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恶梦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住在幸福楼201室小唐山方明,一清早就两脚生风,喜气洋洋地往家中走去。说起小唐山,也够苦的,他和妻子王丽都是被人从唐山大地震的砖瓦堆里抢救出来的孤儿。说起来也真不容易,两人结婚后,省吃俭用,日子渐渐好起来。今天他为啥这么高兴?原来两个小时前,妻子在产房平平安安生下了一个八斤二两重的大胖儿子。啊!我小唐山现在总算当爸爸了。你说喜不喜!说到喜,还有一件,昨天车间里发了一张电冰箱券,二十多个人摸彩,小唐山却中了头彩。下班后本想拖着妻子―起去买电冰箱,谁知王丽肚里的小家伙要轧闹猛,偏要提前报到。哈哈!我小唐山这下子可是添丁进宝,双喜临门了!哼!这回我家201室准能以“绝对优势”压倒301室高小英家。 提到这个住在楼上301室的高小英,方明就一肚子火:这个女人,人矮嗓门高,芝麻大的事到她嘴里会叽叽喳喳吹西瓜大。特别去年她生了个儿子,简直成了超级大国的女王,看见她那神气样就触气。小唐山家经济条件没高家好,但心里不服,就暗暗在和高小英家别苗头.高家有啥,他们也不落后。如今好了,生了个胖儿子,看你高小英再有啥神气的! 小唐山一路想,不停地走,不知不觉来到幸福搂前,嘴里哼着小调儿,一步两级跨上楼,来到自家门前,摸出钥匙,正要开门,咦!怎么大门虚掩着?不对呀,昨天出门时清清楚楚是拉上大门的,还特地推了一下呢。小唐山急忙跨进门,先看外间,没什么变化,又走进房间,抬眼一扫,顿时觉得背脊上一阵发麻,五斗橱上的那只收录机没有了!他扑了过去,拉开五斗柜抽屉,糟了;昨天放在抽屉里那厚厚一叠买电冰箱的―千元现款全不翼而飞!再一看,妻子放在床边的一件紫罗兰色羊毛衫,也被顺手牵羊捞走了。 小唐山只觉得脑里“嗡”的一震:盗窃!盗窃!遭劫了!他冲出门外,站在自家门口,大声疾呼:“失窃了,我家失窃了”这一喊,惊动了整幢大楼,“呼啦啦”一下子,大伙都围拢在小唐山家门前。邻居们七嘴八舌,叹息着,议论着,可谁也提不出什么线索。有几个热心人,赶紧帮忙向派出所报了案,又挂电话告诉了小唐山厂里保卫科。不一会儿,公安局来了人,厂保卫科的人也赶到了现场,侦查拍照忙了一阵后走了。 人们一走,小唐山双手抱住脑袋,蹲在房里呜呜哭起来:唉!窃贼,窃贼,你偷盗怎么不张开眼睛看看清楚,偷的是什么人家?你张三不偷,李四不盗,怎么偏偏偷到我们这对唐山孤儿头上来呢?你可知道,为了买那架录音机,我俩硬是喝了六个月的咸菜汤;还有那一千块钱,我俩整整吃了半年萝卜干饭呀!可眼下含辛茹苦一场空。因为妻子在唐山地震时曾吓疯过,又不敢告诉她,苦果只好一个人往肚里咽。等到小唐山冷静下来再把刚发生的事回想一遍时,突然心里一动:咦,对了,今天邻居们差不多都围拢来了,怎么就是不见高小英呢?难道是上夜班,还是有意不来? 三天过去了,小唐山家的失窃案仍旧没一点线索。王丽要出院了。小唐山怕妻子知道家里失窃的事,就向自己的女艺徒小李子借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录音机,放在五斗橱上。又跑了几十家商店,买了一件紫罗兰色的羊毛衫,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匆匆忙忙来到医院。 王丽披着紫色羊毛衫,抱着大胖儿子,笑嘻嘻、喜洋洋地回家了。幸福楼里的邻居们见小唐山夫妇俩回来了,都围了上来,这个阿姨说:“哟,看小毛头长得雪雪白胖乎乎,真好福相。”那个阿婆讲:“看阿丽,生了孩子气色好味,还象犬姑娘一样俏。”王丽听得心里甜滋滋的。一进家门,王丽马上“嗒”按响了录音机,然后倚在床上,一边亲着毛头一边说:“咱家毛头爱听音乐,对冯?现在天天听,长大了当个音乐家……”小唐山听她这么说,心里就象被刀剌着痛,他想:现在千万不能把失窃的事告诉她。这时候,王丽拉拉小唐山,撒娇地说:“我想吃‘小绍兴鸡粥’你快去买呀。”小唐山不忍扫了妻子的兴,答应着拿了铝锅去买鸡粥了。 小唐山前脚出了门,后脚就拥进来一群女同胞,她们是小唐山同车间的女工。姑娘们捧着鲜花,妇女们拎着蛋糕,叽叽喳喳,笑笑哈哈,热闹极了。隔壁三好婆见来了这么多人,就走进来帮着倒茶招待。小唐山的徒弟小李子还不知道师傅要把家中失窃的事瞒住妻子,她倚在五斗橱边,拨弄着录音机说:“阿丽姐,这录音机好听吗?我反正搁着不用,你尽管放心用好了。”王丽嘴里“嗯嗯”应着,心里在琢磨: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三好婆听了赶紧朝小李子摇摇手、挤眼睛。谁知这动作,被王丽从大衣柜衣镜里看见了,回头再看看那录音机,一看录音机的插头线颜色不对,更犯疑了。小李子到底年纪轻,她却没领会三好婆的意思,偏偏又补了一句:“没事,阿丽姐,你别急,想开点,公安局又不是吃素的。”一听这话,王丽例急起来,一定要问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小李子这才知道王丽还不知道家里失窃的事,就憋不住一口气把失窃的事全讲了出来。王丽没听完,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胀得象要裂开一样,顿时双眼发直,“哇”一声惨叫,便昏倒了下去,只听“咚”一声,手里的小孩也沉沉地摔到了地上。姑娘们见状吓得哭的哭,叫的叫。亏得三好婆和几个岁数大一点妇女,赶紧上前紧紧扶起王丽把她放到床上。 大家正在手足无措时,小唐山端了满满一锅鸡粥急匆匆地回来了。一进门,见许多妇女围着床在大喊大叫自己的妻子,又见孩子被甩在墙角边,骇得手里的锅“哗”掉了下来,鸡粥洒了一地,他顾不得捡,赶紧奔过去抱起孩子一看,可怜小孩满脸发紫、鼻嘴挂着一丝紫血,摸摸鼻孔,已没气了。小唐山终于明白最担心的事发生了。顿时他觉得好似五雷轰顶,六神无主!“哇――”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双脚一软,昏了过去。 这时,三好婆已经叫来了救护车,大家七手八脚帮着把小唐山一家三口抬上救妒车,送往人民医院抢救。 孩子因脑壳破裂,抢救无效而身亡!王丽受打击太大,精神病复发,见人就乱抓乱打,只好转进精神病院治疗。小唐山很快醒过来,但医生要他守在妻子身边,帮助劝慰护理。 三个星期过去了,小唐山家的失窃案仍旧未破。王丽的病情倒渐渐在好转。 一天下午,王丽午睡醒来,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小唐山,见他脸色焦黄,胡子拉碴,双眼布满了血丝。王丽喃喃地说:“阿明,你今天回家去睡吧,明天再来看我。”听到从王丽嘴里说出这句话,小唐山和医生都很高兴,这是王丽精神恢复正常的开始呀!医生觉得小唐山确实太疲劳了,就动员他回家去安心睡一夜,调节调节精神。 下午三点多钟,小唐山回到家里,他环顾这两间弄得一塌糊涂的空房,回想到前不久,妻子一脸笑,束着缀有花边的围裙,忙里忙外的情景,多么和美的日子,多么温暖的小家庭呀,可现在……都是那窃贼害的啊!想到这,他恨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唉!”他长叹一声,一头栽倒在床上,蒙上被子,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小唐山迷迷糊糊听到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好象妻子正抱着孩子,倚在床前欣赏音乐。突然,他似乎看见一个黑影,闪进房间,那黑影沿着墙壁,向妻子的床前移去,一步,二步……他马上意识到这是窃贼!他急得想扑上去,抓住那黑影,可是自己的手脚却一点不听使唤,他拼命叫:“阿丽,当心……”但也喊不出声。眼看那黑影已经把录音机抓在手里了。录音机还在播放音乐。妻子竟无动于衷,小唐山急坏了,猛一使劲,大喊一声:“抓住他……”小唐山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刚才做了个恶梦,房间里一片漆黑,看看夜光表,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奇怪,阿丽、毛毛头、抓窃贼,都是梦境中的事,可是录音机播放的乐曲确是真的。他仔细一辨,悠扬的音乐是从楼上高小英家传出的。咦!高小英家哪来的录音机?她家除了孩子哭,就是妈妈叫,从来不爱听音乐的。他边想边随手“嗒”地一声,拉亮了电灯。这时,只听见传来高小英的声音:“喂,快把录音机关上,方明今天回家了。”接着,音乐声没了。小唐山想,这就怪了,有录音机,为啥不正大光明地播放?为什么怕我方明在家? 过了一会儿,只听楼上高小英夫妻俩关灯、关门,嘻嘻哈哈地下楼,上夜班去了。 小唐山清楚,每逢夜班,高小英家的孩子就送到外婆家了,难怪今晚没听到小孩的哭闹声呢。原来小唐山当时买录音机,就是为了对付楼上高小英那宝贝儿子的。那孩子眼睛一睁就放开嗓门大哭,当妈妈的高小英哄孩子也特别,直着嗓门大叫,这母子“二重唱”使小唐山夫妻俩实在受不了。一气之下买了收录机,你楼上又哭又叫,我楼下又唱又笑,201室的四喇叭与301室的“二重唱”比高低!忽然小唐山又想到自从自家被盗后,没见过高小英露过面。这个一惯喜欢喳喳叫的女人,这回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她会不会出于忌妒… 窗子露出一丝灯光外,周围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他一抬头,见楼上高小英的阳台离开自己只有一人一手多高。忽然,他冒出―个奇怪的想法:我何不趁这夜深入静,攀上楼去,看看高小英家那台录音机是不是我的。如果录音机是我的,那一千元现款也就有了着落。 说干就干,小唐山从房间里取出一根绳子,甩到楼上阳台前的晒衣铁架上,然后攥紧双股绳,双手一攀,两脚一蹬,象猴子一样,竟顺利地翻上三楼的阳台。小唐山朝四周看看,没有什么动静,一拧阳台玻璃门,门开着。他连忙收起绳子,推门闪进高小英家的南房间。这时他的腿不由抖起来,心也“扑扑”直跳。他镇静了一下,就往五斗橱摸去。摸呀,摸呀,果然摸到了录音机,这大小、高矮确实和自己那架差不多。他摸出火柴,擦了一根一照,觉得很象。想细看看,不料手一抖,火柴灭了。他想再看看清楚,就用手把录音机挪近了一些。突然“扑笃”一声,有个东西滚落在地上,他再擦亮火柴,想看是什么,可是没看到,他赶紧丢掉火柴,捧起录音机,打开北房门,一闪身,轻手轻脚回到自己家里。 小唐山回到家里,把录音机放进被窝里,闭上眼睛,稳了稳“扑扑”乱跳的心,然后拉亮电灯,掀开被子一看,暗叫一声:“糟糕!”那录音机根本不是自家被窃的。他顿时急得头上直冒汗,怎么办,怎么办?快去还吧。他正想怎么还法,突然听到对面楼上有人大声呼叫:“幸福楼三楼失火了!救火呀!救人呀!……” 三楼怎么会突然失火呢?原来,刚才小唐山碰翻的东西是一瓶磁头清洗剂。瓶滚在地上打碎了,清洗剂淌了一地。他最后一根火柴正巧扔在清洗荆上,清洗剂是易燃物,碰火即燃。那火苗又正好蹿到挂着的尼龙连衣裙上,“呼!”一下尼龙裙着火了,火星又溅到旁边尼龙帐上,一眨眼整个房间里成了火海。 小唐山听到叫喊三楼失火,惊得打了个冷颤:啊呀!难道是我刚才闯的祸!这时幸福楼家家户户都惊醒了,人们叫喊着,奔跑着,向301室冲去.小唐山也随着人群上楼救火。幸亏人多,救得及时,没蔓延开去。火被扑灭了,可南房间里,所有能烧的东西,全饶得差不多了。样子可惨啦! 小唐山回到家里,关上大门,怔怔地看着那架录音机,脑子昏沉沉,想:“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干出这蠢事的呀!现在我了罪犯!想到这里,他觉得背脊上象被浇上一瓢冷水,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他想:要不要去自首。不行,不行,我去自首了,就会吃官司,阿丽病刚好点,再受打击,那就完了!又一想,别人偷盗了我家那么多财物,不是到现在也毫无着落吗?想到这儿,他拎起了录音机,藏了起来。 小唐山在家里折腾了整整一夜,天刚蒙蒙亮,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去精神病院。但他的心却一直悬着,好象随时都会突然进来两个大盖帽来逮捕他。他好不容易平安地熬过了一天,接着,第二天,第三天也平安无事。 就在小唐山情绪稍稍稳定时,戴大盖帽的终于登门了,他被捕了。并且很快被依法判处四年徒刑。 小唐山的精神支柱全垮了,脑子麻木了,他昏昏沉沉被送去劳动改造了。到了劳改队,他就象机器人一样,机械地劳动,整天整天不声不响,整夜整夜睁着两眼睡不着觉。他的反常表情,引起队长的重视,就关照和他同室的劳改人员肖三多关心他。 肖三才十八岁,因参加偷盗集团,胁从作案,破判了刑。肖三受了队长的委托,倒挺认真的,他白天黑夜与小唐山形影不离,有事没事还逗着小唐山说话,好言好语宽慰他。 小唐山虽然不说一句话,可脑子里翻腾得厉害。有一天夜里,他双眼瞪得大大的,脑海里象放电影一样,重映了自己这唐山孤儿所走的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党,对不超人民!他想起了害人的窃贼,如果世界上真的  有鬼魂,我要化作冤鬼,去活捉这害人精!他想起了高小英,倒觉得自己确实对不起她;他想到可怜的妻子阿丽,想到自己的家庭,今后怎么做人…… 监房里静悄悄的,小唐山悄悄坐起来,从被褥下摸出一只小纸包,从里面拿出寸把长的断钢锯,就着月光,右手捏着钢锯片,对准自己的左手腕的静脉管,切割下去……就在这时,突然一只枕头飞到他的脸上,打得他晕头转向,紧接着只见肖三跳起来大叫:“方明寻短见了!”肖三的惊叫声惊醒了值班的看守干部…… 肖三把方明从绝路上拖了回来。当夜队长把小唐山和肖三叫到值班室,和蔼地和小唐山谈话。小唐山终于开了口,他一边诉说着事情的经过。 他一边流着泪,捶着胸,骂自己鬼迷心窍,犯了罪,如今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在队长谆谆开导下,小唐山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下半夜,肖三陪着小唐山回到宿舍。可是小唐山翻来复去睡不着,对面床上的肖三,也眼睛睁得圆圆的,呆望着天花板出神.两个人虽然一句话没说,可都似乎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第二天劳改队休息,也是家属接见日,小唐山蒙着被子躺在床上。忽然,队长在喊:“方明,起来,你家亲属来看你了。”方明以为喊错了人,翻了个身,又睡了。可是队长走过来,掀开了他的被子,把他拉起来。 小唐山被队长半推半拉来到接待室,推门进去一看,愣住了:啊!站在眼前的竟是高小英夫妇俩和隔壁三好婆。高小英手里挽着一包寒衣,三好婆手里提着一叠书和一只食品盒。小唐山低着头,又羞又愧,鼻子一酸,双手蒙面,蹲在地下哭了起来。高小英连忙上前扶起方明,哽咽地说:“方明,你的律师已把你作案的情况和动机全告诉我们了。只怪我这张嘴不好,平时叽哩哇啦的小高音,没想到会给你们夫妻精神上带来那么大刺激。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回来了,只是想别让你听见录音机声受刺激,要是那天我们下楼来和你聊聊就没事了。”三好婆告诉方明,主丽的病好多了,天天有厂里的小李子和那些小姐妹轮流陪伴着。阿丽现在只知道你出远门学习去了。 这些话,好似一股暖流,温暖着小唐山那发冷的心J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手握住高小英,一手握住了她的丈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对不起你们!”站在一旁的队长被他们的交谈感动了。他对小唐山说:“看到吗?你犯了罪,可是社会并没有抛弃你,快振作起来,重新做人吧!” 接待之后,队长觉得小唐山的犯罪经历正好是一份活教材,可以起到敦促犯人交待余罪的作用。’就在当天晚上开个犯人会,让小唐山现身介绍自己被害和犯罪的经过。犯人们听着方明血的控诉,泪的忏悔,好多人也都淌下悔恨的泪水。突然,肖三扑向方明,跪倒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喊道:“方明,真正的罪人是我啊,我就是那个撬窃犯!”接着他就诉述了去小唐山家盗窃的经过,由于是他独个干的,一直没有交代。他落入法网是因为盗窃集团的案发。肖三说完后,低着头,对队长说:“……他是我害的,我差点害了两家人。我能偷能扒,会吃会喝,可我从来没想过被偷的人家的痛苦。我交代余罪,给我加刑吧……把方明的刑期,加倍加给我吧……”这时会场里静极了,只有肖三在哭求着;劳改人员,个个把头垂了下来,也有人在偷偷地抹眼泪。队长扶起肖三,沉重地说:“肖三,加刑又怎么样,不加刑又怎么样?刑期是有限的,可是你们想过没有,由于你们的犯法,给社会留下的后果,这又该怎样计算呢?” 乞丐厅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有一天,驻守古城常德的冯玉祥出访回来,走到离冯公馆百十步远的一条街上,看见四五个小叫化子围在一起烧枯树叶烤火。他走近看了看,见这些小叫花子,年长的不过十二三岁,年幼的才七八岁,不由得有点心酸地问:“小弟弟:你们都没有家了吗?” 小叫花们见有人问话,都转过脸来看了看冯玉祥,其中年龄最大的那孩子撇撤小嘴说:“要有家,哪个爱当小叫花子呀!”“你们都是常德人吗?”“不,我们是津市乡下的。” 冯玉祥微微一怔,忙问:“津市离常德百十里,你们怎么跑到常德来要饭的呢?” 年龄最大的那孩子又把小嘴一撇说:“人家都在说,常德城里来了个冯玉祥,是‘冯青天’,最最可怜穷人!哼!狗屁话!” 另一个孩子不满地嘟哝说:“我们还把人家讲的当成真话了呢!跑到常德城里,屁!晚上找个人家的街檐下睡睡觉,人家还撵呐!” 于是,几个小孩吐着唾沫骂道:“冯玉祥,狗屁王!坏家伙,骂他娘!” 冯玉祥被骂得心热脸红,尴尬地赔着笑脸说: “这个冯玉祥,是不怎么好;不过,我听说这个不怎么好的冯玉祥,倒是喜欢人家当面骂他!小弟弟,你们怎么不找上门去,当着冯玉祥的面,骂他个痛快呀?” “找上门去骂冯玉洋?”几个孩子听得齐声叫了起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扑哧”一笑,都不往下说了。 冯玉祥认真地问:“你们不敢?” 那个年龄最大的小孩伸伸舌头说:“那怎么敢哪!冯玉祥是个大官,他有枪……” 冯玉祥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慢慢伸出手来,抚摸着那个年龄最小的孩子的头说:“你们怕他,我不怕!我这就替你们当面去骂冯玉祥!你们在这儿等着听我的消息!”说着车转身,大步朝冯公馆走去。 过了不大一会儿,冯玉祥派人给小叫化子们送来了饭菜和一些零用钱。来人告诉他们说,刚才那人把冯玉祥骂了个狗血淋头,冯玉祥被骂得认输了,才叫人给他们送饭菜来。 其实,刚才冯玉祥回到公馆后,本想亲自给小叫花子们送饭菜的,谁知,一进公馆客厅,里面已经有几位客人早等侯着他了。他只得叫勤务兵给小叫花子们送饭了。 冯玉祥一进客厅,见等着的是常德城里的几位富绅名流,他们一见冯玉祥,便一齐拱手说,冯旅长督军常德,为民父母,深得民众爱戴,为表万民敬仰之意,拟在城中心的府坪里修筑“功德亭”一座,以便万民子孙,永记冯旅长的恩德! 听了这话,冯玉祥沉吟了半晌,才对富绅名流们展颜一笑道:“既然诸位真心诚意,我冯玉祥就愧领了!不过,这功德亭要建造得大方、讲究些,亭子的底层,要用上等木料镶嵌半人高的亭板;但不得向全城百姓摊收款项,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富绅们见冯玉祥准许建立功德亭,求之不得,便连连点头记下了冯玉祥说的条件,欢天喜地地去谋划建造功德亭的事情去了。 经过两个月的大兴土木,一座精致而宏伟的八角凉亭,在城中的府坪广场上修建完工了。这一天,带头建造功德亭的富绅们请来身着戎装的冯玉祥,要为功德亭挂匾行典.在万民拥挤,鞭炮震响的热闹气氛中,工匠们抬来一块写有“功德亭”三个包金大字的长匾,来到亭子前面,只等冯玉祥亲手挂上彩绸,就要往亭子上挂匾。冯玉祥把手一拦说:“抬错了!这块匾应该砸烂;这亭子上要挂的匾,我早备好了!来人呀!挂匾!” 只听有人应了一声,抬出了一块匾来,冯玉祥亲手往匾上披上带结的彩绸,一声“挂匾”喊过,一块长方形的黑底大匾被抬起来,端端正正安挂在八角亭的南面门头上了。万民注目一望,只见大匾上刻就了三个包金大字:“乞丐亭”;金字的下方,还有冯玉祥亲笔写的“冯玉祥敬书”五个小字。 冯玉祥站在大匾下面,脱帽鞠了一躬;再转身对富绅名流及人山人海的围观者深致一礼,道:“我冯玉祥无功少德,在常德将近两年,连乞丐朋友的境况也没得到多大变化,实在愧对常德父老!感谢常德的富绅名流筹金建了这座亭子,是代我冯玉祥补过,权作乞丐朋友们避风挡雨、过夜栖身之所,故挂匾题名‘乞丐亭'!” 冯玉祥话一落音,只见从人群中挤进来四五个小叫花子,怯生生地走到冯玉祥面前,还是那个年龄最大的孩子,擦着眼泪说:“冯长官,我们错骂您了,您是大好人!……” 献血写的求爱信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有一年大热天,上海八零八建筑安装公司的女电焊工小蓉,隧着“大世界”旅行社组织的三日游,来到避暑胜地莫干山旅游。在结束旅游的傍晚,她从一个剃平顶头的小青年那儿,花了二十元买了一包上等云雾茶叶。旅伴们一见这茶叶,齐声赞不绝口。只见那茶叶:摸摸窸窣有声,闻闻清香扑鼻,看看碧绿滴翠,量量粒子匀称。小蓉见大家称赞,更加满心欢喜。谁知有个叫魏育才的青年游客,仔细看了看茶叶,忽然冷笑一声说,这茶叶是从宾馆泔脚桶里掏未经过加工爆晒制成的假货。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旅客都说这年轻人是晔众取宠,危言耸听。魏有才说,如若不信,可当场试试,如他输了,愿出四十元买下。结果一试,果然是既无色、也不香的假货。小蓉气得恨恨地把那包茶叶丢进了垃圾箱。 小蓉回到上海,大约过了一个月,突然收到一封注明“内详”的信,她拆开一看,吓得面孔煞白,原来是一封用鲜血写成求爱信,信中说: 小蓉同志: 莫干山同游,有辛看到你那令人销魂的芳容,更体察到你那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我终于觅到了知音。因此我用身上宝贵的鲜血向你表示,海枯石烂心不变!我爱你!有才 小蓉今年已二十五岁,家中只有一个老娘退休在家。老娘平日为她的婚事急得不得了。今天见女儿收到了这封求爱信,欢喜地说:“小蓉啊!找对象要看谁,但不要硬逼人家写啥血书什么的。只要小伙子老实,不要要求过高!”“妈,为这事我还被林经理克一顿呐,她说我幼稚、心软,容易受骗上当。买价茶叶可以丢掉重买,这终身大事可是丢不掉,也不好重来的。”娘听女儿这么说,不响了。小蓉把魏有才的血书往抽屉里一塞,没理他。 又过了一个月,魏有才又寄来第二封信,小蓉拆开一看,又是血书。一看内容,吓得心惊肉跳。这次魏有才写的不是求爱信,而是绝命书。绝命书上写道: 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明晚八点,我在黄浦公园后门等你,若见不到你的倩影,我就魂归浦江,泪洒相思地去了。有才 说来也怪,小蓉看了这封用血写的绝命书,竟然鼻子一酸,眼泪扑簌扑簌落了下来,魏青才那潇洒的风度,斯文的谈吐,渊博的知识,俊气的脸儿,象电影似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想:听人说爱情是神秘的,他两次用鲜血向自己求爱,一定是出于对自己的至诚、至爱的表示,假如他真的因得不到是的爱而死,我怎能对得起他!于是,她没对林经理讲,也没告诉老娘,就如期赴约击了。谁知这一赴约,小蓉的心被魏有才勾住了,一天不见魏有才,她竟会茶饭不香,魂不守舍了。 小蓉有了男朋友的事,很快被林芳知道了。 林芳是小蓉在技校时的老师,现在当上了安装公司的经理,小蓉和林芳虽属师生和领导与工人的关系,但又情如大姐姐和小妹妹。林芳晓得小蓉的弱点,时刻关心她。有一天,林芳把小蓉找到经理办公室,关起门来问:“小丫头,对姐姐说实话,你有了男朋友了?”小蓉红着脸,一言不发。后来林芳问得急了,小蓉就扑倒在林芳怀里,钩着她的脖颈撒起娇来。林芳望望,小蓉水灵灵的大眼睛,闻着小蓉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想想小蓉也是含苞待放的时期了。她没有责怪地,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小蓉,年轻人都免不了要谈恋爱,可不能弄得神魂颠倒,影响工作呀!你要是真欢喜了那位写血书小伙子,我也不反对,不过你也得把这个人的姓名和单位地址告诉我,我帮你了解了解,出出主意好吗?”小蓉一听高兴了,她娇羞地附在在林芳耳朵边轻轻告诉她,他叫魏有才,是龙栢宾馆的英日法德四国翻译。林芳听了笑笑说:“了不得!胃口蛮大呢,要做翻译夫人了。” 谁知第二天林芳派人去龙柏饭店一了解,那儿根本没当翻译的魏有才,只有个承包通阴沟的小伙子叫魏有才。小蓉一听,气得号啕大哭。林芳急切地问:“失身了?”小蓉摇摇头;“你用他的钱了?”小蓉又摇摇头;林芳舒了一口气,又问:“你打算怎么办呢?”“断!一刀二断!”林芳望着这令满脸稚气的姑娘,同情地微微点点头。 小蓉回家当晚就写了一封和魏有才断交的信。谁知信发出第二天,就热闹起来了。从早到夜,小蓉的电话不断,打电话的都说是魏有才的好朋友和小兄弟,他们替魏有才求情,说魏有才说谎是出于无奈,求小蓉救救魏有才,假使她不和魏育才复交,他就会发疯,就会性命难保。小蓉听了,心里说不出是苦是甜,是恨还是疼! 一个风雨夜晚,小蓉和老娘剐丢下晚饭碗,忽然门被人推开,只见魏育才淋得象只落汤鸡,肩扛一只大麻袋走进来。小蓉板着脸冷冷地问:“你来干啥? !”小蓉娘也气恼地坐着不理不睬。魏有才好象对母女俩脸色没看见,自管自把肩上的麻袋往地下一扔,擦擦满脸的雨水,先对小蓉娘深深一鞠躬,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妈!”然后回转身带着哭腔对小蓉说:“小蓉,你恨我是对的,我的确是个通阴沟的,我不该谎称自己是龙柏饭店的翻译,可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通阴沟的,有多少人找对象是坏在对女朋友说实话这上面呀!如今你又抛弃了我,还不是因为我是个通阴沟的!”听他这么说,小蓉的心颤抖了。她娘脸上的怒气也没了,眼角里似乎还挂了泪花。小蓉转过身,拿了一条毛巾掷到魏有才的身边说:“人家是人家,我是我,人家鄙弃的是职业,我鄙弃的是说假话!明白吗?”“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吗?我坚决改!”魏有才说着“扑通”—声跪倒在小蓉的脚下。吓得小蓉转身逃到娘的身后。小蓉娘已猜度到女儿的心思,上前拉起魏有才说:“通阴淘的,做翻译的我都看得起,青年后生要紧的是诚实和勤奋,有了这四个字你还怕没有前途和老婆吗?”魏有才一听这话,立即从地上蹦了起来,拎起旁边的麻袋兜底一抖,“哗”一声倒出一大摊淋得象纸浆一样的外语学习资料,对小蓉娘说:“妈!您看,这些都是我平时自学的课本,我保证在一年内去参加应聘考试,保证当个名正言顺的四国翻译。”望着这摊字迹模糊象垃圾样的书,小蓉的心头一热,说:“原谅你是可以的,不过从今晚起到明年今晚止,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只许你同我碰四次面:第一次元旦,第二次春节,第三次五—节,第四次国庆节。除了这四次,不准你来找我。一年后我也不指望你能当四国翻译,只当一国的我也心满意足了。”魏有才听了小蓉的话J也不知是喜还是愁,他点点头走了。 —个多月以后,就是元旦,也是小蓉答应魏有才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小蓉上夜班还没回来。小蓉娘一早起来,特地上街买了鸡、鱼、虾、蛋,准备好好招待毛脚女婿。谁知左等右等,却不见小蓉回来,急得她正准备打电话到工地去问,突然门“通”一声被推开。只见魏有才满脸汗水,失魂落魄,闯了进来,哭喊着:“妈!昨晚小蓉焊接行车天桥,失足从二十四米高空摔下来跌死了!”“你说什么?!”“小蓉跌死了!”小蓉娘“啊”的一声,就两眼翻白,血压升高,昏死过去。魏有才一见吓坏了,连忙为小蓉娘捶背、灌糖水、掐人中,等到小蓉娘悠悠醒来,一把抱着魏有才,哭得死去活来。 魏有才陪着老太流了一阵眼泪后,劝道:“妈,小蓉活着我爱她,死了我也爱她。妈,您放心吧,从今后您就是我的亲妈妈,我就是您的亲儿子,我保证奉养您老人家!我这就去把铺盖拿来,和您住在一起,侍奉您。” 听了魏有才的这番话,小蓉娘感动得又“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孩子,好,好!” 魏有才把小蓉妈安顿好后,急匆匆回去取铺盖了。 谁知当魏有才满头大汗,搬了铺盖,来到小蓉家门口时,呆住了。只见小蓉家的大门上锁了一把大铁锁,还贴了一张写着“上海八零八建筑安装公司封”的封条。小蓉娘也不知去向。 魏有才一阵惊愕之后,突然恼得双脚直跳,摔掉铺盖卷,拔脚直奔建筑公司工地,去找工地经理林芳算帐。 今天是元旦,安装公司工地上原来可以直进直出的大门,今天门卫森严。魏有才一到门前就被挡在门外,不让进去。魏有才气呀!可眼下人单势孤,不好硬闯,只得强忍怒火,悻悻地离开大门。但他仍不甘心,便从一处竹篱笆的空隙中钻了进去,准备找到林芳大闹一场。他在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工地上东转西撞,不觉转到了一间矮平房前面。他往里一瞧,却是停放小蓉遗体的地方。魏有才暗暗惊疑,小蓉死亡已过了十二小时,为什么她的遗体还不送火葬场呢?这时有个值班老头,见魏有才在探头探脑,便过来问道:“干什么?”魏有才随口撒谎说:“林经理打电话要我来突击修理自来水,不知她在哪里呢?”老头信以为真,带着歉意说:“你来迟了,为处理死人的事,她从昨晚忙到今天,连自己今晚上要做新娘子都忘了。刚刚新郎派车把她接走了!” 魏有才正为找不到林芳在恼火,一听她去做新娘了,这气更大了。他越想越感到这口怨气难消,突然,一个报仇雪恨的计策涌上心头,转身离开了工地。 再说林芳为工地出人命的事,急得心乱如麻。早把今天婚礼抛在一边。还是新郎软拖硬拉,把她接到大三元酒家举行了婚礼,应酬了贺喜的宾客,匆匆回到新房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她远远看到新房内外挤满了人群,还有一些披麻带孝的人影在晃动。她感到很奇怪,拨开人群,挤到房里,只见新房已被搞得象个灵堂。龙凤床上竟停放着小蓉的尸体。魏有才和十几个小伙子身穿孝服在叫骂哭嚎。 原来这就是魏有才精心策划的一出报仇雪恨的戏!魏有才从工地回去,叫了十几个小兄弟,钻到工地盗了尸体,然后披麻戴孝,闯来大闹新房。 林芳见新房被弄成这样,气得浑身发抖,但她强压怒火,冷静地问道:“魏有才,你为啥这样胡闹?”魏有才嘿嘿冷笑说:“问你自己!我的爱人小蓉摔死了,你不通知家属,私自处理,还封了我家的门,把我丈母娘劫走。我问你安的什么心?哼!我这么做,还是客气的呢!”林芳冷笑道:“好一个自封的家属。你家在哪?谁是你的丈母娘?我看小蓉若活着,保险要咬你一口呢!” 魏有才被林芳激怒了,准备大打出手。一个剃平顶头的青年拔拳挽袖打算动手,看热闹群众顿时叫喊起来,形势十分紧张。就在这剑拔弩张时刻,突然人群分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颤巍巍地进了新房。魏有才一看是小蓉娘,急忙迎了上去甜甜蜜蜜叫一声“妈!”谁知他的“妈”字没落音,小蓉娘挥手“啪!”一记耳光落到了他的脸上:“谁是你的妈?你这狠心贼!”那平顶头一看不妙,赶紧拔脚想溜,却不料被一个戴大口罩的姑娘,抽手扇了一巴掌。平顶头白吃了一记耳光,怎肯罢休,刚想拔拳对打,那姑娘用手拉下大口罩,指着平顶头说:“我说莫干山卖假茶叶的,你还认识我吗?”平顶头一看吓得狂叫:“我的妈呀!鬼,鬼!”这时魏有才也看清了进来的姑娘竟是小蓉!他立时脸变色了,两腿索索抖了起来。他瞟了一眼床上的尸体,再看看小蓉,想拔脚溜,可是门外已出现了穿制服的民警。这时林芳对小蓉说:“小蓉,你大胆点说吧。” 原来魏有才是卖假茶叶小集团的头子,他把从龙柏宾馆阴沟里掏来的茶脚,炮制成还魂茶以后,分给这些人到各旅游点去骗钱,那个在莫干山骗小蓉的平顶头是他们的同伙。魏有才在莫干山看准了小蓉的弱点,同时打听到她母亲有几万元存款。就打算先骗人,后骗财,便写血书向小蓉求爱。谁知他第一步计划,就被林芳揭穿。他恨林芳,他不甘心失败,就一方面叫他那伙小兄弟给小蓉打电话求情,一方面到旧书店称来—麻袋外语书,拣雨天把书淋成纸浆状,再次骗得小蓉的回心转意。但小蓉只同意他一年见四次面,他急了,他怕夜长梦多,就趁工地门卫不严、小蓉单独在车间东首高空的行车上烧电焊之机,爬上高空,和小蓉纠缠,这一来倒激怒了小蓉,并且警告他再来就一刀两断。他眼看占有小蓉的希望要落空,便决定杀害小蓉,制造工伤假象,再骗取小蓉娘的信任,搬到她家去,趁机把钱骗到手。说来也巧,小蓉因为害怕魏有才晚上再来纠缠,就同车间西首行车上同工种的姑娘调换了一下工作地点。这天半夜魏有才又偷偷爬上高空,错把那姑娘当作小蓉推了下去。可怜那姑娘被摔得脑浆迸裂,面容皆毁。事发后,小蓉吓坏了,她怀疑这事与魏有才有关,忙找到林芳,将情况作了汇报。林芳感到问题严重,就向公安局报了案,叫小蓉不要回家,又将计就计,把小蓉娘安顿好,封了门,静等魏有才自我暴露。不过林芳倒没估计到魏有才能在半天之内召来这么多的亡命之徒,劫尸闹新房,对自己威胁报复。 写血书求爱的事真相大白。魏有才、平顶头还有那十几个披麻戴孝的一伙,全部落入法网。小蓉含着感激的泪水,紧靠在林芳身上,轻轻地说:“林姐,多亏你救了我!” 苏老秀观棋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明末清初,武功山上有两座寺院。北寺叫悬天庙,住着一个和尚,法号一心;南寺叫停云观,住着一位道长,道号静远。传说这一僧一道一盘棋下了三冬三夏,尚未分出个输赢胜败来。 这一年,从直隶广平府,来了个著名镖师,名叫苏老秀,路过武功山下,在荒草村小酒店停脚打“尖”。这酒店的小二,平时好海吹云拉,今天正在云来雾罩,吹这武功山上一僧一道的棋艺武功。苏老秀听得半信半疑。 这苏老秀自幼练得软硬之功。从十八岁跟定镖车浪迹江湖,走遍了南七北六十三省。今天听店小二说山中藏有武林高手,不由心中动了求艺之念,何况他又是一个棋迷,这就更投了胃口。 于是,苏老秀快马加鞭急忙忙把镖银解到杭州,办好手续,扭转马头,日夜兼程返回荒草村。他把马匹行装寄存在酒店,单身只影,沿着进山的蜿蜒小路,向悬天庙而来。 武功山,山势险峻;岭如刀削、峰如立柱。苏老秀仗着综过轻功,翻越舍命崖,攀上鹰勾嘴,爬过长虫背,飞渡一线天。他暗自思忖:这回还真多亏我这习武功底,要不,别说想上悬天庙,就是舍命崖、鹰勾嘴,早把我挡在山外了。 山路越走越窄,连个放平脚掌的地方也难寻得,苏老秀爬、攀、勾、挂全用上了。眼看红日西沉,天色暗了下来,通天崖石壁顶端影影绰绰显出一座寺庙。这庙院修得好刁怪呀!光溜溜的石崖,刀削直立,几十根铁索,将庙吊在石壁尖上!苏老秀站在崖下仰望了半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难道就这么回去?自习武以来,苏老秀还真没有这么窝囊过。他定下心来,眯眼细看,终于发觉冰凉溜滑的石壁上,浅浅显出几处脚蹬手抠的印迹。苏老秀心中一阵猛喜。是了!是了!这定是一心法师上庙的路了。于是他二话不说,使出“壁虎钻云”的祖传特技,手抠浅凹,翻身倒挂,贴紧石壁,象壁虎一样慢慢蹭着倒爬上去。累了个半死,总算攀上了进庙的台阶。 推开庙门,庙院内鸦雀无声,只有大殿蒲团之上,坐着一个胖大和尚,双目微闭,五心朝天,正在行气练功。苏老秀在荒草村酒店听店小二讲过,这和尚一打起坐来,五天五夜不吃不喝,也不动。苏老秀不敢惊动法师,只好站在大殿一角等侯。 天慢慢黑下来了,山风从庙门洞里呼呼吹了进来,象万支冰箭向身上射来。苏老秀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实在忍耐不住,只得向坐在蒲团上的老和尚高高一揖,大声呼道:“老法师,我这厢有礼了。” 这时,才见一心法师长长舒出一口气,微启眼帘。苏老秀不由身上打了个寒战:老法师一双眼,明若朗星,利如神剑,他自知法师功夫决非一般。 老和尚慢慢起身,双掌合十,口念:“阿弥陀佛!何方施主,久等了。”苏老秀说明家乡住址,只说观棋,不敢露出求艺的意思。 老和尚微笑着说:“贫僧久居深山野林,无事寻事做,强下几子,也不懂棋路!”苏老秀深知:真人不露相,露相无真人。便把话岔开,向僧人求斋讨饭。 次日清晨,吃过早斋,一心法师说:“施主如有雅兴,今日便可同去解闷。”出得庙门,向右一拐,行十几步便到了松林边上。一心法师停下 脚步,把僧袍下摆掖在腰间,说:“施主须紧紧跟上!”只见他向下蹲腿一弹,跳上一棵高十几丈的树枝,树枝向下一弯,随后向上一翘,那法师象弹子一样被弹了出去。苏老秀忙提气跃身,登上树尖,谁知那和尚已三弹两跳,变成一个黑点不见了。苏老秀追了一程,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庙中。 当天中午,一心法师下棋回来,问他为什么不去观棋。苏老秀双膝跪地,口称:“师父,莫要再戏弄小徒,望指迷津以点悟途!”一心法师双手将他搀起,口称:“不敢!不敢!我何等手法,敢受镖师如此重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天天为找那个牛鼻子老道下棋,那棋亭又在松林中央,这松林树密无路,就逼着练点雕虫小技了!不过想看棋,还先得练这弹跳轻功,你为人聪慧,学这点小能耐是不难的。” 一心法师当即把苏老秀领进后院。只见后院里一眼古井,几多菜畦,那白菜才安上秧,萝卜才出来芽。 古石井上,安着一架撬杠,按说撬杆一头坠一个石块或砘子,向井口的一端是井绳和钩儿,打水时把空水桶挂上钩儿,用力把另一头石块撬起,等打满水桶一松手,那石块自然把水桶撬出井口。可奇怪的是,那老和尚的撬杆,与众不同,坠石块的一端什么也没有。 苏老秀正琢磨着哩,只见一心法师把水桶挂好,打满了水,忽然飞身登上杆坠石块的一头,把水桶撬出井口,接着又象闪电一般,顺杆滑向水桶,接住桶襻,把一桶水倒进石槽之中。就这样,“哗哗啦啦”,水进菜畦,看得苏老秀直了眼,迷了神。 从此之后,苏老秀就揽下这浇菜的营生。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白菜包了芯,萝卜满了缨,苏老秀自觉几个月来收益匪浅,心中又活动起来,几次见到一心法师,想提观祺之事,不知怎地,老不好开口。 一日,一心法师做过早功,对他说:“老秀,这几月来你的功夫大见长进,准备明日一块去会会道长吧!”苏老秀喜不自胜,连连答应。 次日凌晨,两人步出庙门,只见东方红霞万道,紫气缭绕,好一派高山古刹幽雅之景。到了松林边上,一心法师要苏老秀把他的僧带牵好,随后两人跳跳跃跃,不大工夫来到一个石雕亭子前。石亭四周是一片如毡的草坪。一心法师飘身下了树权,踏着草尖步履如飞;苏老秀紧跟在后,却把那草棵跺得东倒西歪。他自愧工夫还不到家,暗下决心要把技艺练到妙处,才回广平府老家。 到了亭前,见亭上有四把石椅,围着一张石桌,西首石椅上早稳坐一位和尚,面前摆着半盘残棋。 一心和尚口念:“阿弥陀佛!”静远和尚口念:“善哉善哉!”两人入座,二话不说,支“车”,拨“炮”,攻“卒”,飞“相”,杀得难解难分。