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真假千金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大周王朝。 青州,大余府,夏县。 苏小小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一秒,她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纷乱的记忆碎片,像雪花一样涌进了脑袋,撑得苏小小头都要炸了。 她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叫大周王朝的架空朝代的同名同姓的苏小小身上。 苏小小,原国公府四女,冰雪聪慧,艳名在外,与爵府六女怀瑾并称盛京双姝。 十五岁生辰,苏小小却被告知并非公府小姐,只是乡下农户之女。 于是,真正的国公府小姐光环加身,凤凰还巢。 苏小小则被送往夏县的农户家中。 到了夏县,苏小小一病不起。 再醒来,就成了穿越而来的苏小小。 理清楚头绪,苏小小抬起头打量四周。 宽敞的房间,青砖青瓦,虽然打扫干净,却看得出生活拮据。 除了必要的床和衣柜,连多的椅子都没有。 与原主记忆中,自小居住的摆满古玩珍品的闺房截然不同。 邦邦,门外传来两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敲击的声音。 一个中年汉子的声音响起:“我已请了风水先生选坟地。” 接着是一个妇人惊讶的声音:“当家的,哪里至于?” 邦邦,又是两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敲击的声音。 汉子语气冷硬:“这都多少日了,灌了多少汤药,人始终不见醒。若不早做打算,你难道想看着她死无葬身之地,做孤魂野鬼?” “她还没有嫁人……”妇女抽泣起来。 “就因为她是在室女,没有成亲,更没有孩子,死了连个供奉香火的都没有,”汉子的声音放柔了,“我想着我们自己找块好坟地,再配个冥婚……” “冥婚?”妇人又是悚然一惊。 “随便找个郎君拜堂,占了大妇的名分。以后对方再娶了继室,继室生了孩子,总要尊称她一声母亲,也算是她的后人,清明寒食不忘在她的牌位前插一炷香。”汉子慢悠悠地道。 妇女的声音也软了:“可这种事,谁会答应?” “只要给钱,总有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会答应的。” “钱,”妇人下意识地道,“哪里还有钱?妹……陶婉走时,拿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她说得对,若不是她,咱们家还是山脚下的草顶土屋,哪至于住得起青砖青瓦的大房子?她既不是咱家的女儿,那些用她想出来的法子挣的钱合该全给她拿走。只是她连陈府送来的彩礼也拿走了,陈家寻来时我们交不出人,也拿不出彩礼,陈家人便搬走了屋里值钱的家具抵债。如今,我们已没钱了。” 陶婉,就是去往国公府的真千金的名字。 苏小小了然,难怪屋里这样空,原来东西都被人搬走抵债了。 “你那里不是还有一个玉镯子?”汉子问。 妇人摇头:“不行,那是母亲留给我,以后我要传给杰哥媳妇的。” “当了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苏小小这才发现屋外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陶婉掏空了咱家的家底,翠微就跟我退了亲。又出了陈家这样的事,外面都传我们是想昧彩礼的乌糟人家,我一时半会儿的说不上亲事,也就用不上了。” 妇人哭起来:“你本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好后生,是娘拖累了你。” 苏小小觉得自己是时候现身了。 三言两句的,苏家人连她死了埋哪儿都安排好了。 “爹,娘。”苏小小走到门口,出声打破了屋中的愁云惨淡。 “姑娘,”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苏小小,妇女一下子站了起来,“你醒了?能走了?” “我饿了。”此前原身一直昏迷不醒,一日三餐都以汤药果腹,苏小小自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妇女却是大喜过望:“饿了好,饿了好,你快到这边来坐,娘给你盛饭。” 苏小小在凳子坐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屋里的三个人。 妇女约莫三十四五,容貌温良秀美。 汉子比妇女大一两岁,身形精壮,手里拿着旱烟杆。 先前听见的不知是什么的敲击声,就是汉子敲烟锅的声音。 年轻男子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容貌身形汲取了妇女和汉子的长处,很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 想来三人分别就是原身的娘,爹和哥哥了。 妇女很快就端来白粥,殷切地摆放在苏小小的面前:“姑娘,快吃吧。”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踹开房门的仆役往旁边一让,让出个容貌娇俏的红衣少女。 趾高气昂的红衣少女目光逡巡一圈,最后落在苏小小身上:“你就是苏小小?” 苏小小点头,并不否认:“我是。” 红衣少女咧嘴一笑,笑容里满是恶意:“外面都传你要死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就知道你这个祸害没那么容易死。” 妇女,也就是苏小小的母亲俞氏一扫先前的柔弱:“红棠,入夜时分带着家仆破门而入,还当着长辈的面出言不逊,家里的人就是这样教你的?” 少女姓曲,闺名红棠。 她甚爱自己的名字,常着红衣穿街过巷。 鲜艳的红衣衬得少女本就娇俏的脸更加娇艳,当下眉目一瞪,柳眉倒竖:“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论辈分,你要称我一声婶母,我怎么叫不得你的名字?” “呸!”曲红棠啐了一口,“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姓俞,我姓曲,你算我哪门子的婶母?” 俞氏气得浑身发抖:“你忘记当初你父亲是如何拿着你家的家谱,腆着脸来与我攀关系。非说你们姓曲的与我是不出三服的近亲,你更是当场跪倒在我的面前,拜称我一声婶母。” “你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就来气,要不是陶婉姐姐,你家这破屋我连门槛都懒得进,”曲红棠又啐了一口,“我就说你这样的破落户,哪里能生出陶婉姐姐那样琉璃一般通透的妙人儿?果然,你这脏了良心的腌臜泼妇,昧着陶婉姐姐这些年辛苦积攒的银子不说,还要昧她的彩礼,险些逼得她嫁给陈家那样没底蕴的暴发户。陶婉姐姐是国公府的小姐,凭他姓陈的也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2章 若你输了,给我哥做通房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少年,也就是苏小小的哥哥苏文杰见不得母亲受气:“你胡说什么?陶婉的钱我们都给她了,她还把陈家的彩礼也拿着跑了,陈家要不回彩礼,把我家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搬空了。” 苏文杰虽然只有十七八岁,却已经很高了。 站着,足足高了曲红棠一个头。 曲红棠被吓得退了一步。 身后的五个奴仆给了曲红棠底气,她一挺胸膛,又走到苏文杰面前:“你还想打我?谁不知道你们是见钱眼开的人家,你连亲事都被人退了,十里八乡的媒婆都不敢给你找亲事,怕被人戳脊梁骨!” “你!”苏文杰的脸胀得通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曲红棠犹嫌不够,继续火上浇油:“我爹已经跟认识的媒人都打了招呼,哪家要是敢给你说亲,那就是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往火坑里推的歹人,是歹人,我爹必要让他下大狱挨板子!” “你!”苏文杰的脸胀得更红了。 苏文杰一动,曲红棠身后的奴仆也动了。 五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护住中间飞扬跋扈的少女,挑衅地盯着苏文杰。 仿佛在说有胆你就动手,你敢动手,我们就压着你往死里打。 “够了,”苏小小终于出声打断了这场闹剧,“你找我什么事?” 曲红棠眼珠子一转,嘲讽地落在苏小小的脸上,冷哼一声:“三日后的锦绣县试,你会参加吧?” “锦绣县试?” 苏小小继承而来的记忆既不完整也不连贯。 随着曲红棠的话,一些关于锦绣县试的碎片才缓慢地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跟苏小小之前的世界不同,这是个读书人掌握天地之力的世界。 诗可杀人,词能破军,文章安天下。 男子十年寒窗,参加科举,从县试开始,可获官位和文位。 女子亦可以凭侍笔侍墨的本领考取女子文位,便是锦绣县试。 为了鼓励女子读书,锦绣县试和县试定在同一天,正是三日后。 曲红棠见苏小小迟迟不表态,却以为她是怕了,眼中又被恶意的喜悦浸染:“你的宝砚已毁,如今就是一个废人,但好歹是活着,凡二十二以下的女子,只要能喘气,皆能参加锦绣县试,你不会是怕了吧?” 宝砚? 又一些记忆碎片浮现出来。 女子文位,分别是贤良、举案、红袖,红裳,仙踪。 贤良淑德,举案齐眉,红袖添香,红裳拂风、仙踪少见。 只有文位达到红袖境界的女子,才能够研磨出香味有助文思的墨汁。 原身有一块宝砚,乃是她自记事起,每月取一碗心头血温养,养了十几年方成。 宝砚外观温润如墨玉,触手生暖,研出的墨汁会散发着淡苦莲香,闻之提神醒脑,有助文思。 仅仅靠着这一方宝砚,尚未参加县试的苏小小便跨过了贤良和举案,直接获得了红袖添香的文位。 原身能够跟爵府六小姐怀瑾并称盛京双姝,其中就有这一块宝砚的功劳。 可这样一方宝砚,却被原身亲手摔碎了。 原身离开国公府当日,陶婉找上她。 陶婉言道温养宝砚的法子乃是国公府的秘法,若非原身偷了国公府小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得到这样的秘法。如今她已是平民之女,带走宝砚就是还存着痴心妄想,舍不得国公府的富贵荣华。 原身心高气傲,义愤之下,当场摔了宝砚,以示跟国公府的决裂。 宝砚跟原身心意相通,血脉相连,也是因此,才会一病不起。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苏小小回忆起这些,不由得在心中暗叹。 每个月剜一碗心头血,一剜就是十几年,小姑娘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命很长了。 却到底气血两亏,稍微情绪波动就是一场大病。 再加上舟车劳顿,直接一命呜呼了。 “我就是怕了如何?”苏小小气定神闲地问。 一是因为苏小小刚刚穿越而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只了解得大概,没有代入感。 二是因为苏小小的身体重伤初愈,不宜动气。 所以苏小小看上去十分从容,十分淡然。 曲红棠却是暴跳如雷:“那我就拆了你的屋子,反正这屋子是花陶婉姐姐的钱盖的,要不是她,你们还住着茅草顶的破屋呢!我要你的便宜娘跪下来拜我,我拜过她多少次,她就加倍地拜回来!我还要通知全夏县的媒人,让你的便宜兄长成不了亲,让你们苏家断子绝孙!” 说着,曲红棠就示意身后的奴仆去砸苏家的东西。 苏小小还是并不动怒:“我若不怕又如何?” 曲红棠就摆手让本就只是作势的奴仆停下了,扬起得意的笑脸:“那我今天就不砸你的屋子了。” “今天不砸,只是这样?”苏小小反问。 “那你想怎么样?”曲红棠巴巴地问。 苏小小想了想:“你最讨厌的人是谁。” “就是你啊,”曲红棠坦然道,“前十六年,你霸占着陶婉姐姐国公府小姐的身份,陶婉姐姐在穷乡僻壤饥寒交迫受尽苦楚,你却在盛京享尽了本该属于她的宠爱,你这种鸠占鹊巢的恶心女人,我最讨厌了。” “除了我呢?” “你娘俞氏,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偷走陶婉姐姐却不对她好,竟然护着你!” 苏小小默了一会儿:“除了我,我娘,你有没有最讨厌的男的。” “男的,”曲红棠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你哥苏文杰,他跟陶婉姐姐一起长大,得知陶婉姐姐的身份居然不谴责你。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他跟你丧了良心的爹妈就是一丘之貉。” 苏小小看了一眼苏文杰。 苏文杰没看出苏小小想的什么,只觉得这一眼十分复杂。 然后就听苏小小慢悠悠地道:“好,我同你作赌,一同参加锦绣县试,谁名次高谁赢。若我输了,你刚才说的都随你,若你输了,你要给我娘给我道歉,还要给我哥做通房。” 苏小小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屋子里死一般沉寂。 曲红棠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想得美!你想让我嫁给你哥?” 苏小小却是要头:“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嫁给我哥,明媒正娶,那是妻,通房而已,没名没分……” “大胆!你居然敢骂我家小姐!”奴仆说着就要朝苏小小走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汉子,也就是苏小小的父亲苏大强站了起来。 第3章 背井离乡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文杰高,就是从苏大强身上汲取的优点。 苏大强比苏文杰还高,浑身都是匀停的腱子肉。 苏大强站着,不说话,已经足够吓得走向苏小小的奴仆又原路退了回去。 苏小小嗤笑一声:“你考虑一下,如果你答应,我就去参加那个什么锦绣县试。你不会是怕了吧?” 奴仆退回来已经很丢曲红棠的面子了,又听苏小小嗤笑,曲红棠更是暴跳如雷。 “赌就赌,谁怕谁!” “三日之后,锦绣县试,谁不来谁是缩头乌龟!” 丢下这样一句话,曲红棠趾高气昂地走了。 来得风风火火,走也风风火火。 一行人眨眼就没了踪影。 随着曲家的离开,苏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许久,还是苏大强打破了沉默:“我本打算离开这里,姑娘醒了正好,我们一起走。” “当家的,”俞氏之前并未听苏大强说起过这个打算,“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苏大强摇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陶婉走时,收走了方子,言明这些方子都是属于她的,我们不可再用,谋生的路子就断了。陈家退亲的事情闹那这样大,杰哥儿在这里很难找到媳妇,他今年十八了,再拖年岁大了更不好找,咱们去了外地,另谋生路,也顺便给他找媳妇安家。” “只是可惜这么好的房子。”俞氏看着屋子,目光中满是留恋,却显然是答应了苏大强说的搬走。 苏大强宽慰她:“过些年,等杰哥儿有妻有子,也不是不能回来的。” 三言两语的,苏家搬离的事情就定了下来。 跟先前要给苏小小定坟地一样干脆。 这是个苏小小的记忆中不曾出现的朝代。 户籍的管理方式跟唐朝很像,三年一造册,民户自行申报。 苏家想搬走,跟里正报备之后,自行出走就行了。 因为苏小小重伤初愈,苏家人收拾东西也不让她动手,只让她卧床静养。 苏小小在床上躺了两日,身体比刚醒来时好了一些。 苏小小也看清楚了一件事,曲红棠并不是真的想跟她比试,只是想赶走她。 曲家豢养奴仆,曲红棠出门随随便便就带着五个打手。 若曲红棠真的想跟她比试,必然会叫人守住苏家,以防她逃走。 可苏大强这几日告知里正,收拾细软,并不避人。 整个村子都知道苏家要搬家,曲红棠不可能收不到风声。 因此苏小小猜测,曲红棠要跟她比试是假,要将苏家赶走才是真。 毕竟,原身到底在国公府受了十几年的教养。 而以曲红棠琴棋书画样样稀松的本事,即便原身没了宝砚,想输给她也很难。 这一点却是苏小小猜错了。 收到苏家要搬离的消息,曲红棠立刻给远在盛京的陶婉去信告知。 陶婉离开夏县之时,曾给曲红棠留了几张“心相印”纸。 “心相印”取两心相印之意,同一张纸剔成两张。 即便远隔千里,在一张上写字,另外一张上也会浮现出相同的字迹,可用于传递消息。 速度之快,比之苏小小前世的聊天软件也不遑多让。 唯一的缺点就是毕竟是纸,用完即废,不能循环使用。 跟苏小小打赌,逼她参加锦绣县试,就是陶婉用“心相印”给曲红棠交代的安排。 曲红棠给陶婉去信,本意是告知陶婉苏小小想跑,她会把苏小小拦下来。 陶婉看过来信后,却阻止了曲红棠。 陶婉自恃看人极准。 虽只与苏小小见过一面,但陶婉对那个舍得抬手就把自己以心头血温养了十几年的宝砚摔得粉碎的小姑娘印象极深,一个心高气傲自以为目下无尘的蠢物罢了。 苏家要搬走,肯定不是苏小小的主意。 以苏小小的心性,既答应了曲红棠要参加初试,便是天上下刀子也会去。 搬家只能是苏大强的主意。 陶婉在苏家待了十几年,很知道苏大强,有些不同于庄户人家的果决。 她走前拿走了做小食的方子,断了苏家来钱的营生。 又搞臭了苏家的名声,苏文杰成亲无望。 如今苏小小更被曲红棠盯上。 苏大强作为一家之主,生出背井离乡的念头,算得上随机应变。 可惜啊可惜,他的盘算必然要败在苏小小身上。 因为苏小小的一生,必然败在一个傲字上。 苏小小为了清白,会摔自己的宝砚。 十年温养,血脉相连,一朝义愤,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那她为了践诺,就会去参加锦绣县试。 刀山火海,赴汤蹈火,断手断脚,身首异处,爬也爬去。 苏大强拦不住苏小小。 十几年未见的父女,本就没什么情分,这一拦还会导致父女离心。 而只要苏小小参加了锦绣县试,那她的下场就是死。 苏小小或许能够赢过曲红棠,或许还能赢过很多的别家小姐。 但她宝砚已毁,心脉受损,不甘屈居人下的结果便是熬干心力而亡。 “看着吧,且有得闹呢。” 陶婉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心相印,本就出众的眉目,因为盛京昂贵的脂粉,显得更加美艳了。 “四小姐,”婢子悄无声息地蹑行到陶婉身后,“爵府六小姐递帖,邀你过府参加诗会。” 闻言,陶婉放下手中的“心相印”,笑得越发美艳:“既是怀瑾相邀,我自然要去,备车。” 婢子看着陶婉美艳的面容,思及短短时日,这位四小姐,就从刚回京时被京圈贵女们排挤,做到了爵府小姐亲邀赴宴,态度越发恭谨,屈膝:“是。” 远在盛京的陶婉却不知道,原本的苏小小已经死了。 苏小小摔了宝砚,一病不起,加上舟车劳顿,就那么死了,身体为穿越的苏小小所占。 穿越而来的苏小小,丝毫没有陶婉所以为的傲气,十分轻易地接受了苏大强搬家的安排。 跟曲红棠打赌?要曲红棠输了就给苏文杰做通房? 不过是听曲红棠诅咒苏家断子绝孙,输人不输阵的口舌之争罢了。 苏家人一天就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 主要是在前后经历陶婉和陈家人的搜刮,苏家剩的东西也不多了。 苏大强和苏文杰对于搬走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父子俩的性格有些相似,都是闷头做事的人。 只是入了夜,苏小小会看见俞氏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青砖墙。 “是你爹亲手砌的,请了砖瓦的匠人,但是按天算,他心疼那一点工钱。” “下次再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第4章 她生气了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距离锦绣县试只剩下最后一天。 曲红棠十分“体贴”地派人送来锦绣县试的号牌。 号牌的存在提醒着苏家人,留给他们的时间更少了。 于是这天一大早,苏大强就套好牛车,俞氏扶着苏小小上车。 其实苏小小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不用扶也可以自己走了。 “小小?”苏小小刚刚在俞氏的搀扶下在牛车上坐定,就听见有人叫自己。 “嗯?”苏小小应声侧头,见一名年轻的公子站在苏家的院墙外,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小小,真的是你。”年轻公子快步绕过院墙,走进了苏家的院子。 “你认识我?”苏小小问。 “公府四女小小,身怀宝砚,未应试已有添香文位,与爵府的六小姐怀瑾并称双姝,盛京城里谁人不知,”年轻公子大笑一声,“昔年盛京灯会夜游,我不过是诸多只配远远瞻仰双姝把臂同游的浪荡子之一。没想到啊,今日居然是小爷在这穷乡僻壤里撞见了双姝之一,可见缘分天定,合该我独占鳌头。” 苏小小不明所以地看向来人,一大堆,都说的什么? 苏文杰却似有所感,挡住了来者看向苏小小的视线:“她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还请公子回避。” “病了?可怜见的,难怪脸色这样雪白,更该好好将养才是,”年轻公子轻啧一声,呼和手下,“来啊,请陶,哦不,听说这人家姓苏,请苏小姐到府上静养。” 话音未落,年轻公子的随从便从院外冲了进来。 十几个人,呼啦啦地站了半个院子。 “你们做什么?!”苏文杰连忙拦在牛车前。 苏大强也跟儿子站在了一处:“出去,你们莫不是要强抢民女?” “什么强抢民女?说得那么难听,我杜家可是名门,我杜子腾就是名门之后,愿纳你家女儿为妾,是你祖上烧了高香,”杜子腾掏了掏耳朵,“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贱妾苏氏回府。” 俞氏气得浑身发抖:“无媒无聘,我家姑娘何时答应嫁你为妾?” 杜子腾依旧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收个贱妾而已,要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今晚就入了洞房,回头再给你补上一百两银子和一纸纳妾文书,便算是成礼了。” 俞氏大怒:“我撕了你的嘴!” 看着冲过来的俞氏,杜子腾不怒反笑:“你们看见啦,打人,这老女人先动的手,来人,给我砸!” 杜子腾人多势众,分出五六人负责拦住苏家三人,另外五六人负责打砸。 前日曲红棠来,说要打砸,不过做做样子。 今日这杜子腾说要打砸,却是真的打砸。 苏家本就没什么家具物件,他们直接抓起安置在牛车上的东西就往地上扔。 易碎的锅碗瓢盆眨眼就碎了一地。 见苏家三人被随从制得脱不开身。 杜子腾更是趁机爬上牛车,爬向苏小小:“小小美人。” 苏小小微微皱眉,闪身避过:“我宝砚已毁,已没了什么添香的本事。” 杜子腾扑了个空也不生气,似是将这当做打情骂俏的趣事:“你自毁宝砚的事情,盛京都传遍了,没想到是真的。宝砚毁了没关系,你人还活着。只要人活着,能养一个宝砚,就能养两个宝砚,养三个宝砚,养无数宝砚,咱们自家用不完的,还能拿出去卖。” 苏小小眉头皱得更深。 养一只宝砚,已经养得原主气血两亏。 还养无数宝砚,这是拿她当血牛了吗? “啧啧啧,”杜子腾终于抓住了苏小小的手腕,“别皱眉,这样漂亮的美人,皱眉反倒更叫人兴起施虐的欲望!哈哈哈哈,你放心,就冲你这张娇俏的小脸,小爷必会好好疼你。待小爷玩得腻了,便呼朋唤友,犒赏下人,让他们也尝尝昔日盛京双姝的好滋味!” “放开我妹妹!”苏文杰大喊。 苏小小不由得侧目。 苏小小醒过后,苏文杰待她总有些别扭。 像是刻意避开妹妹这个称呼,总用她你之类的代词代替。 陶婉养在苏家十几年,给苏文杰做了十几年的妹妹,又那样蕙质兰心,飞扬跋扈如曲红棠都能收服,想必在苏文杰的心里,只有陶婉那样的姑娘才配做他的妹妹。 苏小小很快就释然了,毕竟她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也没什么认同感。 此刻,情急之下,苏文杰却脱口而出叫了苏小小一声妹妹。 这还是苏文杰第一次叫苏小小作妹妹。 怎么能不令苏小小侧目。 下一秒,苏文杰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杜家的刁奴对着苏文杰的肚皮就是一拳,他当场痛苦地蜷成一团。 “杰哥儿!”俞氏大惊,想去扶苏文杰,却也被刁奴踢翻在地。 “俞氏!” 苏大强似有点武功底子,但不多,两个刁奴死死地压着他,压得他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儿被刁奴打倒在地。 还有刁奴找来立在院角的扁担,对准苏大强的腿弯就砸,要他下跪。 “跪,给我跪,嘿嘿,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能打?给我跪!” 苏家的院落外来了许多围观的群众,都是附近的邻居。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刁奴丝毫不惧,“你们这个小小的夏县,连望族都只有一个。我们杜家可是盛京名门,盛京,你们这些泥腿子只怕一辈子都去不了的地界,你们拿什么跟我们斗?” 盛京,名门,邻居们面面相觑。 刁奴又是邪恶一笑:“过了今夜,这姓苏的小女娘就是我家公子的房里人,以后的事情关起门来就是家务事。你们现在横加阻拦,指不准日后苏小娘子还要嫌你们妨碍她攀高枝呢!” 软硬兼施,此言一出,邻居们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俞氏又惊又怕又气,泪水长流:“你胡说八道,污人清白。” “怎么样,”杜子腾得意洋洋地看着苏小小,“我有贡生的文位,今日便是打死了你爹娘兄长,也不过是赔钱了事。你乖乖地跟我走,我就不为难他们。” 苏小小看了看面前颐指气使的杜子腾,又看了看痛苦的苏文杰,痛哭的俞氏,愤怒不甘又无可奈何的苏大强,或是漠不关心或是指指点点却敢怒不敢言的围观者。 她依旧不能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依旧不能认同眼前陌生的男女就是自己的父母哥哥。 可是,她生气了。 苏小小想了想:“你真的愿意纳我为妾?” 杜子腾色迷心窍地摸着苏小小的手背:“这是自然。” “好。” 第5章 人前显圣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应承的话一出口,苏家三人都是大惊。 与之形成鲜明的是杜子腾喜形于色的脸:“好?好!你答应了,走,咱们这就夫妻双双把家还。” “且慢。”苏小小却道。 杜子腾眸光一冷:“你想耍什么花招?” “我能耍什么花招?”苏小小反问。 “也是,这般娇滴滴的美人,又能耍出什么花招来?”杜子腾嗤笑一声,又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如你这般的美人,没了宝砚护体,却身负盛名,便如那脱了壳的香肉,不知要引得多少豺狼虎豹觊觎。我将你带回家中娇养,实在是为了你好的一片拳拳之心。” “既是纳妾,自然要有纳妾的文书……” “一张纸罢了,”杜子腾只当苏小小要使缓兵之计,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方才便说了,你今日先与我归家,回头我叫下人来给你爹娘将银子和文书送来便是。” “杜公子说得是,纳妾文书,说到底不过是一张纸罢了,不及公子对我的真心之万一。” “真心?”杜子腾微微眯眼,越发露出色迷心窍的样子,“盛京双姝啊,真是一朵温柔解语花。” 苏小小欠身,堪堪避开杜子腾伸过来摸她面颊的手:“倒不用麻烦管事的明日再跑一趟这样费事,公子当场写一张,我落了姓名,也算纳妾礼成。” “我写?” “公子有贡生文位,难道不愿为我写一纸文书?”苏小小反问。 杜子腾自然不愿露怯:“我倒是可以写……” “公子写下纳妾文书,我就与公子归家。” 杜子腾一听,当即拍板:“我写就我写,今日便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当朝贡生的墨宝。” 文位自秀才往上,官位自九品往上,就没有一个叫贡生的。 贡生充其量算个捐的文位,类似于后世花钱就能读的函授成教。 杜子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年头也不是谁想当贡生就能当的。 还得是杜家,还得是他杜子腾。 刁奴很快拿来文房四宝。 杜子腾一通显摆:“这墨是徽墨,这笔是湖笔,宣纸齐砚,夏县的土包子只怕见也见得少。” 刁奴腆着脸:“贡生老爷请用墨。” “可惜苏小姐宝砚已毁,否则亲自研磨,红袖添香,委实香艳得很,香艳得很呐!” 杜子腾又是一番感慨,这才终于提笔——今有苏氏女,温良贤淑,愿纳为妾,立字为据。 写完最后一个字,杜子腾还甚为陶醉地品了品自己的字,才将毛笔交给了苏小小。 “苏小姐,请吧。” 苏小小接笔的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 杜子腾有一种感觉,仿佛苏小小先前温言软语只为了这一刻,从他手中接过毛笔的这一刻。 杜子腾很快就给这种感觉找到了解释。 这是迫不及待要给他当妾啊,杜子腾心里美滋滋。 苏小小接过笔,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杜子腾写的纳妾书。 一手烂字,也值得他陶醉地看个没完? 苏小小深吸一口气,悬腕落笔。 “婉娘,不可。”是俞氏焦急的声音。 苏小小醒后,俞氏一直叫她姑娘。 此刻情急终于叫了名字,却是叫的陶婉的闺名婉娘。 原来不能接受对方的并不只她一个人啊。 苏小小的手微微一抖,终于还是写下——赵客缦胡缨。 杜子腾站在苏小小的身后,看着她的用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杜子腾文章不行,却自恃书法卓越,常常以此自傲。 此刻见了苏小小的字,方知什么叫坐井观天。 杜子腾还从未见过风格如此独特的字体。 笔迹劲瘦,不失其肉,大字尤见风姿绰约。 与杜子腾的字一比,顿时将杜子腾比进了泥里。 思及自己方才还一副陶醉的样子,杜子腾更是汗颜无比。 难道是自创的书法? 不愧是年少成名誉满盛京的双姝之一,已能自创书法。 别说,这字体仙风道骨,倒与眼前姿态闲淡容貌娇俏却眉目坚毅的少女颇有几分相似。 杜子腾又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年少成名誉满盛京如何? 笔墨娴练自创书法又如何? 还不是要做他的后院人? 思及此,杜子腾沾沾自喜起来。 若是伺候得好,便抬她做门贵妾,允她生儿育女。 若是伺候不好,那便一碗红花,一辈子不过是个宴客的贱妾罢了。 这是个架空的朝代,不曾有唐。 所以杜子腾认不出宋徽宗赵佶创建的瘦金体。 瘦金体出以挺瘦秀润,又有“鹤体”的雅称,是后世极受书法练习者爱好的书法之一。 苏小小穿越前练习瘦金体有些年头,这一落笔便是驾轻就熟。 赵客缦胡缨,寥寥五字,已有铁画银钩霜刀雪剑之感。 等等,霜刀雪剑?不是签纳妾书吗? 杜子腾满心疑惑,苏小小已经写下第二句——吴钩霜雪明。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杜子腾下意识地在心里完整地念了一遍。 寥寥一语,堪堪十字。 只是心下默念,已是读之浑身滚烫。 仿佛血脉随之沸腾。 杜子腾怔在原地,以至于忘了叫苏小小签纳妾文书的初衷。 就见苏小小一双素手握着湖笔,饱蘸墨汁的笔尖在宣纸上继续写下——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苏家院外的看客更多了。 有好事者骑在围墙上,看着苏小小笔走龙蛇,朗声念出。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胡缨,吴钩,银鞍,白马。 寥寥数语,一名飒爽剑客的形象跃然,仿佛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不,不是仿佛。 当最后一个星字在苏小小的笔下成型,忽然响起了马蹄声。 声声入耳,未见来人,看客心下已有预感。 胡缨,吴钩,银鞍,白马,必得是这样的剑客,方配得上这样的马蹄声。 下一秒,一匹白马驮着一名剑客风一般闯进了苏家的院子。 剑客头戴胡缨,腰佩吴钩,银鞍白马,飒沓流星,恰如苏小小笔下所写。 看客们赫然发现,苏小小笔下的剑客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人前显圣!看客们心下齐齐闪过这个念头。 第6章 一首侠客行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显圣!杜子腾的脑中也闪过这个念头。 很快,杜子腾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杜子腾是贡生,拜过圣庙,受过才气灌顶。 电光石火的刹那,杜子腾清楚地知道,这谈不上人前显圣,只算是显灵。 但能够显灵,也已经足够叫人惊讶了。 要知道童生文位只是明眸夜视。 文位达到秀才开始出现异象,不过是妙笔生花或纸上谈兵罢了。 能够显灵直接显出个练实的人形,起码是进士文位! 震惊!眼前的少女竟能凭一支湖笔,人前显灵至此! 看客们亦是一片哗然。 “我记得,”有人叫道,“苏家的姑娘是从盛京回来的,先前养在国公府,国公府的小姐这么厉害吗?” 狗屁!杜子腾暗自啐了一口。 别说国公府的小姐, 就是国公府的少爷也未必有这份没有文位就人前显灵的本事。 而且苏小小也不是国公府的小姐,早说清楚了,她就是个抱错了的农家女。 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不因为是国公府的小姐,而因为她是苏小小。 双姝之一,年少成名,誉满盛京的苏小小。 杜子腾看向苏小小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后面会怎么写?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首诗写得太好了,看得我热血沸腾。” “我看着呢,她一写出来,我就念给大家听。”骑在墙头上的好事者回应着众人的期盼。 杜子腾已经想起了要让苏小小签下纳妾书的初衷,但他也跟看客们一样期待着后续。 但凡是个读书人,都会将亲眼见证这样的名作问世视为荣耀,而不忍打断。 苏小小执笔,纤细但稳健的素手在宣纸上写下——十步杀一人。 十步杀一人? 杜子腾看见的时候,看客们也从好事者的口中听见了这五个字。 在苏小小写出这五个字前,谁都没想到这五个字。 在苏小小写出这五个字后,众人又觉得再没有比这更恰如其分的五个字了。 这是何等的洒脱?又是何等的豪迈? 仗剑天涯,快意恩仇。 红尘多少事,都尽在这一句十步杀一人里。 看客们听得血液沸腾。 满心都是无处发泄的书生意气,在胸膛中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看客们既觉激动,又觉紧张。 十步杀一人,已经是淋漓尽致的半句。 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对仗工整又更洒脱豪迈的下半句。 可若做不出相称的下半句,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岂不是叫他们憋在心里的书生意气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看客们怀着激动而紧张的心情,看着苏小小继续写下去——千里不留行。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醍醐灌顶,酣畅淋漓。 书生意气顺着汗毛倒竖的毛孔滋滋地往外冒。 瞬间头皮发麻,连带着紧束的发根都随之根根耸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好事者念出不禁赞道,“善啊,大善。”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看客们也忍不住重复,“痛快,太痛快了!” 话音未落,剑客下马拔剑,身姿行云流水。 吴钩破空,利刃划过之处,空气和杜家侍从的身体一起被撕裂。 刷——刷——是刁奴腔子里的血液从没头的脖子冲出来的声音。 刷——刷——仿佛风过芦苇,声声轻扬。 咚!飞起的头颅重重地砸在了杜子腾怀里。 咚!杜子腾慌不迭地将头抛出去,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 一股子温热的腥骚味扩散开来,杜子腾当场吓尿了。 杜子腾坐在地上,地上是他刚尿的尿,胸前是满怀的血。 他怔怔地望着被兜帽遮住脸,看不清面目的剑客。 剑客在侍从中仗剑穿梭,吴钩伸展,便收割人命。 从盛京带来的侍从竟不是剑客的一合之敌。 顷刻的功夫,已死了三人。 身首异处,鲜血泼地。 杜子腾的脑海中闪过刚刚看过的诗句——十步杀一人。 “拦,快,拦住他!” 杜子腾终于反应过来,忙乱大喊。 刁奴们丢开苏家人,凶狠地朝着剑客冲了上去。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千里不留行。 刷——刷——是剑客的吴钩划过刁奴们的脖子的声音。 刷——刷——仿佛风过芦苇,声声轻扬。 咚!飞起的头颅重重地砸在了杜子腾的头上身上。 咚!刚爬起来的杜子腾被这些飞来的头颅砸得满头包满脸血,又摔倒在自己的尿泥里。 下一瞬,吴钩划过,杜子腾的头也高高地飞了起来。 刷——刷——杜子腾听见风过芦苇的声音。 刷——刷——旁人也听见了,杜子腾浑身热血从没头的腔子里往外喷的声音。 鲜血撒尽,杜子腾没头的尸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跟它一起横七竖八倒在苏家院子里的,还有杜家的侍从,皆是身首异处。 苏家人也倒在地上,苏文杰被打倒,俞氏被踹倒,苏大强被敲折了一条腿骨。 只有苏小小于一地残肢断臂里坦然站着。 华服锦裙,纤尘不染,桃腮粉面,比出淤泥的荷花还要清丽。 苏小小一双不沾阳春水的素手,捏着湖笔,在宣纸上缓慢写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安静,杀了人的剑客一拂玄衣,跟白马一起如烟尘散去。 安静,看客们惊愕莫名地注视着院中的一切,谁都不敢出声。 安静,那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贡生老爷倒在地上,跟他身首异处的刁奴一起。 安静,一片狼藉,满地血污里只有苏小小脊背挺直地站着,纤尘不染,宠辱不惊。 闻着空气里弥漫开的血腥味,苏小小长嘘出一口浊气。 原来,这就是诗可杀人,词可退敌,文章安天下。 “娘,你快看。” 一个小童叫道。 “纸,在发光。” 众人顺着小童的示意看去,这才发现苏小小面前的宣纸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光芒温和地投在苏小小的身上,显得亭亭玉立的少女更皎皎不可侵。 苏小小也看向面前的宣纸。 与其说是宣纸在发光,不如说是字在发光。 字上微光见风就涨,越涨越高。 最终停留在三尺的高度。 “才华横溢,盈于纸张,才高三尺,诗成鸣州。” 墙头的好事者吃惊地低喃道。 第7章 鸣州?传天下!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鸣州? 苏小小竟当众写出了鸣州的诗句?! 看客们满目惊讶激动,穷尽笔墨都难以形容他们的震惊。 诗作的等级分为出县,达府,鸣州,镇国,传天下。 文位的等级则分别是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翰林,大学士,大儒,半圣,亚圣,圣人。 不是每个进士都能写出鸣州的诗句,但写出鸣州诗句的至少都做了进士。 夏县县令钟周,任一县之父母官,也不过进士文位而已。 若是走动得当,众圣世家的进士甚至可以做三品大员。 鸣州?进士?三品大员? 苏小小,鸣州? 苏小小,难道能做进士,做三品大员吗? “不,不到鸣州,”好事者怔怔的,声音里满是惋惜,“这首诗没有做完。” “怎么可能?这已是完整的五言律。” 鸣州之作,在出县和达府之上。 顾名思义,诗成之时,才气化凤,凤鸣全州。 妖蛮异族听之,轻则眼瞎耳聋,重则骨肉化血而死。 好事者仰头看天:“没有凤鸣。” 其他人也跟着好事者一齐望天,见晴空如洗,的确没有异象。 所有的异象,似乎在化出手起刀落杀伐果决的吴钩剑客后就用尽了。 “哒——” 一声轻响,打破了看客们的沉吟。 苏小小松手,手中的湖笔便掉在了地上。 她的身形晃了晃,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了,几近透明。 “姑娘。”俞氏从地上爬起来,向苏小小走去。 苏小小看着俞氏满面关切的脸,语调缓慢而坚定:“我叫小小,苏小小。” 不叫婉娘。 俞氏一怔。 下一秒,苏小小软软地向后倒去。 俞氏再顾不得心中异样,慌忙冲过去,垫在苏小小身下:“姑娘?小小!大夫,求求你们,去请大夫。” 看客们终于动了。 有的报官,有的请大夫。 人声鼎沸,苏家院子里乱作一团。 更有好事者传扬,新诗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传向整个大余府。 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宣纸上才气凝聚的金光闪了又闪,终是不甘心地散去了。 …… 东海之畔,泰山之南。 曲阜,圣院。 感觉到大周国青州方向的才气涌动,半圣低敛的眉目微动。 半圣神游诸国,能够感知佳作出世时的才气。 须臾,感觉到才气散去,半圣也不以为意。 天下读书者众,妙手偶得,导致才气涌动,然而不能接续,又导致才气散去的事情数不胜数。 只是这首诗有些特殊,就此散去,倒有些可惜。 …… 出了人命,县衙里很快来了捕快。 看清楚苏家院子的一地尸骸,捕快燕小丁顿觉得头大。 打听清楚死者的身份,盛京,杜家,燕小丁觉得更头大了。 远在盛京的杜家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偏僻的夏县,燕小丁并不奇怪。 大周国辖下分州府县,县又分上中下,青州大余府的夏县是名副其实的下县。 无论师资力量还是教育资源,下县都不能跟富庶之地相比的。 科举时,有倾斜的惠民政策——低录取标准以提高录取率。 如今又妖蛮横行,各国都有鼓励学子游学的政策。 游到哪里就可以在哪里参加科考,并不限制一定要返回原籍。 所以常有富庶之地的公子哥跑到下县参加科考,抢占升学名额的事情发生。 只是文人讲究风骨,这种事情到底不光彩,所以并没有摆在台面上。 但是显然,死者杜子腾,就是这么一个不光彩的摆不上台面的人。 死得也不光彩的摆不上台面——意欲抢夺民女,惨遭民女反杀。 事情的经过,燕小丁已经从围观群众的口中问出来了。 要不是捕快的身份摆在这里,燕小丁恨不得朝杜子腾吐唾沫。 让你抢占教育资源,让你强抢民女,该! 可,到底是杀了人。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拿着诗作,燕小丁双手颤抖。 纸上铁画银钩,即使没有文位如他,也能看出笔者书法功力匪浅。 再看内容,燕小丁更加震惊了。 只是心下默念,已是心潮澎湃。 恨不能当场解了佩刀,浪迹江湖,做个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的剑客。 这分明是一首镇国诗,甚至可能成为战诗。 诗作之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有才气。 有才气的诗作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生出异象。 生出异象的诗作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有杀气能杀敌。 有杀气能杀敌的诗作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为他人所用。 只有能够为他人所用的有杀气能杀敌的诗作,才配称为“战诗”。 燕小丁拿着诗句,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这哪里是什么鸣州诗?分明是镇国之上,有望传世的战诗啊! 可惜作者身体不佳,以至才气散去,未能真正诗成。 若能诗成,便是足以装裱悬挂传承数代的墨宝。 若能诗成,发往边塞又是横扫妖蛮的利器! 若能诗成,必能给人族更添文气国运。 可,到底是杀了人。 燕小丁的心中生出无数的惋惜,又生出无数的感慨。 惋惜诗未成,感慨人不幸。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前途不可限量。 偏偏是无权无势的农家女,偏偏杀了盛京杜家的公子哥。 “人是我杀的,”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脸上还带着被殴打的淤青,却坚定地挡在了昏迷的小姑娘面前,“人是我杀的,同我妹妹没有关系,你们要抓就抓我吧。” 燕小丁好险才忍住了没翻个白眼:“你听着,我今日抓你回去,不是信了你的胡说八道。而是看这姑娘病重,下了大牢兴许连一晚上都熬不过,半夜死在里面。等她身体好一点,自己到衙门自首,知道了吗?” 县试在即。 是一县一年一度的头等大事。 县令和大多数的衙役都忙着准备县试。 这时候出了人命案,所有的后续工作全压在燕小丁一个人身上。 燕小丁要办的事情很多,自然没空照顾病患。 届时杜家的人找他要杀人凶手,总不好交出去一具尸体。 也是惜才之心,不忍差点写诗传天下的少女就此变成一具尸体。 “这首诗作为呈堂的证供,我拿走了。” 语罢,燕小丁招呼手下人收拾残肢断臂,跟苏文杰一起押解回了县衙。 俞氏追了两步,只能抹了眼泪退回来,断了腿的苏大强和昏迷的苏小小还等着她照顾。 第8章 参加县试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半夜,苏小小醒了。 从俞氏的口中得知苏文杰替自己顶罪被抓进县衙的事情,苏小小心绪复杂。 血缘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虽然他们没有朝夕相处,虽然他们话都没说上几句,虽然苏文杰连叫自己一句妹妹都别别扭扭,虽然临危之际俞氏甚至把自己错叫成了婉娘,但他们却都愿意为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妹妹/女儿倾尽所有。 而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真的倾其所有。 苏小小喝着俞氏递上来的汤药:“娘,如今爹爹断了一条腿,哥哥被押入大牢,我们不能走了。” 俞氏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谁说不是呢。” “你替我准备文房四宝。” “你还要去参加县试?”俞氏有些疑惑地看向苏小小。 “杜子腾只是一个贡生,便能说出打死了我们也不过赔钱了事的话,”苏小小顿了顿,“如果我做了秀才,那么我打死了他,也不过赔钱了事。” “秀才?你要去参加县试,”俞氏这才反应过来,“不是锦绣县试。” 苏小小点头:“不错,我要参加县试。” “你是女子,怎么能考县试?”俞氏下意识地问。 “大周国律规定,女子不能考县试吗?”苏小小反问。 “那倒没有,大周国内,男子可读书,女子也可读书,男子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女子也可以。甚至为了鼓励女子参考,特意将锦绣县试与县试定在了同一天。但大凡女子,都只会参加锦绣县试……” “既然没有规定不可以,那就是可以,”苏小小打断了俞氏,“娘,去为了我准备吧,我看杜子腾留下的那套徽墨湖笔宣纸齐砚就很不错,你洗一洗,给我装起来。” “可是……”俞氏还想再劝。 苏小小便下了一记猛药:“难道你想兄长在牢里一直回不来,或者想让我去自首,给杜子腾赔命?” 俞氏便不再劝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 一大早,俞氏便套好牛车,牛车上装着依苏小小所言收拾好的文房四宝。 安顿好起不来身的苏大强,俞氏就架车送苏小小往考场去了。 曲红棠率领奴仆,早早等在县文院门口。 看见苏小小,曲红棠嘲讽地撇了撇嘴:“婉姐姐真是料事如神。” 曲红棠虽然按照陶婉的吩咐没有阻止苏家离开,却安排了人在苏家门外蹲守。 昨日苏家发生的事情,曲红棠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又通过“心相印”,很快就告知了陶婉。 苏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曲红棠觉得苏小小肯定不会来参加锦绣县试了。 陶婉却十分笃定苏小小一定会依约前来。 所以曲红棠看见出现在文院门口的苏小小,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婉姐姐?陶婉?苏小小注意到曲红棠的用词。 曲红棠同自己比试跟陶婉还有关系? 没有理会曲红棠,苏小小从俞氏的手中接过包裹,径自走向考场。 “诶,你走错了!” 门口有负责检查行囊不准夹带的人,分左右亦分男女。 曲红棠看见苏小小走向左边的男卫兵,当即大喊。 “严禁喧哗,”府兵喝止了曲红棠的叫嚷,却也提醒苏小小,“这是县试的入口,锦绣县试走右边。” “没错,我就是参加县试的。”苏小小道。 府兵一愣,苏小小已经把自己包裹打开:“查吧。” 苏小小的东西不多,除了文房四宝,就只有几个俞氏早起给她打的馒头,一目足以扫完。 查过东西没有夹带,府兵又查了苏小小的身份牌。 为了鼓励女子读书,锦绣县试的准考身份牌跟县试的是一样的。 府兵这才放行:“进去吧。” 在苏小小的前面,已经有一些考生入场了,全是男子。 看见入场的苏小小,都不禁投过打量的目光。 如今人族大兴,天下才气旺盛,读书者众,读书的女子也不少。 传闻南地江州已有了女子应考之风,每年都有女考生,还出过女秀才。 但这里是青州夏县,一个偏僻的下县。 参加县试的女子不是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莫不是走错了?读书人们纷纷在心下低喃。 曲红棠还站在大门口。 因为被府兵呵斥过不准喧哗,她不敢再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小小进了县试的大门。 “她以为她是什么人,居然异想天开参加县试,难不成还想考个女秀才,凭她也配?!这般抛头露面,不顾男女大防,与陌生男子混坐在一起,看她丢的是谁的脸!” 考试的时间逼近,曲红棠一跺脚,恨恨地进了锦绣试的大门。 目送着曲红棠的背影,不少人露出疑惑的神色。 大周风气开放,从鼓励女子读书就能够看出,没有不得混坐的男女大防。 曲红棠自己出外行走,也习惯带着男性侍卫,方便以暴制人。 却也有几个读书人深思,若是自己的妻子深信这个什么男女大防,连跟别的男子坐在一起说话都觉得羞耻,一辈子心心念念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不是肯定不会戴绿帽子了? 送苏小小来考试的俞氏却没有那么的惊讶和疑惑。 男女授受不亲,陶婉一直是这样说的。 陶婉虽拿出了家中做营生的方子,却从不出摊。 起早贪黑总是俞氏和苏大强忙忙碌碌,用的正是这个理由。 曲红棠常与陶婉交好,甚至崇拜陶婉,想来是那时将陶婉的一些言行学了去。 曲红棠虽然学去了,却并不用来律己,否则她就不会总带着男性侍卫招摇过市了。 只在需要律他的时候,曲红棠才会想起这些言行的用处来。 想起陶婉,俞氏心中又是一酸,揉了揉眼睛,赶着牛车回去了。 每年的童生试选在本县的县文院。 苏小小跟着别的考生往里走,先在一个偌大的露天广场上等待。 来应考的考生越来越多,将广场站得满满当当。 苏小小大眼瞧去,惊觉人数很快破了千。 看来这个不知名的架空朝代真是读书盛行。 到了辰时,文院大门关闭。 后面的考生被判贻机,不允许再进入考场作答。 大门关闭之后,衙役领着广场上的考生前往考场。 第9章 文灯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考场前,站着主持本次县试的三位考官,分别是县令,县文院院君和府文院学正。 待众人站定之后。 县院君宣读考场规则。 接着,县令宣布开考。 每个考生根据自己身份牌上的号码,进入考房。 考生们前往考房,三位考官便回了日常办公的厅堂。 县试都有半圣俯察,任何魍魉伎俩都逃不过先圣的眼睛,考官的工作更多是维持考场秩序。 而大周建国以来,就没有出过喧哗考场的事情。 所以宣读考场规则结束后,三位考官按惯例回了厅堂。 “钟县令治下竟有女子参考,今年的考评必然要添上一笔。”县院君边说着,边拿出了一盏灯。 这盏灯名曰文灯,凡有文位者,皆有对应的文灯安置于文院之中。 文灯与文人感应,烛焰随着文人才气增减而明灭。 还能与文人的印章感应,可做文人遇险时向文院求救之用。 通常情况下,考取童生文位者进圣庙拜圣受才气灌顶,方可点亮文灯。 但也有提前点亮文灯的特殊情况。 县院君按照科考规矩拿出文灯,正是为了预防这种特殊情况。 刚才宣读考场规则之时,县令钟周也看见了人群中的苏小小。 但跟县院君的欣喜不同,钟周疑心苏小小只是参加锦绣县试走错了考场。 锦绣县试与县试一样,大门关闭后再去会被判定贻机。 反正现在赶去锦绣考场也没用了,不如让她见识见识县试。 既然是来县市走个过场,想必面对众多优秀学子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听见县院君的夸奖,钟周十分谦虚:“哪里哪里。” 这边,苏小小按照号牌,找到了自己的考房。 说是考房,木板隔出的隔间没有门,并不算房间。 隔间不大,可容人安坐,躺是无法平躺的,实在要躺只能蜷缩着。 按照之前听来的考试规则,考试为期一天,所以考房狭小,并不做考生睡眠用。 但就是县考要考一天,中途不能离开考房,离开视为结束答题也跟苏小小穿越前的考试规则不一样。 难怪俞氏会往苏小小的包里塞馒头,看来俞氏也知道县试的时间很长。 听闻府试州试的时间更长,一次要考好几天。 那不仅仅是对于考生教学质量的考验,更是对考生身体素质的考验。 苏小小在考房中坐下不久,就听见辘辘的马车声。 是分发试卷了。 一沓纸经由一名文院讲郎交到苏小小的手中。 苏小小接过,道了一声谢。 拿到试卷,苏小小先通翻了一遍。 这一翻,苏小小汗颜了。 这里的试卷结构跟穿越前的语文考试有些类似。 前面都是一些问答题,最后一道占比很重的大题,只是穿越前是作文,这里是作诗词。 整份试卷的题量非常大,足足三十五页纸,难怪会考上整整一天。 其次全是填空和问答,一个选择判断都没有,不给任何瞎蒙的机会。 最后是不仅涉及语文,还有地理历史政治,没有只要灵活运用一元一次方程就能够解答的数术问题。 不过苏小小很快就释然了。 这可是个读书人掌握天地之力的世界。 才气是第一生产力。 这里的人自然会精研文学及相关的学科。 就这还仅仅是县试,考童生的。 府试,州试,京试,殿试只会更难。 看着巨大的题量,苏小小不再耽搁时间,忙把包裹打开,将笔墨取了出来。 除了笔墨,俞氏还在包裹里塞了一个装着清水的竹筒。 清水是拿来研墨用的,苏小小研好了墨,开始答题。 整套试卷共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也是前三十四页,都是吾所闻,亦称朝闻道,即涉及语文地理历史政治的填空问答题。 最后一页,是第二部分,作诗。 苏小小把吾所闻的内容一道一道地看去,最终确信,不至于一道题都不会,但会的不多。 统共三十四页吾所闻,联合她和原身的记忆,确切知道答案的不超过八页。 一半的一半都不到。 于是苏小小很快将目光落在最后一页。 作诗跟作文一样,会命题,如咏春,咏梅。 严苛一些的作诗还会限制用字,如咏春而不得出现春字,或咏梅不得出现梅字。 这次考试的命题是边塞诗,不得出现边塞二字。 说到边塞诗,苏小小第一个想到的是被誉为古今第一七言律的《登高》。 但苏小小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是因为《登高》的文学造诣之高,被誉为古今第一七言律。 二是围绕作者的身世,写出了穷困潦倒年老多病的悲哀之情。 以苏小小的年纪和人生阅历,并不匹配。 最终,苏小小选择了王翰的凉州词,也是一首十分出名的七言绝句。 苏小小蘸了蘸墨,悬腕在试卷上写下——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写下最后一个回字,纸张上的字发出光芒。 才气翻涌,光芒最终停留在两尺半的高度。 墨迹瞬干,凝成墨宝。 这是原本才会出现异象,誊抄本和印刷本都不会出现。 与此同时,一股热流自眉心灌入,瞬间传遍苏小小全身。 苏小小被这道热流冲刷,浑身都暖洋洋的。 苏小小穿越的身体气血两亏,稍微一动就心慌气短,虚弱至极。 此刻,身体的虚弱在热流的冲刷中缓慢褪去,血肉根骨都随之焕然一新。 厅堂里,县院君拿出一盏文灯就停了下来。 按照规定,应该取三盏文灯并排放置。 但他们都明白,别说一次出现三个特殊情况,整个圣元大陆已经三年都没有出现过一次特殊情况了。 这文灯是专门为特殊情况准备的,若没有特殊情况发生也没有挪作它用。 上一届县院君从上上一届县院君手中接手的时候就是如此,县院君瞧着都蒙尘了。 “都是灰尘,我擦一擦。” 县院君手指触碰到文灯的瞬间,烛焰陡然亮了。 县院君表情顿时有些讪讪:“莫不是哪个粗手粗脚的把我的文灯碰灭了?” 若是文灯意外熄灭,文人碰到另外一盏文灯,就会立刻点亮离他更近的一盏。 县院君的文灯就收在县文院里,而县文院在他的治下,出了碰灭文灯的事情,是个不大不小的纰漏。 府学正正想宽慰县院君两句,忽然一愣:“不对!” 第10章 竹林文宫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你们听。”府学正示意二人凝神。 县院君和钟周顿时学着府学正的样子侧耳,只听得钟鸣声声。 “这是……”县院君睁大了眼睛,“府文钟鸣,有学子做出了达府诗?” 达府之作,才气冲云,跨越百里,撞响了大余府文院的文钟。 文钟嗡鸣,声浪层层荡开,瞬间响彻大余府。 文院前守门的卫兵听见了,大街上买菜的少女也驻足。 田间的老农直起腰,看向田埂上玩耍的孩童满面欣慰雀跃:“大余府啊,又出达府的诗句了。” 文院前等待考生的家长们更是一阵骚动:“人族大兴,人族大幸!” 府学正重重点头:“正是达府诗。” 县院君又看向手中文灯,低声犹如喃喃:“所以不是有人把我的文灯碰灭了,是,是……” “圣前童生!”钟周将县院君难以置信到无法接续的话接了过去。 三人对视,互相都看见彼此眼中难以掩饰的激动。 学子科考之后,拜圣庙受才气灌顶,可成为童生。 若在拜圣庙前便受才气灌顶,便是所谓的圣前童生。 而别说是大周王朝,就是整个大陆,都足足有三年没出过圣前童生了。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县院君手中的文灯上。 只见传过数代的款式已有些老旧的文灯中央烛焰如豆,本来蒙尘的灯身焕然一新。 灯座上一块尾指大的铭牌,上面凭空出现了三个字——苏小小。 …… 并不知晓外界的反应,苏小小正陷入陌生的环境。 当热流从眉心的文宫灌入的瞬间,苏小小身体一轻,瞬间陷入黑暗。 黑暗中,苏小小的意识变得轻盈,无限向上延伸。 周围都变得很清,空旷的叫人心旷神怡。 承载着变轻的苏小小,继续延升。 向上,向上。 苏小小想睁开眼睛。 很容易,光明从掀起的眼睑落进来,冲散了黑暗, 像是水气又像是雾气的东西跟着光明一起涌进了视野,天地间都是苍茫雪白的一片。 “这是哪儿?”观世音的南海紫竹林吗? 苏小小的眼前是大团的白雾,她就漂浮在白雾的边缘。 白雾中是大片的竹林,延伸至不知名的尽头。 翻卷的竹叶在涌动的雾气中沙沙作响。 刷——清风拂过,雾气随之涌动,竹叶瑟瑟落下。 苏小小仰头看着漫天竹叶。 这是原身记忆中的文宫吗? 读书人拜圣之后,可在识海中获得文宫。 才疏学浅者,获茅屋。 资质平平者,得亭台。 才学中上者,有楼阁。 资质卓绝者,住宫殿。 越是才思敏捷潜力深厚,文宫越是宏伟恢弘气势迫人。 更有天纵奇才,联袂宫阙里有先圣塑像,亚圣壁画或众圣牌位。 苏小小环顾遍种竹林的白色雾气:“我连个茅屋都不配有吗?” 竹叶落下,苏小小不想落在身上,下意识扬手挥开。 嘭——竹叶在触碰到苏小小手指的瞬间炸成烟尘。 苏小小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却直接撞进了竹叶堆里。 于是更多竹叶炸开。 在白雾里炸成深的浅的绿色烟尘。 望着漫开的烟尘,苏小小的意识也随之涣散。 …… 东海之畔,泰山之南。 曲阜,圣院。 温长风是当世三位半圣之一。 跟另外两位殚精竭虑的半圣不同,温长风尤爱凝神。 温长风觉得凝神很好,节碳,环保。 这一天,温长风一如既往地在圣院发呆,嗯,凝神。 下一秒,温长风的神元忽然进入了一片白雾的竹林之中。 白雾如浪,层层叠叠,只能勉强看出对面是个少女,身姿娉婷,看不清脸。 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才气波动,温长风瞬间了然。 “是你啊。” 少女尚未回答,耳畔传来人声,于是温长风眼睑微敛。 漫天竹影,温长风如风掠过,真正的片叶不沾身。 再睁眼,已回到东海之畔的圣院里。 孔子喜泰山,又不舍伤泰山主峰玉皇顶,于是取一侧三千尺山峰回曲阜。 轻轻一抛,乃有天下闻名的“倒峰山”。 又提笔挥毫,于空中绘就一副水墨楼阁。 最后张口一吹,水墨楼阁纷纷落于倒峰山顶,称曲阜书院,便是如今的圣院。 圣院中心的大殿,占地辽阔,可坐十万门生,乃孔子讲学之处,是为众圣殿。 众圣殿中有一座圣台,上面许多雕像,供奉着从古至今的封圣之人。 此刻,温长风就坐在众圣殿的圣台之下。 思及方才白雾竹林里的见闻,温长风微弯嘴角,有趣。 然后,以手撑头。 继续专心致志地,凝神。 …… “是你啊。” 周围出现了人影。 影影绰绰,还挺不少的。 隔着滚滚雾气,苏小小看不清来者的相貌。 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温和,从容,彬彬有礼,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是哪儿?”“我怎么到这儿来的?” 不容苏小小思考,更多的人在白雾中出现,更多的声音在白雾中响起。 苏小小愕然了。 什么情况?这些人还聊起来了? 只听说文宫有大有小,有简陋有奢华,没听说过谁家文宫支持串门的。 “半圣,是半圣的气息!” 不知是谁喊道。 此言一出,白雾中更加嘈杂。 历数人族历史,只有孔子一人封圣。 周文王、孟子、荀子、曾子、子思子和颜子封亚圣。 孔圣及诸位亚圣死后,人族只余半圣。 到如今,存世的半圣只有三位。 坐镇圣院,地位超然。 察觉到此地有半圣,众人很快从莫名被拉到未知领域的惶恐中脱离出来。 “不知半圣将我等召至此处,有何吩咐?”那察觉半圣气息的声音语态恭敬。 半圣?哪儿呢?苏小小不着痕迹地左右逡巡。 虽然白雾茫茫,看不清脸,但能够看出对方的动作。 于是苏小小眼睁睁地看着众人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半圣,她吗? “不知召我等何事,请半圣示下。”见苏小小久未回复,对方越发恭敬了。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如何出现在了自己的文宫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错认成半圣,但示下? 苏小小清了清嗓子:“恰逢十国县试,我观卷有感,欲与诸君共赏。” 第11章 效仿先贤,清谈治国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堂堂半圣,对考取童生的县试试卷,观卷有感,还要与君共赏? 要不是白雾之中看不清神色,他们实在要忍不住面面相觑一场。 却有人当场抹泪,语带哽咽:“半圣关注科举,从童生抓起,从县试抓起,实乃赵国之幸,人族之幸。” 很明显,这是个赵国人。 狗腿子!其他人暗骂,却也赶紧跟着说了两句人族之幸,国运大兴。 趁着气氛大好,苏小小问出吾所闻中的第一个问题:“孔圣何时亡故。” 众人一阵沉默。 苏小小疑惑了:“太难了,你们都不会?” 不是太难了,而是这道题太简单了,就算八岁的幼童都知道。 苏小小的语调平平,众人却从不辨男女的声音中听出了难以言喻的莫名威压。 “汉太祖斩白蛇起义,孔圣去世。才气三分,一入曲阜书院,一入三万弟子,一入天下。自此,百家争鸣终归儒,人族大兴,”回答的人说到这里忙加一句,“这些都是我的浅见,半圣定然知晓得更为详细。” 此言一出,竹林中一时寂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竹林深处,白雾边缘的那位神秘又强大的半圣回复。 “嗯。”苏小小道。 嗯?没有指责,没有质疑,而是嗯?这可是半圣的嗯! 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嗯,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苏小小记下答案,问出第二个问题:“齐国半圣齐白封圣百年,仅有两首传世战诗,对此你们怎么看?” 当即有人抢着回答:“圣人洞悉天机,与妖蛮签下千年不战之约。其后千年,人族虽内有忧患,却外无危机,众圣首重经义,甚至认为治国都是小道,更忽略诗作,一心专研‘圣道’,意图比肩亚圣甚至圣人。直到千年之约到期,妖蛮屡侵我人族诸国,众圣方意识到事情不妙……” 说到这里,说话的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迷雾之后可是位半圣。 他当着半圣的面说众圣沉迷“圣道”疏于治国,岂不是嫌命太长? “嗯。”苏小小道。 嗯?又是嗯?依旧没有指责,没有质疑,没有发难,而是嗯? 那人在放下一颗心来的同时,悚然一惊。 难道半圣是故意为之? 用这种考童生的简单问题来考他们。 名为考较,实则意在让所有人放下门第畅抒己见。 那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白雾之中,他们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 只能通过身形和声音,勉强辨别是男是女。 白雾边缘的半圣更是强大神秘,连身男女都无法辨别。 这种情况下,无论谁说了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因为匿名发言的方式最大程度地保护了隐私不被窥探。 不知他姓甚名谁,只要加以注意,连来自哪个国家,甚至是人是妖都无法探查。 他有一种预感,今天的这场聚会或将影响人族,甚至改变整个人族的学问侧重。 有这个想法的人不止一个人。 更有人敏锐地预言,这种半圣坐镇的匿名聚会名额,将为天下读书人争抢。 并不知晓在场人的心里想法,苏小小问出第三个问题:“大周……” …… 终于问完了试卷上的问题,苏小小得赶回考场答题了。 竹林中的众人却极为不舍。 “昔有竹林七贤常集于竹林,清谈治国,今有我等在半圣的主持下,共赏县试,畅快!” 司马朝廷统治血腥,竹林七贤不能直抒胸臆,常在竹林中饮酒纵歌,因而得名。 之前,并非所有人都将这场聚会视为可以直抒胸臆的匿名文会。 可听这一提,哪里还有不懂的道理? 再看这一片在雾气中无限延伸的竹林,更觉半圣此举有效仿先贤,竹林清谈之意。 “实不相瞒,听闻半圣要与我等共赏县试,我生出许多不忿,心想区区童生考,也配探讨?却竟不知半圣原来有此深意,倒是我见识浅薄,可笑可笑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不知何时还能如今日这般,应半圣所邀,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畅抒己见?” 苏小小一听就知道他们想多了。 穿越前的职场非常卷,如这般试图事事做得闻弦音而知雅意的人不少。 苏小小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高兴。 因为县试之后还有府试,府试之后还有州试,京试,殿试,都还需要他们的鼎力相助。 “会有机会的。” 如此打发掉毕恭毕敬的众人,苏小小利落地离开了文宫。 大约是已经熟练了,这一次没有进入文宫的超长加载,苏小小只略一散神,便回到了考房。 考房排与排之间留有可供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道路,中央摆放着一个日晷用于计时。 苏小小根据日晷大略算了一下,她在文宫里待了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她得快点答题了。 苏小小笔尖轻沾墨汁,开始在试卷上答题。 苏小小虽得了原身的记忆,但既不完整也不连贯,有的知道,更多的是不知道。 所以就连孔子何时亡故,人族为何战诗不足这种八岁稚童都知道的历史常识都不清楚。 幸而被拉入竹林文宫的人都是文思不俗,一番讨论,也算是给初来乍到的苏小小上了一课。 苏小小埋头苦写,中途就着竹筒里研墨的清水啃了一个白馒头,然后继续写。 等到考场宣布考试结束,苏小小堪堪答完最后一题。 虽然只是堪堪答完,来不及检查,但苏小小很有信心。 毕竟,她的吾所闻是合众人之力的精髓,诗作更是五千年华夏文明的精髓。 交了卷,苏小小走出文院。 老远就看见曲红棠站在文院门口。 锦绣县诗比县诗的时间短,中午就结束了。 曲红棠等在这里,自然是等苏小小,她准备了一肚子讽刺苏小小的话,就等着苏小小出来:“一个连锦绣县试都考不过的废人,竟考县试,还坐到这个时候,莫不是以为把时间坐满了就能当童生,笑死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考不过锦绣县试?”苏小小反问。 第12章 你最好烧香拜佛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你宝砚已毁,便是个废人,连锦绣县试的门槛都不敢迈,却去县试,不过是为自己考不过找借口罢了,”说得这里,曲红棠洋洋得意地歪着脑袋,“我可告诉你,我今次考得很好,成绩张榜肯定是贤良。” “听你的意思,县试比锦绣县试厉害?” “那是自然。” “童生文位比贤良文位厉害?” 曲红棠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吗?” “那我若得了童生文位,可算是我赢了跟你的打赌?” 曲红棠瞪圆了眼睛:“童生文位?你莫不是在做白日梦?” 苏小小并不生气:“你只说算或不算。” “算,”曲红棠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也就现在耍耍嘴皮子的威风,明日放榜,我便砸了你家的破屋子,押着你那面苦心更苦的老娘跪在我面前磕够一百个响头!” “还有吗?” “听说你爹让人打断了腿,跟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还有你哥,背着人命官司下了大牢,以后是要赔命的。婉姐姐在的时候,苏家过的可是神仙日子,你一回来就家破人亡,你可真是个丧门星!” 苏小小想了想:“我已经是圣前童生,按你的话,即便你考上贤良,我也赢了你。你回去收拾收拾,就近挑个日子坐了小轿,抬过门给我哥当通房吧。” 曲红棠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像是听见什么可笑至极的事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童生?还圣前童生?凭你?你莫不是真的做梦把脑子做傻了?” 苏小小仍是不生气:“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早些过门,衙门关怀死刑犯,允你圆房,为我哥生下一儿半女,你日后还有个倚靠。若拖延了日子,我哥哥明正典刑,届时你一个给人当了通房的妇人,要么守一辈子孤寡,要么只能找乞丐之流的破门子泥腿子嫁了。” 曲红棠大怒,暴跳如雷:“贱人!我看你是等不及放榜了,今日便要你跪在我面前磕破了头!” 说着,曲红棠便让身后的奴仆去抓苏小小。 苏小小受了才气灌体,假以时日,必定强健根骨,焕然一新。 但原身天长日久的气血两亏,现在并不是曲家奴仆的对手。 眼看着就要被奴仆抓得正着。 “住手!”县令钟周从文院中匆匆走出,“你们这是做什么?” “姑父,”曲红棠看见钟周,一扫先前的跋扈,表情很是委屈,“这个苏小小,竟敢冒充童生,还是圣前童生,若叫其他人信以为真,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正要教训教训她。” “你是?”听见红衣少女称自己姑父,钟周眼中闪过一丝疑色。 他是进士文位,有过目不忘之能,却竟认不出眼前叫自己姑父的少女。 “我是曲红棠啊,”曲红棠大大咧咧地道,“我父亲与姑母是不出三服的近亲。” 苏小小听得明白,显然,钟周的这个姑父就跟俞氏的婶母一样,是曲家编纂族谱,攀来的关系。 钟周疑色稍去,显然跟苏小小想到一处,脸上除了了然,还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拦住圣前童生,意欲何为?” 圣元大陆读书者数十亿,三年不出一名圣前童生。 且还是史无前例的女子圣前童生。 无论苏小小能够走到何种地步,已经足够在钟周的述职书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女子圣前童生是荣耀,当赏,竟有人当街刁难圣前童生却是治安问题,当罚。 要是让圣前童生在文院前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县令也不用当了。 所以钟周自然要将这场治安问题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个苏小小,竟敢冒充童生……”曲红棠下意识地将刚才的说辞重说一遍,说到一半才意识到钟周说了什么,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童生,圣前童生,苏小小?! 苏小小说的竟然是真的,她真的当了圣前童生?! 当了童生,拥有文位,可以继续参加府试,可以考秀才,甚至……做官?! 对上曲红棠瞪圆的眼睛,苏小小微微一笑:“你刚才亲口承认童生比贤良厉害,我若是考取童生,便赢了跟你的赌约。你最好烧香拜佛,祈祷我哥安然无恙,否则他若获罪流放,你就是随他流放伺候起居的通房,他若获罪斩首,你就是他的未亡人,给他守一辈子活寡。” “嘎!”曲红棠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从震惊到无法闭合的嘴里发出古怪的咔咔声。 这时候正是县试结束的时间,当年参加县试的学子几乎都在这里。 不少人围观了这一场好戏。 有的人感慨:“考试之初,我看见过这名女子,当时我还以为她走错考场,不想却是我鼠目寸光。” 有的人震惊:“整个圣元大陆,三年也未必能出一个圣前童生,女子圣前童生更是前所未有。” 有的人戏谑:“这曲家的姑娘惯爱攀亲道故,好意思张嘴叫县令姑父,她不臊,我都替她臊得慌。今日踢到铁板,竟要去给一个死刑犯当通房,看她家还敢不敢待价而沽,不行,我要笑死了!” 更有的人惶惶:“我朝有女童生女秀才,却从未有过女子圣前童生,这是创了圣元大陆开天辟地的先例了!只有文气鼎盛,才会出现如此盛事,天之门生,天佑大周,天佑人族!” 原本与陶婉定亲的陈家公子陈明鑫,今日也来参加县试。 县试结束,陈明鑫登上了早早等在文院外的马车。 见人声鼎沸,陈明鑫没有急着走,遣小厮探察。 小厮很快回来,站在马车下,同掀开窗帘的陈明鑫小声禀报。 “童生,圣前童生,县令亲口承认的圣前童生,”陈明鑫越听越是心惊,“快,立刻回家,让母亲将苏家的东西清点装箱,加上赔礼,全送回去!” 四周的人吵吵嚷嚷,没一句好听的,曲红棠听得更是心烦意乱。 “看什么看,滚开。”曲红棠一甩手,带着奴仆快速离场。 她依旧身着红衣,身后的奴仆也依旧高大健壮,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都充满了落荒而逃的意思。 第13章 圣前童生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钟周看向苏小小,神情和语气都要温和许多:“明日放榜,先回去吧。” 苏小小拱手:“多谢钟大人。” 钟周点点头,转身回了文院。 苏小小一转头,就撞见冲上来的俞氏。 俞氏抓住苏小小,秀美的脸庞满是疑惑和震惊:“姑娘,他们说你考上了,圣前童生,这是真的吗?” 苏小小反手握住俞氏:“娘,哥哥有救了。” “好,好,好。”俞氏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连说了三个好字。 自打儿子被捕快抓走,俞氏便寝食难安。 她不愿意苏小小给杜子腾赔命,却更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下狱。 此刻听苏小小考了圣前童生,救苏文杰有望,她满腔的忧思,尽化作热流,瞬间冲红了眼眶。 “咱们先回家。”苏小小拍了拍俞氏的手。 “好。”俞氏又说了一个好字,扶着苏小小往自家的牛车走去。 回了苏家,俞氏将苏小小带进屋里,在床前跟苏大强说了苏小小考上了圣前童生的事情。 苏大强也是好一番震惊,然后才缓慢道:“杜子腾自称贡生,虽不是正经考取的,却视同秀才文位,又是盛京杜家的人,你只是童生,虽是圣前童生,只怕也不能只是赔钱了事。” 结合原身的记忆,再加上竹林文宫中众人给苏小小上的课,苏小小已然知道。 文位有正经考取的,也有花文宝捐的或是族荫祖荫泽被的。 捐的泽被文位有廪生,贡生,监生,分别对应童生,秀才,举人。 虽然不是正经考取,却视同一致。 杜子腾有贡生文位,便视同秀才。 苏小小圣前童生也只是童生,始终低了秀才一阶。 闻言,苏小小点头:“我已想好了,参加三个月后的府考,只要将案子拖到那个时候,拖到了我考取了秀才文位,跟杜子腾同级,便能给杜家赔钱平事。” 苏大强沉默须臾:“你有信心吗?” 苏小小点头:“有。” 苏大强便也点头:“好,有信心你就去考。” 俞氏在旁边红着眼圈:“姑娘,你一定可以的。” 苏小小有些诧异。 参加过县考,又在竹林文宫中听过各国学者讨论,苏小小已对这个以文载道的世界生出了敬畏。 她有信心考取秀才,因为破釜沉舟不能不行,也因为有竹林文宫和唐诗宋词的加持。 苏大强和俞氏对她有信心,却似乎只是因为她说自己有信心罢了。 苏小小很快就释然了。 穿越前,苏小小看过一个说法。 如果父母是985,他们不觉得985有多难。 如果父母是普通一本,他们觉得985还是有点难度。 如果父母是普通二本,他们觉得985太难了,能够考上最好,考不上也不强求。 如果父母没有参加过高考,他们会觉得985都考不上,你对得起老子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 苏大强和俞氏对苏小小的盲目自信,大概源于最后一点。 文院内。 三名考官携九名讲郎彻夜阅卷。 随着一声“恭请圣裁”,一部分试卷发出橙光。 橙光有高有低,最高的才气接近三尺,是达府之上,接近鸣州的程度。 接着,圣裁化为狂风。 大部分试卷被狂风卷起,扫落在墙角。 却有百张盈有橙光的试卷依橙光高低在桌面上铺开。 “这些就是本次县试上榜的试卷了。”县院君抚着美须道。 府学正点头,将后九十份试卷分给九名文院讲郎,由他们拿着答案进行批阅。 钟周则拿起橙光最高的那份试卷:“还请院君学正与我共判。” 县院君和府学正点头:“自然。” 试卷会由学郎封住名讳,直到判出名次才拆开,以示公正。 苏小小诗成达府,才气灌顶的动静太大,是以三位考官才知道这份试卷的主人是谁。 看见试卷上的瘦金体,三人还是一怔。 “此前从未见过风格如此强烈的字体。”府学正道。 县院君点头:“这种字体笔画硬挺,故而笔法外露,极为考验技法,运转提顿稍有不济便要露怯。” “不仅考验技法,”钟周进士文位,在书法上的造诣略高于另外两人,“除了极高的书法功力和涵养,还需要气定神闲的心境,方能写出这般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的字体!” 三人面面相觑。 县院君抢先答道:“我媳妇把我书房粉出一面白墙,正缺这一幅诗作装裱悬挂。” 府学正清咳一声:“余只好退而求其次,将这沓吾所闻回去给我家小儿做字帖。” “……”慢了一步,既无壁挂又无字体的钟周只能压下满心遗憾,“待试卷公示之后,你们自可以拿回家去,装裱悬挂还是字帖临摹尽随你们,现在先判卷。” 县院君跟府学正满意地点点头:“甚好。” 三人一道看了诗作。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县院君道:“华艳不俗。” 府学正道:“神采动人。” “盛世魄力,大国风范,不愧是达府之上,几近鸣州的诗作,”钟周大笔一挥,“甲!” 有达府的异象在前,苏小小的诗作被判为甲等并不出奇。 诗作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有才气。 有才气中的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能够引动天地之力。 童生县试,连出县的诗作也不是连年都有,更何况是达府之上几近鸣州? “院君,只怕你的书房要寻别的诗作装裱悬挂了。”府学正开口。 县院君一愣:“为何?” “如此不俗的诗作,我要上报府文院知晓,届时势必要上递到府文院公示。到了府文院……” 府学正的话没有说完,县院君却听出了他后面的意思。 东西到了府文院,狼多肉少,哪里还有他一个县院君的份? 思及此,县院君的表情顿时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跟佳作失之交臂,不亚于拱手让出一位绝世美人。 抱憾,大憾! “请二位与我共判吾所闻。” 钟周却挺高兴,反正他什么都捞不着,听见县院君也捞不到了,自然高兴。 第14章 双甲案首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钟周重将试卷翻到了第一页,与县院君和府学正一起批阅。 钟周一页一页翻去,县院君和府学正都久久没有说话。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三人依旧没能在试卷上划下任何符号。 “无错漏。” “无一处错漏?” “岂不是甲?” 府学正有些迟疑:“诗作甲,若吾所闻也是甲,岂不是……” 双甲童生! 这四个字划过脑海的时候,三人都是浑身一怔。 钟周的手也颤抖起来,苏小小本就是圣前童生,若得双甲…… 双甲圣前童生,竟要从他的手中诞生了吗? 钟周咽了一口唾沫,忙稳住心神:“兹事体大,为免疏漏,我们还是再判一遍。” 于是县院君和府学正跟着钟周一起再看了一遍。 这次三人看得更加仔细,唯恐疏漏,成了他人攻伐自己的由头把柄。 到最后,依旧没能在试卷上划下任何符号。 静默。 府学正苦笑一声,率先打破沉默:“双甲圣前,天纵奇才,其卷势必也要送到府文院,面向整个大余府公示,看来我这字帖也是求不来了。” 三人对视,表情迥异,各自五味杂陈。 唯有一点相同,那便是发现双甲圣前的欣喜。 “天佑我大周!” 这样说着,钟周大笔一挥,甲之一字,力透纸背。 之后,开名封,写金榜。 苏小小,甲,甲,赫然写在第一行。 …… 第二日一早,县文院正门大开。 院中人头攒动,尽是参加本次县考的考生和亲友。 衙役捧着钟周亲手交付的金榜,排开将大院挤得水泄不通的众人。 待金榜张贴,刚被排开的众人又如潮水般蜂拥着挤到榜前。 看着金榜上的名次,有人欢笑,有人叹气,顿显人生百态。 待看完自己的名次,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第一名。 “苏小小,甲,甲。”有人轻声念道。 甲,甲。 第一个甲是吾所闻甲,第二个甲是诗作甲。 两个都是甲……那念的人悚然一惊,揉了揉眼睛,又向榜首看去,双甲童生! 夏县竟出了双甲童生,苏小小,这个名字,不是苏家那从盛京被赶回来的假千金吗? 人群一阵骚乱。 一名奴仆打扮的男子瞄了一眼榜首,游鱼般从拥挤的人群中退了出去。 街角,一身红衣的曲红棠正等在那里,烦躁地踢着路边的石头。 看见男子过来,曲红棠抿着嘴:“看清楚了吗,真考上了?” 男子有些犹豫的点头:“考上了。” “竟然真的考上了,这回可叫她得意了,”曲红棠面色难看地啐了几口,“第几名。” 男子嗫嚅,更加犹豫了。 曲红棠本就不悦,见男子还吞吞吐吐,一脚踹在他的腿弯里:“你聋了?让你说她考的第几名!” “案首,”男子吃痛,当即说道,“双甲案首。” “什么,案首,”曲红棠想起苏小小还说她是圣前童生,那岂不是,“双甲圣前童生?” 男子点头:“正是 。” 曲红棠的脸色瞬间雪白,毫无血色。 跟曲家奴仆一样迅速退出人群的,还有陈家的奴仆。 看清楚挂在第一名的苏小小,陈家奴仆便发了疯似的往陈家跑。 “少爷,少爷不好了,”奴仆一直冲到陈明鑫面前,“苏小小考了案首,双甲童生!” 陈明鑫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娘,不能再等了,你也听见了,苏家姑娘考了案首,双甲童生……” 陈明鑫说到这里,才意识到奴仆说了什么,而他又重复了什么。 陈明鑫一下子僵住了,整个人怔了半晌,依旧是满面的难以置信。 陈明鑫难以置信地转回奴仆:“你说什么?案首,苏小小,双甲童生?” 奴仆连连点头:“昨日苏姑娘说她是圣前童生,金榜放出,获双甲,所以是双甲圣前童生!” “双甲圣前……”陈明鑫连重复这个词的勇气都没有。 陈明鑫与陶婉同岁,也是十六。 陈明鑫十二岁参加县试,连续四年不中,至今仍是白身。 今年陈明鑫头悬梁锥刺股,一是受陶婉退亲的刺激,二是年纪眼看着大起来,誓要考中童生。 陈明鑫忙于准备县考,知道母亲对苏家下手的时候,苏家已被母亲叫人搬空了。 陈明鑫当时想劝母亲将东西送回去来着:“……这些抵不过一副头面。” 陈母却道:“当初你生怕怠慢了苏家的姑娘,什么都选的最好的,结果呢,她摇身一变做了国公府的小姐,跟你退亲,还把所有箱笼全抬走了。是,这些个破烂东西,搬回来抵不过给出去的一个头面,可我就是要恶心恶心他们!谁叫他们偷换千金贵女,害得我们人财两空。” 陈明鑫不想叫母亲更加生气,也是木已成舟,便听之任之了。 昨日在文院外听闻苏小小自称圣前童生,陈明鑫便急忙赶回家中,想让母亲将苏家的东西还回去。 陈母却道不急,一是苏小小的圣前童生只是空口白牙未经证实,二则陈明鑫也参加了县试,成绩未必就逊色于苏小小,三则被人悔婚却不归还彩礼,陈家才是苦主,便是县令来也没有叫他们赔礼道歉的。 陈明鑫却是在现场,亲口听见县令钟大人应承了苏小小的圣前童生之位。 他参加县试,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金榜之上,即便侥幸上去,也决然越不过圣前童生。 退婚却不退彩礼,陈家的确是苦主,可世间说话向来看谁拳头硬,而不是看谁心里苦。 陈母却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无论如何也不肯将苏家的东西还回去。 陈明鑫一夜辗转难眠,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一大早,天刚亮,陈明鑫就赶来了陈母的居处。 陈母却半点不急,慢条斯理地用过早饭,才派人出去看榜。 “坐着等,这般着急忙慌的,成什么样子?” 说着,陈母还叫丫鬟端来调香的一应工具,轻拢慢捻地调起香来。 此刻,听到奴仆回禀,苏小小考上了双甲圣前童生,陈明鑫再也坐不住了。 第15章 众生百态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陈明鑫满目犹疑,身体禁不住跟着颤抖起来:“娘,还不快将苏家的东西还回去,统共不值得几两银子,争这一时的长短,莫不是要将整个陈家都赔进去!” 相比错愕震惊慌乱不堪的陈明鑫,陈母看上去平静得多。 她保持着捏着香压轻拢慢捻的样子。 肩平身正,目光平视。 侧脸平静,就连下颌滑落肩颈的弧度都不曾改变分毫。 那舀在香压里的香灰却随着手臂的颤抖,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陈明鑫被陈母的样子吓了一跳:“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说话。” “嘎。”陈母从喉头里发出奇怪的咔声,一翻白眼,忽然整个人向后撅了过去。 王管事是陈母的陪嫁丫头,当即冲上去给陈母顺背:“叫大夫,快叫大夫,夫人这是被痰迷住了!” 陈家顿时人仰马翻成了一团。 …… 听闻金榜张贴,县试结束,燕小丁知道是时候跟县令钟周汇报县里近日的案子了。 尤其是杜子腾强纳苏小小不成,反遭苏小小反杀的案子。 牵扯数条人命,燕小丁可不敢压在自己手上。 燕小丁进了文院,正撞见同为衙役的邢大往外走。 知道邢大这是去给案首送请柬,燕小丁顺口问道:“今年县试的第一名是哪家?” “苏家,苏小小。” 燕小丁就是顺口那么一问,没太注意邢大怎么回复的。 毕竟县试每年都有,案首也就每年都有。 燕小丁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往里走,头点到一半,停住了,往里走的脚步也停了。 燕小丁拽住擦肩的邢大,又问了一遍:“你说今年县试的第一名是哪家?” “苏家,苏小小。”邢大不明所以,但还是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 “哪个苏家?哪个苏小小?”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邢大有些冒火了:“别耽误我办正事。” 燕小丁揪住邢大的衣袖:“我没有无理取闹,你回答我,哪个苏家的苏小小?” 看燕小丁满面认真,邢大勉强耐住性子:“跟国公府抱错的苏家,从国公府回来的苏小小,知道吧?” “知道。” “就是她。” “她能考第一名?” 邢大再也忍不住,揪住燕小丁往金榜一指:“何止是第一名,双甲案首,圣前童生,你自己去看!” 燕小丁连忙挤开看榜的众人,挤到金榜下,仰头望着金榜上县令亲笔。 周围是喧闹的人群,激动地讨论着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案首。 有一瞬间,燕小丁觉得:热闹都是别人的的,他什么都没有。 …… 送信的邢大赶往苏家,老远便看见一大群人在苏家搬搬抬抬,似是陈家的。 陈家人?邢大顿时提高了警惕。 陈家跟苏家的纠葛,邢大是知道的。 陈家是夏县的富户,三进的院子雇了二十几个使唤人。 苏家达到温饱,却才是近几年的事情。 原本两家定亲,谁都说苏家的姑娘高攀。 要不是陈家公子铁了心的喜欢,苏婉最多当个妾室。 不成想,苏婉转头成了国公府的小姐。 苏婉变成陶婉,便轮到考了四年童生都连考不中的陈明鑫高攀了。 苏婉毅然退婚,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以后她就是盛京的贵女,哪里肯屈就一个夏县富户的小院。 可陶婉退婚就退婚,上京就上京,偏偏把陈家的彩礼全抬走了。 陈家人财两失,奈何陶婉不得又咽不下这口气,愤而把苏家搬空了。 这事,整个夏县都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此刻见陈家人冲进苏家的院子,邢大下意识以为陈家人又来找苏家的晦气。 往日也就罢了,到底是苏家有错在先。 可如今苏小小高中双甲案首,是圣前童生。 若让苏家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什么事,治下不严,岂不是打县太爷的脸? 邢大当即提着佩刀就往院子里冲:“住手!胆敢冲撞苏家,你们不想活了?” 屋子里搬搬抬抬的陈家人都是一愣。 还是陈家的管事反应过来:“误会,误会,我们是来给苏姑娘道歉的。” “道歉?”邢大左右逡巡,见陈家是把东西往里抬,的确不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样子。 “正是,”管事连连点头,“先前我们拿走的东西都抬回来了,苏小姐可以清点,若缺了什么,我们再补上。这些是另外备的,区区薄礼,不能表达我们的歉意之万一,还请苏小姐笑纳。若非我家夫人有恙,少爷必是要携夫人一道来给苏小姐道歉的。” 苏小小高中的消息传到陈家,陈母当场厥了过去。 大夫施针后勉强悠悠转醒,却手足轻颤,口不能言,有中风之兆。 陈明鑫不敢离开,又记挂苏小小高中之事,所以遣了管事的先来道喜兼道歉。 苏小小早就从俞氏口中知晓了苏陈两家的恩怨。 此刻见陈家的管事着急忙慌地来道歉,送回之前拿走的东西,还说陈母有恙。 也猜到陈母这恙跟自己诗成达府,做了圣前童生脱不了干系。 陈家送来的贺礼,苏小小自然不能还回去,不然陈家还以为自己不接受道歉,只怕吓得更狠。 苏小小想了想:“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们送我贺礼,那我也送你们一份。” 说着,苏小小取出文房四宝。 湖笔蘸墨,在被镇纸压得平平的宣纸落笔。 苏小小就在院中挥毫,见苏家热闹,院外又围了许多看客,好事者骑在墙头。 随着苏小小的笔尖在宣纸上描出铁画银钩,念道—— “玉帛朝回望帝乡,乌孙归去不称王。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 这首唐代常建的塞下曲,因这个世界不曾有唐而没有问世。 这里也有乌孙,与苏小小穿越前一样,是擅长养马的游牧民族,所以苏小小直接抄全文也不算突兀。 当苏小小写完最后一个字,宣纸上橙光涌现。 橙光温暖柔和,最终停留在两尺的高度。 诗成达府,又是一首达府诗! 嗡——大余府文院沉寂了近一年的文钟,在继县试钟鸣后短短一日,再次传出嗡鸣。 嗡——声浪层层荡开,瞬间传遍整个大余府。 文院前守门的卫兵听见了,大街上买菜的少女也驻足。 田间的老农眼圈泛红,禁不住揉了揉眼眶:“又是达府诗,天佑大余府,天佑青州,天佑大周国。” 第16章 史无前例,旷古烁今。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家院子内外的看客们也是一阵激动,他们竟亲眼见证了达府诗的现世。 这简直是足以跟儿辈孙辈炫耀一辈子的光辉事迹了。 苏小小放下湖笔,双手捧起宣纸看了看,嗯,还算满意。 侧身递给陈家的管事:“这是我的回礼,还请管事的转交陈家公子。” 邢大看得暗自点头。 达府诗的原本,堪称墨宝。 一经问世,不知要引得多少文人争抢。 苏小小竟这样轻而易举地就送给了陈家? 愿与陈家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便十分明显了。 最重要的是,以诗相赠,且出手就是达府诗,这事情做得大气,不落俗套。 陈家管事来之前已做好了被苏小小刁难的准备,没想到事情办得这样顺利。 陈家管事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伸向诗作,却迟迟不敢接过。 邢大先前厉声喝止陈家人,是想给圣前童生卖好,留个好印象。 此刻听苏小小这个当事人都有“化干戈为玉帛”之意,赶紧把佩刀收了起来。 “还不快接过?这试虽然才气只到达府,但立意高洁,影响深远,尤其是后一句,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加以传颂,说不准可做战诗。” 战诗分两种,一种是直接作战的,一种是辅助加状态的。 辅助加状态的,又分为直接给自己加积极状态的和给敌人加消极状态的。 “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一听就是给敌人加消极状态的诗句。 虽然文采上略输,导致才气不到鸣州。 可加以传颂,升为战诗,其地位就不单单以才气论了。 一纸原本也是水涨船高。 听邢大前面半句,管事的还心生不忿,什么叫才气只到达府? 你写过达府诗吗?你见过达府诗吗?你听又听过几首? 待听到后半句,管事才明白邢大这是提点自己。 战诗啊,在人族与妖蛮势同水火的今日,战诗的地位可太尊崇了。 陈家管事的双手抖得更厉害了。 “谢,谢苏小姐。” 等陈家管事从苏小小手里接过诗作,他整个人都抖得跟筛糠似的。 像是病得不轻,比现在躺在床上的陈母还病得厉害。 后面的奴仆咽了一口唾沫,却没有笑管事的。 那是达府诗,假以时日,有望成为战诗的达府诗,让他接,他也得抖! 邢大十分眼馋地看着陈管事手里的诗作:“快捧回去让你家夫人瞧瞧,指不准瞧了这个,病就好了。” “是,是,”管事本是伶牙俐齿的人,此刻却连话都说不顺了,磕磕巴巴地说了两个是字,想起还要道谢,“谢谢苏小姐,谢谢苏小姐。” 俞氏看着可怜,温言劝道:“已谢过了,你这就回去吧。” “是,是。”管事的又说了两个字,转身拔腿就跑。 苏家的院子里还站着许多陈家的奴仆,管事也不管了。 捧着诗作,撒腿就往外面跑。 啪!管事被门槛绊住,整个人直接拍在了地上。 管事的虽然人摔了,却双手捧着宣纸,高举过头。 人摔得七荤八素,愣是没让诗作伤到分毫。 看客们一致觉得,这般功力,就是去锦绣府试考举案都够了。 “没事,我没事。” 管事的低喃着,生龙活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管事满身是土,眼神却坚毅又果敢。 看也不看众人,朝着陈家的方向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目送着管事的背影,邢大走到苏小小跟前:“恭喜苏小姐考取本届案首,我是来替县令大人送请柬,今夜钟大人在鸿运酒楼举办县试文会,请苏小姐务必赏光。” “苏姑娘,你考了县试的案首?”墙头的好事者听见邢大的话才知道消息。 “何止,苏小姐是双甲案首!”有从文院回来的人道。 “昨日县试结束,我在文院外听钟县令亲口承认苏案首是圣前童生。”又有人补充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双甲案首,圣前童生?! 史无前例,旷古烁今。 每年都有县试,便每年有案首。 却难怪衙役偏偏对苏小小如此恭敬。 又难怪陈家巴巴地来给苏家赔礼道歉。 俞氏也是一惊:“姑娘,你真的……” 俞氏话没说完,就听见苏大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俞氏,我听见你们说姑娘考上了什么?” “案首。” “什么?”隔了砖墙,苏大强似是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俞氏只得提高声音重复:“双甲案首,圣前童生!” 俞氏的声音传遍了院子内外,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好像被这句话定住了一般。 别说他们,苏小小也是刚得知自己得了双甲,是今试案首。 她先前单知道自己诗成达府,是圣前童生。 但细细一想,也就不是那么惊讶了。 凉州词是达府之作,诗成之时,府文院文钟长鸣,自是甲等。 吾所闻则是在竹林文宫中集思广益的结果,没有错漏且卷面整洁,自然也是甲等。 殿试后有鹿鸣宴,琼林宴。 锦绣殿试后有簪花宴,裙幄宴。 上有所行,下有所效,以至州试,府试,县试之后皆有文会。 苏小小作为本次县试的案首,自然会收到邀请。 苏小小接过邢大递来的请柬:“必定前往。” 邢大又同苏小小客套两句,利落地走了。 一瞬间之后,苏家内外都沸腾了。 这个说:“哎呀俞氏,我家的玉米面饼烙好了,我给你拿几个。” 那个说:“老苏,我这就去买个猪头肉,咱哥俩好好喝两盅。” 里正颤颤巍巍地摆着腿:“你们之前说要搬走,我就当没听见过这个话,回头就给你们开祠堂,把苏案首的名字记进族谱里,以后你们就是夏县的人,看谁还敢欺负你们!” 有什么东西极快地划过苏小小的脑海。 只是见俞氏喜极而泣,众人兴高采烈,苏小小终于没有在这个时候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娘,空了你便去牢里探视一下兄长,问他短缺什么,尽可以送去。” “探视,”俞氏下意识地问,“能允许探视吗?” 苏小小点头:“会允许的。” 第17章 共同的敌人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很快,苏家就被前来送礼的亲朋故旧塞得水泄不通。 苏小小需参加县试文会,故将招待这些人的事情交托给俞氏,自己出了门。 苏小小步行上街,到达鸿运酒楼的时候,天色已经见晚。 此次文会,并非金榜上的百名童生皆有请柬,只有前十名受邀。 除了十名童生,还有县令、县院君、府学正和县里有名望的饱学之士。 苏小小到的时候,看见楼上摆了三桌。 一桌坐着权贵,一桌坐着名士,剩下的一桌就是给童生的了。 苏小小在楼下的时候,童生们就在看她。 等少女提裾上楼,明眸轻抬,童生们看向她的目光就更热切了。 这就是今年的县试案首,百年不遇的圣前童生,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童生。 竟是如此身姿娉婷的美貌少女。 一言一动,气质如兰,果然不愧养在盛京国公府里的小姐。 一群目光热切的童生之中,却有两个人的眼神与旁人并不相同。 一人目露鄙夷,一人面带感激。 碍于县令在场,鄙夷的人并未发难,感激的人站了起来:“苏小姐,请坐这里。” 苏小小顺着对方的示意在属于童生的一桌坐下:“你是?” 少年五官俊秀,闻言露出些赧然:“初次见面,我姓陈,陈明鑫。” 苏小小了然了,这就是陈明鑫,跟已经前往盛京的真千金定过亲的陈家少爷。 也是今天派管事的往苏家送赔礼和贺礼的人。 “我送陈公子的回礼,陈公子可收到了?” 提起这个,陈明鑫的表情更加激动了:“多谢苏小姐墨宝相赠,我母亲已大好了。” 苏小小点头:“那就好。” 陈母本是因为苏小小高中的消息给吓过去的。 收到苏小小送的塞外曲,管事马不停蹄地送到了陈母的病床前。 陈明鑫拿着念了一遍,逐字分析其中深意,尤其表明了诗句中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 听完赏析,陈母蹭地一下坐起来,很快,自己掀开被子下床走两步,已是好全了。 陈母好了之后,便催促陈明鑫参加县试文会。 本次县试,陈明鑫也是榜上有名,且是县试第七名。 只是苏小小双甲案首,圣前童生的风头太盛,吓得陈家人仰马翻。 生生把陈明鑫这个放在往日能当场开祠堂祭祖宗光耀门楣的荣耀给压了过去。 见陈母病重,陈明鑫不敢稍离,甚至动了不参加文会的念头。 陈母大好之后,听闻陈明鑫不去参加文会,连拍大腿。 “去,为何不去,我躺在床上,你不去是事母至孝,我现在起来,你自然要去,还要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去,叫所有的人都看见,你考了县试第七。” 陈明鑫十二岁应考,四年不中,已叫陈家沦为笑柄。 陶婉退婚之时,外面风言风语。 其中一种就说陈明鑫屡考不第,也是配不上国公府的小姐。 今年是陈明鑫应考的第五年,也是他第五次考童生,终于以县试第七的好名次上了金榜。 陈母病着便罢了,她大好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让儿子让自己让整个陈家扬眉吐气的机会。 “苏案首大度,你去与她多聊聊,也好叫两家重修旧好。” 送陈明鑫出门的时候,陈母又殷殷叮嘱。 “是。”陈明鑫皆一一应下。 相比陈母只是庆幸于苏小小的大度,陈明鑫对于《塞下曲》却有更深刻的解读。 圣人洞悉天机,与妖蛮签下千年不战之约。 期间,人族外无危机,便内斗不止。 乌孙与大周王朝常有边境遭遇战,互有胜负。 及至妖蛮常侵人族诸国,乌孙莫昆顾全大局,方对大周称臣。 苏小小以此借喻,这是说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如妖蛮之于乌孙和大周。 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要放下成见同仇敌忾。 而所谓共同的敌人,陈明鑫略略一想,便想到了已经去了盛京城中的陶婉。 苏陈两家地位悬殊,本是不会结亲的。 当年,陶婉刻意与陈明鑫交好,方促成了婚事。 定亲的是她,一朝找回贵女身份,便道当初并非刻意结交,不过是生意往来,要求退亲的是她。 退亲不退彩礼,将所有彩礼都抬去了盛京的依旧是她。 陶婉不仅拿走了陈家的彩礼,苏家多年的积蓄,也以都是用她的办法挣来的理由悉数拿走了。 因此陈家上门抬彩礼,苏家才会一个子都拿不出来,最后陈母愤而搬空了苏家的家私。 苏家与国公府当年为何会抱错孩子,是非姑且不论。 苏家与陈家的事,却实实在在皆因陶婉。 因此,苏小小提到共同的敌人,陈明鑫才会想到陶婉。 “苏小姐宽宏大量,我亦有一句话要说,英雄所见略同。” 苏小小哪里能知道自己赠一首塞下曲,陈明鑫已经从胯骨肘子想到了城门楼子。 全然没听出这是发出对抗陶婉统一战线联盟成立邀约,只当陈明鑫在说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的事情。 苏小小点头:“那就好。” 陈明鑫却以为苏小小这是答应对付他们共同的敌人,陶婉。 当即抱拳,满面诚恳:“若有吩咐,但凭驱策。” 驱策?苏小小怎么听这话怪怪的。 正要细问,县令钟周入席,开始给在场的众人讲解吾所闻的内容。 