洗打扮,尽量稳住脚步,到了接待客人的前厅。可是,见到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厅里只立了个面色清秀的青衣男子,面上没有任何喜怒。     虽然脸上失落,可是还是装作喜悦地上去,将那把琴抱在怀里。     “公主,我家王爷命我将这两样东西交于公主,并让我传句话给公主:他定不会忘了昨日赠伞之情。公主,若是无事,在下便先回府复命了。”说完他稍作一揖,便要离开。     “且慢。”下意识的,就唤出了声。     “不知公主还有何吩咐?”他不卑不亢却又不失恭敬地问到。     七月踌躇了下,摸着那根被续上的琴弦,心下憋闷。“你回去,替我道声谢吧。”     “是。在下告退。”他退出去的时候,繁花刚好带着御医匆匆忙忙进来,在门外两人撞了一下。     “哎呀,你这人,怎么不长眼睛走路。算了,大人,快些跟我进来,我家公主昨夜吹了风,好像着了寒。”繁花絮絮叨叨的,然后看到她家公主这个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站在厅内,便有些气闷。     繁花走到七月身边,将七月扶着,念叨着:“公主,你怎么跑这来了,抱着这琴做什么,给繁花吧。繁花为着公主的身体到处奔波,却不想,公主是自己要糟蹋自己,繁花可真是吃力不讨好。”     七月天笑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繁花,什么时候你学的这般牙尖嘴利了,看我病好了不缝了你的嘴。”     “好好好,待公主病好了,怎么处理繁花都好。公主,快跟繁花进屋吧,如果你真的有个什么闪失,我们这院里的人可真的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七月知道繁花是为了自己好,便也只是笑笑,却还是没有将琴递给她的意思。自己抱在怀里,总是有些安心。繁花似是知道了什么,却微微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 再相见花开同赏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那次感了风寒,皇上和太后得知,相继过来看过七月。太后握着七月的手,眼里满室疼惜。只道七月如今还是不能好好照顾自己,要是今后嫁到别处去,不知道会怎么受苦受累。     七月拍了拍她老人家的手,七月知道皇太后是真的疼惜自己,心里也免不了难过,清楚自己是不可能一直守在皇太后和赵匡胤身边的。只是这公主的婚事向来都是皇帝指定的,以后,真的不知道是要被嫁到哪儿去。     眼睛垂下时,不经意看到那放在窗前的琴,其中一根弦还是新的,泛着银光。恍惚间,七月像是可以看见萧白契低着头,微微颦着眉,仔细的看着那断弦的一处。     太后见七月脸色有些倦倦,就做了最后的叮嘱,然后吩咐了繁花一些琐碎的事情,就带着人离去了。七月轻轻咳着,不知为何心下有些伤怀。     “繁花,若是我以后嫁了,嫁的人却不是他,那还不如死了清白。”     繁花许是没听过七月说过如此严重的话,一下子便屈膝跪在她的床前,红着眼眶看着七月道:“公主,你万万不要想不开。你也说过,老天爷听到了你的祈祷,他必定会成全你和白契王爷的。”     七月收回放在那琴上的目光,将脸埋到被褥中,没了说话的心思。     因为这场病,七月在床上休养了两三日,所幸第四日便能下地自由走动了。好全的那日,七月带着繁花去了太后宫里,拜见了太后老人家,顺便让太后对她放心。     那日去也是可巧了,皇上也在太后宫中。     七月径直走进大殿向他们请安,竟是没有看到一直站在一边的人。     七月请安后抬头看向太后,发现她今天脸色甚是红润,喜气满满的。她见着七月,就笑着对七月说:“这丫头怕是还没好全,怎么看到燕国姑姑和你的白契哥哥也不问好。”     这一句如雷贯耳,七月转头这才看到一直在一旁的燕国长公主和萧白契。燕国长公主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萧白契,他看着七月,眉目含笑,轻轻叫了她的名。     七月愣愣看着他,直到繁花在她身后轻轻推了推她,她这才回神。对着燕国长公主和他微微福了福礼,问了好。     “早就听说这九公主生的花容月貌,本宫先前也是见过的,没想到经这一病,反而更加娇弱秀气,惹人怜爱了。”燕国掩嘴而笑,语气间颇多赞赏。     不知是否是七月多想,总觉得今日这感觉有些古怪。可是却又说不出是哪里的古怪,便只能安静地立在一边,不主动开口。     “白契,朕今日经过御花园的北苑,见那里的牡丹已经是开得很好了。九儿前几日病着,今日难得出来,不如你就带她到北苑去赏赏花吧,也好带她散散心。”皇上身着黄袍,一看就是刚下了朝就往太后这边来了。     听得这番话,心里一动,七月又忍不住去看萧白契脸色的表情。他似乎有些为难,蹙了蹙眉头,可还是恭敬地应下了。“是。”     萧白契领着七月,走在七月前面,一臂之远的地方。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七月却能感觉到,他并不想跟她出来走走。她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煎熬:萧白契,我的心,你是否知道。我的心意,你是否是要推拒。           第十九章 他目光深远看的却不是她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想着,七月便加快了步子,跟他并肩走起来。“白契哥哥,那琴,谢谢你为我修好。”     萧白契顿了顿步子,偏头看着身边的少女,略有些冷淡地说:“那琴并不是我修好了,是我托一个朋友修复的。若是要领谢,也轮不到我。”     七月听他这么一说,一时间接不上话。七月见他这般冷淡,想着莫非是厌烦她了。一段沉默,他们慢慢踱步到了皇帝口中的北苑。这里的确开满了各种花,尤属牡丹花开得最为耀眼。     “牡丹花虽艳,却实在叫人难以喜欢。”萧白契轻哼了声,看着那朵朵的牡丹,这样不屑。七月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另有所指,但是却也不敢断定。     七月收了看牡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池塘里含苞待放的荷花,不禁开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比起牡丹,七月也是更加喜欢那荷花。”说完,七月轻轻地看向他,这般小心翼翼却是她从没有过的。     可是萧白契却是目光深远,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顺着萧白契的目光,七月看到一处桃林,那里的桃花开得正妖,粉色一片。他沉声道:“百花中,属桃花开得最为肆意,落得最为洒脱。”他说着,依旧目不转睛看着那桃花,嘴角、面上以及眼里,都是暖暖的笑意。     那刻,七月想她定要为了这个男子用心爱上那一片粉色。     “白契……”     “白契哥哥!”就在七月要同萧白契再说些话的时候,突然从他们右侧传来一人的呼叫。循声看去,原来是排行第六的申国公主。     她像是没有看到七月,跑到萧白契的身边便拉着他的手臂摇着,委屈道:“白契哥哥,你怎么这么些日子都不来瞧申国,申国可想你了。走,前几日父皇刚刚赏了申国几样小东西,申国带白契哥哥去看看。”     萧白契看了看这位申国公主,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挽着他的手,不置可否。而恰巧是因为萧白契的一个转身,申国看到了七月。她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看七月时是有些轻蔑的眼色。她几步走到七月身前,而七月的手不知何时竟然抓住了萧白契的袖子。     这是一种依附的心态,缺乏安全感,想要找一个可以庇护的人。     申国恨恨地看着七月抓着萧白契衣袖的手,顷刻她的手便用力地打下来,落在七月的手上。她各自虽然娇小,但是力气却是很大。何况她是存心的,自然是下了狠劲的。     七月只觉得她的手臂一麻,没了知觉。然后申国的身子挤进七月和萧白契之间,七月一个踉跄便向一边倒去。若是她没有记错,她的身后应该是一片**的荆棘。抱了必死的决心,闭上眼,等着那即将到来的疼痛。     可是事态却并没有如七月预期的那般,她落入的,是一个宽厚温热的地方。睁开眼,看到的是蹙着眉头的萧白契。七月躺在萧白契的臂弯里,是觉得那样安逸,好像他的怀抱就是一个世界。他的衣袖有些被荆棘勾破,挂在那荆棘之上。七月感受着萧白契的温度,觉得这就是心安。     “申国,你过分了。”萧白契沉了语气,只是看了眼那申国,就扶着七月走开了。七月被萧白契扶着,可是背上却有个地方时灼热的,她知道,有双眼睛一定冒火地看着她。     七月看了看萧白契,他此刻有些冷硬的侧脸,她按住她的心,想:就算再有什么危险,这个人,肯定也会将我保护好的。     “你这样的人,并不适合生在皇家。若不是太后和皇上将你护得周全,怕你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处。”他有些责备地说,但是却还是牢牢地扶着她。     七月看着他的侧脸,笑笑没有说话,这样的男子,必定是她的良人。     就是在这一刻,她决心,一定要嫁与这人为妻,不论生与死。           第二十章 一生的误会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萧白契将她送回了银月楼,便说回去同太后他们说下。七月拉住他的衣袖,怔怔地看着他。此刻,她真的怕他就这般走了,再也不会回头看她。     就像,多年前,也有一个男人,狠心地扔下她,不论她怎么追赶,他都不停下。风雨那样大,他都不回头看看她。     萧白契无奈的叹了口气,摸了摸七月的头发,将她有几根落在耳畔的碎发撩到而后。七月看着他的眼,想要看出那里是不是有一点点对她的情意。若是有,那她便无悔了。     “你这样,倒是教人如何放心。”他这样说,七月心下开心无比。他,怕是也是对她有情的,不然,如何会对她如此特别。     “白契哥哥,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就当是我们的缘分吧。”萧白契直起身体,收回放在她脸旁的手,“我只是有些看不过这宫里娇生惯养的公主皇子们罢了。”     七月惊讶地看着他,他竟然会在这宫里说出这样的话,要是被什么耳朵听了去,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呢。     “白契哥哥,外面比宫里好吗?”七月问萧白契。     “自然要好许多,外面比宫里自由,外面比宫里开阔,外面没有高高的宫墙,可以看到更多的星星……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好了,你也累了,先休息吧,太后那边我去说就好了,你不必担心。”说完他就要离开。     “等等。”七月再次叫住他,“外面如此好,若是我想出去,你会带我出去吗?”她满心期待,等着他的回复。     “你若是想出去,便跟我说一声,带你出去便是。”他笑着回答。     这是这样简单的对话,却造成了一生一世的误会。七月想的,并非是萧白契想的,七月要的,并非萧白契能给的。而她以为他懂。原来,一切都是她的错。     次日是个好天气,天上懒散地飘着几片云,蓝得有些许透彻。刚用过早膳不久,繁花就进来说太后那边来了人,让七月去陪太后逛个园子。     七月稍微装点打扮下,便带上繁花去了。     太后今儿个看上去精神头很好,不知是逢了什么好事。这个时段,刚好是各宫娘娘问过早安的时候。太后怜惜七月,从她搬出去自己独居时,皇太后便免了七月的早安礼。眼前的这位老人,脸上满是风霜,眉梢上都是慈爱。     这样的人,任谁也看不出她经历过后宫的风风雨雨,经历过多少磨难艰辛,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七月来时,她还坐在那位上喝茶,见七月来了,就招招手让七月过去。七月让繁花站在原地,她一人踱步过去,问了个礼。     皇太后将七月扶起来,握着她的手,道:“永国啊,你真是长大了,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细细看来,还真是与你娘亲有些……”她说到一半便僵硬地止住,没有再说下去。     气氛一时沉默,七月知道,有些事,是不必追问的。七月笑了笑,问:“皇奶奶,您叫人让永国过来,不是说要去游园子的吗?您是不是昨儿个听父皇说那北苑的牡丹开了,所以想让永国陪您去一趟呀。”     皇太后笑着拍了拍七月的脸颊,说:“你这丫头,方才还说你长大了,没一会儿就露出着贪玩的本性了。好好好,皇奶奶这就随永国丫头去看看。看看那牡丹是否真的开得艳极了,比不比得过我们永国。”           第二十一章 是是非非多纠缠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那北苑,却不想那皇后一行也在那。贺皇后、金贵妃、郁贵人等,个个如花似玉,却非得落在这深宫里,孤芳自赏。金贵妃身段妖娆,走起路来风姿绰约,在后宫中只居于贺皇后之下,也是那六公主赵申的生母。     贺皇后能坐上皇后之位自然是有些道理的,她生的不如金贵妃妖娆,也没有郁贵人娇弱柔美。却有一股寒梅的气势与美,是别人无法比及的。     七月扶着太后走在小径上,她们见了是太后,便朝着太后这边走来。她们一群先是盈盈地对太后行了一礼,然后齐齐看向太后身畔的七月。     七月没有理会她们的审视,学着她们,对着她们行礼:“永国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各位贵人。”     “起来吧。”皇后先发话,让她起了身,她便起来,皇后又道,“永国呀,从你及笄礼那天起,我们也有十几日没有见着了。听闻前几日你落了水,之后又感了风寒,本宫那几日正因有事所以耽搁没有去看你,可好些了?”     七月又是盈盈一拜,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永国调养后,身体已无大碍。”     “无碍就好。以后要多多照顾自己的身体,免得让你父皇及太后担心。”皇后笑着道。     “永国知道,多谢娘娘提点。”     “好了,皇后,你们今日这么大阵仗,怕也是来着北苑赏花的吧?”太后徐徐地问道,所有人都移动了下位置,到了太后的身后。七月还是站在太后的一侧,皇后到了太后的另一侧,皇后的另一边是金贵妃。     众人先是沉默了下,然后皇后回话说:“正是。皇宫里就属北苑此处花开的浓,今日儿媳看着天光正好,便约上各宫的妹妹,出来赏赏花,也好联络联络感情。”     太后笑了下,略带了些冷意,说:“你们这些个三宫六院,是该好好联络联络感情了。特别是你这个做皇后的,皇上每日日理万机,你这后宫若是打理不好,招了他烦心。那才是罪过。”     太后这般说,四下便寂静无声。虽说这太后已经上了年岁,但是毕竟是过来人,想来是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了她的耳目。只是众人不说,她也不点破。     “儿媳谨遵太后教诲。”皇后低头回到。     太后似是满意,点了点头,道:“知道便好。”     一行人缓缓向前,忽然又有人说道:“太后,今日游园,怎么就带了永国一个公主,其他公主前几日都跟臣妾念叨,说太后都许久没有召见她们了。”微微转头,才发现说此话的人正是金贵妃。想必,她是在为自己的孩子抱不平。     太后微微斜了下眼,冷然道:“哦?游个园子,我这个老婆子还需要把皇室里所有的子孙全都召集来吗?她们若是有心,何必我这个老婆子召唤。怕是她们嫌弃我这个老婆子,避之不及。”     顿时又是鸦雀无声,太后又说:“金贵妃,你也是为人母为人妻的,何必事事计较。哀家不求你有皇后那般的容人之量,但至少要在后宫之事上多多帮衬这些皇后,不要成日就知道找麻烦。”     太后此话一出,七月便听到后面有些人在细细低语,看来是在议论这个自视甚高的金贵妃。过了许久,金贵妃才应了好。。           第二十二章 此生为他情动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走了片刻,太后便让她们不要再跟着了,要忙什么便去忙,有七月陪着便可以了。一群宫嫔,行礼告退。     看着她们浩浩荡荡离开的背影,太后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皇奶奶,可是有什么不顺心?”七月扶太后到一边的亭子坐下,轻轻为她顺着背。太后稍坐了一会儿,便抓住七月的手拉七月坐在她的边上。     “永国啊,你看,这就是进了这宫墙的女人。勾心斗角,就是为了得到皇帝的一点点宠爱。真的可悲!想当初,我也是同她们一般年轻,一般不知深浅。”     “永国不明白,方才几位娘娘看起来都是挺好的呀,姐妹相称,平时也是算的融洽。”七月看着太后,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太后摇了摇头,道:“那些都是你看到的表面,也都是她们想给你看到的。其实,这后宫,比那战场有过之而不及。你或许不曾听闻,你父皇前段日子宠幸了一个宫女,近日因为那女子被诊断怀有子嗣,所以被册封为妃。”     “这不是好事吗?”     “傻孩子,也只有你是这么想的。只是可怜了这对母子,孩子还没成型,便没了。孩子的娘亲,半疯半癫的,成天嘴里念着要杀了谁为孩子报仇,搅得这后宫又是没有宁日。”     “啊,可知是谁害了她?”     “人都道不知,可是又有几个是真的不知呢?方才你看到那一群娘娘中,那郁贵人见到我说那番话,脸色是不是有几分变化?”     “皇奶奶,你是说……”七月惊叫这捂住嘴,惶恐地看着太后。     太后沉重地点了点头,道:“那宫女红叶,便是那郁贵人的贴身婢女,随嫁到宫中。只是不幸,那晚你那父皇喝多了,将她错当做谁,临幸了。只是这郁贵人,是朝上郁尚书的嫡女,也只能怪红叶命苦了。”     七月听后,久久不能说话。原来,方才那一群人见太后问是否游园,各个神情古怪,原来是为这事。     “永国啊,正因为这样,所以皇奶奶才想在皇奶奶西归之前,为你寻个好归宿。不要留在这宫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皇奶奶怎么放心让你呆着呢。你父皇虽然待你好,但是毕竟国事繁忙,不能处处照顾到你。”     “皇奶奶……”听得这番话,就算再有芥蒂,还是心痛难忍。这个老人,是真心待她。七月靠在皇太后的怀里,感受着来自亲人的关怀,强忍住泪水。“皇奶奶,永国不想走,永国想陪在皇奶奶身边。”     “傻丫头,女孩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若是哀家将你留在身边,那还不得让人骂皇奶奶自私呀。皇奶奶知道,也看得出来,你是喜欢那个萧白契了对不对?”     忽然听到太后这么说,心里完全没有准备,脸上不禁红了起来。“皇奶奶,你说什么,永国听不懂。”     “傻丫头,还想瞒着皇奶奶呀,虽然哀家不知你们是何时动的情,但哀家活了这么多年,是不会看错的。你喜欢那小子,哀家知道。皇奶奶也觉得这孩子不错,与你也算般配。你嫁了他,想必他会好好待你的,看他对你,也不是无意。而且你嫁入永泰王府,不出汴京,还是可以常常回来看皇奶奶的。”     七月娇羞地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的心事,都被说中,虽然嘴上否认,可是心里却七上八下。     原来今日游园只是个借口,皇太后原来是要与她说这事。虽然不知道她是否看萧白契的眼神太**裸了,但是,不能隐瞒的,她真的很喜欢他。     若是能成为他的妻子,付出什么她都甘之如饴。           第二十三章 未等到的人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送太后回了宫里,服侍太后午睡下,便匆匆忙忙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拿出那把琴,细细地抚摸。虽然他说这琴不是他修好的,但是七月情愿当做是他修好的。他那如画的眉眼,再也无法从她的脑中抽离。     七月想,我一定要告诉他我的心意,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心,对他的情。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在听到他的声音之时,我便已经注定了此生为他所动情。     连繁花都没有带上,七月便匆匆地跑去了他们遇见的那亭子,她想,萧白契一定还会路过这的。她等等,他就会来的。     可是那晚,落霞归山,繁星满布,她却没有等到她等的那人。她想,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所以今日没有进宫,没有途径那处。又或许,那日只是因为下了雨,他来避雨才与她遇见的。若是实在等不到,那她便跑出宫去寻他。     为了她,她能放下所谓的公主身份,可以不畏旁人的流言蜚语,可以放下自己的身段。她不认为这是卑微,爱一个人,即便是将生命拱手与他,也是安妥的。     七月年纪不大,可是她却看了许多的书,书中的故事,就是她所向往的。那样生死相许的爱恋,坚定不移的忠贞。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可是无论如何,不论是巧合或是注定,七月都已经不可能将他当做一个路人来看待了。七月相信,他们是有缘分的。     七月回银月楼的时候,繁花正倚在门边,四处张望。看到七月,就快步迎了上来,将手里的披风披在我身上。嘴里有些埋怨地说:“公主,你这去了哪儿?去了这么久,也不知会繁花一声,若是你再出什么事,繁花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去了哪儿,一定跟繁花姑娘你通报。繁花,你待我好,我都记着。”七月看着繁花,握着她的手真切地说。     繁花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公主,你越来越会戏弄人了,好好的,说这些话做什么。想要骗繁花的眼泪对不对,就知道公主最讨厌了。”说完,她就跑开了。     七月一人站在原地,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心里忧愁。她最讨厌下雨了,可是如今,她心里竟然企盼着明天能够下雨。     或许,她真的是中了邪,无法自拔。只有死,才能是她唯一的解脱。嘴里喃喃:“萧白契,难道,今生,你真的是我赵七月的劫数吗?如果是,那么我心甘情愿。”     这夜,七月毫无睡意,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隐隐不安,难以入睡。看着那天上的繁星,便知明天定是个好天气,哪来的雨可以下呢。     “公主,夜深了你还没睡,一人在唉声叹气什么呢?”繁花从门外进来,手里掌了一盏灯,打着哈欠问坐在窗边的七月。     七月看了眼她,知道自己不好好睡下的话,繁花是不会离开的。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站起来,爬到床上躺下。“繁花,我睡了,你也会去睡吧。夜里,不要再起来看我了,我不会有事的。”     “是,那公主好好歇着,不要再起来了。”     “嗯,去吧。”     待灯光弱了,七月便合上眼,飘飘忽忽的,倒是有了几分睡意。     迷迷糊糊的她仿佛看见萧白契在桃花林中对她微笑,朝她伸出手。她看着他,心心念念都是他。     若是此生不能拥有不期而遇,怦然心动的爱情,那边一直孤独也是无妨的。           第二十四章 她望着他他望着窗外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临窗对坐,手覆在琴弦上,一根一根地细细抚摸,却没有半分弹奏的心思。     “公主,公主。”就在七月一人胡思乱想之时,繁花匆匆忙忙跑进来。七月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繁花打扰了她此刻的清净。繁花满脸笑意,像是有什么极开心的事。繁花缓了缓,走到七月的身侧说,“公主,永泰王爷府里的那位侍卫白树求见。”     “白树?”七月对这名字却全然没有印象。     “貌似就是上次来这送还琴和伞的那位,公主是否接见?”繁花说着,脸上却微不可查的有了些许红晕。     七月一听,放下琴便站起来往外走,一边问道:“你说的是那日来宫里送琴和伞的那位小哥?”     “嗯嗯,正是。”     “那……可有看见王爷?”     “繁花就瞧见那白树一人,却没有看见永泰王爷。”繁花如实回答,七月心里难免落寞。罢了,又想,白树是他府里的人,说不定是他有什么事来找她。     想着,脚下的步子便快了起来。繁花在身后叫着慢些,她却全然不去理会,提着裙摆几乎要飞奔起来。想来,那日一别,竟然有四日没见了。     那立在厅中的青衫男子见堂堂一国公主这么匆忙赶到有些讶异,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对着七月行了礼。七月摆摆手,示意无需如此繁琐。     “今日你来,可是你们王爷有事?”七月急切地问出她想要知道的事。     白树拱了拱手道:“公主,王爷他今日在醉归楼摆了桌,想到了公主,便让在下进宫来将公主接过去。不知公主,是否得闲?”     七月打量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说是萧白契的侍从,可是却没有一点卑下的感觉。而且说话谈吐,都不像是平时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言语间,倒是有几分不卑不亢,让人喜欢。想来,他并不是普通的侍从,七月心下,对他便多了几分好感。     “这便去吧,正巧我成日在宫里也是闷得慌,一早便想着出宫去玩了。”七月心下已经是欢喜透顶了,可是面上却还是装作矜持些。     “公主请!”他侧了身体,伸出一只手为七月引路。     七月转头对繁花道:“你去吩咐楼里的人,就说若是有人到访,就说我有事去了别处。再派一人,到太后皇上那禀报一声。”     “是!”     “办好了再追上来吧。”说完,便朝着外面走了。今日风光正好,倒是一个适合外出的日子。     白树已经备了轿子在宫门外等着,七月坐进轿子,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或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得便是她如今的心境。     约一炷香的时间,轿子便停下了,繁花将她扶下轿,她一抬头,便看到了龙飞凤舞的醉归楼三字。     在白树的引路下,他们到了二楼的一间包间,里面萧白契已经一身白衫地坐着了。他坐的是靠窗的位置,此刻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他一手托腮抵在窗棂上,痴痴地望着外面。     萧白契看窗外的风景看得入迷,而七月却看他看得入了迷,魔了障。     而七月不知,萧白契望着窗外,看的并不是风景,而是在人群中游走的白衣女子。那女子面容妍丽,妆容简单,一袭白衣显得几分脱俗。她挎着一个篮子,同一个商贩笑着攀谈。           第二十五章 相距咫尺可看天涯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王爷。永国公主已请到。”白树柔和的声音缓缓响起,七月有些懊恼他打破了这样美好沉静的画面,却又感谢他使得萧白契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萧白契拉回神思回头上下打量了下七月,然后笑了,道:“这水蓝的衣衫,你穿起来倒是出奇的好看。”他逆着光,七月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听声音,是极愉快的。     “快些坐下吧。白树,让他们把菜端上来吧。”他懒懒地吩咐,偏了偏头,坐正了身体。“你不是说想要出宫走走吗,昨日这醉归楼老板派人来说他们研制了几道新菜,而且今日又恰好是十五,便让人去接了你出来。”     七月心里欢喜,笑着道:“白契哥哥,你待七月真好。七月自记事起,便在那深宫之中,却不知,这外面,原是这样的广阔美好。”七月望着窗外的街道屋檐,心里有欢喜有落寞。     “今日是十五,夜里这还要热闹,一会儿咋们用过饭,我再带你去别处走走。”他笑着,语气宠溺。     七月点了点头,心里再无其他。“白契哥哥,今后,七月还有机会和白契哥哥一同出来玩吗?”七月问得小心谨慎。     萧白契用放在一旁备用的筷子夹了一块糖醋肉放在七月的碟子里,理所应当地应了当然。     就这般,七月怀揣着美好的愿望和期待,吃了今生最为愉悦的一顿饭。     用完饭,他们驱车到了城郊。五月,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今日阳光虽好,但毕竟是刚过午时,太阳难免毒辣。萧白契让繁花和白树自己走走不要跟来,然后取了一把伞,为七月撑着。     七月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胸口突突地跳动着,让人羞且恼。多希望,这一刻能不要流走,就让她和他一直这么肩并肩地走下去,直至天荒地老,或是天崩地裂。     他护着她,他们一点一点地走上那翠绿的草坡,等他们站在最高处的时候,那里有一颗大树。他们站在下面,任清风吹拂他们的发,或是衣衫。     “这里是我小时候发现的,小时候我父亲经常要出征,不知归期。我便在闲暇时,就到此处,此处开阔,能看到城里,也能看到那绵长的归路。父亲出征,我便日日来这里守着看着,希望能在那条路的尽头处看到他凯旋归来。”萧白契坐在草坡上,背靠着大树,静静地说着。     “……”七月看着他,似是有话哽在喉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便挨着他也坐下。     萧白契看着七月,微微笑了,他说:“七月,我也不知为何,看到你,总是让我很想亲近。就像第一次救你,我还未想过,却已经跳下去了。事后,我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白契哥哥……”     “你看!”萧白契伸手指向天空,那里有些零散的鸟儿在飞,“看他们飞得多高,天又是多高啊。不知道,他们是要飞到哪儿才停呢?”     七月也看着那些飞鸟,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第二十六章 凤凰花凤凰木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萧白契在说完那段话后便没了声音,七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仰起头,便看到他们身靠的这棵树,枝头开得是绯红绯红的花。风一吹,便会有许多落下来,美极了。     七月忽然极想知道这是什么树,可是当她想到要说什么的时候,她便看到在她身边的这个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七月呆呆地看着萧白契,他睡得那样熟,以至于有几片飞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也无所动。七月看着他,白皙的脸庞,朱红色的落花,那样的相得益彰,让人深爱。     无法控制,七月靠近他的脸,屏住呼吸。却在离他嘴唇分毫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惊得后退,按着自己像是有什么要跳出来的胸口。一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脸庞,有些恨恨。     为什么,只有她爱到难以自已,而他却能这么悠然自得。缓了缓心神,再次靠近那个熟睡的男子。可是这次,七月却只是拿起他的一缕青丝,将唇覆在那冰冷的青丝之上。     是有多少的爱,才能让一个人如此卑微。那天树荫之下,少女虔诚的膜拜于亲吻,若是有旁人能将其描摹下。或许多年后,在男子看到这幅画时,或能泫然泪下。     在许多年后,七月回想起今日,既苦涩却也甜蜜。只是这些,都是她一人的感受。他,从来都不曾有过,也不曾知道。     后来七月才知道,原来那树是凤凰木,那花,是凤凰花。凤凰花,时隔四年,才会开一次。凤凰花一开,人间有失散。它那般美,却是代表着离殇的花。     不知道萧白契睡了多久,只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有西沉之意。他睡眼惺忪,醒来的那一刻像是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揉了揉眼,转头便与七月四目相对。     他有些懊恼,扁了扁嘴道:“傻丫头,为什么不叫醒我。哎,看一个好端端的半日便让我睡过去了。”     “我看你睡得香甜,便没有把你叫醒。这里我自己随意地逛了逛,真的是个好地方。从来不知道,竟有地方可以看到整个汴京城和汴京城外的各色风光。白契哥哥,谢谢你带我来这样美好的地方。”     七月站起来走到大树之外,看着山坡下的风光,笑着看着身后的男子。七月对他的感谢,都是真的。今日,真的分外美好。不论是风景,还是人。     萧白契一跃而起,走到她的身侧与她肩并肩站着,一同看着底下的风景。这一刻,七月忽然有种错觉,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她同他,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他们分隔开。     他们就这样肩并肩站着,享受着清风徐来,看着远处云开云合。身后,那火红的凤凰花,洋洋洒洒地落着。     “好了,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他侧了身,跟七月说。     “嗯,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到这里?”七月恋恋不舍,难忘这处给她带来的美好。     萧白契走近七月,伸手将她头上的落花拾掉,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你若是想来这里,随时都可以过来。”     七月欢喜,使劲点了点头。笑着,望着眼前的男子。     他们下山时,看到白树和繁花正恭敬地守在马车两侧。这样的场景很平常,可是七月却瞧见繁花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晕又浮现了。     再看看一旁的白树,忽然心里一动,像是明白了什么。只是看着那白树,却是无意。           第二十七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等回到城内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了,萧白契带着七月来到湖边,然后登上了一艘游船。他看着她,道:“晚膳,便在这船上用吧。”     七月自然欢喜地答应了,从来都没有在船上用过饭,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新奇的。等他们用完了饭,萧白契命白树那处船上准备的七弦琴,让七月为他弹奏一曲。七月自然是愿意的。然后这个傍晚,他们在游船上,她奏琴,他赏月。     入了夜,江边果然热闹了起来,外面也嘈杂起来。幸亏他们在游船之上,离江边有些远,所以还是有几分清净的。     丝竹之声,管弦之乐。此生,她只愿为了眼前这个男子,弹奏一首完整的乐曲。而在七月入神地弹奏了几许之后,忽然发现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笛声,正迎合着她的琴声。     这人怕是对音乐有几分研究,只是几下,便能合上她的琴声。都说知音难求,七月心下一动,便更是欢喜地弹奏。     一曲罢,七月期待的抬头看向萧白契。可是他并没有再看她,依旧是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沉语:“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知为何,此刻她又觉得站在她面前的萧白契,没有了平日的沉着,被月光照到,覆上了冷冷的寂寥。     就在此刻,天上开始炸开五颜六色的烟火。七月站起来走到船头,与他一同抬头看着天空。只是,他看的是月亮,而她看的是烟火。     “好美啊。”虽然宫中缝上节日也会大肆放烟火庆祝,可是此刻,七月才知道,原来不是越贵重的烟火,就会越美丽的。     “啊。”而就在七月雀跃地想要指给萧白契看一簇烟火时,船身晃了一下,七月一个不稳,就向湖里倾倒。在这电光火石见,一只手紧紧地圈住了她的腰。待到身体稳了之后,七月睁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胸膛。     抬头,看到萧白契皱着眉头的脸。“怎么如此不小心?万一我不在你身侧,你该如何是好?”     “我……”七月低了头,歉意充斥了她的胸口,苦涩难言。她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一个麻烦之人。     这时在船尾的白树跑来,拱了手道:“王爷,方才是有另一只船故意撞到我们的船身,我们是否……”     “算了,靠岸停船!”他沉着声命令道。而这时,七月才知道,他是真的有几分生气了。可是她,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白树应了离开。     停船靠岸,上了岸之后,萧白契便一句话没说地走进人群。七月不知如何是好,但是知道一定是要跟着他的。想着,便跟随着他走入人群。     从来都没有走在这么多人的街上,摩肩擦踵,甚是都能清晰地闻到跟你擦肩而过人的味道。七月皱起眉头,却顾不了那么多,只是牢牢地盯着前方那人的背影。他走的那样快,根本就没有等她的意思。     可是,七月却无法放弃追随萧白契,她只能这样紧紧地跟着。就算他不回头,但是她能看到他,能跟着他,不会失去他就好。           第二十八章 与子携手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哎呦,你这姑娘,怎么走路不看路的呀,撞到人了呀。”一个粗大的嗓门,但是是个女子。     七月偏头看向那个女子,她生的壮硕,虽然是七月撞到了她,但是想来肯定是七月要痛一些的。可是那女子却先叫唤了起来。但是在这样的集市里,彼此撞到是自然的。其他人也只是瞟了一眼,就纷纷走开了。     “不好意思,大娘。”     “叫谁大娘了,姑娘我今儿个才二十出头。你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以后不要让我见着你。哼!”说完,那个女子就扭着臀离开了。     七月转头再去找萧白契时,却已经没有了他的人影。七月顿时就急了,可是这么多人,她又该如何找到他呢。她四处看着,急切的转身,想要到别处看看。可是一转身,鼻尖就撞到了一人的胸膛。     “不好意思!”     而就在此时,那人握住了她的手,七月惊愕地抬头,看到萧白契黑着的脸。他说:“你堂堂一国公主,怎么如此随意便向人道歉。”     他指责她,可是她全然不在意。他永远都不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是他。七月最在意的便是萧白契。可是他,永远都无法理解她。     七月看着萧白契,任由他指责,笑着。萧白契看着七月,有些失措地抹了抹她的脸,无奈道:“我便就说了你几句,怎么就哭了。好了,让别人看见,还真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走吧,我带你去开阔的地方走走。”     说完,他就拉着她的手走出人群。七月看着萧白契牵着她的手,原来他的手不是冰冷的,而是暖的。     多年之后,七月一人面对着那一开一落的桃花,不禁自问,如果当初这人没有握着她的手,将他手心的温度清晰地传到她的手心,没有这么轻易地走进她的心房。是不是在之后,他们就没有那般多的是是非非。     或许回到最初,他只是路过救了她,她只是报恩送他一伞一曲,没有过多纠缠,他们就不会到这般地步。或许,他们都会好好的。就算不是恩爱,至少没有恩怨。     那晚七月的记忆,一直就停留在萧白契握着她的手,将她带离了俗世红尘,逃离了紫陌繁都,到了只有她和他两人的地方。萧白契就这般拉着她,一直走着。走到天荒地老的地方,他们也不曾放开手。     七月不知道那晚她是如何回到宫里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熟悉的睡榻上了,床边坐着打瞌睡的繁花。她手里拿着湿巾,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手撑着下颚,头一点一点的。     七月笑了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开窗,已经是清晨了。她用力地吸了吸,像是有什么香味顺着她的鼻子,一直沁进了她的心肺,说不出的舒适香甜。     “公主,你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就下来了,当心受凉。”繁花说着,跑到七月的身边扶着七月回到床上,一边埋怨,“你怎么醒了也不知会一声,倒像是奴婢在插科打诨了。”     七月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说:“是是是,下次我起来一定知会繁花姑娘,定不会让繁花姑娘觉得心有愧疚。”     “公主,可见你这几日会有好心情。”一边说着,一边为七月捏了湿巾。     “小丫头片子,你又如何知道我心情好?”七月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接过她手里的湿巾擦拭了下脸,待会儿还要去给太后请安。     繁花接过七月递回去给她的湿巾,转身去给七月拿今日要穿的衣物,一边肥着胆子调侃七月:“昨儿个夜里,公主你可是让那永泰王爷驮回来的,口水还留了人家王爷一肩呢。”     听繁花这么一说,七月一下子就怔住了。昨夜里她是真的没了知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了。听繁花这么一说,虽然有几分是繁花夸大了骗她的,但是她也确实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好繁花,你就不要逗我开心了,就好好地告诉我了吧。”七月穿了鞋过去拉着她的袖子摇了摇,装出可怜的模样对着她眨了眨眼。     繁花看着七月一会儿,然后噗嗤一笑,将给她拿的衣服放在床头,笑看着七月,道:“公主,永泰王爷虽然面上看上去冷冰冰的,可是却是个会心疼人的人。昨夜里风那般大,他自己背着你,身上就着了件单衣,外衣都披在你身上了。可是偏生有人,不解风情,在永泰王爷的背上呼呼大睡。”     “真的吗,我真的打呼噜了,在他背上如此丢人!”七月简直不敢相信繁花所说的,若是真的那般,她怕是以后都没有脸面去见萧白契了。           第二十九章 潇潇夜雨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繁花看着七月,扁了扁嘴,然后把衣服拎起来往她身上套,一边道:“公主,你何必担心。你一国公主,自然是没有那些习俗的,都是繁花编来骗你的。王爷送你到屋里,都没有让我搭手,自己替你盖了被子,还自言‘这真是个令人疼惜的人呢’。”     “他临走时还说什么了?”七月抓着繁花的手追问。     “没了,他只是临走时嘱咐我好生照顾你。”     “没有其他了。”七月略显失落。     “哎呀,公主,来日方长。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是快些准备准备吧,不要让太后等急了。”繁花说着,就帮七月穿起衣服来。     虽然没有留话,但是从繁花嘴里听到的那些,却已经足以让她回味。做人不能太贪心,她明白。     而在这尘世的许多事情中,他们的情感又怎么可能强的过国事的。宋太祖赵匡胤登基不久,四周边国不乏存有侥幸心理前来侵犯的。     乾德964年,蜀国强兵突袭,挑起了宋蜀两国的战役。蜀国是有备而来,宋国虽然被攻的措手不及,但是因为上位者领导有方,各方将领的睿智勇猛,还是将蜀国宾部打的节节败退。     这场战役维持了许多个月,一直打到了宋蜀两国的交界之地,两国兵力相当,难分你我。     而忽而一天,战情有了变化。宋军将蜀军逼退到了狮子林。狮子林并不是一片木林,而是一座十分险峻,木林参天,草木茂盛的山崖。而它之所以闻名,就是因为它一侧的峭壁,那里葬送了许多人的性命。     而这次战役,可想而知,熟知地形的蜀国人占了优势。宋军被围在狮子林中数日。别无他法,领军的将军只能派了几个心腹突围千万汴京寻求救援。     九死一生,派出的十位得力心腹,最后只有一人或者见到了赵匡胤。将战事的实况娓娓道来,赵匡胤蹙着剑眉,一时也是万分忧心。     “你且先回去养伤,这事,容朕仔细思度。”     那将士闻言,双膝跪地,抱拳一拜,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抬起头,额前隐约见了血。赵匡胤身旁的侍者要上前责骂,被赵匡胤拦下。     赵匡胤正了身,端端地看着跪在下方的人,听他要说些什么。“皇上,末将知道此次战役是将军轻敌了,但是将军为我朝尽心尽力,而且千万弟兄随时有性命之忧。所以,末将以性命想求,请陛下尽快派去救兵。陛下,时不待人啊!!”     说完,又是几个响亮的叩首。     赵匡胤揉了揉额角,道:“好了,朕明白。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朕,明日便给你答复。”     赵匡胤说完便起身去后殿,那将士开始还未反应过来,直到看不见赵匡胤的身影,他才幡然醒悟。三十几的男儿,顿时热泪盈眶,在叩首。     这夜,赵匡胤无法安眠。他没有招任何的妃嫔侍寝,一人披衣坐在案前,提笔却什么也落不下。搁下笔,抖了抖衣,踱步到窗前,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此刻赵匡胤的思绪,就如同这夜雨一样,纷乱无绪。     直至这场雨歇了,天边泛起白肚皮,他的眉头才见松。他勾唇一笑,眼眸里星光耀人。大步走到香案边,抖落肩上的外衣,提笔便写。恢宏大气的几个字跃然纸上,天光落在那纸上,萧白契三字清晰能辨。     “皇上,今日可早朝?”门外的侍寝太监扣了扣门,小声问道。     “今日免朝!”一出口,略带干涩,那是因为一夜未眠的缘故。可是从说话之人的语气中还是能感受到一丝轻快,昭示这今日这位天子的心境是明朗的。     门外响起一阵离开的脚步声,那是方才的太监去通知今日免朝的消息去了。赵匡胤低头看了看自己写下的几字,忽然又笑了起来。对着外面大声呼喊:“来人,进来服侍朕沐浴更衣!”     话音落下不消片刻,外面便有人推门进来,一大群侍女太监纷纷涌进殿内,一个个蜷首低眉,规矩妥帖。待赵匡胤在床榻上坐好之后,他们便开始各司其责。           第三十章 众人皆无类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殿内的大太监走到闭目享受服侍的赵匡胤身旁,低声询问:“皇上,今儿个免了早朝,何不多歇息一些?”     赵匡胤并没有睁眼,悠然自得地有些散漫:“虽然今日不早朝,但是朕也不能闲着。这么大个国家,没有一日不在发生需要朕的事情。”     “是是是,是奴才愚钝了。”那大太监抱着浮尘作揖,有些惶恐。     赵匡胤终于睁眼,斜视了那大太监一眼,笑道:“哪里是你愚钝,只不过人生在世在其位谋其职,你不过是尽心照顾朕便是尽职了,而朕则是关顾好这边江山才算是尽职。你同朕,其实一般。”     那大太监闻言,连忙扔了浮尘跪下来磕了几个头,连道该死。“皇上恕罪,奴才卑贱怎能于皇上并论。”     赵匡胤觉着好笑,却不再纠缠,示意那人起来。自己打点的也超不多了,就起身抖了抖袖子。对着方才那太监道:“你去传话,让昨日那李姓将士和永泰王爷入宫来见朕。”     “是,奴才这就去!”说完就倒退着出去。     约是两刻钟后,李将士行色匆匆地赶到御书房前,欲进殿时,却被门口的太监拦下。李将士剑眉一拧,不悦地看向那公公,怒气鼎盛地喝道:“拦我作甚,皇上急招,战事万分火急,你这等下作之人不知保家卫国,却当了阉人。如今,又来拦我!”     那太监是个刚入宫的,没见过如此怒发冲冠的将军,自然吓得立马跪下连连磕头。李将士见此也泄了口气,提提衣襟便要进殿,却不料衣角被人扯住。     “你这太监,怎的不识好歹!”李将士粗声吼着,强忍住没有一脚将跪在地上的那人踢翻。     “将,将军,奴才只是想提醒将军将衣襟的扣子扣整齐,免得冲撞了陛下。”那太监有些惧怕,声音微微发抖。     李将士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衣扣,种种地一哼,道:“这等小事,哪比得上边关之事要紧。阉人就是阉人,没有了男儿气概,国家大事也不明白几分。”     “哈哈哈,将士此言差矣!”那将士胡乱发了火,正要走时,边上就传来几声狂妄不羁的笑声。那将士循声望去,就看到一高额剑眉,星目明眸的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了那太监身旁。将士没见过此人,不知什么来头就不敢带过放肆。     “这位大人,本将之言,不知差在哪里?”     那人先是将太监扶起,而后笑了笑,不急不缓地道:“虽然人分三六九等,但是在这人世间也都是身负重任的,不可轻易贬低。将士你方才说的话不巧鄙人都听在耳里,你责怪这位公公不知高低,不分事情轻重缓急。我觉得你是错怪了!”     “哦?错在何处?”     “对于将士你来说,边关之事生死攸关,自然比什么都重要。而对于这位公公来说,皇上的喜怒,皇上的安危,皇上的一切都在他的性命甚至是这个国家之上。然,这位公公方才拦下将士并没有什么错处。”     他顿了顿,走近那将士,他们二人身高相仿,可是李将士却明显感受到这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这人的盛气凌人,他感受得到。     “故而,如果你们身份互换,他不一定能处理好边关的生死之事,你也不一定能忍受得了那切肤之痛且有活于人世的勇气。不是每个人天生就注定要成为哪一类人的,只是世事无常,我们都有万分不得已的地方。鄙人拙见,还望将士不要见怪。”     而李将士此时哪还有什么话可以反驳,只是憋红了脸不说话。     就在此时,里边出来了太监,看到赵匡胤要见的两人都在门口,连忙道:“永泰王爷、李将士,两位原来就在殿外,为何不快快进殿,陛下可是等了二位许久。”     说完,他一甩浮尘,做了请的手势。李将士听到公公称呼连忙看了眼方才的男子,立马没了刚才的气焰,也没有马上开步。萧白契依旧带着笑意,似什么事也没发生,提了下衣摆就潇洒进殿了。     待二人都进殿后,那依旧留在外面的太监却悄然转身,揩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不是每个人天生就注定要成为哪一类人的,只是世事无常,我们都有万分不得已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周全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萧白契和李将士入殿后分别向赵匡胤行了礼,赵匡胤不知方才在殿外发生的事,所以没有察觉二人之间的古怪。     “你们二人可巧,赶到一起来了。”他戏言。     萧白契坦荡地道:“方才来的路上遇见将士,听闻都是来陛下这处,就结伴一同来了。”     “这样极好。”赵匡胤显然心情不错,便放松地靠在软榻里。看了看底下一个跪着一个站着的,笑出了声。     “陛下今日心情看似不错!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可喜之事。”萧白契试探地问到。他虽然是王爷,但是在朝中没有什么职位,所以平日都没有参加早朝,见到皇上的次数也不是很多。今日府里来了宫里的人说是皇上召见,心里避不了有些惴惴不安。     “宫里倒是没什么好事,只是朕解决了李将士给朕出的一道难题,所以心境开阔罢了。”皇帝悠悠道,眼神瞥到李将士的身上,“李将士,你起身吧。”     “谢皇上!”李将士谢恩起身。     “昨日你千辛万苦回到汴京搬救兵,怕是晚上没有睡好,朕昨晚也是一夜未眠,就是为了解决这一战事的困局。朕斟酌了一夜,决定派永泰王爷萧白契领军前去解救被围困的千万将士。”     此言一出,底下的二人皆为震惊。     “皇上,臣对战事毫无经验,只是读过几本兵书,实在是不敢受此重任。”萧白契有些惶恐地道。     “是啊,皇上,此次真的是事情紧急,还望皇上重新定夺,派一名经验丰富的将领前往搭救。皇上,三思啊,万不可轻率。”李将士激动地再次单膝跪下,言语坚定。     赵匡胤先是不语,而后坐正了身体,凌厉了双目。“你们是说朕糊涂,草率定夺了?”     “臣不敢!”     “末将不敢!”     赵匡胤看着齐齐跪在下方的二人,明目左顾右看了几下,道:“朕身为一国之君,每个抉择都是深思熟虑而后行之。三思?朕可是思了一个晚上,此事就这样定了,朕自有朕的思量。你们不必再说,白契,朕的旨意午时之前便会传到你府里。”     “是,皇上。”萧白契应下。     “李将士,你且回去准备准备,你们下午便起身赴往狮子林营救。白契,你留下,朕有事吩咐。”     李将士退下,屋里唯一服侍的公公也跟着出去,为赵匡胤及萧白契带上了殿门。顷刻,偌大的殿内就只有萧白契同赵匡胤两人。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沉默许久,先是赵匡胤开了头:“白契,朕知道你不想与国事扯上关联,你想过的是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国家若是不安宁,你又如何过得闲适。”     “陛下,白契以为,朝中人才辈出,并不需要白契多加参与。此次狮子林一行,还望陛下再思度一二。”     “朕已经拟好了旨,此时再没有回旋余地。白契,朝中的人才虽多,但是多不亲厚,朕想要你成为一名将军,为朕分忧解难。白契,你要清楚,朕需要你,需要你成为朕的左膀右臂。虽说你不是燕国长公主所出,但是她待你若亲生,朕也视你为亲外甥。”     萧白契不做声,他知道皇帝讲话说到如此地步,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他没有理由不识好歹。而且皇帝已经将他的母亲燕国搬出来,想必真的是不会变更了。只是,他曾发誓此生不干预朝政,只求得潇洒自在。     罢了罢了,都说谁能万分如愿,现如今只是轮到他罢了。     “微臣明白,现便回府准备,定不会辜负陛下厚望。”     赵匡胤闻言,这才满意,方才放行。     待所有人都离去,赵匡胤这才一人靠在软榻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喃喃:“只有你立了此功,朕才能有明目将七月许配与你。你若是立了战功,封了将军,七月也算是得到了好的姻缘。朕也算是,了了心愿,对得起亡故的人了。”     而后宫中,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萧白契被封为振威将军,前往前方救援的消息马上就在各个宫中传开。银月楼里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繁花一打听清楚便飞快的跑来像七月说明始末。     七月听完这消息,倒是没有如同其他宫里的公主那般,忙着盛装打扮,想要在为萧白契送行的一行出众得以让萧白契青睐。她是静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呀,我的公主,快些去梳妆打扮吧,再不快些我们就来不及赶去送行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说不定王爷就注意到公主你了。”边说着,繁花一边将七月推到梳妆台前坐下。           第三十二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正要忙着为七月打扮,却被七月拉住。繁花跺跺脚看着自家的公主,不知为何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变得如此轻慢。七月拉着繁花的手,示意繁花低头。繁花狐疑地低下头去,七月附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地吩咐了几句。     繁花愣愣地听完,还不知如何做,七月见繁花无动于衷才着了急,推了她一下,喝道:“繁花,快些去呀!再不快些真的要来不及了!”     繁花此时也不多问了,急匆匆的跑出去。     七月轻声笑出来,像是得逞了什么事。遣退了殿里的其他宫人,她一人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打扮。三千青丝,她尽数挽起。     在汴京的城门口,几列军队整齐地排列着,为首是几匹骏马。李将士被封为此次救援的副将,此刻意气风发地坐在领头的一匹棕色马儿上。居中的是一匹黑色的骏马,一身白袍的萧白契正身坐在上面。     而街道两边已经被汴京的民众围得密不透风,而皇室的几位公主仗着自己的身份,自然可以走到军队的前方。她们争先恐后地想要挣得与萧白契说话的机会,争着要将手里绣好的香囊送到萧白契手里。     可是马上的萧白契只是冷冷淡淡地望着别处,不看她们一眼。一袭军装的七月匆匆赶来,挤过人群排到了军队的最末端。气喘吁吁地扶了扶有些重的头盔,一抬头却正好迎上萧白契的视线。顷刻,胸膛如窒息般难受。     为何会如此,喜欢这一个人不是应该很欢悦的吗?可是为何,此刻心里如此难受。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原来是跳的太快了,有些难以喘息。     她这般喜欢着一个人,她自己都不曾知道。     马上的男子朝着她微微笑着,可是她预感到,他这笑容并不是对她展开的。她站在如此的末端,他又如何能注意得到呢。她失落地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处楼台上,站着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此人正是燕国长公主,长公主也望着这边,微微笑着。她的身侧,只有一位白衣女子侍奉。     虽说是侍女,但是那白衣女子远远看去却有几分脱俗的气质,这也让七月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忍不住喃喃:“果然是大宋的长公主,连身旁的侍女都如此的超凡脱俗。”     正当七月望着那白衣女子出神的时候,身旁的将士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道:“小兄弟,你在出什么神呢?李副将整军待发了,你且认真听着,不然被发现了可是要重罚的。”     七月看了看前方,果然看到萧白契已经收回了目光,而那被称为李副将的男人正在粗声喝令着。七月朝着方才提点她的将士,故意压沉了嗓子说:“多谢!”     而楼台上的两条身影,也在此时转身,消失在楼台的拐角处。     “都准备好了吗?”李副将高声问着。     “好了!”将士们整齐划一地回答,洪亮地令人振奋。     “好!出发!”     紧接着就是盔甲相互摩擦的铿锵声,身后响起了低低的抽泣声。这里上千将士,身后多少个家庭。他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观看多宏大的场面,只是舍不得即将去出生入死的亲友。可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当他们最后一个人走出车门时,城门就缓缓关上了。     七月走在最后一个,在城门的吱呀声中,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尖声的叫喊声:“刘安国!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我和娘会在家里烧好饭菜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为孩子取名呢!一定要回来!”     最后一个字被城门阻隔。     七月听得那凄厉的呼唤,心里震动,鼻子微微发酸。就在此时,站在她身旁的一位年轻将士低低抽泣起来。七月一看,发现正是方才提点了她的那位将士。     “刘安国?”七月轻声问道。     那隐忍哭泣的男人点了点头,用袖子狠狠地抹了抹眼泪,复而坚定地抬头。对着天,他说:“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     七月看着他坚定的侧脸,吸了吸鼻子,没有任何言语。     此去前方,生死未卜。她虽是公主,可是却不能做出任何承诺。     她抬头看着最前方骑在黑马上的男子,他的发丝因微风而轻轻飘扬着,偶尔四处张望。那宽厚的肩膀,像是能扛起所有。     她现在能做的,唯有相信他。           第三十三章 身份暴露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出了汴京,往着蜀国的方向,他们一路不停歇地走着。天色,在盔甲的摩擦声中渐渐变暗。     跟着军队行走了半日,七月觉得脚底已经发烫了。她想要坐下来歇息,但是见身边的人都神情坚毅,她便想这些不算什么,只要能和萧白契在一起什么都是值得的。她想着,就咬牙忍着。     又行走了约半个时辰,冬日已经沉没在西方。只有那天边,还留着红霞没有散去。七月已经开始走得磕磕绊绊了,但是她紧握着拳头,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只有坚持住了,才能留在萧白契最近的地方。     她不想同城里那些等候的人一般,漫无止境的等候着。无论生死,她要看着他。他生,她要第一个知道,他死,她要最后一个见他。     这样想着,她由着内心坚定的信念支撑着,迈开沉重的步子,紧跟着众人的步伐。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儿身,又才15岁的年纪,怎么抵得住这样的长途跋涉。     前方的路上刚好有一块凸起的石头,七月一个不慎就踩上去,眼见着就要摔倒了,身边的刘安国及时拉住了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多谢!”七月心有余悸地按着心口。     就因为这一小段的插曲,令整个队伍都停滞下来,走在前方的李副将趋马过来,挥了挥手里的马鞭,黑着脸问:“怎么回事?”     “将军,这位小兄弟好像不敌跋涉,怕是有些疲了。”刘安国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们是去打仗,又不是去游玩的。这不过才走了几十里的路你便走不了了,你这样无能,如何保家卫国。与其到了前方死在敌军的手里,不如了结在本副将的手里!”     说完,李副将果然扬了鞭子就朝着七月打过来,七月出于防备,下意识地低了低头,躲过了那取命的一鞭。可是,那一鞭却将她的头盔打落了。七月心下暗道不好,可是已经无法挽回。     这个傍晚,一军将士就看着李副将将一位小将士的头盔打落。而那小将士一抬首,三千青丝尽数披落在削弱的肩头。众人一惊,竟然是女扮男装的姑娘。     李副将怕是生平都没见过如此荒唐的事情,一下子也僵愣在马上,忘记了动作。而在军前的萧白契一直未等到李副将回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趋马前来查看,正好看到了方才的一幕。     看着那不知所措蜷首的少女,他沉下了眼眸,看不出情绪。他夹了夹马肚上前,质问那呆立这的少女:“你为何会在这?”     少女微微回神,有些怯懦地低了头,不做声。     “王爷认识这姑娘,莫非是王爷擅自将这姑娘安插在军中,欲将红颜知己带到前方军中吗?!这可是……”李副将终于回神,厉声对萧白契说道。     “不是的,”七月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他让我来的,是我自己偷偷跑到军中想要随你们一同到前方去打仗的。”     “打仗是男儿家的事情,你一个黄毛丫头去作甚,你不必再为王爷开脱。王爷,不如你就带着这位姑娘回府去过清净日子罢了,救人我李某一人也能完成。”李副将有些孤傲地看着沉着脸的萧白契道。     萧白契默默无言地看了看李副将,复而看向七月,低沉地道:“公主,我现在便命白树护送你会汴京。”     公主?众将士一听便开始小声地在地下议论开来,不知为何一国公主要身着男儿装混在军队中,还说要随他们到前方去。     “公主?王爷说她是……”李副将明显也是不相信,再次确认地问萧白契。     “没错,她便是皇上的九女,永国公主。前些日子及笄礼上,李副将怕还没有资格进殿,所以未曾见过吧。”萧白契平淡地叙述,而言语间却像是藏了冰锥,让人听了难以舒服。     李副将一听,黑了脸,连忙从马背上调下,单膝跪下:“末将参见公主殿下,末将有眼不识泰山,出手冒犯,还望公主饶恕!”     “参见公主殿下!”众将士见李副将都跪下参见公主殿下了,也连忙跟着单膝跪下行礼。七月平时深居简出的,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有些慌乱。     “你们快快起来,李副将,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呀,你快些起来!”见他还是无动于衷,七月只能上前去扶他,七月既然去搀扶了,李副将自然就有了台阶,便也就起身了。其他人也跟着起身。     “好了,我现在叫来白树,送你会汴京。”说着,萧白契就要掉头走掉。     “我不要回去!”七月坚定地说道,言语有些小孩子气。     “胡闹!”萧白契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喝她。           第三十四章 倚窗窥君容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快走了几步,抓住马背上萧白契的衣角,委屈地望着他,“我不要回去,我想跟着你到前方去。”     “前方凶险,不是公主可以游玩的地方。公主千金之躯,若是伤了怕是萧白契有几个脑袋都赔不起。”     “我不要你赔,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在军中,可以鼓舞人心啊,你可以说我是父皇特意派来的,这样不是可以给将士们增添必胜的决心吗?”     萧白契听闻,忍俊不禁,问:“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是小时候父皇讲给我听的,我听了便记下了。莫非我说错了吗?你就带着我吧,我保证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我会乖乖的照顾好自己让自己毫发无损。可好?”说到最后,她扁了嘴,装作委屈的样子。     不知是被她的言语说服还是见不得她这幅要哭的样子,萧白契最后竟然答应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但是要求就是她必须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对他要言听计从,不得在他处理军务的时候干扰他等等。     不论多少的约束,只要能留下,一百个一万个条件七月都没有异议地答应下了。     萧白契看了看七月的双腿,见她微微有些颤抖,想来是经不住这长途的行走。在心里喟叹了口气,他伸手到七月的面前,放软了声音道:“上来吧!”     七月眯起眼笑了起来,将自己的手放到萧白契的手心里,让他握住自己将自己抱到他的怀里坐着。七月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嘴角的笑一直挂着。     “出发!”李副将再次命令出发,一群人又开始了行走。     七月靠在萧白契的怀里,竟然不到一会儿便睡过去了。萧白契唤了她几声没有回应,便低头看了看,发现竟然睡着了,便无奈地笑了。他轻柔地解开自己的外袍轻轻地盖在少女单薄的身上,特意让马儿走平稳的地方。     一行人走走停停,直至天色完全黑了他们才寻了一块算是宽阔平整的草坪,安营扎寨。七月的帐篷被安排在萧白契的左侧,这也是方便萧白契照顾她。毕竟她是一国公主,不能有半分差池。     而七月却在窃喜,自己能离得萧白契如此近,透过她帐篷的窗帘,她能看到他坐在案前紧蹙眉头看地图的模样。那样宁静,让她的心绪也跟着平和了。虽然他们此行要去的是凶险之地,说不准还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她却没有一丝不安。     仿佛看到他在身旁,就是最妥帖的。     七月闲着无事,便搬来凳子坐在窗前,撩开一点帘子,透过缝隙看着隔壁营帐里规划明日事宜的男子。他的一颦一笑,她都要一点一点的刻画在心里。     萧白契似乎察觉了什么,敏锐地看向七月的窗口,七月一个措手不及,慌忙地落了帘子,慌张地跑到榻上坐好。过了不一会儿,门外就想起了声音:“公主,现在无事的话请你写一封书信告知皇上太后,让他们知道你平安无事。我将连夜派人送回汴京。”     七月嘟了嘟嘴,没有马上答应。她只是在想,为何他此般又这样生疏,难道真的是对她的鲁莽行为生气了吗?想着想着,就生出了些莫名的委屈。     “你在外面等着,我这就写好!”让他在外面等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赌气行为。她到案前,执了笔,略加思索就挥墨下笔。不一会儿,她就将写满字的纸拿起来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来。看了看帐外,果然还有身影。     她揣着信走出去,看见萧白契背对着她的营帐,负手而立。此刻他已经不是一身戎装了,而是换上平日的装束,看上去柔和了许多。他望着天空,七月也望着天空。万里无云,却不知眼前的男子在想些什么。这种滋味,真是万般煎熬。     “我写好了。”她出言打破寂静。     萧白契转身,像是看着眼前递来的纸顿了下,然后才收下。“公主……”     “我不叫公主!”七月没好气地打断他。     “可你确实就是公主!”     “那好,若是你执意要唤我为公主,我也只能唤你王爷了,这样我们方才公平。”七月执拗地看着萧白契漆黑的双眸,语气坚定。     萧白契先是看着她不说话,像是有些不知如何对答了。然后萧白契忽然笑了,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无奈。他道:“罢了罢了,你这样倒真的不像是个公主,刁蛮的很。”     闻言七月愣了下,方才察觉自己的无礼,忍不住红了耳根,低下头不敢再看萧白契。萧白契看着眼前这个红了耳根的少女,竟然笑得越加欢乐了。这样的公主,倒是多了几分可爱。他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第三十五章 一帐对双影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了。”说吧,将一叠衣物递到七月眼前,“喏,明日换上这身衣服再出发,可能会大些,等到了前面有村镇的地方我再为你置办几套合身的,你先将就。”     七月接过他递来的衣物,翻看了下,迟疑地不知该不该开口问:“这……”     “随军的路上你一个女儿家毕竟不方便,换上男儿装,可以掩人耳目。”萧白契有些不自然的转开了身体,眼角瞄到七月还是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衣服,有些尴尬的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几声,不自然道,“这是我的衣物,干净的,你先穿着。”     而七月则是来回抚摸着手里的衣物,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徒然升起,脸上不由开始发热。萧白契像是发现了她的异样,越发觉得不自然,有干咳了几声,道:“好了,夜深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起早。”     “嗯。”七月小声地应了一声。     萧白契见她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就自己先行回了自己的营帐。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其他,萧白契的步子没了往日的稳健,反而有些仓促。而这些,七月都没有观察到,她只是兀自沉浸在某种奇怪的感觉里。     她从未涉及过人世间的情爱,从不知什么叫**和渴望。她只是觉得若是能将心爱之人衣物穿戴在自己的身上,那定然很温暖。虽不是肌肤之亲,却胜过肌肤之亲。     将萧白契的衣物抱在怀里,贴近胸口的地方,倘若此刻是萧白契怀抱着她,那她便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七月抬头望了望高挂在天上皎洁的明月,似乎更加坚定往后要走的路了。     次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七月就被外边身着戎装的将士就踩着铿锵整齐的脚步声吵醒了。她挣扎着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外面的天还是灰的。七月迷迷糊糊地抓过放在枕边的衣物,先是傻傻地笑了笑,然后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得往身上套。     等穿好衣物之后无精打采地下了地,打了一个哈欠。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繁花’,发现无人应时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在离汴京百里之外了。     揉了揉额角,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了梳洗台边,看着镜子里头发凌乱,眼下乌青的人,七月一下子便愣住了。     其实昨晚她并没有睡好,回到自己的营帐梳洗后躺在榻上,抱着萧白契的衣物全无睡意。再加上白日里行走了那么多路,自然是疲惫万分。可是如今这个镜子里披散着头发,面无精神的少女与平日里的七月兼职就是判若两人。     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想着待会儿还要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萧白契。若是这幅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岂不是毫无颜面。     七月正站在镜子前胡乱想着,帐外就响起了萧白契的声音。徒然出现的声音,让毫无准备的七月一惊,险些撞翻了梳妆台。     “七月,你可醒了?”     “哦,我,我醒了。”七月听着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走到帐帘旁,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映在帘子上的身影。     “我端了些热水,放在外边,你自己取了进去梳洗吧。我的帐内备了吃的,你梳洗完了就去我的营帐里吃点东西。”     “嗯。”她伸手轻轻描绘着那帘子上的影子,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只是她不知,她的影子同样映在了帘子上。两人的影子就这样重叠在一起,暧昧难分。而帐内之人的一举一动,萧白契也都看得明白。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他说的仓促,好像是逃离般。     而他的脚步声远去时,七月就掀开了帘子,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痴了。等端了水回去的时候,一盆热水已经近凉了。     七月匆匆梳洗了一边,看着镜子里眼下淡淡的青色,微微叹了口气。出来的时候匆忙,什么都没带,而这军中又没有女子,自然不会有什么胭脂水粉。看来,她只能要以这幅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七月来到萧白契帐内时并没有看见他人,帐内只有一个伙夫,问起,只说萧白契去了外面整顿军队去了。     “这样啊。”七月兴致缺缺地坐到了桌旁。     “公主,这些饭菜都是将军让我们特意做了送来的,你趁热吃吧。”说完,他就出去了。七月看着桌上的菜,拿着筷子拨动了几下,其实她来这,只是想着要和萧白契一起用膳的。可是如今,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七月有气无力地戳着碗里的饭,没有食欲。就在此时,帐帘被人掀了起来。萧白契抱着头盔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穿着自己衣衫,越发显得清秀背对着他而坐懒洋洋的少女。     “怎么,饭菜不合你胃口?”           第三十六章 削发为誓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本来无精打采的七月一听声音,便马上有了精神,坐直了身子转首,看到逆光而战的萧白契。跟初见他时般,看不清他的脸庞,可是心却跳动不止。这种感觉,怕是一生只有在一人身上感受到吧。     “怎么了,快些吃吧,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边说着,萧白契快步走到她的对面坐下,没有多说其他,将头盔放在一旁就执了筷子吃起来。     七月目光随他而动,见他吃的这么急,便问:“你还未吃过?”     “嗯。”     虽然他再未多说一句,但是七月心里却泛起了甜蜜。莫不是,为了等她一起来吃才到现在未吃吗?     七月不再深问了,到这里就够了,她已经知足了。     或许是为了照顾七月,萧白契刻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好让七月可以吃得多些。而敏锐的七月,此时却什么也没有觉察。且不要说七月,就连萧白契,也后知后觉地质问了自己为何如此在乎她吃的多少。     两人在沉默不语中用完了早膳,萧白契放下筷子七月也跟着放下了筷子,萧白契扫了眼她的碗里,然后对着帐外吩咐:“让老李来收拾吧!”     “是!”门外的将士应声而去。     萧白契复而又转过脸来对着七月问到:“七月,你真的执意要随我前去,前方路途我尚不可知是吉是凶,你……”     “我说过我要跟着你,不论生死,我都不会离开。”她说的严肃认真,反而有了些突兀。两人顿时有些说不出的尴尬,萧白契更是不知如何应对。     “罢了,随我出去吧,我们要出发了。”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起身往帐外走。     “好。”说着,她笑了起来。     整军的李副将转眼就看到萧白契和一身男装的七月一前一后出来,虽然心里郁结但是碍于七月公主身份又不好发作。萧白契虽说有王爷头衔,但是毕竟无官无爵,此次封将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但是七月不一样,她是皇帝嫡亲的女儿,可是万万不能有闪失的,不然他的一家大小,可都是要因此而受牵连的。     就在七月要被萧白契抱上马背的时候,李副将趋马上前,恭敬地做了一个揖,说:“公主千金之躯,骑马实在不妥,不如末将命人去附近的村落寻一辆马车来,予公主方便。”     七月却摇了摇头,婉拒了:“多谢李副将美意,可是我们现在是行军打仗,不是出游赏花,不必太大阵仗。你们原先计划如何就如何,不必因我一人而有何变更。况且,若是我做了车舆,不是搓了军中士气。”     说完,她转身看向萧白契,萧白契眼中的赞赏还未来得及收回。那一刻,两人忽然都有了怦然心动。萧白契不自然地转过首,似无意。     “你扶我上马!”七月不去在意他的躲避,只是坚定得对他说,萧白契不禁被她一时的威严所摄。依言,将她扶上马背。     “众将士听我一言,如今我赵七月既然来了,那就不比在意什么千金之躯了。我与你们,同甘共苦,共患难同生死!若是有一步退缩,我赵七月从此不配做大宋的永国公主!”她瘦弱,此时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让四面的将士都听到她慷慨淋漓的宣言。     言罢,她抽出腰间萧白契赠她防身的匕首,在萧白契还来不及阻止之时就割下了自己一撮青丝,抛在了空中。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突然所有的将士士气大振,纷纷举着手里的长矛呐喊:“公主千岁!公主千岁!永国永国,永固我国!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七月再次忍不住看向马下的萧白契,他的眼中已经完全不掩饰赞许了。七月看着,竟然热了眼眶。     此时李副将的脸色有点难堪,只能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萧白契见况也不置一词,只是利落地上马,握住缰绳圈住七月,领队前行。离得她近了才发现,原来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     不知怎的,就有了怜惜。     他将她的匕首收回鞘里,别回她的腰间。他握住她的肩,轻轻地拍打。第一次,他得声音温和的像是一杯温热的茶。“好了,没事了。七月,你很勇敢,很坚强,怕是大宋的女子,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你。”     七月闻言,松了肩膀,怕是,她等的一直都是他的这一句话。是他的宽慰,是他的肯定。只有这些,才是她看重的。所有的一切,只为了得到他的赞许。           第三十七章 唯有信任他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他们一行人,在山林野外走走歇歇,终于在半月后见到了狮子林的轮廓,远远地望着,就觉得那处杀气冲天。     