苏老秀在一旁观棋,时间一长,便看出破绽来。原来两人的棋术实是平平,如果两人都不走误步,一胜一败早见分晓,哪须杀上三冬三夏呢?!苏老秀几次话顶在嗓子眼上,又硬把它咽回肚里,他怎敢在这二僧面前卖弄聪明! 日头平西了。一心法师念声:“阿弥陀佛!”静远和尚念声:“善哉善哉!”两人才住手不下。石桌上仍是半盘残棋。苏老秀心中诧异:这棋别说下三年,再下十年恐怕也见不出高低来! 一心法师给苏老秀丢个眼色道:“这是我小徒苏老秀,请和尚提携方便,让他送你一程!”那静远和尚忙说:“使不得!使不得!”说着起身便走。苏老秀是个聪明人,知一心法师准有用意,忙紧跟了和尚不舍。背后就听一心法师念了声佛,说:“请高抬贵手,点拨一二,我拜托了!” 静远和尚来到松林边上―不蹿,二不纵,只晃开两膀,那合抱粗的大松树,自然闪出一条路来。苏老秀紧贴和尚身后,见这开而复合的松树,明白了一心法师荐徒学艺的―片苦心。 和尚回到南山停云观中;思忖良久,才对苏老秀道:“既来之则安之吧!一心法师已授你轻身之术,我再把这‘铁背靠’传授给你,你要倍加珍重才是。” 第二天,静远和尚把苏老秀领到一片松林之中,说:“这片松林,都是同年所栽,均有碗口粗细,树龄都有五十年了。”往前,又走进一片松林,说:“这里的树,都一搂多粗,树龄均在百年之上。”往前走,又是一片松林,这里的树都有两人合抱粗细,静远和尚说,树龄都在五百年之上。静远和尚领他穿过三片松林,问他领悟了些什么。 苏老秀说:“徒弟蠢笨,不知说得对不,我见这三片松树皮上,都被人磨得光光亮亮,这当然是师傅练‘铁背靠'时留下的印迹……” 静远和尚仰面哈哈大笑,说:“悟了就好!悟了就好!今后你再不怕围入万马军中……哈!哈!哈!” 冬去春来,静远和尚见苏老秀的“靠”功已成,便带他一同去观那半盘残棋。这回,可是苏老秀开路,和尚紧跟了。赶到石亭,一心法师正在静等,那半盘残棋仍然摆在桌上,只是棋子更换成烧饼一般大小了。 二僧对面坐了,交起锋来。走了几步,一心法师说:“老秀,帮我把左边卒攻过河去!”苏老秀漫不经心,用手一推,不想那棋子纹丝不动。他心中不由一惊,改用两只手,使上全身气力,那棋子就象生根长在石桌上一般,急得他出了一头大汗。 一心法师微微―笑,轻轻撩起两个手指,向棋子上一按,便稳稳当当地把那个棋子粘了起来,挪到对岸边位上。静远和尚意味深长地说:“老秀,你不知这棋子乃生铁铸成,这桌面是一块吸铁石呀!” 一番话,说得苏老秀心中如拨云见日,他恍然领悟,这二僧,是明里下棋,暗里练功啊。 黑驴子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刘家山有个人叫刘金贵,外号叫黑驴子。外出多年,这次回家来,一踏上家乡的地面,只见土地荒凉,不少人扶老携幼,背筐挑担,逃奔外乡。他心中疑惑,不知这里出了什么事。正在这时,一个少年挑着担儿,扶着一位白发老人迎面走来,黑驴子走上前,拱手一揖,问道:“老伯伯,为什么这么多人去逃难,出了什么事啊?” 老人未开口先叹气,他用枯干的手指指四周,说:“俺们这里,原本是个富饶之乡,米粮之地,掏心儿说谁也舍不得离去。可自打孙太守坐镇梓州(今四川省三台县)之后,勾结豪强,搜刮民财,白银用斗量,黄金大秤称,横征暴敛,弄得多少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说着,说着,老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黑驴子听了,心里酸酸的,不是个味儿。这时,在一旁的少年也说:“今年秋禾刚熟,官府下令,户出百金,交纳官税,乡里豪强又增筹加码。我们那里的刘占山,人唤刘员外的,已把交不出税的刘福祥拴在马后,活活拖死了……” 黑驴子听了,犹如一个晴天霹雳,震得差点昏倒在地。刘福祥就是他的父亲!他心如刀割,强忍着悲痛问道:“老伯伯,我就是刘福祥的儿子,我母亲在么?”老人惊喜地说:“你就是刘金贵?你母亲还在啊!你的妻子邓氏也在。”那少年也说:“刘大叔,你快回家去看看吧!”黑驴子想了想,说:“大伯,别去逃难了。走,回家吧!”老人摇头道:“回去人难活啊!刘占山是条毒蛇,还是出走的好!”黑驴子说:“不怕!个把刘占山算不了啥,就是那  太守官儿,我还要找他算帐哩!”老人听了,直把头儿摇着。黑驴子见他不信,也不再说了。他见路边有一坨六七百斤的大石头,便走上前去,一弓背轻轻举了起来,向空中一抛两丈高,落下来砸得地直打额,陷进土里大半截。只见他面不改色,气不粗,一拍手上的泥,说:“大伯,信了吗?”老人和少年看得惊果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们齐声说:“信了!信了!有你这般神力,还怕什么?走,回家吧!”大爷也来了精神,他对少年道:“四儿,快快说开去,叫逃难的乡亲别走了!”张四儿把担儿给他爹挑着,飞也似地跑了。黑驴子向大爷拱了拱手,说声:“回头见!”便不见了。 黑驴子回到家中,母亲、妻子见了又喜又悲。黑驴子道:“我出去这些年,母亲吃了不少的苦儿,也多承贤妻照顾婆婆。爹爹叫刘占山害了,路上已有人告诉了我。这个仇,一定要报!”母亲将信将疑地说:“你爹死得惨,仇是要报,只怕你斗不过人家!”“娘,你就放心吧!”他看看桌上放着的窝头,又说:“我不在家,你们要吃上猪肉想来也难。我带回一些银子,哪里有买的?”妻子邓氏答道:“我们这一带好久不见卖肉的了!老百姓哪儿买得起啊。”黑驴子说:“想那梓州城中定有卖的,我马上去买。”母亲劝他道:“到梓州来回要一百六十里,你刚回家,坐下歇歇,以后再买吧!”可是黑驴子执意要去,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妻子说:“你赶快去烧锅,我买回来好煮!”说完,出门去了。 邓氏到厨房里,才烧了几把柴,锅里的水尚未大热,只见丈夫提着上好的鲜肉,已进灶屋的门了。她大吃一惊,问:“你到哪儿买的?来得这样快?”“梓州买的呀!我在涪江边一不小心,把肉掉到地上了,沾了泥沙,你快用热水洗洗!”邓氏接过肉一看,果然上面沾着不少泥沙哩。 一家人刚吃过团圆饭,就听见屋外吆吆喝喝,人声嘈杂。刘老太忙对儿子说:“可能是刘员外带人来收官税了,你快去躲躲吧!”黑驴子道:“娘,你不要怕。刘占山来了就好,我正要见他!”说着,他跨出门去,一看,原来是乡亲们从四面八方牵线儿似地朝他家涌,不多工夫,人们就把房前坝子站满了。黑驴子向众人拱拱手,大声说道:“众位乡亲父老J你们回来种田吧!只要大伙抱成团,怕什么刘占山?怕什么官府?!”大伙听了,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吭声。 正在这时,张大伯满脸流着汗,急匆匆跑来了,他对黑驴子说:“金贵,刘占山已经知道你回来,正纠集人马想来捉你!”黑驴子听了,嘿嘿笑着,对众人道:“你们稍等片刻,待我先去把他捉来看看!”说完,打个拱手,人就不见了。 众人的嘴,象决了的堤,一下子撬开了,议论的声音嗡嗡响。有的说:“真是神人啦,手一拱就不见了!”有的说:“我去看过金贵举过的石头,至少有一千斤!”邓氏也在门口提丈夫上梓州买肉的事。人们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能有不信的?他们都放心地说道:“刘家山出了这样的能人,什么也不用怕了!” 说话之间,黑驴子腋下挟着刘占山,象从天上降下来似的,巳站在众人面前了。也许是挟的劲大了,刘占山的口中、鼻里淌着血,一点一点地滴在地上。黑驴子大声宣布:“刘占山上结官府,下集豪强恶棍,横行乡里,压榨百姓,坑害人命。今日当众除了他,为死去的人报仇!为大家报仇!”说完,用力一挟,挟得刘占山屎尿、肠肚、污血一齐朝外喷,当场咽了气。 众人见治死了刘占山,―个个扬眉吐气,拍手称快。 刘占山死后,他的爪牙骑着快马,飞也似地向梓州太守呈报。那太守叫孙堂斋,看了呈文,大怒,要马上发签捉拿黑驴子。这时堂后转出一太师,只见他在太守耳边嘀咭了一阵,说得太守连连点头。于是孙太守拿起朱笔,在呈文上批道:“刘金贵除暴安良,实属侠义之举;刘占山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批罢,抛下案来。爪牙看了,大叫冤枉。孙太守把惊堂木一拍,吼道:“给我赶出府去!”堂中一阵吼喊,爪牙吓得屁滚尿流,只得垂头丧气地溜了。 断案的消息传出府后,梓州的一班文人墨客,又是著书,又是立说,对孙太守着力恭维了一番,闹得沸沸扬扬,一时传为美谈。 时隔不久,孙太守把他的心腹文志和文郁两人叫了去,问道:“断刘金贵的案,你兄弟两人都清楚吗?”文志、文郁齐声答道:“小人清楚!这梓州城中,谁不颂扬大人的贤明盛德呢?”孙太守笑遭:“连你们也中计了,可见这计策用得成功啊。其实当时我恨不得马上收拾他,但是黑驴子力大无穷、奔走如飞,虽你们两人有些手段,但想也近他不得,所以才用了缓兵之计来稳住他,再设法拿他。这样的人不除掉,将是我朝的大患啊!”说着,他提起笔来,修书一封。书中写着“父母官”如何敬贤重才,特请英雄到府上一叙等语。写好后,让他两人给黑驴子送去。 文志、文郁两人得了书信,直奔刘家山而来。见了黑驴子,他们双手递上书信,说道:“刘大官人,梓州太守有请。向你恭喜了!”黑驴子接过信来看了,哈哈笑着说:“多承大人厚意,蒙他请我赴宴,这是―定要去的哆!”说完,便到屋里收拾去了。 文志、文郁见黑驴子上了钩,高兴得抓耳挠腮,挤眉弄眼。黑驴子走出来,怀中揣着孙太守的书信,对两人说:“我先走了,你们两位慢慢来!”说罢,打个拱手不见了。 文志、文郁看了,吓得直吐舌头,心中暗暗想道:果然厉害,名不虚传! 不到一锅烟的工夫,黑驴子就到了梓州。孙太守不见文志、文郁两人,吓得面无人色。他一面叫人摆设宴席,一面布置埋下刀斧手。黑驴子大摇大摆地到了府中,孙太守慌忙迎着,让到席首坐了,又叫来歌姬舞女,到堂上以助酒兴。席间太守尽力劝酒,又说了许多颂扬黑驴子的话,黑驴子也不推辞,只顾大碗小碗地喝。一会儿,他偏偏倒倒,喝得大醉。趁着酒兴,黑驴子抓过酒壶,倒了满满一碗,送到孙太守面前,说道:“太守大人盛情如海,请我赴宴,我一介农夫,初到贵府,无以为敬,就借花献佛,这壶中的酒,桌上的菜,请大人尽数儿消了吧!”孙太守望着面前站定的巨人,吓慌了神,连连摆手,说:“免了罢!免了罢!”这时,只见黑驴子大吼一声:“孙堂斋,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请我赴宴是假,害我是真!你那两廊下埋伏的刀斧手,是干什么的?”孙太守见机关被识破,又不知黑驴子是真醉还是假醉,只得下令撤去了刀斧手。黑驴子见刀斧手撤去了,又指着太守道:“自你作梓州太守以来,大肆搜刮民财,不知害了多少百姓性命,把个花团锦簇的梓州,弄得人烟稀少,田地荒芜。人们恨不得剥你的皮,吃你的肉。我收拾刘占山后就想收拾你,不想今日竟请我赴宴,想用酒灌醉我,然后除掉我。哼!没这么容易!”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信,抽出一副写好的对联,说道:“你孙大人赠我的,现在我回赠于你!”孙太守手似筛糠,拿过来一看,上面写道:刘金贵为民除害,好侠义之举。孙堂斋恶贯满盈,杀!死有余辜。 太守吓得魂不附体,连声疾呼:“刀斧手何在呀?”可是没有应声。原来那些刀斧手早已躲得远远的了。黑驴子双手叉在腰间,看着太守,笑遭:“孙大人,或许是他们没有听见,你再叫吧!”孙太守果然又大叫起来,边叫边向后堂溜。黑驴子看了,一边大笑,一边跨向前去,抓住孙太守,向天上―抛,把个魂飞魄散的孙太守抛到数丈高,太守两眼一翻,当场摔死了。黑驴子走出大堂,一拱手,无影无踪了。黑驴子除了孙太守,回家将老母和妻子送到丈人处,说明了情由,就离别家乡,星夜逃走了。 后来,听说黑驴子在峨嵋山出了家,当了云游和尚。那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个个都休想躲过他的惩罚。 一张照片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机械厂设计科有个叫彭勤的小伙子,二十八岁,大学毕业,长得风度翩翩,相貌堂堂。最近由他负责设计的一项M工艺图纸,获得了省机械工业工艺设计银质奖。从此,彭勤在厂里受到了人们的注目。 这一天,彭勤从市里办完事返回工厂,在快要到厂的路上拾到一只钱包,钱包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二寸宽的照片。他一看照片,不觉大吃一惊。这是一张双人半身照,左边是个波浪发、柳叶眉、杏子眼,笑吟吟的姑娘。右边是个青年小伙子,方脸大耳高鼻粱,他稍稍向前俯倾,紧紧地靠着姑娘。彭勤目不转睛恐看着这张照片,嘴里一迭声地叫着:“奇怪、奇怪、真奇怪,世上竟有这种奇怪事?”原来,照片上的小伙子和彭勤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就象是―个模型里铸造出来的。彭勤再仔细一看,照片的右上方写着“相识留念”。“相识留念”,不言而喻就是“订婚纪念”,不用说,小伙子和姑娘是―对恋人;在照片的右下角印着“天鹅照相馆摄”的字样。 彭勤回到宿舍后,反复地端详着照片,越想越迷糊:世上决不可能有如此相象的人,这其中必有蹊跷。突然,他脑子“霍”地一亮,我会不会有个孪生兄弟?嗯,―定有,否则,该怎样解释?不过妈妈从来没有说过哇?难道……对,回家问问妈妈就清楚了。 今天正巧是星期六。彭勤跳上“飞鸽”自行车,一股风似地往兰十里外的家驰去。 彭勤一进家门,就把照片掏出,递给妈妈说:“妈,你看看这个。”彭老太太见儿子回来了,高兴得乐颤颤的。她戴上老花跟镜一瞧,顿时满目生辉,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老菊花:“勤儿,你有女朋友了?咋不带回来给妈看看?”彭勤羞得满脸通红,嘟噜着说:“妈,你瞎说什么呀,那,那不是我。”彭老太太摘下眼镜,惊奇地问:“不是你,是谁呀!”“妈,这张照片是我在路上捡的。我想问问你,我是不是有个孪生兄弟?” “啊?孪生兄弟,你,你见过了他?快,快告诉我,他,他在哪儿?”彭老太太急促地问儿子。 “啊?!我真的有个孪生兄弟?他是我哥哥还是我弟弟?他为什么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彭勘尽管有思想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吃惊。这时彭老太太边掉眼泪边说道:“勤儿,你是有个孪生兄弟,他是你的哥哥。唉!也怪我当时糊涂,做了一件蠢事啊!我年轻时生了两个孩子,都在第七天死了。村里一些老太太就说,那是七子风鬼怪要投生,来人间索命找替身,把两个孩子索去了。而且第三个孩子,七子风鬼怪还会找上门来,要想保住孩子,就得在孩子生下的第一天,由母亲亲口咬掉孩子的―个小趾头,才能阻止七子风鬼怪来索孩子的命。那时,我听信了这些迷信话。等到第三胎生下来,是一对孪生子。村里一些老太太又说:一山不容二虎,一槽不喂二马,你要想传种接宗,保住彭家烟火,就得溺死―个或丢弃一个,否则,七子风鬼怪连两个孩子都会索去。我急得愁肠百结,但为了保住一个孩子,只得在第六天下午,我把你那孪生哥哥喂饱后,狠着心肠,把他抱出村外放在路旁,让他逃生去。当天晚上,你爸爸回来了,知道这件事后,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我和他急忙去路边抱回孩子。但到了那里,哪里还有孩子的踪影?也不知是被人捡去了,还是被野兽吃了。我当场就晕在地上。我真是太、太糊涂了!我对不起这亲生骨肉,我……”彭老太太撩起衣襟擦泪水。 彭勤赶忙安慰道:“妈,你别哭,哥哥还活着呢!我一定要找到他。只要找到了他,还会给你找回一个漂亮的儿媳妇昵!”彭老太太这才破涕为笑。 第二天星期天,彭勤蹬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地来到天鹅照相馆。他把照片递给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营业员,客气地问道:“请问老师傅,你知道这个青年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吗?”“老花镜”接过照片看了看,又瞧瞧彭勤,愠怒道:“你这个愣头小子,大概得了神经病吧!开玩笑也别开到我老头子身上来呀!这照片上的男青年不就是你吗?你,你给我出去。” 彭勤赶忙陪笑说:“老师傅,请原谅,怨我没说清楚。”于是就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老花镜”的怒气这才消了下去,说:“哦,是这样。我不认识他。”彭勤听后十分失望,正准备离开照相馆,这时“老花镜”又说:“这张照片好象是上个月照的,我似乎记得姑娘说过她在外贸局工作的话。我看你不妨到外贸局打听打听,或许能找到。”彭勤喜出望外,对“老花镜”连行三个礼,说:“谢谢你,老师傅。”便飞也似地向外跑去。 他来到外贸局宿舍,拿出照片询问。一个中年妇女告诉他,姑娘叫柳小艳,是局办公室打字员,家住西街二里弄248号。 彭勤欣喜若狂,他想:真没料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今天是星期天,说不定哥哥正在柳小艳的家。那么,我们兄弟就能团聚,母子就能团圆了啊! 他敲开了248号朱漆大门。嘿!开门的正是照片上的柳小艳,但要比照片上的柳小艳还漂亮。彭勤为自己的孪生哥哥能找上这么美丽的姑娘感到由衷的高兴。为了不引起误会,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未来的嫂子,你好!”谁知柳小艳瞪着大大的眼睛,满脸困惑地问道:“你,你说什么?你,你是谁?”彭勤一时愣住了。好在他脑瓜子活络,转得快,赶忙掏也照片说:“这不是你和我哥哥照的订婚照吗?”小艳接过照片用眼角瞄了一眼,羞得无地自容。她丢下照片,飞快地跑进房间里。彭勤的头上好似浇了一盆冰水,刚才的热度一下降到了零度:这,这是怎么回事呀? 该故事有两个版本: 结局一: 此刻的彭勤真象泰山顶上的和尚,云里雾中,呆了足足三分钟。正当他带着满腹疑退出门去时,“吱呀”一声,房间门打开了,柳小艳追了出来,叫道:“喂,你慢走!”彭勤象是听到了一句队列操口令,身不由己地停了下来,和柳小艳面对着面地站在那单,还是柳小艳大方,把彭勤让进屋,扯过一把椅子,又沏了杯茶,然后在对面坐下,指着相片中的人问:“你――叫什么?和他是什么关系?”说完,冲着彭勤微微一笑。柳小艳这个微笑,使本来手脚无措的彭勤顿时恢复了常态,他急忙把自己的姓名籍贯、出生日期、工作单位、职务工资报了一通,又把从妈妈那里了解的情况讲了一遍,未了又急着问:“他叫谁?是不是我的哥哥?” 柳小艳回答说:“他叫吴友仁,没有和我说起有孪生兄弟的事,只是你们俩长得这样象,出生日期又一样,大概总是你哥哥吧!” 彭勤听完,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冲着柳小艳说“好――极了,小柳同志,我哥哥在什么地方?我想和他见见面。”柳小艳说:“实话告诉你吧,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连我也不知道呢!”这一句话,把刚刚清醒过来的彭勤又扯到五里雾中,他瞪大眼睛听着柳小艳解释:“他是外贸局下属新工艺研究所的设计人员,他负责的N工艺设计,关系到外贸局一项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竞争地位。最近国外对这工艺的研究进展很快,局里上下焦急万分,他更是急断肝肠。半个月前前,他给我旧下一张字条,不辞而别,至今下落不明。” 彭勤听了,心里想,哥哥呀哥哥,看来你的书呆子脾气比我还厉害,想想我自己,设计M工艺,不要说厂里领导没有一个来关心,连本参考书也借不到,还不是耗尽了几年积蓄,才算设计成功,现在虽是获了银质奖,可足整套图纸放在抽斗里派不了用场;不仅建条流水线是梦想,就是先搞一个实验流程,也因为要花七千元资金而不能落实,想到这里,竟重重叹了一口大气。 柳小艳看见以为他没能见到哥哥而叹息,感到过意不去,给彭勤剿了一粒塘,劝道:“彭勤,你不要担优,我想只要N工艺有眉目,他总会有信息的。” 彭勤点点头说:“哥哥的事,有你,和你们局里领导,我也不担心。唉,我叹的是我自己……”说着把自己的处境诉说了一遍。 柳小艳听完了彭勤的话,想了想说:“我有笔存款是准备结婚用的,反正现在还不派用场,可以先帮你搞实验室流程,至于房子,我可以到外贸局科研所里给你想办法,你看怎么样?” 彭勤一听,头摇得象拔郎鼓:“不,不,这怎么行,怎么……” “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反正我是你未来的……” “就算你的钱可用,只是如果我们领导知道我在别的单位搞实验流程,技术外泄,这可不是小事!”柳小艳笑了笑说:“你们哥俩真是一对书呆子,你想,工艺图纸睡在抽斗里,不出效益可也不是小事!你们厂里不肯搞,为什么要禁止你在外面搞?再说在我们单位借间房子,还是在中国,算什么外泄?” 彭勤将柳小艳的话细细一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一本正经地说:“好,就这么办。不过;小柳同志,我搞过M工艺,对N工艺比较熟悉,作为报答,我一定要在短时期内把它摘出来,让你和我哥哥早点团聚。”柳小艳听了甜甜一笑,说:“那我可要谢谢你了。” 于是两人说定,实验室流程由柳小艳联系准备,N工艺由彭勤抓紧设计。 第二天吃了中饭,彭勤带了图纸兴冲冲地赶到柳小艳的家。只见门上贴着一张字条,原来柳小艳去业大进修公共关系专业课去了。彭勤又赶到市业余大学。彭勤走到教室门口,从窗口一望,见黑板上写着:第七章微笑。下课铃响了,彭勤急忙迎上去把M工艺的图纸交给了柳小艳。柳小艳一边收图纸,一边告诉他,领导已经同意,叫他放心,这边的事由她负责。彭勤高兴得直点头,说:“N工艺的事可包在我身上了。”柳小艳临进教室时对他又是微微一笑。彭勤这才明白,怪不得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发现,柳小艳的笑实在美,实在甜,原来她是受着专业训练的。 从这一天起,彭勤和柳小艳总是三天通次电话,五天见次面。一个说实验室流程进度;一个谈N工艺设想,谈谈说说象豆浆倒在牛奶里,融合极了。只是彭勤问起他哥哥的消息,柳小艳总是摇摇头。这件事使彭勤笑乎乎的脸蒙上了一层不快。 也不知道是思念哥哥心切,还是搞N工艺劳累过度,就在N工艺设计即将完成的关键时刻,彭勤病倒了。柳小艳闻讯,衣不解带,侍汤弄药,一连陪了三天三夜,把个书呆子气十足的彭勤感动得热泪盈眶。第三天傍晚,彭勤热度退尽,精神也好了不少,就硬要柳小艳回去休息。柳小艳拗不过只好答应。 谁知柳小艳走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绐彭勤来了电话。她说,刚才局里领导告诉她,吴友仁的下落弄消楚了。领导上让她明天就去看他。柳小艳又要彭勤陪她一起去。彭勤接完这个电话,心花怒放,精神顿时一振,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对!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开个夜车,把N工艺的关键图纸攻下来,带到舂州作个见面礼,也好让这两个月来这样关心我的柳小艳高兴高兴。 第二天上午,柳小艳彭勤赶到春州,一下车,柳小艳叫了一辆出租汽车直奔市内,汽车一停,彭勤以为研究听到了,抬头一看,眼前花木繁茂,绿草如茵,碰水如帘,怪石嶙峋,古色古香的门厅前挂着五个楷书大字:春州波假村。原来是一家庭园式高级宾馆。彭勤正在犹豫,被柳小艳在背后轻轻一推,身不山己地踏进门厅。原来柳小艳早已订好了房间。彭勤等服务员泡好茶退出房间后,就急着对柳小艳说:“住这样好的宾馆,我可付不起房钱!” 柳小艳笑了笑说:“傻瓜,谁要你付钱?你为我们局里的新工艺出了大力.这次是我们局里特地请你出来享受享受的,身体休养好了,N工艺不是可早点搞成吗?” “嗨,我身体不是挺好吗!N工艺嘛―一见了哥哥我再告诉你。小柳,我们还是先去研究所找人要紧。”“好,看你急的,我先给研究所打个电话。” 电话拨通了,电话里传来了嗡声嗡气的声音:“谁呀?”柳小艳赶忙说:“我是柳小艳,我来了春州,想和你见面……”对方不等她说完,拔高了声音打断:“谁叫你来找我?告诉你,N工程没搞出来,我不见任何人,当然包括你!”说完不让柳小艳再说话,“咔嚓”挂断了电话。这可把柳小艳委屈得眼眶含满了眼泪,彭勤再也看不下去了,从包里拿出一张图纸说:“算了,我把N工艺的图纸给你。” 柳小艳一听,顿时脸上现出了喜色:“真的?你真的把N工艺搞完了?你真的不要再见他了?”说完,柳小艳顺手把茶几上的录音机一按,笑眯眯地说:“来,我们来跳个舞庆贺庆贺!” 柳小艳突然破涕而笑,不仅使彭勤产生一丝疑惑:她和吴友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可是不等他有时间想下去,柳小艳已经拉起了他的手,于是他急忙说:“不,不,我不会跳舞。”柳小艳笑了笑,凑在彭勤的耳旁轻声说道:“不会,我教你嘛……”不由彭勤分说,拉着他旋转起来。彭勤实在不通跳舞之道;何况他脑子还在想着刚才的疑团;再加上病后初愈,几分钟一转,忽然觉得一阵头眩,原先搁在柳小艳背上的手猛地一抓,竟把柳小艳连衫裙后背的拉链扯下一截,露出雪白的后背,这一惊,把个彭勤吓得变了脸色,人象触了电一般。 此时,柳小艳也发觉自己的拉链被彭勤不慎扯了下来。她对着彭勤微微一笑,转过身子,凑近彭勤,嘴里柔声说道:‘对不起,请帮我拉拉上。” 柳小艳落落大方,而彭勤却再也不敢伸出手去。正在这十分尴尬之时,女服务员和一位胸佩宾馆保卫部标志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那工作人员既有礼貌,又很严肃地说:.对不起,请问你俩是什么关系?”原来,刚才彭勤不小心扯下柳小艳的拉链时,服务员正好从走廊里过,她马上把这情况报告了保卫部,于是保卫部就派人赶来查问。 彭勤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种局面,一下子话也说不清楚了:“她,她是我嫂子……”还是柳小艳从容,她转身自己拉好了拉链,纠正彭勤的话:“不,他,他是我爱人……”一个说是“嫂子”,一个说是“爱人”。不要说是搞保卫工作的听了起疑,就是平常人听了也觉蹊跷。于是来人又进一步查问:“究竟是叔嫂,还是爱人关系,对不起,请说说清楚!”柳小艳正要回答,春州研究所的所长赶来了,他一进门,就哈哈一笑,说:“好,好,我来说清楚吧……” 原来,三个月前,外贸局成立公共关系部,打字员柳小艳自荐出任公关小姐。上任后,领导上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是物色搞N工艺的科技人员,她多方打听,知道机械厂的彭勤是个人才,虽然科技成果显著,但厂里始终不予重用。外贸局和机械厂商调又打不通交道,偏偏彭勤又书呆气十足,对科技人员的正常流通视作背叛、跳槽。于是公关小姐就大显神通,她了解到彭勤原先有个自小丢失的孪生哥哥。摸清情况后,向领导部门作了汇报。于是搞来了一张彭勤的照片,请天鹅照相馆工作的老娘舅帮忙,拼制了一张订婚照片,故意给彭勤拾到…… 听到这里,彭勤才恍然大悟,忘乎所以地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怪不得我的那个哥哥叫‘吴友仁’,原来是‘无有人’!” 此话一出,满间笑声。那宾馆的保卫人员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柳小姐,彭先生,欢迎你们上我们宾馆的舞厅跳舞。”说着,退了出去。 科研所所长拍着彭勤的肩膀说:“彭勤同志,好好在这里休息几天,然后和小艳回去看看老太太,至于这九曲桥上拖毛竹――转弯抹角的事情嘛,那当然由公关小姐柳小艳来解释了。” 结局二: 正当他不知所措、进退两难时,一个年近六旬的妇女从里间走出来问道:“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彭勤一下清醒过来,把刚才小艳丢下的照片拾起来,说明自己的来意。 老年妇女听后,口里说着:“巧,太巧了,真是线头自个儿掉进针眼――巧极了。”她见彭勤瞪着一双疑问号的眼睛看着自己,连忙说:“哦,我是小艳的妈妈,快请进,快请进。坐,坐。”然后,对着小艳的房间嘁道:“小艳,来贵客了,快出来招待客人吧!”连喊几声,小艳才象棵含羞草似地磨磨蹭蹭地走出来,看也不敢看彭勤一眼,只顾低头沏茶、递烟、端糖果。 三人坐定后,小艳妈说:“小艳,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不得不跟你说实话了。我先讲个故事:二十多年前,有个年轻的女区干部下乡搞调查,在路过一座破庙时,从破庙里传出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儿声。女干部走进去一看,只见供神台上放着一个襁褓婴儿,婴儿胖乎乎的,一双小手-会儿在空中乱舞,一会儿又塞进小嘴里拚命吮吸,显然,婴儿饿极了。女干部抱起婴儿,婴儿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救救我们的孩子吧,好心人,家乡遭水灾,实在抚养不起她。我们向您磕九个响头――对不起孩子的爹娘,1957年9月14日’。女干部泪水涟涟地把婴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带回家抚养起来……” “妈,这婴儿是谁?女干部又是谁?”小艳好奇地问道。小艳妈擦了擦湿润的眼睛说:“这婴儿就是你,女干部就是我。”“啊?!”小艳惊愕地看着妈妈,连彭勤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再看看面前的小艳,左颔下边没有小黑痣,这才深信不疑了。 小艳妈接着又说:“小艳,我猜想,你可能还有个孪生姐姐,或妹妹,或哥哥,或弟弟,要不,你父母生活再困难,也舍不得将你一个丢弃?你看,这个就是你的孪生姐妹。”小艳从妈妈手里接过照片仔细一看,照片上那个微笑的姑娘果真和自己长得分毫不差,只是左颔下面多长了一颗黑痣。她那高兴的心情真是无法形容了。 临近中午,彭勤要告辞,小艳妈说:“不能走,不能走,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了,那有走亲戚不吃饭的道理?”彭勤想想,觉得也在理,就留下来了。 小艳妈掌勺,小艳做帮手,很快,一桌色、味、香的佳肴摆上了桌面。他们吃吃谈谈,在滔桌上商定寻找孪生哥哥和孪生姐妹的办法,并约定,每个星期天在小艳家碰一次头。 在这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要觅寻一、二个人,那真是大海捞针呀!半年来,彭勤跑遍了全市的街头巷尾,小艳也足迹遍布着商场餐馆,但都寻无踪,觅无影。有时他们单枪匹马,有时他们结伴而行,电话也象穿梭般地在机械厂和外贸局打来打去… 彭勤进城的次数显然多了。设计科的许科长呢,也大开绿灯,只要彭勤提出进城,他都一概应允,而每次进城,彭勤都要到小艳家探听情况。小艳妈每次对彭勤的到来,总是笑脸相迎,热情款待。小艳也没有开始那么羞涩,忸怩,而变得大方、开朗起来。渐渐地,彭勤对小艳有点意思,几天不见,就象猫抓心脏似地愍得慌,魂魄象丢了一样。 爱情的烈火在彭勤的胸中熊熊燃烧,烧得他坐卧不安,魂不守舍。但他是个脸  皮比纸还要薄的小伙子,他羞于开口呀! 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决定鼓起勇气,来个投石问路。正巧,这天小艳妈不在家,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呃,有幕电影,我至今还记忆犹新,真是有趣极了。” “什么电影?”小艳用美丽的双眼直视着他。“《他俩和她俩》,你看过吗?”“看过,怎么有趣呢?”小艳脸上涌起了红晕,“这,这……”彭勤脸上也飞起了彩霞。“说呀,说呀!”彭勤壮着胆说:“电影里有对孪生姐妹,同时嫁给一对孪生兄弟。”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小艳的脸只觉得火烧火燎,而彭勤吐出这句话,倏地低下头,再也不敢看小艳。缄默了许久,小艳催向道:“你,你怎么不往下说呀!”“我,我……”“哎呀,真急死人,有话就痛痛快快地说嘛!”彭勤被逼到南墙.只得麻着头皮说:“我,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话一脱口,他又后悔不迭,他还不知道小艳有无男朋友呢?如果有,那叫他今后有何脸皮来见小艳? 房间里出现死一般的沉静,只有座钟发出“的答的答,的声响。彭勤就象站在被告席上的罪犯,等待着法官宣判一样,深深地勾着头。 突然,一个奇迹出现在彭勤面前:平日含羞草似的小艳猛地扑向彭勤,紧紧地抱着他,不断地吻他。而彭勤,倒象个木偶似地任由小艳摆弄。 他们恋爱了,是在共同寻找孪生哥哥和孪生姐妹中恋爱的,那张照片就是他们的红娘。但他们订了一条誓约,在未找到孪生哥哥和孪生姐妹之前,决不公开关系,决不结婚。他们还憧憬着这么一天:如果在找到孪生哥哥和孪生姐妹后,他们也没结婚,那彭勤和小艳也要学电影里的《他俩和她俩》,和他们一起举行婚礼,那才热闹、幸福、甜蜜呢! 一天,许科长对彭勤说:“小彭呀,你也到了而立之年,三十整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我再给你做次红娘,这回准能成功。”彭勤急了,结结巴巴地说:“许科长,我,我不要。”许科长责备道;“你呀,在这方面真没出息,见到姑娘就象绵羊见到老虎一样,头也不敢抬。男子汉大丈夫,恋爱、结婚、生孩子是正当的事嘛,怕什么呢?今天,你随我去见见那个姑娘,我在旁边为你壮胆,走!”许科长拉着彭勤就往外走。 “呃!呃!许科长,我,我已经有了。”彭勤着急地说。“有了?你去骗三岁的小孩吧!走!”彭勤挣脱许科长的手说:“我是真的有了”于是就把半年前拾到一张照片的事一古脑儿地倒了出来。 听完后.许科长问:“你不是在胡弄我吧?”是真的,我敢对天起誓!”“几时办喜事?”“还不知道呢!”“你们商定个时间举行婚礼不就行了。”“我和小艳约定,不找到我的孪生哥哥和她的孪生姐妹,决不结婚。”“这是真的?”“誓不改变。” 突然,许科长“哈哈”大笑起来,说:“我绞尽脑汁,煞费苦心,这第三次红娘总算做成了。”彭勤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是我们的红娘?”“对,我是你们的红娘,想不到吧?”许科长诡谲一笑。 原来彭勤样样都好,就是见到了年轻姑娘羞羞答答抬不起头来,许科长给他介绍了两个姑娘,姑娘见他这个样子,认为他没有男子汉应有的气质,气得都跑了。可怜彭老太太,寡妇带崽,见儿子二十九还没找上媳妇,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跑来找许科长。许科长摇摇头,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的样子。 事情也有那么凑巧,不久,他遇见以前的老同事――小艳妈。小艳妈一见许科长就诉苦连天:“老许呀,你可得帮帮我的忙呀!我那小艳,除了坐在局打字室里,回到家就是大门不出,小门不迈,整日躲在家里不出来。一见到小伙子,羞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手脚也不知往何处放。我托人给她介绍了几个小伙子,她硬是躲起来不露面。我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她说‘没有’;我间她‘为什么不见小伙子’,她说‘羞,羞死了’。你看世界上还有这么怕羞的人。小艳今年二十七,再过几年成了老姑娘,谁要?” 许科长听后,心灵一动,“好,这个忙我一定帮。”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艳妈,小艳妈听了喜得合不拢嘴:“只要他们情投意合就行”… 彭勤听到这里诧异地问道:“许科长,这么说,我没有孪生哥哥?”许科长说:“当然没有。那是我叫你妈演的戏呢!”“小艳也没孪生姐妹?”“小艳根本不是从破庙里捡来的,而是你未来丈母娘的亲生女儿。”“那,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我是请天鹅照相馆那个戴老花眼镜的营业员,也就是我的老乡,通过暗室处理法,在你额上加条长形小疤,在小艳下额左边添颗小黑痣,再用‘人相拼放’技术,将你们拼放在一张照片上。这样,有了这张照片,你们才能够接触,才能够在寻找孪生哥哥和孪生姐妹中不知不觉地产生爱情。小彭,我是不是你们的红娘呀!” 彭勤激动得热血沸腾,他深深地行了个礼,说:“谢谢你,我和小艳谢你。” 许科长说:“不用谢,不用谢,幸亏你们谈成了,要不然,我就侵犯了你们的人身权利,如果你们告我一状,我还得坐班房呢!唉,我也太不懂法了,后来听厂里的法律讲座才知道这是违法行为。”许科长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 讲历史戏老蒋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冯玉祥六十岁那年,认识了赫赫有名的历史学家翦伯赞,冯玉祥好说歹说,左缠右缠,请翦伯赞讲历史。翦伯赞看他心诚意坚,就答应了。于是,冯玉祥就通知他的部将们都来上课学历史。 一天,正上课时,一个副官悄悄走到冯玉祥座位边,轻声说:“蒋委员长到,在会客厅。”冯玉祥正戴着老花镜在记笔记,听了副官的报告,只是一摆头,意思是让蒋介石等等。副官为难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冯玉祥一瞪眼,副官只得一哈腰走了。 翦伯赞正讲得起劲时,忽见教室门口进来一个人,穿一身亮乎乎、毕毕挺的黄哗叽军服,头上没一根头发,光得发亮。哟!是蒋介石。翦伯赞停了讲课。教室里的人一见蒋介石,“刷”都站了起来,立得象笔杆杆。冯玉祥不慌不忙地放下笔,慢悠悠地摘下老花镜,轻轻合上笔记本,也站了起来。翦伯赞没经过这场面,他坐在那儿没动弹。 蒋介石往讲台前一站,双手一背,说:“嗬,你们在开重要军事会议?”冯玉祥一听就明白,这是蒋介石在责怪他没去迎接。冯玉祥缓缓跨出座位,说:“我们在学历史,比军事会议还重要呢。”冯玉祥笑了一笑,喊了一声:“时间到,下课。”说是下课,可站着的人谁也没敢动。蒋介石看看翦伯赞,嘴角一撇,上下打量一番,轻蔑地“哼”了一声。冯玉祥见蒋介石看不起翦  伯赞,“啪啪啪”几步走到讲台前,向翦伯赞恭恭敬敬行了个举手礼,转脸对  蒋介石说:“这是我的翦老师。”蒋介石知道这是冯玉祥成心弄别扭,笑着说:“哈哈,焕章兄已花甲的人了,还这样用心学习,―定是学识渊博。”冯玉祥却指着翦伯赞说:“我呀,比委员长可能多点历史知识,可还只配给翦老师当个小学生。”一句话把蒋介石恼得喉咙里蹿火。冯玉祥一转话题,问: “委员长有何教诲?”蒋介石眼一眯说:“先处理你们的事吧。” “那就恕我失礼了。”冯玉祥说着对翦伯赞一点头,“翦老师你辛苦了,请先去休息。”又转脸说,“同学们分组检查笔记。” 检查笔记是冯玉祥立的规矩。冯玉祥这一组的笔记检查员是个小勤务员。冯玉祥第一个把笔记本递过去,检查员瞥了几页,连连说好。 蒋介石来找冯玉祥本来有事要谈,这时窝了一肚子火,不想谈了。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背着手,在教室里左看右望。冯玉祥知道老蒋要挑毛病找刺了。果然,蒋介石盯着黑板上,头上的青筋直跳。冯玉祥明白他找着别扭啦。