所有童生皆专心致志地听着钟周讲解,苏小小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就是二八定律了。 在场的本就是县试的佼佼者,一群天骄。 考试之后,又有进士文位的县令亲自充当讲郎,讲解真题。 他们与普通童生,以及没有考上童生的读书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百分之二十的人享有社会百分之八十的资源,百分之八十的人分享剩下的百分之二十。 在这个读书者掌控天地之力的世界依旧适用。 随着钟周的讲解,苏小小了解到更多的常识。 昔年,孔子驾列国车,持春秋笔,迫妖蛮签下千年不战之约。 列国车和春秋笔就是世界最初的文宝。 之后,举人或以上的文人在临死前,将毕生才气经诗文注入器物,亦可形成文宝。 众圣更是自成一方才气世界,常用的物品能自然而然地成为文宝。 想来原身以心头血温养宝砚,就是受此启发。 第18章 反战主和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只是,就连举人制作一个文宝都要死。 不知原身制作宝砚是不是注定要死。 要求原身自小以心头血温养砚台的陶家人又知不知道这样会死。 苏小小穿越之后,人人都说原身在国公府里千娇百宠,锦衣玉食,方养得秀外慧中,有双姝之名。 苏小小听着,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吾所闻足足三十四页,钟周只挑了其中重点难点予以讲解,不然讲一晚上就讲不完。 讲完吾所闻,钟周就开始讲诗作了。 钟周刚刚将吾所闻的试卷收起来,那一直面带不屑的童生便开口出声。 “苏小小诗作判了甲等,县令大人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什么样的诗作能判甲等。” “这是本次县试第二名,宋清池。”察觉到苏小小疑惑的神色,陈明鑫在她耳边低语。 宋清池?苏小小在原身的记忆里找了一圈,发现并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针对自己。 宋清池话说得有几分不客气,钟周却没有生气:“本是要给你们看的,双甲童生,按理试卷也该对外公示。只是其诗有达府之才,府文院要求递往大余府予以公示。” 场面霎时一静。 陈明鑫喜道:“县试之时,府文钟长鸣,原来就是苏小姐的诗啊。” “才气达府,不愧是咱们今年的双甲童生!”另一名童生赞道。 “县试连出县的诗作都不是连年都有,苏案首诗出达府,判甲等实至名归。”还有童生感慨道。 钟周点头,满面欣慰地看向苏小小:“原本已递交府文院,你在此誊写一份,供我们鉴赏吧。” 苏小小起身道声不敢,便接过钟周递来的笔,在纸上写下——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陈明鑫念道,“好诗!葡萄,夜光杯,琵琶,马上催,尽显我大周王朝海纳百川的大国气度,妙哉。” “前两句有风格浓郁的边地色彩和紧张动荡的征戎生活,后两句虽写征战能回者寥寥的事实,却用豪迈练达之笔,尽写视死如归之情,”另外一名童生也叫好,“当浮一大白。” “更难得是苏案首的字,我从未见过风格如此独特的书法。笔迹劲瘦,不失其肉,笔画硬挺,笔法外露,只有运转提顿到了极致,方能做到这般侧锋如兰竹啊!”还有童生感慨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交口称赞。 赞誉中,却听宋清池冷哼一声:“什么视死如归?这明明是反战之诗!”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如今人族与妖蛮两族视同水火。 读书人皆以好战为荣,反战为耻。 朝堂之中,主和一派虽然在权势上压制住了主战派。 但大周风气开放,常有读书人写打油诗讽刺以左相杜孔归为首的主和派,更以此为荣。 “宋兄误会了,”陈明鑫下意识地不希望苏小小跟“反战”产生联系,替她辩解道,“苏案首必然是主战的,她今天下午才写了一篇达府诗相赠,用词锋利,加以传扬,说不准能成为战诗。” 陈明鑫的话总算让本来僵冷的气氛回温了几分。 “下午的确又听见府文钟钟鸣,原来又是苏案首的手笔。” “竟能写出战诗,我辈翘楚,不知可取出一观?” “我们虽然写不出战诗,但若能成为战诗问世的见证者,亦是一场荣耀。” 听众人说要赏析,陈明鑫迟疑:“原本我并未带在身上,才气达府的墨宝,自然是藏在家中。” “你可以背给我们听。” 陈明鑫再次推辞:“哪里好越俎代庖?” “那就劳驾了苏案首,再写一份。”众人转而看向苏小小。 陈明鑫继续代苏小小推辞:“今日文会,本是研讨昨日县试,怎好歪了主旨?” “既是文会,自是以文会友,天下文章尽可清谈,”宋清池冷哼一声,“你百般推脱,是压根没有这一首诗,还是这首诗见不得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明鑫只能当众念出。 “玉帛朝回望帝乡,乌孙归去不称王。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 没有宋清池“反战”的标签,众人还会先去注意诗作的用词修辞和意义。 但有了宋清池直指苏小小反战的前车之鉴。 众人听见这首诗的第一时间,脑海里齐齐闪过—— 这不还是反战诗吗? 甚至相比前一首反战,这一首更是明目张胆的主和! 堂内一时极静。 在场众人皆是表情复杂。 宋清池更是一声嗤笑:“妇人愚见!” 其他人顾及苏小小这个当事人在场,没说什么。 毕竟是双甲圣前童生,根据以往的经验,圣前童生最差都考到了进士。 而进士最次能做九品官,若是走动得当,有机缘又有背景,三品大员不是梦。 苏小小虽是女子,大周朝还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可她也是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童生,指不准就开了为官的先例了呢。 现在不说什么,但等文会结束,他们只会说得更多。 苏小小穿越时间不长,对这里的事情不甚了解。 但看在场众人的反应,也明白自己的两首诗是踩了雷点了。 这个雷点的名字叫作——政治正确。 如果不能洗刷掉反战主和政治不正确的标签。 即便是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童生,光环也将随着一句妇人愚见黯淡失色。 “苏小小,县试的前一日,你是否曾在家中做过半首诗?”钟周忽然问道。 苏小小一下子想到了《侠客行》:“是的。” “你当时为何不做完?”钟周继续问。 “身体抱恙,不能接续。”苏小小回答。 “你受了才气灌顶,身体应该恢复了,现在可能接续?”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苏小小是圣前童生,在拜圣庙前边受了才气灌顶。 但听钟周当众说出她受过才气灌顶的事实,还是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 苏小小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钟周在此刻叫她写完《侠客行》的深意。 当下点头:“能。” 钟周也点头:“好,你写吧。” 第19章 镇国,一纸千斤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放榜当日,得知苏小小考取了案首,还是双甲案首,圣前童生。 燕小丁提起衣摆一溜小跑,冲进文院找钟周。 “大人,不好了。” 钟周正跟县院君府学正研习着苏小小的诗作。 马上就要往府文院送了,看一眼少一眼的,可不得研习嘛? 听见燕小丁的声音,钟周的脸上是还没有来得及褪去的笑容:“你大人我好得很!” “大人好,”燕小丁忙点头改口,“是有事情不好了。” “何事不好?”钟周微微侧头,终于给了燕小丁一个眼风。 燕小丁看了看旁边县院君和府学正。 放榜当晚,县令会举办文会,邀请当日金榜榜上有名的学子。 如盛京那样的富庶之地,还会邀请锦绣金榜榜上有名的女子。 故而县院君还在,府学正也没有急着回大余府。 燕小丁有些犹豫:“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钟周挑眉,不舍地放下试卷,跟燕小丁走到一旁:“说。” 燕小丁便把苏小小被杜子腾强纳不成,反杀杜家一干人等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 最后,燕小丁还加上:“我见苏小小身体虚弱,怕她死在牢里,才退而拿了她的兄长。哪里能够想到才一天的功夫,她竟参加县试,做了史无前例的的双甲圣前童生。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细细听了燕小丁的话,钟周也意识到事情的麻烦了。 如果苏小小只是平头白身,事情很好解决。 流放三千里,如果杜家人死咬不放,便杀人偿命。 如果苏小小早就考上双甲圣前童生,事情也很好解。 杜子腾胆敢强纳,钟周的县令印就不会放过他。 偏偏苏小小先是平头白身,反杀杜子腾。 却没有入狱,戴罪之身考取双甲圣前童生。 事情就复杂了,很复杂。 追究下来,苏小小会不会被褫夺双甲圣前的文位尚不好说。 但钟周身为地方父母官,竟让戴罪士子参加县试,势必难逃执法不严之罪。 钟周当机立断:“此案你暂且压着,至最后时限,以驿站快马通知杜家人。” 办案要走流程,每个环节都有规定的工作时限。 钟周这是叫燕小丁将案子审理的时间尽量后压。 所谓的驿站快马,更是府衙传递信息最慢的方式。 从夏县到盛京,一路跑马,每个驿站换骑,能足足跑上半月。 燕小丁算着时间,这样远在盛京的杜家人收到消息已是一月后。 其后诸个环节一拖再拖,整个案子拖上三月开庭不是梦。 “大人的意思是……” 钟周讳莫如深:“接下来就看苏小小的造化了。” 苏小小虽考了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童生,却到底只是童生。 杜子腾有贡生文位,视同秀才,背后更有盛京杜家人的势力。 朝中重臣,左相杜孔归便姓杜。 两相对比,差得不止一筹。 钟周意在为苏小小争取多三月光景,且看她能不能爬得更高,绝地翻盘。 这些话钟周不好明说,更不好对苏小小明说,只道:“苏小小的兄长在何处?不可苛待,我去看看。” 苏家人势必要探望苏文杰,他把话对苏文杰说,再由苏文杰向苏小小转述,如此正好。 思及此,钟周走得更快了。 …… 苏小小翻开先前写过的宣纸,重新拿一张新的宣纸铺开,以镇纸压平。 旋即执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苏小小依旧用瘦金体,其字铁画银钩。 在场有当试的前十名,有县中名士,还有县令院君学正这样的官员,皆是饱学之士。 这一句的确对仗工整,词句优美。 但场的人中稍加苦思,也不是做不出更好的起句。 只是一手字锋芒毕露,未成句便自带三分侠气,却叫他们相形见绌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苏小小很快写下了第二句——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胡缨,吴钩,银鞍,白马,寥寥数字便将一名少年意气的剑客形象勾勒于纸上。 最后一个星字写完,更觉马蹄声飒沓,恍若就响在耳边。 马蹄哒哒,银鞍白马,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即使是已经从燕小丁拿回府衙的证据上看过这两句的钟周,也不由得血脉沸腾。 第三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哐当!宋清池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站得太急,撞得椅子向后倒去。 他也顾不得,只满面通红地看向苏小小,眼中有震惊,却还有不甘。 他能够听见自己血脉跳动的声音,随着急剧收缩的心脏,快速传递到四肢百骸。 其他的童生不比宋清池好多少,这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实在是写得太快意了。 若非害怕打断了苏小小的文思,他们已经盛赞出声了。 第四句——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宋清池眼中的不甘散去,他虽然骄傲,却并不自负,不是看不出诗作好坏的庸人。 苏小小的这首诗,无论用笔还是立意,都已经远高于他。 他看着苏小小,眼中只余佩服。 苏小小挥毫,继续写下——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收笔,苏小小长吁了一口气。 巍巍盛唐,终于透过诗仙李白的诗句,让这不曾有唐的异世领略了盛世荣光。 宣纸忽然散发出明亮的橙光,光高四尺,将苏小小整个人都拢在橙色光芒之中。 钟周一惊:“这是……” 燕小丁跟钟周说这首诗现世之时,才高三尺,是鸣州之作。 钟周也是这样以为的。 后续文思会影响到整首诗的定等,若不匹配,本来鸣州的诗可能会降到达府也说不定。 但有了那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最差也是达府。 钟周怎么也没有想到,已经有了那样出彩的起句,承转竟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以至于最后…… “镇国之作!”府学正惊道。 第20章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一尺出县,二尺达府,三尺鸣周,四尺镇国。 苏小小面前的橙光足有四尺,可不得是镇国之作? 县院君走到苏小小身边,伸手去抚她面前的宣纸。 才气散去,宣纸虽然还是雪白的,却呈现出不同于纸张的纹理。 上面的墨迹瞬干,也显现出仿佛是石刻般的凹凸感。 县院君想拿起来,竟是纹丝不动,于是确信了:“一纸千斤,果然是诗成镇国!” 众人哗然。 “继两首达府诗之后,苏案首竟做出了镇国之作,要知道就连大儒也未必做出过镇国诗呢!” “好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好一句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直听得我辈血脉沸腾。” “苏案首还是童生便诗成镇国,前途不可限量。” “我等竟能亲眼见证镇国诗的问世,亦有助我等文采提升,多谢苏案首。” 店掌柜更是急忙跑来:“苏案首可否将此墨宝赠予小店,今日的酒席费用全免,不不不,以后苏案首来我鸿运酒楼及旗下所有酒楼用餐,皆是费用全免!” 鸿运酒楼是连锁高档酒楼,在整个大周都有分店。 只要苏小小想,进了盛京城都能吃得上鸿运酒楼的饭菜。 盛京城中的鸿运酒楼比夏县的更加高档,一壶碧螺春要价100文,吃个家常便饭就没有下一两银子的。 为了求得苏小小的镇国诗,很明显,店掌柜是下了血本了。 县院君却道:“几顿饭也想求镇国墨宝,为免太异想天开了。依我之见,这首诗最好还是供奉在文院之中,一是表明苏案首不忘故乡之心,二是助士子瞻仰增益文思,同时也好为苏案首宣扬文名。” 苏小小拱手:“尽听院君安排。” 县院君抚着美须,十分满意。 虽然他错过苏小小的达府诗,但他拿到了镇国诗。 虽然他书房里的墙依旧空着,但他上班的地方有了旁人求之不得的墨宝。 店掌柜咬牙,退而求其次:“苏案首若愿誊抄一份赠予小店,今日的酒席和案首以后的饭菜亦全免。” 苏小小当然不会把送上门来的便宜往外推,当场给店掌柜誊了一份。 店掌柜大喜,如获至宝地捧着下了楼。 楼下早等着许多看热闹的人,店掌柜一下去就被围住了。 很快,人群里传出惊叹声。 惊叹此起彼伏。 府学正看着志得意满的县院君,慢条斯理地道:“我也觉得此诗供奉在文院之中甚好,刚好府文院刷了一面白墙,正需要一副墨宝装裱悬挂。” 县院君笑容一僵,怒瞪府学正,用眼神示意——你这是明抢! 府学正八风不动,笑眯眯地回看着县院君——就是明抢如何? 之后县院君和府学正如何守住诗作原本,文会一结束,府学正便率先拿着诗作跑了不提。 此刻,宋清池看着压得木桌开裂的诗作久久没有说话。 宋清池还是有自知的。 福至心灵,他或许能做出达府的诗句,但鸣州是不行的,镇国更是想都不敢想。 而且苏小小的这首诗不仅厉害在才思敏捷,文气极高,更重要的是立意。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能写出这样叫人热血沸腾的意气之作。 谁还敢小瞧了她,说是一味反战主和的愚见妇人? 宋清池苦笑一声:“我信文章天成,妙手偶得,所以苏小姐得了案首,我并不服气。不过是一时文思,凭何压我一头?但见你数日做诗三首,两首达府,一首镇国,我方知自己坐井观天,不识泰山。” 说到这里,宋清池拱手,对着苏小小深深一揖:“案首大才。” 知错能改,钟周欣慰点头:“人生三大境界,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此境界一;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此境界二;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此境界三。做学问难在,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做人则难在,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钟周此言一出,在场的童生皆受了点拨,文思更上一层楼。 苏小小默默重复着钟周的话,最后也不得不叹服。 能够说出如此至理,要不怎么人家是进士,能当县令。 用穿越前传唱极高的一句话来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 “贪生怕死者主和,此境界一。舍生忘死者主战,此境界二。苏案首不惧鏖战,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却知战之悲苦,古来征战几人回,愿天下太平,兵气销为日月光,分明是境界三,”陈明鑫说到这里,便也拱手朝着苏小小深深一揖,“案首大才。” 其他童生也纷纷起身,之前他们对苏小小夺得案首或有疑问和不服。 此刻,都心服口服了。 他们对着苏小小拱手,齐声道:“案首大才。” 宋清池满面通红,火辣辣的疼。 他自己在第二层,便以为苏小小反战主和在第一层。 实际上人家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分明已到了第三层! 而他竟还嗤笑人家是愚见妇人,事实上他才是愚见,还不如妇人。 在众位童生的盛赞中,宋清池只能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埋得更深了。 苏小小想了想,朗声道:“诸位谬赞了,今日之事,让我想起一句话,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 语出《礼记·乐记》,也是儒家经典。 钟周点头:“求同存异,吾辈当如此。” 宋清池一听,知道苏小小是给自己找台阶下,脸色顿时好了许多,真心实意地道:“案首大才。” 一时间场面和乐,极为融洽。 这时酒菜也上齐了。 店掌柜得了镇国诗,虽是拓本,却也足够他欣喜若狂,给文会添了许多好菜。 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侠客行诗成镇国,加以传扬,或能名传天下,还有那首塞下曲,虽然只是达府诗,若能传颂,不仅能够增添案首文名,那句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或许也能成为战诗。”一位名士道。 第21章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这倒提醒了钟周:“我一会儿就写信,向《载道》举荐侠客行和塞下曲。” 《载道》取文以载道之名,是畅销数十国的月刊。 县院君道:“侠客行是镇国诗,足以登上《载道》了。” 府学正跟着道,“塞下曲虽然只是达府诗,但其诗情特异,也足以登上《载道》。” 府学正跟县院君对视一眼,齐齐移开了目光。 名士惊道:“考完县试就登上《载道》,且同期两首,便是齐国半圣齐白年少之时也未有这样的殊荣。” “年少有为,天佑大周!”另外一位名士叹道。 文会气氛更甚,热闹非凡。 期间宋清池赋诗一首,诗成出县。 放在往日,必要被众人盛赞,但有苏小小镇国诗的珠玉在前,只得了寥寥两句称叹。 宋清池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收拾了心情。 人只会嫉妒比自己好一些的人,若好得太多,便嫉妒不起来,只余敬佩。 他与苏小小差得太远,连既生瑜何生亮的心思都是荒谬的妄想。 “罢了,当浮一大白!” 宋清池抛开笔墨,自己喝了一大口。 其他人敬他,他也来者不拒。 这顿饭直吃到亥时。 其他人大多都醉了,苏小小还好。 一是因为苏小小是女子,二则宋清池和陈明鑫有意帮她挡酒。 否则就以苏小小考出双甲案首,圣前童生还诗出镇国的功绩,今天肯定要被喝趴下。 同期的童生的虽然在学问上不能比肩,把案首喝得钻了桌底也是足以向儿辈孙辈炫耀的佳话。 苏小小走出鸿运酒楼,夜风一吹,不多的酒气也散了。 看向跟着一道出来的陈明鑫:“今晚多谢陈兄。” “案首客气了。” 陈明鑫醉眼朦胧,但已经算好的了,宋清池直接被喝得钻了桌底。 “时间如此晚了,我送案首回去吧。” 说话间,陈家的马车缓缓驶到酒楼门前。 陈明鑫上前想要掀开车帘,却被从从车帘里冒出来的人吓得退了一步:“娘,你怎么来了?” 马车里出来的妇人端庄华美,正是陈母。 陈母看也不看陈明鑫,而是笑眯眯地看着苏小小:“苏姑娘,这是要回家吗?我们送你一程。” 苏小小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陈明鑫,又看了一眼笑容殷勤热切的陈母:“不必了。” “夜里风凉,苏小姐还是上来坐马车吧。”陈母劝道。 苏小小却道:“我走回去,正好散散酒气。” 陈母就不劝了,撩开车帘就下了车:“今日月色正好,我陪苏小姐一道走走。” 苏小小仰头望了一眼乌云蔽月的天空:“白日听闻陈夫人有恙在身,还是早些回去静养的好。” “多亏了苏小姐的塞下曲,我已是大好了,”陈母下了车,不忘走两步以示自己的大好,“今日既能在此偶遇了苏小姐也是有缘,正好同苏小姐闲话两句。” 偶遇?苏小小看了看摆明是等陈明鑫的马车和摆明了是等自己的陈母。 “苏案首,”一辆马车停下,一名青年文士从车里探出头来,“可是回家,我可以送你一程。” “好,”苏小小忙道,“多谢宋先生。” 说着,苏小小麻溜地爬上了青年文士的马车。 马车刚驶出去,就听见陈母责怪陈明鑫的声音:“来文会之前,我就吩咐你要同苏小姐好好聊聊,争取重修旧好,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我听进去了。”陈明鑫的声音满是委屈。 “那你说给我听听,你是怎么听进去的。” 陈明鑫理直气壮:“我同苏案首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已是义结金兰,称兄道弟。” “称兄道弟?”陈母一听,更生气了,“谁叫你这样同她交好?!” 陈明鑫的声音又委屈起来:“那是如何交好?” “你就是想气死我!” 母子俩后面还说什么,马车驶远了,苏小小就听不见了。 “呵。”青年文士轻笑一声。 苏小小拱手:“叫宋先生见笑了。” “一家好女百家求,本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苏小姐这般才思敏捷诗出镇国的奇女子,”宋先生淡淡地摇头,淡淡地道,“不知苏小姐可曾婚配?” 苏小小:“……” 这位宋先生姓宋名哲,秀才文位,是宋清池的亲爹。 而宋家,是夏县唯一的望族。 宋哲也是夏县名士,只是今日有事,未出席今日的文会。 及至文会结束,宋清池喝得钻了桌底,宋哲才被请来带儿子回去。 也是因为宋清池为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苏小小才不防宋哲邀自己共乘。 苏小小一眼就看出陈母想给她和陈明鑫拉郎配,所以没肯上陈家的马车。 哪里想到,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见苏小小迟迟不说话,宋哲也不以为意,继续淡淡地道:“我有一子,年十三,求学勤恳,品貌端正,虽有些桀骜,但都是少年人书生意气,且我看他对案首是心服口服的。” 苏小小下意识看向宋哲的身后。 醉酒的宋清池倒在那里,睡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原来宋清池十三岁,比原身还小三岁。 不过十三岁正是这个世界初次参加县试的普遍年纪。 如陈明鑫那样年少参考却屡试不第,考到十六岁还在考县试的才是少数。 读书放在哪里都是花钱的事,寻常人家考个两三次还连童生都考不上就不走这条路了。 宋清池一次就考了县试第二,还是在苏小小有竹林文宫和华夏文明加持的情况下,是妥妥的天才。 这个天才要知道自己被亲爹要卖给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宋哲顺着苏小小的视线瞄向身后倒头睡得迷糊的宋清池:“不知案首意下如何?” 如何,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她能如何? 穿越前刚上初中的年纪,现在居然为了工作应酬喝得伶仃大醉已经足够出奇了。 苏小小清了清嗓子:“我寒窗苦读,平生所求,不过是得一贤夫,相妻教子,余愿足矣。” 宋哲迟疑地问:“所以你的意思……” “赘婿,”苏小小点头,为肯定自己的主张而加重了语气,“是的,我不出嫁,只招婿入赘。” “……”这次轮到宋哲沉默了。 第22章 支持串门子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宋清池的成就虽然比不上苏小小。 但年仅十三,县试第二,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宋清池自然舍不得自己好好的儿子去到别家当赘婿。 “我记得你家中尚有兄长。”宋哲还不死心,家有长兄,言下之意轮不到苏小小继承门楣。 苏小小却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兄长因杀人入狱,日后如何,犹未可知。” 杜子腾的案子因钟周刻意压下,未传至盛京,但在夏县并不是什么秘密。 尤其宋哲出身望族,对县里的风吹草动更是知之甚详。 经苏小小这一提醒,宋哲也想起苏小小身上还挂着人命官司。 她现在是双甲案首,圣前童生,可日后如何,犹未可知。 宋清池算是宋家这一辈的天骄,凭着自身才学,未必不能干出一番作为。 断不必如碌碌庸才般,全部押宝在苏小小的身上。 终于,宋哲只道:“其实清池去年就可以应试的,只是他对案首势在必得,所以延期到了今年,想着稳扎稳打,却碰上了苏小姐……罢了,如今县试已过,不日他就要启程去大余府,参加今年的府试。苏小姐若也有此打算,可与犬子同行。” 苏小小知道,宋哲暂时打消了联姻的打算:“多谢宋先生的好意。” 车夫揭开车帘:“苏小姐,苏家到了。” 苏小小下了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宋家的父子。 马蹄哒哒,载着宋家人远去了。 苏小小站在苏家的门口,下意识地仰头望向天空。 夜月依旧被轻云遮住,显得苏家透出的烛光融融。 “可惜,是颜值相当高的一对父子。”苏小小呢喃般低语。 “姑娘,”听见门外的声音,俞氏从院里出来,“姑娘,是你回来了吗?” 面容秀美的俞氏,因为眼中的关切,显得更加温婉了。 对上俞氏关切的目光,苏小小点头:“嗯,我回来了。” 苏小小进了门。 院子里坐了不少人,有苏小小认识的,例如里正,其他大多数不认识。 男人们就着花生米和猪头肉推杯换盏,女人们则就着瓜子和蜜饯纳着鞋底子。 看见苏小小进来,人们纷纷抬起头。 “苏小姐回来了?”“苏案首回来了?” 他们跟苏小小不熟,苏小小跟他们更不熟。 苏小小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他们也不知道跟苏小小说什么,就是冲她笑。 “你们吃着喝着,”俞氏招呼他们,“姑娘累了一天,先进去歇着了。” “去吧,你爹在这里招呼我们就行了。” 他们说的是苏大强,苏大强先前被杜家人砸断了腿,本该是卧床的。 苏小小中了案首,十里八乡的人都来道贺,苏大强便被从床上挖起来待客。 俞氏将苏小小拉进了门。 俞氏已抽空去府衙里探视过苏文杰,带回了钟周告诉苏文杰的话。 听着俞氏的话,苏小小想起钟周在文会上的表现,如果不是钟周适时开口,让她补全了《侠客行》,或许她已经因为反战主和的政治不正确地沦为被唾弃的愚见妇人。 想起宋清池的陷害,苏小小顿觉十三岁的县试第二没那么好看了。 张无忌的娘说得没错,越漂亮的人越会害人。 电光石火的刹那,苏小小明白了县令钟周的打算。 杜子腾强纳小不成被反杀,案件清晰明了。 如果苏小小只是平头白身,事情很好解决,大不了让苏小小赔命。 如果苏小小早就考上双甲圣前童生,事情也很好解决,杜子腾公然强纳案首,藐视律例,死了活该。 偏偏苏小小先是平头白身,反杀杜子腾。 却没有入狱,戴罪之身考取双甲圣前童生。 追究起来,苏小小结果如何不提,钟周肯定是要问一个执法不严之罪的。 机缘巧合,钟周跟苏小小上了同一条船。 而钟周跟苏小小的想法相同,只有爬到足够高的位子,苏小小才有跟杜家人谈判的筹码。 才有将杜子腾的案子压下去,将苏文杰救出大牢的底气。 也才有将此事揭过去,不牵扯钟周遭遇党争攻伐的本事。 苏小小又想起邀请她参加同年府试的宋哲,显然宋哲也是把这件事看透了。 苏小小整理好思绪,问起俞氏:“娘,兄长在牢里还好吗?” “好,他说狱卒没有刁难他,允许我送吃食被褥,还允许我三五不时地去探望,除了不能出来,一切都好。”这样说着,俞氏却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苏小小明白,俞氏是遵纪守法的人,儿子坐牢,待遇再好,终归是坐牢。 “娘,你放心吧,我会救兄长出来的。” “好,”俞氏点头,“娘信你!” “距离府试只有三月,等拜文宫一结束,我就去大余府。” 俞氏对于苏小小的话几乎是无有不应的:“好,娘支持你。” 苏小小早早睡下,睡得熟,也不知道街坊邻里什么时候离开的。 反正她早起时见院子里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一地狼藉。 苏小小也没有收拾,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出了门。 今天就是拜圣庙,受童生印、童生剑和才气灌顶的日子。 苏小小到了文院,偏房里已经有不少的童生到了。 看见苏小小,陈明鑫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还有昨日共同参加文会的几名童生,也都很殷勤地跟苏小小攀谈。 不多时,宋清池扶着额头也来了。 一看就是宿醉头痛,来了缩在墙角,并不搭理人。 过了一会儿,衙役端着童生印和童生剑进来,分发给众人。 童生印就是一方玉石私章,童生剑也只是凡铁而非文宝,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性。 苏小小抽出童生剑,剑刃雪白,倒是很锋利。 等吉时到了,童生们在衙役的带领下走出偏房。 本地的官员已经等在外面,县令钟周和县院君带着众人走进圣庙。 苏小小跟在钟周身后走进圣庙,走到一个蒲团的后面。 蒲团对面,圣像下的木台上,摆放着提前准备的一百盏文灯。 其中九十九盏文灯未点,只有属于苏小小的一盏烛焰如豆。 那盏文灯的规制是数届县院君前传下的老物件,较其他文灯显得更加古朴秀美。 似在彰示着苏小小的身份也与其他童生不同。 宋清池是县试第二名,走到身为案首的苏小小旁边:“昨晚我爹跟你说什么了?” 苏小小一本正经:“宋先生称赞我文采斐然,旷古烁今。” 第23章 经典三选一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宋清池疑惑地歪过头:“没了?” 苏小小更加一本正经了:“没了。” 宋清池没有再问,因为钟周开始朗诵《祭众圣文》,拜圣庙的仪式开始了。 朗诵的最后,钟周跪下道:“请降才气,壮我人族。” 苏小小等人自是跟着下跪,跪在蒲团上。 跪下之后,苏小小能够感觉到房间里弥漫着某种神秘的氛围。 每个人都在发光,那种她写出诗文后能够在诗文上看见的温暖的橙光。 只是这次发光的不是诗文,而是人。 房间里的每个人,身上都有橙光。 或明或暗,或粗或细,不一而足。 苏小小又感觉到,曾经在县试考房里感受过一次的,身体轻盈的感觉。 苏小小在这种感觉中,灵魂无限延伸。 向上,向上。 苏小小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眼前又是那片见过的在白雾中延伸的竹林。 而她就漂浮在白雾的边缘,随着拂过竹林的清风而微微起伏。 这里果然就是她的文宫。 童生拜圣之后,受才气灌顶,就会有自己的文宫。 文宫类似穿越前的记忆宫殿,可以存储学习过的知识。 而这个世界才气杀人,知识就是力量,所以又类似于修真世界的丹田内府。 每个人的文宫都不相同,但大小几乎都是注定的。 才疏学浅者,获茅屋。 资质平平者,得亭台。 才学中上者,有楼阁。 资质卓绝者,住宫殿。 极少有文宫能够扩建修葺的情况。 原身的记忆中,有士子的文宫是一片荒漠,那几乎是注定了他在读书的路上没有前途。 也有文人的文宫是宏伟恢弘的宫殿,四大才子便是如此,其中更有众圣壁画。 但竹林?种在茫茫白雾里的竹海,从未听闻谁有这样的文宫。 还支持串门子的,就更没有听说了。 看着面前的竹林,苏小小忽然有一种预感。 圣元大陆文人数十亿,这里的竹叶似乎无穷无尽,未必没有数十亿。 这里的竹叶,就代表着圣元大陆的文人。 她触碰竹叶,能够随机地将读书人拉进自己的文宫里。 随机?苏小小观察竹枝上随着清风翻飞的竹叶。 竹叶上有纹理,细看与苏小小平日真实所见并不相同。 而且竹叶与竹叶之间的纹理也并不相同。 不是随机的,苏小小又冒出一个念头。 这些纹理应该是代表不同的文人,只是她现在不懂,仿佛是随机的。 随着文位的提高,她就能够看懂纹理,通过触碰特定的竹叶召唤特定的人。 不仅如此,文位提高,她还能够看透迷雾,看清文宫的全貌。 之后一定要多次尝试,熟悉文宫。 杜子腾有贡生文位,视同秀才。 苏小小要考秀才,便要通过府试。 县试只考吾所闻和诗词,苏小小诗词有唐诗三百首,吾所闻有竹林文宫。 府试在吾所闻和诗词的基础上加考了经义,却没那么简单。 吾所闻考的是阅读和背诵。 并非特定的哪本书哪个段落的原文默写,而是东考一点西考一点,但总体来说考的是博闻强记。 或许一个人不能看完所有的书,但多来几个人凑一凑也就够了。 而且竹林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竹叶,最不缺的就是文人。 府试加考经义,经义又称吾所思。 吾所思跟吾所闻的差别,就是中心思想和背诵全文的差别。 经义是通过功绩领悟圣道,可不是靠人海战术就行的。 苏小小要想通过府试考取秀才,除了自己努力学习,筛选府试时的“场外援助”也必不可少。 苏小小又想起第一次使用文宫的时候,有人说文宫中有半圣的气息,最后干脆就把苏小小认作了半圣。 难道当时她拉入文宫中的人还有半圣? 当世还活着的半圣只有三位,也不知道来的是哪位。 隐而不发,一击必杀。 那位半圣一直没说话,不会是打算给自己来个一击必杀吧? 苏小小悚然一惊。 苏小小不知道的是,那场“竹林文会”的参与者也跟她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当世半圣只有三位,分别是齐国齐白,大夏王乾宁和温长风。 其中,齐白虽入圣院,却依旧在齐国朝堂上担任着将军之职,殚精竭虑。 王乾宁则卸任了朝堂军职,执掌圣院,但大夏皇室有约,也会欣然前往。 温长风却是不居庙堂,不去江湖,连国籍都弃了,常年于圣院之中闭关。 这三位,到底哪一位才是竹林文会中邀众贤共赏县试畅抒己见试图改变天下读书格局的那一位? 经典三选一。 众人一时间选不出来。 一部分厚黑学者决定,下次文会要引导主持者说出更多的话。 既得利益者,便是幕后人。 只要确定了文会最终对谁有利,就能够锁定目标。 厚黑学者们这一套组合拳目标明确,逻辑严密,思维清晰。 可惜他们一开始就想差了,所以只会越努力越不幸,离真相越远。 这边,苏小小打定主意,就从文宫里退了出来。 睁开眼,见圣庙中的蒲团上已空了一些。 对应的,木台上的文灯亮了多半。 每盏文灯的铭牌上,凭空浮现出文灯主人的名字。 成功开拓文宫之后,只需悄悄退出去,不得打扰其他童生。 苏小小旁边的蒲团也空了,想来宋清池已经拓好文宫,出去了。 苏小小走出圣庙,就见宋清池和陈明鑫都在外面等她。 看见苏小小,陈明鑫高兴地迎上来:“咱们的案首可算是出来了,不知案首的文宫为何?” 苏小小不答反问:“陈兄的文宫是什么?” 陈明鑫挠着头,有些惭愧:“只是一座亭台,定然不如案首。” 资质平平者,得亭台。 一座亭台,也跟陈明鑫考了五年才考上童生的资质相匹配。 苏小小又看向宋清池。 “一座好学殿,”不等苏小小问,宋清池便主动道,继而询问,“能说你的文宫了吧?” 苏小小沉吟,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得隐藏自己的文宫是一片迷雾竹林的真相。 陈明鑫一下子反应过来:“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许多英杰在扬名天下之前,都会隐藏自己文宫的真实情况,甚至名扬天下后依旧不对外宣扬的亦不在少数,你要是不方便说就别说了。” 第24章 一场豪赌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摇摇头,开口:“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我也是一座宫殿,门上有对联,上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下联,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苏小小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寂静。 宋清池沉着一张小脸,嘴唇嗫嚅,似在重复苏小小刚说的话。 陈明鑫已经盛赞出声:“妙啊!此对联气势磅礴,催人奋进,用典无痕,画龙点睛,也只有如此对仗工整平仄交替的对联,方衬得上苏案首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的身份。” 文宫大小决定了文人的成就。 文宫具有普遍不可扩展修缮性,童生时开启的文宫,在之后基本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陈明鑫亭台文宫,自然资质平平,成就平平。 宋清池宫殿文宫,固然资质卓绝,前途无限。 苏小小的宫殿文宫,还配上一副仿佛一切皆有可能的励志对联。 就是告诉别人,苏小小的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这便难怪出来的童生们将苏小小团团围住。 “凡文途不凡者,文宫辽阔且有奇景,大儒至少是一座宫殿,四大才子则是如金銮殿般恢弘,其中更有文宫星空,众圣塑像。苏案首的宫殿之上有此奇对,难怪能诗成镇国。” 苏小小昨天晚上才做的镇国诗,并非所有人都知道消息。 许多昨日未在县试文会现场的童生惊道:“案首何时竟做了镇国诗?” 昨日参加了县试文会的童生便洋洋自得:“昨夜文会,我等有幸亲眼见证,案首一诗镇国,一纸千斤。原本已被府学正请到大余府供奉,鸿运酒楼的掌柜以一生免单的价格,求得一份拓本,县令钟大人更是当场表明将举荐侠客行上本月《载道》。” 有人惊道:“鸿运酒楼是高档连锁酒楼,各国都有分店,一生免单,不得值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圣元大陆不是苏小小穿越前钱不值钱的世界。 一贯钱等于一千文等于一两银,十万两银约等于百亿。 众人惊呆了,不仅仅是因为苏小小一篇诗文的拓本就卖了百亿。 更因为有这个先例,别人再求苏小小的墨宝,那钱就不能往少了给了。 苏小小这是发了。 有人惊道:“原本放于文府,供人瞻仰,必然有助文名,案首日后做学问将事半功倍啊。” 还有人羡慕道:“何止,上了《载道》,可传天下,届时天道清算文名,不可限量!” “童生即有诗词上《载道》,惊世骇俗,惊世骇俗!” “就算是四大才子中以诗词著称的那位,童生时也未有这般成就吧?” “我为自己跟苏案首是同地同期的童生感到骄傲。” 众人一阵喧闹。 燕小丁穿过人群,走到苏小小的身边,表情有些复杂:“苏案首,县令有请。” 苏小小看了一眼,也明白燕小丁为何表情复杂了。 前一次见面,她还是杀手凶手,重特大案的犯罪嫌疑人。 这一次见面,她摇身一变,成了众人恭维盛赞的双甲案首,圣前童生,镇国诗作者。 两者身份悬殊,难怪燕小丁神情复杂了。 “请大人带路。” 苏小小略一拱手,跟着燕小丁身后走出人群。 待远离了人群,苏小小才低语道:“当日之事,多谢大人,若非大人一念之仁,不能有我今日。” 如果燕小丁秉公执法,苏小小早下了大牢,自然不能参加县试。 不能参加县试,也就没有什么双甲案首圣前童生。 苏小小和整个苏家都将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燕小丁的恩情,苏小小自然铭记。 燕小丁也听出了苏小小的言下之意:“苏小姐如今已是县试案首,有童生文位,不必称我为大人,我姓燕,苏小姐称呼我一声燕捕快即可。” “燕叔叔。” 燕小丁浑身一怔,再回头,面上已没了先前的复杂:“姑娘请进,县令大人在里面等你。”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一个称呼,已是心照不宣。 屋里,钟周早等着苏小小。 看见苏小小,钟周先同苏小小说了侠客行能上《载道》的事。 “你考取双甲圣前童生,请封的折子上报之后需层层审批,尚待时日。但你昨夜诗成镇国,增我大周国运,今天太史曹就会发现并禀报圣人,不日圣人即会颁下赏赐。” “多谢钟大人栽培。”苏小小恭道。 然后,钟周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苏小小拱手:“学生打算参加三月后的府试,不日便要启程前往大余府。府试首重经义,而若论经义讲授,整个大余府中,府文院无出其右。” 闻言,钟周从桌下抽出早就准备好的信笺:“府院君白仁济与我是同期进士,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他,他自然会安排你进府文院求学之事。” 这就又是跟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了。 钟周的确是一早就准备好了推荐信,可未必一定会给苏小小。 钟周给苏文杰说了一番话,让苏文杰说给俞氏,俞氏又说给苏小小。 如果苏小小连其中的含义都不懂,如此鲁钝,那钟周今日叫苏小小来,就只是同她说封赏的事。 只有苏小小听懂了钟周话里的含义,又承诺按照钟周安排的那样做,推荐信才会交到苏小小的手里。 以苏小小双甲案首,圣前童生,又做出镇国诗的荣誉,即便无人推荐,也能够轻易进入府文院。 钟周这一封推荐信,不过是举手之劳,锦上添花。 但苏小小命案在身,钟周此举无疑将自己跟苏小小绑得更紧了。 苏小小日后若有什么,钟周便会从中运作转圜。 苏小小一朝得势,钟周固然是水涨船高。 可苏小小若一朝失势,便成了钟周被异党攻伐的把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端是一场豪赌。 苏小小拱手,真诚道:“大人大恩,没齿难忘。” 钟周轻嗯一声:“去吧。” 苏小小捏着推荐信,躬身退了出去。 她本就打算前往大余府,如今推荐信到手,自然是即日启程了。 第25章 概同于庶孽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准备前往大余府的时候,远在盛京的陶婉也终于收到了苏小小通过县试,高中案首的消息。 曲红棠锦绣县试的成绩不错,锦绣金榜公布之后,她亦是榜上有名。 放在平时,曲红棠自然是要呼朋唤友,去酒楼里摆上两桌。 这回却是奇了怪了,曲母主动说在家中设宴,邀些手帕交来庆贺,曲红棠都拒绝了。 曲母派去的下人吞吞吐吐地回禀:“三小姐屋里焚香,供奉佛陀,似是在烧香拜佛。” “烧香拜佛?”曲母不明所以,继而喜道,“这是得了贤良文位,修身养性了。” 曲母大喜,因曲红棠原先骄横跋扈,不好说亲。 如今曲红棠考取贤良,又改了性子,曲母连忙使人请来媒人。 “曲三小姐,”媒人吞吞吐吐,“只怕不好说亲。” 曲家是县中富户,曲红棠也生得明眸善睐,如今又考取了贤良文位,曲母看来,别说区区一个夏县,便是满大余府的公子哥儿都是任选的,哪里甘心依旧是一句“不好说亲”的推脱。 “什么意思,你一个媒人竟不说亲,莫不是糊弄我?” 媒人不便明说,道了句“妇人还是问问三小姐的好”就告辞了。 送走媒婆,曲母越想越想不通,当即把曲红棠院子里的下人叫了过来。 “不知道?你们平日跟着老三进进出出,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真是不知道,那就是伺候得不尽心,我曲家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做事不用心的大佛。” 曲红棠骄横跋扈,那是对外面的人,对自家的下人还是不错的。 而且曲家的月钱丰厚,他们轻易并不想丢了这个差事。 面对曲母的威喝,几人当场就撂了。 “三小姐与苏家姑娘做赌,赌县试名次,三小姐若是输了,便要给苏姑娘的哥哥苏文杰做通房。” “三小姐虽然考上了贤良,可苏姑娘考上了童生,双甲案首,圣前童生,三小姐输得彻底。” “苏姑娘的哥哥却是下了狱,杀人的罪,若坐实了,轻则流放,重是要抵命的。” 曲母听得脑瓜子嗡嗡的,眼前一圈一圈地泛黑。 尤其是听见曲红棠在文院前挑衅苏小小,刚考完试的人都听见了曲红棠赌输了要给苏文杰做通房。 曲母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厥过去。 难怪主动说在家里给她办宴会都不肯,分明是怕被小姐妹笑话。 难怪在房间里烧香拜佛,正应了苏小小那句“你最好烧香拜佛,祈求我哥安然无恙”。 难怪媒人讳莫如深,说什么都只回一句“不好说亲”。 曲母拍着大腿:“这个孽障,孽障!” 曲红棠还不知道曲母已经知晓她闯下大祸,仍在屋里烧香,烧得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婢女果儿呛咳着走到曲红棠身边:“三小姐,与其这般多忧多虑,不如告诉陶小姐,让她帮你想办法。” “她能想什么办法?”曲红棠心直口快。 曲红棠也知道苏小小说让她给苏文杰当通房是气话,是专门恶心自己的。 如果苏文杰没事,自己不再找事,你不提我不提,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苏文杰有什么,苏小小真能闹着让她过门做通房。 当然,最后的结果不一定就是她沦为通房。 可也足够恶心她,恶心曲家人了。 曲父要知道她干出这样的混账事,能把她打得半死。 想起曲父盛怒的脸,想起曲家的家法,曲红棠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苏小小考得好,考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好。 可以说,现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曲红棠更强烈地希望苏小小成功了。 曲红棠心里也是别扭的,她先前还想把苏小小踩进泥里,现在却烧香拜佛祈祷苏小小成功。 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苏小小占了理,又有势,才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抹平了案子。 才有可能让她免去一顿好打。 是,陶婉是国公府的小姐。 那又如何?苏家犯的可是人命官司。 别说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就是十个国公府小姐都没用。 更何况让陶婉帮苏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陶婉恨苏家。 曲红棠听命于陶婉,才更知道陶婉有多恨苏家。 恨苏家偷换孩子,恨苏家害得她不能在盛京的国公府里金尊玉贵地娇养长大。 陶婉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帮苏家?还是祈求苏小小连中五元,荣登十国国首更快一点。 事情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曲红棠的头脑非常清晰。 也因此,曲红棠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用“心相印”告知陶婉,苏小小县试高中案首的消息。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曲红棠自己不说,架不住别人会说。 任凭曲红棠如何烧香拜佛,拿着家法的曲母正迅速靠近。 很快,曲家的天空回荡起曲红棠撕心裂肺的惨叫。 曲红棠没有通风报信,陶婉知晓苏小小得了案首的消息,是从别人的口中。 陶婉这些日子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 陶婉刚到盛京的时候,日子并不好。 陶婉虽是真千金,可国公府并不只有一个女儿。 她排行老四,前有姐姐后有妹妹,又有未应试便能红袖添香的假千金珠玉在前,陶婉并不能仅仅靠着血缘关系,就得到全家无条件的偏宠溺爱和全族无条件的资源倾斜。 陶婉刚到国公府还闹了个笑话。 陶婉的生母杨氏是国公爷的正妻,堂堂正正的国公夫人。 杨氏育有六子两女,陶婉只是其一。 陶婉回到国公府后,生母杨氏待她并不冷淡,却也谈不上多么热络。 别的姐妹有的,陶婉不缺。陶婉有的,别的姐妹也都有,。 就是这样,让陶婉认定了下人克扣。 陶婉是杨氏的小女儿,杨氏的大女儿比陶婉大四岁,早已出嫁。 在陶婉看来,她就是国公府中如今唯一在室的嫡女。 其他姐妹全是庶女,月钱份例自然要差她一筹,不然就是嫡庶不分。 陶婉趁一日聚会当堂发作。 本意是想将捧高踩低的奴才发卖出去,借此立威,顺便在国公府中培植自己的心腹和势力。 杨氏却当场黑了脸,没有如陶婉预料地惩处下人,只是草草地宣布聚会结束。 之后,杨氏给陶婉请了教养嬷嬷。 第26章 偷换孩子的一路货色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教养嬷嬷告诉陶婉,首先处置下人,随随便便卖到勾栏瓦肆,或是打杀了往乱坟岗一扔是没有的。 因为即使是私奴婢,也“既同资产,即合由主处分”,买卖需“依令并立市券”,有律法可循,有记录可查,打杀虽然不赔命,但是赔钱,败坏名声,严重的还要坐牢。 其次,姑娘间嫡庶贵贱也是没有的。 嫡子是正妻的第一个男孩。 其他男孩,即便是正妻的次子,也是庶出。 嫡庶是用来决定继承权的,女子因为没有继承权,压根就没有嫡庶之分。 “……小姐需知,《皇朝经世文编》云,夫古人之子嫡庶也,谨而严,及嫡母之次子,概同于庶孽。” 教养嬷嬷也如杨氏一般,并不出言斥责,只是凉凉的目光,凉凉的语气,足以臊陶婉一个大红脸。 陶婉哪里知道那么多,小说里都是那么写的,包括连续剧也是这么演的。 下人蠢一点就掌嘴杖责,再蠢一点就发卖杖毙。 甚至,发卖杖毙欺主罔上捧高踩低的下人,往往是小说女主夺取掌家权任务中里程碑似的一步。 正妻的女儿是嫡女,小妾的女儿是庶女。 小妾是小三,庶女就是小三的女儿。 名不正言不顺,知三当三,活该一辈子被苛待,为奴为婢甚至为妓,处处比不上正室所出的女儿。 好在陶婉很快就整理了心情。 她先是用从苏家和陈家带走的金银赠送姐妹,缓和了跟姐妹们的关系。 继而用几个小吃的方子挽救了老夫人濒临破产的嫁妆铺子,得到了老夫人的喜爱。 后又凭借几首唐诗在诗会扬名,引得当初跟苏小小齐名的爵府小姐都给亲自给她下了请帖。 至此,陶婉彻底扭转了风评。 陶婉没有沾沾自喜满足现状,而是抓紧时间,参加了锦绣县试。 结果出来,陶婉以第一名的成绩得了贤良。 盛京的县试文会十分隆重,除了邀请童生,还邀请了锦绣县试的贤良。 时间比府县晚一天。 陶婉作为锦绣县试的案首,自然在受邀之列。 文会上,童生们纷纷对陶婉投以瞩目。 毕竟,国公府千金被抱错的新闻,可是占据了盛京人民茶余饭后谈资的半壁江山。 这一看,童生们的眼睛就移不开了,没想到真千金竟生得这么容色倾城。 再联想到陶婉锦绣县试第一的好成绩,童生们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女子文位,考的侍笔侍墨的本事。 文位越高,伺候笔墨的本事越强。 贤良淑德只是能够不影响文思。 红袖添香已经能够散发出有助文思的香味。 最厉害的仙踪文位,更是能够让文思枯竭的读书人下笔如有神助。 女子文位,不比男子会被榜下捉婿的受人热捧,可也是文位越高嫁得越好的。 更何况进入会场的陶婉身姿婷婷,优雅如一只仙鹤。 听闻这位被报错的国公府千金刚刚回京,还未有婚配。 感受到周围热切的目光,陶婉却看不上这些乳臭未干的童生,倒一眼看中了旁边的名士。 姜君斐,首辅姜家六子。 姜君斐十四岁便中了秀才,如今十七岁,已是进士文位。 其人相貌堂堂,温润恬淡,有魏晋隐士之美,更有盛京四少的雅称。 最重要的是,姜君斐曾是苏小小的未婚夫。 昔日,盛京四少与盛京双姝,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苏小小一朝身份暴露,双姝坠入泥土,婚事自然是作罢了。 姜君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是许多贵女的春闺梦中人。 一朝恢复自由,盛京城中邀首辅夫人过府的请柬多如雪花。 爵府诗会,便连那娇贵的爵府小姐都忍不住红着脸朝姜君斐投去含羞带怯的一瞥。 陶婉瞧着,却想到若非抱错了,她陶婉才是姜君斐未过门的妻子,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 “陶姑娘养在夏县那等子穷乡僻壤,还能如此钟灵神秀,若是当初没有抱错,打小养在国公府里,还有那苏小小什么事,”一个不认识的童生道,“盛京双姝,合该是陶姑娘的囊中之物才对。” “公子切不可这样说,当年的事,小小与我一般年纪,她并不知情,也是无辜的。”陶婉表面上是为苏小小开脱,其实是默认了对方所说的自己才当得起盛京双姝的名头。 注意到姜君斐的目光看过来,陶婉的表情越发忧愁而无奈了。 旁边却传来一声嗤笑。 陶婉还没说什么,吹捧陶婉的童生先坐不住了:“你笑什么?” “我笑有的人蛤蟆坐井中,只见过碗口那么大的天,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瞎话都敢往外说。” 那童生的确是有意讨好陶婉,被揭穿了顿时胀红着脸:“我怎么说瞎话了?” “京中多少名门淑女,不说别的,就是国公府的小姐们就不少,同样的门第教养,为何偏偏只有以前的陶小姐得了盛名,”说话的人说到这里,上下打量那童生和陶婉,“当真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双姝?” 阿猫?阿狗? 陶婉心里呕血,指尖掐进掌心,面色却只得保持着淡然不争的样子:“公子说得是,我蒲柳之姿,素日自认勤勉,也不过刚刚考得贤良,自是不能与未应试便能红袖添香的小小姑娘媲美。” “拿锦绣县试头名吓唬我,你莫不是以为锦绣县试的案首有多了不起吧?”对方却嗤笑得更大声了。 “福瑞,你少说两句,”姜君斐无奈地拍了拍一直拆陶婉台的男子的肩头,“陶小姐,福瑞并无恶意,只是小小参加了今次的县试,是史无前例的双甲案首圣前童生,女子参加县试有此成绩的没有先例可循,但想来封赏不会低于县主,便是我等男子亦望尘莫及,更何况你。” 什么?陶婉有短暂的耳鸣,姜君斐说了什么? 陶婉来这个世界也好几年了,自然明白双甲案首圣前童生的意义。 但从姜君斐口中得知苏小小夺得双甲案首圣前童生,比单纯得知苏小小夺魁的打击更加深重。 第27章 事物的各种矛盾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陶婉安排曲红棠监视苏小小,事无巨细皆要禀报,为此还留了两张价格不菲的“心相印”。 曲红棠却没有及时告知苏小小参加县试并且夺魁的消息,这说明曲红棠生了异心。 此其一。 苏小小是双甲案首,专门安排了曲红棠监视苏小小的陶婉还不知道,姜君斐却先知道了。 这又说明什么,说明姜君斐十分关注苏小小。 此其二。 陶婉前脚得了锦绣县试的案首,苏小小后脚就得了县试的案首,还是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 有了苏小小的珠玉在前,陶婉的贤良案首就像个笑话。 此其三。 陶婉心中大恨。 苏小小就是生来克她的! 抢她的父兄抢她夫婿,还抢她的辉煌荣光! 她刚回京时,被人明里暗里讽刺是乡下养大的泥腿子。 虽是国公府的真千金,却处处不如只是养在国公府的假千金。 于是她故意激怒苏小小,让苏小小摔坏了赖以成名的宝砚,被送回夏县。 苏小小失了依仗,此后只能在名叫夏县的下县里破罐子破摔,而她趁机奋进。 让盛京的人们日后谈论起来,只知国公府四女陶婉,再无双姝苏小小的一席之地。 她好不容易考上了贤良案首,还来不及得意。 就立刻被告知苏小小考出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童生。 如今更知道了姜君斐对苏小小余情未了。 姜君斐容貌家世文才都摆在那里,又曾与苏小小定亲。 陶婉还想着若能跟姜君斐成亲,也是一段拨乱反正的佳话。 现在希望落空。 苏小小,陶婉念着这个名字,便觉得满心都是翻涌的恨意。 处处压她一头,果然跟那见财起意,偷换孩子的俞氏是一路货色! 要不是俞氏偷换了孩子,从小娇养在国公府中的是她,受国公府的精英教育的是她,那么今日夺得双甲圣前的就不会是苏小小,而是她陶婉。 届时整个大周王朝的青年才俊都该任她挑选,哪里至于将宝压在一个姜君斐身上还押错的。 陶婉的指尖掐入掌心,掐得更狠了,已经见血。 陶婉的表情有些扭曲,几乎保持不住完美无瑕的笑面。 好在旁人已经无暇去关注她,他们都把姜君斐围住,纷纷问起了苏小小的事情。 清风拂过,一片树叶飘落。 乍暖还寒,一如陶婉此刻的心境。 陶婉暗暗立誓,苏小小,我不会让你好过! 夏县,苏家。 拿到县令钟周的推荐信,苏小小收拾好上大余府的行李。 俞氏有心跟着一起上大余府照顾苏小小,可苏大强骨折在床,苏文杰杀人入狱,她脱不开身。 “你自小养在国公府,出入都有使唤的婢女,如今要一个人去大余府,虽是求学,我还是不放心。” 俞氏说起这个,苏小小也顺势提出心中萦绕多时的疑问:“娘,当年你为何偷换国公府的千金?” 俞氏一愣:“什么我偷换了国公府的千金?” 苏小小也楞了:“我与陶婉,不是你偷换的吗?” 俞氏的表情有些恼怒:“明明是国公府偷换的你们。” 苏小小震惊了:“国公府偷换的?” 俞氏红了眼圈:“半年前,国公府来人跟我说当年国公夫人生下婉娘,有大师批婉娘的八字与国公府相克,为了避祸,按大师指的方向跑马,将婉娘和遇到的第一户人家的孩子,也就是你进行了偷换。我才知道,我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并不是我的女儿。” 从俞氏口中得知真相的苏小小被狠狠地震撼了一把。 苏家与国公府地位悬殊,两家抱错孩子,旁人下意识觉得是苏家恶意偷换。 转念一想。 苏小小穿越的时间不长,也看得出苏家勉强只能称作殷实。 而且这种殷实还是近几年才有的。 往前面推十几年,苏家只是一穷二白且毫无根基的外来户。 反观国公府,苏小小有自己单独的院子,有四个贴身伺候的婢女,更何况刚刚生产的国公夫人。 俞氏多么手眼通天,才能把养在国公夫人院中的陶婉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出来? 反倒是国公府,想偷换人口简单的苏家的孩子要方便许多。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国公府那么多小姐,单单只让原主以心血养砚,养得原主气血两亏。 国公府一早就知道原主不是自己的女儿,自然不会怜惜她的性命。 “……”苏小小消化了一下这句话,“既是换了孩子避祸,国公府怎么又肯主动换回来?” “婉娘找去盛京,兴许是血浓于水,他们最终决定将婉娘换回去。” 血浓于水?这话苏小小是不信的。 要是现在能想起血浓于水,当初就不会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八字相克,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丢掉。 “陶婉怎么知道她是国公府夫人的女儿?”苏小小继续问。 俞氏怔了怔,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十分笃定,最后也证实了。” 连俞氏都不知道两家互换婴儿的事情,陶婉却知道得十分笃定,这很可疑。 原身养得不错,有心头血温养的宝砚,还有双姝的艳名,国公府却同意将孩子换回来,这也很可疑。 不过显然俞氏并不清楚其中利害,苏小小也就不多问了,道:“我明天一早就启程去大余府。” “姑娘不若再留两日,”俞氏却道,“我脱不开身,却也不放心姑娘独自个儿去大余府,干脆买个伺候人陪你去大余府。你多留两日,等伺候人买到了再走。” 苏小小不愿意因为这样的小事蹉跎时间,毕竟苏文杰的性命全系于她能否顺利通过府试。 “娘,你给我备些银两,等我到了大余府,若实在顾不过来,便在那边买个婢子。” 俞氏也明白穷家富路的道理:“除了陈家,这些日子县中大户都送了贺银,娘全给你装上。” 苏小小考上双甲圣前童生,按例最低能考上进士,而进士最低能做九品官。 苏小小是女子,此前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但双甲圣前案首也是史无前例的,谁也说不准朝廷会不会为她开这个先例。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没有官位,文位摆在那里,可以入文院任职。 第28章 能屈能伸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之前,南地江州的女秀才就进入了文院任职。 这样一来,县中来送礼的富户自然是络绎不绝。 俞氏负责收礼,已是狠狠地赚了一笔。 苏小小却摇头:“倒也不必,爹需要看大夫,兄长在狱中也要打点,你给我装个三五百两就行了。” “五百两够吗?” 这话问出口,俞氏就愣住了。 相比这些日子苏小小收到的贺银,五百两的确不多。 要知道鸿运酒楼的掌柜为了得到苏小小一纸镇国诗的拓本,就给了十万两的代金券。 但即便是先前苏家靠着陶婉的小食方子过得殷实的时候,也不能一口气拿出来五百两来。 否则陶婉不至于将苏家掏空了家底不足,还把陈家给的彩礼也拿跑了。 俞氏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问出“五百两够吗”的话,像是混不将五百两放在眼里。 苏小小点头:“够的,府文院的食宿皆有朝廷补贴,花不了什么钱。” 俞氏松了口:“明日,我赶车送你去府文院,等你那边安顿好了,我再回来。” “爹……” “他腿脚不便,手却没有受伤,我托请邻居照顾,让他单独待几日无妨的。” 苏小小听俞氏都安排好了,便点头:“好。” 翌日,也是拜过圣庙的第二日一早,俞氏便套上牛车送苏小小上大余府了。 牛车慢悠悠地出城不多远,就看见城外的凉亭里站了许多人。 苏小小坐在牛车上,远远看见凉亭外宋家的马车:“宋清池也要参加今年的府试,看来也是今日出发。” 苏小小又看凉亭内外的人群:“宋清池人缘不错,竟有这么多的人给他送行。” 俞氏也看见了:“夏县没有名门,宋家就是夏县唯一的望族。前几年,宋家大一些的两位公子外出游学,也有不少人来送,不过都没有今日的人多。” 牛车继续晃晃悠悠。 这是夏县去大余府唯一的官道,凉亭就建在官道一侧。 牛车终于不可避免地到了凉亭外。 “苏案首,你可算是来了,”见苏小小来了,人群从凉亭涌到官道上,乌央央的,有人口称案首,亦有人称双甲,“听闻案首要前往大余府求学,我等特意在此相送。” 苏小小后知后觉地看着堵在牛车前,直接拦断官道的人们:“你们是来送我的?” 对方点头:“苏案首是我夏县有史以来第一个双甲,亦是大周有史以来第一个双甲圣前,更写出镇国诗篇,增我大周王朝国运,我等以与案首同县为荣。” 又有人道:“苏双甲写出战诗,日后必定横扫妖蛮,扬我大周国威,我等以与双甲生在同一时代为荣。” 说着,他们纷纷往苏小小的牛车上放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昂贵的,有笔墨纸砚,却也有烤鸭烧鹅之类的食物,甚至还有人送上了新打的烙饼。 妖蛮为祸,屡侵人族,苏小小从原身的记忆中就知道这件事。 却是被群众热烈簇拥着,才明白反妖之情多么强烈和团结。 苏小小也终于明白,为何杜子腾的案子能够暂且压下。 固然因为杜子腾犯错在先,她反击在后,更重要的是当前反妖之心群情激愤,而她是其中的有生力量。 在事物的各种矛盾中,只有一种主要矛盾,其他都是次要矛盾。 “苏案首啊,”一个圆滚滚的中年人挤开众人,大叫着挤到了苏小小的面前,“我教女无方,愧对案首,今日特将小女送来,鞍前马后,为奴为婢,悉听案首发落。” 中年人身形五短,肚子圆圆,撑得宽大的缎面袍没有一个褶子,脸也圆圆,挤得眼睛只剩一条缝。 苏小小搜寻了一下脑海,并无对中年人的记忆。 但小女,苏小小顺着中年人的示意,看向不情不愿走上前来的少女。 少女比苏小小小两岁,一身亮丽的红裙,容貌明艳,表情桀骜,正是有过数面之缘的曲红棠。 曲红棠,小女?苏小小觉得自己知道中年人是谁了。 果然,中年人假哭着看向俞氏:“表妹,你也帮我劝案首两句啊。” 很明显,中年人就是曾经拿着现编的族谱跟俞氏攀关系的曲红棠的父亲,曲年高。 俞氏也反应过来了:“我算曲老爷哪门子的亲戚,可当不起这句表妹。” 中年人因为假哭而挤成线的眼眸微睁,闪过一道精光,几乎是同时,他快很准地踹在曲红棠的腿弯上。 扑通!曲红棠当场众目睽睽给苏家的牛车跪了个大的。 曲年高指着曲红棠,疾言厉色,仿佛当场就要跟曲红棠断绝父女关系:“逆女,你做下的好事,你自己去求你婶母和表姐谅解,否则我就当是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曲红棠虽不是头一回跪俞氏,却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俞氏和苏小小。 “这不是曲家那混世女魔王吗?怎么叫苏案首表姐,又叫苏案首的娘做婶母?” “曲家你还不知道,拽着钟县令大人敢叫姑父,夏县还不他们说谁是什么亲戚就是什么亲戚?” “那怎么又给苏案首跪了?”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女魔王跟苏案首在文院大门口闹一出,整个夏县的士子无人不知。” “别卖关子了,我若知道还会问你?” “她同苏案首打赌,赌输了,要给苏案首的兄长做通房。” “通房?曲红棠?真是有好戏看了。” 四周的闲言碎语传来,更是臊得曲红棠双颊滚烫,一张脸比身上的红裙还要红。 等听见众人议论起她打赌输给苏文杰做通房的时候,曲红棠的脸又白了。 曲母的 一顿打,打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现在碰哪儿哪儿疼。 有了家法这把悬在头顶的宝剑,曲红棠顿觉得当众给苏小小赔礼道歉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小小表姐,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此言一出,场面一片安静。 大家都被曲红棠的能屈能伸镇住了。 第29章 轩辕狗剩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我以前还觉得女魔王骄矜跋扈招摇过市,不似曲年高的女儿,今日方知两人的确是父女俩,”那看好戏的人啧啧称奇,“父女俩都是一般的……啧啧。” 虽没把话说完,旁边的人却都连连点头。 看着跪在面前的曲红棠,苏小小没动。 看着苏小小没动,俞氏也没动。 苏家的母女俩都不接岔,曲年高只能加码,对曲红棠道:“逆女,你今日就好好跪在这里,祈求你婶母和表姐的原谅。她们一时不能原谅你,你就在这里跪一时,她们一日不肯原谅你,你就在这里跪一日,她们一辈子不肯原谅你,你就在这里跪一辈子。” 对上曲年高被两片肥厚的眼睑挤得只露出一点的瞳仁里威胁的精光,曲红棠只能咬牙:“婶母,表姐,我是真心悔过的,你们要是不肯原谅我,我就在这里跪一辈子。” “嗯……”苏小小终于出声。 曲年高忙道:“苏案首,你要说什么,尽管说。” 苏小小就在曲年高和曲红棠满心期待中:“真的跪一辈子吗?” “啊?”饶是市侩圆滑如曲年高,都没反应过来。 “我不原谅她,她真的在这里跪一辈子吗?”苏小小重复了一遍,十分有耐心的。 “哈哈,”周围人也反应过来,“案首这个问题问得,我竟也十分想知道答案。” 唯恐亲爹挖坑把自己埋了,曲红棠扑上去一把抱住苏小小的腿:“表姐,我知道自己行事荒唐错得离谱,不配被原谅,但你贵为双甲圣前,宽宏大量,一定不舍得不原谅我。” “不,我舍得。” 此言一出,周围人笑得更大声了:“曲家的女魔王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哄笑中,苏小小慢条斯理地补充:“原不原谅的其实不重要,主要是想看你跪一辈子。” 周围人笑到不能自已。 曲红棠抱着苏小小的腿,真的急了:“表姐,我是真心认错的,听说你今天要去大余府,我立马叫我爹带我来,就是为了陪你去大余府,端茶倒水,铺床叠被,鞍前马后,为奴为婢,若有驱策但凭差遣。” 这话,曲年高一出场就说过一次,现在曲红棠又说一遍。 苏小小终于明白:“你要给我当奴婢?” 曲红棠点头:“贴身丫鬟。” “若有驱策?” “但凭差遣。” “你会伺候人?”这一点,苏小小是怀疑的,曲红棠欺负人驾轻就熟,伺候人,得打个问号。 “我有钱,”曲红棠的回答理直气壮,“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曲家打的鬼主意,并不难猜。 文院门口闹那一场,曲红棠得罪了双甲圣前,还搞臭了名声,以至于整个夏县都找不到合适的亲事。 曲母虽在盛怒之下暴打了曲红棠一顿,到底不忍心亲生女儿就此蹉跎。 让曲红棠给苏小小做婢子,是曲母辗转反侧一宿想到的主意。 一则给苏小小赔礼道歉,二则既然曲红棠在夏县找不到亲事,索性让她离开夏县。 苏小小此去,是为三月后的府试筹谋,进府文院求学的。 而能进府文院的士子,最差也有童生文位。 曲红棠虽然性子顽劣,但容貌明艳。 若是跟着苏小小进了府文院,保不齐哪个童生王八看绿豆,就看上曲红棠了。 苏小小恰好正缺一个使唤人,还是倒贴工资买活干的使唤人。 “好,我同意了。” “真的?”曲红棠大喜。 “自然是真的,”苏小小一边点头,一边将袖兜里的五百两银票还给俞氏,“娘,这些钱你收好。” 俞氏拿着钱,面露迟疑:“穷家富路,钱给了我,你用什么?” “娘你放宽心,有轩辕狗剩跟着,还怕我没有钱花吗?”苏小小宽慰道。 俞氏迟越发疑了:“轩辕狗剩是……” “是我新收的婢子,我刚给她起的新名字,轩辕狗剩,好听吧?” 新收的婢子?俞氏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了曲红棠的身上。 对到俞氏的眼神,曲红棠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 “她表姐,”曲年高也是欲言又止,“要不咱们换一个名字。” “怎么,你们不喜欢这个新名字?”苏小小反问。 曲年高用尽了毕生的市侩圆滑,才忍住了没翻个白眼。 给曲红棠在府文院找如意郎君的打算,曲母是跟曲年高说过的。曲年高觉得主意好,今天才带着曲红棠来当着众目睽睽唱这一出。可轩辕狗剩?哪家好童生会喜欢叫这个名儿的姑娘? “这个名字实在,实在……” “完美?”苏小小干脆利落地把曲年高未尽的话头接了过去,“轩辕,祖皇之名,尊贵无比。狗剩,乡间俚语,质朴接地。轩辕狗剩,宜动宜静,刚柔并济,堪称完美!” 曲年高:“……” 曲红棠:“……” 曲红棠气得满脸通红。 睚眦必报,小人得志! 当日,她闯进苏家,说俞氏不配叫她的名字。 苏小小给她起名轩辕狗剩,当谁不知道是故意恶心她,给俞氏出气! 包括刚才,问是不是真的跪一辈子,不就是报复她要俞氏跪下来拜她吗? 就像她咒苏文杰娶不到老婆苏家断子绝孙,苏小小就打赌让她给苏文杰当通房一样。 俞氏揉了揉眼圈。 这个刚认回来的女儿,倒比那个养在身边养了十几年的,贴心多了。 难道这就是大家说的血浓于水,可大家不也说养恩大于生恩吗? 那些年家里穷困,可她待陶婉也是真心疼爱的。 周围人已是笑得找不着北。 宋家的父子没有挤进人堆,保持着望族的骄矜,站得比较靠后。 闻言,做父亲的宋哲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苏案首真是个妙人。” 宋清浅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咬牙:“三月后的府试,我绝不会输给她!” 苏小小看向曲家父女:“赐名,本是收婢子的第一步,如果你们实在不喜欢这个名字,罢了……” “好,”唯恐苏小小趁机拒绝曲红棠,曲年高一口咬重,“就叫轩辕狗剩。” “啊,”苏小小慢条斯理的道,“我还说,也可以换成别的名字。” 第30章 会写诗真的很值得骄傲啊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曲年高:“……” 曲红棠面色一喜:“别的什么名字?” 苏小小继续慢条斯理地道:“独孤狗蛋,诸葛菜头,东方旺财都是可以的。” 曲年高:“……” 曲红棠的表情僵住了:“……这些还不如轩辕狗剩。” 苏小小点头:“既然你也比较喜欢轩辕狗剩,那就叫轩辕狗剩了。” 曲红棠又是气得半死。 谁喜欢轩辕狗剩这破名字了啊摔! 苏小小却不管曲红棠,哦,现在是轩辕狗剩了,只对周围人拱手:“各位乡亲,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此去大余府路途尚远,还请各位留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周围人默念着这句话,看向苏小小的眼神更加崇拜了,“案首大才,出口即是名篇,长亭未有名,不如就请案首以此对为长亭命名。” 他们所在的长亭,原本只是个供路人歇脚的茅屋。 后面歇脚的人多了,县衙出资,修成如今的原木梁青瓦顶,却一直没有命名。 当即有人拿出宣纸砚台,墨研好后,将毛笔递到苏小小手中。 苏小小这才反应过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是唐代韦应物诗中名句。 因这个世界不曾有唐,还没有出现过。 拿着毛笔,苏小小也没有推辞。 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勾出铁画银钩,正是叫人拍案叫绝的瘦金体。 “妙笔!书法外露,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字体。” 见过苏小小书法的人毕竟是少数,看着瘦金体,周围人又是一通盛赞。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献出文房四宝的人捧着宣纸,双手颤抖,“我另请匠人碑刻挂于长亭,这原本我要拿回家裱起来,作为传家之宝,供后世子孙赞扬。” 旁人听得扼腕:“案首的墨宝何其贵重,原本由学正亲手供奉于府文院之中,鸿运酒楼的掌柜花了相当于十万两白银的代金券,也不过得一篇誊抄本。今天竟叫你钻了空子,轻易得到案首墨宝原本,可恶!” 那人越发自得:“哈哈!先下手为强,诸君承让。” 宋哲带着宋清池走上前来:“犬子亦要去府文院,备有马车,案首可愿同行?” “好,有劳宋先生了。”苏小小十分干脆地答应了宋家的邀请。 宋家作为夏县的望族,出行都是高头大马的豪车。 豪车高轮宽轴,苏小小坐过一次,知道比自家晃晃悠悠的牛车强上许多。 不说舒适度和速度,只说安全。 俞氏身怀巨款,到大余府后,要孤身驾牛车回夏县,苏小小也不放心。 “娘,回去吧,”苏小小劝俞氏,“你听见了,我跟宋清池去府文院,爹一个人在家,还等你照顾。” 俞氏本是买个使唤人跟苏小小结伴上路不成,才执意亲自送苏小小。 如今使唤人有了,还是跟宋家的人一起,俞氏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好,你路上小心,到了大余府,记得给家中来信。” 同俞氏辞别,苏小小爬上宋家的马车:“狗剩,走了。” 曲家的父女俩也正依依惜别。 想到女儿要去大余府那么远,不知何时回来,曲年高红了眼眶:“红棠……” 一声狗剩,瞬间打破了父女间的温馨氛围,两人的表情都是一僵。 最后曲年高只推了曲红棠一把:“去吧。” 曲红棠不情不愿地爬上马车,还想再跟曲年高说两句体己话。 一回头,却见曲年高哪里还有半点悲切,一双小眼睛藏在肥厚的眼睑后,射出阵阵精光。 让曲红棠跟苏小小走这一步棋果真是走对了! 还没出夏县,就跟宋家坐上一辆马车了。 宋家何许人也,夏县唯一的望族。 这一辈家中兄弟三人,除了年长些的外出游学的两位公子,唯一留在家中的宋清池年方十三,跟十四岁的曲红棠年岁相当,又是本次县试第二名,比一般的童生不知强上多少,若能跟宋家成就亲家…… 曲年高越想越是美滋滋:“狗剩,去了大余府要好好听你表姐的话。” 曲红棠一甩头,看也不看曲年高,气鼓鼓地爬上了马车。 日上三竿,想到去大余府的路途还远,宋哲交代车夫:“走吧!” 马车上了路,苏小小透过车窗回望。 但见长亭外,俞氏、曲年高和宋哲翘首站着。 他们容貌身形并不相同,脸上的神情却是相同的。 那是送孩子出远门的家长的表情。 “诗词不惊圣,文章达天听,”宋清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劝案首还是专心做文章的好。” 苏小小能听懂宋清池的意思。 县试的吾所闻就考过,被拉进竹林文宫的文人们也提过。 没有人是因为诗词成圣的,哪怕是陶圣渊明也靠的散文和经策。 众圣眼中,诗词只是小道,治国是中道,经义才是大道,乃至成圣之道。 也是因此,这个读书人掌握天地之力的世界,诗词的发展程度还不如苏小小穿越前的盛唐。 “圣元大陆有史以来,未有诗词成圣者,我知道清池你这话是想说,会写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苏小小看着宋清池,慢条斯理道,“可是,会写诗真的很了不起啊。” 这下,宋清池也气鼓鼓的了。 不理会车厢里的两个河豚,苏小小继续透过车窗打量外面的世界。 苏小小继承自原身的记忆并不完整和连贯,大概也有穿越时候原身病重昏迷的缘故,她并没有回夏县的一路上的记忆,此刻看周围景致便处处都觉得新鲜。 圣元大陆是农耕社会,生产力并不低下。 这里读书人掌握天地之力,旱灾会有祈雨文会,洪涝会有退洪文会,蝗灾会有驱蝗文会,瘟疫会有逐疫文会,以至物产丰富,人口数甚至略高于苏小小穿越前的华夏。 此时又是春天,万物萌发之际,苏小小向外望去,只觉一片新绿,欣欣向荣。 忽然,苏小小的目光被一截灰毛吸引了。 马车还离得远,但童生受才气灌体后能够明眸夜视。 在距离官道有一段距离的山坡上的草丛中,苏小小清楚地看见一截与周围新绿截然不同的灰黑皮毛。 狗吗?苏小小穿越前见过一些保留着远亲灰狼外观的土狗,尾巴就是这样的。 第31章 传天下!战诗!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小小的目光,那截尾巴嗖的一下缩进草堆里。 为了把尾巴藏起来,草后的物体转了个身。 于是取而代之出现在苏小小眼前的,是一名健壮的青年的脸。 青年容貌普通,袖口露出的双手微成爪形,手背指间覆盖着跟方才的尾巴一样的灰黑色毛发。 为免自己流露出异样的目光,苏小小微微侧脸。 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扮狗?这是什么特殊的爱好? 与此同时,《载道》的文员们也在忙碌。 《载道》的总部设在东海之畔的倒锋山上。 《载道》取以文载道之名,是由圣院审阅编辑发行诸国的月刊。 各国文士皆以诗词文章能够登上《载道》为荣。 因为县试刚过,各州皆有举荐的诗词,所以这天的《载道》比往日更加忙碌。 一名文员将一沓诗文送到“审阅室”:“诸州选送县试诗词,共两千余篇,圣选后余八十五。” “知道了。” “审阅室”内共有三名大学士,说话的是名中年大学士。 话音刚落,文员手中的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依次飞起,悬浮在中年大学士的面前。 中年大学士一招手,纸张都发出盈盈橙光,最低的橙光也有一尺。 一尺出县,二尺达府,三尺鸣州,四尺镇国,很明显,经圣选后的诗词才气最低都是出县。 确认过所有诗词的才气,中年大学士开始审阅了。 他一篇篇看去,很快就将八十五篇诗词看完。 右手一抬,五分之四的诗词卷成一团,飞进了一旁的纸篓里。 而那纸篓里,已积了不少纸团。 中年大学士再一挥手,剩余的十七张篇诗词飞到了青年大学士面前。 青年大学士只二十出头,浓眉深目,相貌堂堂。 他也是一篇篇看去,比中年大学士看得慢些,只看到第七篇轻哼一声“空有才气”,纸张瞬间卷成一团飞进纸篓,其他都是全部看完后才剔除五分之四,只余最后四篇,飞到老年大学士面前。 老年大学士看得最慢,故而明明他负责审阅两校之后的作品,面前的纸张却是堆积最多的。 那四篇诗词排着队,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落进老年大学士眼中。 “这个字,”老年大学士摸着花白的美须,“有些意思。” 青年大学士点头:“笔迹劲瘦,笔法外露,锋芒锐利。” 老年大学士继续看内容:“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达府之作,文气和文思倒是都不错,只是这立意……候补。” 之后,老年大学士将剩下的三篇诗词看完,连候补的都没有:“各地县试诗词都在这里了?” “圣选后余八十五篇,都在这里。”中年大学士回答。 老年大学士便露出不满的神情:“这几年县试府试的诗词平庸,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方才候补的可要提起,”中年大学士问,“那是今年唯一的双甲童生之作。” “候补就是候补。”老年大学士冷硬地道。 中年大学士便不多说什么了。 审阅室中再度恢复安静,只有纸张被翻动的哗哗声。 约莫一刻钟后,审阅室外忽然一阵喧哗。 一名文员满面喜色地冲进审阅室:“镇国,加急举荐,大周王朝,青州大余府,夏县,镇国诗。” 三名大学士皆是面色一喜。 任何一首镇国诗都是难得的,这等诗人若是潜心做边塞诗,很有可能做出传世战诗词。 一举扭转当前秀才可用的战诗词寥寥无几,面对妖蛮节节败退的窘境。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是对整个人族都有利的事情。 老年大学士五指在空中虚抓,文员手中的纸张如箭矢般疾飞到他面前。 老年大学士当即读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快哉,快哉!” “快意恩仇,豪气干云,不愧是镇国诗,”中年大学士也是满面红光,“这是哪位名家之作。” “夏县,”中年大学士却是福至心灵,“莫不是,今年唯一的那位双甲圣前,苏小小?” 老年大学士瞄了一眼纸张的抬头,果然在上面找到了苏小小三个字。 县试举荐直接用的试卷原本,这份加急举荐用的是誊抄本。 所以老年大学士没有在第一时间通过字体认出作者。 听到中年大学士的提醒,又看见纸张上的署名。 老年大学士才难以置信地道:“写出反战诗和这首侠客行的竟是同一人?” 文员适时地上一封信笺:“这里有举荐人的举荐语。” 老年大学士一挥手,信笺打开,上面的内容暴露在三位大学士的面前——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战之勇武,亦知战之艰辛;知战之艰辛,仍能战之勇武。 可不是当得一句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吗? 老年大学士面色一红:“倒是我先入为主了,侠客行和凉州词,皆可上下月《载道》。” “童生即有两篇诗作同时登上《载道》,惊世骇俗。”青年大学士感慨。 “童生便写出镇国诗,你又见过几人?”中年大学士反问。 “你不是说他还是今年唯一的双甲,且是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童生吗?”老年大学士慨。 “不止,”中年大学士摇头,“她还是名女子。” “女子圣前双甲,双诗同映?!”青年大学士震惊了。 审阅室中又是许久的沉默。 刚刚还说一届不如一届的老年大学士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 青年大学士亦道:“后生可畏。” 青年大学士名叫沈晚舟,师承齐国大儒,年不满三十,已是大学士,名扬诸国,天资仅次于四大才子。 可苏小小的成就,就连他也不得不叹一声“后生可畏”。 外面忽然又是一阵喧哗,又一名文员跑进来:“涨了,涨了。” 中年大学士皱眉:“你慢慢说,什么涨了?” “大周王朝国运大涨,太史曹太史令细查之下,发现是刚刚举荐的那首镇国诗,才气涨了。” 沈晚舟一下子明白文员说的是侠客行:“侠客行已是镇国诗,才气再涨,岂不是……” 传天下!战诗! 第32章 刺杀名单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三位大学士都是浑身一震。 他们就这样见证了一首新的战诗问世? 有杀气能杀敌的诗作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为他人所用,被称为“战诗”,可传天下。 传天下的不一定是“战诗”,但“战诗”一定能传天下。 齐国半圣齐白封圣百年,也不过两首传世战诗。 苏小小以童生文位写出传世战诗,已经不是一句后生可畏能够形容的了。 其成就别说四大才子,只怕齐国半圣齐白,日后亦不能及。 单说眼下,一首战诗就足以叫苏小小名留青史。 “不好!”老年大学士忽然断喝一声。 “苏小小以童生文位写出传世战诗,乃人族大兴之兆,有什么不好的?”沈晚舟不明所以。 中年大学士也是满面忧色:“镇国诗涨为传世战诗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诗作广为传播,知之者众,天道归集文名,因而才气大涨;一种则是诗作者遇险,临危九死之际,文胆爆发,才气大涨。” 沈晚舟虽知道侠客行并不属于第一种情况,侠客行被举荐到《载道》,成功发行之后,的确会因为广为传播而增长文气,可现在刚刚送来,才决定可以登刊,还没有发行。 但沈晚舟觉得第二种情况更加离谱。 “不可能,苏小小只是个童生,即使是圣前童生,也没有文胆,何谈文胆爆发?” 中年大学士面上的忧色不减:“近些年逆种文人活跃,这些人族之耻为阻碍人族兴盛,时常刺杀我人族声名鹊起的新兴之辈,两月前,墨州的小王羲之,就被暗杀了。” 逆种文人,是一些崇拜妖蛮,认为妖蛮是最高贵的种族,背叛人族,为妖蛮效力的文人。 沈晚舟天资仅次于四大才子。 做进士之前,亦是逆种文人刺杀名单上名列前茅的重点目标。 针对沈晚舟的刺杀诡计多端,层出不穷。 直到做了翰林,被移出刺杀名单,针对沈晚舟的刺杀才少了。 因为逆种文人文宫有变,最强者也不过勉力与进士抗衡,无力刺杀翰林。 沈晚舟深知逆种文人的可恶,甚至能够如此迅速地晋升,不乏逆种文人死亡威胁的“功劳”。 可沈晚舟还是那句话:“墨州小王羲之被暗杀之时,已是进士。即便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苏小小如今只是个童生,童生还上不了逆种文人的刺杀名单。” “但愿吧。”中年大学士叹了一口气,这样说着,表情却已经给苏小小判了死刑。 苏小小只是一个童生,童生的能力是明眸夜视,不具备攻击力。 如今《侠客行》才气大涨,就是说苏小小跟逆种文人已对上了。 逆种文人对童生,就是一击必杀,周边的府衙根本赶不及相救。 去得早些,还能收个囫囵尸首。 去的晚了,只怕尸首都收不全乎。 逆种文人崇拜妖蛮,以形似妖蛮为荣。 常有熊脸狼尾虎腿豹爪者,还学妖蛮吃人。 想到这里,中年大学士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侠客行》是苏小小的起点,却不想是终点,因为这个小姑娘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苏小小本想移开视线。 可草丛里的男人实在是太难以忽视了。 注意到苏小小的异状,宋清池也随之向窗外看去。 看清远处山坡草丛里的人影,尤其是看清对方的灰尾和毛手,宋清池面色微变。 “逆种文人?宋山,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大余府。” “是。”宋山是宋家的家丁,训练有素。 当即抬手扬鞭,皮鞭在空中甩出两声重响,并驱的骏马扬蹄,拉着马车狂奔起来。 马车的速度很快,官道平坦,宋家的马车减震也好,却也不免颠簸。 “逆种文人?”苏小小随着马车颠簸而颠簸,问宋清池。 宋清池点头:“我二哥游学诸国,曾给我写信,说有一些文人,信奉妖蛮血统高贵,为妖蛮驱使,屠杀人族,被称为逆种文人。逆种文人文宫有异,各大城池都有圣院庇护,他们进不了城镇,即便勉强进去了,官府也可以凭借官印随时将之轻易诛杀。所以常埋伏于城郊,对目标实施刺杀计划。” 苏小小震惊了,她虽然穿越的时间不长,但已能够感觉这个世界的反妖之心有多么强烈。 就连她稍微表达一点反战和主和的意思,都可能成为他人攻伐的由头。 苏小小不能想象,竟有文人会帮着妖蛮猎杀同族。 曲红棠,哦,轩辕狗剩比苏小小还吃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苏小小平衡了,不仅仅是刚刚穿越的她,土生土长的轩辕狗剩也不知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宋清池道。 “你怎么确定他是逆种文人?”苏小小问。 “他?什么他?”轩辕狗剩没有童生的明眸夜视,顺着苏小小和宋清池的视线看去,只看见一座覆盖青草的缓坡,“哪儿有什么人?是不是你们看错了?” 宋清池只道:“逆种文人为妖蛮做事,每做成一些事,就能够从效力的妖蛮那里获得替换肢体的机会作为奖励。他们通常从没有的器官开始更换,例如尾巴,翅膀,然后是不太重要的器官,如指甲,毛发,最后才会替换四肢躯干。因为本身没有或者并不重要的器官,换失败了可以直接舍弃,四肢躯干换失败却是会丧命的,即使留住性命,等到下一次替换机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期间没有手脚太不方便了。” 苏小小:“……” 因为宋清池的一席话既科学又魔幻,苏小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宋清池继续道:“你看山上的男人有尾巴和毛发,说明他是刚开始替换器官的逆种文人。” “是冲着我们来的?”苏小小又问。 宋清池却又摇头:“逆种文人的文位不高,没有进士以上的文人会选择成为逆种文人,却自视甚高,只刺杀有名望有前途的年轻文人。他们有一个刺杀名单,上面罗列了刺杀目标,基本都是举人以上,寥寥几个秀才都是不世奇才,从未听闻有童生能够上刺杀名单的。” 第33章 逆种文人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听出了宋清池的言下之意:“我们都只是童生,按理还上不了刺杀名单,不配做刺杀目标。” “一部分文人以登上刺杀名单为荣,因为那意味着他们至少有秀才文位,而且年轻有名望又有前途,”宋清池点头,“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快赶到大余府,万一逆种文人想着来都来了,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顺手干掉我们,他换过尾巴,至少是妖兵级的逆种文人,我们两个童生毫无神算。” 苏小小总算明白为何宋清池看上去有些担心,但不很是担心,却又吩咐宋山快行。 原来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我们离大余府还有多远?”苏小小问。 “一百二十里,”宋清池顿了顿,“全力跑马,半个时辰可至。” 半个时辰,那就是一个小时。 说长不长,说短也足够他们死上百来次的时间。 话音未落,宋清池面色一凛,继而目光一寒:“坏了,他冲着我们来了!” 来了?苏小小回头,果然在最初的草丛里已经看不见男人的身影了。 苏小小赶紧四下张望,很快发现了奔跑的男人。 “好快!” 男人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双手双脚交替,在绿草上疾驰。 目之所及,快如闪电。 若非苏小小有明眸夜视,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觉得草上飘过一道残影。 “不好,它想绕到马车前面拦截我们。” 男人的速度很快,即使宋山已经全力策马,男人和马车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不断缩短。 到了距离马车只有十余步的距离,男人一个起跳,向着马车腾身纵跃。 眼看着就要将宋家的骏马撕裂于爪下。 啪! 苏小小劈手抢过家丁手中马鞭,对着男人的爪子就是一鞭。 是的,爪子,男人的手已经不能称为手,而是动物一般的利爪。 腾空而起时,尖利的甲面闪着森森寒光,能够轻易撕裂猎物的肚皮。 男人极为狡猾,他这一爪子是照着马去的。 马是马车的动力,把马杀了,马车上的人只能靠两条腿跑,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苏小小自然不能叫他得逞,所以一鞭子抽向男人的爪子。 马鞭破空,男人被迫收手。 没能杀掉马匹,男人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反手揪住了鞭尾,狠狠一拽。 苏小小险些被拽得跌落马车。 危险时分,只能松手,任由男人抢走了鞭子。 “吼,”男人堪堪擦着疾驰的马车落在官道上,他四肢着地,溅起轻尘,然后才直立起来,将手中的马鞭狠狠地丢到一旁,五官平庸的长相因为狞笑而异常邪恶,“小贱人好胆,等我抓到你我就把你骨头渣子都嚼碎了,虽然只是童生,勉强也可以增长我的修为。” 逆种文人文宫有异,能够如同妖蛮一样服食文人血肉增长功力。 同样,人族也会使用妖蛮骨血制作文宝,增强自己的攻击力。 马车上的几人看着男人,都是目露惊骇。 没有了草木的掩饰,男人的形貌更加清晰地暴露在视线中。 他还有着人类的外形,尤其是脸,完全是普通的人类青年的样子。 但十指如钩,覆盖着利爪和毛发,身后还有一条摇晃的灰色大尾。 苏小小和宋清池之前就看见了男人的尾巴和爪子。 轩辕狗剩却是刚看清楚,吓得大叫:“这是什么?狗尾巴,是狗妖怪!” 男人大怒:“狼,老子是狼!” 语罢,男人又照着马车冲了过来。 男人手脚交替,几个起落,就缩短了马蹄奋力奔跑拉开的一点距离。 眼看着男人又是腾空跃起,可苏小小的手里已没有马鞭。 “坐稳了!” 宋清池大喊一声,随即抽出一根插销。 宋家马车的车顶是通过插销固定在车板上的,当宋清池抽出插销,车顶就剥落了。 苏小小只觉得一道劲风,原本四合在四周的车顶跌飞出去,正好撞在扑上来的男人身上。 哐!半空中的男人根本无法躲闪,被飞出去的车顶拍个正着。 当当——车顶跟男人的身影纠缠着越滚越远,不断发出破裂的声音。 呼——呼——没有了车顶负重,马车跑得更快了,疾驰的风在耳畔呼啸。 咚咚咚咚,苏小小心脏剧烈跳动,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两度生死一线又两度化险为夷,做梦一样。 马车上的四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沉默地望着车后的路,仿佛有所预感般地望着。 刚才的一击,足以使健壮的普通男人半天爬不起来。 可那不是健壮的普通男人,是逆种文人。 啪!仿佛是回应四人的预感,男人挣脱了纠缠的车顶。 从破裂的车顶中腾空而起,男人踩着碎裂的木块,再一次朝着马车追来。 “来了,那个狗妖怪又追上来了,”轩辕狗剩用变调的声音喊道,“怎么办,你们快想想办法!” 苏小小和宋清池看见了,他们都有明眸夜视,甚至比轩辕狗剩看得更加清楚。 跟仓促到来不及反应的前两次不同,这一次,他们清晰地看见男人由远及近,一张满是擦伤的脸上都是狰狞的狠意:“狼,都说了老子是狼!老子撕了你们!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很明显,两次反击彻底激怒了他。 童生才气不足,较普通人不过略微身体强健一些。 尤其苏小小和宋清池当上童生的时日尚短,面对逆种文人本该毫无还击之力。 可两人不仅没有被立撕于爪下,还利用马鞭和车顶将他搞得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男人下定决心,就算单单只为了不让别人知晓他今日的狼狈,马车上的四个人都得死! 看着男人凶狠的表情,苏小小也知道双方势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已用童生印向文院求援,救援一刻即至。”苏小小朗声道。 苏小小这话是说给车后的逆种文人听的,也是说给车上的另外三人听的。 此言一出,逆种文人依旧紧追不舍,表情却没了狂妄恣肆。 车上三人反之,眼中都燃起了生的希望。 第34章 金声玉振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宋山,”苏小小吩咐家丁,“你专心驾马,不准停留,就算是你死了,只要马没有死,就不能停。” “是。”宋山脸色发白,双手却紧握缰绳,操控着马儿夺命狂奔,不敢有丝毫懈怠。 “狗剩,”苏小小继续吩咐,“车上的东西,能拿的你尽量抓在手中,逆种文人扑上来,你就砸他。” 轩辕狗剩楞了一下才意识到叫的是自己,也不敢表露不满,忙抓了些匣子在手里。 “宋清池,”苏小小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将童生剑抽了出来,“你听着,我们都是童生,无法使用战诗。至少要秀才文位,才能使用战诗。但多个童生齐念战诗,可能产生金声玉振,亦有退敌之效。救援一刻钟便至,只要金声玉振能够坚持一刻钟,我们就能活。” 方才,宋清池松了车顶拍飞逆种文人,可谓当机立断。 现在,坐在光秃秃的车板上,被呼啸的风卷着,与死亡擦肩的后怕才缓缓漫上来。 宋清池的心跳得很快,他不敢张嘴,怕心从嘴巴里跳出来。 看着旁边镇定自若的苏小小,宋清池咬牙,他不能被一个女子比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十三岁的少年人慢慢镇定下来。 童生受童生印和童生剑,才算是登记在册的童生。 童生印除了作为印章,给墨宝盖章之外,最大的作用是求援。 危急时刻,童生催动童生印,文院会有备用印与之响应,以此救援。 只是文院响应,确认方位,沿路赶来都需要时间,一刻钟只是理想时长。 给宋山和苏小小以希望,给逆种文人以震慑。 宋清池不会愚蠢到打破希望和震慑。 “金声玉振,你告诉我怎么做,我照做。” “先把剑拔出来。”苏小小道。 宋清池的童生剑就佩在腰间,闻言抽出。 童生剑只是凡铁,并非文宝,可亮白的剑刃锋利给了宋清池安全感。 我可以的,宋清池握住剑柄,暗自打气。 “跟着我念,”苏小小说着,闭目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宋清池一下听出这是出自《诗经》的《秦风·无衣》。 当即学着苏小小的样子闭目凝神,跟着道:“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念完,宋清池睁开一线眼帘,看向自己手中的童生剑,剑刃依旧雪白,什么反应都没有。 “别看,”苏小小明明没有睁眼,却准确预判宋清池的动作,“跟着我继续念。” 死马当活马医吧,宋清池再度闭上眼睛:“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金声玉振?”男人一眼就看出了苏小小的盘算,丝毫不惧,反而大笑起来,“倒有些见识,竟然知道金声玉振。可惜,要使出金声玉振,至少要三名童生以上,获得文位超过三年,你们简直痴心……” 男人先前被车顶拍中,只是看似狼狈,其实除了脸上被碎木擦出的皮外伤,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所以他速度丝毫不减,一边大笑,一边很快追上马车。 宋山驭马满头是汗,依旧没能拉开距离。 眼看着男人就要攀上马车。 啪!一块砚台甩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浑不在意地甩开砚台,被击中的地方微红,并无大碍:“痴心……” 啪!又一块砚台甩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被砚台阻了阻,只是追势稍缓,依旧很快追了上来,但面露愠色:“痴心……” 啪!再一块砚台砸在男人的脸上。 第三次被砚台击中,男人大怒:“你们到底是带了多少块砚台!” “就三块砚台,已经用完了,”轩辕狗剩不无惋惜地道,不等男人得意,继而道,“还有别的。” 话音未落,什么墨条,镇纸,笔洗,甚至衣服鞋袜,轩辕狗剩都照着男人的面目倾泻而出。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尤其是男人往眼前一抹,抹下来一条裤衩子的时候。 男子气得吱哇乱叫,三下两下将裤衩子撕成布条:“贱人,贱人敢尔!”. “你们行不行啊?!”轩辕狗剩也大叫,不过是吓的。 车顶跌飞的时候,带得许多堆在车上的东西一起掉了下去。 留在车板上的东西本就不多,轩辕狗剩一通乱丢,更是所剩无几。 眼看着最后一块大饼糊在逆种文人脸上,气得对方吱哇怪叫目眦尽裂。 轩辕狗剩丢无可丢,终于扛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死定了,我们死定了,都怪你,苏小小,婉姐姐说你是丧门星,谁靠近你谁倒大霉,真是说对了,嘤嘤。” 宋清池的压力也很大,他强忍着睁开双眼的冲动,心里却不断想着。 不行吗?还不行吗?这个什么金声玉振,到底什么时候才行? 难不成他就要死在这里,闭着眼,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哈哈,我要挖出你们的心肝脾肺肾,当面吃干净,然后抠出你们的眼珠子,丢在地上当炮仗踩,。”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的双手和双脚有力交替,利爪抓击地面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 明知道男人是故意吓唬自己,宋清池还是忍不住为鲜血淋漓的画面浑身一颤。 旁边传来的苏小小镇定自若的声音,安抚着宋清池紧绷的神经。 让他在极端紧张之下,依旧没有停止颂念。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念到第三遍的时候,宋清池终于感觉到手中的长剑动了。 一股暖流,发自眉心,瞬间传递到手心。 又从手心传入了被握住的剑柄之中。 嗡——剑刃震颤,发出嗡鸣。 不仅仅是童生剑,宋清池听见苏小小念诗的声音,车轴滚动的声音,风掠过林间的声音,甚至轩辕狗剩哭泣的声音,都如同乐器被敲击般饱含乐律,声声悦耳。 “剑,在发光!”轩辕狗剩惊讶地叫道。 宋清池再也忍不住睁开眼睛。 他看见,手中的童生剑终于散发光芒,像才气文章做成般温暖的橙光。 这就是金声玉振? “继续念。”苏小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也是金玉振动一般。 第35章 水墨剑客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随着念诵,眉心的热流往手上越传越多,长剑的光芒也越来越盛。 宋清池的童生剑上的光芒和苏小小童生剑上的光芒呼应,逐渐汇成清辉。 “竟叫你们撞了大运,真的使出金声玉振,啊!啊——撕了你们,撕烂你们!” 几人闻之心中怡然的律动,逆种文人却听得龇牙咧嘴,表情痛苦且狰狞。 “去!”苏小小一声清喝,清辉朝着逆种文人激射而出。 轩辕狗剩看得连哭都忘记了,怔怔地盯着如同箭矢一般击向逆种文人的光芒。 噗!逆种文人根本无法躲闪,或者说无力躲闪,就被光芒结实击中。 整个人倒飞出去,比被车顶拍飞的时候还惨。 “中了!”轩辕狗剩兴奋得大叫,心下瞬间被狂喜取代,“苏小小,你还有两把刷子嘛!” 宋清池双膝一软,跪在了车板上。 方才的一击抽干了他浑身的才气,以至于站都站不住,但丝毫不妨碍他也是心中喜悦。 明眸夜视,他清楚地看见逆种文人被光芒击中,身上溅起血花。 逆种文人作恶多端,反杀逆种文人可是足堪夸耀的功绩。 若能带回逆种文人的尸身,向府衙请赏,甚至能够请下爵位。 虽然大概率只是“乡男”,但也超过大多数童生了。 为震慑逆种文人,府衙还会安排尸首巡街。 痛斥逆种罪行的同时,也会褒奖诛杀者。 届时名扬州府,岂不是因祸得福? “我们先去大余府,禀报府衙,或是汇同了文院的支援,请他们一起搜寻。” 