萧白契的心,也随之沉下。     约莫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到达狮子林脚下,而就在此时萧白契下令军队在就近的村落边安营扎寨休息。或许是救人心切,李副将忍不住发起了质问。     “将军,为何不继续行军,早一日到达山下,这样救人的希望就多一成!”     萧白契一边研究地形,一边微微抿着手里七月沏的茶。七月在一盘无聊的自己研究一盘棋局,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不,是李副将一方面的张弓弩箭。     “将军莫非是在拖延时间,不想去营救大军?”见萧白契不为所动,又不知他在想什么,李副将便显得愈加烦躁不安。     “李副将,你知你为何至今还未坐上上将之位吗?”萧白契还是头也不抬地看着地形图,将手里的茶杯搁在了一边。研究棋谱的七月察觉到,起身为他添了水。     “此事与此次救人有何干系!”李副将悻悻地道。     “因为你为人处事都太过鲁莽,没有思虑。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我现在让将士们先休息,不是因为我不急着去营救大军,而是要安抚军心。况且,连日赶路,将士们多有疲乏,此时休息,明日才能有更好的精神对敌,胜券才会更大。这些,你是否考虑过?”     李副将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忘记了反驳。     此时站在一边的七月也说道:“李副将,我们都知道你救人心切,可是既然白契是我们的将军,我们就应该相信他的抉择。不论是生是死,我们只能相信他,不是吗?我虽不懂行军打仗,但是我知道,只有相信领路人,才能走出困局。”     沉默片刻,李副将抱拳,“公主说的是。末将确实是鲁莽了,将军若是有什么需要末将做的,只需吩咐一声,末将定当在所不辞。”     “好!那现在本将军要命你去做的事,就是……”说着,萧白契从桌案后走出来,拍了拍李副将的肩,“你现在就去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多想养好精神。我毕竟是第一次行军打仗,许多地方还是需要靠你才行。你是我们的前辈,是我们大胜仗的一股力量。”     李副将被说得有些动容了,声音有些哽咽,低了头回到:“是,末将定当不辱使命!”     李副将退下,帐内又恢复了宁静。     萧白契转过身对还捧着棋谱不放的七月说:“夜深了,你也会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七月乖顺地点点头,却没有放下棋谱的意思。她拿着棋谱走到他跟前,笑着问:“你出来行军打仗,为何还会在身上带着一本棋谱,莫非也想有时可以偷闲?”     萧白契看着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再看她手里得棋谱,忽然觉得这是一场荒唐的梦。那棋谱,并不是他要带着的,而是……     “嗯?怎么了?”七月见萧白契没了反应,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就扯了扯他的衣袖。萧白契恍然回神,木讷地将她手里的棋谱拿回来,冷硬了语气:“好了,天色已晚,你回自己的营帐休息吧。”     七月不知这是怎么了,她难道又说错了什么惹到他了。她心里低落万分,这几日他待她一直很温柔,她以为她已经快要将他打动了。可是今晚却又是为了什么呢,七月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胡乱的猜想着。     一出来,七月就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地上青草的栖息扑面而来。晚风轻轻吹动树梢,银白的月亮在云间若隐若现。一切都是这么的宁静美好,可是身后帐内的人,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七月叹了口气,一人背了手垂头丧气地往草地上走。她心里郁结,自然想要走走散散心,全无睡意。     她知道此地已经有些危险,所以也不敢走得远,就在附近能看得到守卫的地方走走。就这样走着,她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坐了一个人,看背影看不出是谁,她就走近了些。     她试探性地问:“是谁坐在那?”     那人闻言,连忙转过身跪在地上对她行礼:“末将刘安国参见公主千岁!”他说得诚惶诚恐,额头贴到了草上。月光晦暗,七月听声音辨别出了这就是那日与她同排对她有过照顾的刘安国。     “快免礼,刘安国,你是我在军中认识的第一个人,所以你不比和我客气。我将你当做朋友,你以后不用见礼了。”说着,七月走过去将他扶起来。     “谢公主!”刘安国谢礼,虽然听七月这样说,但他一时还是不敢忘却两人身份悬殊,还是做到了毕恭毕敬。     “都让你不比多礼了,你在此处作甚?不早些休息,明日怕是没有精神。”说着,七月提了裙子在他身旁坐下。     刘安国见这公主并没有什么架子,而他本是乡野村夫,也就不太崇尚那套官宦的繁文缛节,也放松了不少。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月亮,忍不住对着身旁的这位公主说出了自己的心事。“末将在想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儿家小,不知他们是否也望着月亮在盼着我。”     七月闻言,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膝上。心想,现在宫里肯定知道她做了如此荒唐的事情了吧,不知太后和皇帝会如何?“会的,他们一定也同你想他们一样念着你。所以,安国,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去见他们。”     七月望着月亮,言语坚定。她既然是公主,那她一定会给他们带来好运的。他们,一定会好好的回去和家人团聚。           第三十八章 护心镜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两人各怀心思坐在月夜下望着满天星辰,心中都有些言喻不出的不安。直到不远处,巡逻的将士打起了更鼓,七月才缓缓回神。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轻快的站起来,拍了拍裙摆,换上衣服轻松的笑容对着还坐在地上的刘安国说:“好了,刘安国,会平安的。待我们得胜而归,我会让父皇给你一个荣耀,让你和妻儿家校团聚。”     说着,她又望向了远处,眼里说不出的坚定从容。     刘安国望着眼前这个耐心开解他的公主,心下无限动容,不知觉的就热了眼眶。可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听过,所以他默默用衣角抹了抹眼睛。大大咧咧地笑了,捂了捂胸口的位置。     “我相信公主,会带给我们幸运的。而且,我有她给我的护心镜,我一定会平安的,我一定要平安。”他此番话,像是说给七月听的,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可是细心的七月还是听进了,她听到后面,忍不住好奇。便问:“护心镜,那是什么宝贝?”     刘安国见她来了兴趣,就将自己一直贴身放在胸口的一块东西拿出来,恭敬地递到七月面前。七月拿了过来,在手心里翻看。这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圆形铜块,说是镜子,到时没有镜子好用。     “你一个大男人,为何将一面镜子贴身带着?”七月看了看,没什么稀奇。     “公主不知,这并不是普通的镜子。这个是用来保命的,将它带在胸口,说不定还能在危急时刻救小的一命。这护心镜说来,还有一段凄美的故事。”刘安国低着头轻轻说。     七月一听,有了兴致,复又拉着刘安国坐下,将护心镜递还给他,让他讲讲那段故事。刘安国见她兴致高,不忍让她失望,就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     “这护心镜,是在汉朝时流出的。当时汉朝有一位很勇猛的武将,为汉朝的战事做出了诸多贡献。但是他为人极度低调,不求功名利禄,只求闲云野鹤。有一年边关战急,他不得不前往救援,可是他当时已经有一位如花美眷在侧,他万分不舍……”     “他是否抛却国事,与他心爱的女子远走他乡?”七月忍不住问。     刘安国摇了摇头,摸了摸手里的护心镜,“可是就在他出发的前十日,他的夫人忽然就得病去世了,他夫人听闻本就是个病体缠身的人。生的美丽动人,却无端端一身病痛,真是红颜多薄命。他夫人去世,他便立马决定要去边关支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怀抱着一颗求死之心去的。”     七月听到这,惆怅万分,眼眶已经有些发热。“那之后,那将军如何?”     “或许是夫人在天有灵,又或者是天意弄人。那夫人生前极是爱美,日日都会拿着一面铜镜坐在窗前对镜贴花黄,然后让将军评价如何。这或许,是她唯一能快乐的事了。夫人去世后,将军痛心疾首,思念夫人,所以将夫人生前的那面铜镜拿了时刻戴在自己的胸口。而就是这样,战场上的那致命一箭,竟生生被铜镜挡下了。”     “竟然如此神奇!”七月讶异。     刘安国沉痛的点点头,继续道:“这可谓是一件被众人都传颂的奇事。可是,那位将军却一点也不快乐,他想死,可是却偏偏活下了。两个相爱的人,天人永隔。”     “或许是他夫人的灵魂附在了那镜子上,想要保他性命。”     “或许是这样。至此之后,护心镜便出世了。男子上战场,女子为表心意也是为了保他性命,所以都会铸造一面护心镜让自己的心上人带着。”     两个人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七月站起来,道:“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七月正准备离去,却听到刘安国说等等,便又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刘安国拿着护心镜站在那,支支吾吾地说:“公主,我知道公主会给我们力量。可是,我总怕,所以公主,若是我没那将军那样的运气,烦劳公主替我去看看我的家小,还有妻子……我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叫做心镜。到时,还要劳烦公主替我转达。”     七月默默听着,然后哽咽着答应了。她不能再多做停留,转身匆匆离去。           第三十九章 私自离营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是夜,全军人都因为一路的疲惫而早早入睡,仅剩一对将士在外面巡逻。而七月,自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她的脑中,一直回旋着刘安国同她说的那些话,还有那汉朝将军与他夫人的凄美爱情。若是真的能得到那么一个人,相知相守,最后甘愿随她而去,真是令人羡煞。可是,这种人,却是难有。     一翻身,眼前又是萧白契那张刚毅的脸庞,叫人心绪不宁。     是在无法,七月便起身皮了外衣走到帐外。守在外面的将士正无趣地打着哈欠,转眼看到七月立在那,瞬间就收到了惊吓,连忙行礼。     “末将参见公主!天色这么晚了公主还不安寝,不知是否有哪里不适?”出于礼数,那位将士微垂头,不敢看眼前的公主。     七月轻声否认,然后望了望远处,问:“那前方略有星火的地方是不是村庄?”     “回公主,那处的确是一座村庄,我们添加粮草就是去那边向当地村民征来的。”     “那那处可有能铸造铁器的地方?”     “这……末将没有同行,但应是有的。”     “这般……太好了!”七月一扫疲惫,脸上添了笑意。     “末将斗胆……不知公主问这是为何?”那将士还是恭顺地垂着头。     七月望了他一眼,调皮地道:“没事,好了,今晚同你讲的这些你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不然,我可要治你的罪。”     那将士闻言,连忙跪下:“末将不敢!”     七月满意地回到了营帐内,但是却还是没有睡去的意思。她换上干净的衣物,拿着梳子将自己的头发挽起。此时天边已经出现薄薄的光,七月撩起自己的帐帘望了望外面,见那守夜的将士已经站在那打瞌睡了。     七月嘴角狡黠一笑,轻声走出来,探头四处看了看,见准守卫交叉行过的空隙,迅速跑出了大军营帐。而七月也庆幸,还好她几日来跟着他们行军,闲暇时候就缠着萧白契教授她驭马之术。现在正好用上。     她偷偷去马棚牵出自己平时常练的棕色马儿,走出十几米外才开始上了马,扬鞭向着那村落而去。     七月到了村落口时,天色已经方亮,村民们开始出门劳作。东日徐徐升起,给了整个村落一片静谧温和。七月牵着马缓缓走在街道上,急切地四处张望。     “姑娘这是在找寻什么?”一位老妇人挎着菜篮子走上来热切的问。七月看了看她,礼貌地唤了奶奶,问:“这附近可有什么大铁铺,我想为我的心上人铸造一面护心镜。”     “哦,原来如此。”那老妇闻言不觉一笑,只觉得这姑娘单纯可爱的很,就往一侧指去,“你往前走个十几米,在左侧有个王老头,他铸铁几十年了,或许能帮你。”     “谢谢奶奶!”说着,就牵着马儿向老妇所指的方向而去。果然依照老妇所说,她看见了一间打铁铺。有些破败,一个老头坐在门口悠闲地吸着烟斗。     七月上前问:“老爷爷,不知这儿是否有个王老头能大铁呢?”     那老头只是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又耷拉下眼皮,回她:“我就是,不知姑娘找老夫有何事啊?”     “老爷爷,我想要让您帮我铸一面护心镜,我急着要。”七月说着,掏出了银子放在那老头的灶头。     老头又抬了下眼,看了那银子一眼,叹了口气艰难地爬起来,将那银子收到怀中。“看来老头我晚上又可以喝上好久咯。”     “护心镜,却不知护的是谁的心。你要送的,可是你的心上人?”老人家一边漫不经心说着,一边升起了炉子。几分感慨几分忧,阅尽人间千番事的沧桑。     七月在他有意无意的调侃中羞红了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之后老头便再没说什么,只是专心于铸镜。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老人家才拿了有了形状的护心镜放到炉子里炼。而就在此时,七月的肚子咕噜噜的响起来。七月窘迫,她生的这么大,从未这般。     老人家听到,只是笑了笑,转身进屋拿了几个馒头和茶水出来,放到一旁的方桌上。回头对站在一旁的七月道:“先坐过去吃点吧,看你是天还未亮就寻来了吧。”     七月道了谢,坐下来拿了馒头缓缓吃起来。心想,从未觉得馒头也能这么可口。     “看你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一人出来,家人不担心。还是,同自己心爱之人逃了出来。若是如此,他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到这样荒僻的村子里来。你铸这镜子,是为讨他欢心?”     七月咽下喉咙里的馒头,回到:“老人家此言差矣,我是要送这镜子,却不是为了讨他欢心。只是为了,他能保住性命。他安然无恙,就是上天对我最好的眷顾了。”           第四十章 隐忍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老人家闻言,只是沉默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接下来,七月坐在那,看着老人家熟稔地将镜子从炉子里取出来,火红的护心镜被放进一旁的冷水里。呲~的一声,等没了声息老人家才将护心镜从水里取出来,眯着眼看了看。     七月忍不住走过去近看,黑乎乎的一团铜铁,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漂亮的形状。七月正想伸手去碰,却被那老人家用烟斗拿着敲了下手。     七月瘪了嘴看那老人,有些埋怨:“老爷爷,我只不过是想碰下,你怎这么小气。”     “你这丫头,老夫我为了你的粗手着想,你反倒无赖我小气。真是好人难做,好人难做啊。现在它还热着,你这手一放上去,估计就要化了。我且放在一边晾着,等可以了自然会交给你,急什么。”     七月知道这是他得了理了,只能不去争辩,安静地重新坐回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那坐在门槛石吸着烟斗的老人家才抬眼看了下坐在那发呆的七月,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去拿了。”     七月一听,整个人欢快地跳起来,去将那护心镜拿起来细看。虽然做的不算精致,却还是算得上美丽,尤其是那镜前镶嵌的一枚墨绿色的宝石。大小刚好可以放在胸前,护住心口。七月喜欢得不得了,跑到老人家面前,慎重地道谢。     “老爷爷,谢谢你,这镜子着实好看。这绿色的宝石,是不是要另外加钱?”说着,七月就开始掏自己的腰包。却不料老人家用烟斗敲了敲她掏腰包的手,摇了摇头。     “这宝石我也是巧合得来,看你顺眼才送你的,你不用给我银子。这日头也不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军营去吧,免得他们担心。”说着就一人独自往屋里去了,也没再理会七月。     七月看了看快到正中央的太阳,心里道不好,小心翼翼将护心镜用自己的手帕包好放到怀里,牵了马就走。顺手摸了摸头,这才发现自己是一身男儿装,那位奶奶和老爷爷又是如何知道她是女儿身的。     现在也没有时间多去想这些,七月除了村子就翻身上马,想着萧白契收到自己的护心镜会是什么样的,她就忍不住想飞奔到他身边。     而七月不知道,此时的萧白契已经气的找不出南北了。     萧白契一早起身,洗漱完毕如往常将热水端去给七月,可是在帐外唤了她很久都无人回应。权宜之下,他只能掀了帘子进去。而这一进去,帐内空无一人,他的心头一缩,找来了昨晚轮流在七月帐外守着的侍卫。     “公主去了何处?”萧白契坐在七月帐内的桌几旁,沉着脸看着两个站在他面前一脸雾水的将士。     “末将不知!”被问话的两人不约而同跪下,惶恐回答。     “不知道!”萧白契气愤地拍案而起,瞪着眼前的人,再问:“不知道?昨晚不是你们两个在外面守夜,怎么一句不知道就想推卸责任!”     两位将士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都有些惴惴不安。其中一个将士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斗胆说:“将军,末将昨晚守的是上半夜,夜里公主睡不下出来问了末将几个问题。”     “问了什么?”     “公主问末将不远处略有星火的地方是不是有村庄,末将回了是。还问了末将那里是否有打铁铺,末将只说不知。”     萧白契眯着眼坐下,不知再想些什么。而就在此时,白树在外面求见。萧白契让跪着的将士起身,招了白树进来。     白树进来,带了一个人。“将军,我发现马棚里平时给公主练骑术的马儿不见了。这人说可能知道公主的去想,想要来面见将军。”     闻言,萧白契看向那个低头跪在下面的将士,看不清脸庞也就认不出是何人。“你说你知道公主去想,说来听听。”     下面的人略略抬头,正是刘安国。他咽了下口水,道:“会将军,昨晚末将有幸和公主畅谈了几句,聊起了护心镜。公主像是对护心镜很有兴趣,所以末将揣测,公主会不会是去寻护心镜了。”     短短的几句话,在萧白契脑中回响。结合守夜将士的话,还有马棚里不见的马儿,串联起来,可想而知,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好,很好,竟然敢一个人私自出营。很好!你们几个先下去准备出发往狮子林,白树你留下。”     一干人等应声退下,留下白树一人此刻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候位上之人发话。萧白契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眼神微眯,不知在想什么。而跟了他许多年的白树了解,这是萧白契在隐忍怒气。           第四十一章 责难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而在三人退下后,营帐外有人禀报说李副将已经整装待发,问萧白契还有何吩咐。     萧白契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关节泛白,之后又缓缓松开。眼睛闭上,微微吐了口气。待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白树见萧白契眼里已经没了方才的隐怒,有的是坚定从容。白树知道,萧白契已经有了主意。     “你下去告诉李副将,就说本将军同公主话语几句就马上过去。”     “是!”外面的将士应声而去。     萧白契站起来,走向营帐外,一边对白树道:“白树,你现在就快马前去那个村庄,务必将公主带回来,你出去不要惊动李副将那边的人。”     “是!将军。”白树抱拳。     “要将她毫发无损的带回来!”说完这句话,白树反射性地抬起头时,只见那营帐门帘已经落下,隔住了萧白契的身影。而白树也来不及多想,就出去走了僻静的路,牵了自己的马儿,朝着那村庄策马而去。     而此时,什么都不知的七月正在和那打铁铺的老王描述着她想要的护心镜的模样,手舞足蹈,却不知不远处的众人为她忧心。     萧白契施施然地走到了军队的跟前,潇洒利落地翻身上马,清俊的声音命令着将士们前行。而在萧白契右侧的李副将,看了看萧白契的左右,忍不住问:“敢问将军,不知着公主怎么不与将军同行?”     萧白契看着笑着的李副将,知道他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便沉着应对:“李副将对公主真是关心,本将军怕公主跟着我军军队中容易成为敌方的目标,所以就命了白树护送公主跟在我们后面。”     李副将闻言,不由愣了下,然后笑道:“果然是将军深思熟虑,是李某肤浅了。”     “李副将知道便好,好了,快些出发吧,不要耽误了救人才是要紧。”     “将军说的是。”说完,李副将侧身朝着身后吼道:“将士们听着,我们前方马上就到狮子林了,是生是死,就在此一战了。而我们,必须活着回去。”     “必须活着回去,必胜!”几千将士瞬间热水沸腾,跟着李副将高呼。呼声震天,可是萧白契却惆怅难解,只是落寞地望着一处,不见有任何人影。听见身边得将士提醒,方醒悟过来带着将士前行。     而七月拿了护心镜趋马出了村庄不一会儿,就被前来寻她的白树拦下。     “白树,你怎么来了?”她惊讶地看着一脸严肃得白树,心下有些忐忑。心想:莫非是萧白契发现她私自离开后,气愤不已,所以让白树来送她回汴京的吗?     白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恭敬的在马上行了礼,道:“公主,现在大军已经先行出发,将军命我前来寻公主,护送公主前行。”     闻言,七月眉头一松,拍了拍胸口,重新换上开心的面容。“那就劳烦白树你带路了,我们快些去赶上他们吧,我怕白契担心。”     白树只是点点头,然后两人便七月骑马在前,白树策马在侧。快马加鞭,只为快点赶上前面的队伍,早些见到自己心里的人。     紧赶慢赶,约莫在两个时辰之后,日头刚好到了头顶,是午时了。七月和白树才远远看见在一处安顿下准备生火起灶做午饭的萧白契一行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也忍不住想要快点将怀里的东西交给他,便愈加地挥起了鞭子。     不管七月骑得或慢或快,白树总是跟在她身侧一臂的距离。     而萧白契坐在一个小丘上,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循声望去,就远远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知道是白树将七月带回来了,他先是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然后马上又沉了眼眸。谁也猜不透他此刻再想些什么。     七月还以为萧白契等到自己专门为他打造的护心镜会很开心,可是却不想七月雀跃地将那护心镜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却被他一下子打翻在地。他看都不去看一眼,那上面分明还带着她温度的护心镜。     他知识沉着眼眸看着他,那黝黑的圆形珠子里,七月看不出喜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知识觉得像是个无底黑洞,要将她吸进去了,却又像是从里面刮出了冷彻心脉的风。     他说:“赵七月,你允你留在军中,可是没有允许你没有我的同意就四处乱跑。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管,但若是因为你遭遇不测而让这几千将士背负罪名,那你不如现在就回去汴京。”           第四十二章 征战前刻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他说的这样决绝,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她低了眉头,不言不语。萧白契只道她是畏惧了方才他说的那些威胁之词,心里在悔恨,所以便也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有一句温情的话。临走之时,他还是忍不住望了眼那躺在尘土里面目全非认不出模样的护心镜。最后,还是走开了。     “我什么都不求,只是求你能平平安安。”七月轻声说道,而萧白契步子明显因为这句话顿了下,可他始终没有回身。     七月缓缓蹲下身子,捡起被尘土污了的护心镜,一边拍这灰尘,一边自言自语道:“我至少想要为你做一点事,想要有多几分的把握让你平安无事。并没有,顾虑那么多。原来,你忧心不是为我,不是为我。”     说着,一颗晶莹的泪滴,落在了护心镜上,水花四溅。可是这些,背对着她离去的人都看不见。七月想,她只不过是想再回来的时候能听到他一句:你回来了就好。可是却不想,这些都是奢望。     直到用完午饭,萧白契都没有痛七月说过一句话,七月不敢靠近只是在他一丈之外呆着。萧白契知道,却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任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由于七月已经能自己驱马,所以她再没理由让萧白契护着自己骑马。启程时,七月欲言又止地望了萧白契好几眼,可是萧白契却一下也没看她。七月便知,他是不会心软主动要带着她走的。     七月在白树的搀扶下翻身上了马儿,军队便开始缓缓前进。这样的进度,约莫日落前就能到达狮子林山脚下了。今晚只要稍作休息,整理下战术就能攻山救援了。只是这狮子林易守难攻,怕是要好好研究战术才能有效应对。     萧白契一人骑着黑色的大马在队伍的最前端,白树护着七月在队伍的左侧,距萧白契五丈左右。萧白契能用余光看到七月亦步亦趋的在身边跟着,就安心的去想今晚的攻山对策,不让自己分心。     日薄西山之时,他们果然刚好到了狮子林近处的一块平地。他们尽量不弄出大的动静,悄然在平地上安营扎寨。     晚饭萧白契并没有出来和大家一起用,而是让人送到他的帐内,七月自然没有再萧白契的帐内,她在外面和大家一同吃饭。因为萧白契放话,不论谁都不能再子时之前进他的营帐,否则军法处置。     这一顿发,七月食之无味,萧白契也是。     七月吃了几口就说自己吃饱了,回了自己的营帐。依照之前的安排没有变动,七月的营帐依旧是在萧白契的旁边。七月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营帐,里面映着人影,一直站在案前岿然不动。     “多想,能为你分忧,为你解愁。”七月站在外面,喃喃自语。     七月掀了帘子进去时才发现有些不对,她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她四处看了看,才发现不知是谁这么有心在她的营帐内燃了香。转而一想,七月抿着嘴微微笑了,想来她觉得应是萧白契命人备的。     七月摸了摸手里的护心镜,想着,在他出征前,一定要再次送到他手里。     她草草洗漱了下,就上了床榻,昨夜一宿无眠,今日又奔波劳累,她实在是有些困顿了。想着,她就斜斜地靠在榻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可是就算是睡着了,她还是仅仅的握着那面护心镜。     而就在她熟睡之后,一个人影从帘外略过,走进了隔壁的营帐。萧白契依然站在案前,看着狮子林的地形图蹙眉沉思。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也没抬头,只是轻描淡写地问:“她可是已经睡下了?”     “是,公主已经安然睡下,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说话的人正是白树。     “嗯,”轻声应了下,萧白契依旧没有抬头,而是执了笔,蘸了一旁研磨好的朱砂,在地形图的一个地方画了一个圈。等他搁下了笔,才抬头看了看帘外的天色,沉了声音:“你传令下去,让各队人马休息整顿,且不要惊扰了公主。到了子时,我们就悄声上山。”     “是!”领了命,白树正想要出去,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王爷,你此番上山,真的不打算告诉公主。况且白树不在你身侧,心里总是不安。”     萧白契先是不语,而后踱步到床边,看着沉沉的夜色,不知再想着什么。白树只是在那站着,像是一定要等到萧白契的一句话方才肯离去。不知过了多久,萧白契清浅一笑,转身看着白树道:“白树,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妈。本王向来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地的,若不是有**成的打算,我也不会前往。”     “……”白树只是听着,不语。     萧白契知道白树心里不确定,便走到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只要带着公主到安全的地方,等我们凯旋而归。”     “……”白树又是沉默了一番,而后坚定地朝着萧白契抱拳,说,“白树相信王爷,白树一定会照顾好公主,待王爷凯旋而归。白树也烦劳王爷,妥帖照顾好自己。”     萧白契手握空拳,吹了吹白树的胸口,那是他给出的承诺。           第四十三章 送她离开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军队得令开始整顿休息,只为子时背水一战。可是却又有多少人,睡不着的,只能望着东边的方向,那里有自己日思夜想,梦里重逢的人。     萧白契出了自己的营帐,感受到四周的寂静,心内也多了些怆凉。这一战,他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不论多少,他都会去努力,不止是为了他能回去与她重逢,也是为了这千百将士的圆满。     他握紧自己的手,而后又放开,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不由自主,对自己说道:“若是此次胜了,那我便像皇上请求……”     转了身,他便看到自己旁边的那处帐篷,里面的人此刻正在熟睡。再过不求,他们就要分别。他不想她知道,亦不想她随着他去涉险,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当做是回报她对他的一往情深。     想着,却忍不住朝着那里迈开了步子。进了昏暗的帐内,依着感觉,他走到了她安睡的床榻前。她的身子有些歪,所以睡得不是特别舒服,眉头有些紧蹙。萧白契犹豫了下,便伸手将她抱起,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而在这一抱一放间,七月的手滑到了一边,手里拿着的护心镜就掉在了床榻一边。萧白契愣了下,然后拾起来,接着微光,看见了上面泛着油绿广泽的一颗宝石。萧白契用指腹一点一点的描绘着手里的护心镜,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他并没有怨怪她私自离开,他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可是他又无从开口说自己的关心。比较在将士面前,他又如何能优柔寡断,过多儿女情长。     “我什么都不求,只是求你能平平安安。”     这句话,此刻又回荡在萧白契的脑中。没由来的,萧白契便低首,在他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落了吻在七月的额头。他震惊的退却好几步,然后带着护心镜落荒而逃。     而熟睡中的七月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也不知她醒来面对的将是什么。     夜,静,却暗藏汹涌。     子时一到,七月便被白树抱上马背。白树别过萧白契,就带着七月一路向南,那边有一个村落,可以暂时歇脚,等萧白契的下一步安排。     望着白树离去,萧白契便开始下令上山。所有人都用树叶杂草放在身上作掩护,有规律的一点点朝着狮子林靠近。鉴于李副将曾在这里作战过,对地形有一定了解,所以由他带路。     萧白契第一次行军出征,可是他却好像有着与生俱来的坚韧不拔和坚定不移。上山的途中都是险峻的山路,他每一步却走的无比坚定,而俊俏的脸上,多了许多被路边横生出来的荆棘划伤的伤口。     经过一个时辰的隐蔽攀爬,他们终于到了地方守护的地方。只有打破这片防护,他们才能往里面走,才能与里面的军队取的联系,两方里应外合。这就是萧白契的战术,李副将也是认同的。     只是一切,都没有他们想的那般简单。     这厢,当七月醒过来时,已经是在白树安顿好的一户农舍的床上。睁开眼,她现实看到不熟悉的房间,再四处探望了下,没有见到相熟的人,一下子便慌乱了起来。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只有那熟悉的香味,萦绕在房内。     她艰难的抬了手,将床榻便的一张矮凳推倒。而就是因为这个声响,引来了守在外面的白树。白树进来时,就看到七月有气无力的趴在床边。他过去将七月扶正了身子,将倒了的凳子重新扶正。     七月看着白树,着急的问:“白树,这是哪儿?白契呢?为何我们会在这里?”     白树看着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去桌上倒了杯水递给她。七月挥了挥手,只想快些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她睡前,还是在军帐里的。为何醒来,什么都不同了。     “公主,这一切都是王爷的安排。你若是有何疑问,可以等王爷胜仗回来后再问他。”白树恭敬地说道,一字一句,都是细细斟酌的。     “他,就这样将我送出来,自己去了?为何,为何不能带我同去。我只是想着,不能同生,也能同死。可是他连这点,也不能让我如愿。”七月痛心疾首,捂着胸口,她只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     “公主不必太过担心,王爷许诺过,一定会凯旋回来接公主回汴京的。王爷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白树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七月看着白树,眼里罩了一层水雾。这让她如何信服,像是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惧,难以承受的痛苦席卷了七月的心头。朦朦胧胧的,透过水雾,她反复看到很多年前,也有人说过,他会,一定会回来将她接回家的。     可是,她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知道有一天,有人来接她,说是她的父皇,要接她回到皇宫。回的是皇宫,不是家。而就在那一刻,她预感到,那个承诺要来接她回家的男人,永远都不会来了。     那时,她才八岁。还不明白,什么叫生死离别。现在忽然忆起,竟然是撕心裂肺的痛。她竟然,忘了那个男人是谁,样貌如何?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可是她却忆不起他的模样了。像是一团雾,她抓不到。           第四十四章 旧事重演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军队得令开始整顿休息,只为子时背水一战。可是却又有多少人,睡不着的,只能望着东边的方向,那里有自己日思夜想,梦里重逢的人。     萧白契出了自己的营帐,感受到四周的寂静,心内也多了些怆凉。这一战,他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不论多少,他都会去努力,不止是为了他能回去与她重逢,也是为了这千百将士的圆满。     他握紧自己的手,而后又放开,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不由自主,对自己说道:“若是此次胜了,那我便像皇上请求……”     转了身,他便看到自己旁边的那处帐篷,里面的人此刻正在熟睡。再过不求,他们就要分别。他不想她知道,亦不想她随着他去涉险,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当做是回报她对他的一往情深。     想着,却忍不住朝着那里迈开了步子。进了昏暗的帐内,依着感觉,他走到了她安睡的床榻前。她的身子有些歪,所以睡得不是特别舒服,眉头有些紧蹙。萧白契犹豫了下,便伸手将她抱起,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而在这一抱一放间,七月的手滑到了一边,手里拿着的护心镜就掉在了床榻一边。萧白契愣了下,然后拾起来,接着微光,看见了上面泛着油绿广泽的一颗宝石。萧白契用指腹一点一点的描绘着手里的护心镜,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他并没有怨怪她私自离开,他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可是他又无从开口说自己的关心。比较在将士面前,他又如何能优柔寡断,过多儿女情长。     “我什么都不求,只是求你能平平安安。”     这句话,此刻又回荡在萧白契的脑中。没由来的,萧白契便低首,在他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落了吻在七月的额头。他震惊的退却好几步,然后带着护心镜落荒而逃。     而熟睡中的七月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也不知她醒来面对的将是什么。     夜,静,却暗藏汹涌。     子时一到,七月便被白树抱上马背。白树别过萧白契,就带着七月一路向南,那边有一个村落,可以暂时歇脚,等萧白契的下一步安排。     望着白树离去,萧白契便开始下令上山。所有人都用树叶杂草放在身上作掩护,有规律的一点点朝着狮子林靠近。鉴于李副将曾在这里作战过,对地形有一定了解,所以由他带路。     萧白契第一次行军出征,可是他却好像有着与生俱来的坚韧不拔和坚定不移。上山的途中都是险峻的山路,他每一步却走的无比坚定,而俊俏的脸上,多了许多被路边横生出来的荆棘划伤的伤口。     经过一个时辰的隐蔽攀爬,他们终于到了地方守护的地方。只有打破这片防护,他们才能往里面走,才能与里面的军队取的联系,两方里应外合。这就是萧白契的战术,李副将也是认同的。     只是一切,都没有他们想的那般简单。     这厢,当七月醒过来时,已经是在白树安顿好的一户农舍的床上。睁开眼,她现实看到不熟悉的房间,再四处探望了下,没有见到相熟的人,一下子便慌乱了起来。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只有那熟悉的香味,萦绕在房内。     她艰难的抬了手,将床榻便的一张矮凳推倒。而就是因为这个声响,引来了守在外面的白树。白树进来时,就看到七月有气无力的趴在床边。他过去将七月扶正了身子,将倒了的凳子重新扶正。     七月看着白树,着急的问:“白树,这是哪儿?白契呢?为何我们会在这里?”     白树看着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去桌上倒了杯水递给她。七月挥了挥手,只想快些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她睡前,还是在军帐里的。为何醒来,什么都不同了。     “公主,这一切都是王爷的安排。你若是有何疑问,可以等王爷胜仗回来后再问他。”白树恭敬地说道,一字一句,都是细细斟酌的。     “他,就这样将我送出来,自己去了?为何,为何不能带我同去。我只是想着,不能同生,也能同死。可是他连这点,也不能让我如愿。”七月痛心疾首,捂着胸口,她只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     “公主不必太过担心,王爷许诺过,一定会凯旋回来接公主回汴京的。王爷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白树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七月看着白树,眼里罩了一层水雾。这让她如何信服,像是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惧,难以承受的痛苦席卷了七月的心头。朦朦胧胧的,透过水雾,她反复看到很多年前,也有人说过,他会,一定会回来将她接回家的。     可是,她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知道有一天,有人来接她,说是她的父皇,要接她回到皇宫。回的是皇宫,不是家。而就在那一刻,她预感到,那个承诺要来接她回家的男人,永远都不会来了。     那时,她才八岁。还不明白,什么叫生死离别。现在忽然忆起,竟然是撕心裂肺的痛。她竟然,忘了那个男人是谁,样貌如何?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可是她却忆不起他的模样了。像是一团雾,她抓不到。           第四十五章 苏醒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她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却睁不开眼,只能不断的在里面摸索。朝着声音的那处,不断的走。     “七月,要等爹爹回来,回来接你回家。”     而身后,不时的回荡起深沉的呼唤。她熟悉这个声音,可是却想不起是谁。她惶恐的奔跑,却一直都是一片漆黑,没有出口的黑。     “公主?公主,你醒醒,快醒醒!”自那日醒来又睡去,已经过了两日了,白树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着七月额头渗出的汗水。介于男女有别,两人又有身份差异,所以白树坐的离七月有一臂之远。     只是七月这昏睡的两日,只是灌进来些药汤和水,其他什么都没有吃过。白树怕七月会坏了身体,所以便有些急了。可是那大夫又说这药力没有什么能解,只有等七月自己醒来,方能消退这熏香的余力。     白树站起来,走到桌边重新洗了帕子,望着门外。他前日就飞鸽传书给狮子林里的萧白契,可是过了两日,不知为何还是没有任何音讯。白树深锁了浓眉,开始有些担忧。     “白……契……”而就在此时,七月终于悠悠转醒,轻轻呢喃着萧白契的名讳。站在桌边的白树一听,扔了帕子就快步走到床边。也不顾什么礼仪,便伸手将七月扶了起来,让七月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公主,你觉得如何?可有舒服些?”     “白树……你快些带我去找白契,我要找到他!”忽而又是一愣,看了看四周,有些慌乱的抓住了白树的袖子,追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白树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从我们到了这里,一共是五日。”     五日!五日,可以发生许多的事,而五日里,萧白契他们没有一个人回来。七月不敢往下想,只是自己撑着身体,要下地。     白树松松的扶着,在一旁欲言又止。直到七月由于多日没有进食而身体虚弱站立不稳,白树才开口劝道:“公主,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先在床上在休息一日。待你恢复了,白树便陪你进山。”     “我一刻也等不了,白树,我要进山!”七月虽然有气无力,可是语气坚定。白树知道,这位公主与众不同,她有着其他公主没有的固执和执着。白树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最后妥协:“公主,若是你非要今天便进山,那白树请求你让自己的身子快些好起来。白树现在便去为公主准备吃的,公主吃完后,再休息半日,白树便护送公主进山。”     说完,白树不等七月回复,就大步离开。     七月靠在床头,眉头紧蹙,她一手捂着心脏。这是才反应过来,那护心镜,竟然不在手里。“若是你拿去了,那我便有一半心安了。萧白契,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七月吃完了白树送来的膳食,就躺在床上闭目休息了半日。而白树果然言而有信,陪着她向狮子林去。临走时,七月知道这几日一直劳烦这农舍的老婆婆照顾,特地去道了谢才离去。     他们骑着快马,不一会儿就到了那日他们一行人安营扎寨的地方。再向前几里路,就是狮子林的入口了。白树看着问老婆婆要来的狮子林的地形图,最后确认了入口。两人稍作休息,就开始往狮子林入口去。到了距入口一里路的时候,路已经变得狭小崎岖,最后二人决定弃马前往。     白树让七月走在前面,便于他照顾。七月自记事以来,就没有走过这样的小路,还有乱堆的石头,四处冒出的荆棘。这些对她来说都是陌生而可怕的,可是只要想到,前面就是萧白契,她就显得义无反顾。     白树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坚定眼神的公主,他看着她将自己的背挺得笔直,专注而认真的走在前面。可是忽而想到那远在汴京里的人,他心里又有了几分愧疚和惋惜。或许一切都是冥冥注定,一切的纷纷扰扰,他们都必须去经历。     “白树,愣着做什么,快些上来。”七月转身看见白树愣愣的站在一处,不知再想些什么,就忍不住催促。白树下意识抬头看到了七月的脸上,横竖了几条血痕。可是七月,恍若未觉。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四周还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刀剑相加的打斗声。难道他们已经分出胜负,已经散去了。可是如果胜了,为何萧白契没有回去找他们呢?           第四十六章 跌落山坡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这些,七月和白树都不敢去深想。他们只有更快的走,快些找到他们要找的人,还自己一个心安。     而就在此时,七月踩到了一根树枝,还未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旁边的草丛里就冲出了十几个人。他们身着异服,举着刀便向七月砍来。多亏了白树跟在身后,此时便刚好出手挡住了那下来的刀锋。     那些人看七月还有同伙,一个个就提高了警惕,十多人纷纷将白树围住。然后为首的人朝一旁的士兵使了个眼色。边上的人便向着七月扑来,七月惊慌之下连忙躲闪。     “小心!”见状,白树要上前去挡那人,可是早有预谋的,那剩下的人一齐朝白树扑来,来势汹汹,纵使白树武功了得也有些措手不及。     “公主,你快走!”白树挥开几个人的强攻,飞身到七月身旁,将七月拉到安全的位置,吼着。     七月一愣之后马上反应过来,提着裙子便开始跑。“白树,你千万小心。”     几人见七月跑去的方向,便有几个要去追,可是都被白树拦下。有些不服气的便开始用蛮力,一刀一刀毫不留情的砍向白树。     “那个女子是他们的公主,你们两个,无论如何也要追捕到!”那为首的不知道对着两边的人说了什么,两边的人就退下了。白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此时也是束手无策。唯一安全的对策,就是摆脱这些人,找到公主。     而此时的七月,受到过度的惊吓,只能一味的往前跑。而在她不知跑了多久的时候,在一处小坡上停了下来,前面没有去路了。她刚想掉头,却看到身后两个穿着刚才那群人一样衣服的士兵为了上来。     那两个士兵面目冷淡,眼里有着势在必得。     “你跟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就不会伤害你。”其中有一个士兵开口。     可是七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误以为他们要抓她去威胁白树就范。他们缓缓逼近七月,七月惧怕地一步步倒退,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不嫩被他们抓取。她左右环顾了下,心里想着对策。     “啊!”可是就在她快要想到方法的那一刻,她觉得脚下已送,竟然是踩空了。一起都来不及反应,那两个士兵显然也想不到是这样的局面,所以一下子也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回神的时候,七月已经跌落在看不见的地方了。     “现在如何是好,我们回去如何交代?”     “我们先回去,就说这公主不识好歹,拼命反抗最后不小心跌落山坡。这样将军也是无话可说的。”     “好!”两个人边说着边走开。     这边白树一直困于他们人多,他们使用了车轮战。白树虽然武艺高超,却也会因为体力透支而不胜。就在白树琢磨着要如何摆脱他们去找七月的时候,去拦截七月的那两个士兵回来。     “将军,方才那位公主自己不慎,跌落到山坡下了,我们估摸着,怕是性命难保!”那两人一回来,先是对着和白树激战中的将军回报,再准备加入战斗。     “废物!”那将军怒喝一声,挡掉了白树砍下的剑。白树乍一听七月跌落山坡的消息,顿时恼怒,像是一把火直烧到了脑中,没了思想。他瞪圆了双眼,举着剑就开始发狠的向眼前的人砍去,也不管是谁。     白树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念头和他们战斗,那几人也感受到了,都有些怯怯。他们不怕对手的武功多高,怕的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亡命之徒。白树看准他们的身手有些钝化,趁着这个时机,他使了几个快招,纵身一跃就拜托了他们的纠缠。     朝着方才七月逃脱的方向,白树使了浑身的力气奔跑。他不相信七月就这么亡故了,直觉告诉他,七月不会死。     而白树想的没错,七月从那处跌落下去,并没有马上落到地上,而是被途中的一些树杈阻挠,落到了一旁的草地里。七月扭伤了脚,等到上面听不见那两个士兵的声音后才爬出草堆。     怕那两个人去而复返,她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往着和那两人相反的方向走。七月虽然快步走着,却也越发小心,免得再遇上刚才那波人的同伙。可是她心里也有着深深的不安,这里只有他国的将士,那萧白契带的人呢,怎么不见一人?     可是七月又坚信,没有见到尸首,就是平安。     可是当她爬上一个山坡时,她却愣住了,然后就是浑身战栗。她这一生,都未曾见过这样的画面。繁茂的青草都被一个个冰冷的身躯压着,青翠的草,染上猩红的血。           第四十七章 草根为香,野草为坟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红与绿,鲜明的呈现在七月的眼前。     不管有没有看见熟悉的脸庞,不管是不是宋朝的士兵。七月心里都是悲恸的,她颤抖着,走在遍地的尸首中。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她跪在了尸横遍野中,无助的捂住了眼,滚烫的泪水从指缝流落。     她恐惧,却又说不出在恐惧什么。她冷,却再没有人会才此时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冰冷的风从这片草地刮过,嗡嗡嗡的,像是恶鬼拿着镰刀呼啸而过。带来的,是一阵一阵的腥甜。     “恶……”再忍不住,七月伏在地上开始呕吐。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不安。     就在七月干呕不止的时候,突然一变有着比较高的灌木里有了动静,七月一惊,以为是敌国的人搜到了这里。她急忙站起来想要逃跑,可是甫站了起来就看到那灌木里掉出了一直手,那手里紧紧拽着一面铜镜。     七月的脚步一顿,然后转了身,飞奔过去。她拨开灌木丛,果然看到了一张熟识的面孔。她捂住自己的嘴,发不出声,眼里却不停的落下。     “心镜……心镜……”那个男人,腹部插着一根长矛,一直淌着血,可是嘴里却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两个字。     七月缓缓在他身旁跪下,伸手扶起他拿着护心镜的那只手,颤抖着,握着。她对着他的手呼气,搓着,像是要给他温度。     “刘安国……是我,是我赵七月。你醒醒,看着我。”     刘安国像是听懂了七月的呼唤,皱着眉头,动了动苍白干裂的嘴唇。天知道,他是凭借着什么力量,支撑到现在的。他缓缓转过头,勉强将眼皮撑起来一条缝,看见了曾经给过他勇气和信念的人。     “公主……我知道,我能等到你……”     七月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眼里一滴一滴,豆大的跌落在刘安国的手背上。七月有多自责,只有她自己知道。     “公主,劳烦……劳烦你将这……这枚护心镜送回到我的妻子……妻子身边……孩子……心镜……”语音未消,刘安国的头却一歪,手也无力地垂落。     七月第一次看这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没了生息,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身为公主又如何,她什么都做不了。     “刘安国,你醒醒!你快些醒来,我不是答应过你,会平安回去的吗?你要活着回去见你的孩子,亲自给你的孩子起名。我答应过你们的,我答应过你们都会让你们平安的。我答应过你们的。”     “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快些醒来……”     “我求求你,醒醒……”     这一片的荒郊,只剩下七月一个人的哭喊。却也不是哭,只是声音沙哑难听,颤抖的听不清是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呼唤的人,却永远闭上了双眼,她再如何叫唤,都不会有所回答。     终于,七月擦干脸颊上还未风干的泪水,咬着银牙,掰开刘安国的手指,取出那染着鲜血的护心镜。她拿在手里,却觉得这护心镜前所未有的沉重,她将护心镜按在胸口。颤抖着嘴唇响着紧闭双眼的刘安国许诺:“刘安国,你放心,我赵七月若是能平安回到汴京,一定将你的话带给你的妻儿老小,我一定会让你的孩子平安长大。若是……我也去了地下,那我便去找你请罪。”     冷风呼呼而过,吹去七月散落在耳畔的鬓发。这下,七月才反应过来,脸上微微刺痛。之前被荆棘所刮伤的伤口,在泪水的浸染,冷风的刮过之后,终于有了丝丝的痛觉。     七月只是用手帕轻轻的擦拭了下,然后就站起来用四周的野草将刘安国的尸首掩埋了下。以草根为香,野草为坟。七月跪在那,稳稳的上了三炷香。然后起身不再做逗留,决绝离去。     她一直往上面走,越走,荒尸就越多。她拽着胸口的衣襟,手里握着护心镜,告诉自己,不必害怕,再走几步,就能见到萧白契了。     她不相信萧白契就这样死去,但是下意识的,她看到一具身着大宋军服的尸首就会上前去翻看。不知道翻看了多少具尸体,直到她再也不会因为他们而呕吐,还是麻木到没了过多的表情。     可是,越是到最后,希望就越大。只要尸首里没有萧白契,就说明他安然无事。     太阳渐渐西沉,七月知道,若是她在不抓紧找到萧白契,晚上可能就会在这山里过夜。可是,这山里还有敌军的埋伏,入了夜就越发不安全了。     七月又翻过一具趴着的尸首,可是还不是萧白契。七月松了口气,浑身有些无力,身体往后倾了倾,却被另一具尸体绊倒。她侧着身体摔倒在地,忍着痛刚想起来的时候。眼光一扫,她就再也移不开眼。           第四十八章 九死一生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她浑身战栗,颤抖着爬过去。她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找到他。她最不愿意发生的,却还是发生了。     她跪在一个人身旁,那人眉头紧蹙,半靠在一个硕大的石头上。身上,立着三根羽箭。一支在大腿上,一支在右肩上,还有一支,在他的胸口立着。“白……白契。”     她睁着眼睛呆愣得看着眼前的人,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此刻,他就在她面前,可是却是这样的模样。她的眼睛睁到最大,她觉得疼了,眼角发疼。可是,没有一滴眼泪。她的眼泪,早就为刘安国流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那人冰冷的脸庞。她将膝盖挪得离他近一些,然后抱住他。     “你醒醒,快醒醒!”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七月的身体一直微微发抖,根本无法停止。     而或许是上天的怜悯,在她怀里萧白契的眉头皱的渐深,竟然是还有生息。萧白契只觉得自己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腿上和右肩有着麻木的痛感。     “水……”下意识的,萧白契说出了自己现如今最渴求的东西。     而悲恸中的七月,闻声一下子就落下了眼泪。那些豆大的眼泪正好落在萧白契干涩的唇上。下意识的,萧白契舔了舔唇,却觉得异常苦涩,便又呢喃:“水……水……”     七月反应过来,然后将他轻轻放到一旁,将系在腰上的水壶接下来。将他抱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将水送到他的唇边。可是不论七月怎么倒,水都进不到他的嘴里,只是沿着嘴角滑落。     七月不及多想,就仰头含了一口水,覆在萧白契干裂的嘴唇上。连续喂了三四口,萧白契终于有了点起色。七月含着泪水,理了理萧白契凌乱的头发,柔声唤着他的名字。     萧白契勉强睁开自己的双眼,看到的就是一张脸,横竖这几道血痕的七月。萧白契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可是却被她半途截下。七月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这些在她心里都算不上什么。她在意的,现在已经安然在她怀里。     “没事的,只是一些小伤。过些日子,敷了药就会好的。”     萧白契看着他,眼里竟有丝丝的心疼。而或许,这一丝丝的心疼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可是七月感受到了,她的眼眶瞬间就热了。可是她告诉自己,不恩能够再落泪了,一定要坚强,这样才有资格陪在他的身旁。     萧白契吃力的抬起手,伸向自己胸口的那支箭,握紧,就要拔出。七月见状惊恐的睁大双眼,连忙阻止了萧白契的动作。“不可以……”     “没事的……七月。”说着,他就将那支箭拔了出来,箭头并没有血迹,并不是七月想的那般。萧白契将那支箭放到一旁,伸进自己的衣襟,拿出了那枚护心镜放到七月的手里。“七月,多亏了你的护心镜。”     七月捧着护心镜,忽然眼泪涌上来,便止不住了。同样是护心镜,两枚都在她身上,可是一枚没有救到刘安国,一枚却救了萧白契。一时间,她竟不知是哀是喜,亦或是悲喜交加。     “七月,接下来这两支箭,就要靠你了。”萧白契说着,阖上了眼,“你帮我拔了它们,我才是真的没事。”     “两支……可是……”     “七月,我的命,现在就在你的手里。你不要怕,就像我方才一样,握住箭,以最快的速度拔出。我不会疼的,你越快,我就越不会疼。”     “七月,你懂吗?若是你不帮我,那我便会死。你难道,要看着我死?”     在萧白契的言语威逼利用之下,七月终于颤抖着双手握上了那右肩的箭。萧白契睁开双眼,气息虚弱地道:“七月,不要抖。”     “我数到三,你便拔。”     “嗯!”     “一……二……三!”     七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咬紧牙,一下子就拔出了那箭。颤抖着握着箭,箭头一直滴答着鲜血。七月睁开双眼,急忙看向萧白契。萧白契看着她微微一笑,好像没有感觉到多痛,只是额头密布了许多的细汗。     “七月,你看,你多勇敢。还有一支,一定要快!”     “好!”七月的声音颤抖而坚定。     “一……二……三!呃!”萧白契闷哼了一声,额头上的汗水接连滑下。七月扔了手里的箭,连忙撕下自己的内裙,用感觉的布包扎萧白契的伤口。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幸亏那支箭并没有深到骨子里,只是伤在皮肉。     “七月,多谢!”萧白契已经气若游丝,没多少气力了。     “你告诉我,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我带你出去!”     “我现在无法动弹,七月你去找白树来吧。”萧白契闭着双目,弱弱的道。     七月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我不能放你一个人,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下去的。”说着,七月四处张望,突然看到远处丛林里有一匹伤了后蹄的马儿,在那挣扎。七月灵光一现,就要朝那匹伤马走去。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一队人从另一侧朝着七月奔来。           第四十九章 搭救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那些人从四处围过来,将七月同萧白契围在一个圈内,一点一点靠近他们。七月没有见过这些人,看来和方才她和白树遇到的不是同一批人。可是如今,白树不在,萧白契重伤,七月又不会武,却是也就是笼中鸟,毫无反抗之力。     “七月,你走吧,他们要抓的是我!”萧白契靠在大石上,扯了扯嘴角,眼睛还是无力的阖着。     七月望了望她,然后朝着那伙人看似头头的笑道:“你们不就是想要抓一个大宋朝的可以威胁的人做人质吗?我跟你们走,但须放了他。”     “他可是大宋朝的将军,你又是哪根葱?”那为首的人不屑的讽刺,并不把眼前这个污头垢面、脸上有些刮痕的女子放在眼里。     七月笑了笑,略带轻蔑,不容置疑地说:“我是大宋朝的九公主,当今皇帝的女儿。你们觉得,是我毕竟适合做人质,还是这个重伤的将军合适?”     七月这样一问,那为首的人也是顿住了,一下子没了主意。周围的士兵也开始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着为首得将领。那将领知道自己得决定很重要,而且不能在这么多将士面前显得自己优柔寡断。     “那你有何凭证,证明你就是大宋九公主?”     七月料想到他会这样问,就摘下腰间的玉佩给他们看,骄傲道:“看清楚,你们或许没有见过,这就是我们大宋公主的信物。”     “好,姑且信你!”     七月只觉得心里松了口气,而就在这时,萧白契勉力开口,想要扳回局面。“七月,你不能……我是……”     七月快了一步,将手里那玉佩扔到萧白契的身旁,别有深意地道:“将军,你一定要活着回去,见到我得父皇,让他来救我。”     一定要活着五字,她咬得分外重。     萧白契看着眼前这个不满十五,却显得英姿勃勃,有柔弱可怜的少女,心里竟然动荡不已。他在此刻,完全被她所吸引,不是因为她舍身相救,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悸。他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不可名状。     “带走!”那将领确认了七月的身份,又见萧白契已经伤重无法动弹,就放松了警惕,命令身旁的两人上前将七月押走。     而就在七月认命要随他们走的时候,突然抓她肩膀的一名将士惨叫一声,直直的向后倒去。七月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画面,眼里是不可置信。本以为,是白树前来相救,可是当七月看到来人时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人一袭红装,头发用一只木制的簪子挽着。五官深刻隽秀,可是眉宇间又是英气不减。他(她)站在五丈之外,背着箭筒,拿着弓箭的姿势还没有放下。一时间,七月有些分辨不出此人是男是女。可是是他(她)射杀了那将士没错,七月不免揣测,此人是敌是友。     “来者何人,可知道我们是谁?莫非是来寻死的?”他国将领明显是被这突然闯来的人激怒,可是偏偏,来人对他不置一眼。而是直直的走向七月,打量了下七月,问道:“可有受伤?”     微微低沉的声音,可是却有着说不出的舒服。七月这才确认,他是个男儿。顿时,七月觉得他离自己有些近了,让自己有些局促。七月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对他感激的道了谢。“没有伤着,多谢公子相救。”     “我只不过是路见不平。”     “我看你是多管闲事,本将先将你收拾了!”还未等红衣公子的话音落下,那将领就执了长矛攻来。而红衣公子只是斜了一眼,不急不缓,在长矛刺来的时候一边用弓箭轻轻一隔,一边讲七月护到身后。     而就在那将领要再次攻来的时候,突然几只羽箭从天而降,射中了几个将士。那将领愣了一下,而后就看到方才红衣公子过来的那侧,出来了五个身着黑衣同样手执弓箭的人。他知道来人不好对付,就下令撤退。     等他们走远了,七月才真正的松了口气。来不及想其他,七月小跑到萧白契身旁。“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萧白契吃力的睁开眼看着七月,眼里暗藏心疼。他刚想说些什么,可是他一开口,就闷哼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右肩,然后就没了知觉。     七月慌乱了,摇着他的身体,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七月这就带你下山。”说着,七月就要将萧白契扶起来。而此时,红衣公子走到他们面前,轻轻笑道:“姑娘,还是让在下的人将这位将军背下山吧。”     “这……怕是劳烦……”     “举手之劳罢了。”说完,他对着一旁的人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人就跑了过来。红衣公子稍作吩咐,那人就过来小心翼翼的将萧白契背在身上。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此番情意,他日定当相报。”七月看着他,表情苍白,目光却坚定。           第五十章 救命恩人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他只是微微一笑,好像只是将七月的话当成了一个笑话班,柔声道:“你叫我星臣就行了。我今日只是打猎路过,举手之好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你叫我七月就行了,星臣公子,此番相助,七月定当铭记在心,不敢相忘。他日有需要,你可以带着这个来汴京找我。”说着,就将方才扔在萧白契身边的玉佩递给了星臣。星臣也不拒绝,接过之后翻看了下就妥帖的放在衣襟内。     “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下山,这位将军也好早些治疗。”     “是,多谢!”七月再次道完谢,可是刚走出一步,就软软的没了力气。星臣也没有想到她会晕厥,下意识的就将她搂紧了怀里。     “七月……”他摇晃了她几下,她仍然是紧闭双眼,没有醒来的意思。     一个黑衣人上前,恭敬的鞠了个躬,问道:“殿下,属下来背这位姑娘吧。”     可星臣却并没有将七月递给他,而是将自己身上的箭筒及弓箭递给那人,自己将七月背了起来。那人见状,虽然有些不赞同,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跟在左右。     或许一次相遇,就是一段缘分。     星臣此刻还没有去想太多,背上背着的这个苍白少女,之后会和他有着怎么的纠缠不清。痴痴缠缠,走走停停,或许一切都是缘分,上天注定。     所以就在这一刻,不早不晚,偏偏就让他们在此刻遇见。     而此时的另一边,白树还在苦苦寻找七月和萧白契。就在他遍寻不到,心生懊恼之时,草间有了动静。他屏住呼吸守在一处隐蔽的地方,人影一出现,他马上变刺了剑过去,被那人险险一躲。     白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李副将,而李副将身边还有一群人,看穿着打扮是宋国的军队。白树见没有看见萧白契,就抓住李副将问:“将军呢?将军现在何处?”     “哎!白树兄弟你莫急,将军现在身在何处我们也不知啊。都怪我们太过轻敌。将军布置好战术,我们兵分两路,他去引开敌军,我则负责营救被困的将士。我们说好在这处汇合,却迟迟等不到将军,方才听到这处有声响,还以为是将军回来了……”     白树闻言,没有了言语,双手没了力气的垂在身侧,心里极度的不安。“你是说,你们在此处,等了许久都不见将军来时吗?”     “白树兄弟,你也莫要太过担心,将军足智多谋,相信必回平安无事的。我们不妨,先回下面的村子,再派几个人留守在这等消息。你意下如何?”李副将试探性的问着,语气里也有着几分担忧。     白树稳住心神,看了看西边见沉的落日,也只能点头。     这厢星臣一行人将七月和萧白契安全送到了山下的一个农庄里,给他们安顿好地方,请了大夫看了二人的伤势。估摸过了两个时辰,萧白契终于转醒。可是七月由于过于劳神劳心,且受了惊吓和刺激,所以还在昏迷中。     萧白契揉着自己刺痛的额角,摇摇晃晃的起身。四处看了看,才发现躺在自己身侧的七月。七月现在还没有转醒,昏迷中的她还是紧蹙着眉头,好像在梦里也被不好的事情所纠缠。不知怎的,萧白契觉得自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他的手伸出,落在了七月的脸庞上。     一点一点的用指腹抚摸着她脸上经过处理还是有些痕迹的伤疤,然后到了她的眉心,轻轻的一点一点将那里抹平。     “七月,你不用怕,我们已经没事了。你要快些醒来,快些醒来。”     就在萧白契自言自语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红衣男子,萧白契眯眼打量了下他,心里深知这不是普通人。     “多谢公子搭救!”由于不便下床,萧白契只能在床上对他抱拳感激一笑。不管这人身份是什么,至少此刻他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还是要以礼相待。     星臣自己走到桌边到了一杯茶,慢慢的抿了一口,看了看床榻里面的七月,道:“七月还没醒么,此处就这一个房间,你们切先忍一忍。”     萧白契转首看了看躺在自己身旁的七月,不由自主的笑了笑,道:“无碍!”     星臣将那笑收在眼底,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举起茶杯,又抿了口茶,黝黑的眼眸里是沉不见底的心思。     放下茶杯,道:“既然你们已经无碍了,那星臣便要先行告辞了。我已经嘱托了这里的老人家照顾你们,你们安心在此处疗伤就好了。”     “公子何不等七月醒来再走不迟。”萧白契挽留。     “不必了,我相信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所以,星臣并不急于这一刻。”星臣说的有深意,萧白契岂会不知,只是比较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总不能妄自揣测。     “那萧某就不送了。”     星臣点了点头,便退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看着桌上还未凉去的茶杯,萧白契紧了紧眉头,却没有想到任何不妥,只是心里觉得怪异。           第五十一章 养伤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萧白契摇了摇头,刚清醒过来,头脑还有些昏沉。正想下床为自己倒一杯茶水解渴醒脑,却发现衣角被拽住。回头一看,发现七月似醒非醒的摇着头,额头开始出细汗。     “白契……白契哥哥……不要!白契……”     这一瞬间,萧白契说不上是什么的感觉,或许是心疼。他只是看着这个在昏迷之中还心心念念着他的女子,就算是铁石般的心,也会在此刻有所动容。     他伸了手,握住七月拽着他衣角的手,轻声在她耳边呢喃:“没事了,七月,我们都平安无事。我,很好。”     似乎昏迷中的七月能听见他的耳语,竟然渐渐的平缓下来。只是,还没有要清醒过来的痕迹。萧白契细心的将她的手放在她的身侧,然后替她拉了拉被角,再用自己的衣袖擦去她额头上的细汗,才下了床。     由于右腿上中了一箭,所以走路还是有些不便。有些吃痛的,萧白契拖着受伤的腿坐到了桌边,为自己沏了一杯茶。举着茶抿了一口,眼神瞟到床上仍然昏迷的七月,不禁就飘远了思绪。     现在他们二人一个身负重伤,一个疲劳过度昏迷未醒,不知白树能否找到这里。又想到这几日和蜀军的作战,不可不谓心有余悸。若说胜负,这次战役,怕是蜀军创伤比较严重。若是萧白契没有记错,他们军中竟然是一个同他一样没有任何经验的王子做将军。     可是幸运的是,萧白契虽没有经验,但是自身的功夫了得,尤其是箭术。所以在激战中,萧白契虽然自己身上也中了三箭,但是却认定那蜀国王子是被他一箭射中了咽喉。当场毙命!     而就在萧白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有人推门进来。萧白契本能的反应,猛地看了过去,眼神坚定有力。不想来人是个老妇人,那妇人从没见过大的世面,一见这个男子的眼神就慌了心神,一个劲的哎呦喂叫着。     萧白契见着,知道这老妇人就是这处的主人,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吓到了她,不免有些尴尬。     “老人家,你不要见怪,我并没有恶意。”     那老妇人拍了拍胸口,很快就平息了下来。走上前几步细细打量了下眼前端坐着的男子,虽然负伤使得他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难掩俊俏。老妇人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是看人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哎呀,不要老人家老人家的叫了,叫我顾婆婆就好了。我过来就看看你们醒了没,刚送走大夫。方才那位公子走了?”顾婆婆将端来的一盆水放在桌上,环顾了下四周问。     萧白契点头说是,复而想到什么,便问:“婆婆,方才那几位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顾婆婆摇了摇头,摆着手说:“我怎么会认识那几位贵人,我一介乡野村姑,只是在这山脚下讨生活,认识的最尊贵的人就是我们这处的村长了。可是方才那几位,尤其是那一身红衣的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萧白契只是听着,没有插话。     “我见他气宇轩昂,身旁又有护卫跟着,也不敢多做打听。他给了我些银两,让我好生照顾你们二人,我也是那人钱财替人做事。你们是宋国人吧?”顾婆婆一边捏了湿巾递给萧白契,一边不经意的问。     萧白契被问的一愣,心下多了些防备,望着顾婆婆,心中疑惑:“婆婆如何得知在下是宋国人?这里,又是何处?”     “你不必紧张,这不是蜀国,这里是吴国。吴国目前和宋国没有战事,所以你们暂且可以安心在这养伤。蜀国宋国的战事,我们也都有耳闻,我之前也见过蜀国的将士,穿的并不是你这样的戎装,所以我猜想你是宋国的。”     “婆婆好眼力。”萧白契忍不住赞赏。“劳烦婆婆。”     顾婆婆接过萧白契递来的湿巾,放回了盆子里,望了望床上。端起了盆子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媳妇儿还没醒,醒了我再拿干净的衣服来给她换上。我也为你新去置办了几身衣服,待会儿一块给你们拿过来。”     “多谢!”萧白契略略点头,以表谢意。而那声媳妇儿,却让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顾婆婆是个乡下人,自然也不在意这些礼数,只是说:“你不必谢我这个老太婆,那公子可是留了很多的银子下来。你们啊,就安心养好伤吧。”     说着,顾婆婆就带上门走了。           第五十二章 情不自禁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萧白契放下手里的茶杯,凝视着床上的七月开始飘开思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微微勾了唇角,眼神散发着迷人的光芒。他移开了视线,便看到了床边的低案上放着两个熟悉的东西。     他撑着身子走过去,果然放在那的是两块护心镜。一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贴身佩戴过的。一块看起来朴素些,却从未见过。蹙了下眉头,想起那日一个叫刘安国的士兵来请罪,说是七月是听了他讲护心镜的事情才会擅自离开的。     萧白契拿起那枚护心镜看了看,想来就是那刘安国的无疑。这枚护心镜如今在七月身上,那看来刘安国已是凶多吉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杀戮战伐,见到那么多曾经在他身边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刀剑面前失去性命,怎么会不心痛。     想着,萧白契拿着两枚护心镜的手就不由自主的拽紧,他讨厌杀戮,讨厌战伐。可是,却也不可避免的参与其中,或许宋太祖说得对,没有国就没有家。     虽然他对这些死去的人心怀怜悯,不论他们是哪一国的。可是,如若宋国战败,怕是他在意的许多人都会难免于难。那若是非要选择,他宁愿选手双手沾满血腥,也要守护住他在意的、身边的每一人。     就在萧白契站在那回忆这几天的战局,对参战之人怜悯之情顿生时,床榻上传来了七月的一声嘤咛。下意识的,萧白契将刘安国的那块护心镜放回了原处,可是那七月送与他的,他却放回了自己的怀里揣着。     他拖着伤痛的右腿,快步走到床上,侧着身子坐在床沿,推了推七月的肩。七月本来只是迷迷糊糊的呼唤,而在萧白契这样的摇晃两下之后,便颤抖了几下羽翼般的睫毛,悠悠转醒。     萧白契见她醒来,心下欢喜,也顾不得许多。他坐进去些,伸了手,将七月上半身抬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七月,你可算是醒来了。”     七月神思还未完全回来,只是软软的靠在萧白契的身上。萧白契见状,便再次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道:“七月,你可有觉得哪处不舒服,我去请大夫来。”     说着,萧白契就要抽身下床。可是此时他怀里的七月,好像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她的睫毛上沾染了水雾,很快就在那凝结成了水滴,摇摇欲坠。她拉住正要下床的萧白契,扭着身子搂住萧白契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膀里。     “七月……”突如其来,萧白契有些不知所措。     七月只是闷在那里,不言不语。或许,是有太多的话想说,所以又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就只能暂时用沉默代替。     萧白契或许是感受到她的欲语还休,便也情不自禁的伸了手,圈住她的肩膀。他完好的手臂圈着七月,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七月的肩膀,宽慰道:“没事了,七月,都过去了。”     七月闻言,微微点头,声音有些暗哑,道:“真是,万幸!”     “是啊,多亏了你的护心镜。”萧白契笑着说,这次的死里逃生,真的让他的心变故了许多。他明白了许多事,不是你逃避,就能回避的了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要负担起一些责任的。