原来教室里没挂老蒋的像,只是贴着一副冯玉祥亲手书写的对联。上联:纸糊三阁老;下联:泥塑六尚书。 那个年头,国民党一提蒋委员长,马上打立正,谁敢不挂老蒋的像! 冯玉祥才不在乎那一套哩,看着蒋介石的光脑袋,在想对策。 这时那个小勤务员忽然和一个胖军官吵起来。勤务员指着胖子的笔记本说:“‘戚继光平定倭寇’一句话,你就写错四个字,不行不行。”胖子说:“就不改。”接着“啪”的把本子打在地上,“老子不学了!”说着拔腿就走。冯玉祥见状,大吼一声:“回来!把本子拾起来,改!”胖子只得乖乖地弯腰拾起本子。 蒋介石过来了,嘿嘿一笑:“几个错字,算啦,回去吧。”胖子看看冯玉祥嗔着脸,没敢动。冯玉祥伸手翻开胖子的笔记本一看,“戚”、“继”、“倭”、“寇”全写错了。冯玉祥指着本儿说:“戚继光是民族英雄,抗击倭寇的好汉。倭寇你懂吗?就是小日本。学历史,就要记着戚继光、文天祥、岳飞、郑成功这样的民族英雄。”胖子听着直点头,坐下来去改那几个错字。冯玉祥又问他:“你知道中国老百姓家里为啥要挂岳飞、文天祥、郑成功、戚继光的像吗?”胖子说:“他们是民族英雄。” “对!”冯玉祥拍了拍胖子说,“在异族入侵我中华的时侯,他们不投降,不议和,挺身而出,抗击外患,这样的人,老百姓就敬他,供他,信他,懂吗?”胖子连说:“懂,懂。”蒋介石听出冯玉祥话里有话,感到不是个滋味。冯玉祥瞄瞄蒋介石,心里说:等会让我给你解释为啥不挂你的像了。 一会儿,胖子改了错字,把本子递给冯玉祥。冯玉祥看看笑了:“这就对了,历史么,要好好的学,是镜子呀!你想想中国人为啥不挂秦桧、吴三桂的像?”胖子见蒋介石站在面前,没敢回答。冯玉祥提高嗓门,告诉胖子:“因为他们不抗击异族入侵者,是汉奸投降派,祸国殃民的卖国贼,懂吗?回去好好学!” 蒋介石尴尬地看了看他们,也不敢再问不挂“像”的事了。 她就一个条件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伟力弹簧厂有一个非常漂亮的男青年,是一个甩榔头的打铁匠。他不仅个子高大,而且魁梧壮实,天生一副运动员的标准身材。常言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样美藐的一个男子汉,他身上却有个小零件没长好,哪一件?他的舌头比别人短了一截,说起话来,嘟嘟囔囔,讲不清楚,碰上急事更是楞嘴楞舌,结结巴巴。车间的老师傅,根据他讲话的特点,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阿楞。 阿楞已二十九岁了,可还是光棍一个。母亲急,亲友崔,他自己心里也有些着慌了。他也学别人的样,买来电影票送给姑娘们。有的姑娘把他送来的电影票撕得粉碎,嘴上还挖苦他:话也讲不清的人,也配请我看电影?有的姑娘收下他的电影票,等阿楞高高兴兴地赶到了电影院,没有想到坐在他旁边的,是姑娘家里的老外婆。气得阿楞脸色铁青,下决心不再在厂里找对象了。从此,他经常到电影院门口等退票,一来看看电影散散心;二来,碰碰运气想遇上个好姑娘。 这天,座落在火车站附近的山西电影院,正在放映《夜半歌声》。电影院门口等退票的人,好象八月十五的湖水,涌来涌去。阿楞正为等不到退票丽苦恼,突然,从他背后钻出一个姑娘。这姑娘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那脸蛋就象涂过东北绵白糖,让人看一眼,嘴里也觉得甜啊!她来到阿楞面前,说:“同志,我有一个很重的旅行包,放在对马路,我想看电影,又拎不动旅行包,请您帮个忙,把我旅行包送到火车站附近的小件行李寄存处,谢谢您。” 阿楞为人憨厚、热情,厂里、街坊,无论是谁请他帮忙,从不打回票。现在,这样美貌的一位姑娘求助自己,他二话不说,走到马路对面,拎起那个旅行包就走。姑娘见了,暗吃一惊,原来那个旅行包里放的全是铁团团,有二百多斤,他拎了这么重的东西,疾步如飞.真是力大如牛啊!当阿楞将旅行包送到小件行李寄存处,姑娘掏出一张电影票,递给她说:“给您,您辛苦了。” 阿楞见了电影票,心中一楞:她明明想看电影,才来求我帮忙。现在把电影票给了我,她看什么呢?姑娘见阿楞楞着不接受,又拿出张电影票,笑笑说:“我们一起去看好吗?”阿楞没想到姑娘会主动约他看电影,真象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样,受宠若惊,嘴巴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姑娘以为阿楞不好意思,忙将电影票往他手里一塞,说:“快开场了,走吧!”阿楞忙摸出五元钱,姑娘白了他一眼,说:“憨大,你下次请还我不就是了?”阿楞一听,心里又是一楞,没想到这姑娘和自己有缘,第一次电影还没看,第二次又预先约定了。他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又象喝了酒醉糊糊的,跟了姑娘走进了电影院。 阿楞平生第一次与姑娘肩并肩看电影,感到特别拘束。姑娘却十分活跃,问这问那:“你叫什么名字?”“阿楞。”“家中还有谁?”“娘。”阿楞怕言多必失,暴露自己缺陷,回笞问话时,尽量少说话,能说一个字,决不讲两个字。姑娘继续问问:“你有朋友吗?”“有一一”姑娘一惊:“你有朋友了?”“男的!”“那么女朋友呢?”阿楞摇摇头:“没有。”姑娘这才松了口气。阿楞想,我被她问了个半天,她叫啥名字还不知道呢?我来问两句:“你姓啥?”“五点廿一横。”“啊?”有这么多笔划的姓字吗?阿楞在手心里划了一横又一横,划了一遍又一遍,姑娘见他划不出道道来,告诉他:“我姓洪。这个洪字,不是五点廿一横吗?”阿楞一听,心想:这个姑娘不仅漂亮,而且聪明,心里更是热乎乎的。姑娘停了停又说:“再加一个柳树的柳,叫洪柳。”阿楞只要有称呼,他就闭上嘴不再多问。等到电影散场,洪柳主动约他,明天要他请还她。就这样,今天姑娘请阿楞,明天阿楞请姑娘,请来请去,天天不脱班。三个月下来,两个人竟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了。 一天,洪柳和阿楞正在黄浦江外滩溜达。突然,洪柳劈头劈脑地同阿楞:“阿楞,你喜欢我吗?”阿楞点点头:“喜欢。”“你知道我喜欢你吗?”这一问,把阿楞问住了。他暗暗叫苦,自己就因为舌头短了一截,被厂子里姑娘瞧不起,洪柳是不是也嫌我舌头短一截?他一言不发,瞪大了眼睛,紧张地望着洪柳。洪柳说:“阿楞,别的姑娘找对象,都有条件,我也有一个条件,就这一个条件,你能依我吗?”“啥条件?”“我想请你办件事,你肯出力吗?”阿楞心想:别的能耐没有,力气有的是。想到这里,他将袖子一捋,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全是硬邦邦的,又挺挺胸说:“办啥事?”洪柳见阿楞这模样,心里非常感动。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断断续续地告诉了阿楞一件伤心事。 原来一年前的一个晚上,洪柳她车间的工段长兰武山,借谈话为名,把她叫进办公室.不料他趁中班人少,强奸了洪柳。第二天,洪柳去厂保卫科告状.不料,她推门进去,只见兰武山一副沉痛的模样,正在对保卫科长说:“我与洪柳谈了三年恋爱,昨晚我一时感情冲动,与她亲热过了头……我错了,请领导处分我吧!”洪柳一听,气得直发抖:兰武山好狡猾,自己什么时侯与他谈过恋爱?他想用谈恋爱来推卸罪责,今天非要撕下他的伪装不可!她径直来到保卫科长面前,指着兰武山怒吼道:“他胡说!他找我谈话,是有预谋的强奸我。”谁知,保卫科长脸一板,说:“你们青年人谈恋爱,就象六月天,孩子脸.相好时卿卿我我分不开,一翻脸就说人家强奸,多难听!这种话关系到你们女孩子的名声,怎好乱说?依我看,双方都要吸取教训,下次不可以这样了。”洪柳怎咽得下这冤气,她决心上法院.此时,保卫科长警告她:“上法院,你们两个人干的事,你能拿得出证据吗?现在办案全凭证据。你没有充分证据,兰武山可以反告你诬陷他.别忘了,他父亲是区公安局的副局长,法律上的事他们比你精通!” 洪柳听了这番话,好象一块冰从脊梁骨上滑下,她的心猛地收紧了。她知道,厂保卫科科长,是兰武山父亲的老部下。要在他们手下伸冤,简直是鼻头底下吊鱼干——休(嗅)想(鲞)!可是,洪柳不甘受此侮辱.她听说兰武山自恃没有结婚,借谈恋爱为名,玩弄过好几个姑娘.为了有充分证据,洪柳找来三个受害姑娘.谁知三个姑娘,有的已结婚,怕旧事重提,引起家庭分裂;有的惧怕兰武山父亲的权势,不敢出面。结果,洪柳没有找到同盟军,相反,却后院起火。她有—个后母,早想撵走洪柳,腾出房间给真已亲生女儿。现在得知洪柳已经失身,便冷嘲热讽,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蛋,自已篱笆扎紧了,野狗还能钻进来吗?既然破了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必乌龟垫床脚—一硬撑呢?难道等到肚皮遮没了脚板面再上轿?”洪柳身受侮辱,欲告无门,又得不到家中人的同情。她悲伤气愤!为了复仇,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找一个四肢发达,力大如牛的青年,只要肯为自己报仇,她就以身相许…… 阿楞听说,顿时脸色铁青,额角上的青筋,好象一条条蚯蚓“爬”在外面,他气咻咻地说:“报,报仇……” 洪柳见他如此果断、坚决,不禁破涕为笑,急忙从包里取出一瓶硫酸,递给阿楞:“兰武山就凭他那张奶油面孔,欺侮了我们好几个姐妹。我们揍他一顿,太轻;杀了他,又太重。你把硫酸泼在他脸上……”阿楞一听,吓了一跳,这不是又要出现一个宋丹萍吗?最近,厂里办起了法制学习班,把硫酸泼在人家脸上,这是犯法的啊!刚才那股磨拳擦掌的劲道,顿时消失。 洪柳万万没料到,她拿出了硫酸瓶,阿楞吓得象只斗败的公鸡,神气全无.看来这个体壮如牛的人,却是个胆小如鼠之辈.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转身就走.阿楞追上去想拦住她,可是她头也不回,跌跌冲冲向前跑去。阿楞第二天打电话给她,洪柳一听是阿楞的声音,一声不哼就把电话挂了。一连七天,阿楞见不到洪柳的面,他好象丢了魂似地,做起活来,不是丢三拉四,就是张冠李戴。他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洪柳:一个女孩子肯把这种事告诉自己,这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自己不能为自己心爱的人分担痛苦,象男子汉吗?虽然这个条件苛刻点,那是事出有因啊!主意一拿定,他便去找洪柳。可是,洪柳见了他,剑眉倒竖,杏眼怒睁,冷冰冰地问:“你来做啥?” “硫酸给,给我,你吃了秤砣,铁,铁了心,我给,给你报,报仇。”阿楞心里越是激动,楞也楞得厉害了。 洪柳见阿楞回心转意,她也转忧为喜.还特意陪阿楞来到厂区附近,让他认一认兰武山,两人又制定了一个行动计划,决定在八月十五中秋晚上动手.那天,兰武山上中班.等他中班下班,在他回家必经之路阿福弄口动手.为了便于脱身,事先在弄口转角处,放辆不上锁的自行车,好让阿楞骑车逃走。 转眼,就是中秋节了。那天晚上,阿楞特地请洪柳上他家吃晚饭,打算吃过晚饭,他俩一起出发,采取行动。 再说阿楞家中,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他母亲年迈多病,全靠阿楞细心照料。今天,听说毛脚媳妇上门,她抱了多病的身体忙碌起来。到晚上,见儿子带来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喜的她眼睛合成一条缝,嘴巴笑得象烧熟的蛤蜊合不拢。心想,这真是吉人天相。儿子为人忠厚老实,菩萨才赐他—个天仙关女。这一下子,老人更来劲了,奔进奔出,好象毛病全好了。阿楞见娘象穿龙灯似地,担心累垮了身子,说:“娘,我来忙,你去陪她。” “憨囡,她是你的女朋友,你去陪。” 阿楞从厨房间门背后,拿出一杆秤,递给娘,又用眼睛瞟瞟前房间里的洪柳,对娘说:“娘,你去帮我称一称。” 阿楞娘一听,连忙将秤藏到身后,唯恐被洪柳发现.天底下哪有毛脚媳妇上门,用秤称的?可是,阿楞的意思,做娘的当然明白。原来,阿楞办事,娘总嫌她没头没脑,说他象根没有秤花的秤杆。现在,他要娘击陪陪洪柳,就是要娘帮他拎一拎秤纽绳,把秤花看看准足,对洪柳满意不满意?现在,阿楞娘走出厨房,见洪柳坐在桌边,多文静,多端庄,一眼看出是个有主见的姑娘。她就挨着洪柳坐了下来,从身边摸出一只三克拉的嵌宝戒指,放在洪柳面前,说:“姑娘,你第一次上门,做娘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洪柳见了戒指,摇摇头对阿楞娘说:“我不要!”阿楞娘见她不受礼,心里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姑娘有好人品;担心的,唯恐儿子婚事不牢靠。为了儿子婚事,她要为儿子讲几句话:“姑娘,我家阿楞是个心肠好,心计少的人。我已是风烛残年,管不了他的后半辈子。我把阿楞托给你了,你要多管着他点。他这个人啊,跟了好人学好样,跟了黄鼠狼学偷鸡……”洪柳闻言,暗吃一惊,心想:我让阿楞泼硫酸,他娘也知道?洪柳抬起头,望着阿楞娘,眼神中流露出一阵惊慌。阿楞娘见洪柳抬起头,在全神贯注听她说话,她与她挨得更紧了:“姑娘,关于你的遭遇,阿楞全告诉我了……”“啊?!”洪柳闻言大吃一惊,心想:阿楞啊阿楞,你样样事体可以向娘汇报,我失身的事怎好告诉老人呢?上了年纪的人,她怎会允许一个失过身的姑娘上门呢?洪柳感到全身一阵燥热,再也坐不住了,拎起背包就走。阿楞娘将她一把拖住,说:“娘知道,一个姑娘最伤心的事,莫过于你的遭遇。你是清白的。你过了门,既是我的媳妇,又是我的女儿。你若不嫌贬阿楞,这只戒指,为娘就给你戴上了……”洪柳听到此间,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在阿楞娘的怀里,“娘——!” 自从被兰武山奸污以来,洪柳欲告无门,又受尽后娘的冷嘲热讽。今天,她第一次听到这样体己、知心的话。虽然她是第一次来这个家,却感到亲人的温暖。她倒在阿楞娘的怀里,听任阿楞娘把戒指戴到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此时,阿楞烧好了菜,一碗碗,摆了满满的一桌。他请母亲、洪柳入席。又是夹菜,又是敬酒,忙得他手不停,嘴不停。可是,洪柳的心里乱极了,她根本辨不出菜是啥滋味,吃竞饭,阿楞娘推托到里委会去值班,腾出房间让他们去谈谈。阿楞见娘一走,对洪柳说:“来,我准备好了。” “什么准备好了?” 阿楞撩起门帘,里面是个小间,只见那张单人床上,被子打成了铺盖卷。阿楞将铺盖一捧,交给洪柳,说:“我去报,报仇,万一,坐、坐班房,你把铺、铺盖送、送来。” 洪柳听到这儿,鼻子一酸,忍不住滚下两行热泪.“阿楞,今晚你别去了,我,我不能破坏你们的幸福家庭。你把硫酸还我,我自己去,让我同这个恶魔拼了吧!” 洪柳自己要去,阿楞怎舍得?“洪柳,你不让我去,又要不和我好了。我家少,少了你,还有啥幸、幸、幸福呢?”这时,时钟已过了九点三刻,再过一刻钟,兰武山就要下班。常言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阿楞急忙从床底下抱出那个硫酸瓶子,拿了就走。洪柳拦在门口,阿楞一把把她推开,夺门而去。洪柳拔脚追出大门,阿楞跳上洪柳特地为他准备的自行车,“吱溜”一声,跑得无影无踪。这时拱柳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假如阿楞将硫酸泼到了兰武山身上,犯法入了牢房,这个温暖的家庭,就毁在我的手中。我怎么对得起阿楞,怎么对得起吃了半世苦,好不容易抱大阿楞的老母亲呢?她紧迫慢追,朝阿福弄弄口奔去。 当她赶到阿福弄口时,只见兰武山悠闲自得地回家来。洪柳见了他,真是怒从心底起,恨不得扑上去咬他几口。可是,她一回头,急得她连连跺脚,原来阿楞正躲在阿福弄弄口,手中的瓶子已经掀掉了盖口。她慌忙朝兰武山喊道:“不许过来!”兰武山听到洪柳的声音,又见四周无人,一丝淫笑爬上了嘴角,一个饿虎扑食,窜到洪柳面前,正要动手动脚,说时迟,那时快,阿楞一个箭步从弄巷口冲出来,高高举着硫酸瓶.洪柳一见情况紧急,不顾一切地使尽全身力气,将兰武山猛地一推。兰武山两脚踉跄J跌倒在地。就在这个时候,一瓶硫酸全部倾泻在洪柳身上。洪柳只感到天昏地黑,眼睛又辣又痛,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泡泡…… 阿楞万万没料到,半路里会刹出个洪柳,他见洪柳双手掩面,在慢慢地蹲下去,赶上一步,将她扶住,问:“怎,怎么啦?” 洪柳慢慢地睁开眼睛,突然,从远处传来了“突突突”摩托车声音。洪柳以为碰上巡逻民警,她连忙说:“阿楞,快逃,这里有我!我会对付的,全是我的错啊!” 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的兰武山,这才明白,原来他俩合伙在算计自己,伸手就将洪柳和阿楞拉住。洪柳回头就朝兰武山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啊哟”兰武山的手臂上被咬出了血,痛得他急叫了一声。这一声,引来了三辆摩托车,摩托车上跳下三位民警。见洪柳他们三个人扭作一团,就把他们三人带进了市公安局。到了市局里,民警首先问阿楞:“姓啥叫啥?” “我叫阿楞。” “阿楞;您就是阿楞?” “对,我就是阿楞。” “那么,这封信是你写的啰?” “是我写的——”阿楞转身对洪柳说:“你有冤、冤枉,快、快快快、快说!” 原来,阿楞事先给市公安局治安处写了信,报告中秋之夜十时许,有流氓在阿福弄弄口打群架,请公安局来捕捉.他想:只要兰武山进了公安局,洪柳就可以当面揭发他,在事实面前,兰武山不得不低头认罪。只要犯罪事实确凿,他父亲即使是区公安局副局长,也鞭长莫及了。这样,既为洪柳报了仇,又为社会除了害.刚才,洪柳劝他不要来,他已经发了信,是非来不可的。 望着这一双热情关注的限睛,洪柳怒不可遏地揭发了兰武山奸污她的始末,还检举了兰武山强奸其他姑娘的罪行,兰武山吓得脸色苍白,全身象滩烂泥,颓丧地倒在椅子里。公安局根据兰武山承认的犯罪事实,将他拘留了。洪柳和阿楞双双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阿楞拿出手绢给洪柳,问她脸上痛不痛?洪柳感到奇怪,怎么硫酸没有把自己容貌毁掉?阿楞调皮地眨眨眼睛,说:“里面装的是,肥,肥皂水。” “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伯,怕你不和我……好。” 老山沟里的奇闻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春阳小镇上有个个体香油坊,店主人是一男一女,人们都顺口叫它夫妻店。那男的叫沈石力,三十出头,一脸老实厚道相。那女的叫许慎秀,二十多岁,生得俊俊俏俏的。他们磨的油喷香透亮,服务周到,价钱公道,所以生意特别好。两个人虽然日夜不停手,依然远远不能满足需要。 这一天天刚亮,人们看到香油坊门口贴了一张“招工启事”,上面写着:本香油坊准备招收一名成员,凡应征者请于今天上午前来面试。 个体户招聘成员,在这小镇上还是头一回。这天许慎秀打开店门,人们便象潮水一样涌了进来。沈石力赶紧拿出了带嘴的凤凰烟,许慎秀连忙托着一盘奶油糖,亲亲热热地请大伙抽烟、吃糖。 等大伙坐好后,沈石力站起来,笑容可掬地望着众人说:“各位,小店开业以来多承关照。眼下人手紧张,哪位愿意搭把手,我们从心里感激。”说罢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老汉走了过来,捋着花白胡子说:“俺叫王申浩,今年六十三,早先磨过几年香油,眼下身子骨还挺硬朗。俺算一个咋样?” 接着又出来一个精瘦干练的中年汉子,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说:“兄弟叫陆琪,跑过几年小买卖,秤盘子、秤星子上的事儿,啥也瞒不了咱哥们儿。” 想入伙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亮相,最后上场的是个二十多岁、有点儿腼腆的小伙子。他没开口,脸先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叫李文宝,今年二十三了,上过初中。” 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许慎秀突然问:“属什么的?”李文宝挠了挠头发,说:“去年属虎……”人们一听一下子哄笑起来。 沈石力让大伙止住笑,同:“你都会干什么?”李文宝说:“我不会磨油,不会做买卖,不会……”人们笑着问道:“那你会什么?” 李文宝楞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会弹吉他,会唱歌。” 人们“哗”一下笑弯了腰。有的说:“小伙子,你走错门了,这里可不是音乐学院呀!” 谁也没想到许慎秀却插嘴说:“那你唱一支歌吧!” 李文宝一听让他唱歌,立刻来了精神,挺大方地扯着嗓子唱了一支《阿里巴巴》。 这样的招聘考试,简直叫人啼笑皆非,那个花白胡景老头,头摇得象泼浪鼓说:“莫名其妙!”那个中年汉子说:“胡来,胡来!” 沈石力客客气气地说:“好,请各位暂时回避一下,让我们合计合计。”边说边把大伙让出门外,关好门和许慎秀商量选谁。 过了一会儿,店门打开了,沈石力双手一抱拳:“各位,对不起了,本店店小本薄,只能招收一人,经我二人一致意见,这次决定录取李文宝同志。” 这个聘用一公布,不仅大伙大出意外,就连李文宝本人也没想到,他愣在 李文宝应聘来到香油坊,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小伙子虽说不懂磨油技术,但干得倒也不错。沈石力和许慎秀对他挺满意。他自己也觉得挺痛快。白天三个人一起干活,晚上李文宝弹着吉他唱歌,沈石力吸着自己卷的“炮筒儿”,许慎秀打着毛活当听众。有时沈石力和许慎秀还给李文宝讲故事,他们讲的都是山沟里发生的故事,那些故事简直把李文宝听迷了。可是慢慢的,李文宝感到有点儿不自在了,这倒不是沈石力他们对他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使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有一天吃完晚饭,许慎秀招呼李文宝说:“走,看电影去!”李文宝痛痛快快地答应一声,就和许慎秀先出了门。他是一步三回头等沈石力,可走出四五十步了,还不见沈石力的身影,就问:“大哥呢?”许慎秀拉了他一下说:“走吧,就咱俩!” “就、就咱俩……”李文宝差点儿喊出声来.这年轻男女在一块儿,多别扭呀!可既然出来了,又不好意思折回去,等进了电影院,李文宝就直冒冷汗了。怎么啦?原来这电影院里,一到晚上净是一对一对的,看人家那并肩挨头的亲热劲儿,李文宝直起鸡皮疙瘩,心想:等电影一演灯一黑就好了。谁知那天演的是一部外国爱情片,里边又搂又啃,弄得他几次想站起来往外走.可许慎秀一点儿也不在乎,一边看还一边和他谈笑,一股香粉味儿直往他鼻子眼儿里钻。 好容易挨到电影散场,李文宝恨不得一下子飞回香油坊,可许慎秀却象逛公园一样,慢悠悠,慢悠悠的。李文宝不好丢下她一个人往前跑,只得硬着头皮,陪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他一边走一边往前后左右瞧,哎呀,净是“压马路”的!心说:下次说什么也不和许慎秀一块看电影了。 过了几天,沈石力又塞给李文宝一张电影票说:“你先走,片子不错。”李文宝以为沈石力随后就到,谁知他刚进电影院,许慎秀就来了。又是他和她。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李文宝和沈石力磨完香油,把店堂收拾干净后,走到饭桌前愣住了,只见桌上摆满了菜和酒。李文宝咂咂嘴问:“过年啦?” 沈石力按住他的肩头说:“问啥?做了你就吃嘛!” 这时,许慎秀拿起一瓶葡萄酒打开盖说道:“文宝,今几个看你的本事啦!” 李文宝是个沾酒就脸红的人,平时最怕喝酒,赶紧双手直摇说:“我不行!” 许慎秀说:“什么行不行的?又没外人!”她把那“外人”两字说得特别重。边说边往李文宝面前倒了满满一大杯。于是三人入座,吃菜喝酒,没喝几杯,忽然沈石力说肚子疼了起来,回房睡去了。 “没福气!”许慎秀说着把一块鱼夹到李文宝碗里,“咱们吃,快,趁热。” 李文宝一看又剩下两个人了,他顿时感到自己出气都不匀了。许慎秀好象比刚才还高兴,一个劲地劝酒、夹菜。吃着吃着李文宝醉了,脸儿红得象关公,头上大筋直蹦跳,耳朵嗡嗡响,脑子迷糊了。在迷糊中,他仿佛觉得许慎秀扶他进了房间,帮他脱了鞋,让他睡在床上,又轻轻给他盖了被。这一切李文宝心里都明白,就是动不了。半夜,酒醒了,他心里一直在捉摸:咋许慎秀对我这么好呢? 又过了几天,许慎秀把一件新结的毛衣举到李文宝面前说:“这是给石力结的,瘦了点儿,你试试看。”李文宝一试,嘿,长短肥瘦甭提有多合适了,就象专门给他结的一样。 他觉着挺过意不去,就问:“多少钱?”“瞧你,净说  什么呀?”许慎秀嗔怪地推了他一下。李文宝嘴咧了几咧,啥也没说出来。 从这以后,怪事更多了:许慎秀给沈石力买的鞋小了,可李文宝穿着正合适.给沈石力买的枕巾他看不上,可李文宝正好喜欢。慢慢地李文宝觉出来了,许慎秀这是故意的,话里话外地问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就连说话也是,李文宝爱听什么,她就专说什么。而且那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好象在期待着什么。 李文宝的心里翻腾起来了,一连几个晚上都睡不着,他捉摸起这些怪事儿。难道这是两口子合搞的“美人计”赚我?可他们图我什么呢?我只有一间破土房,一个病老娘呀!不会的,他能断定这两口子确实是好人。一想到许慎秀,李文宝心里不知怎么,还真有点几热乎乎的呢!许慎秀虽说是上里人,可一点儿也不土,那模样、那身段、那神态,哪点儿比挂历上的大美人差?李文宝想到这儿,忽然一声哎呀,怎么想别人的老婆来啦!他赶紧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克制自己不再想了。但是这两口子肯定有什么道道,怪死了。他猛地又想起一件更加奇怪的事来,那就是两位主人的卧室始终封闭得很严,白天也挂着窗帘,而且是人在上栓,人走挂锁.李文宝在香油坊里出入自由,可就是从未跨过那道门槛.他觉得晚上挂帘情有可原,可白天呢?一间卧室搞的是什么名堂? 有一天,天很热,沈石力和许慎秀去看电影。李文宝留下看家,他靠在芝麻袋上借着灯光看小说,忽然觉着脚趾有点儿痒痒。低头一看,嘿,一只小老鼠正啃他的鞋呢!他跳起来去捉老鼠,老鼠赶紧跑了,可跑到门口又停下来,还扭过头来挑衅似地看了他一眼.李文宝恼了,抄起一把扫帚追了过去,一直追到那间神秘的卧室前才一扫帚把老鼠打死。他抹抹鼻尖上的汗珠,一下愣住了,那问卧室不但没有上锁,而且门还开着一道缝。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李文宝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趁着明亮的月光四下察看。当他的目光扫到床上时,织冻僵了似地,不动了口原来沈石力他们睡的是两张单人床,中间相隔一米宽的距离,还隔着一道花布枨子。这哪是夫妻的卧室呀?李文宝本来是想搞清楚这里的秘密,结果更糊涂了。他们是感情不合?还是谁有病?自己是不是充当了社会上说的那个“第三者”?想到这儿,他浑身猛地一哆嗦.就在他正要转身出来的时侯,一只大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本能地一回头,啊,沈石力回来了。 “找我吗,兄弟?”沈石力声音还和往常一样平静。 “睡不着,想再听你讲讲那个故事……”李文宝有意把话岔开,不过前几天沈石力讲的那个故事,一直在他心里悬着,他真想知道下文。 那天沈石力给李文宝讲的是这么个故事:在一个叫霸王盔的小山村里,住了两户人家,东边这家有三口人,妈妈和兄妹二人。这妈妈别人叫他二婶,二十年前就守了寡,呕心沥血把一双儿女拉扯大了,可又遇到了―个大难题,那就是儿子要娶媳妇,女儿要出嫁。这一带有句谚语说:长大的女儿飞出去的鸟。女孩长大一个,往山外嫁一个,谁也不愿在山旮旯里受罪。要把山下的姑娘娶进山里,真比铸个金娃娃还难。有些山村不少人家已宣布“绝户”了。这一家也面临着同样的危险。当娘的几次要先把女儿嫁出去,可妹妹说什么也不干,非要等嫂子进了门再出嫁。可嫂子又在哪儿呢?就这样年年盼,年年空。哥哥很快满了三十岁,妹妹也二十出了头,可儿子还是光棍一条,当娘的人前背后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呀! 西头那家只剩下一个孤老婆子叫四嫂,是个老热心.有一天她进城,回来时领着一个大闺女,那闺女穿得破破烂烂,长得面黄肌瘦。四嫂一进院就对二婶说:“婶,俺给你领来个媳妇。”二婶苦笑道:“别拿俺穷开心了。”“真的,”四嫂小声说,“她是个要饭的,晕倒在城里,几个坏小子正围着她出鬼点子。俺怕她出事,就把她扶到茶摊,喂了一杯茶,把她救了过来。俺问她愿不愿意给俺兄弟当媳妇,她不住地点头。” 二婶大喜过望,忙打量着那姑娘问:“孩子,你叫啥? ”那闺女怯生生地说:“……叫玉姑。”“你愿意在俺家吗?”“嗯……”“好孩子!”正说着话,那哥妹俩回来了,四嫂一手拉着一个,把事情的经过一说,两人全乐了。 这一天,全家都忙开了,一直忙到月上东山才坐下来吃晚饭。说是晚饭,其实不过是一盆煮红薯。看着哥哥和玉姑进了那间小屋,四嫂这个大媒人才乐呵呵地离去。 哥哥和玉姑进了小屋,两人对坐了半天,谁也不开腔。哥哥偷眼看看玉姑,发现她正在偷偷抹眼泪。他吃惊地问:“你怎么啦?”玉姑听他问,竟“呜呜”哭出了声,边哭边说:“四嫂说俺到这儿就有家了,可是……” 哥哥说:“你嫁给俺,俺一定好好待你J俺娘和俺妹子都是好人。你、你不高兴,是不是嫌俺丑呀?”“不,你不丑,你是好人。”“那你哭什么?”“在你这儿还不如在城里要饭呢!” 玉姑这句话象一盆冷水当面泼来,哥哥发了一阵呆,才叹了口气同:“你是不是想走?” 玉姑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脱下了二婶给她穿上的一件六成新的上衣。 哥哥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咬咬牙说:“好,俺送你下山!”“你……”“强扭的瓜不甜,捆绑成不了夫妻,老辈儿都这么说。这会儿俺娘睡了,咱们快走吧!” 玉姑嘴唇动了几动,不知该说些什么。哥哥扑地一下吹灭了灯,迈步出屋。玉姑紧跟在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过了山沟,趟过溪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才出了山口,上了大道。哥哥擦擦汗说:“一直走就是城里,俺回去了。” “等等!”玉姑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声,从头上摘下一个发卡说:“大哥,这是俺捡的,留着做个念想吧。” 哥哥伸出宽厚的手掌接过发卡,看着玉姑的身影消逝在沉沉的夜色中,才转身离去。 上次沈石力把故事讲到这儿停住了。可李文宝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兄妹俩的命运,眼下他抓住机会问:“大哥,你说说那兄妹俩后来怎么啦?” 沈石力没有马上回答,他拉着李文宝走到院里,在一棵放倒的大树上坐好,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着,烟吸完了,仍未开腔。这时,李文宝看见许慎秀低着头走进卧室去了。 沈石力又卷了一支,闷闷地吸完之后,才叹了一口气,接着往下讲: 自从玉姑走后,哥哥成天象丢了魂一样,闷闷不乐,人开始瘦了。特别是每到夜晚,也总是感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感。几次恍惚中似乎看见玉姑躺在自己的身边,他忘情地伸手去搂,却搂了个空。他拉紧被角,蜷缩着身子,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二婶也是整天唉声叹气,她没有指责儿子,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后来,好心的四嫂打听到四十里外有个叫豆角峪的小山村,那儿有一户人家和二婶家差不多,也是一个老娘带着一儿一女,正为兄妹俩的亲事发愁呢。四嫂亲自登门和人家谈妥换亲,就是互换女儿为媳妇,谁也不送彩礼,不要嫁妆,用山里人的话说就是鸡蛋换盐两不找钱。 四嫂回来一说,二婶和哥哥都高兴,妹妹提出要亲跟见见那哥妹俩再定。二婶和四嫂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第二天天刚亮,妹妹就跟着四嫂去豆角峪了。她和四嫂一进那户人家,人家三口子都出来迎接。妹妹一见这家人呆住了:只见那老娘满头白发弯着腰;哥哥足有四十多岁,胡子都有些白了,冲着她一个劲儿地笑,那声音真叫人听了发怵;那妹妹也不小了,两眼发直,鼻涕过了河。妹妹明白了,这哥妹俩全是傻子。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二话没说,发疯似地就往回跑。 妹妹一口气跑回家,扑在坑上,就放声大哭。老娘和哥哥闻声奔了出来,妹妹哭着把“相亲”的经过说了一遍,老娘和哥哥也象被仙人使了“定身法”一样,四肢僵硬,谁也说不出话来。 妹妹扑在老娘身上呜咽着说:“娘,难道我们非得结婚吗?”老娘两行热泪淌了下来,身子不住地摇晃着,点点脑瓜儿。 妹妹又推着哥哥含着泪问:“哥哥,你说呀,咱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吗?”哥哥漫言语,两脚象生了根一样,动也不动。 妹妹见他们不吭气,急得直跺脚:“你们干吗不说话?咱们干吗要分开?找上两个傻子,再生上两个傻孩子就痛快了吗?”还是没人出声,妹妹颤抖着拉住老娘的手:“娘,我再问你一句,我们不结婚行不行?” 老姨说:“不行,祖祖辈辈都得结婚,甭说人了,就连山里的喜鹊……” 说来也巧,这时一对山喜鹊喳喳地叫着,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妹妹理了一下零乱的头发,发出了撕人肺腑的声音:“非得结婚!……哥,你就娶了俺吧,俺给你当媳妇!” 老娘一听这话,大惊失色,急忙去捂妹妹的嘴:“啥?孩子你、你疯了!千万别胡说……” 妹妹推开老娘,猛地跪在哥哥面前,紧紧地抱住哥哥的双腿哀求着说:“哥,你就娶了俺吧,谁叫咱们是人呢!” 老娘象是被雷劈了一样,靠着墙根慢慢地倒了下去。 哥哥双手捧着妹妹的脸,心里倒海翻江一样,他舍不得用可爱的小妹去换一个素不相识的傻丫头,他把牙咬得咔咔直响,猛地打雷似地喊了一声:“好吧,俺娶你!” 老娘坐在地上,用手指了指他们,有气无力地说:“造……造孽呀!” 当夜,哥妹俩就把被子抱到一块儿,真的做起夫妻来了。妹妹象一只小猫一样偎在哥哥宽大的胸怀里,身子不住地抽搐着。哥哥紧紧地搂着她说:“难为你了,小妹……”“不,俺做你媳妇,俺愿意。”一阵小风吹进了窗口,油灯忽闪了一下,灭了…… 第二天,天刚刚发亮,哥妹俩就起来了,走到老娘屋里,见老娘还躺着,妹妹俯下身子悄声说:“娘,你不是说非得结婚吗?俺俩结了,真的,你放心吧!”老娘一动不动,妹妹把耳朵贴在老娘的心口上听听,又伸手摸了摸老  娘的鼻子。啊,凉了,早没气了! 哥妹俩呼天抢地地痛哭:“娘,你醒醒呀,俺俩不是结婚了嘛!” 沈石力讲到这儿话停住了,李文宝见他又停住了,生怕再来一个“且听下回分解”,急忙问道:“那……那后来呢?” 沈石力左手托着下巴,望着夜空,放慢了速度:“后来,哥妹俩才知道他们干了一件最蠢不过的事。就在他们安葬了老娘的当晚,哥哥把妹妹紧紧  搂在怀里说:‘妹子,哥对不起你,今后一定帮你找一个好女婿。’说罢使劲亲了妹妹一口,然后他们便分床而居,直到今天。” 听到这儿,李文宝“噌”地一下站起来。沈石力又按他坐下,接着说:“大前年他俩下了山,开了一个夫妻店,凭着手艺和力气吃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他们眼下有了钱,日子也好过了,哥哥的心一直揪着,他还没能帮妹妹找到个好对象,可又怕得不到人们的谅解,唉,人活着总有难事……” 李文宝再也坐不住了,跳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沈石力,好象不认识他一样。 沈石力伸手去拉他:“你坐下嘛!” 李文宝甩开他的手,头一回用这么强硬的态度说:“你、你们就是……”“好,我实话对你说吧,我们招收成员,实际上就是替慎秀找女婿,让人家慢慢地了解我们,一下子兜了底儿,谁也接受不了。”“所以,你们录取了我!”“原谅我们吧,慎秀很爱你,你们也挺般配。”“大哥,你别说了!”“你别嫌她,要恨,就恨我吧,文宝!”“不,她用自己的身心,挽救了你的命运,也挽救了她自己,她是圣洁的。我……我从心里佩服她、爱她!”“哈、哈、哈……”一向稳重的沈石力听了李文宝这句话,象疯了一样,扯开衬衣,用拳头捶打着胸口,狂笑着.一会儿,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石力和许慎秀本来没登过记,算不上合法夫妻,因而也没有必要去离婚。在沈石力的努力下,李文宝和许慎秀很快就领到两张大红的结婚证,上面的许慎秀也写上了沈慎秀.发生在香油坊和大山里的这段离奇的故事很快在镇上传开了,但是没人指责他们,讥笑他们,而是同情他们。从这以后,他们的生意更加兴隆了。 有一天晚上,李文宝和沈慎秀手挎着胳膊去看电影,又手挎着胳膊回家来。一进家,他们看见沈石力的屋里还亮着灯,就推门进去。只见沈石力正在打铺盖卷儿,见他俩进来,先是一愣,然后又极力露出微笑说:“回来啦,坐吧!” 沈慎秀问:“哥,你在干啥?”“收拾收拾床啊。”“不对,收拾床打铺盖干啥?”“鬼丫头,管事不少。”“你说实话,想干什么?” 这时,李文宝在床上发现一封信,大声地念着:“文宝、慎秀:看你们过得很好,哥哥我从心里高兴。可过去的事总象一块乌云一样,压在我的心上。我想,我还是离开你们吧,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可我永远惦记着你们……” 沈慎秀一把抢过信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哥哥的腿:“哥,你千万别走,当初的事怨我呀!”沈石力心一酸,泪水就淌下来了:当年小妹向他“求婚”时,不就是这样吗? 李文宝一边解开铺盖卷一边说:“大哥,要说你对我们那真是一百一,可我们年幼无知,没有关心你的事,请原谅吧!这样好不好,咱们的香油坊越干越红火了,也该再来一次招工了,这次甭象上回那么招了。我有个表姐近几年在家闲着,明儿个我把她领来,先让她在这儿干一阵。看她行,你就和她成个家;不行,就多个帮手,怎么样?” 沈石力没有回答,只是拉起了跪在他脚下的妹妹。沈慎秀擦干脸上的泪水说:“就这样吧,啊,哥?” 天刚亮,李文宝就动身去找他表姐了。沈慎秀一边张罗买卖,一边照看哥哥,生怕他飞了。沈石力一直没有出屋,低头闷坐,手里不住地摆弄着什么。 大约十点来钟,李文宝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沈慎秀赶紧起身相迎,只见一个体态轻盈、衣着整洁的姑娘羞涩地低着头,站在门口。 “大哥,你看她来了!”李文宝把沈石力从屋里拉了出来,又回头招呼袭姐,“你倒是进来呀!” 表姐缓缓地抬起头来,沈石力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跨前一步:“呀,玉姑!”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那早已让他抚摸得溜光的发卡,颤抖地给她戴上。玉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一头扑在沈石力胸前,哭了起来。 沈慎秀也认出了李文宝的这位表姐就是当年化名玉姑的讨饭姑娘。她跨上前,拉着玉姑的手,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嫂子!” 脚碰脚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流水乡政府求爷爷,告奶奶,通了不少路子,终于打通关节,化了二万五千元在省里买了一台日本产的多功能复印机。可是运回乡里一试,复印机只走了五分钟,便躺倒不干了。乡里又花了五十元劳务费,请几个土工程师左摆弄,右调试,结果仍是外甥打灯笼―一照旧(舅)。乡办公室主任马亦民傻眼了,只好亲自带上秘书,风尘仆仆赶到省里,通过几天的交涉,日本天宝有限公司驻省维修站答应几天后派出公司专家去流水乡修理。 马亦民吃了定心丸,又马不停蹄赶回流水乡,向乡长贾新方作了汇报。贾乡长一听日本专家要来,眼睛立刻瞪圆了,头上不住地冒汗,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山区干部,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流水乡地处边远山区,交通极不方便,平时不要说外国人,就是连个华侨都不曾露面过。他考虑片刻,觉得事关重大,又赶紧向乡党委作了汇报。 消息犹如小池塘里扔进了一块巨石,把委员们都震动了,大家围在一起,左讨论右研究,忙得个不亦乐乎。会议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定出如下决议:一、乡政府由贾新方乡长挂帅,马亦民主任具体负责,成立―个接待班子,全权处理接待工作;二、通知乡派出所,派员做好警卫工作,保证日本专家的安全;三、通知乡鱼味酒家,火速派人去外地采购,安排两桌丰盛的宴席,并派乡卫生院长坐镇,以免发生食物中毒;四、通知乡工程队平整路面.对妨碍视线的建筑物一律拆除;五、立即在全乡搞一次卫生大扫除,整顿市容。会议快结束的时侯,马亦民又想起了一件大事,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听说,外国人对上厕所很讲究,我们乡里的厕所太脏,太不雅观,应该马上新建一个。”马亦民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赞许,决议书上很快又添了一条。 时间过得很快,不久,一辆桑塔纳轿车驶进了流水乡,在一串“嘭嘭啪啪”的鞭炮声中,从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他上身穿一件大红的香港衫,下身着一条半新的牛仔裤,足蹬一双奶白色的风凉鞋,手里还拎着一只黑色的工具箱。那人用另一只手扶了扶金丝眼镜,看到一大群人呼啦啦朝前涌来,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急忙用不大标准的普通话自我介绍道:“我死(是)一(日)本天宝有限公死(司)……”贾乡长不待对方说完,赶紧抢过去握住他的手:“知道,知道,我们早就盼望着您的到来。我是这里的乡长,叫贾新方,先生,您贵姓啊?”那人这才放下心来,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回答道:“我叫武子其。”“噢,五子棋,五子棋先生,欢迎,热烈欢迎您啊!”贾乡长顾不上对这样古怪的名字发笑,急忙把紧紧跟在身后的各部门官员,一一向武子其作了介绍。武子其不解地看着这一大群头头脑脑围着自己乱转,只当他们要就复印机问题和自己谈判,所以心里不免有些发怵。为了争取主动,武子其故意不高兴地问道:“一(日)本的复印机质量可靠,领导死(世)界新潮流,不知为何在你们这里出现了故障?”马亦民是个机警的人,听出日本专家话中有话,就赶紧过来一边帮着拎工具箱,一边打圆场道:“武子其先生,恐怕是我们技术力量不够,您千万别多心,日本货大大地好!”武子其如释重负,高兴得连连点头。 这时侯,乡政府大院外边,已经是人山人海,老老小小看到来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外国人,狁如看猢狲耍把戏似的,―个个品头论足地议论起来。“哟,你看外国人的头发,象不象我们家养的长毛兔?”“不象,不象!你看他面孔上两块骨头,比我拳头还大,我看他象山里的猴子。”有的小孩干脆学起武子其的话来:“我死一本天宝有限公司……”贾乡长怕老百姓的话传到日本专家耳朵里,闹出政治事故来,所以赶紧吩咐派出所民警将众人驱敌。自己又殷勤地说道:“五子棋……”马亦民在旁急了,轻轻地提醒道:“武子其。”“噢,噢,武先生,复印机不用急,请您先到会议室休息休息。” 乡政府办公室早已布置一新,凡是乡里最好的东西,全都搬了进来。武子其刚刚在沙发上坐定,马亦民已经将喷香的热毛巾递了过来,不一会,过来两个身穿一色连衣裙的女招待,顿时,香烟、西瓜、水果罐头就象变魔术似地出现在武子其面前。武子其被弄懵了,他左顾右盼,实在弄不懂今天自己是不是撞着鬼了,慌得他一个劲地摆手:“谢谢,一(日)方要我来看复印机。”贾乡长竖起大拇指夸奖道:“武先生,日本人民不愧勤劳忠厚的人民,工作精神实在令,人感动.不过中国有句古话,叫‘既来之,则安之'。复印机先不管它,来,先吃,大大地,大大地米西米西。”“哈哈……”众人为他们的乡长说出如此既礼貌得体、又风趣诙谐的祝词而自豪,他们一个个跟着喊了起来:“对,先米西米西,武先生,您快带个头,我们和您一起米西米西。”在世界上,中国人的热情是首届一指的,事到如今,武子其再不能客套了,他接过西瓜吃了起来。顿时,偌大一个会议室,传来―片唏里哗啦的咀嚼声。 大家正吃得带劲,乡政府秘书匆匆跑了进来,在贾乡长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贾乡长丢下西瓜,满脸的不高兴,他把秘书叫到门外,开口训道:“你这个秘书怎么这样不会轧苗头,没有看到我们在接待外宾吗?”秘书被贾乡长没头没脑这么一训,觉得非常委屈,他哭丧着脸申诉遭:“贾乡长,县里来电话说:雨季马上要来了,水库大坝如果不检查,万一决了堤,全乡人要遭殃啊!”贾乡长更火了:“外事工作和防洪哪个重要?今天来的是日本朋友,接待不周到,他回到日本一宣传,不是坍十亿中国人民的台吗?这可是政治影响啊!至于防洪嘛,你打个电话下去,让各村派人检查一下就行了。以后记住了,办什么事都该分个轻重缓急。” 贾乡长回到会议室,看了一下手表,快到十一点了,忙对马亦民使了个眼色。马亦民心领神会,立刻放下咬了半块的西瓜,站起身来说道:“武先生,我们流水乡是穷乡僻壤,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您,不过,为了略表我们的一片心意,我们备了一份简单的午餐,还请您多多关照哟。”武子其真弄不明白,流水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只会一个劲地摇手,手上的西瓜汁甩到了贾乡长的脸上:“免了,免了,我还要干活呐。”贾乡长掏了半天口袋,拖出一条皱得象咸菜一样的手帕,矜持地撩了擦脸。今天他是挂帅人物,他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对中国人民的形象带来很大的影响。这时,他搜肠刮肚,尽量拣高雅的话说:“武先生,中国有句古话,叫‘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饭总是要吃的嘛,来,来,随便吃点,不成敬意。 一伙人浩浩荡荡开进鱼味酒家,随着马亦民一声“上菜”,那些俊男美女们,手托景德镇瓷盘,象老鼠咬尾巴似地接踵而来.别看流水乡办其他事效率很低,可论起办“简单的午餐”那可称得上是额角上放扁担――一头挑。才几天工夫,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中游的,山里长的,都摆到桌面上来了,忙得花高薪请来的三个大厨师,一个个汗流泱背,气喘吁吁。菜象旋风般地一道道送上来,一只只空盘子又以最快的速度传下去。近二十人的接待班子此时才真正大显身手,他们围着武子其,又是敬酒,又是夹菜,唯恐饿坏了日本专家。再看那个武子其被灌得面红耳赤,象个机器人似地任人摆布。 正当宴会进入高潮的时侯,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不一会,只见一个中年汉子挣脱民警的阻拦,快步奔上楼来,他一看到贾乡长喝得醉醺醒的样子,喉咙就响了:“贾乡长,快给我开通行证!”来人是香山村的村长,叫高大宝。原来,他们村的水库大坝由于年久失修,最近在检查时发现有几处险情。今天一大早,他们就派车到县里拉防洪材料。谁料到,乡里为确保日本专家的行车安全,实行了交通封镇,硬是把香山村的车堵在半道上了。水火无情,高大宝急得双脚直跳,所以他不顾一切地找上门来了。贾乡长弄明情况,立刻沉下脸来:“我说高大宝,上山打柴,也得先探探路吧,你这样大呼小叫地,影响好吗?你知道我们在于什么?”这几天乡里是全民齐动员,上上下下弄得鸡飞狗跳,谁不知道日本专家要来?高大宝瞥了一眼坐在正中的武子其,火爆爆地说:“不就是一个日本人吗,我看和我差不多,有啥大惊小怪的。”“放肆!”贾乡长举起手来刚想拍桌子,但想到日本专家在旁,终于没敢砸下去。可是手已举到半空,总得找个台阶吧,贾乡长灵机一动,乘势搔了一下头皮,对马亦民吩咐道:“马主任,你和高大宝下去谈谈。”高大宝可不管那些,仍旧不依不饶地说道:“谁放肆,花二万几千元买了堆破烂,应该由他们向我们赔礼道歉,而现在,你们却反过来这样抬举他,也太失中国人身份了。”“你,你胡说些什么呀!”贾乡长想不到自己部下竟会在日本专家面前说出如此失礼的话来,一口酒涌到喉咙口,噎得他差点晕过去,“你,你这是破坏中日邦交,你,你这是丧失党性,马主任,喊民警来,关他禁闭。”此时贾乡长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又跳又骂,活象一头触怒的雄狮。 这时,一直在旁边洗耳恭听的武子共开口了:“贾乡长,这位先生说得有道理,一(日)本的产品,早就说过实行三包,我到这里来是应尽的职责,完全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贾乡长这才慢慢清醒过来,他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十分后悔,所以尴尬地笑笑:“不怪你们,这都是我们领导对国际主义教育不够,才出现这种不愉快的事情。武先生,请您相信,绝大部分中国人是懂礼貌的。” 武子其还是一个劲地摇头,他感叹地说:“贾乡长,我认为自尊自重比懂礼貌更重要,我看还死(是)放这位先生的车过去吧!”此时,贾乡长只盼望高大宝快点离开,所以乘势下台,装作大方地说道:“好吧,看在日本专家的面上,我放你走,今后……”“哈哈哈……”武子其突然放怀大荚起来,把全场的人都笑愣了。这时只听武子其说道:“噢,弄了半天,你们把我当一(日)本人了,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死(是)广东人,去年受聘于一(日)本天宝有限公死(司),用你们的话说,我们大家死(是)脚碰脚。” 将军棍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九七六年九月二十日晚,广州军区司令许世友和夫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这时荧光屏上出现了那个“旗手”的形象,许世友象往常―样,微微地闭上了眼睛。突然,坐在身旁的夫人“啊”的一声惊叫,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许世友猛地睁开眼睛,忙问:“你怎么啦?”许夫人用身子护着他,又急又怕地向窗外一指:“那¨…”许世友抬头一看,只见那个关得好好的窗户不知什么时侯启开了,靠近窗台安放的一根木棍不翼而飞。许世友从沙发上腾地跳起,冲到窗台前,往外一看,楼下除了一片腺胧的夜色外,没有一点声音。这时,警卫员小刘听到客厅有动静,急忙推门进来,见到这特殊情况,拿起电话筒直挂军区保卫科。 ―会儿,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直接开进住宅的院内,车还未停稳,车门里就跃出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军人,他是军区保卫部的李部长。半个小时后,战士们将院内院外、楼上楼下、角角落落,象篦头发似地篦了一遍,没发现作案人的一点影子,也未得到作案人留下的任何线索。李部长重新布置了警卫力量,便带着保卫干部回去分析案情去了。 被紧张气氛笼罩的小楼,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许夫人见李部长安排得很周到,便拖着疲乏的身子,安心地入睡了。许世友却无丝毫睡意,这并非是受了惊吓,实在是这个案子太奇怪了。作案人究竟要千什么?说是挟仇报复吧,来者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说是盗窃财物,为什么家里的高挡生活用品和钱财不要,却偏要拿走这根不值钱的木棍棍? 说起这根木棍倒真有些来历。 原来许世友少年时,父亲被一个恶霸活活打死,官府不仅不向罪,反而要许家付赔偿费。十四岁的许世友,一怒之下,就投奔了嵩山少林寺。五年后,他武艺学成,在他下山前,茆傅特地送他这根木棍。许世友回到家乡,只几棍,就把那个恶霸送到阴曹地府,然后带着木棍投奔了红军。在战斗中,他挥舞着这根木棍,象猛虎下山岗,打得白狗子哇哇直叫,大显了威风。由于他英勇冲杀,屡建战功,从战士升到排长,从排长升到连长,一直升到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常胜将军。在这漫长的战争岁月里,他丢了许多东西,唯有这根木棍―直跟随着他,可以说,是他革命生活的见证。如今这根木棍丢了,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第三天下午,许世友正烦闷地在家抽烟踱步,这时秘书送进来一封信。他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许田令员: 棍己朽,不堪用.枪锈否?欲再借用。勿误! 借棍人 九月二十五日 许世友又谅又喜。喜的是,这根木棍终于有了下落。此人自称“借棍人”,既是“借”,必定要“还”。惊的是,此人除了“借棍”,又要“借枪”,如今毛主席刚逝世,国内政治气氛极其紧张,“借枪”那还了得!许夫人在一旁看了这封信,惴惴不安地劝许世友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住。许世友摇摇头。不一会儿,李部长赶来了。李部长把信翻来复去看了几遍,说:“司令员,我有个想法。”“你说说看。”李部长说:“第一,从令日起,夜间住宅周围设潜伏哨,晚六点半到位,早六点半撤出;第二,许司令卧室两边的房间腾出来,由保卫科的同志住进去;第三,许司令一家人的生活秩序照常。”说完,李部长看着许世友,等待他指示。许世友默默地点点头,沉思片刻说:“再加一条,为了弄清作案人的动机和背景,不准开枪。”“好,就执行这个方案!” ―连三天,没有任何动静。第四天,一家人仍象往常―样,吃罢晚饭,就聚到客厅里看电视。看罢电视,许世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拧开台灯,坐在写字台前,翻开一本书,没看几页,又默默地沉思了起来。这些天来,他表面上很平静,其实脑子无时无刻不被这个案子纠缠着。现在,他又想起了那封信。“棍己朽,不堪用”,怪了,这根棍一直保护得很好,几十年来已经磨得油光锃亮,来见有丝毫朽蚀的痕迹呀。“枪锈否?”这话就问得更古怪了。谁不知,自己虽然是高级将领,可使用的枪从来是每月亲自擦拭一次。问题倒是在“欲再借用”,这句话上。他好象明白了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有明白。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上下眼皮直往一块粘。这几天,他太疲劳了。白天忙于公务,晚上又为这件事伤神。想着想着,他把头靠在椅子背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桌前有一股风,一面迅速掏出腰同的小手枪,一面睁开限大喝一声:“谁?”只见―个黑影一闪。就在这个时侯,只听见卧室外边有人倒地和杂沓的脚步声。“咚!”有人从窗子跳了出去。“踏踏踏”,一群人从楼上追到楼下。不一会儿,“啪!”院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 许夫人、秘书和警卫员涌进了许世友的卧室,―见他平安无事,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天色大亮,李部长回来了。他向司令员报告夜间发生的情况。凌晨二点十五分,李部长接到院外潜伏哨用无线报话机传来的发现目标的报告,随即,李部长下达了收网的命令,眨眼工夫,果然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一跳一跃,象猿猴一样,几下子就摸到了许世友的房间。刚推门要进,许世友喝了―声“谁”,话音未落,黑衣人闪身就往外走,正好与包围上来的战士撞了个满怀。那家伙很有些功夫,伸手一拨,就把两个壮小伙拨倒了。几步就窜到阳台的窗户前,纵身一跃就往楼下跳去。这时几个在楼下潜伏的战士见一个黑影跳下来,忙向他冲去,谁知还没近身,就被他一顿举打脚踢,仰翻在地,眼睁睁看他翻过墙往光华仪器厂职工生活区述去。不得已,保卫部的李参谋开了―枪,打伤了他的右胳膊.现在已把警卫连调上去了,正在对该区进行搜索.许世友听完汇报后,当即指示:“请公安局协助,第一,封铍所有的交通要道;第二,通报全市军内外医疗单位,凡是有胳膊带有枪伤的嫌疑犯,要立即报告市公安局或军区保卫部;第三,组织人员侦察、搜索,”说到这里,许世友看了李部长一眼,正色说,“我再强调一遍,不许开枪,不许伤人!发现作案人后,先暗中监视,不要惊动J立即向我报告。” “是!”李部长遵命去了。搜索毫无结果。全市各大小医院都耒发现有枪伤者前来就医。交通关卡上,也没发现任何嫌疑犯。为了保证首长的安全,市公安局派出了不少小分队深入到各大小单位,大街小巷,明察暗访,发动群众,检举揭发。 一晃又是三天过去了。案情乃未有新的突破。许世友再也撩不住急躁的性子了,他叫来了李部长,生气地说:“见鬼哟!都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了,破案手段还这样落后!” 下午两点,李部长急匆匆赶来报告说:“福建路五号巷中药铺前,有人用一根木棍挑起一件带有弹洞和血迹的黑衣。经验证,挑衣服的木棍就是司令员被盗走的木棍。中药铺里有个清瘦老头,在他的右衣袖里发现缠有纱布。现在已派人将小药铺监视起来了,请示司令员,是否立即把他逮捕审讯。”许世友听后沉吟半晌道:“此人非常古怪,非是一般作案者。挑衣晾晒,无疑是有意暴露。其中必有常人难以猜测的原因。有可能是专门冲我来的。我要亲自去会一会。” 半小时后,许世友穿上便装,下楼出门,坐上保卫部准备好的一辆三轮车。车夫是李部长亲自挑选的一位智勇双全的侦察干部。为了保证司令员的安全,部长自己也换上便装乘辆三轮车尾随其后,不一会就一前一后到了福建路五号巷。许世友下得车来,径直走进那家中药铺,那位长者正在给一位顾客包药。许世友乘机将此人打量了一番,只见他六十开外,眉骨清癯,身材干练,两眼炯炯有神,一见就知道是个长期练功习武的人。只是那张脸盘好象在哪里见过,一时又难以想起。等那位顾客将药包提走之后,许世友就将写有一味药名的纸条递了上去,问道:“老先生,近来我身体有些不适,开了一副药方,跑了许多药店没有配齐,还缺这味药,不知贵店能否配上。“老先生将纸条接过去看了一眼,就放下笑着说:“实在对不起,本店没有这种药。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有个药店有这种药,那里有我―个熟人,您如果不嫌麻烦的话,我可以领您去一趟。”“那太好了,谢谢!”老先生对同柜营业员打个招呼,二人一同坐上三轮车,按照老头指示的方向,向那药店驰去。 这老先生也挺古怪,上车后不言一声,既不说出药店的名称,也不讲在什么地方。到了交叉路口,只是用手指示向右拐或是向左拐。每当这时,“车夫”就要回头看一下司令员,许世友总是微微点点头,好象很信任老头。看着司令员毫无戒备,任人摆布,可把李部长他们急坏了,大家摸不透这老头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们乘坐在各种车辆里,暗暗跟在后面,一步也不敢拉下。 谁知三轮车一阵七拐八弯后,竟骑到军区大院门口。只见老先生又用手指示着军区大院里。这时,许世友再也愍不住了,问道:“老先生,是不是走错了?”“没错,就在这里。”老头回答得很干脆。“你不是要领我去药店吗?可这里是军区大院!”老头笑笑:“司令员,您好糊涂!军区门诊部什么名贵的药没有?我就是领你到那里去拿呢!”许世友暗吃一惊,他怎么认出了我?心想:既然他已经看出了我的身份,那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于是便爽朗地大笑起来:“噢?哈哈哈!老先生的眼力不坏呀!既如此,那就请到敝舍一叙如何?”“司令厚情,却之不恭,那就只好打扰司令了。” 不一会,就来到许世友的住宅。进了客厅,许世友弦外有音地说道:“老先生,这里不太陌生吧,请坐。”不料那老头直愣愣地盯着许世友,李部长一见老头那副高深难测的神色,急忙上前。就在这时,老头儿冲着司令员直呼:“许师兄,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悟明呀!”许世友一愣,后退一步,将对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惊喜地喊道:“啊呀呀!原来是悟明师弟呀!”说完他快步向前,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我们这样见面,不会连累你吧?”悟明有些哽咽。“哪里,分别有四十多年了吧?这一向可好?就住在我这里,咱哥儿俩聊它七七四十九天,好吗?”许世友也有些动情。 许世友回头吩咐楞了神的李部长,撒去明岗暗哨,又吩咐家人升火作饭,多准备几个菜,他要与几十年前的老师弟痛痛快快地喝上几盅。不一会,酒菜端上来了,二人入坐,便你一杯我一盎地喝了起来。酒过三巡,菜尝五味,悟明师弟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原来四十年前,他们是一同投奔嵩山少林寺。许世友长悟明半岁,二人便以师兄弟相称。平日里相依相帮,情同手足,胜似兄弟。许世友前脚下山,他后脚也跟着下了山。当他得知逼母自尽的仇人已经死去时,就一把火烧了仇人家的住宅。结果让官府捉去坐了七年班房。出狱后,就凭着在师傅那里学得的一点治疗跌伤的医术,行医度日。解放后,政府用其所长,把他安排在一家药铺工作。悟明虽是个平头百姓,倒也十分关心国家大事。毛泽东同志逝世后,他十分担心国家大权旁落那几个奸贼手里。然而区区百姓,能有啥用?于是便想到了昔日的师兄,今日的大军区司令许世友。心想:师兄是毛主席的老兵,他焉能袖手旁观?但他又不放心,觉得只有自己当面对他说,心中才踏实。想到这里,便急急忙忙地直奔师兄的住宅。不料师兄近来心结不好,闭门谢客,无奈,只好出此下策。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说:“不然,咱师兄怎能和我有机会相见呢?” 许世友听完后,紧紧握住悟明的手,眼角渗出了泪珠儿。他虽没说一句话,但两眼放出炯炯的光芒。悟明望着这熟悉的目光,激动地说:“我放心了!”说完,一昂头喝完了满满一盅酒。 半个月后,悟明突然接到军区司令部的来电,说是首长有请,让他马上去一下.悟明猜不透什么事,心急火燎地赶到师兄那里。他还未定下神,就听到屋里朗朗的笑声,只见师兄站在客厅中间,双手叉腰,胖墩墩的脸上红光焕发,他一见悟明进来,高声嚷道:“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不过还要暂时保密!”悟明一听楞住了,当他一看见师兄那张神采飞扬的脸,马上就明白了。于是他一个箭步走到师兄面前,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多年未有的畅怀大笑,在客厅里久久回荡…… 詹厨师艺服刁亲王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故事发生在解放以前,记不清是哪年哪月哪一天,汉口花楼街新开了一家小餐馆,老板姓詹,人称詹大师傅。据说他烹调技术高超,世界上没有他做不出来的菜。因此,开业不久,就名声大噪,一些高门大户、达官贵人遇有红白喜事,也都来这里办筵席。 这一天,汉口来了个外国首脑人物,名叫沃亲王。此人恃强好胜,刁钻奸滑,在中国人面前惯施淫威,了解他的人都暗地称他“刁亲王”。刁亲王听到这家餐馆的名声,很不服气,心想:中国人专爱吹“进口牛皮”,竟把一个普普通通的烧火佬捧为大师傅,吹得神乎其神,我倒要去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于是,他带着夫人和刚满七岁的女儿丽莎公主来到这里,要试一试詹大师傅的手艺,让他当众来一个丢人现眼。 进入餐馆之后,刁亲王包了一间雅座,叫来詹大师傅,说道:“本亲王久仰你的大名,今天,我和夫人、公主专程来访,想请你给我们做三盘点菜。做得好,重重地有赏;做得不好,休怪我砸了你的招牌,毁了你的店堂!” 詹老板知道来者不善,只好陪着笑脸,不卑不亢地说道:“鄙人初启门面,试销营业,尚未立摺。阁下能够屈就,是为小店添光。小店虽本小利微,但名珍佳肴应有尽有,阁下但点无妨。”说着,将一本菜单递了过去。 刁亲王接过菜单,看也不看,就随手往旁边一撂,说:“菜单上有的一概不要,我们想吃点新花样。”詹老板心想:看你这个熊包相,还能点出什么花儿朵儿来?便爽快地说:“阁下请点吧!” 刁亲王本想把早就预备好的“王牌”打出来,但转而一想,还是先留一手为妙,于是他看了看七岁的女儿,说:“丽莎,你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点油炸的……” “油炸什么呢?” “嗯……”丽莎一时说不出来,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叫卖:“呃――冰棒!”一听卖棒冰,小公主把点菜的事丢到了一边。嘴里叫喊道:“我要吃冰棒!”刁亲王果然既刁又机灵,连忙接过女儿的话说道:“好,我女儿要吃油炸的――冰棒,你就给做一_盘吧!” 在场的店伙计一听,都急得直抓脑壳,心想:詹老板今天算是碰到田佬倌(湖北方言,即碰到鬼了)了。谁知詹老板却笑呵呵地对小公主说道:“丽莎公主真会点菜,油炸冰棒可好吃呢!我马上给你做来,好吗?”说罢,他走到门口,买了盒冰棒,拿进厨房,调了―碗见油就泡的虾质浆科,往冰棒表面一糊,然后往油锅里一汆,拿起来就放在盘子里,立即送到小公主手中。丽莎高兴得边吃边叫:“油炸冰棒,好吃,好吃,真好吃啊!”刁亲王还不相信,也拿起一支冰棒咬了一口,果然外面是泡酥酥的,里面却是冰砖一块,不由得暗暗佩服。但他表面上哪肯服输,忙对夫人使了个眼色,说道:“你―定想吃一种更美味的菜肴吧!” 他的夫人倒是个捞实惠的人,想不出什么怪点子,便实打实地说道:“就给我来一盘红烧活鲤鱼吧!”店伙计一听,说道:“这好办,我们店里上十口大水缸,喂着各种活鱼,我们马上去做。” “且慢!”谁知刁亲王人刁心计多,马上借题发挥,说:“你们可要听清楚,我夫人要的是红烧活鲤鱼,可不是活鲤鱼红烧啊!” “你的意思是……” “红烧活鲤鱼,就是说,红烧出来的鲤鱼是活的,懂吗?” 伙计们听了这话,急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不是故意刁难吗?刁亲王见众伙计面带难色,便自鸣得意起来,把二郎腿一跷,坐在那里摇头晃脑。那样子好象是说:“怎么样?我就是特地来‘刁’你们的‘难’的。” 詹老板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脑壳里暗暗思考对策。忽然,他眼皮一眨,眼珠一转,又想出了―个好办法。只见他快步走到鱼缸边,捞起一条二斤来重的潘鲤鱼,从鱼嘴里掏出内杂,去鳞洗净,放在油锅里一炮,再加上葱、姜、酒、醋等佐料一烧,装进了盘子里。然后,又从鱼缸里抓了一条活蹦活跳的泥鳅,往鱼嘴里一塞,赶忙端到刁亲王面前。那泥鳅钻进鱼肚子里,受热不住,便拼命挣扎,把一条红烧鲤鱼掀得头尾直翻。吓得亲王夫人和丽莎公主根本不敢动筷子。刁亲王只好壮着胆子挟了点鱼皮尝了下味,证明确是熟的,也未发现鱼肚子里的秘密,还以为真的是红烧鲤鱼活了呢! 两盘菜没有难到詹厨师,刁亲王开始有点含糊了。他想:我乃是一国亲王,岂能败在中国一个普通烧火佬手中?于是,他决定打出自认是“绝招之中的绝招”的王牌。只见他伸手从内衣袋里掏出一大把新崭崭的美钞,说道:“这是三千美元,你给我傲一盘价值这么多钱的菜来吧!”说罢,将美钞撂到了桌上。 这一下,詹老板真的为了难,心想:三千美元差不多要把我这小店买去一半了,做一盘什么菜给他吃呢?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只得说道:“亲王阁下,你要吃这样昂贵的菜,莫非和小店开玩笑吧!” “谁和你开玩笑7我乃一国之首,用你们中国话说,叫做‘君无戏言’!你若真的做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詹厨师听了这话,心里猛然一亮,于是说道:“既然阁下实在要吃,请稍等片刻,我马上去做!”说着就向厨房走去。 原来刁亲王这句话,给了詹厨师一个启发:他由君无戏言的“君”字,想到了真命天子,由真命天子想到了九龙捧圣,由九龙捧圣想到了龙凤呈祥,又由龙凤呈祥想到了一种人人都见过,人人都吃过,但是谁也没有做过的一种绝菜。 约莫半个小时,詹厨师果然端出一盘菜来。刁亲王一看,盘子里长的丝丝,圆的颗颗,好象是豆芽菜炒黄豆。他搛了一筷,尝了尝味道,觉得脆嘣嘣、劲拽拽,烹煮适度,可口舒心,色、香、味都无可挑剔。他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便想从价格上做文章。于是说道:“这么―盘菜就价值三千美元吗?” 詹厨师答道:“阁下,此菜名曰‘龙须凤掌’乃我国古代皇宫名肴。卖三千美元―盘,我们还折了本呢!” “胡说!”刁亲王说道,“什么龙须凤掌要值这么多钱?你倒算给我听听!” 詹厨师胸有成竹地说道:“这长丝丝叫做‘龙须’,是从鲤鱼唇上剪下来的,一条鲤鱼只能剪两根须;这圆颗颗叫做‘凤掌’,是从鸡子的脚掌心里挖出来的,―只鸡只能挖黄豆大两砣肉。这盘菜共用了五百条鲤鱼、三百只鸡。每条鲤鱼重五斤,价值三美元,三五一千五百美元;每只鸡重三斤,价值五美元,五三也是一千五百美元。合计正好三千美元。还有油、盐、酱、醋、酒、水狄人工还没有算钱呢!”这一算,把刁亲王算得皱眉眨眼,无话可说。 詹厨师进一步说道:“不是我有意给阁下难堪,实在是怕你砸了我的店堂。你凭良心说,这盘菜做得如何?” 刁亲王无可奈何,只得装腔作势地点了点头,脆嘣嘣地说了个“好”字,带着夫人、公主悻悻而去。 众伙计一见,开心地说道:“我们的詹大师傅真是艺高人胆大,把个外国洋苕哄得卖了,他还帮你数钞票呢!” 特异功能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五一”节晚上,平凉县农机厂静悄悄的,厂部值班领导、工会副主任温少东走过传达室,突然听到女值班员张金花在喊:“老温,快来看呀,电视里正播越剧大奖赛呢。”温少东是个越剧迷,听到那软绵绵、嗲悠悠的唱腔就迈不开步子。可他今天却犹豫了一下,为啥?因为张金花是厂里有名的风流人物,模样迷人,举止风骚,厂里工人都叫她“迷你花”。此刻张金花见温少东尴尬样子,便把双手交叉朝胸口一抱:“哟,传达室有鬼呀,还值得你考虑再三?”温少东这才慢慢走了进去。 本来,张金花一个人憋得怪难受的,现在进来一个懂行的,那兴致就高了,她一边指手划脚评论着,一边又撕开一袋奶油瓜子,说:“老温,看戏嗑瓜子,低头想心思,来,吃点。”边说边直朝对方手里塞,弄得温少东浑身燥热起来,他连连摆着手:“别,我、我牙痛。”“张嘴,那只牙坏了,我检查一下。”张金花嘴到手到,伸开双手就扒温少东的嘴。正在这时,就见外面冲进一个人来,他一把拎起瘦弱的温少东,扬起手臂,“啪啪”就是两个嘴巴子。打得温少东嘴角淌血,眼冒金星,好半天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这……”“妈的,你这个不要脸的老流氓!” 进来的是张金花的爱人叫周世平,是个海员,平时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载的。这次回家,听人说自己老婆去医院打过胎,就赶去追查,一翻记录,确有此事,不由得火冒八丈,立刻逼着张金花讲出那个第三者。张金花也不是个豆腐渣子,刀来枪去,守口如瓶,周世平始终未能弄清。今天老婆到单位值班,周世平就悄悄前来侦察,谁想到一进门,就见他们推来搡去地“双推磨”,火就直冲脑门,顿时把个值班室吵得天翻地覆。 这件事,第二天就轰动全厂。工人们心里清楚,张金花在厂里肯定有相好的,但温少东不可能榜上有名,道理很简单,他是个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老实头,再加上他又属“妻管严”,这种人别说让他风流,就是让他学都没个胆量。但周世平亲眼目睹、蚂蝗钉脚膀,一口咬定不放,张金花哭哭啼啼避而不讲。更令人奇怪的是,没出几天,厂部会议莫名其妙地免去了温少东工会副主任的职务。 温少东有心要申诉,但他那张贴封条的嘴巴,吭哧吭哧,有一句没一句,越说越糊涂,到后来只好闷着头回到厂里,天天长吁短叹,旁边人见了实在难受,纷纷过来给他打气:“温师傅,别背着黑锅光叹气呐,到县里反映,上法院起诉,是只蚂蚁还动动腿昵。”温少东睁着那对通红的眼睛,一个劲地摇头:“唉……告、告什么?有证据?”众人傻眼了,是呀,流氓罪?厂里没有结论;下车间,工作需要,能上能下,冠冕堂皇,这一切都摊得开。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觉得要帮温师傅洗刷身上的罪名,关键要找到有力的证据。可秘密都在人的肚子里藏着,谁也不能举着榔头逼他讲出来,这怎么办呢?有人戏谑地说道:“唉,常听人说特异功能的人,耳朵能听字,胳肢窝能识画,眼睛能看穿五脏六肺呢,温师傅的案子要是碰上这种人可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被一帮小青年听到了。 这些天,厂里一些小青年,稍微有点空,就写张纸条,好奇地放在耳边,你听我听大家听。做啥?他们是在试验自己有没特异功能。可是听来听去终究是叫花子卖掉短裤――无所有。正当大家纷纷埋怨老娘肚皮不争气的时候,有个叫“梨膏糖”的小青年,突然兴奋地喊叫起来:“哎哟,我好象听到字在叫。” “梨膏糖”真名叫李保唐,他原先是温少东的徒弟,此人平时最爱路见不平,拔拳相助,快三十的人了,还常常喜欢插科打浑,冷嘲热讽,弄得几个头头一提起李保唐,是哭不是,笑不好,摇头皱眉,大感刺毛。 眼下,李保唐拿着一张白纸贴在耳朵旁,激动得两眼放光:“哎哟,我听出来了,这是个‘主’字。”众人“哄”地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喂,梨膏糖,你又卖狗皮膏药了,吹牛也得看看日头,太阳底下装什么鬼呀?”这时车间主任王德利来了,他手摇得象电风扇:“行了,行了,都上班去。特异功能可不象少林拳、太极功,练几年就会。这是娘肚皮里带来的本事,凡夫俗子轧什么热闹。”听他这么说,李保唐生气了,他一把拦住王德利:“把你那牛眼珠瞪圆了,看我怎么吓你个跟头。”说着转过身,“哪位帮忙,给写个字。”旁边有人递过一张纸条,李保唐拿过来,放在耳边认真地听了起来。王德利等得不耐烦了:“喂,你准备发误餐费呀?别磨时间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李保唐突然脸色一沉:“王八!”王德利一听,火了:“骂谁?”李保唐将白纸用力朝桌上一扣,王德利不瞧则可,一瞧顿时把个舌头伸了出来,白纸上两个大字写得清清楚楚,真是“王八”。 众人“呼”地一声围拢过来,齐声喝彩道:“高,保唐真有两下子。”王德利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李保唐,不相信地问道:“喂,你这是耍魔术,还是变戏法?”李保唐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学着王德利的腔调,朝众人挥挥手:“大主任有令,都上班去,上班去。”现在王德利反而不急着走了,他拿过一张白纸,背过身去写了几笔,说道:“别瞎猫碰着死老鼠,有本事再露一手。”李保唐双手一抄,眼睛看着天花板:“不干,要猴还给两分  钱,就这么白演吗?”王德利急于知道事情的真伪,他爽气地摸出一包牡丹烟:“亲,我请客!”旁边的小青年们一迭声地嚷开了:“梨膏糖,摆开场子来两下子,我们等着抽你的烟哩。”李保唐见众人这么说,才一抱拳,坐了下来,他接过纸条放在耳朵边一听,慢慢说道:“梨膏糖。”大家抢过纸条一看,白纸黑字,“梨膏糖”三个字一笔不少。 “轰”,车间里这下子热闹了,你喊我叫就象炸了窝。 王德利此时又是惊又是疑,好半天才过来拍着李保唐的肩膀,亲热地说:“梨膏糖,你这一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李保唐并不急于回答,将桌上的牡丹烟拆开,给看热闹的人发了一圈,自己也点上一支,美美地吸了一大口,这才说:“这耳朵听字对我来说,那真是利刀切豆腐,太便当了,大主任如果不服帖,我索性再给你露一手看家本事。”说完,举目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又用手指指女更衣室,问道:“各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吗?”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女更衣室大门紧闭,窗帘低垂,里面有什么当然看不见。只听李保唐哈哈一笑:“我的眼睛能够刺透砖墙!谁要不信,当场试验,我看到小张正在里面打瞌盹。”王德利一听,忙喊人推门进去,果然青工小张正在里面呼呼大睡。王德利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连说话都不流利了:“保、保唐,你,你眼睛真、真那么厉害?”李保唐微微一笑:“这算啥?武松打家猫,真本事还没亮出来。