苏小小又一次预判了宋清池的打算。 刚才一击虽然击中了逆种文人,但未必就是致命的。 要是逆种文人没死,被反杀的就是他们了。 宋清池也知道这个安排更加稳妥:“好。” 四人刚放下心,下一秒,又提到了嗓子眼。 “想走,没那么容易!” 伴随着一声断喝,逆种文人又追了上来。 苏小小清楚地看见他的肩头缺了一块,显然是被刚才的清辉所伤。 清辉直接削去了半拉肩头,只差一点就会伤到颈部命门。 他整个肩头鲜血淋漓,染红衣襟,却丝毫没有阻碍他的动作。 甚至因为愤怒和失血急需补给,逆种文人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靠近着马车。 “别停,狗妖怪又来了,”轩辕狗剩紧张得揪住了宋山的头发,“快跑快跑。” “别拽我头发,别拽!”宋山被拽得龇牙咧嘴,只能拽着缰绳让马夺命狂奔。 苏小小和宋清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闭目握紧手中长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一次,没有了轩辕狗剩的砚台拖延。 刚念出一句,就听见哐的一声,逆种文人已经跃上车板。 这逆种文人只是寻常的长相,寻常的身形,自重却非常重。 苏小小四人都站在车板前端,靠近骏马的位置,他跳上车板尾部,却将四人都压得一翘。 下一秒,身旁传来一声痛呼,继而一阵悉索。 苏小小睁开眼睛,正看见宋清池被逆种文人横臂一扫,连人带剑掉进了路边的草堆里。 独木不成林,剩苏小小一个人,使不出金声玉振,她索性睁眼看着逆种文人。 对上苏小小的目光,逆种文人眼神邪恶表情狰狞:“果然好胆色。” 话音未落,逆种文人闪电出手。 苏小小条件反射地以童生剑格挡。 到底只是凡铁,竟被逆种文人赤手摧断。 长毛大手穿过碎溅的刀片,一把扼住了苏小小的脖子。 哐当,苏小小手中剩余的半截长剑掉在了车板上。 逆种文人捏着苏小小的脖子,并不比捏一只鸡仔费劲。 “我改主意了,我还是会抠出你的眼睛,但不拿来踩炮仗了,我会泡在酒里。让你就这么看着我,一辈子,不,永生永世闭不上眼,瞑不了目……啊嗷!” 丢了断剑,苏小小反手扣住逆种文人的肩头。 苏小小抠着逆种文人的肩伤,手指还一个劲地往伤口里钻。 “贱人,我撕了你!” 逆种文人为清辉所伤,没有愈合的伤口一直在滴血,这一抠挖当场给抠废了。 只有单手能动,不好直接开膛破肚。 逆种文人怒喝着,索性将苏小小重重砸在车板上,再去开膛…… “去死!” 眼看着逆种文人扬起的爪子就要撕开砸在车板上动弹不得的苏小小的肚腹,宋山大叫着冲向逆种文人。 只负责御马的宋山,见苏小小命悬一线,再也不能坐视,丢开缰绳冲向逆种文人。 宋山抱住逆种文人的腰腹的时候,逆种文人的爪子也落在宋山的脊背上。 “啊!” 宋山惨叫,后背瞬间鲜血四溢。 宋山依旧没有松手,还借助一冲之力抱着逆种文人跌下车板。 尘土滚滚,只是这次纠缠着逆种文人的不再是木制的车顶,而是宋山的血肉之躯。 啪!逆种文人蹬开宋山,像之前蹬开碎裂的车顶一样。 四周炸开的不是木屑,而是宋山的血。 咚!马还在狂奔,但并不能阻止逆种文人又一次落在车板上。 苏小小趴在车板上,能够清楚地看见逆种文人的鞋子破了。 尖锐的爪子从鞋子的破洞伸出来,牢牢扎进木板里。 原来不仅仅是手,逆种文人的脚也改造成了爪子。 狼尾,四肢利爪,逆种文人看上去更没有人形了。 “你别过来!” 这个时候,轩辕狗剩竟然站在了苏小小的面前。 她面色苍白,身体颤抖,双手握着苏小小断裂的童生剑,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可是她坚定地挡在苏小小和逆种文人之间:“你别过来!” 逆种文人挑眉,露出疑惑又嘲讽的表情:“你以为自己挡得住我?一个剑都拿不稳的废物。” 轩辕狗剩咽了一口唾沫。 有了宋清池,宋山和苏小小的前车之鉴,只是站在逆种文人的面前,轩辕狗剩已经怕得牙齿打颤。 可是红衣的少女看着逆种文人,用发颤的声音坚定地道:“我或许拦不住你,但我一定会拦你。因为,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人得而诛之!” 第36章 人人得而诛之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人得而诛之。 语出《庄子·庚桑楚》,意为光天化日下做了坏事的人,任何人都可以杀死他。 “贱人找死!”逆种文人大怒,扬爪挥向轩辕狗剩。 而那爪间,还残留着刚刚重创宋山留下的血。 看着逆种文人手上的血污,苏小小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上粘腻,是抠挖逆种文人的伤口留下的血迹。 电光石火的刹那,苏小小用血在车板上快速写下——赵客缦胡缨。 妖蛮服食文人血肉,能够增长功力。 同样,人族也会使用妖蛮骨血制作文宝,增强自己的攻击力。 眼前的逆种文人不算正经妖蛮,又等级不高,血肉不如凤子龙孙的血肉管用。 但就像他说苏小小童生文位勉强可以让他增长修为一样。 苏小小用他的血来作诗,或许,勉强也够了。 苏小小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地板上铁画银钩,迅速构成第二句——吴钩霜雪明。 锵!是逆种文人挥开轩辕狗剩手中断剑的声音。 改造后的爪子,正面接触剑刃,竟发出金石敲击的脆响。 “啊!”轩辕狗剩发出小声的惊叫,害怕得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见此,逆种文人满面都是势在必得的狞笑,眼神邪恶,表情更加狰狞。 千钧一发,逆种文人的爪子已经触到轩辕狗剩的发包。 一柄长剑,救世主般格住了收割性命的爪子。 锵!剑刃摩擦利爪,又是金石敲击的脆响。 “这是,”逆种文人顺着格住自己爪子的长剑看去,一名头戴兜帽的健壮男子缓慢自空中凝形,衣摆似实还虚犹如墨染,逆种文人瞳孔一缩,震惊道,“水墨剑客!” 逆种文人在做逆种之前也是文人,知道人族历史。 圣人执笔于虚空绘就无数水墨楼阁,张口一吹,楼阁纷纷落在倒峰山上。 便是曲阜书院,也是日后的圣院。 可那是圣人,是圣院。 眼前的是什么?一个童生,一名女子。 童生文位,就能合两人之力做到金声玉振,更以一人之力召唤水墨刺客。 这是何等的惊才绝艳?日后又将是何等的前途无量? 电光石火的刹那,逆种文人看向苏小小的目光更加狠厉:“今日留你不得!” 谁留不得谁,还不一定呢! 苏小小咬牙,分秒必争,继续写下——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水墨剑客的胯下,出现了一匹银鞍白马。 马蹄哒哒,让水墨剑客得以与马车上的逆种文人并驾齐驱。 逆种文人试图催断剑客长剑。 过刚易折,童生剑就是如此。 水墨剑客的剑却是水墨锻铸,利且韧。 不仅没断,还差点反手削去逆种文人的一双爪子。 逆种文人双脚如钩,死死扣住车板,才用高难度下腰避其锋芒。 逆种文人并不恋战,擒贼擒王,只要杀了苏小小,这水墨剑客也会消弭于无形。 逆种文人绕开水墨剑客,一个旋身,利爪又抓向趴在地板上的苏小小。 水墨剑客腾身纵跃,跳上车板的同时,又一次用长剑劈开了逆种文人的爪子。 逆种文人不得不回身反击,两人瞬间缠斗在一处,锵锵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苏小小就在他们旁边的车板上,面不改色,心无旁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轩辕狗剩注视着奇异的画面,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这一幕实在是太离奇了。 逆种文人和水墨剑客拼死相搏,苏小小却趴在地上平静作诗。 不知道的,还以为逆种文人和水墨剑客友谊切磋,而苏小小在吟诗歌颂。 明明逆种文人的爪子数度逼近,若不是险之又险地被水墨剑客以长剑格开,苏小小早就是个死人了。 可苏小小的表情实在太冷静了,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命悬一线的惊慌。 轩辕狗剩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疑惑,她怎么可以那么冷静? 但不得不说,苏小小的冷静是有效的。 随着她冷静地写下诗文,水墨剑客变强了。 开始只勉强跟逆种文人打得平手的水墨剑客,不再只是格挡。 锵锵声依旧不绝于耳,却是长剑挑刺劈砍,逼得逆种文人步步倒退,不得不转攻为守。 危机远离,苏小小的诗写得更加从容——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明明该放心的,轩辕狗剩却觉得苏小小的脸色更难看了。 苏小小能够感觉到眉心涌出暖流,正随着诗篇不断涌进以血书写的文字里。 苏小小知道,那是才气。 当她和宋清池一起使用金声玉振的时候,就是这股暖流才气涌进童生剑,重创逆种文人。 此刻,比使出金声玉振更多的才气暖流,汹涌地冲向指尖,冲进以逆种文人鲜血写下的诗句中,澎湃到苏小小的心脏都隐隐作痛的地步。 轩辕狗剩捂着脑袋避着刀光剑影,紧张地蹲在苏小小旁边:“你没事吧?” 苏小小没理会轩辕狗剩,只是在车板上继续——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水墨剑客开始发光,他由水墨凝成,本是玄衣墨发。 此时,他的衣衫布鞋,他手中的长剑,都发出微光。 微光如同雾气般萦绕在剑客四周,还会随着长剑游曳在虚空中留下痕迹。 如墨入水,又如烟浸尘。 轩辕狗剩不由自主地张着嘴巴:“好漂亮!” 微光散开。 若是落在地上,车板上,苏小小和轩辕狗剩的身上,便如星辉般点点明灭。 若是落在逆种文人身上,却如烙铁一般,一烙就是个伤,烫得他上蹿下跳吱哇乱叫。 “贱人!贱人!啊啊啊,痛杀我了。” 苏小小充耳不闻,白着脸,继续在车板上写下——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何方大胆贼子,敢伤我大余府童生!”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断喝,声震寰宇。 “文院!”轩辕狗剩兴奋得直拽苏小小的衣袖,“肯定是文院的大人来救我们了。” 府文院院君白仁济,接到苏小小的求救后,迅速确认方位,踩着文宝赶来。 第37章 杀手组织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白仁济进士文位,有一幅名叫山河画卷的翰林文宝。 昔日孔圣人驾列国车,横扫妖蛮。 白仁济的山河画卷比不上,却也是日行千里的至宝,仅半刻钟的时间就赶到了。 若非苏小小遇险的地方刁钻,他以官印请动文院中供奉的文剑,瞬息即至,会来得更快。 童生印传讯并不详细,白仁济只知苏小小遇险,不知她因何遇险。 主要也是没想到一向自视甚高的逆种文人会刺杀一个小小的童生。 看清楚狼尾毛爪,白仁济倒吸了一口凉气:“逆种文人!” 待看清楚跟狼尾毛爪的逆种文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白仁济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水墨剑客!” 逆种文人刺杀童生已经够让人震惊了,这个童生还召唤出水墨剑客,就更惊世骇俗。 如此年少,如此成就! 假以时日,未来可期! 难怪逆种文人会一反常态刺杀童生,这是绞杀我人族的明日之星啊! 白仁济大怒:“竟敢毁我人族希望,找死!” 说着,白仁济绣口一张,就是先秦的荆轲歌,也是流传至今为数不多的战诗之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童生的技能只有明眸夜视。 秀才可以纸上谈兵,即脱离纸张使用战诗。 进士的唇枪舌剑,更直接以口舌为攻击的武器。 所以白仁济这句话一出口,直接天生异象,风卷残月,裹挟着刀子一般锋利的气浪向逆种文人袭去。 逆种文人早已心生退意。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不是恰巧碰上,来都来了,反正闲着。 他早知苏小小今天前往大余府,埋伏在这里,就是为了伏击苏小小。 但又跟白仁济猜测的绞杀人族新兴力量不同,他只是受雇而来。 逆种文人以扑灭人族星星之火为己任,日常刺杀少年英才。 为此,他们需要自负成败,还要自付食宿。 于是逆种文人中的一个商业奇才忽然想到,反正都要杀人,何不在杀人的同时顺便收点钱? 这个点子一出,迅速收到了其他逆种文人的响应。 他们建立了一个组织,杀手组织。 杀手组织并不是什么任务都接,他们筛选刺杀目标。 选的都是刺杀名单上的对象,真正地做到了杀人的同时顺便收点钱。 苏小小只是童生,并不在刺杀名单上。 但逆种文人恰好要经过大余府,同时,苏小小恰好离开了城镇。 苏小小又是今年诸国唯一的圣前童生,杀了她,对逆种文人而言是标志性的里程碑式的胜利。 最重要的是,还有钱拿。 于是,逆种文人接下了这个任务。 接下任务之初,逆种文人没想到苏小小这么难缠,更没想到自己可能会交代在这里。 开始的马鞭车顶,都不过是皮外伤,逆种文人觉得是自己大意了。 之后的金声玉振,逆种文人伤了肩膀,依旧觉得只是他们运气好。 水墨剑客的出现,却让逆种文人真正地感觉到了危机。 他被水墨吴钩划出横七竖八的伤,不是无所谓的皮肉伤,而是无法愈合不断流血的割裂伤。 落在苏小小身上安然无恙的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是瞬间炸开脓疮的剧毒。 本该一击即中的任务,竟生生拖得府院君亲临。 想活命,必须退。 思及此,逆种文人虚晃一爪,拼着挨了白仁济的唇枪舌剑,借势翻下车去。 白仁济是人未至声先至,此刻才驾着山河画卷落在车板上。 见逆种文人跑了,白仁济也没追,第一时间看向脚下。 这一眼,白仁济就被车板上血写的诗作吸引了。 其字铁画银钩,其势杀气十足,有些眼熟。 于是白仁济看了第二眼。 这不是先前学正拿回文院的镇国诗,为此还跟县院君打了一架。 白仁济一下子确认了眼前的少女的身份:“双甲圣前,苏小小?!” 白仁济咬牙,更加确定了:“该死的逆种文人,果然是来扼杀我人族星火的!” 白仁济不是一个人来的,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少年人亦有文宝,名为土河车,进士文宝,跟白仁济前后脚落在车板上。 少年人年纪不大,但游历诸国,知晓逆种文人的习惯,从不爱单打独斗,惯爱结队伏击。 所以逆种文人看似只有一人,看似处于劣势,少年人也没有追击,以防落入陷阱。 这也是白仁济没有追击的原因。 要是趁着他前去追击,叫逆种文人的同伙杀个回马枪,今天就白来了。 少年人注视着逆种文人离去的方向,听见白仁济的声音才低下头。 认出伏在地上的少女的脸,少年人面色一变:“小小!” 苏小小还在写——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白仁济也品出不对了。 苏小小只是童生,即便以妖血为墨,也很难压制妖兵级的逆种文人。 更何况召唤出水墨剑客。 除非……白仁济也是面色一变:“文胆!快,让她停下来,童生即有文胆乃天赋异禀得天独厚,可如果她再这么强行催动文胆,只怕文胆碎,文宫裂,文途尽毁。” 少年人锦衣玉冠,器宇轩昂,闻言一把抓向苏小小的手腕:“停下!” 一道弧光却弹开了少年的手掌。 妖蛮鲜血顺着少女素白的手指,在车板上留下侧锋如兰竹的字体——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轩辕狗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苏小小的脸色似乎更白了,白得近乎透明,跟着劝道:“小小,你别写了,文院的大人来了,我们都安全了。” 苏小小没有抬头,随着纤指勾画,风云变色。 白仁济这才意识到,天生异象,并不仅仅因为他的唇枪舌剑。 于是白仁济更加着急了。 圣前童生,双甲案首,诗出镇国,刹那文胆,引动风云。 就是四大才子中以诗词著称的那位,年少时也未有的成就。 假以时日,苏小小必然超越四大才子,成圣也就是指日可待。 此等千载难逢的少年英才,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毁在一个妖兵级逆种文人手里! 第38章 当头棒喝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一首陶圣的《归去来兮辞》,随着白仁济的唇枪舌剑,狠狠地砸在了苏小小的头上。 陶圣以田园诗著称,虽然没有战诗传扬,却有不少好文章存世。 尤其是这一首《归去来兮辞》,是当头棒喝的不二诗选。 进士使出的当头棒喝何其厉害。 轩辕狗剩听着,都觉得从先前的惶恐中缓了过来。 作为当头棒喝的目标,苏小小的目光也清明了一些。 她略略抬头,不再满目血色,而是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三人。 苏小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收缩,每收缩一下,都伴随着五脏六腑尖锐的刺痛。 似乎诗作完成汲取的不是她的才气,而是她血肉骨髓。 可她不能停,她想起宋清池,想起宋山。 如果不是他们,她早就死了。 如今她还活着,宋清池和宋山却生死未卜。 逆种文人必须死,因为—— “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人得而诛之!” 苏小小素手苍白,终于写下《侠客行》的最后一句——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白仁济盯着车板上的诗,久久说不出话来。 没有湖笔,没有徽墨,甚至作为载体的只是一块用来踩踏的木板,但毫无疑问。 这是一手漂亮得叫人难以忽视的字,仙风道骨,却铁骨铮铮。 这又是一首酣畅得叫人拍案叫绝的诗,杀气腾腾,刀光剑影。 写尽书生意气,写尽快意恩仇,又写尽了潇洒淡泊世上风流。 少女一腔少年侠气,竟当得起那句。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风云巨变,水墨剑客身上的微光更甚了。 如剑锋芒,映着青天白日,大放光明。 剑芒直击逆种文人而去,以白仁济进士的文位,也已经看不见逆种文人的身影,但他能够听见逆种文人受创濒死的惨叫,裹在翻卷的风里,遥遥而来。 杀死逆种文人之后,剑芒并没有消失,而是冲天而起。 四周黑下来,天上地下,只剩那一支光柱直冲云霄。 白仁济进士文位,识觉更胜旁人,很快意识到不是四周暗下来,而是剑芒太盛。 青天白日不能轻抑其锋,倒显得大放光明的天色暗了下来。 轩辕狗剩禁不住捂着脸:“好刺眼!” 咚!冲击云霄的光柱轰然炸开。 刚毅果决的钝响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呼——光柱炸开掀起了巨大的气浪,推着云海如潮水般向四周狂卷而去。 轩辕狗剩又抱住头,压着翻飞的长发:“好大的风!” 少年微微眯眼。 白仁济却是傲然地站着,仰望天空,露出感慨又欣慰的表情:“今日此地出生的婴孩有福了。” “院君!”少年看向白仁济,目光惊疑。 白仁济没有说话,只是在少年凝视中无声点头,算是肯定了少年的猜测。 少年的眼中没有了疑惑,却更加震惊了。 战诗?战诗!苏小小竟出了战诗! 传世战诗现世,搅动风云异象,经过战诗文气泽被的孩童,长大后会更擅长做边塞诗。 狂风持续了好一会儿,云气才丝丝缕缕散去,四周也恢复了光明。 轩辕狗剩放下手,望着天空,被光柱炸过的地方,又高又阔,一碧如洗。 轩辕狗剩站在这样的碧空之下,惊觉岁月静好,宛如重获新生。 这边岁月静好。 殊不知其他地方都炸开锅了。 大周王朝太史曹的太史令失手砸碎了手中的缠枝纹薄胎玉壶。 五官司晨心疼地捡起玉壶残片,凑到太史令身边低语:“干爹,您这是怎么了?” 太史令没有说话,嘴唇颤抖,整个人哆嗦起来。 司晨大惊,完了,这是羊癫疯发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司晨刚入太史曹不久,只是从九品。 叫太史令一句干爹,干爹若是倒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五官司晨忙给太史令顺气,却被太史令重重一推。 然后他就听见太史令用比他还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喊:“天佑大周,战诗现世,急禀圣人,速速速去!” 太史令连说三个速字,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急迫。 一群人跟着太史令,旋风般卷出太常所。 司晨坐在地上,目送着太史令的背影,表情怔怔。 好半天,司晨才从地上爬起来,也是兴奋至极:“天佑大周,天佑人族。” 战诗现世,大周王朝的国运直接涨了半尺,怎么能不令太常乃至整个大周王朝欣喜若狂? 另外一边,东海龙宫的龙王却是反手捏碎了以文人头骨制成的酒盏。 战诗现世,锋芒毕现。 龟丞相刚刚来报,一队巡逻的虾兵蟹将躲闪不及,当场死了十数万。 青丘山上也因为相同的原因,死了数百只刚成年的狐崽。 狐王气得胃口大开,又生啃了两条文人臂膀,龇着挂着肉丝的尖牙。 “查清楚,杀了他!” 大余府这边,白仁济载着苏小小,又在轩辕狗剩的指引下找到了宋清池和宋山,快速送进城镇。 四人除了轩辕狗剩,都受了不轻的伤。 他们初来乍到,还没有居所,暂时安顿在文院之中。 白仁济请来了大夫。 大夫给三个病人分别诊脉之后,叹气摇头:“怎么伤得这么重?” “你进来的时候,想必看见了院中的逆种文人的尸首,逆种文人为他们三人合力绞杀,他们三人的伤就是在绞杀逆种文人的时候留下的。”白仁济道。 大夫顿时咬牙:“该死的逆种文人,人族之耻,竟舍得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宋清池才十三岁,说是孩子一点都不过分。 “他们伤得如何,你尽管直言。”白仁济今日已足够震惊了,当下语调平静。 大夫先指着宋清池道:“这孩子折了臂骨,问题不大,他足够年轻,日后只是阴雨天气会有些酸痛。” 顿了顿,大夫看向宋山:“他浑身多处骨折,还伤了肺腑,生死端看今晚,过了今晚或者能活下去。但即便是活了,伤了脊椎,走路也困难了。” 最后,大夫看向苏小小:“她瞧着倒是没有外伤,但她气血两亏,心脏似本就有旧伤……” 轩辕狗剩福至心灵:“她原来养过一方宝砚,是用心头血养的。” 第39章 请叫我齐天大圣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大夫很吃惊:“心头血?” 轩辕狗剩点头,她听陶婉说的:“用心头血温养,其实就是每月取一碗心头血,把砚台泡在里面。那砚台被她养得很厉害,让她还没有参加锦绣县试就能够红袖添香了。” “此等秘法,耸人听闻,”大夫更加吃惊了,却又有些恍然,“难道她的脉摸起来如此虚弱无力,却又如此,如此……” 大夫连说了两个如此,依旧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蓬勃有力。”白仁济身边的锦衣少年接道。 轩辕狗剩大惑不解。 大夫和锦衣少年的话连在一起就是如此虚弱无力又如此蓬勃有力,这是什么意思? 白仁济却有些明白了,虚弱无力,因为放血放得气血两亏,蓬勃有力,因为养宝养出了红袖宝砚。 难怪能以童生文位生出文胆,男文位虽然只是童生,女文位却是红袖了。 只可惜,强行写出传世战诗,这文胆只怕废了,连带之后的文路也断了。 白仁济对苏小小的伤势心中有数,只问:“她性命无碍吧?” 大夫点头:“性命无碍的。” “那就好。” 大夫写下药方,白仁济让讲郎送大夫出去,顺便拿药。 不多时,学正大笑着走了进来:“院君,好消息啊,《侠客行》才气大涨,成传世战诗了。得亏我当机立断,现如今别说府文院了,就是州文院,有几个能如咱们一般,有战诗原本供奉在院中的……” 为免打扰了三个病人休养,白仁济悄悄地将学正叫出房间,叫到院子里,才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学正听得咬牙切齿:“该死的逆种文人,人族之耻!” 又惋惜叹气:“可惜了,苏小小,传世战诗!日后本该不逊于四大才子的。” 话音未落,知府喜滋滋地走了进来:“院君,听闻《侠客行》才气大涨,成传世战诗了。这是何等的盛事,又是何等的兴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你我的年报上如何虚心地填上一笔……” 白仁济顿了顿,又把跟学正说的事件经过又跟知府说了一遍。 知府听得咬牙切齿:“该死的逆种文人,人族之耻!” 又惋惜叹气:“可惜了,苏小小,传世战诗!日后本该不逊于四大才子的。” 话音未落,夏县县令钟周,踩着诗文旋风而至:“《侠客行》才气大涨,成传世战诗了,不行,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苏小小是夏县人,这原本还是该供奉在夏县……” 白仁济:“……” 不等白仁济回答,夏县县院君也来了:“兀那贼子,那天你趁我喝醉,抢了《侠客行》就跑,胜之不武。今天《侠客行》成了传世战诗,我们再战一场,决定原本的去留……” 白仁济:“……” 白仁济只能把跟学正和知府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钟周和县院君听得咬牙切齿:“该死的逆种文人,人族之耻!” 又惋惜叹气:“可惜了,苏小小,传世战诗!日后本该不逊于四大才子的。” 话音未落,文院主簿兴冲冲地跑进来:“听闻写出传世战诗的苏小小在院君这里,快让她出来,此诗必上《载道》,我与她商讨一下举荐事宜……” 白仁济:“……” …… 苏小小昏了过去,进入了竹林文宫。 昏迷之前,她隐约听见白仁济说她文胆碎,文宫裂,文途尽毁。 苏小小知道文宫裂是怎么回事。 每个文人的文宫都是建筑物,茅草屋,楼阁或者宫殿。 文宫裂就是这些建筑物出现裂痕,严重的直接垮塌,变成废墟。 文宫是储存知识的地方,文宫变成废墟的文人连以前知道的知识都会忘记,更别提再做文章。 所以白仁济才会那么紧张,文宫开裂的文人相当于废了。 可苏小小的文宫是一片蜿蜒在雾气中的没有尽头的竹林,竹林能怎么裂?雾气又能怎么裂? 进入竹林后,苏小小能够感觉到雾气滋养着心脏,没有那么痛了。 所以苏小小没有急着离开,等雾气滋养心脏,顺便熟悉文宫,为府试做准备。 凭着记忆,苏小小触碰了一片此前触碰过的竹叶。 竹叶在跟苏小小指尖触碰的瞬间炸成绿色的烟尘。 烟尘散开,白雾之后出现了一个身影。 苏小小看不清对方的脸,料想对方也是。 只见那身形颀长的身影左右逡巡一番,很快将目光落在了苏小小的身上:“是你啊!” 苏小小清了清嗓子,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你就是这么跟半圣说话的?” 对方沉默了片刻,语调带着些许兴味:“半圣?你吗?” 苏小小不动声色地自我审视了一番,如同星云又比星云更加浓郁的雾气,萦绕在没有尽头的竹林。 她就飘在这片如梦似幻的白雾的边缘,神秘,强大,最重要的是看不清脸,也听不出声音。 苏小小放下心,用更加高深莫测的声音回道:“不然呢?” 对方又沉默了,这一次比之前沉默得更久:“你是哪位半圣?” 齐国齐白,圣院王乾宁,无国界人士温长风,经典三选一。 苏小小选:“请叫我齐天大圣。” 对方沉默得更久了。 久到苏小小以为对方不会说话的时候:“不知这位齐天大圣,找我来有什么事。” 眼前的人一言一动,都明显没有县试时召唤的文人对待半圣的恭敬。 苏小小微微皱眉:“你是不是笑了?” “什么时候?”对方反问。 苏小小指出:“在你说‘这位齐天大圣’的时候。” “有吗?”对方再次反问。 “我都听见了。” 对方耸肩:“那就算有吧。” 换苏小小沉默了。 沉默半晌,苏小小忽然问道:“你才是半圣吧?” 县试之时,有文人说竹林文宫中有半圣的气息,苏小小也猜测过是不是她拉进来一位半圣。 现在想来,男人刚才那句“是你啊”,跟当时听见的那句“感慨”如出一辙。 没猜错的话,眼前的男人就是县试时拉进来的那位半圣。 温长风有些意外对方的敏锐,但也没有否认。 隔着氤氲的雾气,他能够看见飘荡在竹林边缘的身影,是个娉婷的少女。 少女随着拂过林间的清风一沉一浮,如梦似幻,如露似电。 他目光微沉:“你就是这么跟半圣说话的。” 第40章 书山,国首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你是哪位半圣?” “嗯,如果一定要称呼我的尊名,就叫我齐天大圣吧。” 声音温和,从容,彬彬有礼,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苏小小:“……” 说出去的话,这么快就回旋镖,也是苏小小没有料到的。 温长风不可抑制地笑了。 清朗的笑声在竹林中回荡,苏小小虽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却下意识地觉得对方年纪不大。 当然,也可能是个老顽童。 笑了一阵,温长风问起:“你知道书山吗?” 苏小小试图从字面去理解:“书堆成的山?” 温长风摇头,白雾里模糊的身影:“是圣地,不仅可以练‘文胆’,还可以得‘文心’的圣地。” 苏小小听白仁济提了文胆,并不详细知道是什么,文心就更没听过了。 “文胆是什么?文心又是什么?” “你知道玄幻修仙吗?”温长风反问。 修仙?这值得说道的可多了。 除了传统道教流派,网文里关于修仙的设定更是种类繁多,什么吃人流,杀妹证道流,克苏鲁流。 话到了嘴边,苏小小忽然福至心灵:“从炼气开始,筑基,结丹,元婴,化神,最后渡劫的修仙?” “嗯,”温长风肯定了苏小小的答案,“文胆,类似于金丹期的金丹,文心,则类似于元婴期的元婴。只是跟修仙略略不同,修仙有金丹即为金丹修士,有元婴即为元婴修士,文人却是有文胆方能考上举人,有文心方能考上进士。” 如果有文胆方可考取举人,苏小小的文胆碎了,就意味着她考不上举人了。 “你的意思是……” “书山淬炼文胆,或许有修复文胆的方法。” 苏小小心下一凛,对方果然看出她文胆碎了。 幸好对方并无恶意,甚至主动透露了修复文胆的方法。 “怎么样能进书山?”苏小小问。 “中了秀才,可进一次,中了举人,可进第二次,这就是寻常士子一生可进书山的次数。若是众圣世家,中了进士,可进第三次。哦,国首,国首也能进一次。” “国首?”苏小小又听见了一个没听过的名词。 “状元之上,是为国首,乃是十国文人之首。”温长风解释。 苏小小听到这里,才恍惚地跟原身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对上了。 状元年年有,国首不常有,就像案首年年有,而双甲圣前不常有,是一个道理。 国首太虚无缥缈了,苏小小又不是众圣世家,所以她一辈子也就秀才举人两次进入书山的机会。 不,如果找不到修复文胆的办法,压根考不上举人。 所以秀才是苏小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进入书山,寻找修复文胆的办法的机会。 “书山里面有什么?”苏小小抓紧机会问道。 “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进去过的人只记得自己登到了第几山第几阁,遇到什么见过什么都不记得。” “那修复文胆的办法在第几山第几阁?”苏小小又问。 “没人知道在哪里,甚至并不知道有没有。” 苏小小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所以如果我想要找到修复文胆的方法,就要尽可能地过更多的山,登更高的阁。” “好了,今天的聊天就到这里吧。” 温长风不置可否,单方面宣布了通话的结束。 苏小小又一次感觉到温长风的强大,其他人都是被动被拉入竹林文宫,要离开只能苏小小放他们走,温长风虽然也是被动地被拉入竹林文宫,却来去自如。 “修复文胆的方法吗?” 苏小小低喃着,也从竹林文宫退了出去。 比起修复文胆考上举人,府试才是摆在面前的当务之急。 毕竟苏文杰还在牢里等着苏小小救。 “你醒了!” 苏小小刚睁开眼,就听见轩辕狗剩兴奋的声音。 “苏小小,你已经晕了一天一夜,可算是醒了。我听婉姐姐说了就知道你是丧门星,可我没有想到,你这个人狠起来连自己都刑克!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就这么把自己克死了!” 晕了一天一夜?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而且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了。 丧门星?这话轩辕狗剩不是头一回说了。 算上县试结束在文院外面一回,遇到逆种文人一回,加上这回,统共三回了。 看来轩辕狗剩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或者说陶婉很在意这件事。 莫名的,苏小小想起俞氏提及国公府偷换两家孩子的原因——陶婉与国公府八字不合。 苏小小坐起来:“宋清池和宋山呢?” “宋清池昨天下午就醒了,宋山今天早上也醒了。”旁边传来清朗的少年声。 苏小小循声望去,这才注意到房间里除了轩辕狗剩,还有个锦衣玉冠的少年。 “怎么?”少年对上苏小小的目光,“离了盛京,就连人也不肯叫了?” 苏小小认出这是文院来援的两人之一。 少年十八九岁,跟苏文杰的年纪相仿。 但跟相貌堂堂但朴实无华的苏文杰不同,少年容貌俊秀,锦衣华服,玉冠环佩,十分清贵。 雨过天青色的缎面直裾,领口袖口缀着蜀锦,还滚了一圈毛边。 雪白的毛针拥着少年人俊秀的面庞,月华白鹤一般出尘。 见苏小小久久不语,少年略略挑眉,轻哼了一声:“嗯?” 苏小小终于在原身不完整的记忆里找到了对方的身份,识趣低头:“五哥。” 少年又哼了一声:“算你没有忘本。” “五哥?”轩辕狗剩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是苏小小的哥哥?你们是兄妹?” 原身的确叫了对方十几年的五哥,但严格说起来,对方跟原身并不是兄妹,跟陶婉才是。 国公夫人多子多福,共育有六儿两女。 五子陶玉磬夹在两个女儿中间出生,正是面前的少年。 陶玉磬看向轩辕狗剩,眉目平和,表情淡然全然没有面对苏小小时的恣肆,一言一动俱是公府少爷的矜贵持重:“曲姑娘,我想单独跟我妹妹说两句。” 望着陶玉磬,轩辕狗剩的脸红了,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出去。” 第41章 难道没有血缘,情谊就都不作数了?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目送着轩辕狗剩走出房间,从外面拉上了门。 陶玉磬表情责难地转向苏小小:“说说吧。” “五哥要我说什么?”苏小小不明所以。 陶玉磬却当苏小小是装傻,又冷哼了一声:“为什么执意离开盛京?我回盛京时你已经离开了公府。你若是照顾好自己也就罢了,你可知道,我见你趴在车板上,满身满手的血,我以为你死了!” 听出陶玉磬的关切,苏小小利落滑跪:“累五哥担心,我错了。” 听见苏小小干脆认错,陶玉磬倒愣了一下。 原身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脾气倔,嘴巴硬。 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陶玉磬时常劝原身,慧极必伤强极必辱,小姑娘不好太过要强。 如今苏小小服软,陶玉磬心里却又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兄妹俩一时无话,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还是苏小小率先打破沉默:“五哥是专程来找我,还是路过?” “是母亲不放心,我一回盛京,就听她说你怒摔了宝砚,就那么病着执意离开了公府。到没到地方,地方怎么样,也不捎信回去说一声。恰好我外出游学,便让我绕路来看一眼。” 陶玉磬言辞委婉,还推脱给了国公夫人,苏小小却听出,他们都是记挂原身的。 可惜原身到了夏县就一病不起,自然不会捎信,后面更是一命呜呼了。 苏小小想了想:“多谢国公夫人关心,我刚到夏县时病了,人病得昏昏沉沉,所以没来得及去信。后面又发生了许多事情,事情一多,便将捎信的事情忘记了。” “病了?现在可好些了?”陶玉磬关切地问。 苏小小点头:“好多了。” “发生了什么事?”陶玉磬又问。 “嗯?” “你不是说发生了许多事情,所以才没有给家里去信,说与我听,我也好说与母亲。她一直念叨,国公府养了你十几年,这一走竟是音信全无。难道没有血缘,情谊就都不作数了?” 苏小小沉默了好一会儿,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对陶玉磬和盘托出。 陶玉磬微微皱眉:“杜子腾?谁家子弟?京中有这么号人?” “他自称名门杜家,”苏小小道,“依我看,一个贡生,即便真是杜家的,也就是旁系宗亲。” 陶玉磬恍然大悟:“杜家?杜孔归!左相势大,的确是鸡犬升天。” 苏小小叹了一口气:“苏家兄长因我入狱,我不能坐视不理。” 陶玉磬点头:“你作何打算?” “我打算参加三月后的府考,考取同年秀才。杜子腾贡生文位,位同秀才,便能说出打死了人也不过赔钱了事的话,我考了正经八百的秀才,打死他,也不过是赔钱了事罢了。” “好,就按你的法子办,”陶玉磬轻笑一声,宽慰道,“你放心,左相势大,我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事情闹大了,杜孔归也要掂量掂量值不值当为了个死了的浪荡子跟国公府交恶。” 苏小小直接道谢:“多谢五哥。” 跟别的靠祖荫的勋爵人家不同,国公府是盛京城中难得的满门英才的府邸。 到了苏小小这一辈,更是人才辈出。 就拿眼前的陶玉磬来说。 陶玉磬师从大儒李春秋,三岁开蒙,八岁钻研经义,十二岁参加县试,以案首身份考取童生。 陶玉磬只做了短短三月的童生,就创出了金声玉振,一举打破了童生毫无一战之力的历史。 是的,金声玉振是陶玉磬所创。 这也是苏小小在原身的记忆中找到使用金声玉振的方法的原因。 三月后,陶玉磬考取同年秀才,后又考取同年举人,都是第一名,连中三元。 若非次年的京试因故缺席,恐怕会状元及第考进殿试。 之后陶玉磬暂停科举,游学诸国,很快闯出了揽月公子的名头。 千年不战之约解除之后,人族发现自己面对妖蛮入侵多有不逮之时。 为锻炼人族新锐,诸国除开设除妖实践课程外,还大肆鼓励士子游学。 为此创建了游侠榜,许多成名的大儒大学士年少时都在游侠榜上名列前茅。 陶玉磬游学之时,只有举人文位,却比一些进士排名还高,那些进士还心服口服。 因为陶玉磬的确厉害,参与的围剿大大小小,未尝败绩,皆有斩获。 正因为陶玉磬本身出类拔萃,所以轻易地接受了苏小小考取双甲圣前的事实。 “只是你的文胆……” 陶玉磬有些迟疑,似乎在斟酌如何告诉苏小小她文胆碎裂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文胆碎了,”苏小小却很干脆,“没有文胆考不了举人,但不影响考秀才,当前我的重心是考取秀才,救出苏家兄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来日方长,”陶玉磬松了一口气,“文胆未必没有修复的方法,回头我问问老师,也写信给其他人。” 苏小小再次道谢:“多谢五哥。” “同五哥还客气什么?只是经此一事,逆种文人势必会派人伺机刺杀,甚至妖蛮都会有所异动。你不可随意离开城镇,城镇有圣院庇护,圣威之下,妖蛮无可遁形,安全倒能够得到保障。”陶玉磬叮嘱道。 “好的,五哥。”苏小小应下。 说话间,府学正走到门口:“陶公子,不知可有闲暇,院君有些事与你商谈。” 陶玉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小小。 “我没事了,”苏小小主动道,“五哥你去吧。” 陶玉磬这才站起,他生得温润,雪色毛针拥着俊颜,白鹤月华一般出尘:“你好生休息,我很快回来。” 陶玉磬前脚走出去,轩辕狗剩后脚就摸了进来。 “陶公子,真是你哥?”轩辕狗剩期期艾艾地摸到苏小小的床边。。 苏小小点头:“原在盛京的国公府里,我唤他一声五哥。” 轩辕狗剩眼神一喜,表情越发期期艾艾了:“你原来说让我嫁给你哥的事情还作数吧?” 苏小小看着轩辕狗剩晕红的脸,足足看了三秒,才意识到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哎呀,”轩辕狗剩对上苏小小的目光,一扭身子,难得地做出女儿态,“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反正都是你哥,这个哥那个哥的有什么区别,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苏小小面无表情,从容不迫。 “首先,我从没说过嫁给我哥,是给我哥当通房,没名没分的那种。” “其次,既然这个哥那个哥没有区别,还是说给我苏家兄长好。” “最后,我是跟曲红棠打的赌,你是谁,你是轩辕狗剩。” 第42章 胶柱鼓瑟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这边陶玉磬出了房间,跟着府学正到了白仁济办公的厅堂。 府学正站在门口:“陶公子请进,院君在里面等你。” “有劳学正。”陶玉磬谢过府学正,抬腿迈过了门槛。 厅堂是白仁济在府文院办公所用的单独值房。 此刻,房间里除了府院君白仁济,还有夏县县令钟周。 陶玉磬心有所感,与两人见礼:“学生见过白院君钟县令,不知两位大人寻我何事?” 白仁济坐主位,钟周坐侧位,两人都是稳坐不动,坦然受了陶玉磬的礼。 “玉磬,你坐,”白仁济先安排陶玉磬坐下,才看向钟周,“你来说。” 钟周点头,开门见山:“盛京杜家来人,诉苏小小杀杜子腾案,要求尽快将嫌犯逮捕归案。” 杜子腾强纳不成,被苏小小反杀,陶玉磬刚刚听苏小小说了,并不吃惊。 但令他疑惑的是,按照苏小小的说法,钟周应该会为她尽力遮掩。 如今官府之间通讯虽然已有转瞬即至的“鸿雁传书”,但用驿站快马也不违反规制。 如果钟周真的帮苏小小拖延,以驿站快马层层上报,拖上三五个月不成问题。 何至于这才几日,京中杜家就来人了? 陶玉磬心下有疑问,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杜家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钟周看向白仁济,白仁济微微点头。 钟周方开口:“这正是我二人请揽月公子来此的原因。” 文院和文官并称各国三大体系之二。 在县府之中,文院院君的地位略次于县令或知府。 州及州以上,文院院君官位与州牧等同,文位往往超过,所以整体地位超过州牧。 陶玉磬虽有揽月之名,有举人文位,到底既未在文院任职,也未有文官官职。 钟周如此称呼,是尊重国公府五公子的身份,也是表示亲厚。 意在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以文位官位,而是以私人的身份。 陶玉磬听出钟周的意思:“有劳大人告知,学生洗耳恭听。” “来的杜家人说,杜子腾死讯的是国公府上派人告知他们的。” 电光石火的刹那,陶玉磬已经明白了钟周未尽的话中许多言下之意。 难怪杜家的人来得如此之快。 竟然是从国公府内传出的消息。 国公府与夏县苏家抱错女婴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国公府在此刻给杜家递消息,说苏小小杀了人,杜家难免臆测国公府想借他们的手斩草除根。 两家女婴抱错的事情扑朔迷离,外人并不知晓内情。 只要将苏小小钉死在草菅人命的耻辱柱上,自然全是苏家居心不良。 届时案子判下来,无论苏小小是秋后问斩还是充军发配,都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杜家跑得如此快,是给国公府献殷勤来的。 便连面前的钟周和白仁济也不免作此想法,不然不会在交底前数度面面相觑。 若非钟周机缘巧合地跟苏小小拴在了一条绳上。 若非苏小小写出镇国诗反杀逆种文人,引得万众甚至妖蛮瞩目。 若非自己恰好赶到大余府,与苏小小相见,又对苏小小表现出了关怀备至。 这三点差上哪一点,只怕苏小小都难逃牢狱之灾,甚至杀身之祸。 以国公府名义给杜家传讯的人显然想置苏小小于死地。 陶玉磬心中大怒,面上却不显。 揽月公子容貌出尘,笑起来更是温润得很:“苏小小自小生活在国公府里,想必两位大人有所耳闻。” 钟周和白仁济点头。 “府中兄弟姊妹众多,各个性情不同。外人都道我大哥克己复礼,殊不知我这个四妹更青出于蓝。她原有一方宝砚,是以心头血养成,她决定养砚之时年纪尚小,刚刚记事。我大哥不同意,她却执意要养,我大哥气狠了,又奈何她不得,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胶柱鼓瑟。” 胶柱鼓瑟,语出司马迁《史记》,意为用胶把柱黏住弹瑟,比喻拘泥固执而不知变通。 钟周和白仁济面面相觑。 现在是什么适合追忆往昔的时候吗? 陶玉磬话锋一转:“约莫是一月前,得知与国公府抱错,苏小小执意离开盛京,走之前还砸碎养了十几年的宝砚。我大哥说起这个,又气得狠了,一直说她小小年纪,胶柱鼓瑟。” 钟周和白仁济没有说话,眼中却闪过讶色。 国公府子女众多,年岁差距也大。 行五的陶玉磬年方十八,没有入仕。 公府嫡子陶玉源却已年近天命,早入朝多年,近两年更是接任文相最有力的人选。 陶玉源性格刚直,以克己复礼敢言敢谏著称。 朝堂之上,以左相杜孔归为首的主和派势大。 主战派节节败退,方有年前大军簋山关的大败。 也因此,陶玉源才会成为继任文相的最有力人选。 主战派寄望于推选出一位态度强硬的文相,带领他们与杜孔归分庭抗礼。 “能够因为胶柱鼓瑟,将我大哥气到这种地步,苏小小恐怕是第一人了。” 最后,陶玉磬给出结论:“我大哥那个人,日子过得无趣得紧,苏小小能将他气得跳脚,勉强算是难得的趣事。我们几兄弟一致觉得,绝不叫人夺了我大哥唯一的爱好,两位大人可明白?” 被人气得跳脚算个哪门子的趣事? 虽然能够把克己复礼如陶玉源逼得说出胶柱鼓瑟四个字,的确是挺有趣的。 但是显然,陶玉磬这一番话,并不仅仅是同钟周和白仁济说一桩趣事那么简单。 而是在表明国公府对这件事的态度。 苏小小的案子,如果是国公府授意,杜家施行,那么将是主战主和派难得的统一战线众志成城。 权势倾轧之下,苏小小必然尸骨无存。 陶玉磬这一番话就是要告诉钟周和白仁济。 国公府的人克己复礼,堪称胶柱鼓瑟,不会跟主和一派合作,更不会与之同流合污。 苏小小,国公府保定了! 听陶玉磬说了这么多,白仁济自然也要有所表示:“苏小小虽非国公府的骨血,却只因义愤,便摔了心头血温养多年的宝砚,当真有陶家宁为玉碎的风骨。” 钟周也道:“苏小小先考取双甲圣前在前,写出传世战诗在后,更以童生文位斩杀逆种文人,展我大周风采,她的诗作不日更会在《载道》上刊登,为天下文人瞻仰。此等百年不遇之才,断不能因为一个罪有应得的浪荡纨绔,而有丝毫损伤。” 陶玉磬点头:“消息由国公府递出一事,或有什么误会。不知杜家的人现在何处,我想当面见见。” 第43章 春分文会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在文院又住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便搬进了陶玉磬为她采买的小院。 小院砖瓦夯实,靠近文院,方便苏小小日后进学,三进的院落幽静,适合静心读书。 这小院已挂售了一段时间,牙人将屋内外打扫得十分干净,苏小小直接就能入住。 院中一时没有仆从,本以为至少几日的饭食需要从酒店订购。 没想到轩辕狗剩钻进厨房,不多时,红衣少女就利落地端出三菜一汤。 轩辕狗剩一边往桌子上摆放碗筷,一边道:“这屋子里什么都缺,中午咱们将就着凑合一顿。等我下午去采买一些,晚上给你们烧几个大菜,也算是乔迁宴了。” 陶玉磬在桌前坐下,却道:“曲姑娘的手艺,留着明日再尝,晚上需出去赴宴。” “什么宴?”轩辕狗剩全不拿自己当外人,苏小小还没有开口,便顺口问道。 陶玉磬语调平常:“有个文会。” 苏小小知道陶玉磬反应为何如此平淡,只因为这个世界上文会实在是太多了。 季节更替有文会,下个雨下个雪有文会,商家开业有文会。 也是苏小小刚到大余府,又搬了新的住址,没有对外公布。 否则就以她双甲圣前的文位,邀请参加文会的请柬比雪花还多。 苏小小道:“县试刚过,这开的是春分文会?” “不错,”陶玉磬点头,季节更替皆有文会,季节更替撞上其他事情,文会则会稍微隆重一些,“其实中午就有文会,秀才文会,参与者多是秀才,少数有几位出名的童生。” 苏小小听出陶玉磬的言下之意:“晚间的是举人文会?” 陶玉磬点头:“秀才文会一般是诗会,因为秀才才气有限,古体诗易作,举人文会则多是词会。” 无论是秀才文会还是举人文会,无论是诗会还是词会,其目的都是为举办者扬名。 文会需得包场地,普通一点的包酒楼,好一些的包画舫,因大余府临江,最高等级的文会,会包上一条帆船至海上观潮,还要包酒水饭菜和陪侍,花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若非有利可图,谁会白白地办文会? 而能够邀请尽可能多尽可能有名的人参与文会,又是叫主办者极为长脸的事情。 陶玉磬作为国公府的五公子,揽月公子,自然收到了最高等级文会的请柬。 苏小小穿越以来,还没参加过文会:“五哥,能带我去吗?” 陶玉磬微微一笑:“我与你说起,正是想带你一道前往。你初来大余府,自该认识一些志同道合之士,免得日后在府文院求学,总是孤身一人。” 文人惯爱成群结队。 小如团体,战国四君子,吴中四士,建安七子。 大如结社,东林社,洞庭诗社,怡老会。 苏小小在夏县没有进县文院求学也就罢了,如今到了大余府,进府文院求学,若总是形单影只,被贴上孤僻不合群的标签,是会有损文名,进而影响到升迁的。 苏小小点头:“多谢五哥。” 轩辕狗剩连忙插嘴:“也带我去吧,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 陶玉磬却道:“文会不便带女子前往。” 轩辕狗剩当场出离了愤怒:“她不是女的吗?” 陶玉磬顺着轩辕狗剩的手指看向坐在旁边的苏小小。 苏小小顺着轩辕狗剩的手指看向自己。 兄妹俩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陶玉磬掌握了最终的解释权:“小小不一样。” 轩辕狗剩更愤怒了:“哪里不一样?是我有的她没有,还是她有的我没有。” “嗯,”陶玉磬字斟句酌,“小小是以读书人的身份参加,不是女子的身份。” “嗯,”苏小小出声补充,“我有双甲圣前的文位,你没有。” 轩辕狗剩:“……” 傍晚,陶玉磬和苏小小便坐马车出门了。 春至当日,开文会的地方很多,大余府可供八马并驰的主街上车水马龙。 足足行了一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春分,天色黑得早。 马车停在江畔,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天上一轮孤月,映着江中许许多多的大船。 大船吃水深,无法靠岸,都是仆从验过请柬之后,让小船将人送到大船上。 仆从所站的码头上挂着灯笼,融融烛光映着粼粼江水,和江边刚抽枝叶的垂柳。 岸上是如织的行人,有等待小船接送的文人,亦有叫卖的小贩。 春风拂过,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陶玉磬撩开车帘,先行下了马车。 站定在身下没急着走,而是转身抬手去接从车上下来的苏小小。 融融烛火落在陶玉磬拥着俊颜的雪色毛针上,也落在苏小小勒出一把纤腰的五彩织锦络子上,颜值超高的兄妹俩引得众人侧目,似乎连整条街都静了静,只听江水无声。 待苏小小下了车,陶玉磬很快放开了牵着她的手:“没想到大余府的江上夜景竟这般繁华,我游学诸国,海妖肆虐之地,附近的民众白日江边都不敢靠近。” 陶玉磬这话是肺腑之言。 妖蛮分为三种,山妖,沙妖和水妖。 其中水妖多为海妖,有夜间捕食的习性。 大余府所临的江面乃长江支流,有入海口。 这样的地方最易遭遇海妖侵袭,岸边行人于海妖就是行走的口粮。 大余府竟能夜游江,甚至扬帆入海,第二日去看海上日出,治安可圈可点。 陶玉磬将请柬递给岸边验看的仆从。 仆从看过之后,招来一艘小船,将两人送往大船。 一艘小船核坐十二人,挤一挤,二十人也不是坐不下。 岸边等的人多,苏小小乘坐的这艘船便坐了二十人。 小船上人坐得多,倒是减轻了岸边等待的压力,但又增加了新的问题。 整艘船只靠船尾艄公一柄独浆摆渡,二十个人的重量一压,速度自然就慢了。 “诸位举人老爷,你们上了大船也是欣赏月下江景,在小船上也是欣赏月下江景,小船离江面还近一些,更有一番情致,不妨多坐一会儿。”艄公安慰起船客,言语很是有度。 第44章 船工号子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不远处忽然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 这些接引的小船都是相同的规制,桅杆上挂着船帆。 没有江风,船帆耷拉着,只是摆设。 却在那一声低喝之后,本来落后于苏小小他们身后的一支小船,船帆鼓风,追了上来。 “谁?文会还没开始,这就提前较量上了?” 船上的人议论纷纷,苏小小听了两句,也明白了。 想必那艘船上有人不满意小船行得如此之慢,便用才气念动《诗经》。 原创诗词,如果不能为他人所用,即“传世”,便只有初次写成时能够生成异象。 如果不能当场原创出有异象的诗词,就只能沿用传世的古诗词。 这句“南山烈烈,飘风发发”就出自先秦的《诗经》。 所以见对方的小船驶上来,与自己的船并驾齐驱。 当即有人酸道:“有本事自做一首,两月后赛龙舟,我还投他一票。” 此言一出,顿时扼杀了其他人想要如法炮制,催动小船的心思。 要立刻做出一首才气足以产生异象催动小船的诗词,他们做不出。 即便做得出,也不会在此时做。 今日春分文会,必得等到上了大船,当着众人才做,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宣扬文名。 要念动《诗经》中的词句,不就要跟那人一样被人奚落了吗? 就在众人心思百转的时候,对方的船超过了他们。 船上的人朗笑道:“先行一步,诸位承让。” 同船的举人们面面相觑,皆有不服之色,却皆未轻举妄动。 正在苏小小犹豫着要不要来一首唐代李峤的《风》,挽回局面。 船尾的艄公出声:“诸位举人老爷,可愿听我给你们唱首号子?” 也算是缓解尴尬了,当即有举人道:“你唱吧。” 艄公清了清嗓子,开口:“天上落雨,地下湿呀。” 此时小船距大船还远,四周都是接引的小船,那大船漂与水天交接的江面,视线中也仿佛是小船一般。 岸上的人声和大船上的丝竹远远传来,更衬得艄公这一声清唱,炸雷一般。 不远的几艘小船,船上的举人们本来都探头望着那艘远去的小船,这下都转头来看着艄公。 艄公一边摇着独浆,一边中气十足的继续唱道:“黄丝蚂蚁,在搬家呀。” 苏小小顿时听出来,这是船工号子。 古时的船没有动力,激流险滩全靠纤夫拉纤。 撑船跟打铁磨豆腐一起被认为是最苦的三个行当,并称人生三苦。 “过路大人,不踩我呀。 为儿为女,才搬家呀。” 船工一生辛劳,似乎都在这苍凉的曲调中唱尽了。 仲春之月下,小船划过江面,艄公悠长的声音在江水上空回荡。 “穿恶浪哎踏险滩,船工一身都是胆,闯旋涡咯迎激流,水飞千里船似箭!” 话音未落,苏小小坐的小船如同箭一般射了出去。 那先前超过苏小小等人的举人眼睁睁看着船追上来,与他们的船持平,再狠狠地将他们甩在了身后。 一张脸先白后红,最后难看得发青。 他用《诗经》,艄公用船工号子,都是引用他人作品。 一个艄公竟驾船超过了他,可不是把他举人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吗? 船在艄公的驾驶下,很快停在了大船前。 船上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有几人慷慨解囊,给艄公给了赏银。 “唱得不错,咱们这船可是叫你扬眉吐气了。” 只有穷秀才,没有穷举人。 一旦考上举人,上赶着给举人送礼送钱,寄望对方做官后照顾自己的多得举不胜举。 虽然也谈不上多富有,毕竟举人的开支也大,参加文会,笔墨纸砚,还有文宝,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给艄公几两银子的赏银,那是极顺手的事情。 苏小小看得十分服气。 读书人掌握天地之力,可谁说别的行当就人人都输给每个读书人?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要小看了劳动人民的智慧。 陶玉磬也给了艄公一两银子的赏钱,却叮嘱道:“以后这样的事情少做。” 陶玉磬游学诸国,并非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子。 他明白艄公想多挣赏钱的小心思,却也不想他因此得罪了人。 艄公捧着银子连连点头:“多谢公子。” 陶玉磬领着苏小小登船。 上了甲板,苏小小仰头望着拥在璀璨烛火中的大船,感觉这不像一艘船,而是一座水上宫殿。 无他,实在是太大了。 七八层高的船舱,每一层都比陶玉磬给她买的那个三进的小院还大。 通明的灯火,将整艘大船如一盏明灯般金碧辉煌。 而这样的大船,竟然不只一艘。 陶玉磬说得对,这样的夜景太难得了。 水妖肆虐的地方,一艘大船就是一个涂满诱食剂还挂了高亮提醒灯的肉罐头。 狂暴的水妖会不顾一切地砸开甲板,疯狂地把里面的文人掏出来,塞进满是利齿的嘴里。 陶玉磬带着苏小小进了船舱,苏小小抬目一扫,才明白陶玉磬那句不便带女子真不是虚言。 “五哥,那是……?”苏小小用眼神示意一名被文人揽在怀里的举止妖娆的男子。 陶玉磬淡扫一眼:“小倌,也称像姑。” “像姑?” 陶玉磬点头,一边不紧不慢地上楼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顾名思义,像姑娘的意思。 大周风气开放,不禁嫖妓。官员只要不穿官服,也能喝花酒,只是不能留宿。 像姑是娼妓的一种,像女人的男人,跟妓女一样,可以在堂子里打茶位,也可以出堂子应局。请像姑要用局票,当红的像姑还要用专门的局票笺纸,很不好请。 男子读书识字的普遍较多,像姑也是男子,而且也不像妓女一样禁止留宿,像姑倒比妓女更受欢迎。 盛京城里,达官显贵们叫像姑应局,是极为风雅的事情。” 陶玉磬生得温润,行止出挑,他脊背挺拔地穿过觥筹交错,越发白鹤月华一般出尘。 从他的嘴里说出这些话,苏小小听着很违和。 但细想想,便又觉得没有那么违和了。 自古以来,文人雅士总与青楼名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读书人,若没有几个沦落风尘的妓女与他传唱一段桃色绯闻,似乎就不配称为文人骚客。 与妓女传唱桃色绯闻,也是文人最快的成名方式之一。 陶玉磬还说,官场上风气更甚。 苏小小既然要科考,无论是做文官还是入文院,日后都少不得要见到这些。 第45章 士族寒门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陶玉磬话说到这里,二人已到了二楼楼梯的拐角。 从这里,可以掠过一楼攒动的人头,看到刚刚进来的一楼门口。 陶玉磬用下颌示意:“你方才进来的时候可看见门口站着的手里拿核桃的人。” 这个苏小小倒没有注意:“不曾。” 陶玉磬又随意给苏小小指了几个。 还是陶玉磬眼尖,苏小小之前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经陶玉磬指点,又发现他们确实都握着核桃。 “这些都是南馆派来看守像姑的人,因今日人声鼎沸,所以他们都站在像姑近处,平素若是局子在酒楼,他们都是站在包厢外面。手里的核桃寻常不盘,到了点,便盘得核桃吱嘎吱嘎地响,像姑听见声音,就是到钟了,会立刻离开包厢,跟他们回南馆去。” 看来像姑也不都是自愿的,否则不会有这样严密的看守。 苏小小久久地注视着一名像姑,看得久了,那名像姑也看了过来。 像姑应局也是有讲究的,外罩男装,女服穿在里面。 若非涂脂抹面,举止妖娆,看上去跟男子无异。 可苏小小穿着女装,满船唯一的女装。 那像姑眼中闪过讶异至极的神色,然后玩味地轻扯了一下将他环在怀中的男子。 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循着像姑的示意看来,见了苏小小的打扮,也是眼神玩味。 待目光移到苏小小的旁边,落在陶玉磬的身上,玩味的眼神就变成了惊艳。 陶玉磬却早已收回目光,带着苏小小继续往上走。 三楼与一楼二楼结构相似,进门不远的小台上有数名乐工鼓乐吹笙。 过了小台,三楼的全貌就暴露在来客的眼中。 竹帘低垂,阑干掩映间,五十几名文人或站或坐。 有揽着像姑的,还有左右逢源的。 更多的谢绝了像姑,只是聚在一起清谈。 “玉磬!”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大声地跟陶玉磬打招呼。 厅内霎时一静,五十几个文人们齐刷刷地侧头看向陶玉磬,目光有好奇,有惊讶。 只因揽月公子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 就连乐工手中的动作都微微一滞,对着出现的兄妹投以打量的目光。 “玉磬,我刚同他们说起今夜请了揽月公子,你就到了。” 男子大笑着,阔步走向陶玉磬。 他比陶玉磬的年纪大一些,二十有余。 苏小小看他挂在腰间的印章,是一名进士。 男子的身后,有不少人跟了过来,同陶玉磬攀谈。 陶玉磬拱手,算是跟所有人打过招呼:“岑兄,各位。” 被称为岑兄的岑志正与陶玉磬见礼,然后看向陶玉磬身边的苏小小:“这位是?” “我妹妹。”陶玉磬顺口道。 岑志正顺势称呼:“陶小姐……” 苏小小道:“我姓苏。” 国公府和苏家抱错女婴的事情,只在夏县和盛京两地是炙手的热闻。 大余府不止一个夏县,尤其是县试刚过。 各县均有童生入府进学,随着童生而来的各地新闻层出不穷。 岑志正没往那方面想,听陶玉磬介绍苏小小是妹妹,便以为苏小小是陶玉磬的胞妹或堂妹。 听苏小小说自己姓苏不姓陶,又以为苏小小是陶玉磬的表妹。 岑志正从善如流地当场改了口:“原来是苏小姐。” 苏小小同岑志正见礼,亦同其他人见礼。 却有一人,忽然阴阳怪气:“揽月公子果然不同于我等庸人,竟带了女子赴会。” 不带女眷,是春分文会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通常主办者不说,其他人也不会不识趣地戳破。 岑志正作为本次文会的主办者,正准备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话不能这么说……” 那人顿时打断了岑志正:“怎么,难道这位苏姑娘竟在岑兄发出的请柬邀请之列?” 且不说春分文会不带女眷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即便岑志正有心帮陶玉磬,把邀请苏小小的名头认下来,可他刚才表现得压根就不认识苏小小,也就没有递过请柬之说了。 岑志正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场面顿时有些遇冷。 安静中,便听自始至终不卑不亢的陶玉磬从容不迫道:“我妹妹刚参加夏县的县试,侥幸得了案首。” 此言一出,场面更加安静了。 众人都没有说话,唯恐自己听得错了。 什么,眼前的女子参加县试,以案首的名次考取了童生文位?! 众人顺着陶玉磬的示意看去,果然在苏小小的腰间看见了她的童生印。 童生印材质寻常,苏小小又挂了络子,最重要的是谁都没想到她竟是个女童生,所以先前没有注意。 通过童生印确认了苏小小的身份,四周瞬间嘈杂起来。 有人说:“女童生?我大余府竟也出了女童生,看日后谁还敢说我青州学风不如南地江州。” 有人说:“不错不错,南地江州那女秀才考上童生时早已过了双十年华,且未进三甲之列,便叫江州学子尾巴翘到了天上。苏小姐年岁如此之轻,便得了案首,日后看江州人还得意什么。” 还有人说:“他们再拿那女秀才出来得意,我们便把苏小姐拿出来显摆,来呀,谁怕谁。” 场面一时和乐融融。 “哼!”蓦的一声冷哼,打破了场面的和谐。 那阴阳怪气的人看着苏小小,眼中亦闪过讶色,很快又被嘲讽替代:“夏县的县试案首又如何,终归只是个童生。而且夏县那地方我知道,一个偏僻的下县,教学水平不足,还有惠民政策,常有京中不学无术的士族子弟,为了高中,专门跑到那里去应试。” 那人一说夏县整体教学水平不足,二说常说京中不学无术之徒跑去夏县应试。 暗指苏小小得了案首也不过是矬子里拔出的矮子,更是从盛京跑到夏县应试的不学无术之徒。 此言一出,场面又是一静。 在陶玉磬和苏小小来之前,岑志正已介绍过陶玉磬的来历。 揽月公子,国公府的五公子,盛京人,豪门之后。 苏小小作为他的妹妹,多半是盛京中人,即便不是盛京人,也是士族之后。 朝堂之上,官分士族寒门。 文会之上,亦分士族寒门。 望族,名门,豪门,众圣世家和孔家,都可称为士族。 如果苏小小真如揣测的,专程从盛京跑到夏县来应试,以士族身份抢占寒门资源。 势必会被在场的寒门之士仇视,甚至群起而攻之。 第46章 近体诗,歌行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对上众人各异的神色,陶玉磬不卑不亢地道:“这位兄台说得是,夏县县试案首,终归只是童生。但她卷评双甲,是今年十国唯一的双甲案首,且是圣前童生,所以我想着带她来见识见识。” 陶玉磬没有解释苏小小的身份,而是直接摆出了她的文位。 毕竟真假千金的事情说来话长,圣前双甲的文位可是实打实的。 寒门和士族之争,寒门仇视的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士族之后。 如果苏小小确有奇才,无论在哪里都能高中,那么她在自己的籍贯地应试顺理成章,不在自己的籍贯地应试也不过是响应各国朝堂鼓励士子游学的风气罢了,无可指摘。 因场面安静,陶玉磬的声音传得极远。 等陶玉磬说完,就连小台上的乐曲都停了。 什么?他们听见了什么?眼前这个姑娘,不仅是案首,还是圣前双甲案首?! 有人说:“圣前童生?拜圣庙受才气灌顶,只能算众圣弟子,圣前童生可是天之门生。” 有人说:“双甲案首,哪里就只是今年十国唯一的双甲案首?去年,前年,大前年,大大前年,足足要追溯到五年前,江州被逆种文人刺杀身亡的那位小陶圣。” 有人说:“苏?苏小小!我就说这个姓怎么这般耳熟,之前说有个县考出了今年唯一的双甲案首,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考卷特批拿到大余府来张贴公示,现在想来,正是夏县,正是苏案首!” 有人说:“双甲圣前,前所未有,旷古烁今。圣前童生便至少能够考到进士,苏案首是双甲圣前,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假日时日,指不准咱们还要在苏案首手底下讨饭吃。” 岑志正在众人的议论中逐渐反应过来,兴奋得红光满面。 先前他对苏小小的礼遇,那是看在陶玉磬的面子上。 此刻,岑志正才真有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之感。 他请了有揽月公子之称的国公府五公子,还有揽月公子刚考了双甲圣前的苏表妹。 他岑某人的文会必是今夜江上最璀璨的一场,他的文名也能就此远扬。 岑志正大笑起来:“苏案首,实不相瞒,今日到场的可不乏案首,不止童生案首,还有秀才案首,可在你这个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案首面前,全都失了颜色了。” 岑志正话音刚落,有几位举人冲苏小小微笑。 苏小小心有所感,约莫这几位就是岑志正说的他县他年的案首。 苏小小拱手:“岑公子折煞我了。” 岑志正摆摆手,又道:“玉磬,苏案首,你们定要参加今晚的诗会,头筹是龙血宝锭和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换算成苏小小穿越前的货币差不多十万块。 龙血宝锭更是珍贵,无他,其中掺杂龙血,对战诗的攻击力有加成作用。 就连陶玉磬都忍不住要叹一句:“岑兄真是大手笔。” “值得,”岑志正拿出龙血宝锭,为的就是博一个仗义疏财之名,他大笑道,“都是值得的。” 那阴阳怪气的人尤不甘心:“举人文会常做词会,岑兄改做诗会,莫不全是为了苏小姐?也对,毕竟是个童生,就连秀才的才气都做不出几首好的古体诗,更别说作词了。” 岑志正宣布今夜的文会是诗会,的确有这个原因。 但既然号称现场做诗词,那么到底是做诗还是作词,对这群举人的差别不是很大。 众人纷纷觉得对方如此针对苏小小,过于刻薄了。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茬,要是再不还击,便显得有些懦弱了。 苏小小想了想,先拱手见礼:“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苏小小姿态做足,周围人看得纷纷点头,不愧是案首,文人风骨。 对方只得还礼:“姓赵,赵宝山。” “赵公子,”苏小小放下双手,挺直脊背,“岑公子作为本次文会的主办人,意在办诗会,而你觉得诗会若做古体诗过于简单,我有一个法子,两全其美,你可愿听一听。” “什么法子?”赵宝山不情不愿。 “我来时乘坐小船,听艄公唱号,七言短句,其调如歌,”苏小小顿了顿,“不如我们做歌行体?” “何谓歌行体?”赵宝山满脸困惑。 四周的人也是疑问不解,议论纷纷。 苏小小解释道:“放情长言,杂而无方者曰歌;步骤驰骋,疏而不滞者曰行;兼之者曰歌行。” 歌行体是初唐时期,在汉魏六朝乐府诗基础上建立的诗歌体裁,七言为主,亦有五言。 而苏小小说的歌行的定义,是明代文学家徐师在《诗体明辨》中对歌行的解释。 这个世界不曾有唐,自然没有出现歌行体,也就没有对歌行体的系统解释。 赵宝山之所以嘲讽岑志正将文会办成了诗会是为了将就苏小小,因为他提前准备的是词。 参加文会的读书人,除了少数蹭酒蹭饭的,大多数还是抱着扬名的目的而来。 岑志正就为了扬名,提前准备了词作。 文会号称现场命题,但每年春分文会也就那么些题目,春色,江景,梅花等。 他只要提前准备几首,临时改几个词,自然就贴合了。 而且只要做出来的词作够好,就算不那么贴题也无所谓,毕竟不是考场。 岑志正宣布诗会,一下子打乱了赵宝山全部的计划。 他反驳岑志正,是为了将这场文会办成词会,可不是做什么更摸不着头脑的歌行体。 赵宝山当即叫道:“做歌行体?这算哪门子的两全其美?” 苏小小没有说话。 旁边便有人道:“你说不想做古体诗,歌行体是近体诗,岂不就合了你的心意?” 语罢,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显然,见赵宝山气急败坏,他们都看出了赵宝山心里打的小九九。 “好,就做歌行体,”岑志正兴奋起来,从他举办的文会上创建出了新的诗歌载体,他的文名将随之远扬,而这正是他举办文会的初衷,于是他一下子敲定了,“因是近体诗,我们选题宽泛一些,江,船,月,天,凡是能看到的,都可以做,只要符合歌行体就行。” 第47章 圣页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岑志正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响应,只有赵宝山越发气急败坏。 “我试作一首,算抛砖引玉,”岑志正沉吟片刻道,“碧水端明月,江山一镜收。乡愁梗故土,竹马戏西楼。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念碎银河落,星飞白鬓流。夜凉唯独饮,唤梦启归舟。” 话音未落,周围便是一片叫好。 既是给岑志正文会主办的面子,也是这首诗真有才学。 岑志正回头品了品自己的诗,虽是信手而作,却十分满意。 他叫人取来纸笔,当场挥毫泼墨,写下诗篇,起名《归舟行》。 岑志正的字体方正,不失为一手好字。 收笔之后,纸张并没有外显的才气,他也不以为意。 诗作之中,本就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有才气。 有才气的诗作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生出异象。 刚刚得了新的载体,便能如此快地做出诗来,已是才思敏捷。 岑志正任由其他人将他的诗作拿走传阅,叫住赵宝山:“赵兄,你可愿做上一首?” 见岑志正做歌行体,知道今晚的诗会铁板钉钉,赵宝山便琢磨着开溜。 不想岑志正作完诗,却出言叫他,赵宝山不由得脚步一顿。 “今夜群贤毕至,想必都有佳句,不敢擅专。” “说什么擅专,我都先作过热场了,赵兄还不愿意作上一首吗?” 对上岑志正兴味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赵宝山只得拱手勉强道:“献丑了。” 岑志正将手中湖笔递给赵宝山,又亲自用镇纸捋平一张新的宣纸。 赵宝山站在几案后,凝神许久,终于落笔—— 虚头巴脑迎送前,水月镜花人世缘。远客不欢道柳拦,诗人偏爱水中天。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江水底眠。子规悠提春山淡,涧水东流复向南。桃花杨柳天涯途,且歌且行白云间。 最后一字落成,围在赵宝山周围的几人一片寂静。 他们挤到如此前面,本是来瞧赵宝山出丑的,没想到赵宝山做的这首诗竟委实不错。 赵宝山也抹了抹额角急出来的冷汗,悄悄地吁出一口气。 幸好他提前准备,虽然准备的都是词,但岑志正既然说了不限题材,他从事先准备的词里挑出几句七言句子,再临时加一两句,便凑出了一首诗作。 诗成之后,纸张上盈有浅浅橙光,虽然不足一尺,没有达到出县的级别,但也算不错了。 岑志正是先念后写,所以堂中的人都知道他写的什么。 赵宝山却是直接写的,写成之后,他自己沉默着,就连围着他的几个人都沉默了。 后面挤不过来的人难免叫道:“写成了吗?写得如何,快给我们念念。” 赵宝山拿起宣纸,旁人接过,念道:“……且歌且行白云间。” 当即有人叫好,不吝赞美:“且歌且行,既恣肆狂放,又正好符合了歌行体,好!” 岑志正也在一愣之后,洒脱笑道:“赵兄这首诗做得很好,我不如你。” 文会切磋,输赢稀松平常,若非生死斗,赢者都会谦虚几句,活跃气氛。 赵宝山先是谦虚了两句:“岑兄文名远近皆知,只是初做近体诗,并不习惯,才叫我侥幸赢了一筹。” 但赵宝山很快话锋一转:“苏小姐提议做歌行体,想必做出的诗词肯定更胜我等。” 苏小小也在看赵宝山的诗,的确是有几分才气的。 听见赵宝山的话,苏小小谦虚道:“我不过一介童生,还是不在诸位举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此言差矣,”赵宝山还没有说话,一道声音从楼梯处传来,“诗词是最不看重文位的,进士可能没有一首出县诗,童生也能做达府词。” 说话的人一边说一边走,话说尽,已是绕过坐乐工的小台,身影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苏小小循声看去,但见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举人走了上来。 来人身形高大,相貌堂堂,恰是在一楼见过一面的,搂着像姑的中年男子。 只是中年男子身边却没有跟着之前的像姑,而是跟了一名低眉顺眼的奴仆。 那奴仆抬头极快地扫了一眼苏小小和陶玉磬,然后垂下脸来冲中年男子无声地点了点头。 旁人或许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小动作,苏小小却注意到,看清楚奴仆的脸,陶玉磬的表情也沉了下来。 “五哥,你认识他?” 陶玉磬想了想:“嗯,杜家的人,我以为他已经回京了。” 杜家?杜家!苏小小恍然大悟:“杜子腾的杜家。” 话音未落,岑志正已迎了上去:“未请教这位是?” “姓杜,听闻你们在此作近体诗,听之心潮澎湃,故而不请自来,”说话间,杜姓中年已绕开了岑志正,径自走到了苏小小和陶玉磬的面前,“苏案首,你提议做着名叫歌行体的近体诗,真是英雄年少,果不愧是旷古烁今的双甲圣前。” 杜姓中年走到近前,苏小小已注意到他佩在腰间的进士印,这个中年竟是一名进士。 进士是什么概念?夏县县令钟周就是进士,走动得到的进士可担当三品大员。 眼前的中年说不好亦有官身。 “杜大人谬赞了。”苏小小试探地拱手。 对方没有否认,只是状不经意地掸了掸身上的常服:“今日春分文会,大家诗词交友,我对案首所提的歌行体十分感兴趣,可能来夺一夺诗会的头筹?” 岑志正听苏小小称杜姓中年为大人,也明白过来对方有官身,当即跟着拱手:“欢迎之至。” 对方轻唔一声:“我与苏案首一见如故,加个私赌如何?” “赌什么?”苏小小问。 “就赌,咱们谁能夺得此次诗会的头筹。” 苏小小没有急着表态。 对方接着道:“以我的文位与苏案首比,的确是有些胜之不武。这样,若案首能与我做出同等才气的诗,也算我输,另外,我在已经的头筹基础上,加一纸圣页。” 圣页。 圣页与龙血宝锭类似,都是用妖蛮皮肉骨血所制的消耗类文宝。 但圣页比龙血宝锭更加珍贵。 宫廷御制的圣页,年产量在一百张左右。 其中半数留在大内,供圣人分赏宗亲和有功之臣。 剩余半数发往各州府,抵御妖蛮之用。 而大周王朝有百余府,几千个县。 也就是大余府能每两年领到一张圣页,夏县连圣页的影子都看不到。 虽然近年来传闻有暗坊私制圣页,提高了圣页的用量,但依旧处于一页难求的状态。 第48章 两个私赌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所以杜姓中年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无他,圣页实在是太珍贵了。 虽然苏小小还没有拿到手,但这群举人已经生出了将一纸圣页交给一个童生,实在暴殄天物的想法。 杜姓中年看着苏小小,话锋一转:“我以圣页加赌,苏案首若没有相应的赌注,岂不失礼?” 苏小小会看这杜姓中年:“杜大人觉得,我该加何赌注,才显得不失礼?” “我若输了,我给你一纸圣页。苏案首若是输了,”杜姓中年目光逡巡,状不经意地落在苏小小身侧白鹤月华一般的少年身上,状不经意地开口,“就让他陪我一夜就行了。” 让他陪我一夜,就行了? 这个嫖像姑的瓢虫,竟用看像姑的眼神看着陶玉磬。 你可知道他是谁?你可知道他哥是谁?你可知道他父亲是谁? 这些问题跟燃烧的怒火一齐袭上脑海,苏小小瞬间整张脸都涨红了。 “你……”欺人太甚! 苏小小跨前一步,决定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手臂却被人猛的拽住,她顺着被拽的力道回看,对上陶玉磬平静淡泊的目光。 苏小小挣了挣,陶玉磬却拽得更紧了。 只比苏小小大两岁的少年人表情冷静,神情从容。 温润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怒色,只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陶玉磬的冷静犹如一盆冷水,狠狠浇灭了苏小小上头的怒火。 苏小小狠狠吸了一口气,对上杜姓中年因苏小小及时刹车而颇为扼腕的脸:“我跟你赌。” “好,”杜姓中年微微一笑,眼眸在相貌堂堂的脸上弯成极为和蔼的弧度,“老实说,我真的很期待你刚才冲上来做点什么,袭杀官员,跟杀民的罪行可完全不一样。” 苏小小也冷静了一些,对方是故意的,故意激怒她。 而且那句杀官与杀民不同,怎么想都有深意。 对方是来为她杀掉的杜子腾讨说法的吗? 苏小小略一沉吟:“我同杜大人赌,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杜姓中年摆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咱们谁要是输了,谁就脱光了衣服跳进江水里,不假外物,从这里游回岸上。” 此言一出,杜姓中年也沉默了片刻:“脱光衣服?” 苏小小点头:“对。” “跳进江里?” 苏小小再次点头:“对。” “不假外物,从这里游到岸上?” 苏小小依旧点头:“对。” “如今春寒料峭,江水尚寒,此距最近的岸边,少说也有十数里,且今夜春分文会,文人云集。” 苏小小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对方:“杜大人进士文位,区区冬泳,手到擒来。” 区区冬泳?杜姓中年又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指出:“若输的是苏案首,区区冬泳的就是案首了。” 苏小小仍是点头,斩钉截铁:“对。” 杜姓中年以手托下巴,半晌,竟笑了:“好,就这么定了。” 杜姓中年身边的奴仆快步上前,低语:“大人,赌约恐怕不妥。” 先前听杜姓中年要陶玉磬陪宿都安之若素的奴仆,听苏小小输了要裸泳却坐不住了。 说到底,还是跟世风有关。 当下世道,狎男妓,是很风雅的事情,狎女妓,是淫行。 同理,调戏男子,是很风雅的事情,调戏女子,是淫行。 面对奴仆的阻止,杜姓中年只是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还兴味盎然地盯着苏小小:“是她要赌的,又不是我要赌,算起来,也该算她调戏我,而且浪里白条,不是很有趣吗?” 语罢,他招呼岑志正:“宣布吧。” 岑志正在旁边看了半天,已看出双方针锋相对,似有旧怨。 他虽是这场诗会的主办人,但做赌的双方无论文位还是家世都强于他,便没有他置喙的地方了。 岑志正当众唱道:“兹有杜大人与苏案首比诗,题材歌行体,选题江船月天触目可见,杜大人出圣页加注,苏案首以,其兄,春宵加注,负者脱衣跳江,游到岸上。” 因赌注荒诞,岑志正唱时未用杜姓中年和苏小小的真名,提及陶玉磬,便连他的雅号都不敢说,只敷衍道是苏案首“其兄”,饶是如此,岑志正亦是说得满面通红汗流浃背。 不仅岑志正这个说的人五味杂陈,周围听的也是错综复杂。 乐工们面面相觑,显然,今日所见,都将成为他们的谈资。 “等等,”苏小小的打断岑志正,“我还要与赵举人加赌。” 猛然被叫到名字的赵宝山反应不及,脸上看好戏的嗤笑都没收:“跟我加赌?” “赵举人方才似想着与我比一比谁做的歌行体更好,所以我想着,索性一块赌了。” “赌什么?”赵宝山问。 “自是赌诗,跟杜大人的赌注一样,谁要输了,就脱光衣服游回岸上。” “今夜诗会,魁首只有一人,杜大人进士文位,我自问不是对手。” 赵宝山自觉得一眼看穿了苏小小打的鬼主意,魁首只有一个,如果杜姓中年夺魁,其他都是输家。苏小小自己要脱光了衣服游江也就罢了,想拉他垫背,他才不会上当。 苏小小却道:“赵举人与我赌,不赌魁首,只比才气高低,高者胜,低者输。” 赵宝山没有立刻回答,他见苏小小成竹在胸,又疑心有诈。 “怎么,杜大人进士文位,赵举人不是一步之遥,便觉得杜大人皎如天上月,稳赢不输。我只是个童生,赵举人和我中间还隔着一个秀才,便连赌都不敢与我赌吗?” 苏小小一提,旁人顿时想起赵宝山数度奚落苏小小的嘴脸。 当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道:“对啊,赵宝山,你连同苏案首比一比也不敢吗?” 嬉笑喝问此起彼伏。 众目睽睽,赵宝山一挺胸脯:“好,我同你赌。” 苏小小冲岑志正拱手:“有劳岑公子宣布一下我与赵举人的赌注。” “苏案首客气了,”岑志正点点头,道,“兹有苏案首与赵举人比诗,题材歌行体,选题江船月天触目可见,才高者胜,低者为负,负者脱衣跳江,游到岸上。” 语罢,岑志正看向杜姓中年和苏小小:“二位,请开始吧。” 苏小小道:“杜大人先请。” 杜姓中年也不推辞:“好,我先来,给你多点时间思索。” “我想起来了。”看着杜姓中年持笔的侧影,岑志正身边的一名举人忽然一拍脑袋。 “想起什么?”岑志正低声问道。 “想起他是谁了!”那举人激动得满面通红,说话都结巴了。 第49章 鸣州一言,朝西剑,杜齐晏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谁?”岑志正下意识地问道。 “你可听过朝西剑?”那举人反问。 “潮汐?朝西?”岑志正摸不着头脑。 “年前簋山关大败,簋山关一共六曲十二隘二十四弯,只有楚山隘的一队守军杀出重围。因其队正临危之际,创出鸣州一言,在此之前,没人看好他。说他虽是左相杜氏宗世子,却行事狂悖,亦正亦邪,连家里人都不待见他,是被发配去的楚山隘。” “鸣州一言?你是说,他一句话,便有鸣州之才?”岑志正反应过来。 并非只有诗词才有才气,文章亦有才气,甚至好文章的才气更胜诗词。 所以众圣认为诗词只是小道,经义才是大道,乃至圣道。 可一句话就有鸣州之才,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旁边又有一人低叫起来,“那句是——眉生霜雪袖沾泥,唯有剑朝西!” 眉生霜雪,说天寒,亦说心寒。 袖沾泥,说战时艰辛,亦说不战艰辛。 天寒,心寒,战时艰辛,不战亦艰辛,依旧凭剑西指。 “眉生霜雪袖沾泥,唯有剑朝西,”岑志正重复着这句话,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写出此等铁骨铮铮,悬剑丹心之作,难怪能叫朝西剑。” “不错,”那最开始认出杜姓中年的举人点头,与有荣焉得红光满面,“朝西剑,杜齐晏。” 朝西剑的名头,随着举人的低喃出现人传人现象,不久就传遍了整个三楼。 举人又在旁边絮絮地补充道:“听闻朝西剑虽然率部突围,但簋山关大败,朝廷降罪所有守军,他也被贬了职,难道是贬到咱们大余府来了?” 跟满是敬佩崇拜的友人和其他惊讶兴奋的举人不同。 知道杜齐晏的身份,岑志正看向苏小小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忧色。 杜齐晏写出鸣州一言,绝非泛泛之辈。 进士文位,还如此擅长词作,苏小小的赢面更小了。 赵宝山却是面露喜色,虽然表面上,杜齐晏写得如何与他没有干系。 但实际上,文人作诗,也讲究以势压人,杜齐晏士气如虹,苏小小受到影响,势必会体现在诗作上。 届时苏小小输给杜齐晏,又输给他,就有好戏看了。 如果杜齐晏有意免了惩罚,他也要紧揪着不放。 如果杜齐晏执意要苏小小履行赌约,他还要苏小小游第二次。 毕竟是跟不同的两个人做赌,输了分别向两个人履行赌约,多正常。 赵宝山甚至有些后悔了,刚才怎么没跟苏小小签下文契。 文人斗文,可签文契。 敬拜天地,落笔为约。 契约受天道监督,拒不履行者,轻则文位停滞,重则文宫碎裂。 届时有文契震慑,苏小小想不游也得游。 想到苏小小脱得精光,在春月之下,裸身游江的画面。 江水寒彻,赵宝山却觉得血脉贲张,浑身燥热。 举人们三俩窃窃私语,苏小小跟陶玉磬也在窃窃私语。 “五哥怎么知道他是杜家的人,你们见过?”苏小小问。 “昨日钟县令告知,钟家人从盛京赶来,要求立刻赶来,严审你杀了杜子腾的案子。” “就是杜齐晏?”苏小小又问。 “是他身边的人,”陶玉磬却摇头,示意苏小小看杜齐晏身侧的奴仆,“我与他见了一面,表明国公府插手之意。他当时唯唯诺诺,说立刻离开大余府,回盛京去。” 对方既已承诺离去,如何攀上杜齐晏又来找茬,苏小小和陶玉磬一时未可知。 抬眼看去,只见那奴仆打扮的男子做低眉顺眼状,眼中却全是精明市侩。 见苏小小和陶玉磬打量,他低着头,垂得更低了。 “好了。” 乐工悦耳的乐曲中,杜齐晏的诗已经写完了。 墨迹瞬干,凝成墨宝。 才高两尺,诗成达府。 远处原来悠悠钟鸣,是府文院的文钟响了。 即便不看纸张上温暖的橙光,只听飘荡在江上的钟声,也知道杜齐晏写出了达府诗。 奴仆恭身从杜齐晏的面前取走纸张,在悠悠钟鸣中朗声念道—— “一剑横空星斗寒,甫随平北复征蛮。惊心岁月愁仍在,回首风尘梦已阑。飞干冀北空群久,羁靮年来几人欢。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木叶丹。他年觅得封侯印,愿学幽人住此山。” 众人议论纷纷,既为杜齐晏的才气叹服,又为诗中报效之意敬佩。 有人说:“好一句一剑横空星斗寒,甫随平北复征蛮!妖蛮屡侵我人族诸国,乃心腹大患,年前簋山关大败,更是国民悲愤,此一句用词锋锐,尽是大人的拳拳报国之心。” 有人说:“好一句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木叶丹!字字泣血,难怪能才动天道,诗成达府。” 此刻,三楼的大厅里已不止苏小小刚来时见到的五十几名举人。 有听闻了三楼的赌注来看热闹的,也有听见钟鸣来瞻仰达府歌行诗的。 触目能及,举人们或坐或站,将三楼船舱塞得满满当当。 交口称赞,尽是对杜齐晏这首诗的溢美之词。 若无意外,杜齐晏就是今夜诗会的魁首了。 赵宝山更是笑道:“杜大人写出这等振聋发聩之作,苏案首索性直接弃甲投戈罢了。” 赵宝山这样一说,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苏小小的身上。 迎着众人的目光,苏小小反问:“我为何要不战而降?” 赵宝山咧着嘴:“我也是为了案首好啊,有了杜大人的珠玉在前,案首写得寻常就是木椟在后,若是写得不堪入目,更是贻笑大方,索性直接认输,当着我们这么多举人的面,反倒落得个认赌服输的好名声。” “我还没有写,赵举人便认定了我写不出更好的诗作?” 赵宝山一愣之后,笑得更大声了:“你方才可听见外面钟鸣之声?就是府文院的文钟响应才气而鸣。就算你听不见,可也看见了吧?杜大人诗成之时,纸上盈橙光两尺,是诗成达府之相。达府诗,别说做了,你区区一介童生,恐怕见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吧?” 第50章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四周的举人面色如常。 这些举人都是从童生过来的,知道县试是什么情况。 别说童生县试了,就是秀才府试,都极少才气出县的诗词。 赵宝山虽然用词刻薄,但不过陈述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罢了。 只除了那个曾围观过苏小小试卷公示的举人。 在场的多是举人,关注童生县试者凤毛麟角。 他也是偶然路过,见围观者众,才好奇地挤进去看看。 他看过苏小小的试卷,知道她不仅不是第一次见达府诗,还写出了达府诗。 但见周围众人皆是默不作声,他就把嘴边的辩驳咽了下去。 一时间竟像是满堂宾客都默认苏小小输定了似的。 岑志正更是拽过陶玉磬:“玉磬,不如你劝劝你妹妹,让她认输算了。赌约之事,我看杜大人也就是戏弄你俩,主动认输,再好言相劝,未必没有折中之法。” 杜齐晏要陶玉磬陪宿,还要苏小小游江,果然没愧对了行事狂悖亦正亦邪的传闻。 但杜齐晏能行事狂悖,将要陶玉磬陪宿视为风雅,将要苏小小游江视为自找。 岑志正作为这场诗会的主办人,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一场诗会,逼得输了的女童生脱光衣服,裸身游江。 那游江的女童生固然名声受损,他这个诗会主办人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面对满脸忧色的岑志正,陶玉磬却波澜不惊,甚至温和笑道:“既然杜大人就是戏弄我们,那等我妹妹输了,我们再认输不迟。想来这一时半会,能奏效的折中之法依旧能够奏效。” 岑志正还要再劝。 那边的苏小小已经提笔了。 夜间的春分文会,参加的都是举人。 其中不乏二三十的青年,也不乏四五十的中年。 这个世界读书人掌握天地之力,有才气者延年益寿,看上去会比实际年轻。 即便如此,如陶玉磬这样年轻的十来岁的少年人也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是苏小小这样的碧玉少女。 几案上宣纸已经换过,镇纸推开雪白崭新的一张。 徽墨加水,在齐砚里晕开浓黑的一滩。 白纸黑墨,融融烛光中,都不及几案后面皮肤盈白头发鸦青的少女,腰带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 先前,厅中众人都被揽月公子拥在雪色毛针里出尘之美夺去了注意。 此刻,随着诗会比试,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落在苏小小身上。 这个此前被揽月公子的光华完全掩盖了存在的少女。 执笔悬腕,气定神闲,竟迸发出不逊于揽月公子的美。 “不愧是兄妹啊。”看见这一幕的岑志正,不合时宜又不由自主地叹道。 赵宝山却嗤笑一声:“故弄玄虚,看她能写出什么传世佳句来。” 苏小小深吸了一口气。 目光掠过长窗,看向船外。 大船在江上并非静止不动的。 为了在天亮前赶到海上看日出,大船一直在缓缓行驶。 随着大船的行驶,江道越来越宽,两岸人声人迹渐销,远处海浪海波渐显。 苏小小透过长窗,看天上春月,看地下春江,看江河入海美不胜收的夜景。 悬起的手腕终于下压,饱蘸墨汁的笔尖落上宣纸——春江潮水连海平。 “咦!”岑志正轻咦一声,他注意到了苏小小的字,“从未见过这样的字体,是自创的书法?” 在场的,除了偶然路过看见张榜公示试卷的举人和见过车板上的《侠客行》的陶玉磬,均是头一回见到瘦金体,闻言纷纷点头,表明此前没有见过如此挺瘦爽利的书法。 杜齐晏微微眯眼,他有进士文位,才气更胜在场所有人,一眼就看出了这种字体的关窍。 “若非书法功力、涵养和心境兼具,是写不出此等侧锋如兰竹的字体的。” 众人听出杜齐晏话中的赞赏之意,也就没有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 “锋芒毕露,颇有傲骨之气。” “畅快淋漓,断金割玉一般。” “笔迹劲瘦,真侧锋如兰竹。” 众多称赞之中,赵宝山拖长的音调显得显得极为格格不入:“科举有卷面成绩,尤其是县试,童生才气不足,诗词差强人意,吾所闻也总有疏漏,考官批卷之时,注重卷面整洁,甚至评等之时,将之放在比内容更重要的位置。苏案首得了双甲案首之位,想来这一手先声夺人的好字功不可没。” 赵宝山就差指着苏小小的鼻子说她诗词差强人意,吾所闻也有疏漏,不过因为卷面整洁,瘦金体新颖锋锐,得了考官的青眼,才被评成双甲案首。 说完,赵宝山自觉终于找到了苏小小以女子之身考取双甲案首的原因,满面如释重负之感。 那见过苏小小试卷的举人终于再忍不住了:“你别忘了,苏案首不仅是双甲,还是圣前。” 举人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你信口污蔑考官徇私就罢了,难道天道也徇私? 赵宝山这才反应过来,双甲案首之外,苏小小还是“天之门生”。 赵宝山也不是要证据确凿地锤死苏小小德不配位,不过是暂时动摇苏小小的心神罢了。 当即阴阳怪气:“那谁知道她拜对了哪路先圣?” 苏小小不为所动,稳稳地写下下半句——海上明月共潮生。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岑志正情不自禁地将上半句和下半句连在一起念了出来。 这一句,形容的是春天江潮水势浩荡,与海连成一片,明月自海上升起,好像与潮水一起涌出的情景。 虽是诗词,却犹如画作。 寥寥两句,堪堪十四字。 便用婉转悠扬的诗,将江潮浩入海,海上升明月之景描写得优美邈远。 不少举人下意识也学着苏小小落笔前的样子,望向窗外。 只见星辉之下,江海交接之处水势浩荡,连成一片。 一轮明月自海潮深处涌出,挂于天际。 万千暗流,潜藏于月华海面之下。 只剩深沉、寥廓、宁静之美。 便连他们浮躁的心,也随之变得平静了。 不放过任何机会奚落苏小小的赵宝山却出声打破这份平静:“ 堪堪及格的平平之句罢了,庸常得很。” 第51章 她是苏小小,我竟觉得她能赢。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意境空明,自然隽永,哪里庸常了? 不少人不满寥廓宁静的意境被打破,怒瞪赵宝山。 竟将如此清丽的诗句,评为堪堪及格的平平之句,真是为了赢连脸面都不要了。 也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举人究竟是怎么考出来的。 赵宝山也非常人,在众多瞪视毫不畏惧,脊背还挺得更直了。 输了脱光衣服游江,那才是里子面子一齐丢尽了。 相形之下,刻薄两句算什么丢脸? 苏小小凝神静气,继续写道——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赵宝山又找到了攻讦之处,一下子欣喜若狂:“竟不压韵脚,前四句一个韵脚,后四句一个韵脚,这才八句,便连韵脚都压不住,可见是江郎才尽,黔驴技穷的。” 瞪视赵宝山的目光变得更多了。 便连杜齐晏都忍不住侧目赵宝山一眼。 随着才气灌注,文思受到启发和洗涤,文位越高者越能感到文章的才气,领略遣词的深意。 若是一个童生无法从前几句中读出这首诗的优秀尚且情有可原,赵宝山可是举人。 是什么遮蔽了一个举人的眼,看不出这首诗的高明之处?愚蠢! 虽然苏小小才刚写了八句,但如此优秀的开篇,已经注定了这首诗的不凡。 苏小小站在几案前,挥毫时微微俯身。 越发衬得一杆纤腰劲瘦,跟笔下书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侧锋如兰竹的字,身姿如兰竹的少女——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宁静的月色之下,江水流动的声音透窗儿来。 灯火通明的船舱里,却是寂静无声。 坐着的举人们已经都站了起来,站着的举人们则忍不住往少女靠得更近一些。 便连小台上的乐工也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琴笙。 没有人注意是否有乐曲,因为没有人在意。 他们被几案前的少女吸引了全部目光。 赵宝山数度嗫嚅,还想说着打击苏小小的话,在那样的气氛下,竟不敢开口。 融融烛火里,少女眉目清晰,气定神闲,笔下劲瘦爽利的文字如同要从宣纸上破壁而出——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宋哲也在今夜的大船之上。 苏小小和宋清池、轩辕狗剩遇险之后,除了苏小小因有陶玉磬,算是有家人照料,府院君白仁济没有安排人送信,宋家和曲家,都是安排人送了信的。 收信之后,宋哲立刻来了大余府。 只看外伤,宋清池断了一条胳膊,倒比苏小小伤得更重。 这两天陶玉磬陪着苏小小,宋哲就陪着宋清池。 宋哲作为夏县名士,有举人文位。 今夜春分文会,宋哲亦收到请柬,只是收的不是岑志正的请柬,所以没在三楼。 听闻三楼的赌约,又听府文钟鸣,宋哲便来了三楼。 跟宋哲一样,听见赌约和达府钟声而来的读书人不在少数。 宋哲来得不早不晚,只在比肩继踵的缝隙里,遥遥望着苏小小一线侧影。 宋清池才十三岁,比宋哲矮一些。 站在宋哲的身边,便连苏小小的一线侧影都被周围的看客挡严实了。 “爹,你看见了吗?是苏小小?” “嗯,”宋清池轻嗯一声,“看见了,是苏小小。” 宋家父子自己也觉得这对话多余,楼上楼下都传遍了,今年诸国唯一的双甲案首,史无前例到旷古烁金的双甲圣前,除了苏小小,还能有谁? “达府诗是她写的吗?”宋清池问。 这次宋哲摇了头:“她还在写,达府诗应是对手做出来的。” “对方写了达府诗,那她能赢吗?”宋清池又问。 宋哲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若是旁人,我会说不知道。好诗词又不是大白菜,即便她写过达府诗,镇国诗甚至传世战诗,”宋清池顿了顿,摇头,“不,正是因为她在短时间内写出达府诗,镇国诗和传世战诗,文思耗竭,很难再创佳句。但她是苏小小,我竟觉得她能赢。” 宋哲不知可否,只道:“是吗?” 语罢,宋哲跟在场所有人一样,将目光投向场中的少女。 少女纤臂轻悬,湖笔还在宣纸上游走——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至此,诗成。 纸上墨汁瞬干,凝成墨宝。 诗上才气氤氲,温暖橙光足盈四尺。 一尺出县,二尺达府,三尺鸣州,四尺镇国。 岑志正既是惊讶又是兴奋,他举办的文会竟亲眼见证:“镇国诗!” 话音未落,墨宝下的几案一沉,随着几声极轻微的铮铮脆响,鸡翅木迸出裂痕。 伴随裂帛一般的脆响,鸡翅木几案不堪重负地碎成数块,轰然坍塌。 岑志正眼疾手快地拿走砚台墨条,想拿宣纸,竟没握住。 岑志正又是一惊,越发兴奋:“镇国诗,一纸千斤!” 一纸千斤?众目睽睽之下,压塌了几案,岑志正举人文位一时都没拿起的墨宝轻飘飘的,鹅毛一般姿态轻盈地缓缓落在了鸡翅木几案碎裂的木块上,却压得碎木吱呀作响。 一时静极,只听窗外江水涛涛,越发衬得满堂寂静无声。 须臾,举人们终于反应过来,叫道:“快快念来,让我等听听镇国诗作。” “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证镇国诗作问世,真是我之大兴。” “苏案首如此年轻,就能写出镇国之作,可笑我等痴长案首不知道多少岁,便连一首傍身的达府诗都没有做过。我等虽没有与案首比肩的诗作,但能亲眼见证案首写出镇国诗,也算是共襄盛举。” 第52章 与圣人相提并论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岑志正揉了揉鼻子:“苏案首,这千斤镇国诗,我拿不起来,劳烦你自己念与大家。” “好。” 苏小小捡起墨宝,宣纸在她的手中只如一张寻常的宣纸般轻盈,并不复压塌几案的沉重。 在苏小小捡起墨宝的时候,四周变得安静,就连那些溢美之词都自发地停了下来。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只听少女声音缱绻舒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这四句说的是春天江潮水势浩荡,与海连成一片,明月自海上升起,好像与潮水一起涌出。月光遍洒春江,随着波浪流淌千里万里,春江无处没有明亮的月光。 虽是诗词,却犹如画作。 将一幅深沉宁静的海上明月图清晰地绘制在眼前。 四句诗,便将春景江景海景月景写得细致入微又大气磅礴。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水曲折,绕着花草丛生的原野流淌,月色如霜,照进鲜花开遍的树林犹如细雪闪烁。空中的白霜和洲上白沙与皎皎月色相融合,无从区分,恍若不见。”岑志正情不自禁地低喃。 岑志正念着,不由得反复推敲苏小小的用词。 这样的景色,他不是没有见过。 他参加了多少次春分文会,同样的月下江景就见过多少次。 也不是没有写过。 文会的主题不外乎就是些,他写过的次数甚至比见过的次数还多。 可没有哪一次如能如实传神地写出这样的美景。 岑志正失落之余也安慰自己,自然奥妙,鬼斧神工,非人力可及,亦非笔墨可以形容。 可苏小小却做到了。 她不仅如实传神地写出了月下江景,甚至写得比所见所闻还要美。 这就是双甲圣前的实力吗? 岑志正神色复杂地看向苏小小,可笑他之前还担心苏小小输给杜齐晏,杞人忧天。 相行之下,陶玉磬自始至终从容平静,想来是对自己的妹妹很有信心的。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赵宝山的举人文位终于起效了,让他能够在听见苏小小声音的瞬间理解意思,并感知遣字的精妙。 前两句写江天一色,没有丝毫微小的尘土,天空明亮,只有一轮孤月高悬的瑰丽之景。 后两句用两个问句,何人最初看见月亮,何年月亮最初照耀人族,引人深思。 这深思仿佛是他想过的,天地何来,日月何来,人族何去何从。 却又达到了他没有想到的高度。 世间有东西转瞬即逝,江畔离人。 却也有东西亘古不变,仲春之月。 百年之后,他跟苏小小都将化作一堆白骨,于时间长河中转瞬即逝。 可他们留下的诗词文章,将让他们的名字于时间长河中历久弥新,灿若星辰。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相比其他人敬佩中带着惊讶的神情,宋清池并不惊讶。 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 数天前,夏县县试文会,相同的情景,他已经见过了。 宋清池看着苏小小,眼神中甚至带着欣慰。 宋清池天资聪颖,也自视甚高,县文院的讲郎说他有案首之才。 他延考数年,十三下场,就是为了十拿九稳地将案首收入囊中。 不想却遇到了苏小小,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他只能屈居第二。 如果苏小小不过尔尔,宋清池不会高兴。 输给了一个庸人,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相反,如果苏小小天纵奇才,横空出世,便压得当世所有英杰尽折腰。 那么他输给苏小小,就只是如当世所有英杰一样罢了。 所以当宋哲问他觉得苏小小会不会赢时,他说苏小小会赢,既是直觉又是希冀。 苏小小这个案首若是随随便便输给什么不三不四的对手,身为第二名的他也是脸上无光。 “县试文会后,我送苏案首回家,”宋哲幽幽开口,“我曾问案首是否婚配,有意撮合你二人。” 宋清池一惊:“什么?” 宋哲对上宋清池像猫儿炸毛一样的表情,微微一笑:“别紧张,她拒绝了。” 听见父亲要撮合自己跟苏小小,宋清池觉得天方夜谭。 他从没想过要跟苏小小成亲。 跟苏小小拜堂的画面,只是想一想都尴尬脚趾抓地。 可听见苏小小拒绝了,宋清池更加不忿:“为什么?她凭什么拒绝?” “倒也不是断然拒绝,她就是说她不嫁人,只招婿入赘。” 赘婿?这个词像一记定心丸,根根抚平了宋清池倒耸的汗毛。 宋清池一下子冷静了,沉声开口:“苏小小文采斐然,不外嫁,招婿入赘,无可厚非。只是我宋氏子弟绝不会为他人赘婿,想来爹你是拒绝了。” “是的。”宋哲点头。 宋清池跟着点头。 “可我现在后悔了。”宋哲又道。 后悔?后悔什么?后悔没能促成他跟苏小小的婚事?直白一点,后悔没答应苏小小让他入赘? 宋清池被亲爹过山车似的急转弯弄得瞪圆了眼睛:“爹!苏小小虽然写得好诗,但诗词不惊圣,文章达天听,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位诗词称圣者。” 宋清池一席话,就差直接将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甩在苏小小脸上了。 的确,纵观圣元大陆的历史,没有一位圣人是诗词称圣的。 但那是过去。 千年不战之约解除之后,人族对于诗词的重视与日俱增。 