这次一站,或许不是最后一站,但是他已经明白,生死对于自己来说,或许是一个刹那。可是对于爱着自己的人来说,或许就是一生的惨痛。     或许,人生在世,并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活着。     “白契,你答应我,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活着。”七月还是不肯放开萧白契,反而是楼的越紧。萧白契被楼的有些喘不过气,可是却没有推开她的意思,只是有些无奈而已。     “你答应我!”七月,一再的要求回复。     “好,我答应你!”这句话,或许是他用了攒了半生的温柔才说出来的。可是,他却无法预知,这句回答,却成了他一生一世的枷锁。许是真的有些难受了,萧白契拍了怕七月的肩膀,有些无奈道,“七月,你先放开我,不然我这厢答应了你保住自己的命,那厢却要被你生生勒死了。”     七月一听,连忙松开了手。萧白契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七月,眼前的七月烧红了一张还不是很成熟的脸庞。可是,却是那样好看。或许是天地人和,或许是情难自已,萧白契在盯着七月看了许久后,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然后一点一点靠近她的红唇。     这一刻,七月仿佛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仿佛,那颗心脏,好像已经跳到了咽喉,下一刻就要从嘴里跳出来。     第一次,她这样紧张又难受,想要他再靠近些,却又畏惧他的靠近。这样的矛盾,使得她的脸庞越发红了。           第五十三章 惊醒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就在那一瞬间,有一个玉佩从萧白契的袖间掉落出来,落在了地上。那声响不大不小,却刚好将二人惊醒。     萧白契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猛地缩回手,避开七月不解的眼神。他看到地上的玉佩,忽然就有些局促不安。他将七月轻轻推开,然后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那玉佩捡起来放到袖子里。     “咳咳!我想,出去透透气,你先再休息会儿。”说完,还不等七月有何反应,他就匆匆离开。期间,未曾看过七月一眼。     七月欲挽留的手伸到半空,落寞的抓了一把空气落下来。无力的落下,手腕砸到床的木制边框上,生疼。或许是真的很疼,七月的眼泪,就真要顺着脸庞落下。或许只是差了那么分毫,他们就要撕破他们之间的那层隔阂,可是却终究还是差了分毫。     七月落寞的坐在床榻上,两眼放空的看着房门。     而萧白契,在仓皇逃出之后,心里却升起了一股挣扎。他回身看着被他带上,紧闭的房门。想到,里面的七月会是怎样的落寞,心里就好像有一只手在挠。可是触及袖子里放着的玉佩,却又只能狠了心走开。     他的腿上带上,所以也不能揍得太远,他只是走到了院子里。坐在石凳上,望着手里的玉佩发呆,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萧白契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一回首,就看见那顾婆婆站在身后望着他笑。“顾婆婆。”     “我说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腿上忧伤也不好好安分的休息。”话语间,是不加掩饰的责怪。萧白契望了望自己缠着纱布的腿,苦涩的勾了勾唇,没有接话。顾婆婆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看了眼那间屋子,问,“那姑娘可是醒了?”     萧白契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顾婆婆见状,也不多说,只是念叨着是不是中邪了之类的话就朝着七月所在的屋子去了。一推开房门,顾婆婆就迎上了七月那双期待的双眼。顾婆婆只是笑了笑,顺手将门给带上,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衣衫走到窗前。     “姑娘,你总算是醒了,告诉顾婆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好再让大夫来帮你瞧瞧。”     七月第一次见这顾婆婆,还是有一些的防备,但是瞧着顾婆婆不像是个坏人,也就放松了些。“顾婆婆,是你救了我们?”     顾婆婆哈哈哈的笑了几声,有些开心的道:“你太高看我这老太婆了,我怎么救得了你们,是一个红衣公子将你们送到这让我照顾的。”     “红衣公子?”七月邹着眉头回想。     “是啊,身上还有几分贵气的呢。”顾婆婆想起星臣的模样,就忍不住被那股贵气所折服。     闻言,七月知道将他们带来此处的便是星臣了。虽然不知他究竟是何身份,但是对于他的出手相助,七月只能铭记于心。     “姑娘,你叫做什么?”     “七月。”     “好,七月,你先把这衣服换上。这是老婆子我今早刚去市集上买的,干净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先将就。”说着,顾婆婆将一个包袱放在床上,转身就要出去。     “且慢,顾婆婆,我想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的伤势……”     顾婆婆回头笑了笑,宽慰道:“这你不比担心,那小伙子身体结实,这些不过是皮外伤,大夫都交代好了,且开了药方。你呀,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说完,就出去关上了房门。     七月坐在床上,摸了摸怀里的包裹,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一个需要养伤,一个需要休养,所以只能在顾婆婆这暂且住下。顾婆婆是一个人独居,这农舍里有两间房间,一间自己住着,还有一间就是七月和萧白契醒来的那间。     到了晚上的时候,顾婆婆让他们吃饱了肚子,可是睡觉的事情却变得麻烦起来。现在只有一个房间,可是他们有两个人,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萧白契先开了口:“七月,你去屋里睡,我在屋外休息就可以了。”     “不成,你有伤在身,怎么可以在外面受风。你睡床上,我在地上睡就好了。我虽然是……但是我知道在外面,不可以太过娇贵。”     “那也是我睡在地上……”     “你有伤在身,不适宜受那冷湿的地气。”还不等萧白契把话说完,顾婆婆就推门进来了。她将他们二人的药放到桌上,瞧了瞧他们。     “婆婆,你为何这样看我们?”七月被看的不自在,便躲开顾婆婆的审视,问。     “你们不是夫妻吗,怎么还不能同塌而眠?”     这样一问,七月和萧白契都不由的愣住了。原来顾婆婆是误解了他们,以为他们是夫妻。这也不可厚非,那星臣将他们送来的时候并没有表明他们是什么关系,只是将他们放到同一张床上,也难怪这婆婆会无悔。           第五十四章 触手可及,却又触不可及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婆婆,不是你想的那样。”七月羞红了一张脸,但还是要跟顾婆婆解释一下。     “不是夫妻,难道是我看走眼了?”顾婆婆好像不相信自己会看人看走眼,皱着眉毛,有些不服气的看了看七月和萧白契。     七月点了点头,偷偷瞄了眼萧白契,轻声说:“或许,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顾婆婆,真的没有空着的房间了吗?”     顾婆婆大大的摇了摇头,说:“这间房,本来就是我和老伴用来招待过路的可人的,实在没有别的房间了。你们啊,自己想办法吧,老婆子我累了,要去歇息咯。”说着,顾婆婆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出去了。     七月皱着眉头,一口喝掉了药,然后起身走到床边,开始将一床被子抱起来。正要铺在地上的时候,肩膀被人握住。七月讶异的看着拦住自己的萧白契,不解。     “不用铺了,晚上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侧着脸,背着光,七月无法看到他的眼神。可是,她看见在烛光之下,他的眉骨红了。七月抿了抿嘴角,忍不住去想,是不是他在害羞。     “这样真的可以吗?”七月强忍住笑意,问他。     “嗯。你就暂且先将就。”     将就?怎么会呢,这可是七月想都不敢想的事啊。七月就这样,呆立在那,抱着一团被子望着萧白契。好像是要在萧白契脸上看出一个窟窿,萧白契被看的不自然,就手握空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     七月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慌忙地收起自己得窘态,将被褥重新叠放好在床上,匆匆扔下一句“我去问婆婆有没有闲置的被褥”就跑走了。     萧白契一人坐在屋内,看着跳跃的烛火,皱着眉头笑了笑。     而这夜,二人注定无眠。     七月睡在内侧,背对着萧白契,萧白契也是背对着里面,面朝外面。七月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自己的胸腔,跳像身旁的萧白契。不知是否是错觉,七月只觉得萧白契离得自己很近,自己似乎能感受到萧白契身上的温度。     想着,七月就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刚翻过来就看见萧白契宽阔的背影。忍不住,她伸出了手,明明是触手可及,却又触不可及。     “七月,早些睡吧。”不知是否感觉到了,萧白契再这时猛然的说了句话,七月不防,微微颤抖了下身子。像是受了惊吓,匆匆收回了自己的手,翻了身转过去假寐。紧拽着被角的手,颤抖的睫毛,都可以看出七月的紧拽。     而面向外面的萧白契,看着落在地上斑驳的月光,也是睡意全无。可是为了不打扰到七月,他只能是一动不动。     这一夜,他们各怀心事,睡的不深。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全亮,七月就起身,蹑手蹑脚的从萧白契身上跨过下了床。其实萧白契再七月坐起身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但是还是继续假寐。等到听到七月关门的声音,才睁开眼,一双明亮的黑眸无比深邃。     等到天全亮了,萧白契才下了床,开了房门出去,他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阳光正好,七月站在院子里,身着青色粗布麻衣,袖子挽到手肘的地方,头发只是用一只简易的木簪子绾着。手里执一木棍,轻轻拍打着晾在架子上的衣服。     身后是青山绿水,萧白契只觉得这瞬间反复就是往后的生活,一下子就山明水静,悠然自得。七月晾衣服出了神,并没有发现此刻的萧白契正站在房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公子醒了,我去给你热下饭菜。”此时顾婆婆正准备出门购置一些衣料果蔬,不想正巧看见萧白契站在那处发呆,就走过去拍了怕他的手臂。     萧白契被突然的拍了拍,就猛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顾婆婆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不远处在晾衣服的七月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就停下手头的事儿往萧白契这边瞧了瞧。     萧白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局促过,只是匆匆的说了一句有劳了,就躲进了屋子里。顾婆婆对着萧白契逃离的背影忍不住唠叨:“这小子是怎么了,大早上的跟见了鬼似得。”     七月见状,放下手头的活走过来,问:“顾婆婆,白契哥哥怎么了?”     “不知是怎么了,可能是伤口疼或者是想快些复原,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了吧。”七月听了顾婆婆的解释,也觉得颇有道理,就没有再去深想。顾婆婆说着,又看七月的手还是湿漉漉的,就连忙用自己的衣角替她擦拭干净,心疼道,“你说你这细皮嫩肉的,做这些干什么。”     七月只是笑了笑,“婆婆,你不要看我人娇小,我可是很会做事的。在家呢,我是排行老九,上面下面有好多姐妹,我与她们不是很合得来,也不想太多依靠长辈,所以很多事我都能做的。”     闻言,顾婆婆心疼的拍了拍七月的手背,欲语还休,最后大声道:“好了好了,你要做便让你做,开心便好。我去给你家白契哥哥热个饭菜。”说完,还对着七月挤了挤眼。     七月还未反应过来,顾婆婆就憋着笑离开了。待七月反应过来时,顾婆婆已经去了厨房。七月好气又好笑,看了看闭着的房门,只能跺了跺脚继续去晾衣服。     而坐在屋内的萧白契其实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七月在宫中的平凡不起眼,可是没想到其中还是有诸多心酸。想起那次六公主对七月那么明显的敌意和刁难,想来这深宫院内,真的是如同想象中的那般险恶。令人厌恶!     约莫过了一刻钟,七月晾好了衣服,正坐在院子里看墙角的鸡啄着地上的细米,看的得了趣就在那傻笑。顾婆婆端着饭菜走来的时候就正好瞧见,觉得好笑,又觉得这丫头有些傻。“我说七月姑娘,你快来帮帮我。”     七月乍一闻言;连忙跑了过去,询问顾婆婆哪里不舒服。顾婆婆却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托盘放到七月的怀里。“你啊,既然无事可做,就将这个端给白契公子吧。他负伤在身,行动不便。然后再帮他,把这要给换了。”     七月看着自己受伤托着的盘子里,不仅有热乎乎的饭菜,还有一叠白布包着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药味。七月犹豫不决,她送饭进去是没有问题,可是她从未给人换过药,根本不知是如何做的。     “你就进去,换药的时候不懂,白契公子会告知你的。我现在要去下镇上,午饭前会赶回来的。”说完,不等七月说话,顾婆婆及提了一个篮子匆匆出门了。     七月无法,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先是敲了敲房门,得到了萧白契的应允才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萧白契正坐在床沿,揉着自己受伤的腿,脸上有着细汗。七月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轻轻抚上他的伤口。     “怎么了,伤口裂开了吗?”她紧张的不知所措。     萧白契见状,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却强忍着摇了摇头。“只是方才我起身的时候撞到了桌沿,无碍的。”他这样说,是想为了宽慰她。     七月先是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来,低头看着萧白契。“是么,那你要自己小心些。”她的语气深沉,像是有几分生气。说完就转身去讲饭菜端到床边,生硬的说,“这是婆婆给你热好的饭菜,你趁热吃吧。”     “你去哪儿?”萧白契见她要出去,下意识的就问出口。     七月推开门的手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说:“我就在外面,你吃好了叫我一声,我来帮你换药。”           第五十五章 坦言相待七月坦诚心意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可是七月等了许久,都未曾等到屋里传来叫她的声音。七月拿着树枝,有一下每一下的打着地面,有些难安。终于,她坐不住了,扔了手里的树枝,几步走到了房门前。这次她没有敲门就进去了,一进去,就看见萧白契半裸着身子坐在桌前,艰难的拆着自己被包扎着的伤口。     七月的突然闯进也让萧白契一惊,来不及重新穿上衣服,七月就走过来接过他手里拆到一半的纱布。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的好像只有七月拿剪刀、放剪刀的声音。     “七月,对不起,我只是不想……”     “疼了你就告诉我,错了你也要告诉我。”七月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绷着一张秀丽的脸认真的为他缠着纱布。可是七月的言语间满是责怪,就算真的弄疼了萧白契,萧白契也是不敢再多说一句。     七月虽然嘴上是硬了,但是手上还是轻柔的不能再轻柔。将肩上的伤口换好药之后,七月停顿了下,然后声音轻若蚊虫般说:“那个……你把裤管挽起来吧……”     “嗯?”许是七月的声音太低了,萧白契没有听清便下意思的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七月正转身去拿药贴,听到他这一声,一张脸便立马通红了。     “我……我说……裤子,那个裤子……我给你换药……”七月不知怎么的,自己说话就开始磕巴了。萧白契这回事听明白七月的意思了,也尴尬无比。七月正想蹲下身子,却被萧白契扶住了。     “我自己来吧。”萧白契虽然这么说,可是他的左手基本是不能弯曲的,所以根本无法自己替自己包扎。     七月隔开了他的手,屈膝跪在他面前。萧白契见她执意,也就没有坚持,沉默的卷起了裤子。好在伤口只是在膝盖上方两寸多,少去了很多尴尬。七月冰凉的手指划过萧白契的炙热的肌肤,就像是一根羽毛落在了睫毛上,若有似无的触碰。     “七月,你快些吧,我感到有些凉。”萧白契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衣服。     “嗯!”七月默默的应了一声,手上动作快乐些,但是还是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一时间,房间里充斥了沉默。萧白契看着七月低着的头顶,只觉得快要透不过去,呼吸像是停滞了一般。     此时的七月全心全意的替他包扎,没有分心去想其他,所以她打完节抬起头的那瞬间,刚好撞上萧白契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七月启了启唇,像是有满腹言语,“白契……”     “七月……我觉得有些闷热,我去外面走走。”说完,萧白契就放下裤脚,起身离开了。七月看着落了空的椅子,忽然觉得像是有一股风吹进了心里,凉透了。     七月忍不住猜想,是不是萧白契已经猜透了她的心意,但却又是为何要频频将她拒之千里。七月总感觉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个什么,可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他们近在咫尺,却又是天涯之隔。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像是一个屏风,让他们都看不清彼此,让七月不由的患得患失。如若方才七月表明心迹,不知他们会是如何。可是,显而易见,是萧白契在故意回避她的感情。     萧白契匆匆的从屋里出来,深深的吸了口气,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他一分一秒也无法再这里呆下去,只要清楚知道七月就在他的不远处,他便无法呼吸。这是怎么的一种感觉他也无法描述。他害怕,害怕当他们情不自已的戳破彼此中间的那层纱时,一切就无法挽救。     “萧白契,你一定要清醒,不能被她的付出所感动,不能为她的感情所动摇。”坐在山坡上,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坚毅的对自己说。     可是,往往,感情就是要攻破你的坚韧。感情其实有时候更像是一个杀手,喜欢让你措手不及,喜欢让你惶惶不敢,然后一招致命。     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乌云沉沉,像是随时都会风起云涌,然后下起瓢泼大雨。萧白契抬头仰望着天,闭着眼,任由自己的思绪放空,什么都不愿去想。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风越来越强劲,萧白契才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远处涌来的黑云。     这,就要变天了。     不由的,就有一股冷意从自己的骨子里透出来。或许是受了冷风,萧白契觉得伤口处微微刺痛。就在此时,肩头一暖。     萧白契回头一看,自己的肩头落下了一件外衣。     “白契哥哥,此处风大,你又伤在身,不宜受风。若是你还不想回去,那就再坐一会儿,只是不要太久。”说完,七月就要回身离开。     萧白契转首望着身后缓缓离去的女子背影,忍不住开口叫了她的名。七月闻声,先是顿住了脚步,而后才缓缓转过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坐在前方叫了她名字的男子。     “七月,你不比为我付出那么多,我此生,怕是无以为报。”萧白契想通了,他不能再如此的犹豫不决,不能拖累了任何一人。     七月听他说此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她才十五的年纪,却在此刻显现出与年纪不符的坚韧和决绝。萧白契怕是此生都难忘,纵使是在今后的分分合合中,他也会偶尔回忆起这一幕。     越发强劲的风将七月的长发吹起,飞扬在身后,似是瀑布一般。粗布衣裙在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七月孱弱的身形被风勾勒的越发消瘦。好像风在吹几番,她就会消失在这天地间般。终于,七月不看他了,眼神飘开了,望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可是,更难忘的是风中传来的七月的那番话。像是用尽力气,也要冲破这股风,将话传到他的耳中。她说:“萧白契,我赵七月虽才十五的年纪,可是却也知道,爱一个人,便是全心全意。你可以不爱我,我却无法不爱你。这是,万般做不到的。你若是嫌我烦,我也是没有办法,除非将我的性命拿去,不然我停止不了。”     “就像这风,停不了。我虽然是皇家中人,是一个公主的身份。可是,我同样也是一个世间女子,我也想拥有一个能全心全意疼惜我的男子。我想要此生,和他一起赏花观鸟,听风闻雨。”     “我曾经无数次的肖想,我会被什么样的男子怜惜,我又会钟情怎样的男子。可是他是什么模样,我总是想,他一定是一个知情知趣,明白我心意,懂的我的人。”     她停顿了些许时候,复又看着萧白契,眼神温婉。“萧白契,我不知你是否就是我赵七月等的那人。但是,我对你的心,我自己明白。我不求你能马上给我回应,但是我所做的,都是出于我的心,请你不要约束。”     一番话,萧白契竟然是无言以对。他眼神里的晃动,却已经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没错,他被眼前的女子打动了,不论是因为她的神色,或是她的言语。只是这一刻,他不可否认的,动了恻隐之心。     也因为如此,他对自己感到了深深的厌恶。     “你知道吗,钟情一人,便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即便之后我们无法修成正果,你会有你的妻子,而我会有新的良人。但是这颗心……”七月抬手赶住左边的心口,深情许许,“永远都只活过一次。”     似乎是被七月的这番话所打动,那番雨,终于在此时下了起来。显示一点一点,最后密集的落在草地间。           第五十六章 再度负伤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七月僵硬的转动身子。她知道,不论她站在那里多久,她都等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七月感觉得到萧白契已经有几分动摇了,但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坚守这一道界限。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庞上,使得本来温热的脸庞也随之凉了下去。     七月以为她只会这样一步一步踩在已经湿润的泥土里走出这片草地,走出萧白契的视野。可是,她的手腕一暖,悬在眼眶的泪珠就滚落下来。划过已经湿润的脸庞,只是这一笔,却是滚烫的。     抓着她手腕的手越来越紧,最后还是松开。七月的手就这样,在满心的期待中被放开,垂落在了身侧。或许是心有不甘,七月就在那时,猛地转身抱住了一臂之远的萧白契。“你既然抓住了我,为何又放开我!”     这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萧白契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肩,可是最后还是硬了心肠,别开了脸。他透过雨幕,不知是在看着什么:“七月,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执迷不悟,什么是执迷不悟。我钟情与你是执迷不悟,那你据我千里之外就不是执迷不悟。我不明白,为何你不能敞开心胸接受我?还是我做的不好,所以你……”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揪着他的衣襟。     萧白契皱了皱眉头,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告诉她原委:“七月……”     “你不要再说什么理由来搪塞我,我不是不会相信的!”或许是言辞激动了些,七月的双手一用力,推了下萧白契。这草地被雨水一淋,很容易就打了滑。     萧白契没有防备,整个人向后倾倒,由于右腿受了伤,便也就使不上一点武功。七月见状,下意识的伸手去拉他,却随着他一起倒了过去。出于本能,萧白契伸了手抱住七月,两人就一同滚下了山坡。     七月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不过被抱在怀里她的却有一份妥帖的安全感。不知道滚了多长的路,七月只听到萧白契的一声闷哼,然后二人就没有再动了。大雨落在二人的脸上,七月被雨滴打的有些睁不开眼。     朦胧间,她看见萧白契的脸上有些苍白。七月伸手摸到了萧白契的肩上,摸到一股炙热的暖流,七月用力睁大眼看去,原来是萧白契的伤口出血了。一瞬间,七月几乎就没有了方寸。     “白契……白契哥哥,你怎么样?你怎么了?”七月爬起身子跪着,双手捧着萧白契的脸。轻轻的拍打他的脸颊,可是萧白契只是动了动唇,说不出话。七月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你说话,你怎么了?”说着,七月已经哽咽。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惧。这个人,怀里的这个人,怕就是她此生的劫难。若这就是爱,那她便屈服了。     萧白契听到七月的呼喊,可是方才他们滚下来的时候,他为了护住她,用力有些过猛使得伤口再次裂开。再加上,方才背部撞上了大石,才止住了二人。如今只是疼痛的说不出话,他想开口对七月说无碍,可是却使不出力气。他想提七月擦去眼泪,可是却做不到。     七月捂住的看着四周,空无一人,雨依旧在下,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咬了咬牙,将萧白契一只手拉过肩,扶起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一歪,七月才发现自己的脚竟然扭了。突然站起来用力过度,突然的疼痛让七月一下子就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看了看肩上,惨白面庞的萧白契,她咬了咬牙,迈出了步子。或许一个女人,可以为一个男子变得柔弱无比,也可以,为了一个至爱变得无坚不摧。萧白契靠在七月的身上,感受到她的微微颤抖,他勉强抬起眼皮看着七月咬着牙坚韧的侧脸。     从未,有过如此安逸的感觉。     从未,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     七月就这样,一路搀着萧白契走回去。幸好这段路离顾婆婆家不远,当时对于七月来说却是一生那么漫长。     待他们走到顾婆婆家门口时,天却突然放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七月一个人的胡思乱想。可是,肩上的萧白契,却是这样的真实。她紧蹙着眉头,顾不上自己脚腕上的疼痛,唤着萧白契:“白契,你醒醒,你醒醒。”     “七月……我没事……”像是恢复了些力气,萧白契轻声道。虽然极轻,但是侧耳的七月还是听见了。七月闻言,便笑了。他平安,或许真的是她最幸福的事。     她再也走不动了,脚腕已经肿的拳头那样高,她将萧白契扶到门槛上坐下,拉扯了下自己的裙摆,不让自己的脚踝露在外面。她已经没了力气,只能上前去敲打门扉,希望顾婆婆已经回来了。     “哎呦,我说你们,这么大的雨下着,怎么还往外面跑。”门还未开,就听到顾婆婆在里面念叨的声音了。当门一开,顾婆婆自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呀的情景,一时也忘了说话。     “顾婆婆……白契哥哥伤口裂开了,而且可能添了新伤,我没了力气,你快来帮我一起扶一扶。”     顾婆婆此时也顾不上念叨他们两人,连忙出来和七月一起将萧白契扶进屋。将萧白契安顿在床上,换下湿衣之后,萧白契便发起了低烧。迷迷糊糊的,像是叫了谁的名字。他叫的极轻,所以没有人听得仔细。     “七月姑娘,你们这是怎么受的伤?”     “都是我的不好……若不是我手上没轻没重,也不会害得他受这样的罪。”七月一边将拧好的毛巾敷在萧白契的额上,一边懊悔的自责着。     顾婆婆见状,知道不能再问,就搓了搓手说:“好了,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公子他没什么大碍的。我这就去找安四过来给他瞧瞧,顺便给你们熬个姜汤,你万不可多想了。”     七月点点头,眼睛却一直停驻在萧白契苍白的脸上。     安四大夫住的离顾婆婆的院子不远,过来一刻钟便够了。七月看着他坐在窗前,把着萧白契的手脉,一直缄默不语。     “大夫,他如何?严重吗?”     顾婆婆见七月这么着急,便上前拉了拉七月,宽慰道:“你不必担心,安四的医术还是不错的,他若是没有直接走人,那便是还有得救,你不必太担心。到时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七月下意识的将左腿收了些回来,藏在裙摆之下。“我没事,先帮白契整治要紧。”说完,又转向那安四大夫,“大夫,究竟如何?”     这下,安四才将萧白契的手放回到被褥地下,捏了捏花白的山羊须,走到桌前坐下提笔开始写方子。“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口裂开了,背部受了点重创,加之发了点低烧才会如此。不必过于担心,老夫这里开了一个方子,每日两次早晚煎服即可。”     七月一听,徒然松了一口气:“多谢安四大夫,七月这送你出去吧。”说着,七月就起身朝着门的方向走去。而是就这样,安四才注意到七月的脚踝。     安四了然一笑,又抚摸着他的山羊须,指了指身旁的凳子:“姑娘,你过来坐下,让老夫替你瞧瞧你的脚踝吧。”     安四一说完,顾婆婆就下意识的看向七月的脚踝:“七月姑娘,你的脚怎么了?”七月下意识的收了收脚,有些局促。可是安四眼神坚毅,她还是走过去坐下让他看了自己的伤处。安四见状,眉头不由一紧:“姑娘好毅力,伤的如此重还能将人带回来。”           第五十七章 偷吻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顾婆婆也上前瞧了七月的伤口,惊讶的发出了声音,然后责难道:“七月姑娘,你的脚踝伤的如此重,怎么还能走路呢,应该好好歇着才是。”     七月窘迫,她没有想那么多。那样的时刻,怕是萧白契就是她的全部,她还有哪来的心力,顾全自己呢。     “不过还好发现的早,现在也不迟。我要先替你将骨头扳正,会有些疼,你忍着些。”说完,还不等七月回答,就一个拐手,将七月的脚腕扭了一下。七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叫声,不过怕惊扰到萧白契,她就用手捂住了。     安四早就见惯了各种病痛,对七月的反应好像是意料之中,也没有多说。他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捆竹片和一瓶药膏,然后围在七月的脚踝上,仔细的捆好。等到一切都弄好之后,他才提起药箱要走:“切记,药膏要每隔三个时辰就涂一次,竹片除了睡觉的时候,痊愈前都不要动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三日之内,最好不要行走。”     顾婆婆吧安四送走之后,就跑到屋里,让七月去她屋里先躺着休息,她来照顾萧白契就可以了。可是七月就摇了摇头:“顾婆婆,还是我来照顾他吧。不然,就算我躺在床上,也无法安心。”     顾婆婆听了之后直说他是傻姑娘,还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傻姑娘,不是顾婆婆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对一个男子这么死心塌地,要是那男子对你有意也就罢了,可是这公子,看上去却没有对你动心。你们,到底是为何到了这个地步?”     “顾婆婆,你都看出来了。”七月低下头,苦笑。     顾婆婆用衣裙擦了擦自己的手,坐到七月身旁,规劝她:“我说七月姑娘,这明眼人都看得出。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况且,我这老太婆这个岁数了,自然经历过的比你多出许多。”     “这女人啊,一生就为了一个男人,就爱一个男人,可是偏偏有些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七月姑娘,顾婆婆劝你啊,早日脱身为好。不然,如此纠缠,与你与他都不好啊。哎,婆婆就随便唠叨几句,我讲你扶到床边,再给你去打盆水来。”     “多谢婆婆。”七月的声音有些苦涩。     七月在顾婆婆的帮扶下,拐着脚走到床边,坐在床沿。萧白契此刻安逸的躺在床上,脸上有些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可是,七月看着,还是觉得他是那么生动俊俏。或许,她真的是走火入魔了,或许,她真的已经执迷不悟了。     顾婆婆挪来了一张小茶几,然后将打来的水放在上面,就在七月伸手可及的地方。“这都快正午了,姑娘你可饿坏了吧,婆婆这就去弄些吃的。”     “劳烦婆婆了。”七月笑笑。     顾婆婆甩了下手,也笑道:“这有什么,你且先等等。”     七月看着顾婆婆出去,而后从水盆里捏了汗巾,歪着身子,一点一点的擦去萧白契额上冒出的汗珠。小心翼翼,犹如珍宝。他紧蹙的眉头,不知道在梦里,是梦见了什么,让他如此苦恼。     七月用指腹轻轻压着他的眉心,然后一点一点,轻轻的推开。好似,这般就能帮他推去纠缠他的烦恼心事。     “白契,是不是,我出现了在你的梦里,所以让你如此苦恼。还是,你苦恼不是为我,伤心快乐也不会是为我。只是,我的自作多情。顾婆婆让我从此抽身,可是其实从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此生,除非是死,不然,如何抽身?”     睡梦中的萧白契突然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许,他听见了七月的喃喃自语,想要回应她些什么,可是最终都是无能为力。     七月突然笑了笑,指腹划过萧白契挺立的鼻梁,点到了萧白契的唇瓣上。她像是入了痴似得,一边边的抚摸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唇,舍不得离去。     “是不是,如今这幅田地,你还是想着要拒绝我。是我不够好吗?白契哥哥?”     或许是情到深处,难以自已。七月悄悄低下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靠近萧白契的脸庞。她的唇,渐渐靠近他的唇。那片温热,就这样印在了那片冰凉上。轻轻柔柔,像是一片飞过的羽毛。     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七月只觉得自己的心要撞破自己的胸口,冲出来。她捂住胸口,离开了那薄唇。她的心绪还难以平复,可是当她抬眼一看的时候,几乎要惊讶的跳起来。那幅薄唇的主人,双眼朦胧的睁着,浅淡的看着七月。     七月身体下意识的一下子往后倒去,一个不慎,就从床沿上滚落下去。     而此时已经清醒的萧白契,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用双手撑着床,勉力坐起来。背部的撞伤还有火辣辣的痛感,却在他的忍耐范围之内。他看着坐在地上,表情痛楚的七月。     七月捂着受伤的脚腕,疼的说不出话,可是她看到萧白契在看着自己,就忍着痛笑了笑然后重新站起来。可是那只受伤的脚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只能扶着床沿站着。     “你的脚怎么了?”萧白契察觉她的异样便问。     七月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扭了一下,方才大夫也给我看过了。”     听说大夫已经看过,萧白契也安了几分心。“你不用照顾我了,这点伤,我自己能打理的。”     “可是,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     “好了,我说不用你就是不用你。七月,你不必自责。山坡上你所说的那些话,我也权当做没听见。”萧白契轻声的说,而当他的话语消弭之后,整个房间,就再也没有一点声音。似乎,连呼吸都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七月轻轻的笑了,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了。”七月低着头,像是还有话没说出口,在踌躇着。最后,她还是抬起头,看着萧白契的双目,坚定而决绝:“不过,你可以拒绝我的情感,但是我会一直做我想要做的事。纵然,你不会接受我的心意,可是我一定要做到无怨无悔。如果说我是执迷不悟,那便如此吧。”     “七月……”萧白契还想说些什么,顾婆婆却在此时推门端了些吃的进来,放到桌上招呼他们用饭,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     七月看了萧白契一眼,就在顾婆婆的帮衬下走到了桌边,一人开始默默的吃起来。或许在赌气,七月像是忘记了萧白契也需要吃一些东西。顾婆婆站在一边,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虽然知道,但依旧装作不知。     “萧公子,你的旧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接下来可不能乱走动,要好好养伤才是。”顾婆婆笑了笑,然后偷瞄了一眼七月的反应,“你能下床吗,若是不能,你要吃什么我给你端过去。”     萧白契一介男子,怎能容忍被人这样照顾,也就是几处小伤,他自然不会安分。他连忙摆了摆手,想顾婆婆道了谢意,然后自己掀开被子,下了地。     顾婆婆见状,也没有再多说,只是让他们慢慢吃,自己去厨房忙些别的事情。“顾婆婆,你不一同吃些吗?”七月见顾婆婆急匆匆的,怕她还没有用过饭。     顾婆婆摆了摆手:“我早就吃过了,方才在厨房,我自己觉得饿了就先吃了。我是一个乡下老婆子,你们可不要说我不懂规矩啊。”     “怎么会,七月只是担心您,怕您饿着。”此时萧白契已经走到桌边,在七月身边坐下了。     “好好好,那我先去忙了,你们慢慢吃。吃完了,我再过来收拾。”说着,人已经走开了。     而顾婆婆一走,整个房间,又只剩下沉默了。           第五十八章 情难两全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萧白契见状,便为她夹了些菜放到她的碟子里:“我看你这几日没有好好吃过。再吃些吧,你毕竟是一国的公主,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回去无法对皇上交代。”     七月看着他,知道他是在跟他划清界限。虽然明白,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无法让自己不心痛。     她重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将饭菜送进自己的嘴里。而这饭,可谓是食之无味。将萧白契夹来的菜都吞下去之后,七月实在吃不下了。萧白契也跟着放下了碗筷,他蹙着眉头,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七月,我……”     “我将这些收拾了送到厨房去给顾婆婆吧。”七月打断他的话,一下子站起来,却因为脚踝的伤吃痛。萧白契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就要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处,七月却缩了缩脚,回避了他。     “七月。”萧白契无奈。七月却是顾着自己收拾碗筷,闷声说:“若是……若是你真的不能给我想要的,你便不要再对我好。你可以假装看不见我,对我的心意也视若无睹。那既然如此,那你便要再决绝一点,才好让我死心。”     萧白契不曾想过看似柔弱的七月竟然会有这么刚烈的性子,而这些话,是萧白契如何也想不到的。七月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认同了她的说法,心里更是委屈。即使脚上疼痛,还是咬着牙离去了。     待七月走后,萧白契一人坐在桌边,眼神空洞。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拿出了两个物什。他握在手上,细细的看着。一个是七月送与他的护心镜,一个则是一枚玉佩。萧白契用指腹缓缓的抚摸着那枚比手掌要小上一圈的玉佩,想起了临行前的那晚。     那晚树影婆娑,星光浅淡,她将玉佩塞到他的手里,泪眼朦胧:“白契,你一定要平安归来。这玉佩我让人去开了光,保你平安的。你不要推辞,你知道这玉佩对我的重要。它在你身边,就犹如我陪在你身旁。”     他忍不住见她如此凄楚,就将她拥抱入怀。她靠在她肩上,微微哽咽:“白契,我要一个许诺。玉在人在,玉毁人亡。”     “我一定会回来的!”他将她楼的更紧,鼻尖萦绕的全是她秀发的清香。     她在他的怀里点着头,已经止不住眼泪了。“白契,我等你。若是等不到你,我便为你做七日的未亡人,七日之后,就随你而去。”     萧白契推开她,看着她泪光闪动的双眸,是那样的楚楚动人。忍不住,他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这个女子,让他如何辜负。     而思绪到这,耳旁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我说过我要跟着你,不论生死,我都不会离开。     这是一种带了生不同衾死同穴的决绝,就算萧白契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在这样不惧生死的不离不弃中,也会有所动摇,要会变得柔软。     “彭!”此时一阵强风刮来,开着的窗户被吹上了一扇。萧白契这才从冥想中回神,一抬头,便看见窗外高高悬挂在天上的那轮月亮,清冷的让人失落。     顾婆婆今日去市集上,采买了一些东西,还给萧白契带回了一本书籍作为消遣。萧白契坐到床上之后,便拿过来在那看。其实他根本没有看进书里的内容,他只是在等七月回来,在想她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之后要与她说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但萧白契觉得自己等了漫长的一段时间,房门终于被敲响。他嘴角不觉露出一笑,而后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起身去开门。可是开了门,才发现站在门口的并不是七月。     “顾婆婆,七月她?”     “哦,她便是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她晚上就在我屋里睡了。大夫说她的扭伤有些严重,这几日不适宜太多走动。你身上也有伤,你们两个在一起不方便,她在我那我也可以照看些。你的药下午的时候大夫已经替你换过了,明早上我让他再来一次。”     萧白契听完,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劳烦顾婆婆了。”     “不要跟我客套了。你有伤在身,还是早些休息吧。老婆子我忙了一天了,也要去歇息了。七月在我那,你不必担心。”     “是!那顾婆婆慢走。”     “唉,你进去吧,进去吧。”说着,就离去了。     萧白契关门的手顿了下,最后还是关上了。     在七月受伤不能下地的三日里,萧白契基本没有机会见到她。用饭的时间,她是和顾婆婆一起的。他的饭菜,都是顾婆婆送到房间里来的。偶尔他会走到院子里坐着晒会儿太阳,可是七月却好像是没了踪影一样。     好几次,他有意无意的经过顾婆婆的房门前,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想要叩门,却提不起力气。而其实这些,七月都略知一二,顾婆婆没回回来,都会跟她讲有关萧白契的情况。伤口好到什么程度了,饭量的增减等等。     而每次他路过房门前,房门上的影子,她都看得清楚明白。而他在她房门前的几分踌躇,她也明白。     七月强忍了这几天,她不是要放弃,她是在等。等萧白契,自己愿意敞开心扉接受她的心意。若是等不到,那她也无法。     萧白契想,或许七月已经决心放弃了。“或许,这般是最好。”他喃喃自语,可是似乎胸间又有无法抒发的抑郁之情。     到了第四日,萧白契没有来找七月,七月想,或许他真的不会对自己动心了。顾婆婆再次劝她:“七月姑娘,你还是挺婆婆的话,早日脱身为好。趁着感情还不深,可千万不能再深陷了。”     “是啊,是该早日脱身。”她低声细语,靠在床头的床帏上,泪水划过了鼻梁不知去处,“可是,这颗心,要如何逃脱?”     顾婆婆见状,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七月三日未出过房门,这日终于,打开了房门。当她一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萧白契正坐在院子里,逆着日光,她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是觉得,偏着头,好像很仔细认真。     忍不住就走近了,想要看个仔细。     只见他一手拿着一枚木簪子,一手拿着赠与她的那枚匕首,一点一点的雕刻着花纹。“这簪子真好看。”     意想不到七月会出现在自己身后,萧白契一个手抖,险些割到了自己的手。七月见状,愧疚不已,忙蹲下来抓过他的手看。     “没事。”     “对不起!”七月低声道歉。     “你不必像我道歉。”     七月摇了摇头,强忍眼里的泪水:“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你才会频频受伤,我就是一个灾星。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旧伤未好就添新伤,不会险些割了手。”     “七月,你说什么呢?这些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罪你。”萧白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你喜欢这簪子,我便将它送给你好了。”     七月闻言,便抬起头看他。萧白契或许是被看的有些不自然,就错开了视线:“你头低下来点,我帮你戴上。”     七月依言低下头,感觉萧白契握着那簪子,轻轻的戳进了她的发丝里。这一刻的温柔,或许会被她一生回味着。     她想,她一定要尝试最后一次。她不想就这样放弃,她明明已经让萧白契不要再这样对待她了,可是萧白契却还是要对她这样好。她收不回,收不回对他的爱意。     纵使是粉身碎骨,她也不想就此放弃。     “白契哥哥,七月不奢求得到你所有的爱。得到你一生的倾心。”说着,她再次抬头,紧盯着萧白契的双眼,不容他躲避,“能不能,让这段时间,成为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说着,她缓缓的送上自己的唇。           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掷的请求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萧白契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脑子里忽然一下子就空白了。这样的情况,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他不知要如何回答。在感情里,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懦夫,一个下不了决心的懦夫。就在七月的双唇离萧白契只有几寸距离的时候,萧白契突然推开了她站了起来。     “我答应了顾婆婆要去帮她找些柴火来。”     他正要走,七月却拉住了他的袖子,七月缓缓站起来,然后从身后将萧白契抱住。她圈着他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背上。     “白契哥哥,我不要你的一生一世,我只要你的这几日。难道,这也不行吗?你明明,对我有过心动,却为何,偏偏要处处回避我?白契哥哥,这几日,我们就忘记彼此王爷公主的身份,忘记你心里对我有的避讳,忘记我们之间所有的羁绊。就这几日,你能不能给我一些美好的回忆。”     “我不贪心,一离开这里,你若是还不能接受我。那我,便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她已经是这样的孤注一掷,已经将自己所有的退路都截断。她只是,想要换取这几日的美好回忆。     她要的不多,只要足够她回忆就够了。     等不到他的回复,七月如何也不放手,圈着他腰的手一分一厘的缩紧。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似得。萧白契垂了头,看着那双被自己握的发白的手。他终究,没有七月这样的勇气。     他一点一点拉开七月的双手,七月使尽了浑身的力气要抱住的,还是被他拉开了。七月泪如泉涌。可是就在她以为看到的会是他离去的背影时,他却转过了身子,轻轻的,拥住了七月。     “七月,我答应你。”他说的那么轻缓,七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她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却是清楚的痛着。     七月开心的笑了,可是眼泪却更加的汹涌。她靠在萧白契宽厚的肩膀上,泪湿了他的肩头。萧白契拥着她,感受着她的喜悦和哀伤,轻拍着她的的肩膀安慰。而他看着远方的双眸,挣扎过后是平静。     这一幕,都尽数落在转角正准备出来晒豆子的顾婆婆眼里。她看着他们,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生,是喜是忧,或许都是他们的造化了。     自从这日中午萧白契对七月敞开心怀,承诺了这几日的快乐时光之后,七月仿佛又变回了之前那无忧无虑的少女。而萧白契有时候看着脸上拥有无邪笑容的七月,就会忍不住想:若是他们二人没有相遇,是不是,七月就会一直这边天真浪漫的活下去。     就在萧白契出神的看着远处晒着衣服的七月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旁的顾婆婆走了过来,将一个竹篓子放到他的怀里:“你啊,闲着便会胡思乱想,还是帮老婆子我干些活吧。”     萧白契一惊,措手不及的接住那竹篓。竹篓里放的是一些嫩笋,虽说萧白契不是娇生惯养的世家王爷,可是却也没有做过这些活。一时,他只能疑惑的看向顾婆婆:“这……”     “这些笋是我清早去挖的,还很鲜嫩,你将他们的壳剥干净了。晚上我烧一些来下饭,其它的我就腌制起来。”说着,顾婆婆就要转身去忙别的,走出几步又回来对着依旧盯着篓子的萧白契道,“人生在世,难得痴情。萧公子,或许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许你已经有了其他钟情的人。可是不论是什么原因,顾婆婆都请你不要伤害一个爱慕你的人。”     萧白契一时无话可说,只是看着手里的篓子。     顾婆婆放远了目光,落在了那穿梭在衣衫间,活泼快乐的女子。“七月姑娘是个好姑娘,只是她性子刚烈,而且认定了的事情怕是很难更改。若是公子你,对她真的无意。那离开了这里,便决绝些吧。”     萧白契听着这一席话,心里再次翻江倒海,不知是何滋味。真的对她无意吗?可是为何,会答应她如此荒唐的请求,为何会纵容她一次又一次的接近自己,允许她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付出。     他抬起头,看着还不知发生何事的七月,目光凄惶:“七月,你该如何是好?我们,该如何是好?”     萧白契思虑着,手里开始剥起笋来。不知什么时候,七月已经晾好了衣物,踱步走到萧白契身旁。她看着认真的萧白契,不忍打扰,就故意放轻了脚步。她走过去,蹲在他的脚边,仔细的打量他。     他是生的那样好看,眼眸是那样的漆黑明亮,挺拔的鼻子,菱形的嘴嘴角微微下垂。棱角分明的脸,专注而认真的眼神。看着看着,七月竟然就不自觉的湿了眼眶。发现了自己的窘态,七月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     萧白契转头才发现是七月蹲在自己的脚边,便收拾了心情笑道:“我还以为是哪儿跑来的野猫野狗蹲在我脚边讨好呢,原来是只家猫。”     七月一听,便鼓了两个腮帮子,将自己的手搁到萧白契的腿上,头枕在手臂上。“家猫也好,野猫也罢。只要能留在白契哥哥身边,就都是好的。”     萧白契笑而不语,只是食指弓起,在她漆黑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七月吃痛,一下子便捂着头抬起脸委屈的看着萧白契。看着瞪圆了双眼,鼓着两个腮帮子的七月,萧白契忍不住发笑。     “白契哥哥,你不要以为我舍不得欺负你你就忙着欺负我哦。”她揉了揉自己的头,不服气的说,然后在萧白契还来不及防备时迅速伸出手扯了下萧白契的脸。萧白契长这么大,从没有有人捏过自己的脸,就算是长公主也未曾。     故而,便没及时反应过来。     七月觉得这样的萧白契实在可爱,而且不想他脸上肌肤的触感如此之好,一下子有些爱不释手。七月还想再捏一次,可是萧白契依旧反应过来,急急用手隔了一下。因为剥笋的时候手上沾了些笋皮上的细毛,怕弄到七月身上,所以格外小心。     而七月见状,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伸手过去非要捏到他的脸。萧白契只能一边勉励阻挡,一边让自己的身体尽量往后靠。七月步步紧逼,最后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到了萧白契身上。当她发觉自己的放肆之后,耳根已经通红。     她看他怀里还有未剥好的笋,就借机转了注意力:“白契哥哥,你怎么这么忙,这些都还没剥好。快快快,快些弄好,顾婆婆一会儿可要等着急了。”     萧白契看着不自然的她,说着不自然的话,忽然心情便好极了。“若是不想顾婆婆等急了,你就帮我一起弄。不然,待会儿顾婆婆问起来,我就说是你一直在旁叨扰我,让我不能安心剥笋。”     七月扁了扁嘴,只能默默的开始剥笋。萧白契看着她不服气的样子,心里竟然分外的舒服。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窃喜,这种恬淡,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七月一个抬头,就发现萧白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便忍不住笑着调侃:“怎么样,是不是看我赵七月越看越喜欢,觉得我也是出水芙蓉,是个美人儿。若是你想要将我要的日子延长,我也是可以考虑的。我……”     “你靠过来些。”萧白契打断七月的喋喋不休,柔声要求。七月未曾多想,就将头靠了过去,还问:“怎么了,是我脸上沾了东西吗?”           第六十章 只怕错过这一生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可是她等来的却不是他的回答,而是轻入羽翼的一吻。那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只是温热的一个触碰,马上就离开了。可是,七月却觉得那种灼热感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七月不可置信的要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可是却被萧白契拦住。     “手上都是毛,不要去碰自己的脸。不然待会儿难受,可别赖别人。”他将最后一枚笋放进篓子里,将篓子递给七月,“好了,去将这些拿给顾婆婆吧。不然,她可真要拿我们问罪了。”     “好。”     七月拿起那篓子,就要走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麻了双腿。“怎么了?”萧白契看她表情狰狞,便忍不住询问。     “蹲久了脚有些麻了,无碍的。”她本来想自己揉一揉就可以的,可是萧白契却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旁蹲下,手在自己的衣裳上先擦了擦,然后替她揉起腿。     “儿时,我被父亲惩罚跪在院子里一两个时辰,起来的时候双腿麻的迈不开步子,母妃就是这样替我揉的,一会儿就好了。”     七月看着这个认真为她揉脚的男子,心里百感交集。她想,若是能将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可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她不是仙人,没有仙术。     “好了,你走走看。”萧白契站起来,让七月走两步,七月依言走了两步,果然没有方才那么麻了。便欢快的小跑起来,笑声如铃铛。     而在七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之后,萧白契嘴角的笑也放了下来。眼神,重新凝结。最后似乎心里经过了一番苦苦争斗,他终于豁然。他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     他走到床边,从自己的胸口拿出了那枚玉佩,指腹不住的抚摸上面的纹理。最后,他终是放手:“对不起,燕好。”     他将玉佩放到枕头下,然后站立了一会儿,离去。     七月将笋送到顾婆婆那的时候,顾婆婆正准备生火做午饭。七月一跨进去,顾婆婆就凑上来调侃:“瞧瞧瞧瞧,这小脸上都是笑容,更吃了蜜一样的甜。”     “顾婆婆,你在取笑我?”七月恼羞。     “没没没,我呀,可是羡慕你呢。”     七月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就有些失落:“顾婆婆定是在取笑我,我有什么好让人羡慕的呢?我一直都很不安,我怕这日子,明日就会结束。有时候会恼,为什么当初那么傻,不多要写日子呢?”     顾婆婆看她失落的样子,心里不忍,就放下淘米的罐子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七月,你可是要惜福。这世上,有多少人是求而不得的。你能得到,便要知足。我年轻的时候,便是缺少你这般的勇气,才会和他错失了一生。”     “婆婆你……”     “这个地方,就是我爱郎生前的住所。我们是青梅竹马,但是家境相差很多。当初我一心爱慕他,可是却觉得他只是一味的拒绝我,处处都躲避着我。后来,我以为他是对我无意,所以便没有和他说明。最后,知道我要嫁作他人妇,才知道他不接纳我,原是因为他已经身患绝症,怕拖累我才……”     “那后来呢?”七月忍不住追问。     顾婆婆眼神飘到了远处,像是进入了回忆:“后来,我成亲那日,拜堂的时候,只差最后一拜我就要成为别人的娘子了。可是此时他的至交跑来告诉我,他就要不行了,想着要见我最后一面。可是,我们终究还是错过了。”     “当我赶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他的我的心意,我始终没有听他亲口说,是他的那位至交转告的。他的至交怕我不信,还将他收藏的许多我丢失的小物什给我。可是,一切都晚了。他死之后,我便一直恨着他,可是恨到最后,就成了恨自己。”     “我本是想着随他而去,可是,我又怕我走之后,便没有人为他打理房子,没人为他扫墓拔草。我是怕,他会太过寂寞冷清。”     听到这里,七月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所以七月姑娘,顾婆婆真是羡慕你。我只是想说,千万珍惜身边人,莫要到了抓不住的时候方后悔。”她握着七月的手,轻轻拍打。浑浊的眼里,七月还是能清楚的看到泪水。     “顾婆婆,我想,若是此生我不爱了,那我便会如同爷爷一般,早早离去。生无可恋,着实可怕。”七月看着灶下摇曳的火苗,冲口而出。     “傻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七月却摇了摇头,道:“顾婆婆,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我觉得我怕是活的不会长久的。一个女子,没有爱情的支持,怕是再没其他理由活着了。顾婆婆,若是我真的走的早,你托你一封书信,你日后将我交给白契哥哥。”     “你这姑娘……”     “好了,婆婆,你教我做菜吧。”     “好好好,过来先看我怎么做,一会儿那笋啊,就让你来。”     七月笑笑,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就重新换上欢快的笑容,凑到顾婆婆身旁去。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如今,她却想为他洗手作羹汤。     等所有的菜都准备完毕,七月便端着菜去了院子里。而萧白契此时正坐在院子里一个大树底下看着书,他认真而专注,并没有发现来人。七月笑了笑,将菜端到院子中的石桌上放好,才轻声叫道:“白契哥哥,来吃饭吧。”     萧白契抬头,迎上七月的明眸皓齿,也不由一笑,放下了手中书,就信步走去。他也从未想过,他们的生活竟然会有如此恬淡的时候。七月方才唤他吃饭,就好似已经唤过好几年了,他听来是那样的顺耳顺心。     顾婆婆随后端来了碗筷和米饭,三个人才坐下来开始用饭。七月不住的往萧白契碗里夹笋,萧白契看过来时她就说:“这是你自己剥的笋,多吃些。”     一次两次,萧白契相信,可是之后七月不小心夹掉了一次,他才看到七月的手背红了一片。他虽不说破,但是都清楚明白。所以等到七月问他:“好吃吗?”     他点着头,又夹了一筷子。她付出了这么多,他的心反而越加沉重。他呷了呷嘴,皱着眉头:“这笋是好笋,却是咸了些。”     七月紧张的看着他:“真的吗?”说完,就自己夹了一筷子来吃,味道清淡,远没有到咸的地步。     “七月,你自己烧的菜,怎么好让别人一直吃,自己却不尝一口?”萧白契挑了一直眉头,促狭的看着七月未窘的脸。     顾婆婆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掩嘴而笑。这样的画面,怎么看过去都是那么的安逸美好。谁,舍得离去呢。     “萧公子,待会儿安四会过来再帮你瞧瞧伤处,约摸着已经快好了。”     “顾婆婆,这几日多亏了你的照拂,不然我们二人,此刻还不知是在何处,有什么样的境遇呢。”萧白契言语间是满满的感激。     顾婆婆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们大可不必谢我,我只不过是受人之托。你们要真的感激啊,我觉得应该感激那日送你们来的红衣公子才是。”     “也是,可是我们到现在却还不知他姓甚名谁,这要如何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七月咬着筷子,愁眉不展。     “这个,怕就是要看缘分了。有时候,这个缘分,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依老婆子看,你们终究还是会相见的,只不过是缘分的早晚,你们大可不必为了此事烦恼。尤其是七月姑娘,你要放宽心才好。”     “顾婆婆言之有理,七月,你就不比在牵挂此事了。”萧白契伸手,握住七月放在桌上的手,安慰。七月看着萧白契,似乎是莫名的心安,便点了点头。           第六十一章 萤火之夜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用完饭,七月本来是要帮着顾婆婆收拾碗筷的,可是被顾婆婆打发去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七月无法,只能应下差事。     而七月在拿着壶子给花草洒水的时候,萧白契就依旧在一旁的树下看书,也不知是看到什么好笑的地方,竟然吃吃的笑起来。七月好奇,就走近了去问:“白契哥哥,你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段子,也给七月讲来听听。”     萧白契没有看她,而是抿唇笑着,合上了书本起身。七月一脸不解,看着他接过自己手里的水壶,惬意的给花草浇上水。七月不解,跟着过去追问:“你到时说呀,是不是不想同我说?”     她叉着腰,气势逼人的看着萧白契。可是萧白契却一点儿也没有被吓唬到,反而是笑容越发大了。七月讨厌极了这种滋味,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不快。萧白契知道这个度是刚好的,超出了就不好收场了。     “你是笑有个姑娘太笨,给花草浇水,竟然只浇了一株,你这是要淹死这一株,枯死那一片啊。这花花草草,好似没有招惹到你。”     七月这才反应过来,萧白契原是在一旁偷偷笑自己。她方才是不小心出了神,在想他现在在想些什么,看些什么,可是就这么一会儿的恍惚,却被他看了个正着。七月也不是吃素的,她天生不想皇室里那些公主,看着端庄贤惠,其实说白了就是老实巴交。七月从小就一肚子鬼灵精,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她笑着上前一步,对上萧白契的双眼,倨傲的道:“哼,你还不是不专心看书,偷偷瞧人家。怎么,偷偷摸摸偷看别人的人,回头还好意思取笑别人了。”     萧白契没想过会被七月这样反将一军,一下子也是无言以对,只能含笑看着七月。此刻的七月,要比平时可爱的多,像是一只翘高了尾巴的狐狸,洋洋得意的炫耀自己。这样的七月,让萧白契心动不已,他自己都无法否认。     七月看着萧白契的黑眸,只觉得像是要把自己吸进去似得,一下子就没了方才的气焰。像是一只被驯服的猫,她只想要依偎在眼前这人的怀里。或许是情不自禁,萧白契也忍不住伸手扶住七月的肩,缓缓靠近她的双唇。     就在二人的双唇要贴合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轻咳声。“咳咳。”二人一惊,萧白契手里的水壶掉落在了地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七月连忙退开一步,看向来人,原来是村里的大夫安四。     “安……安大夫。”     “我是受顾婆婆之托,来给萧公子看诊的,无意叨扰。”安四抚着自己花白的山羊胡,有些局促的说。     “安大夫客气了,你快进来坐吧。”萧白契重新整理了下心绪,忙着请安四进来坐,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样。举手投足间,还有这无法掩饰的贵族气息。     安四点着头,顺着萧白契手的方向走过去坐下,打开自己的药箱:“萧公子也走过来坐吧,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处。”     萧白契应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七月此时已经尴尬到不行,便借口离开:“我去给你们沏茶。”     七月走后,安四便开始检查萧白契的伤处,然后把了一次脉。最后七月回来的时候,刚好安四在说萧白契的伤情。忍不住,她就放缓了脚步,想要听到安四是如何说的。     “萧公子,你有武功底子,所以这伤好的快许多,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是还是要多加注意,十日之内,不可以动武。内伤倒是没有,但还是要多加调理。内外调理之后,不出十五日,你便就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了。”     “多谢安大夫!”萧白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道谢。     而不远处的七月听了这一席话,也是豁然了许多。步子,不由轻快了。她小步走过去,将茶水放在他们二人面前,正想离开,萧白契却拉住了她的手,对着要开始收拾药箱的安四道:“安大夫,你既然来了,还劳烦帮七月也看看。还有,她方才手背被烫了,望能帮她敷些药。”     安四点了点头,重新坐下来。而七月则惊讶的看着一脸泰然的萧白契,不知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手背被烫伤的。但还是依了他,坐在他方才坐的石凳上,将手伸出来。     安四先是给她的手上了些药膏,然后再替她把了脉。“如何?”萧白契见安四没有马上说结果,免不了就担心。七月收回自己的手,看着萧白契这样担心自己,竟然生出让自己多谢病痛的想法。     “萧公子不必担心,七月姑娘身体无碍。至于日前的扭伤,现在已经好了。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平时还是不要走太多的路,注意休息才好。”说着,就开始收拾药箱。     萧白契听后,再次向安四道了谢。安四挥手说不用,说是有人给了药费的,他只不过是尽职尽责罢了。萧白契和七月对视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必定是那位红衣公子帮了他们。这恩情,怕是难以还清。     两人送走了安四,便又开始做方才未做完的事。萧白契依然在树下看书,七月依旧在一旁浇花。一树一花一双人,他们看着是这样的般配,如同天造地设。     只是,造化,往往弄人。     到了晚饭之后,七月就央着萧白契带她出去走走,说是附近顾婆婆说有一处很美的山涧,那里夏日的夜里还会有许多的萤火虫。七月是想,她这几日是求来的,每时每刻都是无比重要的。她只想,在这仅有的时光里,拥有一生那么长的美好回忆。     萧白契自然知道七月心里的想法,她不会藏事情,看她的双眼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她那样央求,他实在无法拒绝。     二人在顾婆婆的指路下,趁着还有日落的余晖,走到了距离住处不远的一处山涧。那里的泉水是碧色的,凑近了,很清楚就能看到在里面嬉戏游玩的鱼儿小虾。七月蹲在一旁,用手指是不是的逗逗鱼儿逗逗小虾,自得其乐。     而萧白契则坐在一边的大石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七月。或许是怕她有意外,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着她罢了。     日落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弭在山峰之上,四周陷入一片漆黑。萧白契只听到漆黑中,七月惊叫了一声,他来不及多想,就循着声音快步走去,搂住了七月。而就在一刹那的时间,四周忽然飘来了许多绿色的亮光,将两个相拥的人照亮。     七月在萧白契怀里缓缓抬头,接着绿色的光,看清了萧白契的脸。他的脸上,还有担忧未散去。七月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论是那什么做了交换。不自禁的,她踮起了脚见。     这回,萧白契没有闪躲,也没有外人的打扰,他们终于毫无顾忌的触碰在了一起。七月的唇是火热的,萧白契的唇是冰凉的。这两者相遇,是中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这一晚,是七月记忆中最美的一晚,不论过去多少年月,她怕都是能回忆起今日的场景,以及萧白契双唇的温度。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山涧边,看着比天上星星还多似得萤火虫。淡淡莹绿色的光芒,不停的在他们眼前闪烁,美得不可方物。就像是这山间的小精灵,好似是来给他们增添美好的。     七月靠在萧白契的肩头,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一个在眼前飞过的萤火虫,然后双手合十,低声祈祷:“老天爷,若是你能听见七月的诉说,那请你认真听好。谢谢你,谢谢你给我我这么多美好的回忆,这么美好的人。”     一旁的萧白契看着她认真虔诚的侧脸,心动不已。伸手,将她轻轻搂在自己的怀里,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不语。其实已经没有必要说些什么了,他们心里都心知肚明。           第六十二章 情深缘浅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就这样安心妥帖的靠在他的肩头,不用再去想其他的。她觉得此时的美景,就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她伸出手,缓缓的放开曲着的手指,手心的那只萤火虫便缓缓飞出。就算是这样彼此都不说话,七月越觉得是快乐的。     “白契哥哥,我乏了。”     “若是乏了,便靠在我的肩上睡一会儿吧。一会儿萤火虫飞走了,我就叫你。”     七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真的迷迷糊糊睡了去。可是她这一觉,却没有很快就醒来。萤火虫除非天明,不然是不会回到原来的地方的,不会离去。     萧白契感受到七月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是熟睡了。抬头望了望依旧缺着的月亮,眼神明亮。他看了眼紧闭双眼的七月,忍不住打扰。     他轻轻的将她推开些,然后自己背对着她蹲下,让她靠在自己的背上。曾经有两次,都是他负了伤,她将他扶在肩上。她以为他全然不知,其实他不过是受了伤,并没有失去意识。他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坚持,感受到她的救他的决心。     或许,在那腥风血雨的战场上,在刀光剑影的厮杀中,是她为他打造的护心镜救了他,也是,她的坚决救了他。他一直未对他说,当初敌国王子那一剑,其实瞄准的是他的咽喉。可是千钧一发,他想到了她,竟然突生了力量,挪动了已经中了两箭的身体。     “白契哥哥……”就在背着七月走出山涧的路上,萧白契正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却突然听到肩上的人叫了他。他以为她是醒了,可是叫了几声却无人回应。     原来是梦喃,萧白契忍不住轻笑。看着依旧熟睡的七月,看着她歪着头睡得那样安然。“七月,梦里,是不是你和我也在一起呢?”     像是回应他的问题,七月嗯了一声,将脸往他的肩上蹭了蹭。萧白契失笑:“我真的有这般好,让你这样牵肠挂肚,魂牵梦绕。”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看着自己的脚尖,“若说是缘分,可能我们真的是情深缘浅。对你,我已经不可能无动于衷。可是,我有不能辜负的人在千里之外等着我。”     情深缘浅,谁对谁情深,谁与谁又是缘浅。这红尘万丈,谁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不沾染一点俗世烦恼。或许应怕的不是情深缘浅,而是我们各自执着。     回去时顾婆婆已经歇下了,萧白契为了不打扰她歇息,就将七月抱进了他的屋里。他们同床共枕过一夜,可是那一晚却都是两人的无眠之夜。而今晚,七月却睡得这样香甜。萧白契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为她擦了脸和手,再大理了自己,也跟着上了床。     依旧是她在里,他在外。     七月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兀自的睡着。萧白契看着她因为入睡而变得粉红的脸颊,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也算是报了今日的仇。又忍不住,去捏了她小巧的鼻子:“你倒好,说睡便睡了。”     回应他的,是一室的沉默。可是这样的沉默,萧白契却觉得满足。为七月拉了拉被角,他也就跟着躺下了。他们虽然是同塌而眠,但是被褥还是分开的,所以也避免了许多的尴尬。     或许是真的有些累了,萧白契躺下不一会儿,也便入了睡。只是,他们离得这样近,会不会,连梦都是一样的呢?     第二日七月昏昏沉沉的醒来,自然是被外沿的萧白契吓了一跳。她以为她醒来若不是在山里,也定是在顾婆婆的床上,可是谁曾想到竟然是萧白契的身边。     她惊得一下子坐起来,萧白契也就这样被他扰醒了。萧白契睡觉时习惯解了发,此刻惺忪的醒来,无辜的揉了揉眼,略长的青丝披落在隐约露出的锁骨上,说不出的明媚动人。看着看着,七月竟不自觉的红了耳根。     还是半梦半醒的萧白契看着微窘的七月,还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还是七月先发制人,她一下子站起来,接着脑袋就咚的一下撞到了床顶,她吃痛的揉着头。她这大声的一撞,倒是把萧白契撞醒了。     他定定的先是看了会儿眼里含着泪水的七月,想了想才想通了原委。忍不住笑了下,然后对着那边揉着头委屈看着自己的七月招了招手,七月见状便颠颠的过去坐在他的身旁。萧白契将她的头拉近些,看了看:“无碍,就是肿了个包,过个把时辰就能消下去了。”     闻言,七月便扁了嘴,一副委屈的模样。萧白契看着她摇了摇头,无奈之下,只能伸出手替她揉着受伤的地方。     七月抓住时机,顺势躺到了他的腿上,赖着让他给自己揉。萧白契拿突然来了小孩儿脾气的七月没法子,只能依着她。“白契哥哥,你说现在的我们想不想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啊?”     “嗯。”萧白契轻轻的回答,带着浓浓的没有睡醒的鼻音。七月感受着他的指腹轻轻揉在自己头上,心里的一个角落就不停的塌陷。她觉得,她真的要走火入魔,再也出不来了。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就没有人非要一模一样的过完这一生。     娶妻生子,还是嫁夫教子,她都可以不在意。她只是想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是,只怕这一生,是相思长白头无望。     她用手指卷着萧白契漆黑的发丝把玩,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的,她道:“白契哥哥,一会儿我烧了水,让我帮你洗发吧?”     萧白契先是一愣,然后笑这答应了:“你既然愿意,我自然就乐意了。”     七月一时兴起,萧白契也不好扫兴,就随着她的性子。故而,用完早膳后,七月便一人在柴房里开始生火烧水。顾婆婆要去集市上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置办的。留了他们二人替她看家,他们自然欣然答应。     萧白契只道七月是一时兴起,所以也就兴致勃勃的看她上蹿下跳。七月在厨房烧火,他就倚在门上看着她手忙脚乱却非要故作镇定。     七月不想让萧白契觉得自己是娇生惯养的,真的一无是处,所以一心就想要做好。可是越是想的这些,手上就越是不顺。而萧白契看着,她一会儿晕头转向不知道把刚刚才捧来的柴火放在何处,一会儿就用自己漆黑的手抹到脸上,一会儿又往锅里添水。     这样看着,竟然也觉得有乐趣。     终于,在七月的满赶满凑之下,终于在萧白契就要站的脚麻之前烧好了水。