实话告诉你,你心里想啥,我眼睛都能看到。” “轰”车间里又掀起了一阵高潮,有人赶紧把温少东给拉了过来:“保唐、保唐,你有特异功能,怎么不早点亮出来,快、快给你师傅诊断一下,他是不是吃了冤枉官司?”这时,王德利看了一下手表,连忙劝道:“时间不早了,大家快上班吧。”说完忙把李保唐拉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又是倒茶,又是点烟,随便扯了几句,就检讨起来:“保唐兄弟,你的特异功能我算服了,过去我可是眼睛长在脚底板上,对你实在是那个、那个……今后还望你多多帮忙,我肚里的东西,可别朝外抛哟。”李保唐也不答话,只是伸出右手朝王德利胳肢窝一插。王德利猜不透他想干什么,眼睛白瞪白瞪,好半天没敢动弹。不一会,李保唐缩回手,神秘地笑笑:“大主任,我给你搭了脉,吃准你有心病,怎么样,当断不断,必有后患,还是除了吧?”王德利心虚地捂住心口:“我、我没什么呀……”李保唐见他这么说,起身便走,走到门口丢下一串话来:“大主任,我这个人一向以善为本,处处给人留条后路,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拎瓶酒来谈谈。” 第二天晚上,王德利果真拎了两瓶陈年好酒,走进了李保唐的家,一推门,就听李保唐的妻子小严在怒气冲冲地骂:“又到哪儿灌猫尿了,一回家就吹胡子瞪眼的,要凶,你到山上和老虎凶去。”王德利斜跟一瞧,见李保唐正阴沉着脸,把个桌子拍得震天响:“怎么,不兴我问问?”王德利见小夫妻闹矛盾,就上去打圆场:“小严,别吵了,保唐兄弟现在可是特异功能专家了。”小严见是车间主任,不好再发作,只是悻悻地说道:“什么砖家、瓦家的,也不拿只痰盂照照自己的尊容。”李保唐见妻子这样挖苦自己,火就蹿上了脑门,他一把拉住王德利说:“大主任,按理家丑不可外扬,现在这个长头发要翻我船,那我只好横过来了.”说着,几步走到窗台边,用脚点点地上那块大方砖,问道:“喂,你在下面藏了什么东西?”小严见问,人一下子矮了半截:“没、没什么呀……”“别瞒我了,我的眼睛能看穿一切。”李保唐说着,弯下腰揭开青砖,从地下掏出一个蓝布袋,随手朝桌上一扔,从里面掉出一些钱来。小严见自己的私房钱被丈夫发现,不由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王德利在一旁站不稳了,赶忙把李保唐拉进了内屋,愣愣地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保唐见他这样,就主动问道:“怎么样,都想好啦?”“我,我……”王德利为难地打着哈哈,并且不住地用眼打量着  对方。李保唐见他吞吞吐吐,不由得脸色一沉:“怎么,嘴里含金子舍不得吐?那好,我代你说。”说完,就上去解王德利的衣服扣子。王德利紧张得一边躲闪着,一边直求饶:“保唐兄弟,有话好说,解扣子干啥?”“又不是让你上床睡觉,怕什么羞?你解不解,不解,咱们到街上去说。”王德利不敢再反抗了,乖乖地解开衣扣。 李保唐搬张凳子让王德利坐下,这才双眼盯着他的胸口,嘴里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单词,好半天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昨晚七点半,你在花木公园和张金花会过面,对不对?”王德利身子腾地坐直了。“你说‘我们的事要麻烦了’对不对?”“对对。”“你还咒我梨膏糖眼珠子瞎掉,对不对?”“扑通”王德利身子一软,屁股从凳上滑到地上,他抱着李保唐的脚,连磕了两个头:“保唐,你真是神仙不成?”李保唐一咧嘴:“神仙算啥?特异功能的威力,现在世界上都是个未知数,下面的事,该你自己说了。”王德利见自己的心病,对方全部看到,知道无法隐瞒,只好竹筒倒蚕豆,把心中的秘密给倒了出来。 原来,前段时间,张金花主动给王德利暗送秋波,弄得他神魂颠倒,不久两人眉来眼去,正式勾搭上了。时间一长,细心的王德利发现张金花有身孕,这才明白自己中了人家的圈套。他不愿代人受过,可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比他脚杆粗,只好捏着鼻子吃进,乖乖地联系医生为张金花打了胎。不料,手脚做得不严密,外面起了风言风语,王德利正在着急,想不到中间插进了个温少东,正好把个黑锅扔到他背上去。眼看化险为夷,却不料厂里冒出个有特异功能的人,只好全盘托了出来。李保唐认真地听着,最后才拍拍王德利的肩膀,说:“别紧张嘛,我早就说过,我李保唐一向以善为本,绝不拆朋友牛棚。你只要洗手不干,我可以为你保密,不过……”王德利多少聪明,见李保唐话锋一转,知道他要问什么,赶紧把个头点得象鸡啄米:“那人,那人,我猜想是…” 李保唐因为有了特异功能,在农机厂里名声大振,成了全厂第一号知名人士,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来巴结、奉承他。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如今有许多人出自不同的目的,在自己的外表披上一层厚厚的布帘,在公开场合,他们隐藏在内心的东西是绝不外露的;更有那些脸上露着笑容,肚里怀  着鬼胎的伪君子,更是当面道貌岸然,可骨子里肮脏发臭.眼下在李保唐那双具有穿透力的眼睛面前,一切都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这怎么不令人惊骇。就这样,他们只好一个个过来和李保唐打招呼,央求他无论如何多保密,不要把自己弯弯绕的心思告诉别人。一时间,李保唐成了厂里的包打听、百事通。 这一天,李保唐走进厂长杨挂森的办公室,他一进门就问:“扬厂长,最近厂里风气好多了吧?”杨桂森满意地点点头,答道:“是呀,是呀,听群众反映,有了你的特异功能,谁也不敢在肚里玩花样了……哎,哎,你要干什么?”杨桂森话没说完,只见李保唐突然把右手插进了自己的胳肢窝。杨桂森早就听说了李保唐的厉害,现在见他竟找到自己头上,一时间吓得浑身冒汗:“小李,小李,咱谁对谁呀,有事好说,好说嘛。”李保唐这才抽回手,叹了口气:“我说杨厂长,山不转路转,河不弯水弯呐,你也太不够朋友了。”“这、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几次申请考大学,你为何硬卡住不放?”杨桂森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抹去头上的汗珠子,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唉,小李,你想哪儿去啦,我几次推荐你,可是名额有限呀……”谁知这话一出口,李保唐右手又伸进了他的胳肢窝:“让我搭搭脉,看看你心里想些什么?”杨桂森心里象怀着十八只老鼠,扑通扑通乱跳。“好!”李保唐猛地一声喊,把个杨桂森吓得跳三跳,“好呀,信口雌黄,鬼话连篇,你心里明明在想,我读大学毕业后,你这个没文凭的厂长朝哪里放,对不对?”杨桂森心里大吃一,哎呀!这个李保唐真正能看透人的心灵呀。他抖擞擞,抖擞擞,好半天才低声说道:“小李,巧言不如直道,明人不必细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再也不敢瞒你了,下次一定送,一定送!”谁知李保唐听他这么说,他那只令人恐怖的右手又伸了过来,杨桂森紧张得神经都快绷断,他一边朝后躲,一边直告饶:“都是我鬼迷心窍,害了你的前程,今后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李保唐冷冷一笑:“事情看亲没这么简单吧,我问你,温少东的问题,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话犹如当头一棒,砸得杨桂森差点栽个跟头:“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李保唐惋惜地摇摇头:“你看,你看,我李保唐以善为本,总想搭救你脱离苦海,可是,你却到现在还不开窍,好吧,我点你一句,张金花后面还拖着个大人物。”杨桂森不由得面孔煞白,瘫了下去。 李保唐见杨桂森瘫坐在椅子上,双艰发直不出声,就丢了一句话:“我走了,你今晚回去好好想想。我李保唐以善为本,想通了,来找我。”说罢走了。 第二天,杨桂森果真来找了。李保唐随他走进厂长办公室,手一摇一摇的,好象随时要伸过来:“ 怎么样,要我帮着说?”杨桂森长长地叹了口气。昨晚,他回去想了七七四十九个道道,但越想越心烦,有心咒李保唐一百次死,可念头刚起,又给压了下去,对方毕竟有特异功能,自己心中想啥,他都能看了去。要说心病,杨桂森确实有心病。原来,他和张金花是老相好了。周世平一出海,杨桂森就是义不容辞的床上客。前段时间,上级调整领导班子,在这关键时刻,张金花肚皮不争气,竟怀孕了。为了不误前程,他们一合计,就由张金花主动勾引车间主任王德利作替罪羊。王德利明知上当,但碍于顶头上司,自然不敢声张,前些天周世平错打了温少东,他们趁机顺水推舟,不现山不现水地把罪名推了过去,弄得温少东有口难辩,有冤难申。杨桂森原以为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想到李保唐眼睛能看穿旁人心中的秘密事。思前想后,杨桂森长叹一声:“抱着背着一样沉,我都说了吧…” 听完这一切,李保唐如释重负地一合双手:“这就对了,去了心病债,饭吃三大碗,好在这事也不会吃官司,我看这样,找个机会,把自己的错误到职工代表大会上说说清楚,对温少东的问题也正式澄清一下。”见杨桂森面有难色,不由提高嗓门:“怎么,不愿意,那我去讲。”“不,不,我讲,我讲!” 李保唐有特异功能的消息,终于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到了省里。不久省报唐记者登门来采访他了。 在李保唐的家里,唐记者见到了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人,此刻他正捧着一本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在津津有味地读着。两人寒暄了几句,唐记者刚想进入正题,不料李保唐的手插进了他的胳肢窝:“来,我给你搭搭脉,看我的功夫深不深。”李保唐嘴里轻轻地咕哝着单词,不一会就开口问道:“你是个新记者,对不对? ”“对,对。”“你想通过采访我,写一篇惊人的报道,对不对?”“这、这你也知道?”“啊哟,你有野心,说好听点是雄心,你想通过这篇报道,一步登上文坛,对不对?”唐记者开头还能说对,到后来只顾咧着大嘴,怔怔地坐在那里发呆,直到李保唐给他端了一杯水,才如梦初醒,信服地说道:“耳闻不如眼见,你的本事我服了。回去我就和电视台联系。”李保唐猛然收住了笑脸,遗撼地说道:“唉,有时我常常做梦,如果我真有特异功能,那该多好啊,我一定象济公那样飘游四方,专门去揭穿那些脸上戴着假面具的伪君子。”唐记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仍是激动万分地说道:“我一定要写出一篇好报道来,不光是力你,为我,也是为了整个中国,整个世界。你知道吗?有了你的特异功能,中央选拔接班人,再也不怕坏人混进去;世界出现疑难案,再也不愁坏人逃之天天。你真是国宝呀。我一回去就建议公安部派人重点保护你。”李保唐见唐记者越扯越远,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啦,我实话告诉你,我根本没有什么特异功能!”唐记者一怔,又不相信地摇头:“别谦虚啦,没有真本事,哪会那么准呀。”李保唐把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推到唐记者面前:“你问问它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李保唐确实没有什么特异功能,前面说过,他平时嫉恶如仇,敢说敢做,所以这次温少东吃了冤枉官司,大家都来找他商量,可是划拉来、划拉去,找不出证据,他们只风闻王德利和张金花关系暖昧,但空口说人难立脚,总得要有点实的东西,怎么办呢?这时,李保唐和几个好打抱不平的小青年,忽然想到现在社会上传说有特异功能,于是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前面讲的猜字、更衣室里小张睡觉、以及妻子藏的私房钱都是他们事先串通好的。 由于李保唐经常看心理学的书籍,所以他对人的心理变化颇有研究。又因为演得逼真,王德利果然中计,当天晚上就去找张金花商量对策。他们的谈话,让躲在暗中的李保唐一字不漏地听了去,这才会说得那么准。以后,事情又来了个急转弯,王德利说出了厂长杨桂森和张金花的关系,李保唐又故伎重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连吓带哄j把这桩案子审得清清楚楚,为自己的师傅伸了冤。 要说李保唐开始这么做的目的,还仅仅是为了帮师傅伸冤的话,那么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在此期间,他通过一个个人的表白,看到了许多生活表面看不到的东西,因为信息灵了,所以分析问题更正确了,正因为如此,李保唐的“特异功能”才越传越玄,越玄越信。眼下李保唐当然不想触犯法律,便来了个见好就收,就趁省报唐记者采访之机,干干脆脆地亮出了底牌。 唐记者听完,不由得双手一摊:“啊哟,这下我可没东西写了。”李保唐激动地说:“怎么没东西写?就把这一切都写下来,不是一篇很好的报道吗?中国真要有这么个特异功能,那帮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伪君子们再也无处藏身了。” 李油嘴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大别山下的水库旁有个名叫李小伟的青年,今年二十五岁,是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的光棍儿。小伙子论长相,虽算不上百分之百,却也有个八九不离十。但此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总是油腔滑调的,所以人们便叫他“李油嘴”。 话说这天,李油嘴吃过早饭,骑上“野马”牌自行车,准备去县城买结婚用品,他一边走,一边哼着乡村老掉牙的情歌: 一想情妹一杯茶, 情妹想我我想她, 情妹想我手艺巧, 我想情妹来持家…… 唱着唱着,就来到水库的边沿了,突然听到一阵哭声。 李油嘴心里一惊,连忙脚下一使劲,直向水库坝上驰去。上了坝。只见一个姑娘身子摇摇晃晃向库边走去。李油嘴暗叫一声“不好”,马上拉开喉咙呼喊:“女同胞,你站住!”姑娘听有人叫喊,步子更加快了。这下李油嘴急了,大声说道:“同志,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处可以向政府反映,怎么能轻生呢?”那姑娘似乎有所触动,一下站住了。 李油嘴见姑娘没有跳下水去,就咧嘴一笑,说:“我说你这花大姐怎么舍得死呢,是哪个欺负了你,还是情场失意?嘿嘿,你要想跳水,这水库哪深哪浅,我可了如指掌。要想死就往那绿悠悠的地方跳。”那姑娘一听,立即一个纵身,“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人命关天,岂能当儿戏?可这李油嘴还是黄鹤楼上看翻船,身子斜靠在自行车上,嘴里还“嘿嘿”笑着,过了一会儿,大概看到姑娘怏不行了,这才脱掉外衣,“扑通”跳下水库。他一边向姑娘游去,一边说:“瞧你这姑娘,怎么要真死呢?”说着就伸手抓住姑娘的衣服,又“嘿嘿”两声,说,“你想死,我可舍不得罗。瞧你美样儿,不知要想死几多少年郎。”说着用手把姑娘托上岸来。 眼下虽说是春天,可山区的库水,却仍然冰冰冷的。浑身湿透的姑娘站在岸上,经风一吹,顿时象筛糠一般,冷得嘴唇都鸟紫了。李油嘴看在眼里,又开了腔:“你看看,让你别跳你偏跳,这多难看,落汤鸡!亏你穿得多,要是夏天,只穿那么一件衫儿褂儿的,那对奶儿直凸凸地现出来那才丑呢。”姑娘被他说得脸通红,心里骂了一句:流氓。李油嘴象是听到了似的,忙说:“我说女同胞,你别骂。我这个人只是嘴有点那个,可心还不错呢。好,我屋就在这附近,先到我家里去换换衣裳吧!”姑娘没奈何,只好跟着他走。 当姑娘走到李油嘴的家门口,不觉心里一阵慌乱。你道为何?原来这个李油嘴不但是个光棍人,而且是光棍屋。姑娘想:这个不知名姓,油嘴滑舌的小伙子,把我从水库里救起来,莫非是狐狸拜鸡公的年?李油嘴见姑娘神情不安,就一边开锁,一边说:“女同胞,请你放宽心,我的作风可正派啦!虽然没人给我写篇报告文学,也没人让我上过电视,但上帝可以作证,我是一个心地纯洁的大处男。”姑娘听他这么说,还是紧张得要命,她暗暗骂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看来,又要落入陷阱了。于是她趁李油嘴不备时,转身来了个三十六计——跑为妙。 李油嘴见姑娘跑了,就一边追,一边说:“嘿,你这女同胞还挺聪明呢!竟然知道长跑也能暖和身子,好,你跑,我喊操:一——二——三——”姑娘长到二十岁,还没见到过这么个人,这下真想笑,可又笑不起来,只是拼命地跑着,但还是被李油嘴赶上了,他说:“你以为你这样跑走,就是一位了不起的贞烈女英么?可我却说你是狐狸精变的,满腹狐疑。” 姑娘终于被李油嘴拉到家里,他忙在火炉里烧起一堆火,叫姑娘烤烤衣裳和身子。自己又忙着上灶烧水,不一会,水热了,他叫姑娘到房里去洗个澡。姑娘却一动不动,她想:假如我洗澡,他冲进房里怎么办?李油嘴见姑娘坐着不动,就说:“哎,我说女同胞,只要心正,哪怕和尚尼姑一头睏,洗个澡怕什么?”姑娘想,我这样湿淋淋的,烤到啥时呀!说不定他真是个嘴刁人正的人呢。这么想着,就到房里洗澡去了。 姑娘进了房,把门紧紧闩上,就是那个该死的窗子没有闩,但窗子小,人是进不来的,她放心了,就开始脱衣裳。谁知正要脱内衣,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走向房门边,顿时一颗心跳到喉咙口,这怎么办?这一定是个流氓!姑娘赶紧将背靠在门旁,死死顶着。眼睛在房里搜寻着,突然她见靠床边放着一把杀鱼用的铁叉,就迅速拿在手里,暗暗说道:你闯进来吧。我要你不死也得捅个洞!这时候,脚步停了,门外响起了说话声:“我说女同胞,你衣裳脱了么?我一心只顾你,倒忘了我自己还穿着水淋淋的衣裳。烦你把我的衣裳扔给我,啊,衣裳就在那只老式木箱里。”姑娘这才想起李油嘴确实还穿着水淋淋的衣裳,狂跳的心一下平静下来,随之一股感激之情油然丽生。 姑娘找了衣裳丢给李油嘴后,就开始洗澡了。不一会,她突然听到有人来到窗边的响声,暗叫一声:不好。哎哟!一定是这个流氓想到窗子没有闩,在外边偷看。此时,姑娘正一丝不挂,怎么好起身呢?俗话说,急中生智,她看到床底下放着一箩筐石灰,忙抓了满满一大把,她想,只要你推开窗子,伸头偷看我,我就洒石灰粉,要你的眼睛成熊瞎子,八辈子找不到媳妇!姑娘想得得意,“咚”的一声响,窗门推开了,姑娘紧张得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子。这时李油嘴说话了:“我说女同胞,你把身子用东西遮一下,要不我可要大饱一顿眼福罗。”姑娘一听这难听的话,正要洒石灰粉时,一根竹竿从窗口里伸了进来。竹竿上还挑着几件花衣裳。又听李油嘴说:“女同胞,这是我一口气跑好远,为你借的衣裳。嘿,不知你怪我不,人家问我借大姑娘的衣裳做啥,我说我媳妇来了。嘿嘿,要不这么说,那你就得女扮男装啦。”姑娘没吱声,接过衣裳,继续洗澡。 见姑娘洗好澡,换了一身干衣走出来。李油嘴见了笑笑说:“这下相信我了吧,假如你爱写小说什么的,以后就给我吹吹怎么样?”停了停,他又用、戏台表白的腔调说道,“闲话少叙,书归正传。你这小姐,姓什名谁,家住何方,有甚么天大的冤屈,且给我慢慢道来,倘能帮助,下里巴人定当效犬马之劳。” 姑娘见问,不党伤痕刺痛,长叹一声,两眼流泪。谁知李油嘴见了,却唱开了:“想起奴的苦呀,两眼泪汪汪……”这一下,弄得姑娘啼笑皆非,更难启口。 李油嘴见姑娘不开口,就左一句,右一句,说得姑娘终于倒出了内心的苦衷。 原来这姑娘家住邻县,在党的富民政策指导下,进城开了一爿水饺餐馆。由于她长得漂亮,大家都叫她“水饺西施”。一年前,情窦初开的水饺西施,和一个大学生相遇了。那个大学生叫汪跃进,被水饺西施的容貌迷住了,马上四方打听,托熟人当“红娘”,架“鹊桥”,开始水饺西施的父母认为高攀不上,怎么也不同意,可汪跃进不死心,天天上门求亲,山盟海誓表态,终于打动了水饺西施的父母,同意了这门亲事。 汪跃进喜得“嘭嚓嚓”,差点跳起迪斯科。从此,书来信往,情意绵绵,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后来,汪跃进又用甜言蜜语骗去了水饺西施的贞操,她怀孕了。谁知水饺西施一怀孕,汪跃进却冷淡了。前天,水饺西施听说跃进回家了,就把馆里的事交给妹妹,跑去看望。谁知跃进板起脸,骂水饺西施是婊子,叫她滚。水饺西施气极了,想去告状,又不好开口。这杯苦酒只有自己闷着喝。因此,她觉得没脸回家了,当走到这座水库时,就想跳水自尽。 李油嘴听了后,长叹道:“自愧呀!”水饺西施不解地问:“你愧什么?”李油嘴说:“我愧我一不是包老爷,二不是八府巡按。这个陈世美我无能为力了。但话又说回来,一个姑娘以身相许,却要三思而行啊!”水饺西施说:“所以我再没脸面见人了。”李油嘴说:“也不能老这么想,你今年才二十岁,一朵花才开,遇到一点挫折,就想死,怎么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你父母好不容易把你拉扯这么大,你这一死,他们连尸首都见不到,心里快活吗?有道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有人会识君。” 这番正正经经,推心置腹的话语,听得水饺西施心里暖洋洋,但她又有一件事难办?就是肚子里的“货”无法消除。李油嘴是个灵精人,知道水饺西施的苦处,说道:“你可以到医院去做人工流产嘛。”水饺西施为难地说:“到医院若是男医生,他盘问我,就……”李油嘴不假思索地说:“这样吧,我送你到医院去。”“你?”“你什么?是不相信我,还是舍不得那条小生命?这也难怪,儿是娘身上的肉,说不定他还象你一样美呢!”水饺西施的脸红得象个火珠,双手捂着眼睛:“你坏!你坏!”“我才不坏呢!现在就送你到医院去,医生要是问,我李某自有办法回答。再个,我也要到县城里买结婚用品,正好一举两得。” 水饺西施已到这等地步,现在有人送她去医院,自然乐意,但她又想一进医院得花钱,可眼下她身上是一贫如洗。李油嘴得知后,长叹道:“唉!真该我倒八辈子的霉,还要花去几张大团结,真不合算。”他嘴哩这么说,可立即骑上自行车,带了水饺西施向县城驰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县医院。李油嘴找来一位医生,这医生是他的老同学,当他向同学说明来意后,那同学一连三问道:“你说什么?她是谁?是跟谁有的?”李油嘴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是我媳妇,当然是跟我有的。”这一说,那位同学更糊涂了:“你不是没有结婚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现在不是有人在学西方的性解放吗?”“不管你怎么说,这样做都是错误的。”“好了,我的老同学,别假正经罗!我看你也不是个吃素的和尚,俗话说,皇帝也要找人借兵马,说不定你也有找我李某人的时候。”那同学无言以对,只好叫李油嘴签了名,付了钱,然后把这事告诉了自己新婚不久的爱人,叫她帮助检查,并做手术.李油嘴喜得不得了,乐哈哈地说:“谢谢老兄和女士的帮助,愚弟感恩不尽,祝你们夫妻白头到老,很快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这一说,同学的那位马上面红耳赤。 日子过得很快,李油嘴帮水饺西施打胎之后,转眼三月十八日到了。这一天是李油嘴的结婚喜庆之日,他好不高兴,一下就请来了好几桌客人。可是当他按当地风俗,下午去迎接新娘子时.新娘不见了。李油嘴和丈人家里的人一直找到日落西山,还是不见新娘子的踪影。李油嘴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声:“我只好到归元寺报名去。”边说边往家中走去。当他走到水库边,猛地想起家里那么多客人怎么交待?正当他苦苦思索时,一个姑娘迎面匆匆走来,他抬头一看,这姑娘正是他救过的水饺西施。李油嘴问道:“你怎么来了?”水饺西施莞尔一笑:“恩人大喜之日,我能不来吗?” 李油嘴望了望水饺西施,忽然脸上有了笑容,开口说道:“我说女同胞,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事想求你帮个忙,不知你答不答应?”水饺西施说:“你说嘛。”“不,你得先答应。”“你不说我怎么答应呀。”“我这件事你得先答应,才能说。”水饺西施眨眨眼,嫣然一笑说:“我答应。”“真的?”“不假。”说着二人互相伸出小拇指勾了一勾。李油嘴说:“我今天想借你一下?”“你说什么?”“我想借你一下。”天啦,这是什么话,世界上有借钱,借东西的,哪有一个男子借个大姑娘的道理?水饺西施顿时面红耳赤,嗔道:“你又耍油嘴了!”李油嘴一连说了几个“不”字,而后竹筒倒豆子,把原因统统 倒了出来,并解释道:“我只想你今天陪 我拜拜堂,让我不在客人的面前丢人现眼就行。”水饺西施象个木头观音一样,闭紧了朱唇一动不动。这也难怪,象这件事水饺西施能答应吗?李油嘴见水饺西施不出声,就长叹一声道:“看来我只有做阎王的女婿了!”水饺西施听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不想活,这么大的水库放在面前你去跳呀!今天我也来给你当当参谋。要是怕淹不死,就找根绳子,身上绑块大石块,我来推。”李油嘴一听,拔脚就要往水库里跳。水饺西施见他真要跳,赶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李油嘴回过头来,笑道:“我说嘛.,你怎么舍得让我死呢?还是跟我去拜堂吧!”说着又做了一个怪腔说:“不要害羞,这就象民间传说中说的,一个小伙子救了狐狸的命,后来小伙子遇难了,狐狸就帮他渡过难关,还变成人傲他的老婆。我只要你象舞台上演戏一样就行了。假娘子,请!”说着,他不管水饺西施应不应,就推着她往前走。他一边推,一边走,一边还唱起了传统戏《刘海砍樵》里的歌儿。 快到李油嘴家,一群年轻客人早就等急了,一见他俩来了,马上点起了鞭炮。而后不容分说,嘻嘻哈哈,拥着他俩拜了堂,还把一个苹果系在一根绳子上,吊在堂屋的中间,要他们同时咬一边,还要他们当众表演一个甜蜜的吻。这下不乱套了吗?新娘含羞,新郎也不敢。小伙子们可不管这些,他们是动嘴又动手,你推我拽,非要他们完成这个节目不可。李油嘴急得大声喊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这么多人,瞪着几十双眼睛看,你们不羞,我还羞呢!你们如果非要我来这个,就得乖乖听我的。”有人问:“我们听你的什么?”李油嘴说:“你们都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谁偷看,谁就是王八蛋。”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闹新房一直闹到深夜,客人们才陆续离开。这时小屋里只留下他们两人。李油嘴对水饺西施深深鞠了一躬,说:“其感谢你。让你为难了。”水饺西施说:“这有什么?是我对不起你,你为了救我,失去了一个美好的姑娘。”李油嘴说:“这你不用担心,我相信我那位亲爱的是会想通的。”接着又说,“好了,现在不谈这些,你今晚睡在这龙风床上,我再去搭个铺。”说罢,就站起身准备走出去。 李油嘴一抬头,发现窗外好象有个人。是谁?难道是“听房”的?他走到窗外一看,不觉一惊,原来这人竟是失踪的新娘子。不等李油嘴回过神来,新娘子就一下扑到他的怀里,说:“我……我对不起你。”李油嘴一边给新娘子抹眼泪,一边说:“别哭,俗话说千年修成共枕眠,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这么一说,倒把新娘子说笑了。 新娘子怎么深夜跑来呢?原来,她是深深爱着李油嘴的,只因为李油嘴帮助水饺西施做人工流产这个消息,象是高山打锣,上村下村,人人皆知。俗话说:“人言可畏”,这事经过千人万口,添枝加叶,越传越玄乎,越传越害怕,把她轰得神魂颠倒,一时毫无办法,就不辞而别,想让李油嘴痛苦一下。其实她并没走多远,后来听到人们说李油嘴拜堂成亲了,就奇怪了。心想:我已和他领了结婚证,他跟谁拜堂呀?所以怀着一颗复杂而又忐忑的心情,趁人们走后,偷偷来到了李油嘴窗下,听了他们的对话后,才知道是自己错了。 水饺西施听到外边的说话声,赶忙走了出来,笑盈盈地说:“现在好了,你们终于重归于好了。”接着又向他俩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是我让你们的婚礼过得不愉快,特向你们赔礼!并衷心向你们祝福!”新娘子说:“这事不怪你,都是我不好,赔礼的应该是我。”于是也向水饺西。施鞠了一躬。 水饺西施高兴地说:“还是快到屋里去吧,尝尝我的手艺,我为你们做水饺!” 李油嘴更是兴奋,大声呼道:“OK!理解万岁!”继而又举起双手,象是范进中举似的:“嘻嘻,我有两个夫人啦!” 王知府巧治奸商惩班头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有一年,永平府来了一位姓王的知府。别的知府大老爷上任,都是坐着大轿,旗罗伞扇前呼后拥的.可这王知府上任却特别,他让夫人抱着孩子坐在毛驴上,自己赶着毛驴,一路走,一路私访到任。他访到城内买卖店铺缺斤、少两、短尺很严重;还访到府里的衙役班头们如狼似虎,欺压穷人更气人。于是,他打定主意,要整治整治这个坏风气。 这天,是王知府上任后城里的第一个集日.王知府穿上便服,就到集市上去转悠。他溜达到城西关肉铺,见那里吵吵嚷嚷围了不少人。近前一看,肉铺老板正和一个小伙子在吵架,那小伙子一手扶着扁担,扁担上挂着一串绳子,一手提着一小块猪肉。 王知府把小伙子拉出人圈儿问:“小老弟,这是怎么回事?” 小伙子气哼哼地说:“今天我进城来卖柴,卖了五个铜子儿,老母亲想肉吃,我就用四个铜钱买了半斤肉。我隔壁张大哥来城里卖青菜,我用他的秤称了一下,这半斤肉就差了半两,我来肉铺找他们,可他们不认帐,还说我故意找碴来捣乱。”“小老弟,你何必跟他怄气呢?咋不到府里去告他?”“唉,这样事多着呢,知府大人会管么?”“会管的。”“那,我也不会写什么状子。”“你不是有嘴么?可以说呀!”“那我去告他!”“你可知告状的规矩呀?”“不知道。”“那我告诉你,进了府门,击鼓喊冤;到了公堂,给大人磕  头;大人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不许抬头看知府大人。”“小弟记住了。”说罢二人分了手。 小伙子到了府衙,击鼓喊冤。知府王大人升堂问案:“击鼓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状告何人?” “小人李二,李家庄人氏,状告西关路南肉铺老板谭财。他的肉铺缺斤少两,我买了半斤肉,就差了半两,我去找他说理,他还指使人打了小人几个嘴巴。”“真有此事?”“真有此事。”“一点不假?”“一点不假。”“好。把肉铺老板谭财押来!” 不大工夫,肉铺老板谭财押来了.他跪在大堂上说:“给知府老爷磕头。”王知府问:“你是卖肉的谭财吗?”“小人正是。”“多少铜钱一斤?”“八个铜钱一斤。”“四个铜钱该给多少?”“该给半斤。”“拿秤来!”班头拿来一杆秤。王知府说:“你称称这块肉多重?”谭财用秤一称李二的肉,半斤差了半两。王知府说:“大胆刁民,半斤差半两,一斤差一两,一年你得少给人家多少肉?这还了得!你是认罚还是认打?认罚,罚你二十两银子;认打,打你八十大板!”谭财说:“我认罚。”“好,你去取二十两银子来,以后再不许克扣斤两。”“是,老爷。”谭财下堂,一会儿,把二十两银子送来。王知府对李二说:“这二十两银子给你,回去做个小本儿生意,奉养老母吧。”李二根本没想到会把这二十两罚银都给他,急忙磕头谢恩。王知府吩咐班头:“把他送出西门外。” 两个班头领着李二下了大堂,他俩边走边想:一个卖柴禾的,就白得了二十两银子。他俩互相使了个眼色,就把李二领进班房,说:“你今天一点劲不费,就得了二十两银子,你美死了。你看我们哥十个,每天抓人办案,一个月只挣五两银子,今天是肉肥汤也肥,得给我们哥几个弄双靴子穿。”李二没法儿,只好说:“中。你们要多少吧?”班头说:“你拿出十两吧,那十两归你。”李二拿出十两银子给了班头们。那两个班头说:“咱们走吧。” 来到西城门,两个班头又嘀嘀咕咕,一个说:“那十两大伙分,咱们俩每人只能分一两,这个卖柴禾的还有十两呢。”另一个班头说:“这样吧,咱们再敲他五两。”他俩紧走几步说:“卖柴禾的,现在已经走到城门口了,今后你还想进城来办事不?”李二说:“我哪能不来?”“那就好,你还有十两银子,也是白得的,我俩送你这么老远,还得给我们弄双靴子穿。”李二说:“我给了你们十两,也有你们俩的份儿啦?”班头说:“那不行,你还得再给我们哥俩点儿,要不然,以后你进城办事,可没好处。”李二想:班头不好惹,给他们五两吧,反正我还剩五两呢,就又给了这两个班头五两银子。 李二走出没有半里地,又有两个班头追来:“李二你站住!”李二想:这五两也剩不下了。问:“二位班头,我只剩五两银子了,都给你们吧。”这两个班头说:“老爷吩咐,让我们把你押回去!”说着不容分说,就又把李二押回大堂。王知府问:“李二,我给你的二十两银子呢?拿出来我看看。”李二一想:坏了,在班房里分了十两,到城西门又被要去五两,我只剩五两了,咋往外拿?想到这儿说:“老爷,我没法儿拿。”“怎么没法儿拿?”“我不敢说。”“不说就动大刑!”李二无奈,就把衙役敲竹杠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王知府想:听人说班头经常敲诈百姓,今天一试,果然不假。连我知府老爷赏给别人的钱他们也敢敲诈,何况平常对待百姓呢?想到这儿,王知府说:“分到银子的站出来!”得了银子的班头都吓得跪下了。王知府训斥说:你们敲诈勒索,坑害百姓,执法犯法,该当何罪?每人罚银五两,共五十两。”又指着到了西门又敲诈的两班头说:“你们俩两次敲诈李二,每人加罚五两,从你们的饷银中扣除,全部交给李二!” 李二领了六十两银子,谢过知府大人,回家去了。 从那以后,在王知府在任期间,买卖店铺再也不敢缺斤短两,缺尺少寸。衙门里的班头,也不再敢敲诈欺负百姓了。 恶性案件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琵琶镇有爿芙蓉旅馆,经理是个越剧迷,叫傅碧香.她今年四十五岁,却保养得细皮嫩肉,一眼望去,起码减去十岁.傅碧香的丈夫姓姜,是派出所的所长.夫妻两人,称得上是小镇上的“高于”,所以,在经理大人的眼里,别人全是打入“另册”的劣等贱民,而她放个屁也比别人香。存着这个心,那些踏进傅碧香的王国,要想借宿的旅客,可就苦了。 一九八五年三月六日那天傍晚,傅碧香正在值班,忽听“吱”一声,有人轻轻推门而进.来者是个三十来岁的矮小但壮实的汉子。黝黑的脸,留着半寸长的平顶头,穿一件不合时俗的蓝的卡中山装,手里拎了一只简便的人造革手提包,一副长途跋涉的倦容,走到服务台前。傅碧香居高临下,象审犯人一样地瞪了那人一眼,说:“你想住宿?床位没了!” 那人一听,略微沉吟片刻,说:“同志,天已晚了,异乡陌地,叫我到哪里去借宿?还是请你方便一下,加一个铺。” 傅碧香脸如冰霜,一口回绝:“你这个人好噜苏,没有就是没有!” 那人只好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子。谁知他刚想出门,猛地听见傅碧香一声吆喝:“站住,把证明拿出来!” 一听要证明,那人以为住宿有望,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了傅碧香。傅碧香接过一看,是封介绍信,上面写着:“兹有本院学员魏平回家探亲,请有关单位接洽为荷。”署名是“莲花山天阁寺佛学院”。傅碧香心里的疑团解开了。 原来她见这人剃的平顶头,怀疑他是越狱潜逃的罪犯,才又叫住盘问的。现在见他是个还在读书的和尚,便漫不经心地把介绍信扔给那人,冷冷地说:“走吧!”“有床位了?”“有,有,十四元一只床铺,你舍得住吗?” 那魏平这才明白自己受了捉弄,顿时气得脸红耳赤,但他很快以出奇平静的语气说:“佛门以慈善为本,不以富欺贫,不以尊辱贱,得宽容时且宽容,得饶人时且饶人,发一点善心,方能求入佛门,修成正果。奉劝你切勿学那势利小人,视他人为草芥,你须知,佛门是讲因果报应的!” 傅碧香见这和尚竟来教训自己,不觉恼羞成怒,喊一声“走”,喝一声“滚”,象赶牲畜一般,把魏平推出了店门。 第二天,是三月七日,一清早,只见那个魏平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拎了人造革手提包,踱进了芙蓉旅馆对面的小茶馆,泡一壶番茶,一边喝茶,一边向茶客打听着什么。 第三天,是三月八日。这天天蒙蒙亮,那个魏平从借宿农家屋里走出来,由房东陪着,沿着马路一直走呀走,最后来到一片树林地带,这里绿荫重重,曲径幽幽,晨色霭霭,显得特别寂静冷落。房东告诉他,这儿本来叫“王家坟”,现在是苗圃。 魏平走得很慢很慢,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着:“王家坟……王家坟……” 房东微微叹了口气,说:“去年三月八日,那个女的,就是在这里被歹徒堵住糟蹋了,唉,罪过呀罪过……” 魏平听了,久久没有开口,他的眼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嘴里又喃喃自语着:“三月八日,三月八日……” 当天傍晚,魏平一直在芙蓉旅馆周围转来晃去。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等谁,到底要做什么。 这天夜里,离镇三里路的西塘村放映电影《红楼梦》,傅碧香得知消息,她把店里的事托给了其他服务员,骑着自行车,随着人流,赶往西塘村。傅碧香到了那里,一会儿电影便开始了。谁知电影里的林黛玉刚一出场,喇叭里便响起了叫人的声音:“芙蓉旅馆的傅碧香同志,你家里有事,请立即回去……”傅碧香一听喇叭里在叫自己,禁不住一阵心跳,难道家里出事了?她慌慌张张地挤出人群,跃身上车,借着月光,沿着机耕道,急急而去。 将到王家坟时,傅碧香见路面泥泞,只得下车推行,也就在这个时候,傅碧香只觉得身后掠过一阵风,紧接着,一只大手将她拦腰抱住,随即一团湿漉漉、酸溜溜、臭哄哄的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傅碧香想嘁开不了口,想逃迈不了步,一个女子,怎敌得那人的一身蛮力。那人三脚两蹬,把车子踢到了路边的田里,生拉死拖,把她拖到了苗圃里。 傅碧香被拖到一棵树下,刚想挣扎,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搁到了喉咙口,再一看那人的面孔,不由大惊失色,原来他正是那个被自己赶出店堂的佛学院和尚魏平。她又慌乱地朝四处一打量,见周围是一大片苗圃,便知到了王家坟,一想到“王家坟”不由心惊肉跳地记起了一段往事: 去年,也是三月八日这天,大雨倾盆,一个四十不到,面目俏而的女子,一身雨水,来到芙蓉旅馆借宿。正在值班的傅碧香要看住宿证明,谁知那女子介绍信上的有效期已被雨淋得字迹难辨。傅碧香顿时板起面孔不肯留宿,任那女子苦苦哀求,她还是心如铁石,硬是把那女人推出了店堂。 