假以时日,未必不会出现诗词称圣者。 这些话到底是臆测,宋哲可以跟宋清池两父子关起门来细谈,并不宜在这样的场合当众讲出。 宋哲只道:“清池,你没有发现,你已经将苏小小与圣人相提并论了吗?” 宋清池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第53章 明月楼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陶玉磬也在看着苏小小,眸色沉沉。 他想起单独见杜家奴仆之时,对方唯唯诺诺地说出公府四小姐几个字。 将苏小小反杀杜子腾的消息送去杜家的,竟是这位新认回府的四妹。 陶婉,陶玉磬见过,只是见的次数不多,时间不长。 陶婉回府伊始,他还在外游学。 他收到消息,结束游学回到盛京,倒是见了陶婉。 但因为要确认苏小小的安危,他很快离开了公府。 跟陶婉见的寥寥数面,只记得对方是个容貌明艳眼神灵动的美人。 现在想来,这个美人大约脑子不太好使。 他是时候回盛京一趟,跟这个新妹妹好好聊一聊了。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读出最后一个字,苏小小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船舱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他们都被这惊才绝艳的一首诗给镇住了。 后世有两句话:一词压两宋,孤篇盖全唐。 压两宋的词是岳飞的《满江红》,盖全唐的诗就是这首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清末学者评其为:孤篇横绝,竟为大家。 毫无疑问,盛唐是个满是文学大家的时代。 张若虚却用孤篇一首,盖过了整个盛唐的风华。 这句话并非虚言。 《春江花月夜》的出现,奠定了歌行体的发扬光大。 《春江花月夜》之后,领略到歌行体不压韵脚平仄,专注古乐府诗叙事特点为主的诗歌题材的优越之处,诗人们开始大规模地使用歌行体。 白居易的《长恨歌》、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春江花月夜》的内容,更是对唐朝繁荣的诗歌局面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诗中的名句,多有被后世诗人引用和化用的痕迹。 崔颢的“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很可能是“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的化用。 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可能是根据“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化用而来。 李白的“青天明月来几时?我欲停杯一问之”,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都有化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痕迹。 可以说,是一首《春江花月夜》拉开了盛唐诗词繁荣的序曲。 此刻,没有人声的济济一堂里,宋哲望着目光所集的少女,竟生出相同之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船舱中的宁静。 一名中年商贾挤开比肩继踵的读书人,挤到苏小小面前:“苏案首,你好,我是鸿运船舸的掌柜,鸿运舸愿以案首在鸿运船舸及旗下所有酒楼船舸免费用餐的条件,换取您刚作的镇国诗原本。”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唯恐苏小小贸然拒绝,岑志正连忙解释:“鸿运是高档连锁,除了我们现在所在的鸿运船舸游船,还有鸿运酒楼等餐饮,遍布大周和诸国,且用餐价格不菲。今日我只包下三楼设宴,金额不会低于五百两。” 那掌柜的十分识趣,笑眯眯地接道:“若苏案首愿将镇国诗相赠,今日三楼的费用便全免了。” 闻言,不少人冲苏小小投以羡慕的眼神。 在场的都是举人,给他们送礼的都不少,可也没见过出手就是一顿宴能吃掉五百两的高档连锁的终身免费代金券,这恐怕价值十万两都不止了。 苏小小想了想:“岑公子方才说,鸿运酒楼和鸿运船舸是一家?” 掌柜点头:“都是鸿运集团旗下。” 苏小小从兜里掏出一块玉璜:“你看这个能用吗?” 玉璜不大,颜色清透,中间镂空雕刻花纹。 岑志正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我在夏县时,县试文会是在鸿运酒楼办的,酒楼掌柜为了让我留下一篇诗作的誊抄本,承诺我此后在鸿运酒楼及其旗下产业用餐终身免费,这是他送给我的信物。”苏小小解释道。 岑志正细看,这才发现玉璜表面的花纹镂空组成了一个繁复华丽的鸿字。 震惊!他们刚刚还在羡慕苏小小能够得到鸿氏终身免费代金券,结果人家早就有了。 甚至,人家还不是用一首诗的原本换的,仅仅是一篇誊抄本,就换了价值十万两的代金券。 岑志正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那首诗是?” “起名《侠客行》。” 因下月的《载道》还未发行,众人并不知晓《侠客行》的内容,更不知道《侠客行》已升为战诗了,只是心中留下了一个念头,苏小小一篇《侠客行》的誊抄本就值了十万两。 如今这镇国诗的原本,岂不是价格还要更高? 掌柜的微微苦笑,他的手藏在袖中,掌下是一枚与苏小小手中一模一样的玉璜。 夏县偏僻,鸿运酒楼的掌柜的虽然当场做出承诺,玉璜却是层层上报审批,事后才派人送到苏家的。 大余府的江景一绝,鸿运船舸在鸿运集团里亦是排得上号的挣钱行当。 掌柜更受器重,能当场拿出玉璜,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掌柜心中苦恼,面上并不失了气度:“案首大才,原来已有了我们集团最高级别的玉璜,我实在拿不出别的筹码。今夜文会用度我可做主为案首免去,就不打扰案首用餐。” 苏小小虽有玉璜,但只能免她自己用或主办的宴席的费用。 今夜文会主办人是岑志正,掌柜的开口免去费用,是向苏小小示好。 “掌柜的且慢,”苏小小叫住对方,“我虽有贵司给的玉璜,但今夜的文会并非我主办。若因我参加便叫免去费用,有失公允。不如这样,我给你提个字,赚些润笔费,以冲抵今夜文会用度,你看可好?” 掌柜言语客套,苏小小这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了。 掌柜自然不会拒绝,本来是要白白丢出去的五百两,能换回一副字,也是聊胜于无。 店小二重新抬来一张几案,镇纸推开宣纸,掌柜亲自给苏小小研磨。 苏小小以湖笔沾墨,凝神悬腕,在宣纸上铁画银钩,写下三个大字——明月楼。 第54章 三个字,让人付了六百两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最后一点落下,当即有人叫好。 “此字劲瘦爽利,书法毕现,尤其是写大字,结构上有一点疏怯都会原形毕露。可观案首所写,笔迹劲瘦,不失其肉,大字尤见风姿绰约。妙得很,妙得很啊!” “明月楼,”岑志正咀嚼着这三个字,“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掌柜的,你可是得要好好谢谢苏案首,以后凡是人提及此诗,都要想起你这扁舟子,想起你这明月楼啊!” 经岑志正提醒,掌柜也反应过来,顿时欣喜若狂。 他答应苏小小题字,本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思,谁知道苏小小竟不声不响地送他这样一份大礼。 这首诗,诗出镇国,必上《载道》。 《载道》发行诸国,文名远扬,届时才气大涨,传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一首传天下的诗,凡读过之人,势必都对诗中美景心向往之。 整个大周,甚至其他诸国的读书人都要排着队来登“扁舟子”,看“明月楼”。 赏景,亦赏字。 将船舸经营得如此之好,他在集团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掌柜满心喜悦,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加菜,立刻给三楼加菜,好酒好菜全送来!” 话音未落,美味珍馐便如流水一般从鸿运船舸,哦不,明月楼的厨房送了上来。 雕工精湛的食材还带着锅气,飘散的食物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举人们震惊了。 岑志正先前就说,这场文会的费用不会低于五百两。 掌柜这流水似的加菜,保守估计费用不得超过六百两? 明月楼三个字,让掌柜的付了六百两,等于一个字二百两。 继鸿运酒楼炒高了苏小小的诗作,一篇誊抄本价值十万两之后。 鸿运船舸又以一己之力,将苏小小的润笔费拔高到了一个字二百两的高度。 这个价格,即使是各种收到各种礼金,常言道只有穷秀才没有穷举人的举人们也震惊了。 他们再看苏小小,哪里就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碧玉少女,分明是一座行走的金山银山。 将题字递给掌柜之后,陶玉磬提醒苏小小:“苏案首,给刚写的诗题名吧。” 苏小小点头,湖笔一挥,铁画银钩——春江花月夜。 人群中又是一片溢美之声。 有人说:“春江花月夜,再没有比这更契合的题,再没有比这更契合的诗了。” 有人说:“苏案首年纪如此之轻,就能写出镇国之作,前途不可限量,大周之幸,人族之幸。” 有人说:“能够亲眼见证镇国诗问世,在座的我等都是共襄盛举。” 苏小小放下手中毛笔,看向站在一旁一直缄默不言的杜齐晏。 对上苏小小的目光,杜齐晏飒然一笑:“我输了,圣页我没带在身上,你住哪里,回头我让人送去。” 听杜齐晏的话,岑志正也反应过来:“今夜诗会魁首非案首莫属,头筹我也让人送到案首府上。” “多谢杜大人,岑公子,”苏小小顿了顿,看向杜齐晏,“杜大人,我们的赌注不止圣页。” 此言一出,堂中一静。 在场的人可都记得,圣页之外,两人还加了什么私赌。 难不成苏小小真要杜齐晏脱光了衣服,众目睽睽地跳进江里裸泳一圈? 却不等苏小小催促,杜齐晏直接拉松了衣襟:“知道知道,不就是江里游一圈吗,小事一桩。” 看客们愕然,那一直低眉顺眼跟在杜齐晏身侧的奴仆也是惊愕抬头:“大人不可!” 杜齐晏看着拦在面前的奴仆,挑眉:“你让开。” 奴仆不仅没让,还伸出双手挡着杜齐晏,苦口婆心道:“江水寒彻,大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是风邪入体,因此有恙,于青州无益,于大周无益,于社稷无异,我又如何回去向左相他老人家交代?” 奴仆唱念俱佳,但凡是个没聋的,都听出他打的什么算盘。 先上杜齐晏的个人价值,一个簋山关战役中,奋勇杀敌,从尸山血海里挣出一条命的军方幸存者。 再上杜齐晏的社会价值,一个左相杜孔归杜家的宗室子,打他的脸就等于打左相的脸。 压力顿时给到苏小小,她真的得罪杜家得罪军方,也要坚持杜齐晏跳江吗? 不少人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劝苏小小算了。 赵宝山眼前一亮,对别人而言,劝苏小小罢休只是两全其美。 卖杜齐晏的人情,毕竟,谁没事想众目睽睽地去春江里作浪里白条? 也卖苏小小的人情,苏小小提起私赌不过是年轻气盛,听了奴仆的话想必也反应过来了,现在不知道心里怎么后悔,唯恐未入仕便把路子走窄了,正等着台阶下呢。 对赵宝山而言,还有第三个好处。 杜齐晏跟苏小小有私赌,他跟苏小小也有私赌。 杜齐晏输了,他也输了。 杜齐晏要做浪里白条,他避无可避,也得做浪里白条。 而如果杜齐晏免于惩罚,苏小小也就不好区别对待,再揪着他不放了。 想到这里,赵宝山果断开口:”还是……“ 砰!刚说了两个字,就见杜齐晏飞起一脚,踹得奴仆当场倒地。 啪的一声,把赵宝山后面的话都吓得咽了回去。 杜齐晏冷眼瞧着地上的奴仆:“老子的面子,早在你非叫着老子以进士文位同个连官身都没有的童生打赌的时候就丢尽了。至于杜家的面子,不劳你操心,要不是杜子腾他爹非把自己的亲闺女送给左相做妾,他家跟左相早出了三服了。你更别忘了,你还不姓杜!” 在场的人都被这神来一脚唬得定在当场。 看着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奴仆,赵宝山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杜齐晏的一脚,踹在奴仆身上,仿佛也踹在了他的脸上。 传闻杜齐晏行事狂悖,亦正亦邪,真不是白传的。 语罢,杜齐晏抬眼一扫。 被杜齐晏冷厉眸光扫到的赵宝山浑身一凛,竟吓得打了个哆嗦。 杜齐晏拎鸡崽子似的拖着赵宝山往外走:“走吧。” 走?去哪儿?赵宝山打着哆嗦,竟不敢问。 围观者们却反应过来了,震惊,杜齐晏竟然真要脱了衣裳去江里游上一圈。 走了两步,杜齐晏停住:“你就不用跟来了。” 这话自然是对苏小小说的。 杜齐晏和赵宝山脱光了,苏小小还真不方便去看。 “你留在这里,”陶玉磬主动道,“我去。” 苏小小的目光在陶玉磬和杜齐晏身上略一逡巡:“好。” 第55章 船运,名曰暗流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不多时,随着两声噗通,船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月光下,浪里白条。 这下不仅是同船的不在三楼的读书人们纷纷站在船边,就连其他船上也靠过来看热闹。 数条船都是开春分文会,船上尽是男子,倒没什么不能看的。 像姑们更是趴在船舷边笑得前仰后合。 从来都是别人看他们,如今也轮到他们看别人。 一个举人,还有个进士,可不得让他们高兴了吗? 还有像姑高声笑道:“大人生得这般伟岸,便是不要钱,奴也是愿意的。” 其他像姑尖声笑得更厉害了。 一时间嬉笑怒骂,人生百态。 白仁济和钟周也在现场,只是不跟苏小小一艘船。 即便不在苏小小的船上,也从人声鼎沸中知道出了镇国诗。 待从看客的口中依稀听见了苏小小的名字,两人惊讶之余,越发欣喜。 “之前的诗还没登,又出新诗了。这么下去,《载道》发行的速度要赶不上作诗的速度。”钟周叹道。 白仁济点点头:“文胆碎了丝毫不影响作诗,这要传出去,不知惊吓多少人。” “秀才再拜文宫之后才有文胆,她只是个童生,理论上没有文胆也没有关系,”钟周顿了顿,“但这只是理论上。实际上,多少人文胆碎裂就直接废了,她竟还能做镇国诗,的确千载难逢。” “双甲案首,圣前童生,数首达府,一首镇国,一首传世,又能有几人?” 此言一出,两个好友对视一笑。 得此天纵奇才,大周王朝,幸甚至哉。 钟周越发觉得,自己押宝苏小小的一步棋走对了。 趁着外面闹作一团,一名明月楼的小二逆着人流上了三楼。 苏小小正回想着杜齐晏方才的话,里面至少透露出两个意思。 第一,杜子腾出身名门背靠左相杜氏的水分很大,第二,杜氏也并非就是铁板一块。 杜齐晏透露这些,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小二蹑手蹑脚地走到苏小小身边,拱手见礼:“苏案首。” 苏小小从思索中回神,看向小二:“你是?” 小二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苏小小:“掌柜命我拿给案首的。” 苏小小借着融融烛光看去,小二的手中拿着一方小巧精致的玉璜。 跟鸿运酒楼给的玉璜极为相似,只是鸿运酒楼给的是一块羊脂白玉,眼前却是烟紫色的。 鸿运酒楼给的中央花纹镂空雕刻了一个鸿字,这块中央花纹细看,却是一个运字。 运?似是看出了苏小小的疑惑,小二低声解释道:“鸿运集团除了餐饮,还有船运,名曰暗流。案首日后若有需要,凭此玉璜,可在暗流船运享一折优惠。” 一折?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不要钱? 对上苏小小的目光,小二又低声道:“明月楼与暗流同属鸿运集团旗下,此事并不欲外人知晓,故还请案首保密,掌柜的也不便当众将此玉璜赠予案首。” 苏小小也知道鸿运集团不希望被人发现同时经营着餐饮和船运两个行当。 要是无所顾忌,早在掌柜发现苏小小拥有餐饮玉璜的时候,他就直接把船运玉璜拿出来了。 正因为不欲外人知晓,掌柜的才会说“拿不出别的筹码,”的话,不惜为此错失《春江花月夜》原本。 现在情况依旧没有变化,掌柜的怎么又把船运玉璜拿出来了呢? 苏小小主动题字的举措功不可没。 遥想明月楼日后兴隆,遥想苏小小日后成就,掌柜的当机立断,将船运玉璜悄悄赠与苏小小。 既是对苏小小示好,感谢她一手好字即将把明月楼的生意推上全新的高度。 又是对苏小小示强,鸿运集团不仅是跨国连锁餐饮,同时涉猎其他行业。 双方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清楚这许多的未尽之言,苏小小收下玉璜:“替我多谢掌柜。” 这一夜的文会闹了许久,读书人们欢饮达旦,又做了许多诗词。 有了《春江花月夜》的珠玉在前,没有超过它的诗作。 甚至后面作的诗词,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春江花月夜》的影子。 天际翻出鱼肚白的时候,大船停在了入海口。 被朝阳熹微的晨光照耀着,宿醉倒在甲板上的读书人们纷纷醒来。 也就是一群三受才气灌顶的举人,要换成别人,春寒料峭的季节睡在露天的甲板上,早冻硬了。 随着阳光在甲板上越落越多,越来越多举人们没事人似的爬起来看日出。 苏小小也醒了,睁眼透过长窗看向海上日出的壮观场景。 陶玉磬走到苏小小身边,苏小小都有些睡眼惺忪,他看上去却一点倦色都没有。 “你入府文院求学的事情已安排好了,我一会儿就回盛京,不等你开学了。”陶玉磬低声道。 苏小小点点头:“好,谢谢五哥。” 陶玉磬看着苏小小,目光温柔,神色稍显复杂,最后只叹了一句:“小姑娘不好太过要强的。” “五哥也是。”苏小小又点点头。 陶玉磬失笑,白鹤月华一般出尘的少年人,笑起来更是春花秋月为止失色:“好,我也是。” 日头完全升上天空,大船便启程回去了。 日上三竿的时候,大船停在了苏小小等人昨日登船的地方,由小船将他们接引上岸。 船上的人太多,小船却是有数的,苏小小没去挤第一批,她不赶时间,索性落在后面。 不多时,江上又回荡起苍凉的船工号子—— “天上落雨,地下湿呀。 黄丝蚂蚁,在搬家呀。 过路大人,不踩我呀。 为儿为女,才搬家呀。 穿恶浪哎踏险滩,船工一身都是胆。 闯旋涡咯迎激流,水飞千里船似箭!” 看来陶玉磬昨夜的提醒并没有什么用。 苏小小侧眼去看陶玉磬的神色,却见他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等了些时候,兄妹俩终于坐上了小船。 兄妹俩上了岸,在岸边依依惜别。 “照顾好自己,”陶玉磬顿了顿,“不过你这样挺好的,母亲该放心了。” 语罢,陶玉磬自顾自上了来时的马车,他并不回给苏小小买的院子,就这样直接走了。 苏小小望着陶玉磬乘坐的马车的背影,望了许久。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认个门,晚点给你把圣页送过去。” 苏小小侧身,对上杜齐晏相貌堂堂的脸:“有劳杜大人了。” 第56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坐着杜齐晏的马车走在街上,昨夜春分文会上的名篇佳句已经在街头巷尾传开的。 恰逢集市,街上满是来赶集的人流。 马车走走停停,能够听见鼎沸的人声透窗而来。 苏小小、春江花月夜,镇国诗的只言片语,夹在杜齐晏,脱衣裳游江,朝西剑的话语中。 杜齐晏坐在苏小小的对面,表情毫不尴尬,还十分扼腕:“早知道脱衣裳这么管用,我就早点脱了,也不至于花钱招像姑,你知道昨夜招那像姑浪费了我多少钱吗?” 苏小小听得连连点头:“招了又不能用,的确浪费。” 杜齐晏一噎,目光狐疑地打量着苏小小:“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用?” 苏小小无辜地反问:“大人昨夜忙着跟我斗诗,不是压根没时间吗?” “只是没时间?” “不然呢?”苏小小越发无辜了。 “下车下车,”马车终于到了苏小小的院子门前,杜齐晏忙不迭地赶了苏小小下车,却又叮嘱,“家里记得留人,回头我叫人把圣页送来。” 在大船上被杜齐晏一脚踹得爬不起来的奴仆已不见踪影,不知道他之后要派谁来。 苏小小也不在意,只觉得这位朝西剑亦正亦邪的传闻上,还要加个翻脸如翻书的狗脾气才贴切。 “多谢大人了。” “陶哥哥,你们回来啦!” 轩辕狗剩听见马蹄声,跟只欢乐的雀儿似的从院子里扑腾出来。 轩辕狗剩绕着只有苏小小站着的门口转了一圈,最后目光顺着苏小小的视线看向只望得见背影的马车。 “那是陶哥哥吗?他怎么的不下车,怎么的过家门而不入?” 轩辕狗剩遥望着马车,还痴痴地追了两步。 “不是。”苏小小冷冷地道。 轩辕狗剩浑身一僵,难以置信的表情显得有些可笑。 如果车里的人不是陶玉磬,那她这一番少女怀春殷切痴恋不都白演了吗? “不是陶哥哥,那是谁?” 苏小小想了想:“我也不熟,昨天晚上我才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他就脱光衣裳跳了江。” 从某种意义上来,苏小小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轩辕狗剩的表情更加难以置信了:“你昨晚上不是去参加春分文会,怎么改看光屁股男人跳江了?” 苏小小不得不指出:“我没有去看,是五哥去看的。” 轩辕狗剩的表情,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春分文会,陶哥哥去看光屁股男人跳江?!” 苏小小点头:“记得吗,五哥说了,你不方便去的。” 又是一句对的话。 轩辕狗剩瞬间石化在当场。 苏小小绕过轩辕狗剩,进了院子。 厅房的桌上,摆着轩辕狗剩一早做好的饭菜。 白粥尚温,小菜爽口,苏小小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白粥。 添第二碗的时候,轩辕狗剩冲了进来。 轩辕狗剩在桌前坐下就吃,一边吃一边恶狠狠地道:“我娘说,长得好看的男人都靠不住,果然是真的。陶哥哥长得跟天仙似的,三妻四妾算什么,三夫四侍也是寻常的。” 轩辕狗剩本是做的三个人的饭菜,陶玉磬是男子,给他做的分量比苏小小和她自己的还要多一些。 说着,轩辕狗剩却化悲愤为食量,一口气把剩下的所有饭菜都吃完了。 苏小小瞧着轩辕狗剩的侧脸,什么都没说。 不发花痴就行,至于想的什么,她就管不着了。 吃过饭,送礼的人就上门了。 先是杜齐晏的人,给苏小小送来了圣页。 圣页看上去跟寻常的宣纸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洁白光滑,只是略厚一些,拿在手中更有分量。 但根据原身的记忆,圣页是刮了大妖的皮,以秘药经数十道工序炮制小半年的光景,方制得如此洁白无垢,毫无妖气和血腥味,如同宣纸一般光滑柔韧。 以圣页书写,能够提高诗词的才气,增强战诗的攻击力。 因产量稀少,常被圣人留作封赏宗亲有功之臣和发往城镇抵御妖蛮之用,所以弥足珍贵。 坊间炒作千两一页,还是有价无市。 然后是岑志正的人,他从杜齐晏那里得知了苏小小的住处,差人送来了昨夜诗会的头筹。 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和一块龙血宝锭。 龙血宝锭顾名思义,以龙血制作的墨条。 用龙血墨锭研磨的墨汁书写,跟圣页一样,能够提高诗词的才气,增强战诗的攻击力。 苏小小觉得,要是原身的宝砚没摔,她就差支笔就凑齐文房四宝了。 后面还有很多人来给苏小小送礼,他们又是从岑志正那里得知了苏小小的住址。 除了恭贺苏小小写出镇国诗的贺礼,还有许多邀请她参加文会的帖子。 圣元大陆的文会很多,只要想参加,每天都能参加不重样的文会。 苏小小接待了几个访客,很快失去兴趣,把事情都交给了轩辕狗剩。 轩辕狗剩性情跋扈,但该受的教育一点不缺,厨艺不错,待人接物也不错。 她很快让曲家送来了账房和长工,将收到的礼金和礼物建了私库,设了账目,又立了清点规则。 文会的请柬则由轩辕狗剩亲自审核,过滤,整理,归集后向苏小小汇报。 “你这来钱也太快了,难怪大家都想科举,都想当官,你这还没当官呢,就这么多人送礼了。” 拿着账房整理后递上来的账目,轩辕狗剩看得眼花缭乱之余不由得感慨道。 把脏活累活承包出去,本就是苏小小收轩辕狗剩做婢女的原因。 对于这个倒贴薪资还自带手下的婢女,苏小小也不建议偶尔敷衍几句:“常言说得好啊。” “常言说什么了?”轩辕狗剩问。 “常言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苏小小一本正经地道。 轩辕狗剩难以置信:“书中自有黄金屋是这个意思?” 苏小小点头,斩钉截铁:“是的。” 轩辕狗剩的表情越发一言难尽了。 千言万语全绘成一句“你到底怎么当上双甲圣前的”全写在了脸上。 苏小小不管轩辕狗剩,自己出门买书去了。 府文院马上开学,其中卧虎藏龙,能够进学的都是各县推举的人才。 苏小小得抓紧时间多学点东西,免得上起课来露怯。 第57章 书舍买书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的名字虽然随着《春江花月夜》传开了,请她参加文会的请柬足够灶房当柴火烧,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个写出镇国诗的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但真正认识她的人并不多。。 苏小小步行走在街上,连多看她一眼的人都没有。 苏小小径自进了一间书舍。 圣元大陆读书气氛很浓,书舍里男女老幼皆有,苏小小的出现并不显得突兀。 苏小小挑了一套讲各国历史的,一套讲众圣历史的,一套讲经义的。 掌柜的见她挑的经义太难,又推荐了一套专门解释经义的《经义概论》。 “能送货吗?”苏小小问。 四套书叠在一起,比半个苏小小都高,其重量肯定也不轻。 苏小小步行来的,没有代步工具,可不想把这摞书驮回去。 “能的,”掌柜利落应下,“我们不仅有送货上门的服务,还可以订购。每个季度,书舍推出新书后会制作产品图册,上月在书舍花费超过二十两的客人,可以免费获得产品图册送上门。图册上详细地标注了书籍的名字、内容及册数,客人只要将需要的书籍写在一张纸上,我们就能够送货了。” 苏小小点点头:“这倒是挺方便的。” 掌柜继续道:“我们还提供代买服务。” “代买?” “《载道》和《文报》由圣院发行,那是独一份的买卖,不提供送货上门,只能现场排队购买。我们提供代买服务,只是较原价基础上增收一点手续费罢了,却能免去您长时间排队等待的辛劳。” 这就是穿越前的跑腿服务吗?苏小小听得津津有味:“还有吗?” “还有代抄代写。” 苏小小听得一下子来了精神:“代写作业?” 掌柜的一愣,吓得连连摆手:“可不敢乱说,我们书舍开在府文院门口,做的就是府文院的生意。若是被文院的讲朗知道我们代写作业,勒令学子不许进来,我们可就没生意可做了。” 苏小小哦了一声:“那你们代抄代写什么?” “代抄名人字画,举个例子,如今双甲圣前苏小小的《春江花月夜》风靡,我们提供仿本。”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一道声音:“掌柜,你这《春江花月夜》也卖得太贵了,不过是仿本,一张纸一点墨而已,又用得了你多少钱,竟就要卖二百文一份。” 掌柜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转头苦口婆心起来:“自然是仿本,你可知原本要多少钱?鸿运船舸的掌柜欲花价值十万两的代金券买都没买下,还是苏案首给鸿运船舸题了字,书法才流传出来。” 对方一时缄默。 便听掌柜地继续道:“如今鸿运船舸已改名明月楼,人均最低消费五两银子,依旧有络绎不绝的读书人登船瞻仰案首书法。我这个仿本,也是请了名家登船揣摩仿写而来,登船不要钱吗?名家揣摩仿写不要钱吗?我还请了当日有幸亲眼见证《春江花月夜》问世的举人看过,传闻苏案首的字挺瘦爽利,侧锋如兰竹,我这个仿本已得了一分精髓,你满大街打听打听,就没有比这做得更好的仿本了。” 最后,掌柜的得出结论:“明月楼三个字,鸿运船舸花了六百两,等于一字二百两。如今你只需要花二百文,就能够整首诗,你觉得不划算?我还觉得我做慈善了呢!” 虽然明白做推销多少有夸大的成分,可苏小小还是听得尬住了。 “掌柜的,你帮我算算这些书加上送货上门,一共多少钱。”苏小小只想快点离开书舍。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传来一声略带惊喜的声音:“苏案首!” 苏小小循声望去,也有些惊讶:“陈明鑫,你怎么来大余府了?” 陈明鑫考了几年才于今年考上童生,文宫又拜出个茅屋,自知资质鲁钝,本是留在夏县进学的。 “我的确是打算过两年再考府试,但我娘说我既有向学之心,便该到好的学府来,”陈明鑫顿了顿,“我刚到大余府,就听闻案首又作镇国诗,案首出类拔萃,真乃大周之光,人族之光。” 苏小小摆手谦虚道:“陈兄谬赞了。” “不夸张,一点不夸张,”陈明鑫看着苏小小,满目崇敬之色,“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秀美壮丽。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狂逸绝伦。纵观全文,无一句多余,无一处不美,优美邈远,意境空明,能够跟案首同县同期,实在是我的幸事。” 听见陈明鑫的话,四周的人都围了上来。 掌柜的先前接待苏小小就挺殷勤的,现在越发恭敬了:“未请教姑娘贵姓。” “她姓苏,苏小小。”陈明鑫主动帮苏小小回答。 掌柜声线一抖:“那《春江花月夜》……?” “就是她写的。”陈明鑫顺口答道。 掌柜抖得更加厉害了,脸都激动得红了:“有眼不识泰山,原来阁下便是苏案首。苏案首能到小店来买书是小店的荣幸,还付什么钱?这些书小店送给案首了,案首留下地址,我这就派人给案首送到府上。随赠产品图册,以后案首购书,直接通知小店送上门,统统不要钱。” 苏小小一愣:“这怎么行?” “案首写下镇国诗篇,增我大周国运,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几本书赠予案首,不能表达我心中崇敬之万一,还请案首一定要收下,”说着,掌柜的顿了顿,“当然,案首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可为小店题几个字,若能将《春江花月夜》誊写一遍就更好了。” 很显然,书舍掌柜想复刻鸿运船舶掌柜的以退为进。 不等苏小小出声拒绝,方才嫌弃仿本昂贵的士子便嗤笑出声:“你这奸商真是打得好主意,你既知道鸿运船舸花六百两才买下案首三个字,案首一字值二百两,你这堆书加起来值不值二两银子?怎么好意思说出换案首一篇《春江花月夜》的话,莫不是痴人说梦?!” 第58章 最高级别的游侠徽章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一两银子一千文,一文可以买两个馒头,一个包子。 圣元大陆风调雨顺,连年丰收,农产品整体价格偏低。 用购买力换算下来,一文约等于苏小小穿越前两块,一两银子就约等于两千块。 眼前的四套书卖二两银子,换算成穿越前的金额,就是四千块。 四千块买四套书,价格不可谓不高。 这也是寒门难出读书人的原因。 读书走的不是书山题海,是银票铺路。 文房四宝,用的不是笔墨纸砚,用的全是钱。 有钱,自然是康庄大道,走到成功的几率大大增加。 没钱,便是羊肠小道,甚至中途断绝,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机会,却小得可怜。 二两银子不少,但跟鸿运船舶支出的六百两一比就不够看了。 书舍老板虽然承诺之后提供的书本都免费,可鸿运船舶暗地里更送了不可估量的船运玉璜。 “赠字的事,恕我不能答应,”苏小小顿了顿,“但是我可以跟掌柜合作,出一本字帖。” 掌柜听苏小小前半句已经耷拉下去的眉梢,听见后半句一下子扬了起来:“字帖?!” 随着《春江花月夜》名声的传扬,瘦金体的声名也传播开来。 瘦金体迟早会进入大众视野,苏小小不如自己来做这个推手。 现在有鸿运船舶百银买一字的传闻,正是最好的噱头。 又有《春江花月夜》镇国诗的光环,正是最好的时机。 字帖的推出,势必会影响到明月楼的生意,毕竟现在许多读书人上船就是为了看“明月楼”。 字帖比“明月楼”的字多,还能揣回家反复临摹,可比“明月楼”的性价比高多了。 但明月楼现在赚的是信息差,等到下月初,《载道》和《文报》发行,人们就会知道他们压根不需要花五两银子上明月楼,只要进入府文院,就能够免费观赏到《侠客行》原本。 苏小小推出的字帖,筛选的只是爱惜钱财的客人。 筛选客户,也正是明月楼所做的。 不然他们不会将最低消费定价为五两银子,目标不就是筛选优质客户? 苏小小出字帖,等于也是变相地帮明月楼把客户筛选了,甚至筛得更准确。 届时上船看题字的人的确会减少,但专程来赏写出《春江花月夜》中书写的美景的客人并不会受影响。 苏小小点头:“我有意发行字帖,除了刚刚提到的《春江花月夜》,我会另外再找九首诗,凑够十首,既是诗集,又是字帖,对外发行,所卖金钱与掌柜按比例分成。” 掌柜听得眼睛发亮:“既是诗集,又是字帖,这主意好。” 单单一首《春江花月夜》,掌柜已经能够想象生意会多么好。 再加上别的诗作,那他印的就不是诗集字帖,是银票。 苏小小点头:“我将住址留给掌柜,掌柜将这些书送到我的住处时,我与掌柜详谈合作条款。” “案首稍等,我这就叫人将书都包起来,立马送到案首住处。” 语罢,掌柜忙不迭叫来小二包装书本。 眼见苏小小不仅买书不花钱还倒挣钱,陈明鑫越发崇拜了:“苏案首真是我辈楷模。” 苏小小摆手谦虚:“陈兄谬赞了。” “苏案首,你看看这仿本当真有你的原本的精髓吗?”有一人问道。 “苏案首,你是怎么做出《春江花月夜》的,能跟我们讲讲?”又有人问道。 “听闻苏案首县试双甲,平时都看什么书,可能跟我们推荐几本?”还有人问道。 这一下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书舍里的人都围上来七嘴八舌,跟鸭子开会似的。 苏小小从书舍出来的场景,跟她进去的场景截然不同。 她进去的时候孑然一身,连多看她一眼的人都没有。 她出来的时候,数不清的读书人围着她,直接拦断了半条街。 听见消息,附近商铺的掌柜都涌来邀请苏小小到自己的店里坐坐。 眼看别的书舍掌柜闻风而至,掌柜急得直抹冷汗:“案首,坐我的车送你回去,字帖的事情咱们细谈。” 陈明鑫也道:“我的马车就在外面,我也可以送案首一程。” 一辆马车在书舍前徐徐停下,车窗打开,露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苏小小。” 场面实在是太混乱了,众人竟没有听见。 直到对方用了唇枪舌剑,进士文位的罡风刮得众人一个趔趄:“苏小小。” 人们才纷纷从狂热中清醒过来。 苏小小得空冲马车上的人影见礼:“钟大人。” 马车上的正是夏县县令钟周,陈明鑫也认出对方:“钟大人。” 钟周略略点头,看向苏小小:“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苏小小再次见礼,爬上了钟周的马车。 苏小小落座之后,车夫便扬了鞭子。 知晓这是某位官家的马车,众人不好再拦,人群让开,马车得以通行。 书舍老板也是精明,忙叫小二把书都搬到自己车上:“咱们跟上前面的车。” 驶离人群之后,苏小小主动打开话匣子:“多谢大人送我。” 钟周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匣子,递给苏小小:“给你。” 木匣精美,贴了幻彩的贝片,以釉色封漆,四角还用缠丝金片镶嵌。 苏小小打开木匣,发现里面躺着一块木片,相比精美的木匣略显粗糙和敷衍了。 钟周身为夏县县令,总不能没事专门弄个不值钱的木片都糊弄自己。 苏小小低头仔细打量木片,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游侠徽章?” 陶玉磬游学诸国,因猎杀妖蛮众多,很快就在游侠榜上闯出名号。 当时游侠榜发给陶玉磬的,就是一个类似的徽章。 钟周点点头:“如果没有在街上遇见你,我也是要去你家找你的。” “给我送游侠徽章?” “凡屠妖蛮者,皆可获得游侠徽章,逆种文人也算妖蛮。” 凡屠妖蛮者皆可获得游侠徽章,这事苏小小是知道的。 就连文院开设的除妖实践课,每个学生都能在课后获得相应的游侠徽章。 可根据苏小小的认知,游侠徽章的形状和花纹相同,只用材质区分。 由低到高分别是黄金,白银,青铜,柚木。 陶玉磬在游侠榜上闯出名号,佩戴的也不过是白银徽章。 她只杀了一个逆种文人,钟周给她的分明是柚木:“这不是最高级别的游侠徽章吗?” 第59章 墨家,捉刀人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游侠徽章的材质等级,跟创建游侠榜的墨家的理念有关。 墨家讲究“勤生薄死,赴天下之急”,重精神世界不重外物。 所以才会用黄金制作入门级的游侠徽章,而用柚木制作最高级别的游侠徽章。 “我来找你,正是要说跟你说这件事,”钟周点头,“猎杀逆种文人,按例会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按例?苏小小知道,钟周要说但是了。 距离猎杀逆种文人已过去了些时日,并未传出游街示众的消息。 果然,钟周道:“但是我们在尸首上发现了一些特征,最终决定不对外公示。” “什么特征?”苏小小问。 钟周的马车是官制的,粗布帷幄,三指宽的车轴,减震和隔音只是一般。 鼎沸的人声透进来,显得钟周的声音有些飘忽:“杀手组织,二月柳的刺青。” 什么玩意儿?苏小小一时缄默。 钟周解释:“二月柳是新近崛起的杀手组织,其势力横跨诸国,且少有败绩,故而很快成名,如今已是与血饮狂煞盟和暗流并驾齐驱的三大杀手组织之一。诸国朝廷一直在追查二月柳的情况,却斩获极少,如今发现逆种文人竟然是二月柳的成员,为免打草惊蛇,也为免引起恐慌,故而决定暂时将消息压下。” 所以她真的没有听错,逆种文人是一个叫二月柳的杀手组织的成员。 逆种文人一直被认为只刺杀举人文位以上的文人,如果传出建立杀手组织,刺杀目标不再限制于举人以上文位读书人的消息,的确很容易引起恐慌。 苏小小点点头:“我能够理解这个决定。” 钟周继续道:“击杀逆种文人,按理能够获得黄金游侠徽章,上游侠榜。此次逆种文人被击杀的消息经讨论决定暂且压下,不能对你公开褒奖,故而游侠盟提高你的徽章等级作为补偿。” “即便游侠盟为了补偿,决定提高徽章等级,也不至于提高到柚木级别吧?”苏小小问。 陶玉磬游学多年,杀妖无数,有揽月公子的美名,也不过是个白银罢了。 钟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可听说过捉刀人?” 捉刀人,语出《世说新语》。 原指曹操,泛指具有威慑力的英雄人物,后来引申为顶替人做事或作文的人。 不管是泛指还是引申,放进钟周此刻的语境都太不合适。 于是苏小小利落摇头:“没听过。” “捉刀人出自墨家,因权责特殊,有便宜行事之权,”钟周顿了顿,语气沉重,“你文胆碎裂之事,知晓的人不多,但有心之人要查,未必查不出来。你文宫应有神异之处,文胆碎裂竟然丝毫不影响才气,还又做出镇国诗篇。但古来就没有诗词成圣者,若无意外,你此生都将止步于秀才文位。” 钟周虽说了“若无意外”,但已经认定了苏小小只能止步于秀才。 文宫具有普遍不可拓展修缮性,文胆更是如此。 否则请圣裁,碎文胆,裂文宫,也不会叫众多读书人望而生畏了。 苏小小心念一动,其实她这些天也想过这个问题。 虽然她有半圣指点,闯“书山”或有修复文胆的方法。 又有陶玉磬承诺,如果杜家出手,国公府不会坐视不管。 但文胆碎裂,举人无望,就是实实在在摆在她面前的问题。 当着钟周这个知晓内情者,苏小小也没有藏着掖着。 “我原想着,杜子腾区区一个文宝捐出来的贡生,就能说出打死了我们一家不过赔钱了事的话。那么我打死了他,考取秀才,也不过是赔钱了事。但判案之时,衡量的其实不是我的秀才文位,而是之后的无限可能。如果被人,尤其是杜家的人知晓我只能考取秀才,难保他们不会借此发难,要求从重判决。” 钟周楞了楞,既是没想到自己的话全让苏小小给说了,也是没想到苏小小已经想得这么清楚了。 须臾,钟周点头:“你明白就好,这正是我今日来的目的。柚木徽章,是最高等级的游侠徽章,也是捉刀人最显著的特征。而捉刀人,有便宜行事之权。” 钟周将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特别咬重了“便宜行事之权”几个字。 便宜行事?怎么个便宜行事法?杀人也不用偿命吗? 苏小小忽然想到:“所以,我遇到的逆种文人可能买凶杀人?” “我们本来也以为是你名声太盛,引得逆种窥视,”钟周顿了顿,点头,“但发现二月柳的纹身之后,再联系逆种文人不杀童生秀才的惯例,我们也推测是有人买凶杀你。你想想,自己与什么人结了仇。” 苏小小和钟周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杜子腾。 苏小小还能与谁结仇,以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思来想去,也就是被苏小小杀掉的杜子腾了。 “杜家……” 苏小小其实还是有些疑惑的,杜家那边还在派人向府衙施压严审案件,这边就买凶买到逆种文人收割苏小小的性命,若是打着这双管齐下的主意,未免也太过于未雨绸缪了一点。 但除了杜家,苏小小遍寻原身记忆,也没找到苦大仇深到要买凶的地步的对家。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即便苏小小赢了官司,不被律法惩戒,难保杜家不会继续买凶杀人。 看来用捉刀人的身份叠个甲,还是很有必要的。 苏小小当即拱手下揖:“学生多谢钟大人栽培。” “我不敢居功,你实在要谢,先谢你自己,《侠客行》的那块木板,捉刀客很喜欢。再谢你兄长,他出力甚多,只是忙着回盛京,才由我代为转交徽章。” 钟周端坐不动,但他说不敢居功,苏小小这一拜便拜不下去了。 木板?宋家的车板,上面有苏小小用逆种文人之血写的《侠客行》。 兄长?五哥陶玉磬。 苏小小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大人多方关照,还是要谢的。” 钟周见苏小小态度诚恳,松了牵制,苏小小这一拜才拜了下去。 “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钟周提醒道,“捉刀人是武将,不可转文官,亦不可入文院。” 此时车已停在了苏小小的院子外面。 隔着车帘,能听见轩辕狗剩在院子里指挥长工洒扫的声音。 钟周低声道:“你不用立刻给我答复,干系重大,回去好好想想。” 第60章 暗流,杀手组织?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下了车,对着钟周又是一揖:“多谢大人。” 车帘垂下,掩住钟周的脸,马车哒哒地走了。 目送着马车离去的背影,苏小小略微沉吟。 文院、文官、武将,共同构成了诸国的三大体系。 有求圣之心者皆愿入文院,若是能入圣院就更好了,经圣院才气滋养,能够更快提升文位。 其次是文官,文官常跟笔杆子打交道,若出了好文章,也能提升文位。 相比文院和文官,武将就是个不那么受欢迎的苦差了。 武将与文院文官不同的文位提升方式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一旦授予了官职,就不再允许参加科举了。 也就是说成为捉刀人,苏小小的科举之路就停止了。 这样一看,的确干系重大。 钟周的马车前脚走,另外一辆马车后脚就停在了苏小小的旁边。 书舍掌柜从车上下来,一边吩咐伙计搬书,一边对苏小小赔笑:“苏案首,咱们谈谈字帖的事吧。” 苏小小反手将装着柚木徽章的木匣子收进袖中:“狗剩,上茶,来客人了。” 听见“狗剩”二字,饶是书舍老板见多识广,也没忍住嘴角一抽:“这名字真……别致。” 苏小小微微一笑:“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别致,看来咱们的生意一定能谈好。” 半个时辰后,两人商量好了字帖的定价和分成。 书舍老板道:“我立刻回去让人拟合约,明天一早,拿过跟案首签。” 明天?字帖约好了记录十篇诗,一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苏小小把诗集写出来。 苏小小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对了,”年约四旬的书舍老板笑道,“我姓谢,谢长安,案首要是不嫌弃,可叫我一声老谢。” 苏小小没有拒绝,顺势道:“老谢,你可以叫我小苏。” 谢长安一听,连忙摆手:“那怎么行,案首双甲圣前,有童生文位,我岂敢,岂敢……” 苏小小依旧没有反驳:“也行。” 谢长安起身告辞。 苏小小只把人送到屋子门口,最后由轩辕狗剩送到了院门口。 苏小小去了书房,谢长安刚送来的书已经整齐摆上书架。 陶玉磬挑选院子方正规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又有轩辕狗剩的精心打理,瞧着越发雅致。 书桌被放置在靠窗的墙,墙上挂着装裱过的苏小小的墨宝,瘦金体挺瘦爽利。 苏小小在书桌前坐下,旁边的窗台上还摆着一盆时令的花卉。 嫩黄的迎春花瓣缀在枝条上,亮丽跳脱,叫白墙黑字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苏小小研好了墨,笔尖蘸墨。 想了想,在纸上写下她打算编入诗集的第一首诗——鹅,鹅,鹅。 骆宾王的这首《咏鹅》,形神具备,朗朗上口。 能够写入穿越前的一年级语文课本,作为小学生接触的第一批唐诗,可见其含金量。 一首诗写完,苏小小静等了等,只见宣纸雪白,字迹墨黑,并没有异象显现。 苏小小很快用镇纸推开新的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下——床前明月光。 一首李白的《静夜思》写完,依旧没有异象。 苏小小再度提笔,这次是李绅的《锄禾》——锄禾日当午。 这次苏小小等得前两次都久,仍是没有异象。 没有异象显现的诗词有两种,一,没有才气,二,不是第一次出现的原本。 虽然苏小小并不信这些诗没有才气,能够入选九年义务教育已经验证过它们的优秀。 但为了保险起见,苏小小还是写了三首。 一首两首可以说是偶然,三首就不是偶然了,有人捷足先登。 这个世界不曾有唐,按理说不会出现唐诗。 现在有人捷足先登,难道是跟她一样的穿越者? 虽然不知道这个穿越者是谁,但有一点苏小小可以确定。 对方要么是个一年级小学生,要么是个已经大学毕业多年的人。 一年级小学生,刚学了唐诗不久,记忆犹新。 大学毕业多年,初高中乃至大学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唯有小学的诗句简单好记,历久弥新。 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对方为什么尽可着一年级的唐诗薅羊毛。 就是苏小小,也是因为才气灌顶,才铭记起一些遗落进记忆深处的诗词。 才气灌顶可使读书人头脑清明,苏小小能够将合适的诗句契合进对应的情景里,也是才气灌顶的缘故。 等到考取进士文位,就有过目不忘之能了。 想清楚这一点,苏小小写了几首初中课本里的唐诗,果然都在写成之后焕发橙光。 府文钟又响了,而且是嗡鸣不止。 整个大余府都为之震动了。 别人不知道诗出何处,正在府文院当值的白仁济看着烛焰爆燃的文灯却是心下了然。 这由夏县文院移交而来的文灯还保留着数代前的旧款式,小小的铭牌上刻了三个字——苏小小。 文灯移交本是犯不着移交实物的,繁琐麻烦。 只需灭掉当地文院中的文灯,名单经过鸿雁传书传至对应文院,即可在此文院点燃文灯。 但或许是给这位千载难逢的双甲圣前的优待,夏县大费周章地将实物送了来。 此刻,形制古朴迥异的文灯摆放在数千盏相同的文灯之中。 烛焰爆燃,竟生出鹤立鸡群之感。 写完准备放进诗集的十首诗,苏小小搁下毛笔,开始思考捉刀人的事情。 她从袖中取出装着柚木徽章的木匣子,想了想,又拿出羊脂和烟紫的两个玉璜。 三个东西依次摆在面前,分别是鸿运酒楼的抵用券,暗流船运的打折券和捉刀人的信物。 等等,钟周先前说三大杀手组织都叫什么名字? 二月柳,血饮狂煞盟……暗流?怎么跟鸿运集团的船运公司一个名字? 巧合?逆种文人干杀手已经足够离奇,总不能做餐饮船运都去干杀手。 苏小小很快将这个巧合抛去脑后。 既然当了捉刀人就不能科举,苏小小索性可以等确定不能科举了再当这个捉刀人。 柚木徽章等于是给了苏小小一条后路。 如果她考不上秀才,或是考上却未能在书山中找到修复文胆的方法,那么成为捉刀人就是她的退路。 第61章 《侠客行》的活学活用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时间又过了几日。 苏小小吩咐轩辕狗剩将《春江花月夜》的原本送回夏县,给钟周作了谢礼。 两人都是读书人,钟周还是上官,苏小小若送金银,显得铜臭,又有贿赂上官之嫌。 只有赠送镇国诗原本,方显得文人风骨,至真至诚。 苏小小到了大余府的第二日就给家中去信,没提逆种文人的事,只说自己一切都好。 这日,俞氏的回信也送来了。 俞氏并不识字,是请他人代笔。 信中先说里长开祠堂,将苏家人记进族谱。 又说县中给苏小小立了三座文牌坊,双甲一座,圣前一座,一首镇国诗一座。 一座文牌坊可免田赋五百亩,即这些田的农户可以不再向朝廷缴纳田税,转而给文牌坊主交钱,比田税给得少,所以这些日子苏家登门的农户络绎不绝。 最后,俞氏也向苏小小报平安。 说苏大强腿伤好得很快,苏文杰在狱中也一切都好,苏小小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苏小小跟长安书舍的合约也签好了。 谢长安递送文院审核之后加急印制,上架的当天,正赶上月初的《载道》发行。 文院前排着队买书的读书人等不及回家,当场迫不及待地翻开《载道》。 看清楚上面传世战诗的字眼纷纷难掩激动。 “传世战诗问世,不知是哪国奇才所作,莫不是四大才子中以诗著称的那位?” “侠客行?”上过明月楼的举人忽然反应过来,“苏小小得了鸿运酒楼玉璜的诗,不就是侠客行吗?” 举人低头一扫,果然在诗词作者处看见了苏小小的署名。 “难怪鸿运酒楼能出这样的高价,这可不是普通的诗,是传世战诗的誊抄本!” 府文院前的举人们并不知晓《侠客行》先后被判定为鸣州、镇国,最后在生死之际才才气爆发,晋升传世战诗的事,还以为直接就是战诗,不由得感慨鸿运酒楼的阔气。 夏县知道此事的人,却更叹服于鸿运酒楼掌柜的出手果断和眼光毒辣。 这天早上,鸿运酒楼位于夏县分店的掌柜夏天蓝如同往常一样打开店门。 因为夏天蓝近日心情不好,堂前屋后的伙计都是蹑手蹑脚走路,轻言细语说话的。 一早见夏天蓝还是昨天的脸,伙计们互相递了个眼色,得,今天又是夹起尾巴做事的一天。 夏天蓝心情不好。 因为他用终生免费的玉璜,换了《侠客行》的誊抄本。 其实当时,夏天蓝说出这话就后悔了。 虽然是镇国诗,到底只是誊抄本,不是原作,哪里值得那么贵? 因他在集团中等级不高,之后申请玉璜更是层层遇阻。 每次遇阻,夏天蓝心中的后悔就多一分。 最后虽然顺利申请下来,可喜悦早就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满坑满谷的后悔。 尤其前些日子传出消息,鸿运船舸本有望从苏小小手中换得另一首镇国诗《春江花月夜》的原本,只因他提前用玉璜换了《侠客行》的誊抄本,以至于失之交臂。 夏天蓝更加后悔了,整个人都被后悔的海洋淹没了。 谁知道苏小小这么快就又写出镇国诗? 苏小小都没有创作瓶颈的吗? “掌柜,掌柜的,出大事了。”早上出去采买食材的伙计疯了似的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喊。 堂前屋后的伙计都朝他投以佩服的目光,真的勇士,知道掌柜心情不好,没事找事都要骂上两句,这么火急火燎地大喊大叫,肯定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果然,夏天蓝冷眼一扫,就竖起了眉毛:“大清早的能出什么事?” “出大事了,掌柜的,”伙计气喘吁吁地跑到夏天蓝面前停下,“《侠客行》成战诗了。” 侠客行,战诗,每个词都能够听懂。 连在一起,夏天蓝忽然就听不懂了。 夏天蓝怔怔地站着,下意识地抬起头。 春日从屋角洒下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春天来了呢,夏天蓝浑浑噩噩又昏昏沉沉地想着。 直到伙计们全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声音像不知道多少只鸭子在耳边炸开。 “掌柜的,《侠客行》成战诗了,不再只是镇国诗了。” “《载道》上都登了,是真的,不会错的,传世战诗。” “我们竟拿到了传世战诗的誊抄本,除了原本,咱们手里这份就最厉害了。” “咱们也算是独一份了吧?纵观诸国,有哪个酒楼如咱们一般写出过传世战诗还留着战诗的誊抄本?” “掌柜的,你说说话啊,这是高兴傻了吧?” 夏天蓝陡然回过神,他一把挥开团团围着自己的伙计,跌跌撞撞地爬上了二楼。 二楼最显眼的地方,悬挂着装裱好的《侠客行》誊抄本。 誊抄本买都买下了,物尽其用,自然是要悬挂出来的。 但先前夏天蓝满心后悔,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连二楼都来得少了。 此刻,夏天蓝颤抖着手伸向边框,声音发颤,眼圈一下子红了:“天佑我人族。” 年前簋山关大败,六曲十二隘二十四弯,战死者何止十万。 追着夏天蓝跟到二楼来的伙计们,本来都沉寂在巨大的喜悦中,听夏天蓝这话又都沉默了。 “天佑大周,天佑我人族。”那专程跑回来给夏天蓝报信的伙计也动情道。 “天佑大周,天佑人族。”其他的伙计也跟着说道。 “立刻发帖,”夏天蓝一下子转过来,“鸿运酒楼免费设宴,广邀全县名士,共赏《侠客行》!” 决定突然,话锋转得太快。 伙计们有些迟疑,不由得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账房小心翼翼地开口:“真免费吗?掌柜的。” “当然免费,第一天免费,之后嘛……”夏天蓝嘿嘿一笑。 “明白!” 伙计们立刻投入了紧锣密鼓的宴席准备中,只有夏天蓝还站在《侠客行》面前。 夏天蓝看着《侠客行》,踌躇满志。 免费设宴只是个噱头。 既能打开楼中有《侠客行》誊抄本的名头,又能一雪他终生免费玉璜只换来一纸镇国诗誊抄本的前耻。 以后谁提起来,不说他眼光毒辣出手果断? 等到誊抄本的名头打开了,每日来酒楼里赏诗饮酒的读书人自是络绎不绝。 届时他将所有酒菜调回原价,甚至调高一点,轻轻松松赚得盆满钵满。 恰是应了那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第62章 字帖大卖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之后,凭借出色的经营状况,夏天蓝在鸿运集团中的地位陡升。 面对众多询问他快速晋升秘诀的同仁,他只有一句忠告:“买苏小小的墨宝,别管遇到的时候是什么品阶什么价码,相信我,买就对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时间回到《载道》发行的当日,谢长安也是大喜过望。 谢长安只是寻常商贾,年少时读书,不过读得能够识字的水平,连童生都未曾考取。 苏小小给的诗集,谢长安能看出好来。 但没有文位,没有才气感应,他也说不出哪一首更好。 于是谢长安看好《春江花月夜》的,镇国诗的名头已经传出,整个大余府都知晓。 谢长安觉着,这一本字帖,就全靠着一首《春江花月夜》当门面,其他都是添头。 但《春江花月夜》毕竟新作,肯定能上《载道》,却得排到下月。 所以字帖也得等到下月,才能迎来销量大涨。 谢长安并不失望,这一个月恰好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将书舍开得更多一些,开远一些。 到时候大火的字帖就是他新书舍赚取的第一桶金。 没想到,不用等到一个月后,字帖现在就火了。 看着冲进书舍排着队拿字帖结账的读书人,谢长安还没反应过来。 他经营书舍十数年,不是没有卖过大火的书籍。 但这样排着队买的热销场景,只在每月《载道》发行的时候见过。 谢长安正要上前问问怎么回事,今天负责代购《载道》的伙计匆匆跑了回来。 “掌柜,战诗!传世战诗!” 谢长安越发不明所以了:“什么传世战诗?” 旁边排着队买书的读书人也懵了,当场把拿在手里的字帖翻开:“看见了吗?《侠客行》,战诗。” “战诗,这首是战诗?” 谢长安下意识探头去看。 对方却刷地一下子把字帖合拢了,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唯恐谢长安要抢走似的。 谢长安好险才忍住没翻个大白眼。 你站在我的书舍里,手里的字帖还没给钱,理论上还是我的东西,给我看一眼至于抠成这个样子?! 伙计把谢长安拉到一边,小声地说了来龙去脉:“掌柜,我今天不是去代购《载道》吗?我还在后面排着队呢,忽然听见前面有人说传世战诗是苏案首作的《侠客行》。我多机灵,当场就跟大家说了咱家新的字帖,案首亲笔,收录了《侠客行》,还有《春江花月夜》。” 谢长安明白了,难怪一大早冲进书舍的读书人差点把他的铺子给掀了。 谢长安心里顿时有些怪苏小小,他就是个普通商贾,他不懂诗词,很正常。 苏小小这个作者能不知道自己做出了战诗?怎么也不提前提醒让他早做点准备? 谢长安一转头,看见面前赔笑等夸的伙计:“快,立刻通知印刷厂,让他们印,印到我说停再停。” 这边安排了印刷,那边赶紧安排分销,能开新店的地方开新店,不能开新店的地方就谈合作。 谢长安忙得脚不沾地,饭都顾不上吃,只在喝水续命的时候能够想起来感慨一句。 “咱大余府能有苏案首,真是青州之幸,大周之幸,人族之幸,我长安书舍之幸。”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盛京的陶婉也看到了《载道》。 一早,陶婉就跟着姜君斐来到文院。 文院门口,等待《载道》发行的读书人已经排起了长队。 陶婉坐在马车里,车子远远地就停了,她没有下车的意思,隔着长窗对外面的姜君斐柔声道:“姜公子,人多眼杂,我就不过去了,劳烦你帮我带一份《文报》。” 县试文会之后,姜君斐与陶婉又见过几次,知道这位新找回的公府四小姐有些“内向”。 便如现在这般,明明已经到了文院门口,她却不愿意下车,转而要别人帮忙。 “陶小姐客气了。”姜君斐点点头,同意了。 陶婉目送着姜君斐的背影。 姜君斐很快走近文院门口,加入了排队的队伍。 队伍中不少人认出这位首辅家的公子,同他攀谈,他都会礼貌微笑回应。 姜君斐生得相貌堂堂,脊背挺直地站在一群读书人中,显得尤为出众。 一张温润恬淡的脸,有魏晋隐士之美,难怪能成为盛京四少之一。 这也是陶婉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主意打到姜君斐身上的原因。 家世,人品,才学,性情,长相,年纪,姜君斐就是陶婉能够接触到的最优秀的结婚对象。 更何况,对方还有苏小小前未婚夫的标签。 虽然两人早在苏小小身世曝光的时候就解除了婚约。 但嫁给姜君斐,还是会让陶婉生出打败了苏小小的愉悦感。 这也是陶婉今日特意与姜君斐假装偶遇,又请对方帮忙买《文报》的原因。 跟质量过硬的《载道》不同,《文报》的性质类似穿越前的新闻联播,主打一个国富民强歌舞升平。 为了渲染这种国富民强歌舞升平的氛围,常会报道一些贵女的簪花诗会。 这个月的《文报》发行之前,爵府的六小姐怀瑾就跟她说了,她们上次的诗会上了《文报》,陶婉做的几首备受贵女们赞誉的诗自然也在其列。 陶婉已经跟自己的婢女说好了。 要是姜君斐直接发现了她在文报上的诗作便顺水推舟。 要是姜君斐没有发现,婢女就主动地叫破两句“《文报》上有小姐的诗”的话。 届时,她只要含羞带怯地谦虚两句,便能够坐实了才女的名头,给姜君斐留下一个好印象。 随着队伍缩短,姜君斐买到了《载道》和《文报》。 姜君斐低头翻阅一番,忽然眼前一亮。 随即抬头,目光左右逡巡,最后落在了陶婉的马车上,快步走了过来。 陶婉心中一喜,姜君斐这是直接发现了她刊登在《文报》上的诗句? 这样也好,就不必让婢女演戏了,她还担心婢女演技浮夸,叫姜君斐看出破绽。 “陶姑娘……” 陶婉温驯地垂着头,含羞带怯地柔声道:“姜公子谬赞……” “小小写的战诗上了《载道》,不止,她的县试诗成达府,也在《载道》上,童生文位就有两首诗同时登上《载道》,其中一首还是传世战诗,前所未有,骇人听闻啊!” 第63章 芳心砸碎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啊?”姜君斐的话完全不在陶婉的预料之中,以至于她没有回过神来。 姜君斐便将《载道》翻到了对应的页码,将其中的内容递向陶婉:“你看,这里,小小的署名。” 陶婉侧坐在马车里,目光透过车窗,循着示意,看向站在车下的姜君斐手中。 《载道》被姜君斐拗成纸筒。 在姜君斐的手指的指引下,陶婉找到了面对自己的一线隆起上,竖着印刷的苏小小三个字。 陶婉终于反应过来姜君斐说了什么,苏小小写了达府诗,还写了战诗,两首诗同时登在《载道》上。 相形之下,自己登在《文报》上的诗句就全然不够看了。 甚至,她原先有多么希望被姜君斐发现,现在就有多么不希望被姜君斐发现。 《载道》和《文报》摆在一起,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这不是自甘当对照组吗? 眼看着姜君斐激动地翻着《载道》,要将苏小小的另外一篇诗展示给自己看。 陶婉打断了他:“姜公子,我人不太舒服,想尽早回去,劳烦你把《文报》给我可以吗?” 隔着高大的马车,姜君斐不太能看清陶婉的神色,但能够听出她声音中的倦意。 当即点头,将《文报》递向陶婉:“当然,陶小姐身体为重。” 陶婉没有亲手接,而是略略颔首,示意身旁的婢女接过。 “多谢姜公子。”这样说着,陶婉矜持地放下车窗。 车窗隔绝了鼎沸的人声,也隔绝了姜君斐的视线。 婢女吩咐车夫启程回府。 马车行出去几步,陶婉低声吩咐婢女:“你瞧姜公子可有目送咱们离开?” 婢女想推窗,陶婉喝止了她:“别开窗,你去前面,悄悄地看一眼。” “是,小姐。”婢女点头,推门出去。 婢女很快回来了,陶婉还在心中腹诽婢女真是个不够机敏的。 但凡她机敏一些,就该明白自己不让她开窗,专门让她从前面出去看,就是不想被姜君斐发现。 那么她就是装装样子,也该在前面多站一会儿,而不是出去了立马回来。 届时被姜君斐看见,岂不是要叫他知道自己专程叫婢女出去看他? 想到这里,陶婉的心思又复杂而矛盾起来。 她不想被发现,给姜君斐留一个上赶着巴结的印象。 又想姜君斐发现,不知道他发现自己的心思会作何反应? “小姐,姜公子没有看咱们。我出去的时候,连他的人影子都看不见了。” 婢女的话结结实实地砸碎了陶婉刚刚泛滥开的一片芳心。 陶婉眉目一冷,继而负气将《文报》狠狠地摔在一旁。 婢女噤若寒蝉。 陶婉只是恹恹地倒进坐垫里:“咱们快些回去吧。” 姜君斐自是没有目送陶家的马车。 同陶婉道别,他立马转身走进了文院前的读书人群中。 姜君斐之所以第一时间找到陶婉讨论《载道》,一是想着陶婉认识苏小小,童生文会上,陶婉还说了“小小也是无辜的”的话,想来陶婉跟苏小小的关系不错,二是他帮陶婉买了《文报》,顺道一起给她。 既然陶婉身体不适,急着回府,那么他跟其他人谈论也是一样的。 文院门口前,刚刚买到《载道》的读书人们正热烈地讨论着《侠客行》和《春江花月夜》。 姜君斐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加入了他们。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陶婉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雪白的斗篷下花鸟马面轻洒,衬得容貌明艳的陶婉身姿袅娜。 陶婉刚进国公府,管家便匆匆跑来:“四小姐,夫人请你去她院中。” 陶婉的脚步微微一顿:“我先回院中换件常服。” 管家却道:“不必了,夫人吩咐四小姐回来就直接去她院子。” 陶婉这才点头:“好。” 国公府累世门庭钟鸣鼎食,雅致的院落,错落的造景和曲折的长廊,自然是远在夏县的苏家辛勤多年才修起来的青砖瓦房所不能比拟的。 足足走了一刻半钟,过了垂花门,国公夫人杨氏的居所便显露在陶婉的面前。 杨氏院中服侍的阮妈妈迎上来,接过陶婉褪下的白斗篷:“五哥儿也在夫人屋里,四小姐进去吧。” 杨氏的屋子里烧了地龙,站在门前就能够感觉到从屋里冒出来的热气。 婢女掀开薄棉的门帘子,那股子热气更是直往陶婉的脸上扑。 陶婉心中顿时有些膈应。 国公夫人多子多福,嫡长子陶玉源年近天命,她也早过了六十。 平日在开阔的地方还不觉得,可若是在不透风的地方坐久了,就能闻见国公夫人身上的老人味。 尤其是国公夫人生六儿子的时候伤了身体,怕冷。 屋子里整日烧着地龙还不让通风,酸苦的老人味让热气熏烤着,混在脂粉香料的味道里,闻得作呕。 陶婉心里膈应,面上并不显出来。 杨氏本就待她不冷不热,若是她把嫌弃写在脸上,杨氏要更不待见她了。 陶婉敛目跨过门槛,抬头就看见杨氏坐在主位,左手坐着陶玉磬。 “娘,五哥。”陶婉屈膝见礼。 杨氏轻嗯一身,指着右边的椅子:“回来了,坐吧。” 陶婉在椅子中坐下,抬眼瞧着坐在对面的陶玉磬。 陶婉此前见过陶玉磬数面,这个常年游学在外的五哥,单论样貌倒比姜君斐还出众一些。 但自打陶玉磬去了夏县找苏小小,陶婉对陶玉磬的印象就一路降到最低。 空有皮囊,却是个分不清亲疏远近的蠢货。 她才是对方同父同母血浓于水的亲妹妹,对方却将一个假货当宝贝。 “方才去哪儿了?”杨氏例行地问了一句。 “今日《载道》发行,我出去买了一份《文报》。”陶婉谦谨地回答。 杨氏并未追问,只是点点头,说明了将陶婉叫来的来意:“我原是想着,你是女子,并不入仕,所以只请了教规矩的嬷嬷。方才幸好你五哥提醒,我才想起咱们毕竟是公府,你几位兄长都在朝中任职。所以另请了先生,从明日起,教你读书。” 陶婉听着觉得杨氏似是话里有话,但一时间没品出来,只恭敬应下:“多谢娘,五哥。” 第64章 苏小小也是穿越的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话,到底没有自小养在膝下,并不熟稔,陶婉起身告退。 杨氏点头:“去吧,注意添衣,别得了风寒。玉磬你难得回来,再坐着陪我聊聊。” 陶婉在门外披上阮妈妈递上的斗篷,在婢女的陪伴下出了院子。 目送着陶婉离去的背影,陶玉磬看向杨氏:“娘,这样就行了吗?” 杨氏收回视线,在榻里换了个舒适一些的坐姿:“你也瞧见了,我不曾养过她,情分太浅。说得重了,她不会听,心里还要怨我这个做娘的心狠,觉得果然是因为不曾养在我的膝下。” 陶玉磬低头:“儿子知道娘难做。” 不仅是杨氏难做,陶玉磬也挺难做的。 他知晓是陶婉通知杜家苏小小反杀杜子腾的消息,就想着要回京同陶婉聊一聊。 可等他真的回了国公府,却没有当面同陶婉聊,而是将事情说予了杨氏。 无他,只因他与陶婉统共不过见了数面,并无太多情分。 他们是血脉至亲,本该比别人都更加亲近一些? 陶玉磬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出身子孙后代繁荣昌盛的国公府,后游学诸国,才看得更加清楚。 所谓亲兄弟姐妹,说到底,不过是父母用血缘为自己找的朋友。 臭味相投,脾性相近的,自然能够协力同心肝胆相照。 那脾性相异的,结起仇来却比没有血缘的还要狠。 皇家贵胄,为了权势地位兄弟阋墙自不必说。 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有为一间屋一堵墙一块豆腐就打得头破血流的。 陶婉自小不曾养在国公府里,不曾跟苏小小一样,同陶玉磬从小一块长大。 有些话,陶玉磬能够直接跟苏小小说,却不能直接跟陶婉说。 杨氏宽慰陶玉磬:“我瞧她是个聪明人,说话不用说透了,慢慢的,她悟得出来的。” 陶玉磬点头:“娘说得是。” “好在你去得及时,处理妥善,也算是亡羊补牢。”杨氏又道。 想起自己的安排,陶玉磬语气舒缓了一些:“娘说得是。” 杨氏见陶玉磬听进去了,话锋一转:“你方才说,杜家的小子同小小打赌输了,然后呢?” 陶玉磬还没回话。 阮妈妈掀了帘子进来:“齐晏少爷是承乾三十年生人,今年都三十五了,夫人还叫他小子。” 杨氏半歪在绵软的靠垫里:“时间过得真快,我现在还记得他一丁点大,每日跟在老大身后进进出出。” 杨氏口中的老大,就是她的嫡长子陶玉源。 阮妈妈点头:“时间可不是过得快?上个月我出门采买,偶然见了杜家的姑娘,都十六了,那眼睛那鼻子,生得同齐晏少爷小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杨氏一愣,大笑起来:“他的姑娘长得同他一般的容貌,那还能看吗?” 阮妈妈也笑:“看夫人说得,女儿肖爹才好,齐晏少爷生得相貌堂堂,姑娘也不能难看了。” 杨氏却还念叨着:“一个姑娘,生得同他一模一样……” 陶玉磬也跟着笑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言笑晏晏。 院外,陶婉回头瞧着她刚走就传出笑声的院落,敛了敛眉目,冷冷道:“走吧。” 陶婉回了自己的院子,路上她就在想杨氏为何专门叫她过去说请先生的事。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嫌她又干了丢脸的事了。 就跟她说了嫡庶有别,杨氏当面不说什么,转头就给她请了嬷嬷一样。 可这次她有是哪里做得让杨氏不满意了呢? “小姐,这报你还看吗?”婢女进来,手中拿着陶婉先前怒摔在马车里的《文报》,小心翼翼问道。 “看什么看,不够糟心的,”陶婉的话忽而一顿,“你出去一趟,买一份《载道》” “啊?”婢女一愣,如果要买《载道》,刚才专门出去怎么不买? “现在立刻去。”陶婉并不解释,只吩咐道。 陶婉有四个贴身伺候的婢女。 一个出去买《载道》,剩下的三个伺候着陶婉换了居家的常服。 陶婉的屋子里也燃着地龙,比杨氏的房间里温度低一些,催得花瓶里的两枝桃花开得十分鲜艳。 陶婉在柔软的贵妃榻中坐下,鲜艳的桃花就开在她的手侧。 陶婉盯着桃花,眸光冷冷,她已经想到了。 陶玉磬前脚从夏县回来,杨氏后脚就给她请先生,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嫌她文才不如苏小小吗? 也不想想原身被丢在夏县那等穷乡僻壤,苏家那等穷酸人家,每日吃饱穿暖都绞尽脑汁。 得亏自己是穿越的,不然指不定养得如何大字不识,粗鄙不堪。 如果能跟苏小小一样养在国公府里,从小受着国公府的精英教育,那么双甲案首,圣前童生,传世战诗,包括姜君斐,都合该是她的。 现在,她倒要看看,苏小小写了什么诗,当得那许多的赞誉。 大半个时辰后,婢女从外面回来了,将《载道》交到陶婉手中。 陶婉将《载道》拿在手里翻了翻,很快就翻到了苏小小的传世战诗。 先前在文院门口,姜君斐虽给陶婉看了一眼,但当时纸张拗着,陶婉循着姜君斐的手指示意,只注意到诗词署名处苏小小的名字,并没有细看诗作的内容。 此刻,拿着《载道》,陶婉一眼就认出《侠客行》中的那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不是李白的诗吗? 陶婉不记得前面和后面的诗句,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很出名,不少影视作品都引用过。 陶婉又去翻另外一首,她记得姜君斐说了,除了传世战诗,这上面还有苏小小的县试诗作。 看到“葡萄美酒夜光杯”,陶婉的眼睛瞪得越发得大了。 这不还是唐诗吗? 陶婉虽然不记得具体的诗人是谁,但她清楚地记得这是一首唐诗。 而这首唐诗的作者名字绝对不叫苏小小。 “小姐,你没事吧?”婢女瞧着陶婉的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道。 陶婉咽了一口唾沫,强自镇定:“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四个贴身丫鬟齐刷刷地退了出去,还从外面拉上了门。 陶婉坐在贵妃榻上,看了看《侠客行》,又看了看《凉州词》。 怔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她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安静的室内,响起陶婉语调肯定的声音—— “苏小小也是穿越的。” 第65章 府文院开学了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字帖大卖,谢长安忙里偷闲地叫伙计去苏家问苏小小为何不早跟他说《侠客行》是战诗。 伙计回来却说苏小小不在家。 谢长安奇怪:“苏传世日日待在家中与同窗精研经义,怎么会不在家?” 伙计回答:“狗剩姑娘说她上学去了。” 伙计提醒,谢长安也想了起来:“是了,今日府文院开学了。” 《载道》发行当日,府文院开学了。 一大早,苏小小就坐着陈明鑫的马车去了文院。 轩辕狗剩本是从曲家调了马车,安排曲家的马车送苏小小上学的。 想着今天开学,府文院门口的马车必是多得错不开身,再加上陶玉磬给苏小小置办的宅子离府文院很近,苏小小谢绝了轩辕狗剩安排好的马车,决定走路上学。 结果一出门就碰见专门绕到苏家门口的陈明鑫:“小小,坐我的车一道上学吧。” 自打那日在长安书舍里面见到,陈明鑫时常来找苏小小。 陈明鑫虽然文宫寻常,才气不高,但他连考五年才考上童生,很有一些常识底蕴。 恰好苏小小缺的就是常识底蕴。 连日以共研经义的名义对陈明鑫旁敲侧击,苏小小还真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首先,案首,圣前,镇国及以上的诗词都会赐下文牌坊。 文牌坊是可以跟着文人的籍贯走的。 文人的籍贯迁徙到哪里,文牌坊就迁到哪里。 文牌坊迁到哪里,免田赋的权利就迁到哪里。 苏小小这才明白为何得知她考上双甲圣前,里长当场表示把苏家记入族谱。 原来是惦记上了她的文牌坊所代表的免税田亩数。 不过这是双赢的局面,夏县不想苏家走,苏家也不想离开夏县。 而且高中便修改籍贯,若是庸庸碌碌也就罢了,身居高位,必然要成为言官弹劾的把柄。 其次,文位对写出的诗词品阶没有绝对的限制,但也是成正比的。 文位低的人想不出高品阶的诗句,即便想到了,写出来的品阶也不高。 甚至同一首诗,由进士写出来能够达府,童生写出来就不过堪堪出县罢了。 因为一个人体内的才气是一定的,不足以支持他写出远超过本身才气的文章。 听见这个说法,苏小小很疑惑:“你怎么知道,同一首诗的才气,进士和童生写出来都不一样?” 陈明鑫想了想:“其实这个也不算什么秘密,如今诗会词会众多,总有人懒得自己作诗词,便花钱去买。诗词由卖家口述,只要不写出来,买家写的时候便被天道判为原本,若有才气便生异象。” 苏小小明白了:“有人买到差不多的诗?” 陈明鑫点头:“不过也不用过分担心怀才不遇明珠蒙尘,若有真才实学,即便只是出县之作,随着诗作者的文位提升和名声传扬也会逐渐提升品阶。若只是辞藻堆砌,即便诗成之时达府鸣州,随着传扬也会逐渐掉品,被有名之人攻讦品阶会掉得更快,甚至危及文名。” 提升品阶的事情,苏小小听人说过,她写出常建的《塞下曲》只是达府。 却不止一次听人言道,那句“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加以传扬,有可能成为传世战诗。 但掉品的事情,苏小小还是第一次听说。 至于体内要有足够的才气,才能写出完全呈现文章才气的诗句,苏小小就更是才知道了。 看来她刚穿越就能够以白身写出达府诗,原身功不可没。 最后,陈明鑫跟苏小小强调。 众圣认为,诗词只是小道,治国是中道,经义才是大道,乃至成圣之道。 诗词虽然在传播的速度上略胜其他题材,但要论微言大义,还是经义和策论更胜一筹。 尤其是苏小小有意考取同年秀才,更要在经义上下功夫。 这些问题,若不是有陈明鑫,苏小小还真找不到地方问。 她想过去竹林文宫问,最终作罢。 一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连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二是她在文林文宫中的人设是半圣,常识问多了岂不是要露馅。 思来想去,竟只有陈明鑫,对她有双甲圣前和写诗救母的滤镜,可以畅所欲问。 一来二去,苏小小跟陈明鑫的友谊突飞猛进。 所以面对陈明鑫共乘的邀请,苏小小欣然同意:“走,一道走。” 跟苏小小预料的一样,《载道》发行,又赶上府文院开学,街上车水马龙。 偏偏这个时候下起了雨。 急雨啪啪地打在车顶上,马车匆忙拿出雨蓑披在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冷雨浇了满脸。 “公子,”马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下雨了,车过不去了。” “过不去就等等,”陈明鑫倒是不急,还从柜子里拿出零嘴和酒壶,“小小,你尝尝这酒,去年三月用梅子酿的果酒,隆冬的时候开封加了梅花进去,现在正是喝的时候。” 苏小小瞄了一眼倒在瓷杯中的金灿灿的酒:“闻着是挺香的。” 陈明鑫先喝了一杯,很是惬意地眯着眼睛:“喝着更香。” 苏小小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冽绵软,酸甜可口,回味还有梅花的清香,的确不错。” 陈明鑫笑弯了眼睛:“是我妹妹酿的,她还未许人家,可惜你是个女子,不然我可以将妹妹嫁给你。” 苏小小连连点头:“甚是可惜。” 零嘴吃了小半碟子,马车依旧不见动。 陈明鑫也坐不住了:“雨还没停吗?” “雨倒是停了,”马夫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但路还堵着。” 苏小小推开车窗:“雨停了就走着去吧。” 陈明鑫点头,将苏小小的书箱递给她,又拿起自己的书箱背在背上:“走吧。” 此距府文院已经不远,苏小小下了车就看见不少跟自己一样背着书箱赶路的学子。 苏小小下车的时候天还阴着,没走几步就晴了。 太阳从云里钻出来,阳光洒下来,但地上还是湿的。 街上的马车多得错不开身,他们在车与车之间穿行,时不时踩进水洼,裤腿不可避免地溅了泥水。 第66章 青州第一举人,谭积玉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渐近文院,看见人声鼎沸的中心,苏小小终于知道为何路堵得那么厉害。 开学的头一天,本就车水马龙。 居然有人摆了几案,架上文房四宝,当街斗诗。 围观的看客站得里三层外三层,可不得堵得水泄不通吗? 苏小小走近,正撞见一名举人仰面吐出一口老血,当场晕厥过去。 “这算什么,上次我围观两名读书人以火为题斗诗,输家活活烧死了。”一名看客道。 旁边的看客配合着惊呼:“真烧起来了?什么时候?在哪里烧的?我怎么没看到?” 这两名看客并非文人,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一旁的文人的谈话所含的信息量倒还大一些。 “明明是邱灵均的错,长街纵马,还出言不逊,可惜赵宝山等人诗才皆不如他,竟被压着打。” “说到底,士族底蕴深厚,岂是赵宝山这等寒门弟子可以比拟的?” “听闻赵宝山他们入了寒山社,寒山社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输得这样惨,也不出手?” “斗诗是赵宝山提的,寒山社怎么好插手?而且赵宝山入了寒山社又如何,邱灵均可是威社的。” 听到这里,陈明鑫走到苏小小的身边,小声解释道:“文人可结社,文社有大有小,小的三人即可成社,大的成千上万人。威社就是以左相杜孔归为首的大社,入社者多为士族子弟,寒山社则是寒门清流。” 听了陈明鑫的解释,再结合几个文人的话,苏小小明白了。 表面上看去,这是几名士子口舌之争,实际是贫富之争,门第之争,党派之争。 “怎么样,赵宝山?可是轮到你了。” 一声喝问,压过了嘈杂的人声。 说话的公子身着锦衣,显然就是众人口中的邱灵均。 邱灵均锦衣华服趾高气昂,越发显得对面的赵宝山脸色灰败。 “你若是应战,倒在地上的两个,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若是不敢迎战,咱们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你当众说一句你输了,以后无论在何处,遇见我们绕道走就行了。” 说到“前车之鉴”的时候,邱灵均指了指地上的两人。 苏小小看去,发现除了她刚才看见的口吐鲜血的举人,旁边还倒了一个,缺失一臂,断处血肉模糊。 显然,在此之前,赵宝山的一方已经连输两局,连伤两人。 听见邱灵均的话,周围的人议论开了。 “陆且仁断了一臂,易高更惨,恐怕伤了文宫,就算是争一口气,这输赵宝山也不能认。” “可你看赵宝山的样子,他胆气已寒,未战先怯,焉能不败?” “那也不能认,说好了自己三个人同对面三个人斗,眼见前面两个人输得惨便连场都不敢下,成什么样子?这话要传出去,文名还要不要了?日积月累,恐怕伤及文宫沦为废人,与其这样,还不如破釜沉舟绝地反击,即便输了,还能落个好名声。” “文名?”站在邱灵均身侧的一名贵公子似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苏小小到的时候正看见他搁笔,知道他就是震伤易高文宫,震得对方吐血的人,“赵宝山《春分文会》输给一个女童生,输得光着屁股去江里游了一圈。文名?早跟衣裳一起脱得精光了吧?” 此言一出,场面一静。 赵宝山红着脸解释:“我那是愿赌服输……” 话没说完,街面上发出尖锐的爆鸣,尤以邱灵均和身边的贵公子笑得最为尖锐。 “真的,居然是真的,阿良,我还以为你说笑,”邱灵均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一边擦泪一边继续笑,几乎岔气,“他真的光着屁股去江里游了一圈,这样的场面你竟不见我一起看,憾事,平生大憾!” 被称作阿良的贵公子啐了一口:“男人屁股有什么好看的?我还嫌看了晦气!” 邱灵均笑得更大声了,就连站在他身侧的一直冷着脸的第三人都扯了扯嘴角。 邱灵均好容易才止住了笑,看向赵宝山,眼中还残留着戏谑和恶意:“这样吧,看在你让我心情如此好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们自诩为寒门子弟说话,那么你问问哪个寒门子弟可有愿意代替你与我们斗诗的,不拘是谁,只要有人代替你,你就不用上场。” “不过我劝你还是认输的好,”邱灵均继续说到这里,拍了拍身侧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青年的肩头,“毕竟,这次可是轮到跟谭积玉斗诗了。” 周围的人又议论开了。 “赵宝山怎么选的,他的诗才还不如陆且仁和易高,怎么对上谭积玉了?” “许是用了田忌赛马,所以赵宝山这匹劣马,才对上了被称为青州第一举人的谭积玉。” “那胜负还能有什么悬念?” “悬念就是,赵宝山是斗败了当场碎文胆文宫,还是认输,丢了文名,慢慢累及文胆文宫。” 听见邱灵均说可以请人代替自己出战,赵宝山下意识地向周围看去。 赵宝山目之所及,人人皆是缩脖耸肩。 对手可是青州第一举人谭积玉,他们又何必打这必输之仗呢? 瞧见人群里看热闹的苏小小,赵宝山一愣。 先是目光一亮,显然是想到了苏小小在诗词上的长才。 苏小小虽然只是个童生,但她的诗才赵宝山是见过的,诗成镇国,未必会输谭积玉。 但很快,赵宝山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苏小小的身份,身为揽月公子的表妹,必然也是士族。 想起跟苏小小的龃龉,在明月楼上斗诗时,他对苏小小可没少说风凉话。 苏小小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绝对没有理由帮他。 赵宝山想得很对,苏小小津津有味地看戏,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赵宝山拱手:“劳烦诸学兄先将陆兄和易兄送去医馆。” 陆且仁和易高当即被寒山社的人抬走。 赵宝山才满目悲壮地看向邱灵均:“我自己上场。” 邱灵均冷笑一声:“你自诩为寒门子弟出头,看来他们也不是很领情嘛!一群穷酸……” “灵均!” 谭积玉制止了邱灵均说出更出格的话,寒门士族之争近些年虽然越发激烈,但不宜当众摆上台面。 他们都是举人,若不谨言慎行,日后入朝,恐成言官攻讦的把柄。 谭积玉看着赵宝山,面容冷峻:“我劝你还是认输为好,寒门求学不易,学成更不易。你如今已是举人文位,即便不能更进一步,也足以谋得一官半职,莫因一时意气功亏一篑。” “就是就是,”钱良在旁边笑道,“能够考上举人,定然是你家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如今你不仅是全家的指望,只怕还是全村的希望,切莫断了他们的念想。” 第67章 词斗,虎影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钱良说的话一句都没有错。 赵宝山中举那日,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叔公当场开祠堂祭祖,三牲六礼,以告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他祭祖回去,家中早被闻讯而来的亲朋好友和他们带的山货塞得满满当当。 父亲拉着他介绍那些已经分不清辈分的亲戚,脸上愁苦了十几年的皱纹舒展,佝偻的腰也直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搬到镇上早断了联系的远房表叔专程从镇上回来,给他送了银钱,还要将表妹许配给他,直言他是赵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后生,是振兴一族的希望。 那些兴奋喜悦,那些激动欣慰,到了钱良口中却成了莫大的讽刺。 是啊,在他这里只能谋得一官半职的举人,在谭积玉和钱良那里,即便不参加科举也能谋到。 而谭积玉和钱良的举人,将谋到赵宝山想都不敢想的高位。 相同想法的并不止赵宝山,四周与苏小小一样步行前来的学子,不少都露出了悲愤的神色。 甚至就连身侧的陈明鑫,目光都有些黯然。 苏小小心中奇怪,陈明鑫家境优渥,可不算寒门。 苏小小不禁问道:“明鑫,你到大余府来进学,你家立刻在大余府置办了宅子,陈家可不算寒门。” 陈明鑫摇头,叹了一口气:“县试上榜那日,我娘大喜,因事情繁多,第二日也是开了祠堂的。我见她告慰先祖,神情动容,心中便觉得极有压力。因我资质平庸,文宫只是茅屋,别说举人,只怕秀才都难以考中,辜负母亲厚望。我薄有家资,并不为吃喝发愁,尚且有此烦扰,家境不如我的定然烦扰更甚。” 那边,赵宝山的表情天人交战,显然听了谭积玉和钱良的话,在认输和不认之间反复衡量抉择。 最后,赵宝山惨然一笑,抬头,却是目光坚毅:“可以战败,但不能未战先降。我自己上场。” “好!” 话音未落,便有几名文人叫好。 瞧着衣料寻常,应当同为寒门子弟,为赵宝山这份破釜沉舟的决心而动容。 邱灵均却是愣了:“搞什么?这就叫好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赢了。” 钱良更是笑起来:“寒山社的人都听到了,不是我们不给机会,是他自己不肯认输,输了可不赖我们。” 谭积玉仍是冷着脸,眼神中有些意外:“你真要跟我斗诗?” 赵宝山却是直接道:“我先作。” 谭积玉点头:“好。” 随着斗诗的时间越长,围观的看客越多。 有后来者站在苏小小和陈明鑫的旁边,小声地询问这次斗诗的命题。 “是词斗,以今日见闻为题。”旁边有人回答。 词斗并不出乎苏小小的意料,双方都是举人,通常会摈弃古体诗,而选择作词。 以今日见闻为题也在苏小小的预料之中,这场词斗本来就是以口舌之争为开端,双方选定见闻为题,想来是要就贫富之争,门第之争,党派之争当众驳斥对方。 说话间,赵宝山的词已经写完了。 看着赵宝山面前的宣纸,不少人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赵宝山自己更是大喜过望,才高一尺,这首诗有出县的水平,甚至超过了此前四人所作。 邱灵均摸着下巴:“踩了狗屎运了,竟比我和阿良作的才气更高,好险好险。” “你该说他是运气不好才是,”钱良笑嘻嘻地道,“他若是同咱俩比,他就赢了。可惜,他不是跟咱俩比,是跟积玉比,啧啧啧,可怜啊,输定了。” 邱灵均也笑起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的运气也太不好了。” 之后,就如同钱良所预料的那样。 谭积玉的词上才高两尺,诗成达府,赵宝山的脸色就在文院的文钟嗡鸣中一寸寸地白了下来。 钟声中,赵宝山的词中一句“三厨皆是笋,看看满腹万竿青”开始产生异象。 细长的绿叶从橙色的才气宝光中抽出,翠绿的叶脉延伸,逐渐拉出更加细长的枝条,然后是圆筒状呈节状的树干。树干密密叠叠,枝叶交错,最后化作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虚影。 竹林虚影盛开在大街上,犹如在众人的头顶撑开了一把巨大至极的绿伞。 与此同时,谭积玉的词作也产生了异象。 一头猛虎从一句“乾坤风霜尽,山有猛虎绕林行”中跃出。 老虎吊睛白额,钢尾铁爪,见风就涨,越来越大,最后竟长得犹如一座宅院般巨大。 所有人都仰头望着凌空出现的威风凛凛的虎躯,发出惊呼。 老虎目不斜视,像从酣睡中苏醒般慵懒地舒展着身体。 凌空一踏,虎爪锋锐,当场踏碎半片竹林。 伸脖一吼,虎啸震耳欲聋,又吹飞了剩下的半片竹林。 一踏一吼将整片竹林催得粉碎,老虎不过是终于完全清醒了。 白额下的吊睛微微一转,目光落在了几案前的赵宝山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么大只老虎,一口下去,赵宝山焉有命在?” “陆且仁丢了一臂,易高碎了文宫,轮也轮到死人了。” 有看客看热闹不嫌事大,却也有初来大余府的他县童生,未见过举人词斗。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伤及人命?那可是举人,如今妖蛮环伺,就这么死了,岂非人族的损失?” 看热闹的看客嗤笑一声:“正因妖蛮环伺,文院才会鼓励文人斗诗斗词,若无血性,怎么上阵杀敌?而且他们词斗前签了生死契,拜过天道,便是生死有命,怨不得旁人。” 赵宝山也感觉到了危险,对上巨虎的虎目,赵宝山咽了一口唾沫,几乎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这一退,却仿佛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巨虎大吼一声,虎啸催得周围看客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声攻不分敌我,邱灵均和钱良都跟着压住耳朵。 只有谭积玉作为词作的主人神色平常,似乎没有影响。 巨虎后腿一蹬,大张着满是利齿的嘴,凶狠地朝着赵宝山扑去。 赵宝山膝盖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眼看着避无可避,就要丧命于虎口。 第68章 开地图炮的不对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虎影巨大,一颗虎齿便有赵宝山一人高。 若是利齿咬合,一个赵宝山也不过堪堪够给它塞牙缝罢了。 眼看着赵宝山就要葬身虎腹,有人面露不忍,却也不少人满目兴奋激动。 赵宝山面对山岳一样压来的巨大虎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谭积玉轻叱一声。 “散!” 威风凛凛的巨大虎影顿时随风散去。 赵宝山等了又等,没等到利齿切身之痛,紧闭的眼睛睁开一线。 只见太阳高悬在雨后放晴的天空,春日和煦,蓝天白云,哪里还有巨虎的踪影。 不仅是赵宝山没有反应过来,周围的看客也没有反应过来,不要杀了赵宝山吗?怎么又不杀了? 邱灵均先反应过来,一把勾住了谭积玉的肩膀:“积玉,你的心也太软了,这么就放过他了?” 三人看似是一个小团体,但其实处事就能看出三人的性情不同。 邱灵均和钱良见人三分笑,其实邱灵均暴虐,断了陆且仁的手,钱良阴狠,损了易高的文宫。 反倒是面色冷峻不苟言笑的谭积玉,才气最高,行事却稳重得多。 “行了,他已经输了。”谭积玉道。 “走吧。”斗诗结束,看完戏的苏小小招呼陈明鑫,抬步欲走。 “好。”陈明鑫点着头,紧了紧背上的书箱,跟在苏小小身后。 “对啊,”钱良出声,将谭积玉的话接了过去,“你们知道赵宝山的文宫是什么?一座茅屋而已。我说他祖坟冒青烟真不是瞎说的,茅屋文宫考上来的举人,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吗?凭他给积玉提鞋都不配,谁赢个茅屋举人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何必赶尽杀绝。” 走在路上被踢了一脚的陈明鑫脚步一顿:“……” 邱灵均眼珠子一转,也叫起来:“对,阿良前面不是说他春分文会输给一个女童生,童生,还是女子,啧啧啧,这等丢人现眼文名早败坏干净了的人,积玉杀他都嫌脏了手。” 走在路上被踢了一脚的苏小小也是脚步一顿:“……” 苏小小能够理解邱灵均三人奚落赵宝山,可是开地图炮就是你不对了。 什么叫童生?什么叫还是女子?什么叫啧啧啧? 陈明鑫跟苏小小对视一眼,同时回头。 “学兄此言差矣,”陈明鑫出声,“童生如何,女子又如何,赢了就是赢了,学兄如此强调女童生未免有失偏颇。传扬出去,对那女童生的文名也不好。” 邱灵均面色微冷,挑剔的眸光对陈明鑫上下打量,最后停在了他溅染泥点的裤腿上。 邱灵均轻啧一声:“又是个泥腿子。” 钱良也注意到了陈明鑫的“泥腿子”,继而转向还坐在地上的赵宝山夸张地笑道:“看来也不是完全没人为你说话,不过,寒门子弟济济一堂,最后敢帮你说话的竟只有这个童生,真是世态炎凉。让我猜猜,他为什么帮你说话,该不会他也是茅屋文宫吧?” 陈明鑫脸色一红,下意识反驳:“这跟我的文宫有什么关系……” 话没说完,街面上发出尖锐的爆鸣,尤以邱灵均和钱良笑得最为尖锐。 “厉害,阿良,你也太厉害了,居然猜对了,”邱灵均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他还真是茅屋文宫!” 钱良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也不全是瞎猜,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有废物,才会跟废物感同身受,也可以称为抱团取暖。” “就是,说一句女童生就有碍文名了?这心思该多脆弱,怕是文心都摘不到吧?” “茅屋文宫而已,能不能考上举人,有没有摘取文心的机会还不一定呢!” 有几名看客跟着出声奚落,显然是以邱灵均和钱良为尊的喽啰们。 又被踢了很多脚的苏小小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你们惹我的。 “各位学兄,”苏小小跨前一步,拱手,“我也觉得你们说得太过分了。” 邱灵均其实早就注意到了站在陈明鑫身边的少女,一张容貌娇俏的脸。 同时,邱灵均也注意到了苏小小跟陈明鑫一样溅染泥水的裤脚,还以为是送陈明鑫上学的姐妹。 听苏小小称呼自己为学兄,邱灵均扯开了嘴角:“你又是谁?” 钱良更是斜撩着丹凤眼:“姑娘,需得是府文院的学生,方配得上称呼我们一声学兄哦。” 苏小小深吸了一口气,憋住,憋得脸颊泛红,做出羞恼又义愤的样子:“我也是今年考上的夏县童生。” 瞧着苏小小面颊泛红,容貌越发娇俏,钱良更加戏谑了:“哦,原来是女童生啊,失敬失敬,不知你想同我们说什么,既然你是女童生这么厉害,我们肯定是会听你说的。” 邱灵均一看便知钱良动了花花肠子,也懒得管他,只是疑惑:“今年的女童生这么多吗?” 苏小小又吸了一口气:“我觉得你们攻击别人的文宫是不对的,攻击女童生更是不对的。” 那几个以邱灵均和钱良为尊的举人又笑起来:“阿良还真是说对了,只有废物才会跟废物感同身受,她是女童生,所以才会听不得我们说女童生,说不准也是个茅屋文宫的。” “你们凭什么看不起茅屋?”苏小小反问。 这群人又发出尖锐的爆鸣:“还真是茅屋文宫,这是怎么了,捅了茅屋文宫的窝了?” “茅屋怎么了?”苏小小又问。 这群人又笑,一边笑一边点头:“对对对,茅屋怎么了?茅屋也比沙漠,比空地强,至少有茅屋呢!” “好,我们就以茅屋为题斗诗,谁输了,谁给对方道歉。”苏小小道。 这群人已是笑得找不着北:“茅屋有什么可写的?写屋顶茅草,廊下灰泥,鸡鸭成群,粪土成堆?” 旁边也是有人劝道:“姑娘,算了吧,你只是个童生,他们全是举人,单单才气灌体就受了三次,比你足足多了两次,还是不要跟他们斗了,你没看那边的举人都输了吗?” 苏小小顺着旁人示意看去,正对上赵宝山满是惊愕的目光。 苏小小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既然你们不敢应战,那我先作好了。” 说着,苏小小取下书箱,交由陈明鑫帮忙拿着。 走到几案前,对还坐在地上的赵宝山道:“让开。” 赵宝山连忙缩脚,苏小小得以站在几案后,提笔写下——八月秋高风怒号。 第69章 众志成城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一边说着:“一日偶遇一位老伯,他同我说起去年八月,他打算用茅草修葺屋子,茅草被秋风卷飞,又被村童抢走,屋子没修成。后来下起雨来,屋外大雨,屋内小雨,被褥湿冷,彻夜难眠。” 一边写下——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围观的看客先是注意到了苏小小的字。 “这字体倒是第一次见,挺瘦爽利,锋芒毕露,挺好看的。” 然后,看客们注意到了词作的内容。 “这诗也不错,生动诙谐,把年迈穷困潦倒写得很形象。” “自经丧乱少睡眠,这是说簋山关大败?倒是忧国忧民。” 但也只是如此罢了。 喽啰们又笑起来:“她倒是不写鸡鸭成群,粪土成堆,却写孩子踢坏了被子,可笑,太可笑了。” 钱良扶额,忍俊不禁。 邱灵均勾着谭积玉的肩膀,在耳边不知道低语了什么,两人也笑起来。 雨早就停了,太阳从云层中冒了出来,阳光洒下。 有赶路的人路过当街斗诗的现场。 有的加入了围观的看客,也有的目不斜视离开,继续向前走去。 苏小小站在人群的中央,目光所集之处。 她的面前,镇纸推开的宣纸上,写着众人议论的诗作。 她的对面,另一张几案的后面,站着勾肩搭背表情戏谑的锦衣公子们。 她脚边的地上,坐着表情挫败又疑惑不解的赵宝山。 她的斜后方,是背着一个书箱还抱着一个书箱的满是信心的陈明鑫。 四周,是神色各异却大都将目光落在苏小小身上的看客。 更外围,忙忙碌碌的路人各有各的事情,便连多的目光都懒得给苏小小了。 苏小小单手执笔,脊背挺直,在纸上写下——安得广厦千万间。 苏小小早就发现了面前的纸并非是寻常的宣纸。 纸张略厚,压有暗纹,应该是制作的时候掺杂了圣页的边角料,专门拿来诗斗词斗用的。 圣页能够增强战诗的攻击力,掺杂了圣页边角料的纸张能够具象化诗词。 这也是方才词斗,谭积玉的词作化为巨虎,跟赵宝山化成竹林的词作厮杀的原因。 不仅如此,在纸张上写诗词的时候,诗词作者的身后会显现出一纸巨大的虚影。 像投影仪一样,将纸上的墨迹忠实地投射在虚影上。 这样就能够让看客实时看见诗词的创作进度。 当苏小小写下“安得广厦千万间”,不仅字迹显现在虚影纸张上,更有一幢幢水墨广厦凭空出现。 锦衣公子们停止了嘻嘻哈哈,仰头望着以苏小小的头顶为中心,一幢又一幢向外延伸的水墨广厦。 他们所在的地方,极为临近府文院。 府文院门前是一座宽阔的广场,为了容纳自各县而来的童生秀才和举人,甚至比州文院还要大。 他们斗诗的地方,是一条进入府文院广场的通道的尽头。 一回头,就能够看见府文院门口宽阔的广场和比广场更加恢弘的府文院。 可是锦衣公子们这一抬头,竟觉得广厦遮天蔽日,密密匝匝,比府文院更加恢弘广阔。 看客们发出惊呼,连本来没有注意斗诗的路人都停下了脚步。 邱灵均面色一沉,他为人桀骜,但并非蠢人:“还没写完就出现异象,才气非比寻常。” 跟仰头望天的看客们不同,苏小小埋首于面前宣纸,继续写下——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赵宝山不由自主地念道。 赵宝山本来坐在苏小小脚边的地上,此时站起来,就站在苏小小的身边。 他身上有不少摔在地上沾染的泥水,却都顾不得,只怔怔地看着苏小小面前的宣纸,怔怔地念道。 随着赵宝山的念诵,周围也有不少人跟着低喃,然后瞠目结舌拍案称奇。 如何能得到千千万万宽敞高大的房屋,庇护天下贫寒的读书人,让他们都绽放笑颜? 这是何等忧民的慈悲之心? 又是何等广博的崇高之念? 其他人只是心怀感佩,那些先前碍于邱灵均之威,钱良之势,谭积玉之才而敢怒不敢言的寒门子弟,看向苏小小的眼神却更是满目敬佩和难以言喻激动。 只因他们寒窗苦读。 熬了数夜换来几文润笔费却犹豫着不知该添置笔墨还是给许久没尝过荤腥的家人割二两猪肉时。 父母含辛茹苦包揽所有繁重农务只为换来他们在书桌前多安坐片刻时。 无数个阴雨难眠索性独坐天明的夜晚。 无数个寒衾冷醒的清晨。 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 苏小小一笔,写出了所有寒门子弟的心声和宏愿——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街面一时极静,赶路的路人停下脚步,玩耍的孩童好奇地仰望天空广厦虚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被看客团团围住的少女,她娉婷立于几案之后,面容娇俏,却眉目坚毅,手腕纤细,写出如她这个人一般挺瘦爽利的铁画银钩,力透纸背——风雨不动安如山。 几乎是在这个半句完成的瞬间,覆盖了整个大余府的水墨广厦文墨加粗,如有实质。 阳光洒下,竟发出灿灿金光。 金光之中,水墨广厦奥秘犹如仙境。 又如一座空中城池,城坚池固,浩不可摧。 开学的日子,文院的官员们悉数到场。 他们早知道广场的一角有人斗诗,但并没有阻止。 就像看客说的那样,如今妖蛮环伺,诸国鼓励游学,也鼓励斗诗,签了生死契就是生死有命。 每年文院总有那么一两千个永远无法毕业的学生。 见猛虎下山,一踏一吼就摧毁了整片竹林。 然后威风不减地扑向赵宝山,却被谭积玉一声轻叱驱散。 府学正高资抚着美须连连点头:“谭积玉的青州第一举人之名今年怕是要让人了。” 身边的讲郎不解:“这是为何?” “才学出众,难得是心性沉稳,必中进士,自然不再是举人了。”高资大笑道。 讲郎和差役也笑着连连称是。 之后见天空中生出虚影广厦,高资一惊:“这是何人,竟能作出如此气势磅礴的诗词?” 待水墨广厦大放光明,就连府院君白仁济都冲了出来。 仰望水墨广厦,白仁济既是惊讶又是感慨:“众志成城!” 第70章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人皆有念,念则有光,谓之,灵光。 灵光微弱,短暂,不然不会有灵光乍现的说法。 但众人拾柴火焰高。 集众人之力,汇众人之光。 水墨广厦巍然立于大余府上空,焕发灿灿金芒。 伴随轰轰雷声,城坚池固,俨然绘成一座浩不可摧巍如山岳的空中城池。 真正地当得起那句——风雨不动安如山。 高资也反应过来了:“是,是众志成城!” 众志,成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白仁济仰头望着天空中的城:“今日予广厦灵光的幼童,日后读书,都将成为诗作者的学生。” 苏小小继续执笔——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破字写成,邱灵均和钱良身后的喽啰全部单膝跪地,满头大汗。 “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跪了?”有看客不解。 便有人嗤笑:“他们先前讽刺茅屋文宫,人家风雨不动安如山,他们自然是摧枯拉朽了。” 那看客愈发不解:“不对啊,茅屋文宫都风雨不动,他们若是更厉害的文宫,不该更坚固吗?” 那嗤笑的人嘴巴咧得更大了:“对啊,本该更坚固的。许是心思太脆弱,纸糊的文心自然经不住风雨。” 看客听出说话之人的阴阳怪气,恍惚想起这群跪地的举人说过相似的语句——说一句女童生就有碍文名了?这心思该多脆弱,怕是文心都摘不到吧? 苏小小作诗之前,虽然借口偶遇老伯,修葺茅屋不成,茅草被顽童抢走,都是听来的见闻。 但细想来,未尝没有借茅屋喻茅屋文宫,将出言讽刺的举人们比喻为破坏茅屋修葺的顽童的意思。 于是诗句祭出,破坏茅屋修葺的“顽童们”就受到了惩罚。 一片议论之中,赵宝山提醒:“苏案首,请为此诗题名。” 苏小小延续杜甫的命名,在纸上写下——《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诗成,才高四尺。 一诗镇国,一纸千斤。 结实的几案被沉重的诗作压着,瞬间矮了一指。 方才就单膝跪地的几个举人,强撑的另外一条腿也跪在了地上。 一人吐出一口鲜血,满面骇然失意惊愕和颓然:“破,我的文心……” 话没说完,人已经晕了过去。 邱灵均和钱良的脸色大变。 一条巨虎凭空出现,正是先前摧毁了赵宝山的竹林的那一条。 巨虎惬意地趴伏在谭积玉身后的空中,白额下吊睛微眯,温顺得如同一只慵懒的大猫。 却是这只大猫盘踞,方护得邱灵均钱良和谭积玉在犹如城池的巍巍广厦下安然无恙岿然不动。 谭积玉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几人,又看了看苏小小:“几句口舌,你就毁了他人文心,不觉得太过了吗?” “诗词无心,他们自己心里有鬼,”苏小小摇头,“不是我毁了他们的文心,是他们自己毁的。” 