她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颠颠的跑到他的面前,叉着腰说:“好了,你先去准备准备,我一会儿就来帮你洗发。”     萧白契认真的应了好,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笑。七月疑惑,萧白契笑着点了点脸,七月这才恍然大悟,一下子就跑到水缸边去看自己的脸。不轻不重的惊呼,萧白契刚好听见。或许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听到之后,就悠然走开了。而当七月想要跑回来和他理论的时候,门边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一束阳光。     七月不由愣了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跑到水缸边将自己的脸清洗干净。     从那天雨后,这几天一直很明媚,让人不由的想要快乐,想要发笑。     萧白契,怕是很久没有这么肆意自然的笑过了。有多久,他没有从心底真正的发出过笑意了,不论在谁的面前,他都是浅淡的笑,让人看不出真假,看不出心思。     而遇见七月,在这里的这几日,他似乎已经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笑的了。他不会去想笑到几分是合适的,只是想笑就笑了。     这样的日子,真好。     萧白契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天际,嘴角上翘着。     而远处的转角。七月捧着一盆水,小心翼翼的走来。           第六十三章 连欺骗都做不到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将打来的水和新采的皂角放在一旁准备好的矮凳上,七月在凳子上做好,然后对着一旁的萧白契笑了笑,招了招手。“白契哥哥,你坐过来些。”     萧白契依言坐的离她近些,想要看看她如何帮自己洗发。其实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她弄不好,他就自己来。萧白契早就将自己的头发散落开来,一头漆黑乌亮的头发披在背上,平添了温和。     “你躺下,头枕在我的腿上。”七月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说。     萧白契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有些抗拒:“七月,若是不行,我可以自己来。”     “你躺下便是。”她说的这样笃定,萧白契也无法拒绝,依言枕在她的腿上躺着。七月笑了笑,轻声说,“我记得我小的时候,经常有一个嬷嬷这样帮我洗发。她有时候会变帮我洗,便跟我说些有趣的事,逗我乐儿。”     萧白契一边听着,一边放松了自己。七月感受他的放松,就伸手拿了皂角涂抹在他的头发上,继续道:“可是,后来不知为何,我再也没见过她。”     “为何?她可是告老还乡了?”     七月摇了摇头,她放下皂角,轻轻的揉着他的发,按揉着他的头。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我起初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后来一次不小心听到皇奶奶和徐嬷嬷说起。原来……她是因为得罪了当时得宠的一位贵人。那贵人,只是因为她不小心打碎了父皇赏赐的一个玉镯,竟然让人生生杖毙了她。”     “皇奶奶知她和我有些干系,怕我伤心,所以一直教人压着这事。她们告诉我那嬷嬷获了准,出宫养老了,我装作开心了许久。”     “七月……”他早知道深宫里的种种事,可是听她亲口说,知道是她亲身经历的,心里还是会发堵。     “好了,白契哥哥,我们来交换好不好。我们彼此说一件小时候丢人的事,好不好?”七月拿着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他的发。     “嗯。”萧白契迟疑了下,还是答应了。     “那好,可不能瞎编哦。我们让天地为证,若是谁说了谎,便一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用着玩笑的语气,说着虔诚的誓约。     萧白契还是迟疑了,可是七月却没有再给他机会,自己先说了起来:“我记得我十二岁的时候,还不是很懂宫里的规矩,一日外国有使者带着他们的公主来拜见皇奶奶。后来说是要让我和那公主比试琴棋书画,画作是让我们画凤凰。”     她用瓢子舀了水,轻轻的从萧白契的额头往下浇。“我其他几样的略胜了那位公主,唯有作画,我惨败。题目是凤凰,可是我最后却将凤凰画作了鸡。这事儿,还在后宫传了许久,那段日子我可都是不敢出门。”     萧白契忍不住笑:“将凤凰画作了鸡,你偏偏是故意的。你这古灵精,天天跟在太后身边,怎么会不知凤凰长什么。怕是,故意讽刺那公主。”     七月扁了扁嘴,不服气:“怎么你比我还要聪明。不过,也要是有鬼点子的人才能看透有坏水的人。”     言罢,两人相视一眼都不由笑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做过什么失误的事。要非说,也就是十三岁时,一个深交的朋友来我府里时我正巧练箭。也不知怎么的,那一箭偏偏就射歪了,而他偏偏就走了过来。后来我的箭就戳在他的发髻上了。”     “这哪儿是你丢人,分明是他丢人。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贺慕满。”     “贺慕满?好呀,以后若是能够见到他与他结识,我定要拿这个取笑他。”     “他可是个会耍赖的人。”     “赖的过我?”     “你们旗鼓相当,哈哈哈。”说完,萧白契忍不住大笑。     清洗好了头上的皂角,七月将萧白契扶起来,拿了一旁的干巾,轻柔的擦拭他的头发。“好了,白契哥哥,我们现在换一样。我们来说说我们的心里话,一样的规矩,我先来。”     “白契哥哥,我爱你。”她说的很轻柔,像是怕惊吓到萧白契似得,小心翼翼万分慎重。萧白契觉得耳朵像是炸开了一般,他知道的事,从七月嘴里说出来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她亲口说出的话,他亲耳听到,一中直达心肺的震撼。     “七月……”     “白契哥哥,你骗我也好,你说你也爱着我好不好,你说你想一生一世同我在一起。好不好?”她恳求着,趴在他的肩上,轻轻呢喃,“那些什么誓言都不算数了,我就骗骗我,说来骗骗我好不好?”     在她的苦苦哀求下,他几乎就要抵挡不住,就要说出口。可是他的理智还是阻止了他,要让她从自己身上解脱,那便不能给她一丝一毫的期待和误会。他答应给她的这几天,他会全心全意待她,可是往后的日子,他不能允诺。     他转身,半拥着她,不言不语。     七月知道,他连骗她,也不会做。     ?他不肯说,她也不逼着他。七月见着日光好,就让萧白契陪着到山间走走。萧白契同意了,说是看在她为他洗了发的份上,可是七月一点都不在乎他的理由。     他们漫步在山林花丛中,轻轻走过,鞋上会沾染一些泥土,裙摆是会沾染一些花粉。萧白契走在跟前,七月跟在身后一臂之遥。她靠着他,心里平和,觉得这样走着,能走完一生。     走了一段路,萧白契觉得身后没有人跟着来,一回头,却发现七月停驻在花丛中,对着他笑。萧白契感觉到自己的心动了一下,他知道,其实七月是一个美好的女子。     她生长在晦暗的深宫,可是却一点没有沾染里头阴暗的气息。反之,她身上像是带了光,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这种快乐,总是那么的不经意。     就犹如,你从想不起,这样的一个女子,是从什么时候走进你的生命的。萧白契忍不住想:若是,他们能早一些相识,或者是晚一些相识,会不会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便不会是,样的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一只蝴蝶恰好从萧白契的眼前飞过,惊扰了他。他不禁自嘲一笑,嗤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再抬头看去,已经不是站在花间对着他微微一笑的七月了。不知是从哪儿飞来的蝴蝶,七月见着开心的不得了,正在追着同它们嬉戏。     在宫里,也养着许多花花草草,但是从未见过这么多蝴蝶飞舞。有的,也不过是偶尔的一两只。或许是,连这飞虫,也知道那高高的宫墙是不能飞越的。十五岁的姑娘,虽然口口声声的说着对世间情感的领悟,可是毕竟也是个孩子。     “白契哥哥,你快看,这里飞来了这么多蝴蝶,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蝴蝶呢。”     “是啊,这山里气候温和,温润如春。故而,这花也谢的比外面的晚。”     七月笑着,追逐着忙着采花粉的蝴蝶:“这会儿,怕是宫里的百花都已经败的差不多了吧。”     “是啊。”萧白契回答着,语气间有些落寞。他们这些生来就流淌着皇室血液的人,或许生来也就是带着落寞的。七月并没有发现萧白契的异样,只是被眼前的蝴蝶吸引住了心神。萧白契也不想因着自己的情绪让七月失了兴致,便找了一处树根坐着。顺手摘了一旁的叶子,放在唇边轻吹。     一段轻轻浅浅的小调就在他的双唇和树叶间流泻出。和蝴蝶正玩着起劲的七月听闻这响起的曲子,不由的望去。她见萧白契一身蓝灰布衣坐在一刻像是生存了上百年的大树根上,偏着头含着一片绿叶,神情悠然。七月轻笑,然后便不再去看。           第六十四章 一生很长,回忆很短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她专心逗着蝴蝶,他仔细吹着曲子。这种山明水静,这种悠然自得,怕是此生不会再有。     她想要给他快乐,想要拥有他,可是却不能去伤害他。故而,她只能伤害自己。离开这,她便会消失在他身边。就算是此生再不相见,但至少他们美好珍惜过。这一生很长,可是这一段回忆真的很短。所以,她要用一生去延长他们的回忆。即使到最后,只有她记得他们有过这些。     萧白契偶然间抬头,看到一只蝴蝶停在七月的鼻尖,七月调皮的皱了皱鼻子,它便像是受了惊吓般飞走,萧白契看着,不由的就笑了。山间,是萧白契悦耳朴素的小曲儿,是七月忘情肆意银铃般的笑声。     他们在山里玩得忘乎所以,忘了回去的时间。正午的时候,他们走走停停到了他们昨晚到过的山涧,七月嚷着说乏了走不动了,不等萧白契说什么就赖在那不动了。     萧白契看着她,知道她是想要在这嬉闹山涧里的一汪清泉。便悠悠然的走到一旁有着树荫的石头上坐下,笑道:“我倒是从不知道你会这样赖皮。去吧,不要贪凉,免得受寒。”     “嗯。”说是乏了的七月,一得到萧白契的认可,就蹦蹦跳跳的跑到山泉边脱了鞋袜,看那模样,哪儿像是她所说的乏了。可是萧白契纵使知道她是编纂的骗他,却也甘之如饴,心甘情愿的受她的无赖。     稍作了一会儿,见七月还玩得不尽兴,萧白契站起来:“七月,你在这坐着,我去采些果子来,返回顾婆婆那怕是要有些晚了。”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倒是真的有些饿了。”七月歪着头,吐了吐舌头,“白契哥哥,你去采果子,七月下去看看能不能捉到一条鱼儿。”     萧白契正想阻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七月已经整个人半个身子泡在水里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捡的一根树枝,拿在手里瞪大眼睛看着水。萧白契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决定先去找些果子充饥。     可是令萧白契有些气恼的是,等他捧着果子回来的时候,七月竟然还在水里。七月浑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嘴里哼着方才萧白契吹奏的曲子,一边认真的看着水里。萧白契将采来的果子放到一旁的石头上,快步走到水泉旁。     “上来。”     “等会儿,我一定要捉到一条才行。”七月头也不抬的说,而一心要捉鱼的她也没有看到萧白契眼里的不悦。     “我不想说第三遍,上来!”萧白契的口吻已经是弄弄的不悦了,七月这才感觉到这个男子似乎是有些生气,只能放弃捉鱼,安分的走上岸。她正想自己走到一边的石头上坐着晒会儿日光,让自己的身上晾干一下,可是经过萧白契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抓住。     “去哪儿?过来!”这是这几日,萧白契难得一见的强势和霸道。     七月不想再探问萧白契的底线,见他这般,就只能听话的走过去。萧白契脱了自己的外衣,沉默不语的帮她擦拭半湿的头发。背对着萧白契,七月的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     萧白契觉得差不多了,就硬着声说:“好了,去那边拿果子吃,做到太阳底下晾着。若是这日得了风寒,你便好自为之。”     七月嘟起嘴,正想要撒娇讨好,萧白契却提前转身走开了。七月看着萧白契挽起裤脚,径直的走到了水里。     七月笑了笑,虽然身上被风吹过,湿凉的衣物贴在身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好似掉下了一颗火种子,滚烫滚烫的。好像,就要烧出胸膛了。     依萧白契所说,七月去吃了果子,然后再太阳底下晾了会儿。最后,还是趁着萧白契忙着捉鱼顾不得她的时候,偷偷溜去拾了一捆柴火来。等七月回来的时候,萧白契也正好上了岸,手里捉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     “白契哥哥,你太厉害了。方才我捉的时候,我觉得这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些滑不溜秋的鱼了。白契哥哥,你教教我好不好。”     “不用教你,这以后,我都可以给你捉鱼……”说到后来,两个人都不由的愣住了,愉悦的表情都停留在脸上,可是彼此心里却盖上了雾霾。     “好了好了,有鱼可以吃了。白契哥哥,你快来生了火烤给七月吃吧。”她牵强的转了话题,走到柴堆旁蹲下,认真的拨弄着。     “嗯。”     萧白契熟练的生火、架架子、串鱼、烤鱼。不一会儿,四周就飘着浓浓的鱼香味儿,七月馋的口水都要挂到地上了。她直勾勾的看着那架子上焦黄的鱼,眼睛发亮。     萧白契忍俊不禁,顺手给了她一条已经可以食用的。七月拿过来,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萧白契伸手一拉,有些无可奈何:“小心烫嘴,又没人和你抢,慢些吃。”     七月眯了眯眼睛,笑着说:“烫嘴了也不怕。有白契哥哥在,什么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自然就是你不在。     你不在了,什么都会变得可怕。     过了正午,萧白契怕七月会累着,就想提出回去,可是七月却还是不肯,硬是让他再陪她走走看看。而七月的贪玩,让他们二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其实七月不是贪玩,她只是贪图和他相处的时间。     二人踩着晚霞回去的时候,顾婆婆已经开始准备晚饭。虽然有些疲倦,但是七月还是跑到厨房去帮顾婆婆打下手。萧白契见阻止不了,就只能有些无奈的屈着手指敲了下她的脑袋:“真是拿你没法子,你的性子,怎的如此固执。”     七月吐了吐舌头,便跑走了。     萧白契摇着头走向自己的屋子,一开门,看见那挂在床边的战袍,不由的皱了眉头。他们来这儿,算来,也有十来天了。却不知,白树他们那边如何了。     七月一进厨房,就被顾婆婆一顿教训:“你这姑娘,一整天都跑去了哪儿?也不留个信,老婆子还以为你们俩出事了呢,这叫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七月知道是自己的不好,便扯着顾婆婆的袖子撒娇:“顾婆婆,好婆婆,七月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们去了山里走走,这一走,就到了现在。”     “你啊,是现在有了情郎,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才好。”顾婆婆一边翻着锅里的菜,一边回头瞟了满面红光的七月一眼。     七月走过去在一边帮着择菜,脸上微微红了一层。“顾婆婆,我现在,真的很满足。就算明天就死去了,我也觉得无憾了。”     顾婆婆瞪了她一眼,气道:“你这傻姑娘,说什么傻话呢。你呀,定然是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有什么好,若是不能和自己心仪的人在一起,长命百岁不过是遭罪。生不如死,或许就是这样。”     “你还小,知道什么人是自己心仪的。你往后的日子还长,不一定会遇到一个比萧公子还让你心动的人。人这一辈子,会遇到许多的人,你不能太早妄下定论。”     七月致死笑着,没有回应顾婆婆。     “你这姑娘,倒是让我放不下心。”     “顾婆婆,不如,你和我们一起离开吧。你陪在我身边,我或许就有个念想了。”忽然,七月这么说道。     顾婆婆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马上又开始翻炒,笑着说:“我都守了这个地方大半辈子了,我不能离开,也舍不得离开。这些年,我在这里,时刻都觉得是和他生活在一起。在这里,我很满足。”     七月听后,若有所思,然后点了点头。           第六十五章 得到一切,也毁了一切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你去帮我拿个碟子,起锅了。”顾婆婆指了指一处说,七月应了声就去拿了个碟子过来递给她。     “婆婆,若是往后萧白契一人来了这,那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有一句话,想您能帮忙转告。你告诉他:“七月,今生无悔,也仅是今生。”     顾婆婆一听,手一抖,一盘子的菜险些碎了一地,还好七月及时的帮忙扶住。“傻姑娘尽说些傻话,我倒是觉得,你们往后会抱着个大胖娃儿来见这个老婆子呢。那若是这样,也算是有心了。”     七月笑而不语。     等到所有的菜都摆放好的时候,顾婆婆去盛饭,让七月去叫了萧白契来吃饭。七月小跑着去萧白契的屋里,门没关,她便径自走了进去。而她一进去,就看到萧白契正坐在床边,看着床边挂着的战袍出神。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整顿了下情绪,七月清了清嗓子,叫道:“王爷,晚膳时分到了。”她学着宫里宫女一成不变的声音,萧白契回神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     到了这番地步,最好的就是两个人心照不宣。     “走吧。”萧白契率先走在前面,七月跟在后面。出门前,她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那战袍,神色顿时黯然。或许,他真的不适合这山林野外,他应该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三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晚饭,萧白契去洗浴,七月帮着顾婆婆收拾碗筷。顾婆婆像是有什么话,却又难以启齿。     “婆婆,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但说无妨。”七月率先询问。     顾婆婆叹了口气,道:“七月啊,我是不想说。看着你们这几日的快乐温存,真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啊,该来的迟早会来。今早上,我去市集上,看到许多人都在打探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伤的男子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我想来,是找你们的。”     “你可看清他们是什么人?”     “我不敢细看,怕他们生疑,不过我远远的听到有人喊带头的白衣男子什么‘白树公子’。”说着,顾婆婆担忧的拉住七月的手,“七月,这些人,是敌是友啊?”     七月沉默,他们终于找来了。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问题,可是七月的心里还是起伏不定。才这么几天,她怎么觉得够。她想要更长更长的日子,可是她知道她不可能束缚萧白契太久。回想起方才在房间里,他看着那战袍的眼生。她就知道,他是要走的,回到他的地方。     七月回握住顾婆婆的手,有些悲伤的说:“婆婆,你在市集上看到这群人的事,先不要让白契哥哥知道。然后后日你能不能帮七月一个忙,将他们带到这里来。他们,是来接我们离开的。”     或许是对七月的不舍,也或许是对七月的怜悯,顾婆婆牵着她的手,竟然一时红了眼眶。     七月回到房间的时候,萧白契已经卧在床上,见她进来,就往里面挪了挪。七月笑着走过去,顺势躺下,枕在他的臂弯里。他拥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两人都默契的选择不说话。     “白契哥哥……”     “七月……”     而过了一会儿,两人竟然又同时开口。     “白契哥哥,你先说吧。”     “七月,明日我们再去那山涧,我带上丹青笔墨,为你描一副丹青可好?”他说的极轻,也怕得不到她的同意。     七月窝在他的肩窝里,闻着他身上刚沐浴之后的清香。眼角忽然就有些湿润了,是不是,她终于将他打动,撬开了他紧闭的心门。虽然只是一点,却让她几乎感动的落泪。     “怎么,七月你不愿意吗?”他见她不回答,以为是不愿意。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她心里其实已经一千个一万个答应了。只是觉得,这种幸福的感觉来的太突然,她怕太容易失去。     她轻轻点头,轻声说:“我愿意。”     得到答案,萧白契轻轻笑了,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好了,你方才要说什么?”     “白契哥哥,我想,为你生养一个你的孩子。”她埋头在他的肩头,声音嗡嗡的,可是萧白契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惊讶,低头看着怀里的她:“七月……”     “白契哥哥,你不要拒绝我,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白契哥哥,你便成全我吧。”说着七月缓缓抬头,将自己的唇印在他的薄唇上。她决绝的,想要得到一切,也毁了一切。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萧白契缓缓睁大了双眼,眼眸不停的闪烁晃动。他清楚知道七月对自己的情感,可是,真的要做出这样的事吗?若是做了,怕是覆水难收。     “白契哥哥,你就成全我吧。你不会让你对我负责,我只是想要一个你的孩子,之后,我会理你远远的,再也不来打扰你。”她半坐起身子,额头抵着萧白契的额头,温声细语。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想要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萧白契的痕迹,一个无法抹去的痕迹。     或许是灯光的晕染,或许是屋外聒噪的蝉鸣声,萧白契妥协了,他微微仰起头,含住七月的双唇。七月眯起双眼,眼里是喜悦和疼痛,两者占据了她的内心。     可是萧白契还是觉得自己无法做到,最后他还是一下子推开了七月。七月疑惑的看着他,他微微喘息,闭了闭眼道:“七月,你还年幼,对不起!我,做不到。”     七月眼含痛楚的看着他,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萧白契无法看着她的双眼,便坐起身,离去了。“今夜我想在外面坐会儿,你先睡吧。”     他关门离去,她的眼泪,顺势留下。     她害怕了,所以才会这么的奋不顾身。她将自己的一切后路都断绝了,只要走出这一步,她会失去他,可是她却有了支持这段感情的东西。可是,连这个,他都不愿意成全。她只是不愿,离开了这里,他们没有任何的牵扯联系。她想,他们之间若是能有一个羁绊,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七月痴痴的坐在床上,看着一室的空旷,是一世的寂寥。     七月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是冰凉的。想来,萧白契昨晚一夜未曾回来。她伸手抚摸着那一般冰凉的床榻,竟又流出了眼泪。其实她并没有萧白契看上去的那么坚持快乐,她只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懦弱悲伤。     可是这一切,他不会知道。     正午过去了一个时辰,七月才看到萧白契提着一包东西从外面回来。她迎上去,如往常般同他说话:“白契哥哥,一大早你去了哪儿,怎么才回来,吃过了吗?”     萧白契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的石桌上打开,是笔墨纸砚。原来,一大早他是去准备这些东西了。七月看着,却没有过多的喜悦,而是抓着他的衣角问:“白契哥哥,你去了市集,那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什么不妥?我去市集上准备了这些东西,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好了,七月,你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若是还困,这会儿先去里面休息一下,过会儿,我们便出门。”     七月摇了摇头,有些失神:“你饿不饿,我将饭菜热一热给你。”     七月正要走,却被萧白契拉住:“不用了,我方才在市集上已经用过了。”他撩了撩她额头上掉落的碎发,担忧的看着她,“七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七月连连摇头,只说:“或许是真的没有睡好,这会儿有些疲乏,我进去休息下就好了。”说完,不等萧白契再问就匆匆走来了。     萧白契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六十六章 他牵着她,她却泣不成声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萧白契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叩响了房门,唤七月的名字。七月就坐在窗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但是她并没有睡着,而是盯着那件战袍在发呆。不想,这一坐就过去了个把时辰。     听到房外响起萧白契的叫唤声,七月才缓缓回神,看了看窗外,用手拉了拉自己的嘴角。揉了揉眼,一下子,仿佛又变回了那活泼开朗的少女。未经世事,不明忧愁。     “来了。”     萧白契站在屋外,听到里面传来略微欢快的回应上,也不由的笑了。他还以为七月闷闷不乐是为了昨晚的事在生他的气,看来是他多虑了。     七月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了头发,摸到发髻的时候,稳了稳那萧白契亲手为他雕刻的发簪。对着那面铜镜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因为靠的时间久了,手脚都有些发麻,为了不让萧白契发现什么异样,她使劲的揉了揉,然后才若无其事的去开门。     开了门,正好就能看见坐在院子里等她的萧白契,他安然的坐在那,一身粗布麻衣掩饰不了他的丰神俊朗。他逆着日光,微微偏着头,出神的看着石桌上的笔墨纸砚,不知在想些什么。     七月眼里闪过狡黠,故意放轻了步子,向他靠近。走到他的身侧,出其不意的在他的脸上偷了一个吻。这样的突然,萧白契不禁一愣,而后笑着曲起手指在七月脑袋上敲了一下。     七月捂着头不依:“白契哥哥,你怎么老爱敲我的头,要是被敲笨了可如何是好?”     而萧白契并没有看着在一边装作委屈的她,而是拿起物什走在了前面,忽略了她的埋怨:“快些跟上,不然待会儿到哪晚了,画不了可别怨我。”     闻言,七月不再说什么,小跑着跟上。     “白契哥哥,想不到你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我是对能说理的人说理,对不能说理的人就……”     “如何?”     “……”     “哎呀!好痛!”没有问出个如何,七月有抱着自己的脑袋跳开,用泪光闪闪的双眼看着在窃笑的萧白契,一脸委屈却无处发泄。     萧白契不理会他,管自己走在前面,他脸上的笑意不褪,反而愈加深浓。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七月,其实方才在她开了房门时,她就注意到她了。他的余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形移动,她纵使走的再轻,她的一举一动他也了然。     只是,她既然快乐,他何必戳破。     他们到达山涧的时候,日光刚刚好。薄弱些的日光从山木枝桠间泄落在石头及水面上,波光粼粼、疏影点点。     “七月,你去随便找个地方,摆个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便好了。”说完,就不管七月,自己开始摆纸、研磨、润笔。     七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自己走到了山泉边,四处看了看,却实在没有主意。她从没,让人画过自己。而此刻,竟然是萧白契要让自己入画,此刻的心情,旁人都可想而知是有多忐忑。     七月正苦恼时,忽然一转头看到了山泉中央的一个大石头。它就在水流的中间,上方的峭壁上刚好生长了一棵大树,挡下了许多日光。七月像是看见了宝贝似的,急急忙忙的下了水。她爬上那颗大石块,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就趴在那,闭上了双眼。     “赵七月,你一定会是白契哥哥画过最美的人。”她这样对自己呢喃,极为小声,生怕被萧白契听到了又要被他取笑。     这般想着,她渐渐的就放松了身体,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而就在她宽慰自己的时候,萧白契无意间抬头看到了这一幕。他只看到七月宛若不慎掉入凡尘的仙人般,无措娇弱的趴伏在那巨石之上,而脸上却又带着快乐的笑意。稀疏的树影间落下的日光,仿佛为她镀了一层仙光。     “七月,你这样便很好了。你不要再动,我这就落笔了。”说着,他就真的开始着笔画了起来。其实萧白契自小就偏爱书画,相比起刀剑,他倒是更喜欢舞文弄墨。只是这些,从没有人过问。     正想换个姿势的七月闻言,就真的一动不动了。她的心跳的飞快,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如何的模样。她心里担忧,但是却又好奇。微微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她便望见坐在不远处蹙着眉头,低头作画的萧白契。     他的手腕一转一提,一笔一划,七月仿佛那都是画在自己心上的。他画几笔,便抬头看七月。七月见他看过来,一下子忘记自己是偷偷睁了一条缝的,只觉得萧白契会看透她。所以便紧张的闭上眼睛,再也不敢睁开。     后来,好像就再也没有了后来。     萧白契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将她的一些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不想点破。这样的七月,让人又气又怜。     随着日光的渐渐微弱,萧白契终于停住了手。他看着自己的画作,渐渐的舒开了蹙着的眉头,嘴角带笑。可是看着画,却又似乎觉得缺了什么,忍不住抬头看七月,凝视了一会儿,终于像是再次豁然。     低头,蘸墨,一行气宇轩昂的字,便跃然纸上:疏影驳驳,日光浅浅。一汪碧泉,幽若水神。卿心如磐石,我心长彷徨。故而,水墨点朱砂。     收了笔,萧白契望着那行字,兀自的还不能回神:“卿心如磐石,我心长彷徨。我心……长彷徨。”     此时,风起。吹起了萧白契的衣袍长发。一枚花,不知从哪儿飞来落在了七月的眼睛上,七月眨了眨眼,从熟睡中醒来。她迷茫的坐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眼。朦胧间,看到了岸边盯着画,不言不语的萧白契。     风吹过整个山林,林间发出簌簌的声音。唯有他们二人,相隔一条水汪,没有言语。七月像是生出了错觉,好似他们此刻就是在一副画卷里,美丽的让人舍不得去破坏此刻的寂静。     最后,还是萧白契先抬了头,看到坐在石头上,睁着眼看着自己的七月。他笑着收起了画,对她招招手:“七月,我们回家吧。”     七月整个人一僵,而后笑着跃下了石头,一蹦一跳的朝着萧白契而去。萧白契看着她,浅笑着不说话。等七月走近了,他才有些责怪的说:“这么大的人,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说着,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擦了擦溅在脸上的水渍。     “白契哥哥,快让我看看。”七月伸手就要去拿萧白契手上已经卷好的画,可是却被萧白契隔了一下,没有拿到。     “回去再看,现在太阳都快要落了,再不快些回去怕是顾婆婆又要着急了。再说,你看你,手上湿漉漉的,沾湿了画怎么好。”     七月扁了扁嘴,没有再强夺。吐了吐舌头说:“小气,不看就不看,反正迟早都是要给我的。”     萧白契无奈的笑笑,然后拿起一边的东西,拉了她的手就走。     萧白契的不经意,却让七月久久无法回神。这么多天,虽然萧白契承诺给他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是不论何时,都是七月主动的。他们不曾牵过一次手,这是七月不敢肖想的。可是此刻,也许萧白契没有想那么多,可是七月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一下子就朦胧了双眼。     她赶紧用另一只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然后,眼泪就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接连不断。     萧白契不曾想到,他牵着这个女孩,而这个女孩却在自己的身后哭得那样伤心,泣不成声。           第六十七章 比生离死别还痛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可是七月不知道,在前方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是,这一切的结束。     他们走近农舍,看到门口整齐划一的站着两列人。其中一个,像是李副将身边的心腹将士。七月的心里一下子就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下意识的去看拉着她手的萧白契,看着他也有些讶异的侧脸。     她在等,等他的答案。     可是,梦,终究是有醒来的那一刻。     萧白契竟然缓缓松开了握着七月的手,在七月反应过来,想要紧紧的去握着那脱离她手心的温度时,已经来不及了。七月抓住的,只是他留在她手心的余温。她看着他毅然决然的大步走去,这是她熟悉的萧白契,果决冷静,拒人千里之外。     她也恨,恨他的清醒。这场梦,她迟迟不愿醒来,而他却似从未入过她的梦一般。如此轻易的,就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那么,她该如何是好。     七月紧握手心,指甲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她一直期望萧白契能忽然想起她,回头望她一眼,或是叫一声她的名字。     可是,没有。     她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般,艰难的往前走着。     “参加将军、公主殿下!”甫走到门口,那里的士兵见了二人,忙不迭的下跪。     “起来吧!”萧白契负手而立,身上那股贵族之气浑然天成。这样的人,是不可能隐居在这乡野之下的。     七月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萧白契,恍恍惚惚的跟在他后面,进了院子。院子里,白树站在萧白契经常站的那棵树下,李副将在石桌旁坐立不安。而顾婆婆,则站在一旁局促不安。见到他们二人,三人都走了过来。     “白树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可否安好?”白树单膝跪下,这是他记事起对萧白契行过最重的礼。     萧白契单手将他扶起,简洁明了:“我很好。”     “末将李全顺接驾来迟,往将军恕罪。”李副将此刻也过来行李,面色颇为沉重。萧白契也是将他扶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何罪之有?不知大帅他们如何了?可安然?”     “劳将军惦记,大帅已经在前几日现行班师回朝复命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寻到你和公主殿下,将你们完好的护送回汴京。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将军,这次营救,多亏了你,不然……”     “好了,你们都安全就好了。对了,你们如何得知我在此处?”萧白契打断李副将的绵绵不绝的说辞,将手里的画和画具都放到石桌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是一名将士说今日早晨在集市上看到貌似王爷的人,我们才打算过来碰碰运气。”白树一顿,而后附在萧白契耳边轻声说,“王爷,我们怕是要尽早启程回去,昨日皇上刚刚休书来,让我们十日之内要将你和公主安然护送回去复命。”     萧白契转杯子的手一顿,余光看见顾婆婆拉着七月消失在转角。沉了下眼眸,思虑过后,最后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就收拾打点,今晚便随你们离开。”     “是!”     “白树,你准备些银两,待会儿悄悄的放在我的屋里。”     “是!”     一时,萧白契竟是说不出的落幕。他望了望四周,竟然有了几分不舍。难道,人的感情,真的这么脆弱,这么容易被攻陷吗?     另一边,顾婆婆将七月偷偷叫走,在厨房握着七月的手,有些过意不去的说:“七月,都是婆婆不中用,没办法帮你再隐瞒一日,一日也好啊。哎,真是天意。”     七月摇了摇头,握了握顾婆婆的手:“婆婆,这如何能怪你。你不是说,这是天意吗?既然是天意,那我和他,必定是上天注定。注定了,我们此生有缘无分。”     顾婆婆忍不住叹息,轻轻拍了拍七月的脸颊,安慰她:“傻姑娘,什么天意不天意的,顾婆婆相信,你这么好的孩子,一定会有一个良人的。”     “顾婆婆,你怕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这般的身份,生在那里,便一出生就是生不由己万般难的。此生,我不再有奢望。”     “你……你这孩子,你今年也不过十四、五,怎么说这样的话。”     七月想笑着让顾婆婆对自己放心,可是不知为何,一笑,眼泪却落了下来。顾婆婆心疼的看着她,拿了手绢替她细细的擦干眼泪。“我虽是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婆子,但是还是有点见识的。你是一国公主,那位萧公子怕也不是一般人。这啊,我从刚见到你们时就感觉到了。”     “顾婆婆,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只是,眼看着你们就要离开了,这地方,又要只剩我老太婆一个人了。”说着,她转身去灶台上忙活起来。七月看着,知道顾婆婆只是在回避她。     七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便从身上借下了一枚拇指一般大的玉佩交给顾婆婆:“婆婆,这是我十四岁生辰时长辈送的。若是以后那位红衣公子再次来了此处,你将这个交给他,让他拿着这个到宋国汴京醉归楼找掌柜。有什么难处,我一定相助。顾婆婆,若是你不想在这处呆了,你也可以来汴京找我。”     顾婆婆点点头,将玉佩细心收好。“七月,这以后,你可要好好的。”     七月只是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门外来了一个士兵站在外面恭敬的道:“公主殿下,将军问公主是否可以启程出发。”     “今晚就走?”     “是。”     “好的,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来。你先去吧!”     那将士应声离开。     七月看着顾婆婆,说不出话。顾婆婆拉着她的手拍了怕,“此去,你不必记挂我。”     “顾婆婆……”她一下子抱住顾婆婆,泪眼婆娑。     顾婆婆也回抱了她,拍了拍她的被,“你这孩子,又不是生离死别。若是我想你了,自然会去看你。只是到时候,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这个老婆子。”     “不会的,不会的。”     “好了好了,快去收拾东西吧,不然天黑了,山路难走。”     七月回了和萧白契一同的屋子,里面挂着的战袍已经不见了,床上多了两个报复,萧白契就负手站在窗边。     “你将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换上白树带来的衣服,我们马上启程。”     “……”七月沉默以对。     萧白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屋子帮着七月带上了房门。七月站在那里握了握拳,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然的坐在了床上。她禁不住的,又开始落泪。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遇上萧白契之后,她的眼泪就变得多了起来。不管是开心的,还是悲伤的。她都用眼泪,哭过。     萧白契和七月都换上了白树为他们带来的新衣衫,可是七月舍不得以前顾婆婆为他们置办的衣物,所以收拾了,也要带上。     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他们整装待发。萧白契衣冠楚楚,犹如另一个人般,站在顾婆婆面前,不言不语就是一种压迫感。“顾婆婆,多亏了你这几日的照顾,我们会铭记你的恩情的。他日,一定涌泉相报。”     “萧公子客气了,一路走好。”面对这样容光焕发的萧白契,顾婆婆有些陌生,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拘谨。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恭敬了许多。这种疏远,萧白契清楚的感觉到。他心中也会不舍,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只能用冷硬来武装。           第六十八章 宁负我不负她`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不一会儿,七月也从屋子里出来。肩上背着一个包裹,怀里抱着一个卷轴,那是今天下午萧白契为她画的画。换上一身湛蓝衣裙的她,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髻,插着一直朴素的木簪。眉目低敛,说不出的风情。宛若水中出来的仙子,一下子便吸引了人的目光。萧白契匆匆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走开。     “顾婆婆,我要走了。”     “哎。”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顾婆婆……”     “快些走吧,不要让他们久等了。”     “好。”     屋外,是白树备好的马匹和马车。走出院子,七月就没有回过头。萧白契站在那里等候,可是她却越过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白树为七月撩了车帘,七月毫不迟疑,弓了身就进去。当车帘放下,她的双眼也缓缓闭上。萧白契刚好走过她的马车,可是两人却没有机会相互看对方一眼。     不适生离死别,却比生离死别还要疼痛。     “启程~”随着李副将的叫声,马车开始辘辘的动起来。七月知道,他们要离开这里了。她就要,离开这一场世外桃源的梦境,回到最初。     在夕阳里,一队人马缓缓远行。他们不是离去,只是回到原本属于他们的地方。一切,就要回到起点。     而原地,顾婆婆一直看着他们,一直摇着手,脸上老泪纵横。其实这种离别,她一生已经经历过许多了。可是不知为何,看着七月离去的身影,却有种这次离别就是永别的感觉。     一路上,走走停停,约莫过了四日,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原来他们原先住的顾婆婆的屋舍,是蜀国和另外一个小国的交界处。     这一路上,七月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对白树的安排也都很顺从,没有过什么特别的要求。而就是这样,才一反常态。在白树的记忆里,虽然和这位公主接触不多,但是瞧上去还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十五岁少女。只是不知,为何此次回来,却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一次下车住宿,白树见她受伤捧着画轴不方便,便想帮着拿着,却被七月推拒了。“不劳烦了,我自己拿着便可以了。”     当时白树一脸尴尬,去看萧白契,却见萧白契正看着他们这处。那眼神,说不清道不明。     萧白契是听到他们说话才转过去看的,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从离开顾婆婆那处开始,她就一直将他的画抱在怀里。他知道,那是她对她的表态。可是,他却再也不能对她做出回复了。     他看着她,她却始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一路上,她就像是从不认识他,或是这一路上,她仿佛就没有他这个人。这样的冷硬,似乎比他还要决绝,是要把他完全的磨灭。     或者,在离开那里之后,萧白契就死。活着的,只是她心里的白契哥哥。想到着,萧白契自己也觉得冠冕堂皇,忍不住自嘲的笑了。     白树看着他脸上的千百万方,到最后的轻叹声。     萧白契,表面上看上去虽然没有一样,可是从小便跟随他的白树清楚知道。他的身上也有些不一样了,比如有时的眼神会不由自的柔软,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这些白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不去过问。看清的事,虽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是终究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旁人如何帮得了。     他们走走歇歇,花了九日的时间,终于到了汴京城外。     萧白契看着高高的城楼,看着那写着汴京的大牌匾,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城楼上一人看到他们的人马,高喊了一句:“是永泰王爷回来了,快打开城门!”     轰然一声,城门就缓缓打开。城内,是在等候他们回来的平民百姓。与其说是在等待他们回来,还不如说他们绝大部分人是翘首以盼,盼着自己的儿子或是丈夫是在队列里活生生的。而不是被一张白布,蒙住了所有。     进了城门,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公主,有人来报,皇上和皇太后听闻公主和王爷进城的消息,已经在宫门外等候公主了。公主,我们是否马上回宫?”李副将听了一名公公的来言,趋马到七月的马车旁问。     “嗯。”此时,她除了回宫,还能去何处?     “王爷,我们是先回府还是去拜见皇上?”白树趋马到萧白契旁,请示。     萧白契正思度着,李副将却又开口了:“王爷,方才那太监还说,皇上顾虑你一路劳顿,伤愈不久。特地恩准你先回府休养一日,明日再进宫请安。”     “那便如此。白树,你和李副将一同护送公主回宫,顺便替我向皇上谢恩。”     “是!”     “李副将,我们走吧。”此时,坐在马车里的七月忽然道。     “且慢!”萧白契看了眼马车,趋马过去,“我想与公主说几句话。”     “公主?”李副将看了看萧白契,又看了看马车。     “你们先退下吧。”七月道。     李副将领命将周围的侍卫都带离一丈远,让萧白契和七月有说话的空间。萧白契沉默,而七月也不催促,两人就都不开口的等着。     最后,还是萧白契按耐不住开了口:“七月,我知道你此刻心里对我有怨愤。但是,此生我们只能是到这里,若是你真的不能平常待我,我也会识趣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车内传出七月低落的声音,“我只是不信,也不服。你对我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情?”     听到陈内传来的询问,萧白契不由皱起眉头。他想说没有,断绝七月的念想,可是他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对不起。我对你动过情,可是,这不能改变什么。”     “为何?”     “七月,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与一个女子订了终身。我,万万是不能辜负她的。”     车内车外,忽然又寂静了。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萧白契以为七月不会再理会他的时候,七月开了口:“萧白契,你要编撰个理由说服我,让我死心,也不必如此拙劣。我虽然经事不多,但是你以为我会如此轻易的受骗那就是错了。”     “七月,我说的是真的,她名燕好,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他明知道,不能在她面前夸赞其他的女子,可是他还是说了。     又是沉默,萧白契觉得,或许七月就是在用这样的方法折磨他。“那好,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即便我信了。那就是说,你不愿辜负她,宁愿辜负我。宁负我不负她,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是!”他想,他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了断了。     “好!萧白契,希望今日之言,今日的选择,你都能一生无悔。李副将,回宫!”     萧白契还在她的话中未反应过来,李副将已经开始整顿人马,往宫门方向去了。他们一人马上,一人车里,至始至终,都未曾看对方一眼。     萧白契看着远处的车队,皱着的眉头始终不展。他明明下定决心,做出了选择,可是为何在这一刻,他却忽然这么的心痛。他不是,该爱着燕好吗。他应该,全心全意的对待那个一直等着他的女子才是。     “回府!”放下心里的不适,萧白契掉转了马头,毅然决然的夹了马腹。一声马嘶,他离开了方才与七月交心的地方。     他们两人,渐行渐远,就犹如他们之后的境况。     七月坐在马车里,怀抱着手里的画卷,眼泪还是没能忍住。           第六十九章 各自回到过去的生活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李副将领着七月所在的车队,一堆人前拥后仰的来到了宫门口。宫门外同样站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其中为首的人一身明黄,尤为醒目。     “公主,到了。”     七月听闻车外李副将的声音,恍惚了一阵,然后才反应过来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掀了帘子,在一位公公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一站定,先是望了望四周,看了看高高的宫墙。竟然,恍如隔世。     最后,她看到宫门外站着的那群人,眼眶再次湿润了。其实她真的颇为幸运,不管是出于什么,至少皇上和太后是记挂着她的。这种让人牵挂的感觉,竟是这样的幸福。     七月快步走到赵匡胤的面前,屈膝跪下。赵匡胤来不及伸手扶,见她如此,微微叹了口气也没有去搀扶的意思。而太后站在一旁,已经微微湿了眼,看着七月直是些钻人心窝子的话:“好你个赵七月,到时长了性子,竟然瞒着哀家和皇帝就私自出了宫,还去了如此凶险的地方。你若是在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这叫,你这叫哀家可如何是好?”     “皇奶奶……对不起。”     “七月,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荒唐。”站在太后一边扶着太后的皇后娘娘,此时也不由的说上一句。     七月知道是自己理亏,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太后,见太后没有看自己,就转而看着皇帝。赵匡胤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个子丑寅卯。七月被盯着不舒服,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亦不敢言语。     不知是过了多久,皇太后的哽咽声减息,一群人站在那,没有上头的的吩咐,自然不敢动弹一分。皇太后或许也是有些捉摸不透这皇帝的想法,就试探的问:“皇帝,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丫头?”     赵匡胤负手站着,不动声色的回问太后:“母后认为,该当如何?”     这一问,倒是难住了太后。众目睽睽,而赵七月离宫之事此时已是闹得沸沸扬扬。在后宫,没有规矩不能立。此时的局面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或许,也就是皇帝的苦恼之处。     “她这是初犯,姑且轻饶些,小惩以戒吧。”说完,也不再看跪着的七月,只是对着身边的贴身嬷嬷说,“哀家乏了,扶哀家回去吧。”     “是。”那嬷嬷应了声,就扶着太后走了。     “既然太后对你如此宽厚,那朕也轻饶过你一回。从今日起,十日之内你不得离开银月楼半步,不得任何人探问看望。在银月楼里,好好面壁思过吧。”     说完,赵匡胤一拂袖就走了。而许多人,都随着走了。这群人里,绝大多是都是来看热闹的,并非是真的关心七月的安危。真正关切记挂她的人都已经走了,她自然就没有跪在地上的理由了。     而此时躲在人群中的繁花疾步走来,拉着七月站起来之后便围着七月上下查看。七月忍不住笑了,这个丫头,原来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这样想来,七月只真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个隔世。     “繁花,不要看了,我没事。完好无损,我平安的回来了。”     七月本来想是要安慰,却不想不说还好,一说完繁花的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脸庞滚落而下。七月措手不及,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替她擦眼泪。繁花伸手握住七月替她擦泪的手,一边哭一边笑:“公主,你平安归来实在是万幸。”     七月伸手屈起食指敲了下她的脑袋,笑道:“傻丫头,我当然会平安归来啊。不然,将你一个人放在这深宫里,我还真的有些不放心。繁花丫头,你放心,即便是死,我也会将你安排妥当,我才能放心的死去呀。”     “呸呸呸,公主你怎么一回来就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要是被谁的耳朵听取了,又要风言风语的开始传了。”繁花低声说。     七月一笑,拉着繁花的手就往宫门里面走:“繁花,我累了,想要歇息,我们快些会银月楼吧。这几日,我还要指望你在外面笼络有趣的事来说与我听呢。”     “公主,你也别怪皇上和太后,他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是局势所迫。”     “哦?我并没有怪父皇和皇奶奶,我知道他们是想最好的保护我,我感觉的到。倒是我想听听,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宫里多了我哪些传闻啊?”     “繁花也不知这话是从何而来,只是忽然有一天就在宫人间传开了。他们说……说……”     “说什么了?”七月着急,就忍不住追问。     “他们说公主你其实不是皇家血脉,是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想着离开皇宫也是早晚的事情。人的骨子里若是走的是卑贱的野蛮性子,不管放在什么金贵的地方养着,那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繁花学着那些在背地里议论七月的人的语气,生动的描述了出来。七月的脸色不由一暗,其实这种话她并不是第一次听闻。在很小的时候,她才刚到宫里的时候,便有人在背地里说她是赵匡胤捡回来的。可是后来,那几个咬耳朵的宫人不知为何,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从那以后,七月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     而如今,旧事被重提,七月不由的有些好奇。究竟,她是不是皇室中人?     另一边,萧白契也到了王府。出来迎接他的,是他的母亲燕国长公主,还有一位面色憔悴却还是温婉动人的白衣女子。     “契儿,你可算回来了。我还当是,还当是再也见不到你了。”萧白契刚一翻身下马,燕国长公主便几步走上来扶住他的手,拉住他左左右右的看,眼里尽是担忧。     萧白契对着她宽慰的笑了笑:“母亲,你不必担心,孩儿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你休想骗我,前面回来的人我都问了,他们看着你肩膀以及腿还有胸口都被箭射中了。”说着,燕国不由的落下了眼泪,握着拳头敲了下萧白契的胸口,“你这孩子,就是心太硬了。”     这一敲,像是就把萧白契的心窝敲软了。或许真的是,只有在生死劫难之后,方能见真情。     “母后,我答应过平安回来,即便只剩下一口气在,我都会回来见您的。”萧白契认真的口气,就好像是在赌誓。     燕国看着他,歇住了眼泪,看了看身后站在那不动的人儿,又看了看萧白契。最终将思虑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契儿,我知道你们两个情深意重,而梁鸽又是我贴心的人。只是她虽然是我救回府中的,但是她没有之前的记忆,身世不明。皇家人,一直讲究的都是门当户对。可是,现在我想通了,只有你真心喜欢,那我便不再阻止。”     “母亲……”     “你不用多说,之前我的万般阻挠,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多此一举。我已经放宽了心去接纳梁鸽。如今她成为贺慕满的妹妹,贺府的千金,这样你的父亲想来也不会再介怀。我想过了,过了这个月,下个月十五你们便成婚。”     这个消息忽然就砸中萧白契的头,一下子像是进了水一般。萧白契皱着眉头,他在责怪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听到燕国长公主这样说,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可是为何,他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凄楚的眼神。     燕国见萧白契皱着眉头不说话,只当做他是太过开心,不知该如何作答了。拍了拍萧白契的肩,燕国对着后面站着的女子招了招手,然后自己离去,将地方让给他们二人,     梁鸽,不,现在该称之为燕好,贺燕好。     她走到他跟前一臂之远的地方,然后一动不动,只是笑着落着泪。           第七十章 阴差阳错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一个多月前,萧白契出征前几日。     七月受了皇太后和皇上的鼓励,决心去找萧白契坦白自己的心意。兴奋的一路飞走,跑到萧王府的时候停不住步子,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我匆忙抬头,看到眉眼带笑的萧白契,胸膛内的心脏顿时一阵狂跳。     “冒冒失失的,我倒是看不出你哪儿像一个大宋公主了。如若让别人知道我们堂堂大宋永国公主竟然是如此莽撞的小丫头,必定笑掉大牙。”他将她扶稳,调侃她。     七月有些不服气了,她都快是他的妻子了,他怎么如此贬低她。七月言之凿凿地为自己辩解:“我哪儿莽撞了,倒是你怎么不看路呢。再说,我可不再是什么小丫头了。”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七月不知为何脸上有烧灼的感觉。     还好她低着头,他也没有刻意要看她,所以没有被他发现。     “好了。来找我何事?”     七月抬头看他,他还不知,她如此莽撞的告诉他,会不会显得她太过轻浮了。这样想着,她便不好意思开口了。     “不说的话可就没机会了。不过我倒是有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嗯?”他会有什么事是需要问她意见的呢?     萧白契用食指和拇指夹着他削尖的下巴,像是在琢磨措辞。七月局促地站在他的身边,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特得清香。     “你说若是一个将军喜欢上自己府里的丫头,却不确定那丫头是否也有和将军一样的心意,所以就用尽手段让那丫头对将军坦诚。但是将军怕自己的母亲极力反对而且对那个丫头做了些手段,便疏远她。接下来他们两将如何?”     七月想了想,也学着他那般摸着下巴走了几步,道:“看来那将军是极喜欢那位姑娘的了,七月虽然不太懂,但是既然他们互相喜欢,就应该成全他们。那将军应该说服他的母亲,然后将那位姑娘迎娶回来。将军母亲反对,或许只是因为那丫头身份低下,若是那丫头有了一个好的身份便会更容易些了。”     话说完,就感觉到他的手掌盖到了她头顶,他清水般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不要看你小小年纪,倒是有些见解。好了,我下午还有些事,我命人送你回宫吧。”     “可是……好吧!”     “还有,以后不要独自一人出宫,很危险的。”     “嗯!”     而七月不曾想过去问他,那位将军姓甚名谁。     在七月离开之后,萧白契便一人站在那低头想着什么,继而嘴角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恍然醒悟,他急忙命人备了马,他不肖多想就翻身上马,扬鞭便向着七月离开的反向而去。     七月自认为感受了他无限的温柔体贴,可是却也从没见过他骑在马背上,那舒心自然的笑容,像是得到了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黑色的眼眸闪闪发光。     “驾~哈哈哈哈哈~”他有多少年,没有这么放声的笑过,不顾旁人投来的目光,他一边策马,一边爽朗地笑着。     萧白契策马奔到一户人家面前,拉住马缰停住。马儿跑得欢快,一下被拉住就长嘶了一声,踢了踢前蹄停下。那户人家的门边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俨然是汴京贺府。看门的小厮见了来人,连忙殷勤地跑来拉住马缰让萧白契翻身下来。     “你家少主子呢?”萧白契一个潇洒的翻身,跃下马背,收不住笑意,问小厮。     小厮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哈腰地回答:“回王爷,我家少主子在花园凉亭里听小艾姑娘弹琴呢。”     “哦?他到时每日都有这样的好兴致,你前面带路吧,也不用先去通传了。”     “是是是!王爷请!”小厮把马交给赶过来的马夫,弯了腰伸手示意萧白契先请。     萧白契嘴角含笑,像是没有什么事能比此刻更加欢愉了。他跟在那小厮后面,不像平时一脸严肃,反而有了左顾右盼的雅兴。看到莲池里和莲花含苞待放,他的嘴角就愈加往上翘。     贺府里的丫头下人平时也常常见到这个温文尔雅,严肃生板的永泰王爷,可是就是从没见过他今日这般模样,任谁都忍不住探头多看几眼。     这时管事的总管刚好路过,看到一群男男女女的人不干活都挤在一旁张望,忍不住火冒三丈。快步走过去就拎了一个平时就比较乖张的小厮的耳朵,责难道:“好你个小炉子,天天就知道偷闲。还有你们这些,以为主子养你们是做什么的,管你们吃喝还管你们住,就是白白养着的吗?”     一行人噤若寒蝉,纷纷往中间聚拢低垂着头。一时的静默,那总管也显得难耐。     “都站着干嘛,还不去把手头的活干完!”     一群人散去。     那总管吐了口气,转头正看到萧白契与领路的小厮说笑,竟也忍不住讶异地多瞧了几眼。     小厮带着萧白契走过莲池,又走了一条小径。最后小厮停下对着萧白契微微弯腰伸手,道:“王爷,我们家少主子就在前面的那处遇合亭,小的就带您到这了。”     萧白契点点头,自己侧身走过去。     那写在遇合亭三字的匾高悬着,字是龙飞凤舞。看字,便知道写这字的人是如何肆意潇洒,不顾是非。     萧白契走近了,看到一人身着紫白衣袍坐在亭中,手下抚着一把七玄琴,眉头微蹙。曲子断断续续,时高时低,但是每一下都显出抚琴者的功底。萧白契仔细听了下,觉得有几分耳熟,眯了下眼便恍然大悟了。     抚琴者并没有注意到来人,所以当萧白契故意放轻步子走到他身后,在他背上重重一拍的时候抚琴者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坐着的人一下子跳起来,转过身怒瞪着身后的人。他剑眉星目,此番瞪起来倒是显得很是威武。但是若是去看他的脸,便觉得没什么气势了。这人生的好,但是唯独嘴小了些,贴切了形容女子的樱桃小嘴。     “好你个萧白契,竟然刚从背后偷袭本少爷!”这边就是着汴京贺府的少主子贺慕满。他在汴京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不爱财不爱佳人,爱音律如命。外面传言,他有一间专门收集乐谱及乐器的楼宇,里面已经珍藏了上千件物品。     萧白契冷冷一笑,错开他自己坐在他方才抚琴的位置上,随意地在那琴上拨弄了几下。贺慕满一瞧,不乐意了,连忙将那琴挪开些,还抱怨道:“你可别再像上次那般,把我的琴弦给拨断了。这把琴,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把。”     萧白契不置可否,抖了抖自己的衣袍,道:“还敢说本王爷是偷袭,那那晚是谁将船撞到别人的船上去的?”     “你怎么知道的?”贺慕满没有被拆穿的尴尬,而是有些好奇地看着萧白契。     萧白契微微一笑,答:“方才听你弹琴时看穿的,你方才练的,可不就是那晚我船上的姑娘弹奏的吗?想来,那晚与她合奏的吹笛者便是你了。”     贺慕满也笑,他痴爱音律,所以那晚一听那艘穿上传出的琴声,就忍不住命人开过去看看。可是没想到夜里黑,船家也没看仔细就撞上了。他登船准备道歉时才知原来这是萧白契的船,而萧白契和那抚琴者都不知去向。     他回到家中便依着记忆弹练这首曲子,却总是没有那晚的感觉。这曲子虽不是什么名曲,但是仔细听去,却有一番与众不同的韵味,耐人寻味。     “诶?那晚在你船上的是哪位姑娘,可否给我引荐一下?”贺慕满兴致勃勃地转过头去问萧白契。           第七十一章 一生唯一的妻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萧白契看着他颇为神秘地笑了笑,回道:“引荐倒是可以,不过在此前你需帮我一帮!”他说的断定,没有余地。     见好友如此慎重,贺慕满也收了几分玩笑,多了几分严肃。问萧白契:“何事让你要亲自跑到我这陋室一趟?”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低头琢磨了下,道:“我想让梁鸽成为你们贺府的大小姐,成为你爹的干女儿。”     贺慕满没想到是此事,免不了愣了一下,复而一笑,说:“永泰王爷,你还真以为你什么事都能办到呀?你要让我爹认一个王府的丫鬟做女儿,他怕是万万不同意的。”     萧白契摇首,略带些狡黠地笑,“我没说让你爹来认。”     “那你的意思是?”     “你认了便可以了。”     贺慕满一听,又是一愣,而后就哈哈大笑起来,直拍大腿。“好你个萧白契,这如意算盘倒是打的精明。”     “我只是看重你。你是这贺府唯一的少主子,是老爷子仅有的儿子,若是你认了梁鸽做妹妹,老爷子怕也不会坚持反对。况且,梁鸽并不是卖身在我们王府的丫鬟,她只是为了报答我母妃的救命之恩才会留在府里的。”     “既然你都想得如此周到了,我贺慕满有什么理由不帮你。梁鸽那姑娘我也喜欢,认了做妹妹也无妨。只是这仪式,你是否也做了安排?”贺慕满言语间有了几分调侃。     “这倒没有,今日这事也是受人指点,突发而起。”萧白契如是说道。     “哦?竟然还有人能做你的师傅,可真是想一睹风采。”贺慕满有几分向往地说。     萧白契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好兄弟的肩膀,笑着道:“只要你帮了我这次,你想见谁我都会让你去见的。”     “说定了!”     “一言为定!”他们依旧击掌为盟。     萧白契从贺府出来,便又飞快地赶回了王府,他想着,他要尽快让梁鸽知道这件事,知道他的安排。他要她面对他的情感,面对她自己的心意。不是萧白契自负,但是他不会看错一个人的眼睛。     在梁鸽的眼里,对他明明埋有深情。     他不允许,不允许他错过她。     他很小的时候便发誓,不会让自己重蹈上一辈人的挫折。     他要的,要须紧紧抓住。     “王爷,您这是……”守门的侍卫接过萧白契递过的马缰,话还未说完,却只能看到他家王爷的衣角消失在朱门转角处了。     萧白契匆匆赶往燕国长公主居住的鹿苑的偏院,进去便一眼看到正在给兰花浇水的白衣女子。她是那样恬淡,好像什么事都不能惊扰到她。萧白契一边倾慕着这个女子的安然闲适,却也懊恼为何只有他一个人在为他们之间的事愁苦。     梁鸽提着水,小心翼翼地给兰花浇着水。这是燕国长公主最喜欢的花,她希望能照顾妥帖,也好让燕国长公主看着舒心。     而就在她要去浇下一株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桎梏住。她讶然转头,鼻尖便撞上那人的前襟。闻到熟悉的清香,她连忙倒退了一步,有些惶恐地垂下头,不知所措。     “你为何不敢抬头看我?”萧白契沉声问。     梁鸽又缩了一下,但是萧白契已经意识到她的回避,所以用了些技巧,让她不能再退后一丝一毫。梁鸽无法,只能回答:“王爷,梁鸽是个丫鬟,还请王爷自重。若是被他人看去,怕坏了王爷的清誉。”     “我不怕你怕什么?梁鸽,我问你,你可愿意嫁与我为妻?”     “……”此时,她才猛然抬起了头,双瞳看尽这个男子的风华绝代。这样的男子,值得所有女子为之倾心。她,何尝不是。     “我再问你!你可愿,做我萧白契的妻子,一生一世!”     一字一句,梁鸽都听得仔仔细细,没有半分差池。梁鸽眼眸晃动,这个男子,用了世间最美好的誓言,向她倾诉爱意。愿意二字,几乎就冲口而出。     “王爷,梁鸽!你们这是作甚?”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梁鸽急忙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慌忙退到一边,恭敬称呼那人:“乳娘。”     来人正是燕国长公主的乳娘,她一直住在着鹿苑里,府里的下人都尊她是燕国长公主的乳娘,都有七分尊敬。     “王爷,方才你们这是在作甚?”她柱了柱手里的拐杖,有些颤抖地问萧白契,没有去看站在一旁的梁鸽。     萧白契却笑了下,再次抓起梁鸽的手,再不让她挣脱。他直着背,声音坚决地道:“乳婆,梁鸽是我所爱之人,我要娶她为妻。”     梁鸽手里的水壶落了地,里面的水洒了一地。她看着身侧高出她一个头多的男子,心狂跳不止。她想,得到这样的承诺,现在即便是让她去死,她也甘之如饴。     “你,你说什么?”那乳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这事,我这就去同母亲说。不论如何,我都要娶梁鸽为妻,今生,她便是我唯一的妻。”他做这番承诺的时候,微微低头看着身侧的梁鸽,目光深远。     说罢,不等乳娘反应,萧白契就携着梁鸽走了。     “王爷,你放开我,你不要冲动行事。”梁鸽出了偏院之后才想起兹事体大,便挣扎了起来。可是不论她如何挣扎,都挣不开那铁一样的手掌。     “王爷,你放开梁鸽吧。即便你要娶我,即便我愿意嫁你,但我们还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有着山水之遥。若是你心里真的有梁鸽,那梁鸽已经心满意足了。”说着,梁鸽眼里便有了水雾。     萧白契停下了行走的步子,一手抚上梁鸽的脸颊,抹去那落下来的水珠。“梁鸽,谁让你如此容易满足的,做我萧白契的妻,难道就这么点奢求吗?我要你,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身边,一生一世。”     这番话,已经可以撕毁所有的矜持,破坏所有的坚守了。即便天涯海角的阻隔又如何,他们在一起了,便谁也不能来阻挡了。除非生死之别!想着,梁鸽便放下了所有的心防,跟上了萧白契的步子。     带他们二人到了燕国长公主的殿里时,好像已经有人来通过风了。燕国长公主一派悠然地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二人匆匆地进来。她先是结果身旁侍女递来的茶抿了口,而后放在桌上。抬眸看向下面跪着的人,淡淡笑了。     “契儿,我知道总有这么一日。但是你也要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母亲,契儿已经想的周到了。我要让梁鸽成为汴京贺府的大小姐,然后再让她风光地嫁入我们王府。”他说的那么认真,好像谁也无法再阻挡了。     却不想燕国长公主先是同梁鸽一般,惊讶地看着萧白契,而后还是清浅地笑了,带着略微的讽刺。“契儿,我以为你说的是什么?你还是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你以为我不让你迎娶梁鸽只是因为她的身份,那你变看轻了我。”     “那是为何?我与梁鸽两情相悦,只要她再有个身份,我们之间便成了。”萧白契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雄鹰一般锐利的双目盯着燕国长公主。梁鸽连忙起身去扯他的衣袖,让他冷静些。     而燕国长公主并没有因此而动怒,而是再次呷了口茶,不再说话。     萧白契只道她是故意刁难他和梁鸽,便有了些无名之火,拉着梁鸽便出去。     燕国看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身影微微地叹了口气。身边的侍女上前一步,不解道:“公主为何不讲原委说与王爷和梁鸽姑娘知道,何必自己在此伤怀。”     燕国摇了摇头,斜斜的靠在榻上有些乏意。“你可知道,皇上和皇太后早有了打算,怕是再过不久就会有所示意。我只是想给这两个孩子多一点的时间,如果我方才就说破了,怕是她们会做傻事。再来,让梁鸽成了贺府的小姐,与她也是种补偿。”     “还是公主想的周到,只是王爷他,怕是不知道公主的良苦用心。”侍女望着萧白契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叹息。     “我处处都是在为他打算,可是他比较年轻气盛,经历的事情太少,自己将事情也会看的太过清浅简单。我只是想着,多护着他一天,便是一天。好了,露儿,我乏了,扶我进去休息吧。”     “是!”           第七十二章 抉择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而仅仅只是过去了一个多月,此刻萧白契的心境却变换了许多。再见眼前婉约动人的贺燕好,竟然是说不出的滋味。他本应该将她拥入怀中,温言细语的安慰,将她擦去眼角脸庞的泪水,可是他此刻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贺燕好再向前一步,含着泪水,眉目中深情款款。萧白契见着,心里疼惜。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似乎在被另一个人强行带来的情感动摇着。     “白契,我知道,你一定会平安归来。即便等不到你,我也会与你在一起。”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清冷,好像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她一袭白衫,显得更加落落冷清,泛着寂寞。     萧白契知道自己不好,不够坚定,他受不了几许温情。就好似那过去的十几日里,赵七月对他的体贴入微,还有赵七月的那种委曲求全,他都无法残忍的去拒绝。可是他知道,此番下去,他们会三败俱伤。     像是逼着自己做出最后的抉择,萧白契闭上眼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像是要让她和自己骨肉相通。贺燕好靠在他的怀里,微微皱了下眉,然后安心的靠在他的胸口,聆听着他的心跳。     “燕好,我说过我会回来娶你的。”     “是,我一直等着。”     “谢谢你,燕好。”     贺燕好不语,或许是出于女子敏锐的感觉,她似乎觉得此次回来萧白契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就好似方才他拥她入怀,他的大力,让肩膀撞痛了贺燕好的小巴,可是他却没有发觉。     不过,她相信他会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此刻他肯回到她的身边,她就相信,他一直都会是属于她的。     想着,贺燕好不由的收紧圈着萧白契腰的双手,将自己的脸更加贴近在他的胸口。闭上眼,她的耳边就只剩下萧白契有力跳动的心跳声。而就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萧白契却睁开了眼。     他的眼里全是自责和彷徨,是不是,此刻他拥着怀里的她,可是脑海里却是想着另外一个她呢。     回到自己的住处,洗去一路的风尘仆仆,萧白契坐在自己房间里的书案前,看着跟他离去之前一同摆放没有变过的笔墨纸砚的位置,忽然就飘散开了思绪。他微微握紧自己的拳头,他记得,他为了一人画过她的身姿。     而突然的敲门声传来,让他不由惊醒。     “进来。”     进来的是贺燕好,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不知是何物的浓汤。“王爷,这是长公主特意命厨房的人熬得参汤,让我拿过来让你趁热喝了。”     萧白契看了眼那碗里的汤,实在没有想要喝的**。但是看着贺燕好端着不放也不好意思推辞,怕伤了她的心。便举手拿了来,几口便喝了去。或许是喝得太急了,便呛住了。     贺燕好急忙走上去,拿了自己贴身的手帕轻轻的将他擦拭嘴角,温柔如许的看着眼前的人。“有什么好急的,可没人要与你抢。”她略带笑意的话,让萧白契一抬头,不由的就看痴了。     他下意识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胰。贺燕好也没想到萧白契会这样看着她,而且会抓着她的手,她以为萧白契是出去这些日子受了磨难,方才这么反常,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王爷,你要不要去床上歇一会儿,晚饭了我再来叫你。”     闻言,萧白契一恍惚,再看眼前的人,竟然多了几分愧疚,低下头不去让她发现异样。萧白契狠狠的咒骂自己:“萧白契啊萧白契,你怎么能如此的三心二意?”     “王爷?”     萧白契再次抬头,看着贺燕好,坚定决绝的开口:“燕好,再过半月,我便迎娶你进门吧。”     