店堂里,傅碧香仰靠在藤椅上,一边喝着香茗,一边看着电视越剧《红楼梦》。当看到林黛玉踏进大观园,唱到“记住了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时,傅碧香想到林黛玉寄人篱下,饱受人间辛酸,禁不住两滴眼泪“答啦”滚下。 傅碧香正在抹眼泪,忽听窗外屋檐下也有人在低声抽泣,她起身向窗外一望,只见那个被自己赶出店堂的女子正蜷缩着身子,贴着墙壁,躲避着劈头盖脸的阵阵冷雨。傅碧香为电视里的林黛玉不知落了多少眼泪,却没有为墙外那个女子动一点善心,她鼻子里“哼”了一声,照旧看她的电视。 后来,雨停了,那女子从屋檐下钻出来,踩着泥泞的小路,艰难地在黑暗中走着。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了那女子用黄泥浆写的一行字:“人情薄如纸,人心冷如霜”。第二天,琵琶镇上便传开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昨夜,在王家坟,歹徒强奸了一个赶路的女子…… 傅碧香想到这往事,汗毛骨子根根竖起;去年三月八日,今天又是三月八日;去年是在王家坟,今夜又在王家坟……容不得她多想,那魏平早抹去了佛家弟子的帮善面目,月光下,他脸映上闪着青光,眼睛里象要喷出火来,他用匕首的刀尖撩起傅碧香的下巴,说:“棚里的畜牲,还有茅顶遮雨,草窝暖身,可你,把人看得连猪都不如,经理大人,你睁开眼睛看着―一”说到这里,魏平把傅碧香推倒在地,随即便象一堵墙一样,压倒在傅碧香的身上,又恶狠狠地说:“现在,你不也象母猪一样,被压在我的身下吗?”傅碧香失魂落魄地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落下了她那绝望的眼泪… 再说,几分钟前,派出所的姜所长拿着一张县公安局刚送来的“通缉令”,来到芙蓉旅馆,要服务员张贴。服务员围拢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查侯犯东杰,系东山监狱在押人犯.该犯于三月五日越狱潜逃,现将侯犯特征通报如下……”一个服务员看着照片,突然惊叫起来:“啊,是他――” 姜所长连忙问:“他是谁?”“前天夜里,他来借宿,被傅经理轰走了。”姜所长急着追问:“后来呢?”“后来好象在镇上露过几次面,刚才傅经理去西塘看电影,那人好象跟在傅经理身后,当时我也没有多注意,莫非……” 不等服务员把话说完,姜所长早已冲出店堂,急冲冲奔到派出所,叫来值班民警,驾着两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奔向西塘。到了村里,电影还没散场,经过打听,很快知道刚才喇叭里叫过傅碧香。姜所长又急着去问放映员,放映员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要求广播的,一问特征,正是逃犯侯东杰。姜所长预感到一起恶性事件说不定已经发生,而受害者又竟是自己的妻子!他当机立断,传令附近联防队出动巡查拦截,自己登上摩托,准备赶回所里,向县局汇报。 摩托一路轰鸣,急速回镇,姜所长一脚跨进派出所的门,不由一怔,只见接待室里,两个民警正在盘问一个人,他正是逃犯侯东杰! 一个民警见了姜所长,急忙走到他身旁,轻轻说:“你们走后不久,他就来自首了。” 姜所长冷眼打量着那逃犯,只见他高高地昂着头,直直地挺着腰,冷冷地板着脸,默默地闭着嘴,看这神气,倒好象是法庭上的首席法官。 桌上放着一包红殷殷、湿漉漉、粘糊糊的东西,姜所长伸手解开一看,  禁不住浑身一凛:啊,是一只血淋淋的人眼!难道碧香她……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抓起刚才的审讯记录,只见上面写着: “我叫侯东杰,是的,按照刑法,我是罪犯;但按照道德,我不是罪犯。我从小死了双亲,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记得我初中毕业要去内蒙建设兵团时,眼看别人家大包小包,打点行装,可我家却拿不出一件象样的东西。姐姐的心碎了,她瞒着我,和人合伙下河摸砖头,春寒入骨,可姐姐硬是咬着牙,在河里浸了一天一夜。她把摸来的砖头敲成三合土卖掉,得了十四块钱。她揣着这钱到了百货店,想给我买一只手提箱。谁知一问价钱,还缺一块二毛,这时的姐姐,再也没有力气下河摸砖头了,她一急,竟跪在店堂里,哭求着:‘哪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行行好,就当我是叫化子,给我一块二毛吧!’一个营业员听着心里难受,就给了她钱……当我在内蒙时,每当看到这只箱子,就想到了人间最真挚的骨肉感情……” 罪犯的口供只记到这里,姜所长不觉有点奇怪:他的这个姐姐,和他犯罪又有什么关系呢?姜所长目光逼视着罪犯:“侯东杰,你接着说吧!” 侯东杰继续说了起来,他的供词,揭开了他犯罪的真正秘密。 去年三月八日在王家坟被歹徒糟蹋的那个女子,就是侯东杰的姐姐,她这次是去乡下看望一个亲戚的。侯东杰的姐姐被污辱后,便报告了公安局,并把真情告诉了丈夫。谁知这男人竟将一腔恼怒发泄在妻子身上,对她百般辱骂,他姐姐满腹怨屈,便服毒自杀了。 侯东杰闻知噩耗,心裂肠断,上门找他姐夫论理。两条汉子言来话去,竟动起手来,侯东杰一怒之下,几拳将他姐夫打成残疾,为此,法院以伤害罪判了侯东杰三年徒刑。 侯东杰并不悔恨自己的不幸,他耿耿于怀的,是他姐姐的不幸,眼看姐姐受害已近周年,他便在三月五日晚上越狱了。侯东杰心急火燎,直奔琵琶镇。路上碰到了莲花山天阁寺佛学院的学员魏平,侯东杰想到自己留着平顶头,易惹人起疑,便顺手牵羊偷走了魏平的介绍信。 说到这里,侯东杰抬起一双  满含仇恨的眼睛,说:“当时我想,  污辱我姐姐的那个坏种,无论抓住还是没有抓住,我都没有办法找到了,我能找到的,只有她――这个狗屁经理,丧天害理,猪狗不如!我姐姐付出多少代价,我要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用同样的方式,在这女人身上讨还!” 姜所长听到这里,冲动地跳起身来,两手捏成拳,恨不得冲上前去把侯东杰砸个稀烂。 侯东杰见姜所长这副模样,冷冷一笑,说:“姜所长,我知道傅碧香是你的夫人,但是你别激动,还是听我说下去的好。” 侯东杰接下去的供词,又使在座的人目瞪口呆:当侯东杰把傅碧香骗出电影场,正要强奸时,突然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人来,一拳将侯东杰击倒在地。侯东杰昏迷了一二分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只见一个满脸凶相的彪形大汉把傅碧香压在地上,一边拉她的裤子,一边恶声恶气地喝着:“你这臭娘们,听着!只要撞到我手里,铁观音也得给我乖乖趴下!你没听说去年三月八日那事,那娘们多刚烈,最后还不让我得了手?……” 侯东杰听到这里,才知眼前这人,正是去年糟蹋姐姐的仇人,顿时一腔血都要喷出胸膛了,他“霍”地跳起,猛扑上去,两人抱成一团,扭打起来。复仇的欲望使侯东杰成了-个不顾―切的疯子,只听见他一声大喊,竟把对手一只眼睛挖了出来,那歹徒剧痛难忍,乘着夜色,夺路逃窜了。 姜所长审讯好侯东杰J回到家里,只见房间里乱成一片,原来傅碧香受到惊吓,神经失常了。 海角情(一)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1.情侣失踪 八十年代一个深夜,在香港中环天星码头上,有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正紧张地盯着维多利亚湾的海面。那年轻的叫卢静伟,中等身材,体格健壮,浓眉俊目,他是香港“爱华实业公司”的总经理。站在他身旁那一位身体消瘦、头发斑白的老头,是他的叔父卢刚。此刻卢静伟情绪很不平静,每当看到海面上出现摩托快艇时,情绪立即激动起来;可是当这些快艇驶过码头,远远而去时,他就露出了哀伤的神色,甚至,在他的眼角边还淌出了泪水。 那么,卢静伟在盼谁呢?他为什么这样不安和哀伤呢? 原来,卢静伟原是大陆某省城一所体校的体育教师,是个以“快马”著称的足球中锋。他母亲早丧,父亲卢阳在香港定居多年,与弟弟卢剐各自办了实业公司。一次,卢阳去摩纳哥蒙地卡罗洽谈生意时,一时兴起,进了赌城,一周之内竟输掉了三百多万美元。他愧悔交加,竟跳楼自杀了。 父亲死后,卢静伟的未婚妻倩文希望卢静伟把遗产转回大陆,但他叔父卢刚劝他来香港继承父业,再展宏图,并愿意鼎力扶持。卢静伟经过反复思考,还是听从了叔父的规劝,以“继承遗产”为理由,一年前申请来到了香港。 卢静伟乍到这灯红酒绿的万国商埠,犹如坠入云雾之中,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他没搞过经济,父亲留下多少遗产也弄不清楚。幸亏他叔父说话算数,一方面积极帮他盘点帐目,一方面在事业上全力相助,千方百计让静伟出头露面,树立威信。他出资帮助卢静伟在家乡建造了“思乡桥”,还把自己的“香港爱华实业公司”总经理的名衔让给了卢静伟,让静伟回乡参加了剪彩仪式。当卢刚知道卢静伟在省外贸工作的未婚妻倩文单位要扩建幼儿园时,卢刚自己拿出了二十万港元。以卢静伟的名义出面捐赠。按卢刚的话说:“自己老了,快去地府报到了,不如让后一辈多抛头露面,树立青年人的威信。”在卢刚的支持下,卢静伟频频参与社交活动,一年多的工夫,便成了一位知名的年轻爱国实业家。 大陆经济改革开始后,卢静伟未婚妻倩文的所在单位,利用“小钱柜”设立了“粤发公司”。公司经理要倩文写信给卢静伟,求他帮助联系一批空调面包车。户静伟收到信后,就去问叔父。卢刚一听,立即表示:支援大陆的四化建设,我们责无旁贷!我去给你联系客商。 不久,倩文将公司动用的一百五十万美元外汇汇到了卢静伟的“香港爱华实业公司”。卢刚把款转给了日本商人藤尾正郎代办。谁知这个藤尾正郎回日本后,期限一拖再拖,丰田面包车却如石沉大海。 到这时,户刚气愤地对卢静伟说:“糟糕!我们受这日本仔的骗了!”可是,大陆上那家“粤发公司”的经理,却气愤地认为他们受了卢静伟这个不法港商的骗了!因此,他责令倩文立即追回外汇。倩文急坏了,她只得一封接一封写信给卢静伟。 接到倩文这一封封催款的信,卢静伟和卢刚都心急如焚:东洋之大,何处去觅那化了名的藤尾正郎?!叔侄俩纵有三头六臂,也束手无策了。卢刚气得长叹一声:“唉,我一生经商,屡历风尘,还未见过如此奸诈的骗子!” 哪料屋漏偏逢暴风雨。就在这紧要当口,在大陆,“打击经济罪犯”的斗争开始了。卢静伟听到这消息,急得寝食不安。他叫苦道:“倩文这回不死也要掉一层皮了!”想到他俩以往如胶似漆的感情,卢静伟愁得禁不住哭了。 卢刚见侄子愁成这副样子,也是十分同情,他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倩文被捕,判个十五到二十年徒刑。等刑满后,岂不成了老太婆?”卢静伟焦急地说:“那让倩文赶快申请到香港来吧。”“傻孩子,她有案子在身,还能申请出境护照?”“那怎么办?”卢刚用手托着下巴,闭着眼睛,想了半天,才坚决地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偷渡来港!” 卢静伟听说让倩文偷渡,顿时大摇其头.因为现在不同往时,偷渡者要被警方反解回大陆,收容者要受牵连,所以这种非法入境手段已很少被人采用了。但卢刚说他有一位姓林的老朋友,是位警长,他愿意帮忙。 卢静伟觉得有警界的要人出头,事情会万无一失,便发信叫倩文按策应方案偷渡。 谁知今晚,过了约定时间这么久,仍不见倩文到来,怎不令卢静伟揪心呢! 正当卢静伟焦躁不安时,一个身穿警服的瘦高汉子匆匆跑来了。只见他额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神色十分慌张。卢静伟一看,顿时心往下一沉,预感大事不好,忙问:“林警长,怎么……”林警长打断了他的话头:“引渡的快艇驶到了公海,接下倩文和几个偷渡客仔,一路无事。谁知,进入东薄寮海湾不久,就遇上了水警船的追捕.快艇开得太快,失去了控制,翻、翻了。”卢静伟一听此话心猛地抽搐了一下:“那,那,倩文呢?”林警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下落。”静伟急得上前摇了摇林警长的肩膊,带着哭腔问道:“你事先不是保证过万无一失吗?”“唉,做这行,我与老朋友从来落过马。谁知今夜,上司突然亲自下船督班.我的老朋友纵然是水警船长,也是圆天无力呀!”“唉―一!”卢静伟悔恨地用拳头往自己脑袋一捶,无力地倚在栏杆上。 2.义妹撩情 未婚妻清文失踪后,卢静伟情结一落千丈。他回到家后,整天精神恍惚,茶饭无味。他的叔父卢刚见了也很担忧。一天卢刚过来安慰他说:“静伟,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看倩文也真命苦,你也不必如此哀伤,世上除了倩文,难道再没有别的女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觉得雅梦这姑娘怎么样?” 一提到雅梦,卢静伟刚从大陆来香港不久,曾见过一面。她是卢刚的干女儿.在卢静伟的印象中,雅梦是一位年方二十的妙龄少女,她披肩长发上箍着一顶半露的遮阳帽,苹果脸蛋白里透红,一笑微露出一排小白玉牙齿,一双眼睛好似春波荡漾,犹如两个深不见底的清潭,加上施上浓淡相宜的高级化妆品,愈显得秀中有雅。她身穿一件雪白的紧身运动衣,一条白色短球裤,一双波士顿网球鞋.乍一看,就象一位凯旋而归的网球选手,显得健美洒脱,别具风采。 卢刚见卢静伟沉思不语,便向他讲起雅梦的身世。 雅梦的父母原是香港青山道木垦区的贫民,一场深夜火灾,使年仅十五岁的雅梦失去了双亲。幸得卢刚收养了她,认她作义女。几年过去了,年纪轻轻的雅梦担起了重任,经常穿梭子日本、泰国、香港之间,替卢刚接洽业务,催交货物或款项。 自从那天卢刚对卢静伟淡了雅梦的情况后,卢刚便嘱咐雅梦陪静伟去游玩,替他排闷解愁。于是,雅梦就主动陪静伟到宋城、海洋公园、虎豹别墅、跑马场、万佛寺、黄大仙祠等游览胜地游玩,千方百计地逗静伟开心,可他依然紧锁愁眉,闷闷不乐。 这天,卢静伟与朋友踢完足球,回二楼卧室取了衣服,就到走廊尽头的浴室去洗澡。他走到门前,见乳白色的小门闭着,就抬手轻轻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声,就轻轻用力一推,门虚掩着,静伟就走进浴室.谁知一抬头,只见雅梦正裸露全身在水龙头下淋浴,无数条细细的水丝,撞到雅梦身上,绽溅开朵朵小水花。雅梦听到声音,本能地用手往前胸一抱,转过头来,见是卢静伟,惊恐的表情才慢慢消失,她瞪着那双顾盼风流的眼睛,启齿一笑:“我以为是准呢?原来是静伟哥。” 卢静伟是第一次面对一丝不挂的女子。雪白的肌体,富有弹性的曲线,使他一下子神魂荡漾,一股欲火,“嗖”地升上了心胸。他不由自主地趋前了一步。雅梦从卢静伟的举动中,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拧紧了水龙头,闭起眼腈,静等着下面发生的事情。静伟走到雅梦面前,突然他的心猛地一震,一种犯罪感油然而升,他刹住脚步,用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个急转身便出了浴室。一出门,见叔父在浴室门口用狐疑的神情问遭:“呵,你们是――”“不!不!”卢静伟知道叔父话中的含义,慌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急得连话也说不出来.雅梦见他这般模样,急忙扯下一条大浴巾,把身子一裹,快速走进更衣间去了。 卢刚见卢静伟这副尴尬的样子,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地说:“静伟,别不好意思.你们名属兄妹,但毫无血缘关系。如果你俩能结合,倒正合我心意。”“不!不!”卢静伟红着脸,羞赧地说:“叔父,你千万别乱说。我心里只有倩文……”“唉,―个多月了,还没听到她的消息。”卢刚有点忧伤地说:“你要等她多久?”“有多久,我就等多久。”“十年呢?”“等十年!”“三十年呢?”“等三十年!”“唉,看你,痴情得有点使憨,三十年后,青春已逝,你也成为老翁了。夜晚沉船,我看倩文早已葬身鱼腹了。”说完,摇头叹息着走了。 叔侄俩的对话,雅梦在更衣间里听得清清楚楚。她听到静伟不爱自己,伤心得嗫泣起来。自那天后,她一改谈笑风生的性格,与静伟同桌吃饭时,也只是默默地扒着饭,对静伟不理不瞅。她为自尊心受到打击而产生怨愤了。卢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为了填平这对青年男女的鸿沟,卢刚决定让静伟和雅梦陪他去泰国洽谈大米生意。 3.河中遇险 泰国的风光,确是迷人:尖尖的佛塔,高高的棕榈,寺院古色古香,芒果郁馥清香……使静伟留连忘返。最令静伟惊异的是:叔父带他在曼谷看了一场“人妖艺术团”的演出。听叔父说,台上那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郎,竟全是施了阉割术的男子。 这一天,卢刚带他俩沿着湄南河散步.这时,骄阳当空,热风炙人,一丛丛鲜红色的罂粟花频频颔首,显得娇媚妖艳。湄南河泛着一层金红的碎波。 卢刚放下叼在嘴上的烟嘴,高兴地提议道:“这里的风景太美了,游个泳吧!” 满身汗渍的卢静伟看到这诱人的河水,恨不得立即跳下去游个痛快,可又一想,却有点犯难:“叔父,我可没……没带游泳裤呀!”卢刚眯起了眼睛说:“阿伟,你愁什么,雅梦早为你准备好了。” 这时雅梦从蓝色的行兜里取出一条鲜红似火的尼龙游泳裤递给静伟说:“我们每次到泰国来,都要游几次泳的。”她边说边脱掉上衣和短裙。里面已穿好了一件比坚尼泳衣。那蛋黄色的“三点式”,使她那嫩滑的肌肤显得更加雪白丰腴了。卢剐也换上了一条黄橙橙的尼龙游泳裤,对静伟说:“静伟,快换裤吧!” 卢静伟换好裤子,三个人下了河。卢刚跟他俩游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上了岸。他倚在一株弯得贴地的老树干上,摇了摇头:“唉,人老真不中用,游了几下,就喘不过气来了。”雅梦用手攀着垂落河面的老藤,两眼望着一百米外的河中小岛,咬了咬牙,象下了决心似的:“伟哥,我们比赛吧,看 谁先游到小岛去。” “好。一、二、三!”卢静伟喊完口令,就伸展双臂,箭一般向小岛游去。 在卢静伟登上小岛时,雅梦才游了五分之四的路程。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其他缘故,她十分紧张,猛地觉得小腿一阵疼痛。“啊呀”一声,人就沉下水去。 卢静伟见雅梦溺水,急忙跳进河里,凫到她身边,拖住她的手臂,把她救上小岛。经过按摩搓揉,雅梦抽筋的小腿才松弛下来。她仰躺在草地上,四肢散开,显得十分疲惫:“伟哥,我的肚子很饿,怕没有力气游回去了。”“不用担心,叔父那边有蛋糕和可口可乐,我去取来给你吃。”静伟说完又一次扎进水里。 一会儿,他一手举着食品,一手划水,朝小岛游来,这回游的速度明显降幔。忽然,他看见上游有个黑褐色的东西向自己冲来。“啊,鳄鱼!”卢静伟大吃一惊,急忙丢了食物,挥动双臂拼命向小岛游去。鳄鱼见猎物窜逃,也加快了速度追了过来。顿时,湄南河上,一场生与死的角逐赛开始了。前边,双臂双脚,拼命划着;后边,张开大嘴,猛地追逐々距离越来越近了,在即将至小岛岸边时,鳄鱼终予追上了。它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卢静伟的左腿噬去.卢静伟急忙把身子一转,正想闪过,但小腿的肌肉已被鳄鱼犀利的牙齿咬住了。卢静伟眼快手快.一下子拉住小岛边垂到水中的占藤,趁着鳄鱼呼气之机,猛地飞起右脚,朝着鳄鱼的眼睛踢去.这一脚,似有千钧之力,“啪”地踢中了鳄鱼的眼睛,痛得它张大了嘴巴,痛苦地翻了一个滚。卢静伟乘势把左小腿一收,一个“引体向上”,就顺着古藤攀援上去。待鳄鱼惊魂稍定,要报这一脚之仇时,猎物已经离水面而去了。它只得悻悻地绕古藤游了一圈,最后把身子一缩,沉进绿波,向远处潜去。 雅梦坐在草地上,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惊得樱桃小嘴张得大大的,久久没有合拢。 海角情(二)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4.深夜告密 从泰国回来,卢静伟的情绪依然忧伤消沉。这天夜晚,他躺在床上,又在为倩文的下落暗自伤心。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静伟辗转身子,面向门口,警惕地同:“谁?”“我。”门外回答的声音很小,但静伟已听出是雅梦。 自从浴室相遇后,静伟与这个干妹反而在心灵上乡了一堵墙。泰国之行,仍不能消除隔阂。静伟想:夜深了,她来敲门干什么?他想到香港的电视里的不少男女半夜偷情的风流事,便没好气地说道:“雅梦,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吧!”“不!不!你快开门,明天早上我要离开香港了,快,快开门!”听得门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十分坚决。 卢静伟只好穿上衣服,刚打开房门,雅梦就象一个幽灵,闪身飘了进 来,又随手把门带上了。卢静伟见她鬼鬼祟祟,责备道:“你这是干什么?”他觉得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关起房门多难堪!正要上前把房门打开,雅梦却把身子往门上一靠,把门给堵住了。 卢静伟从窗口洒进的黯淡的路灯光中,看到雅梦披肩的长发有点蓬松散乱,上身穿一件红白方格相同的弹力运动衣,把她的乳峰高高地勾勒出来,下边是一条“金龙牌”牛仔短裤,脚下拖着平底拖鞋。她那双秋水般的眼中,流露出难以捉摸的神态。 静伟语气生硬地问:“你来干什么?”雅梦说:“你叔父又派我去泰国洽谈第二批大米生意,明天早上六点钟我搭飞机启程。”“你去就去呗。”“在去之前,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什么事情?”“你知道你父亲是怎样死的吗?” 雅梦这同话,使卢静伟莫名其妙。他随口回答:“叔父不是说他在蒙地卡罗赌输以后,跳楼自杀的吗?”“不!我怀疑是你叔父害死的。” 卢静伟的心弦猛地一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种渴望探知内幕的心情使他急忙追问道:“有什么证据吗?”“证据?这……这……”雅梦支吾着,但她仍以坚定的口气判断:“那次,你叔父是与你父亲一道去蒙地卡罗的,我可以肯定他从中搞了鬼。” 听雅梦这么说,卢静伟没有作声,只是蹙起眉头,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好久好久,他的心绪才平伏了下来,摇摇头说:“不会吧!你说话无凭无据,再说,叔父和我父是亲兄弟,历来融洽,怎会下此毒手呢?”“唉,你真是太幼稚了。香港地,为了钱,一些人什么手段都用得上的。”雅梦的声音有点凄戚,也有点愤懑:“伟哥,你知道吗?你叔父和静业明天要害死你呀!”静业是叔父的独生子,在美国哈佛六学攻读,前几天才回来休假。 这话犹如晴天响起了惊雷,震得卢静伟瞪大了眼睛,象泥塑木雕一样。好久,他才清醒过来,呐呐地问:“你不是在说笑话吧!”“真的,刚才我在房门口听到你叔父和静业在商量,明天借去新界替你父亲扫墓的机会,劝你饮下放了述幻药的红枚香槟酒,然后把你抛下大海,隐尸灭迹。”雅梦讲这番话时,声音是那么真切,听得卢静伟浑身耸起毛疙瘩;冷汗不住地从额角上冒了出来。 此刻,卢静伟的心乱极了。他望着眼前这位“堂妹”,总觉得雅梦的话令人生疑,所以不解地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雅梦垂下了眼皮,低声说道:“上次在湄南河,我抽筋几乎丧命,幸得你冒险相救.我要报答你的救命大恩。”说到这里,雅梦咬了咬牙,沉思了-下,继续说:“不妨再告诉你,就是你叔父设下的圈套,才使你湄南河那次游泳,几乎死于鳄鱼之口。”卢静伟摇摇头说:“难道叔父有调遣鳄鱼的本领?”雅梦见静伟不相信自己的话,就解释道:“你记得吗?那天我和你叔父的游泳衣都是黄色的,但你的游泳裤是红色的.而鳄鱼在水中是怕黄喜红。它看到红色,就拼命地追逐。” “啊!”卢静伟想不到鳄鱼和西班牙的斗牛,都喜欢冲撞红色,一下子坠进五里雾中:“这……叔父他或许不知道吧。”雅梦气愤地一摆头:“不!这些知识还是你叔父亲口告诉我的呢!” 卢静伟只觉得脊梁骨上好似滑过了一块冰块,冰凉彻骨,眼前浮起一片白茫茫的浓雾,身子一软,慢慢地瘫在沙发上,好一会,才痴迷迷地问道:“我真不明白,在湄南河我虽然救过你,但叔父也视你为亲生骨肉,你这样做,不是忘恩负义了吗?” “亲生骨肉?”雅梦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种鄙夷的神态,随之脸上又泛起了红云,垂下了头,眼中掉下了晶莹的泪珠。接着她象疯女似地一阵冷笑:“哼!义父?我哪是他的干女儿,我不过是他的情妇罢了!”说到这里,她止不住用手背一抹眼角,鼻翼猛地抽了几下,用手捂住嘴巴,悲痛万分地抽泣起来。 听到“情妇”两个字,卢静伟真是又惊又疑.他根本无法把年过花甲的老叔父与这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在性欲方面联系起来。真让人不敢想象,这位表面纯朴无邪的女孩,竟然过着含垢忍辱、出卖肉体的悲惨生活?! 待雅梦离开后,卢静伟瘫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冷月流云,心情乱极了。 5.青山释疑 第二天,卢刚、静伟与静业来到野花遍地的新界山上扫墓来了。静伟的堂弟静业年约二十五岁,个子比静伟矮一些。由于血缘关系,长相与静伟有点相似。他们穿小径,爬陡坡,来到山顶一个新坟前。户静伟看着那块一米多高的云石石碑,想到辛劳一生的慈父就此长眠在青山之上,心中不由一阵酸楚:“阿爸――!”他凄然地向坟包喊了一声,就“扑”跪倒在地上。 拔过了坟草,烧过了纸钱,酹过了水酒,静业从提兜里掏出一幅天蓝色的塑料布,在坟前草地上摊开,又从提兜里取出了烧鸡、熟蛋、肉包、甘蔗等食物,继而又取出一瓶法国“金牌马嗲利”。卢静伟不动声色地察看着,最后他终于看到静业从提兜里掏出一瓶色泽绯红的“红枚香槟”。 扫墓祭祖以后,在山上吃点东西,这是广东人的习俗。这时,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从树丛中传来山雀的扑腾鸣叫声,更为这山野增添了一种幽寂悲凉的气氛。 一路上,卢静伟牢记着雅梦昨晚的警告。他感到只要自己饮下眼前这瓶混有迷幻药的“红枚香槟”,马上就会浮尸大海。即使被人捞起报警,验尸,法医的结论也将会是:“吸毒者投海自杀。”这是一场设计得多么残酷而又多么巧妙的骗局呵!卢静伟知道,卢刚父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对自己施以暴力的。因此,他脑中酝酿了一个成熟的对策,决定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装作一无所知地随他俩前来扫墓,观察这父子俩如何演这场戏。 此刻静业摊好东西后,这场戏终于开演了。静业侧过头问道:“伟哥,你饮什么酒?”卢静伟说:“我不会饮酒。”卢刚伸手拧开了“金牌马嗲利”的瓶盖,斟了满满两杯,一杯递给静业,一杯自己端着说:“阿伟不会饮烈酒,还是我们父子俩把这酒干了吧!”说完一个碰杯,仰头就把“马嗲利”倒进嘴里,顺手夹了一块烧鸡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一会,卢刚拿起了那瓶“红枚香槟”,摇了摇,开了盖,就往卢静伟面前的空酒杯里“咕咚咕咚”倒了下去。顿时一股诱人的香味在四下漫延开来。倒好酒,卢刚指了指酒杯,关心地说:“静伟,你不会饮烈酒,就饮这杯红枚香槟吧!” 此刻卢静伟虽说已是口干难耐,但他强咽下口中的唾沫,推辞道:“叔父,您知道,我是不会饮酒的。”“这,我知道,我知道。”卢刚连连点头,“所以,我今天特意为你准备这红枚香槟。”“叔父,您对我可算想得周到啊!”卢静伟嘴里说着,顺手在身旁狠狠扯了一把青草,放在手掌用力搓揉着,随后又把草扔在一旁。卢刚见他不喝,说道:“阿伟,这红枚香槟酒力度致比啤酒还要低哩!”说完他将那杯酒递到卢静伟面前,“你闻闻,保证你不会醉。” 卢静伟接过酒杯,装得十分诚恳地说:“叔父,父亲在港多年,全仗您关照。如今,他瞑目九泉。您又对我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我代表亡父敬您一杯。”说完把“红枚香槟”,递到叔父面前。“这……这……”卢刚连连摆手,显得有点为难,“阿伟,你也知道,我历来是不饮这种低度数色酒的。”卢静伟穷追不舍:“叔父,今天在坟前,看在我父子的面上,就领了这份情吧!” “爹,伟哥既然这么盛情,你要是不饮,就显得见外了。”静业也在一旁劝说道。“既然贤侄这么客气,那我就破一次例吧!”卢刚边说边接过酒杯,把头一仰,顷刻,那绯红的液体全部落到他肚子去了。接着他用舌头舔了舔嘴角,显得颇有滋味:“噫,想不到这酒这么好味道。阿业,你也来一杯。”说完父子俩各倒了一杯,津津有味地对饮起来。 卢静伟双眼望着卢刚父子,大气不出地静待事态变化。但是只见卢刚父子谈笑风生,全无昏迷的迹象。静伟惊疑地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雅梦说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这时,静业轻轻碰了一下静伟:“怎么啦?看你失神似的。”卢刚也接上话头:“是呀,看你魂不守舍,一定有什么心事吧?”卢静伟连连摆手说:“没……没有……” 卢刚用手拍了一下卢静伟的肩胛,笑道:“别骗叔父了。平日在家里,你最喜欢饮红枚香槟,但今天爬山这么劳累,你却硬是滴酒不沾。”“这……”卢静伟内心的秘密好象被捅破了似的,嘴角翕动着却找不到话头。雅梦昨晚讲得煞有其事,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他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怎么这酒里没有药呢?” ―听这话,卢刚那略带黄色的眼珠转动了几下,疑惑不解地问:“你说什么?酒里……药?”他思忖了一下,花白眉毛扬起,生气地说:“呵,你一定是听了别人的谗言,我干吗要在酒里放毒呢?”卢静伟的眼睛不敢和卢刚的目光接触,他惭愧地低下了头,没有答声。 卢刚叹了口气,单刀直入地问:“近来雅梦常常接近你,是不是她说了什么鬼话?”卢静伟不敢答“是”,或“不是”。只是呆呆望着吐露港的海涛,没有回答。 卢刚点燃了一支特长的“万宝路”香烟,用力吸了一口,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气:“唉,在这个时侯,我也不妨将自己的丑闻和苦衷告诉你俩吧!让你俩对社会、人生有个更深刻的认识。说来惭愧,雅梦名义上是我的义女,但实际上是我的情妇。”卢静伟象被针刺了一下,但他仍没有言语。老翁配少女,这种结合在大陆是极少见的;但在香港这个以钱为轴心的社会里,是毫不足奇的事.接着卢刚讲起了其中的原委。 雅梦原是一家“无上装”夜总会的陪酒女郎,当她知道卢刚妻子病亡后,就千方百计接近卢刚,使出各种手段投进了卢刚的怀抱,认卢刚作“义父”。出于同情之心,也为了晚年身旁有个伴,卢刚花巨款把雅梦从夜总会赎了出来,视作家中一员。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卢刚已经看出来,雅梦很可能是黑社会组织派进来的干将,意欲伺机谋夺他的财产。 讲到这里,卢刚花白的眉毛锁了起来,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老翁少女,她怎甘心陪伴我一世,不过是巴望我早点进棺材罢了。” 看到叔父这副可怜相,卢静伟十分愧疚,便坦诚地说:“想不到雅梦是这样阴险的人,她还说您想用红色游泳裤引鳄鱼来害我呢!” “红色游泳裤,引鳄鱼?”卢刚佣头眯着眼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只懂得生意经,怎懂得那么多科学知识呢?既然她早知道这个奥秘,那又为什么还要引诱你下水呢?” 静业愤然地把“金牌马嗲利”的酒瓶使劲地扔向远处,愤愤地说:“贼喊捉贼!幸亏我们没上她的当。” “阿伟,俗语道:‘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我们同是一脉血统,切肉不离皮.在香港这是非之地,更要坦诚相见,同甘共苦,以免被他人制造分裂,从中渔利啊!” 卢静伟觉得卢刚讲得对,便问:“叔父,您既然知道了雅梦的底细,又为什么不驱逐她呢?”卢刚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着脸说:“驱逐她?谈何容易。她的黑社会后台大,惹怒了那帮人,他们什么事都会于得出来的。” 卢刚一番话,使卢静伟如梦初醒:“幸亏叔父提醒,不然我几乎中了人家的离间计。”卢刚见卢静伟幡然醒悟,高兴地拿起“红枚香槟”,给各人倒了一杯,努了努嘴,诙谐地说:“阿伟,不怕我在这里下了药吗?”卢静伟的脸刷地红了:“有药,咱三人一块死!来,干一杯!” 三只盛满酒的玻璃杯,“哐”地碰在一起了。 6.巧遇恋人 叔侄俩误会消除后,静业经常与静伟在一起踢球消遣.这天他俩踢完了一场足球赛,已是黄昏时刻,两人感到又累又渴.在路过“蓝马”夜总会时,静业用球衣抹着额角上的汗,说:“伟哥,进去喝杯咖啡吧!” 卢静伟来到香港后,一直视夜总会作禁区。眼下,尽管喉咙干渴似火,但他还是强忍着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雷安娜冰室”,说:“还是到那儿喝杯冰吧!”“看你,假正经!我们进去只是喝咖啡,又不是玩女人。走,走。经不住静业强拉硬劝,静伟只好与他一同走进夜总会。 他俩推开镶有茶晶玻璃的弹簧门,扑入眼帘的是一只奋蹄扬鬃的奔马大雕塑。大厅的舞池是用白水泥加各色石米打磨而成。中间一朵硕大的牡丹花圈案,四周的花朵由大变小,成幅射形散开。大厅正中悬空吊着的碎玻璃圆球正在转动,把各色光斑洒向四周.十多对舞伴  搂抱着在款曼款舞。在角落里,穿着花格恤衫,吊着枣红柔姿领带的乐队正入迷地演奏着。一位浓妆艳抹,穿着袒胸黑长裙的女人拿着麦克风,正搔首弄姿地唱着风靡香港的金曲《爱在深秋》…… 静业带卢静伟到一张铺有云石的餐桌旁坐下,向侍女点了牛扒、熏鱼、加冰的生力啤酒和两杯法国干邑拔兰地。 静伟看着两杯浅棕色的干邑拔兰地放在餐桌上,便推辞道:“静业,我实在不会喝这么浓的酒。”静业端起了酒杯喝了两大口,而后把另一杯递到静伟面前:“伟哥,不学就永远不会。咳,别听我爹的,他自己是假正经,不也找雅梦傲情妇?!做工时拼命,挣到钱大力花,做人就要这样,来,干杯!”卢静伟拗不过,只好仰头饮了下去。一杯下肚,不一会,酒力发作,卢静伟逐渐觉得头重脚轻,飘飘欲仙,终于头一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卢静伟睁开了迷糊的眼睛,仿佛来到了一个幻梦世界。这是一间卧室,摆设豪华,满屋飘香。他从席梦思床上支起身子,忽地看到窗台旁立着一位少女。在深蓝色的天幕衬托下,只看到她的侧影。那少女穿一套透明的白色蝉翼长裙,一头波浪秀发披垂在肩上。此刻,她正临窗远眺,似有什么心事。卢静伟眨了眨眼,再用手揉了揉眼睛,啊,这人太象倩交了。他忘情地叫了一声:“倩文!”少女听到叫声,回过头来,四目相对,静伟果住了:呵,没有认错,眼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呀! “倩文一一!”卢静伟兴奋地叫了一声,连鞋也顾不得穿就扑了过去,双手紧紧搂住倩文狂吻起来。一阵旋风般的情感刚过,倩文用手推开了他,用手背拭着嘴角的唾液,凄然地说:“伟哥,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完,她鼻子一酸,两颗晶莹的泪珠滴了下来。静伟用手帕给她揩着眼泪,深情地说:“倩文,幸得天公有眼,今天我们得以团圆。”“团圆?”倩文的肩膀抖了一下,眼睛的柔情马上被一种复杂的神态替代了。静伟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就紧张地问:“这是什么地方?”“蓝马夜总会。”倩文回答时,声音细得好象风中的游丝,似乎随时都会被扯断似的。 “夜总会?”卢静伟的心好象被针刺了一下,不由睁开眼睛细细打量起倩文来,只见她鹅蛋形的脸庞上,粉雕玉琢,经细心修剪过的眉毛好似一弯娥眉月;眼脸涂了一层淡淡的蓝色,脸上荡过一层脂粉,耳朵上,摇荡着一对红得诱入的宝石耳坠;一条金项链围在粉颈上,镶着蓝宝石的坠子夹在两条乳沟中间;半裸的蝉翼衣,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指上,戴有镶着钻石的金戒指。呵,变了!纯真的倩文,变得让人不敢认了! 卢静伟内心似刀剜般痛苦。想想自己以纯洁的爱情日夜为她的安危担忧,想不到她竟不知羞耻地在夜总会的密室里干着“接客”的勾当,一股怒火油然而升,他突然扬起巴掌,“啪”一声,打在倩文的脸蛋上。 倩文被打了个趔趄,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当她听到卢静伟咬牙切齿骂她是“骚货”、“贱人”时,她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她用手摸着热辣辣的脸颊,愤愤地反击道:“哼,你装什么清白?枉我对你一片痴情,你却偷偷到夜总会来嫖妓!” 听到倩文无缘无故地骂自己嫖妓,卢静伟好似火上加油,又一掌扇了过去。倩文又被打得一个踉跄,仰面跌倒在梳妆台边。 倩文用手擦着嘴角的血丝,眼睛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她用右手撑着地,缓缓地站起身子,顺手抄起了桌上的雕花玻璃瓶,高高举了起来,正想向卢静伟砸去,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一松,“哐啷”一声,玻璃瓶跌倒在地上,碎片四处飞溅。倩文摸着流血的嘴巴,缓缓地从口腔挤出了一句话:“你……你打得好!打得好!”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冲进一个人来。 海角情(三)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7.去路何在 上回说到卢静伟知道倩文在夜总会当妓女时,气得连扇了她两记耳光,倩文也气恼地操起了雕花玻璃瓶。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冲进来一个人。 冲进来的是静伟的堂弟静业。他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情景,急忙上前拉了拉卢静伟的衣角,说:“伟哥,我们花钱只是图一时的快活,何必与这些臭婊子呕气伤神呢?走!”说完,不容分说,就半推半搡地把静伟拉出了房间。 一回到家,卢静伟就打开了酒柜,取出一瓶法国“大将军”,拧开瓶盖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卢刚见他如此失态,连忙夺过他的酒瓶,声色俱厉地责备道:“阿伟,狂饮滥喝,会坏身体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呀!”