邱灵均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 苏小小拱手,面上再不负先前佯装的气急败坏,从容不迫:“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夏县,苏小小。” 陈明鑫当即发挥捧哏专业:“双甲案首,圣前童生,《凉州词》《塞下曲》达府,《春江花月夜》镇国,《侠客行》……” “传世!”忽然一声大喊打断了陈明鑫的话。 陈明鑫疑惑地看向出声之人,陌生的脸,此前并未见过,传世?什么传世? 那陌生的文人手中拿着刚刚买到手的《载道》,激动得满面通红,浑身颤抖,连声音都跟着颤抖。 他用颤抖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传世战诗,《侠客行》!” 跟谢长安一样,陈明鑫并不知道《侠客行》已经升为战诗,还以为是镇国诗,刚刚也准备说镇国的。 他们斗诗的地方就在府文院门前广场一角,圣院发行《载道》的亭子就在广场的另外一角。 不少买到《载道》的读书人都被斗诗的热闹所吸引,围了过来。 这出声的文人正是其中之一。 听见苏小小的名字,他便觉得有些耳熟,再听《凉州词》《侠客行》更是坐实了。 当即叫破了《侠客行》已是传世战诗的事情。 此言一出,别说看客,陈明鑫都惊了。 战诗?传世战诗?! 齐国半圣齐白封圣百年,也不过两首战诗传世而已。 眼前的少女,竟就有一首传世战诗了?! “她就是苏小小,三年来诸国唯一的双甲案首。” “史无前例旷古烁今的双甲圣前。” “《春江花月夜》就是她写的,明月楼的字就是她题的!” “不止,她写的《侠客行》战诗传世,已发往边陲,各国都在重新编纂课本,要将这首诗收录进去。” “一诗传世,一诗镇国,还有多首达府,如今又作镇国诗,诗才千载难遇无人能及!” “我大余府竟出了这样的天纵奇才,青州之福,大周之幸,人族大兴之兆!” “这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可不止是镇国诗,更是问心之作!”白仁济身为府文院院君,比这些学子看得更加明白,“近年妖蛮势强,逆种文人数量大增,未替换肢体杀人吃人的逆种文人文宫未变,连圣院都无法甄别,危害更胜大成的逆种文人。有此问心之作,再不惧逆种文人隐匿于学子之间!” 高资更是叹道:“收录《侠客行》的新书还没有发下来,为了这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又要修改了。” 谭积玉看着苏小小:“在明月楼写《春江花月夜》的是你?” 苏小小点头:“赢了赵宝山,让他脱衣游江的女童生,正是我。” 邱灵均恍然大悟:“难怪你跳起来为他出头!” 苏小小没有辩解她可不是为赵宝山出头,她只是走在路上,被踢了一脚。 如果一定要算,那也是为自己出头。 苏小小看向谭积玉。 有着青州第一举人之称的少年比苏小小大不了两岁,只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显得比实际年长一些。 苏小小微微一笑:“现在,我有资格同你斗诗了吧?” 谭积玉回视苏小小:“当然可以。” 第71章 定风波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见谭积玉答应了苏小小斗诗的邀请,钱良的脸上顿显忧色:“积玉……” 听出钱良的阻止之意,邱灵均却一把拉住了钱良:“阿良,你要做什么?” 面对邱灵均的询问,钱良没有隐藏自己的担忧:“对方有传世战诗在手,又作镇国诗。” 邱灵均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那又如何?你害怕积玉会输吗?” 钱良面上忧色不减:“这个苏小小气势如虹。” “可她面对的是谭积玉,别忘了积玉遇强更强,从无败绩,无论是下棋,还是斗诗。” 邱灵均自信满满的表情并没有让钱良放下担忧。 钱良下意识地看向谭积玉。 谭积玉依旧是张不苟言笑的脸,他似乎总是这样的表情,淡然冷峻宠辱不惊。 钱良的忧虑就在谭积玉的喜怒不形于色中寸寸褪去:“你说得对,他可是青州第一举人,谭积玉。” 谭积玉也是案首,县试府试州试,童生秀才举人,连中三元。 但仅仅是这样,并不足以让他拥有青州第一举人之名。 毕竟,县试府试州试年年都有。 连中三元者,每年都有那么三五个。 谭积玉原是学棋的,他三岁学棋,天资聪颖棋艺精湛,八岁便能与诸国大家对弈而不落下风。 那时他并不学文,不能以文入圣,但人们都说他终会成为当代弈秋。 届时,文圣亲撰传记,传他流芳万世。 可突然有一天,谭积玉决定学文。 这个决定很突然,以至于谁都不能接受。 但谭积玉决定要学文,也就这样做了。 他考县试府试州试,连中三元,皆是案首,不过学文两年而已。 于是不服其才者接踵而至,纷纷与他诗斗词斗。 谭积玉从不拒绝,从无败绩,故而一跃成为青州第一举人。 “还是词斗吗?”谭积玉问。 苏小小点头:“以今日见闻为题。” 谭积玉略略抬手:“请落笔。” 谭积玉还保留着昔年弈棋的习惯,礼让对方先手。 对弈中先手占优,棋至终盘需让目计算。 苏小小也不拒绝,抬手执笔,笔尖轻蘸墨汁。 赵宝山已为她换了一张宣纸,镇纸将掺杂圣页压有暗纹的纸张推得极为平整。 一个童生,让举人伺墨,苏小小依旧泰然处之,提笔写下——三月七日,学府道中遇雨。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三月七日,在学府道中遇到下雨。 原词是苏轼的《定风波》,第一句,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 苏小小根据的实际情况,将沙湖道改成了眼下所在的学府道。 随着苏小小的书写,她的身后出现一纸崭新的巨大虚影。 面前的文字,实时投上虚影——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双方约定以今日见闻为题。 下雨,步行溅了满腿泥,被邱灵均嘲笑是泥腿子,正契合了“同行皆狼狈”。 邱灵均和钱良的嘲笑,是嘲笑他们是泥腿子,也是嘲笑他们是寒门子弟。 “余独不觉”,只有我不这样觉得,不觉得泥腿子可笑,也不觉得寒门子弟可笑。 见苏小小写到“已而遂晴,故作此词,”,围观的看客都是心头一紧。 他们知道,前面的几句都是铺垫,重头戏就要来了。 在亲眼见证一首镇国诗问世之后,他们还能见证更厉害的诗词问世吗?难道是传世战词? 会化成什么?谭积玉前一首词的异象已是化成巨虎,苏小小得更加威猛才行,巨龙? 不,龙虎还是有些长妖蛮气焰了,那就化剑吧,能一剑劈开苍穹那种巨剑。 犹如仙境的空中城池,能开天辟地的水墨长剑,这不足够他们跟子子孙孙说一辈子? 苏小小就在看客满怀期待的目光中继续写下——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赵宝山心中默念刚刚写成的词句,神色复杂地看着苏小小。 别听穿过林间敲打树叶的雨声,不妨一边吟诵长啸一边悠然前行。 这是隐喻刚才他的竹林一下子被谭积玉的猛虎摧毁的事情吧? 劝慰他不要放在心上?一个莫听,一个何妨,便写尽了外物不萦于怀的豁达。 明月楼上,他那样言语刻薄,苏小小却这样待他,当真当得起一句豁达。 巨剑呢?围观的看客没有赵宝山的千回百转,只在心里焦急腹诽。 巨剑呢!剑开天幕,足以让他们跟子孙说一辈子的巨剑呢! 苏小小手执笔尖在纸上继续游走——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怕?看客们一下子来了精神,终于要图穷匕见了。 怕的后面,必然是要接上一句披肝沥胆锐意进取之句的。 就像街头口角,谁怕谁的后面也会接一句“来啊”,以示输人不输阵。 或是更胜“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杀意之句,手持《载道》的文人激动地想着。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小小,眼中难掩激动之色。 虚影纸张上,瘦金体铁画银钩——一蓑烟雨任平生。 啊?这是所有人内心的真实写照。 就这?满心期待开天巨剑的看客们想着。 啊,就这?太过用力将《载道》捏出褶皱的文人想着。 没有剑开天幕,甚至连龙啸九天都没有,只有一蓑烟雨,任平生?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谭积玉的声音响起,不急不徐,不悲不喜。 看客们先前是因为没能瞧见预想中的巨剑,心中失落至极,才生出“就这”的想法。 听着谭积玉又念了一遍,才缓缓地省过味来。 拄竹杖穿草鞋,轻便更胜骑马。风吹雨打,便穿上一件蓑衣,照样过自己的一生。 你有你的鲜衣怒马,长街纵情,嬉笑一生。 我有我的竹杖草鞋,一蓑烟雨,未尝不也是一生。 赵宝山更是双目赤红。 权贵们总是显得从容豁达很多的,他们试错的成本不过是九牛一毛,犯不着急赤白脸。 相形之下,他处处削尖了脑袋总想着压人一头,以至于尖酸刻薄锱铢必较。 只因每一次机会,都可能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机会。 错过了,就是一生。 现在,苏小小却告诉他——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是何等的霁月光风不萦于怀。 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在场神色动容,如赵宝山一样双目赤红者,皆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寒门子弟。 看见这一幕的白仁济又是一叹:“那首诗,加上这首词,传出不知要收服多少寒门子弟。” 第72章 我想下棋了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看客们神色各异,有人感慨,有人叹息。 只有谭积玉和苏小小看上去是神色丝毫不变的。 谭积玉面容冷峻,宠辱不惊,怕是泰山崩于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而苏小小立于几案前,上身微倾,眉目坚毅,神情淡泊。 笔尖挥洒——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最后,苏小小在宣纸上写下词名——定风波。 词成。 才高四尺,一纸千斤,又是镇国之作。 天空中并无异象,没有竹林,没有巨虎,没有空中城池,更没有人们预想中的巨剑。 但无人再面露失望。 人们神情怔怔,有的念叨那句“一蓑烟雨任平生”,有的念叨那句“也无风雨也无晴”。 赵宝山噗通一声跪在苏小小面前:“青州大余府,仲县举子,赵宝山,愿奉苏传世为师。” 如果说先前一个举人给童生奉墨勉强说得过去,现在一个举人竟要拜童生为师就是惊世骇俗了。 有人大惊:“赵宝山莫不是得了失心疯?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拜个女童生做老师?” 却也有人辩道:“苏小小双甲圣前,三诗镇国,一诗传世,前途无限,如何做不得一个举人的老师?” 赵宝山更是跪在地上,满面诚恳真挚:“苏传世才胜于我,德胜于我,气度心胸更胜于我千倍万倍。今日有幸听传世一诗一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愿奉为师,乃报深恩。” 众人哗然。 邱灵均咬牙:“赵宝山为了给苏小小造势,为了赢,真是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钱良的丹凤眼中亦闪过戏谑讽刺:“赵宝山前面输得那么惨,还有什么脸面可言?能够在这场词斗中成为苏小小的垫脚石,恐怕是他为数不多的文名仅剩的用处了。” 斗诗也讲气势,钱良和邱灵均都将赵宝山此举视为先声夺人。 邱灵均突兀地笑了:“他们怕是不知积玉的本事,从无败绩,遇强更强。他们越是这般装腔作势惺惺作态,积玉只会更加战意滔天,杀他们片甲不留。对吧,积玉?” 邱灵均转头,看向谭积玉。 邱灵均和钱良的年龄都已经过了二十,十八岁的谭积玉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 邱灵均暴躁,钱良狡诈,两人却都习惯以年纪最小的谭积玉为尊。 邱灵均这一转头,就看见谭积玉定定得看着苏小小,不苟言笑,波澜不惊。 先前晕倒在地的举人们幽幽转醒,神情既有惊讶,又有迷茫。 “我的文心……似乎没事了。” 看客们都无语了。 合着您的文心不是纸糊,却是泥塑的,刚破了,这会儿是倒地上沾了雨水,又捏好了? 高资却已经是激动得浑身颤抖:“苏小小刚作了一首问心诗,这又做了一首塑心词?那句一蓑烟雨任平生太妙了,汪洋恣肆,明白畅达,有再塑丹心之能,简直天纵奇才!” 白仁济也是笑道:“先破后定,破而后立,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做到这个份上,狂妄,少年狂妄!” 高资话锋一转:“谭积玉也不是一定输的,毕竟是青州第一举人。” 跟高资一样,白仁济虽然看好苏小小,但也并不觉得谭积玉毫无还击之力:“若非陶玉磬走得匆忙,我本来打算介绍两人认识的。盛京第一举人,青州第一举人,到底谁才是大周第一举人呢?” 高资笑起来:“谭积玉遇强则强,从无败绩,如今苏小小的一首《定风波》已是如此好,我岂不是能看见更好的词作问世了?人族有这些新兴之血,幸甚至哉。” 白仁济点头:“《定风波》立意虽好,能塑丹心,但若战场厮杀,始终少了点战意。” 邱灵均看着谭积玉:“积玉,《定风波》虽是镇国词,却没有杀伐气,你要赢她,不难吧?” 谭积玉收回盯着邱灵均的目光,但他依旧没有看向邱灵均,抬头望向天空。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谭积玉又念了一遍,像他第一次念的时候一样不急不徐,不悲不喜。 “啊?”邱灵均不明所以地看向谭积玉。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谭积玉继续念下去。 “啊?”钱良也是不明所以。 看客们也注意到了三人的异样。 苏小小写完诗作之后,看客们就把目光落在了词斗的另外一方,谭积玉的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落在谭积玉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谭积玉动笔。 词成,赢,或者输。 然后他们就看见谭积玉脊背挺直地站着,梦吟般呢喃:“我想下棋了。” “啊?”看客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不明所以的语气词。 清晨的阳光落在谭积玉的脸上,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竟显出些微笑意。 笑意驱散了少年面上的冷峻,犹如冬雪初融一般。 谭积玉又说了一遍:“我想下棋了。” 噗通,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人们被巨响吸引,循声看见摔在地上的老人,慌忙去扶:“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趴在地上不断摸索。 老人半天没能爬起来,人们更加紧张了:“年纪这么大了,骨头都脆了,别摔出个好歹来。” 老人一把推开向他伸出的援助之手,继续在身上摸索。 “您找什么?站起来,我们帮您找。”周围的人关切地道。 老人再一次推开了周围试图帮助他的人,终于从袖兜里找出一支竹筒。 竹筒似是制过,一端可以取开,伴随着清越的爆鸣,一线白光腾空而起。 白光带着轻灵的烟尾,升到空中轰然炸开,炸成了……棋盘的形状。 苏小小仰头看着天空中的虚影,真是棋盘,上面甚至还有棋子。 对弈的黑子和白子,组成了一盘似乎挺精妙的棋局。 相比其他人的莫名其妙,谭积玉并不吃惊。 少年又恢复成了不苟言笑的样子,看向老人:“你是谁?” 老人跪正,朝着谭积玉大礼拜了下去:“徒孙聂宏盛,拜师祖。” 第73章 天不生他谭积玉,棋道万古如长夜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看了一眼赵宝山:“你多少岁?” “二十二。”赵宝山回答。 “你看他像多少岁?”苏小小用眼神示意跪在谭积玉面前的老者。 “起码七十岁了吧?”陈明鑫出声,代替赵宝山回答。 苏小小看了看面前二十二岁还没收进门的徒弟,再看人家年过古稀的入室徒孙,神色复杂。 谭积玉为了压她一头,这也是下了血本了。 邱灵均反应过来:“哈哈,高下立判。” 话音未落,就听见脚步声四面八方而来。 看客们下意识为这些看上去气势汹汹的来人让开道路。 四面八方的脚步很快穿过人群,最终在摆放着几案的空地集合成了一个整体。 斗诗的现场忽然挤进来一群陌生人,看客们不禁奇怪地上下打量。 这群人甚至不是读书人,压根没有穿儒袍。 这些人不如聂宏盛的年纪那样大,也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个个穿戴不俗,瞧着气宇轩昂。 陈明鑫见打头的中年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谭积玉,下意识地问:“谭积玉的爹吗?” 苏小小没有说话,她有一种预感,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刻,那年纪大得给谭积玉当爹都绰绰有余的中年人朝着谭积玉作揖:“师父。” 几乎是马上,他身后众人随之齐齐躬身作揖,口称师父/师祖。 虽然这群人在年龄上不如一开始的聂宏盛跪在地上称谭积玉为师祖那么震撼,但人数摆在那里。 人海战术形成的气势是惊人的。 眼看着一群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弯腰朝着那十来岁的冷峻少年行礼。 有那么一瞬间,苏小小错以为点开了某短视频网站,看到了三年之期已至,恭迎龙王/兵神回归的现场。 场面一时静极,落针可闻。 钱良顿时欣喜若狂:“棋院,积玉,你把棋院的人叫来了?这声势真厉害!” 谭积玉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打头的中年人:“你又收徒弟了?” 中年人顺着谭积玉的视线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聂宏盛,一边叫人把老人扶起来,一边笑眯眯地解释:“宏盛悟性虽然一般,但向棋之心甚坚,我被他的赤诚打动,才收入门下的。” 谭积玉盯着中年人,冷峻的眉眼古井无波:“赤诚,还是赤金?” “钱财乃是身外物,辗转仍回两袖中,”中年人仰头哈哈一笑,甚是爽朗豁达,然后一低头,凑到谭积玉耳边,“师父,在外面呢,这么多人看着,你给徒儿留点面子。” 中年人的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外围的看客听不见,站着旁边的苏小小和陈明鑫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交换着彼此的惊讶和疑惑。 惊讶是谭积玉跟中年人真是师徒,称呼可以乱喊,这份熟稔做不得伪。 疑惑却是谭积玉也就十来岁,他能够教中年人以及中年人身后同样年过四旬的徒子徒孙们什么? 看出了苏小小和陈明鑫的疑惑,赵宝山低声解释:“谭积玉是棋道天才。” 话音未落,中年人已经转头看向苏小小,欢欣雀跃:“苏小姐?今天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谢我什么?”苏小小问。 “我师父于棋道之上惊才绝艳,却突发奇想,说什么要参加科举。为了劝他放弃,我先后找了许多人阻止,包括但不限于词斗诗斗,谁知他遇强越强,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无败绩,得了青州第一举人之名。辗转反侧,忧思难眠,五内俱焚,其中辛酸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中年人语重心长,将一个为顽劣师父操碎了心的慈爱徒弟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苏小小:“……” “要知道我师父才读了两年书,而今人族大兴,偌大个青州号称人才济济,竟连个半路中断棋道只读了两年书的人都不能打败?让他县试第一,府试第一,州试第一,连中三元。眼看就要考进士了,若叫他考进殿试,连中五元,状元及第,我简直不敢想象,那将是多么叫人痛心疾首的场面。” 中年人说到这里,他身后的众人还跟着捶了两下胸口,以示痛心疾首。 苏小小:“……” 陈明鑫:“……” 看客们也是盯着中年人默默无语,连中五元,状元及第,多少学子多少家族夙兴夜寐求而不得,众圣世家也不能处之淡然的荣耀,能是什么痛心疾首的场面? “幸得今日苏小姐出手,一首镇国词,令我师父迷途知返,回归正道。你这首镇国词,不仅仅是打醒了我师父,更是救我等于水火,挽文道于既倒,扶棋道于将倾,利国利民利棋利文,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说到这里,中年人身后的众人同时躬身,异口同声,振聋发聩—— “谢苏小姐救我棋道万年基业!” 府文院的广场前,进学的学子,路过的路人,瞧热闹的看客,都听见中年人们齐声致谢—— “谢苏小姐救我棋道万年基业!” 另外一张几案的后面,十八岁的少年人脊背挺拔地站着。 一张冷峻的脸不苟言笑,从容淡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众望所归。 两张几案的对面,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们恭身站着。 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眼眶泛红的脸,却有着相同的欢欣雀跃。 万语千言汇成四个字——喜大普奔。 按道理,苏小小该侧身避开,以示谦逊。 但一是中年人的数量太多,占地面积太大,苏小小即便侧身也避不开。 二是谭积玉连古稀老人的跪拜大礼都受了,相形之下,苏小小受中年人们个揖不算过分。 苏小小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道:“所以谭积玉是输了吧?” “啊?”中年人没有反应过来。 苏小小解释:“我跟他词斗,我已经写完了,现在他不写了,放弃了,算弃权认输吧?” 话音未落,邱灵均第一个不同意:“说什么呢?积玉只是没开始,怎么就输了?” 钱良也道:“积玉遇强更强,从无败绩,怎么可能输给你?” 苏小小沉默。 中年人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又是棋道基业,又是棋道万古,她还以为棋道之光以后只下棋了。 “行吧,那你快点……” 第74章 代师收徒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没错!”中年人一下子打断了苏小小的话,“我师父输了,他肯定输了,指定输了,输得铁板钉钉。” 邱灵均和钱良还想再说什么,被中年人的师弟们捂着嘴巴拖了下去。 接着,中年人一边说着“哎哟我那个痛心疾首哦”,一边叫身后的人“快,把赌注,什么赌注,就是酬劳,礼物!所有礼物全送给苏小姐,慢点师父后悔了,咱们上哪儿哭去?” 当即有一名中年人上前:“苏小姐,这是圣页。虽说市面上已经炒到了一千两银子一张,但对我们来说钱不是问题,主要是有市无价,市面上流通的圣页太少了,我们想尽办法,也不过买到十张,悉数在此。如今我们拿着也是没用,全部赠予你。” 此言一出,别说是围观看客中的士子,就是文院门口的高资的眼睛都红了。 那可是圣页,明面上市价一千两一张的圣页。 一千两只是明面上的价格,有市无价。 真买到手,势必得花更高的价格。 三千?五千?甚至一万两? 现在棋院的人不是拿了三张五张,而是一拿就拿出十张,还说钱不是问题。 “棋院的人也太有钱了。”高资不禁感慨。 “坊间有传闻。”白仁济慢条斯理地道。 “什么传闻?”高资赶紧问道。 “去年簋山关大败,原因之一是国库吃紧,”白仁济顿了顿,“坊间笑话左相不知如何充盈国库就算了,便连去棋院化缘也不懂。若他肯多去两次棋院,别说保下簋山关,山海妖蛮早摆上咱们餐桌了。” 一国战事所耗巨大,到了民众口中,去棋院化两趟缘就能解决,可见棋院有钱形象的深入人心。 又一名中年人上前:“苏小姐,这是龙血宝锭。虽说市面上的价格比圣页略低,只要八百两银子一块,毕竟墨锭以龙血铸造,一条龙的血就能造很多块,珍贵程度不能跟圣页相提并论,但好在难买程度也不能跟圣页相提并论。我们买了一百块,悉数在此,全部赠予你,聊表谢意。” 一百块龙血宝锭! 别说是周围的寒门子弟,就是出身士族的邱灵均和钱良也是一阵眼冒金星。 那被放在苏小小面前的宝匣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的哪里就只是墨锭,那是钱,金山银山。 再一名中年人紧随其后:“苏小姐,这是一件进士文宝。其上‘山川远阔,人间星河’乃是一位进士临死之际将毕生才气注入所写,平时书写只能增强两成攻击力,但传闻激活蕴藏其中的山川星河图,能在杀妖时提升八成战力。无市亦无价,只此一件,赠予小姐,乃报深恩。” 中年人给的文宝是一支毛笔,珍贵甚至更胜圣页和龙血宝锭。 首先圣页和龙血宝锭是消耗品,而文宝如果保管得当,就能够一直使用下去 其次,文宝是极为稀缺的。 除非是众圣陨落,化为才气世界,能有多件文宝。 半圣之下文位的读书人只能在死前以毕生才气制作一件文宝。 故而文宝的数量稀缺,极少流通,文宝的多少甚至是衡量一个家族实力的重要条件。 也是因为文宝珍贵,朝廷才会给捐增文宝的家族子弟荫封廪生贡生和监生,视同童生秀才和举人。 而若非家族子弟实在是不学无术,无法驾驭,没有家族会将文宝捐献出来。 如今市面上流通的文宝通常是战死文人的,文宝流落妖蛮之地,妖蛮拿着没用,故而贩卖回人族来。 最后,中年人上前:“苏小姐深恩,这些礼物不足以表达我等感激之万一,回头我让人理个礼单,把东西都送到苏小姐府上。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重礼要送给苏小姐。” “不知这重礼是?” 要说不期待,那是假的。 有圣页龙血宝锭和山川星河笔珠玉在前,苏小小还真想知道是什么珍贵更甚,能够被称为重礼。 中年人轻咳一声,郑重其事道:“我欲代师收徒,收苏小姐入棋院,为我师父亲传弟子。” 代师收徒?苏小小陷入沉思。 陈明鑫也反应过来:“你师父不就是谭积玉吗?” 中年人越发郑重其事了:“正是,我师父于棋道之上惊才绝艳,假以时日,必成当代弈秋,文圣也要为他亲撰传记,书写万世流芳的棋名。苏小姐今日拜我师父为师,弃文从棋,日后传记之上也是一段佳话。” 中年人身后的中年人们听得连连点头。 纷纷满面欣慰地表示,收苏小小为徒,就是他们能够拿出来的远超圣页墨锭文宝的重礼。 苏小小的沉默振聋发聩。 赵宝山蹭的一下站起来:“我亦欲代师收徒。” 中年人不明所以又不耻下问:“不知你是何人,你师父又是何人?” “我师父是双甲案首,圣前童生,传世战诗,数篇镇国诗词作者,苏小小。我是我师父座下首席开山大弟子,赵宝山,现在欲收谭积玉为徒,”赵宝山顿了顿,“我师父日后必能引得文曲星动,成就一代文圣,天下读书人都为我师父书写传记。谭公子今日拜我师父为师,弃棋从文,日后传记之上也是一段佳话。” 中年人大惊失色:“你休要胡说,我师父已经想好了以后都下棋了,你若敢出言不逊,动摇他的棋心,便是陷棋道于万劫不复,我必与你刀锋入骨不死不休!” 赵宝山毫不相让:“我师父必引文曲星动,是文圣之才,你若敢胡说八道,动摇她的文心,便是陷文道于江河日下,天下文人都将与你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中年人急赤白脸,跟赵宝山吵得不可开交。 “够了,”白仁济终于听不下去,出言制止了两人的争吵,“沈絮,你要带走谭积玉,我姑且看在棋院未来百年昌隆的份上,让你一回。你还想带走苏小小,莫不是真当我文院无人?!” 进士文位有唇枪舌剑之能。 此言一出,看客们,只觉得一阵罡风,轰隆隆如同巨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第75章 我是赢了吧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被称为沈絮的中年人却是丝毫不惧。 他不仅不惧,还勃然大怒:“姓白的,以前是我给我师父面子让着你而已,你莫不是真以为我怕了你?要不是师父拦着,我早拆了府文院。今天我师父重归棋院,我不会再忍你了!” “要不是看在棋院百年昌隆的份上,就凭你敢当着我面撬我文道新星,意图乱我文道气运,我今天就不会放过你,”白仁济也不废话,当即祭出《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 几乎是立刻,沈絮祭出《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 白仁济是进士,唇枪舌剑,能够瞬间唇舌化剑。 没想到沈絮不遑多让,竟然也是个进士文位。 两人的诗句瞬间化为利剑,在空中砸得啪啪作响,还伴随着呼呼狂风。 跟先前由掺杂了圣页边角料的诗斗纸张幻化的没有攻击力的虚影不同,两人使出的是真正的杀招。 能上战场,能杀妖蛮的那种。 即使四周的人及时退开距离,但仍旧能够感觉到罡风凛冽。 这种情况,即便不担心伤到人,难道就不担心伤到文院建筑吗? 还是说棋院财大气粗,坍塌了几座文院圣庙,随便掏钱修缮了就是? “老师不用担心,”赵宝山适时在苏小小的耳边就是,“文院有圣庙庇护,轻易不能毁坏。” 苏小小了然,难怪两个半百老人敢在文院门口大打出手,原来有恃无恐。 苏小小低声问道:“我是赢了吧?” 陈明鑫点头:“是你赢了。” 赵宝山连连点头:“那肯定的。” 苏小小继续道:“可是我一点赢的感觉都没有。” 陈明鑫想了想:“那他们输得欢欣雀跃的,是挺奇怪的。” 赵宝山赶紧补充:“但圣页、龙血宝顶,山川星河笔是实打实的,老师你就委屈一点,收下吧。” 那边沈絮和白仁济打得不可开交,邱灵均和钱良终于从捂住嘴巴的棋院人手里挣脱开来。 邱灵均当场七窍生烟:“还委屈你了?哪里委屈你了?你不要全给我!” 钱良又去劝谭积玉:“积玉?你真不读书了?就算不读书,你先把这次词斗完成了,虽然棋院财大气粗,也没必要不战而降,输那么多东西给苏小小!” “钱财乃是身外物,辗转仍回两袖中,”谭积玉却摇头,“你们不知道我这个徒弟,太能挣钱了,我若是不帮着他用一些,他钱多得没地方放,不知道怎么花,也是烦恼。“ 苏小小:”……“ 看客们盯着谭积玉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脸也是一阵无语。 有人说:“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原来世间还有这种烦恼。” 有人说:“我也想有这种烦恼,或者分我一些,让我帮忙消除这种烦恼。” 苏小小忍不住又问:“我是赢了吧?” 陈明鑫点头:“是你赢了。” 赵宝山连连点头:“那肯定的。” 看着苏小小,谭积玉主动开口:“从能够记事起,我就开始下棋。 我学定式很快,基本看一遍就能够记得,能融会贯通,最后举一反三,因而破了很多残局。 五岁前我还有输棋的记忆,五岁之后就没有了。 八岁那年,我赢了一局很难的棋,那之后,来了很多挑战我的人。 我开始还有兴致同他们对弈,如此过了两年,兴致耗尽,便终日关在屋里研究棋谱。 我的师兄并不管我。 师兄是教我下棋的人,但他说自己资质鲁钝,代师收下我这个关门弟子,素日里让我称他师兄。 也是因此,我年纪不大,在棋院的辈分却很高。 但是我越发觉得无聊。 周围的人总是对我说,虽然我不能成为文圣,但我棋道至强,总有一日,文圣会为我攥写人物志。 说得多了,我不禁生出一个念头。 为什么我就非得不能成为文圣?为什么我就非得等着文圣来为我攥写人物志? 为什么我不能自己成为文圣?为什么我不能让成为文圣的自己为自己攥写人物志? 我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读书并不难。 看书,跟看棋谱,其实是差不多的,记忆,融会贯通,最后举一反三。 我过了县试、府试、州试,连中三元,考中举人。 又有很多的人来挑战我,就像八岁那年,我赢了那局很难的棋一样。 我开始还有些兴致同他们斗诗,但这个兴致消失得很快,比八岁那年消失得还要快。 我又觉得无聊起来。 直到听了你的词,我忽然醍醐灌顶。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实在是谭积玉难得的长篇大论,邱灵均钱良和谭积玉身后的徒子徒孙都愣住了。 苏小小也是思考了很久:“你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你想通了,干什么都是一辈子,下棋是一辈子,读书也是一辈子,反正你擅长下棋,索性就回去下一辈子棋?” 谭积玉点头,很实诚:“是这个意思。” 苏小小继续问:“其实你是知道自己词斗肯定会输给我,才不斗了,选择回去下棋的吧?” 这次谭积玉不置可否,而是反问:“你愿意同我对弈吗?” 黑白子的,苏小小也就勉强会个五子棋,跟谭积玉对弈必输无疑,当即拒绝:“那肯定不愿意。” 谭积玉点点头,理直气壮:“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小小:“……” “你真不打算拜我为师?”谭积玉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苏小小:“你可以拜我为师。” 谭积玉不再跟苏小小说话,直接扭头:“沈絮,回棋院了。” 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中年人又互放了两句狠话,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苏小姐,你放心,你是棋院的大恩人,回头,我一定让人把厚礼送到府上!”沈絮又叮嘱了苏小小几句,喜笑颜开地跟在谭积玉身后,带着棋院的人离开了。 目送着棋院一群人浩浩荡荡又喜气洋洋的背影。 苏小小:“我……” 陈明鑫:“是。” 赵宝山:“肯定。” “……”苏小小,“但是……” 陈明鑫:“是怪怪的。” 赵宝山:“委屈老师了。” 第76章 自己编的课本,自己学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那边沈絮神清气爽地走了。 这边白仁济看上去也是毫发无伤:“进文院吧。” 学子们纷纷朝着白仁济行礼。 开学的第一天只是报到,老生缴纳学费后就能够离开,新生则还有分班,分宿舍参观文院的环节。 白仁济逆行于众多走向府文院的学子之间,走到苏小小面前:“苏小小,你能够顺利到达大余府,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连钟周都送了一幅《春江花月夜》,我看这幅《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不错……” 苏小小击杀逆种文人的消息暂且摁下,白仁济也没有挑明,只委婉地说了一句救命恩人。 苏小小立刻明白白仁济在说什么。 若没有白仁济赶来,或许她能够以水墨剑客逼退逆种文人,保住马车上的自己和轩辕狗剩的性命。 但若非有白仁济坐镇,她未必敢孤注一掷,不惜以文胆为代价击杀逆种文人。 那么当时为了救她,掉落马车外的宋清池和车夫宋山就性命危矣了。 无论如何,这份救命之恩,苏小小是要记的。 苏小小当即拱手:“既然大人喜欢,《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就赠与大人。” 白仁济点头:“这首《定风波》就送回夏县文院吧,你既是夏县子弟,虽不曾在县文院进学,但在县文院留下名篇,开蒙学童,也是泽被一方的好事。” 苏小小再度拱手:“大人思虑周全,悉听大人安排。” 跟过来的高资也听得点头:“夏县本就是你籍贯所在,夏县子弟与你有乡土故情,若又因你的镇国词文途顺遂,日后摘取文心,心怀感念,于你也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这些的话是说出来,高资还有些话隐在心里没说出口。 自打《侠客行》成了传世战诗之后,县院君就不依不饶,非要把《侠客行》请回县文院。 如今他们把《定风波》送回县文院,县院君自然再找不到抢《侠客行》的机会了。 甚至就连说服县院君的说辞,高资都准备好了。 县文院招生范围是学童、童生和秀才。 学童没有文位,没有才气。 童生才气只能明眸夜视,除能够集体使用的“金声玉振”,暂时还没有别的攻击力。 秀才虽能以纸上谈兵施展战诗,但秀才能用的战诗极少,且留在县文院进学的秀才极少。 多是考上童生就前往府文院进学了,如苏小小,宋清池和陈明鑫。 由此,县文院中多是学童和童生。 对于学童和童生而言,杀伐气重的《侠客行》,反而不如《定风波》,让他们能够在蒙学之初便修身养性,气定神闲,日后也能够更容易摘取文心。 相形之下,府文院招生范围是童生、秀才和举人。 其实考上举人就能入州文院进学。 但一是州文院位于青州州会,吃穿住行,皆花钱如流水。 二是州文院每年招收的学子数量极少,一州文院的招生范围不再局限该州,而是被全国争抢。 三是大余府府文院教学水平不差,故而有不少举人愿意留在府文院,冲刺进士。 秀才可纸上谈兵,举人更可舌绽莲花,脱离纸张,虚空制敌。 文院也是从秀才文位,开设杀妖实践课。 《侠客行》作为一首杀伐气重的战诗,放在府文院会更好。 他们任职文院,除了个人的得失,还身负教化之责,要明白什么对学子更好。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必能驳倒县院君,将《侠客行》彻底留在府文院中。 想到这里,高资的心里美滋滋,笑容越发开怀了。 白仁济继续道:“今日发行本月的《载道》,你以童生文位,同时有两首诗刊登,已是惊世骇俗。你上月所做《春江花月夜》乃是镇国诗,必上《载道》,今日又作一首问心诗,一首塑心词,皆是镇国,皆是必上《载道》的,这才月初,你便有三首诗词确定刊登,将在诸国掀起何等狂风暴雨,简直不敢想象。” “不仅如此,”高资在旁边补充,“《侠客行》作为传世战诗,已经编入课本。《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问心,《定风波》塑心,编入课本只是时间问题,届时,苏小小就是第一个三首诗词编入课本的童生了。” 《侠客行》编进课本的消息,苏小小是现在才知道。 自己编的课本,自己学,这多少有些奇异。 苏小小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只要写出足够多的诗词,把课本都填满了,那考试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苏小小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首先,诗词只占如今课本中很小的分量,占比更大的是经义和策论,越是高年级的课本越是如此。 其次,无论诗词还是文章,一旦上了课本就不再属于作者本人,它得表达出一些作者想都没想过的主要内容和中心思想,就连作者本人都要重新学一遍才能写出来。 想清楚后,苏小小决定等会儿买一份本月《载道》,也就算庆祝了。 苏小小同白仁济和高资道别,带着陈明鑫赵宝山进文院去了。 苏小小的名字已经传开了,因为《载道》上刊登的诗句,因为斗诗中倾吐的衷心,因为府院君和府学正的谈话,苏小小的名字在没有进入府文院前就已经响彻了整座府文院。 苏小小沿途走过,路遇的文人都对她微笑点头。 他们相信,假以时日,苏小小的名字不仅响彻大余府文院,而将响彻州文院,学宫,甚至圣院。 届时,他们就是苏小小的同窗,即便并没有实际联系,但也与有荣焉。 只有邱灵均和钱良垮着脸。 他们输了,不仅输了,还输得直接把谭积玉输没了。 “积玉以后真的不读书了?”邱灵均下意识地问道。 “是吧,我刚才看见棋院的人风风火火地去办退学了。”钱良想起方才见到棋院人喜大普奔到不要钱的样子忍不住撇嘴,真是没眼看。 “你说后面还见得着积玉吗?”邱灵均又问。 “难,”钱良摇头,“你也看见棋院的那群人,好不容易才抢回去,走的时候多么欢欣雀跃,要是一个不慎,又让他弃棋从文,就会多么痛心疾首,估计能当场哭出来。” 邱灵均的脸色更难看了:“积玉倒是躲得清净,咱们还在府文院读书呢!” 第77章 原来你也是穿越的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报到之后,差役带着苏小小熟悉文院。 差役一边给苏小小介绍文院布局,一边跟苏小小讲解府文院的情况。 童生可进学府文院三年,秀才可进学府文院三年,举人可进学府文院四年。 这个时间等同于苏小小穿越前初中高中本科就读的时间。 时间到了,如果还没有考取下一阶段的文位就会被勒令退学。 退学也不是就没有资格考科举了,只是不能继续进学,可以在家自学,科举时自行报考就行了。 但大多数学生若是到了退学的时候还没有更进一步,要么就着当前的文位入仕,要么寻常生活了。 苏小小入学了童生一年一班,同班二十九人,宋清池亦在其列。 陈明鑫虽然跟苏小小同年级,却不在一个班,被分去了三班。 赵宝山跟苏小小中间差了两个文位,自然更不可能一班,进了府文院便躬身告辞了。 因为在大余府置办了宅子,并不需要住校,所以苏小小拿到课本就准备回去了。 府文院有圣庙庇护,驱散雨云,先前外面下雨,文院里却是一地干爽的。 但苏小小的鞋子在外面踩了雨水,并不舒服,想回家换鞋。 陈明鑫也没带替换的衣服,决定跟苏小小一起走。 还是坐陈家的马车,陈明鑫一坐上马车就兴致勃勃地道:“知道咱们认识,他们都跟我打听你的事情。” 府文院的学员没有五万也有三万,在门口亲眼看见苏小小斗诗的毕竟只是少数。 随着苏小小的名字传开,打听她的人自然不少。 要不是跟她不熟,她又是府文院中难得一见的女子,只怕想这么早离开还没那么容易。 “等等,”苏小小叫住陈家的车夫,“劳烦去帮我买一份《载道》。” 车夫被堵在路上,没能亲眼瞧见苏小小写出战诗,但也听了一耳朵。 心中大喜过望,满脑子“大周之幸,大余之幸”。 听见苏小小吩咐也幸甚至哉,跑得飞快。 时间接近正午,报亭前排队的人已经没有早晨那么多。 不多时,车夫就将东西递进马车:“苏小姐,我买了一份《载道》,还买了一份《文报》。” “多谢。”苏小小将买月刊报纸的钱递给车夫。 车夫不肯收:“苏小姐写出传世战诗,扬我人族之威,能为苏小姐办事,是我的荣幸。” 苏小小坚持:“你跑这一趟已是帮忙,我没有让你倒贴钱帮忙的道理。” 车夫这才把钱收了。 陈家的马车将苏小小送到住处的院子外面。 陈明鑫要回家换衣服,便没进院子,只在院外同苏小小道别离去。 “你怎么回来了?”看见回来的苏小小,轩辕狗剩十分意外,“我以为你在文院用饭,所以没做你的。” 苏小小从善如流地摆摆手:“我将就一下,先吃你的,你自己另外煮。” 轩辕狗剩唇瓣嗫嚅,显然是对苏小小的将就一下颇有微词。 苏小小侧眼瞧她:“有话说?” 轩辕狗剩:“没有。” “没话说你还不快点把饭菜端上来?” 说着,苏小小先回房间换了洁净干爽的衣裳。 从房间出来,轩辕狗剩已经苦着脸把精心烹饪,专门犒劳自己的饭菜摆上桌。 轩辕狗剩一边给苏小小盛汤一边道:“刚才长安书舍的伙计来过。” 苏小小在饭桌前坐下,接过轩辕狗剩递来的汤碗,吃得头都不抬:“来做什么?” “谢掌柜刚知道《侠客行》是战诗,问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若是说了,他也好提前准备,趁着《载道》发行免费宣布的东风,定然不止如今的销量。”轩辕狗剩原原本本地说明了谢长安的意图。 苏小小十分自信:“我作的诗词太多,一时忘了也是有的,这有什么好特意说明的?” 陈明鑫不在,没人捧哏。 只有轩辕狗剩在面前翻了个白眼——您就吹吧。 苏小小并不理会轩辕狗剩:”行了,别在这里杵着了,你不是要给自己做饭?去吧。“ 轩辕狗剩又是唇瓣嗫嚅,翻着白眼去厨房了。 苏小小一边吃着美食,轩辕狗剩的厨艺确实不错,一边翻看《载道》和《文报》。 《凉州词》和《侠客行》果然同时刊登在《载道》上。 作为传世战诗,《侠客行》的旁边还有大学士为之写的注释。 才气灌顶有耳聪目明的作用,苏小小看书的速度比以往快了很多,很快就将注释看完。 又草草翻阅了一下别的内容,苏小小拿过《文报》。 《载道》和《文报》有内容重叠的地方。 例如,《侠客行》作为近期出现的传世战诗,地位超然,《载道》和《文报》中都有刊登。 但《载道》和《文报》的刊登方式不同。 同样是刊登《侠客行》。 《文报》侧重于社会影响,宣传增大国运,增强国力的积极作用。 《载道》侧重于文学高度,为之写序,还有注释,便于阅读者理解。 苏小小很快看完了《文报》中对《侠客行》的溢美之词,继续看别的。 翻阅《文报》的手指忽然一顿。 苏小小的目光落在白纸黑字上,呢喃般念出:“床前明月光……” 出诗集时,这首李白的《静夜思》是苏小小想到的第一批的诗。 因为写出后没有异象,被苏小小判断已被人捷足先登,进而判断还有别的穿越者。 知道还有一个穿越者,苏小小并不紧张。 一个只抄小学一年级唐诗的穿越者,跟苏小小不在一个赛道上。 最基础的县试,都需要在诗词之外考杂论。 苏小小有什么可紧张的? 苏小小没有主动探究另一个穿越者身份的打算,但送上门来,她也不会拒绝看一看。 苏小小循着《静夜思》看向作者署名的地方。 看着上面比题目略小一号的两个字,苏小小饶有兴致地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俞氏和还没有改名轩辕狗剩的曲红棠关于真千金的评价都袭上了脑海。 “原来是你啊,”苏小小盯着《文报》上的署名,轻叹,“难怪,难怪……” 陶婉,《静夜思》的署名清楚地印着的两个字,正是回京的真千金的名字。 真千金许许多多的与众不同,在穿越者这个答案面前,似乎都说得通了。 第78章 星月争辉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正这时,院外传来声音:“请问这里是苏案首的家吗?” 紧接着响起门房的声音:“你们是谁?” 那声音便越发和和气气了:“我们是棋院的,给苏案首送礼的。” 轩辕狗剩从屋子里走出去:“什么礼?” ”不知这位是?”对方看着红衣的轩辕狗剩,有些迟疑。 “这是我们的管事,轩辕狗剩。”门房代替轩辕狗剩回答。 “……哦,狗剩姑娘,”和和气气的男音,在一阵纸张摩挲的声音后再度响起,“这是礼单,狗剩姑娘,您看咱们把东西往哪儿搬?” 这次换轩辕狗剩沉默了,沉默良久:“这么多东西,你确定是送给我们的?” “没错,苏小小苏案首家嘛。” “行,往里面搬吧。” 送礼收礼不是搬搬抬抬就行了,还要清点。 那长长的礼单子,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都不好。 轩辕狗剩正跟对方清点着,又来人了。 “这里是苏案首家吗?”一名差役打扮的中年人走进院子。 差役手里端着一个木匣,木匣并无多余的花纹,却有一股玄力透出。 轩辕狗剩将礼单交给账房,迎了上去:“差爷找我家案首?里面请坐。” “坐就不坐了,我奉院君之命,来给案首送东西,东西你拿着,我就走了。” “辛苦差爷跑这一趟,喝口茶润润喉。” 轩辕狗剩抬手,却没有去接匣子,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块散碎银子,循着袖口往差役手中塞了过去。 差役谢绝了:“奉命行事,不敢吃请。东西你收好交给苏案首,我走了。” 轩辕狗剩接过木匣,目送着差役,转头进了屋子。 将木匣摆在饭桌上,轩辕狗剩如实复述:“说是府院君送的。” 白仁济? 她前脚送了白仁济一首诗,白仁济这会儿送来的算什么?回礼? 苏小小放下《文报》,打开木匣。 实木的匣子力垫着白色的软绸,软绸中躺着一个碗形的瓷器。 轩辕狗剩一眼就认出来:“笔洗,进士文宝。” 见过棋院的财大气粗,白仁济回去痛定思痛。 别人不知道,白仁济却是很清楚,苏小小文胆碎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苏小小看上去毫无影响,但若无奇遇,是肯定考不上举人的。 一个秀才,前途有限。 如果苏小小深觉自己文路无望,又被棋院的金山银山迷了眼,转投棋院,岂不是要痛失文道新星。 白仁济的述职书就不能看了。 当务之急,白仁济务必让苏小小觉得,棋院的确豪横,可我文院也不遑多让。 于是,白仁济刚回府立刻让人打包了这个笔洗送来。 “白院君真是大手笔。” 苏小小将笔洗从盒中取出,只见底部没有铸造者的印章,而是八个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这世间,能被称为君子的人都不简单。 能冠以君子之名的文宝也不简单。 苏小小拿着君子笔洗去了书房。 轩辕狗剩每日都会收拾书房,以保持书房的洁净雅致。 取下《春江花月夜》的墙面重新悬挂了一幅字,窗边的时令花卉也换了新。 苏小小在书桌坐下,并未看书提笔,而是微一凝神,进入文宫。 文宫依旧是一片萦绕在雾气之中的竹林。 进入文宫的苏小小就漂在竹林边缘的雾气之中。 跟以往不同,竹林中飘飞的竹叶不再只是绿色,而是发出金光。 发出金光的竹叶不多,相比望不到头的竹海数不尽的竹叶只是沧海一粟。 但金光星星点点地缀在深深浅浅的翠色中,画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浪漫迷离。 看见这些,苏小小并不意外。 她最初发现文宫异样,是写出《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时候。 当空中城池水墨加粗,发出灿灿金光,苏小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文宫也在与之呼应。 虽然她当时没有进入文宫,没有看见点缀在深浅翠色中的金光,但她能够感觉到才气滋养流窜的暖意。 此刻,看着那些翠色中的金光,苏小小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些闪出金光者,就是当时曾给过空中城池一念灵光的人。 灵光乍现,微弱,短暂。 所以这些金光大多微弱,只是浅浅的一层。 而除了金光微弱的竹叶,也有金光大亮的竹叶。 苏小小仔细看去,发现竹叶是有脉络的,竹叶发出金光是因为脉络变成了金色。 金光微弱者只变金了一条主叶脉,甚至只金了一小片细碎叶脉。 而金光大亮者则是金了数条主叶脉和附近的大片细碎叶脉。 苏小小凝神看向一片金了大半的竹叶,上面的叶脉花纹在苏小小眼中逐渐凝成了可以读懂的文字—— 大周王朝,青州,大余府,举人,赵宝山。 这是?苏小小心中似有所感,又去看另外一片金光大亮的竹叶。 这片竹叶金化的程度没有赵宝山的高,十六根主叶脉金了六根,剩下细碎的叶脉金了小半。 当苏小小的目光触及这片竹叶,上面的花纹瞬间凝成—— 大周王朝,青州,大余府,陈明鑫。 苏小小恍然大悟,这里千千万万不计其数的竹叶,代表着圣元大陆数十亿计的读书人。 其中变金的竹叶,是对她有好感的人。 可能是看过她的诗词,也可能是听过她的事迹,因此产生好感。 竹叶越金,好感度越高。 好感度越高,苏小小就能够通过竹叶知道对方的更多讯息。 例如陈明鑫只金了六条主叶脉,她能够看见陈明鑫的名字和籍贯。 赵宝山的变金程度超过陈明鑫,所以除了名字和籍贯,苏小小还能够看见赵宝山的文位。 或许好感高到某种程度,例如全部变金,她就能够看到对方的生平经历,甚至看透对方的想法。 那个时候,与其说是好感度,不如说是信仰了。 信仰能够让精怪成现,妖蛮化神。 如果有足够的人信仰苏小小,那么即使她文位不足,即使她文胆破碎,她也能是文圣。 就像童生文位依旧能够金声玉振,灵光乍现也可以众志成城一样。 苏小小静静地飘在竹林边缘的白雾中。 她能够看见竹林中的竹叶正次第迸发出金光。 大概是随着《载道》的发行,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她的名字。 次第迸发的金光,像旅人走进深秋的草丛,步履惊醒长草上沉睡的萤火虫。 萤火虫受惊飞起,暮色下便是星星点点的萤火闪烁。 有的萤火虫很快落下,趴在长草上恢复沉寂。 却也有的萤火虫高高跃起,尾部一点萤火,欲与星月争辉。 第79章 叫绿鲤鱼的红鲤鱼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轩辕狗剩走到书房门口,“来了个人,说是你的大弟子。” 苏小小从文宫中出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弟子?” “你出来不就知道了?” 苏小小从书房出来,就看见站在院中的赵宝山。 赵宝山喜气洋洋地提着一条红鲤鱼,两块腊肉,看见苏小小就是拱手:“老师。” 苏小小没有否认,只是看着赵宝山手中的红鲤鱼和腊肉:“这是?” 赵宝山当即把手中的东西往苏小小的面前一送:“我的拜师礼。” 棋院送礼的人还没走,礼物太多,清点入库都需要时间。 对方看了看自己抬来的大小箱子,又看了看赵宝山提的肉菜,表情一时很复杂。 但对方不愧是能够面不改色称呼狗剩姑娘的人,神色微动后什么都没说。 赵宝山那两条腊肉是五花,许是自家做的,挂着腌酱和花椒,甚是寻常。 只是那条红鲤鱼是新鲜买的,一条草绳穿过鱼鳃,鱼嘴还在努力地翕张着。 苏小小看了一眼红鲤鱼:“你真的要拜我为师?” 赵宝山点头:“拜师礼都备了,这腊肉是我媳妇做的,老师你尝尝。” 苏小小也点头:“上午在学府路,你已经跪过我,现在不过只差一个名头。” 赵宝山顺竿爬:“老师在上……” 苏小小却摆摆手,打断了赵宝山:“不要急,你听我把话说完。” 赵宝山赶紧道:“老师请说。” “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喜欢给门人赐名。” “老师赐名……” 苏小小又摆了摆手,侧头看向身侧的红衣少女:“说说,你原先叫什么。” 红衣少女胸膛一挺,神情十分骄傲:“曲红棠。” “现在叫什么?”苏小小继续道。 少女骄傲的神情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般瞬间恹了下去:“轩辕狗剩。” 赵宝山:“……” 棋院的人:“……” 赵宝山刚到,还不知道轩辕狗剩叫轩辕狗剩,所以一时缄默了。 棋院的人虽然知道轩辕狗剩叫轩辕狗剩,却也是刚知道被苏小小从曲红棠改成了轩辕狗剩,也缄默了。 对于这种沉默,苏小小很满意,她看向轩辕狗剩:“狗剩,把你之前选剩下的名字说出来,让他选选。” 轩辕狗剩愣了愣,忽然雀跃起来:“独孤狗蛋,诸葛菜头,东方旺财,要是不满意,她还能再想想。” 赵宝山:“……” 棋院的人:“……” 之后,棋院的人回到棋院,将事情说给其他人。 沈絮是如何欢迎雀跃地庆幸力阻收徒,以免谭家的积石如玉,沦为了苏小小门下诸葛菜头,暂且不提。 赵宝山看向苏小小,面色迟疑:“老师,这名字……” 迎着赵宝山的目光,苏小小宠辱不惊:“狗剩说得对,你要是不满意,我还能再想想。” 赵宝山唇瓣嗫嚅,一如他手中那条被草绳扎穿鱼鳃的红鲤鱼,鱼吻开开合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小小看出了赵宝山的难处:“拜师的事情不急,你回去再想想。” 赵宝山拜苏小小为师,是信服苏小小的文才,却也是看重苏小小日后的前程。 苏小小现在只是童生,赵宝山已是举人。 举人拜童生为师,荒诞可笑。 但这可笑是一时的。 等苏小小日后做了大学士大儒,谁还会觉得赵宝山拜苏小小为师是个笑话? 甚至不用苏小小当上大学士大儒,只要她考中进士翰林,赵宝山拜她为师就理所当然了。 等到苏小小成为半圣,甚至亚圣,谁还会觉得赵宝山今日拜师之举可笑? 他们只会觉得赵宝山能够以茅屋文宫举人文位拜得半圣为师,成为开山大弟子,何其果绝,何其幸运? 但姓名却是长久的。 别说日后苏小小成了亚圣,就是赵宝山自己成了亚圣也不行。 县试考及亚圣名讳。独孤狗蛋? 著传记写及亚圣名讳。诸葛菜头? 坊间闲谈聊及亚圣名讳。东方旺财? 想到那个画面,赵宝山生生打了个哆嗦。 “老师,我的名讳关于家族……”赵宝山还想再争取。 “我只有这个要求,你既还要想想,暂时不必叫我老师,”苏小小再度摆摆手,“先回去吧。” 赵宝山要说的话一下子堵在嘴边,他怔了许久,怔怔地转身。 “欸,”轩辕狗剩叫住赵宝山,“腊肉你提来又提走就算了,鱼留下吧,你提回去就死了。” 赵宝山低头,看向手中的鲤鱼。 那红鲤鱼也仰头望着他,被草绳扎透的鱼鳃的鱼吻不断翕张。 “哦,”赵宝山将鲤鱼递给轩辕狗剩,“收着吧,我先走了,走了。” 轩辕狗剩接了鱼,转头就去了厨房。 赵宝山提着腊肉走了。 账房留在院子里继续跟棋院的人清点礼物。 苏小小回书房的时候,就看见轩辕狗剩在厨房门口玩水。 赵宝山提来的那条红鲤鱼被轩辕狗剩放在厨房门口的大缸里。 轩辕狗剩玩缸里的水,鱼就在她的指间甩尾。 转眼到了晚饭时候,苏小小从书房出来,看着桌上的饭菜:“红烧鲤鱼呢?” “什么红烧鲤鱼?”轩辕狗剩反问。 “赵宝山拿来的那条鲤鱼,我以为你要红烧。”苏小小理所当然地道。 轩辕狗剩凶狠地龇着牙:“谁敢吃了我的红鲤鱼,我就吃了谁!” 轩辕狗剩原名曲红棠,她甚爱自己的名字,喜穿红裳,对红色的东西也是爱屋及乌。 鲤鱼是红色的,轩辕狗剩瞧它被草绳挂着,鱼吻费力翕张依旧免不得慢慢窒息,最后沦为盘中餐的下场,兴许还有点唇亡齿寒同病相怜,故而出言留住了它。 苏小小看出来了,却故意问道:“那红鲤鱼你不是拿来红烧的?” “不是不是。” “你要留着当宠物养?”苏小小又问。 “当宠物?”轩辕狗剩听得一喜,“这主意不错,我就是想留着当宠物的。” 苏小小点头:“既然是宠物,那就要先起个名字,你看独孤狗蛋怎么样?” 轩辕狗剩:“……” 苏小小再接再厉:“诸葛菜头?” 轩辕狗剩:“……” 在苏小小说出东方旺财以前,轩辕狗剩率先开口:“绿鲤鱼!” “啊?” “这条红鲤鱼,它以后就叫绿鲤鱼了。” 第80章 杀人案件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第二天一早,苏小小跟陈明鑫在文院门口分开。 刚进教室,宋清池就凑了过来:“你真的收了举人班的赵宝山为徒?” 苏小小环顾一圈,瞧着看似各玩各的,其实都竖着耳朵听自己跟宋清池说话的同学们。 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怎么了?” “赵宝山涉嫌杀人,已经被府衙抓走了。”宋清池道。 苏小小奇怪地看向宋清池:“杀人,杀谁?” “你应该记得,春分文会那天晚上,有个艄公能够以船号催动船只。” 苏小小记得,那艄公以船号催动船只大出风头,收了不少赏银,陶玉磬还叮嘱他不要得意忘形。 苏小小心念一动:“那艄公死了?” 宋清池点头:“昨天下午被家人发现死在家中,当晚赵宝山就让捕快抓走了,事情在文院都传开了。” 说到这里,宋清池顿了顿,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收了赵宝山为徒?” 苏小小明白宋清池的意思,弟子犯法,也是要影响老师文名的。 苏小小摇头:“他还想考虑考虑。” 宋清池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这时,讲郎拿着讲义从屋外走进来。 同学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上课了。 课间休息,棋院派了人来找苏小小,也是收到了赵宝山被捕的消息。 “苏案首放心,当时在场的棋院人都愿意为案首作证,赵宝山真是没能拜案首为师就走了。” 来人正是给苏家送礼的管事,一张未语先笑的脸,和和气气地跟苏小小道。 苏小小点头:“请帮我多谢沈先生,我会记下他这份情的。” 管事拱手:“案首客套了,一定带到。” 宋清池已经把苏小小没收赵宝山为徒的事情小范围传播了,见棋院的人也来背书,先前都持观望态度,不肯主动跟苏小小搭话的同学们纷纷围了上来。 “苏案首你运气真好,若是收了赵宝山那等劣徒,指不上他光耀也就罢了,还要惹得一身腥。” “此言差矣,哪里就是运道高,分明是苏案首看出赵宝山不是可塑之才,故而没有收入门下。” “对,一定是如此,苏案首慧眼识珠,才能抵住举人拜师的刹那虚荣,坚决地拒绝了赵宝山。” 如果说苏小小是运道高加慧眼识珠,赵宝山就是运气太差了。 春分文会输得光屁股游江,昨天斗诗也输了,好不容易没跟另外两人一样断了胳膊碎了文宫,却转头就被卷进了杀人案里,这运道低得也是没有谁了。 苏小小心下腹诽,面上只是客套:“各位同窗谬赞了,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行了。” 一时间,气氛更加融洽,入学的第一天就这样顺利地结束了。 回去的马车上,陈明鑫问起:“小小,今天一班上的什么课?” “没上什么,就是各科的讲郎自我介绍了,”苏小小顿了顿,“三班呢?” “我们也是,”陈明鑫道,“每个讲郎来都要重新自我介绍一遍。” 童生进学,可在府文院就读三年。 基本没有人会考同年秀才,最少都会在学习一年经义后报考,稳妥一些的还会学两年。 讲郎讲义按照至少就读一年的时间准备,第一天的任务只是让同学们熟悉起来。 苏小小却是准备考同年秀才的,按照这个教学进度定然赶不上。 看来不能全部寄望于讲郎,自学之余还得找个老师补习。 陈明鑫仍是按往日惯例,将苏小小放在院子外面。 苏小小进了屋,轩辕狗剩正把一碗青瓜汤摆上桌:“刚才出去有遇见什么人吗?” 苏小小下意识地往外面瞅了一眼。 门房在院里刷马,拼命明示苏小小咱自家也有马车,用不着每天蹭陈家的。 账房先生就坐在旁边啪啪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养马花钱,要不趁早还回曲家去。 除此之外,没有别人。 苏小小收回目光:“什么人?” “一个怪人,”轩辕狗剩给苏小小盛了一碗汤,“非要买绿鲤鱼。” 绿鲤鱼?苏小小想了想,才想起是轩辕狗剩那条红鲤鱼宠物。 “道人打扮,”门房在屋子外面补充,“三小姐问他要道士文牒,他就走了,多半是个假道士。” 门房和账房都是原来曲家的人,还按照以前在曲家的习惯,叫轩辕狗剩三小姐。 账房在旁边点头:“他那个鞋子,绸缎面的,不便宜。” 这个世界不曾罢黜百家,自然也有道释。 只是读书人掌握天地之力,旱灾有祈雨文会,洪涝有退洪文会,蝗灾有驱蝗文会,瘟疫有逐疫文会,百家尊儒,以至于道释两家远没有苏小小穿越前那么神秘和强大。 道士需通过考试拿到道士文牒,就像读书人通过科举拿到文位和印章一样。 所以查看文牒,是查看道士是否正规的最简单的办法。 苏小小回来的时候没见到什么人,自然也就没见到什么奇怪的假道士。 “那你把绿鲤鱼卖了吗?”苏小小在餐桌前坐下,顺口问道。 “宠物!”轩辕狗剩表情严肃目光坚定,“宠物的价值是不能用银钱来衡量的!” 苏小小点头:“听懂了,钱没给够。” “呸!”轩辕狗剩啐了一口,叉着腰正想说什么。 门房从外面进来:“案首,衙门来人了,说是找你。” 苏小小微微侧头,看向旁边的轩辕狗剩。 红衣少女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桀骜:“我把人请到书房来。” 苏小小点头,起身:“我在书房等着。” 院子不大,苏小小坐在书房里,也能够听见轩辕狗剩跟差役谈话的声音。 “赵宝山的案子,我们只是有两句话问问苏案首,问了就走,不进去坐了。”差役的语调还算和气。 轩辕狗剩的语调却很强硬:“既是关于案子的事情,就更要进去说了。站在这大门口,隔墙有耳不说,旁人还以为我家案首出了什么事,连差役都找上门来了。文名对文人有多重要,差爷也是明白的。” 轩辕狗剩虽然不知道赵宝山的案子具体是什么事,但她清楚一点,不能让苏小小站在门口像个受盘问的犯人似的接受差役的询问,失了派头,还落人话柄。 两个差役对视一眼,最终妥协了,朝着轩辕狗剩点头:“有劳姑娘。” 第81章 看看红鲤鱼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两个差役在轩辕狗剩的带领下进了书房。 刚过春分,天还是暗得早的。 窗外已是暮色,书房里点了蜡烛。 苏小小坐在书桌的后面,不动声色地打量差役。 差役不要求文位,虽然也有童生和秀才当差役的情况,但大多数都是没有文位者。 眼前进入书房的两人,一个年纪轻一些,约莫刚满二十,另外一个年长一些,三十来岁。 苏小小注意地看了他们的腰间,都没有文人印章。 苏小小打量两人的时候,两人也在打量苏小小。 来之前,他们已听了一耳朵关于苏小小的传闻。 可借着入夜的融融烛光,看向书桌后神情从容的苏小小,两人还是微微一惊。 今年夏县的县试案首,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竟就是这么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轩辕狗剩送上了热茶。 年轻一些的差役连忙摆手:“不用上茶,我们真就是问两句话,问完就走。” 苏小小微微一笑,先捧着轩辕狗剩送上的热茶喝了一口:“两位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四处走访,想来是案情紧急,怕是连饭都顾不上吃,先喝两口热茶润润喉。” 苏小小的态度从容寻常,年轻差役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光天化日害人性命,事情还牵扯文院弟子,这案子太大了,上头……” 年长的差役一脚踹在年轻差役的腿弯处:“你刚不说口渴?口渴就多喝点茶。” 年轻差役吃痛,嘴边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他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年长差役,不敢叫痛,只能可怜巴巴地捧起了茶碗。 年长差役却不看年轻差役,而是看向苏小小:“苏案首,我有几个问题,还请你如实回答。” “大人请问。”苏小小放下茶碗,道。 “苏案首有文位在身,日后前途必然远超我等,不必称大人,”年长差役道,“我姓吴,吴所畏,案首可叫我老吴,他叫游所求,案首可称他一声小游。” 苏小小从善如流:“老吴,小游,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认识赵宝山吗?”吴所畏问道。 苏小小点头:“认识。” “怎么认识的?” “春分文会,赵宝山斗诗输给我,因此认识了。” “昨日,赵宝山来拜访过你?”吴所畏问道。 苏小小点头:“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 “午时三刻,我刚吃了午饭,他就来了。” “什么时候走的?” “不久,不超过一刻钟,人就走了。” “他来做什么?” “他想拜我为师?” 吴所畏顿了顿:“据我所知,赵宝山是举人,而你是童生。” “是的。” 吴所畏重复一遍确认道:“举人拜童生为师?” 苏小小看着对面神情坚毅的吴所畏和可怜巴巴嘬茶喝的游所求,重复了一遍:“是的。” ”他为什么会拜你为师?” 苏小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这个问题你就要问他了。” 吴所畏沉默三息,消化掉惊讶,继续问道:“他既然来拜师,为何又立刻就走了?” “因为我提出了拜师的要求,他一时不能抉择,要回去想想。” “你拒绝了他?”吴所畏看着苏小小,“赵宝山一个举人要拜你为师,你还拒绝了?” 举人,已经能够做官了,不一定多么位高权重,但也是官了。 不是差役师爷,不是文员讲郎,而是官员。 这一拜,等于苏小小还是童生,还没入仕,已经开始有党羽了。 苏小小摇头,语调从容地重申:“是赵宝山决定要回去想想,不是我拒绝了他。” 吴所畏这一次比前一次沉默得更久:“可有人能够作证?” “棋院的人来给我送东西,都看见了,都可以作证。” “好,有需要我们会找棋院的人核实,”吴所畏继续问,“当时你看赵宝山可有什么异样?” “拜我为师算吗?”苏小小反问,“一个举人拜童生为师,在你们看来已经足够反常了吧?” “……除此之外呢?” “没有。” 吴所畏顿了顿,提醒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 “红鲤鱼算吗?” “什么红鲤鱼?” “他本是提来做拜师礼的。” “赵宝山拜师不是没有成功?”吴所畏指出。 “我的婢女瞧着那红鲤鱼可怜,又跟她的名字有些渊源,开口讨要,他就给我们了。” 吴所畏打破砂锅问到底:“案首婢女的名字是?” “轩辕狗剩。” “啊?” “轩辕狗剩。”苏小小重复了一遍,从容不迫,沉稳淡定。 吴所畏:“……” 游所求:“……” “她原来不叫轩辕狗剩,叫曲红棠,”苏小小补充解释,“红棠,红鲤鱼,都有个红字。” “轩辕狗剩这个名字,谁给她改的?”游所求忽然开口。 苏小小转看向这个年轻一些的差役,看得久了,会发现他其实五官很端正:“这也跟案子有关?” 游所求赶紧摆手:“单纯就是个人兴趣。” “我改的,”苏小小耸肩,“单纯就是个人兴趣。” 吴所畏:“……” 游所求似是忽然福至心灵:“案首先前说,赵宝山不能做到案首的拜师要求,不知这个要求是什么?” 对上游所求炯炯有神的眼睛,苏小小从容不迫,沉稳淡定:“做我门人,需要改名字。独孤狗蛋,诸葛菜头,东方旺财,这几个名字好得不相伯仲,以至于赵宝山一时间无法抉择。” 吴所畏看着游所求,游所求看着吴所畏,互相都没有说话。 但是他们的表情错综复杂,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我怀疑她在驴我们。 苏小小的文位摆在那里,真驴了他们也只能忍。 吴所畏起身,准备告辞。 苏小小状不经意地提及:“说来也巧了,我刚刚放学回来,听狗剩说今日家中来了道人,执意要买那条红鲤鱼。若不是狗剩喜欢,要留着做宠物,恐怕已叫道人买走了。” 于是吴所畏到了嘴边的告辞就变成了:“什么道人?” “不知道,”苏小小摇头,“狗剩问他要文牒,也不知是不想拿还是拿不出,就那么走了。” 吴所畏跟游所求对视一眼:“劳烦案首,请让我们看看那条红鲤鱼。” 第82章 徒媳,刘杏儿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把轩辕狗剩叫进来:“带两位差爷去看看绿鲤鱼。” “不是红鲤鱼?”吴所畏问。 “是红鲤鱼,”苏小小解释,“狗剩给起的名字,绿鲤鱼。” 吴所畏跟游所求对视一眼,显然是对主仆俩旗鼓相当的取名能力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轩辕狗剩带着吴所畏和游所求去看鱼,看完没有回书房,直接把人送出了院子。 轩辕狗剩回到书房,问苏小小:“晚饭还吃吗?” 苏小小没有回答,而是先问:“看鱼的时候,他们说了什么?” 轩辕狗剩想了想:“问我什么时候红烧?” 苏小小:“……” 轩辕狗剩又问:“晚饭你还吃吗?” “把饭热一下,另外拿碟子泡菜。” 时间很快到了第三天。 赵宝山依旧没有放出来,府文院里关于命案的讨论更多了。 只是没有多的信息,传来传去都是些赵宝山性情低劣运道低微的话。 苏小小跟同窗们混熟了,中午相约着一起去食堂用饭。 “案首,苏……老师!” 前面两声,苏小小没反应过来,毕竟府文院的案首何其多,姓苏的也不止她一个。 等来人噗通一声跪在面前,苏小小终于知道对方叫的是自己了。 苏小小看着跪在面前的陌生女子:“你是谁?” 苏小小旁边的同窗们也反应过来,跟着问道:“对呀,你是谁,怎么上来就叫老师?” 女子布裙荆钗,年纪比苏小小还大一些,二十岁左右,脸上素净不施粉黛,头发盘得很整齐。 她跪在苏小小面前,满眼都是期许:“我是您的徒媳,刘杏儿。” “徒媳?你相公是谁?”苏小小问。 “赵宝山。” 此言一出,同窗们收了笑嘻嘻打趣的表情,神色微寒,还下意识退了一步。 刘杏儿看出众人的避嫌之意,慌张地去拽苏小小的裙角:“老师,你帮帮我。” 女子戚戚哀求,四周为之一肃。 苏小小环顾一圈,这时候正是午饭的时候,食堂里都是来用饭的人,有学子,也有讲郎。 苏小小目光扫去,见许多人都看着她,和跪在她脚边的刘杏儿。 苏小小弯腰,伸手去扶刘杏儿:“我不曾收赵宝山为徒,姑娘不必叫我老师。” 刘杏儿不肯起,还膝行着往后退了两步:“老师,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老师,你救救我相公,他那个人,性情执拗是有的,不甚讨喜,但他绝对不会杀人!” 苏小小见扶不起来,索性不扶了,只是重复:“我说了,不曾收赵宝山为徒,姑娘不必叫我老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我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你救救我相公。家中父母年迈,还有小儿嗷嗷待哺,若非没有别的法子,我决计不会求到老师面前。” 刘杏儿说得涕泪横流,说到最后,更是大礼拜地不起。 旁人也看出来了,刘杏儿这是想用群情逼着苏小小收赵宝山为徒,为赵宝山奔走。 当即有人道:“案首不都说了没收过赵宝山为徒,你切莫胡乱攀扯。”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有人说:“赵宝山没有拜苏案首为师,此事不仅是我们文院,还有棋院的人都能作证。” 有人说:“赵宝山是不是真凶,案件自有府衙审理。你在这里胡搅蛮缠,有这个工夫,不如去牢里探视,劝他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兴许能让知府看在举人文位的份上宽大处理。” 还有人说:“别说苏案首没收赵宝山为徒,事情与她无关。即便是收了,赵宝山闹出这样的丑事,现下也是要逐出师门的,怎么可能主动去惹这种腥膻?” 食堂里人熙熙攘攘,指责奚落此起彼伏,刘杏儿却只是拜地不起。 便有人提议:“差役何在?这女子喧哗文院,直接打将出去便是了。” 刘杏儿先前听着闲言碎语,只是跪地不起,听见要将她打出去,慌忙抬起头来:“老师,你救救我相公。老师是县试案首,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数诗镇国,还有传世战诗,前途不可限量。只要老师开口,府衙必会彻查我相公的案子,我们一家子都会念老师恩情,结草衔环……” 苏小小想了想:“我现在还要上课,这样,你先到我家中去,等我放学回家再跟你细谈。” “老师?” 苏小小这次伸手去扶刘杏儿,终于把人扶了起来:“去吧,去我家里等。” 苏小小给刘杏儿报了住处的地址,目送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有人开口劝慰:“苏案首,这赵宝山媳妇真是打的好主意,这是当众逼着你为赵宝山奔走。你放心,咱们都很清楚,赵宝山压根没有拜你为师,他做下的案子更是与你无关。” 苏小小皱着眉,似也十分为难,最终只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易……” 众人一静。 便有先前缄默的人开口:“刘杏儿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又没让苏案首徇私枉法。只是求苏案首帮忙说两句话,令府衙彻查案子,不要让赵宝山枉当了替罪羔羊罢了。” 有人附和:“不是师徒,也是同窗,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更何况还有同窗之谊。文院之中,众位皆读圣贤书,别还没悟道,先将文人相轻的派头学得十成十了。” 还有人道:“苏案首写《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其中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可见案首有兼济天下之心,想来不会独善其身。” 这些人开口,顿时把之前反对苏小小帮助刘杏儿的声浪都压了下去。 双方人争锋相对,最后都将目光落在了苏小小的身上。 苏小小两边都不站,只道:“众位不饿吗?” 众学子顿时散场,加入排队打饭的行列。 上完下午的课,苏小小跟前两日一样,坐陈家的马车回家。 马车照旧停在院子外面,陈明鑫探头看着下了车的苏小小:“要我陪你进去不?” 陈明鑫听人说了赵宝山的媳妇找到府文院,在食堂里跪着求苏小小的事。 苏小小挨不过对方哀求,把人安排回家了。 陈明鑫不放心,故而有此一问。 苏小小失笑:“这是我家,不是龙潭虎穴,你回去吧。” 第83章 等人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陈家的马车哒哒地走了,苏小小进了院子。 门房立刻迎上来:“案首,白日来了个姑娘,说是赵宝山的媳妇,你答应让她来府上等你。” 苏小小点头:“人呢?” “瞧着几顿没吃又彻夜未眠,三小姐安排她吃了东西,在客房睡下了。”门房如实回答。 苏小小往书房去的脚步一顿,转向堂屋:“那我先吃饭吧。” 轩辕狗剩已在桌上摆了几样小菜,见苏小小进来:“等着,我去端老母鸡汤。” 苏小小在饭桌前坐下,刚提起筷子,轩辕狗剩就端着鸡汤回来了,开口问道:“刘杏儿还睡着?” 轩辕狗剩怔了怔,将砂锅放在桌子正中:“睡着,她累坏了。” “睡前说了什么?”苏小小问。 “没说什么。” 苏小小奇了:“你就没问?” “有什么可问的,我又不是捕快。”轩辕狗剩反问。 “行吧,”苏小小被说服了,“一会儿人醒了说一声,让她到书房找我。” 吃过饭,苏小小进了书房,拿出讲朗布置的作业。 轩辕狗剩进来点了灯,苏小小就在烛光下慢慢地写着作业。 刘杏儿到书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苏小小肩平身正地坐在书桌后面,悬腕提笔,笔尖在宣纸上恣意游走。 融融烛光落在她娇俏而坚毅的眉目间,显得说不出的气定神闲。 刘杏儿见过赵宝山练字。 刘杏儿是赵宝山中举之后才过门的,也就是说她见赵宝山练字时,赵宝山已是举人。 可刘杏儿却觉得身为举人的赵宝山,还不如身为童生的苏小小有气度。 刘杏儿站在门口,瞧着书桌后的苏小小一时间怔住了。 苏小小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进来,坐吧。” 刘杏儿对上苏小小清澈的目光,脸刷的一下红了。 刘杏儿红着脸走进书房,轩辕狗剩从外面关上了门,她冲着苏小小施礼:“苏案首。” 听刘杏儿不再口称老师,苏小小并不意外,只问:“谁让你来找我的?” 刘杏儿没想到早就被苏小小看穿了心思,脸更红了:“没谁,我就是听说苏案首襟怀洒落……” “听谁说?”苏小小追问。 刘杏儿一时缄默,烛光里,瞧着苏小小的一双黑眸湿漉漉的:“……” “你求到我的门前,总归是需要我帮忙。能不能帮姑且不论,你若是守口如瓶,我不知道你的来意,即便是想帮也无从帮起的,”苏小小顿了顿,看向刘杏儿,“你说对不对?” 刘杏儿脸上天人交战,最后只道:“求案首收容我一夜,过了今夜,我知道的全告诉案首。” 苏小小点头:“好,你出去吧,把狗剩叫进来。” “狗剩?” “那红衣服的女管事。”苏小小解释。 刘杏儿的表情一言难尽,还是点头:“好。” 刘杏儿出去不久,轩辕狗剩就走进书房:“你找我?” 苏小小问起:“你下午将刘杏儿安排在哪个客房休息?” “右起往左数的第二间,挨着我的房间,方便照应。”轩辕狗剩如实回答。 “给她换一间,我看就左起的头一间不错,挨着厨房,她半夜饿了还可以去拿些吃的。” “好,”轩辕狗剩应下,又问,“你找我来,就是吩咐这个?” “还有,今晚睡觉锁好房门,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来,”苏小小重复了一遍,“无论什么,明白吗?” 刘杏儿看似没跟苏小小说什么,但她的话里却透露出一个信息,今晚有事发生。 这事情至关重要,以至于尘埃落定,今晚不能对苏小小坦白的,明天都能说了。 轩辕狗剩沉默须臾:“你都这么说了,我今晚还睡得着?” “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轩辕狗剩看苏小小从容不迫的表情,已经料定不是好话,却又忍不住该死的好奇心。 “我把你打晕。”苏小小的语调平静,不急不徐。 轩辕狗剩扭头走了,还重重地摔上了门。 苏小小低头继续写作业,写完把作业收进书箱里。 完事洗漱,苏小小就回房早早睡下了。 苏小小虽然早早睡下,却没有睡熟。 后半夜,外面响起打斗声。 火把的光翻过院墙,落在糊着窗户纸的长窗上。 后面打斗的声音渐歇,有人来敲门,问屋里可丢了什么。 轩辕狗剩并不出去,只在屋里喊着:“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还请差爷明日来问。” 屋外死寂,苏小小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这才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苏小小起床的时候还有些迷瞪。 轩辕狗剩也是呵欠连天:“今天又不上课,你起得这么早做什么?” “今日不上课?” 轩辕狗剩奇怪地瞥了苏小小一眼:“你连今天不上课都忘了?” 府文院进学也会放假,只是没有穿越前那么多那么长。 每十日一休沐,一月可以休三天,分别是上旬中旬下旬各一日。 这天恰好是上浣的日子,休沐。 苏小小本是记得的,昨天晚上外面那一通闹,她睡得昏沉,就睡忘了。 不过对上轩辕狗剩奇怪的目光,苏小小另有说辞:“今日有人来找,我起得早,是专等找来的人。” 轩辕狗剩瞧着苏小小气定神闲的笃信样子,将信将疑:“谁找你?” 正这时,刘杏儿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见了苏小小,屈膝一拜:“苏案首,昨夜已过,你有什么要问的尽可以问,但凡是我的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 轩辕狗剩看看刘杏儿,又看看苏小小:“你说找你的,就是她?” 苏小小摆摆手,既没有问刘杏儿,也没有回答轩辕狗剩:“不急,咱们先吃饭。” 轩辕狗剩摆了饭,苏小小和刘杏儿正吃着,门房从外面进来。 “案首,衙门的差爷到访。” 苏小小放下筷子:“请他到书房,我立刻就来。” “欸,不用去书房,”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去什么书房,怪见外的,就这堂屋里说吧,亮堂,正好我也还没吃早饭,咱们一起吃点。” 来人是先前来过的差役之一,年纪轻一些的那个,叫游所求。 轩辕狗剩瞧着那张龇牙咧嘴依旧掩不住五官端正的脸,下意识觉得,苏小小等的就是他。 第84章 线索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游所求一瘸一拐地走到饭桌前,刚要坐下,屁股挨着板凳,又跟被踩住尾巴似的跳起来。 “算了,我不坐了,这么站着吃也挺好,”游所求笑嘻嘻地看向轩辕狗剩,“劳烦姑娘添副碗筷。” 轩辕狗剩无声地看向苏小小。 苏小小点头。 轩辕狗剩才看向游所求,开口:“差爷稍等。” “游小哥怎么挨的打?”苏小小看向游所求问起。 游所求十分惆怅地摇着头:“说来话长。” 苏小小微微一笑:“游小哥何不长话短说?” 苏小小看着游所求,意有所指。 游所求看着苏小小,讳莫如深。 见气氛怪异,刘杏儿连忙站起来:“苏案首,你别怪游大人,要怪就……” 游所求摆手宽慰:“别,不到那个时候?” 刘杏儿一愣:“那个时候?什么时候?” “认错的时候,”游所求又笑起来,笑嘻嘻地用表情示意自始至终波澜不惊的苏小小,“苏案首襟怀洒落,没有怪罪谁的意思,所以不到认错的时候,更用不着抢着认错。” 刘杏儿迟疑地看向苏小小。 苏小小不置可否。 这时候轩辕狗剩拿了碗筷回来,摆在游所求的面前。 苏小小才开口:“咱们边吃边说,游小哥,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游所求打开了话匣子:“三日前,艄公裴老实被家人发现死在家中。根据裴老实邻居的口供,赵宝山曾去裴家找过裴老实,是最后一个见到裴老实的人。当晚,我们抓捕了赵宝山,赵宝山不承认自己认识裴老实,更不承认自己去过裴家,他有举人文位,我们不能用刑,只能暂时关押,继续搜寻线索。” 赵宝山的举人文位,若是不继续进学,已经可以入仕了。 入仕最低都是七品,而差役捕快是没有品阶的。 苏小小点头:“然后呢?” “我们四处走访,发现了赵宝山的口供中存在许多的漏洞。漏洞一,赵宝山说不认识裴老实,可经过许多文人作证,赵宝山曾跟裴老实起过冲突。” “什么冲突?”苏小小问。 “裴老实是艄公,平日摆渡为生,有一手用船工号子催动船只的绝活,速度更胜举人的舌绽莲花。” 苏小小明白了:“春分文会那日,我见过,船工号子催动的船只的确很快。” “裴老实惯爱以此讨赏,两人因此起了口角,有人旁证,春分文会不是两人第一次起口角,赵宝山却说不认识裴老实,这是第一个漏洞,”游所求顿了顿,继续道,“第二个漏洞,赵宝山不承认去过裴家,可附近看见他进出裴家的邻居不止一个。第三个漏洞,裴老实的家人告诉我们,裴老实曾在河边捕到一条红鲤鱼,裴老实死后,鱼不知所踪,那么巧,赵宝山的拜师礼就是一条红鲤鱼。” “这些漏洞,赵宝山怎么说?” “我们将这些漏洞摆在赵宝山的面前,他才说了实话。他说他跟裴老实的确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相熟,两人并未真起口角,那口角都是扮给外人看的,裴老实得了赏钱,会同他平分。他那日去裴家,是去拿钱,红鲤鱼是裴老实听他说要拜师,送给他的,他走的时候裴老实还活得好好的。” “你们知府大人不信?” “其实也怪不得知府大人,先前那么藏着掖着,突然撂了,都是一面之词,撇开这些一面之词,有口角就是有杀人动机,去过就有时间地点,红鲤鱼是赃物,”游所求叹了一口气,“换你也很难相信吧?” “你怎么信了?”苏小小问游所求。 游所求,刘杏儿,轩辕狗剩同时看向苏小小,目光惊异。 苏小小盯着三人疑惑的凝视,表情也显出些疑惑来:“如果不是相信赵宝山,你不会给刘杏儿出主意,让她来求我,你们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多。” 游所求挠了挠后脑勺,冲着刘杏儿笑:“你看,我就说苏案首襟怀洒落,心里明镜似的。” 刘杏儿红着眼圈:“苏案首,游大人,我相公真的是冤枉的。” 这次不用苏小小说什么,游所求先摆了手:“现在说不了那么远,先把当前的槛过了。” 苏小小点头:“游小哥还没说,你这么就信了赵宝山?” “赵宝山虽然先前藏着掖着,显得十分可疑,但他说得也在理。他说生活困顿,童生和秀才虽然上榜,但名次不好,没人送礼,他为吃喝犯愁,才会跟裴老实演戏赚钱。考上举人之后,他不再为吃喝犯愁,已跟裴老实说好了拆伙。开始问他的时候,他害怕事情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才不肯说。” 苏小小点头:“的确在理。” 游所求继续道:“赵宝山还说他跟裴老实关系甚好,裴老实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若非与人斗诗,同伴伤了需要汤药钱,他本是不打算问裴老实分钱的。裴老实给他红鲤鱼,也有祝他前程似锦之意。” 刘杏儿在此时趁机插话:“相公在大余府的朋友不多,府衙派人去家中垂询后,公公便急得病了,婆婆留在家里照顾他和孩子,我独自赶来,去拜访过陆且仁和易高,他们自顾不暇。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求到了苏案首这里。” 苏小小先前就觉得赵宝山运气不好,如果游所求说的是真的,那赵宝山的运气也太不好了。 在大余府统共没几个朋友,一个断臂,一个碎文宫,一个直接死了,他自己也下了大牢。 这要到了轩辕狗剩嘴里,不得是凶起来连自己都刑克的丧门星? 听到这里,苏小小算是明白了截止到刘杏儿来找自己的帮忙之前的事情。 苏小小正襟危坐,一本正经:“跟我说说昨晚的事情吧。” 游所求点头:“苏案首可记得你提过的到过府上的道人?” 苏小小想了想:“非要买绿鲤鱼的那个?” 游所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绿鲤鱼就是红鲤鱼,红鲤鱼就是绿鲤鱼。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注意到鲤鱼。是在苏案首这里听闻赵宝山送了鲤鱼,回去才从裴老实的家人口中得知裴老实钓到了鲤鱼。然后根据鲤鱼走访,从邻居的口中得知曾有道人去裴家买鲤鱼。” 第85章 高山景行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听明白了游所求的意思:“你怀疑那个道人?” “昨晚之前只是怀疑,昨晚之后,就是肯定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轩辕狗剩迫不及待地道,“折腾那么大的动静,我一晚上没睡。” “我怀疑杀人的另有其人,但没有证据,叫刘杏儿去府文院找苏案首,将事情闹大,实是一招引蛇出洞。昨晚我们蹲守在苏案首院外,半夜你们都歇下了,果然见可疑人物试图翻墙进院子。我们冲上去抓捕,当时就起了冲突,所以闹出动静来。” 刘杏儿哭起来,又悲恸又欣慰:“我早说了我相公不可能杀人,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冤枉的。” 轩辕狗剩懒得管刘杏儿,追问:“人呢?你们抓到了吗?” “抓到了我也不至于挨这一顿板子,”游所求摇头,“但是那人逃走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都看见了,道人打扮,跟裴家邻居说的一模一样,肯定是他。” 轩辕狗剩听出游所求的言下之意:“差爷这腿是衙门里打的?” 游所求也没有藏着掖着:“衙门都是限期破案,尤其这次命案牵扯甚广,知府大人给的期限是三日。昨夜过了子时,就是第三日,没抓住犯人,自然是要吃板子的。” 刘杏儿擦了泪,对着游所求连连道谢:“我家相公的案子,多亏游大人。” 游所求说得简单,苏小小却听出了些门道。 命案牵扯甚广,府衙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必然想早点结案。 赵宝山有杀人动机有杀人能力,有时间地点,还有赃物,是最合适不过的凶嫌。 赵宝山有举人的文位,一旦定罪,原先加诸在府衙头上的压力都将成为秉公无私的荣耀。 举人文位也会成为赵宝山的保命符,即使定罪也用不着死,花钱获得受害人家属的谅解就可以回家。 只是背上了命案,日后再也无缘仕途。 目前看来,赵宝山伏法是最划算的买卖,用他一人的前程,换整个府衙的前程。 游所求不肯做这划算的买卖。 他执意要找出真正的凶嫌,以至于错过了破案的限期。 要知道,如果将赵宝山打为凶嫌,府衙不仅不会错过限期,还能迎来嘉奖。 所以游所求挨的这一顿打,与其说是错过限期的惩罚,不如说敲打,敲打他别再多管闲事。 只凭这一点,游所求就当得起刘杏儿的谢。 “老吴怎么没陪你来?”苏小小问起头次登门,跟游所求一起来的吴所畏。 游所求一愣,下意识转头嬉笑:“他也挨了打,他那老胳膊老腿,直接就伤得起不来了。” 伤得起不来,还是不想再趟浑水,苏小小没有揭穿。 游所求见苏小小默然,主动说起:“今日前来,除了向苏案首说明情况,还有两件事要求案首。” “什么事?” “第一件,真凶尚未落网,赵宝山继续羁押,刘杏儿孤身一人,需要在苏案首处借住一段时间。” 苏小小看了看刘杏儿,点头:“可以。” “第二件,”游所求边说边吃,这会儿已是吃饱喝足,他一抹嘴巴,“需要单独跟苏案首聊聊。” 苏小小起身:“咱们去书房说吧。” 游所求跟在苏小小身后,一张吊儿郎当的脸笑嘻嘻的:“前几日来我就想问了,苏案首这院子好,地段好,格局好,装潢也不错,置办时花了不少钱吧?” “我哥给买的,花了多少银钱,我也不清楚。”苏小小顺口答道。 进了书房,苏小小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里住下,主动问起:”说吧,第二件事是什么?” 游所求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掩上了书房的门,转过头,就收了脸上的嬉笑:“昨夜我们抓捕贼人,那贼人身负神通,不仅没能轻易抓住,我们还伤了几个兄弟,若非有异士出手,恐怕都未能全身而退。” 苏小小不置可否:“嗯。” 游所求继续道:“那异士守在院外,危急时出手,想来肩负护卫之责,路见不平才出手的。” 苏小小仍是不知可否:“嗯。” 游所求便把话说得白了:“这里没有旁人,我也不瞒案首了。衙门给的期限太短,真心想查这案子的人不多。昨夜抓贼伤了几个,今早打板子又躺了几个,如今我已有贼人的去向,但以我之能未必能擒住,故而想请苏案首帮帮忙,将异人借给我。” 对上游所求巴巴的眼神,苏小小终于开口:“你说的异士,应该是我哥的朋友。他受我哥之托,照顾我的安危,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姓名和去向,但能否说动他出手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游所求当即拱手:“多谢案首。” 将杜齐晏的所在告诉游所求后,苏小小道:“举手之劳,游小哥现在所忧,除了逮捕真凶归案,还有来自知府大人的压力。逮捕真凶,游小哥只能自己想办法,知府大人那里,我倒能帮上一点小忙。” 游所求没有推辞,直接拱手:“有劳案首。” 对于游所求的自来熟和顺竿爬不以为意,苏小小直接研墨,以镇纸推开宣纸。 她本是要拿平素练字用惯的湖笔,想了想,转而拿起了棋院送的那支山川星河笔。 山川星河笔是进士文宝,至少秀才才能够催动,苏小小现在用着只觉得比日常用惯的湖笔重些。 苏小小执笔悬腕,在宣纸上勾下极为锋锐的八个字。 完事吹干墨迹,苏小小卷起宣纸递给游所求:“你将这幅字献给知府,他必会宽限你些时日。” 游所求没有直接接过,而是拱手对苏小小作揖。 游所求一揖到底,然后才起身:“说来可笑,我听人念《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当时动容,却在心中认定,案首虽有横绝之才,却不过钓誉之辈。旁人越用溢美之词,我心中越是笃信,案首小小年纪,何来悯民悯国的心胸气魄,这世界上会说漂亮话的人多,都是装腔作势,到了办事的时候就一个都没了,全都推三阻四。今日方知,苏案首高山景行,大周之幸,人族之幸!” 苏小小坦然受了游所求的礼,将字交到游所求手中:“去吧。” 第86章 送字拜谒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游所求接过宣纸,再一拱手,匆匆离开苏家。 出了苏家,游所求没有耽误,直接回了府衙。 府衙里的差役瞧着游所求,都是神色复杂。 就跟游所求说的那样,真正想办赵宝山的案子的人不多,他说动了一些,昨晚伤了几个,今早躺了几个,剩下的都是想拿赵宝山的前程换安生的,看见四下奔走的游所求难免眼神怪异。 游所求没管他们,直接去厅堂找了知府。 厅堂是知府办公的地方,没事的时候,知府都坐在里面。 游所求走到门口,就看见知府正坐在颇有古意的实木大班台后,翻阅一本线装册。 知府姓麦,看见走进来的游所求,麦知府本来有点笑意的脸色瞬间黑透,瞧着手中的线装册,头也不抬,黑沉的眸仁里还透出一丝嘲讽:“哟,这不是游捕快吗?怎么舍得登我这破门?” 游所求恍若没有听出麦知府的嘲讽,他嬉笑的表情带着讨好:“知府大人,您这是看什么呢?” “我看什么,”麦知府嗤笑一声,嘲讽更加明显了,“跟你个不入流的捕快说,你听得懂吗?” 游所求作势探头,目光在麦知府桌上的线装册封面一扫:“原来是看苏案首的诗集呢!” 麦知府终于施舍给游所求一个眼风:“你也听说了苏小小?” 游所求巴巴点头:“听过,听过,双甲案首,圣前童生,双诗同上本月《载道》,其中一首还是传世战诗,前几日又作镇国诗词,别说是咱们大余府,大周王朝,放眼诸国,苏案首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是啊,放眼诸国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朝廷赐下三座文牌坊,还要赐爵,最差都是个县主,这一手好字,这文才,”麦知府的脸上又浮现出些许复杂难言的笑意,“你说赐爵的诏书怎么迟迟没送来?” “大人们的考量,哪里是我一个小人物能够猜到的,”游所求十分自来熟地走到麦知府身侧,笑嘻嘻地给他添茶,“但知府大人若要苏案首的真迹,我倒是可以为大人分忧。” 麦知府一愣,身体有瞬间的紧绷,须臾,踏恢复了懒散的坐姿,语调甚至更加轻慢了:“凭你?” 游所求笑嘻嘻地点头:“就凭我。” 麦知府当场笑道:“你可知苏小小的字值多少钱?明月楼就要她题了三个字,明月楼,六百两就出去了,等于一个字二百两。《侠客行》的誊抄本,鸿运酒楼送给他的玉璜,价值何止十万两。就是我桌上的诗集,印刷本而已,开价一两银子,长安书舍里排队的读书人比买《载道》的都多……” “是,”游所求把添好茶的茶碗递给麦知府,“正是知道苏案首的字有多金贵,我才会求来送给大人。” 麦知府终于给了游所求一个正脸,他的目光落在游所求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这个小捕快。 游所求满脸恳切,麦知府依旧不信,所以面带迟疑:“你真的求到了苏小小的字?” 对上麦知府打量的目光,游所求俯身,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大人,我先前反对给赵宝山定罪,不是想自己出风头,是听人说,赵宝山是苏小小的弟子。” 麦知府像听了天方夜谭般瞪圆了眼睛:“赵宝山有举人文位,苏小小?她就是个童生!” “谁说不是呢?举人拜童生为师,他图什么?我听闻这个消息也是半信半疑,所以一直没对大人禀告,只是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想着拖些时间,到苏案首府上打听。” 府衙之所以要将赵宝山打成罪犯,除了限期之下,赵宝山是他们能够找到的嫌疑最大者,动机时间地点手法赃物皆齐全,还因为赵宝山出身寒微,虽是举人,却没有靠山。 如果苏小小是赵宝山的师父,赵宝山的事情就不能这么办了。 苏小小现下只是童生,没有官身,但她是诸国都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旦苏小小牵扯在内,关注苏小小的各方势力说不准都会注意到这个案子。 想到这里,麦知府神色略略一沉:“打听得如何了?” “打听清楚了,”游所求嘻嘻一笑,眉飞色舞,“苏案首压根不曾收赵宝山为徒,无心插手,听闻案子,还可怜我挨了一顿板子,特意送了我一副字。” 听见苏小小无心插手,麦知府松了一口气,斜眼睨了游所求一眼:“送给你?” 游所求连忙双手奉上手中茶碗:“送给大人,这样一幅好字,自是借小人的手,送给知府大人。” 麦知府终于接过游所求递上来的茶碗,喝了一口。 麦知府将游所求的这一碗茶视作认错茶,他喝了茶,就是接受了游所求的认错。 “这就对了,小游,以你的机敏,好日子还在后头,”麦知府当下茶碗,“行了,把字拿过来吧。” 游所求走到厅堂门口,拿起放在那里的宣纸。 顺便冲外面探头探脑查看情形的差役招手:“进来,大人叫你们都进来。” 麦知府一愣:“你叫他们进来做什么?” “自是让他们一同欣赏墨宝。” 麦知府皱着眉,脸上神情嘲讽混着不耐:“让他们看?他们看得懂吗?” 游所求伏低做小:“我等没有文位,自是不能如大人一般体会其中精妙。但我们看的哪里就单单是苏案首的字,看的是苏案首献字给大人的这份心意啊!” 说话间,人都进来了,二十个人将厅堂塞得半满。 游所求朗声道:“各位同僚,双甲圣前苏案首赠了咱老爷一副字,这字若在明月楼上,看一眼最低消费五两银子。现在咱们也一文不付地近距离欣赏,全是托了知府老爷的福气,还不快谢谢老爷。” 进来的差役们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不放过任何恭维麦知府的机会就对了。 当即有人道:“苏案首一字二百两的事情都传遍了,能够得见案首真迹,真是托了知府大人的福。” 一时间,众人感谢麦知府的声音此起彼伏。 麦知府被恭维得满面红光,也不好赶人出去了。 “本府是大余的父母官,苏小小身为本府治下学子,送字拜谒,不过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他轻咳一声,故作矜持地道,“行了,小游,将字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吧。” 游所求微微一笑,就在众人殷切期盼的目光中,将宣纸缓缓打开—— 第87章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好字啊!听闻案首的书法特异,挺瘦爽利,而侧锋如兰竹。可惜明月楼船钱太贵,一直无缘得见,今天托了知府大人的福气,可算是见了。”一个皂班的差役叫道。 一个壮班的差役跟着叫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反正是夸咱们知府大人吧?” 麦知府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游所求手中的宣纸,双目圆瞪,声音从咬紧的牙关逼出,带着凶狠何恼怒:“游所求,你这拿的是什么?!” 游所求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宣纸,抬头冲麦知县扬起无辜的笑脸:“苏案首的字啊!” 他当然知道是苏小小的字。 麦知府强忍住把砚台砸到游所求无辜笑脸上的冲动,压低了声线:“我问的是,这都是什么意思?” 游所求露出疑惑思索的眼神,表情更加无辜了:“功名半纸,就是半纸功名,风雪千山,就是千山风雪,连在一起,大概是说历经千山风雪,才得到半纸功名,这是夸知麦大人劳苦功高啊!” 其他人的学问还不如游所求呢,闻言纷纷点头。 “没错,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苏案首夸咱们大人劳苦功高呢!” 麦知府瞪着游所求手中的墨宝,雪白的宣纸上墨迹铁画银钩。 字体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挺瘦爽利,侧锋如兰竹。 瘦硬的字迹在宣纸上留下八个锋锐的大字——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从表面上看去,这句话的解释正如游所求所言——历经千山风雪,才得半纸功名。 童生文位及以下的人很容易理解为夸人劳苦功高。 可麦知府不是童生文位,他是进士。 进士受过更多次才气灌顶,能够一眼就看出文章更深层的含义——得来半纸功名,需经千山风雪。 历经千山风雪,才得半纸功名,只是表面上的意思,细究并不符合麦知府的情境。 夸他?难道能是夸他如今的知府头衔配不上以往做出的政绩? 他哪里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政绩? 所以这副字表达的是第二层意思,得来半纸功名,需经千山风雪。 十年寒窗苦读,三更灯火五更鸡。得来半纸功名,便需历经千山风雪。 这哪里是拿来恭维他?分明是用来来敲打他的! 提醒他赵宝山文位来之不易,不要轻易损毁。 电光石火的刹那,麦知府已经明白了游所求的小动作。 有了这副字,没有切实的证据就定赵宝山的罪,府衙难逃草菅人命的声讨。 如果游所求直接将字献给自己,自己一眼看出其中深意,将字按下,秘而不宣。 一个不入流的差役根本奈何不得从四品知府。 游所求故意叫一群人进来,美其名曰欣赏,实际却是让他骑虎难下。 衙门是他的地界,一声令下,衙门的人的确不会外传。 可苏小小写下这句话,就不会忌惮他的权势。 读书人更是以直言敢谏,鞭辟朝政为荣。 做了不顺他们心的事情,连左相都敢非议,更何况他一个四品知府? 既然堵不住苏小小的嘴,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堵衙门众人的嘴。 而有了衙门众人的嘴,这件事势必会传得又远又广。 传得整个大余府都知晓,传得他不敢轻下判决。 麦知府越想越生气:“游所求,你什么意思?!” 破案限期短,那是他给下头人的限期短吗?究其根本,还不是上头人给他的限期短? 赵宝山伏法,本是最划算的买卖,府衙不用受罚,赵宝山有举人文位也不会死。 府衙上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致通过的决定,偏游所求梗着脖子不肯答应。 早上打了一顿板子本以为游所求能想通,人若是想不通,多半是板子没落在自己身上。 一顿板子打下去,游所求当时臊眉搭脸一瘸一拐地走了。 谁知道回来了不仅没想通,还搞了这么一出。 面对麦知府的盛怒,游所求咧开的嘴咧得更大了:“小人能有什么意思?小人就是让知府大人早上那一顿板子彻底打服了,打明白了,专门求了苏案首的字画来给大人赔礼道歉的。” “你这是给我赔礼道歉吗?” “是啊,这夸大人呢,”游所求眼珠子一转,无辜的笑容从眼角迸出些讥诮,“不然大人说是什么?” 见此,其他的差役纷纷收了脸上谄媚的笑容。 他们虽然看不出字的猫腻,但看得出麦知府的脸色,品得出厅堂里的气氛。 当即有人凑到麦知府跟前:“麦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麦知府气得浑身发抖,他虽有官身,但也在乎文名。 文名有污,政绩也会受到影响。 最可气的是,明知道游所求的伎俩,可赵宝山抵死不认,他没有实际证据反驳。 毕竟以游所求没有文位的才气,辩称自己看不出这副字的深层含义很容易。 麦知府气得火冒三丈,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好,我让你查,我看你能查出个什么。” 游所求将宣纸摆在麦知府面前,拱手恭敬行礼:“多谢大人。” “别急着谢我,”麦知府怒急反笑,“三天,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我要见认罪书摆在我的桌子上。” 麦知府这话很明确,他只给游所求三天破案的时间。 三天后要看见认罪书,不管是真正的罪犯的,还是赵宝山的。 游所求眼睑微眨,面不改色地又拜一礼:“遵命。” 麦知府也不怕游所求给他玩缓兵之计,眸光狠厉:“若没有认罪书也行,我就要见你的腰牌。” 交了腰牌,就是交了职务。 