或许是这样的话来的太突然,贺燕好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白契,颤抖着确认:“你……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萧白契握着她的手站起来,握住她的肩头,认真的再次重复:“贺燕好,你听好。我萧白契对天起誓,再过半月,我便要迎娶你贺燕好进门,做我萧白契的妻子。一生一世,不死不休。”     “白契哥哥,我不要你的一生一世,我只要你的这几日。”     而几乎是同时,萧白契的耳畔想起了七月说过的这样一句话。他的心里像是被扔进了一刻带着尖锐棱角的石头,刮的他疼痛不已,却无法言语。     “白契,你说的可是真的?是真的?”贺燕好抓着他的衣襟,仰头看着他,一遍一遍的确认。     他微微摇了摇头,看清眼前的人,再次坚定了自己。他微微低头,亲吻了贺燕好的额头,然后是眼皮,像是对方才一番话的许诺。     “可是我连自己的家人在何处都不知道,就连我的姓名,都是不清不楚的。你同我成婚,不会有任何的好处,往后还说不定会因为我给你带来许多的麻烦和伤害。这些……你都可曾考虑仔细?”     “燕好,你不必去想这些。我萧白契,娶得是你,是你这个人,与你姓甚名谁,家世如何,或是过往如何,都没有任何干系。若是往后真的有许多的麻烦和伤害,那你便好好的站在我身后就好了,任何的风雨,我都可以替你裆下。”     贺燕好看着眼前的男子,知道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便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让她去怀疑了。她轻轻的靠近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给她的温柔和安全。     其实她真的对过去没有任何记忆,她试图去想起,可是却一无所获。她也想自己是名门望族之后,这样就能大大方方的嫁给他,并且给他带来荣耀。可是,她真的找不回她的过去了。既然如此,他不在意,那从今往后,就让他成为她的一切,成为她的过去和将来。     “此事,我明早便会和母亲去说,她会同意的。”     贺燕好微微点头,眼里的泪水已经滴落。     可是世事难料,谁也不会预料到之后会有什么事发生。     七月被关禁闭十日,此事在第二日后宫上下便传的沸沸扬扬,就连前朝,都在耳耳相传。自然,也有人将此事传到了萧白契的耳中。     而一反常态的是,太后皇帝对于此现象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后宫前朝中人在传话的同时,也不禁在心里揣度这上位者的心思。可是,这上位者心思又岂是好猜的。     “大人们,此事有什么蹊跷。皇上或许真的是因为九公主做出了此等事才被触怒落了罚。”     “这位大人,你尚年轻,而且才入得前殿,许多事你还不甚明白。日后,你便知道了。”那年轻的文官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只是跟在一群老臣身后,只细细听着,不再插话。     而七月被禁闭这事,自然也是传到了萧白契的耳中。萧白契获准在府里休息一日再上朝,可是七月被幽禁的第二日朝堂上下就一个个心照不宣了。萧白契是在第二日用早膳的时候听燕国长公主和驸马说起此事才知道的。     “公主,这九公主一事,我认为我们这些外戚都不便插手,皇上和太后自小便疼爱这个公主,怕此次也只是小以惩戒。”     燕国驸马不由的开口说起,萧白契听闻,便忍不住慢下动作,侧耳听了起来。     “驸马说的是。只是,我也实在是猜不透这皇上和太后壶里卖的什么药。这九公主虽说私自出宫一事是该惩罚,但是只要口上训诫一番也就是了,却不知为何要如此大的动静将其幽静。”     “或许这和后宫的一些流言蜚语有关。”           第七十三章 天赐姻缘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燕国放下夹菜的筷子,将嘴里的饭菜细细咀嚼了然后抿了一口茶水,方道:“这后宫,本来就是一个大染缸。进去的,没有一个人会是干净的。只是,牵扯到七月,确是有些牵强。这七月的来历我也听闻过,但是皇家的公主,皇上说是,谁又会说不是。”     “只是这九公主的来历,确实奇怪。若是说是皇上在外的私生女,可是那样的年代,皇上怎么可能……”     “好了,皇家的事又有几分事说的准的呢?此事,我们就静观其变吧。今儿个我会让人带话给太后,说我身体不适就不进宫作陪了。”说完,又看着萧白契,“契儿,今日你要进宫拜见皇上,可前往要注重言辞。”     “孩儿知道。”     “契儿,你此次能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为父的真是替你感到骄傲。”     “谢谢父亲大人,孩儿只是做了能做的,还多亏了父亲平时的教导。”     “好了,你们两都不要再说了。契儿,你这就去准备准备,进宫去吧。”     “是!”     萧白契换了一身衣着,便坐着王府的轿撵往着皇宫去了。一路上,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与七月有关的许多事情。从最初的水池相遇,到最后的相识相交,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日。可是此刻,他们却被一道宫墙阻隔。     他该是要放下,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想起她,将他们在顾婆婆那的一段时日,当做是黄粱一梦。醒了,就是醒了。而一个梦,不会做相同的。     再过半月,他就会迎娶贺燕好过门,到时候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王爷,宫门到了。”     听到外面的车夫说到了,萧白契这才从自己纷扰的思绪中回神。他掀开车帘,利落的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宫门里那深深的夹道,夹道尽头耸立的殿宇,忽然觉得无比的压抑。忽然生了怜悯,那个不是生在皇宫,却长在皇宫里的公主。是否,她刚开始的那段日子,也是无法适应这种与世隔绝,却俗事不断的地方。     “你在这处等我,找个凉快些的地方站着。”     “是。”     萧白契抬了抬脚,最后还是毅然的往前走去。走过长长的夹道,穿过几个宫门,再走一段路,就是皇上的御书房了。     由于萧白契至今在朝堂之上还未有任何官职,所以皇帝只是在御书房里召见他。萧白契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瞧见皇帝身边贴身的宦官已经在等候。见他来了,那公公便迎上,说:“王爷,你可算来了,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哦,那劳烦公公引路。”萧白契正了正脸上,略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便跟着那公公往前走。公公替他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将他带了进去。     “禀皇上,永泰王爷到了。”     “嗯!”赵匡胤只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声,继续手里的动作。他好像是在宣纸上书写着什么。那公公只是看了眼萧白契,没有再说什么,安静的退到一旁站在。     萧白契站在下面,看着上面的赵匡胤,似乎在认真琢磨这什么。萧白契虽然没有做过朝堂之上的人,不太懂得揣测皇帝的心思,但是此刻他知道,要等赵匡胤主动对他开口。     果不其然,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赵匡胤像是想通了什么,在一张新的宣纸上潇洒的挥笔而下,利落洒脱。可是,他也没有打算让谁欣赏他的字。只是搁下笔,看着下面站着的萧白契,笑了笑,让旁边的人赐了座奉了茶。     “白契,坐吧。”     “谢皇上。”萧白契也不推辞,就谢恩过后坐到了椅子上,看着赵匡胤,等待他的下文。赵匡胤像是极是欣赏他的行为作风,颇为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抿了一口公公递来的茶。     “白契,此次狮子林救援一战,你功不可没,说吧,你想要朕赏赐你些什么?”     “回皇上,臣什么也不缺也不求,没有什么想要的。”萧白契拱了拱手道。     赵匡胤挑了眉头,站起来笑着看着坐着的萧白契:“哦?难道没有什么是你渴望得到的吗?白契,这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可要考虑仔细。若是你一时半会儿想不到,那朕便让你回去再想一日,明日来告诉朕可好?”     赵匡胤既然这样说了,萧白契想若是拒绝皇上的好意,怕是就要落下一个不知好歹的说词了。想了想,萧白契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想要的。     “皇上,若是真的要赏赐,臣想到一事,想求皇上成全。”     “何事?说来听听。”赵匡胤饶有兴趣的看着萧白契,萧白契此时站起来走到殿中央,单膝跪下,恭敬的道:“皇上,臣恳请皇上三日之后为臣钦点一门婚事,臣必将感激不尽。”     赵匡胤一听,不由的笑了:“你就是求这一事?别无他求?”     “别无他求!”     “好好好!那你便回去等着朕的好消息就是了。”     “谢皇上。”谢完恩,萧白契就要离开,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什么事,又转了回来。     “是不是忽然想到什么,想要再求一求?”赵匡胤打趣。     萧白契拱了拱手,摇头。“皇上,臣只是想回来为公主说几句话。”     “公主?你指的是哪一位公主?”赵匡胤装作不懂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看着眼下的萧白契。     “臣说的是九公主,永国公主。臣听闻九公主因为私自出宫被皇上罚十日禁闭。公主虽然有错,但是也有功劳。”     “什么功劳?”     “此次狮子林之行,公主在营中鼓舞士气,让此次作战所有的士兵都士气盎然,才会有机会打退敌军。再来,公主对臣有救命之恩,所以,公主不应受罚,也不应被嘉奖,而是功过相抵。还望皇上明鉴。”     萧白契一番话下来,整个殿内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赵匡胤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笑意,而是一脸严肃正襟危坐。“好了,你下去吧,此事朕会思量的。”     “是!”萧白契恭敬的退下,他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就当做,是他跟七月最后的了断吧。     皇帝见萧白契退出了殿外,便拿起自己方才写在纸上的几个字来看。看了一会儿便对着一旁的公公招了招手。公公谦卑的上前,询问赵匡胤的吩咐。赵匡胤努了努下巴,道:“来,将这四个字念来给朕。”     那公公诚惶诚恐,在心里狠狠的捏了一把汗,然后微微上前了一步,眯起眼看了下那纸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字。然后又往后退了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细如蚊虫:“回皇上,是国泰民安。”     萧白契将纸放在案上,微微沉吟:“是啊,国泰民安,这就是朕身为皇子时,登基以来的心愿。”     一旁的公公甩了下手里的拂尘,恭敬的说:“皇上英明,此时的大宋在皇上的统治之下,已是国泰民安,还望皇上宽心。”     “可是,这国泰民安之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纷乱。朕只怕,不能福佑后世。”提笔,他复又在那四字之上加了一字,放下笔他让那公公再来看。     “永……国泰民安。皇上,这是何意?奴才愚钝,不知何解。”     “永国永泰,怕是缘分天定啊。”赵匡胤像是不在意那公公说了什么,倒是自己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施施然的走到了窗边看起外面的风景来。     那公公一开始像是还是参不透,最后反复念了几次赵匡胤说的那句话,才恍然大悟,从中明白过来。“皇上果然圣明。”     “好了,你不用伺候我了,传我的话去。永国公主赵七月经查实就萧白契有功,鼓舞士气有功,但私自出宫实在是罪不可恕,念是初犯,便功过相抵了,禁闭解除。”     那公公一听,自然是欢喜。这几日因为这九公主的事,皇上没少在这殿里发火。现在好了,这事处理妥当了,皇帝便也就高枕无忧,他们也安生了。           第七十四章 接触禁足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萧白契从宫里回到府里去,到了自己院子里,发现贺燕好正倚坐在自己的门槛上闭着眼小着。微微踌蹴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眸。当看清是他的时候,便整个人清醒了。     “你回来了。”她微微一笑,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     他动手理了理她微乱的鬓发,有些责怪:“怎么不到屋里去等,若是累了就去房里歇息,何苦在这里受累。”     “王爷,梁……燕好不累,能在这里等候王爷回来,是燕好的福气。”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女子总是这么温婉动人,豁达明朗。     萧白契轻轻搂住她,让她的脸靠在自己的胸口。“燕好,我答应你,我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一心一意。”     贺燕好动容,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讲话,他讲话时胸口会微微震动。贺燕好感受着,觉得那就是萧白契爱她的证明,那里的跳动,告诉她萧白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     其实她没有安全感,她是燕国长公主救回来的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可是上天垂怜让她遇上了萧白契。她想要好好珍惜眼前这个人,不论她过去是什么身份,有着怎么样的过去。从今往后,她也要全心全意对待这个男子。将自己的一生托付,无怨无悔。     “燕好,我今日进宫去见了皇上,皇上让我说一样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说了吗?是什么?”她忍不住好奇,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认真的看着萧白契的双眼,想要知道是什么样的赏赐。     萧白契无声一笑,忍不住弹了下贺燕好的头。敲了一下,两个人都愣住了。萧白契僵硬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一个习惯,是他和七月在一起时养成的。每当开心或是七月耍无赖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敲敲她的头。     可是如今,眼前的人不是七月,而是贺燕好。     “快些说来我听呀。”最后是贺燕好先从中回过神,拉了拉萧白契的袖口有些好奇。她似乎并不介意方才萧白契的失态,貌似习以为常的带过。其实他们都知道,方才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像是一下子被划下了一条横沟。     萧白契笑着,伸手拉住了贺燕好的双手,放在自己宽厚的掌心。“我要了一份圣旨。”     “圣旨?”     “燕好,我让皇上给我们赐婚了。”     闻言,贺燕好整个人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连脸上的表情都是不知如何的。萧白契轻轻的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角吻了吻,“你不比担心,我只是想给你一场光明正大的婚礼。燕好,我要让你风风光光的成为我萧白契的妻子。”     而另一侧皇宫里,银月楼里。     赵七月虔诚的跪在殿中间,弯着腰,不知是在书写着什么。     外面高呼圣旨到,繁花一听连忙进来拉七月:“公主,外面有圣旨到了,指不定是皇上想通了,要免了你的禁足呢。”     七月却摇了摇头:“罢了,不论是什么旨意,我现在倒觉得没什么期许的了。”七月想着,她自回宫一来,三日,萧白契对她不闻不问,怕是二人的过去他真的都忘却了。七月心里堵得慌,她知道萧白契没有错,可是就是这心痛的,止也止不住。     “公主,你切不要放弃。繁花知道你想什么,但是诸事难强求。不若走一步算一步,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局面。”     “也罢,繁花,带我去见那传旨的公公吧。”     说完,繁花便领了七月到前殿,那公公正领着几个侍卫站在前殿等候。听到脚步声回头,对着踱步而来的七月行了礼。     “公公不必多礼,今日公公来,不知道父皇是有何旨意。”七月堂堂然在那殿里一站,不卑不亢,像是将所有的置之度外。那公公见状,先是讨好的笑了笑,然后打开了圣旨。     “永国公主接旨~”     他尖细的嗓音大声的叫唤了一声,七月便领着繁花等人屈膝跪下,听赵匡胤拟好的圣旨:“皇帝诏曰:九公主赵七月,虽然私自出宫,但是念在其没有闯出大祸,且救永泰王爷有功,鼓舞众将士有功。因此,功过相抵,便赦其禁足之罪。”     七月恍恍惚惚,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听进这公公的话,还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公公卷好了圣旨,就等着七月接过去,可是七月却久久没有动静。繁花微抬头看了看七月,见她没有动作,就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公主,接旨了。”     繁花这一提醒,七月这才伸了手,恭敬的结果那递来的圣旨:“谢父皇!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     “不敢不敢,这是奴才们应该做的事。皇上的圣旨已经传到,那奴才就先回皇上那回话了。”说着,他就要带人离去。     这是繁花突然叫住了他,然后上前一步,将预先准备好的银子塞到公共的手里,轻声说:“公公你们辛苦了,这点小钱,是公主打点给你们的。不多,够你们去小酌几杯。”     那公公迟疑了下,然后对着繁花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悄悄接过了银子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繁花姑娘客气了,能为皇上和公主办事,是我们的福气。好了,奴才就不在这多说了,回去晚了怕是皇上要责罚。”     “公公慢走!”繁花笑着,送走了他们。     “繁花,这些个,你都是跟谁学的。”七月将圣旨递给一旁的侍女,然后走到繁花跟前,看了看那群人远去的背影,不由的问了繁花。     繁花低了头,不知如何开口。就只是低着头,也不回七月的问话。七月见她如此,也略加猜到了些。     “繁花,是不是,我私自出宫一事,牵累了你。”     繁花急忙摇头,“公主,你这是说的什么。什么牵累不牵累的,你是繁华的公主,是对繁花最好的人,怎么会牵累繁花呢。”     “繁花,我知道你定然是受了委屈,受了苦,都是我的不好。是我太过自私,是我顾虑不周才让你受苦的。”七月牵了她的手,内心满是愧疚。她永不会忘记,当年也是因为她的一己之私,让繁花受了鞭刑。     “公主,繁花没事的。这次,太后只是教导了繁花一些宫中需要知道的生存之术,好让我可以更好的照顾好公主,并没有给繁花惩罚。”     七月有些不信,上上下下的看了她几圈才勉强相信了。她叹了口气,觉得这一生,在这样的皇家中也确实是无可奈何。     “公主,你现在应该高兴,皇上解除了你的禁足,你就可以自由出入了。”     “可是,我却没有地方可去。”皇宫如此大,她能去的,能见得就只有太后和皇上。如今这样的时候,她又不便去见他们。那她,又有何处可去呢。     望着远去空旷的天空,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的一击手,道:“繁花,你快些去我的寝殿,将那面我带回来的护心镜取来,我要出宫一下。”     “护心镜?出宫?可是公主,你才被解除了禁足,繁花怕会……”     “无碍,你依我说的做便是。此时不能迟缓,我必须尽快出宫。”她答应了刘安国的事,她必须尽早去做,也好让刘安国在天之灵可以得到安息。     “是!”既然七月坚持,那繁花也没有阻止的理由。她只是希望七月此次能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再惹怒上位的两个人。若是再出什么事,就算七月再得宠,怕也是难以堵住后宫的悠悠之口。     很快,繁花就将那护心镜拿来交给七月。七月看着那护心镜,细细的看着,像是在琢磨这什么。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她方才将那护心镜收进一个木匣子里。     “繁花,你再准备一些银两,就随我一同出宫。”     “是。”           第七十五章 探望太后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七月稍微打点了下自己,就领着繁花往太后的寝宫去。此时正当午时,怕是正式太后困乏的时候。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晚些去会比较妥当。但是七月却偏偏选了这个时候,怕是已经认真思虑过的。     二人来到太后的寝宫外,那徐嬷嬷正守在殿外,看见七月二人走来就迎了上去。“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嬷嬷快些起来,皇奶奶可睡去了?”七月试探性的问。     徐嬷嬷往殿内瞅了瞅,然后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公主有所不知,这几日天气越发热了。太后身子渐弱,但却着实怕热。这午间瞌睡的时候,不能用太过冰凉的东西,却是热的睡不安稳。”     “此刻谁在身边伺候?”     “月盈和雯霜那两丫头伺候着呢。”     七月点点头,然后做了个让徐嬷嬷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走入殿内。熟稔的绕过前殿,走过屏风,转入内殿就看到皇太后靠在一个摇椅上,一旁站着的月盈在拨弄着香炉,一边坐着的雯霜缓缓地摆动着手里得羽扇。     可是皇太后好像睡得极不安稳,不一会儿便会翻动自己的身体,眉头微微蹙着。     不知不觉,就要到六月底七月初了,这天,似乎也变得灼热起来。很多宫里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纷纷让御膳房做起了冰镇的点心汤汁。可是太后毕竟是年纪大了,不能太过贪凉。亏得宫人心细,在这宫宇附近放置了冰炉,降去了这殿内的热度。     七月让繁花站在原地,她自己走了过去,用手示意雯霜站起来让她来扇。雯霜起身让了位置,安静的退到一边。七月将扇子放到皇太后脸的一尺外,然后上下摆动自己的手腕,均匀的扇着。     不一会儿,太后好像安稳了许多,不再动了,眉头舒展开了。七月勾了勾唇,又对一旁的月盈招了招手,附在她耳畔道:“将这熏香那远一些,不要拨的太浓了。”     月盈点点头,捧着香炉走开了些。     徐嬷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点头。“还是公主的手法好,这太后啊,午睡的时候除了公主扇的扇子能让太后安睡,其他人啊都做不到。九公主,不枉太后如此疼爱您。”     七月只是一边听着,一边继续转动着手腕,笑而不语。     不知是过了多久,日光淡去了些,太后才悠悠转醒。睁开惺忪的眼,便看到七月在对着自己微微而笑。太后一阵恍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徐嬷嬷见太后醒了,就吩咐雯霜去准备漱口的东西,自己走上前将太后扶起。     “皇奶奶,你切不要怪永国私自来看你。”七月放下拿着羽扇的手垂下,在袖子里微微颤抖。可是她却若无其事的对着太后说笑。     太后无奈的笑了笑,宠溺的摸了摸七月的头:“你这孩子,被关了几天,学乖了吗?”     七月点点头,道:“七月知道了,七月下次不敢再私自出宫了。皇奶奶,这次是七月鲁莽,让父皇和皇奶奶担心了。”     “知道错便好了,皇帝也中就算是心软,将你放了出来。永国啊,以后你可要安分这些,不能再如此莽撞了。”     “七月知道了,皇奶奶。”     看着眼前乖顺的孙女儿,皇太后叹了口气:“你也不要怨怪你的父皇,他也是身不由己。能这么早放你出来,怕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七月明白,七月不怨任何人,是七月犯错在先,受罚是理应的。”七月低下头,语气愧疚。     “好了好了,你刚回来就被禁足,怕是受了不少委屈。怎么今儿个一被解禁就到我这老太婆这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皇奶奶帮你?”     七月摇了摇头,顺势靠在皇太后的膝盖上,但是没有全然靠着,只是有些许依偎的意思。她看着地面,眨了眨眼,道:“皇奶奶,七月只是觉得有些亏欠皇奶奶,所以一得到父皇的旨意,七月就来看皇奶奶了。”     “知道皇奶奶要午歇,怕天太热,你会睡不稳。”     “好了好了,好孩子。永国,亏你这么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若是你真的要嫁人了,皇奶奶才舍不得呢。”     “七月不嫁人,七月要永远陪在父皇和皇奶奶的身边。”七月趴在皇太后的膝头,有些无赖的说着。     皇太后听着她的无理取闹,笑得有些开怀。忍不住拍了拍七月的头,有些宠溺的怪罪:“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姑娘家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     七月闻言,没有说话。     这时间,怕是没有一件事会如意了。     太后意欲留七月一同用晚膳,可是七月直说自己的身体有些不适,有些困乏想要回银月楼休息。不知道皇太后有没有识破,但太后没有戳破。     “你这丫头,这春困夏乏倒是在你身上全应了。也罢,你就会银月楼里好好休息吧。这几日没事,也就不必到我这来请安了。”     “谢皇奶奶!”     七月刚一离开,徐嬷嬷便躬身对太后轻语:“太后娘娘,老奴觉得,九公主此次私自出宫回来之后,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哦?你到时说说如何变了?”太后又靠回摇椅里,看着窗外的青天白云,状似不经意的问到。     “老奴觉着,公主此次回宫,身上的灵气少了些许,却添了几分稳重,像是长大了。”     太后听完,又是叹了口气:“哎,这七月,长久以来都是哀家这心头的一桩心事。不能了,了不得。这一晃啊,也过去好几个年头了。往事,依旧是如昨日。哀家只是希望,这孩子一世平安,无忧无愁。”     “太后放心,九公主面相地阁方圆,是有福之人。”     徐嬷嬷这一番话有几分讨好的意思,可是太后却像是没有听进,只是目光濯濯的看着远方,自言自语道:“是福是祸,全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而七月离开太后的寝宫去了银月楼之后并没有好好歇息,而是带着繁花出了宫。“公主,我们这般,要是被太后或是皇上知道,一定不会被轻饶的。不如,我们趁着现在还是先回去吧。”     “繁花,无碍的。你若是真的担心,那便会银月楼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繁花一听,便开始摇头:“公主,繁花怎么能让你一人出宫呢。繁花不害怕,繁花只是担心公主回再被惩罚。公主既然执意要出宫,繁花定然是要随身照顾的。”     七月看着眼前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她眼神坚定如铁,让七月不由的去喜欢。“好繁花,你相信我,此次出去一定不会有事的。”     繁花点点头,选择相信。     他们主仆二人来到宫门处,那的守卫一见七月便马上上前行礼。七月将他扶起,让他不必如此拘礼。七月本来是后宫内最默默无闻的公主,可是就因为她私自离宫一事,现在她已经是汴京的名人了。     “不知公主前来有何事吩咐?”     “我想要出宫你下,请你们开个宫门。”     “公主,宫门守卫规定,不能放后宫眷属出宫,除非是有皇上的旨意或是各宫娘娘又是交代的。”说道此处,那守卫看了看一旁的繁花,“就算是有事要办,也是只能宫女出去。”     “我方从太后那出来,太后说想要吃宫外的梅花糕,我去买点来孝敬她老人家。为了表示孝义,我怎么能让一个宫女去帮我买来。你放还是不放?若是你不放,也成,那我现在变回去太后那,说有人拦去了我买梅花糕的路。这样,砍了脑袋也是可以的吧。”     “这……”那守卫拿不定主意,就看向了一旁的伙伴。那小伙子过来,两人商讨了下,最后还是对七月放行了。           第七十六章 探望已故之人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公主,你可要早些回来,若是有什么差池,我们怕是又一百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七月牵着繁花的手就往宫外走,根本没有听进那两个侍卫在身后的叫喊,只是快步往前走着。七月没有将装着护心镜的木匣子自己抱在怀里,像是对待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     繁花不由好奇:“公主,你这匣子装的不就是一面破镜子吗,有什么好宝贝的。还是让繁花给你拿着吧。不料七月却摇了摇头,低头看着那木匣子,不由就忧伤了。     繁花见此,也就不再去要,只是沉默的跟随在七月身后。七月出了宫门,上了护卫准备的马车。     “请问二位要去往何处啊?”那赶车的老汉不解的看着繁花和七月。七月摸了摸匣子,轻声道:“阳春小道尽处,一户姓刘,名安国的人家。”     那老汉正准备扬鞭的手顿了下,回头有大量了下七月,又看了看那被守将严密守着的宫门,不由好奇。但是不论这位小姐是什么身份,从这宫门里出来的必定是来头不小。     “姑娘,你是要去刘安国家。可是那户可怜的人,这几日正是服丧之际,怕是姑娘去了会被冲撞。”老汉怕她们二人身份尊贵,便有心劝说。     七月垂下眼帘,许是怕被别人看到自己此刻眼中的悲恸,所以这样掩人耳目。她沉着声音,有些喑哑:“我知道,你只管带我们去那便是。”     老汉顿了下,唉了一声,就重重的扬起了鞭子。马嘶鸣一声就哒哒的跑起来,七月坐在车内,繁花放下了帘子。车内寂静一片。繁花不知道七月离宫的这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家的公主此次回宫,像是多了许多的心事。     “繁花,你可知,生离死别之痛吗?”忽然,沉默的车厢内,七月先开口询问了繁花。繁花一听,不由的陷入回忆。     她也不是生来就是丫鬟,生来就是孤儿的。她小的时候,她还有记忆,她还记得许多美好的、痛苦的片段。她的家境不算殷实,可是一家四口却生活的很是快乐。父亲是樵夫,母亲靠绣花去卖讨生活,她还有个调皮可爱的弟弟。     可是,一切的美好,都被那场噩梦似得大火吞噬了。从此,她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十一岁不足的她,就被人转卖进了宫里。缘分所致,跟随在了七月的身侧。     “回公主,繁花所知道的生离死别,生离,不如同生共死,死别,生还之人生不如死。”繁花这么多年,一直掩埋在心中的痛,经七月这么一挑拨,便再也压抑不住。     七月抬头,看着泪流不止的繁花,有些愧疚。坐到她的身侧,拿了自己的手绢将她的泪水一一擦去。“好了繁花,都是我的错,不该提及此事。你放心,从今往后,你便如同我的亲妹妹,我会好好待你的。”     “公主……”繁花哽咽,竟说不出话。     “好了,繁花。我只是觉得,生离死别四字,实在是过于沉重。我虽没有亲身经历,却看着旁人经历也是感同身受。”     “公主……此生,繁花但愿公主与此四字无缘。”这四个字,实在是太沉重了,不是谁能轻易背负的。怕是七尺男儿,也会被这四字压垮。繁花看着眼前的七月,心里不住的祈求,万不能让七月承受她承受的痛。     “好繁花,不要哭了。”说着,七月轻轻揽了她的头,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肩头。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生疼,好像自己在过去,似乎也经历过相类似的疼痛。     就在二人都沉浸在悲伤中时,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到外面的老汉在喊:“姑娘,刘安国家到了。”     繁花连忙抬起头擦了擦自己的泪水,下了车,不忘伸手将七月扶了下来。七月下了马车,繁花给了那车夫银两,并嘱咐他就在外面候着。七月抬头便看到几间木屋,以及院子四周的栅栏上都围满了白绫。     院子里,冷清的像是此处无人居住。     “公主?”     “我们进去瞧瞧。”虽然有些胆怯,但是七月还是决定要进去看看。繁花走在七月前面,到了院子外,繁花看了七月一眼后,推开了眼前的栅栏。这里很宁静,没有七月想象中的哭闹声和咒骂声,一切如同死了般寂静。     “有人在吗?”繁花四处看了看,最后冲着紧闭的屋门叫唤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繁花正准备上前叩门,不想手还未触到门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站在门内的,是一个六旬老人,头发花白,眼神浑浊。手里拿着一个拐杖,茫然的看着屋外。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七月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走上前,将匣子递过去。“老人家,我是来还东西的。”     “还东西,我不曾记得我们有借给人家什么东西,姑娘怕是找错地方了。”说着,老妇人就要回身锁门。被繁花眼疾手快拦下:“老奶奶,你都未曾打开看过,怎么知道不是你家的东西呢?”     那老妇人的身子晃了晃,转身朝着七月的方向伸出枯瘦的手,七月不由的睁大眼再去看老妇人的眼睛,忽然明白。下意识的,七月将匣子往前送了送,让那老妇人可以摸索到。     “姑娘带来的是什么东西,老妇我眼睛看不见,怕是看不出是不是老妇家的东西,还望姑娘明说。”     繁花站在一旁,听闻此话,忽然就红了耳根,她是在为方才自己的失言感到愧疚。七月发觉到,便朝着繁花笑了笑,安慰她不必介怀。     “奶奶,这处可是刘安国的家。”七月小心翼翼的探问。     不想这一问,还是戳到了老人家的痛处。老妇人放下颤巍巍的手,哽咽道:“没错,这正是刘安国的家。不知二位是何人,来这里欲意何为。她一边说着,一边握着拐杖的手骨节发白。     “奶奶,你不必紧张。我是此次救援将士中幸存士兵的妹妹,这匣子里,装的是刘大哥的遗物。哥哥受了重伤不便前来,但是他吩咐这是极为重要的东西,让我一定要尽快交到刘大嫂的手里。”     七月的话音刚落,老妇人的拐杖便落到了地上,落出沉闷的声响,颤抖的摸索着去接过七月手里的木匣子,紧紧的捧在怀里。“你说,这是安国的遗物?”     “是,哥哥说,刘大哥……刘大哥临终所托,所以哥哥吩咐一定要亲手交到刘大嫂的手里。”     就在此时,里屋传来凳子打翻的声响,接着,便有一个身着孝服,手里抱着一个婴孩的女子出现在七月的视野里。七月知道,那便是刘安国的妻子了。那怀里,必定就是刘安国的骨肉。     “你们说,那是安国托付你们带来的?”她一张嘴,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老妇人连忙摸索着想要走过去,繁花在一旁,连忙搀扶。老妇人走到她媳妇儿面前,有些责怪:“你啊,切莫再哭了,再哭,奶水就会变苦了。我们可以苦,万不能苦了这孩子。他可是我们刘家唯一的血脉,是安国的延续啊。”     “娘……”说着,婆媳二人都泣不成声。或许是被这悲怆的气氛感染,繁花和七月也不由的湿了眼眶。     “莫哭莫哭,你莫不是想,和我一样,也将这眼睛哭瞎了去。”老妇人终于止住了眼泪,用休息擦干了泪迹。颤抖着双手,摸索着将匣子对着她媳妇儿打开,“好儿媳,你快看看,安国托人带什么回来了。”     匣子一打开,刘大嫂对着匣子先是愣了好些时候,然后不出声的流着泪。老妇人不知道,听不见自己媳妇儿说话,便有些急切:“这安国,带回来了什么?”     刘大嫂伸手将那护心镜拿出来,捧在心头,沙哑着声音说:“是命,安国托人带回来的是命啊。”     看着如此的场景,七月是在不忍,便转过了身,眼泪流了满面。           第七十七章 擦肩而过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待到她们妇孺二人缓和了些情绪,刘安国的妻子吴萍就请企业同繁花进屋坐下,倒了些茶水招待。老妇人也一同坐在桌边,睁着迷茫的双眼笑道:“你们二位不要嫌弃,我们这没有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只能备些粗茶。”     “大娘你不要客气,是我们冒昧叨扰了。”七月结果吴萍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后温和的回道。     这时还在在一旁的床榻上哭喊起来,吴萍闻声连忙走到床边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她将七月方才给她的护心镜放到孩子的身上,然后略带哽咽的哄着孩子:“宝儿乖,不哭,爹爹不喜欢听宝儿哭。乖。”     七月听着,不由心酸,繁花在一旁只是低着头,怕是已经红了眼眶一直强忍着难过。七月站起来走到吴萍的身边,伸手戳了戳那孩子的脸颊,然后又捏了捏他柔软的小手。     “这孩子,已经有名儿了?”     吴萍苦着脸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打算着,孩子生下来……他……安国他能赶回来给孩子起个名,可是未想到……未想到却是如此……”吴萍说着,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手里摇晃着孩子,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安慰。     七月看了看那睁大了双眼,天真无邪的孩童。此刻的他,怕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无忧无虑的。难过了便哭,开心了便笑。如此简单快乐,可是他们却已经无法做到了。     “嫂子,你不要太难过。刘大哥的死,是我们都无法预料的。但是刘大哥在最后一刻,还是惦念着你们的。这护心镜,就是他的临终所托。”说道此处,七月忽而想起了那天的场景,语气里也不由沾染了悲恸。     吴萍伸手摸着孩子身上的护心镜,一点一点的摸着,像是在感受着什么。七月知道她是难过极了,却无从安慰。“大嫂,听说这护心镜是你送与刘大哥的,他在军中可是吃饭睡觉都藏身上当宝贝似得呢!”     “你是如何知道?”吴萍听着有些不对,便生了疑惑。     七月见状,心里暗呼不好,转了转眼珠便回道:“这些都是哥哥跟我说的,他说刘大哥死前还对家里的亲人念念不忘。嫂子,你知道刘大哥是有多么爱你,临死的一刻,她记挂的只有你和你怀里的孩子。”     “可怜这孩子,无人取名。”说着,吴萍悲伤的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孩子的脸上,那孩子不懂什么,便咯咯咯的笑起来,以为吴萍是在和他逗趣。     “孩子的名字,刘大哥其实已经想好。”     “什么?”吴萍一下子抬头看着七月,有些不可置信。     “心镜。”七月指了指孩子身上的护心镜,缓缓说道,“刘心镜,这是刘大哥临终是嘱托的。他希望,孩子的名字叫做心镜。”     “原来,他真的都记得,不曾一刻忘记我和孩子。心镜,刘心镜。只是,我的这枚护心镜却不能救得他的命。”     “嫂子,大娘,望你们能节哀顺变。这孩子如此漂亮,我想刘大哥看见了,在天上肯定也是快乐的。”     “姑娘,谢谢你。”此时坐在一旁的老妇人走来,凭借着自己听到声音的方向,深深的躬了躬身。七月连忙伸手扶住,笑了笑:“大娘你不要这么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若是日后你们有什么麻烦,就在这院子里的树枝上系上白色的布条,我看到了就会前来。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的。”     “姑娘的恩情,我们刘家世代不敢相忘。”     “时候不早,我要走了,你们一定要节哀顺变,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我相信心镜日后长大,必定如他爹爹一般英勇厉害。:     ”姑娘慢走。”     送完了东西,七月和繁花从里面出来,坐上了他们来之前的那辆马车。繁花一直沉默无语,不知是在想写什么。七月知道此时自己不该多问,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安慰。     “公主,繁花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一时伤怀而已。让公主担心了。”     “我才没担心你。繁花,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却不想身上竟然背负了这么多。我多想如同你一样,有一个段可以伤心缅怀的岁月。可是,我却对从前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     而就在她们再车内话语的时候,正和前来慰问死去将士家属的萧白契错身而过。萧白契和白树一前一后骑着马儿奔走在路上。经过七月乘坐的马车时,一道垂帘让他们都没有看清彼此。     “王爷,前面就是刘安国所住的地方了。”白树在马上对着在自己前方的萧白契道。萧白契停下来望了望,然后又跑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听到白树的声音了?”     “繁花,你可能是太累了。他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公主我是真的听到了。”繁花说着,掀起帘子对着外面瞅了瞅,最后败兴而回。     “如何?”七月装作不在意的问。     “都是灰尘,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或许真的只是相似的两个人吧,公主我们还是抓紧回去吧,免得到时候再让后宫那些闲人碎嘴。”说着,就探头对赶着的车夫吩咐,“老人家,我们回去要多久的时间?”     “姑娘不要急,我现在走的是近道,约莫半柱香就到宫门了。你先回去坐稳了,老夫我要加鞭子了。驾~”     繁花坐回车内,却正好听见七月的一声低喃:“此生,怕是难以再见。”     “公主?”繁花不知七月这话是何以,便不由的发出了疑问。可是七月并没有打算多做解释,只是笑了笑,便专注的看着窗外。     而此时萧白契也带着白树到了刘安国的住处,吴萍此时刚送完七月她们,正准备关了自己的院门休息,却又见到了他们两个不速之客。     “请问,你们二位是?”吴萍对着陌生人有着本能的防备,看着二人衣着光鲜,不像是普通人家。为首之人,面若玉石,头戴羽冠,一双眼睛,像是要将人看个透似得。     “你可是刘安国的夫人?”没有回答吴萍的问题,白树依旧僵着一张脸,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妇人。他们一院门相隔,却是两个世界。     “是,刘安国是我的夫君。”说道刘安国三字,吴萍还是不由哽咽。七月她们来时便已经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们方走,这悲凉的情绪还未压下又被人提及。     “刘夫人,我们是刘安国的朋友,一同去的此次狮子林之役。他的牺牲,我们都悲痛万分。只是,活着的人都需好好的活着,这样死去的人才能安心的长眠。”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刘安国母亲的呼喊:“媳妇儿,怎么还不进来,宝儿哭闹着要娘亲了。”老妇人因着眼睛看不见,就抱着哭啼的孩子扶着门框站在屋内往外看。     吴萍一听,也来不及招呼萧白契他们,就匆匆走过去将孩子从婆婆的手里接过来,然后腾出一手扶着婆婆去榻上坐下。萧白契他们二人在院外相视一眼,便进了院子。     “外面是又来了什么人?”屋内传来老妇人的询问声。     “说是安国的朋友。”     “那你出去招待一下吧。安国真是福气,结交了这些个朋友。哎,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好,婆婆你先休息一会儿。”     “去吧。”说完,就疲惫的靠在了榻上,半阖着眼睛,不再说话。     吴萍哄着孩子出去,对着萧白契他们勉强的笑笑:“不好意思,我现在腾不出手来招待你们,也没有地方请你们坐会儿……”     “你不必招待我们,我们马上就要离开的。刘夫人,刘安国之死,我实在抱歉。”           第七十八章 缘分如此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生死有命,怪不了任何人。”吴萍低头哄着孩子,状若无意的说。     萧白契看了白树一眼,白树会意将带来的银子拿出来放到一旁的石桌上。萧白契满心愧疚,却无从排解:“刘夫人,我们什么都不能做,这些银子,你先拿着。过段时间,我会再送来些。”     “不用了,方才已经有两位姑娘给我们送来了安国的遗物和一些银两,这些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姑娘?”白树不由反问,想到方才他们来时遇到的那辆马车,想着定是方才那车里的人刚刚来过此处。     “是啊。这样说来,莫非你便是那姑娘所说的哥哥。是你托那姑娘送来的护心镜和银两?公子,我们何等福气,受你妹兄妹如此照拂。安国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希望我们靠着你们的资助生活。所以,这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那姑娘送来的,我们孤儿寡母就先收下,日后定然去府上归还。”     萧白契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妇人,不知道在思虑着什么。过了会儿,萧白契让白树将银子收回。对吴萍道:“刘夫人,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强求。不过若是以后你们有任何困难,就到永泰王府来找我便是。”     吴萍闻言,便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面上有过短短的惊讶,而后恢复镇定,对着萧白契躬了躬身,没有说话。     萧白契再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胸前放着一枚普通有些刮痕的护心镜。他忽然觉得心口一缩,也不知是为何。握了握拳,不让自己再去多想,转身离去。白树心里有迷惑,但是既然是萧白契的决定,他就先遵从便是。     走到了院门,萧白契的手扶在门把上,迟疑了几分,最终还是转头问了:“敢问夫人,那两位姑娘,可有说他们姓甚名谁?”     虽然他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可是他还是想要去确认,一分一毫也不想有偏差。而吴萍被问回想了下,有些懊恼的说:“哎呀,我这记性,竟然忘了问她们的名讳了。不过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看得出是金贵的。”     萧白契皱了皱眉头,不再迟疑的走出去:“多谢。”     吴萍抱着刘心镜站在院内出神地看着他们二人翻身上马远去,等到不见了人影才回过神,轻轻拍了拍怀里孩子得背便会到屋内去了。     萧白契和白树骑在马上,离得那院子远了之后,萧白契还是没有开口说话,最终是白树忍耐不住,开了口。“王爷,那方才我们错过的便是公主?”     萧白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后,才道:“没错。”除了她,谁会去刘安国的家中探问?除了她,谁会知道刘安国那枚护心镜的重要?或许,一切真的已经结束,就好似他们方才的擦肩而过。     缘分如此,不必强求,不必推拒。     “只是可惜了,竟然没有遇上。”     “这便是缘分吧。”如此的难以捉摸,好似风好似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萧白契开口道:“那刘安国的妻子,怕不是简单的农妇。想必有些来历,学识见闻不浅。”     “哦?”方才白树只顾着去想在他们之前七月来过,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刘安国的妻子有何不同。     “她的手纤细修长,而且说话有张有弛,怕普通妇人不会如同她一般。而且,方才我说让她日后有困难到王府来寻我,她竟然没有诧异。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一个村妇。他们住的地方远离其他的住户,怕是特意不想被打扰。”     “那需不需要白树去查看下她的底细?”白树听了萧白契的描述,也不由的沉下了脸。     萧白契摇了摇头,“不必了。他们竟然隐居于此,必定是有什么苦衷。我可以看出,那刘夫人不是什么奸佞之人,不必太过介怀。”     “王爷说的有理。”     马蹄声渐渐快起来,两人两匹马,消失在书影绰绰之中。     那车夫说半柱香之内赶到宫门真的就在半柱香之内将她们送到了宫门外。繁花先跳下车,然后将七月扶下来,给了那车夫车银两,就匆匆拉着七月往宫里走。     “参见公主!”守门的还是方才的那两个,其中一个见七月和繁花都是双手空空,便不由多问了一句,“公主,怎么不见你给太后娘娘带的……”     繁花突然就变得机灵了,知道他要问什么,便打断了他的话:“那家铺子今天休息,公主决定改天再去。说来,你一个小小的宫门守卫,竟敢以下犯上过问公主的事,你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还是,你把我们公主当做了犯人?”     七月看着站在她身边,努力维护她的繁花,莫名欣慰。繁花是一个没有脾气的女孩儿,可是此刻她为了保护七月,正在拼命的让自己强悍。     那护卫被繁花说的,头都要低到腰上去了。繁花像是还不过瘾,还要说什么,却被七月拍了拍肩示意不要再说。七月既然这样示意了,繁花自然不会再说些什么,只是狠狠的瞪着那依旧埋头的护卫。     “好了,你不用紧张,我不会治你的罪。但是若是下次我出宫回宫,你还是如此这般对待我的话,我不知道会不会在父皇面前说错了话。”     “是是是,奴才知道错了,保证不会有下次了。”说着,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七月见状,就见好就收,缓了缓语气道:“好了,起来吧。”     “谢公主。”而他起身的时候,七月已经带着繁花头也不回的走了。而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个卫护跑到那个他的身边,笑着打趣:“瞧瞧你,冲撞了公主了吧。下次自己可要注意着些,免得什么时候掉脑袋都不知道。”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有些失落的:“不是都说这九公主是最没有架子和脾气的吗?怎么今天见着,不像是传闻中的那般。会不会,是别人编撰着骗我们玩儿呢?”     “这九公主啊,以前确实没有听说过责罚打骂过任何宫人。但是你要想想,狗急了还跳墙呢。她这进进出出你都盘问,不是让她没有颜面吗?”这个护卫一看,便是要比那个冒犯七月的侍卫要伶俐的多。     “……”     “哎,这宫里的事啊,我们还是少掺和。我们只要尽到我们的职责就成了,不要去管那么多。”说完,他拍拍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那个护卫的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七月领着繁花一路就往自己的银月楼去,择了些平时不太有人走的路。并不是她怕了这宫里的人,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并不想同那些无趣的后宫女子争些什么。回到银月楼,七月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言不语,也不要人相陪。     繁花站在屋外,担心七月会有什么事,但是又不能违背七月的命令,只能在门口守着。和她一同的还有一个刚入宫不久的女孩,名叫柳儿,是刚刚被分到银月楼来的。繁花喜欢她的活泼动人,便把她带在自己的身侧。     “繁花姐姐,我们家公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柳儿敲了敲紧闭的房门,走到台阶上坐下,双手撑着下巴,迷惑的问。     繁花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她也不清楚七月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她不知道七月随军出去的那一个多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七月自己没有发觉,但是旁人都看得出,自从狮子林一役,他们回来之后,七月便成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但是七月不说,谁也不能强迫她说出来。所以繁花只能等,等七月自己愿意开口对她说。“你若是觉得无趣,便去膳房里帮忙准备今晚的饭菜。”     “啊?”     “啊什么?还不快些去!”     “哦。”柳儿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往银月楼的膳房走去。其实她是极其不愿意去那地方的,那是银月楼里她最讨厌的地方。可是现在繁花既然吩咐她去,她便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第七十九章 谁心惶惶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而独自坐在屋内的七月,此时正拿着萧白契为他画的那幅画,兀自出神。她的指腹一点一点在那几行字上来回抚摸,说不出的深情。     疏影驳驳,日光浅浅。一汪碧泉,幽若水神。卿心如磐石,我心长彷徨。故而,水墨点朱砂。     “萧白契,至少,你的心曾经为我动摇过,为我彷徨过是吗?”缓缓的,她枕着那幅画靠在案上,喃喃自语:“可是我始终想不出,你究竟是为何不肯接纳我。难道,只是因为我是公主?还是真的,你心中已有一个名唤燕好的女子?”     想着想着,七月便趴在那儿睡过去了。     待到七月迷迷糊糊从书案上转醒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繁花的叩门声。繁花进来,说是太后宫里的公公来传话说让七月立刻前去太后宫中觐见。七月心下揣测,或是太后知道了她再次偷溜出宫之事要责难与她。她先在心里做了一番预测,让自己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接受即将到来的事。     可是七月却无法预知,今天,将是会改变她同萧白契,还有另外几人命运的一日。所有人的命运,在今日分崩离析,却又严丝密缝地联系起来。     七月走进大殿,抬头看到的不禁是满面红光的太后,太后身旁还分别坐着皇上和皇后。心下一紧,不知这场面是要说什么事。     虽然心里揣测不安,但是表面上还是装作平静。如往常一样,碎步走上前去一一行礼。太后笑着说了免礼,皇后也和煦地朝着七月笑了笑。只有皇上,脸上的表情莫测。     “永国,你可知,为何今日皇上和皇后会同本宫一起在这?”太后笑着,看着我。     七月第一次感到我与他们上座的三人是有着那么远的距离,遥不可及。即便他们平时如何宠爱我,此刻,她还是不敢越距半分。     “永国不知。”     “今日这事,是好事,也可以说是坏事。”皇上在太后之后,表情凝重地说。七月心下忐忑,不知道究竟是何事,让这三个举国上下都崇敬的人汇聚在此。     “……”     “永国,你如今已经快十六,也在不久前被封了公主封号,便是长大成人了。想我当初,十六岁不到,便已经是太子妃了。想来,你也是差不多了。”     皇后一说完,七月便提裙屈膝跪下,恭顺地道:“永国恭听皇后教诲。”皇后这般一说,七月自然是觉得自己又是犯了什么错,被什么人告到太后这了。而且这次的错,还不是一般的小。     太后在这时忽然笑了起来,道:“皇后,你平时严肃惯了,难怪永国丫头听你这样说不会被吓到。”     “母后教诲的是,儿媳以后自当注意。永国,你快些起来吧。瞧瞧你皇奶奶,都心疼了。本宫是平人训人惯了,怕是说话有些硬。”皇后略略松了语气,七月也就站了起来。若是不起来,怕还是要被纠缠成不识好歹。     七月识趣地谢恩起来,微微颔首。“七月,来,到父皇的身旁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上位者沉稳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抬首看到赵匡胤在向自己招手。微微扬起嘴角,缓缓走到了皇帝身侧。在踏脚上坐下,像是寻常儿女般依偎在自己的父亲身边。     将头轻轻地靠在皇帝的膝头,这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同样他也是她的父亲,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七月感觉到皇帝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充满着爱怜。然后一旁传来太后微酸的声音:“看看这丫头,平时跟在我身旁的时间最多,可是一见了她父皇呀,就不理我这老人家了。”     七月一听,就知道是这老人家耐不住被冷落了,笑了笑道:“皇奶奶,永国最亲您了。只是难得亲近父皇,才会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好好亲近亲近的。”     “是父皇太过疏忽你了,转眼你竟然已经亭亭玉立,却是到了出嫁的年纪。”     七月一听,坐直了身子,看着他有些委屈。“父皇,永国想留在你和皇奶奶,还有皇后娘娘的身边。永国不想嫁人。”     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七月同样想有个可以随时收容她的家,可以让她撒娇的家人。在迷茫的时候可以找到一个地方思索,在疼痛的地方可以有一个地方能躲起来疗伤。     “永国还不想嫁人啊,难道是老人家我会错意了,本来还想促成一件好事。皇家之间结亲,让我们皇室和萧家亲上加亲的。”皇太后微微笑着,看着七月。     萧家?七月心里一震,难道今日就是为了她和萧白契的事。     想着,脸上一阵火热,心里有些羞愧。     “九公主也不必害羞,男欢女爱也是人之常情。何况萧家也是有些名望的,与我们皇室结亲也是门当户对。”皇后和蔼地笑着,说话是一贯的威严。     皇帝将手搭在七月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道:“九儿,只要你喜欢的,父皇都会为你好好安排。萧白契在朝上也是有些功名的,未来也是前途无量,朕早就想将三分之一的兵权交于他了。如今,你若是下嫁与他,他也打了一场胜仗,就名正言顺了。”     “慢慢慢。你们呀,这话都让我们说去了,还没问问永国丫头自己的意思呢。丫头,你过来,坐到皇奶奶身边来。”边说着,皇太后向七月招了招手,七月依言坐到她的身侧。她粗糙的手抚摸着七月的手背,摸着七月的头,道:“永国,你与皇奶奶说说,你是如何想的?”     “……”一切都来的太出乎所料了,她想嫁给萧白契,可是她又怕,她怕他会将她拒之千里。     “傻孩子,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你是皇奶奶最疼爱的公主,什么事,都有皇奶奶在你身侧,不必担忧。”     皇太后这句话,好像就是她一直在等的这句话,像是给她支撑,让她有了依靠。她微微低了头,轻声说:“永国……永国想成为萧白契的王妃。”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就听到皇帝赵匡胤爽朗的笑声,“好好好,这才是我赵匡胤的女儿。七月,这事父皇会为你做主的,你且安心等朕消息。”     或许七月真的年少,在不知不觉中任性了一回。可是,爱便是爱了,若是说她有些不择手段,她就认了也无妨。     从太后宫里出来之后七月就迫不及待地出宫去找萧白契,她想要想让他了解她此刻的心情,知道她的心意。她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她竟然觉得这就是个梦境。     可是当七月兴冲冲的感到萧王府的时候,守门的侍卫告诉她萧白契在她来之前便出去了。     “他可曾说她去了何处?”七月急急的问。     那侍卫有些歉意的摇了摇头:“王爷未曾说过去了何处。不过怕是会晚些才会回来,他临去时让我们通知膳房不必准备他的晚饭了。姑娘你若是有急事,小的可以帮忙转达。”     七月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周,吐了口气。“算了,也没什么紧要的事。你不必对他说我来过了,我先走了。”     “姑娘慢走。”     而七月前脚刚走,贺燕好巧好提了篮子走到门外。她看到了方才七月和侍卫在交流,只是没能正面遇上,疑惑着看着她离去。她来王府这些年,从未见过这个女子,背影看着也是甚为生分。     “方才那女子,事何来历?”她站在那看着那抹离去的身影,知道没了踪影才转过身问站在身后的那名侍卫。     “小的也不知,只知是来寻王爷有事。”     “可有说是何事?”     “这倒未曾提及。小的说要代为转达,那姑娘便说没什么要紧的事,还让小的不要同王爷说起她来过。”     “这般奇怪。”忍不住转头再次看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心里疑惑不解。其实让贺燕好这么在意的是,不知为何她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心里竟然会有一种惶惶不安。想着,自己便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多虑。     贺燕好正要离开,那侍卫又说:“燕好姑娘,王爷留话,说是晚膳不回府里用了。”     “好,知道了。”     说完,她的一袭白衣,便消失在朱门转角处。           第八十章 定娶你为妻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而另七月苦寻不到的人,萧白契,此刻正坐在至交好友贺慕满的水榭之上把酒言欢。一旁有着贺慕满请来的歌姬跳舞助兴,二人一别一月多,自然是有着好些话要说。     “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沉迷在饮酒作乐中。阿满,得快些找一个知你懂你,你心爱的人长长久久一生了。”萧白契放下筷子,认真的看着对面这个自己从小到大的兄弟。     可贺慕满却好似全然没有听到他的话,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歌舞,脸上弄弄的笑意,就被在指间转着。萧白契见他如此,也是了解他的。知道他若是不想听一些话,便会表现的如此漫不经心。     萧白契自饮自酌,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可他不说了,贺慕满又耐不住寂寞,便自己开了腔:“我说白契兄,你真的决定要娶那个梁鸽,不,我妹妹贺燕好?”     萧白契拿到唇边的杯子一顿,只是稍微的一下,便一口喝下杯中的酒水。而他再掩饰,贺慕满也看得出一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贺慕满放下手里把玩的酒杯,缓缓靠近萧白契,眯起一双凤眸。     “白契,你莫不是对别的什么女子也动了凡心?让我猜猜,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说着,他靠在椅背上,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像真的是在思索。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两手一拍,道:“若我猜到没错,定然是去狮子林的这期间发生的事儿。可是随军的都是男儿,你又如何有动心的机会?莫非,你……”     “嗯?”萧白契为自己再斟了一杯,挑了下眉头看着对面的人,想要听听他如何说下去。怎料贺慕满突然就站了起来,退了几步看着完全不知发生什么的萧白契。只见贺慕满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萧白契,声音也有些颤抖:“萧白契,你如实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对白树……”     萧白契还未听完,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依着萧白契的性子,怎么能容忍被人这样抹黑。一气之下,就随手拿了个鸡腿扔向贺慕满。贺慕满眼疾手快,接了就往自己嘴里送。萧白契真的是又气又好笑,有些无可奈何:“贺慕满,什么时候,你方能有个正经样子。”     “唉~我说白契啊,你怎么越大,就越是啰嗦。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若是真的瞧上白树,人家白树还不一定会从了你呢。”将鸡腿几下啃了感觉,扔到桌上,他重新坐下。整理了下衣着,忽然变严肃了起来。     萧白契见他认真了,却也不想过于理会他,只是管自己饮酒。“白契,此次随你们出去的人中,是不是有一个女子?”     萧白契拿酒壶的手停下,眼神开始涣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耳旁,贺慕满的声音还在响起:“皇宫中九公主擅自随军出征,此事在宫里宫外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我如何不知。白契,你和这位公主之间……”     “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事情。”说的斩钉截铁,像是要给自己一个决绝,仰头,一饮而尽。     见他如此,贺慕满摇了摇头,也拿起酒壶我自己斟了一杯,对着萧白契举杯。萧白契望了他一眼,举起酒杯同他相碰。“白契,我不知你与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看得出,你的爱,已经不完全属于贺燕好了。就算如此,你还是决定要娶她吗?”     萧白契不语,只是看着杯中的酒。恍惚的,他竟然看见七月在杯中对他笑,眉目清楚,笑意轻柔。或许是醉了,竟然会有这样的幻觉。他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再去看,竟然是燕好的眉目。同样是含笑对着他,温柔含蓄。     闭了眼,萧白契再次一饮而尽。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该如何做。燕好,我是一定会娶的。我萧白契此生,只会爱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就是我以后的妻。”     贺慕满看着萧白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饮酒,看着那边的歌舞表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     等到二人尽兴散去时,萧白契已经不省人事,贺慕满也有些迷糊。让人去萧王府通知了白树,一会儿的功夫白树就出现在贺府门外。贺慕满扶着萧白契,两人晃晃悠悠的。白树下了马车,从贺慕满那接过萧白契就要走。     怎料贺慕满一把拉住白树的袖子,发起了酒疯:“我说白树你小子,长得一副女儿家的脸,身体也如此纤瘦,啧啧。你好好照顾你家王爷,不过可要小心这小子酒后乱性。哈哈哈,快回去吧。”     贺慕满是痛快了,可是难为了白树一个堂堂男儿,遭受如此侮辱却无能为力。只能憋红了一张脸,一边扶着不省人事的萧白契,一边将自己的袖子从那满口胡话的人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将萧白契放在里面的榻上,正要抽身,却被萧白契一把抱住。“我一定要娶你为妻,一定要娶你为妻。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待你的!”     闻言,白树本来是憋红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可是萧白契醉生梦死,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白树闭了闭眼,只能忍下这口气。     萧白契第二日醒来时,是在自己府里的床上,敲了敲疼痛不已的头,萧白契摸索着开始穿衣起身。或许是听到屋里有动静,门外的贺燕好敲了敲房门。     “进来。”穿着完毕的萧白契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一抬头,就看到端着水盆和一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进来的贺燕好。     “燕好,怎么是你来伺候,其他人呢?”     贺燕好笑了笑,为他捏了把湿巾递过去。“其他人都在做事,我只是想自己照顾你,所以让他们去忙别的了。怎么,王爷你不愿意见到我吗?”     “怎么会,我只是怕你会累着。”萧白契擦了把脸,含笑看着眼前的人儿。     “不会累,再说我每天伺候长公主,也是有些生闲。”方说完,萧白契就拉过她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里。     “燕好,以后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安心做我的妻就好了。你觉得闲,再过两日,你可就会觉得太过劳累了。”     “为何?”她笑着问,心里说不出的欢快。     萧白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靠近她,在她的额头印下了一个吻。“再过几日,我便娶你过门。你说,当新娘子会不会很忙。”     只是这样一个吻,这样一句话,竟然让贺燕好不由得羞红了整张脸。她毕竟是女儿家,听到这样的话,怎样不羞。正不知如何面对萧白契炙热的目光,她想要逃走,可是手却被紧紧的握住。     “燕好,你要去哪儿?”     “我……我哪儿也不去。”     “好,你听我说。我已经和贺慕满说好了,从今以后,你就是贺燕好,就是贺慕满的妹妹,贺家的大小姐。我要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萧白契。”     贺燕好忍不住抬头看他,他静静的说着,像是一种宣誓。而她看着他,心里也是无比坚定。不管日后如何,她都要和他相携一生,一辈子不离不弃。     “今晚你就去贺府,我都安排好了,在你嫁给我之前,都先暂住在他哪儿。我和他是至交,你就安心在贺府住下,等着我,将你迎娶。”     贺燕好怎么可能不为这样的男子动容,不被这样的话打动。她眼里含着雾气,依偎到了萧白契的怀里,靠在他的怀里。什么也说不出,但是她知道,他都会明白的。           第八十一章 一道旨意三段命运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夜,像是,如约而至。     只是,不知是应了何人的邀。     萧白契带着梁鸽来到贺府,贺慕满坐在门厅的上位,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满脸笑意的牵了一位姑娘进来。     贺慕满不是没见过贺燕好,但是每次见她还是会叹服,真是一位超凡脱俗的姑娘。贺燕好的容貌并不是让人一眼便惊艳的那种,但却是能让你眼睛为之一亮,看久了便觉出她的韵味来了。     许是贺慕满忍不住盯着贺燕好看了几眼,萧白契心下不爽,就过去踢了他一脚,道:“人我带来了,这几日她便在贺府安顿下来,你要待她若亲生妹妹,不能有一丝亏待。”     “也不能有一丝的歪念。”想想他又补了一句。     贺慕满扭曲着俊俏的脸揉着自己被踢了的地方,嘶哑咧嘴地道:“你想我好好待她你便先好好待我,怎么下这么重的手,真是重色轻友。你说这姑娘,是我妹妹,倒是谁会像我一样自己妹妹今日才见到。”     贺燕好在一旁看着,略有些尴尬。     萧白契对贺慕满的话并不放在心上,走到贺燕好身侧,扶住她瘦削的肩膀,柔声宽慰:“燕好,你不必想太多,一切都有我,你只需安心在这住下。”     贺燕好眼眶含泪地点了头。     萧白契又转头对着还在那幽怨的贺慕满说:“你可安排好了她的住处?还有你父亲那边?”     “自然妥当了,你放心好了”贺慕满略有不屑地瞥了萧白契一眼,“早上刚醒来,我就上下打通,并做了安排。谁让我与你相识十几年,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你将人放这,就安一百个心吧。”     萧白契满意地点点头,眼神里含有谢意。贺慕满自然看得出,而他们之间何时对对方道过谢,难免不自在,就转了头看向别处。     萧白契也是明白的,转回头看着贺燕好承诺:“燕好,你信我,你只要在这住下,不需几天,我便会上门将你风光迎娶。”     贺燕好说不出话,只能软软地将自己依偎在萧白契的胸口。这个胸膛,曾经多少次她都想去依靠,只是无可奈何山水阻隔。而且她曾答应燕国长公主,这一生都不会和萧白契坦诚自己的感情的。     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如果真的要辜负,她只能辜负那个善待她的女子了。她这一生,都会好好对萧白契的。     这日,萧白契将贺燕好都安顿好了才离开贺府。离开时,天色已经暗了。今晚无星月,看似是要下一场雨。可是即便如此,萧白契还是掩不住心里的释然和喜悦,嘴角一直微微扬着。心情甚好,他便弃了马,自己踱步回去。     而天色,就在他快要到王府的时候骤变,突然下起了米粒般大小的雨。他用手掩住头,快跑起来。跑了几步突然有慢了步子。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皇室里特殊存在的公主,那个不同于其他皇室贵族的女孩。     赵七月。     想起她,便有着弄得化不开的烦恼。现在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他想他和她之间也再无可能。本来,他们之间便是错误。他无法一错再错,长久下去,只会三败俱伤。     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王府外了。而此时白树正从里面出来,神色有些沉重。看到淋着雨从外面回来的萧白契连忙跑上去。白树将自己的外袍褪下披在萧白契的身上,不言不语。     “发生了何事?”萧白契的洞察力是敏锐的。     “宫里来人了,现在正在正殿等着王爷你。”     “是冲着我来的?”萧白契说着挑了下眉毛,显得有些意外。     “是。”     “可知是所为何事?”     “白树不知,白树只是奉长公主的命令出来寻王爷回去听旨的。”     知道此事无需再问,萧白契就快步走在前面,往着正殿而去。白树跟在身后,两步左右。     这夜,风雨交加,毕竟是多事之夜。只是,此事对于两人,或是三人的人生将有难以预料的改变。     皇宫,银月楼里,七月坐在那窗前,望着那下得不停的雨,心里也被雨声扰得凌乱。“不知,父皇的旨意是不是已经到了王府内,不知,他是否也是和我一样的欢喜雀跃。”     繁花正巧端了洗漱的水进来,听到这席话便笑了。     七月听到笑声有些窘迫,转头娇斥繁花:“好你个繁花,倒是敢取笑起我来了。”     “繁花不敢。”繁花走到她身畔,微微曲了曲膝。她看着眼前的七月,终于放下了这几日悬着的心。她那欢快的公主,终于回来了。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七月微微哼了声,便转过头去不理会这越发没大没小的丫头。     “公主,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定是七上八下的。但是要是繁花说呀,你可以什么都不想,既然你和永泰王爷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便就让他顺其自然。说不定,明儿个王爷就进宫来对你诉说心意了呢。”     七月听了繁花这席话,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是还是不表现在面上。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旁,默默地洗漱起来。     繁花笑了笑,知道她家的公主已经将她的劝解听进去了。     而在贺府内,同样有一人因为雨声的扰人而无法安睡。     贺燕好坐在桌旁,手里握着一剪子,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颚,痴痴的对着烛火。烛火忽而闪烁,她的眸光也会跟着晃动。她拿着剪子,一下一下地拨弄着,偶尔剪掉一段烛芯。     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看着年方14、5的丫头,这是贺慕满安排来伺候她应时起居的。她一袭绿衣,圆圆的眼睛倒是看起来有几分活泼,看着是个心善的姑娘。     “绿姑,外面的雨是不是越下越大了。”     “小姐你听到了,是呀,越发大了,看来晚上是歇不了了。”被唤作绿姑的丫头将手里的被褥放在床上,转身去关好了门窗。     “这样关好,声音就小了许多,小姐不会被扰得睡不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绿姑铺好了床,便到了贺燕好的身边,轻声说:“小姐,床褥已经铺好了,你早些休息吧。”     贺燕好不作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绿姑刚要跟过去服侍,就被贺燕好婉拒了:“绿姑这雨天凉,你不用照顾我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     “没事的,我允许的。”贺燕好说着已经坐到了床榻上。“     绿姑见此,也就只能听从,关了门出去。     贺燕好坐在床上看着被带上的房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这雨一下,她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知是否是换了地方的原因,她竟没有丝毫的睡意。     而王府内,一群人已经跪在厅中听旨了。长公主、高怀德以及萧白契三人跪在最前方。那公公站在他的面前,展开了圣旨。与此同时,所有人心中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每个人都万分紧张。     当中只有一个人,请定神闲,那边是长公主。因为,她几乎以及猜到这圣旨上写的是什么了。等旨意一宣读完,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收拾,只能听天由命了。     旁边的人看了看人,问了总管是否所有人都到齐了。得到都到齐了确认后,那公公才开始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氏子孙萧白契,本为皇室血亲,此次狮子林救援功不可没,再次朕将其封为永宁大将军,助我河山永葆安宁。而再来,皇室内永国公主正直好年华,朕特此钦点此段姻缘。永国、永泰,乃是天赐良缘,保我大宋永国泰民安之意。两人皆是风华正茂,郎才女貌,朕特准于五日后(6月19日)黄道吉日完婚。钦此!”           第八十二章 一念之间,一念之差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萧白契就那样跪在那,耳边是尖细的声音环绕。他似乎有些听不清他到底在朗诵些什么,只是觉得耳边隆隆隆的响着。     诵读完圣旨,那公公将圣旨卷好,双手托着,准备递给萧白契。可是怎料,萧白契跪在那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谢恩亦没有伸手恭接圣旨。大厅里寂静无声,谁也没有出声,王府的人和宫里来的人都在等候萧白契接了旨再道喜。     这是何等的荣耀,不仅被封了大将军而且能够迎娶皇室的公主,这简直是有些人做梦都不会有的好事。此刻萧白契就是香饽饽,谁都等着巴结。可偏偏,这萧白契此时却无动于衷,像是丢了魂似得跪在那。     