卢,静伟苦笑了几声,竟捶胸顿足哭了起来:“倩文,你骗了我!骗了我!”卢刚父子又是劝又是问,总算撬开了卢静伟的嘴巴,讲出了在夜总会密室与倩文邂逅相逢的事来。 卢刚听完卢静伟的叙述,甩手轻轻拍打着软沙发的扶手,说:“阿伟,凡事切勿冲动,倩文会不会有难言之隐呢?”刚才卢静伟是火头上失去了理智,现在听叔父这么说,不免低头沉思起来。 卢刚用手揉着眼角思索了一会,说:“佣人王妈和蓝马夜总会的大阿姐是四邑同乡,待我叫王妈去了解一下吧!” 几天之后,王妈带回了倩文写来的一封信,这十多页长的信笺,真是如泣如诉,如怨如恨。 原来,偷渡那晚,快艇把倩文和另三个偷渡客从机帆船上接了下来,从公海进入东薄寮海峡,不久,就遇到了港方的水管船。快艇仓皇逃窜,水管船穷追不舍。在离岸不远处,快艇因加速太快,翻沉了。同船的人都不知下落,倩文自幼水性甚好,游上岸后,见有间小屋门前挂着风雨灯,便敲开了门。她向屋内的老头说出了卢静伟在铜锣湾的地址,讲好条件:如把她安全送到静伟处,愿出五千元港元酬谢。 不久,一辆红色“丰田”开来了,但“的士”把她载到蓝马夜总会的密室。一位大腹便便的胖老板威吓倩文:与她同行的三个人都溺死了。眼下一旦香港警方发现,不但要将她反解回大陆,而且三条人命都要她负责。胖老扳提出要她接客,她坚决不从,因而遭到毒打。胖老板给她一个限期:中秋节那天,一定要她“下海”,身份证由他帮助解决;否则,送交警方。 读罢来信,卢静伟回想那天对倩文的粗鲁举动,懊悔地用拳头狠捶自己脑袋:“咳,我错怪了倩文!”好一会,他象悟到了什么:“现在离中秋节还有一个多月,那晚她为什么会在房间碰到我呢?”卢刚沉思了一会,答道:“她乃一茕茕弱女,落在‘蛇头’手中,那不是肥肉落在砧板上?”说完,卢刚又惋惜又爱怜地长吁了口气。 往日的恋情又涌上心窝,卢静伟搓弄着手掌,问道:“叔父,怎么办?” 卢刚口气坚决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倩文,我们当然要竭力搭救她。” 接着,他们便思考着搭救的办法。厅正中的石英挂钟一秒一秒地跳着,大家默默地思索着,一层又一层的烟圈升起,弥漫了半个大厅。卢静伟慢慢地抬起了头,眼中跳跃着两点亮光:“香港政府不是明令严禁迫良为娼吗?胖老板强迫倩文卖肉,是违法的,我要去告他!”卢刚听了不禁笑了起来:“阿伟,你太幼稚了。政府确有明令,但又有什么用?‘鱼蛋档’,‘按摩女郎’、‘伴浴小姐’、‘征友玉女’、‘一凤楼’,这些变相色情场所比比皆是。政府的‘扫黄’运动,能把它们扫掉吗?况且,倩文是偷渡来港的,一旦事发,倩文要反解回大陆,因经济案她会在那边判刑入狱;有幸留在香港,那几条人命案也令她风波叠起。” 听着卢刚的议论,卢静伟脸色变得苍白,眼睛流露出绝望的神色。他痛苦地垂下了头,双手用力捋着头发,声音有点颤抖:“这……这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卢刚见侄儿悲痛万扶,心中十分不忍,终于咬着牙,站起身来,坚决地说:“事到如今,我看只有走这条道了。” 8.路转峰回 卢静伟听卢刚说出:“事到如今,只能走这条道了。”他眼中立即闪出希望的光采:“叔父,你有什么妙计?快说呀!”卢刚说:“我明天亲自去找夜总会的胖老板,在香港这地方,钱可通神。找他谈条件,用钱把倩文赎出来。 “钱?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卢静伟有点为难,自从父亲赌输巨款后,遗留给自己的产业是不多的。“总经理”的名衔形同虚设,平日,一切费用都靠叔父开销。卢刚看透了他的心事,劝慰道:“阿伟,金钱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人。钱方面,我们共同想办法。”卢静伟点了点头,真正感受到了一家人的温暖。 “蓝马”夜总会的老板是个矮胖汉子,才四十开外,头发已半秃;又肥又白的脸蛋有点松弛,好象一只刚出笼的白面包子安装在脖子上;“包子”上面,嵌着一双金鱼般的水泡眼;蛤蟆嘴巴一张,便露出一排亮灿灿的大金牙。 当他在经理室听卢刚讲出来意之后,那双水泡眼骨碌骨碌转了一阵,悠悠地吐了―个大烟圈:“这事难商量呀l须知倩文,不,应该叫白丽娜小姐,是我的一棵摇钱树呀!”卢刚毕竟是走过大码头的,知道胖老板是在提码索价,便单刀直入:“名花虽好总有价,你无须转弯抹角,拍个板吧!” “好,爽快,爽快!”胖老板的二郎腿抖动着,“我从‘蛇头’手中买来时化了五十万港元,现在养了这么长时间,你要赎回,连本带利,就出一百万吧!” 见胖老板漫天开价,卢静伟“霍”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胖老板的酒糟鼻,发怒道:“嘿,你简直是潜水艇――吃水深!” 胖老板见卢静伟这模样,就把二郎腿一收,用手一拍沙发扶手,恼怒地回出:“喂,死靓仔,你别血口喷人!你买我卖,喜欢就成交,不合就一拍两散!”说完他用力把香烟在玻璃烟盅上狠狠掐熄,又把手一挥:“这小姐,不卖了!” 卢刚见双方闹成了僵局,连忙拉住了胖老板:“你何必与毛伢头一般见识,再讲讲价吧!”’ 胖老板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这已是优惠价了,如果卖给外国大亨,起码双倍价钱。我素来牙齿当金使,一锤就定音。少一毫钱,也别再来找我。”“咳,大人有大量。”卢刚向他赔了个不是:“这样吧,给一段时间,让我们回去考虑考虑,好吗?” 胖老板眯着水泡眼,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么,就以一个月为限期吧!” 他们回到家中,刚坐下不久,雅梦风尘仆仆从泰国回来了。她一进大厅,看到静伟不但安然无恙,而且还和卢刚细斟慢酌,她那双秀美的眼睛流露出惊诧的神态,连行李也忘了放下。 卢刚见雅梦回来,不动声色地问:“雅梦,泰国那批大米联系得怎么样?”雅梦见问,这才如梦方醒,把行李放在地上,用手一捋眼角垂下的秀发,答道:“已经凑足了预定数。” “好!”卢刚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合同签了没有?”“签了。”“什么时候起运?”“对方要我们先派人过去验货,下星期三便可起运。”“好!好!雅梦,这回辛苦你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过两天,替我再到日本跑一趟,找寻那个藤尾正郎。”卢刚呷着乌龙茶,神态悠然自得地发着“指令”。雅梦点头应允,拿着行李,上了二楼。 卢刚侧过头来问卢静伟:“阿伟,你去一趟泰国,怎么样?”“我去?”“嗯。验货押运,非自己人去不行。况且,这笔生意,颇有赚头。你去一趟,亦可挣回一笔钱。”“这…”卢静伟沉吟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好吧!什么时侯动身?”“越早越好,你明天一早动身,好吗?”“唔。” 到夕阳西落时,卢静伟独自在后花园散步。当他转到喷水池边,突然从假山后闪出一个人影,把他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雅梦。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默默无言。 还是雅梦先开了腔:“伟哥,近日你一切可好?”“唉,一言难尽。”“扫墓那天你没有事吧?”“酒里根本没有迷幻药。”雅梦眉心一挑,警觉地四下张望,见确无他人,便压低嗓音说:“我跟你在房中的讲话,会不会让你叔父窃听了,因而改变了主意。” “窃听?叔父有那么长的耳朵?!”卢静伟觉得有点滑稽可笑,但稚梦却显得十分认真:“以前做生意,为了摸清对方的对策,我也曾替你叔父在对方房间安装过微型电子窃听器。” 卢静伟觉得这事已成过去,很难确证。不过,他觉得这高深莫测的奇女子,有不同常人的机敏与心计,便将近日倩文的事简略告诉了她,以试探她的看法。 雅梦听了,立即提醒说:“当心,这会不会是你叔父摆设的圈套。”“这圈套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卢静伟觉得不可思议。“很久以前,你叔父向我漏过嘴,说你父亲有价值四百万元的股票在他的公司里。”“你有录音吗?”“没有。”“股东的影印件呢?”“也没有。”自从那次“红枚香槟”事件后,户静伟觉得雅梦无事生非,居心叵测,便为叔父辩护:“叔父历来对我很好,你不必再过问了。”雅梦见好心不得好报,长叹了一口气:“唉!你吃亏就在于过份老实.我还是要提醒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9.风波迭起 卢静伟未听雅梦劝告,去了泰国。两星期以后,他押运的货轮从泰国抵达香港。泊岸后,却飞来了横祸:警方利用警犬搜出舱底的大米包里藏有海洛因。卢静伟立即被投入监牢。 卢刚闻讯,赶来探监,他拿出了三千元,支开了监视的人。他对这突发事件感到很费解,一见面就问:“阿伟,你在验货时没发现什么吗?” “大米是二百斤一包,一船货达万包,海洛因藏在包里面.叫我怎能验出来?”“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活该我们倒霉了。” 卢静伟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叔父,是谁把毒品藏在我们货里面的呢?”卢刚愤怒地一拍大腿,咬牙切齿地骂道:“还用问,这毒品肯定是雅梦的私货!”卢静伟内心焚烧着愤怒的烈焰,双手用力把铁栏杆攥得紧紧的,牙关咬得格格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这个狐狸精,我出去要找她算帐!” “你出去?走私毒品,是要判重刑的。”卢刚显得有点忧伤。卢静伟猛地打了个冷颤,未婚妻正在另一所不是监狱的监狱等待自己去营救,在这关键时刻,自己判刑不正等于倩文也判刑吗?卢静伟带着哀求的口吻说:“叔父,这毒品是与我无关的,你替我请辩护律师吧!” 卢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又:“你押运的货中夹带毒品被警方搜出,这是铁证。你纵然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啊!”静伟绝望地说:“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卢刚的眉毛锁成一个“川”字,略带黄色的眼球也凝住了,右手机械地摩着下巴的须根,沉思了好一会,才把嘴贴到卢静伟的耳朵边,低声说:“找林茂警长,叫他上下活动通融一下,不过,这需要大笔钱才行。”“钱?我现在哪里有大笔钱呢?” “近来我的生意也不景气,一蚀再蚀,一时也难拿出这么大笔的现金来周转呀!” 卢静伟象被推至悬崖边缘,眼前幻出自己在监狱的磨难苦景,也幻出倩文沦落火坑后被受凌辱的惨象。卢刚见侄儿这情形,隔着窗子,搀扶住他的肩膀:“阿伟,坚强些!正所谓‘有山就会有路,有水就会有船’。”“ 茫茫大海,哪是尽头啊!”卢静伟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 卢刚沉思了一会,咬了咬牙关,说道:“这样吧,我把我在铜锣湾的那间粮油分公司抵押出去。” “不行!不行!”卢静伟连连摆手。 “咳,教人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无柴烧’。”卢刚的话语是那么真诚至理,那么感人肺腑。一股热浪冲击着卢静伟的心扉,又冲上喉咙,直抵脑门,他只觉得鼻翼一酸,眼睛眨了几下,两颗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他紧握着卢刚那双稍露青筋的手说:“叔父,我不知该怎样感谢您才好。” 卢刚却慰解道:“一家人何必讲两家话。” 不久,卢刚把分公司抵押了出去,通过林茂警长的疏通活动,卢静伟终于出狱了。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卢静伟出狱后没几天,就出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黑社会的人找上门来了。来者一个是牛高马大的黑壮汉,―个是尖嘴猴腮的瘦小子。没讲三句话,他俩就凶神恶煞地声称:那批海洛因价值一百万元,是雅梦和他们合股做的,现在要卢静伟赔偿损失。 卢静伟吃了那桩冤枉官司,至今怨气未消,如今见这班毒贩竟上门索赔,更是怒不可遇:“你们贩毒,连累我坐监,害得我叔父赔了一个分公司。我没找你们算帐,你们还想怎样?” 对方也不肯相让,唇枪舌剑,干了起来。卢刚见势不好,好说歹说,从中劝告,双方才收敛一些。 但那班无赖,三两天就上门一次,威迫恐吓,令卢静伟十分烦闷。卢刚见事态发展到这地步,就出了个主意:“阿伟,我有位好朋友在瑞士苏黎世开中餐馆,你不如去那里避避风头,散散闷气。” 静业也赞同父亲意见,表示愿陪卢静伟到瑞士一行。卢静伟确实想到国外一趟,避开那些无赖无休止的纠缠,但他更知道:在这危难时刻,岂能丢下未婚妻而独自远走高飞呢?! 听了卢静伟的看法,卢刚惑动得眼眶也湿润了:“阿伟,我今天才算真正认识你。你真是人中豪杰,男中大丈夫呀!有你这样深明大义的侄子,我也放心了。” 静业在一旁竖起拇指称赞静伟品德高尚,他对大家说:“我们赶快想办法把倩文教出来吧!” 卢静伟的心一沉,静默了一下才开言:“唉,现在真是雪上加霜。一百万,到哪里去找这笔巨款呢?” 卢刚也为这事犯难了。为了使卢静伟获释,刚用了一大笔钱作疏通,粮油分公司也抵押出去了。其余的分公司正在艰难的生意竞争中挣扎,一个企业家,可不能把事业弃置呀!卢刚用右拳头轻捶着前额,思索很久,才沉缓地说:“蓝马的胖老板曾放风声想买楼房。这样吧,阿伟,现在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为了你与倩文的幸福,我准备变卖一部分楼……楼房……”说到后边,卢刚的嘴巴翕动了好久才把话说出。从他发颤的声音,可知他内心非常痛苦。 卢静伟心里涌起感激的热流,也搅混着痛楚的苦水。叔父为自己作出的牺牲太多了,这次再也不能让他受这重大损失了。所以他连连摆手:“叔父,使不得!使不得!” “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人还在,以后还可以搏回来的。”卢刚这充满哲理的话使卢静伟下定了决心:“叔父,要卖楼房,就卖我父亲遗留给我的那部分吧!” 卢刚连连摆手说:“不行!我怎洋对得住九泉之下的大哥呢?”而卢静伟反倒平静了下来,落落大方地说:“横竖我和倩文都到瑞士苏黎世去,这楼房空下来作用不大。或许,我俩到那边会定居一辈子……” “唉,针无两头利,既然侄儿铁定了心,那么我就找胖老板作个价,估计一百万元是不会成问题的。” 果然,胖老板听到卢静伟愿意拿楼产变卖赎回倩文,那胖脑袋笑得象一个爆开了的洋葱头,水泡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连连点头:“好!好!后天就带律师到你那里把手续办妥。” 过了两天,胖老板果然依约来到卢刚家里,当卢静伟拿出房产契约,叫胖老板签字办手续时,胖老板却变卦了。 海角情(四)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10.冒险定策 胖老板推开卢静伟的楼产契约,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你的楼产我不要了。” “为什么?”,卢静伟质问道,“前晚我们不是讲得好好的?” “昨天,来了一个日本大富豪,他专程到香港物色美女。他看过倩文后愿意出一百五十万港元把她赎走,带回日本去。”胖老板翘起二郎腿,轻轻摇晃着,好象他手里已拿到那些钱。 卢静伟心脏猛然抽搐了几下,眼看事情有了转机,谁知半途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他用脚跺了一下地面,用手指着胖老板的鼻尖:“大家商定的事,怎么你一下子又反悔了呢?” 卢刚也上前质问胖老板:“出尔反尔,你太不讲信用了。” “信用?”胖老板冷笑了几声,“信用值多少钱一斤?我这个人只讲实惠,有奶便是娘,谁给钱多,我就把货给谁!” 卢刚的脸色变得严峻:“你太过份了,把我们当猴来耍,难道这事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余地?有!有!你们比那日本仔多出点钱,我就可以把人赎给你们。” “多少钱? ”“一百六十万。” 卢静伟怒冲冲地叱道:“你简直是敲诈勒索!” “喂,喂,你又不是法官,用得着你给我定罪名?” 胖老板见卢静伟怒火冲天,就挥了挥手,说:“你不必气恼,我自己夜总会的事情,我自己会把它搞妥。”说完,一个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卢刚见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就追上去,拉住胖老板的衣角:“咳,有事好商量,何苦这样劳神损气呢?价钱好商量嘛!” “商量什么?我开了价,历来就没有价还了。” 卢刚也没有咒他,只是赔着笑脸说道:“那么你给点时间,让我们再想办法筹借一下。” 胖老板歪着脑袋,斜睨着卢刚:“让你们想办法?不如我替你们想个办法。”“什么办法?” 胖老板故弄玄虚地说了半天,最后才说出了他的办法。原来,胖老板在中环皇后大道开的金铺,最近生意受到冲击,原因是有一位非洲富商在离他金铺不远处又新开了一间“菲利士”金铺。铺里摆着一颗硕大的“三星蓝宝石”,它简直可以和英皇权杖上那颗重六十五克拉的“非洲之里”相媲美。它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爱好珠宝的小姐太太慕名观赏。这一来,胖老板的金铺就变得门庭冷落…… 讲到这里,胖老板的水泡眼泛出了诡谲的光波:“那钻石标价六十万元。你们想赎倩文,行!除了这楼房抵押值一百万外,再设法给我弄到那颗‘三星蓝宝石’。” “怎样弄法?”卢静伟困惑不解,“我哪有那么多钱去买这宝石呢?” “嘻嘻!没钱买,那没关系,你可以――”胖老板做了一个抢的手势。卢静伟看后,也明白了几分:“啊,你想叫我去打劫?” 胖老板点了点肥胖的大脑瓜:“对!对!你真是个聪明仔,一点就明了。”卢静伟的脸色却由红转白,连连摆手:“不!不!去抢劫,我宁愿死,也不去干!” 卢刚也搭上了腔:“胖老板,你引的路可是条羊肠道,须知打劫是犯法的呀!” “哈!哈!连你这么大年纪,也没把世道看穿。”胖老板笑了起来,“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香港这么大,每天有多少人正在干犯法的事呀!但我看能被波警方破案的还不到百分之一。”卢刚脸有难色,说:“你的话确有一定的道理,但打劫太危险了。” “危险?哈!哈!在香港干哪一样不危险,走马路,会被车撞死;做生意,会被人吞掉。”胖老板摇头晃脑地说:“哼,我有肉,还怕没有老鼠来拖?那个日本仔现在返回东京,约定过了中秋节就来赎买她……”说完,他  “噔、噔、噔”地走了。 胖老板走后,一连几天,卢静伟内心无法平静下来,今晚,他更是翻来覆去无法安睡。床头放着一张晚报,第一版上用黑体印的标题赫然入目:“白丽娜小姐中秋节征友。”旁边印着倩文的玉照,美丽的脸蛋上,明睁含怨带恨,嘴角流过一抹悲戚忧愁。这神态,令人更易产生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报上这种含蓄的广告,行家都知道:这实际是向花界发动一次对倩文身价的投标活动。卢静伟在床上躺不住了,他索性起了床,倚着窗户,往外远眺。 “蓝马”夜总会的七彩霓虹灯,在墨篮色的天幕下闪烁着奇幻的光彩。带着狂乱节奏的靡靡之音,从夜总会窜出来,向四周扩散。倩文,自己心爱的情侣,现在正象一只待宰的绵羊被关在那里,咫尺天涯呀!想到倩文“下海”的日期快到了,卢静伟的心比刀剜还难受.愤懑与羞辱,象两把巨大的钢锯,来回锯着他的心。找钱赎她?没钱!去打劫?不干! 就在叔侄俩摇头叹息的时侯,警长林茂来卢刚家叙旧了。他听完卢刚的叙述,便愤愤不平地说:“胖老板真是太强人所难了,难道除了打劫外,就没有其他门路了吗?” “如果有门路,我们早就会办了。”卢刚显到有点沮丧,两条眉毛耷拉了下来。 “唉,报警对倩文不利,这事真难办呀!”林茂用左手托住下巴,两眼定定望着窗外,沉思了良久。突然,他倏地站了起来,用右手拍了拍警服:“刚叔,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的侄媳妇坠入娼窟呢?事到如今,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也豁出去了。” 卢刚脸上露出笑容:“林警长,你有好办法了?”卢静伟更是急切地起了身,趋前两步,用手拉了拉林警长的衣襟,眼睛闪射出希望的火花:“林警长,你有什么好办法?” 林茂见他俩这么问,便顿了顿:“办法?有,但不是好的。不过,总有一丝成功的希望。” “什么办法?” “打劫!” 一听到这个胖老板提过的词,卢静伟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瘪下去了。这时,林茂却反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静伟,办大事总要冒些风险。打劫珠宝行,这的确很危险。但幸好近日我调了职,这条街是在我管辖范围之内。届时,我以追捕面目出现,但实际上掩护你逃掉,怎么样?” 卢静伟只觉压在胸口的千斤担子,被人挪开了几百斤。但他仍犹豫的说:“不过,这于良心上过不去。” “咳,你们这些人就是心肠太软,不象我们这些当差的铁石心肠。”林茂叹了口气,继续说:“你是为了救未婚妻,迫于无奈呀!” 卢刚也点了点头:“唔,这是自己救自己。” 人家身为警长,甘冒牢狱之灾,为自己出力,自己还有什么值得犹豫呢?卢静伟终于咬紧了牙齿,握紧了拳头,猛地往沙发扶手上一捶:“既然这样,我只好冒险干一场了。” 三天以后,林警长带来了打劫方案。每一个细节都与卢刚、卢静伟再三推敲斟酌,最后大家都认可了。 卢静伟与“蓝马”的胖老板签了出卖楼产的契约,接着,又开始了那冒险行动。 11 .血祭海涛 中秋节前一天,傍晚六点多钟,下了一场大雨,大街小巷都湿漉漉的,街上行人稀少。 一个女子,打着深紫色的花伞在雨中跚跚而行。伞,打得低低的,几乎盖住了她整个脸庞。她浓施脂粉,嘴涂唇膏,长发披肩,身穿桃红色的长袖柔姿衫,使高高隆起的乳峰十分刺目。磨蓝色的牛仔裤下,不是高跟皮鞋,而是一双平底的“柏仙奴”运动鞋。她右手吊着一个鳄鱼皮黑色手袋,踏着淌着水的街道,向“菲利士”珠宝店走去。 这个时髦女郎,不是别人,正是化了妆的卢静伟。即使珠宝店使用闭路电视来监视,但一下子也不容易识破这女子的庐山真面目。 行动之前,卢刚和卢静伟到了“蓝马”夜总会,亲手接过胖老板给他的“倩文卖身契约”和两张飞往瑞士苏黎世的飞机票。整个计划是:打劫定于六时多进行,卢静伟得手后逃出店外,至毕打街街口的拐弯处,将打劫到的蓝宝石扔进胖老板停侯的“的士”,然后往西边跑,沿途有林警长掩护策应,将追击者引入歧途。卢刚与倚文用水翼快艇在天星码头附近接应。快艇冒雨穿过维多利亚湾、九龙湾,这时静伟可在艇上换装,在九龙城码头卢静伟以男子身份与倩文一道上岸,再乘“的士”到启德机场,飞机八点正起飞。 从计划上看,是缜密的;从时间上看,是紧凑的。即使警方接到报警消息,赶到现场,查勘线索时,卢静伟和倩文都已经离开香港了,飞往那遥远的国度。为了拯救未婚妻,卢静伟这位足球中锋、短跑能手只好铤而走险了。 卢静伟从小街刚想拐进皇后大道,肩膊就被后边伸来的一只手搭住了。卢静伟吃惊地回头一望:那人穿深蓝色西装,白衬衣上系着一条蓝色柔姿领带,外罩一件灰黑色塑料雨衣。他的面庞埋在雨衣兜里,鼻下有一撮短短的八字胡须。一副偌大的茶色眼镜把他的眼睛罩起来。那男子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卢静伟吧?” 这一句话,足令卢静伟大为心悸,他不敢用粗哑的嗓音作答,只是摆手否认.那男子却身子贴近他,问道:“你要去哪里?”卢静伟停住了脚步,狐疑地打量对方。他终于忍不住了,悄声问:“你是谁?”那男子把茶色眼镜摘了下来,答道:“我是雅梦。”卢静伟仔细端详,不错,从那双独具魅力的眼睛看出,这正是女扮男装的雅梦。他便没好气地问:“你不是到日本去了?”雅梦点了点头:“哈,我又回香港了。我与你叔父无法再相处下去,就寄居在朋友家中,但我一直关注你与倩文的事。” 往事一下涌上了卢静伟眼前。正是她,向自己求爱不成,多次挑拨自己与叔父的关系,私藏毒品令自己尝受牢狱之苦。一股怒火烧上心头,他有点愤懑地说:“我们家里的事,你别插手管了!”“当心,这是圈套!”“圈套?我已经上了你几次圈套了!”说完卢静伟就要走开,但雅梦拉住了他的衣袖,恳求说:“那儿危险,你不能去!”“你别死皮赖脸缠着我,滚开!”户静伟用力甩手,雅梦打了一个趔趄,但她又站住了。忽然,她从衣袋墼掏出一支小手枪,贴着雨衣,指瞢静伟,厉声喝道:“你不能去,跟我走!” 这时,街上无人。一个是男扮女装,一个是女扮男装,紧张地对峙着。卢静伟从未见过雅梦闪射过如此凶狠的目光,如今,她那黑社会的丑恶面目已暴露无遗。怎样让营救倩文的行动不受到干扰?卢静伟故意顺从地转过身来,趁雅梦稍一松懈,一个马步,抢上前去,右手掐住雅梦的手腕,左手夺下了她的小手枪。接着,抡起右掌,朝雅梦脸上猛扇过去,雅梦被打得踉跄地转了一圈,摔倒在地上,连假胡子也跌了下来。 卢静伟把小手枪放进自己的裤袋里,回头向嘴角流血的雅梦斥了一句:“要我跟你走?梦想!我的心只有倩文!”说完向皇后大道走去。 “菲利士”珠宝店内,装饰得高雅华丽。镀金的长筒灯罩从天花板上撒下乳白色光辉,约二十米长的玻璃柜台弯成了一个曲尺形,里面各种金银珠宝俱全。最惹人注目的是柜台正中有个枣红色的丝绒盒子,粉红色暗花锦缎上:放着一颗光芒熠熠的“三星蓝宝石”。宝石旁边,有两只乌黑花斑的非洲毒蜘蛛。听说如果有人沾上这蜘蛛的毒液,就会当场毙命。 这时,店内只有两个店员在招呼两对情侣挑选戒指。另一个老店员疲惫地坐在“三星篮宝石”后边的柜台上。他见卢静伟进来,便机械地站了起  来,堆起笑脸,态度殷勤地问:“请问小姐,你要买些什么?”卢静伟用手指指蓝宝石旁的那条鸡心项链,那个老店员躬腰从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项链。 卢静伟拉开了鳄鱼皮手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一支喷毒气手枪,向老店员脸部一扣枪机,一股黄色的烟雾,罩住了老店员头部,他干咳了几声就昏倒在地上。这时,卢静伟扬起手枪柄,向玻璃柜台猛砸了下去,“哐啷”一声玻璃碎了。静伟立即向那两只毒蜘蛛开了一-枪,黄烟还未散尽,他就迅速伸手夺过那颗“三星蓝宝石”,放到口袋里,转身就钻进雨幕中。 从取枪、劫宝至逃出店外,前后不过用了十多秒钟的时间。当其他店员醒悟被劫,甩脚踩响警铃时,卢静伟已经逃出了商店。 雨“哗啦哗啦”地下,卢静伟拿着手袋,不顾一切地狂奔着。瞬间,他快到街口了,但突然从街口旁边一间杂货店冲出了两个黑人,一高一矮,横在街心正中。卢静伟心里一沉,暗叫“不好!” 原来,“菲利士”的黑人老板也是个老谋深算的行家。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外国人,在素有万国商埠之称的香港开珠宝行,利润虽大,但风险也大。他除了拜熟了这地域内的地头蛇外,还在店内安装了闭路电视,在街头、街尾均开设了杂货店。其实这两间杂货店是两个暗哨,有闭路电视直通“菲利士”,一旦“菲利士”出事,除了珠宝店内的卫士追击外,这街头街尾隐伏的打手也会倾巢而出,全力夹击。因此卢静伟陷进了追捕网中。 卢静伟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今天不是网破,就是鱼死!他一个闪身朝高个子的下巴打出一个左勾拳,高个子被这突然一击,打得下巴脱位,嘴巴流血,摔倒在地。那矮个子见状扑了过来,卢静伟又侧身闪过,与他交了几下手后,一个“扫堂腿”把矮个子扫倒。这时,后边人声嘈杂,卢静伟透过雨幕,看到从“菲利土”涌出几个持枪的卫士,正朝他追来。他就一个急跳,跨过倒在地上的矮个子黑人,发疯地朝前奔跑。 一拐弯过毕打街,就见“蓝马”夜总会的胖老板坐在一辆银灰色皇冠牌“的士”里,车头侧边的玻璃窗开启着。卢静伟按计划把盛有蓝宝石的手袋掷进“的士”里面。胖老板的脚一踩油门,“的士”就似箭一般冲进迷蒙雨幕中,迅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时,卢静伟见骑楼底下站着全副武装的林茂警长。林茂向他甩了甩头,示意他快逃。卢静伟见打劫的几个步骤都如愿实现了,如今打掩护的又来了,就象吃了定心丸。 雨在倾泻,风在呼啸。卢静伟拼命地跑,林茂警长与“菲利士”的卫士在后边穷追不舍。卢静伟不愧是绿茵场上的快马,不一会,就把追击者拉开了很大距离。转过弯,呵,天星码头在望了。 一艘豪华的水翼快艇正停泊在岸边,艇上遮篷下站着几个人。那穿灰色西装的是叔父,白底花格衬衣的是静业,穿粉红连衣裙的是倩文。倩文也发现了静伟,踮起脚尖,向他频频招手。卢静伟好象打了一支强心针,跑得更快了。他似乎看到了苏黎世的异国风情,新生活的彩色花环…… 卢静伟离海边越来越近了,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突然,池发现水翼快艇悠悠地离开了岸。怎么回事?他边跑边向前伸出双手呼喊:“等等!”“等等――” “静伟!静伟!”水翼快艇上,倩文从遮篷下冲到船边,倚着船舷,探着身子,向静伟呼唤。 卢静伟站在码头边缘,盯着渐远的快艇,十分惊诧,而后边的追兵越来越逼近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呀!就在卢静伟绝望之际,一辆乳白色的丰田牌“的士”从那边风驰电掣般驶来, “磁”一声在他面前刹住了。雅梦从车里探出脑袋,向他招手喊道:“静伟,你上当了!快上车,跟我逃出去!” 绝处逢生,卢静伟刚想向“的士”跑去,“砰!”“砰!”两枪,雅梦惨叫了一声,头一歪,倒在车窗外,鲜血,喷红了她垂下的秀发。卢静伟惊恐地朝前一看,只见林茂警长狞笑地站在那里,锃亮的枪口正冒着缕缕轻烟。这时侯,后边又传来了叔父的一阵狂笑。这时,卢静伟才突然明白了一切!看着为自己而献身的雅梦,他象一头发怒的困狮,从裤袋里拔出雅梦那支小手枪,一个转身,瞄着渐渐远去的快艇,他枪口的准星刚刚对准叔父狰狞的面庞,“砰!”“砰!”他后边又响起了林茂警长的枪声。他觉得利锥从后面钻进了他的胸膛,痛得他跳了起来,胸口的鲜血如泉水喷射了出来。跟前,升腾起一片白雾,无数金星在面前飞旋。他尽力一扣板机,“砰”,那子弹只打在波涛上。他已无法支撑失去重心的身躯,摇晃了几下:“倩文――!”他来不及把心里的话叫出来就“扑咚”一声跌落海里,接着,水里冒出了“咕咚”、“咕咚”的血泡,伴随着不断上冒的团团血晕…… 快艇上,倩文目睹这惨象,哭叫了一声:“静伟―一”,就昏厥过去了。卢刚却张开双手,向天嚎笑。是的,他想得到的都得到了:股票、楼产、宝石、少女……他想失去的全失去了:亲兄、亲侄、玩腻了的女人…… 快艇,象箭射向海湾深处,溶进了白茫茫的雨帘中。风,在怒吼!雨,在狂泻!浪涛,愤怒地拍击着维多利亚海湾,象在向人们讲述着什么……(完) 李三苟做官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里想想也难过,只得硬着头皮,带了桃桃去县城。 父子俩一下车,桃桃就喊了起来:“妈妈……”李三苟定眼一瞧,见王丽 英扛着行李,象要出远门的样子,一时倒愣住了。只听桃桃在说:“妈妈,我 要跟你。”“为啥?”“人家都说,我不跟当县长的妈妈是傻瓜。”王丽英不觉一 惊,心想:孩子才十几岁,怎么这样世故了呢?她一把搂起孩子,说:“妈妈 不当县长了,妈妈要去省委党校学习。你爸爸是个糊涂人,但不是坏人,你 跟着爸爸,好好读书,妈妈学习完了就来看你。” 这时,上车铃响了,王丽英提起行李要上车,李三苟急忙奔过去?眼泪 汪汪地说:“丽英,是我害了你,我……”王丽英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要再 说了,一切都晚了,现在看来,当初我们真不该结婚!”李三苟眼中泪水终于 滚了出来,他痛苦地嘟哝着:“这次我们更不该离婚呀!”王丽英莫名其妙地 笑了起来:“你现在想通了,那好,你回去好好看看《婚姻法》,弄弄清楚,什 么叫离婚吧!” “嘀嘀”一阵喇叭响,汽车开走了,儿子“哇”一声又哭了起来,嘴里喊 着:“妈妈!我要妈妈!”李三苟双手抱着脑袋蹲了下来,失声叫道:“天呐!到 底是谁害得我李三苟有苦难言呀……” 新恩仇记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在金牛荡北面有个长青村,村里有个年轻人,叫阿根。南面有个苹花村,村里有个年轻人,叫大龙。他们一-样年纪,从小一起读书,一起参军,部队里又在―个班里,又一起复员回家乡,大家都说他俩比亲兄弟还好。 阿根复员后,到江西去学会了烧窑,回到苏南老家长青村后,也办了个瓷窑,取名“长青窑”,专做青花瓷瓶,还从江西请来三个烧窑制坯的高手师傅。同时,他又和南方瓷器公司进行了业务联系,居然做起了出口产品,生意做得十分红火。 这天,阿根为采办燃料风尘仆仆赶到苏州郊县,在一家馆子里买碗面条充饥,正“哗啦哗啦”地埋头吃着,忽然伸过来一只又黑又脏的大手,叉开五根指头摊在他眼底下.阿根知道是要钱的,便放下筷子一边掏零钱,一边转过脖子朝对方瞥了一眼。不料,这一看,却叫他大吃一惊,这讨钱的不是别人,竟是好朋友大龙!大龙穿着破烂的旧军装,头发又乱又脏,脸如黄蜡。大龙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朋友面前丢丑,但已经没法逃避,只得满脸羞愧地在阿根身边坐下来。阿根问大龙怎么弄成这个模样?大龙怔了好会儿,才唉声叹气,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原来,大龙复员后,轧着坏道,复员费赌得精光,老婆也被逼跳进丁金牛荡。后来跑单帮做生意,又运道不佳,接连亏本,穷极潦倒,落得现在这个样子。 阿根听了说:“大龙,如今路子多,好好核计核计,日子长着呢!你心里可有啥打算?”大龙摇摇头.阿根想,好朋友落泊,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就说道:“这样吧!先到我窑上帮着干些杂活,慢慢再作道理。你看怎样?”大龙真是求之不得,当下就跟着阿根来到长青窑厂。 日子久了,大龙恢复了元气,感到自己也要象阿根这样办瓷窑才真有些奔头。阿根知道后,一口答应在各方面尽力帮助。 大龙回到自己村上向村长一说,村长觉得技术上虽有阿根帮忙,但销路不保险,不敢松口。大龙赶紧赶到阿根那里,求阿根把南方瓷器公司刚刚寄来的业务合同借给他用一用,先取得村长同意,日后再说。阿根一心盼望大龙飞起来,就一口答应了。就凭这张两万只青花瓷瓶的合同,大龙从村长手里拿到了二万五千元贷款,也建起了一座窑,取名叫“苹花窑”。从此,阿根又要忙自己的长肯窑,又要照看大龙的苹花窑,还三日两头把他窑上的三个大师傅派去相帮,大龙是感激涕零。 这一日,阿根到大龙窑上验看刚运到的制坯原料,正巧大龙的妹妹娟花也在,两人搭成一档帮着扛料,配合协调,有说有笑。料卸光了,两人在河边洗脸,也是你帮我助。大龙看在眼里,心里便升起一个主意,他当即跑到他们身边,开门见山说:“阿根,有件事想跟你说。”“什么事?”“好事呗。”大龙说着,朝娟花瞅了一眼,笑嘻嘻地说:“我想,让你做我的妹夫!”阿根一阵惊喜,说:“别开玩笑!”“开什么玩笑,今天正 好有空,我们办点酒菜,就把这件事定下来!”阿根怯怯地朝娟花瞅了一眼,说:“那还得问问她同意不同意! ”“你放心,这事儿我说了算!”娟花在旁听了,故意虎起脸,说:“去你的!”脸一红,又“扑嗤”一笑,真的同意了。这倒并非家中无老,兄长为大,实在是她心中也早就有了阿根。这叫一滴水落进油瓶里,巧得很哩! 两窑间牵了一根红线,一好变两好,自然越发亲密无间。可是,日子一长,老母鸡生疮,毛里就有了病。原来,阿根手下的三个大师傅,经常到大龙那里帮忙,其中一个姓曹的制坯师傅,一个姓屠的烧窑师傅,他们嫌阿根小气,不如大龙大方,就辞职到大龙窑上去了。阿根知道后,先是感到有些奇怪,后来想,强扭的瓜不甜,也就让他们去了。 大龙虽然“挖”到了两个师傅,但是,他还是不踏实,因为他的瓷器销路还没着落.他想如果窑里的货烧了没人要就糟了。怎么办呢?大龙和两个大师傅商量后,决定亲自到外面去兜销产品。大龙在沪宁线几个城市跑了一圈,香烟发掉几十条,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这天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窑上,两个大师傅一看大龙那脸色,知道这次外出碰了壁,就安慰他说:“大龙,别急,我们已给南方瓷器公司顾科长去信了,兴许有些希望。”正在这时,娟花闯到窑上来了,看见哥哥,故意噘着嘴巴发脾气:“哼,农忙的时侯飞出去,一走这么多日子;倒想着回来!喂,告诉你,那个白脸老头儿到我家来过啦!” “哪个白脸老头几?” “这老头说是南方瓷器公司的。” “哦――顾科长!”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猜着了。 大龙顿时精神倍增,一脚踏在凳面上,说:“他自己亲自上我家来了!” 娟花见哥高兴,也嫣然一笑,说:“哟,什么财神菩萨呀?你那么高兴!我看这胖老头也实在闲得无聊,居然花老半天时间看我编竹篮子。” 大龙一听,虎起脸说:“真不会办事,人家上门,怎么不好好招待招待!他现在在哪里?”“住在县城宾馆里,我看你最好一步磕一个头去请!”“去去去!谁有心思和你开玩笑!” “去就去!哼,发那么大火干吗?拉不出尿来怨毛坑臭!”娟花说完,晃着刚刚洗过的满头乌发,气呼呼走了。 娟花一走,曹师傅眼球一转,笑嘻嘻地说:“急啥,有一回,就有二回、三回,大龙,我给你说个办法,但丰意还是要你拿。”接着,便凑在大龙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阵。 大龙双眉一动,没有言语,叉开指头,托着青筋暴裂的额角。过了半晌,“砰”一声,把拳头朝桌上一锤,好象下定了决心,说:“就这么办!”说完踢开凳子,心急火燎地出去了。走了一截;又重奔回来,掏出几张“大团结”交给两个师傅,吩咐他们听他的电话,如果顾科长肯来,就赶紧办菜,酒要最好的。两个师傅答应一声,把大龙推出门去。 大龙马不停蹄奔到县城。顾科长十分爽快,答应到大龙家去。当两人来到苹花窑时,天色已近黄昏,一席酒菜早巳摆好。顾科长看上去一团福相,颇有点干部派头。他这里看看,那里坐坐,好象是在参观大龙的房间。 洒宴算得上丰盛。这一回大龙闭口不谈业务,只是天南地北地胡吹。顾科长却好象有什么心事,有点坐立不安。到天色尽黑,娟花拖着两腿泥巴回家来。她一见顾科长,嫣然一笑,算是打个招呼。颐科长的精神立即振作起来,反客为主,邀她一起坐下来吃菜。娟花又是一笑,推辞了。这两笑,笑得顾科长有点魂不附体,眼睁睁望着娟花拿了拖鞋到河边抹去烂泥,又端了一大盆热水躲到房里洗澡去了。 娟花的房间在客堂间西隔壁,祖传老屋,门上出现了一个个孔洞,板缝有指头般桓,灯光从里面射出来,畅通无阻。大龙见顾科长的眼睛老是骨溜骨溜朝娟花房门处打转,便拿个瓶子,说是去沽洒,出了门。其实,他并没有走远,只在屋背后兜个圈子,就蹲在门外菜地里,一眼不眨朝里瞅。只见顾科长一忽儿坐,一忽儿立,隔壁房里“哗啦哗啦”的水声撩得他心神不宁。过一会,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把眼睛贴在粗粗的门缝上,朝里窥看。