这是要游所求立军令状,三天不能破案就卷铺盖走人的意思。 游所求这次眉头终于皱了皱,但还是拜下去:“遵命。” 麦知府坐下,摆摆手:“围在这里做什么?都出去做自己的事。” 游所求再次无声拱手,转身出去了。 其他人也都跟在游所求的后面,出了厅堂。 目送着游所求的背影,麦知府总算是出了一口憋在胸口的闷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不会亏。 抓住真凶最好,案件水落石出,政绩最终会落在他这个知府的头上。 抓不到真凶也行,有赵宝山顶罪,且会由游所求亲手动手。 如果游所求舍不得对赵宝山动手,就得交腰牌。 从此府衙里少了刺头,日子就轻松得多了。 想到这里,麦知府的表情越发惬意,姿态也恢复成最开始的舒适懒散,拿起放在桌上的字。 别说,苏小小这手字写得是真不错。 第88章 最朴素的政斗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给麦知府送字的事情,当天就传开了。 府衙里的差役们说起这事,脸上还有疑惑不解,又夹杂敬佩叹服。 “字写得很好,内容也好,夸咱们大人呢!谁知知府大人忽然勃然大怒。” “那天早上刚打了一顿板子,本是要尽快结案的,见了字,生了气,却松口宽限了时日。” “肯定是那副字闹的,可咱们看了,一块看的,的的确确是真夸。读书人的事情,真难明白。” “写的什么?不是说了吗,八个字——”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事情传开,不少寒门士子为之动容。 “古来多少名人佳句,说起读书苦,皆逃不开十年寒窗三更灯火。这句话另辟蹊径,不讲寒窗不讲灯火,却更叫人明白何为路漫漫其修远兮,妙笔,实乃妙笔。” “道尽艰辛,感同身受。不愧是那个能写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苏案首。” 那日在食堂里觉得苏小小压根没有必要帮助刘杏儿的人也纷纷改口。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今日若眼见赵宝山蒙冤,他日有何人会为我们击鼓?” 当即有学子商量着要组织游行。 收到风声的谢长安下午找到苏小小家中。 诗集大卖,谢长安筹划着书舍扩张的事情。 本来还有些迟疑,诗集虽然现在销售火热,但总有沉寂的一日。 可《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定风波》的出现,让谢长安明白,苏小小在诗词这一块是没有创作瓶颈的。 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一副字,谢长安如获至宝,坚定了跟苏小小建立长期战略合作的决心。 “以往只知案首于诗词有长才,今日方知,案首于警世之言上也有建树。咱们趁热打铁,就此推出字画,肯定会有很多读书人买回去悬挂,与其让别的书舍赚钱,不如我们自己来赚这个钱。” 闻言,苏小小本研墨提笔。 谢长安揣着墨宝,喜滋滋地走了。 所有的出版物在印刷之前,都需要送文院审核。 谢长安十分上道,这几个字虽是苏小小亲手写的,却不是原本,只是誊抄本。 谢长安直接把誊抄本递往文院送审,这几个字就送给审核的主簿了。 文院负责审核出版的主簿姓彦,彦主簿早知道苏小小的名字。 《侠客行》升为战诗时,彦主簿曾想跟苏小小讨论送审《载道》的事。 因为本就是镇国诗的《侠客行》早已送审,又得知苏小小文胆碎裂,彦主簿最终没有跟苏小小见面。 衙役将送审的稿件递给彦主簿,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苏小小的这副字。 艄公的命案,牵扯到府文院的学子,闹得沸沸扬扬。 彦主簿身为文院主簿,自然也有耳闻。 他在文院供职多年,还看得更加清楚。 知府羁押赵宝山,一开始可能只是赵宝山嫌疑最大,只是凑巧。 但人进了府衙,就牵涉党争了。 赵宝山虽未入仕,但有举人文位,早晚是要做官的。 赵宝山出身寒门,又入了寒山社,自然是清流一党。 如今的大余府知府出身士族,还是童生时就入了威社,是左相杜孔归的门人。 一个寒门举人入罪,其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是士族压过寒门,威社压过寒山社,左相压过文相的一场功绩自不必说。 此举削弱寒门声望增强士族声望,同时还提供了一个可循的先例。 减少寒门出身的朝官,只要给寒门士子罗织罪名就行。 寒门青黄不接,上位自然是士族。 最朴素的政斗,历来如此。 在这个的时候,苏小小公然送出一副字。 一时间,彦主簿不知道是叹她愚蠢还是赞她孤勇了。 彦主簿低头,看着手中的字,笔法外露的字体锋锐,锋芒毕露。 “说她愚蠢,堪堪八个字,道尽文路艰辛。说恭维姓麦的劳苦,对。说敲打府衙要秉公,对。说劝慰学子们努力,对。说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给赵宝山挣一线生机,都对。能够做到这个份上,难。能够用八个字就做到这个份上,更难。能够用八个字做到这个份上还如此风光霁月,难上加难。” 彦主簿顿了顿,继续道。 “还是童生,就敢公然跟朝官叫板,孤勇。可若是朝中多几位忠勇耿介的大人,去年簋山关……罢了,警世之语难得,多少年没出过如此发人深省之句,说不准能成格言,我就送你一程。” 说着,彦主簿提笔,在审核通过的回函中写下——一腔孤勇任平生。 此举化用苏小小的《定风波》中的一蓑烟雨任平生。 既表明了对《定风波》的认同,又表明了对”功名半纸,风雪千山“的认同。 彦主簿以九品主簿之位写下这句话,除了文思上的认同,还有对苏小小行径的高度赞扬。 彦主簿身为府文院主簿,九品的品阶不高,权责之深职位之重却不逊色于院君白仁济。 凡报审府文院的文章皆需经彦主簿审核,每年他审核出版的作品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其中能够得到彦主簿评语的寥寥无几,能够得到他如此赞誉的更是前所未有。 谢长安拿到回函,看见上面彦主簿的批语,更加欣喜若狂。 他将苏小小的墨宝递上去的时候,只是想让彦主簿看在亲笔的份上加紧审核。毕竟警示之言流传很快,各大书舍占领市场,拼的就是出版速度,没想到彦主簿不仅迅速审核,还给了批语。 谢长安当即让人加紧印刷,第二天一早,赶在休沐后开学的头一日上架。 上架当日,谢长安不仅让人在书舍中同时贴出苏小小的字和彦主簿的批语,还安排伙计在门口吆喝。 “苏案首亲笔”,“彦主簿推荐”的口号一出,长安书舍热卖的盛况空前。 伙计看得啧啧称奇:“下月《载道》发行,店里必然来人更多,跻身诸国三大书商也不无可能!” 谢长安悚然一惊,继而陷入沉思。 诸国三大书商吗?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问题。 但是在这一刻,看着书舍里攒动的人头,排着队抢着付钱的读书人。 谢长安忽然生出了难以言喻的信心,诸国三大书商可以是任何人,为什么就不能是他谢长安? 第89章 警世格言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休沐后开学的头一天,白仁济刚进厅堂,就看见摆在桌子上的学子的游行请愿书。 士子游行需经府文院的审核,一是规划路线,二是便于请假,批准后方能施行。 白仁济作为府文院院君,一纸请愿书自然是递到了他的面前,等待批复。 学正高资从外面进来:“院君,你听说了吗?苏小小又出了警世之语,说不准能成格言。” 白仁济应卯的路上,也听见长安书舍门口的吆喝。 对于这件事,白仁济很审慎:“格言讲究格物致知,这句话能否真的成为格言犹未可知。” 高资却很乐观:“苏小小已有传世战诗,又出了数首镇国诗词,如今再出格言,即便修不了文胆……” “高资,”白仁济喝断了高资的话,“慎言。” 高资省过味来,压低声音:“文院有教化之则,单凭一句格言便有任职的资格,大人何不送她一程?” “还不到那个时候,”白仁济摆摆手,示意高资,“来看看这个。” 高资走到桌前,循着白仁济的示意,将目光落在了桌面上的请愿书。 看清楚请愿书的内容,高资醍醐灌顶:“难怪她会出警世之语,原来说的是这件事,妙啊,一语数关。” 很快,高资的眼神沉下来,面带犹豫:“案子尚在审理之中,府衙未有明确的意思给赵宝山定罪,我们也未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的清白,这个时候游行,会否太过于草率了?” 白仁济想了想:“我们的确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赵宝山的清白,同时,我们也没有逼迫府衙徇私枉法的意思。不过是要求公开公正地审理,还真相大白于天下。” 语罢,白仁济起笔,在请愿书上写下——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白仁济的字跟他的人一样,浑厚遒劲,力透纸背。 高资还没有看见苏小小的亲笔,只见白仁济的墨宝,已是心潮澎湃。 “秋风破茅屋问心,穿林打叶声塑心,又作此等警世之语,即便最终与新的四大才子之位失之交臂,就凭她在寒门子弟中的威望,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必然要有苏小小的姓名!” 中午,苏小小去食堂用饭。 苏小小吃了几日府文院食堂的餐食,已经充分了解过大厨的厨艺,开始让轩辕狗剩给她带饭。 轩辕狗剩的菜做得多,苏小小一个人吃不完,索性叫上了陈明鑫。 陈明鑫又叫上了他在三班交的新朋友,典立。 很快,苏小小就明白典立为什么能够跟陈明鑫交朋友。 “我原先只知案首才高十二斗,以为案首很难说话。今日方知案首不仅做得好文章,还这般好相处。” 典立话音未落,苏小小没问,陈明鑫先疑惑开口:“何为才高十二斗?” 典立理所当然地道:“南朝谢灵运赞曹子建文采出众,说天下的文学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此为才高八斗。而苏案首才高十二斗,天下学问堪堪一石,倒欠案首两斗。” 陈明鑫没有说话,直接竖起了大拇指。 很明显,两个人都是极擅长捧哏的人。 苏小小清了清嗓子:“二位实不必钻研学问,只凭这手夸夸的本事已经足够横扫诸国。” 典立跟陈明鑫对视一眼,并不推辞,十分虚心地接受了夸奖:“案首谬赞了。” 三人正说笑,忽见一人跳上一方矮台,朗声道:“各位同窗,艄公命案,未有实证,府衙趁机,缉我砚席。功名半纸,风雪千山,绝不能见,毁于一旦!” 话音未落,下面便有人厉声喊道:“请愿!游行!” 一时间,食堂中请愿游行的呐喊异口同声,振聋发聩。 典立瞧了一眼激愤的人群中央,很熟稔地跟苏小小介绍:“那站在矮台上的叫彦世炎,是秀才班的,入了寒山社,下面围着他的那群,嗯,十有八九,都是寒山社的。” 食堂之中,也有人持反对意见。 邱灵均就嗤之以鼻:“衙门办案自有流程章法,目前未有定论,你们跳出来说三道四,未免心急了。” 钱良也道:“学子第一要务就是学习,妄议朝政,指挥府衙行事,既是越俎代庖,也是不务正业。” 典立瞧着两人,又跟苏小小介绍:“邱灵均和钱良都是威社的,他们有举人文位,是威社的领军人物。” “两位学兄此言差异,吾等士子,求学报国,日后或入文院,或入朝堂,皆是栋梁。此议朝政,不是不务正业,恰是恪尽职守。我们也不是要指挥府衙行事,而是要见公正审理,”彦世炎说到这里,拿出了一张宣纸,“院君批准签署的请愿书在此,愿与我同去府衙者,请起身。” 语罢,彦世炎从矮台上跳下来,手中高举请愿书,率先走出了食堂。 彦世炎的身后,不少寒山社的学子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名寒山社的秀才发现了一旁安坐的苏小小,当即走过来。 秀才先是一礼,然后才开口:“苏案首可要同行?” 苏小小起身,端正回了一礼,却道:“府试在即,课业繁重,我就不去了,在此祝各位凯旋。” 有“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对方并不怀疑苏小小胆怯推脱。 只是惊讶:“苏案首竟要考同年秀才,真是艺高人胆大。祝苏案首旗开得胜,再中案首。” 语罢,秀才又与苏小小行了一礼,转身追彦世炎去了。 苏小小目送着一群人的背影,重新坐下来,正对上典立满是倾吐欲的脸。 “你们可知为何彦世炎这么热心地要为赵宝山请愿?”典立问。 陈明鑫想了想:“自然是他为人豪迈,急公好义。” “对,也不对,”典立点点头,又摇头,“彦世炎是彦主簿的契儿,你们知道彦主簿吗?” 苏小小听谢长安提过一耳朵:“凡报审府文院的文章皆需经彦主簿审核。” “没错,”典立将右手伸到苏小小和陈明鑫面前,从尾指开始,一根一根地往内屈,直到只剩下食指和拇指,还用左手把右手食指的第一个指节遮住了,“彦主簿的手,这样的。” 第90章 牢底坐穿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一惊:“怎么会?” 陈明鑫更是大惑不解:“府文院主簿,九品官,若彦主簿属五弊,怎么能胜任?” 五弊,鳏寡孤独残皆不能入仕。 手指缺失,属于最后一弊的残。 “传闻,传闻啊,我也是听来的,”典立重申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彦主簿当年县试府试州试连中三元,进京会试,与友人一同拜谒主考。主考当场出题,题目很偏,彦主簿依旧答得很好,被赞是状元之才。谁知这事被主考的政敌知道,以贿赂考官之名,将彦主簿下了大狱。” “进京后拜谒名士乃是惯例,岂可抓人?”陈明鑫问。 “谁说不是呢,”典立叹了一口气,“可那政敌想要坐实主考的罪行,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对彦主簿动了刑。最后主考绝地翻身未被定罪,彦主簿也无罪释放,可他的友人却悬梁自尽了,他也这样了。” 说着,典立又将屈着三根手指,还用左手遮住食指指节的右手往苏小小和陈明鑫面前晃了晃。 陈明鑫恍然大悟:“难怪彦世炎如此殷切,是不忍彦主簿的事情发生在赵宝山的身上。” 苏小小却想到另外一件事,彦主簿的批语难得,原来就是字面的意思。 两根手指写字,的确很难。 “案子虽然大白,友人已死,彦主簿也无缘科举。为了补偿彦主簿,圣人破例,许了彦主簿九品官,他自己选了大余府府文院主簿之职。”典立最后道。 午饭的时间很快结束,苏小小回到教室,发现就连自己班上都少了三五个学生。 讲郎不以为意,照旧讲课。 春光明媚,透窗而来,苏小小很快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书本上。 府衙里,用了午饭的麦知府正端着新茶品字。 明媚的春光,同样透过厅堂的窗户,落在麦知府面前的宣纸上。 春光中,凝干的笔迹劲瘦爽利,书法毕露,锋芒毕露,恍若闪烁着宝光。 师爷匆匆地进了厅堂:“大人,快出去看看吧,外面来了好多人。” 麦知府连眼睑都没抬:“干什么的,好多人?” “府文院的士子游行,把咱们府衙团团围住了,少说都有二百人。”师爷道。 游行?围住?二百人? 这几个关键词让麦知府蹭的一下站起来:“文人哗变,立刻取我的官印请兵……” 师爷一愣,忙放缓了语调:“不至于,大人,他们有院君批准的请愿书,是正规游行。游行到门口也没有喧哗,没有阻碍衙门办公和附近商铺经营,只是静坐。” 麦知府扭头看了师爷一眼:“不是哗变?” 师爷摇头:“不是哗变。” “只是静坐?” 师爷点头:“只是静坐。” 麦知府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下来,重新端起新茶:“问了吗?他们想干嘛?” “没问,”师爷顿了顿,“但我从旁看了,大概能够猜出他们的意图。” 麦知府瞄了师爷一眼:“直接说。” “他们带了字画,见人就展开。” 麦知府盯着师爷:“写的什么?” 师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目光示意麦知府桌上:“跟大人面前这副字一样。” 麦知府顺着师爷的示意,目光落到面前。 明媚春光中,雪白的宣纸上墨字铁画银钩——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砰!麦知府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咬牙切齿:“游所求,把他给我叫进来!” “游所求在大人这里领了三日破案的军令状,今天就直接没有来衙门,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找不来游所求,麦知府更生气了。 他憋着满肚子的气没处撒,气得在厅堂里来回走。 师爷看得眼晕,有那么一瞬间,他错觉地上的春光都被麦知府急促的脚步踩碎了。 终于,麦知府停住脚步,他一边喊着“研墨”一边坐回桌后。 师爷研好了墨汁,看着麦知府提笔蘸墨,在一张新用镇纸铺开的笺纸上写下—— “士子围攻府衙,府文院置之,恐有尸位素餐之嫌。” 写完也不耽搁,直接“鸿雁传书”传到府文院。 白仁济立刻就收到了麦知府的“鸿雁传书”,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 “府文院事务繁忙,衙门文书,处理个一两日再回复是寻常流程。” 说着,“事务繁忙”的府院君借着透窗而来的春光,欣赏起苏小小之前所赠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第二天,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陈明鑫跟苏小小等了须臾,典立才姗姗来迟。 坐下的典立神神秘秘地道:“出事了。” “什么事?”陈明鑫下意识问道。 “请愿的人都被府衙抓了。” 苏小小一愣:“请愿不是白院君批准同意的吗?为什么被抓?” “他们……”典立压低的声音一顿,豁然坐正,声音也不再刻意压低,“这件事肯定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府文院,没有什么可瞒的。彦世炎今天又带着寒山社的人去府衙静坐,几个威社的人路过与他们争辩,府衙立刻以聚众哄闹扰乱办公的理由,将双方都抓了起来。” 果然,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府文院。 因为被抓捕的学子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人是早午抓的,下午消息传遍府文院的时候,人就都放了回来。 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府衙没有真要抓人的意思,只是警告。 因为抓捕的理由是聚众哄闹扰乱办公,并非游行请愿,且很快就放了人,府文院也不好提出抗议。 而有了聚众哄闹扰乱办公的前罪,再去静坐,便给了府衙再行缉捕的借口。 如果再被羁押,多罪并罚,能不能很快放出来就难说了。 届时背上案底,众人都要掂量后果,青云路还没开始就斩断了。 不得不说,府衙的算盘打得很好,轻轻松松就将一场请愿消弭于无形。 指不准,跟寒山社争辩的威社成员,就是府衙安排的。 但他们漏算了一点。 放学的时候,陈明鑫第一时间跟苏小小分享了他从典立那里获知的消息。 “都回来了,除了彦世炎。府衙不放他?不,是他自己不肯走,他说他要把牢底坐穿。” 第91章 赵宝山放出来了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放学的路上,苏小小特意叫陈家的马车绕去府衙门口走了一圈。 已经过了放衙的时间,紧闭的大门前一个人都没有。 丝毫看不出曾有士子请愿的痕迹。 休沐后的第二天就这样结束了。 翌日一早,阳光大好。 因为今天有体育课,所以苏小小特意穿了轻省一些的衣服。 陈明鑫来接苏小小,上了马车见陈明鑫穿得也挺轻省,一问得知他们今天也有体育课。 知道苏小小要上体育课,轩辕狗剩的饭菜备得比往日更足。 门房踮着脚,把食盒抬上了马车。 早上第一节课结束后,同学们收起书本,拿出童生剑前往校场。 童生秀才举人都有体育课,根据文位的不同,教授的内容也不同。 童生班一年级只教剑术,二年级开始教别的兵刃,三年级需考核金声玉振。 秀才班除了在校场练习,还会安排外出实践,清扫举人班镇压遗留的妖兵。 举人班更是会被派遣至妖将肆虐之地,跟随军方的兵力,清扫为祸的妖将。 镇压任务危险,即使有老师陪同,也未必能够百分百全身而退。 所以学子们入学就被告知文院每年都有阵亡名额,并非虚言。 今日同时安排体育课的,除了苏小小和陈明鑫所在的童生一年班,还有一些秀才班和举人班。 府文院的校场可容纳万人,几个班一同上课根本不显得局促。 童生班的第一节剑术课,讲郎没有教授完整剑法。 只讲了拿剑姿势和基础的“四母剑”,击刺格洗,就让童生们自行练习。 练习的时候,能够看出童生们的参差。 有的人剑都拿得小心翼翼,唯恐划伤自己,击刺格洗都十分生涩。 却也有人将童生剑耍得嗖嗖作响,能够挥舞出一套完整剑法,想是家学渊源。 苏小小的原身有练剑的记忆,并非用于实战,而是类似于太极剑的用于强身健体的剑法。 所以苏小小拿剑的姿势不生涩。 但因为原身的记忆并不完整和连贯,加上苏小小毕竟不是原身。 所以苏小小的剑法也不算流畅。 正在苏小小循着记忆熟悉童生剑的时候,四周忽然一阵喧哗。 苏小小停下练习,循声看去,见同窗们也纷纷停下动作,看向校场一侧。 众人目光所向,一个身影缓步走进校场。 “赵宝山,他给放出来了!”陈明鑫不知何时走到了苏小小的身侧,惊讶叹道。 这个走进校场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处在漩涡中心,理应被羁押在府衙的赵宝山。 陈明鑫话音未落,怔怔望着赵宝山的人群顿生沸腾。 有人疑惑:“赵宝山怎么回来了??” 有人恍然:“这是放出来了?案子结了?他无罪的?” 还有人大喜过望:“这是游行的胜利,是请愿的胜利,是寒门子弟的胜利!” 今日上体育课的,赵宝山的班级也在其中,同窗一下拥过去将赵宝山团团围住。 士子门既兴奋又激动,有的恭贺出狱,有的询问情况。 人群中央的赵宝山看上去毫发无伤,至少脸上看去如此。 他还特意剃净颌面,重新束了发髻,看上去甚至比下狱前还要精神抖索。 赵宝山一边微笑着跟众位上前道贺问询的人拱手还礼,一边左顾右盼目光逡巡。 赵宝山的眼神落在了苏小小的身上,一下子定住了。 赵宝山再次向人群拱手,口称告罪,排开众人,径自向苏小小走来。 赵宝山走到苏小小面前,拱手作揖:“学生赵宝山,谢老师大恩。” 赵宝山本就比苏小小年长,几日的牢狱生涯让他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了。 黑眸沉稳,一看就是成人的赵宝山,在少女模样的苏小小面前躬身作揖,谦逊,恭谨。 苏小小手中还拿着剑,见人群随着赵宝山的靠近而围了上来,下意识甩了剑花还剑入鞘。 围上来的众人便见明媚春光之中,少女左手扶剑鞘,纤腰一束,挺直的脊背比手中长剑更加锋锐。 苏小小不卑不亢,不紧不慢,语态沉稳,云淡风轻:“我不曾收你为徒。” 对于苏小小的托辞,赵宝山是有备而来的:“那日我登门拜师,老师曾赐下三个姓名,说我从中选择一个,就算拜师礼成。如今我已经选好了,诸葛菜头,我就选这个了。” 苏小小惊了:“你决定改名,改成诸葛菜头?” 赵宝山斩钉截铁:“正是。” 陈明鑫:“……” 围上来的看客:“……” “……”苏小小试图劝他,“姓名攸关家族荣誉,也关乎你个人声望,还是不要轻易修改。” “老师明察秋毫,发现红鲤鱼有异,指明破案线索,此其一。老师写‘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劝得府衙宽限破案时间,此其二。老师安排友人相助捕快,最终擒获真凶,还我以清白,此其三。老师还不计前嫌,收留我的妻子在家中暂住,若没有老师,只怕我如今已在断配的路上,老师对我之恩,恩同再造,既是再造,重领姓名便如重获新生。” 众人一听,又是炸开了锅。 有人说:“我单知苏案首写了‘功名半纸,风雪千山’,不知她竟做了这么多事!” 有人说:“我本来觉得诸葛菜头这个名字荒谬,但听赵宝山一说,又觉得真是重获新生。” 还有人说:“我都有点羡慕赵宝山了,苏案首才学出众,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又侠肝义胆,赵宝山没有拜到门下,她就如此急公好义,我简直不敢想象赵宝山真的拜了苏案首为师,该是何等光明未来。” 苏小小还想再劝劝赵宝山:“你再好好想想,若日后身居高位,做了翰林大学士,亦有门生故旧,桃李满天下,文名震古今,别人说起你来,一开口就是诸葛菜头,多掉价。”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更加沸腾了。 “你们听见了吗?苏案首说赵宝山日后能做翰林大学士。” “赵宝山都要做翰林大学士,苏案首身为老师岂不是要封圣?” “圣人弟子,成为翰林大学士,甚至成为大儒,都是再合理不过了。” 典立也走了过来,站在陈明鑫的旁边:“苏案首不愧有十二斗之高才,今日之事入其圣传,当众立志称圣,这事何等意气,何等豪迈,必为后世所传扬。” 苏小小:“……” 第92章 举人评语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称赞溢美之中,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赵宝山的出现,将大半个校场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听闻赵宝山当众拜苏小小为师,不惜改名诸葛菜头,剩下的一半也围了过来。 “举人拜师童生,还改名换姓,这是数典忘祖,连祖宗都不要了?” 数人簇拥着,一名头戴玉冠的举人走了过来。 他刚刚开口,身边的举人便随之附和。 “何止,没见赵宝山如此伏低做小,苏小小压根不想收他为徒,真是什么脸都丢尽了。” “朴问丹,”典立在陈明鑫和苏小小的耳边低声介绍,“威社成员,身后那几个,也都是威社的。日前跟彦世炎在衙门口争辩,导致所有人被羁押的,就是他们。” 朴问丹等人听见了典立的话,不以为意,还笑起来。 “脸面?你们没听说赵宝山初到府文院时以何谋生吗?只怕听了更要笑掉大牙。”朴问丹笑问。 “以何谋生?”身后几人配合问道。 “他呀……” “朴问丹!”赵宝山厉声打断了朴问丹的话,“我为生活所迫,又不曾坑蒙拐骗,你为何奚落于我?” 朴问丹嗤笑一声:“为生活所迫是真,咱们都知道你家多穷,不曾坑蒙拐骗却不尽然吧?你分明与那死去的艄公裴老实做局,一唱一和,骗取来往读书人的钱财,以此维持在文院中的用度。” 此言一出,四周一静。 “哎呀,什么做局,什么骗取,”朴问丹身后的举人夸张叫道,“问丹,你可跟大家说清楚呀!” 朴问丹就在安静中,字正腔圆地朗声道:“那叫裴老实的艄公有一手绝活,能以船工号子催动船只,驶行极快。赵宝山就与裴老实合谋,每逢文会,赵宝山便以诗词催船挑衅在先,裴老实以号子催船获胜在后,以此获得他人给裴老实打赏,裴老实事后再与赵宝山平分。” 这事苏小小听游所求说过,赵宝山为保守这个秘密不肯承认与裴老实相识,还因此加重嫌疑。 其他人却是刚刚听说,纷纷面露疑惑和惊讶。 赵宝山的出狱,标志着寒门子弟和寒山社的胜利。 这个节骨眼,赵宝山不是他本人,而是寒门子弟和寒山社的脸面。 当即有人说:“朴问丹,你不要胡说八道。” 有人说:“没有证据,就是血口喷人。” 还有人说:“朴问丹,别以为你加入威社,就可以随意污蔑寒山社成员的人品。你故意跟彦世炎争辩,害得他现在还在衙门没有出来,这笔账我们还没有跟你算!” 为赵宝山争辩的人中,多有言辞恳切,表情愤怒者。 殊不知,他们越是不肯相信,一旦事情坐实,屈辱感只会更加强烈。 苏小小注意到赵宝山的脸色,在旁人为他反驳的声声争辩中寸寸白了下去。 “啧啧啧,”朴问丹身后举人的声音尖锐,“问丹,对啊,你这话是哪里听来的,可不能瞎说啊!” 朴问丹不怕有人问,恰恰相反,他正等着有人问。 被反驳的时候,赵宝山的脸色越难看,朴问丹的脸色越是红润。 “我与彦世炎争辩又怎么样?理不辩不明,君子和而不同,畅抒己见,方有百家争鸣。彦世炎被抓进衙门,我不也被抓了进去,我能出来,是我想出来,彦世炎不出来,是他自己不想出来,与我何干?” 朴问丹先辩驳了他跟彦世炎的纠纷,顿了顿,继续道。 “那些话,也不是我瞎编的,正是我被抓入衙门时,亲耳听衙门的捕快说的。” 仍有人不信朴问丹的话:“什么亲耳所听?说来说去,不还是没有证据吗?” 朴问丹并不强辩,嗤笑一声:“我是不是胡说,你们看看赵宝山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众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向赵宝山。 对上众人的目光,赵宝山有些狼狈地想要撇开眼神。 可围观众人将他团团围着,他看左看右都是避无可避,最后盯着地面。 众人瞧赵宝山面如土色地低着头,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刹那间,帮赵宝山反驳朴问丹的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甚至比赵宝山本人还要难看。 朴问丹也没有再说话,只从鼻腔挤出一声哼笑,便将嘲讽鄙夷表现得入木三分。 朴问丹缄默,他身后隶属威社的举子们一下子活跃起来。 有人道:“裴老实,那艄公名为裴老实,做人却这般不老实,死了也是活该!” 有人道:“难怪赵宝山身为举人,竟难以拜入苏小小一个童生门下。他招摇撞骗数典忘祖,别说只是改个名字,就是削肉剔骨,我也绝计不肯让他拜在门下的!” 还有人道:“你们真当苏小小写了几句怜悯穷人的诗词,就是寒门子弟了?她与揽月公子陶玉磬是兄妹,陶玉磬可是国公府的公子,她什么成分,懂的都懂。” 赵宝山刷地一下抬起头:“你们可以羞辱我,但不要牵扯裴老实和苏案首!虽是生活所迫,到底误入歧途,我犯了错,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他们无关!” 赵宝山当众承认自己跟裴老实做局的话一出,寒山社和寒门子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显得威社的举人们得意洋洋耀武扬威的声音越发尖锐。 “呸!早先伙着人坑蒙拐骗,现在装什么义气?荒谬!” “裴老实跟着你做局骗钱,算什么无关无辜?可笑!” “至于苏小小嘛,她与揽月公子陶玉磬兄妹相称,春分文会当日在明月楼的人都听见了。我们说的是事实,又没有指着鼻子说她欺世盗名。苏小小都不急,你急什么?” 这几人都是举人,举人可以舌绽莲花,虽然不比进士的唇枪舌剑能够唇舌化剑,但也是带罡风的。 发出批判时带有攻击力,会形成举人评语。 若是针对诗词文章,而诗词文章才气不足,会掉品。 若是针对文人,而文人确实私德有亏,会损害文名,进而危及文宫文位。 第93章 不仁不义不孝不智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是镇国诗,倒不担心轻易掉品。 但赵宝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小小被指欺世盗名,一旦传扬,不堪设想。 “身为举人,毫无真凭实据论断他人,你们这般品性,就不觉可笑吗?” “来得好,”没说话的朴问丹轻喝一声,“我今日就让大家听听,我的论断可有凭证。” 朴问丹先前沉默,就是在心中打着腹稿。 眼见相识几人终于将赵宝山逼得急眼,一声叫好,当即将腹稿和盘托出。 “赵宝山,你伙同裴老实做局诓骗钱财在先,此为不仁。害怕事情暴露,被捕后拒绝承认跟裴老实相识在后,此为不义。拜苏小小为师,不惜擅改姓名,数典忘祖,此为不孝。你做下桩桩件件,既无慎思,又无明辨,更无笃行,此为不智。如你这般不仁不义不孝不智之辈,耻与你为同窗!难怪苏小小不肯收你为徒,我们还要向府文院请愿,开除你院生生籍,让你滚回家去!” 朴问丹义正词严,气势汹汹。 他是举人二年生,文位巩固,还有杀妖经验,说出的举人评语极为锋锐。 朴问丹看向赵宝山,每说一句,气势便加高一层。 反观赵宝山,有心想辩,但跟裴老实做局挣钱的事板上钉钉,辩无可辩。 他心虚气恼,每听一句,气势便减低一层。 朴问丹气势越高,赵宝山气势越低。 最后说到不仁不义不孝不智,朴问丹气势如虹,赵宝山萎靡不振。 朴问丹一句“滚回家去”出口,身旁数名举人异口同声,齐齐喝滚。 赵宝山一个倒仰,竟平地跌倒在地上。 围观众人只见赵宝山面如金纸,胸膛剧烈起伏,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好!”典立低叫一声,“赵宝山气急攻心了。” 气急攻心并不少见,苏小小之前见过易高同钱良斗诗,就被气得当场吐血。 但赵宝山的情况显然比易高更加严重。 易高当场把血吐了出来,赵宝山却梗在心头,郁结难舒。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讲郎安排士子们自行练习就回休息室了,听见校场上的动静,纷纷赶了过来。 看见倒在地上的赵宝山,也是大惊失色。 “是朴问丹,是他以舌绽莲花伤了赵宝山!”一名秀才道。 这样的指控,朴问丹自然是不认的:“赵宝山伙同裴老实做局骗钱难道不是真的吗?他擅改姓名也要拜到苏小小门下难道不是真的吗?苏小小不肯收他为徒难道不是真的吗?我说的统统都是真的,赵宝山自己气量狭隘,被说中的就气急攻心,关我什么事?” 寒山社的人怒道:“你害得彦世炎下狱的账还没跟你算,如今又害赵宝山!” 威社的人却是嗤笑:“狗拿耗子,苏小小都没有说话,你们瞎操心什么?” 一时间,寒山社和威社的人吵得不可开交。 “别吵了!”几名讲郎纷纷约束自己班上的学生。 “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一名讲郎对赵宝山使用了当头棒喝。 这是陶圣所著的《归去来兮辞》中的点睛两句,常被用来当头棒喝。 当日苏小小遇逆种文人写《侠客行》,白仁济就曾对她用过。 跟那时的立竿见影不同,赵宝山并没能立刻恢复。 他虽不再面如金纸,却是满脸潮红,似乎气血翻涌得更加厉害了。 讲郎不敢妄动,只道:“速请院君。” 听出赵宝山情况危急,威社的人也停止争执,面面相觑。 他们虽做口舌之争,但也没想当场把赵宝山气死。 最后一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领头的朴问丹身上,众目睽睽,朴问丹的表情也不自在,但还是强辩:“看我做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他要气急攻心,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相公!”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正是赵宝山的媳妇刘杏儿。 赵宝山离开衙门,听游所求说苏小小收留了刘杏儿,就去了苏家。 夫妻俩述过衷肠,赵宝山表明了自己要拜苏小小为师的决心,刘杏儿自然是一力赞成。 刘杏儿当即帮着赵宝山剃了胡茬,束了发髻,最后陪着赵宝山一起来的府文院。 只是刘杏儿并非院生,时间又没到放学,所以留在门口没进文院。 刘杏儿在文院门口左等右等,不见赵宝山出来。 却听门房说起赵宝山与人争执气急攻心,当下再也顾不得,冲进文院,跑来了校场。 看见赵宝山倒在地上,面色潮红,胸膛剧烈起伏,身体抽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刘杏儿的眼泪当场就落了下来:“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赵宝山说不出话,自然不能回应。 刘杏儿只能慌忙看向四周:“你们救救我相公,你们救救他!” 讲郎们窃窃私语,最后那名对赵宝山用当头棒喝的讲郎站了出来:“我们才气不足,如今只能寄望院君出手,念出一整篇《归去来兮辞》,或许有效。只是院君当下不在文院中,我们已派人去找。” 原来白仁济不在文院,讲郎四处寻找,也寻到门房,刘杏儿才听闻了赵宝山气急攻心的消息。 “院君何时能回?” “一有消息,立即请归,”讲郎们也不能确切回复,“当务之急,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刘杏儿赶紧追问。 “他是气急攻心,若能从旁劝慰,让他自己想开,自然不药而愈。” “我来劝他,我相公为何气急攻心,你们告诉我,我来劝他。” 当即有寒山社的成员道:“朴问丹说他与人合伙骗钱,不仁,怕事不承认跟裴老实认识,不义,拜师苏小小改名换姓,不孝,行事狂悖不懂得明辨慎思,不智。” 闻言,朴问丹怒瞪向寒山社成员。 寒山社的学子却是丝毫不惧,不仅没有畏缩,还挺起胸膛斜了朴问丹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就许你说实话,不许我说实话? 刘杏儿抽泣一声:“说我相公骗钱,那钱于旁人本就是随手赏人的零碎,不赏给这个,也要赏给那个。给了艄公,旁人看了好戏买了高兴,我相公又能继续学业,难道不比青楼买笑随手赏了像姑更有意义?” 第94章 《师说》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朴问丹清咳一声:“话不能这么说,即便是随手赏人的零碎,那也是旁人的钱。愿意给谁,赏是了这个,赏了那个,还是赏了像姑买笑,都是个人意愿。赵宝山一开始奔着钱去,就是心思不纯。” 刘杏儿反驳:“心思不纯?奔着钱?难道像姑之流就不是奔着钱去的,他们涂脂抹粉搔首弄姿,是慕人文名远扬还是诗才高洁?满嘴甜言蜜语,可若点了像姑不肯付钱,你看他肯不肯答应!” 朴问丹盯着刘杏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既把赵宝山比作搔首弄姿的像姑,我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此言一出,刘杏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补救。 “咳咳!”赵宝山重咳两声,脸涨得更红了,他说不出话,只能紧紧地抓住了刘杏儿的手腕。 刘杏儿急得又落下泪来:“相公,我话说得急了,不是那个意思。” 赵宝山的面色紫胀发黑,额角青筋隐跳,眼睛发白,怔怔地盯着刘杏儿,已有了死气。 “古之学者必有师。” 听见讲郎说全篇的《归去来兮辞》当头棒喝效果更好,苏小小茅塞顿开。 童生文位还不能脱离纸笔,所以苏小小匆匆回学堂拿了文房四宝。 苏小小研好墨汁,一边提笔书写,一边让陈明鑫和典立念。 陈明鑫和典立对视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苏小小面前的宣纸上,异口同声地念道——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这两句出自韩愈的《师说》,意为自古以来,求学的人必定有老师。老师,是传道授业解答疑惑的人。 闻言,有人感慨:“传道,授业,解惑,能够将为师之道诠释得如此全面,又如此精准,难得之至。” 也有人疑惑:“这时候写这文章有何用?” 苏小小并不理会,继续书写,陈明鑫和典立紧随其后,见她写完一句,便跟着念一句——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讲郎听得连连点头:“《论语·述而》有云,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连孔圣人都不是生来就懂得知识和道理的,况乎众人?以小见大,更难得是写得如此朗朗上口。” 朴问丹嗤笑:“赵宝山可是正命悬一线,这时候显摆文才,不太合适吧?” 身后几名举人也是随之嗤笑:“物以类聚,做徒弟的,啧啧啧啧,做老师的也是出人意表。” “金声玉振!”宋清池猛然道,“赵学兄的情况好转了!” 跟苏小小一起用出金声玉振之后,宋清池特意研究,发现金声玉振虽然受限于文位和人数,但也不是绝对的。若是使用的人性情相似,意气相投,协力同心,则更容易使出金声玉振。 陈明鑫和典立两人性情相似,意气相投,异口同声之时,颇有协力同心之感。 随着两人的念诵,赵宝山呼吸变缓,胸膛起伏明显没有先前急促了。 讲郎们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一是因为先入为主,金声玉振需三个及以上的童生才能够施展,二还是因为先入为主,金声玉振是集众童生才气攻击合一的杀招。 但听宋清池的话,讲郎们纷纷反应过来。 “的确是金声玉振,没想到啊,两个人也能用金声玉振。” “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个只是童生一年,还没有手持童生剑!” “更没想到,金声玉振除了念战诗攻击退敌,还能用来当头棒喝。” 当即有讲郎趁机示意自己的学生:“跟着一起念,提前感受金声玉振。” 根据府文院安排的教学大纲,金声玉振是童生三年才需要达成的教学目标。 如果能够提前让学子学会金声玉振,那就是提前达成了教学目标,是极大的教学成就。 于是,两个少年的声音瞬间变成了几十个少年的声音—— “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朴问丹目光一沉,神色晦暗。 他已然听出苏小小不是显摆文才,而是开解赵宝山。 “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这样的话一旦传扬并获得认同。 那么刚刚以贵贱长少攻讦赵宝山和苏小小的他们,势必文名受累。 但有讲郎和这么多学子在场,也不能出言或出手打断。 只能听着声音朗朗,传出校场,传遍文院。 童生二年三十四班的学堂中,王讲郎正坐在讲台上摇头晃脑,看似默书,实则春困。 窗外的朗朗书声,王讲郎摇晃的脑袋一顿:“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深入浅出。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朗朗上口。道之所存,师之所存。更是字字珠玑。这是几年的课本?” 低喃着,王讲郎睁开眼睛,正看见二十三班的周讲郎带着士子从窗外路过。 “周讲郎,”王讲郎起身走到窗边,“你带着学生,这是去哪儿?” 周讲郎抬手向上指了指,言简意赅道:“才气干云!” “才气干云?”王讲郎顺着周讲郎的示意,下意识仰头,只看见头上的屋顶。 周讲郎脚步不停,一句“才气干云”说完,人已经不在面前了。 王讲郎将投向屋顶的目光落回来,整个二十三班的童生已经完全路过。 从窗户看出去,能看见别的童生班也在骚动,童生们在讲郎的带领下鱼贯而出。 王讲郎当机立断,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绝对不能错过。 “同学们,放下课本,跟我走!” 王讲郎带着三十四班的士子汇入人流。 “王讲郎,你带着学生,这是去哪儿?” 王讲郎循声问去,看见一十二班的谢讲郎站在窗边询问自己。 显然,谢讲郎跟之前的自己一样不明所以,只是被巨大的动静吸引到窗边。 面对询问,王讲郎不好暴露自己的见识浅薄,只能学着周讲郎的样子。 一手指天,讳莫如深:“才气干云!” 第95章 千人共诵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才气干云?”谢讲郎呢喃重复着,下意识地仰头望天。 明明谢讲郎还在屋里,明明他这一仰头也该跟王讲郎之前一样,看见学堂的屋顶房梁。 可谢讲郎恍然大悟,眼神坚定笃信:“原来如此,同学们,跟我走。” 王讲郎:“……” 原来如此?所以到底原来如此什么啊?! 王讲郎的疑惑很快就获得了解答。 当王讲郎带着学子们赶到校场,就看见校场上已汇集了不少童生。 还有更多的别班童生,在讲郎的带领下,来到校场。 回荡在府文院上空的朗朗书声,变得更大了。 王讲郎开始以为声量的变大,是因为靠近声源。 站在校场上才知道,是因为更多的童生加入了念诵。 且随着到达校场的童生人数的增加,加入念诵的人数也在增加。 此刻,念诵的童生已经不是最初的几十人,甚至不是几百人,而是上千人了。 苏小小使用的宣纸只是寻常的宣纸,按理只有站在附近的人才能够看见她写的什么。 但最初在场的几位讲郎见赶来的童生越来越多,当机立断,合力将文字投射到了校场上空。 于是整个校场上的学子都能够看见,半透明的纸张上,浮现出的书写的水墨虚影。 故而来到校场上的童生都能够出口念诵。 如果只是随意诵读,声调不同,语速不同,散沙一团,嘈杂一片。 可后面的人是在前面形成金声玉振的情况下加入的。 金声玉振能够共振金玉顽石,何况有识之士? 于是上千个人,上千种声音,汇集成一种声音,仿佛只有一个人。 声浪巍巍,震颤悠远——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 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巍巍声浪层层荡开,以校场为中心,荡向府文院,荡向大余府,荡向青州,荡向整个大周王朝。 讲郎们先是震惊叹服,继而欣慰赞许。 不错不错,此等金声玉振,更胜院君亲临的当头棒喝。 难怪刘杏儿停止哭泣,崇敬又感激地看向苏小小,赵宝山已好了许多。 虽然还仰面躺着,但剧烈起伏的胸膛已恢复平稳,目光平静,面色看上去也好多了。 王讲郎终于明白为何一群讲郎紧赶慢赶地带着学子前来,分明是蹭金声玉振的。 金声玉振是童生三年才需要达到的教学目标,提前学会,就是提前完成。 “快,”王讲郎再不耽搁,示意身后跟来的学子,“跟他们一起念。” 收到讲郎传书赶回府文院的白仁济刚刚跨过门槛,就听见文院中回荡的念诵声。 白仁济匆匆的行色一止,脚步也就缓了下来。 身后的高资险些撞上白仁济的后背:“院君,传书言赵宝山危在旦夕,咱们还是快点。” 白仁济摆摆手,食指指天:“你听。” 高资先前就听见了文院中传出的读书声:“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明明只是个问句,却令人觉得天下至礼,尽在其中。新编的课本还收纳了这篇文章?哪国名士所做?” 白仁济一愣,豁然笑道:“大周王朝。” 高资也是一愣:“大周……我国?哪一州府的才子,如此佳作,堪入圣院!” 高资这话一点不虚。 众圣以诗词是小道,治国是中道,经义才是大道,乃至圣道。 所以苏小小写出达府诗镇国诗甚至传世战诗,高资也只是认同她的诗才,夸上几句。 相形之下,格言散文不同,有教化之功。 文院作为各国三大体系之一,肩负教化之责。 而圣院作为所有文院人梦寐以求的地方,更承担着教化教化之责的职责。 这篇文章深入浅出,可见对教化之力颇有见解,若能进圣院专攻学术,成就不可限量。 白仁济笑得更加大声了:“青州,大余府。” 大周王朝,青州,大余府? 高资看着白仁济的笑脸,陡然反应过来,声音激动到发抖:“天佑大周!这是谁在著此文章?” 白仁济又是哈哈一笑:“到底是谁,学正与我一同看看便知。” 高资和白仁济很快赶到校场,透过数量庞大的人群,看见人群中央的少女 “苏小小?!”高资惊讶感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前日还与院君说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助她的一言升作格言,送个入职文院的机会。如今看来实在没有必要,著此文章,她已有资格入职圣院。院君当时说不到时候,想来就是看出苏小小旷世之才。” 说到这里,高资拱手,真心实意地对着白仁济一揖:“论识人,我不及院君。” 白仁济受了高资的拜,却摇头:“你说得对,我是该做个顺水人情的。” “啊?” 更多的童生来到校场,仰头望着半空中水墨虚影,齐声念道—— “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 朗朗书声,少年明志。 朴问丹不由得跟身后几人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 苏小小的文可以作,但不能在此时此地当着他们的面作。 不然文章声名远扬,他们就会作为“小学而大遗”者被钉在耻辱柱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 朴问丹使了个眼色,率先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朴问丹是举人,有数首熟练使用的战诗,这句《大风歌》就是其一。 《大风歌》在举人舌绽莲花之下,化为一股强风,极为刁钻地越过众人吹向苏小小。 苏小小猝不及防,直接捏着笔杆子被强风掀翻。 面前的宣纸也飘到半空。 “维玉及瑶,鞞琫容刀。”朴问丹身后的举人随之念出。 虚空中刹那抽出水墨刀锋,对准被风扬起的宣纸。 第96章 不朽,天元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舌绽莲花催出的水墨刀锋削金断玉,要捅穿一张宣纸简直易如反掌。 利刃延伸,眼看着就要将飘在空中的纸张割成碎片。 苏小小攒着一口气,参与金声玉振的童生们提着一口气。 这口气要是被打断了,文章可以再写,万众同心的天时地利人和却难以再现。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谓不朽!” 语出《襄公·襄公二十四年》。 正是白仁济送给苏小小的“顺水人情”。 高资一惊,没有想到白仁济竟送了苏小小“不朽”的进士断语。 正常情况下,极少有读书人会送出自己的“不朽”断言。 一是因为德功言不废,方为不朽。 断言他人“不朽”,就意味着对其德行功业和学说极为赞同。 而一旦对方在德行功业和学说的任何一方面出现令人诟病的情况,都会受到连累。 二是因为剑客讲蓄养剑意,释家讲修闭口禅,读书人的断言也不是随便想给就能给的。 “不朽”赞誉太甚,以白仁济的文位才气,说一句要养才气三年,且一辈子只能用一次。 白仁济把一辈子仅能用一次的“不朽”,押在了苏小小的身上。 苏小小的文章能成,自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可如果苏小小的文章不能成,白仁济就会当场沦为笑柄。 即便苏小小眼下文章成了,日后若有任何行差踏错,白仁济依旧会一损俱损,危及文名。 高资惊讶之余,很快就明白了白仁济的良苦用心。 文院肩负教化之责,白仁济身为府文院院君,对教化之事看得更重。 如果苏小小写的是别的文章也就罢了,偏偏她写的是为师之道。 白仁济不惜送出“不朽”断语,也要保住苏小小的文章。 是身为文院人一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赤胆忠心。 进士的唇枪舌剑含怒而出,如滚滚惊雷划过天际。 朴问丹和身边的几个举人当场不堪忍受地捂住了耳朵。 伴随惊雷,飘到半空的宣纸刹那间迸出耀目的橙光。 橙光灿烂,却并不刺眼,只让人觉得一片温暖,甚至还有文墨馨香。 本来要捅穿宣纸的水墨刀锋在碰到纸上橙光的瞬间一顿,然后就如见光的冰雪般融化了。 宣纸重新落在苏小小的面前,水墨刀锋消失,唇枪舌剑的惊雷随之偃息。 天上地下,万籁俱寂,只有宣纸上的橙光大亮。 大亮的橙光映着投射出的宣纸虚影也散发橙色才气。 越发显得上面的瘦金体字迹苍劲,恢弘巍峨。 每一笔都如同一把锋锐的利剑,直插云端。 王讲郎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宣纸虚影,不由得感叹:“……这才是真正的,才气干云。” 才气太盛了,不仅赶到校场上的学子能看见,整个文院的学子都能看见。 典立仰头,后脑勺与地面平行,生生望出了高山仰止之势:“你知道何为才高十二斗吗?” 旁边的陈明鑫:“……” 典立长长一叹:“才高十二斗,天下学问一石,世人倒欠两斗。” 才气太盛了,不止文院的人能看见,文院外的人也能看见。 谢长安一眼认出铁画银钩劲瘦爽利的字迹,仰头望着府文院的方向:“你知道何为千载难逢吗?” 书舍的伙计赶紧拱手:“掌柜指点。” 谢长安哈哈一笑:“才华横绝,显得前后五百年的读书人都透着一丝平庸。” 才气太盛了,不仅文院内外的人能看见,棋院的人也能看见。 谭积玉捻白子的动作一顿,侧头望向窗外:“你知道何为才气干云吗?” 沈絮进士文位,感应才气更胜于谭积玉。 沈絮没有贸然回答,只是将目光从面前的棋盘移到了天空:“请师父赐教。” “下棋讲与天对弈,写文章嘛,墨洒凝山岳,毫挥走龙蛇,笔落,天惊。” 话音未落,谭积玉指入棋篓,两指挟白子而出。 啪的一声,闪电般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沈絮循声望去,他跟谭积玉这一局棋的输赢本在伯仲之间。 可谭积玉这一子落下,竟生生斩了他的大龙。 沈絮猝不及防地输了,不由得叫道:“老师!” 棋势锋锐,斩龙后去势不止,化作一点灵光迸发。 自棋盘中拔地而起,瞬间越过长窗。 金光穿过山岭,掠过房屋,箭矢一般射入府文院校场上的宣纸虚影之中。 宣纸虚影如投石入水般荡开层层波纹。 伴随波纹层荡,金光向外扩散。 金光如浪,瞬间波及整张宣纸,所有文字都发出金华。 灿灿金华,竟比天中春日更加明媚。 诵念的童生们望着宣纸,其气更足,其音更清,气定神闲,声震寰宇。 朴问丹身后几名举人却是惨叫一声,当场跪在地上,严重的嘴角溢血厥了过去。 朴问丹虽然强撑不跪,却是面色紫胀,眼神晦暗,冷汗顺面颊淋漓而下。 高资本以为白仁济送苏小小“不朽”的 进士断语已经够夸张了。 没想到——“天元!” 这世界读书人掌握天地之力,其他者皆势微。 围棋每个术语都能化神,产生相应的能力和异象。 天元,是开局战略的基础,进攻防御的关键,在保护自身的同时压缩对手空间,建立强大的掌控力。 所以同样是面对文字金光,童生们跟朴问丹才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 传闻若是学会所有的术语化神,便能修成棋圣。 棋圣能以天下为棋局,世人为棋子,顷刻颠覆乾坤。 当然,这只是传闻,多年来能够使三五术语化神的棋手都是凤毛麟角。 所谓天下为棋局,世人为棋子,乾坤倾覆的棋圣,似乎只是棋院比照儒道圣人编造的故事。 这一刻,高资望着虚影宣纸,却生出未必没有棋圣的想法。 摔在地上的苏小小爬起来,用镇纸推平宣纸,目不斜视,继续书写——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第97章 地陷三尺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这段话的大略意思是巫医乐师和各种工匠,不以互相学习为耻。士大夫却聚在一起讥笑人家,说年龄相仿,学问相近,以地位低者为师是耻辱,以地位高者为师就是阿谀。巫医乐师和各种工匠,君子们不屑一提,见识反而赶不上人家,真是令人奇怪! 朴问丹听得摇摇欲坠。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哪里只是巫医乐师百工之人?是欲拜苏小小为师的赵宝山。 士大夫之族又哪里就只是士大夫之族?是将赵宝山与像姑相提并论的他自己。 他当众指赵宝山“不智”,苏小小就指他“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 今日之后,这篇文传得多远,他“小学而大遗”“智反不能及”之名就会传多远。 这篇文若是名垂千古,那么他朴问丹的名字就会作为这篇文的参照物,随之遗臭万年。 这已经不是朴问丹个人的得失,而是整个家族的荣辱。 思及此,朴问丹一把抽出腰间举人剑,对着文章斩了过去。 锵锵锵!宣纸有“不朽”加持,可岁月不败,刀斧不侵。 举人剑落在上面发出金石之声,却连条白痕都没留下。 四周看客,除了金声玉振的童生,还有不少秀才举人。 见朴问丹的举动,都是面色大变:“住手!你疯了不成?” 高资更是大怒:“冥顽不灵,竟敢阻止名篇问世,人族之耻!” 高资亦是进士,有唇枪舌剑之能。 话音未落,一句人族之耻化为铁钉,瞬息击穿了朴问丹的头颅。 朴问丹仰面而倒,声息已无,双目圆睁,血流了一地。 高资尤不解恨:“我必将今日之事上书圣院,革你朴家三服子孙所有文院之职! 高资这话虽然是对朴问丹说的,但朴问丹已死,高资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分明是对周围人说的。 听见这话的人都是心中一凛。 有个被学正以”人族之耻“击杀的举人,三服内还要被革除文院职务。 朴家,完了。 几个跟朴问丹一伙的为天元所伤的举人,还有只是跪在地上没晕过去的,现在也吓得厥了过去。 苏小小的书写还在继续,童生们的诵读也在继续——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赵氏宝山,年二十二,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原文是“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苏小小根据赵宝山的情况,修改了其中的内容。 赵宝山的名字随着童生们的金声玉振传遍校场,传遍府文院,传向大余府,传向大周王朝。 看客们又品出了别样的意味。 “《师说》一出,日后谁还记得赵宝山曾经跟艄公曾合伙骗钱?世人只会记得,赵宝山”不拘于时”,“能行古道”,引苏案首作此惊世之文。赵宝山能拜苏案首为师,我更羡慕了。” “赵宝山拜苏小小为师,得贻文,朴问丹旁边躺着,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谁还会跟苏小小作对?”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小小停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此前,陈明鑫曾经说过,一个读书人无法写出与文位才气不匹配的文字。 苏小小印象最深刻地不过是为了击杀逆种文人,强行写下传世战诗,落得文胆碎裂的下场。 因为文宫特殊,文胆碎裂对苏小小毫无影响,以至又写了数篇镇国诗词。 但刚刚写《师说》的时候,苏小小充分体验到了才气的重要。 只写了三句,苏小小就觉得身体里的才气都被掏空了,这还是在有金声玉振加持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陈明鑫和典立的金声玉振,苏小小恐怕连三句都写不出来。 可即使有陈明鑫和典立的加持,也堪堪只够苏小小写出三句罢了。 苏小小还想继续写,宣纸就从落笔的地方变黑翻卷,自燃了! 唐宋八大家,是议论文绕不开的宗师。 韩愈的散文,更被誉为唐宋八大家之首。 《师说》有别于豪放磅礴雄奇桀傲的文章,文从字顺平易畅达。 严密的逻辑和强势的说服力,却又形成了迫人的气势。 加之段与段不作过渡,陡直峭绝,文势越发锋锐。 引得此后无数文人墨客名家名士盛誉不断。 以苏小小的文位才气,根本无力重现这篇文章。 如果她强行要写,不仅写不出后面的文字,前面已经写出的都要付之一炬。 这一刻,苏小小忽然有些明白众圣为何以经义为大道,诗歌为小道。 要写出一篇议论文,所需要的才气实在是太多了。 幸好这个时候,讲郎们为了蹭金声玉振,纷纷让班上的童生加入念诵的行列。 而随着念诵传播的范围越来越广,又有越来越多的讲郎带着童生加入。 否则别说继续写,宣纸早就当场自燃,烧成飞灰了。 最后白仁济给的“不朽”断言和谭积玉给的“天元”之力,才是整篇《师说》得以现世的关键。 天地君亲师,可见儒家文化中对师的尊崇。 韩愈的这篇《师说》所蕴含的才气之大,超乎想象。 即使整个府文院的童生同时用出金声玉振,千人共诵,才气依旧不足。 若非有“不朽”的保护和“天元”的加持,苏小小还真写不出那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所以说,《师说》虽是苏小小执笔,却是整个府文院协力同心,连棋院都助了一臂之力的成果。 文章终于写完,宣纸上墨迹瞬干,凝为墨宝。 随后墨宝一沉,地陷三尺。 “文出才气干云,文成地陷三尺,此文必定青史留名,今日也必定青史留名!” 三尺地洞里,墨宝《师说》上的才气越盛,金光越盛,映得整个地洞中如藏了珍宝般金光灿灿。 可不就是珍宝吗?高资在心中默道,令白仁济不惜送出“不朽”也要保住的无价之宝。 金光微微内敛,越发浓郁,豁然外放,轰地炸开! 第98章 文胆漩涡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一道金光,以三尺地洞为中心,豁然向四周荡开。 金光越荡越淡,第一波金光只荡开不足三十尺就消失了。 金光很快荡开了第二波,追着第一波金光,向外荡开了三百尺后力竭消散。 然后是第三波,追着第一波和第二波金光,荡向方圆三千尺。 这一次,金光终于波及了整个校场,将校场上的所有人全部笼罩在内。 如浪金光扫过,遇到的童生皆发橙光。 仿佛是吸收了金光的光华,转化为自己的神采。 又像是本就心中有光,只是被金光点拨。 苍穹之下,比春日暖阳更明媚,景象蔚为壮观。 “这是,才气灌顶!” 高资身为府文院学正,对才气灌顶的场景并不陌生。 但也是头一次见到人数如此繁多规模如此庞大的才气灌顶,心中震撼不言而喻。 高资很快反应过来:“不,还不到才气灌顶。” 《师说》虽才气惊人,但到底不能跟受天下读书人敬仰的圣庙相提并论。 这荡开的金光虽是才气,能够引动读书人体内才气共鸣,但远没有圣庙用于灌顶的才气强大。 白仁济点头,刚才那句“不朽”抽干了他周身才气,现在才稍微缓过来:“古人云,读书百遍,其意自现。这些才气不比圣庙,但积水成渊,次数多了也能够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更重要的是,这些才气是他们自己金声玉振产生,若是因此醍醐灌顶,属于自悟自知,而非他悟他知。” 高资很欣慰:“纸上得来终觉浅,自悟自知而来的才气,能够更快掌握更好运用。” 高资跟白仁济说话的时候,金光并没有消失。 仿佛是真的要攒够了“百遍”,一波比一波更强的金光向四周荡开。 开始只是童生们入定,后面秀才也开始入定,再后面是举人,最后就连白仁济和高资都入定了。 入定之后,白仁济感觉到一股暖意流遍全身,瞬间补齐了先前“不朽”耗尽的才气。 补齐才气后,充盈身体的暖流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身体。 科举考试只到会试,文位只到进士。 所以童生、秀才、举人、进士可以通过科举考取。 进士之上,翰林,大学士,大儒,半圣,亚圣,皆靠自悟。 白仁济停在进士文位数年,一直未能晋升,就是缺一个合适的时机。 今天,在他一腔铁血丹心,愿将一生荣辱压在一篇教化名篇上的时候,时机终于到了。 暖流在体内激荡,白仁济闭上眼睛感受才气冲刷的温暖。 重新睁开眼,白仁济就已经晋升翰林了。 不仅耗尽的才气全部补齐,疲累也是一扫而空。 文位提升,白仁济在文院的地位势必会更进一步。 白仁济心中狂喜,只是为免打扰到其他人,没有出声。 白仁济四下逡巡,对上许多惊喜的目光,显然他们也有收获。 但更多的人似乎心有灵犀,都默默地望着一个方向。 循着这些人的目光,白仁济望向人群的中央,亭亭玉立的少女。 三尺坑洞中的金光,映着少女娇俏的脸,眉目坚毅身姿挺拔。 苏小小双目紧闭,显然也入定了。 她身上散发出才气橙光,和其他人一样。 文位越高的读书人,对于才气的感应越发敏锐。 白仁济作为新鲜出炉的翰林,能够清楚地看在才气在苏小小的头顶形成了漩涡。 才气形成的漩涡悬在苏小小的头顶,如同一轮橙色圆月,又如同一轮橙色光环。 苏小小本就是圣前童生,如今更写出《师说》,不会当众才气灌顶成为圣前秀才吧? 大余府出了圣前童生已是前所未有,若又出了圣前秀才,简直不敢想象会引得多少人惊叹。 圣前秀才!这是同时闪过众多看客脑海的念头。 终于,苏小小睁开双眼,结束入定。 苏小小身上的橙光淡去,头顶的才气漩涡消失。 对上苏小小澄澈的目光,看客们不禁失望,失败了吗? 大余府终于还是没能在迎来一位圣前童生后,再次因圣前秀才而声震诸国。 虽然《师说》的问世已足够震撼,但没有圣前秀才的锦上添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白仁济无声地轻笑。 苏小小的确没成为圣前秀才,因为那才气漩涡压根就不是晋位圣前秀才的预兆,而是文胆漩涡! 读书人凝结文胆的步骤是参加府试,考取秀才,拜圣庙,上书山,形成文胆漩涡,最终凝结文胆。 众人没有认出文胆漩涡的原因有二。 一是凝结文胆越早,才气越高,在上书山的过程中凝结文胆,已经会被誉为天才。 二是文胆漩涡多形成于文宫识海之中。 这些人没见过谁的文胆漩涡能够现于体外悬于头顶,更没想到苏小小只有童生文位,连府试都没有参加,更别说拜圣庙上书山,就能够直接形成文胆漩涡。 事情如果传扬开来,恐怕稗官一时之间都不知道用何等笔墨来形容苏小小的旷世奇才。 白仁济虽然也没有亲眼见过,但他博闻强记。 已猜到苏小小的文胆形成与众不同,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是天之门生。 童生拜圣庙受才气灌顶,只是众圣弟子。 圣前童生在拜圣庙之前就会才气灌顶,则是天之门生。 众圣弟子有天资优越,亦有资质平平。 成为秀才是先得到文位,后慢慢形成文胆。 若资质实在平庸,文位止步秀才,最终不能形成文胆也有可能。 天之门生却不一样,天纵奇才方可成为天之门生。 如果不能凝成文胆,压根就不配称为天才,更不配称为天纵奇才。 所以天之门生是先形成文胆漩涡,凝结文胆,文胆稳固,方晋升为圣前秀才。 苏小小如今还是童生,凝结文胆,战力已能够匹敌有文胆的秀才。 而她一旦晋升为秀才,就能够匹敌还没有摘取文心的举人了。 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许多英杰在扬名天下之前,都会隐藏自己文宫文胆文心的真实情况。 甚至名扬天下后,依旧不对外宣扬的亦不在少数。 天之门生的数量稀少,关于他们的信息自然也就更少了。 故而在场的人没有认出文胆漩涡,更不知苏小小如今战力大增,实属正常。 第99章 山水无畏,心中无愧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老师,”赵宝山已经恢复了,他在刘杏儿的搀扶下走近,“还请老师收我为徒。” 苏小小看着面前的赵宝山:“你真要拜我为师?” 赵宝山点头:“老师之恩,恩同再造,祈请老师收我为徒。” 苏小小没有急着答应或拒绝,而是问道:“你靠船工号子赚钱,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你与裴老实,旁人与像姑,都是逢场作戏,谁不比谁高贵。可裴老实是你为数不多的朋友,你为什么不肯承认相识?” 赵宝山瞬间脸色胀红,说不出话。 “说不出,还是不肯说?”苏小小又问。 赵宝山唇瓣嗫嚅,环顾满校场的学子,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不是说不出。” 苏小小点头,了然:“那就是不肯说,罢了……” “我说,”赵宝山忙道,“我自幼家境贫寒,读书时多遭白眼。后面虽然考上童生秀才,但名次不高,依旧备受冷落。好不容易考上举人,境遇终于有所变化,我唯恐承认与裴老实相识,被人知晓我跟他赚钱的事情,又拿以前的目光看我,轻慢,鄙视。” 对上赵宝山自我剖析,诚恳而感念的目光,苏小小:“哦,我只是想说罢了,你不肯说就算了。” 赵宝山:“……” “既然名字你已经选好了,”苏小小继续道,“那我送你一句话吧。” 赵宝山拱手:“有劳老师。” “山水无畏,心中无愧。” ——我唯恐承认与裴老实相识,被人知晓我跟他赚钱的事情,又拿以前的目光看我,轻慢,鄙视。 ——山水无畏,心中无愧。 赵宝山神情一怔,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颤抖着双膝跪地,干脆利落地给苏小小拜了个结结实实的大礼:“学生赵,不,诸葛菜头拜谢老师赐句,日后必定谨记老师的教诲,山水无畏,心中无愧。” 周围的人又议论开了。 “山水无畏,心中无愧,何等豁达之句?” “这才刚刚拜师,苏小小就送了《师说》,山水无畏心中无愧,我更羡慕赵宝山,不,诸葛菜头了。” “今日之事传扬开来,欲拜苏小小为师者必要踏破她家的门槛了。” “《师说》才情斐然,必上《载道》,如此苏案首岂不是连续两月有作品登上《载道》?” “何止?《春江花月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定风波》三首镇国诗词,都是必上的!” “你是说……四文同耀?其中一篇还是教化名篇,骇人听闻,惊世骇俗!天佑大周,天佑人族!” “苏案首要立多少文牌坊,该分封什么勋爵,我竟都算不出来了!” “起来吧,”苏小小把诸葛菜头从地上扶了起来,“你刚才气急攻心,现在虽然瞧着没事,但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让杏儿陪你回去请个大夫。” “是,老师。”诸葛菜头恭恭敬敬地拱手,规规矩矩地走了。 因校场上还有没从入定中醒来的学子,众人没有说得太多,就这样纷纷离开了校场。 每个经过苏小小面前的士子,会自动自发地对着苏小小拱手行礼。 苏小小也一一拱手回礼。 高资曾断言苏小小将称为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如今已初现端倪。 高资安排人拖走了朴问丹的尸身,清扫了血迹,自己回厅堂忙上书的事情。 现场只留下数十名讲郎守护还在入定的学子。 白仁济将苏小小叫到一边。 “恭喜大人,荣升翰林。”苏小小率先拱手,向白仁济道喜。 以苏小小的童生文位,本没这么轻易看出白仁济文位提升。 但那句一损俱损的“不朽”断语,拉进了两人的关系。 白仁济在竹林文宫中竹叶上直接显示出了包含文位在内的个人信息。 苏小小通过文胆漩涡重塑的文胆的好处又体现了出来。 她可以读取竹叶上的信息,无需进入竹林文宫。 白仁济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一是因为他与陶玉磬相熟,知晓苏小小的来历,国公府有点看穿文位的秘法很正常。 二是白仁济的文位需要上报,作为任职资格对外公示,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所以面对苏小小的道喜,白仁济微微一笑:“也恭喜你,重塑文胆。” 苏小小拱手,十分谦虚:“若没人大人出手相助,学生不能如此顺利地写完《师说》,我也不能如此顺利地重塑文胆,说到底,还是要多谢院君大人。” 其实说苏小小重塑文胆这话并不准确。 她击杀逆种文人时,还没有完整的文胆,充其量算是强撑的一线胆气。 这一线胆气如果不用来击杀逆种文人,等到静下心,也是会散去。 只是贸然伤了胆气,没有正确合适的方法,极难再凝结文胆。 苏小小也是没有想到,她得了修复文胆的方法和文胆永远无法修复的退路,竟一个都没用上。 一篇《师说》,不仅修复了受损的胆气,还直接助她形成文胆漩涡,凝结文胆。 她现在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才气旺盛,已经不仅仅是只有明眸夜视的技能那么简单。 别的战诗还需要熟悉和练习,但《侠客行》她肯定是能够作为杀招使用了。 白仁济提醒苏小小:“《师说》意义深远,可供诸国传颂。你以此文做凝胆文,既是优势又是劣势。优势在于意义非凡,所凝文胆必然无所畏惧。劣势在于此文日后脍炙人口,很容易让有心之人寻到攻讦的突破口。所以你凝聚文胆一事,在考中秀才之前,不要对外大肆宣扬。” 苏小小再拱手:“谨记大人提醒。” “好,戒骄戒躁,不卑不亢,”白仁济满意地点点头,“我叫你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大人请说。” “你知道彦世炎?”白仁济反问。 苏小小想了想,想起来:“听闻彦学兄组织士子们到衙门请愿。” 白仁济点头,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彦世炎组织学生请愿,在衙门口跟朴问丹等人起了争执,被麦知府关了起来。麦知府本意只是小惩大戒,不刻就要放人,他却不肯走。先前便罢了,如今赵宝山都放了出来了,他还是不肯走,扬言要把牢底坐穿。早上麦知府就因为这事,请我去了府衙。” 第100章 探监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算是明白赵宝山气急攻心的时候,白仁济为什么不在府文院了。 原来是前往府衙劝说彦世炎去了。 苏小小虽听典立说了,彦世炎执意不肯离开监牢的事情。 却没想到,赵宝山都出来了,他还要继续牢底坐穿。 “院君劝说他,也无济于事吗?”苏小小问。 白仁济摇头:“牢门大开,他就是不走。” 苏小小想了想:“要不,让彦主簿去劝劝他?” 白仁济不置可否,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让你去劝劝他。” “我吗?” 白仁济点头:“嗯。” 对上白仁济郑重的表情,苏小小顿时把到了嘴边的“我跟彦世炎不熟”的推脱之词都咽了下去。 白仁济刚刚帮了那么大的忙,即便苏小小去了的最终结果是于事无补,这一趟也是要去的。 “好,我必定尽力而为。” 白仁济让人套了马车,载着苏小小跟自己一起前往府衙。 两人在府衙门口下了马车,白仁济不急不徐地对门口的差役道:“请通传麦知府。” 那差役看见白仁济,笑烂了一张平庸的脸:“大人早就吩咐了,白院君回来可直接进去。” 白仁济点点头,带着苏小小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白仁济带着苏小小往左侧走去。 因“昴主狱事,典治囚徒也”,大牢多位于衙署的西侧。 又因衙门多是坐北朝南,所以要去大牢,进大门后往左走总是没错的。 果然,走了不久就看见一个单独的院子,四五米的院墙很高,正是设在衙署里的大牢。 门口又有差役看守,认得白仁济,笑着将他放了进去。 大牢很大,分成不同的监区,最外层管理相对宽松,羁押着小偷小摸的犯人,彦世炎就被关在这里。 苏小小跟着白仁济,刚刚走到外监的门口,师爷就从里面迎了出来:“院君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话音未落,师爷身后走出一名中年,清隽的脸上还带着怒容,看衣饰是知府纹样。 应该就是久闻其名,还没见过其面的麦知府了。 苏小小瞧着师爷和麦知府的表情,忽然意识到对方并非是出来迎接白仁济。 白仁济一路畅通无阻,压根没让人通传过,麦知府和师爷自然不能提前得知了他回返的消息。 只怕是刚刚在里面跟彦世炎闹了不愉快,被对方气得拂袖而走了。 白仁济也瞧出来了,但并不戳破,拱手与麦知府见礼:“麦知府,文院的事已处理妥当,我正要进去劝说彦世炎,知府可要同往?” 麦知府面色稍霁,拱手与白仁济回礼:“白院君,我案上公务积压,就不与院君同去了。” 白仁济再次拱手:“处理公务要紧,麦大人慢去。” 麦知府也拱手:“有劳白大人了。” “白大人,我带你进去吧。”师爷殷勤地对白仁济道。 白仁济点头,跟在师爷的身后向里走。 苏小小直起身来,方才虽然没有介绍到她,但知府和院君互相见礼,她自得陪着拱手。 苏小小跟在白仁济的身后,向大牢中走去。 到了拐角的地方,苏小小侧头,发现声称要去处理公务的麦知府还站在原地。 察觉到苏小小的打量的目光,麦知府终于动了,一抬步,身形消失在墙壁之后。 春日的阳光从门口透进来,麦知府人虽是看不见了,影子却落在地上,纹丝未动。 苏小小收回目光,跟在白仁济和师爷的身后,向大牢更深处走去。 彦世炎被关在一个独立的监室中,外墙上甚至有一扇小窗,能够辨别昼夜。 彦世炎看上去没有任何不适,他甚至还在唱歌:“……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苏小小听着,似乎有些明白白仁济为什么不叫别人,偏偏叫她来了。 秀才文位的彦世炎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与苏小小年纪相仿,还是个少年。 但他的唱腔韵味十足,嗓音完美唱出了《定风波》的倔强豁达。 歌声响遍大牢,隔壁和隔壁隔壁牢房的犯人纷纷把脸挤在牢房的栅栏上:“好,唱得好!” 苏小小循着歌声走到大牢门前,发现情形正如白仁济说的那样。 牢门大开,数名狱卒眼巴巴地看着,彦世炎却安之若素地坐在里面,丝毫没有要出狱的打算。 苏小小看清楚牢里面的情形的时候,彦世炎也看见了外面的白仁济和苏小小。 彦世炎停止了唱歌,起身端正地向着白仁济和苏小小拱手:“白院君,苏案首。” 白仁济点头受了彦世炎的礼。 “彦学兄。”苏小小拱手回礼,起身的时候正接到白仁济的眼神示意。 苏小小明白,白仁济这是让她上去说服彦世炎。 苏小小想了想:“彦学兄似乎对这首《定风波》颇为喜爱。” “此词句篇幅虽短,却意境深邃,读之履险如夷,忧乐两忘。苏案首年纪轻轻便能做此佳句,曲抒胸臆,实乃吾辈不及的旷世之才。”彦世炎当场不吝赞美。 旁边的几个狱卒听得一惊,没想到彦世炎唱的词句竟然是眼前的少女所作。 苏小小跟在白仁济的身后而来,没人介绍,他们还以为是白仁济的子侄或是彦世炎的亲朋。 师爷也是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正是大名鼎鼎,近日盛誉如日中天的苏小小。 苏小小的那句“功名半纸,风雪千山”还挂在厅堂的墙上。 明知道学生请愿是被这句话煽动,麦知府当时气得火冒三丈。 事后却还是忍不住装裱悬挂于墙壁,在春光下细细品味其中书法。 “学兄谬赞,”苏小小顿了顿,正好也提起了,“我先前送了知府大人一副字,不知道学兄可知?” 彦世炎的眼睛更亮了:“自然知道,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师爷暗叹,幸好麦知府已经走了,不然听见这句话,不知道心情该如何复杂。 苏小小点头:“感念于学兄的义举,我打算送学兄一副字,不知学兄可愿意?” 彦世炎连连点头:“谈不上什么义举,你送我字,我自是愿意的。” 第101章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劳烦师爷为我准备纸笔。”苏小小对一旁的师爷道。 师爷忙招呼旁边的狱卒:“准备笔墨纸砚,你们,去把桌案抬过来。” 秀才的纸上谈兵可以离开几案。 苏小小凝结文胆后还没有尝试过,但感觉可以使出纸上谈兵。 不过为了隐瞒自己已经凝结文胆的事实,苏小小没有拒绝师爷命狱卒们搬来桌案的安排。 狱卒很快搬来几案,还帮忙研好了墨汁,用镇纸推开宣纸,递上毛笔。 毛笔并不名贵,就是狱卒们平日点花名册时用的,没有发叉,能写就行。 苏小小道了一声谢,接过笔,在宣纸上书写。 一蹴而就,很快就写完了。 彦世炎站在牢房中,表情极雀跃:“苏案首写的什么,快拿给我看看。“ 苏小小搁下毛笔,却没有动:“写的什么,不如学兄自己来看?” 彦世炎一愣,脸上雀跃的表情随之一敛,他反应过来:“你也是来劝我的。” “不错,”苏小小点头,没有否认,“都是来劝你,比起知府院君空口白牙,至少我还带了见面礼。难道学兄就不想看看这只写出过‘功名半纸,风雪千山’的手,写下送你的字是什么吗?” 白仁济:“……” 彦世炎笑起来:“我的确很想知道。” 苏小小也露出笑容:“请学兄一观。” 大牢的门本就是洞开的,彦世炎抬步,就从门洞走了出来。 望着走出大牢的彦世炎,他下巴虽有初生的胡渣,却依旧不失为一名精神奕奕的少年人。 就这?狱卒们想着。 就这?师爷想着。 就这?白仁济想着。 麦知府拂袖而去,白仁济去而复返,都比不上苏小小写的一句话? 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苏小小面前的宣纸。 他们都想看看苏小小到底写了什么。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彦世炎走到几案前,从苏小小的手中接过了墨迹刚干的宣纸。 “什么意思?”狱卒疑惑的低喃,“苍山背着冰雪,蜡烛照到天亮?” 师爷比狱卒的学问好,才气更高:“烛不是真的蜡烛,是说青山覆盖白雪,雪光映亮了南面的天空。” 白仁济翰林文位,自然比狱卒和师爷看得更深。 雪,可以读作冰雪,也可以读作昭雪。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表面上说的是青山覆盖白雪,雪光映亮南面天空的景色。 实则借喻的彦世炎为赵宝山抗争,以至最终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义举。 如果白仁济今日不曾突破翰林之位,他对这句话的解读也将仅止于此了。 但翰林文位的才气澎湃,却让白仁济品出了更深层的含义。 昭雪一词,源自司马相如的生平。 司马相如极擅写赋,先后写《子虚赋》《上林赋》,名传天下,颇得汉武帝的赏识和重用。 司马相如持节出使,拢络西夷,蜀人以迎接他为荣。 春风得意之时,司马相如却被贬官。 贬官的原因扑朔迷离,史书说并未详细记录,有人说受贿,亦有人说因为随意写赋得罪了武帝。 一年后,司马相如被重新启用,但当年贬官的缘由终未能澄清。 这就与彦主簿的情形有些相似了。 彦主簿被罗织了贿赂考官的罪名入狱,之后朝廷虽对外公示了冤情,传他花钱走动的世人依旧不少。 司马相如晚年作《大人赋》,立地成圣,谓赋圣,增寿四十,百岁而终。 因其中有跨乘龙族的内容,《大人赋》对击杀龙族妖蛮有奇效,对此后的道家文圣影响极为深远。 很明显,苏小小这是隐喻彦主簿日后也并非不能一飞冲天。 思及此,白仁济看向彦世炎,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字背后的深意。 这一看,白仁济不由得一怔,彦世炎的眼中竟有泪光。 彦世炎不过秀才文位,就能看出此中深意? 似乎是回答白仁济心中疑惑,彦世炎哈哈一笑,又唱起来:“莫听穿林打叶声……” 彦世炎的调子起得很高,苍凉的唱腔犹如一道惊雷,在寂静的监牢中轰然炸开。 彦世炎只是秀才,别说唇枪舌剑了,舌绽莲花都使不出来。 白仁济却觉得听他一句,心脏为之震颤。 “好!”隔壁和隔壁隔壁的牢房里的犯人纷纷叫起好来,“唱得好!” 地点是衙署西侧的监牢,听众是小偷小摸的犯人,兴起了还像勾栏听曲般高声叫好。 若是个克己复礼的读书人,单是身处在这个场面已经气得半死。 彦世炎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手中拿着墨宝,边唱边向外走去:“……何妨吟啸且徐行……” 苏小小转身,循着彦世炎的脚步,看向牢狱大门的方向。 监牢常年难见光的通道狭长而阴暗,不知何时站着一名陌生的青年人。 青年身形颀长,五官端正,但眼下泛黑,肩头微躬,整个人看上去内敛而阴沉。 一身褚褐色的旧衣已经洗得泛白,显得人越发地阴沉了。 他不知是何时来的,又站了多久,就那么定定地望着牢房外的几人,目光幽沉。 白仁济轻咦一声:“彦主簿,来给世炎送饭吗?” 彦主簿?眼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青年就是传闻中的彦主簿? 苏小小这才注意到青年手中的食盒。 这时候的监狱是不包饭的,犯人坐牢,饭食需要家属送来。 也注意到了青年提着食盒的右手。 光秃秃的手掌上只有少了一节的食指和拇指,看来真是彦主簿。 苏小小又有些明白她先前建议白仁济让彦主簿劝说彦世炎回家,白仁济为什么拒绝了。 彦主簿一天三顿地探监,给彦世炎送饭,要想劝彦世炎早劝了,哪能等到白仁济开口? 对上白仁济的注视,彦主簿点头应道:“是的,白院君。”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彦世炎还在唱,唱到“谁怕”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彦主簿的跟前。 双手托递,苏小小刚写的那句“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就被递到了彦主簿的面前。 彦世炎就那么托着墨宝,满目希冀地望着彦主簿,唱出了下一句。 “……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102章 举人拜师,拜举人为师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彦主簿盯着彦世炎递到面前的墨宝,终于伸手去接。 彦世炎见彦主簿伸手,连忙先把食盒接了过去。 彦主簿二十多岁,不到三十,没有表情纹的脸庞显得很年轻。 彦世炎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但两天牢狱,新生的胡渣子添了几年寿数。 两人站在一起,不像父子,倒像兄弟。 彦世炎动作熟稔而恭谨地接过了彦主簿手中的食盒,那种两人是契父子的感觉才终于真实了一些。 卸下食盒,彦主簿接过彦世炎递上的墨宝,低头看着上面的字。 彦主簿一定能够看出这幅字背后的含义,白仁济十分有信心。 可彦主簿看上去神色平静,情绪还没有彦世炎激动。 牢狱阴暗的通道里,面容平静的青年微微弓着背,看上去阴沉而冷漠。 苏小小定定地盯着彦主簿。 没人说话,彦主簿没说话,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话。 太静了,房梁落下的灰尘,到了彦主簿的身上都会停止跳动。 与其说他的身上没有一丝浮躁,不如说连活人气都少。 “我……” 彦主簿终于开口,声音在安静的通道中响起,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欲收你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苏小小瞧着彦主簿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我?” 彦主簿点头。 苏小小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世界,大家惯用收徒来表达极致的认同。 如谭积玉,如彦主簿。 “你不愿意?”彦主簿的反问打破沉默。 “听闻苏案首要考同年秀才,我干爹尤擅经义。”彦主簿身边的彦世炎提醒道。 白仁济也跟着提醒:“彦主簿不仅擅长经义,还擅长策论,若非当年虽因故没能参加会试,必是状元之才。这些年他在文院中任主簿,博览群书之众,便是我也要甘拜下风的。” 听到这里,苏小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撩裙一跪:“老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苏小小拜得这么干脆,倒是彦主簿愣了愣。 白仁济虽对苏小小的识时务很满意,但也提醒道:“拜师这等大事不可草率,应挑个好日子,备上拜师礼,焚敬天地,再请上三两名士见证,如此才好。” 白仁济有句话隐在喉头里没出口。 至少,不是在常年难以见光的监牢通道里,看上去兴致所至地一跪。 “我能拜得彦主簿这样的名师,实在难得,”苏小小道,“唯恐这么好的老师跑了,自得立刻坐实了师徒的名分。权请白院君和彦学兄做了见证的名士,至于好日子和拜师礼,后面再补上。” 此言一出,白仁济和彦世炎不禁笑着点头:“好。” “好,”彦主簿也道,眼中闪出细微光亮,“你既拜我为师,我便送你一个见面礼。” 苏小小再次拱手:“请老师赐下。”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彦主簿以案首通过州试,在会试前遭遇陷害,文位止步于举人。 论理,举人的技能只有舌绽莲花,即能够脱离纸笔产生异象,但异象只是一些光华或者鲜花。 字句化为刀剑,是进士文位才能够做到的唇枪舌剑。 可彦主簿这一句出口,苏小小顿觉得罡风凛冽,杀伐之气不逊于白仁济的唇枪舌剑。 苏小小很快就理解了。 文位只是一个等级,除了看才气,还看运气。 考官的评卷喜好,考生的参与数量,甚至在考房中安排的坐次,都影响着上榜名单。 例如,考房中有个挨着茅厕的号舍,被称为“臭号”。 不幸坐在“臭号”的考生,除了要忍受持续的气味攻击,每每有了灵感,还可能会被正好上茅厕的人的声波攻击打断,别说高中了,只是坐在那里坚持到科举结束都是一场壮举。 而即便同样是上榜,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的才气相差甚远,不同地方的相同名次才气也不同。 彦主簿县试,府试,州试连中三元,赴京参加会试,更被盛赞有状元之才。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是当时大周王朝的同辈第一人。 所以,彦主簿跟赵宝山,同样是举人,可举人和举人是不同的。 也就是已经为官多年,不在学子之列,否则青州第一举人的名号哪里轮得到半路出家的谭积玉? 合该是眼前这位彦主簿的囊中之物才对。 此刻,听了彦主簿的赠言,一股暖流从苏小小的眉心溢出,瞬间充斥全身。 才气浣体,并不是第一次经历的苏小小对这种感觉已经很熟悉了。 刚刚凝练的文胆在才气暖流的冲刷下,变得越发凝实了。 苏小小再次拜谢彦主簿:“多谢老师。”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砸得地面都在震颤。 感觉到从脚底板传上来的震动,牢房里的犯人一边挥去从屋顶落下的积年的粉尘,一边朝着狱卒们大喊:“大人,是不是地龙翻身了?我们就是小偷小摸,罪不致死,快把牢门打开,咱们一起逃命去吧!” 狱卒也有点慌,闻言连忙看向师爷。 麦知府不在,师爷就是能够说话的决策者。 白仁济和彦主簿虽然官职更高,可都是文院的官。 “这……” 师爷刚说了个这字,外面忽然传出一声大喊。 “大人,不好了!”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停在了监牢的大门口,继续喊道。 “厅堂塌了!” 厅堂怎么塌了?!麦知府刚才可是回去办公了,现在不会埋在里面了吧? 师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厅堂怎么塌了?”麦知府的声音,令师爷的表情豁然开朗。 虽然不明白号称要回厅堂办公的麦知府为何没有在废墟里好好呆着,还在监牢门口。 但师爷对于麦知府还活着,以及不需要自己决策是否将犯人们放出去非常喜悦。 师爷当即抬脚,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走。 到了近前,师爷看向麦知府的眼神满是尊崇,麦知府的身影从没有如这一刻般伟岸高大。 “大人,我们可需要疏散关押的犯人?” 第103章 格物致知,警世格言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麦知府没有回答师爷的问题,而是看向前来禀报的差役,又问了一遍:“快说,厅堂怎么塌了?” 苏小小等人也从监牢中走了出来,不知道何时又有地动,自然要迅速走到开阔的地方。 到了门口,日光豁然一亮。 苏小小循着明媚的春光,看清楚跟麦知府汇报的差役。 不是别人,正是此前有过数面之缘的快班差役游所求。 面对麦知府的询问,游所求口齿伶俐地道:“坍塌是从厅堂西面的那面墙开始的。” 麦知府语带疑惑:“西面,我大班台背后的那面墙是厅堂的承重墙,加固过的。” 游所求点头:“正因为是承重墙,坍塌之后,剩余墙体不足以支撑,所以整个厅堂都塌了。” 麦知府听懂了,却更疑惑了:“承重墙怎么会塌?” “这就要问大人了,”游所求将问题丢回给了麦知府,“知府大人在那墙上放了什么?” 放了什么,或者说在墙面上挂了什么? 麦知府略一思索,豁然侧头,目光顿时落在了刚刚走出来的苏小小身上。 苏小小一凛,注意到众人的视线都循着麦知府突然的动作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怎么了?”苏小小不明所以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 一瞬极静,只有牢房里犯人们的惨叫凄厉。 “大人们啊,我们就是偷点东西,一二两银子的罪,真的罪不至死,放我们逃命去吧!” “夭寿啦,府衙草菅人命啦,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却也有犯人的话听起来十分豪迈:“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甚至有人唱了起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苏小小:“……” 《定风波》不是这么用的。 “让他们别叫了,要真是地龙翻身,早埋里面了,还轮得到他们这样叫个没完?” 麦知府指挥全部逃到门口的狱卒回去安抚罪犯,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爷冲着白仁济和彦主簿无声无声拱手,跟在麦知府的身后快步离去了。 游所求没有跟上去,而是走到了苏小小的身边:“案首可知厅堂为何坍塌?” 被麦知府那一眼瞪得莫名其妙,苏小小正等人解惑:“烦劳游小哥告知。” 游所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案首可记得你曾送了麦大人一幅字?” 苏小小自然记得:“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游所求嘻嘻一笑:“得到案首赠字,大人十分珍惜,刚于日前装裱,悬挂于墙上。” 挺寻常的一句话,配上游所求多少有些欠揍的笑脸,顿时显得不那么寻常了。 字,装裱,悬挂,墙?墙! 苏小小忽然醍醐灌顶:“不会是挂在……” 游所求重重点头,把苏小小未尽的话接了过去:“正是位于厅堂西面的那堵承重墙。” 苏小小:“……” 所以是她的那副字把衙门厅堂压塌了? “警世格言,讲究格物致知,可一字千斤。”瞧出了苏小小的惊讶和疑惑,白仁济解释道。 镇国诗只是一纸千斤,警世格言直接一字千斤。 墙体的承重最多也就是几百斤。 陡然加了八千斤的力,可不是就直接压塌了。 苏小小已经明白了厅堂为什么会塌,让格言给压塌的。 可她不明白,当初那八个字写完一点异象都没有,游所求轻飘飘地就拿走了。 怎么忽然就变成一字千斤,压塌厅堂的格言了? 要是知道它还有这个作用,麦知府肯定就不能挂在墙上了,主要也挂不上去。 心中疑惑,苏小小直接问出口:“怎么忽然就成格言了?” 白仁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原因,你可以问问你的老师。” 苏小小循着白仁济的示意,将目光落在了彦主簿的身上。 彦主簿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相比白院君送出的不朽断语,我这句举人评语算不得什么。” “主簿过谦了,能直升格言的举人评语非寻常举人评语可比。格物,致知,可是大学士的技能。” 这一次,彦主簿没有否认,坦然接受了白仁济的评价。 游所求也在此时道:“案首拜彦主簿为师,立刻写出警世格言,双喜临门啊!” 苏小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升为格言,是彦主簿送给她这个弟子的见面礼。 是彦主簿那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的结果。 文人送礼,就是这么风雅。 苏小小当即拱手:“多谢老师。” 彦主簿坦然接受了苏小小的致谢:“明日放学后来找我。” 彦主簿这是要开始教她经义了? 苏小小赶紧答应:“都听老师的安排。” 彦主簿点头:“下午还有课,你们都回去上课吧。” 你们?苏小小看了看彦世炎,与此同时,彦世炎也看向了苏小小。 两人对视一眼,也就明白了彦主簿话里的你们所指,异口同声:“是,老师/干爹。” 苏小小一句格言出世,直接把府衙厅堂压塌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大余府。 感觉到府衙方向传来的才气,沈絮啧啧出声:“你说姓麦的为什么要跟苏小小作对?现在好了,厅堂没了,他还不能生气,治下出了写出警世格言的学子,那是述职书中可以记上一笔的功劳,他必须高兴。” “镇国诗,镇国词,传世战诗,教化名篇,警世格言,”谭积玉每说一句,就在面前的棋盘中放上一颗白子,最后望着一堆白子,“苏小小到底能得几座文牌坊,又该分封什么勋爵,我竟也算不清了。” “师父,这哪里只是几座文牌坊和勋爵的事情?”沈絮凑在谭积玉的旁边,“我跟你打赌,就赌你面前这副榧木棋墩,文院和朝廷,为了争着将苏小小纳入麾下,能争得打起来,你信不信?” 谭积玉定定地盯着沈絮,直到将沈絮盯得讪讪,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傻吗,跟你打必输的赌?” 沈絮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我师父七窍玲珑,自是跟傻搭不上一丁点干系的。愿意打这种必输的赌,不过是怜惜弟子披星戴月,任劳任怨,含辛茹苦……” “含辛茹苦?” 沈絮连忙见风使舵:“师父含辛茹苦!” “行了,拿走吧。” “师父真送过我?”沈絮一扫满面佯装的悲伤。 谭积玉把棋盘上的玉子全扫进竹篓里:“棋墩你可以拿走,只有一点……” 沈絮跟谭积玉的默契,直如他肚子里的蛔虫。 谭积玉一开口,沈絮就把后面的话接出来:“麦知府若来哭穷化缘,没有,一文钱都没有。” 第104章 真龙坐骑,少年壮志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因为跟彦主簿学习是明天才开始,所以这天放学后,苏小小跟往常一样蹭陈家的马车回了住处。 晚饭后,苏小小进了书房。 窗前的盆栽,轩辕狗剩换成了插在陶罐沉香木中的玉兰。 莹白的玉兰,显得白墙黑字顿时生动雅致了起来。 苏小小拿出纸笔,开始做今天的作业。 看着笔尖在宣纸上留下墨迹,苏小小瞬间的恍惚。 她今天写了教化名篇,警世格言,还凝结了文胆,感觉自己马上可以去拯救世界,归来还得做作业。 写到一半,轩辕狗剩走到门口通报:“小姐,杜大人到访。” 苏小小搁下笔,伸了个懒腰:“请他进来,泡壶好茶。” “是。”轩辕狗剩屈膝出去了。 不多时,一道气宇轩昂的身影就披着暮色,穿过院子,走进了苏小小的书房。 融融的烛光落在来人高大的身影上,中年人相貌堂堂的脸顿时暴露在苏小小的视线中。 不是别人,正是跟苏小小在明月楼赌输后做过浪里白条的杜齐晏。 看见杜齐晏,苏小小十分客气地拱手行礼:“杜大人。” 杜齐晏也十分客气地拱手还礼:“苏案首。” 苏小小抬手示意待客的太师椅:“杜大人请坐。” 杜齐晏亦抬手示意对面的太师椅:“苏案首也请坐。” 两人慢腾腾地在两张太师椅里分别落座,轩辕狗剩泡的热茶也就送了上来。 目送着轩辕狗剩离去的背影没了踪迹,苏小小提起茶壶给杜齐晏倒了一壶热茶:“以齐晏哥哥的文位和官位,受了我的礼就是了,断没有还还礼的道理,矫枉过正了。” 论年纪,杜齐晏人到中年,苏小小该称一声叔。 可杜齐晏跟苏小小年近天命的大哥陶玉源称兄道弟,又跟她十几岁的五哥陶玉磬称兄道弟。 跟着他们的辈分论,以至于苏小小也只好称杜齐晏一声哥。 “礼多人不怪,”杜齐晏很豁达地摆了摆手,开门见山,“彦归来收你为徒了?” 彦归来,就是彦主簿的全名。 苏小小又是一拱手:“幸得齐晏哥哥运筹帷幄,老师安排我从明天开始接受教诲。” 杜齐晏没有反驳,只道:“当年你大哥十分看好他,本是打算会试之后让他留京任职的,没想到,造化弄人。所以你一说准备同年秀才需要老师,我立刻就想到了他。” 彦归来当年入京拜会以致遭受牵连的大人,正是国公府的嫡长子,陶玉源。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是苏小小跟杜齐晏为彦归来精挑细选量身定制。 甚至“功名半纸,风雪千山”也不是偶然,目的就是拜彦归来为师。 此时梦想成真,自认为智珠在握的苏小小并不知道,她的噩梦即将开始。 “那条鱼,你打算怎么办?”杜齐晏又问。 苏小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犯人抓到了?” 杜齐晏点头:“那姓游的小子倒有些手段。” 来大余府的路上遭遇逆种文人的袭击,到了大余府又有杜子腾的杜家人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陶玉磬给苏小小准备了几个好手。 陶玉磬回京走得匆忙,将人放在杜齐晏那里,等着苏小小的分封勋爵的旨意下来。 苏小小有了勋爵,不管是县主还是郡主,届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蓄养私兵。 本以为就是几天的事情,没想到一晃十几天,苏小小分封的旨意还没来。 人放在杜齐晏处养着,不能用,杜齐晏还需要三五不时地给苏小小兼职护卫。 杜齐晏后悔了,早知道这旨意要拖这么久,实现以护卫的名义把人送过来多省事。 游所求那天晚上抓道士,险些在阴沟里翻船,出手相救的就是杜齐晏。 要不是知道有杜齐晏看顾,单凭一院子的老弱妇孺,苏小小不敢轻易答应让刘杏儿借住。 也幸好有杜齐晏在,不然仅凭府衙差役,那晚上苏家的人生死难料。 之后游所求登门,向苏小小借的高手也是杜齐晏。 苏小小给游所求的联系方式,就是杜齐晏的联系方式。 如今赵宝山放了出来,自然是真凶落网,杜齐晏跟游所求一起抓的。 “犯人怎么说,为什么杀裴老实?”苏小小又问。 “他说见财起意,”说到这里,杜齐晏顿了顿,对苏小小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你信吗?” “信,”苏小小点头,斩钉截铁,“就是那条鲤鱼吧。” “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杜齐晏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那道人的确是道人,但修邪魔外道,所以没拿到道士文牒。他算出鱼跃龙门的卦象,将那条鲤鱼视为即将跃龙门之物,所以势在必得。” “红鲤鱼是妖吗?”这是苏小小最关心的问题。 “不好说,如果它真能跃龙门,那不仅是妖,还是龙族。现在嘛,”杜齐晏拖长了语调,慢条斯理地道,“我只能说它未曾杀过人,杀了人的妖身上有血腥气,进入圣庙范围就会被感应和镇压。” 说红鲤鱼没杀过人,这话苏小小是信的。 就冲红鲤鱼来的时候被草绳扎穿鱼鳃的狼狈相,要是杀人,赵宝山第一个就得死。 “那就先养着吧。”苏小小这话是回答杜齐晏一开始问的鱼打算怎么办。 “养着?” 苏小小点头:“齐晏哥哥不是说它没杀过人,一旦杀人,就会被圣庙感应和镇压?那就是无害的,既然无害,我看狗剩挺喜欢它的,索性先养着。” 杜齐晏盯着苏小小,略挑眉梢:“不止于此吧?” 苏小小清了清嗓子:“大周律规定,朝中大臣可以拥有妖蛮私兵,只是出于兼顾忠诚和武力值的考量,多是马蛮人或牛蛮人。听闻左相有一辆六蛟马车,能够腾云驾雾,威风凛凛,更胜大学士的平步青云。蛟马只是蛟龙与马杂交而已,如果我有一匹真龙坐骑,啧啧。” “……”杜齐晏,“少年壮志。” 苏小小当即拱手:“哥哥谬赞。” “……”杜齐晏,“你要跟狗剩姑娘说吗?” 苏小小理所当然地摇头:“一条鲤鱼,狗剩也知道是一条鲤鱼,有什么可说的?” “……”这一次,杜齐晏沉默得比前两次都久,“玉磬给你准备的好手,我给你送来?” 杜齐晏问起这个,苏小小也疑惑了:“不说我近日作的诗词,单单双甲圣前就该赐勋爵,为何这么慢?” 第105章 文宫鹅卵石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杜齐晏走了,说有事情需要确认,什么时候把私兵送来也没定。 苏小小继续做作业,作业并不会因为她要面临这样那样的问题而减少或消失。 做完作业,夜已经深了,苏小小将作业收进书箱。 洗漱后躺在床上,听着四周万籁俱寂,苏小小微一眯眼,进入了文宫。 竹林文宫的昼夜并不会因为真实的昼夜发生更替。 此刻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伸手不见五指,可竹林文宫里还是大亮的。 雾气依旧,可苏小小却觉得视野比之前更加开阔了。 白雾中,竹枝苍翠,点点金光流动的竹叶掺杂在大片苍翠的竹叶之中。 金光流动的竹叶,明显比上次苏小小来的时候多多了。 白日凝聚文胆的时候,苏小小就发现她无需进入文宫,能够直接阅读金色竹叶上的信息。 这可不仅仅是减少了进出文宫,信息读取的时间,还意味着她对文宫的掌控更强的。 能够直接读取信息,自然需要知道信息都在什么地方,相比最初进入文宫,对着大片翻飞的竹叶摸不着头脑,苏小小对文宫的掌控自然是更强的。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苏小小默念赵宝山。 一片金了大半的竹叶飘到眼前。 苏小小定睛看去,发现相比记忆中十六根主叶脉金了七根的样子,如今的金色叶脉达到了八根。 这种金化的程度,在整个竹林文宫中都算是首屈一指的。 竹叶上的信息是大周王朝,青州,大余府,举人,诸葛菜头,已婚,育有一子一女。 很明显,因为金化的程度更高,能够提供的信息也更多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信息检索的关键词不是名字,而是以苏小小脑海里对对方的印象检索的。 关键证据就是她刚刚默念的是赵宝山,可竹叶上显示的是赵宝山刚改的诸葛菜头。 苏小小很兴奋,她一直不知道被偶然拉进文宫里的那位半圣是谁。 经典三选一,现在终于要揭露答案了吗? 随着苏小小心下默念,一片竹叶轻灵地飘在苏小小面前。 打着卷的叶脉舒展,倒让人想起了半圣临离去时片叶不沾身的潇洒恣肆。 苏小小心中越发振奋了。 来吧!齐国齐白,圣院王乾宁和温长风,让我看看,到底是谁。 竹叶飘在苏小小面前,比苏小小飘在白雾边缘的姿态还要灵巧。 苏小小定睛看向竹叶上的叶脉,脉络纵横,织出了许多的纹路。 纹路似乎蕴藏了许多的信息,落进苏小小的眼中……也只是纹路而已。 苏小小忽然意识到,这片属于半圣的竹叶苍翠,没有半丝金光。 只有金化的竹叶才会给苏小小提供信息,金化的程度越高,提供的信息越多。 苍翠的竹叶,对苏小小而言就只是竹叶而已。 一丝金光都没有意味着什么?一点好感都没有? 所以那位半圣果然还是等着对她一击必杀吗?可恶! 苏小小在心中可恶一阵,只能将这件事暂且放下,开始思考文胆的问题。 写完《师说》,苏小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体内凝结了文胆。 文胆凝结之后,苏小小的才气更足,精神更好,觉得可以使用纸上谈兵了。 纸上谈兵是秀才的能力。 童生是明眸夜视,秀才是纸上谈兵,举人是舌绽莲花,具体能够用到哪种程度因人而异。 