那拿着圣旨的公公有些不耐,便出声轻咳了两声。长公主知道这内情,但是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她又不好说些什么,就只能扯了扯萧白契的衣袖提醒他。萧白契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反应,可是只是低了头,依旧不言不语。     “哈哈,我儿怕是大喜过望,有些不知所措了。公公将圣旨交给老臣吧!”跪在萧白契左手边的高怀德似乎也有些领悟,便出声缓和,伸了手去接圣旨。     那公公也是个识趣的人,觉察出了有一丝不对,便顺着高怀德将圣旨交给了他。高怀德恭顺的双手接过圣旨,然后对着前方叩首:“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起身开始对着萧白契及长公主、高怀德开始寒暄,长公主和高怀德对着那宣旨的公公客套:“公公辛苦了,在下略备薄酒,还望公公和各位留下一同喝几杯再走。”     “驸马爷客气了,奴才们不辛苦,这酒还是留着王爷大婚再喝。我们呀,这会儿急着回去给皇上、太后娘娘回信呢。回去晚了,怕遭怪罪。”     “公公言之有理,那这酒就请公公再等几日再喝。劳烦公公回宫再替我们谢过皇上和太后美意,我们萧府受宠若惊,本宫明日会进宫亲自谢恩。”燕国长公主对着他们笑笑,一边自己的贴身侍女递来的一袋银子放到了那公公的怀里。     那公公顺手收下,脸上笑意更浓,对着燕国和高怀德躬了躬身:“是!那奴才们就先行告退了。”     “刘管家,去送送这几位。”高怀德一伸手,做了请的姿势。一行人就在刘管家的带领下,出了王府。     王府里的人有些不清楚其中纠葛的几个人面露喜色得对着萧白契道了喜,而知道些的人,都已经识趣的退下了。等到所有人都散去了,厅里就只剩下萧白契,以及燕国和高怀德时。萧白契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拿过放在案上的圣旨,就要扔到地上。     燕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的手,正了脸色:“事已至此,契儿,你唯有接受。”     萧白契放松了手,颓败的垂下来,一双凌厉的眼望向燕国。“母亲,此事,你早已知晓?”     被这样一问,燕国不由得放开了握着萧白契的手,别开了脸躲过萧白契的审视。最后叹了口气,道:“此事,我只是知道一些。前些日子太后常常召我入宫,好些次都问到你的终身大事,我便知道,他们有此打算。但是我却不知,这会来的这么早。”     “那你为何不多加劝阻,你明明知道……”     “皇上、太后的意思,我又能如何?虽然我是太后的女儿,皇帝的妹妹,可是毕竟只是个女子。他们的决定,又岂是我三言两语便能更改的。契儿,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和永国,命中注定有这段姻缘。你何不尝试去接受?”     “母亲,你让我如何接受?”萧白契睁大双眼,质问燕国,“我许诺燕好,给她一生一世,让她做我唯一的妻。如今,他一道圣旨,就让所有都覆灭了。我现在就进宫,让皇上收回旨意。”     萧白契说着,就拿着圣旨要往外走。一直没有说话的高怀德,就在此时稳稳的挡在了他的面前:“契儿,你怎可如此莽撞?”     “父亲!”     “契儿,此事到了如今地步,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为父早就跟你说过,皇室中人,生来没有一个人的命运是自己把握的。你想要摆脱,必须要剔除身体里皇室的血脉。”高怀德负手而立,对着这个虽非亲生,却尤为喜爱的儿子说。     “……”萧白契无力的站在那,无言以对。     燕国见此,便走上前,拉住萧白契的手臂,看着他道:“契儿,你听母亲一句话,接受这段婚事。我知道你和燕好的事难以圆满,因此当初太后说及此事,我曾问她讨了一个承诺。”     萧白契闻言,疑惑的看向燕国。燕国叹了口气:“我一早知道你和燕好两人的情谊,但是我就是知道你们两无论如何也不会圆满才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太后第一次谈及你的婚事,我便向她要了一个许诺,今后你娶了永国,不论永国是否愿意,你都能娶燕好为你的侧妃。”     萧白契听了,不由苦笑:“侧妃?你们认为我还须为了这个侧妃的位置去向他们谢恩是吗?他们是皇帝和太后,可是有什么权利干预人的命运。他们要我娶,我便偏不!”     “契儿!”说到了如此份上,萧白契还是不肯接受这件事,高怀德不由得黑了脸。他们生来便是没了自由的人,生在皇权之下,哪来的命运,不过是过完一生而已。     “你们不用再说,这永国公主,我是如何也不会娶的。明日我便进宫辞了这个婚事!”说完,就掉头往自己的院落去了。     “契儿!”不论燕国怎么呼喊,他都未曾回头。燕国正想追过去再规劝规劝,却被高怀德拦下。高怀德对着她摇了摇头,燕国便没有再欲追赶。     回房后,萧白契坐立难安,前思后想,觉得此事刻不容缓,必须立刻进宫和皇帝说明此事,免得夜长梦多。他正想换了衣服出门之时,却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预感到事情的不妙,他扔下还未换上的外袍,匆匆跑到门后。     他拉了拉门,发现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看着那锁门的人还未走,萧白契气急:“快些把锁打开,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何等身份?”     那人也是受了命令,此刻萧白契这样威胁,他权衡了下,跪下来对着萧白契叩了叩首。“小王爷,你就不要为难小的了,小的只是奉命行事。等过了这两日,小的马上将小王爷放出来。到时候,到时候小的就任由小王爷处置。”     那下人说完,便即可起身离去,没有给萧白契说话的机会。萧白契呼喊了几声,都无人回应,气的踹了房门几下,却也是于事无补。     回到桌边坐下,手握成拳敲在桌上,桌上的茶杯震了震。忽然眼眸一转,看到放在榻上枕头下露出的一样东西,不由眼眸转深。放在桌上的手握的愈加紧,指节泛白。萧白契看着那露出一角的护心镜,恨恨的道:“赵七月,为何?你就是要苦苦纠缠?”     或许在此刻,残存在萧白契心里的一丝一毫对七月的爱意,都在这一刻泯灭无存。若是说爱与恨只是一念之间,那么此刻在萧白契心里的熊熊烈火,只是对七月的恨了。     他起身走到自己的床边,拿出那放在枕下的护心镜,先是放在掌心看了许久,然后发了狠将它扔到了地上。刺耳的一生坠地声之后,那护心镜便不知道去了何处。     萧白契没有去寻找,而是颓废的坐在了床边,双手撑着头,痛苦的皱起了眉头。“我既已经对你说的如此明白,既已经在你和燕好之间做出了抉择,为何你又要来咄咄逼人?赵七月……赵七月……你要让我如何是好?赵……七月……”     或许这段三人之间的纠纠缠缠,是缘起一次相救,亦或是一次次的误会。三人的命运,似乎已经是一个解不开的节。或许,此生的喜怒哀乐,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若是执着,那便可能只是一个字,殇。           第八十三章 木已成舟不可回转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这一夜,七月、萧白契、贺燕好三人都一夜未眠。     银月楼内,七月趴在窗边,望着皇宫的一脚,嘴角微微的勾着。她在等待,等待萧白契在接完旨意之后,能入宫来探望她。她想见他,想知道他是否如同她一般兴奋。     “公主,你先来洗漱吧,一会儿吃点早餐。说不定,待会儿永泰王爷就来找你了呢。”繁花进了屋,将脸盆放到一边的洗漱架上,再过来将七月拉到了梳妆台前坐下。七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繁花看着自家的公主如此幸福,也跟着开心。伸手要去解了七月的发髻,忽然看到那个自从七月回来后便片刻不离的木簪。她左右看了看,不像是什么名贵的物什,便取了下来放在一边,开始为七月梳起头发。     “哎呀!”七月忽然低声叫唤了声,繁花的手一顿,以为是自己梳疼了七月,连声说:“公主,对不起,对不起是繁花太过大意了。”     “没事,不是你的错。是方才我的眼皮跳了几下,感觉,有些不踏实。”     “公主,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你和永泰王爷,现在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这皇上都下旨赐婚了,难道王爷还能推辞不成。依繁花的意思啊,公主你就好吃好喝的,等到四日后王爷将你迎娶过门就是了。”     “繁花,你这张嘴,可是越来越会挑话说了。”被繁花的一番话说了后,七月也就不再去想那么多了。     过了一会儿,繁花满意的看着被自己打扮的清新脱俗的七月,笑意盈盈的等着七月夸赞。七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本来也是欢喜,摸了摸发髻觉得少了一样东西,便问:“繁花,你可有看到我呆在头上的那个木簪子?”     看七月如此紧张,繁花估摸是猜出了那不起眼的木簪子的来历。含着笑,繁花从一旁的首饰盒里拿出了那只簪子,递给七月。七月拿过簪子,松了口气,紧紧的握在手里。     “公主,这簪子是王爷送你的?”     七月点点头:“是啊,是他亲手雕刻的。”     繁花看着七月看那簪子的眼神,深情如许,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时间的男女,生来,多半是为了这情爱纠缠不休的。     想着,繁花又兀自摇了摇头,暗道:“怎么最近自己这么的多愁善感起来了,怕是因为每天跟在七月身边,看得多了也就懂了些痴男怨女的事情。”     而萧白契那边,坐在床边一夜的他,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渣,眼神有些迷茫。而正当他浑浑噩噩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门锁的声响。他一抬头,发现白树推开门站在门外看着他。白树一脸平静,见萧白契从床上站起来,只是侧了侧身,没有说话。     萧白契几步走到他的面前,问:“他们愿意放我出去了?”     白树摇头,对着一边努了努下巴。萧白契顺着看过去,发现一边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像是失去意识的下人。白树将门关上,重新落了锁,对萧白契道:“王爷,要进宫趁现在,我不知能瞒得了多久。”     萧白契会意,笑了笑,锤了下白树的肩膀:“白树,你的这份情义我记下了。”     “王爷不必同白树客气,白树只是希望王爷能做遵从内心的事。”     萧白契愣了愣,然后笑笑转身离去。遵从内心吗?萧白契想,不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无论如何不能再推翻自己的决定了。     萧白契骑着马匆匆赶到宫门外的时候,正好下了早朝,他从侧门进了宫。守门的侍卫见是萧白契,也没有过多盘问就对他放了行。萧白契一路直接往御书房而去,到了御书房外不远,看到自己父亲的贴身侍卫站在房外,就知道此刻不是进去的时候。     想来,高怀德是来谢恩的。可是他却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估摸过了一炷香的时候,萧白契终于看到高怀德从御书房里出来,之后就朝着皇太后的殿宇而去。     见高怀德走远不会再回来,萧白契才从一旁出来。到了御书房外,按守门的公公拦下他,上下打量了下他,皱了皱眉:“永泰王爷,你这是?”     萧白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才知道自己竟然没有穿戴洗漱就进了宫,此刻下巴上的胡渣显然是不符他平日的风采。     萧白契尴尬的笑了笑:“劳烦公公进去通报,就说萧白契前来拜见皇上。”     那公公迟疑了下,不过还是进去通报了。过了不一会儿,他就出来对萧白契说:“王爷,皇上说了,让你进去。”     萧白契进去的时候,赵匡胤正在埋头批阅奏折。萧白契走到前面对着赵匡胤躬了躬身:“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白契啊,你我就快要成为一家人了,私下就不必拘礼了。”赵匡胤放下笔,笑着看着底下的人,“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啊?若是来谢恩的,那就不必了,你的父亲刚刚才谢过。”     萧白契迟疑了下,还是跪了下来:“皇上,微臣今日来,是想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赵匡胤闻言,表情一僵,马上便拉下了脸。站起来看着低着头的萧白契,问:“收回成命?为何?这婚事,不是你让朕给的吗?如今圣旨已下,你却让朕收回成命?萧白契,你可是觉得圣旨是儿戏,是闹着玩的?”     “臣不敢!”萧白契抬头,正视着上位者赵匡胤,坚定不移的道:“皇上,臣是曾求过皇上赐婚,可是皇上会错了意,臣想要娶的,并不是永国公主。臣心仪之人,另有其人。还望皇上能收回成命,成全微臣。”     一时,屋内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知了声不断。让人感觉到,燥热的夏日,心绪难安。     赵匡胤眯起了一双鹰眸,锐利的目光直逼萧白契。“哦~你是说,朕乱点了鸳鸯谱?萧白契,朕既然御笔亲书了这段婚事,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再说,七月为了你前赴战场,听闻,她还与你一同消失了十几日。此事,是否属实?”     “是!”萧白契皱眉,却也如实回答。     “那你告诉朕,在这十几日里,你们二人独处,难道没有发生什么?”抓住机会,赵匡胤便步步紧逼,不给萧白契争辩逃脱的机会。     萧白契一时无言以对,闹钟浮现了七月的一颦一笑,还有她曾说过的一些话。他们在那十几日里,确实是什么也没发生,却又不能说是什么都没发生。     “这边是了,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说,让朕收回成命?难道,你让七月一世都背负着不清不楚的污言秽语过下去吗?”     “……”萧白契跪在那,不言不语。     “萧白契,若是你一定要抗拒这场婚事,那朕又不能收回成命。如此,只有一条路。”赵匡胤停顿了下,重新提笔开始在奏折上批阅,“那朕只能治你们抗旨不尊之罪,你和高怀德流放,燕国软禁宫中。还有你那心里的人儿,朕也会妥帖照料。你,觉得如何?”     萧白契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成拳,他盯着地面,是一种袭遍全身的无措感。从未曾有过,如此无能为力的痛恨感。     最后,萧白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御书房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宫门之外了。回头看着朱门高墙,竟然生出许多恨来。           第八十四章 她既要嫁,我便娶来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白契,朕知道七月爱慕你,朕希望七月能有个好的归宿。朕希望她嫁给你之后,你能善待她,那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及你身边的人。”这是赵匡胤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他妥协了。在皇权面前,他妥协了。     若是他无牵无挂,即便是拼去一命,他也不会屈服的。可是偏偏就,不能让身边的人被累及。他想:这,或许就是母亲他们所说的无奈吧。原来,此生可怕的不是你反抗不了,可怕的是你的羁绊,是你的放不小。     想至此,萧白契怒上心头,一拳便打在了宫墙之上,一下子,宫墙上和他的手上,都是血迹斑斑。守门的将士见此,连忙上前询问:“王爷,你怎么了?要不要请御医看看?”     萧白契没有理会,只是转了身,沉默的离去。     那侍卫看着萧白契落寞窘迫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住在贺府内的贺燕好,却对昨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清晨侍女绿姑帮她梳洗打扮好,她坐在桌前,却没有吃饭的心思。     绿姑将准备好的早点摆在她的面前,劝道:“小姐,你多少吃一点吧。你昨晚便没睡好,要是再不吃些东西,怕是对身体不好。”     “绿姑,我真的没什么胃口,你将这些拿下去吧。”     “是贺府的膳食不和你的胃口,还是思人若狂,所以茶不思饭不想啊?”贺燕好刚对绿姑说完,门外就传来贺慕满的说话声。贺燕好一转头,就看到一脸春风得意的贺慕满走了机那里坐在她的对面。     “贺公子。”下意识,贺燕好起身行了个礼。     贺慕满看了看她,忍不住笑了,对着身边的绿姑说道:“诶,丫头,你见过如此奇怪的兄妹吗?好了,你去再拿一副碗筷来,我要陪我的妹妹用早膳。”     绿姑应声下去,贺慕满又看向贺燕好,打趣:“我说我的好妹妹,你快些坐下吧。既然萧白契那小子说你是我妹妹,那你此生就是我贺慕满的妹妹了,这里就是你的娘家,你不必拘谨。”     贺燕好惊讶的看着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的贺慕满,将信将疑的坐下。贺慕满浅啜了一口茶水,说:“可能你刚来有些不适应,不过无碍的。这几日我父亲都不在府里,等他回来了我再带你去见他。这早饭么,是一定要吃些的。不然你要是在我这待的瘦了,萧白契知道了,还以为我再虐待你,那我不是百口莫辩。”     他举着茶杯把玩,笑意浓厚的看着坐在对面有些拘谨的贺燕好。房间里飘着一股茶香和一股淡淡的熏香,很是好闻。窗户打开着,风吹过时,窗幔飞舞,窗外的景色影影绰绰。贺慕满就这样和一个莫名其妙成为她妹妹的女子同桌而食,竟然也没有任何的不自然。     他看着这个女子,似乎与生俱来就有一种亲和感,让人主动的想要接近。     在贺慕满的陪同下,贺燕好一起吃了一点。贺慕满很快就吃完了,站起来先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赶来,对着他的耳边说:“少爷,方才王府来了人,说小王爷约你正午时分在醉归楼见面。”     贺慕满点点头,他就退下了。贺慕满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虑着:这萧白契葫芦里又不知是在卖的什么药。平时萧白契都是有事直接到府上找他的,今日为何特地约在了醉归楼。     回头看了看贺燕好住的兀自,疑惑不解。     正午一到,贺慕满如约到了醉归楼。楼里的小二认得人,知道这是贺府的大少爷,连忙上前招呼:“贺公子,是来找王爷的吧?”     “嗯,他在楼上老位置是吗?”贺慕满四周扫了眼,有些懒懒的问。     “是是是,小的这就令您上去。”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在前面开始带路。贺慕满一派懒散,只怕是连路都不想走了。     现在正值夏日,这个时候,正是午睡的好时候,可偏偏萧白契却约在了这个时候。也亏得是萧白契约的,要是别人,怕是早就被拒之门外了。     小二殷勤的将贺慕满带到他们常常来的包间,替贺慕满掀了帘子道了慢用才离去。贺慕满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冲天的酒气,不由得皱了眉头。扫了一眼,才看到坐在窗边抱着一壶酒在闷头喝的萧白契。     走近了才看清人,一脸的颓败,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有着青色。贺慕满叹了口气,拿过他抱着的酒壶放到一边,坐在窗户的另一头看着眼前这个于平时完全不同的萧白契。     “大白天的就把自己灌得酩汀大醉,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又是为何?”     “呵!此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借酒消愁。你可知,皇帝在昨晚给我指了婚。”     “指婚?你不是要娶燕好,怎么又被指婚,这我可就糊涂了。”似乎是对事情有了些兴致,贺慕满不由得往前倾了倾身子。     萧白契苦笑了下,拿过被夺走的酒壶又灌了一大口酒,“此事说来也是怪我,是我向皇上提出要他帮我指婚的。可是我想的是,给我和燕好赐婚,我想让燕好能风光的嫁给我。可是没想到,皇上竟然误会了。”     “然后,他将谁指给你了?”     萧白契目光空洞的望着远处,好一会儿才回了神,道:“赵七月。”     听闻这个名字,贺慕满也愣了下,然后问:“那你有何打算?”     萧白契的眼神先是涣散了,然后慢慢的凝聚在一个地方,冷哼了声:“打算?我又能有何打算?我今早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却反被威胁。赵七月相比,是求过她的父皇了。既然她那么想嫁于我为妻,皇帝那么想让我娶她的女儿……”     仰头,一口酒入口:“既然他们想我娶,我娶便是了。”     贺慕满知道其中的无可奈何,也不知如何劝解,只能是陪着他沉默的饮酒。相较于萧白契,贺慕满觉得自己是强过他的,至少他自由,可以随心所欲。这些,都是有些人羡慕不得的。     贺慕满也是无言,接过萧白契递来的酒壶就是仰头灌了一口。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集市,忽然惆怅。虽然他有着自由,可是他却觉得异常的空虚。每日,就像是生活在云上,没有丝毫的喜怒哀乐。     忽然想起了什么,贺慕满眯起眼眸看着有些醉态的萧白契,问:“现在,你能否告知我那日在船上与我合奏的是哪家的姑娘?”     萧白契举着酒壶的手一顿,眼里的情绪错综复杂,最后闭上眼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水。睁开眼时,已经是一片浑浊。“你说……你说的是那日的船上?”     “你明知故问。”贺慕满有些哭笑不得。此生难道遇到一个上心的姑娘,偏偏还是被萧白契先遇上了。     忽然,萧白契低着头沉默了。就算是豪放不羁的贺慕满也有所察觉,只是萧白契不开口,他也无从开口。最后是萧白契嗤嗤的笑了几声,然后站起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轻声道:“那个女子,就是赵七月。”     那依旧坐在窗边的男子身形一震,逆着日光,却有着几分说不出的怅然。     “原来,是她。”     贺慕满靠在窗栏上,低垂着眼帘,亦是轻声说道。只是,那个已醉的人已经下楼了,离去了。而贺慕满,却像是被钉在了那,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地上。     或许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谁先遇见,谁先相知,一切都是早已注定。不知在那坐了多久,久到桌上的饭菜冰凉,酒水无味他方才起身。洒脱的起身,掸了掸衣袍,施施然,离开了。     既然是已经注定,与其深陷其中苦苦纠缠而不得,那何不洒脱自在。     这一向,都是贺慕满对自己的诠释。           第八十五章 孰轻孰重,思量再三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再过四日,就是皇帝指定的婚期。这四日,萧白契一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见人,不让人见。他每日只是捧着酒坛子,坐在房间里醉生梦死的过。     婚前驸马一干人需进宫像皇帝以及后宫的给位主位娘娘、皇太后纳彩,讨个吉利。萧白契一直将自己锁在屋里,一步也不踏出房门。     “王爷,今日,需进宫纳彩。”白树站在门外,语气平常。     萧白契眼神浑浊,下巴青色一片。靠在床榻边上,头发有些散乱,一手握着酒壶。听到门外的声响,微微抬了抬眸,只是看了一眼便垂下。削薄的唇,微微勾起一边。     “王爷?”     “你若是要去,便你去。”含糊的,他回了这么一句。     门外的人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便响起远去的脚步声。萧白契手一滑,酒壶从他的手中滑落,滚到地上,咕噜噜的滚的远了。里面还有些酒水,就这样洒了一地。     他虽是醉了,可是却万分清醒。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他做不到。他无法入眠,一闭上眼,不是出现赵七月的容颜,就是贺燕好哀怨的眼神。今天这样的局面,是他未曾想到的。     他一直放在另一边的手,紧紧的,抓着一个东西。那是上次去狮子林救人时,贺燕好给他的玉佩。自从回到萧王府之后他就一直带在身上,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什么是自己该要的,什么是自己不能要的。     “契儿,母亲知道你此刻心里难受,可是既然这是圣上的意思。我们,又能如何?你父亲已经代你进宫纳彩了,明日迎娶公主,切不可再任性。契儿,听母亲一句话,人生在世,十有**是不如意的。你与燕好的事,等过了这阵子,母亲就像太后提出。”     燕国不知何时站在萧白契的门前,说了这番话。萧白契只是听着,没有言语,也不动弹。一扇门隔着,两边皆是沉默。最后燕国叹了口气,道:“孰轻孰重,你自己慢慢思量吧。”     燕国走了,萧白契将自己的脸埋在手臂间,闭上眼,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了一尊石像。窗边外的树叶婆娑,偶尔会有一两只雀儿结伴飞过,掠动枝头。而屋内坐在地上的人,始终没有动弹一下。     而此时,高怀德已经带着纳彩的东西,带着家中体面的侍从进宫了。皇帝不见萧白契亲自来纳彩,自然会问。高怀德袖中的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说:“回禀皇上,白契他昨晚被几个友人所邀,多喝了几杯,今日发了点低烧,所以不见面圣。”     “哦?友人?朕倒是想知道这白契的友人是哪家的王孙贵胄?”     “禀皇上,是汴京贺府的公子,贺慕满。”高怀德察言观色,缓缓说出了贺慕满的名字。其实他的心里一直在打鼓,这皇帝,龙颜难测。     皇帝听了之后,打开扇子微微扇子,像是略略想了想,才说:“哦。原来是他。这汴京贺府朕倒是耳熟能详,听说是汴京的首富。这白契能与他家的公子交好,日后也是对我朝有力而无害。”     “皇上说的是!”高怀德见皇帝没有什么不对的脸上,便顺着符合。     “罢了,让他好好养好身子吧,明日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是,皇上。”     “行了,你去皇太后那走动走动吧。”     “是。微臣告退。”     赵匡胤摆了摆手,高怀德就弓着身子出了殿,出了殿之后便往后宫太后的宫宇而去。太后没有多问,就是关切了几句,嘱咐了些明天的事宜就让高怀德离开了。这东走西奔的,到了几近日落才办完事。     而这一日银月楼里倚窗等待的七月,却是兀自伤怀。手里捏着一朵花,花瓣落了一地,只剩下花蕾在七月的手上转动。     繁花领着一众宫女,将明日所需的物什都放在桌上,瞧着七月还靠在窗前张望,就忍不住上前去劝。“公主,不要看了,我听闻王府来纳彩的人已经出宫去了。”     闻言,七月顿了一下,手里的花蕾落到了地上。转身,看着繁花,伸手抓住繁花的双臂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他们已经出去了,可是他为何不来看我?”     繁花的手臂被抓的有些疼,但是她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安抚七月说:“公主,你不要多想。我听宫里的人说,婚前三日,男方家里的人是不能见到新娘子的,包括新郎官自己。所以啊,我的公主,你就安心的等明天做全天下最美最享福的女子吧。”     “你说的可是真的?”七月将信将疑,放开了繁花。     繁花咬了咬牙,举起手发誓:“繁花发誓,繁花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然就五雷轰顶!”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便是。”七月说着,往桌上的那件凤冠霞帔走去。繁花在后面吐了吐舌头,朝着四周双手合十得拜了拜,心里默念:我的菩萨大仙,方才繁花的话都是戏言,你们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七月摸着那绛红色的婚服,脸上不由得有了笑意。她仿佛像是在梦境里,不能自拔。她如何也没想过,她会嫁给萧白契,成为他的妻。她更没想过,他真的会娶她。本来以为,这一生,在他们从狮子林那回来,在他们分别的那刻起就已经结束了。却不想,能有今天。     “公主,你在想什么呢?”     七月摸着那件婚服,一点一点的细细的抚摸着。明日,她就要穿上这一身,嫁给她此生最爱的人。“繁花,我只是在想,这一切,恍若梦境。若真的是梦,那就让我永远都不要醒来。”     繁花有些哭笑不得,去抓住七月的手,认真的告诉她:“傻公主,这当然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七月亦是认真的听着,点头,眼泪却落了下来。繁花有些措手不及,连忙去拿了手帕擦去七月的泪水。“公主,怎么哭了。明日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是,我是高兴。”     繁花想要七月开心,便有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件婚服上。将那件婚服拿起来,放到七月身上比划着,“公主,你可知,这件婚服是皇太后在两个月前边让人开始准备的。历时一个多月,由五十个工人日日夜夜不停息勾勒出来的。”     七月摸着它,低头一笑,道:“我知道皇奶奶疼我。”     日头见见低了,门窗外都寂静了许多。而此时萧王府内,才见,坐在屋内的那人终于动了。他拖着有些笨重的步子,打开了房门。院子里,两个扫地的丫头转头一看,惊得说不话来。一个精灵点的让另外一个呆着听吩咐,自己跑到前面去禀报了。     萧白契懒懒的眼神一扫,看到那个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的丫头,微哑着声音说:“你,去大盆水,我要洗漱。”     “是……是!”那丫头估计是新来的,对府内的事情不大清楚,便有些慌不择路。     燕国和高怀德正在屋子里为着萧白契的事烦心,听到有人来禀报说萧白契出来了,一时喜出望外。“她肯踏出房门,便说明他想明白了。”燕国松了口气,脸上虽有着笑容,可是却没有半点的开心。     高怀德知道她此刻的想法,走上前拥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沉默不言。即便是这样,对燕国也是一种安慰。     “生在皇家,便是错。”燕国闭了眼,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哽咽。他们,何尝不是过来人。其中各种的酸甜苦辣,他们都是尝过的。只是到了这一代,他们依旧无能为力。     “我们只要尽力做我们能做的便好了,你不要太过伤怀。白契他,或许会比我们幸运。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     “若是真的如此,便好了。”     就在这时,本来明亮的天突然暗了下来,轰隆一声,天上闪过几道白光,一下子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燕国和高怀德相拥着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燕国自言道:“不知道这一场雨,明天是否能歇。”     而高怀德只是拥着她看着外面的雨滴落下,并未言语。           第八十六章 嫁娶之日,却非如意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大婚前一日,萧府的人便开始上上下下的打点不知,府内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红菱高挂。这朱门红菱,囍字对贴,下人们上上下下面上都是一派喜庆,好不热闹。     绿姑出来帮贺燕好置办些日常所需,也依照贺燕好所托,带口信给萧白契。可是当她走到萧府门外时,便看到萧府门口下人们熙熙攘攘的忙碌着。一个个子比较高的男子握住红缎的一头,朝着门头上的门匾用力一抛。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来看着,绿姑也不由停住了脚步,抬头望着。红缎飞过门匾,那红缎中间的花球正正的落在门匾的正中间。所有人纷纷鼓起掌,夸赞那男子扔到好,扔到精准。     “我说,王斧子,你是不是在家里练过之后才来到。”众人里有一个瘦小的男子站出来,调侃道。     那被叫做王斧子的男子挠了挠头傻呵呵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们取笑我,王爷前些日子才被赐婚,我如何有时间去练过。”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然后又各自忙起来。     他们要在日落前布置好所有的东西,皇上御赐的婚礼,王爷和公主大婚,自然是马虎不得的。若是稍有差池,怕是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会不保。     绿姑找了空,扎住一个身边的人问:“请问下,王府里,可是有什么喜事?”     那人行色匆匆,也没想过要耐心回答,瞥了绿姑一眼,“你不知道,前几日皇帝下旨,给我们的永泰王爷辞了婚,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好了好了,我不能与你多说了,我要去忙了,不然可是要麻烦的。”     “诶诶诶,那王爷迎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啊?”绿姑还来不及问清楚,那人就进了王府,其他人布置完外面也纷纷进去。绿姑见他们要关大门,连忙上去。     “诶?你是何人?”     “我是贺府燕好姑娘的侍女,燕好姑娘让我来找王爷……”绿姑想要说明来意,可是说到一半就被那急着关门的人拦住:“什么燕好姑娘,我们王爷明天就要大婚了,哪有什么时间见你们这些闲杂人等。有事,等过了这几日再说。”     绿姑刚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那人已经将门狠狠的关上。     绿姑无法,只能先回去将此事告诉贺燕好。贺燕好听了之后许久布恩那个回神,脸上或喜或悲。绿姑看不明白,便伸手在贺燕好眼前摇了摇。     “小姐,你没事吧?”     贺燕好忽然嗤嗤一笑,对着绿姑欢快的道:“绿姑,你快些去帮我置办一身喜服来。我知道,他定然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可是我也不能全然没有准备。绿姑,你快些去帮我准备来。还有,替我准备一些好看的首饰,在拿些好的胭脂水粉来。”     “小姐?”     “快去啊!”第一次,贺燕好不再是温和的模样,她瞪圆了双眼,眼里好像是有泪水。     “好,绿姑这就去办。”绿姑说着,匆匆离去,留了贺燕好一人在屋里。终于,眼泪再也不能抑制的流出。她俯身靠在桌上,就这样任由自己的眼泪划过脸颊。     绿姑依照贺燕好的吩咐,去置办一些婚礼所需的东西,个把时辰过去之后方才回府。匆匆忙忙回了府中,刚好撞上了回府的贺慕满。     “见过少爷,是绿姑莽撞了。”绿姑急急后退,连身道歉。     贺慕满本来是个随性的人,也没想要怪罪绿姑。正想离去的时候,却看到绿姑身后跟着几个人手里提着一些东西,便问了:“这些是何物,是小姐所需?”     “回少爷,这些是……是……”     “说,是什么!”贺慕满向来讨厌被人说话吞吞吐吐,便没了耐心。     “少爷,今日奴婢上街帮小姐置办些日常所需,便看到萧王府挂了红菱,上门一问才知原来是永泰王爷要娶妻。奴婢回来转告小姐,小姐她……小姐她便说王爷是要去她,一定要让奴婢去置办这些物品。说是,说是明天要穿上等着王爷迎她过门。”     绿姑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道后面,几乎就听不见声音。贺慕满听到最后,眉头深锁。随后,便转身往贺燕好的住处走去。绿姑见此,便带着人跟着过去。     贺慕满走进贺燕好的院子,贺燕好的房门并没有关,他轻步走过去。站在门口,看见贺燕好背对着门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有脚步声,贺燕好以为是绿姑,轻声道:“绿姑,你将东西都搁在那把,明早,再过来帮我梳洗更衣。”     身后一片寂静,贺燕好也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只听到有人叹息了一声,贺慕满走到桌子的另一侧坐下,为自己和贺燕好倒了一杯茶。他端着茶,微微抿了一口。     “他娶妻,娶的必然是我。贺大哥,你说,他是不是让你也不要告诉我。我想便是如此,他一定是想明日给我一个突然。”     “燕好……”     “可是,若是真的那般突然,我又什么都没有准备,这岂不是失了礼数。所以我让绿姑去办了些东西来。贺大哥,你可以不用做什么,这样他便不会知道我都知晓了。明日,就是我们的大婚。”     “你不要再说了,明日,萧白契是娶妻,可是娶的偏就不是你。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贺慕满啪的一下将茶杯放在桌上,杯中的残水溅的他满手。     可是贺燕好却只是摇头,她一直坚信着:“你不必再多说,不必再相劝。我相信白契,他不会辜负我的。”     贺慕满知道自己再劝也是于事无补,于是便作罢。临走时,他忍不住说:“燕好,你不要怨怪白契,他也是身不由己。若是你相信他,你便要等他来找你,同你说清楚。”     “……”无人回应。贺慕满知道,此刻再说什么,贺燕好也是听不进去的。只能摇着头,离去。回了自己的院落,望着寂寥的夜空,却觉得无限的空虚。他未曾认识那女子,可是却被她的琴声所迷。     未曾相识,却先相知。     可是,造化弄人,他们如今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想至此,他忍不住拿了萧来吹奏。本来,箫声便是凄惶之音,此刻听起来,便更是寂寞无边。     一轮圆月,世人同赏。     宫墙之内,银月楼中。七月同样仰望着这一轮月亮,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繁花急匆匆的进来,强行将她拉去洗漱,推到床边。     “繁花。”七月无奈的叫着繁花的名,可是却没有得到繁花的任何回应。     繁花只是认真的将她的外衣宽掉,然后将她推到床褥之间,盖好被子才道:“公主,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明日就是你的大日子。依照礼数,三更一过你便需要起来准备了。现在都已经乳液了,你再不休息,明天没了精神,可就不能做美丽的新娘子了。”     七月知道繁花是在关心自己,为自己好,笑了笑,道:“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睡了。繁花,你也去睡吧,明日你不是也需跟着我一般早起来。”     “是,繁花这就去睡了。”     繁花帮七月熄了灯,带上了门。七月一人躺在床上,却全无睡意,眼前全都是萧白契的音容笑貌。严肃的,带笑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入了梦境。     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几人的命运,便是一段新的开始。或许是错的,亦或许是对的。不论如何,事已成定局。不管今后如何,他们都无法逃避。     “赵七月,这边是你选择的命运吗?那今后,你便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接受你自己所选择的命运。今后不论如何,你都怨不得他人。”看着满树落尽的桃花,枝头是抽出的嫩绿。萧白契站在树下,一席青衫,明净悠远。     故事到此,或许已经有了几分定局。           第八十七章 退无可退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翌日三更方响,繁花便惊醒,匆匆穿戴好就跑到七月的房间里。进去时,七月已经坐在床边了。另外一些宫女太监也纷纷赶来,繁花定了定神,仔细的吩咐下去要注意打点的事情。     走到七月的面前,七月还是神色恍惚的坐在床边。繁花将扶起来,往梳妆台走去。“公主,你可不要告诉繁花,你一宿都没睡。若是这般,今日出了差池可如何是好?”     永国公主与永泰王爷大婚,可是所有人都看着的。有的是真的来讨个喜庆凑个热闹,可是有些人可是要等着他们出丑的,尤其是看着七月。     “你放心吧繁花,我睡得很好。只是,我还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今日,我竟然真的能为萧白契披上婚服,带上凤冠。”     繁花忍不住笑了,手上也不马虎,一点点为七月梳着发髻。前几日她特地被皇太后叫去,练习了大婚只是女子的发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七月的发髻盘好,玉钗金钏都齐全了之后,七月自己描了眉目,轻轻抿了一口红纸。     繁花奉上那专门为七月所准备的婚服,七月含笑穿上。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七月有些拘谨的站在铜镜前。而繁花,却已经被这样的七月所惊艳。张着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七月见着繁花这样瞧着自己,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有些惊慌。     “公主,你真是太美了。”     七月一愣,这才松了口气。     “公主,只怕今日王爷见了你,也会如我这般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今日的公主,简直是九天玄女下凡。”     “好了,你不要胡说了。什么时辰了?”     繁花望了望外面,才微亮。“回公主,五更才响过。再过半个时辰,估计王府的迎亲队伍就到宫门外了。     七月抿了抿唇,手在袖中握紧。对着镜子,她仔细的看自己,生怕那里出了差错。看着自己高高竖起的云髻,上面戴着各种名贵的挂饰,可是唯独缺了那样她日日戴着的。     七月摸了摸自己的头,皱着眉问:“繁花,可有看见我的木簪?”     繁花走到她身旁,从一侧梳妆盒中取出那枚木簪:“公主,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理应打扮的贵气些。这木簪,我们且想放着吧。”     可是七月却拿过那木簪,对着自己的发髻,轻轻的插进去。然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才安心的笑了。“繁花,我不是说过,这木簪对我的意义吗?就是因为今天是我和他成亲的日子,我才要戴着它。带着它,一同嫁给他。”     繁花听罢便没有再劝,只是吩咐外面的人送了些糕点进来。这一日繁琐礼拘,若是此刻不让七月吃一些,怕是要熬不到晚上。     萧王府那一边,萧白契一身红衣,被管家领出大门,一言不发得跨上了那早已备在外面的马匹。是他平时常骑的那匹白马,此刻额头被绑了一个大红色的花缎。萧白契一上马,马儿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便是提了前蹄一阵长鸣。     燕国和高怀德站在门外,有些担忧的看着马上的萧白契。萧白契至始至终都未曾开过口,只是摸了摸那马儿的鬃毛。燕国还是有些放心不小,便走过去:“契儿,今日,你可要忍耐。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都退无可退了。”     萧白契没有去看燕国,只是目空一切的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孩儿知道了。”     唢呐声响起,街头巷尾的民众都跑过来围看。萧白契一身红衣坐在白马之上,没有表情的脸上在他们看来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瞧啊,这就是永泰王爷,听闻今日是去迎娶那永国公主。这真的是天大的喜事儿,这年纪轻轻的酒当了大将军,且娶了皇上最疼爱的公主。”     “是啊,真是有福气啊。”     “就不知,这永国公主的容貌如何?”     “皇上的女儿,风姿自然……”     人群中有着不少人低声讨论,这些话萧白契都听得见,可是他选择忽视。既然他选择了娶,如同燕国所说,他是没了退路的。     一刻钟的时间,萧白契的迎亲队伍就到了宫门之外,让守门的侍卫通报之后,萧白契戴着白树和两个亲信进去。     而同时有人去银月楼报信,让七月前去前殿。前殿便是皇帝早朝的地方,这场婚事,皇帝是打算让文武百官,全天下的人都见证。     听闻萧白契已经到了,七月的心不由一颤。繁花也甚是高兴,忙着帮七月整理仪容妆发。最后,繁花拿了红盖,将红盖披在七月的头上。扶着七月出门,还不忘嘱咐:“公主,这红盖头,你千万不能自己拿下来,要到了夜里,自己的夫君拿下才作数的。你可要记住了。”     在红盖之下的脸微微哄着,七月忍不住笑意:“我知道了,繁花,你此刻怎么比我还紧张了。”     “公主,这样的时候你还有兴致开我的玩笑。小心待会儿,我不搀着你,你就自己走到你心心念念的永泰王爷那去吧。”     “好繁花,我知道你是嘴硬心软,你才不会让我一个什么也瞧不见的人自己走过去呢。你也说了,他们都等着看我出丑,你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吗。那若是这样,我还不如不要去呢。”     “好了好了,公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大可放心便是!”     七月在红盖之下微微一笑,不做言语。     繁花一直扶着七月走到前殿,在两排文武官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向已经站在殿中心的萧白契。萧白契听到传话说七月来了,可是他却一点转身的意思都没有。虽然知道皇帝、皇后以及皇太后都在上面看着他,可是他说服不了自己。纵使今日他勉为其难娶了赵七月,可是他却不能若无其事的待她如常。     繁花扶着七月到了萧白契的身侧,才退开。七月盖着盖头,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还有萧白契的衣角和脚尖。他们咫尺身侧,可是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彼此的身旁。七月心头一酸,却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     “准驸马携公主拜别皇上、皇后、皇太后,行礼~”只听闻,站在皇帝身侧的公公捏着嗓子叫了一声,萧白契和七月纷纷对着上位者屈膝。三叩首,七月就是嫁出皇宫了。     皇太后看着阶梯之下,对他们行跪拜之礼的两个孩子,身着同样花色的喜服,出奇的般配。想着,念着,眼泪就不由的落了下来。皇帝闻声望去,连忙关切的问了几句。     太后摇摇手,直说自己舍不得。底下的百官看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权衡出这位九公主在皇上与太后心中的风量不清这个事实。     一些繁琐的礼数之后,七月终于跟着萧白契出了宫门。要上轿撵时,七月正踌躇着如何上去,萧白契已经走到她身后将她一下抱起,送她上了轿撵。七月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回去上了马。     方才他的动作不是很温柔,七月能够感受的出来。可是,他这样,却让她看不出任何端倪。她不明白的是,他们之间的隔阂出在何处。     繁花跟在轿撵的一边,看七月忍不住探出头偷偷掀了盖头看前面骑马的萧白契,便有些气急。将七月推回到轿内,放下帘子,劝道:“公主,你听繁花的话,千万不要再掀盖头了。过了这段路民众就多了,你可要切记啊。”     “好,我知道了。”           第八十八章 造化弄人,此情何堪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汴京城内,唢呐声,鼓点声,还又夹道民众的呼喊声,不绝于耳。红盖之下,不算倾城倾国,却秀丽可人的面孔微微泛起红晕。交握的手,紧紧相扣的手指。     而骏马之上的红衣之人,却一直不动声色,没有应有的笑意,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浇灭围观之人的热情。萧白契坐在白马之上,像是感受不到周围的喜庆氛围,好像今天娶亲之人不是他。他不过是个看客,无情无欲。     白树骑着一匹棕马跟随在左右,将萧白契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也明了了七八分。再回头去看那摇摇晃晃的轿子,纵然是平时清心寡欲惯了,也不由的叹息。     造化弄人,此情何堪。     迎请队伍在汴京城内绕过了九条弄堂,走过了九座长桥,终于往着萧王府而去。九九长弄,九九曲桥,寓意着长长久久。     迎亲队伍到萧王府时,已经过了午时,许多宾客都已经到了。燕国和高怀德站在门外等着,管家接待到来的宾客入席。燕国站在门外,藏在袖中的手紧握。高怀德虽然脸上平淡,可是心里是同燕国一样,略有几分紧张。     直到转角处传来唢呐声,看到那匹熟悉的白马和马上一袭红衣的人,他们的心才放回到肚子里。     轿撵稳稳的停在了萧王府的正门外,繁花等娇子稳了,才掀了帘子,伸了手去。七月坐在轿内,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略有些失望。她本以为会是萧白契来扶她的,却不想是繁花。微微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镇定了下神,伸手搭在了繁花的手上。     繁花扶了七月道门外,友人递了一段红菱过来交到七月手中,七月小心的接过。另一头,被交到了萧白契的手里。萧白契看着递来的红菱,没有马上去接,而是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知道人群中发出质疑声,他才伸手接过。     燕国和高怀德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七月看着手里的红菱,再看向另一头,虽看不见人,但是她知道站在不远处,和她拉着同一条红菱的人便是她此生唯一深爱的人。只是这样想着,她便觉得圆满。     繁花正要扶着七月进门,却被一边走来的一位婆婆拦下。繁花见她打扮的喜庆,知道这边是媒婆,所以也没有说什么,便走到了一边和白树站在一起。     七月和萧白契牵着红菱,一步一步的走向萧王府,一起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走过长长的廊道,走向他们的婚堂。     “一同跨过这门槛啊,以后你便是他的妻,他便是你的夫。有什么事,都要一同去过。”     “一步一阶,走的平平稳稳,日后和和美美。”     “97、98、99,九九步刚好到了这大堂,哎呀公主王爷日后可是必定会长长久久、相伴一生、和睦美满。”     七月专心的跟着萧白契的步子走,耳边是陌生的声音在说话。可是说的都是些讨喜的话,七月听着也不厌烦。     “好了,一会儿你下去领赏吧。”萧白契清淡的说,听不出是喜是悲。     那媒婆见自己到达效果了,笑的合不拢嘴来,连声道谢,又说了些讨吉利的话便退下了。堂上坐了燕国和高怀德,两侧坐着的都是些皇亲贵胄,还有些事萧白契的至交好友。其中,贺慕满还未到。     一切都准备妥当,管家看着一旁炉子上插着的烟燃道最后一节,烟灰落到了炉子里,才高声道:“吉时已到,新人上前行礼。”     七月一听,就有些紧张了。在袖中的手不停的缴着,所幸这些礼数宫里的嬷嬷都有教过她。她细心注意萧白契的一举一动,见他抬脚上前,她便也跟着上前,和他配合的天衣无缝。微微勾唇一笑,她在心里窃喜。     “一拜天地~”     转身,两人对着青天白日,弯了腰,行了第一个礼。     “二拜高堂~”     再次转身,对着上座的燕国和高怀德,弯了腰,行了第二个礼。     七月心想,此生,萧白契的父母便是她的父母,她要善待他们。     “夫妻对拜~”     转身,对着彼此,他们行了第三个礼。低头时,七月就忍不住勾唇笑了。虽然隔着红盖头,看不到萧白契,但是却觉得彼此的气息是如此的近,这么的亲密。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最后一声高呼,七月在众人的呼喊中,被萧白契一下子拦腰抱起。她没有准备,不免紧张,惊叫了声之后便柔弱的靠在萧白契的怀里,娇羞道不行。     走至门口时,贺慕满刚好赶到。萧白契抱着七月出来,贺慕满直直的看着依偎在他怀中的女子。两人都不曾看对方,只是擦肩而过。     萧白契目空一切的抱着怀里的妻子,而七月却全然不知,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兀自笑着。     七月没想到,萧白契带她到了一个房间后,放下她便离开了,未曾开口对她说一句话。七月不知是为何,却又不能自己追去问,也无法掀掉盖头。她不安的转动着头,四周安静的像是没有任何人。     可是,前厅喧嚷的声音明明真切的传来。     “繁花,你在吗?”     “公主,怎么了,繁花在呢。”     “繁花,白契哥哥呢?”她紧张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内心的不安叫她难以静心。     “公主,驸马去前面招待宾客了,一会儿便会回来的。公主耐心等着,不要急。”繁花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七月选择相信繁花的话,开始让自己不要去想太多,渐渐的也就平静下来了。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床沿,不言不语,耐心的等他的夫君来为她掀掉盖头。     可是七月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等来的事什么。     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外面的喧哗声渐渐小了,夜里的王府也渐渐寂静下来。繁花刚刚打完一个哈欠,出去瞧了瞧外面回来对七月说:“公主,方才我去前厅望了望,宾客都走的差不多了,相比王爷也快过来了。”     “当真?繁花,既然如此,这里就不要你伺候了,你让人准备些醒酒的送来就下去休息吧。”七月既紧张又期待,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会儿的萧白契。想着,要两个人才好,不会太尴尬,所以就要将繁花支开。     繁花也自然知道七月的心思,不做纠缠,按照七月的吩咐让人送了醒酒茶来,以及一些糕点,便将门带上离开了。一下子,房间内就只剩下七月一人坐在床沿,仿佛,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外响起了一阵紊乱的脚步声。     “王爷,还是我扶你进去吧。”是白树的声音。     “不必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我还没有醉,你们不用管我了。”萧白契的声音虽然有些不稳,但是还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白树权衡了下,最后还是离开。     萧白契站在房门前,迟迟没有伸手去推开。他是推不开,心里的那道门。他始终还不能接受,今天这样的局面。他倒想问问,里面坐着的那个女子,为何要这样咄咄逼人,将事情逼到如今这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萧白契没有推开房门,而是往着另一个房间去了。七月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离去的声音,心微微下沉。     “赵七月,你不要多想,再等等。”     不出一会儿,萧白契果然去而复返,这次他没有再犹疑,而是一下子推开了房门。房间里熏了浅浅的熏香,烛火通明。一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七月不由自主的既绷紧了身体,紧张的不敢动弹。     终于,眼前一亮,萧白契挑开了她的盖头。可是,用的不是称,而是一把泛着冷光的剑。对着直指她的剑尖,七月脸上的笑意一分一毫的褪去,脸色逐渐冰冷。           第八十九章 好自为之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是你说要嫁我,可我未曾说过要娶你。赵七月,这都是你自己种的因,你想过要结什么样的果了吗?”他的语气,如果那把剑,都是冷冰冰的。他看着她,眼神清冷。好像,是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不!不是的!白契哥哥,这门婚事,不是你同意的吗?若是你不同意娶我,那又有谁可以逼迫的了你?白契哥哥,你定是在同我说笑。”七月站起来,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只是坐的太久了,双腿麻痹,一下子站起来就好似被千万只针扎着脚底,痛不能言。     萧白契见眼前的人一脸精致的妆容,可是眉头紧蹙,眼里是委屈,是无措。一闪而过的怜悯,很快就消失无踪。他强迫了自己铁石心肠,冰冷的看着她,说着字字诛心的话:“无人逼迫?除了你那父皇,是没有人可以逼迫的了我。我本已经做了必死的决定,可是他却拿我父亲同母亲的性命相要挟。赵七月,你能说,这不是你授意皇上的。”     “我没有!”她的泪水,终于上了眼眶。原来,他是宁死都不肯娶她的,而她却是满心欢喜的要嫁给他。     萧白契此刻又怎会听她的解释,他只是想着,眼前这个人,夺了他的自由,让他和贺燕好之间失了诺言。一切的一切,他都归咎在七月的身上。他现在看她,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顺心。只是恨不得,她从眼前消失。     而七月,她方受了如此的打击,根本不知要如何去应对,如何去说服萧白契相信自己。她试图解释,可是当看到萧白契冰冷如锥子的眼神时,她退缩了。她知道,此刻不论她说什么,在他听来,都是辩解。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那,你想要如何?”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还有眼前的剑。     萧白契虽然气闷,却还实在不曾想过要如何面对这件事,面对眼前已经成为他的妻的人。借着酒劲,他却冲口而出:“我只恨不得你消失!”     此话一出,在场的二人身形皆是一震。萧白契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将心中所想的话说了出来,而七月,则是因为这句话,痛彻了心扉。     她如何都不曾想过,自己的夫君,自己心心念念要嫁的人,竟然会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对她说出这般剜心的话。     “为何……”     “为何?若是今日我娶妻,那我娶的也不应该是你,你可知,今日的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可如今,就是因为你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事已至此,我亦无话可说。赵七月,你当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她又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让她好自为之?七月被他的话逼得节节后退,最后无力的瘫坐在床沿。萧白契见此,也觉得可以了,便收了剑,提步往外走。     七月见状,连忙追了上去:“白契哥哥……”     她还是叫他白契哥哥,即便他已经说得这般明了,要与她恩断义绝。     “你不配……”萧白契酒劲上头,听着七月叫着他,他心里对贺燕好便越是愧疚。不胜心烦的喝到,转身提剑挥去。似乎,有裂帛的声音。     七月只觉得肩上一痛,闷哼了一声,不得不止住追赶的脚步。萧白契也是一愣,顺着手腕看去,那剑,竟是没入了七月的肩。离她的心口,只有五寸。     七月的泪水,只像是雨水,倾盆而下。她看着拿剑的人,他没有一丝的懊悔和心疼,只是木讷的看着他的剑。七月流再多的泪水,他都不会看一眼。     “你当真,如此恨我。恨不得,要杀了我?”七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问出这句话的。只是觉得,心口的痛,比起肩上还要痛。     萧白契眉目淡淡,始终没有看她。“是!”像是下了决心,他一下子抽出了剑,所幸剑没入的不深,只有三寸,不会伤及性命。     七月皱眉,忍受这刻骨的痛。     他提剑转身,就要离去。她再次叫住他,用她此生的尊严:“萧白契,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不许踏出这个房间半步。”     “公主,萧白契随你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他利落的开了房门,消失在门转角处。门外站着的是听到声响赶来的繁花,她不明状况,赶来时只是见到萧白契提着剑怒气冲冲的离去。惊心的是,那剑尖淌着血。     果然,她看到七月站在门内,一身红装,目光孤寂。繁花闻到淡淡的一股血腥味,心里一阵阵的担忧。连忙走过去检查七月的身体,等她看到她肩上的伤时,忍不住捂住嘴惊叫了一声。     “公主……”     “繁花,他要杀了我,他当真要杀了我。”     “公主,不然我们回宫去吧。”繁花的眼泪滚落,她不明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七月要这样委屈自己。即便被刺伤了,刺痛了,还是强忍着。     “繁花,此生,我嫁了他,便就是他的人了。即便是死,也是要死在这的。”     “呸呸呸,公主,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们不如先进宫禀报皇上,让皇上给驸马小惩以戒?”繁花手忙脚乱的找来药,慌乱的替企业上药。她跟随七月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七月手上,更不要说是如今这样严重的剑伤。     七月将衣服拉拢,声音苦涩:“七月,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     繁花犹疑了下,最后点头应下。     “好了,我无碍了,想休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公主……”     “下去吧。”七月疲惫的摆了摆手,繁花知道七月此刻不想有人打扰,便安静的退下。等偌大的一个房间里只剩下七月的时候,七月坐在梳妆镜前,细细的看着自己的妆容。这么精致的妆容,却无人欣赏。     眼前不断闪过萧白契那痛恨的眼神,耳边还萦绕着他冰冷的声音。不知是在梳妆镜前坐了多久,七月终于动手,将自己的妆发卸下。她最后拿下的,是萧白契赠与他的木簪。她轻轻的抚摸着,那木簪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粗糙了,是由于经常被抚摸,变得圆润光滑。     最后,七月将它放进了梳妆盒,将那落了锁。转身,吹了已经燃到底的红烛。     而萧白契,在离开七月那之后,跌跌撞撞,却不知往哪儿去。去前面桌上拿了一壶酒,摇摇晃晃的到了花园里。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角落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萧白契不看也知道,是自己的好友贺慕满。贺慕满从一边的台阶走来,做到萧白契的身旁,沉默不言。     “我将她刺伤了,在肩上。”他说的云淡风轻,合着酒水,声音消隐在喉间。     贺慕满失了反应,看着他,手一松,酒壶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萧白契只是轻轻的扫过一眼,道:“浪费了这好酒。”     贺慕满似还没从方才萧白契的话中回神,萧白契轻轻一笑:“你不必担心,无碍。我没有伤及她的性命。”     “你……这又是何苦,这是说来,怕她也是不清楚其中原委的。”     “如何不知?她明明知道我所爱之人叫做贺燕好,明明知道我是不会娶她为妻的。可是到最终,她还是以权谋私。皇帝下的旨意,我没发反抗,可是我心爱的人,我又能力去维护。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白契……”     “你不必劝我。”     贺慕满摇了摇头,起身,整理了下衣摆就要离去。可萧白契却叫住了他,欲言又止。           第九十章 翘首相盼,无言以对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第二日,七月知道有敬茶这个习俗。早早的,繁花就来服侍她起身,洗漱装扮。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七月,繁花心里实在不忍。拿簪子时,打开那个盒子,踌躇了许久,不知如何挑选。     “就拿那个流苏明珠金钏给我戴上吧。”繁花没有去看那盒子里一眼,只是盯着镜中的自己,抿了红纸。     繁花拿了七月所说的那支金钏,合上盒子是还是有些迟疑。那支圆润的木簪,就只有静静的在盒子的一角。     “公主,王爷都没来,我们要不就不要去敬什么茶了,免得不讨好处。”     “繁花,你要记住,我和萧白契的事,不许让第四个人知晓。现在我是他的妻,他如何待我我不管,但是我的本分,我还是要尽的。好了,快给我带路吧。”     繁花应了是,就低头走在七月的前方,也是第一次来这王府,所以托了在外面的一个姐姐带路。那丫鬟知道七月的身份,出了紧张之余,还有几分敬重。路上经过一些地方,会稍做讲解。     七月到大厅时,燕国和高怀德已经坐在位置上。看见七月,却未见他们的儿子,不免疑虑。但是两人知道这萧白契娶永国公主之事本来就是勉强他了,如今有些什么变故,他们也无可厚非。两人对视一眼,都选择缄默。     七月没有丝毫的怀疑,之事公共顺顺的敬了茶,然后和他们说了几句家常,便得准退下了。即将要退下的之时,燕国忽然叫住了她:“公主,今后你就不必再来请安敬茶了,这些     繁琐的规矩,我们不要也罢。”     七月蜷首,温婉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一切全听父亲母亲的。”     “好好好,公主前几日怕是累了,快下去休息吧。”高怀德摆摆手,笑着说。     七月行了礼,就带着繁花离开了。徒留燕国和高怀德二人坐在厅中,相顾无言。最后,也只是惋惜一叹。     七月带着繁花走着来时的路回去,任七月如何心思单纯,也有几分感觉。这燕国长公主同驸马高怀德,对她并不如意。     “公主,今后不必早请敬茶,这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何你一路闷闷不乐呢?”繁花随在左右,不免觉察。     七月苦笑:“繁花,这敬茶一事,是媳妇对公公婆婆应做的。可是他们,却免了这一道。我本便是依靠这点让自己知道自己还算是这府里的少主人,是他的妻。可是如今,怕只是有名无实的人物罢了。”     “或许真的如萧白契所说,他们谁都不愿,有这段婚事。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父皇的强人所难。”七月喃喃,眼里蒙了一层水雾。     “公主,你说什么?”     七月摇摇头,沉默不语的开始往前走。     那日之后,府里上下便只当府里是添了一位公主,而不是他们的王妃。他们见着七月,只将她唤作公主,没有一人称她为王妃。早晚膳食,没有人说让她去哪儿吃,她便都自己关在屋子里吃。     久而久之,她便无心出去走动,也无心饮食了。她只是日日的坐在窗前,让人在窗前弄了矮榻。她临窗有时会描描画写写词,兴起了便演奏一曲钻研下琴技。而有时,她又会只手撑着下颚,看着窗外不知想着什么。     繁花跟随在左右,感觉得到。她的公主,不复以前的活泼明朗,像是被人夺去了笑,又是对着她,也多半是皮笑肉不笑。繁花着急,却也没办法,她知道症结在何处,可是也却无能为力。     过了十多天,繁花终于忍不住。替七月去寻萧白契,无论如何,她都要讨要一个说法。等她火急火燎的赶到萧白契之前所住的院落,那里的人说萧白契去了醉归楼。繁花一急之下便赶去了。     “你们不要拦着我,我要找我们家驸马。”在醉归楼楼下,繁花一处一处的找,知道小二说萧白契在楼上会客,繁花才知道往哪儿去。可是偏偏,萧白契不是那么容易被他见着的。     “姑娘,姑娘诶。这永泰王爷,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你啊,行行好,快离开这把。若王爷是你家驸马,他回府之后不就能见着了吗,何苦在这寻他。”     繁花扁了扁嘴,她是有苦难言。若是在府里能见着,她又何必寻来这。     “王爷说,让她上来。”正当两人争执不下之时,楼梯上出现一人,对着下面说道。此人,正是白树。     小二见是白树传的话,也就不再阻挠,对繁花道了歉就放她上去了。繁花急匆匆的跑上楼,与白树对望了一眼,便寻萧白契娶了。她进去时,萧白契正在与人饮酒,对坐的正是贺慕满。     “王爷,求求你去见见我们家公主吧。”繁花一进去,便屈膝跪在萧白契的脚边,乞求她:“王爷,繁花不知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繁花知道,公主心心念念的就是王爷你,你这几日不曾来看过她,她便消瘦的只剩下骨头了。王爷,就算你对我们公主全无怜惜,但她现在也是你堂堂正正的妻,你就不能看着夫妻情分上……”     “好个堂堂正正的妻,好个夫妻情分。繁花,你起来吧。我知道你心疼你的主子,可是,我是不会去看她的。这一切,都只是她咎由自取。”萧白契转着手里的酒杯,面色平淡。     繁花却没有依言起来,想起七月倚窗翘首相盼憔悴的面容,就忍不住哽咽:“王爷,你当真不去。那也说些话,让繁花带去给公主,有个宽慰也好。”     偌大个屋子,无声了片刻,才响起声音。繁花觉得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刻,萧白契是用着怎样冷漠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我对她,已是无话可说。”     繁花一听,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白契。她不曾想过,竟会有这么无情的人。用力的擦去脸上的泪水,繁花站起来,冲跑了出去。白树想要去追,最后还是止住了脚步,略有些无奈的看着萧白契。而萧白契,却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饮酒。     对坐的贺慕满也是一直未曾说话,沉默许久,他起身理了理衣服:“白契,你若是娶她,就是为了伤她,那我不能坐视不理。”     “哦~你如何坐视不理?毕竟,她已经是我的妻。”说完,自嘲一笑。     贺慕满一时无言,只能在袖中握紧双手。     繁花从醉归楼出来,便径直回了萧王府。赶到七月所在的房间,七月跟她离开时一样,依旧靠在床边,眼神悠远。繁花放轻了脚步,走到七月的身旁,拍拍七月的肩:“公主,这萧王府有什么好的,我们不如会皇宫去吧。”     七月却缓缓的摇了摇头,她一直在固执的相信,萧白契对她,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只要她守在这里,有一天,萧白契回头,便能看到她。     “公主,我……”繁花一急,险些就将方才去找萧白契一事说了出来。仔细看了看七月,好像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便松了口气。“公主,我去给你炖碗燕窝粥来,你都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繁花意料之中,不会得到七月的回应。繁花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听见外面响了一声雷,便一下子落了雨水。转身去一旁取了伞,走过窗边时,她听见,窗边的七月喃喃自语:“我细数过,这府里,晴了六日,雨了四日,阴了四日。一共,十四日了。”     繁花听着,不由得酸了鼻子。           第九十一章 一月不足,他却再娶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的时光,好像就如同那枝头的飞花,消泯在枝桠之间,风过之时。半月过去,又是半月。七月觉得,她此生,可能出了等待,便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的了。     唯一改变的,是她似乎变得有些畏寒了,明明是七月的天,有时在窗边坐久了她却会不禁的发颤。起初她并未在意,可是久了她不说,繁花也发现了。     “公主,你何苦这样糟蹋自个儿。那永泰王爷不懂得珍惜你,你可要自己对自己好些。人生在是,不如意之事,十有**。若是事事都强求,那怎么说得上是人间呢?”繁花扶着七月到榻上休息,由心的发出一番感慨。     七月看看眼前不过十四的繁花,忍不住笑了:“繁花,你小我两岁,可是懂得似乎比我多了许多。你的心思,比我清明。”这番话,听起来多了许多的苍凉。     第一次,繁花摈弃了主仆之间的罅隙,坐在床沿,拉着七月冰凉的手,微微有些哽咽:“公主,你千万要保重自己。繁花知道,繁花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大逆不道,可是繁花却是字字出于真心。繁花自从跟了公主之后,便将公主当做了繁花的姐姐。繁花见不得公主受苦,公主,若是留在这里要这样辛苦,爱那萧白契要如此辛苦,你又何苦为难自己,放下不是就是解脱了吗?”     七月仔细听着繁花说话,可是眼里却无波无澜,心静如水。“繁花,若是事事都如你说的那般容易,又哪来的何苦呢。我不是不想放下,只是做不到放下。拿起一个人放在了心上,又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即便他刺了我一剑,伤了我的心。可是终究,我还是无法不念他。”     “繁花,你现在还不懂,是因为你还未遇到那么一个人。若是遇见了,你便知道了。但是如果爱上一个人会如同我这般痛的话,我宁愿你此事平平淡淡,粗茶淡饭的度过。”     “公主……”     “好了,我乏了,你自己出去玩吧。”究竟是什么,让以前活泼明朗的赵七月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谁也说不上。就连繁花,可能都只是猜到了其中的三四分。原来将一个人挂在心头,会令自己这般的煎熬,像是历经了沧海桑田。     繁花此刻是不懂,可是他也不知,在不久的将来,她也会亲身体会这样深刻的感情。并没有如七月的愿,她也是难以平庸快乐。可是那时,七月没有陪伴在繁花的身边,不能如同当日繁花快慰她那般宽慰繁花。     只能说,世事难料。     又有谁能料到,七月方午歇醒来,还没有回过神思,就瞧见繁花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公主……”     “何事你这样慌张?”这么写日子,七月从未在意过府上发生什么事,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与她无关。她本以为,没有什么事可以惊扰到她。     “公主!”可是谁知,繁花一到床前,便哭得跪了下来。七月从未见过繁花哭得这样伤心过,她慌乱的去扶她,却扶不起来。“公主,我们回宫去吧,不要呆在这了。或者,我们去任何地方都好,繁花陪着公主,去哪儿都好。”     见她如此,七月的心里不安了起来。“繁花,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公主……”繁花哽咽,“萧白契他,竟然真的要纳妾,不,是纳侧王妃。公主,你才刚嫁进王府一月不到,他竟然就要再取一房进门。”     七月一听,只觉得浑身都被抽去了力气,脑子里轰轰的响着。耳边,回响着萧白契在他们新婚之夜所说的话。     他说:“是你说要嫁我,可我未曾说过要娶你。赵七月,这都是你自己种的因,你想过要结什么样的果了吗?”     他说:“无人逼迫?除了你那父皇,是没有人可以逼迫的了我。我本已经做了必死的决定,可是他却拿我父亲同母亲的性命相要挟。赵七月,你能说,这不是你授意皇上的。”     他说:“我只恨不得你消失!”     他说:“为何?若是今日我娶妻,那我娶的也不应该是你,你可知,今日的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可如今,就是因为你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事已至此,我亦无话可说。赵七月,你当好自为之。”     他说:“你不配……”     繁花低着头,没有看见七月的异样,只是想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好让七月大彻大悟,可以放下。“公主,你可知道?方才去膳房的路上听几个丫头在那说,王爷要纳一个姑娘进府。繁花还听闻,你们成亲那日,驸马去了汴京贺府,见了他们的小姐贺燕好。今日听说驸马要迎进府的,就是那位!”     七月只觉得耳边隆隆,眼前的景物有些颠倒,忍不住扶住了自己的胸口,抓紧。“贺燕好……贺燕好……果真是她。果真是,是我一厢情愿,拆散了人间一对痴心鸳鸯。”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千万不要吓繁花。公主!”繁花听闻七月的语气不对,一抬头方发现七月趴在床沿已经开始呕血了。“公主,你忍忍,繁花这就去找御医来。”     繁花方起身,却被七月拉住了衣角:“繁花,不要……不要惊动宫里。”她抓着自己的心口,蹙着眉头,像是有着化不开的痛。     繁花含着泪,迟缓的点了下头,然后跑了出去。     繁花一离开,七月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越出她的眼眶,肆虐。     只是此时,萧白契要迎娶贺家大小姐贺燕好的事情,已经是满城风雨了。萧王府,喜事刚过一月不到,便又重新再门匾上挂了红菱。虽然不比上次的恢弘气派,却也是平常人望成莫及的。     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王爷不爱已娶的公主,想娶的,一直都是那梁鸽化名的贺燕好。他们有些人,是对七月抱有怜悯的。     在七月苦苦等待的一月里,萧白契却在周转置办他和贺燕好的婚事。他夜夜晚归,都是在贺府里陪贺燕好。十日前,入了宫面圣,请了旨意,终于要将贺燕好迎娶过门。这一日,贺燕好不知道在梦中梦到过几回。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萧王府和汴京贺府联姻,这也是汴京不小的事,与永泰王爷和永国公主成亲之上只是差了一步而已。同样的,也是满城风雨。皇上允诺了,太后没有异议,此事就顺理成章。此刻的萧王府和贺府一派喜气。而贺慕满却不见几分快乐,只是日日饮酒。     七月,则是昏迷不醒。     繁花跌跌撞撞的跑到前厅,刚好撞见萧白契和贺慕满商议娶亲之事,燕国和高怀德也在场。都是萧白契在说,贺慕满则漫不经心的坐在一旁玩着腰间的吊坠。     “繁花,你不能进去,此刻……”白树拦下脸上还有泪痕的繁花,可是繁花却像是不要了命也要进去,白树下不了狠劲,只能被她推得步步后退。     “白树,让她进。”     得了命令,白树自然就放行了。繁花盯着白树,将自己脸上的泪迹擦去,小步跑了进去。一进去,她便跪在厅中间,重重的磕了头:“繁花恳请永泰王爷、长公主、驸马救救我们家公主,替她寻一位大夫。”     “你们公主怎么了?”坐在一旁本来心不在焉的贺慕满突然听闻七月的消息,连忙坐正了身体,急急的问。     繁花见过贺慕满一眼,知道他就是贺燕好的哥哥,便没有好脸色,看也不看他一眼的道:“永泰王爷,我家公主听闻你要取贺家大小姐过门,一时情急便呕了血。即便如此……”再也忍不住,她还是哽咽了。     “即便呕了血,她却让我不要请御医,不要惊动宫里的人。永泰王爷,你若是对公主还有半点怜悯之意,就赶快帮繁花找一位大夫吧。晚了,我怕公主……”     “白树,快点去将我们王府常用的几位大夫请来,速去。”燕国的眉头紧锁,她随知道这个消息可能对七月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可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怎么说,她也是皇帝亲自指的婚嫁入这王府的,若是有个好歹,定然会被追究。     繁花转眼盯着萧白契,可是萧白契始终都是面色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繁花心如死灰,心里直替七月赶到不值。繁花恨,恨萧白契的无情。           第九十二章 堂堂公主,何苦委屈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大夫很快就到了七月的住的院子,替七月把了脉。繁花焦急的等在一边,白树站在一侧脸上没有太多的起伏。而萧白契,始终没有来。     大夫搭着七月的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在桌上写了方子交给繁花。繁花急急的住着老大夫的衣袖,焦急的不行:“大夫,我家公主,可有大碍?”     大夫一边整理药箱,一边笑着安慰:“这公主目前的身子是无甚大碍。只是公主最近可能是伤寒入体,今日又不知因了何事,气血攻心。这一极寒,一极热,两者一交互,便有些难处理了。今后可能身子底会弱些,尤其是季节交替之时,春秋深处,寒冬腊月的时候,尤其会畏寒。你们这些身侧人,可是要多多注意些。”     繁花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明白大夫的意思,到底是好是坏也没个说法。“大夫,你就告诉七月一句话,公主她……公主她,是否严重?”     “这……公主的身子,说来也不是严重,主要是看日后的调理。只要调理照料的好,自然就无碍了。”     大夫如何说白,都会给自己留几分余地,给病人留一些悬念。繁花始终不明白,那若是调理不好,是不是七月的病会殃及性命?而这些,似乎大夫都在刻意回避。繁花还想追问,白树却上前来。     “繁花,你先去抓药来煎了喂公主服下吧。大夫说没事,那便是没事。我先送大夫出去,你抓紧去吧。”     说完,也不等繁花回应,就领着大夫出去了。繁花拿着药方,看了看床上仍在昏迷中的七月,便出去抓药了。     而繁花前脚刚走,萧白契后脚就进了七月的房间。外面守着的人瞧见,刚想请安,被他噤声了。他这是第二次来他们的婚房,与其说是他们的婚房,不如说是七月一人的住处。他已有一月未来此处,没有来看过七月。就算平日在府中,他也很少见到她走动,甚至都很少听到关于她的一些碎语。     他一进来,先是迟疑了一下。望了望四周,原本喜气的一些摆设装饰都已经撤去了,整个房间或许被主人特意布置过,显得有几分清雅别致。     他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屏风后的那张床上,他一步步的走向那处。转过屏风,他就看见此刻卧在床上,脸色苍白若雪,眉头轻蹙的七月。他就那样一步之遥的站在床边,静静的观察着这个女子。     明明只是一月未见,他却恍如是隔了一世。     “白,白契哥哥……”     床上之人突然传出的一声呢喃让站在床边之人,浑身一震。萧白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凝视着那个仍旧昏迷的人。     只是这么一句,她再没有叫了。     “赵七月,你真的这般喜欢我?可是,为何不让我们的一切都结束在那山林野居之中。你明明知道我心有所属,却为何执意要嫁于我为妻。如今这般,却是陷我于不仁不义。”     说完,萧白契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静静的凝视着七月。似乎,一切的迷茫,都能在七月的身上找到症结。又或许,他是想要看透七月的心,究竟是如何想的。     “嗯?”不知过去了多久,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呢喃,悠悠转醒。     七月未曾想过她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会是萧白契,这是她出乎意料的事情,也是让她喜出望外的事情。她以为她的等待,终于换来了他的回心转意。她想强撑起笑意,对他说一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七月,我就知道你会来看七月。     “你是堂堂公主,万人之上,千尊之躯。实在是没有必要此如此矫揉造作,或是委屈求全。你若是不快,大可以进宫禀报圣上。燕好我是娶定的,本也就是你,毁了我和她原本好好的因缘。只恨我不是孤身一人,不然,我宁死不屈。”     只是,萧白契这话,出口的太快。快的让七月来不及收回嘴角的笑意,快的让她来不及回应。一瞬间,她仿佛被推进了一个深深的冰窟。寒冷的,瑟瑟发抖。     “咳咳……咳……”她不知为何就咳了起来,当时萧白契方才说完那样的一番话,七月也是有韧性的。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咳嗽,这样会应了他所说的矫揉造作。而这些,在萧白契看来,也似乎确实是如此。     他的眼里分明有了然和醒悟,可是七月却如何也忍不住。她伸手捂住嘴,感觉到喉头有一点点的猩甜。可是此刻,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面前示弱的。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她捂着嘴,口齿不清的说着。     “赵七月,你可以去让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再次逼我。但,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退却的。”     七月又闷咳了几声,强韧这心痛,说:“我不会去找父皇的,你要娶谁,便娶谁!”     萧白契得到了她的回复,便一拂袖,头也不回的走了。方走出屏风,繁花就端着一碗药进来了,也来不及对萧白契请安,就直接去扶了趴在床沿的七月。七月以为萧白契已经走了,便咳得有些厉害了。     繁花将七月扶起来,看到地上的一团殷红之后惊叫了一声:“哎呀!公主,你怎么又吐血了,公主?”     繁花说这句话时,萧白契正要抬脚要跨门槛,听到里面传出的惊呼,下意识的酒顿住了。两边守门的丫鬟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色。萧白契也只是稍一迟疑,便利索的离开了。     方才转醒的七月,忽而又变得迷迷糊糊,时不时的咳嗽两声。繁花扶她躺下,这样根本无法进药。繁花左右无法,只能再去请大夫来。替七月捏好被角,要离开时却被七月拉住。     “公主?”     “不错,七月是堂堂的公主,为什么要受此般的委屈。难道,只因七月爱上的是你?七月恨你!七月恨你!咳咳……”     七月反反复复的呢喃着,气血攻上心头,繁花只是落着泪,拿着手帕慌乱的擦去她嘴里咳出的血。     “公主……公主!你既这般难受,何苦为难了自己呢?”     不知是否是听到了繁花的这句话,戳到了伤心处,七月竟然落下泪来。繁花知道七月的病情中了,拖不得,便安抚了七月就跑出去找大夫了。从宫里带来的,七月身边的人只有繁花一人,繁花一走,整个房间便空荡荡的,让人心凉。     繁花一路跌跌撞撞的去找了白树,她真的不知在这府里她要去找谁,她想着白树会帮着她的便去找了他。白树听闻七月病情加重,便二话不说又去请了方才的大夫。只是可怜了那老大夫,方回到自己的医馆,还未能喝上一口热茶,就又被请回王府了。     “唉!想来你们定是让公主又受了什么刺激,公主这是虚火入了肝,伤了内脏了。我重新开一个方子,你即刻拿去煎了,待她行了马上让她服下。本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偏偏是几样到了一块儿。你们先这样伺候公主服用,用完五贴,我再来复诊。”     “有劳大夫了,白树送送您。”     却不想被大夫拒绝了:“不必了,我自己识得路,我自己出去就好了,你们还是妥帖照顾公主吧。唉!”     “那大夫慢走!”白树做了个揖,便从繁花手里拿过药方,“我去抓药煎了送来,你在这守着公主吧。”     繁花看了白树一眼,对着他点点头:“多谢!”     繁花打了水,将湿巾打湿,放在七月的额头。七月似乎是有些难受,轻轻地呢喃。七月一刻不停的帮她擦着脸颊上的汗,心里替七月不平。而一面,她也是认定了七月病情忽然加重,定然是和萧白契脱不了干系。     而此时的萧白契,却对此事全然无知。他只知,他去对七月说了他自己都未曾准备好的一番话,而七月,却也说不想见到他。     问世间情为何物,或许就是一环相思一环扣吧。           第九十三章 此情此景,恍如昨日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这一病,就是五日。     这几日里,她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醒着的时候不多,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梦里,她纵使反反复复的梦见萧白契。他们在顾婆婆那的时光,还有他对她说的那些绝情伤心的话。一来一去,都在梦里再经历了一回。     到了第五日,她终于有力气下床。这几日,来看她的人并不多,因为她生病一事并没有声张,所以只是燕国长公主和高怀德来探望过几次。而萧白契,听繁花说,自那日之后,便再无来过。     “繁花,扶我去床边坐坐。”繁花依了她,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做到窗边的软榻上,繁花早有准备,拿过搁置在一旁的披挂披到七月身上。“繁花,这七月的天,怎么要我裹得这么严实。”     “公主,大夫说你寒气入体,一定要注意防寒。再加上你大病初愈,还是小心些妥当。”     七月笑笑,倒是没有把繁花的这番话放在心上。不知为何,她觉得自从她嫁入王府那日起,她对一切都变得淡淡的。没有太多的情绪,连自己的身子也全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莫非,这就是书里常说的生无可恋。想到此,七月忍不住自嘲一笑。     “公主,你不必伤心。永泰王爷迎娶侧室一事,退后了三日。毕竟你也是大宋国的九公主,你还在这病着呢,他们凭什么喜气洋洋的娶亲成好事。燕国长公主毕竟是皇家里的人,这些也是注意的。所以,便将婚期改到了三日后。”     七月听着繁花说着这些事,她只是目光平淡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最后,嗤鼻一笑:“繁花,你若是不说,我都要把这事儿给忘了。”     “公主,你要是真的难受,不如我们进宫去求皇上,他那般疼惜你,一定会为你做主的。管他萧王府如何,永泰王爷如何,这婚定然是成不了的。”繁花恨恨的说着,只是恨不得能痛打萧白契一顿解气。     七月却摇了摇头:“我为何要阻止?萧白契是决意要娶的,就算没有这个贺燕好,也会有下个贺燕好。他是铁了心要厌弃我,铁了心要娶。既然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就怕,到最后难堪的反而是我。既然如此,那何不让我大方得体些。接纳她!”     “公主,你的意思是……”     “我虽是公主,但是三从四德还是知道些的。他竟然要纳侧室,七月又能如何,我只能如他们所愿摆出正室的样子。但是,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我赵七月虽是他萧白契的妻,也是一国公主,是委屈不了的。”     说这番话时,有意无意的,七月抬了抬下巴,一副傲然淡漠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了赵匡胤年轻时候的几分狂狷。“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永国,可不是那么的没有小肚鸡肠。她贺燕好若是不来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她。倘若她不想让我好过,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这样一个午后,七月临窗坐着,身影消瘦。她用着低哑的声音说着狠戾的话。可是七月站在一旁,却听酸了鼻子。     “公主,不论什么时候,繁花都会陪伴在公主左右的。”     三日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在繁花的悉心照料下,七月的身子勉勉强强好了起来,只是不施粉黛的时候,瞧着还是有些羸弱苍白了些。     这日,王府里的各个角落都张灯结彩,贴满了囍字,挂满了红缎。全府上下的仆人丫鬟,都打扮的喜气洋洋的。只有七月住的这夏临苑,人烟稀少,还是平日素淡的模样。似乎,沾染不到外面的喜气。     七月让繁花给她梳了一个算是比较端庄的云髻,一半及腰的长发还是披在肩上,施了薄薄的一层粉黛,含了红纸。     最后,都打扮妥帖了。七月忽然对繁花说:“繁花,将那木簪拿来给我戴上。”     繁花迟疑了下,不过还是去去了来,端详了会,便给七月擦到云髻中了。“公主,你真的是美极了,今日一定是要比那贺燕好还要美。”     “我无心同她比较。”     七月没有多看镜中的自己,只是淡然的起身,拖着长长的红色水袖长裙走到了门外,走向苑外。繁花瞧见了,便急急的跑过去跟上。     她看着外面挂着的种种,还有仆人丫鬟们行色匆匆的来去,猛然间,好像想到了自己刚嫁来的那晚。她都没有好好看过她的新家,便被人匆匆佣进房间里去了。     原来,竟是这般的好看啊。     “公主,你那日过门,可是要比如今气派多了,而且也要热闹过了。她贺燕好,不过是一介平民,婚礼排面自然都无法同公主比的。”     繁花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今日,萧白契迎娶贺燕好是没有那日王爷迎娶公主气派非凡,可是懂得内情的人都知道,这萧白契娶一个侧室,用的却是迎娶正室的礼。而这些,七月自然都无从得知。     很快,宾客就来了三分之一了,可是并没有人来通知七月,她需要做些什么。路上遇到些下人,他们也只是惊慌的躲避没有多个一言半语。七月这才领悟,原来他娶亲,本就没有让她去观礼的意思。     若是寻常人家,夫君不让自己的妻子去看自己迎娶妾室,可能是体谅她。可是萧白契,却绝非如此用意,他怕只是想让七月要出现,破坏了他们喜结良缘。     七月领着繁花,一路往正堂去。她们走的也不急,只是缓缓的走着,好似只是来赏花赏风景的。知道她们走到偏堂,听到有人高呼了一声:“新娘子到…~”     然后正堂内便热闹了起来,哄吵着要见一见新娘子的绝世容颜。“新娘子到了,我说白契兄啊,不知我们几个可否有幸,瞧瞧嫂夫人的芳容啊。哈哈哈!”     嫂夫人?     七月站在偏堂,只是远远的看着、听着这一切。只觉得此情此景,恍如昨日。在听到有人称呼贺燕好为嫂夫人时,她的心猛一跳,也只是跳了一下。而那个人的玩笑,萧白契并没有纠正。他只是望着廊上贺燕好款款走来的身影。     贺燕好到了正堂外时,他便笑着上前,将贺燕好从送亲的嬷嬷手里接过贺燕好。虽然贺燕好是带着盖头,但是七月似乎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二人隔着一层纱,相视而笑。可是这样的画面,七月竟然看着,没有心痛。     “公主,不然我们回去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繁花站在一旁,有些担心七月。但那时七月,却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对新人,眼睛几乎眨都不愿眨一下。     直到那对新人相携走到正堂的中央,站在宾客的中间,站在燕国长公主和高怀德的面前。所有人看上去都很高兴,连燕国长公主和高怀德也是。七月不禁想,那是他们之前站的位置,是不是当初他们站在那时,周围的人也是这样的快乐。可是这些,都无从去得知。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萧白契肯定没有像今日这般快乐。     七月自认识萧白契以来,就很少见到他笑,他一直都是一张严肃认真的脸。就算是在顾婆婆家中的那几日,她也只见过他笑过屈指可数的几次。但是,仿佛都不如今天的笑容快乐。     “吉时已到~请两位新人……”     “公主!”     繁花和那总管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可是繁花已经来不及阻止七月。七月不知在何时,已经走到了大堂正中央,那管家见是七月站在他面前,一下子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第九十四章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越过众人,走到那对新人面前,站在燕国长公主和高怀德面前。所有人的表情都凝住了,燕国和高怀德的面色也变了。站的远一些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可是这些,七月都不在意。她只是看着眼前这对红衣佳人。     下意识的,萧白契将贺燕好往自己身旁拉了拉,质问脸上有着嫣然笑意的七月:“你要做什么?”     “白契。”贺燕好深处骨骼纤细的手,扯了扯萧白契的衣服,想要息事宁人的意思。     这话,是伤了七月的。但是七月,却不会将这伤害放在脸上。她依旧是笑着,回他:“做什么?事到如今,我能做什么?”     “那你为何要此刻出现,你是故意要让我们误了吉时!”他声声指责,没有丝毫要相信七月的样子。     “若是二人情真意切,何时不是吉时?我只是想对着未来王府的侧王妃嘱咐几句话。好歹我也是这王府的王妃,是你萧白契明媒正娶的正妻。你今日娶妻,我怎么有不在此的理由。”说完,七月又往前走了一步,“今日是你们两大喜的日子,我只是想看着你们成亲,这难道也是蛇蝎心肠了。”     此事堂内气氛说不出的诡异,为了化解此番的尴尬,高怀德这位长辈兼父亲自然要站出来主持大局:“好了好了,不要错过了吉时。来人,给你们王妃搬个椅子来!”旁边的人一听,连忙就去搬了把椅子来。     高怀德这样一说,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他一面稳住了大局,一面又顺了七月的心思在大家面前摆正了她的身份。真真是,姜还是老的辣。     就这般,七月坐在了燕国长公主的左手边。整场仪式下来,她的嘴角都是微微上翘,挂着得体的笑容。而宾客们也似乎不把方才的插曲放在心里,平常的见证了萧白契和贺燕好的婚礼。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在宾客中,坐在七月对面的贺慕满,一直将目光放在七月身上。那是探究的眼神,也有着疼惜和怜悯。可是沉浸在心痛神伤中的七月,并没有发现那么两道目光。     随着管家的一声送入洞房,终于告于一个段落了。     在所有人没空注意七月的时候,七月狼狈的,匆匆的离去了。她不能让别人看见她的懦弱,她要让他们看到她骄傲的一面,要让他们知道,她赵七月是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的。七月步子轻浮,不知是如何走出那喧闹的人群的。一出来,繁花便几时上前扶住了。     “公主?”     “无碍,回吧。”只是四字,她却说的疲惫不堪。繁花知道此刻不需要多少什么,只要陪在七月身边就是最好了。     主仆二人就离那喧闹喜庆的人群越来越远,似乎也没有人发觉她们的离去,她们的悲伤。所有人,都在欢呼庆祝,拥着萧白契,萧白契怀里抱着新人贺燕好,热热闹闹的走向他们的新房。     萧白契并没有让人安排其他的房间,吩咐了将贺燕好和他的婚房就设在自己之前居住的那个院子。这样不经意的安排,却让所有都意识到这位新晋的主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了,这些都暗示着,那我夏临苑住着的主子,不过是虚设。     可是这些,七月哪里又知道。若是知道了,想必再次伤透心肺。既然如此,不若不知。     七月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坐在床边望着外面的灯火通红,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繁花坐在桌边剪烛火剪得都睡着了,外面的喧哗声才渐歇。这七月仲夏的晚上,七月却觉得有些凉了。     她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双腿,下了地取了一薄毯披在繁花的身上,自己取了件衣服披上。走到门边,望了望满天星辰。她还是耐不住,去了今晚他们的婚房。她不知那在何处,便拦了一个丫鬟问了来。那丫鬟见是她问,起初还有些不愿回答,最后被七月的神色压了压便就指了路。     七月也不知为何。她想着要去。其实事已至此,她真的已经无能为力。她过去,只是想远远的看着。看着,一对恩爱的人,成亲之夜应是如何的?毕竟,她从未有过,但是还是会想拥有。可是此生,已是再无可能。她对所有美好的向往,都已经败在了萧白契的手里。     她踱步到灯火通明的窗前,透过一条缝,她可以瞧见一半床,贺燕好定定的坐在那。她看到贺燕好放在膝上的双手,死死的搅在一起。忽然像是回到了她成亲的那日,她也是这般的欢喜焦急。可是,她等来的却是自己夫君字字带冰的言语,掀开她盖头的是刺进她肩膀的那柄剑。     “燕好。”站在窗外的七月静静的看着,她从未听过萧白契这么温柔的呼唤。她看着贺燕好,被窗棂挡住,她瞧不见萧白契,只是听到他的声音。     像是坐到了贺燕好的身侧,贺燕好对着那边侧了侧身子。然后,七月看见一双骨骼分明修长,替贺燕好掀起了盖头。贺燕好羞怯怯的微微颔首,嘴角幸福的翘着。她亦是温柔的唤他白契:“白契,终于,我成了你的妻。”     “其实在我心里,不管成亲与否,你都已经是我萧白契的妻。”他的手,越过她的脸庞,将她落在脸颊的碎发搁置到耳后。这样的温柔,这样的怜惜。     窗外人,眼前被水雾模糊。七月看着里面,恍惚的,竟然看见坐在喜床边的女子竟然是她。她看见萧白契吻了自己,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和她喝了交杯酒,许诺了此生此世不变的忠贞。然后,萧白契将她头上的繁琐发饰一点点的取下,吻了她的唇畔。     “七月,今后,我会好好爱惜你的。”她听到萧白契对着怀里的自己这样说,然后两人相拥着倒下,萧白契用他好看的手,握惯了剑的手放下了帘子。     站在窗边的七月,顿时泪如雨下。她想要的幸福,却发生在他和另外一个女人身上。     七月一人跌跌撞撞的走着,路过大堂时随手拿了一壶酒,不知往着何处去了。而此时众人已经散去,唯独一人,还未离席。那人就是贺燕好名义上的哥哥,贺慕满。     贺慕满本打算再独饮一壶就走的,却不想看到了那已经注视许久的身影出现在大堂上。他见她失魂落魄的拿了壶酒便走,知道定然是伤心欲绝了。没有细想,他便尾随着她,跟在她的身后。     七月走得有些累了,就随意的在一边的阶梯上坐下,拿起酒壶便猛的喝了一口,被自己呛得一阵咳嗽。     “呵呵。姑娘,这酒,可不是这么喝的。”贺慕满从暗处走出,一步步的走向七月,好像是深夜无端出现的鬼魅。七月别吓了一跳,起身就像离去。可是贺慕满却先她一步拉住她的手,“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在下有那么可怕吗?”     触手是温热的,有温度,那边不是什么鬼魅了。七月心落回了远处,转头看来人,剑眉星目,也是一副好皮囊。看着倒是不想是鬼魅之类。贺慕满见七月对他没有那么防备了,就在她的身侧坐下。     七月向来不喜和陌生人过于亲密的接触,所以便不经意的往一侧挪了挪,贺慕满看到了,但是也不介意。举了举手里顺手带来的两个酒杯,对七月笑道:“姑娘,酒,是要慢慢来品的。”     说完,不等七月回答,就从七月手里拿过酒壶,斟了一杯递给七月:“小小的抿一口,让它在你的嘴里温热,这样才不会伤胃。”           第九十五章 同是凡人,会痛会伤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的接过酒杯,依照他说的那样喝了一口,的确比方才要温和许多。七月接连喝了几口,将酒杯里的酒全喝完了,又递过去。     贺慕满也什么都不说,只是自觉的给她续上。     七月到最后越喝越急,连着五六杯下去,脸已经有些发烫了,眼神也开始迷糊。嘴里嘟嘟嚷嚷的,开始说一些胡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我真的没有让父皇强行指婚,我一直以为是你像父皇提出要娶我的。你可知?知道我要嫁给你为妻的时候,我日日都守在窗边,如同今时今日守在窗边等你那般等着你。可是你,始终未来。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你却看不见我的心意。你满心满意装的都是贺燕好,又怎知还有一个我,满心满意的装着你。原来,新婚之夜可以这样温存美好,可是你给我的,却是冰冷的威胁和那穿透皮肉的一剑。”     “萧白契,你从没问过我会不会痛,从没问过我。我是公主,但我也是凡人,我也是会痛会伤的。萧白契,萧白契……白契哥哥,你可知,我恨你!”     说完这句,她便撑不住歪歪的倒向一边。贺慕满一直看着她,听着她胡言乱语。就在她倾倒的瞬间,他伸手,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低眉看她,忍不住伸手推开她眉间蹙起的地方。     “你,痛吗?”     或许是听到有人这样问她,虽然没有了意识,七月却还是在他的怀里哭了。     贺慕满抱着她,看着她。他想,或许真的有缘分。他是第二次见她,第一次只是听到了她的琴音便念念不忘。今日第二次见她,她像是受了很多的伤,满脸都是痛苦。贺慕满想,今时今日,如果你再弹奏一曲,是不是曲音成泣。     可是怀里的人,只是紧紧的锁着眉头,沉浸在梦里。     那晚贺慕满抱着七月,走过重重的拱门,长长的回廊,将她送到了她所住的夏临苑。此时夜已深,下人们都已经收拾好会自己的屋里睡了,所以没有人发现他,以及他怀里的人。他轻车熟路的进去,好似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了。     繁花醒来的时候猛然发现屋里不见了七月,四处寻遍了都找不到,便就坐在门槛上等着。就在她思衬着要不要去叫来燕国和高怀德一众的时候,她一转首,便看见树木遮掩中,一人披星戴月,抱来了她苦苦寻找的公主。     待那人走近了,繁花便冲上去,看着他怀里的公主。“公主?公主?”     “你家公主无碍,只是喝了些酒睡过去了。我将她抱进去便走。”     “你是?”     “在下贺慕满。”贺慕满对着繁花点了点头,风度翩翩的自报家门。可是他这一说,繁花却惊讶的捂住了嘴。     “你,你就是贺燕好的哥哥贺慕满!”     贺慕满眉毛一挑,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丫头这么机敏。“正是。不过,希望姑娘能对此事保密,不要告诉她。”说到的时候,他低着眉眼,注视着怀里沉睡的人。     繁花点了点头,答应了。     次日七月醒来时,头痛欲裂,但是她发现自己在自己的屋子里的床上,也免不得疑惑。她轻轻叫唤了几声繁花,繁花就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东西。     繁花先是将醒酒汤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床边服饰七月起身。     “繁花,我昨日是如何回来的?”她明明是没有了意识,莫非就算醉了她也知道如何回来吗?此事,着实奇怪。     繁花替她披衣服的手一顿,而后回她道:“公主不记得了,你昨晚一人在正花园里喝醉了,倒在阶梯上。繁花醒来时不见你,就出去寻你,找遍了王府,繁花就在那的阶梯上找着酒醉不醒的公主了。”     七月半信半疑,不过还是没有多问。倒是繁华忍不住,又问了她:“公主,昨晚你……是去了王爷那?”     被提及昨夜之事,七月不免心里难受,本是不愿想起的事,如何要如何去对人说起。她点了点头,选择了沉默。就在这时,繁花为她梳好了发髻,准备将那只木簪插进她的发里。七月定定的看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苦笑了下。     “繁花,你准备准备,我们去给我的公公婆婆请安去。繁花机敏,自然不去问为什么,只是去拿了一把油纸伞和一件披风就来了。”     七月带着繁花赶到正堂时,萧白契已经带着贺燕好在那敬茶了。七月走到门口就不由的顿住了脚步,直勾勾的看着里面的其乐融融。     贺燕好和萧白契都给上面坐着的燕国和高怀德敬了茶,他们二人笑着抿了口茶,然后身旁的管家就呈上来一个盒子到燕国眼前。燕国打开来,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指环。燕国牵起贺燕好的手,将那指环带进她的手里。     “燕好,今后你就是我们萧家的媳妇,契儿的妻子了。母亲不求什么,只希望你们此事平平安安,子孙满堂。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翡翠玉指环是契儿生母的遗物,现在交给你保管。”     “谢谢母亲,燕好谨遵教诲,一定会做一个好媳妇、好妻子的。”她和身旁的夫君相视一笑,像是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些,燕国和高怀德没有给过七月,萧白契也没给过七月的东西,贺燕好全都得到了,不费吹灰之力。七月站在门外,指甲几乎嵌入到手心,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痛。     “好了,大家都是自家人,就都不要在地上跪着了,一起用早膳吧。”高怀德扬了扬手,让他们起来。而就在此时,来了不速之客,正准备起身的两人偏偏被人截住了。     “儿媳妇给公公婆婆来请安了。”突兀的,堂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此事七月会出现在这,燕国和高怀德脸上难免会有几分难堪和尴尬。     七月脸上带笑,从门外款款走来,风姿绰约。萧白契看着七月,忍不住想,似乎时间真的可以打磨一个人。如今的七月,虽然容貌不惊艳,可是举手投足间,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     七月走到贺燕好身侧,同排七月站着,他们跪着。七月对着燕国和高怀德微微福了福身,问了好,敬了茶,然后转身笑意盈人的对着眼前的贺燕好。“燕好,我叫你燕好如何?我也不知如何称呼你,按照年纪,我的确要叫你一声姐姐,可是按照身份地位,你却是要叫我一声姐姐。如此,不如我们以彼此的名讳相称吧。”     “燕好如何敢直呼公主的名讳。”     “好!”七月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一对人,也不知为何,就是想要刁难他们。“对了,方才我听闻母亲给了你一个玉指环不知可否借我看看……”     “赵七月,你究竟想做什么?”萧白契像是无法容忍了,便一下子站起来,质问他。他那样的看着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仇人,而不是夫妻。     七月放下伸在贺燕好面前的手,莞尔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看你们一家和睦,其乐融融的,我又是一人在这宫外,颇有些寂寞。”     其实连七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她等不到贺燕好来招惹她,她已经去招惹了萧白契。要是实在要说个为什么,或许就真的如同七月说的那般,她只是看着他们欢欢喜喜,而她一人在这宫外,只有寂寞无边。凭什么她这般凄凉,她们却能那么快活。她不能、也不愿,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举案齐眉、夫妻和睦。     “你!”对于七月的一凡说辞,萧白契竟是无言以对。           第九十六章 踩过木簪,踩过爱情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你不必生气,我的目的很简单,如同母亲一样,我也是来送一样东西给新晋的侧王妃的。说着,她又看向一直没有言语的贺燕好,将自己头上的那枚木簪取下来。她只抚摸了一下,便递到贺燕好面前。     “你不要觉得这是一根破木头做的就嫌弃。这个是我们的夫君亲手雕刻的,只是如今,我要将它转赠给你了。希望,今后它不是被你传给萧白契的下一任妻妾。”     贺燕好看着眼前的那支木簪,眼神空洞。她一直觉得,萧白契娶七月,不过是迫于压力,并非出于自愿。可是,若非有了感情,又如何他会送她木簪,亲手雕刻的木簪。     在场的几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知再说什么。七月一直伸着手,而贺燕好一直未伸手去接,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七月的手被打到一边,那木簪跌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七月的手腕隐隐作痛,可是她好似没有感觉,而是盯着那掉在地上的木簪,没了言语。     或许是这样的突变,也让贺燕好反应了过来,睫毛颤了颤,本来回旋在眼中的眼泪就落了下来。萧白契将她扶起来,怒视着七月:“赵七月,你非要这样,让我们都难堪吗?”     七月背对着所有人,微微低下头,然后勾了唇笑了。复抬头,是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转身,对着那相偕而战的两人。她上前一步,看着他们二人,笑意越浓。“不错,我非要如此。”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她只不过是个未满十六的少女,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如今的她,似乎除了容貌之外的其他,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没等萧白契再说什么,她便转了身,留给他的事她骄傲不羁的背影,是她挺得笔直的背。她就那样,一步一步的走出去,踩在地上的那支木簪那走过去。踩过时,她连睫毛都不曾颤抖。她想,她是将自己对萧白契的爱情也踩在了地上。那支她曾经无比爱惜的木簪,被她踩在了脚小,她曾最爱的男人,被她搁置在了身后。     萧白契就这样看着,面色不变。可是,或许只有他的心知道,那里曾经疼痛了一下。就在眼前那个女子转身的一刻,就在她踩过那支木簪的一刻。可是这些,或许都抵不过他对她的厌弃,厌弃她逼迫着他娶她,厌弃她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从这日起,七月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得,不再如从前那边快乐自在了。言语少了,笑容少了。可是,繁花却无能为力。     七月日日都去给燕国和高怀德请安,就如一般的妻子,如贺燕好那般。贺燕好并不是说书中,故事里的那种抢了人丈夫,无所不用其极霸占着男主人公的女子。七月自己感受到的,和听到别人提及的,种种都告诉七月,贺燕好是一个温柔干净的女子。     她才嫁进府里不到半月,府里上上下下便都向着她。七月听闻了许多她和萧白契之间的故事,原来,她才是书本里、故事里提到的那个坏女人。是她,破坏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圆满。七月有时候想,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去刁难那样一个女子。有时,她甚至觉得贺燕好是一个可交的朋友。     可是偏偏,她们之间夹了一个萧白契。     每日,七月出苑走走的时候,总会遇到萧白契和贺燕好在一同走着,两人哝哝低语。七月明明可以避开的,可是七月还是走到他们面前,打扰他们的情趣,非要让贺燕好向七月低个头。七月明明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萧白契更心疼贺燕好,更厌烦她。可是七月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萧白契知道她的存在。     一日七月经过水榭的时候,听见嬉笑声。走近一看,原来是萧白契陪贺燕好在亭中对弈。像是贺燕好胜了,便开心的笑了起来。繁花扶着七月出来散步,刚好经过便看到了。     “公主,我们要不要过去?”繁花试探的问。     七月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回去吧。我也不是非要让他们不好过,只是,有些羡慕。这样的求而不得,这样的渴望。繁花,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公主,你万不能这样想,这些,都是王爷的错。是王爷,辜负了你。”     虽然繁花这样说,可是七月心里却清楚,不是萧白契辜负了她,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过什么承诺。是她,一心想要肖想着得到他。     而在亭中下棋的萧白契却在七月出现的那一刻已经看到她了,本以为,她会上前来的。却没想到,是离开了。又是留了一个背影,只是此次的却是落寞孤寂的。     “白契,怎么了?”贺燕好见叫了几次萧白契都没有落子,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萧白契回神对着贺燕好笑了笑,只说了没事二字。     日子是这样的长久,七月如今才十六不到,往后还有那么长的几十年,让她日日对着他们二人你侬我侬,她如何受得了。碰巧一日她经过王府南侧的一角,发现那处有一大块的地是空着的,便有了打算。     “公主的意思是,将南面那块地建一个别院,你搬到那处?”高怀德放下手里的书卷,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所谓的儿媳妇。其实他不想太过干预萧白契的私事,可是眼前这个毕竟是皇帝的女儿,也不能轻慢。     “这南面的地原本是要用来盖藏书阁的,既然公主想要那块地,那为父这边让人开始修建一个庭院。”     “多谢父亲!”     这事就这样落下,既然这庭院是七月要住的,那自然有些事都是要过问七月的。七月给那处起了名,叫南华阁,又难化之意,又有难哗取静之意。     当日七月正在房中用晚膳之时,萧白契突然出现在门口。繁花瞧见,也不知如何。萧白契自己就驾轻路熟的坐在了七月的对面,让人再备了一副碗筷。两个人都不言语,只是管着自己进食。     “听闻,你要搬到南边去?”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问了。     七月放下碗筷,轻拭了下嘴角。“若是王爷今日来就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要搬到远处去住,好让你们耳目清净。那七月告诉王爷也无妨。七月就是要搬到南面去了,日后,王爷和贺侧妃,就没有什么好心烦的了。”     “你!”     “七月饱了,王爷慢用。”转眼看了下繁花,“繁花,陪我去院里走走去。”繁花机敏的应了声,然后拿了七月平日用的披衣便跟上去。     房间就剩下萧白契坐在桌边,身旁有两个侍女,只是将头垂的低低的,不敢大声出气。萧白契兀自的坐了一会儿,胃口全无,就拂袖起身了。身边两个侍女见状,噤若寒蝉,不敢言语一句。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也过去了。七月想,萧白契当她全是透明的,而她又像是守了活寡一般。这样,倒不如,就真的当他是死了。     “繁花,你说,他们说的度日如年,估摸就是我现在这般吧。”她坐在窗边的榻上,膝前搁着一盘黑白子棋。只是,一个人捏子,无人对弈。繁花在一旁捣鼓着香炉里的熏香,一边时不时抬头望一下七月。     “我在这叶子最浓的时候嫁进这府里,嫁给萧白契。而如今,这叶子也就开始黄了,却是我一个人数过来的日子。”说着,她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     繁花只是听着,然后坐着手上的事。她走到七月身边替七月关了一扇窗,然后沏了一杯茶放在七月的手边。“公主,这都快是十月的天了,你要多注意些。”     “南华阁修建的如何了?”     “再有三月就完工了。”     七月没了下棋的兴致,软软的靠在窗边,望着外面,悠悠的出了神。再有三月,她就可以远离这,或许,眼不见心不烦,她便能放下了。           第九十七章 愿以为幸福,却不堪一击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只是世事,都是难如人愿的。     偏偏在七月想放下时,萧白契偏偏要再来招惹她。七月嫁给萧白契三月,本以为一生也就如此了,可是萧白契却不知从何时起,就日日到七月房中用饭。刚开始只是一同吃饭,半月之后他便开始留宿。     可是,他们从未有过多的言语。明明不言不语,却非要同食同寝。虽是夫妻,可他们却如同陌路人般不自在。他们背对而睡,可是却没有一晚是睡得好的。什么是同床异梦,或许就是他们现如今这样。     “赵七月,你究竟想要什么?”他竟然这样问她,到了如今地步,他竟然还会这样问。七月不禁觉得好笑,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由她来问。他这样日日呆在她这就寝,又是为了得到什么。     “我要的,你给不起。故而,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样的日子,一日日的过去,可是他们却似乎被冰给凝固在了岁月里。他们之间的鸿沟,不会越来越大,但也不会消失。     “公主,你说王爷这,摆的又是什么谱?”繁花为七月梳着头,忍不住发出这几日一直憋在心里的郁闷。     七月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出神,没有回答。     一晃七月嫁入这府里已经过了四月了,这日是十月的第一天。是七月,永不会忘的一天。那晚入夜,萧白契却没有如同前些日子那般到七月这处。原来,习惯一个人,是如此容易。可能爱一个人很难,可是习惯一个人却轻而易举。     “公主,可要给王爷留门?”繁花扶着七月问。     七月坐在床沿,披着衣服望着外面,“不必了,今晚,想必他是去了那边。繁花,你不用服侍我了,早点去休息吧。”     繁花走了,七月起身走到门边,望了望远处,就这样站着,不想竟忘了去睡觉。知道一阵冷风袭来,她微微颤抖了下,才记起夜深了她需去睡了。转身正要关门,却被人从外面挡住。七月一抬头,便看到了萧白契。     “我原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若是我真的在燕好那边,你难道还是会如此平静吗?赵七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难道这就是爱我?”他走进来,握着她的肩膀问。     七月微微皱了下眉,挣扎了下。“你喝酒了?”     “先回答我!”     “你不稀罕我的爱,又何必管我如何去爱。萧白契,你也太过霸道了。还是你觉得,爱一个人,真的就不会变心吗?你觉得,世间你们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三心二意,我们女子就非要对一个人一心一意从一而终吗?萧白契,你终究是太过自负。”七月直视着萧白契的双眼,铮铮的说着这些话。然后,使劲浑身的力气,格开萧白契桎梏,利落转身。     她却不想,萧白契却会从后面抱住她,他的鼻息就在她的耳颈旁。“赵七月,我终究是敌不过了。我也原以为,我可以对一个人全心全意,可是,为何你偏偏要出现?”     七月的眼睛不由瞪大,她不相信,会听到萧白契对她说这些话。是不是,他没有喝醉的话,她永远听不到这些话。这番话,一下子便将七月一天一天一砖一瓦堆砌起来的心墙给击垮了。     他们之间,再次只剩下沉默,还有两人越加沉厚的呼吸。不知何时,萧白契的吻就攀爬到了七月的脸上。一寸一寸,焚烧了七月的所有理智,以及灵魂。     这一晚,七月堵上了所有,交付了所有。只是她不知道,之后的路,是如何的。或许如果知道了,再回到今晚,会不会就会有不一样的抉择。     可是,这世上没有可以用来后悔的事。     那晚之后,萧白契对七月似乎态度也有所好转,夜里偶有留宿,也会有所缠绵。七月似乎就是在编织一个属于她和萧白契的美好世界。没有贺燕好,没有过去的一切折磨。     “公主,你和王爷……王爷是不是回心转意了?”繁花陪着七月在院里走走,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所想。     七月只是笑着,没有马上回答。走过一处,那里种了许多的桃树,此刻花落了,只有稀疏的叶子。她轻抚过,笑着道:“繁花,你说这世间,分分合合,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繁花只要王爷对公主好,公主开心繁花也就开心了。”繁花笑着,真挚的说。     可是这一切的美好,似乎是在和七月作对,破碎的猝不及防。     本七月在决定搬去南华阁之后,便没有再日日去给燕国和高怀德请安,这日她想着日后若是要好好的和萧白契相处,那必须要尽到自己妻子的责任。     她让繁花备了茶水,一席粉色长裙,拖曳着往正殿而去。她未曾想到,她所有的用心,却都是一场可笑的一厢情愿。     她走到门外,还未转进去时,就听到了燕国和贺燕好的对话。     “燕好呀,我知道真心爱一个人是想要得到他完整的一个人和他的心,可是,这就是我们女人的悲哀。公主是公主,也是契儿的结发妻子,他是要给她一个交代,也要给皇家一个交代的。你现在怀有身孕,总不能让公主还无所出,宫里要是问起……怕也是会对你和你腹中的孩子不利。”     “燕好知道,母亲,燕好都明白。只是,心中还是难受的紧。”     “燕好,你一定要明白,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抓住一个人的心,那就不是罪痛苦的事。只要公主顺利怀上孩子,我也不会再逼迫契儿去夏临苑那夜宿。”     站在门外的七月,被这些话伤的体无完肤,在听到那燕国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些站不稳后退了一步,然后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了。     繁花也同样听到了那些话,简直就是恨极了里面的说话的人,还有那个伤七月至深的那人。她扔了手里的茶,便追着七月出去了。“公主……公主……你慢些。”     原来,这一切,都是七月的奢望。原来,他对七月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七月是公主,因为要保护贺燕好。原来,他每晚睡在她的身侧,都只是受人胁迫。只是,这一切七月都知道的太晚。     跑过那日她拂过桃叶的地方,正巧有果农在修缮果树。那果农见着泪流满面的七月跑来,一时无措,只能安静的跪在一边。七月跑过是,忍不住停留了下。最后,让果农惊讶的是,七月竟然拿了他的斧头。     果农见七月如此,怕她伤了自己,连忙上前想要阻止夺过斧头。可是他方起身,就见到七月对着一个桃树,狠狠的挥下了斧头。“萧白契,此生,赵七月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奢求!”那桃树,被拦腰砍下。     果农见状,又战战兢兢的跪下。他低着头,纵使他已经年过半百,可是却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此悲愤的模样。     繁花追在后面,奈何七月跑的过快,还是追丢了。在半道上,遇上萧白契被拦下。“繁花,何事如此慌张?”     繁花一见拦自己的人是伤七月至深的萧白契,眼里便像是有了两团火。她忘了与萧白契之间的身份差异,只是将他当做了仇人。“王爷问繁花去哪儿,那繁花要问王爷,为何要这般对公主?公主对王爷的心,只怕是此生都不会有人那样对王爷。可是王爷如何对公主的,王爷可有扪心自问过?”     萧白契从没被人这样指责过,更别说是一个侍女,自然有些不悦。           第九十八章 桃树已折,南华已起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萧白契沉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丫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是他从未被一个丫头这样指责过,不免生气。“繁花,你虽是赵七月的宫女,可是在这府里也不过是个侍女,气焰可不要太过嚣张!”     “王爷说的是,王爷若是想处置繁花,也不过是一句话。只是,可否待繁花去寻回公主再做处置!”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王爷若是想知道事情原委,何不去问问燕国长公主对贺侧妃说了些什么,再问问您自己,对公主都做了什么。”说完,繁花便不再搭理萧白契,侧身跑过,朝着方才七月消失的方向追去。     萧白契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见此,心里也有些不安。待萧白契去了正堂,燕国正在安抚贺燕好,让她不必紧张,免得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萧白契进去时,她们二人都还未来得及发现,所以从二人的对话中,萧白契总算是明了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得知事由后,萧白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进去同燕国和贺燕好问个明白,而是直接往着来的方向去了。他走的那样急,那样没有章法。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萧白契循着方才繁花跑去的方向,途径了那处被砍断了腰的桃花树。那果农正在一旁踌蹴,不知如何处理这事,转头便瞧见萧白契站在身后,连忙跪下瑟瑟发抖的说:“王爷恕罪,这树也不知是哪儿招惹了公主,才被……”     萧白契抬了抬手,阻止了他下面的话。萧白契上前,轻轻抚摸着那桃树折断的地方,眉目紧锁。果农跪在一旁,噤若寒蝉,他深知这桃树是王爷萧白契最喜欢的,是侧妃贺燕好最喜欢的,可是偏偏就是既是公主又是王妃的赵七月最讨厌的。左右,不过都是要被责罚的,只能叹自己运势不佳。     “这株,便就让它如此吧。”过了不知许久,萧白契才悠悠的开口。可是,却是让果农不要处置这桃树,就让它这样折断在这。     “是是是!”     果农不明白萧白契的想法,只有他说什么,他就照做。只有这样,才能平稳妥帖。这就是大人物同小人物的区别吧,大人物往往是风花雪月里来去,可是小人物只是求得红尘俗世里能平稳妥帖。     本要去寻七月的萧白契,此时却转身,往着自己的别院而去了。     这条路走着,会绕过南边才到他平日的住处。不是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就是走了这条路。他途径了那处,途径了七月要搬进去的地方。没忍住,他还是踏足了这个地方。他只是有些好奇,七月今后想要住的地方,究竟是如何的模样。     这里已经不是最初那个荒芜的模样,亭台楼阁、水桥花圃,都已经有了。萧白契一进来,里面忙活的人便纷纷对着他行礼。     “王爷,你是来看进度的吧,这儿啊,我们赶赶工,一个半月多也就好了,王妃就能搬过来了。”这儿管事的迎上来,陪着萧白契边走边说。     萧白契没有回答,只是自己走着,看着这幽静僻静的院落,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里虽然是南边,听起来便觉得暖的地方,可是却给人一种寂寞无垠的滋味。以后若是七月住在这处,想必是孤独到不行的。     绕了一圈,出来时回头看到那院落挂了一张匾,上书南华阁。     “南华阁?”     “哦,回王爷,这是王妃亲笔题的名。”     “可有深意?”     “取难化之意,取难哗取静之意,故名南华阁。”     “南华。南华。”萧白契低吟了几声,然后转身,便离去了。站在原地的管事颇有些讶异,只是听到萧白契飘在那风中的声音:“让人多置些鱼儿到池里,多弄些花花草草,再弄些鸟儿进来。”     管事的不知萧白契有何用意,但是既然这样吩咐了,他只能照做。其实萧白契的心思很简单,他不过是怕才十六岁不及的七月,在这样的院落里,会南面孤寂伤怀。     只是这一切,都在今后变为了灰烬。     而现在的七月,一人游荡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不知去向何处,又归于何处,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着。繁花跟她跟丢了,找了几条街都没有找到七月。就这般,七月在路上走着,繁花一刻不停的寻着。     “啊!”一个不慎,路上的一粒石头却也欺负到她头上来了。七月的脚扭了下,她低呼了声,忍痛继续往前走着。可是刚走了不到五步,就因为疼痛到不能动弹了。低着头,七月从未这样无助过。就算是当初在狮子林,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无助和绝望。     就在她的眼泪要夺眶而出的时候,手臂被人一提,被迫站直了身子。偏头一看,不由得惊讶:“是你?”     来人,竟然是她那日在萧白契和贺燕好成婚之日见到的人。     “是我!”贺慕满一手扶着她,一手悠闲的扇着手里的纸扇。就算是在这种英雄救美的时刻,他也依旧要保持自己的风度翩翩。     “竟然如此凑巧,这次出能遇到。”本是要哭得人,可是在看见贺慕满之后,便笑了。贺慕满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不觉得也开怀起来。他收了纸扇斜插在了腰间,笑道:“姑娘怎知我们是凑巧遇见,而不是在下一直尾随着姑娘呢?”     他的嬉皮笑脸让七月一时觉得有些尴尬,偏了头不去正是那双像是蕴了火似的双眼。“你说笑了。”     贺慕满见她如此,见好就收,也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背对着她,弓下了身体。“上来,我背你。”     “不,不必了!”七月忍不住后退一步,说起来这也只是他们的第二次面缘,她还不甚习惯让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人背她。     “上来吧,我不会将你如何,我先带你去医馆上药。如果你不放心我的话,你可以自己走过去。最近的一个医馆,大概离这里也有一里的路。”说着,贺慕满就抱着胸站在一边,看好戏般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像是把握十足,她会屈服。     果然,七月四处望了望,像是没有看到医馆,想想那么远的路程,自己的脚此刻还隐隐作痛。此刻要逞强,无非是最愚昧的做法。     “考虑的如何?”     七月点了点头,最后还会对着贺慕满伸出了双手。贺慕满得意一笑,再次对着七月弓下了身体。此生,他怕是没有比这个更加低的姿态了。往后想起,他也不知为何,就是这么轻易的就在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人面前将自己的背放下了,将自己的背后交给了一个不熟识的人。     贺慕满带着七月去上了药,就带着她去了醉归楼。七月望了望那牌匾,有些却步。可是贺慕满根本不给她迟疑的机会,就将她背了进去。     “哎呦,贺公子,今儿个怎么来的晚了。”     “不要废话,我的包间呢?”     “留着留着,给公子留着呢,公子没来,我们是万不敢将它给别人的。公子您先上去,小的给你们去沏壶热茶。”说着,就麻利的跑开了。     贺慕满将七月带到他和萧白契常在的一个包间,然后蹲下来看了看七月的脚踝:“肿了些,但是无碍,只要这几天好好休息少走些路就好了。”     “多谢!”七月看着桌角,轻轻的说。     贺慕满看着日此可爱的她,不禁笑了。忽而想到了萧白契,想到这女子对萧白契的深情,竟然有了几分妒忌和羡慕。           第九十九章 爱一个人,这样辛苦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你若是要谢我,就在此地陪我小酌几杯。如何?”他惬意的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几月不见,似乎眉间的愁绪,更添了。听闻贺燕好有孕了,怕是又让她伤怀伤神不少。     “好。”她爽快应下,本来今日她便很是不快,就算贺慕满不邀她,她也会自己找个地方独饮上几杯。七月从前从未喝过酒,可是自贺燕好嫁给萧白契那晚起,她似乎就贪恋上了酒醉的滋味。喝酒,真的能忘忧。     贺慕满笑笑,叫来了小二点了酒菜。     酒菜上来,七月本想立马就倒上酒,可是却被贺慕满快一步先拿走了酒壶。七月不爽的瞪着贺慕满:“你做什么?”     “看来姑娘只是想酗酒罢了,并不是要陪我小酌。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待会儿可有的你好受。”     七月闻言,感觉到他是为了她好,也就没有再胡搅蛮缠他,自己乖乖拿起筷子吃了些东西。可是实在是没有太大的胃口,吃了少许就吃不下了。贺慕满见她如此,知道必定是心中烦闷失了胃口,也不逼她。拿过她的酒杯,为她斟了一杯递过去。     七月看了看他,看了看眼前递来的酒杯,迟疑了下还是接过一饮而尽。一口饮进之后,便被呛得咳嗽起来,一会儿便咳红了耳根。     “瞧瞧你,还是这样的急,有没有人与你争抢。不过也是可爱,不会喝酒偏偏也装作是老场子。我说姑娘,你不必逞强,我不会笑话你的。”贺慕满虽然嘴上说不会笑话,可是明明满脸满眼都是笑意。     七月这就不服气了,缓了缓,将酒杯重新递到贺慕满面前,执拗的举着不说话。贺慕满也知道了几分她的脾气,方才倒是有几分是故意激她的。     本来说好是让七月陪贺慕满小酌的,可是最后却成了贺慕满为她斟酒。几杯下去,七月便已经微醺了。她眨了眨眼,一手撑着下巴,看着贺慕满问:“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呵呵。我自然是知道你是谁。”他说的把握十足。     “哦?”七月眯了眯眼,似乎是不信。     “永泰王爷的王妃大送过九公主永国公主赵七月,试问,在下怎么敢不知道呢?”贺慕满含笑看着她。     七月有抿了一口酒水,呷了呷嘴,似乎是在回味。听了贺慕满的话,便笑了,大着舌头说:“原……原来我是这样有名啊。”     贺慕满觉得有趣,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兴致勃勃的问:“那你为何不问问我是何人,就这样同我饮酒,不怕我图谋不轨吗?”     “那,那你是……何人啊?”     此时已经是入了夜,包间的窗户开着,窗户上挂着一些玉简,风起时,叮铃的发着清脆的响声。楼下,是一些酒肉朋友的喧闹嬉戏声。     “七月,你可要听好了,记好了。”他忽然靠近她身边,贴在她耳边轻语,“我叫贺慕满。”七月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他的气息扫过痒痒的,耳旁有着温热的气息。     这句话好似给了七月当头一棒,酒醒了一半。七月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守在外面的小二听到声音进了屋里,紧张的问:“公子,发生了何事?”     贺慕满含笑淡然的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对着那面色紧张的小二摆了摆手:“无碍,你出去吧。”     小二退下,房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     叮铃……叮铃……     此时外面的风有些大了。吹得贺慕满的发丝、七月的发丝及裙摆都有些飞舞。而七月之所以有如此反应,是因她曾听繁花说起过,整个汴京,就一个贺姓人家,就一个贺府。而眼前的人,正是那贺府的少主人。     “汴京贺府,贺慕满?”     “正是在下,还劳烦公主好好记住在下。”他自如的饮酒吃菜,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七月的一反常态。     过了片刻,七月转身就要离去,贺慕满放下酒杯,淡淡的说:“公主怨恨燕好,可是我与此事何干。燕好钟情王爷,王爷愿意娶她,此事我无法阻止,也无能阻止。若是因为此事,因为燕好,公主要连同我一起怨恨的话,我也是无话可说,只是难免会觉得委屈。”     七月的身子先是一顿,然后才是转了身自己扶正了椅子坐回位置上。贺慕满清浅一笑,将七月的酒杯满上。“公主,有些事,遇见是不可避免,有些人,是避无可避。就好似我同公主,我相信,是缘分所致。”只是,遇见你,是晚了些。后面的这半句话,贺慕满没有说出口。     “你既是萧白契的至交,又是贺燕好的兄长,若是你来当他们的说客,那这酒我不喝也罢。”     “公主可能是有些误会,我虽是萧白契至交,可是我从不插手他的家事。而且,我是贺燕好的兄长,也不过是几月前的事。告诉公主也无妨,之所以贺燕好会成为的妹妹,这些都是白契的安排,只是为了能顺理成章的迎娶她。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中间横生了我这个枝节。难怪,他要说是我破坏了他们圆满的姻缘。若是早知道他为了贺燕好做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多周章,我也不会有这么的执念了。”     七月拿过贺慕满手边的酒壶,开始自斟自饮,贺慕满也没有阻止,他想,她多半是需要这些来忘一忘。     七月七分醉的时候,痴痴地看着手里的酒壶,忍不住问:“你说,爱一个人这样辛苦……这样辛苦……”     “七月,你想不想看星星?”     “嗯?”     不一会儿,贺慕满便怀抱着半醉半醒的七月上了醉归楼的屋顶,找了一块舒服的地方,两人躺在屋檐之上,面朝着天空。     七月眯着眼,看着漆黑的上空里的星星点点,忍不住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我以为,到了这么高的地方,星星是可以抓住的。”     她说的这样天真,可是,却在这一字一句,字里行间之后,一点点的走进了旁边这个凝视着她的男人心中。贺慕满也曾告诉过自己,朋友妻不可欺,可是,人心大多时候是无法控制的。     这个夜晚,或许对于七月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记忆,可是对贺慕满来说,却是一个令他难忘的夜晚。     “七月,我想,有些事真的是一早就注定的。不然,为何偏偏要让我遇见你,在白契之后呢?”     “七月,今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守护你的。”     他曾把一生中最重要的两句话说的这样认真,说给身旁的女子听。只是身边的女子半睡半醒,没有任何的回应。     而繁花那侧,她一路寻着,却始终找不到七月。就在她失望绝望之际,白树突然出现在她的身旁,说:“不必找了,你这样找,公主还没找到,你便自己倒下了。”     繁花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或许是因为白树是萧白契身旁的人,所以连带着,繁花如今看白树也有几分不顺眼了。“你不要跟着我,你回去跟着你那王爷身边就好了。我们各司其主,你又何必来干涉我的事情!”     她正要走,白树却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腕。繁花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本来焦虑的繁花一见就更加不顺心了,一下子甩开他的手便往前走。白树看着被甩开的手,握紧,最后还是悬着不言不语的跟在繁花身后。           第一百章 她这样爱你,总不能毁了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繁花坚持要找到七月,白树知道无法将她劝回,就只能跟在她的身后。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转过一条巷子的一条街道上,他们便遇见了七月,以及贺慕满。     繁花找到七月的时候,七月已经睡过去了,窝在贺慕满的怀里。贺慕满就这样抱着她,走过一条条街道,却也不会觉得累。繁花这已经是第二次见贺慕满送七月回府了,但是白树却是第一次见,就算是面无表情的他心里还是有几分疑窦。     星辰漫天,在人烟渐稀的街上,一个男子怀抱着一个女子走了那么长的路,眼神暧昧。这样的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些过分亲密。更何况,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是萧白契的正妻,一个是萧白契的至交。     “贺公子,还是由小人代劳吧。”白树思虑了一番后,最后还是走上前,伸出手企图接过贺慕满怀里的七月。可是贺慕满却避开了,笑的人畜无害:“无碍,不要惊扰了她睡觉。前面再过一条桥便到萧王府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既然贺慕满都这样说,白树自然不好讲话说破了,万般无奈,只能跟在身后,也是无计可施。繁花本来就不怎么待见萧白契,巴不得七月能早日离开萧王府。虽说眼前抱着七月的是贺燕好的哥哥,但是凭着她的直觉便认定了贺慕满是比萧白契更值得依赖的人。     他们一行人到了萧王府外,没想到的是,那站着的竟然是萧白契。或许连萧白契自己也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会站在这处等候。     只是他更没想到的是,他的王妃赵七月竟然是躺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回来的。虽然这个男人是他的至交,可是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拉着别人叫爹的感觉,心里有些堵。两人面对面站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     半响,贺慕满怀里的七月像是睡得不舒服,微微动了下身子,这才将两人拉回了神思。萧白契勾唇一笑,对着贺慕满伸出双手:“阿满,今日七月自己一人胡乱的跑了出去,还好是遇见了你,不然真怕出事。将她交给我吧,你先回吧。”     这回,贺慕满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讲七月放到了萧白契的怀里。接过七月的萧白契便没有再多说,转身便往里走。     “白契!”贺慕满却再次叫住了他,“你既已经娶了她,便好好待她吧。她这样爱你,你总不能将她毁了。”     “他是我的妻,我知道如何待她!”     贺慕满看着他抱着她消失在朱门的转角处,他虽想再说什么,可是他终究是少了名分。那些话,他只能是站在一个至交好友的角度,不能多一分,多一分便就是两难了。贺慕满看着见见被关上的朱门,这就是他和七月的隔阂,一扇门。一闪萧府的大门。     只要一日她还是萧白契的妻,他便不能做什么。纵使是想要保护她,却也只能是站在朋友的位置上,无法越雷池一步。他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手,最后还是松开,落寞的转身离去。     这世间,怕只有感情,是谁也无法抵抗的。每个人,命中的劫数,都是另一个人。     翌日,七月醒来时,身旁躺着的是萧白契。她没有惊讶,只是胸口的痛意让她眼眶发热。萧白契紧闭双目,还未转醒。七月就这样按着他坚毅的侧脸,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口。他这样活生生的躺在她的身旁,可是两个人的心,却都是泛冷的。     七月似乎真的很冷,冷的浑身发抖。她想哭,可是却不想让萧白契发现自己的怯懦。她咬着自己的手指,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只是任由眼泪越过眼角,没入被褥。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七月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暖,察觉时已经叫萧白契拥入怀中了。七月微微挣扎,可是萧白契却始终没有放开她。她听到他在耳边细语:“心里难过,哭出来便是了,何苦这样忍着,伤了自己。”     七月闭上双眼,心想:若是只有此刻,只有此刻你对我是这样温柔这样好,若是只有刺客,你对我是真心真意没有半分是为了贺燕好的话。那么,我愿意忘记所有,只记得你拥着我,柔声的对我说话。     他们二人都默契的,选择不去提起昨日发生的事,不去深究昨天听到的事。     这样,也好。     可是,就算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七月还是无法拒绝萧白契,就像是燕国公主说的那般,女人,就是要承受这些的。可是每一次他抱着七月的时候,七月一想起他现在心里满满地想的都是如何保护贺燕好,如何给宫里一个交代,七月就会浑身冰凉,心里像是掉进了冰渣。     萧白契还是日日留宿七月的房中,偶尔还是来陪她用饭。偶然有一日,七月吃着吃着,不知为何便反胃了起来。萧白契本以为没什么,可是忽然一想,便着急的让繁花去请大夫过来。     七月却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     大夫到了,为七月把了脉,可是诊断的结果只是七月昨夜受了点寒气,几日才会不舒服。七月至始至终都没有在意大夫说了什么,她一直看着萧白契,看着他的神情。从期许到失落。     七月知道,他是想让她早日怀上他的孩子,这样他就能给宫里一个交代,给燕国公主一个交代,也给自己和贺燕好一个交代。这些,七月都心知肚明。     可是七月想,为什么要成全他们呢,若是自己一直没有孩子,就能一直霸占着萧白契。不论时好时坏,至少他每一日都谁在自己的枕边。即便得不到他的心,她也留住了他的人。这样想来,多半已经是一个女人此生最大的不幸了。     自己深爱的人,爱的却不是自己。     七月想,这一生还这样的长,她既然已经不顺心了,她便不能让他们事事顺心。她想,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想,她爱上萧白契便已经是走火入魔了。从他们相遇的那刻起,他们便已经注定此生的纠缠不休,注定此生要彼此折磨。     他们即使天天见面,可是一天却没有几句话好说。已经到了,对彼此都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可是,七月放不了手。她可以让萧白契回到贺燕好的身边,可是她又如何做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恩爱白头。     偶尔七月也会在想,或许有一个孩子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即便萧白契离她而去,至少还有孩子可以陪着她。只是这孩子,似乎不是他们想要便能要的。     或许是上天的意思,让他们一直这样苦苦纠缠,得不得解脱。     时光真的过得很快,飞花败叶,一下子便过了秋入了冬。有人来禀告七月,那南华阁已经落成了,七月随时可以搬过去住。可是七月,却迟迟没有动身。或许,她的心里还残存着对萧白契最后的幻想。     贺燕好的肚子,已经显出来了。只是冬衣裹着,看不真切。昨儿个夜里下了一整夜的雪,如今这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银白。七月坐在床边的榻上,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不禁感慨:“原来,每一处的雪都是不一样的。”     “公主可是想宫里人了?”繁花拨了拨火炉,转身问七月。     距离上次入宫见皇帝和太后,是有两个多月了。七月无所事事的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微微叹了口气,可是心里却是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叹气。     “公主想必是好几日不出门,有些闷了,不如繁花陪公主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看看这府里的雪景。听其他的仆人说,这王府里的东北角一个花苑,燕国公主命人种下了许多梅树,此事应该是梅花开的正盛呢。”           第一百零一章 寒梅傲雪,孤芳自赏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繁花说的兴致勃勃,七月却是兴致缺缺。她直了身子,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取笑繁花:“你这丫头,怕是陪我去散心是借口,是自己想要去赏梅吧。”     “公主懂我。”繁花不好意思的笑。     七月摇了摇头,不过还是换下了大氅,下了地。繁花见状,连忙拿过一旁架子上的斗篷给七月披上,然后又拿了一直小的玉炉装饿了些碳,给七月暖手。     七月的身子是在夏日里坏的,那之后便有些畏寒,尤其到了如今的冬日,吹一会儿风便会手脚冰冷。七月只觉得这没什么,只要穿戴的暖和些就好了,偏偏就繁花大惊小怪,大小事上都要为七月操心。     主仆二人准备妥当就出了夏临苑。     或许真的有上天注定这回事,不然,为什么偏偏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就是要让七月碰上同样是来东北院赏花的贺燕好呢。偏偏是她和她在同一个时间来了那,偏偏是这样的一个冬日里。     这东北院平时鲜少有人来,几株梅花是萧白契年少时执意种下的。这样想来,当初这个少年还是喜欢清清冽冽的梅花的,可是感情总是不能长久的。时隔几年,他便喜欢上了桃之夭夭。     积雪并不深厚,可是七月踩在上面,还是能听到吱呀、吱呀的声响。     七月带着繁花站在东北院里时,果然下人都不见一个。七月四处看了看,这处很是静谧,又在王府极不起眼的地方。可是那几株梅花,却在冰冷坚硬的石缝里站立着,嫣然是傲骨铮铮。深褐色的吱呀,一朵连一朵的深红。在这一片白茫茫中,在这寂冷的冬日,它们似一团火,倔强的开在了枝头。     七月忍不住靠近了,携过一支放在鼻尖,冷冽的清香便是扑鼻而来。忍不住,便心旷神怡。她勾着唇微微笑着,出神的看着眼前的嫣然红朵。     “公主,不如我们折几只待会屋里,放在你的窗边,可以赏心悦目。”繁花见着七月像是极喜欢这几株梅花,便欲伸手去折来几支。七月却拦下了她,偏着头看那枝头:“繁花,就让它这样开着吧。我们不要折了它,就让它这样好好的开在这。”     “王妃,这处我听别人说,是王爷儿时亲手植的几株梅花,现在这样大雪过后,想必是开了。您现在怀有身孕,燕国长公主特地命晴雪好好照顾。您天天闷在屋里,怕是闷坏了,今日刚好可以出来走走。小心门槛。”     人未到,便窸窸窣窣的传来一些对话。     “晴雪,你不必日此紧张,这孩子是长在我肚子里的,没那么容易丢。”这是贺燕好的声音,七月听着睫毛微微抖动了两下,再看过去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繁花担心七月,便伸手扶了,低声问:“公主,我们回吧?”     七月本就兴致不高,如今又遇见贺燕好也来此赏花,自然就更加不想多留了。主仆二人方走几步,贺燕好便从拱门出转了进来,见着是七月,她们主仆二人都先是一惊,然后微微行礼。     “今日真是巧,会在这里遇见公主。公主也来这儿赏花,不如和燕好一起……”     “我乏了。”七月淡淡的回了一句。     “今日真是好生的巧,前些日子我们燕王妃还在念叨,应该拜见下公主您呢!公主何不赏个面子,陪我们燕王妃一同赏花。”那跟繁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对着七月躬了躬身,直视着七月道。言语里,几分挑衅。七月心里不齿一笑,想着,这丫头怕是自小便是受人欺负长大的,才会有这样的城府和心思。     “哪来的野丫头,竟然对我们公主这样无理!”繁花也发觉这丫头太过放肆,便忍不住要出言教训。而一旁的贺燕好只是微微颔首,没有任何言语。七月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恬淡不争。就算身边的丫头这样,但是这不是她的意思。也就是因为这样,七月却对她埋怨不起来。     “繁花,不要与她计较了,怕是没见过世面的。你的主子性格温淡,怕是不会管教下人,今日本宫闲来也无事,就替你的主子教你些规矩。”七月说的语气平和,丝毫没有动怒的模样。     七月围着那晴雪走了一圈,忽然喝到:“大胆的奴才,见到本公主,难道不知道要行跪礼?你的主子可以没有礼数,难道你以为你有这样的福分吗?”或许是不知道七月有这样的脾气,那晴雪被这唐突的怒意吓的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贺燕好似乎不想让事态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便对着七月又躬了躬身,轻声道:“公主,晴雪是我管教不力,待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束。”     “你是管教不力,燕侧妃。我倒想知道,怎么无人和我提及,你什么时候从侧妃变为了王妃。这王府里从来都只有一个王妃,萧白契从来也只有一个妻,是我。”最后两字,七月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她看着忽然抬起头来的贺燕好,贺燕好的眼睛很美,含泪的时候就像是烟雨笼罩的湖面,淡淡的雾气让人垂怜。     可是七月不是萧白契,对着这样的眼神,不会有任何的怜惜之情,有的只是恨意。她无法对贺燕好如何,但是对一个丫头,她还是可以惩戒的。想着,她转身挥手就要朝着晴雪挥去。     “不要,公主!”贺燕好下意识的就去拉住七月的手,七月心里恼怒根本没有放缓力气,而是更加用力。七月不曾想过,一个女子可以这样的脆弱。     “燕王妃!”     她先是听到了一声痛呼,再是听到晴雪的惊叫。然后繁花到她身边扶她,她伸手,想要去扶那倒在地上的贺燕好,可是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孩子,我的孩子!”贺燕好蹙着好看的眉,捧着肚子,蜷缩在雪地里艰难的呼唤着。她一身雪白的衣服,就和地上的雪融为一体。     “繁花,快去叫人请大夫来,再叫人弄个架子来送燕侧妃回屋。”或许是怕极了,七月竟然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蹲下身将贺燕好先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的玉炉放到贺燕好怀里,轻声安慰:“你不要怕,孩子不会有事的。”     “救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我的孩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贺燕好死死的揪着七月的袖子,哀求着。     七月无法答应,她无法确保这个孩子是否能保住,她不能凭空对贺燕好许下承诺。     “公主,若是我们侧妃娘娘腹中胎儿有何异样的话,王爷定然不会轻饶你的。”借由着这件事,晴雪似乎气焰又嚣张了起来,伸手直指气焰的额心。     七月看着她,眼神冷若冰霜,斩钉截铁的说:“若是她腹中的胎儿没了,萧白契要我以命相抵我无话可说。但是,你,我不会轻易饶恕。”     那晴雪浑身一抖,再也不敢看七月。     是什么,让七月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从前的她,从不会想过,有一日她会变得如此狠戾吧。从不会想到,在今后的她,会过着这样的日子,爱着这样的人。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似乎根本没有思虑过。     好似,又另外一个人在她的体内,教她做这些做那些。而原本的那个她,只是缩在身体的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难道爱上一个人,就是遇上一个劫吗?世上的两情相悦,多半是要用许多人的一厢情愿来成全的。这是当萧白契赶到东北院,与七月对视一眼时,七月脑中浮现的想法。           第一百零二章 举案不齐,相对无言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她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他,不是四周冰冷,而是他的眼神冰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似乎,一直从他的眼里,冰到她的眼前,然后毫不犹豫结成一个冰锥,刺在了她的心尖。     萧白契径直将半昏半醒的贺燕好从她的怀里抱走,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依稀的,还能听见贺燕好在他的怀里呢喃:“白契,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他。若是他没了,我也便不想活了。”     他说:“我们的孩子会没事,你会活的好好的。你们都不会有事,都不必死。”     站在他身后的七月禁不住,浑身颤抖了下。终究是忍不住,想要为自己辩解,想要让他相信自己:“萧白契!”     “我并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却还是你做的。”     “……”七月张了张嘴,终究是无话可说。他在他心里已经给她判了死刑,已经是这样看待她的了,她又能为自己辩说些什么呢。她看着他抱着他心爱的女子,一步一步的走远,没有一丝一毫的忧郁。     停了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到七月的脖子里,七月抖了抖,一副唇已经苍白了。她恍惚的,俯下身要去拿那玉炉暖手,可是玉炉已经倾倒在地上,里面的炭火洒了一地。白色的雪,黑色的碳。