例如同样是秀才,同样是纸上谈兵,有的人只会一首战诗,有的人却会两首三首四五首。 又例如同样是举人,同样是舌绽莲花,有的人绽放的异象只是赏心悦目,有的人的异象却可以杀人。 究其根本,还是熟能生巧。 基础条件固然重要,练习也必不可少。 就像练剑,一把锋利的剑固然重要,可到底能不能学成出色的剑客,看天赋,更看勤奋。 苏小小现在还是童生,就拥有了纸上谈兵这把利剑,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具体还是要看她后期练习。 突然,苏小小发现天空中有点点亮光。 因为文宫的昼夜并不随着外界的时间更替而更替。 所以苏小小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亮如白昼的天空中莹白的亮光。 直到她眺望整片竹林,亮光在天空中微微一闪。 苏小小仰头远眺,想要靠近,看清楚闪烁的到底是什么。 苏小小漂浮在竹林边缘的白雾之中,能够随意飘荡到竹林的任何角落,按理能轻易地接近亮光。 可她可以继续往上飘,跟亮光的距离却没有缩短。 仿佛亮光所在的高度,是难以企及的高度。 苏小小停下来,她抬头望了望头顶的亮光,看上去还跟刚刚发现它一样远。 苏小小又低头看了看竹林,在她的脚下,俯瞰的视野能够瞭望到整片竹林。 就在苏小小低头的时候,天空中的亮光豁然一闪,一道白光激射而出。 白光去势极快,方向朝着下方的竹林,眨眼即至。 完了,这是要把竹林炸了啊! 刚刚凝结了文胆,转头就连文宫都没了。 苏小小莫名其妙地想着。 出乎意料,看上去锋锐无匹的白光并没有轰然炸开,而是在落地后化成了一块原石。 原石表面光滑,只是河边的鹅卵石程度的光滑,除此之外平平无奇。 颜色就是鹅卵石的颜色,大小跟鹅卵石也差不多。 苏小小盯着这块凭空出现在竹林中的鹅卵石,却忽然明白,它叫《凉州词》。 县试中写出的达府诗,化作了竹林文宫的一块鹅卵石? 就在苏小小心下疑惑的时候,第二道第三道白光激射而出。 它们在《凉州词》的旁边化作了形状颜色各异的鹅卵石,分别是《塞下曲》《侠客行》《春江花月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定风波》《师说》和“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苏小小定定地盯着那堆鹅卵石,又望了望偌大的竹林。 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划过脑海。 该不会竹林并不是她的文宫,这堆鹅卵石才是她的文宫吧? 读书人拜圣之后,可在识海中获得文宫。 才疏学浅者,获茅屋。 资质平平者,得亭台。 才学中上者,有楼阁。 资质卓绝者,住宫殿。 苏小小才疏学浅至极,连茅屋都不配有。 直到现在,写过的文章才化成一堆修房材料——鹅卵石。 道理她都懂,可《侠客行》是传世战诗,不该化成大梁吗?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更是格言,格物致知,至少也化根原木吧? 没有,都没有,这些文章全部化作鹅卵石,没有贫贱高低地堆在一起。 如果一篇文章才化成一块鹅卵石,要想平地起高楼,她得攒到什么时候? 苏小小本就决心要隐瞒自己文宫的真实情况,这么一搞,想不隐瞒也不行了。 第106章 字……得练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苏小小照常上课。 本就对苏小小挺礼遇的同窗们,如今对她是越发礼遇了。 走在文院中,即使是高年级的秀才和举人见了都要拱手行礼。 儒家讲礼,苏小小得还礼回去,从文院门口到学堂门口的一段路,生生走了半个时辰。 《师说》问世和苏小小收赵宝山为徒的消息自然是传遍了整个府文院。 同时传开的还有升为“功名半纸,风雪千山”的格言压塌了府衙厅堂和苏小小拜彦主簿为师。 看客在惊讶苏小小写出《师说》和格言的同时,也惋惜苏小小拜彦归来为师的决定。 “太草率了吧?虽在文院任职,只是九品主簿,举人文位而已。” 苏小小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你们懂什么? 要不是彦归来,她怎么可能写出格言? 格物致知可是大学士才有的技能。 随着苏小小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接受教育越多,她对于这个世界的设定理解越深刻。 文章的品阶不是既定的,会随着传播度的提升而提升。 看似玄学,实际还挺科学的。 穿越前,有的文章,一开始并不为大众所知晓。 是随着一创二创三创甚至拉郎配提升热度和知名度,逐渐被大众熟知和喜爱。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西游记》的原本用词高雅精妙讲究用骈偶,具有一定的阅读赏析门槛。 动画片连续剧的热播,降低了这个阅读赏析门槛,吸引了更多的读者。 而诸如《悟空传》之类的同人小说,《大话西游》之类的同人电影,《七龙珠》之类的同人动画的出现,更是赋予了其中角色别样的逻辑思维和人格魅力。 这些都会反哺到原著本身,使之更加熠熠生辉,在时间长河里历久弥新。 只是这个世界读书人掌握了天地之力。 于是这种反哺就体现成了浓郁的才气,高大的文名上。 彦归来对“功名半纸,风雪千山”的肯定。 就像《悟空传》《大话西游》《七龙珠》对《西游记》的肯定。 《悟空传》《大话西游》《七龙珠》越成功,《西游记》获得的文名越多。 同理,“功名半纸,风雪千山”之所以能够成为格言,就是因为肯定这句话的彦归来才情够高。 才情高到能够一句话令八字格物致知升成格言的老师,岂是随便什么举人都可以比的? 要不是杜齐晏对彦归来的旧事有所知晓,又了解彦归来的为人,苏小小想拜彦归来为师可没那么容易。 得偿所愿的苏小小对当前情况十分满意,放学后去了彦归来的住处。 苏小小提前跟陈明鑫打了招呼,放学是跟彦世炎一起走的。 两人先去府文院食堂解决了晚餐,然后给彦归来打包一份带走。 彦家父子住在府文院分配的小院,就在府文院里。 进了书房,看着拾掇过但拾掇痕迹不明显的房间,苏小小斟酌着措辞:“我家中有一婢女,厨艺不错,以后我日日在老师这里学习,就让她来给我送晚饭。送我一个人也送,送我与老师师兄是送,便送我们三人一起吃。人既然来了,顺便给老师收拾一下房间。” 彦归来阴沉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了些窘迫:“你既要考同年秀才,我要先测一测你的水准。” 说着,彦归来拿出一沓预先准备好的题。 苏小小接过宣纸,在彦归来特意清出来的一块书桌做题。 彦归来就坐在旁边,就着彦世炎带回来的食盒用饭。 彦归来吃完饭,苏小小还没有做完题。 彦归来就在旁边看书,间或指点一下彦世炎的作业。 终于,苏小小做完所有的题,双手将题卷递给彦归来:“请老师阅览。” 天色已晚,彦世炎熟练地点了灯。 彦归来接过题卷,借着融融的烛光翻看苏小小刚写的试卷。 “嗯,”彦归来刚看完一页,抬头跟苏小小确认,“你真要考同年秀才?” 苏小小自知自己水平有限,现在也就比刚穿越的时候好点,全靠府文院的讲郎授课。 可一是苏小小基础太差,二是讲郎的教学安排就没备着有人考同年秀才,最快也是要学一年才考的。 所以面对彦归来的询问,苏小小很谦虚:“我自知水平有限,但同年秀才,实在是有非考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彦世炎在旁边好奇问道。 苏小小拜彦归来为师,彦世炎是彦归来的契子,对彦世炎的称呼自动由学兄变成了师兄。 苏小小拱手:“此中隐情,不便告知,还请师兄见谅。” 彦世炎很大度地摆摆手:“你有你的理由,不想说很正常,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苏小小又拱手:“多谢师兄。” “你这个字……”彦世炎跟苏小小说话的时候,彦归来又翻了一页,慢悠悠地开口,“得练。” “啊?” 不怪苏小小意外,实在是她自穿越以来,凡瞧见她的字的人都要见缝插针地夸上两句。 彦归来前面刚侧面表达了苏小小的文才水平不足以考同年秀才的意思,苏小小下意识地以为彦归来要说两句“但字倒是不错”的话来活跃一下气氛,给她找补自信。 没想到,彦归来不按牌理出牌,跟在一个批判后面的居然是另一个批判。 彦归来却以为苏小小并不信服他的说法,解释道:“你的这个字,乍一看锋芒毕露,的确拔群,细看却千篇一律,匠气太足,且有卖弄之嫌。需知如今妖蛮环视,日常虽写楷书和隶书,但行书和草书更受看重,且楷书和隶书也讲行意之美,不至于这般的匠气。” 千篇一律,的确是瘦金体的通病。 瘦金体因为其劲瘦爽利的特性,具有无法掺杂其他书法元素的特点。 一个人今天写的和明天写的一样,一个人和一群人写的一样。 如果不一样,不好意思,那是你写得不够瘦金体。 瘦金体好看,但好看在技术上,而不是艺术上。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字体,多不如少。寥寥数语,特别出彩,长篇大论时,字挤着字,优势折损,远不如数行题词舒朗有趣。你考秀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经义破题,然后长篇大论。” 第107章 每天睡一个时辰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彦归来切中肯綮,用词中肯,可见用心良苦。 苏小小听得心悦诚服:“老师说得是。” 听苏小小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彦归来点点头,问道:“会草书和行书吗?” “会一点。” “写给我看看。” 苏小小推开一张白纸,就着未干的墨汁分别用草书和行书写了一遍“苍山负雪”。 “中规中矩,”彦归来松了一口气,“倒没有匠气,只是要出写意,还欠些火候。” 望文生义,苏小小估摸着写意于读书人,应该是跟剑意于剑客而言差不多的东西。 能够领悟剑意的剑客都成了剑道大师,能够领悟写意的读书人也会成为书法大家。 苏小小自知自己的书法还行,但离书法大家开宗立派甚远:“老师说得是。” 彦归来又点了点头:“你要从最基础的写字开始练起,考同年秀才,时间比我想象中还要紧。这样,从今日开始,你白天在文院上课,晚上到我这里上课,每夜只睡一个时辰,或许还来得及。” “一个时辰,”苏小小换算成小时制悚然一惊,“只睡一个时辰?!” 对上苏小小惊愕的目光,彦归来点点头,耐心地解释道:“才气灌体除了使人强身健体耳聪目明之外,还能精神抖擞减少睡眠。你昨日写《师说》,受千人共诵金声玉振产生的才气,又有白院君相赠的‘不朽’断言,久了或许不行,但坚持两三个月睡一个时辰还是不成问题的。” 原来不朽还能这么用吗? 穿越前,许多科学研究表明睡眠不足容易猝死。 现在白院君送她一个不朽,她既然都“不朽”了,当然也不会死。 面对彦归来一本正经的脸,苏小小只能再次抛出:“老师说得是。” 彦归来转身从书架上找出一沓拓文:“这是我昔年游历时偶遇的汉碑,字形古拙质朴,恰好能够弥补你原本书法中的锋锐,你今夜先临摹体味。我要再细看一下你刚才答的题,明日开始与你讲经义。” 彦归来做好教学安排,彦世炎非常熟练地帮苏小小挑亮烛火。 “师妹放心,”苏小小称彦世炎师兄,彦世炎瞬间就称了苏小小师妹,“干爹擅长经义,可谓苦心孤诣,如今又因材施教,你好好听他安排,必有斩获。” 如今距离府试满打满算只有两个多月。 经义庞杂,别说是两个多月,就是数倍于两个多月全拿来讲经义尤嫌不够。 时间如此紧张,彦归来还安排苏小小从最基础的写字开始练起。 彦世炎是害怕苏小小焦躁得静不下心,最后落得时间花了,字也没练好的结果。 苏小小连忙表示:“我拜老师为师,自是信服老师才学。只是我睡一个时辰没关系,老师晚上给我讲解,白日还要去文院应卯,比我更加辛苦,故而我有些不安。” 彦世炎松了一口气,劝道:“干爹府试案首,在入书山前就结了文胆,又是州试案首,文心不止一枚,精力自与你我不同,就算是不给你讲课,他每日睡觉的时间也就是一两个时辰。” 读书人府试上榜,受才气灌顶即可凝结文胆,结得越早才气越高。 大多数秀才都是在进了书山后凝结文胆,彦归来天纵奇才,在进书山前就凝结文胆,苏小小并不意外。 彦归来过了州试,顺利摘取文心,苏小小也不意外。 但文心不止一枚的事情,苏小小还是头一次听说。 “一个人的文心不止一枚?” 彦世炎也没想到苏小小不知道这件事,愣了一下,才解释道:“不同的品德,可以摘取不同的文心,最常见的文心有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除此之外,还有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诚悌勤雅恒等等。” “原来文心有这么多?” 彦世炎点头:“考取举人之后,可以入书山摘文心,文心摘取低于六个者,不配称为天才。至于文心具体是什么,就像许多人会隐藏文宫的真实情况一样,文胆和文心的情况,大多数人也会选择隐藏。” 隐藏文胆的事情,白仁济提醒过苏小小,谨防有人以此作为攻讦的突破口。 隐藏文心,大概也是出于相同的考虑。 “文心越多者,才气越强?”苏小小又问。 “这是自然。” 以前在竹林文宫中,半圣跟苏小小解释过。 如果以文位比对玄幻修仙的等级,文胆相当于结丹期的金丹,文心相当于元婴期的元婴。 如果一个文心就是一个元婴,那么文心越多,等于元婴越多,才气越强也能够解释得通。 思及此,苏小小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彦归来。 彦归来正用缺了一节的食指翻动着苏小小的测试题。 烛光落在彦归来的脸上,眼下阴影更甚,显得人更加消瘦阴沉。 也不知道彦归来的文心有几颗,既然文心低于六颗者不配称为天才,彦归来的文心至少得超过六颗。 那是多少?八颗?十颗? 彦归来只有举人文位,但如果他有十颗文心,跟一个只有一颗文心的进士比,谁更强? 察觉到苏小小的目光,彦归来抬起头:“文院讲郎布置的作业你也不可懈怠,做的时候,就以我刚才给你的汉碑文字体书写,写完了给我看看。” 苏小小收回发散的思绪,乖乖点头称是,研磨好墨汁,书写落笔。 苏小小的噩梦,正式开始了。 因为每天只有一个时辰的睡觉时间,苏小小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往返住处的路上。 第二天就在彦家隔壁申请了宿舍,学习结束回宿舍睡觉,早起直接上学。 一日三餐让轩辕狗剩送到文院,还能顺便给彦家父子打扫卫生。 刚刚安排好宿舍的事情,高资找来跟苏小小说《师说》原本的归属问题。 《师说》完成之后,地陷三尺。 因为当时有许多学生入定,为免打扰到,留在原处没动。 如今所有学生都结束入定,校场也重新对外开放,《师说》可以搬走了。 第108章 捐个文位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本以为高资想劝她把《师说》放在府文院里,跟《侠客行》一起。 没想到高资主动提及让苏小小将《师说》献给圣院。 “《师说》是教化至宝,只放在府文院有些可惜了。” 苏小小听高资为自己着想,连连点头:“学正说得在理,尽听学正安排。” 高资又道:“《师说》献于圣院,无异于文宝献于朝廷,可要文位,也可要文宝,你想要什么?虽不一定完完全全按照你的希望实现,但可以提前告知,方便圣院安排。” 高资顿了顿,继续道:“文位的话,即便捐得监生,也只是视同举人,以你的天资,要了也是浪费。不如要些文宝,要不到太初至宝,但太初至宝的碎片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世界的文位可以通过捐文宝和祖辈福荫获得,类似于穿越前的成人教育。 含金量不足,但是国家认同,学信网可查。 分别是廪生,贡生和监生,视同于童生,秀才和举人。 苏小小刚穿越而来时候杀的杜子腾就是贡生,视同于秀才。 苏小小执意考同年秀才的原因也在这里。 等她考上秀才,文位等同于贡生,就有了跟杜家对话的话语权。 届时用钱解决命案,就能把替罪入狱的哥哥苏文杰放出来了。 可现在不用等到三个月,不用等苏小小考上秀才,她可以直接捐个贡生。 高资劝苏小小不要文位,要文宝,想的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以苏小小的才华,秀才举人早晚都是囊中之物,没必要浪费《师说》的机会,去换一个矮人一头的贡生监生。 苏小小也想的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但她想的是,杜子腾就是个贡生罢了,她凭什么非得正正经经地考了秀才才有跟杜家人对话的资格?她就要用个捐出来的贡生,大家都是贡生,谁也不吃亏。 保险起见,苏小小还是跟高资确认:“高学正,我做了贡生,还是有资格考取秀才吧?” 高资点头:“各国招贤纳士,男女老幼皆可参加科举,贡生自然可以。” 圣元大陆科举报考的条件极为宽松,苏小小觉得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在这里的读书人是消耗品。 圣元大陆的读书人就是战士,文院每年都有死亡名额,更别说边境战场,阵亡者人数更甚。 有人死了,自然需要人补进来。 只有源源不断的新血,才能够补足阵亡的人数缺口。 这也是圣元大陆科举报考条件宽松,鼓励男女老幼都参加科考的原因。 苏小小点头:“我要文位。” 苏小小此言一出,高资到了嘴边的正打算教苏小小分辨如今圣院中的太初至宝碎片哪个更适合自己的话一下子顿住了,半晌开口:“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苏小小却已经考虑好了。 在府文院进学一段时日,如今又拜彦归来为师,苏小小对于府试越发收起了轻视之心。 高资看来,苏小小一定能考取秀才,早晚而已,今年不成,还有明年。 苏小小对于自己能够正经考取秀才同样充满自信。 可同年秀才,苏小小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一旦未能考取同年秀才,苏小小可以等,等到明年再考。 可苏文杰未必能等,杜家人又未必肯等。 尤其是她的封赏一直没下来,其中原因,杜齐晏也没有回消息。 所以,苏小小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我要文位,贡生文位。” 见苏小小主意已定,高资不再劝她,而是道:“不必拘泥于贡生文位,争取一下,监生也未尝不可。” 苏小小倒是觉得贡生文位已经够了,她想了想:“贡生和监生有何区别?” “贡生视同于秀才,监生视同于举人。”高资解释道。 苏小小知道这件事,她想问的是:“贡生和监生也拜圣庙,受才气灌顶吗?” 高资点头:“你如今是童生,若受贡生文位,跟考中秀才一样,可拜圣庙一次,受才气灌顶一次,若是监生,可再拜一次圣庙,再受一次才气灌顶。只是不能进书山,也没有文胆文心,若有文胆文心就不必捐文位了,完全可以直接参加科举。” 没有文胆文心,这就是不保证文位品质。 捐出来的监生,只怕连优秀一点的秀才都打不过。 苏小小灵机一动:“贡生还是监生,其实就是拜圣庙和受才气灌顶的机会是一次还是两次的区别。” 高资想了想,肯定了苏小小的说法:“可以这么说。” “那我要两次拜圣庙的机会,但是具体拜圣庙的人选由我来定。” 高资没想到苏小小有这样的要求,一时踌躇:“这……” 苏小小拱手:“劳烦高学正帮忙周旋,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多谢学正。” 高资终于松口:“我试试。” 送走高资,苏小小拿出纸笔。 有了殚精竭虑的彦归来珠玉在前,苏小小不好过于怠惰,显得白担了老师的名号。 当即写了一幅《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找来诸葛菜头:“你的文宫是茅屋,此诗名为《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你若常临摹此文,或许能够起到增强之效。” 诸葛菜头接过,注意到:“这书法与老师平日所作不同。” “这是你师祖让我练的,”苏小小顿时想起也提醒诸葛菜头一句,“你若练书法,我以前的书法,练个闲趣即可,考试做题,还是练你师祖教的这种。” 诸葛菜头点头:“字形古拙质朴,与老师之前的锋锐截然不同。” 苏小小也点头:“师祖让我练这字,正是为了弥补之前书法的锋锐。” 写一份也是写,写两份也是写,苏小小索性又写了一份送给陈明鑫。 陈明鑫拿着《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十分欣喜,连声道谢。 典立看得眼热:“案首何时也送我一份手书?” “你也是茅屋文宫?”苏小小问。 “那倒不是……” 苏小小便道:“那你拿着也是没用。” “案首此言差矣,”典立摇着头,“‘安得广厦千万间’一句有大愿力,无异于菩萨经文地藏发愿,能使江河倒灌山川白头,别说茅屋,便是王府宫殿的文宫,也能在愿力伟力的作用之下增强加固。” “停一下,”苏小小摆摆手,示意典立,“我写。” 第109章 具有典型性的生平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事情转眼到了三月十九。 上完今天的课程,明天就是中浣,休沐日。 学堂里的同学没几个听讲郎上课的,心思全飞到了学堂的外面。 因为一直在彦归来那里上课,所以这个中浣对苏小小来说毫无吸引力。 想到在彦归来的安排下,休沐日大约会比上学日的课业更加繁重,苏小小甚至希望休沐日晚点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无论你想不想做,作业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一样的,无论你期不期待,休沐日就在那里,不远不近。 春困,到了下午,学堂里走神的学子更多,有些人甚至直接打起盹来。 “案首?案首!” 苏小小也有些走神了,猛然回头,看见自家的门房站在窗外,焦急地叫着自己。 苏小小起身,冲讲郎无声拱手。 讲郎没有停下正在讲解的课程,只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苏小小的外出申请。 苏小小刚刚走出门口,门房连忙把苏小小叫到僻静处:“案首,家里来了抓你的差爷,三小姐留在家里稳住对方,让我出来通知你快跑。” 苏小小神情中还带着春困的恍惚,一时没反应过来:“抓我做什么?” “还能为什么,”门房一拍大腿,“肯定就是你在夏县杀人的事儿啊!” 苏小小杀了杜子腾的事情,在夏县不是秘密。 不过因为苏小小是史无前例的双甲圣前,夏县人民为了保住这个瑰宝,有志一同的没有往外大肆宣传。 门房也是夏县的,自然知道这事。 门房原在曲家当差,曲红棠给苏小小做了婢女,才顺势给苏小小做了门房,月钱还走的曲家账目。 所以门房按照以前的习惯称呼曲红棠为三小姐,倒没了称呼轩辕还是狗剩的纠结尴尬。 苏小小终于在门房焦急的神情中完全恢复了清明。 这是杜家的人出手了? 不是杜子腾那个杜家。 杜齐晏给苏小小分析过,杜子腾的杜家于杜孔归是旁支远亲。 远到何种地步?不亚于轩辕狗剩逮着俞氏叫婶娘,逮着钟周叫姑父。 真正令杜子腾的杜家跟左相拉上关系的,是杜子腾给左相做了妾室的姐姐,杜若眉。 左相年过六旬,杜若眉刚过双十年华,两人年纪足以做父女,甚至爷孙,这场婚事乍听有些荒唐。 实际上,左相的确年过六旬,但他有大学士文位,寿数延长,如今外貌看上去不过三十许。 左相的发妻却与左相年纪相仿,已是老态毕现,心力赶不上,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左相这才纳了杜若眉做妾室,加上杜若眉,堂堂左相后宅统共一妻一妾。 因为老妻的身体每况愈下,左相的后宅交由身为妾室的杜若眉打理。 名为妾室,其实权力地位不亚于正妻。 这也是杜齐晏身为正经的宗室子,却要给杜子腾的杜家奴仆卖些面子的原因。 究其根本,还是不想得罪了杜若眉,让她在杜孔归的耳边吹枕边风。 苏小小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虽然并不完整,但也有相关的内容。 妻子年纪大了就纳妾的操作,在盛京官场中十分常见。 如左相杜孔归这样等到原配日薄西山才纳妾,后宅只有一妻一妾的,已算是难得的痴情人。 若非他主和一派的佞名太甚,是坊间要专门著书立传聊慰相思的程度。 更多的官员纳妾的周期大约是十几年,在三十岁以前换成新人。 就像苏小小穿越前的用人单位,超过三十五岁的老员工,在降本增效的裁员名单中排列首批。 区别只是换下来的正妻没有裁撤清退,只是交出中馈,提前过上退休养老的生活。 能力强一些的妻子能够延长这个时间,但终归是要换的。 毕竟大人的寿命远长于没有文位的妻妾,随着他们文位的提升,寿命还会继续增长。 齐国半圣齐白的生平就颇具代表性。 齐白出身草莽,与其门当户对的发妻也是家境贫寒,两人年纪相仿,于十七岁成婚。 齐白三十九岁时,同样三十九岁的发妻身染重病。 齐白纳一名年仅十四岁的七品知县之女为妾,照顾发妻。 十年后,发妻身死,齐白将知县之女扶正,就是第二任妻子。 又十二年,知县之女自请贬妻为妾,为齐白另聘三品宗人府丞之女为妻。 当时知县之女三十六岁,齐白六十一岁,宗人府丞之女十五岁。 二十年后,宗人府丞之女效仿前任,自请贬妻为妾,为齐白聘乐阳公主为妻。 此时知县之女五十六,宗人府丞之女三十五,齐白已经八十一,乐阳公主年仅十五岁。 但齐白于七十八岁封圣,粗略估计还能再活百年,所以齐王对于半圣求亲欣然应允。 乐阳公主是跟在齐白身边最久最长寿的一位妻子,分别在十二年后送走了知县之女和三十三年后送走了宗人府丞之女,最终于七十年后去世,享年八十五岁。 齐白感念于乐阳公主多年来对自己的付出,封棺前于灵堂上潸然泪下。 有画师在场,深有所感,回家后画下了这一幕。 后来画作流出,世人见画中已经一百五十一岁的半圣齐白只有青年风貌,棺中的乐阳公主却已白发苍苍,纷纷奚落两人不似夫妻,更像祖孙。 齐白惊闻,命人收回市面上的所有画作,又知会文院,不得再通过类似画作的出版。 那画师也听闻此事,重新拿起画笔,誓要一雪前耻。 有好事者翻墙偷看,见画师画的半圣齐白依旧是青年样貌,棺中的乐阳公主却不再白发苍苍,而是肤若凝脂面若桃李形貌昳丽秀色倾城,犹如十五岁的少女。 画完之后,画师哈哈一笑,却将画作付之一炬,并从此封笔。 恰在那日,齐白迎娶了他的第五任妻子,年仅十八的宁国公主。 此时,齐白一百五十五岁。 他第一任妻子为他生下的三子四女及孙辈悉数去世,唯一活着的重孙年过九旬,耳聋眼瞎。 第二任第三任妻子所诞下的子孙亦有亡故者。 饶是如此,有半圣骨血的子孙早过了千人,若非齐白有过目不忘之能,大约都分不清了。 第110章 主动下大狱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齐白的生平虽然具备代表性,但不具备普遍性。 毕竟能活得如齐白一样长寿的没几个,如今整个圣元大陆也就三位半圣而已。 可又能从中受到很多启发。 例如这世界除了拼爹还要熬爹,跟熬鹰似的,一不小心没熬过,比爹先死了,就功亏一篑。 例如县官不如现管,杜子腾的杜家虽然不入流,但他给左相当妾室,权势地位不亚于正妻的姐姐杜若眉摆在那里,一旦插手,这场命案的处置顿时就棘手了起来。 苏小小当即向门房问明来人的穿着,心下了然:“州刑司的人。” 门房点头:“对,州刑司,他们就是这么跟三小姐说的。” 跑肯定是不能跑的。 刑司拿人,是照章办事。 苏小小这一跑,性质就变了,成逃犯了。 大牢肯定要下,但也不能下对方准备好的那个。 苏小小当机立断,给门房安排了几件事。 “我刚才的吩咐,你都记下了吗?” 门房点头:“定照案首说的办,案首现在计划怎么办?” “我?继续听课。”苏小小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学堂。 门房惊讶又不解:“案首你不跑吗?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我若跑了,事情就说不清了,”苏小小摇头,“你办完事情回去告诉狗剩,我放了学直接去府衙。” 门房还想再说什么。 苏小小却催他:“快去,别在路上耽搁。” 门房这才不情不愿又飞快地走了。 因为苏小小在府文院安排了宿舍,置办的宅子已有几日没有回去。日常吃穿都是让轩辕狗剩送到宿舍的,陈明鑫也习惯了苏小小不再蹭车,每日放学就独自回家。 这天放学,却见苏小小往文院外走,陈明鑫叫住她:“小小,你要回住处吗?” 话音未落,陈明鑫就给苏小小找好了理由:“是不是因为明日休沐,彦先生给你放了一天假?” 苏小小没有反驳,只道:“有些事情。” 陈明鑫当即盛情邀请:“走,还坐我家的马车。” 苏小小摇头:“我有些事情,暂时不回去。” “那你去哪儿,我送你。”陈明鑫继续盛情道。 苏小小想了想,觉得也行:“好,我去府衙。” 陈明鑫便示意车夫:“走,先送苏案首去府衙。” 陈家的马车很快停在府衙外面,陈明鑫见苏小小表情寻常,自然猜不到她是主动来下大狱的,还殷勤地问:“小小,你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我等你?” 苏小小摇头:“要花些时候,你先走吧。” 陈明鑫并不追问,闻言点头:“好,后天见。” 府文院放学,府衙也到了点卯的时候,衙署的大门口只留着当值的壮班差役。 苏小小拾阶而上的时候,身为快班差役的游所求快步挤了过来:“苏案首,你真的来了?” 苏小小略略拱手:“我惹了官非,约莫要在衙署里住些时日等待审理。但我有志考取同年秀才,不能懈怠了功课,所以劳烦游小哥帮我安排个方便读书的牢房。” 游所求拱手还礼:“下午案首的门房来知会,我便安排好了,请案首入内查看,短缺什么尽跟我说。” “干爽亮堂即可,吃穿用的,晚些时候我的婢女会拿来。” “案首说的是狗剩姑娘吧,”游所求点头,“入狱者,衙门不包饭,需要家属送来,可同时送衣服被褥。但也不是任何时间都能送,一日三餐都有规定的时辰,我晚些时候告知狗剩姑娘,免得她错过了。” “多谢游小哥。” 游所求摆摆手:“案首客气了,若非案首相助,裴老实的案子没那么容易破获。” “还有一件事麻烦游小哥,”苏小小继续道,“请游小哥去一趟我家,跟家中的差爷说一声我已被逮捕归案,目前羁押在府衙之中,就请他们先回去吧。” “好,”游所求当即点头,“我顺便把羁押的回执交给狗剩姑娘。” 说话间,苏小小已经跟着游所求来到了大牢的门口。 吴所畏等在门口,看见两人就拿出个册子:“快签字吧。” 正是游所求提到的羁押的回执,证明犯人已经被府衙羁押的文书。 苏小小提笔签字,注意到除了案犯签字,还需要两个差役签字,方能生效。 在她落款的旁边,早签好了两个名字,分别是游所求和吴所畏。 苏小小自然知道游所求和吴所畏这样做是担了风险的,当即道:“两位今日于我的恩情,我不会忘。” 游所求撕下作为回执的一张揣进怀里,快步离去。 吴所畏则抬手示意苏小小往大牢里走:“案首小心脚下。” …… 刑司找上门来的时候,麦知府正在用晚膳。 面对气势汹汹的刑司校尉,麦知府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对方说了什么,却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苏小小?我抓她做什么?我倒是想抓,她把我的厅堂搞塌了,可我不能抓,我还得高兴,那毕竟是格言。” 刑司校尉冷笑一声:“府台大人缘何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否拿了苏小小,我们去衙署大牢一看便知。” 麦知府只能放下吃到一半的晚膳。 没办法,这群刑司的武职属官说他们在苏家等了一下午,接待的婢女倒是好声好气丁点礼数不缺,但就是喝的没有,吃的更没有,他们从中午等到现在,已是又渴又饿。 惊闻苏小小被府衙截胡,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这种情况,麦知府自然不好再继续吃,只能穿上刚刚换下来的官服,带着一群人去了隔壁府衙。 看着牢房里借着烛光练字的苏小小。 刑司校尉冷笑一声:“府台大人现在还有何话说?” “……”麦知府,“我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抓了苏小小,你们信吗?” 刑司校尉挑着眉梢:“信不信都无所谓,只要府台大人将案犯移交给刑司,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叫我啊?”吴所畏腆着老脸,从大牢门口走进来。 刑司校尉一愣:“谁叫你?” “就是你啊,”吴所畏笑眯眯地道,“我就叫吴所畏。” “什么乱七八糟的,”刑司校尉懒得理会吴所畏,只看向麦知府,“立刻将苏小小移交给刑司……” “立刻,这恐怕不行,”吴所畏打断了刑司校尉,“苏小小已入府衙大牢,移交刑司,需由刑司提出转监,法司审批同意,监察司复核无误,方可施行。以三司的审批速度,最快也要七天吧。” 第111章 投案自首,照章依律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故意的!” “你们这是阻挠刑司办案。” “县衙和府衙朋比为奸,蛇鼠一窝!” “其中是不是还有文院手笔?你不知道?你当我是傻子?!” 刑司校尉一通连珠炮似的问候,麦知府也来了火气。 “区区九品校尉,就敢诘问本五品府台,你想展现文人风骨,可以,要付出代价!” “刑司?少拿刑司吓唬我,刑司缉盗拿匪,何时侦破命案也成了你们的职责范围?” “截胡?是我让你们去她家里坐着等的吗?没胆子爆冲文院,你怪得了谁?” “嫌犯投案,府衙羁押,府衙自有府衙的章程,你刑司的章程拿出来我看看?” 麦知府一通输出,刑司校尉灰头土脸地走了。 走时愤愤,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麦知府泰然站着:“本官静候。” 送走刑司校尉,麦知府一转头看向吴所畏,目露凶光:“我何时同意羁押苏小小入狱,可有我的手书?羁押切结书上没有我印信,你们就是擅作主张,伪造文书!” 对于麦知府的质问,吴所畏早有准备:“下午啊,我跟大人汇报厅堂的修建进度的时候,顺口向大人汇报了苏案首投案自首的消息。” 麦知府当即发现了关键词:“顺口?此等要事,怎么能顺口?” 吴所畏的表情疑惑又不解:“不是大人说,厅堂修建之外为小事,让我等自行拿主意吗?” 麦知府还不死心:“那印信呢?印信总没盖吧?” “我等本就要签发厅堂修建的契约,需盖大人的印信,不敢劳烦大人,顺便就一起盖了。” 麦知府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事出匆忙,回执还在吧?只要撕了……” “游所求点卯正好碰上,已经顺手把回执带去交给苏家人了。” 顺口,顺便,顺手?麦知府忽然出离了愤怒:“故意的!你们这是故意拖我下水!得罪了刑司!” 吴所畏满面惶惶,连连摆手,口称不敢。 “麦知府此言差矣,”牢房里的苏小小搁下毛笔,开口解释,“我的确有心在府衙住些时日,可是得罪刑司的,分明是刚才巧舌如簧将校尉驳得差点仰倒的大人您啊!” 麦知府:“……” 吴所畏还在旁边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 麦知府气得浑身发抖:“刑司的人回去肯定立刻提交转监文书,申请一旦通过,我立马把你交出去!” 苏小小拱手:“大人照章依律行事,晚生心悦诚服。” “你要挟我?!” 苏小小再度拱手:“大人哪里的话,你说是要挟,那就是要挟吧。” “……” 麦知府暴跳如雷,却又奈何苏小小不得,最终只能拂袖而去。 目送着麦知府的背影,苏小小将目光落在吴所畏身上:“辛苦老吴。” 吴所畏摆摆手:“府台本就爱给我们穿小鞋,不用去管他。” 晚些时候,轩辕狗剩来了,给苏小小送饭,顺便送衣裳被褥。 从曲家借来的马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可以驮运给苏小小送的东西。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起的这个作用,门房挥舞马鞭的时候,心情一时间错综无比。 苏小小吃饭,轩辕狗剩就在旁边铺床:“可需要我捎信回夏县?” 苏小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轩辕狗剩的意思是通知苏家人。 “倒不必,他们现在已经有消息了。” 杜子腾本来是苏小小杀的,苏文杰却代替她关入了县衙的大牢。 案子就不是普普通通的凶杀命案,还牵扯县衙的玩忽职守。 刑司到大余府抓苏小小,同时必已派人前往夏县了。 轩辕狗剩欲言又止,终于没说出什么。 等苏小小吃过饭,轩辕狗剩收拾了碗筷,坐着马车走了。 不多久,彦归来背着书箱来到大牢。 吴所畏已与人换了班,如今守值的是另外一位陌生的壮班差役:“案首如今是羁押在案的嫌犯,牢房不得随意进出,还请主簿见谅。” “我明白的。”彦归来点头。 “我就在门口守着,主簿有事尽可以唤我。”差役再一拱手,往大门口去了。 目送着差役的背影,苏小小才对彦归来施了个大礼:“老师。” 彦归来坦然受了,却问:“为何施此大礼?” “为老师还愿意认我这个徒弟。” 下午,苏小小让门房去办的第一件事是通知游所求,让在大牢里安排个合适的住处。 第二件事则是通知彦归来。 彦归来收徒之初并不知晓苏小小身上有人命官司。 苏小小让门房告诉他,如果他后悔收徒,不想趟这浑水,师徒就此作罢,反正也还没走过明路。 如果他不后悔,就到大牢里上课。 如今彦归来提着书箱来了大牢,自然是要继续做师徒的意思。 见苏小小的作揖,彦归来神色淡然地环顾一圈:“能够想到主动投案,羁押在府衙,你倒有些急智。” 苏小小没有否认:“我没有铁骨铮铮,咬定青山不放松的自信,自然是不敢试刑司刑具的。” “咬定青山不放松?”彦归来低喃咀嚼着苏小小的这句话,“你现在作何打算?” “刑司如果想将我从府衙的大牢里提出去,涉及三司,手续冗长,即便出函督办,最少也要七天的时间。而我需要在这七天内让案子审结,以免夜长梦多。” 彦归来本就总是很阴沉的表情,此时显得越发阴沉了:“你这般考量是对的,一旦进了刑司,难免夜长梦多。别的先且不说,将你关上两三个月,错过了今年府试,就是很寻常的手段。” “老师与我思虑相同,对于如何破局,我已有一些成算,”苏小小点头,“就是要在大牢里住上几日,期间不敢懈怠功课,还要劳烦老师到牢中给我授课了。” 彦归来摇头:“你我师徒,无需如此多礼。” 苏小小将原本摆在牢房中央的桌子搬到栅栏前,灯芯拨亮,烛光足以将栅栏内外照亮。 摆好桌子,苏小小将方才练的字通过栅栏缝隙递给彦归来:“这是学生今日写的字,请老师阅览。” 彦归来接过,略翻了翻:“不错,你本就有底子,又有悟性,这几日临摹也很见成效。” 苏小小已经发现了才气灌顶的好处,不仅可以使耳目灵敏,还可以使头脑清醒,手脚灵活。 若放在以前,她虽然在书房上有些天赋,但也做不到几天就写得有模有样的地步。 趁着彦归来心情不错,苏小小提出:“学生还有一事要劳烦老师……” 第112章 传奇画本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这几日的谢长安十分忙碌。 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他满面红光。 他有预感,长安书舍跻身诸国三大书商,在此一搏。 相比谢长安的信心满满,伙计翻着被谢长安寄予厚望的故事绘本,眼神和表情同样一言难尽。 “掌柜的,三大书商的确值得一搏,但是我们也不必拿命去搏吧?” “怎么就拿命去搏了?”谢长安不明所以。 伙计翻开线装册:“你看这,看这,再看这,这还不是拿命去搏?” 谢长安一把抢过书籍,翻开第一页:“看见吗?认识吗?府文院审核同意发行颁的发行号,就算是事后清算,也就是追回发行号,禁止再刊再印罢了。届时我长安书舍的名头已经随之传遍大江南北,追不追回发行号有什么关系?跟性命又有什么关系?” 伙计欲言又止,奈何谢长安猪油蒙了心。 故事绘本随着遍地开花的长安书舍,一夜之间,出现在大周王朝三州十七府千余县中。 就连大周的首都,盛京城中,亦有相应的书册,并且在上架后迅速受到文人热捧。 这天,杜孔归跟往常一样,在杜若眉的伺候下起身去上早朝。 不同于刻意丑化形象的坊间轶闻,杜孔归不仅不是五短身材豆豆眼蒜头鼻,甚至高大威武相貌堂堂。 这一点,跟杜齐晏是有些相似的,两人都是符合传统审美的美男子,五官端正,浓眉大眼,轮廓分明。 六十多岁的杜孔归还是青年样貌,随意地往那里一站,便叫已经与他同床共枕了数年的杜若眉红了脸。 “相爷真是英武不凡。”杜若眉咬着唇,连耳根子都红了。 “嗯。”杜孔归的回答随意而敷衍。 从小到大,杜孔归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和夸赞,习惯到足以置若罔闻。 若非杜若眉是他的妾室,未来的左相夫人,便连这个随意而敷衍的嗯,他都是懒得发出的。 杜若眉给穿好了朝服,小丫头跪在地上给穿好了官靴,杜孔归便昂首阔步地出去了。 左相府邸离宫城不远,所以杜孔归每日上朝都是坐轿。 如同往常一样,杜孔归在宫门口下了轿,同几名见到的大人拱手见礼。 初春的早晨还有些料峭,杜孔归没注意到几人奇怪的眼神,或者他注意到了,但是置若罔闻。 终于进了金銮殿,杜孔归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同时感觉到更多的奇怪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每每杜孔归的目光扫过,那些眼神连忙离开。 杜孔归的目光离开,他们却又迫不及待的眼神交缠。 整个早朝的氛围都很奇怪,所有大臣们黏黏糊糊,只有杜孔归和御座里的那位被排除在外。 早朝结束,从金銮殿中出来,杜孔归叫住几位朝臣。 杜孔归身为左相,权倾朝野,难道还能没有几个党羽? 恰恰相反,朝堂中半数左相党羽,排着队想给杜孔归当干孙子的比给御座当忠臣孝子的多得多。 杜孔归这随口叫住的三位,就是左相一党的中流砥柱。 “说吧,什么事。” 面对高大威武相貌堂堂的杜孔归,三人又露出了早朝时见过的难以名状的眼神。 甚至眼神纠缠,比早朝时候更黏糊了。 黏糊?不知为何,杜孔归想到了三人黏糊在一块的画面。 再联想老三位的尊容,生生打了个哆嗦。 朝廷并不都是左相这样形貌出众者。 这一胡思乱想,三人就打岔走了。 杜孔归位极人臣多年,急智是有的。 既然左相党中问不出所以然来,那他就另辟蹊径,问问敌对的。 杜孔归目光略一逡巡,定在了刚好路过的陶玉源脸上。 虽然陶玉源这个人克己复礼,性情执拗得犹如一块顽石,但五官端正。 尤其是在见过那老三位之后,陶玉源的出现犹如一汪清泉,瞬间洗涤了杜孔归的眼睛。 “陶公。”杜孔归拱手。 儒家讲究君子和而不同,先礼后兵。 哪怕政见不同,在朝堂视同水火,当着面,陶玉源还是会拱手还礼:“杜相。” “今日朝堂上许多人看我目光奇异,陶公可知为何?” 做了多年的政敌,杜孔归对陶玉源知之甚详,跟别人说话或许要旁敲侧击,跟陶玉源只需开门见山。 果然,陶玉源直接点头:“书局有一本大热的新书,杜相不妨买来一观,或可解惑。” “什么书?”杜孔归问道,“没有书名,如何购买?” “杜相直接问店家要近日最热门的那本即可。” 杜孔归同陶玉源拱手行礼,陶玉源拱手还礼。 两人分道扬镳,杜孔归坐上轿子,第一时间吩咐人去买书不提。 陶玉源也前往了衙署,在衙署门口,碰到了专门等着他的陶玉磬:“大哥。” 陶玉源点头:“进去说。” 进了陶玉源办公的厅堂,陶玉磬问起:“左相问你了吗?” “问了,”陶玉源点头,“你怎么知道他会问我?” 陶玉磬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那你按照我告诉你的回答他了吗?” 陶玉源再次点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他会问我。” “左相心中的疑问,左相一党不敢回答,他必然要问大哥。” “左相党羽为何不敢回答?” 陶玉磬沉默须臾,英俊的脸上表情也变得言难尽:“那本书。” “哪本书?” “跟左相说的那本,大哥不妨买来一观,或可解惑。” 当晚,两个可决定大周走向的大人,各自在家拿着同一本名为《俏妻弟迷情伟宰相》的画本浑身发抖。 陶玉源是气得,他愤愤地将画本重重地丢在地上,怒极了还上去踩了两脚:“有辱斯文!” 杜孔归却是乐的,他笑到浑身发抖,笑到不能自已:“杜子腾弟代姐职,勾引我翻云覆雨。我被他勾得神魂颠倒,才对杜家另眼相待,还做出议和的昏招?” 杜孔归越是笑,下面的人越是以头抢地,抖如筛糠。 尤其是那句“勾引我翻云覆雨”,底下人恨不得当场戳聋了自己。 杜孔归笑了一阵子,并没有杀人泄愤,声音甚至比平日还要温和许多:“请杜氏过来。” 第113章 杜子腾将秘药下在沟子里……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杜孔归跟杜若眉夜谈的时候。 陶玉源也把陶玉磬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陶玉源早已分府别住,等了好一会儿,下人才把陶玉磬从隔壁国公府请了来。 陶玉磬到的时候,陶玉源的怒火已经在长时间的等待中平息了。 所以陶玉磬走进书房,就看见陶玉源泰然坐在太师椅里,表情平静无波的样子。 “大哥。”陶玉磬的脚步忽然一顿,脚下的摩擦感告诉他踩到东西了。 陶玉磬低下头,看见一本翻开的书。 书页被他踩中的部分白纸铅字,清楚地印着“杜子腾将秘药下在沟子里……”。 陶玉磬下意识地抬头看陶玉源,正对上陶玉源盯着他的双眼。 四目相对,兄弟俩相顾无言,都没说话,书房里十分寂静。 最后,还是陶玉源先打破了沉默:“说说吧,怎么回事。” 长兄如父。 陶玉源的年纪,给陶玉磬当爹都绰绰有余。 又因为陶玉源的性情古板,比哥俩的亲爹还像活爹。 所以面对陶玉源的血脉压制,陶玉磬当场就把苏小小给卖了:“这都是小小安排的……” 陶玉源先前并不知晓苏小小杀了杜子腾的事,陶玉磬只跟国公夫人杨氏说了,没跟陶玉源说。 于是苏小小杀了杜子腾,科举上榜,如今事发入狱的消息一股脑地砸在了陶玉源的脑袋上。 夏县出了双甲生前的事情,陶玉源自然知道,他只是没反应过来。 “苏小小?是了,夏县那家姓苏,她去了自然得改姓。” 陶玉磬点头:“跳过当地府衙,直接调刑司拿人,杜孔归未必知情。否则以左相跋扈的行事作风,刑司不会不敢光明正大入府文院,而是在家蹲守,以致小小钻了空子,如今能在府衙安然住着。” 理清楚来龙去脉,陶玉源对于画本的奇葩内容也有所明白了:“对方越是怕走漏了风声,想将事情悄无声息地处理了,应对之法,就是越要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陶玉磬连连点头:“小小正是这个意思。” 陶玉源喝了一口微凉的茶:“小小远在夏县,你如何这般迅速地得知了她的计划安排?” 陶玉磬也不藏着掖着,又是和盘托出:“说来,多亏了四妹。” “四妹,陶婉?”陶玉源分府另住,半晌才想起这个换回来的四妹。 陶玉磬点头:“她当初离开夏县时,跟相好的小姐妹留了几纸‘心相印’。机缘巧合,那小姐妹在小小高中后做了婢女,这次就是那小姐妹用‘心相印’联系到四妹,再由四妹联系我的。” 陶玉源十分理解:“那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熟悉的事,熟悉的人。” 这次陶婉通风报信,方便了苏小小京中安排的施行。 陶玉磬觉得陶婉是在延请的先生教诲下明了事理,也就没跟陶玉源提起陶婉曾向杜家通风报信的事。 陶玉磬点点头:“毕竟生活了十几年,总是有情分的。” 兄弟俩又聊了两句,陶玉源便将陶玉磬打发走了。 陶玉磬前脚走,陶玉源后脚也穿上了外出的衣裳出了门,去的也是国公府的方向。 国公府的门房前脚才把陶玉磬放进去,刚落锁,后脚就听见陶玉源叫门,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大公子先前不是把五公子叫去了吗?既要回,兄弟俩为何不一块回,反而前后脚地回? 门房心中疑问,自然没有问出口,公子们的事情犯不着跟他一个门房交代。 陶玉磬进了国公府,径自去了对外宣称不理事多年的国公爷的院子。 这一夜,国公爷院子的烛火亮了很晚。 同样亮了很晚的,还有陶婉院中的烛火。 婢女走到陶婉跟前提醒:“四小姐,夜深了,奴婢先给你松了发髻吧。” “好。”陶婉慢腾腾地应着,慢腾腾地从贵妃榻里坐起来,坐到梳妆镜前面。 婢女松了发髻,将陶婉的头发梳顺了两遍,见陶婉还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愣愣地望着镜子。 “四小姐在想什么?” 屋子里很安静,就在婢女以为陶婉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出声了。 声音慢腾腾的:“想,挺没有意思的。” “啊?”婢女不明所以。 陶婉却站起来,走到床上拉了被子躺下:“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们纷纷屈膝,灵巧又快速地退出寝室。 走在最后的那个吹了灯,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陶婉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床顶。 陶婉这些日子有所转变,杨氏和陶玉磬都觉得是他们请来的先生起了作用,还很欣慰。 先生的确有用,陶婉听懂了先生字斟句酌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苦口婆心。 但真正令陶婉产生改变的,是她发现苏小小也是穿越的。 陶婉是在数年前穿越的。 她本是个零零七的程序员,一天加班后天旋地转,再醒过来就是苏婉了。 身体既然被穿越而来的苏婉所占,原身自然是死了。 死因很复杂,也很真实。 当时苏家家贫,饥一顿饱一顿,常年饥寒交迫外加一点小病,就带走了当时年仅十岁的小姑娘。 得知身世之后,苏婉出离了愤怒,小姑娘竟然是被替换的真千金。 那假千金在国公府里吃饱穿暖娇养闺阁过着神仙日子,真千金竟然病饿死了,太讽刺了。 苏婉下定决心,她既然占了原身的身体,别的做不到,至少要帮原身报仇。 原身身体不好,苏婉穿越后卧床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在苏婉实施报复之前,俞氏先用无微不至的悉心照顾感化了她。 苏婉一边觉得俞氏这样做都是出于愧疚,是把本该玉叶金柯的小姑娘养在漏风漏雨的破屋里,最后病饿至死的亏欠,一边又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苏家的生活。 苏婉就那么拧巴着活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苏婉决定要上京寻亲。 苏婉要将原身的一切都还给原身,身份地位父母兄弟,包括婚姻夫婿。 走的时候,苏婉舍不得亲自对苏家人动手,于是搬走了陈家送来的嫁妆。 就借陈家的手收拾苏家人吧,苏婉想着,觉得自己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此等行径,放在动辄死刑起步,平均凌迟,上不封顶,恨不得连坐株连,隔壁邻居鸡生的蛋都得给你摇散了黄的番茄,那是善良到要喜提圣母白莲花称号的地步。 那时候的苏婉痛定思痛,接下来,她不会再手软了。 第114章 就挺虚无的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到了盛京,苏婉改名陶婉。 比起朝夕相处了六年已经有了感情的苏家人,素未谋面的假千金是一个很好的靶子。 一个对照组,一个看似无辜的既得利益者。 有了预设的立场,陶婉攻击起假千金来毫无心理负担。 看着假千金怒摔了宝砚,陶婉甚至还想着这才哪儿到哪儿? 真千金可是饥寒交迫,就那么病死在了穷乡僻壤的破草屋子里。 一切戛然而止于陶婉发现假千金是个穿越者。 假千金是什么时候穿越的呢?时间点很好推测。 最后一次见到假千金,她还是个执拗迂腐的姑娘,有允许范围内的才华。 去了夏县,忽然才华大涨,一举夺得了双甲圣前的童生文位? “心相印”上的文字也肯定了陶婉的揣测。 苏小小用陶婉留给曲红棠的“心相印”联系上陶婉。 两人一通畅聊,说起了苏小小穿越的时间节点。 假千金摔了宝砚,气血两亏,加上舟车劳顿,在抵达夏县不久后病重不治一命呜呼。 同样名为苏小小的穿越者,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越到了假千金的身上。 苏小小能够考取双甲圣前,也跟假千金受到的教育没有太大的关系。 纯粹是因为在穿越前从事的是考古相关的工作,有一些职业素养。 就像陶婉在穿越前做了许多年的程序员,常年跟电脑打交道。 拜输入法盛行所赐,许多汉字只记得读音,不会写了。 用不上的古诗词,更是全都还给了老师。 这个结果让陶婉觉得很没有意思。 她卯足劲要把原身的辉煌荣光都拿出来,结果假千金死了。 她猝不及防地就帮原身把仇报了,就挺虚无的。 接着更加虚无的来了。 苏小小在“心相印”上告诉陶婉,当初换孩子的不是俞氏,而是杨氏。 真千金出生之时,有大师批命,原身的八字跟国公府相克。 于是国公府按照大师指点,将真千金与跑马遇到的第一户人家的女婴进行交换。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虚无了。 幸好,陶婉确切地知道,孩子就是苏家人换的。 且不说这世界读书人掌握了天地之力,道释两家压根不如儒家神秘而强大。 国公府会相信一个和尚给自家小姐批的命有多么荒诞。 只说即便是真的,这也会是国公府藏着掖着的大秘密,哪里会随随便便就告诉了俞氏? 不过陶婉没打算向苏小小说明,假千金既然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让苏小小以为苏家清清白白,如此心无芥蒂地生活在一起,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之后,按照苏小小的安排,陶婉将她的计划告诉了陶玉磬,也算是对同为穿越者的善意。 想到这里,陶婉在被窝里翻了个身,闭眼睡了。 就,挺没有意思的。 第二天一早,陶婉刚醒,婢女还在给她梳头,另外一个婢女就进来报称姜君斐邀请她踏春。 陶婉之前的确曾经将姜君斐视为成亲的不二人选的。 但要说她有多么喜欢姜君斐多么爱姜君斐,那也不至于。 陶婉之所以选姜君斐,只是基于两点原因。 一是因为姜君斐帅,二是因为姜君斐是假千金的未婚夫。 陶婉是魂穿,用的原身的身体,所以她觉得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 作为一个零零七的社畜,陶婉的休假并不多。 有限的休息时间,会用一些推文视频来调剂被代码堵住的脑子。 骤然来到圣元大陆,陶婉对社会背景的认知就来源于大火了一部宅斗剧及其延伸作品。 除此之外,陶婉还对一篇小短文中因为身体被穿越女擅自使用,苏醒过来面对糟糕的人际关系痛苦,扭曲,尖叫,阴暗爬行的原主印象深刻。 尤其是原主苏醒后指着现任老公骂强奸犯,并火速打掉了被强奸的证明的一幕,深深地震撼了陶婉。 警惕着她不能成为擅自使用他人身体的穿越者。 姜君斐,是陶婉在平衡忠于个人喜好和忠于原身身份之间做出的选择。 如果当初真假千金没有互换,姜君斐本该是原身未来的丈夫。 而姜君斐形貌标致,超过了许多陶婉在短视频平台看见的小鲜肉。 可是就在前天,得知假千金已死,现在的苏小小也是个穿越者,陶婉忽然觉得一切都没了意思。 听见婢女禀告说姜君斐邀请踏青,陶婉头都没有回:“男女授受不亲,我就不去了。” 婢女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过多询问,出去如实地告知了姜君斐陶婉不去踏青的消息。 姜君斐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很快放下了疑虑,跟友人结伴走了。 婢女回来跟陶婉说了姜君斐的反应。 陶婉有瞬间的失落,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然后就只觉得,挺没意思的。 跟现在看啥都觉得没意思的陶婉不同,杜孔归听了杜若眉的讲述,可觉得太有意思了。 “杜子腾强行纳妾,被人杀了,杀他的人转头就考了双甲圣前?” “这个双甲圣前,就是国公府数月前发现跟农家报错的假千金?” “你派了刑司的人,她却提前去府衙自首,然后,出了这本书?” 进入书房的杜若眉,已经知道了杜孔归将自己叫来的原因。 看着杜孔归手中的书,封面印着《俏妻弟迷情伟宰相》的字眼,杜若眉的脸色就跟墙壁一样雪白。 “这本书肯定是她搞的鬼,”杜若眉白着脸,“她杀我弟弟,还如此羞辱相爷,咱们不能放过她。” “你想怎么不放过她?”杜孔归问道。 杜若眉深吸了一口气,慢步走到杜孔归的面前,伸手抚着杜孔归的手背:“血债血偿?” “杀了她?”杜孔归的视线本是落在手中的话本上的,感觉到杜若眉的触碰,目光便移到了杜若眉的手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指尖白皙滑腻,“如此见风使舵还不折手段的聪明人,直接杀了未免可惜。” 杜若眉抚在杜孔归手背上的手指一顿:“相爷的意思……” 第115章 另外的安排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杜孔归的风评一向不好,大周王朝的读书人一度以敢于将杜孔归骂得狗血淋头为荣。 尤其是簋山关大败刚刚传回大周王朝那段时间,声讨左相的檄文每天翻新每天不重样。 可以说,能够使杜孔归如此宠辱不惊地翻看《俏妻弟迷情伟宰相》,那些檄文功不可没。 杜孔归心中毫无波动,并不代表其他人的心中也毫无波动。 这本书的出现,给众多对左相有意见的读书人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原来声讨左相,还能够从这个角度入手,刁钻!精辟! 无数读书人涌进长安书舍,慷慨解囊,就为了一睹“杜子腾将秘药下在沟子里”的盛况。 《俏妻弟迷情伟宰相》顿时成了炙手可热的现象级爆款。 爆款的背后,难免有人跟风。 无数读书人拿起笔,开始了仿写之路。 他们可以仿写皮毛,却始终无法模仿到精髓。 坊间话本如雨后春笋,没有一本有超过“杜子腾将秘药下在沟子里”的妙笔。 读书人们对于奇思诡谲的赞叹,再一次将《俏妻弟迷情伟宰相》的销量推上了全新的高度。 《俏妻弟迷情伟宰相》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热度,迅速席卷了整个大周王朝。 甚至给大周王朝以外的诸国都提供了攻讦政敌的刁钻模板。 除了加入攻讦大队的激进文人,观望风向者也是不少的。 甚至左相权倾朝野,朝中的大人们多的是意图谋定而后动者。 左相看上去毫无波动,其他人心中才更是波涛汹涌。 难道这本书并不完全都是臆想空谈?难道其中也有猜对了的地方?否则如何解释左相的按兵不动? 难怪左相这把年纪,形貌顶绝又权倾朝野,后宅只有一妻一妾。 难怪那杜若眉母族不显,却能嫁与左相,料理后宅。 待正妻百年,更有可能成为相府的女主人。 如果是书中那样,这一切不就说得通了吗? 捕风捉影就是如此,大人们越想越觉得甚有道理。 每每看见杜孔归风神俊朗相貌堂堂的脸,脑海中都忍不住划过那句“杜子腾将秘药下在沟子里”。 更有试图巴结杜孔归者,网罗了貌似杜子腾的男子送到相府。 左相没收,可也没有惩罚送礼的人,还应了所求的事。 人们沸腾了。 不是人人都能当左相,都能权倾朝野,但可以玩玩左相玩过的男人也不错。 又因为官场本就以召像姑为乐,盛京一时掀起了豢养貌似杜子腾的男宠的风潮。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民间甚至有“生男当如杜子腾”的俚语流出。 杜子腾在世之时,怕也做梦没想过,自己死后能以这种方式名扬诸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时间回到苏小小入狱。 一转眼,苏小小在大余府府衙的大牢里就住了五天。 那日奉命前往大余府缉拿苏小小的刑司校尉姓江。 江校尉回到刑司立刻提交了转监申请,这些日子一直为督促着申请的批结而跑出跑进。 这日,江校尉刚从外面回来,就被告知司正找他。 江校尉一听,不由得轻嘶一声,抚了抚近日因早晚应酬而宿醉隐痛的脑袋。 江校尉是极不愿去见司正的,那日他没抓到苏小小,已是叫司正骂得狗血淋头。 如今在他极力走动之下,将苏小小转到州刑司的事情才刚有眉目,到底没能真正地转监。司正少不得又要拿他当日枯守在苏家守了一个下午却扑了个空的事情发作训斥。 没有直接冲进府文院拿人,是他不肯吗?是他不敢! 别说他不敢,就是司正本人也没有这个胆量。 没有文书,暴冲府文院,不异于公然造反。 府院君凭院君印,就能够将闯入者击杀在当场。 那为什么没有文书?还不是来的人说此事不能落了口实把柄。 若非知晓事情难办,司正也不会把这个办事露脸的机会让到他的手里。 心里虽然大骂着司正,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江校尉不得不前往司正所在的厅堂。 江校尉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迈过门槛。 进入厅堂,在司正发作之前,江校尉决定先下手为强:“司正放心,缔结的申请已过了监察司。只等法司复核,我立刻亲自去府衙将苏小小押出来,押进咱们刑司的刑房。” “不必了。”上面传来的并不是司正的声音。 江校尉抬头,发现厅堂之中,除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司正,还有一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没穿官服,衣裳上也没有方便识别品阶的配饰,从五品的州刑司司正却对他持着下官礼。 毫无疑问,对方是个比州司正还大且想隐藏身份的官员。 江校尉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中年男子在主位泰然坐着,厅堂真正的主人,州刑司司正却像个随从似在旁边的站着。 闻言,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地开口:“苏小小的事另有安排,刑司这边暂且将事情放着,就不必过问了。” 话音未落,中年男子掏出两颗宝珠放在桌上:“相爷特意吩咐,辛苦了做事的兄弟,这是犒赏大家的。” 相爷?江校尉心中了然。 难怪司正会如此看重这件事, 又难怪他办砸了司正会那么恼怒。 原来事情牵扯到相爷那种级别的高官。 江校尉又打量了一眼司正,见他没有异议,自然也不会多嘴:“卑职明白,多谢大人。” 中年男子起身走了。 目送着男子的背影,江校尉看向司正:“司正,相爷是?” “管好你的嘴。”司正这样说着,却用眼神示意,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相爷。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棘手的事情终于丢出去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来到夏县,走进了苏家。 来人在苏家待了一个时辰,才在俞氏的送别下出了苏家的院门。 邻居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满是艳羡:“这马车真豪华,是你家姑娘从府城派来的吗?” 俞氏勉强笑笑,没有说话。 恰好邻居的女儿在旁边拽了她一把。 俞氏转身回了屋。 第116章 最远的套路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目送着俞氏的背影,女儿这才对着邻居低声道。 “她家姑娘下了大狱了!” “为什么?她杀了人的,你记得吧?” “圣前双甲又怎么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县太爷都因为袒护她被抓了。” 苏小小被抓了五日,钟周也是相同时间停职待审。 邻居这几日闭门不出,并不知晓。 她家的女儿却是早有耳闻,一回娘家就迫不及待地将消息说了出来。 闻言,邻居还是半信半疑:“不能吧?” “怎么不能?俞氏往日说起她家新找回来的姑娘都眉开眼笑的,可你看刚刚,脸上有点笑模样吗?” 邻居母女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窗户传进来。 皱着眉头进屋的俞氏听得更加愁眉不展了:“他爹……” 苏大强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闻言都没有把烟嘴从嘴里拿出来:“你别说了,我不同意。” 俞氏一下子红了眼圈:“那怎么办?杰哥儿本来就在县衙的大狱里关着,如今小小又下了府衙的大狱,你没听隔壁说吗?就连县老爷也都下了大狱,咱们不同意,难道一大家子都去死吗?” 苏大强不说话了,只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俞氏又劝道:“刚才那个大人说的法子不失为一个法子,死的是相爷的小舅子,两家本是结的死仇。小小嫁过去,死仇反倒成了姻亲。初时只是做妾,但等把前任相爷夫人熬走了,她就是下任相爷夫人。” 苏大强吧嗒得更狠了,房间里尽是烟雾缭绕。 “那大人可是说了,事情可以私了,得家属愿意谅解。若是结不了姻亲,两家还是死仇,他们是肯定不肯谅解的。届时,小小是主犯,杰哥儿是从犯,咱们统共就这一儿一女,都没了。” 苏大强吧嗒着旱烟杆,仍是不肯松口。 俞氏急得哭起来:“都怪我肚皮不争气,这么多年,只给苏家生了两个孩子。可生得太多,每个孩子都是我身下掉下去的肉,就这么看着他们去死,你叫我如何舍得?” 苏大强看着俞氏哭红了的脸,终于停下了抽烟的动作。 俞氏把脸上的泪水一抹,神色又倔强坚毅起来:“没关系,孩子就是我的命。左右他们若是活不了,房梁上一根麻绳,或是水井里一声噗通,我就随了他们去了就是了。” 说到“随他们去了”,俞氏又流下泪来。 苏大强终于叹了一口气:“罢了……” 俞氏眼睛一亮:“他爹,你答应了?” 苏大强却摇头:“你去借辆牛车,咱们去大余府。” 苏大强先前断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虽然本来身强体健,这些日子又有锻炼,到底没有好全。 所以借车赶车的都是俞氏,夫妻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往大余府去了。 夫妻俩急着见苏小小,直接去了府衙。 府衙重地,本来不是送餐的时间,不让闲杂人等进出。 恰好游所求路过,听闻牛车上的夫妻俩是苏小小的父母,当即把两人带了进去。 “苏案首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吧,我帮你们把牛车停好。”游所求笑着道。 因为游所求打过招呼,守狱门的壮班役将两人放了进去。 府衙进入大牢的通道,跟县衙大牢的差不多,俞氏每日给苏文杰送饭,已习惯了这样的光景。 等真正地走到苏小小的牢房前,看清楚苏小小的牢房,可就跟苏文捷住的牢房差得太多了。 墙面上窗户有光投入,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极为干爽。 厚厚的铺着被褥的石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靠栅栏的长桌上更是摆着全套的文房四宝。 墙角的陶罐里放着沉木,插着新鲜的玉兰。 明亮整洁的屋子看上去不像牢房,倒像个简约而不简单的书房。 听见脚步声,正低头看书的苏小小抬起头来:“爹,娘,你们来了?” 虽然苏小小坐牢的情形没有俞氏想象中的愁云惨雾,但到底还是坐牢。 俞氏顿时红了眼眶:“姑娘,你受苦了。” “没事,”苏小小环顾一圈,向俞氏示意,“不算受苦。” 苏小小入狱之时,就料定钟周受到牵连,苏大强和俞氏势必会收到消息。 虽然苏小小没有主动通知,但两人前来探望也算是情理之中。 苏小小熟门熟路地示意俞氏:“我的老师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里来给我上课,爹的腿脚看着没有好全,娘可以把老师平时坐的那根条凳拉过来,让爹先坐一坐。” 见苏小小如此从容,俞氏心中的悲切顿时缓和了许多。 俞氏又关心了苏小小两句,下意识地偷瞧了苏大强一眼。 苏小小看出俞氏的欲言又止:“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俞氏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苏大强:“他爹,你说还是我说。” 苏大强来时抽了一路的旱烟,如今已经把带的烟丝抽空了,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烟杆:“你出去一下,我单独跟姑娘说两句。” “出去?” 苏大强点头:“往外出,退到门口去。” 俞氏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习惯性地遵从了苏大强的吩咐。 苏小小住的女监,跟人满为患的男监不同,女监的人相对较少。 且游所求专门给苏小小安排的牢房,跟有人的女牢房都隔得远,敞亮僻静。 俞氏离开之后,就剩下父女俩隔着木栅栏对视。 “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苏小小率先打破沉默。 “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 此言一出,牢房内外更加沉默了。 苏小小沉默地看着苏大强,表情平静,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什么意思?她穿越者的身份终于暴露了? 接下来的流程是什么? 切片人体实验? 气氛紧绷,苏大强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过分严肃。 苏大强缓和了一下表情,让语气也缓和下来,重新说了一遍:“你不是我的女儿,所以我不是你爹。” 苏小小脑海里闪过的宇宙星辰戛然而止,她看着苏大强,几乎是呆滞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你女儿?” 第117章 你答应了?当然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当年你母亲于苏家有大恩,后来我们用十三条人命还了你母亲的恩情,其中一条命,就是我女儿的。” “孩子是我去换的,因家中我武功最差,打起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换了孩子,连夜带着俞氏搬家,几经辗转,最终在夏县住了下来。” “苏婉长大后,与我和俞氏都不像,但我那时只以为她是你母亲的女儿,与我们不像也正常。” “直到她去了盛京,我才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小姐。” “我明明是去换你的,怎么阴差阳错,换了国公府的小姐,你却去了国公府,我也不知道。或许你母亲对国公府也有大恩?国公府也跟苏家一样打算李代桃僵?也未可知。” “你母族虽然倾覆,但父族犹在。左相想将你纳为妾室,你若没有别的法子,认回父亲或能避祸。” 苏大强说的每一句话都无异于重磅炸弹。 苏小小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大恩,值得苏家人拿十三条人命去报。 而且苏大强明知道她不是苏小小,依旧让苏文杰顶罪入狱。 别说是在这儿了,就是穿越前,养子女杀了人,几个父母能同意亲生子女去顶罪的? 别说杀人的是养子女,就是亲子女,一码归一码,也不能叫别的亲生子女顶罪。 若苏文杰最终没能救出来,那就是十四条人命了。 苏文杰的这条命,还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 当初苏家让苏大强带着交换的孩子离开,固然是需要人养育这个孩子,但也不无给苏家留后的意思。 苏文杰是苏大强唯一的儿子,如果苏文杰死了,苏大强没有别的法子留后,那么苏家就断了。 绝后,在这个儒家鼎盛,宣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这些发散的思绪,在听见苏大强的最后一句话“左相想将你纳为妾室”戛然而止。 “左相想将我纳为妾室?”几乎是呆滞的,苏小小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苏大强点头:“今天一早,派了人到夏县家中,诸多砌词,不过威逼利诱。如果咱们同意做妾,他们就出具谅解,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不同意,就要将涉案人等一并治罪。” 苏小小终于明白苏大强和俞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看她了。 原来是杜孔归出了纳妾的招数,这是她没有料到的。 苏小小有瞬间的恍惚。 纳妾惹下的纠纷,终于要靠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妾室来平息,多少有点世界是一个巨大回旋镖的谬感。 须臾,苏小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此事我早有安排,你不必忧虑,先跟娘,俞氏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我看你也没打算告诉她,那我还称她为娘,称你做爹,你们先去我的宅子里住着,等案子了结了再说。” 苏大强跛着脚走了,苏小小胡思乱想。 她想起杜子腾死的那日,面对杜子腾的刁奴,苏大强展现的有功夫底子但不多的身手。 确实很符合苏大强的故事中因为武功最差而被分配了养育孩子长大的陈述。 想起苏家在夏县只是个受压榨的外来户,直到她高中才入了族谱。 那时她就觉得奇怪,苏家在夏县只是外来户,那老家在哪儿?为什么离乡背井。 还有如果两家换孩子的原因真是因为陶婉的八字不好,国公府的人按照大师的指点跑马,将孩子跟遇到的第一户人家的孩子换了。这得是什么运气什么马? 从盛京跑到青州大余府都没遇到一户有孩子的人家,直到夏县,才遇到苏家苏小小。 如果事情真如苏大强所说,许多解释不通的问题就都解释得通了。 当然,又浮现出了许多新的问题。 但苏小小很快就丢到了脑后,她毕竟不是真正的苏小小。 不是真正的假千金,甚至,不是千金。 苏大强和俞氏走后不久,又有人来找苏小小。 如果苏大强和俞氏没走,定然能够认出这个相貌清隽的中年人,恰是早上去夏县家里面找他们的那个。 中年人跟在他们的后面 ,前后脚地离开了夏县,然后前后脚地来到了府衙。 到了府衙,苏大强和俞氏在游所求的安排下,直接进大狱见了苏小小。 中年人则先去跟麦知府打了声招呼。 这些日子厅堂还没有修好,麦知府也就是早上到府衙应卯,多的时候都在自家办公。 中年人在麦知府家里没待多久,出来的时候,麦知府送到门口,另安排人直接将他带去大牢。 中年人进大牢的时候,苏大强和俞氏刚走没多久,苏小小也刚结束了胡思乱想。 中年人站在外面,隔着木栅栏大量着敞亮干爽的牢房,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苏小小的身上:“苏案首?” 中年人打量苏小小的时候,苏小小也在打量她。 来人身量高,并不魁梧健硕,容貌清隽,虽然已是人到中年,脸上生了细纹,却颇有玉树临风之感。 中年人没有穿官服,看不出官阶,只在腰间佩戴了一枚翰林印。 只冲那一枚翰林印,只是童生的苏小小就得持学生礼:“大人,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中年人动了动,看表情是想说你不用知道我是谁,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我姓姬。” 苏小小拱手见礼:“姬大人。” 姬姓中年点头,问道:“我方才见两人出去。” “大人见的,约莫是我的爹娘。”苏小小顺势道。 “案首的爹娘来看案首,不知说了什么?” “都是些家常的体己话而已。” 苏小小笑眯眯地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笑眯眯地看着苏小小。 大狱里一时寂静,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两人隔着木栅栏对望。 最终还是中年人率先打破沉默:“想必案首已经猜到了我来的意图,不如案首直接给我一个答复如何?” 苏小小想了想:“当然。” 中年人愣了愣,才确认道:“你答应了?” “当然,”苏小小点头,“为什么不呢?” 事实上,中年人也想象不出苏小小拒绝的理由。 第118章 虎父无犬子,慈母多败儿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的童生文位虽然是双甲圣前,但大周王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她可以去文院圣院任职,但职位不会太高。 杜孔归是摆在苏小小面前快速实现阶级跃迁的捷径。 顾及国公府?苏小小跟国公府早没关系了。 甚至,国公府在得知她是假千金后,像丢垃圾一样丢回了夏县。 离开大牢,姬姓中年又去了一趟麦知府的家。 “苏小小真答应了?”听了姬姓中年的陈述,麦知府是难以置信的。 “一边是飞上云端,一边是流放斩首,而且不是她一个人,还有她哥哥,那个苏文杰的命,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姬姓中年头头是道地分析道。 “你这么说的确,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别可是了,”姬姓中年果断地打断了麦知府,“案子办结后尽快将人送到盛京,不容有失。” 说着,姬姓中年白了麦知府一眼。 麦知府疑心对方知晓了自己在苏小小面前数度吃瘪,不至于啊,他明明瞒得挺好的。 这一犹豫,麦知府接下来要说的话就都收了回去。 “行,我知道了。” 第三天,也就是苏小小入狱的第七天。 苏小小的杀人案终于开审了。 苏小小入狱的第二天就是休沐日。 休沐日当天,入狱的消息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毕竟许多人都瞧见大批的刑司校尉进出苏家院子。 但大多还是将信将疑,毕竟没有亲眼看见校尉押走苏小小。 等府文院开了学,苏小小没有到学堂报道,人们才终于相信苏小小是真的入狱了。 惊讶的有之,疑惑的有之,种种反应,不一而足。 想知道苏小小入狱原因的看客不少,在没有现成解释的情况下,有人将目光落在了彦世炎的身上, 目下无尘如彦世炎,之前跟赵宝山只是没见过几面的校友。 赵宝山入狱,案件尚未明朗,彦世炎就愿意用赌上文名请愿游行。 苏小小可是彦归来的弟子,彦世炎的师妹。 彦世炎的确入狱探视苏小小,但出来后守口如瓶。 彦世炎虽然没有透露信息,但只是这种沉默,已经给够了看客们揣测的方向。 彦世炎连赵宝山都帮,面对苏小小,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苏小小定然罪证确凿! 得知这个消息,最高兴的当属朴家。 当日,朴问丹嘲笑赵宝山,赵宝山气急攻心,苏小小以《师说》救之。 害怕《师说》文成,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被铭刻在耻辱柱上。 朴问丹竟出了昏招,当众阻止《师说》问世。 朴问丹自己被学正高资当场诛杀不说,三服内的亲戚还要被革除文院之职。 虽然文院只是王朝三大体系之一,文院不能任职,理论上还可以去朝廷和武将任职。 但那是理论上。 实际上,文院肩负教化之责,连信奉“有教无类”的文院都不肯聘用。 审查条件更为严苛的朝廷和武将,更不可能聘用有污点的文人。 被文院革职,就等于毁掉了所有的仕途机遇。 朴学海,朴问丹的父亲,这些日子为了让文院收回“三服除名”的审判,赔尽老脸,说尽好话。 往日曾与朴学海在酒桌之上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者,皆摆起了道貌岸然的嘴脸。 朴学海追得紧了,那些人还说起风凉话:“学海兄此言差异,你朴家能门第不易,难不成是我们叫你儿子去与苏小小为难的?大余府府文院上万的士子亲眼看着,校场之上,朴问丹口诛不成,直接拔剑怒斩,若非《师说》才气惊世,被他就此斩破,这于大周王朝,于人族,于圣院将是多么大的损失?” 朴学海一惊:“这跟圣院又有什么关系?” “苏小小心胸开阔,已将名篇敬献圣院,《师说》才气入圣院,可泽被天下读书人。” 朴学海听得更是心急如焚:“不好,《师说》入了圣院,文名越甚,于我朴家的压制越甚。” 朴学海近日文思枯竭,每每书写文章,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初时还以为是朴问丹身死,死前还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搞得他心情郁结所致。 现在看来,分明是因为《师说》进献了圣院。 天道归集的文名于苏小小越多,作为当初阻止《师说》问世者,受到的压制就越多。 重压波及之下,朴学海恐怕文宫不保。 文宫破碎者连字都写不出来,届时也不必再让文院收回“三服除名”的惩处了。 朴学海当即抓着对方:“你一定得帮我想想办法。” 对方却不耐得很了:”学海兄有这个闲功夫缠着我,还是回去问问你儿子为何做下这样的丑事吧!“ 朴学海当即出离了愤怒,朴问丹人都死了,他上哪儿去问去? 而且朴问丹做出这等连累家族的丑事,还问什么问? 没死他也是要大义灭亲,出手打死的。 朴学海本就愁绪万种,忧心忡忡地回到家中,听妻子哭诉堂兄弟们不许朴问丹入祖坟,当即怒发冲冠。 ”哭哭哭,就知道哭,若不是你骄纵宠溺,养得他目无尊上,他怎么敢当着众目睽睽对惊世名篇拔剑?” 朴妻哭得更厉害了:“怎么就是我骄纵宠溺?他年少上榜,中了举人的时候,就是你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如今犯下大错,死不瞑目,还牵连亲眷,就成了我一个人的儿子,慈母多败儿了?” 朴学海被妻子哭得心烦意乱,越发生气了:“我的儿子?就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其他人只是不让入祖坟。若是别人的儿子,谁家的,我第一个打到他家去,将这小兔崽子挫骨扬灰!” 朴妻吓得一噎,然后哭得更伤心了:“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惨啊,死了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都怪那个苏小小,苏小小啊……” “老爷,夫人!” 外出采买的管事匆匆跑出来,跑得太急,过门槛的时候还摔了一觉,膝前的布料蹭了一溜土。 “什么事?”朴学海不耐烦地看着管事。 管事顾不得膝盖蹭的土,兴奋地说出刚刚听来的消息:“苏小小,下狱了。” 第119章 开审日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管事说的每一个字,朴学海都听见了。 可他听不懂,苏小小,下狱,什么意思? 就在朴学海惊恐于自己的文宫是不是已经碎了,连如此简单的句子都听不懂的时候。 朴妻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的面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却是满脸兴奋:“报应,她遭报应了!” “啊?” “苏小小被抓入狱,如果她最终获罪,势必文名受损,届时……” 朴学海终于听懂了,也兴奋起来:“届时咱们朴家就翻身了。” 朴妻和朴学海齐齐兴奋地看向管事:“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管事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坊间传的那些,刑司校尉堵了苏小小的门,苏小小如今关押在府衙里。 朴学海只能命人再探再报。 很快如其他看客一般注意到彦世炎探视苏小小后什么都没做。 也就很快如其他看客一般得出结论,苏小小的案子必然是真凭实据铁板钉钉。 朴学海可太高兴了,朴家兴衰,成败在此一举! 朴学海当即联系了其他受到牵连的朴家人。 虽然有少数的朴家人觉得,他们压根不需要做什么,静观其变就好了。 但更多的朴家人觉得,只有不遗余力地坐实苏小小的罪行,才是唯一的自救之法。 如果真的三服逐出文院,就等于之前世代累积的优势都化为乌有。 等待培养出新的读书人,其重新入仕的难度不亚于寒门子弟。 最后,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条件下,朴家达成了不遗余力攻讦苏小小的共识。 开审这日,朴家人早早地来到了府衙。 公开审理的案件,是允许民众旁观的,苏小小的案子就是公开审理的案件。 案子除了牵扯着朴家人的注意,更牵扯着整个大余府民众的心弦。 苏大强和俞氏到的时候,就被府衙公堂外人头攒动的景象吓了一跳。 “听说吗?我都听说了,苏案首啊,是杀了人被关起来的。” “杀的还不是一般人,是相爷的小舅子,啧啧啧,难怪关起来了呢!” “这可怎么办?咱们大余府好容易出了这么个人才,就这么折在这件事上吗?” 看客们的议论,听得苏大强和俞氏更是心情沉重。 看客多得比肩接踵,游所求特意在后堂安排了个位子。 让腿脚不方便的苏大强可以坐着歇脚,也能听见公堂上的声音。 不多时,开审了。 皂班差役敲着水火棍,示意看客们肃静。 戴了全副行头的麦知府从后堂走出来:“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也不用苏小小自己说,一名皂班的差役拿着提前写好的状纸念道:“苏小小,大余府夏县人……” 圣前童生见君不跪。 苏小小就站在下面,打量着公堂的情形。 麦知府在堂上坐着,右手边站着师爷,左手的太师椅里坐着昨日与苏小小有一面之缘的姬姓中年人。 听了皂班差役的状词,苏小小心下了然,中年人是作为原告方委托人出现的。 因为苏小小已经答应了左相的纳妾要求,出于大事化小的考虑,状纸隐去了苏文杰替妹顶罪,县令钟周玩忽职守的部分,只详细叙述了苏小小击杀杜子腾的经过。 看客们一听,顿时沸腾了:“这个杜子腾太可恶了,竟敢强娶双甲圣前!” “我大周王朝好不容易出了双甲圣前,人族大兴之兆,他竟敢当众强抢,杀了他都是便宜了!” “案首无罪,杜子腾强抢在先,案首反击在后,案首无罪!” 因状纸中没有明确书写苏小小击杀杜子腾的时机,看客们下意识以为事情是在苏小小高中后发生的。 见看客们群情激愤,麦知府跟姬姓中年对视一眼,也没有纠正的意思。 如果苏小小会是杜孔归的妾室,甚至夫人,那么在最大程度保护文名这件事上,他们的认知是一致的。 麦知府敲了敲惊堂木,示意下面旁听的民众安静。 等周遭安静下来,麦知府才开口,先问苏小小:“嫌犯,你对诉状可有异议?” 苏小小拱手:“学生无异议。” “嫌犯供认不讳,”麦知府点头,继而看向左手边的姬姓中年,“姬先生呢?” “无异议,”姬姓中年摇头,“且我手中有一份由家属出具的谅解书,希望能够对苏案首从轻判决。” 闻言,堂下一阵哗然。 “什么意思?杜家不追究了?” “苏案首才华横绝,大周之幸,就连杜家都不忍心追究了吧?” “那个什么杜子腾不是左相的小舅子吗?杜孔归何时成了如此通情达理的人?” 卯足劲要给苏小小把罪坐实了的朴家人,闻言更是大惊失色。 朴学海的堂哥朴学伟红着脸问他:“学海,你确定真跟杜家人联系上了?我怎么看不像要追究的意思?” 其实朴学海也是不明所以,但见朴学伟慌了,身为计划的主导者和具体执行者,他才不能慌。 “别担心,继续我让你记下的说辞,咱们再看看。” 麦知府又敲了惊堂木,等堂下再度恢复安静,他才看向姬姓中年:“姬先生,请呈上谅解书。” 姬姓中年却摇头:“在递交谅解书前,我需要跟苏案首单独谈一谈。” 麦知府对于姬姓中年在此时提出的这个要求并不意外,直接吩咐:“准备房间。” 是常用于原被告双方和解谈判的房间。 苏小小走进去的时候,姬姓中年已经将纳妾书摆在了桌面上。 皂班的差役跑前跑后,很快就取来清水,研好墨汁。 “案首请签字,”姬姓中年指着纳妾书,示意苏小小,“案首签字后,我就把谅解书给你。” 苏小小走近,注意到:“怎么没有相爷的签字?” “案首签字后,文书会送往盛京,相爷签字后,再送官备案。”姬姓中年解释道。 苏小小点点头,还是没有签字的意思。 姬姓中年也不催促,只不急不徐地道:“案首连杀十七人,在场目睹的皆是人证,县衙文书中亦有书证,累累血罪,罪不容诛,若无谅解书,案首死罪难逃。” 第120章 太华公主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没有说话。 姬姓中年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即便案首伏法,这件事还没完。苏文杰替罪坐牢犯包庇罪,钟周先是让你一个凶嫌科举,玩忽职守,后纵容你继续到大余府求学,也犯包庇罪,这些案子都是要一件件审的。” 苏小小还是没有说话。 “苏小小即便不惜自己的一条命,总要想想苏文杰和钟知县的命。” 听见姬姓中年这样说,苏小小终于动了。 她依旧没有在纳妾书上签字的打算,而是开口:“姬大人熟知律法,既然如此会断案,不如你帮我算一算,我的文位,我的文章,能帮我换来多少文牌坊多少爵位?” 这次换姬姓中年沉默了。 苏小小就自顾自地掰起手指头。 “童生双甲圣前,至少封亭主。《侠客行》先镇国后传世,连升两级,跳过乡主封县主。《春江花月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定风波》三首镇国,可封郡主。《师说》名篇,‘功名半纸,风雪千山’格言,即便封不了长公主,公主总是要封的。” 苏小小顿了顿,继续道。 “刚刚算了爵位,现在来算文牌坊,双甲一座,圣前一座,《侠客行》镇国一座,传世再一座,《春江花月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定风波》《师说》‘功名半纸,风雪千山’五座,加起来共九座。” 姬姓中年没有说话。 “诚然,爵位享食邑而无实权,文牌坊亦是如此。但它们有个很重要的作用,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重罪,都可通过削爵和收回文牌坊来抵,”苏小小顿了顿,看向姬姓中年,“公主加九座文牌坊,加上对方有错在先,堪堪足以抵去我背负的十七条人命。” 姬姓中年终于开口,他轻笑一声。气势不减:“案首算得没错,若你非以罪身考取功名,爵位和文牌坊的确是如此算的。可惜,你科考之时就是戴罪之身,无论是爵位还是文牌坊的奏折都将留中不发。” 姬姓中年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杜孔归跟他提过。 杜若眉为了瞒着左相私下处置苏小小,用了许多昏招,包括但不限于让其父的私生子威胁杜齐晏出手,私自调动刑司跳过府衙直接缉拿苏小小意图刑讯逼供。 唯一办得可圈可点的就是将苏小小封爵的奏书摁下。 正如苏小小所言,一旦爵位加身,即便案件审理她也能够全身而退。 姬姓中年信心满满,苏小小看着他,也是信心满满:“留中不发?那可不一定,姬大人。” 话音未落,一名皂班差役匆匆跑进来:“圣旨,大人让我请苏案首出去接旨。” 接旨?姬姓中年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苏小小:“怎么会?” 相比姬姓中年的心神大乱,苏小小看上去从容不迫:“说来还要感谢姬大人,若没有姬大人肯定地告诉相爷我已答应做妾,昨日早朝,相爷怕是没有那么容易通过我大哥为我请爵的奏书。” 苏小小这话纯属是故意恶心姓姬的。 杜孔归能够成为权倾朝野的奸相,就不会不懂得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 除非已经将苏小小收入后院,两人一荣俱荣,杜孔归不可能同意给苏小小封爵。 杜孔归本人不可能通过,他的身边人却不一定。 得知苏小小答应给杜孔归做妾,杜若眉无异于挨了当头一棒。 杀弟仇人转头就要跟自己共事一夫,以对方的才气文位,大概率还是自己做妾,对方做妻。 她可以熬死杜孔归的正妻,左右对方已年过六旬,老态龙钟,没几年好活了。 可苏小小比她年纪还小,且身具才气文位,延年益寿,她想熬死苏小小上位基本毫无可能。 杜若眉越想越烦,别提有多糟心了。 因为杜子腾的死,杜若眉跟苏小小是不共戴天的血仇。 可在不希望苏小小嫁给杜孔归这件事上,两人又可以短暂地结成同盟。 杜若眉痛定思痛,竟比谁都更加迫切地希望苏小小快速封爵,以此拥有拒绝左相纳妾的资本。 杜若眉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当初杜若眉令苏小小封爵奏折迟迟不发的方法十分简单,就是贿赂了一个在宣室殿内负责洒扫的小太监,让他每天打扫的时候都将苏小小的奏折放到最后一个。 如今杜若眉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不再给小太监银钱。 小太监不再更换顺序,那奏折自然而然地就过了御批。 因杜若眉没有做多余的事情,便连杜孔归的耳目都瞒过了。 当然,事情能够如此顺利,如此快地到大余府,直接在府衙颁旨,少不了国公府的推波助澜。 姬姓中年一时之间,当然想不到这么多。 他只听苏小小说都是因为他汇报事情办成了才导致杜孔归疏于防范,顿时心乱如麻。 “你故意的,前日在大牢里,你之所以答应得那么爽快,就是为了引我入局!” 苏小小并不回答,起身往公堂走去。 姬姓中年只能咬牙跟上。 公堂之上,府文院院君白仁济身穿官服,官帽上还戴了红绸,手中托举着一卷黄色的绸布。 四周或站或半跪或跪了一大堆人。 无文位者见君需跪,见官半跪。 童生至举人,跪天地父母和众圣,见君半跪,其余不跪。 进士及以上见君不跪,见圣半跪。 圣前童生不跪君,圣前秀才不跪圣。 所以听见白仁济一声“圣旨到”,苏小小站立不跪,有翰林文位的姬姓中年也没跪。 白仁济喜气洋洋地打开圣旨:“诏曰,夏县苏小小文才横绝,诗词盖世,双甲圣前,国之大幸,今特加封太华公主,赐文牌坊六座,赏御制文宝若干。钦此。” 苏小小躬身伸手:“谢陛下隆恩。” 白仁济喜气洋洋地将圣旨交到苏小小手中:“御赐之物,我已指明了你家中方向,让人直接抬到你家去了,我只拿了这道圣旨来,当堂宣旨。” 苏小小手持圣旨拱手:“多谢院君大人。” 第121章 谅解书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姬姓中年没有阻止白仁济宣旨。 因为他知道圣旨自打宰相副署已生效,仅仅是阻止宣旨毫无意义。 “苏小小戴罪之身,岂可封公主?我必上书弹劾。” 姬姓中年虽然因苏小小那句“感谢”心乱如麻,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做什么。 白仁济看向姬姓中年:“太华公主之衔已颁,大人可弹劾褫夺,如果能够弹劾成功的话。” 白仁济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褫夺是之后的事,且能够成功褫夺还是未知之数,眼下,苏小小得了太华公主的封赏,她就是太华公主,有公主爵位赋予的权利。 姬姓中年含怒瞪视白仁济,白仁济坦然回视。 一个翰林,一个进士,对立而站,四目相对,没有说话,已是气氛肃然。 最紧张的莫属麦知府,府衙不似府文院那样有圣庙庇护,打起来也不会损伤建筑物。 如今厅堂还没有修好,若是公堂再毁了,修葺的费用岂不是要掏空他的家底? 等等,如果姬姓中年和白仁济打起来摧毁公堂,修缮的费用自然是他们掏。 甚至,还可以连着修厅堂的费用一起算到他们的头上。 这样一想,麦知府对姬姓中年和白仁济打起来又生出几分期待来。 可惜,姬姓中年和白仁济虽是针锋相对地望着对方,到底没有大打出手。 宣旨结束,或跪或半跪的旁听者们站了起来,议论纷纷。 “我大余府竟出了一任公主,这是前所未有的。” “何止,公堂之上宣旨而来的公主,放眼诸国也是前所未有的。” “只那数首镇国诗词,增我大周国运,她便当得起公主,当得起太华二字。” “以后见了苏小小,不能称案首,得称殿下了。” 听着喧闹的人声,苏大强和俞氏内心稍安。 “公主,小小当公主了,”俞氏兴奋起来,“是不是就没事了?小小不用嫁给左相,杰哥儿也有救了。” 苏大强也很高兴,难怪苏小小让他不用担心,说早有安排,原来是这样的安排。 有了公主的爵位,又得了六座文牌坊,加上先前的三座共九座文牌坊。 即便没有杜家的谅解书,苏小小的性命也能保得住。 可听俞氏欣喜若狂,苏大强又沉下脸来:“没那么简单。” 果然,麦知府在一声惊堂木之后,看向姬姓中年:“姬大人,你要提交谅解书了吗?” 姬姓中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苏小小:“苏案首……” “叫我殿下。”苏小小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姬姓中年。 姬姓中年深吸一口气:“殿下,我们方才的谈话因为宣旨而中断,现在宣旨结束,不如入内继续?” 苏小小负手而立,摇头反问:“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姬姓中年目光一沉,环顾一圈,索性当着众多旁听者直接点破:“即便殿下现在贵为公主,靠着爵位可性命无碍,但杀人之罪,罪犯滔天,若无家属谅解,殿下身负劣迹,也将被永久革除科举资格。” “大人言之有理,”苏小小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依大人看,我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得到我手中由杜家出具的谅解书。” 苏小小依旧是慢条斯理地道:“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姬姓中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苏小小将先前说过以此的话拿出来又说了一遍。 姬姓中年彻底被苏小小不急不徐的语调激怒了:“你的记忆就如此短暂,这么快就忘记我刚才说,没有谅解书将被革除科举资格吗?还是说,你宁愿放弃科举,止步童生?” 苏小小摇头,依旧是慢条斯理的:“未能得到杜家的谅解书,我很遗憾,但没有关系。” “什么意思?”姬姓中年不明所以,下意识低喃。 苏小小豁然看向麦知府开口:“府台大人,我方有谅解书呈上。” 说着,人群中一名红衣少女排众而出,将一沓折叠的宣纸递给皂班差役,再由皂班差役递交给麦知府。 麦知府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内容,也是惊疑不定:“这,这些是……?” “此案牵扯十七条人命,除杜子腾杜家,其他死者家属出具的谅解书,尽在府台大人案头。” 麦知府也是惊了:“除了杜子腾,其余十六人的家属都出具了谅解书?” 苏小小泰然点头:“请大人查阅。” 这下麦知府还没有开口,姬姓中年先沉不住气了:“这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给你写谅解书?钱,肯定是你花了钱,贿赂收买,才哄得他们胆敢给你写下谅解书。” “大人此言差矣,”苏小小摇头,“我的确是给了钱,但不叫贿赂收买。我体恤他们失了依靠,送些银子供孩子长大父母晚年,是悔改赔偿。又赶上杜家怨怪他们没能保护好少爷,不仅不给抚恤,还殴打泄愤,便有雪中送炭之感,他们谅解了我也在情理之中。” 姬姓中年说不出话来。 姬姓中年之所以归于左相一派,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左相谨小慎微胸有沟壑。 就像簋山关大败,整个大周王朝对左相都是谩骂之声,左相权势依旧屹立不倒。 姬姓中年对左相十分放心,比对自己都放心,比对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还要放心,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十拿九稳的事情也能办砸,竟因为左相接二连三地在背后捅娄子。 姬姓中年说不出话来,他恼怒焦虑又疑惑,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久,姬姓中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请府台大人当面查验谅解书来源。” 事到如今,这是姬姓中年唯一能够想出的法子。 朴家兄弟俩看着公堂上你来我往,急得抓耳挠腮。 尤其是听见旁听者中说”十六个人的谅解书比那一份谅解书的分量可重多了”,两人更是面色难看。 朴学伟咬牙:“左相门下也不全是聪明人,这个姓姬的也是废物,早先不知道管束着其他死者家属,如今谅解书都写了,验还能验出个什么?” 第122章 “左相真不是个东西!”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这就是你不懂其中关窍了,”朴学海安抚堂兄,“签谅解书是一回事,敢当面承认自己出具了谅解书却是另外一回事。你看大周王朝多少人写檄文攻讦左相,当面骂左相的又有几人?” 朴学伟也省过味来:“这些人既能为了苏小小给的蝇头小利就签谅解书,说明本就没什么身份背景,他们敢签谅解书,却未必敢当着杜家人的面承认自己签了谅解书。” 朴学海点头:“他们不敢承认,那谅解书不能证明真伪,自然就作废了。” 朴学伟这才明白姬姓中年此举的用意,却还是忍不住低喃:“立马就能想出这个办法,瞧着也不是个蠢人,怎么不知道未雨绸缪,害得如今只能寄望于亡羊补牢了。” 姬姓中年要是知道朴学伟的想法,只怕能气得生生吐出一口血。 他哪里能想到杜孔归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其实姬姓中年错怪杜孔归了,这些自然又是杜若眉的手笔,国公府推波助澜。 “十六家死者家属皆等在外面,大人可当堂垂询。”苏小小不急不徐地道。 朴学海眼中闪过喜色:“这个苏小小,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姬姓中年的神色也是微微一松,杜子腾的杜家本就算不得什么豪门,给他当侍从的自然更是没权没势的普通人家。以他的手段 ,不说叫十六家人全收回谅解书,叫大半人不敢承认总不是问题的。 思及此,姬姓中年冲麦知府使了个眼色。 麦知府当即开口:“将人带上来。” 不多时,先前递交谅解书的红衣少女就从府衙外面带进来男女老幼共计十六人。 瞧着一群人瑟缩局促的样子,姬姓中年越发放心了,朝麦知府递了个眼色。 麦知府当即会意,先问:“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十六个人挨着报了自己的身份。 麦知府顺势道:“左边这位姬姓的大人,跟你们一样都是本案的苦主,他代表的是杜家。” 此言一出,那十几个本就瑟缩局促的人面面相觑,神色瞧着更加惴惴了。 麦知府等一群人交换完眼神,才拉过桌上的谅解书:“接下来,我需要核对手中的谅解书确系你们所出,很简单,我念到苦主的名字,你们若确认出具了谅解书就回确认,若不确认,就回不确认,明白了吗?” 下面的人期期艾艾地点头。 “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明白了吗?”麦知府又问了一遍。 下面的人稀稀拉拉地回答:“明白了。” “戴果宁。”麦知府念着谅解书上的名字。 下面的人没反应。 “戴果宁的家人,是哪位?”麦知府又问了一遍。 轩辕狗剩从后面推了一把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那妇人才慢一拍地跨前一步:“我,是戴果宁的媳妇。” 麦知府点点头,问道:“你确认出具谅解书吗?” 妇人看了看麦知府,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姬姓中年,抿着唇没有说话。 “问你呢,你确认出具谅解书吗?”麦知府催促了一声。 妇人慌忙低下头,又往后退了一步,侧着身子,仍是没有说话。 旁观者们也看出不对劲了。 有的人低喃:“怎么不说话,难道谅解书是假的?” 却也有人发现:“你没看见她一直看那个代表左相杜家的男的,害怕呢!” “她做什么怕杜家的人,左相不是也有宽宏大量,放过苏案首,哦不,公主殿下之意吗?” “事情没那么简单,刚才那个男的威胁殿下,又说要上书弹劾,又说没有谅解书要革除科举资格,摆明了威胁殿下,现在这群人出来,坏了他的好事了。” “我就说左相能有那么好心?亏我刚才还说他通情达理,呸!奸相。” 姬姓中年能够听清旁听者们的议论,他不以为耻,反而露出更加自傲的表情。 看向妇人,姬姓中年轻笑一声:“对啊,想好了再回答。” 别说妇人,就连旁听的看客们都在姬姓中年的笑容中内心咯噔一下。 那开始还以为谅解书是假的人也看出来了:“这么问,敢回答就有鬼了,真的也给你打成假的。” 姬姓中年信心满满,朴学海兄弟信心满满,越发显得旁听的看客们忧心忡忡。 “我确认。”终于,妇人开口,声音细小而笃定。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麦知府不信邪地重问了一遍。 “我说,我确认。”妇人重复了一遍,还是相同的答案。 顶着下面又起的议论之声,麦知府硬着头皮道:“为免产生歧意,你把话说完整,确认什么。” 话音未落,下面响起嘘声:“府台大人刚才自己说的确认出具谅解书就说确认,这么快就忘了?” “肃静!”麦知府重重地拍着惊堂木,“喧哗公堂者,杖十,丢出府衙去。” 语毕,皂班差役齐齐以水火棍敲地,又齐齐呼和:“是!” 如此,方止住了公堂下的嘘声。 麦知府红着脸看向妇人,说不清是怒是羞:“完整说出,确认什么。” 经了这样的波折,妇人的神色瞧着更加瑟缩,却笃定地道:“我确认出具谅解书。” 电光石火的刹那,姬姓中年迅速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你只是戴家妇,妇道人家,未必有资格代替戴果宁出具谅解书,戴果宁父母何在,宗室耆老何在?” 