七月就痴痴的立着,待繁花再来找她的时候,她的青丝已经覆了一层白色,像是成了一个雪人。     繁花打着伞跑上前,为她拍了拍身上发上的雪,哽咽的叫她:“公主,这儿冷,我们回吧。”     “繁花,我像放下,想忘记,可是,为何却如此艰难。倘若……倘若当初他不救我,就让我死在那湖中……让我死在那湖中……”     或许就没有今后的这些时段,没有日后的那么多疼痛。     贺燕好的孩子总归是保住的,贺燕好只是受了点惊吓,只要调理一下就无碍了。萧白契坐在床头,握着她的手,轻轻捂着。晴雪带着大夫出去,屋里的下人也都退下了。     “白契,此事不关公主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会滑倒的。”她面容憔悴,说话的声音也是极清。在半昏半醒间,她还是有几分意识,还是能听到萧白契和七月的对话。那时她便想要说明,却实在没有力气。     萧白契拍了拍她的脸,面不改色:“你不要想得太多了,此事我并没有要对她如何。我知她没有害你,可是此事不能说全然与她无关。再者,这样一来。她便不会存害你的心思了。燕好,我知道你心善,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还有你自己。”     或许对一个女人来说,丈夫的偏袒和记挂,就是最好的爱了吧。贺燕好现在很知足,虽然不能得到完整的萧白契,可是至少她有他的爱,还有他们的孩子。她觉得,此生如此,便再也无憾了。     只是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十全十美,两全其美呢?     七月自那日赏梅之后,身子见弱,患了咳症,日日都要喝着难以下咽的药汤。可是这些,萧白契都未曾关心过。从那日之后,萧白契已经好几个月不曾踏足她的夏临苑了。转眼,冬逝春回。     “咳咳……繁花,这就三月了,院中的桃树,是不是已经结了花骨朵。”从那日之后,七月便不常出门了,繁花有时会疑惑,为何不搬到那已经落成的南华阁,也好图个清静。可是七月答不上来,她从自己的心里问不出答案。     或许,还有一份执念吧。     “公主,繁花还是想要劝你,何不搬去那南华阁,我们可以自己种上自己喜欢的,月月看不同花开。这样,你也好养病。”话到末尾,繁花的声音有些消沉,是掩不住的担忧,“明明是十六的年纪,偏偏得了六十年纪的病。”     七月没有理会繁花的念叨,只是望着窗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这般撑多久。这样撑着她过了一月又一月的,是对萧白契的执着。     “繁花,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不要留在这王府,也不要会宫里去了,你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繁花正在擦拭一个炉子,乍一听七月说这样的话,不免红了眼眶。她拿袖子胡乱的擦了下眼角,带着笑走到榻边,跪在七月的膝边:“公主说什么傻话,繁花最不愿听什么公主就说什么。公主,繁花此生都会守在公主身旁的,就算公主身边只剩下繁花一人,繁花也会一直陪着公主的。公主,你不要赶繁花走。”     七月看着眼前已经泪流了一脸,却还是笑着的姑娘,拍了拍她的头道:“好,一直陪着我。繁花,我不过是骗你的,不要哭了。”     七月没有想到,萧白契还会来找她。经过这么些日子,他们之间似乎更加沉默了。用完晚膳之后,七月在窗边自己下着棋,萧白契捧了一本书坐在案边看着。即便是这样,两人在同一个房间里,却像是两个没有相干的人。     繁花见萧白契在,就早些退下休息了,留他们二人在房中。     七月是不是的闷咳,可是那捧着书的人仿佛出了神,没有听到她咳嗽一般。     直到夜深了,七月才打着哈欠走到了床边。萧白契见她要睡了,也就放下了书,熄了蜡烛,侧身躺在了七月的身旁。然后是亲吻、拥抱,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你不情愿。”一番**之后,萧白契头抵着七月的肩窝,喘着气问。     “没有什么情不情愿的,七月只知道我是你的妻,你要做什么,我没有反对的权利。”她平淡的,仿佛方才同萧白契发生那么激烈事情的人,并不是她。     萧白契从她身上翻身下来,躺在外面,看着漆黑一片的床顶。“以后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     “我有时候恍惚的,觉得嫁给我之后的你,同那狮子林里的你,不是同一个人。”     “……”七月觉得自己的眼角凉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风干之后的感觉。     夜里,七月因为咳嗽而无法入睡。他们背对背而眠,七月以为萧白契睡了,便捂住嘴咳嗽,生怕惊扰了他。而萧白契,却是全然无睡意,他感受到她的隐忍,闭上眼无法入眠。这夜,七月被咳嗽折磨的断断续续的睡,而萧白契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萧白契起来的时候,七月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动静。萧白契坐在床沿穿衣,临走时还是说了:“七月,纵使你心中怨恨我和燕好,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对你绝望。”     背对着他躺着的七月,一下子压住了自己的手指,无望的闭上了双眼。知道萧白契离开,才缓缓睁开双眼,那眼眸一片漆黑,没有了半点星光。     “萧白契,你让我不要给你绝望,你又可知如今的我是如何的绝望。你觉得我变了,我又何尝不觉得自己变了。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你我的相遇相识。”     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是不是的咳嗽着,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肺都吐出来才甘心。而门外,萧白契一直立着未曾离开,他听到房内传来难以隐忍的咳嗽,微微皱眉。     “王爷?”     “繁花,七月这咳嗽,是怎么得来的?”     “回王爷,是去年大雪日,公主站在雪里久了,浸了寒气,大夫说是这样落下了病根子。这咳症,无药可医,只能靠调理。”繁花恭恭敬敬的回答,但也仅有恭敬。     萧白契低了头,呢喃:“莫非,就是那日的大雪?”沉默许久,他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锦盒递到繁花面前。“这是西域进贡的雪莲子,搁置了许久了,说是能止咳化寒,你煎了给她服用吧。”     “多谢王爷。”繁花谢过,接过那只锦盒。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最后还是离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若你不回,我便陪葬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隔了一日,府里传遍了萧白契要领军去前方的消息。七月听到繁花来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捏子的手顿了下,然后便若无其事的继续下棋,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什么时候出发?”     “今夜。”     七月点点头,落下一粒子。     天暗下时,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忙做一团,都在准备萧白契出门的准备。七月坐在窗前,萧白契一直未曾来这里,七月也知道,她等不来他。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去送送他。     她前去的时候,一大群人都已经整装待发,萧白契站在门外,和贺燕好在话别。贺燕好紧紧的抓着萧白契的衣袖,仿佛只要他一离开,便再也难以相见了。     萧白契正要转身上马,却看到一袭青衣的七月朝着他款款走来。他忍不住转身,等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他言道:“我以为你不会来送我。”     “比较我是你的王妃。”她回的生硬,没有半分妻子该有的样子。     没有太多的话语,只是这样而已。七月站在那,没有了任何话要对萧白契说,而萧白契同样也是无话可说。或许有些话,两人都放在心底,不愿在对方面前提起。萧白契最后看了眼七月,便毅然决然的转身。     七月知道他难以割舍,放不下的,都是贺燕好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七月还是心软了,她不想让他有所挂念。     “你放心去吧,我虽恨你,但是这孩子毕竟是一条性命,我会竭力照顾他们母子的。待你回来,七月将他们母子完好无缺地交给你!”七月想,或许她是傻了,冲昏了头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明明那么怨恨,可是却说出了这样的承诺。     她故意将声音放大,让他可以听清,让所有人都可以听见。这样,他可以走的心无旁骛。萧白契的脚步一顿,眉心舒展。然后一个翻身,上了马。     这一期,怕是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七月看着马上的人,仿佛这一刻又回到了当初他们去狮子林救人,她偷偷潜在了队伍里。当初,她就是这样仰望着他,觉得他是这样的遥不可及。如今,他还是这般的遥不可及。纵使她是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你站得越高就能得到的。人心,始终不会屈服在高位之下。     萧白契一声令下,队伍开始前行。贺燕好站在一旁,痴心的望着萧白契。而萧白契,始终都未回头看他们一眼,不论是贺燕好还是七月。     就在萧白契要策马前行之时,七月忽然提了裙子跑到马前,拦在马前。她眼神决绝的看着萧白契,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萧白契,你一定高平安无事的回来。若是回来的是你的尸首,那么,我就带着你最爱的女人,还有你们的孩子给你陪葬。我赵七月,说到做到。”     她说的那么坚决,那么义无反顾。这一刻,萧白契的心猛猛的跳了下,有些痛,有些不明状的悸动。     “好!”他同样坚决的承诺,手捂着胸口的位置。七月恍惚了下,她知道,这个动作,说明他还带着她送他的护心镜。     她退开,他策马扬鞭没有丝毫犹豫的从她身旁驶过。     965年三月,皇上下诏命萧白契押送万担粮草去前线支援。而这时,贺燕好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了。     萧白契离开的第三日,燕国公主直说自己的胸间闷痛,有些不安。高怀德担忧之下,就提出陪她去城外的若安寺小住几日,也为府里的人祈福。萧白契相信七月,将贺燕好都交给了七月。燕国自然也不会不放心将整个王府交给她。     毕竟她是她的儿媳,是萧白契的妻子,是这个王妃的王妃。     “七月,我是你的婆婆,但同时我也是你的姨母。你不要觉得姨母偏袒燕好,姨母其实何尝不想你们三人能好好的相处,有一个三全其美的结局呢。可是,世事难如人愿。姨母希望,你能将事情都看开些。”     “母亲,七月明白。”七月听话的坐在一边,将燕国的话记在心里。她如何不知道,燕国这样苦口婆心,其实和萧白契一样,都是为了贺燕好。他们终究还是讲七月这样想了,七月从未有过什么恶毒的心思。     纵使是爱极、恨极、怨极,她也从未想过去害贺燕好肚子里的孩子。     “好,你既想得明白,那我和你父亲就可以安心离开了。”燕国拉过七月的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膝上,轻轻的拍着。     可是很多事,七月无法预料,燕国无法预料,贺燕好也无法预料。     送走燕国公主和驸马高怀德的七日后,七月正在院子里坐在秋千上赏月。这晚的星星特别多,布满夜空,月如钩。七月就这样偏着头看着天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繁花匆匆忙忙跑来,七月这才从静谧中回神。     “何事如此慌张?”     繁花来不及喘口气,便忙道:“公主,方才燕侧妃那院里的人来说,燕侧妃出事了!”     七月一听,一下子便从秋千上下来,匆匆得往外走。那秋千被晃得不停,一直在原地摆动。七月或许无法想到,这个夜晚,竟然是将他们的命运推向末路的一晚,是她和萧白契回不了头的末路。     “她院里的人可有说是怎么出的事?叫大夫了吗?”     “听说是燕侧妃方才一定要到池边去走走,池边的路湿滑,一个不慎就落到了池子里。现在那院里的人,都慌作一团了,我已经让方才来报的人去请大夫来了。”     七月径直的走着,没有再说话。     等她到了院子,方踏进去一步,就听到屋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七月脚步一顿,便马上走了进去。屋里的人一个个站着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床边,晴雪跪在那拉着贺燕好的手哭哭啼啼的安慰着。     “娘娘,你放心,没事的,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你在等等。”     “公主……啊!公主……公主来了吗?我要见公主……”她捂着肚子,在床上疼痛的翻滚,可是即便如此,她口口声声还是说着要见七月。七月知道,现在她是贺燕好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萧白契在临行前将贺燕好和腹中的孩子托付给她,贺燕好知道七月是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的。事到如今,只有七月会尽心切一定会尽心保她们平安。     七月上前,坐在贺燕好的床头,轻轻握住她伸在半空中的手,道:“我在。”     “公……公主……呜,啊,你一定,一定要救救我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贺燕好一阵痉挛,握着七月的手一用力,指甲便陷入七月的手。血珠冒了出来,七月却不吭声。     “你放心,我一定会抱你们平安的。我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你一定要坚强。你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说完,便冷了脸转身对着站在一旁的晴雪以及其他下人,“你们是谁教导出来的,侧妃娘娘落了水,难道你们就让她穿着湿衣裳躺在这。还有,是谁陪燕侧妃去池边的,明日自己去暗房领责罚。”     七月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冷静的连她自己都有诧异。“繁花,你带人去少些热水。”看向一侧站着的一个侍女,“你,去那一套干净衣服来给侧妃换上。你,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是!”她们从未被七月管束过,有些人甚至从未见过这位所谓的王妃。如今见了,心里都忍不住敬畏。原来,他们的永国公主,萧王妃竟是这么的冷静睿智。     其实他们不知,七月从未如此冷静处事过,谁也无法知道她心中的不安和紧张。她藏在袖中的左手,已经出了一手心的汗。           第一百零四章 无人可依,两难抉择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疼的迷迷糊糊的,贺燕好的声音已经有些黯哑了。她拉着七月的手不放,睁着眼要一个承诺:“公主,你答应我,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一定要保住他。”     七月压制住心中的不安紧张,看着贺燕好问她:“贺燕好,我要与你争萧白契,这样,你还愿意相信我?将你和孩子的性命放在我的手上吗?”     贺燕好看着眼前的七月,握着她的手的手微微一松。七月看着她松掉的手,再看向她剧烈晃动的眼眸,心里不禁冷笑。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下一刻贺燕好忽然更加紧的拉住她的手,拼命的点头。     “你信我?”七月不可置信的问。     贺燕好还是点头,眼里是深切的恳求。     七月来不及多想,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住孩子,保住贺燕好的性命。她轻轻拍了拍贺燕好的手背,给她安慰。     大夫终于赶来,七月板着面孔站在一旁,那大夫是之前常常为她看病的。此刻急急忙忙刚来,微微喘了口气就坐下帮贺燕好把脉。他细细的摸了一把贺燕好的脉络,然后隔着纱幔他掀开了一点贺燕好的裙角,收了手起身回禀七月。     “回王妃,燕侧妃脉象虚浮,且下身出血,这是早产的征兆,王妃需尽快去找接生婆来候着,燕侧妃随时会生产。”     七月的脚步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被身边的繁花及时扶住。七月偏头,看着床上纱幔之后的贺燕好,她此刻已经没了呼痛的力气,只是灿白着一副面孔,表情痛苦。她的一只手死死的护在肚子上,那个孩子对她有多重要可以想见。     “来人,将城里最好的接生婆都请到这儿来!”人群中一人领命而去,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纱幔之后,大气也不敢出。七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主持大局,“现在,你们都退到外面去,准备生产需要的东西。大夫,你要留下来。”     “王妃放心,老夫一定会呆在这随时观察燕侧妃的情况的。”     约莫是过了一刻钟,贺燕好突然一声痛呼,在床上痉挛了起来。七月一听,连忙上前握住贺燕好的手,柔声安慰:“贺燕好,你要撑住,会没事的,我已经让人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了。你要想想萧白契,想想你的孩子,你不是要和孩子平安的等他回来团聚的吗?”     贺燕好拼命的点头,眼角有泪水渗出,“我要平安……等他回来……啊!”     贺燕好说完,一阵剧烈的痉挛,七月不禁浑身一抖,面色也惨白了几分去。她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又怎么经历过这些。她会怕,可是现在却没有人是她可以依靠的。     “大夫,快来看看是怎么了!”     那大夫依言上前,只是看了一眼,便道了不好:“这是要生了,王妃,燕王妃是要生了!”     “接生婆怎么还没来?”七月一下子有些慌乱,便起身想要往外走,方走了几步。门外就有人领着一个婆子进来了,那婆子扯着大嗓子叫唤着:“哎呦,倒是慢些,生孩子这事啊可不是我们能赶的。”     “毋需多言!你若是办不好这件事,我便让你不能完好离开这萧王府。”七月站在那,狠戾的看着眼前漫不经心走来的接生婆。那接生婆来的时候以为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生孩子,来时也没多家大厅,现在一听是萧王府,吓得软到在地上。     “现在不需要你对我行礼,你只要保住燕侧妃还有燕侧妃腹中的孩子就好了。保住了,我便让你平平安安回家,且赏你百两白银。”     “是是是!奴才一定竭力保住燕侧妃和孩子。”     “快去!”     或许这一夜,是七月一生中最难捱的一个晚上。她站在房外,听着里面声嘶力竭的呼喊,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她倾尽全力做到了她能做的,可是繁花却说她太傻。也许,是真的吧。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天边已经露出了白光,里面贺燕好的声音也渐渐弱了。守在门外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唯独七月毫无睡意。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总是难安。     直到,房门被打开。所有人都在恍惚中惊醒,尤其是被接生婆的那句话:“王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侧妃娘娘腹中的胎儿胎位不正,而且侧妃娘娘不足九月便生,如今一夜功夫就是生不出来。这血流的越来越多,怕是……怕是……”     “我不要听你这些解释,我只要知道,结果。”七月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接生婆,仿佛要在她身上看出一个究竟。     “回王妃,此刻侧妃娘娘经过一夜的疲惫,已经没了力气。这结果,就是……就是二者保一。”     瞬间,四周的仆人们就炸开了锅,睡意全然都无,窸窸窣窣的开始议论。许多人都在低声说这会儿七月要得便宜了,这大人孩子要是都没了,那就没人和她争宠了。     也有人说,若是大人小孩都没了,那萧白契回来一定是拿七月是问。     七月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意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接生婆,“不,你一定要保住他们,你说过你一定会保住的。”     那接生婆一下子便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王妃娘娘,奴才是真的尽力了,奴才也没想到,这孩子的位置竟然是倒置的。奴才想了许多办法,可是就是没办法让侧妃娘娘将孩子生出来。求王妃娘娘降罪!”     “娘娘,她说的没错,以侧妃娘娘如今的状况,要两全其美怕是不可能。娘娘还是早做决定,以免延误了。如今侧妃娘娘没了力气,若是不舍弃孩子,那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胎死腹中,大人小孩都不保。而且依老夫看来,这个孩子不足月出生,怕是存活的几率也是极低。还望,王妃思度。”大夫站在一边,将事情的利弊娓娓道出。     可是,这个决定,对于七月来说,就是两难。     “王妃娘娘,还有一事。就是若是没了这个孩子,燕侧妃今后怕是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七月一听,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这样的抉择,当时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身边依靠。     “我先进去见见她,再多定夺。”     “王妃娘娘,千万要快,时不待人。”     七月点了点头,一人进了贺燕好的卧室。留下门外的一众,妄自揣度。七月看着那轻轻飞舞着的纱幔,听到贺燕好在纱幔之后虚弱的求救。忽然之间,七月的心有了一丝的痛楚。不知,是为了贺燕好,还是为了未出世的那个孩子。     她走到贺燕好的身边,握住贺燕好的手,低头看着贺燕好,眼神悲悯。她问贺燕好:“贺燕好,你是不是想要和萧白契白头到老?”她那么用力地点头,眼里还有泪水。     “好,那你要信我,我一定会成全你的。”     贺燕好还是点头,她是将自己的生死,将自己腹中孩子的生死,都交到了七月的手里。七月从未觉得这样的迷茫和疲惫过,她求不了任何人,也么有任何人能给予她依靠。     七月在心里不由得问:萧白契,若是你在,是不是也会同我一样选择呢?     七月在最后选了贺燕好活着,七月明明可以选择孩子。这样,七月没了情敌,那个孩子也不一定会活着。可是,七月偏偏选了一条最难的路。这些,都是七月自己的选择。     “公主,你何必这样的为难自己。若是今后那燕侧妃不领情,反而怨怪与你,那岂不是……”     “既然我做出了这样的抉择,我就不怕人蜚语流长,不怕被贺燕好记恨。选择让她活,我不会后悔。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今后再苦再痛,我也会忍着。”     只是先在的七月不知,她今日的这番抉择,会给她带来的是什么。所有的痛苦,都在这日之后,开始肆虐的攻进七月的生活。           第一百零五章 失之焉忧,得之焉喜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所有人都一夜未睡,焦急的守候在贺燕好的房前。贺燕好的贴身侍女晴雪一直跪在地上,朝着天上叩首,口口声声的祈祷着:“老天爷,求求你,一定要保侧妃娘娘平安无事,一定要让她平安无事!”     而七月,则是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紧闭的房门,表面上风平浪静。繁花陪在身旁,心里也是有几分担忧。可是更多的,她是担心七月今后的日子。这贺燕好,不能在此事死,却也不能活的好好的。     当天上的阳光洒到七月的脊背上时,房门终于打开。接生婆一脸疲倦的出来,刚想对七月禀报,七月却已经先一步从她身边走过,直走向屋子里。七月径直的走向床边,可是到了床边一步之遥她却停了下来。     她只是站在一步之外,阚泽那纱幔之后的贺燕好,她面色苍白不省人事。七月问了站在一旁的大夫:“她怎么了?”     “王妃放心,侧妃娘娘只是失血过多,又一夜分娩,所有有些疲倦才会昏睡过去。老夫开个方子,只要调养个半月就能有起色了。但是,侧妃娘娘今后,怕是无法生育了。这点,希望王妃能好好劝说侧妃娘娘,免得再伤了身子。”     “我知道了!”说出这四字,七月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沙哑疲倦。她一夜未睡,嫉妒的担忧和紧张,已经让她也精疲力竭了。     而就在这时,侍女们开始将屋子里昨夜端进来的七八个脸盆端着往外走。路过七月时,七月看了一眼,才发现端进来的净水已经变成了血水。七月只觉得鼻尖是弄弄的血腥味,又想到那可能就是贺燕好失去的孩子。     “恶!”她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整反胃上来,就扶着一边的矮几干呕起来。从昨晚到现在,她没有吃过东西,又怎么能吐得出什么呢。那老大夫见状,怕七月是一整夜未歇息又在外面受了风,怕再染上什么风寒,便连忙请七月到一边坐下,为她把脉。     “我无碍,只是方才闻着那血腥味,有些不适罢了。”     虽然七月这样说,可是大夫还是皱着眉,捏着须胡,认真的开始把脉。不知是抓到了什么,大夫的眉头忽然皱紧,然后突然站起来对着七月拱了拱手。     “怎么了?”     “老夫恭喜王妃,王妃有喜了!”     七月一听,不禁睁大了双眼,双手不由得抚上自己的腹部。“你说,你是说,我有孩子了?”     “老夫不会断错脉的,王妃这是喜脉,千真万确。老夫劝王妃,还是先回去休息,你现在身怀有孕,不宜留在此地,应当多多休息。”那大夫转身提了笔,开始写方子,“老夫现在为王妃开个养胎的方子,王妃一定要定期服用。”     “太好了,公主,你有自己的孩子了。”繁花站在一旁,简直是欢喜的不得了,忍不住就表现出来,扯了扯七月的袖子,恨不得将这事公猪天下。     可是七月,却开心不起来。她偏头看了看屏风之后还昏迷不醒的贺燕好。如今,贺燕好的孩子没了,可是偏巧的是她却有了孕。这样,究竟是叫人欢喜,还是叫人忧呢?     “这侧妃娘娘的孩子没了,王妃却刚巧有了孩子。唉,你们说,这王府是该欢喜些呢,还是哀伤些?”     “这还不明白,没了的就是没了的,这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日后出生了,说不定就是我们的小王爷呢!当然是要欢喜些好!”     “可是虽说母凭子贵,可是这王爷,心里装的眼里装的,可都是我们这燕侧妃啊……”     “嘘……现在局面如此,以后还都说不定呢。”     “是喜是忧,一切等王爷回来就知道了。方才我已经让人给城外寺庙送了信,还托人给王爷带了信,想必王爷很快就会赶回来的。”分开人群,晴雪从中走出来,路过七月时漫不经心的行了个礼,然后走到贺燕好的床边跪下。她拉着贺燕好的手,轻轻的说,“娘娘,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王爷很快就会回来看你,为你做主的!”     七月听着,知道晴雪这话是说给她听得。     “晴雪,你不过是王府中的一个丫头,可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公主不和你计较,那是公主心胸宽阔,要是你下次在如此无礼,自己先掂掂自己的脑袋有几斤几两。”繁花要上去找那晴雪理论,可是被七月拦下了。     “繁花,这里留些人照看,你陪我回去吧,我乏了。”     繁花不服的瞪了眼那晴雪,然后扶起七月就往外走。七月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心中五味参杂。老天爷真会开玩笑,七月想。     七月走到门口时,与外面进来的一人撞了满怀。那人伸手扶住七月,繁花以及开口责难:“你这人怎么毛手毛脚的,要是撞伤了我们公主怎么办?”     等到七月抬头,才发现来人竟是贺慕满。七月还未开口询问,贺慕满就自己说了来意:“今早有人到府里说,舍妹早产了,我放心不小,就过来看看。”     “你进去看看她吧,已经无碍了。只是,她的孩子,没有保住。”说完,七月只觉得有些晕眩,有些无力的靠在繁花的身上。     繁花正要扶着七月离去,而贺慕满只是看了眼里面,然后伸手扶住七月的手臂,皱着眉头问:“我见你脸上苍白,是不是哪里不适?”     七月勉力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我没事,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贺燕好还在昏睡中,她现在很虚弱,你要是去看她,不要吵醒她会比较好。还有……她失了孩子,我怕她……”说着,七月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先带你回去休息。”贺慕满没有等七月再说下去,而是一把将七月横抱起来就往外走。七月跌入一个陌生的怀抱,闻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或许是真的累了吧,她没有挣扎,而是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贺慕满看着在他怀中安静下来的七月,面无血色的她,好像是一个瓷娃娃,随时都会在他的怀里碎去。或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贺慕满才下定了决心要保护她,不让她受伤落泪。     七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繁花刚巧进屋收拾房间,看到七月醒了就放下手中的东西,将七月扶起来。七月揉了揉额角,似乎,还没有从昨晚的一切中恢复过来。     “公主,你可有觉得哪里不适?我让人在厨房温了一晚燕窝银耳,我这去给你端过来。”繁花正要去,却被七月拉住。     “繁花,贺燕好那边如何了?”     “公主,你干嘛还这般关心她,你自己都顾不好了。”     七月低垂了眼眸,谁也无法看清她的眼里是些什么情绪。“毕竟萧白契将她交给了我,如何我也要等到萧白契回来交给他一个完好的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那个萧白契。”繁花听了之后,不知哪来的气,忽然噘着嘴,别过了头去。“可是你做这些,付出的这些,他都不知道。”     “繁花,是不是我最近太惯着你了,越发的没大没小了。”     “公主!”繁花听出了七月语气中有几分严肃,连忙跪在七月的床前,有些讨好的说到,“公主,繁花知道错了。我繁花只是,繁花只是看不过王爷这样对待你和贺燕好,明明你日此的爱他,他却……”     七月似乎不想再听这些话,只是无力的将头转向一边。繁花见她如此,知道自己不好再说什么。“好了好了,繁花知道自己错了。公主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什么,繁花这就去拿点东西来给你吃。”     繁花离开之后,七月一人起了床,批了外衣站到了窗边。一只手抚上小腹,那里,此刻有另一个小生命。这个孩子,或许就是她如此深爱那个男人得到的唯一回报吧。     “萧白契,倘若你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你会如何呢?不论你是否喜欢这个孩子,他都是我的全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你也不行。”           第一百零六章 失子之事,百口莫辩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翌日清晨,七月刚用完早膳,就听闻贺燕好那个院子里来了个丫头,叫嚷着要见七月。七月心想贺燕好必定是不能接受自己失了孩子,所以心绪有些不稳。     “公主,你还是不要去了,你自己现在也有了身孕,应当好好休息才是。”自从得知七月怀有身孕,怕繁花就是最为紧张的那个人了。     “无碍,她也不能拿我如何。”七月站起来往外走,“再说,当初的选择,我不会后悔。”走到外面,看到原来来求见的是贺燕好的贴身侍女晴雪。     晴雪看到七月出来,便朝着七月走去了几步,跪在七月的面前。七月只是冷冷的往后退了一步,也并没有免她礼的意思。晴雪跪在地上,垂着头,眼眸转了一下,看着地上。“禀告王妃,侧妃娘娘方才刚醒过来,一醒过来便嚷着要见孩子……可是这孩子……所有我就如实禀告侧妃娘娘说……说……”     “你说了什么?”七月居高临下的看着晴雪,不知为何,七月看着这个侍女就觉得脊背发凉,不甚喜欢。     “奴婢只是如实禀告了前晚的事情,告诉侧妃娘娘,王妃是为了保全侧妃娘娘的性命才会做出那样的抉择的。可是没想到,侧妃娘娘一听,就开始吐血,然后一直嚷着要见王妃娘娘您。”     七月眯起眼眸,最后看了眼晴雪,然后拂袖而去。晴雪说的,可能只是三分之一的实话,晴雪那日赏花时看七月的眼神里都是怨恨,而这时就是挑拨七月和贺燕好之间关系的最好机会。这样难得的机会,又如何能放弃。     “公主,那晴雪怕是添油加醋对侧妃娘娘说了!”繁花在一旁扶着七月,悄声附在七月的耳旁说。     “她以为她刷的这些手段的很高明,可是我却不屑一顾。”七月勾唇一笑,尽是轻蔑。     “公主你早已经看出这个晴雪心思不纯,那为何还要让她留在府内?而且,这晴雪,又为何要处处针对你。若是说是那日赏梅你羞辱了她,可是毕竟主仆有别,”     “呵,或许是因为她看萧白契的眼神,与贺燕好看萧白契的眼神如出一辙吧。”     听完七月这句话,繁花忽然缄默。或许,能让一个弱女子为之冲动,不顾后果的,怕也只有爱情和心上人了吧。     二人走到贺燕好的院门外时,七月忽然停住了步子,问繁花:“燕国公主和驸马可有人去通报此事?”     “在侧妃临盆的次日一早,晴雪就托人带信给他们了,算算时候,此刻怕是已经到城门外了。”繁花顿了下,然后轻声说,“公主怀孕一事,依照公主意思,还未告诉任何人。”     七月点点头,表示了解。下意识的,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这是一种母亲的天性,一种保护的本能。     七月进屋的时候,屋里静谧的像是没有任何人,像是一个废弃许久的房子。晴雪并没有跟着来,怕是故意走在后面了。繁花扶着七月走进去,贺燕好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披着一个薄毯站在床边。     仅仅是两个晚上,可是七月如今看过去,本来还算丰腴的贺燕好,如今站在那似乎瘦的已经没了肉,只要风大一点,她就会倒下。七月要走过去,却比繁花扯住。七月拍了拍繁花的手背,让她安心。     七月走到贺燕好身旁,伸手将她扶住,说:“你刚经了那样的事,怎么好下地,身旁的人怎么都不知道伺候?”     “……”贺燕好似乎没有了知觉,只是痴痴的望着窗外,眼神直勾勾的。     “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吧!”     “白契说了,等他回来,为孩子取名。他说,他都想好名字了,回来就告诉我和孩子。他说,他要和我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成人,最后娶妻身子。他说,他要我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圆圆满满的。”     贺燕好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七月。那眼神,七月想来一辈子也无法忘记。是怨愤?又或是仇恨?不过这些,对七月来说都不重要了。当初下定决心要救贺燕好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的今后的处境想的很清楚明白了。     “你累了,我扶你过去休息。”     “……”这次,贺燕好没有说什么,而是乖乖的让七月扶着走向床榻的方向。只是每一步,她都会颤抖一分。那样的战栗,不知是因为怕极,还是恨极。     七月只是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她将贺燕好扶到床上躺下,为她捏了被角,然后就站在床边看着贺燕好,贺燕好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床顶。七月几次张嘴,都想要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有的顾虑考量告诉她。可是七月也知道,此时不论她说什么,在贺燕好看来都是苍白的。     “我知道此刻我说什么都是无益,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为了你和萧白契好。”     “你说过,你会保护我和孩子的,你答应了白契,答应了我。你让我信你,我信你。可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赵七月,原本我以为,你虽然会怨恨我抢了白契的心,可是你毕竟心思单纯,可是我不曾想过,原来你是如此的蛇蝎心肠!”像是忽然点亮的蜡烛,贺燕好转过头来看着七月,目光如刀。     七月问心无愧,即便是知道贺燕好此刻对她恨极,可是她还是能不偏不倚的站着,任由贺燕好的目光在她身上将她千刀万剐。七月挺了挺背,道:“我答应过萧白契保全你和孩子,我也答应了你,我已经尽了全力,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贺燕好忽然笑了起来,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进了枕头。     “我知道你会怨我,会恨我……”     “不!”七月的话未说完,被贺燕好打断,“我不恨你,也不怨你。”说到此处,贺燕好忽然坐了起来,眼神变得狠戾起来。“我对你不恨不怨,可是我要诅咒你,赵七月!”     七月看着她,听着她说出的话,忽然苍白了脸色,倒退了一步。繁花看到异样,连忙跑近了些,但是没有七月的吩咐还是只站在一丈之外候着。     “我诅咒你,此生此世,我若是没有孩子,你便不会有。我诅咒你,此生此世,我得不到的幸福,你也休想得到!我要用我的血,诅咒你!”     七月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贺燕好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臂就要刺下去。七月下意识的伸手去挡,想要阻止。而就在此事,房门被推开,晴雪领着燕国公主和高怀德匆匆赶来。     七月拦下了贺燕好,可是匕首却在七月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七月在和贺燕好争执中不小心也推倒了贺燕好。繁花连忙上前去扶住七月,七月捂着手上的手臂,疼的倒吸了口气。而就在七月刚站稳之时,却迎来了一个耳光。抬头,燕国对她怒目而视。     七月被掴了一掌,失了平衡跌坐在了地上,繁花站在一旁还未及时反应过来。屋内一片混乱,七月只感觉脸颊火辣辣的,耳旁嗡嗡嗡的,手臂的地方也是火辣辣的。     “侧妃娘娘,你没事吧?”晴雪急急忙忙走到床边,扶起跌落在床上的贺燕好,贺燕好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的半阖着眼看着燕国公主,一副我见犹怜。     “快去叫大夫!”燕国一面吩咐着,一面做到贺燕好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燕好,没事的,没事的。”     而高怀德,则是站在七月的面前,面若玄铁。他说:“你虽是一国公主,但是此事也太过恶毒。若是你记恨燕好夺了契儿,你大可以跟我们来说,何必这样……这是契儿的血脉,你如何下得了手。而如今,燕好以后再也无法生育,你如此的手段,即便是公主,我们又如何能再容得下你!”     原来人心,不是一开始就会硬的,而是被人一点一点的,逼得发硬发冷。           第一百零七章 并未信我,何曾负你?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倔强的抬头,仰视着高怀德,眼神冰冷。“父亲说的是,我堂堂一国公主,不屑以此等手段害人。我赵七月,虽然不是什么巾帼英雄,可是我体内流着的是赵氏骄傲的血液。切莫说是一个萧白契,就算是是个他,也不会让我放下我的骄傲,做出此等卑劣的事。”     七月在繁花的搀扶下站起来,手臂一直在淌着血,可是她仿佛已经没了知觉。她说的斩钉截铁,就算是高怀德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人,在她的直视下,也有些生畏。而这时,燕国忽然起身走到七月的面前。     “七月,你实在是让人失望,让我们皇室蒙羞。”     七月看着燕国,眼神的锐利没了,剩下的是平静。七月垂下头,冷冷一笑,对燕国的话不置可否。     “我不会惩治你,此事便等妻儿回来,听凭契儿裁决。你虽是公主,但也是他的妻。此事是家事,不必放到门面上讲。”燕国此番说法,不过是怕七月会进宫告状,寻求皇帝和皇太后的庇护。     七月冷哼一声,不再看屋内的任何人,施施然就带着繁花离去了。她的背,始终都是挺直的。     高怀德下令,让七月在她的夏临苑面壁思过,等萧白契回来。在萧白契回来之前,一步都不许离开房门。对于这样的软禁,七月并没有反抗。就算繁花在一旁劝她,让她离开,回到皇宫。她要离开这里,其实不难。     或许,她还是在期望。对那个曾经救过她性命,曾经在那个小村庄里曾给她无数次快乐的人。她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萧白契的身上。只要他,也只有他,若是相信七月,七月便觉得值得。     而此时正在边关的萧白契忽然收到了十万火急的家书,那封信是晴雪所书。心中只是简单的几行字:禀王爷,侧妃娘娘不慎落水提早临盆,王妃娘娘弃珠保玉,望王爷速速归来主持大局。奴晴雪。     收到此信的当夜,萧白契就叫了白树进自己的营帐,将此事告知了白树。他如今奉命送粮草到这边关,如今家中出了此事,他再无心逗留。     “白树,你留在这,为我办完剩下的事。我要连夜启程,赶回汴京。”萧白契手里握着信,在等下徘徊了许久,最后终于下了决心。     “王爷,你放心吧,白树定当不负所托。”     夜里,白树将萧白契送上了马匹,萧白契正要走,白树却叫住他说了一句本不该说的话。“王爷,白树知道你此事心中定然是着急愤懑,但是白树觉得王妃并不是那种会对孩子狠下杀手的小人。”     萧白契一身戎装坐在马上,目光深远的看着远处,紧蹙着眉头不言语。最后,一夹马腹,便飞驰离去。     七月被软禁的第三日,房门忽然被人用力打开。七月坐在床边下棋,听着繁花紧张的阻拦声。“王爷,王爷让我去通报公主一声,公主她……”     可是来人像是根本不听繁花说话,只是一味的往里走。七月只是在房门倒下的那刻被惊扰了下,而后知道是萧白契之后便安定了心神。她落下一颗子,缓缓起身走到萧白契的面前。     萧白契一身戎装,面上有些微的尘土,头发有几缕掉落在额前。他的眼里有些血丝,但那双漆黑的眼眸还是那么的炯炯有神。七月就像是普通的妻子那般,站在他的面前,微微笑着,拿了手帕轻轻擦拭他脸颊上的灰尘。     “七月,我平安回来了!”不下十次,七月曾经想过萧白契回来的场景。他会如同现在这般站在她的面前,轻轻的对她说着这样的话。虽然不够柔情,但是会很温暖。这是她想过无数次的,可是萧白契没有给她。     萧白契恨恨的抓住她的手腕,由于吃痛,那手帕就落在了地上。萧白契根本没有去在意这些,他只是等着双目逼近她,咬牙切齿的指责:“赵七月,我将他们母子好好的交给你,可你却是这样给我交代的?我信你,你却负了我!”     七月心里却没由来的高兴,虽然他是来兴师问罪,可是他却也是回来之后第一个就来见了她。七月不甘示弱的回视他,一字一句的说:“萧白契,你并未信我,我也未曾负你。若是我说,舍弃你们的孩子只是为了保全贺燕好的性命你可会相信?”     萧白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甩开了她的手。她知道,他不信!     “既然如此,想必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来我这里,为何不直接将我定罪?”     “你只是不敢去想,你竟然是这样狠毒的女子,你的心肠竟然是这样的阴毒。你设计让燕好落水,又借此让她失了孩子,以后再也不能生育。赵七月,你好手段!”     七月不敢置信的看着说着这些话的男人,眼里的泪水渐渐凝聚,在眼睛里摇摇欲坠。他不仅不信她,原来还是在心里这样猜度她的。     “我……”七月正想开口,可是萧白契却拔了剑直指她的胸口,表情冷漠。     “王爷!”繁花惊叫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你终究没有将我放在心上。原来,你一直都将我看得如此下作。原来,你一心只是想要我的命!”说着,七月心如死灰的闭上了双眼。     “公主!王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公主?侧妃娘娘一事,公主是好心……”     “繁花,你不必在向他多说,多说无益。”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萧白契看着眼前闭着眼面色苍白的女子,竟然还是无法下手。想要杀她,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脑中却一直是他们在顾婆婆那处的画面。她笑着给她上药,她雨中和他相拥滚下山坡的场景,还有她收了他木簪时的笑容……     萧白契的手腕渐渐松了力气,剑尖慢慢的垂下。他冷冷的开口:“来人!传我的口令,王妃伤害燕侧妃在先,现又不思悔改,将其押入水牢,反省死过!”     咋一听,七月不禁睁大双眼,叫住离去的萧白契:“萧白契,你不能这样对我,我……”     他却冷冷的转身,冷冷的打断她的话:“为何不能?难道就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如今你嫁入我萧王府,就是我萧白契的妻,就应该听凭我的发落。”说完,他看也不看七月一眼,就掉头离去。     “王爷,王爷,你不能这样对公主,公主她怀……”     “你们几个,将王妃待下去,王妃院里的人,禁足院内!”     “是!”门口的护卫领命将要追出来的繁花拦下,有两个则进屋去押七月。七月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繁花,你不必再求他了。如今,他是铁了心要罚我。”     “可是公主,你现在怀有身孕,如果去水牢,那孩子一定保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繁花急的快要哭出来,可是就是没有半分办法。     七月拉起繁花的手,轻轻靠在繁花的肩上,悄声说:“繁花,你一定要想办法出去求父皇来救我。繁花,你一定要帮我,除了你,再没有人帮我了。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我不能没了这孩子。繁花,一定要帮我!”     繁花泪如雨下,不住的点头。     “王妃,你快些随我们去吧,不要让小的们为难。”身旁的小厮只以为她们是主仆情深,做个道别,也就没有多加猜度。     “好,这就随你们去。”她渐渐放开繁花的手,一步一回头的随着护卫走。繁花知道,七月是在恳求。     “公主,你吩咐的事,繁花就是拼了性命也会办到的,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繁花只能追到院门口,就被守卫在两侧的护卫拦下了。只能远远的望着,望着七月被押走。           第一百零八章 庭院深深,心如冷月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阴暗濡湿的地下室,寂静的令人毛骨悚然。     地牢的中间,摆着一个方桌,一根快要烧到一半的蜡烛忽明忽暗的亮着。桌上摆着一小碟茴香,还有一壶酒。一侧负责守卫这里的护卫已经喝的酩汀大醉睡过去了,手边的酒杯翻到在桌上。     叮咚,叮咚……     出了水滴声外,或许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就是那一面墙上一个小窗外吹进的风声了吧。     水牢的设计,是在牢房之内凹陷下去一米多,储满水。而牢房外面,则是如同普通的牢狱一般无二。而此刻,在那水牢之内的,就是两个时辰前被萧白契下令带来的七月。     七月只是穿了薄薄的几件衣裳,整个人被浸在水中,那水,没到了她的胸前。她的双手被铁链锁住,若是要行走,最多只能走三步便会因为绳索的束缚动弹不得。如今已经是入秋了,水凉刺骨。刚一入水的时候,七月便颤抖不停,何况两个时辰过去。     此刻七月一身的石榴色衣裙,越发显得她的面容苍白如雪。她咬着牙不去求萧白契,她弯不下腰去恳求他。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何耐得住这样的折磨。     “守卫大哥,咳咳,来人……”     可是奈何七月的声音虚弱无力,而那酗酒的护卫又睡得太死。七月咬了咬牙,使劲浑身力气将铁链敲在墙壁上,可是那个护卫只是翻了个身呢喃了下,并未转醒。     七月绝望的垂下双臂,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任由绝望一点一点的蔓延在自己的骨头里。“孩子,是不是娘亲错了。我应该像他低头的,是我的错。孩子,你一定要坚强,娘亲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七月无力的靠在冰冷坚硬的墙上,不知什么时候没了知觉,也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了过去。直到被人用冰冷的睡拍醒,她勉强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那个刚刚酒醒的守卫。     “王妃娘娘,用晚膳了。”他将膳食放在一个托盘上,放在水上,任其飘在七月的面前。说完,那个守卫就要离去。就连他们,都不想再这样凉飕飕的水里多带一刻。     七月下意识伸手去抓住正要离去的守卫,那个守卫皱着眉头挣脱了,转身看着七月,问:“王妃还有什么吩咐的?”     “求求你,带萧白契来见我。”七月的声音轻如蚊虫,但是因为这里地方小,所以那守卫还是听清了。他嗤鼻一笑,转身走开。     “我说王妃娘娘,你可能还不明白,你现在是落了难的凤凰不如鸡,你觉得此刻王爷会来见你吗?你还是在这里忍忍,说不定等王爷心情好了就会来探望你的!”     “求求你,你若是帮了我,我今后必然会报答你的!”七月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只能再次哀求,“我现在怀有身孕,是你们王爷的孩子,不论他对我如何,这毕竟是他的血脉,若是你救了这个孩子,不仅我今后会报答你,萧白契也会提拔你你便不用在此处当差了。求求你……”     那守卫上下打量七月,一手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思度七月的话是不是真的有道理。“你说你怀有身孕,千真万确?”     “我何苦骗你,我出去萧白契也一定会让大夫为我诊脉,你大可放心!”     稍加思索,那守卫最后还是决定赌这么一把。“好,我帮你去请王爷!”     “多谢!”七月的嘴角勉力扯出一个笑容,这或许是最后的希望了吧。     那人匆匆出了水牢,便急急忙忙赶去萧白契的院落,刚走到院外的小径时,就碰见了送完药出来的晴雪。晴雪见他的衣裳还湿的,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肯定是七月搬来的救兵,是那水牢的守卫。     “唉!守卫大哥,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去呀?”     水牢守卫见一个还算清秀的姑娘拦在他的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装扮,不像是府里的下人。但他也从未听闻过府里出了王妃和侧妃之外的其他姑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燕侧妃身边的晴雪,你就叫我晴雪好了。不知守卫大哥是要往哪儿去,行色如此匆忙?”晴雪虽没有什么大智慧,但是从言行举止中可以看出,这个女子还是有些城府及小聪明的。     水牢守卫一听眼前的姑娘是贺燕好的身边人,连忙退后一步行了礼,“原来是晴雪姑娘,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水牢中的王妃娘娘想要见一面王爷。”     “她要见王爷?”晴雪皱了皱眉,像是既不愿意听到七月的消息。     “是,怕是娇贵之躯,受不了水牢之苦,想要像王爷讨饶了。”     “哼!娇贵之躯,受不了水牢之苦?那我们燕侧妃,被她害的失了孩子,以后再也不能生育,这些苦就能承受的了。她仗着自己公主身份就做出此等令人心寒之事,王爷罚她在水牢思过也是念了情分的。如今不过是过了三四个时辰便受不了了?”     “……”守卫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晴雪转身看到一旁的丛林间还有一朵未谢的花开的极好,便上前去嗅了嗅,像是极喜欢的样子。然后伸手,将它折了下来,放在手间把玩。狡黠一笑,道:“守卫大哥你回去告诉我们的王妃,就说王爷此刻没有时间见她,王爷现在正忙着陪我们的燕侧妃呢!”     “可是王妃她……”     “守卫大哥,我劝你好好考虑清楚。王爷对燕侧妃的心,我们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如今发生了此等事,燕侧妃是心神俱伤,王爷自然是愤懑不已。如今才将王妃关进去几个时辰,你就来求见王爷。且不说为着燕侧妃王爷不会去,再让燕侧妃伤心伤神。就是失了孩子一事,王爷此刻还是极恨!晴雪是怕到时候王爷迁怒守卫大哥你,晴雪是为了守卫大哥着想,言尽于此。守卫大哥若是还要进去,晴雪也不会多说什么。”     说完这番话,晴雪就笑着离去,在越过守卫身旁时,轻蔑的扫了他一眼。她断定,这个男人不敢去找萧白契。笑着,请抬手,便让手里的花落在了地上,轻轻踩过。     果然,那守卫站在院外踌蹴了许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庭院深深,一片深绿里,再没有什么花开着了。     秋天,已然开始了。     守卫回来之时,已经是夜了。     水牢的锁链声一响,七月就惊得抬起了头。“萧白契,是你吗?”     可是站在她面前的只有一脸黯然的那个守卫,身后再无他人。七月不死心的探了探头,然后问:“守卫大哥,王爷呢……”     “王妃娘娘,王爷他不愿前来。王爷如今守在侧妃娘娘身边,寸步不离,怕是没空来见王妃你。”     “你骗我,他怎会如此无情!你可否说了孩子一事?”七月摇着头,含着泪问,她不愿相信。或许是不愿信自己爱上的人是这般的铁石心肠,或许是不愿面对自己付出的一个真心收回来时是如此千疮百孔。     那守卫不敢抬头看七月,只是低着头,迟疑了下道:“小人将王妃告诉小人的都一一禀报给王爷,但是王爷在陪侧妃娘娘,所以无法前来。王爷还说了……”     “说了什么?”七月急急的问。     他迟疑不定,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说:“王爷说,此等小事不要再去烦他。如今他要照顾燕侧妃,且失子之痛实在是痛彻心扉,无法分心来顾虑王妃你。”     七月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被镶上了冰块,冷得发疼。她睁大双眼,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身体软软的靠在了坚冷的石壁上。七月彻底被击垮了,就在此时此刻,被萧白契这样冷漠的话击倒了。           第一百零九章 血染水牢,风雨欲来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守卫看着七月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错事,说了无可挽回的话。下意识的心里有些畏惧,便连忙锁了门躲到外面去了。     烽烟四起的战场她没有退缩畏惧过;新婚之夜的剑尖相对刺入肩骨她也未曾想过放弃;种种冷遇,萧白契的种种误解,以及水牢之刑她也没有恨极。而就是这样简单的话语,终于让她万劫不复。     “萧白契,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她垂着头,眼里的泪水如雨水,点滴的落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水纹。     而此时的萧白契,确实是心无旁骛的守护在贺燕好的身旁。贺燕好自醒来之后情绪便极其不稳定。只有萧白契在身边的时候才会好些,萧白契心疼她,便也就寸步不离。从七月那回来之后来不及收拾就跑来了贺燕好这。     几次萧白契抱着贺燕好哄她说自己去熟悉一下再过来陪她,可是贺燕好就是不允,即便是满身灰尘,贺燕好还是紧紧的依靠在他的怀里。萧白契知道,此事对她的打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     知道三更时,贺燕好才因为极度的疲倦,在萧白契的怀里睡去了。萧白契为她盖好被子,轻声出了寝室。而晴雪,还守在外面。     “这么晚了,你还没去休息?”萧白契看到,便问了句。     晴雪笑了笑,上前将准备已久的湿巾递上去,萧白契看了她一眼顺手便接过来擦了把脸。晴雪见萧白契很是疲惫,便上前道:“王爷,晴雪见你回府便没有时间休息,知道你要陪侧妃娘娘,但怕王爷累着所以准备这洗澡水,王爷可以去沐浴解乏。”     闻言,萧白契不免对看了眼前人一眼,轻笑一声:“那就多谢了。天色晚了,你下去休息吧,我让我身边的人服侍就可以了。”     “王爷!”晴雪追上去,跟着萧白契的身后,“王爷,如今这么晚了,其他人都已经歇息了,不如就让晴雪服侍您沐浴更衣吧。”     萧白契偏头扫了她一眼,只见晴雪面颊绯红,微微颔首,一副小女儿娇态。萧白契皱了皱眉,还是拒绝了。“不必了,我不习惯陌生人伺候,你下去休息吧,我自己就可以了。”     晴雪追逐的脚步渐渐慢下,最后站在原地,只能看着萧白契的背影,看着萧白契渐行渐远,没有一次的回头。晴雪咬咬牙,只能退下。     次日贺燕好醒来,便紧张的一直在叫萧白契的声音。萧白契听到,匆匆从隔壁的书房赶来,将贺燕好抱在怀里安慰着。     “燕好,我在,我在这。”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柔声安慰。     贺燕好紧紧的缩在他的怀里,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喃喃:“白契,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抛下我。现在,我只剩下你了。”     忽然的,萧白契的脑中不由得就浮现了七月的脸庞,还有七月那双棕色忧郁的眼眸。萧白契闭了闭眼,像是要把那些画面都驱逐出自己的脑海。他一再告诉自己,不能在分心。     萧白契像是回应她似得,将她抱得更紧。“燕好,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人去找全大陆最好的大夫来为你调理身体,我们一定会再有孩子的。”     闻言,贺燕好的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下来。“白契,若是以后我再不能有孩子,你是不是,便不会爱我了?”     萧白契心疼的皱眉,轻轻捧起贺燕好的脸庞,吻在她的额头,笑道:“傻瓜,有孩子,不过是让我们之间的感情有个延续。即便没有孩子,我还是会一样爱你。燕好,你不必担心,此生我绝不负你!”     贺燕好闭上眼,颤抖着吻上萧白契的唇,潸然泪下。     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相拥在一起,唇舌缠绵,纷飞的窗幔让他们的身形变得隐约而唯美。此刻,或许对于他们而言是隽永的,而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煎熬。     繁花被软禁在院内,急的团团转却也是无计可施。她担心七月,担心七月怀中的孩子。可是奈何,她的力量薄弱,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七月被关进水牢的第三日,天上灰蒙蒙的,明明午时刚过不久,却让人风不清时辰。繁花在院中打盹时忽然被噩梦惊醒。梦中七月披头散发,怀中抱着一团不知是何物的东西,跪在雨中泣不成声。繁花想要去扶,可是她往前走一步,七月就退远一步。     繁花心里难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不得不冒险一试,她假装身体不适在房中,等有人来给她送饭菜的时候将那个丫头打晕,然后装扮成送饭菜的丫头模样混出院外。可是不到一刻钟时间,那被她打晕的丫头便醒了,护卫们就开始四处追捕她。     繁花知道这是七月最后的希望了,无论如何她都要逃出王府搬来救兵,奈何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怎么抵挡得了那些大汉的追赶。     慌不择路,繁花跌跌撞撞的从侧门跑出了王府,最后不知怎么的横冲直撞,便在大街上撞到了一人的怀里,抬头一看,发现竟是贺慕满。     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繁花恨恨的抓着贺慕满的袖子,就怕他会突然消失。归根结底,繁花终究还是个十四岁的女孩,之前是强做坚强,如今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才放心的哭了出来。     贺慕满被痛哭得繁花下了一跳,下意识就觉得是七月出了事情。“繁花,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不是王府的护卫吗?为何要追赶你?可是七月出了什么事?”     “贺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公主!公主她并没有设计让燕侧妃落水,公主为保燕侧妃性命才会舍弃孩子的,这些本来那个大夫都可以作证的。可偏偏那大夫第二日因自己老家有事便先行回乡了,我和公主口说无凭,王爷他们根本不信我们……”     “白契回来了?”贺慕满皱了下眉,抓着繁花的肩膀问,“那七月如今怎样?”     “贺公子,麻烦将繁花交给我们带回去!”追赶而来的王府护卫将繁花和贺慕满围在中间,四周的民众见状连忙退避开来。     “赵护卫,不知可否告知贺某繁花是犯了什么事要被你们追捕?”     “这……”那赵护卫迟疑了下,不知如何作答。     “贺公子,王爷不听我们解释,二话不说就将公主押进了水牢,今天已经第三日了。我怕公主会撑不下去,况且公主她还怀有身孕……”     繁花还未说完,贺慕满就推开挡在前面的赵护卫,急匆匆的朝着王府方向飞奔而去。繁花见状,也跟着过去。身后的一群护卫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也跟上去。     天上乌云滚滚,有风雨欲来之势。     或许一切,会在今夜结束,也或许,一切会在今晚,重生。     贺慕满本以为只要他快些,就可以救七月,可是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七月浸泡在冰凉的水里已经三天三夜,身上只有几件单薄的衣服。底下阴湿寒冷,再加上七月本事就是体寒之躯,此事已经是一半的身子在阎王殿了。     迷迷糊糊中,七月除了寒冷,还觉得有一丝丝的痛楚。从她的两腿之间,又一股热流,伴随着阵阵痛意。半昏迷中,她似乎还是感受到了某些东西的流逝,眼角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流出。她已经没有力气呼喊了,她只能屋里的靠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     那守卫从外面解手回来,只觉得牢内有一股血腥味,走到关押七月的牢前一看,不由得一惊。那水,已经渐渐变成了淡粉色。           第一百一十章 满心疮痍,心神俱伤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贺慕满第一次那么怒气冲冲的到了萧王府,不顾门口守卫的阻拦就直直的往王府内的水牢而去。“贺公子贺公子,你先让我们去通报一下我们王爷吧,你稍等……贺公子……”     贺慕满像是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是蒙头往前走,对身后人的叫喊充耳不闻。此刻的他只有一个信念,要将七月完好的从水牢里带出来。他不顾七月是不是萧白契的妻,不顾萧白契是不是会因此与他决裂,不顾贺燕好是不是会因他的举动而受伤。     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将她带出来!     而水牢里,七月已经昏厥过去。那负责此地的守卫一下子慌乱了手脚,慌慌张张的便要往外跑。打开门跑出去时正好撞见匆匆赶来的贺慕满,贺慕满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推开他便跑入地下。     一入到地下,一股血腥味便充斥鼻间,再往前几步,便看到浸在水中已无知觉的七月。贺慕满眯起了眼眸,浑身瞬间添了许多戾气。他大步走过,顺势拔了挂在墙上的到,淌着水走到七月面前。     尾随而来的繁花匆匆赶到,看到此般情景,一下子便哭了出来,“公主?都是繁花不好,繁花不好,繁花应该早些逃出去的。呜呜呜……公主,你快醒醒!”     而贺慕满从头到尾,未曾言语,只是低头看了眼七月,便举起刀将圈住她双手的铁链砍断。七月失了链条的拉力,一下子便软下,贺慕满弃了刀稳稳的将她接在自己的怀里。他眼神坚毅,紧紧的抱着七月,仿佛任何事物或是人都不能将七月从他怀里取下。     “血,公主在流血,好多血!”繁花看着七月被爆出来,两腿之间还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滴落,惊恐的叫了起来。     “繁花,此刻不是你惊慌的时候。你听我说,你现在赶快去找大夫来,全城最好的大夫都找来。让人在准备些热汤,一会儿给七月暖身子,再在屋里弄些炭火,让屋子暖和些。愣着做什么,若是不想你的公主就此殒命,就照我说的赶紧去做。”     “是是!繁花这就去!”繁花最后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七月,哽咽着跑出牢房。     贺慕满怀抱着冰冷的七月,心里有种难言的悸痛感,他低头附在七月的耳旁道:“七月,你不能有事,我还未曾对你说过我的心意,你怎么能有事。你不是说想要摘到星星吗,我已经有办法了,你一定要醒来看我为你摘的星星好吗。答应我,七月!”     可是怀里的人,始终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贺慕满抱着昏迷的七月跑出阴暗的地牢,那充满血腥味的地牢。那些站在外面的护卫见此情景,也不知该不该阻拦,最后只能站在一旁。而就在贺慕满抱着七月跑了一段路的时候,就遇见被惊动而来的萧白契贺燕好一行人。     贺燕好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唇上也没有任何血丝,眼神疲惫。行走的步子有些虚浮,要靠一边的晴雪虚虚的扶着。萧白契远远的便看到贺慕满抱着七月跑来,萧白契皱了皱眉头,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的心里就是有些堵闷。     天上的云一层层垒着,终于在这一刻,开始下起了蓄了许久的雨水。一滴一滴,不密集,却很大颗的落下来,落在萧白契和贺慕满对视之间,落在七月冰冷的脸上。     “三生,你这是在做什么?”萧白契拦下贺慕满,严肃的看着他,三生是贺慕满的表字,萧白契平日里是不叫的,除非是在他紧张或是慌张之时。     贺慕满坦然的看着他,眼神却没有了平素的不羁和友善。像是一只猎豹在护卫自己的食物和领地,紧紧的抱着七月。“她快不行了,我必须救她!”     萧白契看了眼贺慕满怀里沉睡不醒的七月,只当她是受不了水牢之苦才会晕厥过去。心里不由得气闷,不过是这点惩罚就受不了,还搬了贺慕满来。只是不知,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如此好,又是如何相识的?     “只是水牢之刑,而且不过三日,怕是装出来要惹人怜爱的吧!”他负手而立,说着这样的话。     贺慕满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好友,竟不是自己的好友竟是这样的铁石心肠。且不所平日便怜香惜玉的贺慕满看不下去,更不论这怀里的女子还是他下定决心要去保护的人了。“白契,你可知七月已经怀有身孕!”     天地间的雨,一下子便打了起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面对贺慕满满是指责的一句话,萧白契身子一僵,竟然无言以对。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贺慕满,不知作何反应。说他知道?七月却从未对她说起。说他不知?那可是他的孩子。     “孩子,孩子……赵七月害死了我的孩子!”此事站在一旁的贺燕好忽然上前一步,看着七月缓缓而有力的说了这么一句。     或许贺燕好是下意识的这么一句话,或许是想让贺慕满对她有所怜悯,可是一切在贺慕满看来,都比不过七月重要。     他看着面容憔悴的贺燕好,字字珠玑的道:“燕好,你以为是七月要故意害掉你的孩子,可是她却是为了萧白契为了你为自己选了最难的一条路。想必那孩子的尸骨你自己也看过了,那个孩子骨骼脆弱,生下来也活不过几日。七月明明可以选择让你生下那个孩子,只要过个几日等孩子自然死去,她就可以独霸萧白契。可是她没有,她见你如此的爱萧白契,所以就算知道你们会责怪她,可是她还是做了那样的选择!”     “她明明可以让自己活得轻松自在些,可是却处处为你们着想!可是你们呢,你们给她的是什么?她怕自己怀孕的事情让你收到打击,所以一直让大家秘而不宣,想等你的情绪好些在告诉白契。”说到此,贺慕满话锋一转,对着萧白契道,“可是你呢,白契,你一回来,竟然就想要他们母子的命!你这样做,你这样负她,你怎么配得到她的爱?”     “孩子,我的孩子……”大雨声中,七月没有恢复意识,可是像是本能,她的手抚上了小腹,嘴里呢喃着最想要守护的东西。     “七月!”贺慕满知道七月再不能等,便不顾一切抱着七月从萧白契身旁走过,恨恨的撞了下萧白契的肩膀。     萧白契耳旁一直萦绕着贺慕满的一字一句,心里像是有钉子一颗颗的钉进来,不可抵挡。他软软的跪在了地上,眼神空洞无力。     “白契,你没事吧?”贺燕好也跪在他的身旁,一直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关切的问。萧白契痴痴的看着贺燕好,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红着眼眶问:“燕好,她有了孩子,为何不跟我说。若是我知道……若是我知道……”     此时燕国和高怀德也听到消息,匆匆从另一侧赶来,便看到萧白契和贺燕好跪在地上,两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再看他们眼前的地上,虽然下着雨,但还是有着淡淡的粉色。燕国以为是他们受伤了,连忙问:“这地上怎么会有这么一条血迹,契儿是你受伤了吗?”     萧白契闻言抬头看去,才发现从水牢来的那条路上,一条淡淡的血迹,还有雨水里的血腥味。他竟然,一直未曾发现。     “白契,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贺燕好看着萧白契眼眶通红,可是就是一言不发,心里不安的紧。便抓着他的手臂,不停的摇晃。     而萧白契,只是推开她的手,独自站起身,失魂落魄的朝着水牢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 相思长白头晚 - 陈寂     七月想要当个好母亲,而萧白契确没有给七月那样一个机会。他和贺燕好,杀死了七月的孩子。那个孩子,七月甚至还来不及知道他是女孩还是男孩,就死了。贺燕好义正言辞地指责七月说七月害死了他的孩子,可七月却从未做过那样的事。若是知道当初的决定,代价是自己孩儿的性命,七月宁愿从没有救过贺燕好。     那天的雨特别的大,像是要清洗掉一切痕迹。全城最好的两位大夫都被请进了萧王府,被带到了王妃所在的夏临苑。那场雨,一直到半夜还下的很是大。     “贺公子,王妃此前身体本来就孱弱,如今又受了此等寒气,再加上小产大出血。小人只怕,只怕……”     “怕什么?”贺慕满勾唇一笑,道,“若是你们医治不好她,那你们也不用回家了,就给七月陪葬也好!”     那两个大夫颤颤巍巍的拱了拱手,“小人定当尽力定当尽力!”说完,就退回屋内,满头大汗的开始为七月诊治。     而萧白契,则是一人站在水牢里,就在七月带过的水牢里,他一动不动的站在水中。垂着头,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白契,你快点出来,你做什么?”贺燕好着急的想要进去拉他,可是却被身边的侍女拦下,晴雪则是看着萧白契的背,心里对七月的厌恶越甚。     “契儿,什么事,你先出来再说!”燕国站在牢房之外,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萧白契像是没有听到她们的声音,只是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抬起浸染过水的双手,盯着自己的手心出神。“我们的孩子,是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是我亲手,将他害死的!”     “你们几个,进去将王爷给我拖出来!”最后还有一丝理智的,或许就是高怀德了。他一边吩咐着,一边搂住燕国拍了拍她的背,“夫人,你先去公主那边看看情况如何,这里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燕国跟高怀德交换了个眼神,便匆匆离去。七月的是,他们听贺燕好都说了。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也是难辞其咎的。     一直到五更时分,疲惫万分的两个大夫才从里屋出来。贺慕满一见着他们出来,也不顾旁边燕国也在场,便连忙上去揪着其中一个大夫的衣领问:“如何?”     “贺公子贺公子……王妃已经无碍了,只是那孩子,确实是夭折了。唉!”那大夫叹了口气,在贺慕满放开自己之后便匆匆连同另外一位大夫离去了。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呢喃着,贺慕满就像要进去探望一下七月的情况,也好让自己可以放心。可是刚走近一步,却被燕国身旁的侍女拦下。贺慕满挑眉看了眼站在一边从未言语的燕国。     燕国不急不缓的一笑,道:“贺公子,我知你与我们契儿是至交,可是这七月名义上还是契儿的妻,你这样,怕是多有不便。”     “你们将她害成这样,如何还能说她是白契的妻?今日不论如何,我要将她带走!”贺慕满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就要转到屏风之后时,燕国急道:“贺慕满,这里是萧王府,还容不得你放肆。就算你要带走七月,可是她和契儿的婚事是皇帝指婚,难不成你要违反皇明,冒杀头之罪吗?”     贺慕满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不管不顾的走到了七月的床前。“七月,就算是杀头之罪,我也不能再让你留在此地。”说完,贺慕满就将还未醒来的七月拦腰抱起。     “贺慕满即便你真的要带七月离开,可是如今七月受了重伤,不宜多动。你这样,反而会害了她,你可要三思!”见搬出皇上贺慕满还是一意孤行,燕国便只能软硬结施。     贺慕满将七月抱在怀里,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往外走。     “来人,拦住他!”燕国见他如此执着,只能强行将他拦下。“本宫好言相劝,你怎的不知我苦心。七月是这府里的王妃,怎么能让你带走,这让我们王府以及皇上的颜面放在哪儿?”     一时从门外进来十几人,将贺慕满团团围住,而一旁的繁花也被人压制住。     “贺慕满,你何苦如此冲动!”     就在两边的人剑拔弩张的时候,七月轻轻咳嗽了两声,在贺慕满的怀里悠悠转醒。贺慕满喜出望外的看着她,关切的问:“七月,你醒了,可觉得哪不适?”     七月微微闭了下眼,让自己可以适应烛火的光亮。“贺大哥,你将我放回去吧。”     “你让我带你来开这里,好过……”     “多谢贺大哥美意,可是我不能走。贺大哥,若是真的为我着想,就让我回去吧。你的好意,七月心领了。”     无法,贺慕满只能将七月抱回到床上放下。“七月,若是你要走,我便会带你走。”     “贺大哥,我走了能去哪儿呢,我嫁到这,便就是这处的了。离开这,回皇宫里一样也是寂寞。之前,我原以为会有一个疼惜我的夫君,会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说到此处,七月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有力气。     “后来即便知道萧白契不爱我,可是我还是试图去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他将贺燕好交付给我,我好好的护着,可他却这样对我。原以为,没了他,我至少有一个我的孩子可以相伴,如今,已是一无所有。”     “七月……”     “此生,七月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既然如此,就让我在这庭院之中了却余生吧。夫君没了,孩子没了,余下的时间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憧憬了。贺大哥,你走吧。”七月轻轻的闭上眼,两侧的泪痕清晰可见。     贺慕满握了握拳,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你好好保重,我再来看你!”     贺慕满一走,燕国便上前坐到七月的床边拉起七月的手放在手心。“七月,你不要伤心,孩子你和妻儿日子还长,一定……”     “母亲,我乏了。”七月轻轻将头偏向里面,将手从燕国手里抽出。     燕国尴尬的笑了笑,只能道:“好好好,你好好休息,母亲明日再来看望你。”     待所有人都离开,房间内只剩下繁花和七月时,七月的手放到了自己小腹上,终于哭出了声。繁花连忙上前,跪在床边,握着七月的手臂,哽咽着却说不话。     或许,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结局。不是喜,便是悲。     次日,那倾尽一夜的雨终于歇下了。屋檐上的水,顺着瓦片,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一切都是濡湿的,地里是青草的清爽气味,可是却隐隐约约又有一丝丝猩甜味。     王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听说了昨日傍晚发生的时,可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不敢耳语,不敢妄自言论。     昨夜,萧白契并没有在贺燕好的房内留宿,只是自己在书房呆了一夜。贺燕好去敲门让他出来用膳的时候,里面寂静无声。就在贺燕好要让人撞门进去的时候,萧白契开了门。贺燕好看着下巴一片乌青的萧白契,不可置信的看着。     这样颓废的萧白契,她从未见过。本来炯炯有神的双目,如今黯淡无光,开口时,声音沙哑的像是痛哭过。     “你吃吧,我没有胃口。”说完,萧白契便越过贺燕好,往着院外走。贺燕好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问他去哪儿。     “燕好,我好累,我想一个人呆会儿。”萧白契微微低着头,声音黯哑,极疲惫的样子。贺燕好拉着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就这样,贺燕好看着萧白契头也不回的离去,渐渐走出了她的视线。     这是一个种不安,贺燕好捂着自己的胸口,这是一种她陌生的情绪,只有在得知萧白契迎娶七月的时候才有过。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