妇人面对姬姓中年的问题似乎早有准备,她深吸了一口气,和盘托出:“相公是家中独子,翁公患了痨病,本就常年卧床,婆母照顾翁公,身体也不大好。相公死后,杜家不仅不肯赔抚恤银子,还怪相公保护不力,派人上门打砸一通。翁公当场咯血,至今昏迷不醒,婆母也伤了腰腿,不能站立。给苏公主殿下出具谅解书,是我们一家一起做的决定,我死就死了,终归给襁褓中的孩子留些傍身的。” 此言一出,公堂上一片静默。 须臾,有人恨声道:“左相真不是个东西!” 第123章 很划算的买卖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姬姓中年先是莫名其妙。 左相虽然的确是干了不少缺德事,但也不可能干出手底下人死了还为难孤儿寡母的这么没品的事情。 能干出这种事的,定是杜子腾的杜家。 两家虽然都姓杜,跟左相杜孔归的杜家却是八竿子打不着。 但姬姓中年很快就释然了。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反正左相的名声已是一塌糊涂,再多一两桩诸为难孤儿寡母似乎也没什么。 主要是一时半会儿,他跟对方解释此杜家非彼杜家,别人也不能信。 当场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姬姓中年朝麦知府使了个眼神。 麦知府会意,知道这个就算是放过了:“行了,你站到一边。下一个,赵……” 等十六个人问完,姬姓中年简直出离了愤怒。 太过分了,十六家一家不落,杜家全带人打砸了个遍。 “太过分了!那小舅子死了,这些侍从不也都死了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苛待遗属?” “杜子腾,那小舅子叫杜子腾,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 “……《俏妻弟迷情伟宰相》?” “你看了?你也看了?你们都看了?原来是这个杜子腾,我就说妻弟罢了,怎么值当左相如此劳神费力?原来是……啧啧啧,这杜子腾的确勾人,尤其是第三回‘杜子腾巧计勾宰相,下秘药夹在沟子里’,啧啧。左相失此妙人犹如失去至宝,此后长夜漫漫,每每想起必然痛断肝肠!” 姬姓中年恨得又是吐出一口老血来,杜子腾把秘药下在沟子里?这都什么跟什么? 苏小小却十分满意, 不错不错,陶家人十分靠谱。 不仅加急将这群人送了来,还连杜家的人会如何寻突破口都想到了,提前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如此方有一群人面对姬姓中年和麦知府的施压依旧岿然不动,一个翻供的都没有的局面。 “府台大人,”苏小小拱手,“十六封谅解书皆已查验无误,还请大人酌情裁决。” 麦知府敷衍地点着头,眼神瞄向姬姓中年。 姬姓中年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把麦知府大骂一通的冲动。 “殿下别忘了,即便你逃脱刑罚,苏文杰冒名顶罪,钟周玩忽职守依旧是罪证确凿。案子一经审理,除非半圣圣音赦免,他们都是罪责难逃。” 苏小小沉吟。 姬姓中年又露出信心满满的表情:“殿下三思啊。” 堂后,俞氏紧张地拽着苏大强:“什么意思?杰哥儿还是要判刑吗?” 苏大强沉着神色。 俞氏愈发紧张了,却出言宽慰道:“半圣圣音是什么?是不是半圣圣音可以赦免?” 苏大强欲言又止,许多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只一句:“没那么简单。” 苏小小大概明白姬姓中年为何那么有恃无恐。 各国皆有各国主权,有自己的律法体系。 如今圣院鼎盛,地位尊崇,可也不能贸然推翻他国经律法规定的审判结果。 现今存世的三位半圣,皆非大周子民,一旦质疑大周律法,无异于证明大周王朝礼乐崩坏,无力称国。 放在穿越前,这叫侵犯他国主权。 被干涉国家反抗,是捍卫主权,无论力量有多么微小,都是正义且值得歌颂的。 尤其是如今读书盛行,读书者众。一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高呼之下,哪怕是半圣驾临,依旧会有无数读书人抛头颅洒热血,虽死犹生。 除了上面所说的,贸然干涉审判结果无异于侵犯他国主权。 还因为圣庙如今也是诸国势力盘根错节。 以舍弃国籍的温长风为代表的中立文人,虽然对苏小小受审有些惋惜,但他们既然被定位为中立文人,自然是立身中正,无论哪国的事情都不会管。 如王乾宁一般明面上舍弃国籍实则挂念故国者,和如齐白一般干脆还在故国挂着将军职位受皇令驱策者,听闻苏小小获罪受审,更是喜大普奔,额手相庆。 苏小小连出镇国诗词,文采横绝,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可笑大周好容易出了个苗子,竟被亲手扼杀在自己人手中,可不得好好庆祝。 最重要的是,从当前结果看来,苏小小也没事,至于苏文杰和钟周,他们算什么? 姬姓中年提及半圣圣音,不是给苏小小指条明路,只是“比登天还难”的另外一种说法。 苏小小也知道这样小的案子,压根求不到半圣门下。 面对姬姓中年,苏小小自然不能露怯示弱:“罪名得一项一项的洗,先洗我的。” 嗡——外面忽然传出一声钟鸣。 “是府文钟的声音,出了达府的诗词,天佑大周!”一名旁听的看客低语。 嗡——钟鸣没有停,紧接着响了第二声。 “两声府文钟鸣,这是出了两首达府诗词?”那看客不明所以的低喃,将信将疑。 嗡——府文钟的声音醇厚悠远,声浪层层荡开,拨云见日一般。 “三声了,总不能是三首达府诗词同时面世吧?”看客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众多表情疑惑的看客中,姬姓中年若有所思的神色极为显眼。 姬姓中年似有所感,但眼中又有难以置信,一时间竟见眼中明暗交织,天人交战。 苏小小也仰头望着天空,比起其他人的全然不明所以,苏小小想的是,不会吧? 《师说》进献圣庙后,经高资帮忙走动,成功换来两次拜圣庙的机会。 拥有能够堂堂正正考上秀才举人的自信,苏小小只有给自己留了一次拜圣庙的机会,是出于如果勋爵和文牌坊不够抵刑,可以用文位来抵的考虑。 剩下的一次机会,苏小小送给了彦归来。 文位分为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翰林,大学士,大儒,半圣,亚圣,圣人。 童生,秀才,举人,进士需通过相应的科举考试,分别是县试,府试,州试和盛京会试。 其后的文位不再通过科举考取,只能自悟。 因多年前的冤案,彦归来身负残疾,取消盛京会试资格,文位也止步于举人。 苏小小有感觉,越是听彦归来授课越是感觉,彦归来的才华横溢,绝不只举人文位。 只因为未能会试,未能第四次受才气灌顶,彦归来才未能拿到进士,以及进士之后的文位。 所以,苏小小把这次拜圣庙的机会给了彦归来。 第124章 山本无忧,为雪白头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苏小小童生文位,拜一次圣庙得贡生,位同秀才。 再拜一次神庙,充其量就是监生,位同举人。 彦归来已有举人文位,拜一次圣庙得进士是板上钉钉。 以他的学问,突破进士,一举夺得翰林文位也不是不可能。 单单以文位的等级来计算,一个监生换一个进士甚至翰林的买卖划算至极。 苏小小的案子一时半会儿的审不完,所以让彦归来先去拜圣庙,时间恰好安排在这天早上。 听着传遍大余府的钟鸣,苏小小不由自主地仰起头。 “这么大的动静,听着不像只是进士,甚至翰林也不止了!” 棋院。 沈絮跟谭积玉对面而坐,正在对弈。 棋至中局,沈絮两指捻着一颗黑子久久无法放下,放哪里都是输。 沈絮猛然抬头:“师父,文院这么大动静,啧啧啧,是要出圣人了!” 谭积玉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哪儿就那么容易出圣人?” “可是真的很热闹!”沈絮一边感慨,一边悄悄地用黑子替换了棋盘边角的白子。 谭积玉冷哼一声:“若是真有那么容易出文圣,也不至于我大周王朝自二十年前傅西州辞世后,一直无文圣辅国,每每诸国会谈,总被齐夏两国压一头。” 说起这个,沈絮也难掩忧色:“诸国协议,每国至少一名大儒镇国,若无大儒,便国之不国,疆土由周边有大儒的国家分而庇护。什么分而庇护,其实就是瓜分蚕食。而我朝如今唯一的大儒方君辞今年一百三十岁了,在大儒中已算是年高的了,近年频频传出病讯。若五年内未有新的大儒,恐怕……” 谭积玉怔了片刻,才道:“若方家有求,不可推辞。” 沈絮恭敬拱手:“这是自然,无需师父吩咐。” 谭积玉点头,对这个弟子的乖驯很是满意:“把你刚才换的棋子换回来,出去打一百遍棋谱。” 沈絮:“……” 谭积玉挑眉,他生得英俊,有积石如玉的美名:“两百遍。” 沈絮深叹了一口气:“是。” 沈絮躬身退出房间,去外面打棋谱去了。 谭积玉起身,走到窗外,数着划过天际的钟鸣。 谭积玉方才断然驳斥了沈絮要出文圣的推论,此刻数着钟鸣,却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大儒?竟是大儒!现在看来,大周的未来似乎没有那么风雨飘摇了。 同样关注着天空中的钟鸣的,还有苏小小和姬姓中年。 在他们明白钟鸣到底是什么以前,另外一个声音更快地传了过来。 “山本无忧,为雪白头。” 低沉的嗓音,带着主人积年的阴沉,远远地传入府衙,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 “大儒清音!”麦知府也坐不住了,蹭地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闪过麦知府的脑海,直接实体成了看客们骤然喧闹的议论之声。 “大儒?咱们唯一的大儒方君辞不是病入膏肓了吗?还能用出大儒清音吗?” “若非方君辞年事已高,朝廷也不至对左相诸多容忍,谁让他是大学士,距离大儒只一步之遥呢?” “我也听说,万一方君辞身死,只能寄望于当前已有的大学士中出一名大儒,否则大周将国之不国。” “大儒清音,即便方君辞不是频传病讯也用不出来了。大儒清音,大儒文位只能用一次,分量不下于半圣圣音。方君辞的大儒清音早在他当上大儒后不久就用了,六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傅圣还在呢!“ 说起大周王朝于二十年前辞世的半圣傅西州,众人都有些唏嘘。 如果说杜孔归六十余岁才纳了一房妾室,后院只一妻一妾,是坊间要专门著书立传聊慰相思的痴情种。 那么终生只娶一妻,妻死后再没有续娶的傅西州就痴情到诸国古今称颂的地步。 如此痴情的傅西州,痴情的结果也很简单,那就是傅家绝嗣了。 这是个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大概傅西州也没有想到,因为他虽然只娶了一妻,但妻子一共给他生了五个儿子。 傅西州膝下五个儿子,四十岁之前从不为继承人发愁。 得知兄长家要绝嗣,傅西州还过继了老三过去。 后来,老四死于天花。 与妖蛮大战,老大和老二战死。 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儿子,傅西州唯恐他再出意外,就让他在国内做学问。 老五不负所望,学问做得极好,十四岁便连中三元,中了举人。 却因此上了逆种文人的名单,游学时被数十名逆种文人围攻,力竭而死。 死后尸身还被偷运出境,最后不知祭了哪个妖蛮的五脏庙。 傅西州的妻子连失四子,悲痛欲绝,身体每况日下,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旁人皆劝傅西州续娶继室,延续子嗣,傅西州对发妻痴心不改,坚持不允。 旁人又劝傅西州过继亲戚的孩子,傅西州仍是不允。 兄长的孩子还是他过继过去的,哪儿来的旁支能过继给他? 旁人虽然劝傅西州,但也没有太强硬。 一是因为傅西州是半圣,谁敢同半圣强硬?岂不是嫌命长? 二还是因为傅西州是半圣,寿数绵长。 续娶还是过继,都可以徐徐图之。 没想到,傅西州忽然就死了。 傅西州死后,傅家无人继承,就此绝嗣。 因为这,傅西州夫妇为人称颂的爱情也蒙了尘。 “山本无忧,为雪白头。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对,我也觉得最近似乎听过什么,跟这句话挺像的。”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众人恍然大悟:“对,就是这句,挺像的。” 当然像了,麦知府腹诽。 以麦知府的文位,瞬间就听出这句“山本无忧,为雪白头”压根是为“苍山负雪,明烛天南”而说的。 姬姓中年前脚说了除非半圣圣音赦免,苏小小后脚就招来了媲美半圣圣音的大儒清音。 麦知府都不知道该说是姬姓中年乌鸦嘴显灵还是苏小小运气好得没边了。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怎么来的?不就是那个叫赵宝山的举子沉冤得雪的时候,苏小小写的吗? 这句“山本无忧,为雪白头”这么来的?有样学样,自然是为了让苏小小沉冤得雪而写的了。 第125章 大周苦无大儒久矣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怎么办?麦知府下意识地看向姬姓中年。 麦知府看姬姓中年这一眼,眼神中还带了许多的埋怨。 早知道苏小小这么难搞,背后还有大儒撑腰,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里面掺和。 事到如今,案子已经不是他一个进士文位的五品知府能轻易决断的,只能看姬姓中年的了。 事情如果没有办好,到了相爷杜孔归那里也是难逃责罚。 好在姬姓中年没有辜负麦知府殷切的目光。 姬姓中年脊背挺拔,泰然开口:“敢问哪国大儒传音?需知此案乃大周内政,私自传音,无异于侵犯他国主权。我泱泱大周学子铁血丹心,别说大儒,即便是半圣驾临,亦敢血溅五步!” 不得不说,姬姓中年这话说得极为聪明,直接将事情拔高到了捍卫国家主权的高度。 稍有不慎,引起两国纷争,即便是文位学问高如大儒,也要掂量几分。 姬姓中年这话虽然说得合乎情理,却多少有些不要脸了。 “不是他说的半圣圣音就赦免,现在媲美半圣圣音的大儒清音来了,他又说内政,忒不要脸。” 围观的群众们议论纷纷,衙门前菜市场般吵嚷。 麦知府硬着头皮连连拍桌:“肃静,喧哗公堂者,杖十,丢出府衙去!” 皂班差役齐敲水火棍:“是!” 一阵威吓,场面这才勉强镇住。 “大周王朝,”跟传音一样低沉的男音,带着积年的阴沉慢悠悠地响彻了府衙,“青州,彦归来。” “彦归来?是彦主簿!”四周的人都是一惊,继而露出欣喜之色。 “彦主簿成大儒了?我青州竟然出了大儒?天佑大周!” 气氛一扫先前的颓靡,群众们再次热烈议论起来。 彦归来成为大儒,意义远大。 首先,势必会改变如今大周朝堂的局势。 此前,大儒方君辞担任将军职,作为军方强硬主战派的领袖,跟杜孔归分庭抗礼。 直到十年前,寿元将近,旧伤屡屡复发,方君辞才不得不请辞,退居二线。 自此,军方势弱,杜孔归率领的主和派逐渐掌握朝堂话语权。 除了因为军方群龙无首,还因为杜孔归是晋升为大儒的有力人选。 如今出了新的大儒,一旦进入朝堂,势必将打破杜孔归一家独大的局面。 其实,势必会改变诸国的政治态势。 方君辞病重,诸国都对大周王朝虎视眈眈,坐等方君辞身死后瓜分大周疆土。 年前簋山关大败,就是诸国袖手旁观的结果。 如今彦归来成为大儒,且正值盛年,不出意外,还有百十来年好活。 诸国觊觎大周疆土的美梦只能化为泡影。 最后,势必能够改变苏小小在案件审理中的颓势。 姬姓中年很聪明,将大儒清音赦免罪行拔高到了干涉内政的高度。 但这个前提是发出清音的大儒是别国人。 一旦这个大儒也是大周国人,干涉内政的说法就不成立了。 在此之前,大周王朝只有年迈病重的方君辞,且他早已用掉了他的大儒清音,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姬姓中年才会胸有成竹地试图将事情定性为干涉内政。 以至于彦归来一旦表明了自己大周国人的身份,姬姓中年的攻势就彻底失败了。 彦归来成为大儒,改变大周朝堂和诸国政治的作用太耀眼了,以至于给苏小小传音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群众们声声“天佑大周”“天佑人族”,让衙门都陷入欢欣雀跃之中。 一派喜气洋洋的笑脸里,姬姓中年阴沉的脸格外显眼。 姬姓中年想了很多。 方君辞隐退之后,军方群龙无首,方有左相独霸朝堂的局面。 这局面不过短短十年,就隐隐有被打破的征兆。 国公府的陶玉源克己复礼,军方簇拥。 渐有与杜孔归针锋相对之势。 这时候,彦归来成了大儒。 别人不知道,姬姓中年却很清楚,彦归来是个地地道道的主战派反杜派。 当年,彦归来入京会试,拜会的名士正是方君辞。 而陷害方君辞收受贿赂的,正是杜孔归。 那时方君辞还在位,但身体已大不如前,有意培植党羽,才担任了那一年的主考。 杜孔归状告方君辞科举舞弊,就是釜底抽薪,从根源上杜绝方君辞培植党羽的可能性。 暗牢里,施以酷刑,亲手钳断彦归来手指的,正是姬姓中年。 姬姓中年姓姬,名苦参。 十几年前,姬苦参还是进士,在大理寺中任从六品参事。 姬苦参对彦归来的印象很深刻,直到现在,他还能想起彦归来失去手指时的黯然和自傲。 容貌俊秀的少年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眉目却有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进士即可唇枪舌剑,没有手指,我还可以写锦绣文章。” 那一次未能扳倒方君辞,彦归来终于被从大理寺的暗牢中放了出来。 他的确还可以写锦绣文章,可残疾的手让他止步会试前,再也做不了进士。 甚至就连当上九品主簿,也是方君辞看在他受尽磨难的份上,多番走动求来的。 科举舞弊的案子虽没能立刻扳倒方君辞,但方君辞三年后辞官,不能说没有此案的影响。 方君辞辞官之后,彦归来越发无人问津,在大余府文院里当主簿,一当就是十几年。 彦归来只有举人文位,寿命与普通人无异,十数年的主簿生涯,他一生的仕途也就仅止于此了。 来大余府之前,得知彦归来是苏小小的老师,姬苦参还有些唏嘘。 怀才不遇,师徒俩竟是相同的命运,大概也是命了。 姬苦参没有想到,苏小小的案子还能生出这么多的波折,更没有想到彦归来会成为大儒。 大周苦无大儒久矣,连带着对有可能成为大儒的大学士都是诸多容让。 左相能够有如今权势,在簋山关大败的骂声中屹立不倒,有其大学士文位的功劳。 陶玉磬能够受到诸多军方推举,跟杜孔归争锋相对,亦有其大学士文位的功劳。 无他,在大家的潜意识中,总觉得大周的新任大儒会从大学士中出现。 谁也没想到,大周的新大儒不是从大学士里出现的,甚至不是翰林进士,而是一名举人。 姬苦参更没有想到,这个举人是彦归来。 126、拜师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姬苦参还记得彦归来的样子,却已经听不出他的声音了。 十数年的主簿生涯,磨平了彦归来的棱角,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比记忆中多了沉稳,更多了阴沉。 若不是彦归来自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姬苦参压根没想到是他。 若是能想到,姬苦参也不至于还用大儒不得干涉他国内政的俗规震慑,反而给了对方立威的机会。 伴随着声音,彦归来翩然而至。 大学士即可平步青云,这位新晋的大儒,虚空踏行的时大袖翻飞,姿态更是飘飘若仙。 人群仰头瞧着彦归来,指指点点,不由得发出阵阵欢呼。 彦归来落在地上,破旧的布鞋不曾溅染丁点飞尘。 往日看上去阴沉虚弱的苍白皮肤和消瘦身形,此刻都变成了冷酷的威慑。 彦归来看着姬苦参:“我亦是大周子民,不算干涉他国内政了吧?” 彦归来刚刚晋升大儒,身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才气。 这才气于苏小小而言不过是暖暖如旭日朝阳,于有敌意者而言却是难以逼视的无边锋芒。 姬苦参首当其冲,膝盖一软,噗通就给彦归来跪了个大的。 进士及以上见君不跪,见圣半跪。 翰林文位的姬苦参本无需跪大儒文位的彦归来。 姬苦参一个照面,迫于强大才气威慑跪拜彦归来,是将自己的脸面也跪碎了。 可姬苦参不愧是个人才,跪都跪了,从善如流地行礼:“下官大理寺卿姬苦参,见过大儒。” 彦归来也认出了姬苦参,这个害自己双手残缺的昔日刑手,如今狼狈地跪在面前。 彦归来神色有些复杂:“起来吧。” 彦归来发了话,姬苦参顿觉得身上压力骤减,顺势起身。 四周的看客指指点点,不时还发出嗤笑,姬苦参皆充耳不闻,脊背挺直。 或者说,正因周遭议论纷纷,姬苦参才越要做出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的样子。 思及此,姬苦参越发挺起胸膛:朗声问道:“尊驾真要用清音赦免苏小小?” “我已经用了,不是吗?”彦归来反问。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话音未落,白仁济补充道,“大儒清音既出,就不可能收回,何必反复确认,浪费大家时间。” 相比彦归来缓慢低哑的语调,白仁济的声音铿锵有力,听者无不振奋。 大儒清音只能用一次,一旦使用不可收回的道理,姬苦参何尝不知? 只是杜孔归的命令就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问上一问。 而问这一问,已经是姬苦参能够做到的,最后的坚持。 事到如今,姬苦参也无可奈何:“大儒愿用清音赦免苏小小,自有府衙依律处理。” 姬苦参自知已是输定了,只是他不想自己独自承受杜孔归的怒火,故而一句“自有府衙依律法处理”将事情推到麦知府头上,由麦知府宣布结果顺便分担怒火。 陈明鑫亦在今日旁听的群众之中,一下就听出了姬苦参的退让之意:“赢了,咱们要赢了?” 不仅是陈明鑫,今日有许多府文院学子前来,不少都是苏小小的熟人。 诸葛菜头是苏小小的弟子,彦世炎是苏小小的师兄,宋清池与苏小小有同县同窗之谊。 还有许多别的学子,皆是自发而来。 便连邱灵均钱良也挤在围观的看客之中。 闻言,都是面露欣喜之色。 倒是轩辕狗剩的旁边,十数名杜家护卫的遗属圆睁着双眼,表情迷茫。 彦归来看向公案后的麦知府:“知府大人,宣布吧。” 麦知府猴精似的人,如何看不出姬苦参的祸水东引之策? 闻言,麦知府浑身一颤,触电般自公案后走出:“大儒尊驾在前,麦某岂敢称大人,又岂敢断案?” 彦归来眸色沉沉地盯着麦知府,面色苍白,声音阴沉:“麦大人官居五品知府,为一府之父母官,主理案件审办,漫说大儒,便是圣人驾临,亦有资格称大人。” 麦知府心里把姬苦参骂得狗血淋头,但彦归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知道躲不过。 麦知府慢吞吞地在公案后重又坐下,惊堂木一拍,府衙内鸦雀无声。 麦知府的声音斩钉截铁,铿锵有力:“苏小小无罪开释,相关人等概不追究!退堂!” 彦世炎眼前一亮:“赢了,小小无罪开释,咱们真的赢了。” 同来的学子,不乏受苏小小所作的问心诗塑心词《师说》恩惠者,闻言亦是欢欣雀跃。 苏小小看向彦归来:“老师,我无罪开释了。” “嗯。”彦归来阴郁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 “多谢老师。” 彦归来却轻轻摇头:“若非你,我不能拜圣,也就做不上大儒,投桃报李罢了。” “老师此言差矣,打铁还需自身硬,老师苦心孤诣,缺的不过是个机会,我不过是恰巧给了老师这个机会。能够一跃成为人族大儒,还是老师自己才学出众,”说到这里,苏小小顿了顿,对着彦归来躬身一揖,“与圣人不同,大儒清音只能使用一次,老师愿意赠给学生,是对学生的信任,学生多谢老师。” 彦归来没有避让,坦然受了苏小小的致谢,却道:“你我虽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择日不如撞日,我在这里受你一拜,此后便与你有了正式的师徒名分。” 当日,苏小小唯恐彦归来变卦,曾在狱中仓促拜过彦归来一次。 在场见证者只有白仁济、彦世炎和牢中一众狱卒嫌犯。 苏小小曾许诺另选时日备上厚礼,全了拜师礼。 听彦归来的意思,却是打算在这里就把拜师礼做了。 苏小小一愣,下意识环顾人声吵嚷的府衙:“……这里。” 彦归来点头:“择日不如撞日,这里很好。” 闻言,苏小小也不扭捏,直接撩袍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给彦归来磕了三个响头:“老师。” 满堂看客皆是见证,见证苏小小跪在彦归来面前,一拜三叩,周全隆重。 彦归来面露欣慰之色:“我曾送你一句拜师的见面礼,可惜当日我只有举人文位,仅能使出舌绽莲花,多少有些寒酸了,今日我重新赠你可好?” 苏小小拱手:“学生多谢老师。”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127、余音绕梁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这句话,彦归来举人时说过一次。 当时,苏小小听了,立刻感觉才气暖流涤体。 虽然不比拜圣的才气灌顶,但也使文胆更加凝结练实了。 此刻,彦归来已有大儒文位。 一言出口,苏小小可以清楚地感觉涤体的暖流更加澎湃浑厚。 才气过处,肌体焕然一新,头脑清晰,耳聪目明。 受到影响的不仅是苏小小。 伴随着彦归来低缓的嗓音,沉沉的声音如同钟声般悠远地荡开。 比进士罡风温和厚重,又比府文钟鸣清扬淡泊。 还带着极具彦归来本人特色的颓然阴沉,自府衙中心向外扩散。 闻者皆内心震颤,便连石柱房梁这等死物也随之颤动。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得知寸心知。 ——知。 一句话,短短十字,却在府衙公堂上不断回荡,连绵不绝。 “余音绕梁!”白仁济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此乃大儒的天赐赋能。” 众人一片哗然。 大周王朝苦无大儒久矣。 多少人除了墙上塑像,一辈子没见过一个大儒。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大儒就站在面前,还不断炫技,大余府人已经幸福得找不着北了。 “平步青云,大儒清音,如今又见了余音绕梁,”一名中年人掰着手指头,忽然痴痴地笑起来,“大周之幸,大余之幸,我之幸,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语罢,中年人嘻嘻哈哈地冲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有人不解。 “高兴疯了,平步青云,大儒清音,余音绕梁,你见过吗?你爸见过吗?你爷爷见过吗?你祖宗往前数十八辈,有几个见过?他今天一口气全见了,能给儿子孙子曾孙子说一辈子,可不得高兴疯了,”旁边的人解释,“别理他,一会儿缓过劲来,自己就好了。” ——知。 余音绕梁,顾名思义,余音连绵不绝。 一个知字,萦绕耳畔,萦绕梁上。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一名学子忽而念道。 站在旁边的学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背起了《王风黍离》?” 学子摇头:“我也不知道,不由自主……”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另外一名学子背起了《论语》。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孙子兵法》。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道德经》。 “知音苟不存,已矣何所悲。”《咏贫士》。 “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善哉行》。 越来越多的学子,念出更多的与知字相关的古言或诗句。 那发出疑问的学子还在不明所以,白仁济已对彦归来拱手:“知之一字,所用甚广,若能参悟,大有裨益。彦主簿此句虽是赠予苏小小,却惠及整个大余府学子,我替府文院学子多谢主簿了。” 彦归来脸色苍白阴沉,语调依旧带着颓然:“白院君客气了。” 白仁济挺直脊背,朗声道:“宣布下去,此后三日,府文院学子尽可自行休沐,来此地参悟大儒之音。”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故而白仁济以三日为期,准许学子前来参悟。 闻言,众多学子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不由自主地朗诵与知字有关的古文诗句。 有人说:“今日此行,没想到还会有这样大的收获。” 有人说:“彦大儒出自寒门,更懂求学之苦,方有惠及我等的善举。” 有人说:“知字之重,不仅因为运用的范围广泛,还因为含义深远,知,知道,知识,通智。” 更有人直接朗诵《师说》:“……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旁人尚且如此,作为直接的赠送对象,苏小小的收获更多。 她不仅对“知”之一字有所参悟,对“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整句都有参悟。 日后若是用到相应的文字,会比别人更得心应手。 而且还有人朗诵起《师说》,《师说》是苏小小所写,天道归集文名。 苏小小能够清楚地“看见”竹林文宫中的竹叶,较之先前又有了更多的金光。 “赢了?结束了?”朗朗书声中,一名妇人茫然看向身侧的轩辕狗剩,梦吟般呢喃。 轩辕狗剩虽不明白妇人为何露出这样的神色,还是点头:“不错,结束。” “真的结束了,我可以回家了?”妇人又问,语气急迫。 轩辕狗剩以为妇人急着回去照看幼子,宽慰道:“你别急,我立刻让人安排,尽快送你们一行回京。” 那妇人忽然捂面痛哭起来。 眼看着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妇人的指缝落在地上,轩辕狗剩大惊:“你这是作何?” 妇人一边哭一边哽咽:“我还以为,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妇人正是杜家十数名护卫的遗属之一,戴果宁的遗孀。 她今日前来,本来被杜家逼得走投无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 正如她被姬苦参垂询时所说,舍得一身剐,为给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留些活下去的钱财罢了。 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跟权相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来的一路,她已做了最坏的设想。 左相一党必会不顾一切地刑讯,只为推翻他们出具的谅解书。 这几日,她就没睡过囫囵觉,好不容易睡着,很快就会被噩梦中自己鲜血淋漓的样子吓醒。 以至于今天到了府衙之上,她面容枯槁,反应迟钝,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妇人没有想到,事情这样顺利就结束了,倒又如同做梦一般了。 跟妇人相比,其他几家的遗属并不好上多少。 闻言都红了眼眶,亦有几人发出劫后余生的哭泣。 几人哭泣的脸与周遭极为不同,立刻就吸引了苏小小的注意。 苏小小向轩辕狗剩问明缘由,想了想:“取笔墨来。” 接受了彦归来的赠言,苏小小文胆凝实,感觉自己距离秀才只差一层窗户纸。 可一层窗户纸的距离也是距离,苏小小作为童生,到底没有脱离笔墨的本事。 要想写点什么,还是需要用到笔墨。 128、《调张籍》,鸣州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轩辕狗剩很快弄来纸笔,并当场研墨。 她有贤良文位,正备考举案,厨艺和研墨的水平都是一绝。 围观的士子见轩辕狗剩一身红衣如火,衬得眉目明晰,容貌娇俏。 往桌案前亭亭一站,纤腰皓腕,延颈秀项,磨出墨色丹青,纷纷面露艳羡。 “苏案首果然不凡,便连侍笔的婢女也生得这般标致,一手调墨的技艺更是高超,研出墨色如许,真恨不得立刻上前,以笔探其浓淡枯湿,疏密虚实。” 轩辕狗剩本就不是内敛的性子,闻言便露出骄傲的神色。 她年少貌美,肤若凝脂,骄傲更在眼中添了引人瞩目的自信华彩。 苏小小走到轩辕狗剩身侧,接过红衣少女双手递来的笔。 湖笔饱蘸墨汁,落在宣纸上——孔孟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语出韩愈的《调张籍》。 原文“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是一篇真情实感赞美李杜诗词的文章。 因这个世界不曾有唐,没有李杜,所以苏小小大笔一挥,将李杜改成了孔孟。 苏小小纤腕用力,继续写下——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 随着苏小小的书写,不少人都围看过来。 白仁济本就站在府衙中央,第一个注意到:“这字……” 苏小小一手挺瘦锋锐的字体,自打她的出现就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数月过去,已经成为了苏小小的标志。 江上明月楼,随着《春江花月夜》流传诸国,五两的观字钱,依旧有无数学子纷至沓来。 白仁济也曾拿着苏小小所赠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反复端详。 刚见苏小小提笔,还以为她必然又是一手侧锋如兰竹。 可这一抬眼,苏小小的字古拙质朴,颇为内敛,白仁济才忍不住发出惊叹。 白仁济这一叹,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这不是小小平时写的字。”陈明鑫跟苏小小相熟,不止一次见过她的字,自然能够认出, “不错,”诸葛菜头解释,“这是师祖让师父练的,是师祖游历之时拓的汉碑。” 宋清池看得连连点头:“字形古拙质朴,棱角圆润,确有汉碑风骨。” 周围的人也是议论纷纷:“实不相瞒,我原先临摹过太华公主殿下的字,兰竹侧锋,虽然好看,但过于瘦削,一旦写大写密便失之疏朗有趣。远不如现在这种字体,虽无先声夺人之势,却颇有厚积薄发之感,字写得越是多,越是瞧之心境开阔平致,宁远舒服。” 任由旁人议论,苏小小目不斜视,继续写到——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这一句成,众人都是为之一怔。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钱良下意识地重复这一句。 “知道的,说质疑孔孟者可笑不自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说的杜相爷胆敢招惹她,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邱灵均轻啧一声,“真是好大的口气。” 钱良嬉笑:“谁说她就一定没有后面那个意思?” 后面那个意思?杜孔归招惹她是蚍蜉撼大树吗? 邱灵均想了想,啧,别说,还真有可能。 “好!笔力雄健,波澜壮阔,恣肆纵横!”一名学子慨然赞道。 苏小小目不斜视,只聚精会神地盯着笔下游龙走蛇—— 伊我生其后,举颈遥相望。夜梦多见之,昼思反微茫。徒观斧凿痕,不瞩治水航。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垠崖划崩豁,乾坤摆雷硠。惟此两夫子,家居率荒凉。帝欲长吟哦,故遣起且僵。剪翎送笼中,使看百鸟翔。平生千万篇,金薤垂琳琅。仙官敕六丁,雷电下取将。流落人间者,太山一毫芒。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腾身跨汗漫,不著织女襄。顾语地上友,经营无太忙。乞君飞霞佩,与我高颉颃。 写下最后一个颃字,纸上浮现橙色宝光,才气宝光浮动,最终凝成三尺。 “才高三尺,诗成鸣州!” 白仁济话音未落,只见纸上三尺才气腾空而起,于空中组成了一个……球。 满府衙的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空中那颗才气组成的椭圆光球。 光球旋转,随着旋转,球身越大,顶端越尖,底端越圆。 光球见风而长,眨眼长得高逾数十丈。。 尖的顶端紧缩,缩成一颗头戴三翎的尖喙。 圆的底端则逐渐展开,展成丰沛茂盛的凤尾和飘翎。 包裹在光球身周的才气豁然伸展,瞬间化为两柄强而有力的翅膀。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一只才气凤凰。 硕大的凤凰一身橙光,比一般的房屋还要巨大,瞬间占据了整个公堂上空,引得人们惊呼阵阵。 凤翅轻轻一振,发出一声清越至极的凤鸣。 凤鸣清越,瞬间传遍青州七府数百县,如此方为鸣州。 接着,凤凰展翅,腾空而起。 伴随着凤凰腾飞,飘翎洒落才气,流光溢彩,华丽至极。 苏小小穿越这么久,写出不少诗词,镇国诗都写了数首,还是第一次出鸣州诗。 见了如此与众不同的异象,不由得仰头去看。 只见落在眼前比房屋还大的才气凤凰飞入空中,锁定了一个方向疾射而出,很快就没了踪迹。 “鸣州之作,才气化凤,凤鸣全州,妖蛮异族听之,轻则眼瞎耳聋,重则骨肉化血而死,”彦世炎好心解释,“如今大余府内没有妖蛮,无法亲眼得见,倒是可惜。” “虽未能亲眼得见妖蛮化血而亡,但我听之心旷神怡,不愧是鸣州之作。”陈明鑫道。 有人说:“鸣州诗,我们竟亲眼见证了鸣州诗现世!” 有人说:“殿下作镇国诗词时我未能在场,引为憾事,如今亲眼得见鸣州诗成,也是生平大幸。” 先前那欢喜得痴痴傻傻的人中年刚刚平复下心情,闻言又掰起手指:“平步青云,大儒清音,余音绕梁,而今又作鸣州诗,大余之幸,青州之幸,大周之幸,人族之幸,哈哈哈哈。” 不用说,又是欢喜得发起疯来。 129、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众人围站在桌案前,纷纷口出溢美之词。 有人说:“此诗力大思雄,一扫软熟褊浅之诗风,奇崛雄浑,不愧是鸣州之作。” 有人说:“此诗确与殿下先前所作大为不同,但观殿下的字形如今亦有改变,摒弃挺瘦锐利,立意古拙质朴。字朴而诗雄,约莫是此次牢狱,令殿下心有所感的缘故。” 便有人叹道:“别说,此诗真有讽刺杜孔归用故谤伤,乃无知小儿之意。” 有人点头:“一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写得实在是妙。蚍蜉生于春夏,朝生而暮死,力量微弱,且见识浅薄,这是说杜相力量微弱且见识浅薄啊!” 有人跟着点头:“不止,还有预言左相一党命短,如今大周王朝有了新晋大儒,他必朝生而暮死。” 数人笑起来:“坊间也流传不少攻讦左相的檄文,都不如这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深得我意。” 眼看着众人就要将诗作捧为“最强攻讦檄文”,姬苦参暗自咬牙。 且不说苏小小没有指名道姓,骂的是杜孔归。 即便苏小小承认,大周风气开放,多有读书人作打油诗讽刺左相,苏小小不算第一人。 而且苏小小的大儒老师就站在那里,姬苦参心里再多不满,也只能听着。 麦知府就更别说了,姬苦参都不敢多说,他更怕多说多错。 以至于白仁济将府衙公堂当作可容许学子随意进出参悟的学堂,他不敢说话。 苏小小当堂作诗,士子们吵吵嚷嚷,将现场变成了诗会,他也不敢说话。 “你真是专门作来骂左相的?”轩辕狗剩问道,她总觉得并非如此。 苏小小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妇人,戴果宁的遗孀。 “我欲送你们一幅字,你可愿意?” 妇人面色讪讪,她不通文墨,苏小小送字给她,她也不认识,心想还不如送些银钱实在。 妇人见许许多多的读书人围着苏小小的诗作畅谈,又一转念,这么多人对苏小小的墨宝青眼相加,她拿来卖出去也是好的,卖出去就有钱了。 思及此,妇人点头:“多谢公主殿下,我愿意。” 轩辕狗剩将鸣州诗收起来,以镇纸重新推开一张崭新的白纸。 苏小小蘸了蘸墨汁,在纸上写下——蚍蜉撼大树。 周遭的人见了,纷纷面露了然之色。 “是要将‘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题字相赠,这的确是鸣州诗中点睛的一句。” 也有人不解:“可送给这个妇人是何用意?” “这你还不明白,”当即有人解释,“这是要告诉这个妇人,左相就是秋后的蚂蚱,哦,不,蚍蜉,朝生而暮死,长不了,劝她不用害怕,慰她宽心呢!” 苏小小继续写道——可敬不自量。 当苏小小在可字后面写出敬字,四周便陷入了安静。 直到苏小小把整句写完,四周依旧是安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可敬不自量?不是可笑么?”一名学子低喃的声音不大,却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学子被许多的目光看着,顿时胀红了脸,说话也结巴起来:“本是可笑不自量不是么?可笑,可敬,一字之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先前说这是攻讦杜相可笑,总不能讴赞美歌起杜相可敬吧?” 闻言,麦知府眸光一闪,心中顿时升腾起一些鄙夷。 苏小小,不过如此。 为博文名,写攻讦朝廷命官的檄文。 又害怕追究,转头就改了一字,讴歌赞美起左相来。 “你说得对,”苏小小出声,亲手将宣纸捧起,递进了妇人的手中,“字送给谁,才是赞美谁。” 送给谁,才是赞美谁? 众人品着苏小小的话,渐渐将目光落在妇人的身上。 妇人长时间寝食难安,形容枯槁,目光呆滞,下意识地接着苏小小递来的墨宝:“为何看我?” 妇人常居家宅,未尝如今日这般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冷不防被众多的人看着,下意识地往轩辕狗剩的身后躲去:“这字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何这样看我?” “这字是说,你能够不畏强权,坚持自我,勇气可嘉,可佩可敬。”轩辕狗剩道。 妇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他人却已经反应过来了。 “若没有他们坚持写下谅解书,殿下的案子审结,未必这样顺利。” “在权臣威逼下不卑不亢不改初心,的确称得上不畏强权。” 偶有不和谐的声音:“他们是杜家护卫的遗属,那些护卫若是活着,助纣为虐强抢民女,也是要问罪的。罪犯家属,怎么的我们还夸起他们来了?” 立刻被压了下去:“护卫有罪,以命相抵。他们只是遗属,罪责与他们何干?” “为襁褓中的孩子,不惜一条性命,可怜天下父母心。” 妇人在众人的声声夸赞中,逐渐抬起了头颅,挺直了脊背。 她的眼睛发亮,枯槁的面容也褪去焦黄,浮现出红润的血色,原来她竟然这样厉害。 苏小小拱手看向周遭:“今日有十六家遗属在此,便需要十六副字,苏某不才,写了一副,剩余十五副,诸君可愿援手?” “我来吧。”彦归来的声音低沉喑哑。 苏小小双手奉上湖笔:“老师请。” 彦归来右手残疾,这些年已练就了左手写字的技艺。 此刻,彦归来却用右手接过了苏小小奉上的毛笔,残缺的断指挟着笔身。 轩辕狗剩快速地推开一张新纸。 宣纸雪白,由彦归来在上面写下力透纸背的一句——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字成气势澎湃,几乎要跃纸而出。 这就是大儒墨宝啊,众人不由得在心中叹道。 叫人见之便觉心压巨石,深深体味这一份“可敬”的重量。 “我来。” 白仁济从彦归来手中接过毛笔,走到桌案的后面,亦留下了自己的墨宝。 “我来。” “我来。” “我来。” 声声我来,在府衙公堂上响起。 每当一个人写完,就会有另外一个人伸手接过毛笔。 饱蘸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轩辕狗剩轻吁了一口气,看向妇人:“你不用怕回京之后被杜相的人找麻烦,记住,整个大余府的学子都站在你身后,不,青州,大周王朝的士子都站在你身后。” 130、蚍蜉,亦可撼树!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麦知府哑然。 他认识苏小小的时间不长,但数度交锋,每次的结果都是吃瘪。 他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苏小小忽然学人识时务,肯低头夸耀起杜相来。 鸣州诗是攻讦左相,改了一个字,分明还是攻讦左相,明目张胆往左相的眼睛里揉沙子。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敬的是什么? 是护卫遗属扛住高官凌厉诘问,坚称出具谅解书的勇气。 是苏小小扛住权相的威逼利诱,坚持不为妾不低头的毅力。 更是大周学子扛住滔天权势,对簋山关大败字字泣血的控诉。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宋清池不由自主地念道,俊秀的小脸上满是感慨,”今日公堂之上,每一个愿接过毛笔的学子,都是一只敢于撼树的蚍蜉,可佩可敬。” 陈明鑫点头:“此句传扬开来,殿下的文名又将登上一个全新的高度。” 也有方才字字铿锵十足肯定苏小小作的这首诗就是一首攻讦权相的檄文的学子满面羞愧:“殿下立意深远,心怀博大,倒是我们鼠目寸光,见识粗浅了。” 立刻有人劝慰:“水滴石穿,星火燎原,终有一日我们要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蚍蜉,亦可撼树!” “对,蚍蜉,亦可撼树!” 妇人又哭了,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她本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也做好了丢掉性命的准备。 可心有牵挂,自然不想死。 得知事情结束了,自己能回家了,她很高兴,但是短暂的。 如今众目睽睽,人多口杂,杜相或许不会做什么。 等回了京,就未必了。 他们跟杜相作对,扫了权相的面子,打了他的脸,京师又是权相势力所在,要料理如他们这般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甚至无需权相亲自动手,有的是人争着抢着与权相卖好。 想起家中小儿,尚在襁褓之中,已失了父亲,不知何时又要失去自己这个母亲,由年迈多病的翁婆拉扯,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长大,不由得悲从中来。 这时,苏小小一句“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为她免去后顾之忧。 左相有滔天权势,可她的身后亦有千万莘莘学子做最坚实的后盾。 妇人喜极,又忍不住哭起来:“我能回去了,看我的孩子。” 相比其他人的意想不到,轩辕狗剩对苏小小的用意却是早有所感。 苏小小说要作诗,是在问过妇女为何哭泣之后,自然不是只攻讦权相那么简单。 见妇人喜悦,轩辕狗剩不由得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没事了。” 其他遗属亦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太好了,小小,”一直坐在堂后的俞氏,这时才寻着空出来,抱住苏小小又哭又笑,“你没事了,杰哥儿也没事了,咱们一家人都没事了。” 苏大强慢一拍,才跟着走了出来:“俞氏,休得放肆,快些放开公主殿下。” 经苏大强提醒,俞氏这才想起来。 苏小小本是要用爵位和文牌坊抵罪的,有了彦归来的大儒清音,爵位和牌坊都保住了。 闻言讪讪地放开苏小小,俞氏不好意思地笑了:“对,小小如今是公主了,钦封的太华公主。” 苏小小不是俞氏的亲生女儿,她瓤子是穿越的异世之人,灵魂不认同俞氏是自己的母亲,不久前又听苏大强说他们的女儿早为了救原身而死,便连壳子也不是了。 但俞氏跟苏小小有母女的名分,还有救命的恩情。 没有苏大强和俞氏的亲生女儿,原身早就死了。 没有苏文杰顶替入狱,即便苏小小带着异世的唐宋诗词也没有使用的机会。 所以俞氏抱住自己,苏小小没有拒绝,俞氏放开,苏小小也没有挽留。 “娘,你不用跟我这般客气。”苏小小微笑着低语。 “你是好孩子,无论如何,你都是娘的好孩子。”俞氏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苏小小表情仍是笑着,眸光却微微一闪,跟站在俞氏身侧的苏大强对视,都有些复杂。 只是他们都没有声张,这一点异样很快淹没在周遭的喜悦之中。 满堂雀跃的笑脸中,也有面色难看的。 最突出的就是麦知府和和姬苦参,想到如何跟杜孔归交代,两人都是表情烦闷。 麦知府心中多么埋怨苏小小不懂得见好就收,一首诗,一幅字,将自己架在火上自不必说。 姬苦参更是苦恼。 他前一封给杜孔归去信,还信誓旦旦苏小小必是左相的后院人。 如今苏小小毫无代价地脱了罪责,让他怎么张得开口? 姬苦参转念,事情也不能全然怪他。 放任苏小小加封的旨意流出,放任杜家人殴打护卫遗属,杜孔归难道没有一点责任? 幸而他还当机立断,将宣判的烫手山芋丢到了麦知府的手中。 杜孔归问责下来,自有麦知府与他有难同当。 可这一丁点小聪明,全然无法抵消苏小小先当众拜大儒为师,后写鸣州诗,又题字相赠的影响。 一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一句“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便将左相的脸面踩在了地上。 想到这里,姬苦参不由得叹气。 朝堂,不,恐怕整个大周王朝的风向都要变了。 麦知府和姬苦参之外,朴家的两兄弟也是面色难看。 眼看着满堂学子,颇有以苏小小为尊之意,朴学海的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要不是朴学伟拉着,朴学海恨不能冲上去跟苏小小来个玉石俱焚,左右朴家如今是翻不了身了。 朴学伟险之又险地拉住朴学海,忍不住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 如今这般,只是翻不了身,活得不好。 要真让朴学海冲上去给苏小小弄个闪失,朴家全族都不用活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朴学伟拽着兄长好说歹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至此,朴家踌躇满志而来,终是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悻悻铩羽而归。 想起至今未能入土为安的朴问丹,朴学海更是老泪纵横:“我的儿……” 朴学伟一把捂住兄长的嘴巴:“我的哥,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快走吧!” 131、不错不错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堂前的题字早就超过了十六副,学子们还在继续写。 不仅是外围的学子试图挤进来,更有许多今日未能到场的学子听见消息朝府衙赶来。 白仁济瞧着一派好学景象,面露欣慰:“你这学生前途无限啊。” 彦归来站在白仁济的身侧,闻言神色仍是冷淡阴沉,语气却格外珍重:“我的学生。” 白仁济一时没反应过来,略愣了愣,才品出彦归来话语中的骄傲。 不由得白了彦归来一眼,儒家讲究谦敬,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像什么样子? 一转念,白仁济又释怀了,如果苏小小是他的学生,他只怕比彦归来还要骄傲。 案子审结,事情也就告一段落。 同彦归来和白仁济道别,苏小小要跟着苏大强和俞氏回家了。 陈明鑫追出来:“小小,今日你无罪可释,可喜可贺,咱们约个时间庆祝庆祝。” 圣元大陆,读书人饮宴与诗会一样寻常。 刮风下雨下雪下冰雹都要共醉一场,何况是得脱牢狱的大事。 苏小小自然不会拒绝:“过几日就是下浣,我让狗剩做菜,在家中设宴。” 冷不丁被叫到名字的轩辕狗剩抬头,应下:“是。” “必定前往!”陈明鑫笑道。 俞氏对陈家的记忆还停留在陶婉走后,陈家人找上门来,搬走所有值钱的家私。 苏小小考上双甲圣前后,陈家虽然将东西都送了回来,还额外送了许多别的,但俞氏总觉得两家已然交恶,极力挽回,也不过敷衍的面子情,心里终归梗着刺。 却不知道陈明鑫与苏小小已这般交好,闻言不由得朝陈明鑫看去一眼,目光奇异。 陈明鑫见俞氏打量自己,忙拱手见礼:“见过伯母。” 陈明鑫身着月白色儒袍,广袖通裁,黛色滚边压出平整左衽。 虽然五官平庸,但表情柔和脊背挺拔,看上去彬彬有礼,端是一名翩翩好儿郎。 俞氏看得满意,不由得点头:“不错。” “师妹可别忘了我。”彦世炎跟着开口。 苏小小点头:“岂敢忘了师兄。” 俞氏的目光又被出声的彦世炎吸引:“这位是?” “伯母,”彦世炎拱手,自我介绍,“我姓彦,名世炎,我干爹是殿下的师父。” 彦世炎亦是身着儒袍,他比陈明鑫大两岁,眉目英气,目光沉稳坚毅。 他身量略高于周遭众人,往那里一站,又是别样的相貌堂堂。 俞氏又是点头:“不错不错。” “我也要去。” 这次开口的是宋清池。 宋清池本就在今日来围观断案的众人之中,听说苏家摆宴,也跟着凑趣。 宋清池的年纪比几人都小,比苏小小还小两岁。 十三岁的少年郎容貌却极为标致,皮肤白皙,容貌清俊。 俞氏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好,也好,就是年纪……” “俞氏,”苏大强跟俞氏成婚多年,一眼就瞧出发妻心里想的什么,唯恐她当场说出让苏小小下不来台的话,忙道,“如今案子审结,杰哥儿也能出狱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去接他?” 俞氏愣了愣,也想起这件正事:“不急,咱们赶回去也需要时候,终归今明两日的。” 苏文杰出狱的事情既定了,俞氏就不焦急了。 只是被苏大强打岔,俞氏忘了要说的话,苏大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轩辕狗剩一看这情形,知道庆祝会要大办,也不着急,等回去了再拟送帖的名单。 苏小小又与众人说上几句,便与苏大强夫妇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府衙里发生的事情早传了出来,几人坐着马车,沿途便听见不少议论透进车窗。 “……大儒,彦主簿成大儒了,我大周也有大儒了。” “太好了,彦大儒正值壮年,往后数至少三十年,诸国再不敢觊觎我大周疆土!” “彦大儒在公堂上留下余音绕梁,三日内,大周子民皆可前往参悟,咱们也去。” “我还听说,苏小小是彦主簿的弟子。” “哪个苏小小?双甲圣前,写《凉州词》,《春江花月夜》,《侠客行》传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问心,《定风波》塑心,《师说》教化名篇,夺文牌坊无数的那个苏案首?” “除了她还能是谁?今日公堂之上,院君亲自宣旨,晋封太华公主,以后不能称案首,得称殿下了。” “大儒亲传,难怪如此优秀,大周之幸,天佑人族啊!” “殿下今日又写鸣州诗,‘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一句,力大思雄奇崛雄浑,引无数人竞相模仿。” “原来适才听见凤鸣是殿下做了鸣州诗,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我怎么听说是可敬?” “这就说来话长,容我与你长话短说……” “原来如此,不愧是那个写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公主殿下。热血少年,书生意气,指着左相的鼻子骂算什么?敢叫天地试锋芒,敢叫日月再丈量,快哉快哉!取我笔墨来,未能当场亲眼见证委实遗憾,我现在写出来,悬挂于家中墙上,也算与众青州学子共襄盛举!” “殿下两首诗作同时刊登于上月《载道》,已震惊诸国,本月,《春江花月夜》镇国,《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镇国,《定风波》镇国,《师说》乃教化名篇,皆是必上《载道》,又做鸣州诗,岂非五文同耀?” “我听闻殿下还做了格言,格物致知,也是要上《载道》的。” “格言?什么时候的事?”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可有耳闻?” “六文同耀!前所未有,骇人听闻,无与伦比,纵观古今诸国,哪位圣贤童生时便能够做到?” “别说六文同耀了,童生时能够做出一篇比肩《师说》的都没有。” “我今日敢在此断言,苏案首他日之成就,必在她的老师,彦大儒之上!” “呸,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的事情,还用你来断言?” “我大周终于又要出一位半圣了,天佑大周,天佑大周啊!” “诶,你说就好好说,哭什么?哭得我眼睛亦有些发酸,天佑大周啊!” 132、跨火盆,洗柚叶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陶玉磬给苏小小置办下的房子,门口早备好了火盆。 一看见马车停下,门房立刻点燃火盆,唱起吉祥话。 “火烧凶星,焚尽晦气,富贵在前,吉祥相伴。” 苏小小拎着裙摆跨火盆,进入院中。 轩辕狗剩拿过柚子叶象征性地扫了扫苏小小的身上。 “柚叶打打头,厄运全打走;柚叶打打脚,鸿运就来到。”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是门房点燃了早准备好的爆竹。 听见爆竹声,街坊四邻都围过来,口称恭喜。 白仁济先前只把圣旨带去公堂,封赏的御赐之物直接送到苏小小家。 见到御赐之物,大家都知道了苏小小封爵,做了太华公主的事情。 此刻众人口称恭喜,除了恭喜苏小小出狱,也恭喜她晋封公主。 门房和账房便拖过竹篓,将竹篓中的铜钱分发给众人。 一时间,外面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院子里,轩辕狗剩丢开手里的柚子叶:“厨房已煮了柚叶水,殿下且去洗洗,出来就吃饭了。” 趁着苏小小洗澡,苏大强将俞氏扯进屋里。 俞氏被苏大强扯得趔趄:“做什么?” 苏大强道:“小小的亲事,以后你就别操心了。” 俞氏不明所以地看了苏大强一眼:“怎么能不操心?她今年十五了,十五岁的姑娘长得多快啊,即便不是马上成亲,人家总是要相看的,亲事定下来,免得后面手忙脚乱。” “相看人家,你相看的人家配得上吗?小小是公主了。” 俞氏越发不明所以了:“公主怎么了,贵为公主还不是咱们的女儿,还不是要成亲?” 苏大强只差冲着俞氏的耳朵吼一句——问题就在于她就不是咱们的女儿。 话到了嘴边,苏大强知道自己不能说,又咽了下去。 就听见俞氏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想说小小如今出息了,双甲圣前,太华公主,有着无量的前途。可是,有前途跟成亲是不耽误的。男子做到大儒,乃至圣人,都是适婚的年纪便早早成亲,青云直上,不耽误子孙满堂。为何小小是女子,她做学问,就非得孤孤单单地做,青云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苏大强没想到俞氏是这样想的,一时间怔住了。 俞氏继续道:“大不了相看高一些的门第,我表示出相看的意思,终归有人要登门的。” 好半晌,苏大强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小小年岁尚轻,你要操心亲事,先操心杰哥儿的吧。” 俞氏顿时想起,被退了亲的儿子婚事没有着落,苏文杰比苏小小还大两岁。 “是,杰哥儿的亲事是该好好思量了。” 苏大强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是又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苏小小要洗澡,需先回房拿衣服。 她的房间就在隔壁,恰好将俞氏说的话听了一耳朵。 不得不说,俞氏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极为通透的。 明知女子立业更难,却强求其以己为刃,蹚出一条天生享有社会资源倾斜的男子都难以走通的道路。 不是完美理想主义,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极尽的急功近利好高骛远。 苏小小拿着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泡了柚子叶的澡。 等她出来,轩辕狗剩的饭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豆腐。 为了庆祝苏小小洗雪沉冤,轩辕狗剩可谓是做了全套了。 苏小小坐下来,吃了一肚子豆腐,眼看着俞氏还在往她碗里夹。 “殿下,”门房来通禀,“杜大人来了。” “杜……”俞氏筷子里的豆腐一下子掉在桌子上。 苏小小看俞氏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岔了,安慰道:“是我兄长,国公府的兄长的朋友。” 俞氏松了一口气:“只是恰巧也姓杜,吓我一跳,还以为跟相爷有什么干系。” “说关系,倒也有,”苏小小解释,“齐晏哥哥与左爷同宗,得称相爷一声叔父。” “啊?” 不理会又陷入混乱的俞氏,苏小小起身示意门房:“请杜大人到书房相谈。” 苏小小先去了书房,不多时,杜齐晏就走了进来。 杜齐晏也算是苏小小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往苏小小对面的椅子里一坐:“你可知我来的时候见了什么。” “见了什么?”苏小小捧场地问道。 “我来的一路,沿途所见的学子都在写‘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可以想见,近一段时日,此句必是大余府书舍最畅销的题字,不,恐怕整个大周王朝畅销之冠都非它莫属。” 苏小小点头:“可喜可贺。” 杜齐晏睨了苏小小一眼:“喜什么?” “题字闻名遐迩,天道归集,我的文名又要提升一大截,故而可喜。”苏小小解释。 杜齐晏上下打量苏小小神色:“那你倒是笑啊。” 苏小小扯了扯嘴角:“齐晏哥哥今日来就是想说这个?” 杜齐晏撇嘴,对苏小小的笑容很不满意:“那倒不是,只是如今你的赏赐下来,有了爵位,能够豢养私兵,你哥存在我那里的人,我给你送过来了。” “人呢?” “就在外面,我叫进来同你介绍介绍?”杜齐晏道。 苏小小不置可否,却问:“五哥最近在哪儿,齐晏哥哥可知晓?” “还在盛京吧,”杜齐晏满面的浑不在意,反问,“怎么,你想见他?” “倒也不是一定要见,只是有些话想同他说。” 杜齐晏咧嘴一笑,他生得高大英俊相貌堂堂,却常作些刻意夸张的表情:“同你齐晏哥哥说不也一样?” 陶玉磬之所以给苏小小安排私兵,除日常护卫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原因——防止杀手暗杀。 苏小小自夏县前往大余府,途中遭遇逆种文人,命悬一线。 后经调查,逆种文人乃是杀手,受雇来取苏小小的性命。 苏小小曾猜测逆种文人受雇于左相,可这些日子与左相交锋,暂时没看出左相有欲除之而后快的想法。 左相不愧是个物尽其用的政客,甚至想纳苏小小为妾。 杜子腾的姐姐杜若眉就更不用想了。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利用杜孔归的权势把苏小小解决了,又瞒着杜孔归。 就在推理进入死胡同的时候,苏大强的话给了苏小小灵感,一个此前从未想过的答案。 133、岁俸,田赋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雇杀手的,不是杜孔归,也不是杜若眉。 而是当年迫得原身母亲用苏家的孩子顶替原身的势力。 陶苏两家抱错孩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于是那方势力也嗅出了蹊跷。 买凶杀人,斩草除根。 这些话,苏小小想问问陶玉磬。 毕竟事情还牵涉陶婉,陶家也算是当事人。 苏小小想问问陶家是否知道苏大强不清楚的内情。 苏小小却没打算跟杜齐晏说,他们的交情没好到那个份上。 苏小小想了想:“我打算当捉刀人。” “啊?”苏小小的话大出意料,以至于杜齐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不打算继续进学,准备去当捉刀人。”苏小小重复了一遍。 杜齐晏听懂了,表情却越发疑惑:“府试考经义,咱们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能拜彦归来为师。现在彦归来成为大儒,正是风头无俩,你身为他的学生,不想着趁热打铁,却去做捉刀人?” 苏小小点头:“我当初之所以参加科考,是因为身负命案,需要一个跟杜子腾相等的身份。如今案子已经审结,我和兄长都无罪开释,思来想去,已没了继续科考的必要。” 杜齐晏听得默然。 你一个圣前双甲,童生案首,堂堂大儒弟子,手持数首镇国诗词,教化名篇,格言题字,前途无可限量。终于洗雪沉冤,能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去争府试案首,结果你不学了,要去做捉刀人,合适吗? 杜齐晏抹了一把脸,先问:“这事彦归来知道吗?” “晚些时候,我会同老师说。” 杜齐晏又问:“你五哥知道吗?” “捉刀人的徽章,还是五哥帮我弄的。” 杜齐晏惊觉:“所以你找他就为了说这件事?” 苏小小没有否认。 杜齐晏默了一会儿,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开口:“那你五哥给你准备的私兵,还要吗?” “自然是要的,”苏小小点头,“捉刀人权责特殊,容易身临险境,更需要私兵。” “……”杜齐晏将等在门外的私兵叫了进来,“他们都上过战场,有着实战的经验,虽然不是读书人,没有纸上谈兵唇枪舌剑的本领,却有武艺傍身,给你做私兵绰绰有余了。” 这世道尊崇儒道,但百家争鸣,也有武道。 出现在苏小小面前的共计六人,皆是身形精悍,想是武道高手。 而且他们上过战场,有着饮过妖血的凶悍血性,远非寻常童生秀才可比。 苏小小起身拱手:“日后我的安危,就托付诸位了。” 御赐之物摆了一院子,等着轩辕狗剩清点后再锁入库房。 这几人先前等在院中,自然也听闻了苏小小受封公主的消息。 闻言,六人齐齐拱手称殿下:“必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简单介绍过情况,让轩辕狗剩将人领下去安排住宿。 杜齐晏了一口气,之前苏小小的爵位没有下来,不能豢养私兵,搞得他只能三五不时亲自到苏小小的宅子来兼职夜巡。如今苏小小获封公主,养了私兵,以后他再不用来了。 这边松了一口气,杜齐晏立刻又想起:“你真要去当捉刀人?” 苏小小点头:“确有这个打算。” 杜齐晏又是一阵缄默:“罢了,终归是你自己的打算。” 杜齐晏起身走了。 不久,轩辕狗剩进来书房:“殿下,要重新买房子吗?” “置办房子?” 轩辕狗剩点头:“这房子原先住咱们几个还勉强够用,如今护卫需要屋子住,御赐之物需要屋子放,您的父母兄长搬来也需要房间,最重要的是,如今的房子怕是配不上您的公主爵位。” 说起这个,苏小小忽然想起:“我的爵位除了御赐之物,有田产吗?有食邑吗?有封地吗?有岁俸吗?” “田产,食邑和封地都没有,”轩辕狗剩连连摇头,最后才道,“岁俸有,银三百两,粮六百五十石。” 苏小小心下了然,没有田产,没有封地,看来自己这个公主也就是个虚衔。 不过银三百两也算不错了,一两换算成人民币两千,三百两就是六十万块钱。 六百五十石粮,一石一百一十六斤,六百五十石等于七万五千四百斤。 当然不会全都是白米白面之类的细粮,但换算成人民币也有小二十万块钱。 银粮加在一起,苏小小什么都不干,每年就有八十万了。 “圣旨虽然没有额外御赐封地,但殿下有九座文牌坊,”轩辕狗剩继续道,“每座文牌坊可免田赋五百亩,九座文牌坊就是四千五百亩,除可征粟米外,还可征力役和布帛。” 苏小小不由得感慨:“听你这么一算,我可真是有钱。” 轩辕狗剩点头,斩钉截铁:“殿下,您就是很有钱。” 一时半会的,苏小小并不打算额外购置房产。 无论她是否参加府试,考取秀才,大余府都不会是她的久居之地。 “你问问隔壁,愿不愿意出售房子。如果都不愿意,看能不能在如今的院中加盖几间房,暂时先住着。” “是。”轩辕狗剩应下,出去了。 轩辕狗剩前脚出去,苏大强后脚就进来了。 苏小小下意识往苏大强的身后望去一眼。 “俞氏出门采买东西去了,”苏大强主动道,”我们明日就回夏县,到时候带回去。“ “你们明日就回夏县?”苏小小问。 “杰哥儿出狱,我们要去接他,”苏大强点头,“如今事情都解决了,接到人,我们就留在夏县了。” 苏小小顺势道:“新得的文牌坊还立在夏县,免田赋四千五百亩,就劳烦你们看顾了。” “应该的,”苏大强应下,有些呐呐,“回去之前,我想将你父母的事情告诉你。” 推测杀手雇佣者来自于当年威胁原身母亲的势力,苏小小自然不会拒绝苏大强的告知。 知晓更多原身父母的信息,就能够知晓更多威胁他们的势力的信息。 甚至直接推测出这股势力的身份。 闻言,苏小小点头:“正好,我正准备问你。” 134、我妈是杨康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第二天一早,陈家的马车跟往常一样出现在苏小小的院门口。 陈明鑫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殿下,上学去了。” 苏小小回头跟门房叮嘱两句:“回夏县的路上小心。” 苏大强和俞氏也起了个大早,坐门房赶的马车,正准备回夏县。 闻言,苏大强应下:“我们省得。” 俞氏却颇为不舍:“你一个人在府城,要照顾好自己。” 苏小小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马车从夏县曲家赶来一直闲置,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把苏小小从府衙接回来,外出过一趟。 今日回夏县,终于要走一趟远路,门房从昨晚便兴奋得睡不着觉。 此刻见几人惜别得差不多,门房连连催促:“咱们走吧?” “走。”苏大强拽着俞氏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俞氏还从车窗探出头来:“照顾好自己,小小。” 门房一甩马鞭,车轮便辘辘地滚动起来。 苏小小目送着远去的马车,想着昨日苏大强同自己说的话,眼神微冷。 苏家为报原主母亲的恩情,打算用苏大强女儿的一条性命去换原主的性命。 陶家不知如何牵扯其中,又将国公府夫人的次女跟原身换了一番。 最终的结果是苏大强的女儿丢掉性命,公府夫人次女丢掉幼时优渥的生活,换原身平安又优渥地长大。 表面看去,公府夫人次女活着,原身也活着,只有苏大强的女儿一个人死了。 实际上,公府夫人的次女死了,死在常年饥寒交迫中的一次简单风寒。 原身也死了,死在被陶婉激怒摔毁砚台后的气血两亏加舟车劳顿。 三个女孩都死了,活下来的陶婉和苏小小都是异世穿越的灵魂。 一场换婴,全是输家,没有胜者。 而苏大强跟苏小小说的关于原身的过往,提供信息的价值大于情绪价值。 毕竟,她不是原身,不至于因为自己生而是天龙人的血脉就得意非凡。 时间回到昨日—— 午后,三月末的阳光已有些炙热。 窗台花瓶里鲜插的栀子花,随风送来沁人心脾的芬芳,让苏小小在昏昏欲睡的午后提起些精神。 而真正令苏小小聚精会神虎躯一震的,还是苏大强说的话。 “傅圣,傅西州,你知道吗?”苏大强问。 苏小小想了片刻,勉强从原身的记忆中扒拉出只言片语。 傅西州,大周半圣,二十年前辞世,至今大周再没有半圣出世。 苏小小点头:“略知。” “算起来,他是你的外曾祖父。” “外曾祖父?” 关系太远了,仓促之间,苏小小没算清自己跟傅西州的关系。 苏大强点头,解释道:“傅圣是你母亲的祖父,所以是你的外曾祖父。” 原身对傅西州的知晓不深,苏小小也懒得猜了,索性直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傅圣膝下共有五子,老大老二战死,老三过继给兄长,老四早夭于病,最后余一个老五,就是你外祖父,“苏大强娓娓道来,”你外祖父颇有傅圣风采,博闻强记,年少成名,却在外出游历时遭遇逆种文人围攻,最终力竭而死,死后尸身被偷运出境,落入妖蛮腹中。” “外祖父身死,那我呢?或者说,我母亲呢?”苏小小问。 “被偷运出境的,除了你外祖父的尸身,还有你的外祖母,他们夫妇一同游历,也就同时遭遇毒手。你外祖父惊才绝艳,若非为了保护身怀六甲的妻子,十几个逆种文人罢了,未必杀得了他。你的母亲,在你外祖母的腹中,”苏大强顿了顿,“她是你外祖母死后产下的棺材子。” 苏大强话音未落,苏小小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尸身被运往妖蛮之地,母亲尚在外祖母腹中,那就是说母亲也被运去了妖蛮之地?” 苏大强长叹一声,进一步肯定了苏小小的猜测:“她是被当作逆种文人养大的。” 苏小小:“……” 苏小小对逆种文人的认知还停留在从夏县到大余府途中,路遇那只灰耳灰尾的狼妖文人。 她实在很难将那样的形象跟原身的母亲结合起来,不由得久久的缄默了。 “你母亲亦有博闻强记的长才,进学后顺利参加科举,很快便考取了文位。而今南地江州有女子应试的风尚,说不得还是受你母亲的影响。当年她从妖蛮之地回到大周,籍贯便落在江州。” 苏小小松了一口气。 能够科举,想来原身的母亲并没有用妖蛮躯壳改造身体,否则直接就被人看出来了。 “但你母亲到底生于妖蛮之地,由逆种文人教养长大。传闻她回到大周,所谋甚大,”苏大强继续道,“传闻傅圣正值盛年,忽然陨落,就是你母亲的手笔。” “母亲杀了傅圣?” “传闻中是这样。” 苏小小:“……” “你母亲身份败露,难逃一死,却想保下你。念在她于我苏家有恩,又念在你到底是傅圣留存于世唯一的骨血,傅圣战功彪炳,于大周于人族都是丰功伟绩,所以我用自己的女儿换下了你。” 苏小小品出了其中深意:“所以我不是母族倾覆,是母亲不见容于亲族,因为傅圣的死,因为她曾经流落妖蛮的过往,她的家族要她死,连带着我也一起斩草除根?” “傅圣死后,傅家大不如前,众圣世家之名摇摇欲坠,经不起一个逆种文人的污点。”苏大强没否认。 “我爹呢?在府衙中时,你曾说我可以求助于父族,”苏小小又问,“我爹是谁?” “你父亲姓方,是大儒方君辞的后人。” 苏大强说完自己知道的一切,犹如卸下心头重担,神清气爽地走了。 苏小小则在书房里坐了很久,久到日暮西山,久到窗台上的栀子花打蔫。 苏小小才长吁出一口气:“原来我妈是杨康,我爸是穆念慈,我不该叫苏小小,我该叫杨过。” 新鲜出炉的苏·杨过·小小摸了摸自己尚且健在的胳膊,心有戚戚焉。 135、逆反心理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时间回到第二天早上。 送走苏大强和俞氏,苏小小登上陈家的马车,跟陈明鑫一起前往府文院。 过了一夜,街上张贴“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的题字更多了,苏小小推开车窗就能够看见。 陈明鑫兴致勃勃地道:“晚上有诗会,共写‘蚍蜉撼树’,殿下可要同去?” “晚上要去老师那里夜读书,”苏小小婉拒了,“晚了就在那里住下,你放学不用等我。” 陈明鑫顿时想起来:“哦对,殿下是要考同年秀才的,自是与我等不同。” 苏小小没有否认,只道:“休沐日家中设宴,你一定要来。” 陈明鑫笑眯眯地应了:“一定一定。” 两人班级不同,学堂不同,在校门口分别。 苏小小进入府文院,沿途所遇的学子无论认不认识,都对她投以注目礼。 面对纷纷恭喜自己出狱封爵的声音,苏小小一一点头致谢。 对于“蚍蜉撼树”的夸赞,苏小小也不卑不亢地接受。 终于进入学堂,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苏小小刚松了一口气,同班的学子又围了上来。 直到讲郎进入学堂,宣布开始今日的课程,苏小小才真正地有了片刻清静。 下课的时候,同窗刚站起来。 “苏小小,跟我来一下。” 讲郎的声音,避免了苏小小再次被同窗们围住的窘境。 苏小小起身,跟在讲郎身后走出学堂,来到了讲郎们共用的备课室。 “你这些日子缺课,缺学的课程应尽快赶上,若有任何问题便主动询问讲郎。” 讲郎姓田,是个容长脸的中年人,在椅子里坐下,开口道。 苏小小点头:“多谢讲郎。” 田讲郎也点点头,问起:“殿下觉得我今日的课上得如何?” 田讲郎认真仔细,在外颇有严厉的名声,教学经验和技巧顶尖,因而被分配到一班当讲郎。 苏小小没想到田讲郎会问自己这个,慢了一拍才回答:“田讲郎课上得极好,生动具体,深入浅出。” “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田讲郎追问。 “暂未发现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田讲郎笑容满面,有些欣慰又有些遗憾:“你拜彦主簿为师,是大儒弟子,遇到的问题尽有大儒亲自因材施教,远比我对着一个学堂的众多学子笼统说得更好。” “讲郎教授杂论,我向老师讨教的都是经义,不能一概而论,更不能比较。”苏小小斟酌着措辞。 “经义,”田讲郎念着这两个字,“对了,你要考同年秀才。” 苏小小没有否认。 “你本就学问扎实,是双甲圣前,又才华横溢,有数首镇国诗词,昨日一首鸣州诗,那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振聋发聩,已在文院,不,整个大余府都传开。又有大儒亲授经义,授业解惑,”田讲郎越说越兴奋,“同年秀才,旁人或许不行,你一定行。” 很明显,苏小小到底没能逃过被溢美之词包围的命运。 从讲郎公用的备课室出来,苏小小站在廊下望天。 今日与昨日一样,是个艳阳天。 三月末的太阳透过树叶与树叶的间隙,透过屋檐青瓦的边缘,在长廊的地上落下波浪形的光影。 苏小小站在檐下,纤腰素束的身影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半曝在日光下。 “我一定行吗?”苏小小的神情半明半暗,低语如同呢喃。 谢长安来的时候,就见苏小小在廊下自言自语。 “殿下。”谢长安下意识地放轻声音。 苏小小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谢长安身上:“谢掌柜的,你怎么来了?” 谢长安的书舍就开在府文院门口,时常给学子们送资料,文院偶尔也会在长安书舍定书册,谢长安有时叫伙计送,有时亲自来送,故而能轻易进出府文院。 闻言,谢长安谄媚一笑:“殿下,听闻您又出了新的题字。” “题字?”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啊!大余府都传遍了,”谢长安道,“就以咱们的交情,若非我先前去了外地的分店,今早才赶回来,怎么也不能让别的书舍抢占先机。好在殿下亲笔,长安书舍还是头一份的,一经推出,必定横扫市面上所有的其他版本。” 苏小小听明白了,谢长安想让她题字去卖,便如先前的字帖一样。 按理说,钱没有烫手的,苏小小跟谢长安又早有合作,再合作不过驾轻就熟。 但苏小小迟疑了:“我如今的字与之前大为不同。” “怎么不同?”谢长安问。 “老师说我先前的字过于匠气,让我改练汉碑了。” “这还不简单,”谢长安大手一挥,“殿下用以前的字写一份,再用现在的字写一份,打出限量款收藏款的口号,两份一起卖,保管比一份的销量还要好。” “……”苏小小,“你可真是个商业鬼才。” 谢长安嘿嘿一笑,话锋一转:“殿下,你那话本还写吗?” 苏小小今天很不在状况:“什么话本?” “就是那个,”谢长安左右瞄了瞄,凑近苏小小压低声音,“那个……秘药下在沟子里。” 谢长安这样一解释,苏小小就懂了。 是那本以杜子腾和杜孔归为蓝本编撰的地摊读物。 “谢掌柜不愧是个商业鬼才,”苏小小感慨,“话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创造了极大的销量。” “也是殿下写得好,香艳,艳而不俗,刺激,噱头十足,不知殿下打算何时出下回?” “……”苏小小半晌憋出一句,“还能出下回?” “当然能,”谢长安一本正经,“殿下不知,此话本一经推出便在坊间备受热捧,每日踏足长安书舍的士子无数,熙熙攘攘,比肩继踵,翘首以盼,望眼欲穿,全是等着殿下的下回!” 苏小小沉吟。 谢长安见苏小小不说话,半身藏在阴影里,半身曝在日光下,神情也是半明半暗,脸上热切稍敛。 谢长安小心翼翼地道:“说起来,还有两月便是府试,我记得殿下要考同年秀才。” 苏小小没有否认。 谢长安察言观色,继续说:“童年秀才兹事体大,想来学业沉重,没有余力也是正常的。殿下惊才绝艳博闻强记,必定榜上有名,指不准还能高中案首,圣前秀才!” 谢长安要是诱之以利,拿话本卖出的收益来试图财帛动人心,苏小小还可能考虑考虑。 但谢长安说府试,说同年秀才,苏小小的逆反心理一下就上来了:“写,我过几日就写来给你。” 136、不考府试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好,太好了,殿下不知,您的字帖的确造诣颇高,士子争相临摹,但要真论起销售,实不比话本子全然没有像样的竞争对手,在整个大周都是独一份的买卖。 谢长安的欢欣雀跃,彻底掐断了苏小小打退堂鼓的后路。 苏小小当场给谢长安写了两种字体的“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又写了“功名半纸,风雪千山”,格言格物致知,也是受欢迎的。 最后,商量好下回话本的交稿时间,谢长安志得意满地走了。 结束了下午的课程,苏小小按照先前的习惯,直接去了彦家。 彦归来刚当上的大儒,还住在府文院分配的原来的的宿舍里。 装潢家私还是原来的样子,却多了可以当柴火烧的文会请帖和还未拆封的礼盒。 圣元大陆读书盛行,文会也盛行,彦归来如今还是主簿还在大余府,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加官进爵调往他地,故而趁着封官的旨意没有下来,人人争相邀请这位新晋大儒。 苏小小刚进宿舍,跨过书房的门槛,冷不丁的一个东西掉在脚边,吓了一跳。 “这是?”苏小小定睛一看,发现是本缎面封皮的请帖,下意识地捡了起来。 “哦,”秀才班的学堂比童生班距离宿舍近,故而彦世炎回来得更早,正坐在桌后看书,“是邀请爹参加诗会的帖子,太多了,也没地方放,你看看哪儿还有空位,就随便放着吧。” 苏小小便顺手放回了靠门的桌几上,也就是掉下来的地方。 “这些诗会,老师都不去吗?”苏小小顺口问道。 “许多的诗会,怎么参加得过来,”彦世炎摇头,又道,“帖子太多了,咱们也不开火,不然还能当柴烧。就现在这么放着,要不了多久,屋子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苏小小深以为然。 彦归来昨日晋升大儒,也就是说现在触目能见,多得从桌上掉下来的帖子只是一日之功。 一日而已,事情没有完全传开,递帖的都是本就要办诗会的人家,将彦归来临时增加在邀请之列。 再过几日,大儒之名传扬开来,甚至有人要专门为彦归来设宴,帖子可不得多得屋子都塞不下了吗? “老师这里不开火,我家却是要开火的,”苏小小出主意,“要不拿到我家去烧?” 彦世炎顿觉得这个法子好:“一会儿轩辕姑娘来送饭菜,让她顺道带回去。” “轩辕姑娘,谁啊?” “轩辕狗剩,你的管家。” 苏小小这才反应过来:“听惯了旁人叫狗剩姑娘,冷不防地听师兄称呼轩辕姑娘……” “轩辕姑娘好歹是个姑娘家。” 自打苏小小到彦归来这里来补课,饭菜便由轩辕狗剩做好了从宅子送来,彦家父子彻底告别了靠文院食堂活命的日子,且轩辕狗剩厨艺精湛,更胜大厨,彦世炎吃人嘴软,自然要帮着轩辕狗剩说话。 提起称谓,苏小小又想起自己不该叫苏小小该叫杨过,表情便有些五味杂陈。 说话间,彦归来回来了。 具体的官爵还没有定,但大儒的文位摆在那里,彦归来自然不能屈居在大余府做个主簿。 所以今天一去应卯,他便挑了几个人培训,交接自己手头上现有的工作。 带新人是最难的,比自己做更花时间和精力,故而彦归来今日回来得比往日都晚了一些。 彦归来的身后,跟着来送饭的轩辕狗剩。 跟彦归来确定请帖无用后,苏小小吩咐轩辕狗剩将帖子打包带走烧掉。 “家里的帖子也是多得烧不完。” 苏小小本就是大余府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因她写下的诸多镇国诗词,家中请帖无数。 如今又得封公主,成了大儒弟子,邀请参加诗会的帖子更是雪花样纷至沓来。 满屋子的帖子,做饭烧过一些,比起彦归来宿舍里依旧不差一星半点。 这样说着,轩辕狗剩还是将彦家宿舍里的帖子搬上了马车。 看着重新变得整洁的房间,彦家父子都松了一口气。 苏小小发现,自己的大儒老师在生活上多少有些苦手。 “老师想好了吗?是入朝为官,还是进文院。” 苏小小本意是问明彦归来离开的时间,给他准备好料理日常的下人。 或是婢女或是奴仆,终归让老师专心学问,不为日常的琐事发愁。 文官、文院、武将,共同构成了各国的三大体系。 苏小小问彦归来,却下意识排除了武将的选项。一是因为武将是不受欢迎的苦差,二则彦归来是大周王朝如今唯一的大儒,地位特殊尊崇,他的性命关乎大周王朝的存亡。 “我已经上表,准备前往簋山关。”彦归来回答。 苏小小一时怔住。 彦归来不仅要当武将,还一去便要前往最难的簋山关。 要说彦归来的决定,苏小小完全猜不到,也不尽然。 圣元大陆文以载道,而这里的文人满心家国天下。 簋山关大败,是整个大周王朝的疼痛和耻辱。 苏小小穿越只月余,也能充分意识到簋山关大败的悲愤之情渗透进了大周王朝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 彦归来看似颓唐萎靡,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其实骨子里是个很意气执拗的人。 身为大周国人,自然是未敢一日忘国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以前彦归来只是举人,偏安一隅。 现在他是大儒了,自然会想着收拾旧山河。 彦归来见苏小小表情愕然,又温言宽慰道:“你放心,我虽然上表,但兹事体大,并非立刻成行。我会再留两个月,待你府试之后,再行出发。” 又是府试。 苏小小深吸了一口气,左右都是要说,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老师,我不打算参加府试了。” 彦归来一愣。 就连一直埋头在饭菜里的彦世炎也抬起头来:“这是为何?” “我原先想参加府试,考同年秀才,是兄长因我入狱,我想救他。如今案子审结,便没有必要了。” 彦归来沉默片刻:“你不考同年秀才,是想来年再考?也好,以你的经义见解,同年秀才是有些仓促。” 137、沟子史学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不是来年再考,我是打算不考了,”苏小小道,“以后都不考了。” 这下就连彦归来也不禁疑惑:“为何?” 苏小小说因为案子审结,不想参加府考,并不是搪塞之语。 她穿越不久就犯下命案,那时苏家无钱无权,科考中举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因此她想尽一切办法参加科考,不放弃任何一个提升自己文名文位的机会,甚至就连狱中都抓紧时间进学,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目的——活下去。 如今,案子审结,知府敲了惊堂木,当众宣布她无罪开释。 她有钱了,棋院送的,朝廷赐的,稳定的年俸之外,还有跟长安书舍的合作的提成。 她有权了,童生的文位庸常,公主的爵位却足够耀眼,九座文牌坊之下更有免赋四千五百亩的良田。 她还是大周王朝唯一的大儒的弟子。 桩桩件件地加起来,她能够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她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能让她堂而皇之地继续剽窃他人作品。 而仅凭自己学了月余的实力,就想碾压同辈士子,苏小小没有这种井底之蛙般的盲目自信。 只是案子审结好说出口,剽窃名作却不好说出口,苏小小不由得嗫嚅。 彦归来见苏小小欲言又止:“世炎,你出去一下,我与你师妹单独聊几句。” 彦世炎刚好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是。” 彦世炎离开后,房间里便只有彦归来和苏小小师徒俩。 府文院的宿舍是统一规制的联排平房,彦归来一间,彦世炎一间。 因彦归来和彦世炎同住,父子俩将一间作为卧室,隔壁的另外一间收拾出来,做了书房。 左右的邻居都是文院供职的官员,入职后接来家属同住。 家属闲来无事,在门前辟出田地,种些时令的蔬菜打发时间也补贴家用。 为防有人踩踏菜田,又在周围修了篱笆。 篱笆开始只到腿高,行人路过,还能透过篱笆看见里面的情形。 逐年加高加宽,竹枝之间缠绕爬山虎夕颜花,便如同院墙,将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围出个院子来。 彦家父子虽没有辟田,也没有编篱笆,却拜左右邻里所赐,白得了个方正的院子。 不大的院子跟后面两间并排的宿舍连在一起,便有了家的模样。 自打苏小小到彦家求学,彦家有了不闭门不闭窗的新规矩。 因苏小小一夜就睡一个时辰,彦家便整夜不闭窗门。 此刻,暮色就从大打开的窗门透了进来。 “《俏妻弟迷情伟宰相》,是你写的吧?” 轩辕狗剩来彦家送饭,会顺便帮着整理一番。 就例如刚才,她收拾请帖,也顺手将房子里整理了一番。 文房四宝的规整收纳,包括书房的装点布置,都是女文位考核范畴。 从苏小小的书房就能看出轩辕狗剩布置的审美和收纳的造诣,彦家父子的书房也被整理得疏密有致。 彦归来生得清俊,只是往日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神情委顿,眼下泛青削弱了这种清俊。 叫人一眼不会去打量他的五官,只记得这个人阴沉,看起来不好相处。 而今,大儒的气势一扫彦归来身上的郁色,藏进骨子里的文质彬彬就显现了出来。 这样的彦归来往疏密有致的书房里一站,身后满墙书册做背景,什么都不用做,脊背挺拔,撑出肩线平整,大袖通裁,便是可堪礼仪典范的。 只那句问话,还带着彦归来多年习惯的阴沉委顿:“《俏妻弟迷情伟宰相》,是你写的吧?” 苏小小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苏小小本以为彦归来把彦世炎叫出去,是要跟她谈府试的问题。 她绞尽脑汁,满脑子想着如何用彦归来可以理解的词汇,阐述自己剽窃时的无奈和心酸。 冷不防听一句《俏妻弟迷情伟宰相》,冷汗就下来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猜到《俏妻弟迷情伟宰相》是苏小小亲笔所做,作为批准话本发行的主簿,彦归来是不二的人选,甚至排在陶玉源陶玉磬兄弟前面,仅次于亲手从苏小小手中拿过初稿的谢长安。 别人或许还要怀疑苏小小只是幕后指使,具体实施是他人代笔。 但彦归来是苏小小的老师,本就有苏小小请求过审的嘱托,再看稿件的笔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要不是彦归来,《俏妻弟迷情伟宰相》别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风靡大周,只怕审核都过不了。 而未经文院审批的诗词文章话本,不得安排印刷的,私自印刷是要断配处刑的。 苏小小能猜到彦归来早知道《俏妻弟迷情伟宰相》是自己写的,只是她没意识到彦归来会忽然把话题转到这个上面,愣了数个弹指才想起:“多谢老师通过审批。” 彦归来点头:“跟我说说,为什么写这样的话本。” 苏小小瞬间有被教导主任叫进办公室,检讨“为什么写小黄文”的错觉。 好在苏小小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结合穿越前“沟子史学”的背景和影响,很快准备好了说辞。 “入狱之后,我料知这次生死一线,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故而不折手段,用最吸睛的噱头,写最荒谬的话本,寄望于事情闹大,左相将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不会去提防我的那些小动作,”苏小小顿了顿,“这当然只是其一。” “其二呢?” 苏小小打量彦归来的神色:“如果仅仅是吸引左相的注意,我还有很多别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会比现在的这个看似更加体面。” 彦归来神色平静:“所以?” “现在的风气过度夸张既得权势者的功劳,对帝王将相进行造神运动,同时淡化百姓的贡献。所以作为簋山关大败最大的罪魁祸首,杜孔归依旧能够高居庙堂。普通的檄文太温和了,在此之前,没有人想到如此纯粹的下三路招数,在此之后,凡是出现不合常理的事情,人们都会想起这种返璞归真的结构之力。” 彦归来沉默了。 苏小小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你要是赞美权势,我就赞美沟子,这将是可以砸碎一切美化的武器。” 彦归来沉默得更久了。 138、相府,鸿雁传书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这时,姬苦参的信也到了盛京。 苏小小无罪开释后,姬苦参不知该如何去向杜孔归汇报这个“噩耗”。 他苦思冥想,一整夜难以入眠。 但总是要报,事情越是拖,越是让杜孔归沉浸于即将纳苏小小为妾的幻想,对姬苦参越不利。 与其让杜孔归从别人的嘴里知晓事情办砸了,还不如姬苦参自己说,至少还可以分辨一二。 打定主意,姬苦参痛定思痛,将事件事无巨细全陈情于纸张之上,最后放进鸿雁传书里。 不需一日,鸿雁传书便摆在了杜孔归的几案上。 杜孔归身为左相,也是日理万机,直到晚上,才在书房里看见信函。 杜孔归的书房用的不是蜡烛,而是夜明珠。 比起蜡烛一灯如豆的暖黄光线,夜明珠的光要冷一些,但明亮得多。 在杜孔归回来以前,书房伺候的婢女已提前挑开了罩子,明珠清辉顿时洒遍整个书房。 杜孔归在书桌后坐下,借着清辉,拆开了信。 青州出了大儒的消息,昨日就传到了盛京。 官家没想好如何安排,等知州的奏报,也等大儒本人的陈情,所以今日早朝并未提及。 但杜孔归站在堂前,已经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朝中暗潮涌动,一场朝会波诡云谲。 等到旨意真正的下来,如果新晋大儒选择入朝,届时局面必然更加复杂。 杜孔归拆了信,见信上说苏小小是大儒弟子,因大儒清音无罪开释,并没有生气。 杜孔归的第一个反应是,可惜了。 如果下手再快一点,再狠一点,他本来能有个大儒弟子做继室的。 夜明珠的清辉落在杜孔归的身上,英武俊美的脸上,因惋惜而浓眉轻皱。 虽然自己尚且没能成为大儒,但新晋的大儒也该随着苏小小进入相府后宅而成为他背后的势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不知大儒将对朝堂势力引起什么样的风波而心情烦闷。 好在杜孔归能够坐到如今的位子,也是见多识广,很快就平复了心情,继续看信。 姬苦参对发生的事情都写得十分详细,信中除了提及大儒清音的不可抗力,麦知府的毫无作为,还重点提及了苏小小当堂获封太华公主和手持十六家护卫遗属谅解书的事情。 姬苦参不敢问罪相爷,只字斟句酌地阐述了自己的做事不易和情有可原。 杜孔归却如何看不出姬苦参话里话外地诉苦? 扯后腿,这事情杜孔归是不会做的。 不见兔子不撒鹰,杜孔归即便要给苏小小封公主,也是在纳妾礼成之后。 只有苏小小成了自己的人,身上的头衔才会成为杜孔归的光环和助力,大儒弟子是,公主爵位也是。 至于殴打护卫遗属,就更没影子了。杜孔归的杜跟杜子腾的杜到底不是一个杜,杜孔归不会越俎代庖,更不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将卸磨杀驴做得这样不体面。 而杜孔归恰好知道一个人,满足了能够做到且受益的双重条件。 “来人。” 杜孔归话音未落,书房伺候的婢女就从耳房走了进来,屈膝福身:“相爷。” “把杜氏叫来。”杜孔归吩咐。 “是。”婢女屈膝又是一福。 婢女退了两步,旋身眼看着就要出去。 “慢着,”杜孔归复又叫住了她,“不必去了。” 婢女驻步,杜孔归先前叫她去叫杜氏,她不问为什么,现在叫她不去了,依旧不问为什么。 只低眉顺眼地屈膝,柔声一福:“是。” 杜孔归撇下婢女,起身径自出了书房,在府中熟稔的七歪八拐,进了梧桐苑。 “梧桐苑?”杜若眉一直叫婢女观察书房那边的动静,听着婢女来报,不禁站了起来。 婢女还满面疑惑:“是,相爷一年也去不上几回梧桐苑,今日怎么忽然去了?” 梧桐苑就是杜孔归的发妻,傅艳的院子。 杜孔归纳妾之后,便极少宿在傅艳那里,每每去,必是府里有大事发生。 对苏小小做的那些小动作,杜若眉没想能瞒过杜孔归,她早就准备好了温言软语,在事情揭穿的时候,向杜孔归尽述自己失去胞弟的悲痛,苏小小即将嫁入相府的愤怒,对家族对未来的惶恐。 杜若眉有信心能够说服杜孔归。 相爷在外的名声虽然不好,但对内向来仁厚。 先前那么离谱的话本子相爷都没生气,甚至还笑了。 杜若眉没有想到,杜孔归压根就没打算给她辩驳的机会。 杜若眉慌忙冲出房间,朝着梧桐苑的方向奔去。 到梧桐苑的距离,杜若眉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漫长过。 往日,她只暗自窃喜于傅艳住得偏僻,不妨碍自己摆继夫人的派头。 终于到了梧桐苑门口,杜孔归早走了进去,好在还能望见背影,杜若眉忙开口:“相爷!” 杜孔归脚下不停,龙行虎步,一转眼,人就消失在了长廊后面。 杜若眉提起裙角,下意识要继续去追。 “杜姨娘,”梧桐苑中的婢女横身拦在了杜若眉的面前,“夫人不曾唤姨娘伺候,姨娘回去吧。” “不找夫人,我找相爷有事。” 杜若眉过门之后,傅艳从不曾要她立规矩,她执掌中馈,散漫惯了,下意识道。 婢女却挡在杜若眉面前,兀自岿然不动,还是那句:“姨娘请回吧。” 杜若眉这才反应过来,婢女称呼自己作的姨娘。 说话的时候,又有几名婢女围上来,都是傅艳院子里的人,就那么平静地在院门口铸成一道人墙。 “夫人,”杜若眉的婢女这时候才追上来,气喘吁吁,“您跑什么啊?” 贴身婢女的一句“夫人”,越发衬得梧桐苑中人声声姨娘刺耳。 听见贴身婢女称夫人,梧桐苑中人都露出嘲讽的神色。 杜若眉忽然意识到,方才杜孔归未必是没有听见她的呼唤,而是压根不想见她,装听不见。 如果杜孔归一回府,她就上去陈情,或许还有机会。 偏偏她心存侥幸,还想等到最后一刻,等着杜孔归来兴师问罪。 “完了,”杜若眉一个趔趄,被贴身婢女扶住,她脑子里七荤八素,到了嘴边只两个字,“完了。” 第139章 傅艳 - 真假千金互扯头花?我选抄诗成圣 - 顾明朗 杜孔归进屋的时候,傅艳正在灯下看书。 傅艳与杜孔归少年结发。 两人的年纪相仿,都过了花甲高寿。 跟看着正值盛年的杜孔归不同,傅艳已满是老态。 花白的头发,松弛的皮肤,眼角的细纹,都彰示着岁月的痕迹。 见杜孔归进门,傅艳没有起身相迎,依旧半倚着贵妃榻,咬了一口婢女剥开的枇杷。 “相爷怎么来了?” 杜孔归并没有直接回答傅艳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傅艳手中。 童生即有明眸夜视的技能,更何况杜孔归一介大学士。 屋内灯火通明,杜孔归一眼就看见了傅艳拿着的书的封面——《俏妻弟迷情伟宰相》。 杜孔归足足默了三个弹指,才反问:“你在看什么?” “什么?你说这个啊,”傅艳顺着杜孔归的目光看了一眼手里书的封面,浑不在意地回到道,“这是坊间最热销的话本子,京中人手一本,《俏妻弟迷情伟宰相》。” 傅艳顿了顿,忽然坐直了起来,视线投向杜孔归,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啧啧两声:“相爷生得如此钟灵神秀,代入话本中的伟宰相,顿觉得这本子写得更好看了。” 此言一出,婢女们皆是噤若寒蝉,屋子里落针可闻。 杜孔归怔怔地盯着傅艳,并没有生气,只在须臾后轻叹一声:“天晚了,看书费眼睛,明日再看。” 杜孔归的语气颇有几分宠溺。 若看外形,说傅艳和杜孔归是祖孙俩都有人信。 杜孔归宠溺的语气却叫旁人顿时想起,虽然外表殊异,但他们是夫妻。 傅艳屋子里的都是得用的下人,深知相爷夫妇的日常相处。 听杜孔归的语气,本因为傅艳的话而紧绷的气氛顿时和缓了许多。 傅艳听劝,表情不舍地将书递给了身侧的婢女,又问了一遍:“相爷怎么来了?” “苏小小,我同你说过的,”杜孔归反问,“记得吗?” “记得,”傅艳点头,“她何时来京?” “暂时不来了。”杜孔归道。 “这是为何?”傅艳问。 “姬苦参刚刚送信……” 杜孔归没有半分隐瞒,将姬苦参给杜氏上的眼药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傅艳听得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杜氏糊涂啊。” 杜孔归没作声。 傅艳又叹一声:“是我不好,挑了杜氏,她人品中庸,我本看重她本分,没想到做事这样糊涂。” 诸国都有原配上了年纪便续娶继室的风俗。 杜孔归年近六旬才纳了一个杜若眉,对傅艳已是难得的长情。 而杜若梅这个妾室人选,还是傅艳从诸多的候选人中亲自为杜孔归挑的。 傅艳深知自己寿数不及杜孔归,她已是黄土埋半截的形貌,杜孔归却风华正盛。她总有一天要走在前面,杜孔归却还有大把的年岁好活,需要一个人料理府中庶务。 杜孔归权倾朝野,纳妾的风声一朝放出,说是整个大周王朝的好姑娘任他挑选也不为过。 傅艳最终挑了杜若眉,就如她说的,看中杜若眉人品中庸,脑子简单。 没想到,脑子太简单了也成问题。 杜孔归反过来劝傅艳:“还是怪我自己,原想着如今的地位,不需要攀着裙带借谁的势,纳个家世简单的妇人,脑子愚钝些也无所谓,图个踏实本分后宅清静。现在看来,是我自视甚高了。” 杜孔归早先纳杜氏为妾,因为跟傅艳情深,也因为他性情骄傲,自觉无需用联姻巩固地位。 傅艳听出杜孔归的言下之意,自知他这个决定做得艰难,静默半晌,才开口:“你想好了?” 杜孔归点头:“只是苏小小脱罪也就罢了,偏彦归来还做了大儒,朝中局势瞬息万变。” 傅艳也明白杜孔归的考量:“若论同盟,还是姻亲休戚与共,叫人放心三分。” 杜孔归怔怔地看着傅艳。 傅艳温柔地拍了拍杜孔归的手背:“相爷放心,我明日就放出消息,尽快将事情办妥。” 杜孔归反手握住傅艳的手:“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杜氏,相爷打算如何处理?”傅艳问。 杜孔归的眼中闪过一线寒光:“任由你处置。” 傅艳想了想:“杜氏虽然做事糊涂,但到底伺候相爷一场,也是有情分的。我明日写了放妾书,另备上一百两银子,放她回杜家可好?” 杜孔归拍了拍傅艳的手背:“都说任由你处置了。” 傅艳知道杜孔归这是答应了,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大余府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京中,杜子腾犯下这等事情,相爷最好尽快递了请罪书,以免御史风闻,纠缠不休。” 请罪书的事情,杜孔归已提前吩咐过了。 听傅艳跟自己想到一处,还是难免露出欣慰之色:“今晚我不走了。” 傅艳愣了愣,很快恢复:“明日就要给放妾书,相爷再宿进杜氏的院子的确不合适。刚好我新挑了一个一等婢女,年纪不大,人很机灵,重要是长得乖巧,心情柔顺,叫佳佳……” “不用,”杜孔归握紧傅艳的手,强调道,“我就睡在这里。” “好,”傅艳没有拒绝,“天色晚了,相爷可要沐浴?” “我去洗洗。”杜孔归起身,出去了。 沐浴之后,杜孔归换上了更加宽松舒适的家居服。 水青色的袍子衬得他发色鸦青,唇红齿白,身形高大挺拔,仪表相貌堂堂。 杜孔归重新进入房间,立刻发现屋子里的光线比之前昏暗许多。 满屋的烛火熄得只剩床侧的一盏,透过月白色的灯罩,投出融融的暖光。 婢女们也都被禀退了,只有纱帐后面,宽大的卧榻上能隐约地看见一个人影。 杜孔归上前,撩开纱帐,发现人影藏在薄被下面,连头脸都是蒙住的。 杜孔归伸手去拉薄被,对方却拽得更紧了。 “我把灯熄掉吧。” 杜孔归起身熄了烛火,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杜孔归重新上床,再去拉被子,这次对方便任由他拉开了。 不等杜孔归看清,对方已灵巧地钻进了杜孔归怀里,脸埋在杜孔归的胸口。 杜孔归顺势搂住了对方的腰肢,光滑的肌肤,带着少女微微吸手的紧实肉感。 杜孔归一惊,下意识推开对方:“什么人?” 那人影又扑上来抱住了杜孔归的腰,声音温软柔顺带着羞怯:“奴婢,佳佳。” 童生即可明眸夜视,更何况杜孔归一介大学士。 伸手不见五指的暮色中,杜孔归能够清楚地看见少女羞红的脸,一如傅艳所说的乖巧柔顺。 杜孔归僵持片刻,终于躺回去,压在了青春柔软的身躯上。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