只见娟花赤裸着正在抹身,虽说是农村姑娘,但一直藏起来的皮肤却白得可爱。正瞧得他浑身燥热,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回头一看,是大龙。心想:他买酒怎地来得如此快?谁知大龙酒没有拿出来,却送过去一份盖好苹花窑厂合同章的业务合同,要顾科长当场签定收进两万青花瓷瓶。顾科长是什么角色?大龙这一招他心里一转就明白了。心想:大龙居然肯做这等生意,这便宜今日不沾,更待何时?便堆起笑脸,在他耳边咕噜一声。两人眉对眉,眼对眼,吃下定心丸。于是,继续添菜喝酒。 到半夜,菜完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大龙摸出钥匙打开娟花的房门,佯装进去找火柴,没找着,便跑到自己房里去了。顾科长见大龙从娟花房里出来,忘了关门,自然领会,便悄悄摸进去.朦朦胧胧见娟花仰脸躺着,喷着轻微均匀的鼻息,身上只盖一条薄薄的浴巾,轮廓分明,透出一股诱人的香味。顾科长心头如火烧,象一只饿慌了的野狗,立即行动起来。娟花睡一挣扎,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认出是那个白胖老头,吓得差点昏了过去。她拚命挣扎好一会,最后,终于力尽气短,眼泪簌落落地流…… 顾科长从娟花房里狼狈不堪地出来,大龙早巳在客堂间里等候。杯盘狼疆的桌子还没有清理,碗碟堆在一起,腾出一方摆着一份合同。他用两个指头把合同朝顾科长面前推过去一点,不说话,脸上毫无表情。顾科长腰一哈,满脸堆笑.打开皮包上的小锁,取出合同章盖了,又签了其他需要写明的条款。大龙看过合同,这才露出笑来。顾科长拍拍他的背脊,低声说:“千万不能透出一缝半毫风声啊――”大龙附着他耳朵说:“放心!”顾科长这才松了口气。大龙这时突然话锋一转,说:“不过,我一共有四万青花瓷瓶,还有两万没去处,帮这点忙,想必顾科长是不会推卸的。” 顾科长心里一惊,脸上露出一副可怜相:“老兄,不是我不领弥情,公司今年一共只四万捐标。唉,要是阿根那里两万只青花瓷的合同没有订就好了。”大龙听了,心又掠过一道邪恶的念头,用软中带硬的口气说:“顾科长,送佛要送到西天才能算心诚。阿根那两万还不全在你手里吗?” “我说大龙兄弟,你逼死我也没用场。”顾科长奸笑了一下,一双小跟眯得只剩两条细缝,拍了拍大龙的肩,话里带音:“阿根这两万只青花瓷瓶还在窑里呢。烧窑这玩意可是千变万化,就说最后封窑这一关,如果漏进冷气……”大龙一听,情不自禁地“哦”出声来。 两人正谈得起劲,突然“砰”地一声,娟花掩面从房里冲出来,直往黑咕隆咚的门外奔去。顾科长连忙示意大龙拦住她。大龙飞也似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娟芘。娟花只足拚命挣扎。大龙眼看劝不住,索性“扑通”跪倒在她面前,哭丧着脸说:“好妹妹,你就看在哥哥的面上,委屈了这一遭吧!” 娟花狠狠地抬起手,“啪”一记耳光打在哥哥脸上。大龙没有生气,只是求她原谅。娟花哪里肯听,一转身又往外跑.大龙一看要闯大祸,扑地而倒,声斯力竭地喊:“娟花,你这是要我家破人亡啊!”说完,呜鸣地哭起来。 哥哥痛苦流涕,软化了娟花的心。她收住双脚,无力地倚在门框上,望着趴在地上伤心至极的哥哥,不禁生起一点怜悯之心。想了一想,便慢慢地转过身,掩面悲泣着走回了自己房间。一直闪躲在堂屋门背后的顾科长,到这时候,才算收回飞也去的三魂六魄,定下种来。 可是,娟花受此大辱,岂肯善罢甘休,心想:自己一个姑娘,势孤力单,要报仇恨,只有依靠阿根,才能让姓顾的得到报应。开头几天,大龙怕出事,待地添两个大师傅蹲在家里,对娟花看守得紧.娟花也不动声色,只是耐着性子过了―个多星期。 这天,半夜里突然刮起狂风,下起暴雨,娟花起来关窗,一看,院子门开着,大龙却不知去向。她当机立断,立即披上雨衣跑了出去。 娟花一步一跌奔到阿根窑上,黑暗中看见一个人影,拿一根铁棒在窑上敲敲撬撬。她以为是阿根,正想叫,电光一闪,亮出那人面孔,却是大龙,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深更半夜,又是这么大的雷阵雨,他来干什么?忽然,她心头一抖:莫不是又有件么名堂!这时候,头顶响着雷鸣霹雳,一条条电光象五爪金龙般在空中闪烁。娟花浑身湿透,上下牙齿一股劲地打架。她躲在一堆乱砖背后,抹着脸正想看个究竟,却见大龙转过身掖着铁棒高一脚、低一脚地跑了。她来不及多想,一头冲进阿根的小屋子里。 阿根也被狂风暴雨惊醒了,正担心着今天封的窑门,想出去检查一下。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闯进来,他吓了一跳,再一看是娟花。 娟花面对阿根,满腹辛酸,真想竹筒倒豆子,一古脑儿诉给他听。可是姑娘害羞,话到唇边又收住了,只是泪盈盈直抽泣。阿根见她神色不对,正待追问,蓦地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侧耳一辨,惊得双目瞪得象铜铃,一把抓起雨衣窜出尾子,“呼”地钻进密层层的雨中。他奔到窑前,只听得窑里象万千个小炮仗在劈劈啪啪地炸响,哎呀!漏窑了!阿根急得浑身发抖,不顾一切往窑上扑去,那声音象皮鞭在抽他,象刀子在割他身上的肉。他一会儿扑到这里,一会儿扑到那里,惊恐万状地喊着:“完了,完了……”他双手捶着封住窑门的砖土,猛地尖叫一声:“老天!”便昏厥过去了。 尾随在阿根后面的娟花知道出了大漏子,一想起大龙刚才通窑门的情景,立时象腊月里吃冰块,从头寒到脚心。心想:大龙啊大龙,你财迷心窍,为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勾结姓颐的糟蹋亲妹妹;为了花花绿绿的钞票,丧尽天良毁了好朋友的窑!没有阿根,哪有你大龙的今朝,真是忘恩负义,对这一种人还讲什么情分!她越想越恨,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跌倒在阿根身旁。 阿根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弄回到屋里,浑身无力,象瘫了一般,整整四天粒米不进,彻夜睁着眼睛,一身肉落完了,高高大大的身躯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窑上工人要送他到医院去,他不肯.前来探病的人,个个为他担心,怕他过不了这个关。但是,他大病一场,却从阎罗殿大厅前走了过来,他起死回生,从竹床上走下来了。 这天,他觉得精神好了不少,正想起来到窑上去冒看,作作今后打算。忽然有一个人急匆匆走来,一看,是娟花。娟花眼泪汪汪地望着阿根,一句话也不说,从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塞在阿根手里便走了。阿根的心头升起一段疑云,只以为娟花要和他解除婚约。哆哆嗦嗦地拉开纸条一看,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肝胆俱裂,怔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纸条上写着什么,不说也知道。自那天半夜娟花昏倒在阿根窑上,事后便被人发觉,送圆家中。放松了警惕的大龙关照两个大师傅重又对她严加看管,她急得心如火燎。从早列晚,她只是等侯机会溜出去和阿根见面。这一次,她伯见了阿根又会吞吞吐吐的讲不出口,便把两件大冤都写在纸上,要他想定主意,决不能就此一沉海底。刚才,南方瓷器公司那个姓顾的来了,大龙在她房门上加了一把锁,叫两个大师傅一块儿到窑上去。她见机不可失,就砸了郡扇破门,拚了命跑到这几来。 有道是三寸丹田一口气,阿根怎么容得下大龙这种卑鄙的罪恶行径。他双目冒火,直瞪瞪地望着金牛荡对面的高烟囱,突然,冲下窑墩,发疯般地向苹花窑跑去。 阿根摇摇晃晃来到苹花窑,朝屋里一望,只见里面热气腾腾,满桌佳肴美酒。他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砰”一声,把门推开,闻了进去。屋里的人谁也料不到阿根会跑来,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大龙发觉阿根神色异常,不觉有点慌张,一颗心“别别”乱跳。那天阿根封窑时,他特地跑去帮忙,就在阿根走开的时刻,迅速做下手脚,在密封的窑洞左上方,留下鼓风机口子那么大小的一个洞,表面砌上一块砖,用厚厚的泥巴糊起来。也是该他阴谋得逞,当晚便下了雷阵雨,他独自一人溜到阿根的窑上,摸着机关,撬掉那块砖头。顿时,封得严严实实的窑门露出黑黝黝一个洞,冷风冷雨毫不留情地往窑里灌去,四万只灼热的瓷瓶怎么经得起冷空气的突然袭击,倾刻间.爆裂成一堆瓷片。如今见了面,到底作贼心虚,大龙连忙满脸堆笑地起来让座,并且斟了满满一杯酒,双手捧着递给阿根。 阿根跑到大龙面前,目光似箭,刺得大龙不寒而粟,双手发抖,酒晃出杯口,滴滴嗒嗒落到地上。阿根咧嘴一个冷笑,说:“你的手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说着,随手一撩,“当”一声,酒杯落地.大龙好不尴尬,收起笑脸,  说:“阿根,你这是什么意思?”阿根冷冷一笑,说:“什么意思?小意思!四万只瓷瓶都报销了,一只小小的酒杯算得了什么?”顿一顿,他从地上拾起碎成两半的酒盅,“当当”地敲了几下,对大龙说:“我问你,在‘学大寨’那时,你身无分文,为了替你赔被你打碎的酒杯,我把心爱的‘英雄’笔抵押在酒店里。你还记得吗?!”大龙听了,鼻子里喷气,“哼”一声,没有回答。阿根把酒盅往桌上一丢,接着又道:“我同你,复员后你要娶媳妇,手头无钱,是谁帮你忙的?”不等大龙回答,阿根逼上一步,又道:“我再问你,你穷困潦倒,沿街乞讨时,是谁帮你重振家业的?”大龙被阿根揭了臭底,脸皮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侧脸冷冷地说:“别噜哩噜苏了,问这问那,为了几个臭钱是不是?要多少,开口吧!”“为了钱?嘿嘿,有些人就是为了几个臭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今天,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说完,将右胳脾用力一甩,“啪”一声,着着实实扇了大龙一个耳刮子。大龙一征,厉声说:“你这是干什么?”“就干这个!”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阿根左胳膊一甩,大龙的左面颊又被重重地扇了一下。阿根待要再打,两个大师傅慌忙抢上前去,将他拖开了。 大龙恼羞成怒,拔出拳头,朝阿根当胸砸去。阿根一介病躯,如何敌得住这来势凶猛的一拳,当即摇摇晃晃往后便倒。大龙一步上前,气势汹汹地拉起拳头正要再打,猛听得门口尖叫一声:“不许动手!”随着叫声,一个人冲进来一把将大龙推开。大龙一看,原来是娟花,心里一个“格登”,捏紧的拳头松开了。 娟花扶起阿根,双眉例竖,利剑一般的目光朝大龙和顾科长两张微微吃惊的脸上扫去,接着把阿根拉出门去。 阿根看到娟花,更是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刹那间,胸中怒火越蹿越高,咬着牙说:“我和他们拚了!”说着,拔脚又要冲回去。可是,娟花死死地拉着他不放,她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捧住阿根铁青的脸,把他的硬脖子转过来,说:“阿根哥,你有恨,我有仇,仇恨不在这里诉,我们到挂国徽的地方去!”阿根明白了娟花的意思,好半响,才从牙缝里进出一个字来:“走!” 阿根和娟花压着胸中怒火,离开苹花窑,大步直朝县城方向走去…… 福尔摩斯和“大盗”张洛川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英国大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应邀到许多国家去破案,据说,他也曾到中国破过案。 事情发生在一九零二年秋季。有一天,北方名城天津发生了一桩震惊中外的奇案:“大盗”张洛川夜闯紫竹林英国使馆的藏宝室,将英国从北京颐和园抢夺来的一批珍宝,全部搬走,还在墙上留下四行字:吾国珍宝,岂容尔盗,今日取回,完壁归赵。 事发后,英国人大动肝火,由总领事赫德出面,照会清朝政府,要求限期破案。当时被八国联军践踏后的中国,山河破碎,内忧外患,执政的慈禧太盾唯恐英国人重操干戈,立即下了一道圣旨,命山东巡抚袁世凯火速前往天津,限在四十天内将张洛川捉拿归案,否则严惩不贷! 袁世凯受命后叫苦不迭。为啥?原来:张洛川非同凡人,他是义和团北方盟主张洛行的弟弟。此人武艺超群,又有韬略,在江湖上闯荡了二十多年,先后拜了少林、武当、华山等各派高人为师,集百家之艺于一身,功夫十分了得。近几年,义和团的各路首领相继成为洋人和清军刀枪下的冤鬼,唯有他,凭一身武艺和“胆识,继续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扰得洋人和朝廷上下心惊胆战。现在袁世凯接到这份差事,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张洛川的对手,但是皇命难违,他只好硬着头皮赶赴天津。 到天津后,袁世凯首先在全域各地张贴布告,悬赏捉拿张洛川;按着又组织了三百个精英缉捕队,由其亲启指挥,四下搜捕,把个天津城搞得鸡飞狗跳,昏天黑地。可是折腾了半个月,依然是一无所获。 眼看太后的限期越来越近,而派出去搜捕的官兵又总是去得多,回得少,袁世觊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这对,有个幕僚给出了个主意,他说:“英国有位声名显赫的侦探家叫福尔摩斯。此人神通广大,堪称破案神手,只要请他出马,何愁抓不到张洛川。” 袁世凯眼下一筹莫展,听完这番话,顿觉精神一振。是呀,英国人破英国的案子,就是抓不住张洛川,老佛爷也不敢怪罪。想到这,袁世凯即刻整装,赶往北京请奏。 慈禧太后准奏,马上召见总领事赫德,把事情一说。因为事关英国的利益,赫德当即拍电报请示本国政府。两天后,美国政府回电:福尔摩斯已应邀并启程。 外国大侦探家来华破案的消息,顿时轰动了天津。这一天,英国客轮“伦敦号”抵达天津港,码头上挤满了净相前来欢迎福尔摩斯的达官显贵。不一会,在鼓乐和鞭炮声中,两位风度翩翱的美国人出现在舷梯口。当先的一位,其相貌和外表特别引人注目:他身高六英尺,身体异常削瘦;上额方正而突出,目光锐利,细长的鹰钩鼻子使他显得特别机警、果断;头戴高顶礼帽,身穿燕尾礼服,左手拄着手杖,右手握着一只闪光发亮的大烟斗,脸庞溢着温和的微笑。总领事赫德赶紧奏过去,骄傲地拍着瘦高个,向大家介绍道:“诸位,这就是我们大英帝国的骄傲―一歇洛克・福尔摩斯!另一位是他的助手华生先生!” 人群发出了欢呼声。袁世凯率文武官员急步迎上,行礼施节。接着当地的豪绅显贵和各国记者也一拥而至,争相问候。这时,有个绅上打扮的人率先挤到福尔摩斯跟前,双手一拱,说:“啊!福尔摩斯先生,久仰大名了!今日千里来吾国,想必定能大显身手喽?”说着话,他把手一伸。福尔摩斯出于礼节,也把手一伸,两手一握,“哎哟!”福尔摩斯只觉得手臂一麻,赶忙把手缩回。定睛细雷,面前这个绅士:头戴瓜皮子帽,身穿长袍马褂,个子矮小精瘦,脸孔黑里透红,饱满的天庭之下一对朗目炯炯有神,嘴角挂着一丝矜持的笑。福尔摩斯一皱眉,刚要问话,对方抢先问了起来:"福尔縻斯先生,您既来捉拿张洛川,想必定有过人的高招啊!我冒昧地动问一句:您何时能结案啊?”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众人纷纷接口,有的问福尔摩斯有多大把握结案?有的问他如何下手?福尔摩斯也不回答,只是两手摆弄着心爱的烟斗,微笑地点着头。华生见众人急不可待的样子,就在一旁说道:“先生们,女士们,东方最大的文明古国――中国是福尔摩斯先生早就向往的地方。今天,他能如愿以偿,感到万分的高兴。说到侦破的事么,这是上帝赋与福尔摩斯先生毕生的使命,所以,他一定会尽心协助贵国的!至于何时结案嘛……”华生说到这儿,福尔摩斯突然插上话来,他大声说:“我向大家保证,七天之内抓住张一洛―一川!” 此言一出,就象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哗―一一声,整个码头人声鼎沸,有捧场的,有嗤笑的:“嘿,要不是破案神手,谁敢立这个军令状!”“哼!吹牛只需动动嘴,一个外国人,人生地不熟的,凭什么出此狂言。”“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就不会揽瓷器活。” 赫德和袁世凯没料到福尔摩斯会夸下这个海口,看着众人的神情有点不对,赫德忙对袁世凯使了个眼色。袁世凯心领神会,忙拍了两下巴掌,大声说:“诸位,客人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应当让他们早点体息休息。”说茈完,赶紧把两位侦探家接走了。第二天,各大报,都在头版头条刊登了福尔摩斯扬言七天结案的消息。 按下袁世觊设宴款待客人不表。却说大盗张洛川,他早几天听说朝廷要请洋人来捉拿自己,既觉得好笑又感到自豪。所以,当福尔摩斯到天津的那天,他特意乔装打扮来到码头和对手见了一面.对方的风度和气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福尔摩斯要在七天内抓住他的誓言,实出他意料之外。俗话说“强中自有强中手”,眼下对手究竟有多大本事自己未曾摸底,但是既然敢夸下如此海口,那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张洛川经过三思,决定先采用缓兵之计,后退一步,找一个隐蔽处躲上七天,叫对方无处寻找。只要七天一过,你福尔摩斯不败也自败,到那时咱们再见个高低吧。主意一定,他便吩咐手下人在天津打探动静,自己则夜行乡里,销踪匿迹。 再说福尔摩斯和华生,到天津后住在紫竹林使馆.一晃三天过去了,看他们似乎并不着急,每天在房子里看看书,打打球。福尔摩斯有时还神情悠哉地靠在扶手椅上,闭着眼睛,拨弄着小提琴。尤其使入不解的是:他们深居简出,偶尔出一趟门,也游游逛逛,从不为破案而奔忙。 离太后规定的结案限期只有八天了,离福尔摩斯扬言结案的时间也只有四天了。袁世凯着急啊,几乎是一天三登门询问情况,可福尔摩斯只是摇头不语。 时光如流水,一眨眼又过了两天,袁世凯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他看到两个外国佬情绪低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尤其是福尔摩斯整天躺在沙发上,从早到晚,几乎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就象是服了麻醉剂。到了第六天,袁世凯再也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一大早便来到使馆,想找福尔摩斯问个明白。正巧,福尔摩斯、华生和赫德都在客厅里。没等袁世凯开口,赫德便说:“啊,袁大人你来得正好。非常抱歉啊,昨晚我收到首相的加急电报,说皇后陛下桂冠上的一颗夜明珠被盗,要请福尔摩斯先生火速回国侦破。”袁世凯一听顿时脸色发白,嘴皮发抖。赫德耸耸肩,干咳了两声,似笑非笑地说:“至于贵国的案子,福尔摩斯先生下次再来了结。呃,太后那里我会替你说话的。你看…晤?” 袁世凯半响才回过神,他明知外国佬连张洛川的影子都没摸着,所谓的回国侦破不过是找个台阶下.可是崇洋的本性使他说出话来令人肉麻:“呃,福尔摩斯先生此行劳苦功高,为我国剪除了大患,我一定面奏老佛爷,给先生们请功!不知两位何时动身?”“今天下午就走。” 福尔摩斯要归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刹时成了家喻户晓的新闻。人们纷纷议论、讥笑、谩骂所谓的侦探神手。福尔摩斯和大英帝国的光辉形象,一落千丈.而张洛川越发成了传奇式的英雄人物。 福尔摩斯和华生离开天津的时侯,袁世凯出于礼节率一批官员前来送行。此时的气氛同六天前大不相同,既无欢快的鼓乐,又无热烈的人群。“伦敦号”客轮载着福尔摩斯和华生仓惶地驶离港口,片刻便消失在暮色苍茫的大海里。 再说“大盗”张洛川,他在天津城郊的乡村里焦心地藏匿了六个昼夜。密探来报告福尔摩斯狼狈离开天津时,他先是有点意外,随后便“哈哈哈”仰天大笑。他既笑侦探神手的无能,也笑自己胆子太小。俗话说:老鼠钻洞,猫也无能.对方虽说失了面子,可自己堂堂一代英豪,竟被两个外国洋人吓得不敢露面,这事传出去,岂不让世人笑掉门牙?想到此,张洛川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他恨不能把福尔摩斯拉回天津,面对面比个高低。 张洛川的脑子真灵,他琢磨来琢磨去,突然萌生了一个奇特的念头。于是赶紧收拾行李,大步流星地赶往天津。 也就是福尔摩斯扬言捉拿张洛州的第七天深夜,灰色的紫竹林使馆区,蒙着一层惨白的月光,这儿除树叶微微晃动外,没有一点生物活动的影子。“当当当…”当楼房顶端的时鸣钟敲响十一下时,一个黑影悄然闪现在英国使馆的墙角下,只见那黑影紧贴着墙。不一会儿,黑影倚墙直线上升,如同上面有股引力在吸着他。黑影升到三楼,只听“扑”地一声,形同青蛙似地伏在了一尺来宽的窗台上。半支烟的工夫,紧闭着的百叶窗“呀”的一声开了,黑影一晃就悄无声患地跃进了房内。这个黑影就是张洛川,他潜进的楼室正是福尔摩斯和华生居住过的客厅。 ’张洛川此时来此地有何贵干呢?原来他是来向福尔摩斯挑战的。福尔 摩斯走了,挑战不成了“马后炮”诸位有所不知,武林中最讲究的是“信 义”二字。福尔摩斯虽说是洋人,可他吃的却是武行饭,在他扬言七天结案期限没有过以前,谁能保证他是真走还是假走?张洛川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探虚实妁。要是福尔摩斯在,就同他较量较量;要是福尔摩斯真的走了,他就要在英国使馆的每个房阃留下“其奈我何”四个字,以示自己的胆量。进房后,张洛川借着暗淡的月光敏锐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客厅是一个长方形的大间,东西两侧各有一扇门,绕墙摆着一溜沙发和茶几,中央有一张大餐桌,桌上摆着各色酒具,绕桌放着十二把立背椅。张洛川见房里没人,不由得长出了口气。他挺直身子,左手从胸衣内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白布条,右手从绑腿里抽出一把锃亮的飞镖,手腕一抖,唰―一飞镊带着布条闪电般地钉在正面的墙上。随后得意地一笑,顺手抓起桌上的一瓶酒,咬开瓶盖,一仰脖,咕咚咕咚,一瓶酒全灌进了肚里。就在他放下酒瓶的当刻,房里灯光大亮。张洛川两跟一眯,叫一声:“不好!”腾地从椅子上蹿起。不料,他的脚刚落地,肚子一阵绞痛,不由得两腿一软,跌倒在地。这时,东侧的门缓缓地开了,两个洋人闪身走了进来。 此时张洛川虽说限前天旋地转,但他立刻酲悟到,来者必是福尔摩斯和华生,自己中了计。此刻,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拚他个鱼死网破。一般民族自尊心使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只见他咬紧牙关,气运丹田,“嘿”猛虎扑食般地纵身向来人扑去,“啪”一个右直拳打在华生的左肩上,把华生击得咚咚咚连退七八步,“啪嚓”仰面朝天跌倒在地。因药性发作,张洛川一个趄趔跪倒在地,这时闪在一边的福尔摩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近了他,“咔啷当”,张洛川的手腕被一副重铐锁住了。这时,张洛川已浑身乏力,四肢痉挛。他瞥了一眼对准他眉心的手枪,知道再逞强也是徒劳了,便强挺着脖予,苦笑地跌坐在地上。福尔摩斯和华生神色惊讶气喘吁吁地打量着张洛川,对手精湛的武艺和顽强的斗志使他们侮然万分。福尔摩斯气喘匀了,开口说:“啊,张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按照你们中国话说,您是一位英雄豪杰啊!可是您为什么要做这偷盗之书呢?”张洛川不听则罢,一听之下怒火中烧,他双目圆睁,用尽全力说:“呸! 我是强盗!你们才是强盗!你们在我国土地上横行霸道,烧杀抢掠.那些珍宝本是我炎黄子孙的,被你们掠去,我把它取回,是物归原主,怎么说是强盗?” 这番话说得福尔摩斯和华生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正在这时,“当当当……”窗外传来了悠扬的钟声,不多不少正好敲了十二下。钟声刚落,客厅西侧的门砰地打开了,赫德和袁世凯在一群卫兵的簇拥下闯进了客厅。袁世凯是半小时前被人叫醒的,他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禁眉开眼笑,忙令卫兵们将张洛川拿下。张洛川被押走前,回头对福尔摩斯说:“咱们后会有期!”福尔摩斯望着张洛川远去的身影,赞叹地对袁世凯说:“袁大人,张洛川了不起,了不起!你们要感化他,他能成为国家的栋梁啊!” 原来,福尔摩斯和华生是用回国作幌子,耍了个回马枪。那么,福尔摩斯又怎么料到张洛川会夜闯虎穴呢?侦探神手,神就神在这儿!福尔摩斯平时非常注意收集发生在世界各地的大案、奇案的资料。没来中国前,他已经仔细地阅读了大量有关张洛川的资料,从中得出一个结论:捉拿张洛川归案的捷径在于利用张洛川争强好胜的弱点。在码头上和张洛川碰面之后,更坚定了这一看法,因此,他先扬言七天结案,以激怒张洛川,用以逸待劳的战术引张洛川上钩。后来见张洛川退避三舍,便又煞费苦心地想出了引蛇出洞的连环计,终于使张洛川棋失一着,跌进罗网。 福尔摩斯实现了诺言,在第七天最后一个时辰生擒张洛川的消息,就象平地刮超了一股龙卷风,席卷了整个天津城。当福尔摩斯和毕生再次出现在天津港时,港口沸腾得如同揭开盖的滚水锅――中国人、外国人、达官显贵、平民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争相前来目睹福尔摩斯的风采。福尔摩斯一度被人箍桶般地圈住了,有个老头还热烈地拥抱了他。最后,他和华生在卫兵的护卫下好不容易挤到了“伦敦号”的舷梯旁。 此景此情,福尔摩斯理当欢欣和自豪,可是他却面无喜色,缄默无语地望着喧哗的人群,目光显得很焦急。“呜-一”“伦敦号”的汽笛声响了。福尔摩斯茫然若失地摇了摇头。他一面机械地向人们招手致意,一面习惯地把右手伸进大衣口袋。突然,他的心猛地一抖,赶紧又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表情蓦地变得严峻起来,悄悄地对华生说:“我的烟斗不见了!” “啊?烟斗?”华生一愣。福尔摩斯生活十分严谨,从没听说他丢失过东西,更何况这烟斗的价值和意义菲同小可,它是英皇亲手赐给福尔摩斯的珍品。福尔摩斯将它誉为“智慧”的源泉。如今怎么会丢了呢?华生不安地问:“会不会留在使馆了?”“不。”福尔摩斯断然地摇了摇头,他皱眉凝目,忽地目光一亮,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时,一位身着长袍,手拄拐杖,老态龙钟的老翁毫不费力地拨开卫兵,来到福尔摩斯身边,嗡声嗡气地说:“尊敬的先生,这次来吾国,生擒张洛川,真是奇功一桩啊!佩服,佩服!老朽无可表示,送你一件礼物,以表心迹。”说着,他把一只手伸到福尔摩斯的面前,五指一张,摊开手掌。华生低呼:“烟斗! ”不错,老翁手掌上正是一只锃亮硕大的烟斗。福尔摩斯微笑地打量着这位银丝飘洒的老人,悄声说:“老先生,我已恭侯您多时了。老翁一怔,随即笑问:“何以见得? ” 福尔摩斯感慨地说:“我记得拿破仑将军说过:‘中国就如一只熟睡的雄狮,它一旦苏醒,将使整个世界震惊!’这小小的钢铐铁链能锁住您吗?”老翁点点头:“说得好!说得好!” 福尔摩斯接过烟斗,不无诙谐地说:“您送我如此珍贵的礼物,真叫我永生难忘啊!”老翁哈哈笑道:“彼此彼此,不用介意,我这也是物归原主啊!”“唔,好!物归原主,物归原主!…”两人心心相通,不由开怀大笑:“哈哈哈……”周围的人望着他们,不明其意,跟着嘿嘿傻笑。只有华生恍然大悟,激动地说;“原来你是张洛川啊!奇迹!奇迹!” 穿迷彩服的人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长桥市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迎春”高级宾馆。昨天晚上,这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夜里十一点光景,宾馆里来了一个军人打扮的人。此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黄绿相杂的迷彩服,手里提着一个特制的拉链黑皮箱。他走到服务台前,把头一伸:“同志,有床位吗?” 当班的服务员叫王莉莉,她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犯超疑来:说他是军人吧,却蓬头垢面,没有军人的仪表;说他不是军人吧,可又戴着领章、帽徽。王莉莉问道:“有证件吗?” “有!”这人将证件递了过来。王莉莉接过一看,是军人通行证。上面写着,某某同志,由某地经某地,至某地,落款是某其部队。盖有鲜红的大印,清消楚楚,不容置疑。 王莉莉把住馆登记簿递上去,那人“刷刷”几下就填好了。然后一边将登记簿递给王莉莉,一边说:“同志,我要两个床位!” 王莉莉朝登记簿上香了一眼:“你不是一个人吗?” “是—个人。” “那要两个床位干什么?” “我还有一个人。” 王莉莉不高兴了:“你这人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他声调很高:“可我说的都是实话!” 王莉莉想:这就怪了!“你的通行证上明明只写了一个人呀!” “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跟我一起来的。” “他人呢?” 他沉默了一会,有些不耐烦了:“请你不要问好不好!住一个床位付一个床位的钱,住两个床位付两个床位的钱。我要两个床位!”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执行任务!” 他的话硬得很,王莉莉不好再问了。她知道,军队里总有一些机密的事,是不能跟一般人讲的。爸爸1947年参加革命,每次出去干什么,从来都不告诉妈妈;妈妈问,他就说:“执行任务!”王莉莉口气缓和下来,说:“大间只剩一个床位了,还有一个小间是两个床位的,只是价格高一点,住不住?”“一个床位多少钱?”“15元。”“住!”王莉莉便将房间号码登记上,递上一把钥匙,告诉他说:“三楼304号房间。”那人接过钥匙,提上黑皮箱,就上了楼。 王莉莉朝门口看了半天,也没见有人进来,心里不禁又涌上了一团疑云,她想上三楼看一看那个穿迷彩服的人,到底跟什么人住在一起,于是就提着一瓶开水上了楼。 王莉莉来到304号房间门口,见里面灯是亮着的,听了听,果然有说话的声音,“……你说过,要找个高级宾馆住住,痛痛快快地喝它个一醉方体。今晚,咱俩不醉不散。来,干!”“当”碰杯声,“嗞溜”酒液入肚。王莉莉敲了敲门,里西发问:“谁?”王莉莉说:“我。”“干什么?”“送开水。”“进来!” 门没上锁,王莉莉一推就进去了。她把水瓶放到桌上,用眼角把屋里扣了一遍。靠墙双人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两瓶起开了盖子的罐头盒,一瓶是午餐牛肉,一瓶足涵炸带鱼,摊开的牛皮纸上还放着一只撕得七零八碎的烧鸡,两边各放了一双筷子,一只茶杯,茶杯里都斟满了酒。穿迷彩服的军人坐在外边的沙发上,脸喝得通红,里边的沙发上却是空的。四周没有人,洗脸间的门是开着的,灯亮着,也没有人。 王莉莉好生奇怪,明明听到穿迷彩服的军人在跟一个人说话,怎么就不见那个人呢?是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不可能,房间就那么大。是跳窗逃跑了?也不大可能。王莉莉进门的时候,窗是关着的,而且还上了插销。那么那个没露面的人到底到哪儿去了?这个穿迷彩服的古怪人真是军人吗?他究竟来干什么? 王莉莉从304号房间走出来,越想越觉得可疑。12点交过班,躺到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一夜翻来复去的,不觉天已亮了。想起昨晚的事,越想越不对劲,她赶紧坐起来,穿好衣服,走进值班室,拿起电话,接通了公安局。 公安局正在值班的是一位青年侦察员,名字叫钟成。钟成接到王莉莉的报告,立即联想到昨天公安局接到部里一个通报,说是附近某县银行被盗,罪犯已携带巨款潜逃。这个形迹可疑的人与那个潜逃罪犯是否有关?他放下电话,迅速穿好衣服,来不及向局领导报告,就骑上摩托车飞驰而去。几分钟后,到了宾馆门口,他跳下摩托,直奔一楼值班室,王莉莉正等着他。 听罢王莉莉的详细报告,钟成以一个公安人员特有的警觉,推断这个穿迷彩服的军人很可能是个假军人。现在冒充军人、高于子女作案得事屡见不鲜;即使是真军人,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作案的可能。否则他说话为什么前后矛盾,令人费解?为什么又把他的同伴藏起来?会不会这就是那个携带巨款潜逃的罪犯;为了逃避追捕,化装成军人,深夜潜到宾馆里来,与他的同伙接头、销赃?他手中提的那个黑皮箱里,会不会正装着大量的人民币?有可能,很有这个可能!想到这里,钟成就象一个士兵在战场上听到冲锋号,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他是一个公安战士,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打击敌人,这是他的责任,他绝不能让一个罪犯从他的手下溜掉。 他决定先到304号房间去看一看。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叫王莉莉借来一套男服务员的服装换上,然后提上开水瓶,拿着一串钥匙,向三楼走去。 五月份夜短昼长,天亮得早,住馆人员大部分还没有起床。少数要赶早班车或要出去办事的人起来了,有的在收拾东西,有的在洗漱。服务员在拖地板,往房间送开水,动作都是轻轻的.钟成好象生来就当过服务员,迈着慢悠悠的步子向304号房间走去,将钥匙轻轻插进锁眼里一拧,一推门就进去了。他若无其事地将水瓶放到桌上,用眼光瞥了一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外边床上睡着一个人,从床前椅子上放着的衣服看,这就是那个穿迷彩服的人,他已经醒了,正翻身要起床。里边那张床上被子是铺着的,人却不在了。黑皮箱放在被子上面,拉链上了锁。钟成从304号房间走出来,在水池旁找了一个拖把,一边在走廊上拖着地板,一边监视着房间内的动静。 不一会,里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大概是在洗脸刷牙。停了一会,门开了,那人走了出来,仍然穿着迷彩服,提着黑皮箱,顺着走廊向楼下走去。钟成赶紧放下拖把,从后面跟了上去。到了一楼,那人走到服务台前,放下皮箱,将钥匙递上去,说了声“我走了”,就提起黑皮箱走出了大门。 钟成立即冲上去,对王莉莉说:“我要盯住他,你赶紧帮我向公安局挂个电话.”说罢就尾随着那个人走了出去。 那个穿迷彩服的人在大街上一边走着,一边东张西望,象是在寻找接头人的门牌号码。走过一个邮电所时,他突然站住了,然后一转身就走了进去。在齐胸的墨绿色柜台前,他将皮箱放好,掏出一分硬币,买了一张电报纸,“刷刷刷”写上几行字递了过去,接着就付钱,然后提着皮箱出来了。钟成迅速走到柜台前,掏出工作证在服务员面前一亮,要过那人的发报底稿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河南古都市34567我与07明日8时到达 钟成一惊:此人居然与外省也有联系,而且还有代号,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犯罪团伙。他立即走出邮电所,在纷乱的人群中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穿迷彩服的人。大概那人并没有发觉有人盯梢,仍然不紧不慢地走着。 就这么一直来到了火车站。那人照直走进了车站售票处,朝着“北方”售票窗口走去。窗口前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前挤。马上就有人发话了:“喂!自觉点!”“解放军应该有觉悟!”有人干脆教训说:“当兵的,有什么了不起!排队去!”他根本不在乎,回过头来把眼一瞪:“嚷什么!排队?打越南鬼子的时候,我怎么没看见你们去排队呀?”钟成想:这人肯定是个惯于冒充的老手。可这些毫无警惕性的旅客,竟轻易地被他的话镇住了。前边的人让了让,他走到窗口前,把钱递进去:“古都市,两张!”钟成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又是一个“两”!钟成从侧门进售票室,买了一张与他同车厢的座号票。 列车停在月台前,旅客们已排好了队,等候检票进站。穿迷彩服的人站在人群中间,前后都没有穿军装的,他的另一张票是给谁买的呢?或许他的同伙穿着便装正站在他的身边?他的前边是一个老太婆,牙齿已经掉光了,瘪着嘴。是这个人吗?不可能。他的后边是位姑娘,擦着口红,描着眉,一副港台小姐的打扮。是这个人吗?不敢断定。 旅客们检票进站了。钟成按座号票进了8号车厢;看见那个穿迷彩服的人正站在过道里,背靠着墨绿色胶皮椅子的边缘,黑皮箱就放在他身后38号座位上,紧挨着的39号座位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瘪嘴老太婆。钟成暗吃一惊:难道这个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婆,竟会是他的同伙?难道昨天晚上睡在三楼304号房间的那个幽灵一般的人就她?而且她还会有这么火的本事,能从三楼的窗口跳下去?或者这个老太婆干脆就是化装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呜—一”列车拉响了汽笛,慢慢启动了。只见穿迷彩服的人站了一会,就在过道里坐了下来,他把头往膝盖上一搁,就睡开了觉.他的瞌睡也真大,就象一百天没睡过一样,走道里人来人往,磕磕碰碰,竟丝毫不受影响,而且还响亮地打超了呼噜。谁也搞不清他是真睡,还是假睡.过往的旅客不乐意了,难听的话也跟着出来了:“这人是怎么回事?有座位不坐,却偏偏让皮箱占着。”“哼!我看神经恐怕有点不正常。” 这时走过来一个男青年,皮夹克,牛仔裤,火箭鞋,大鬓角。他嬉皮笑脸道:“解放军艰苦奋斗惯了,享受不得。哥们站着腰痛,借个位子坐一下。”说完,便挨着皮箱坐了下去。 这时候,只见那个穿迷彩服的人“蹭”地跳了起来,大声喝道:“你给我站起来!”卷头发故意装傻道:“站起来?站起来千吗?噢!你是要我站起来把皮箱放到货架上,免得坐着不舒服?行行行,咱现在就站起来。”说罢,提起皮箱就要往货架上放。 穿迷彩服的人怒不可遏地命令道:“你给我放下!”“放下?放下干吗?噢!你是怕累着我,要亲自来放。行行行,咱现在就放下。” 穿迷彩服的人用手将他往外一拨拉:“你给我滚一边去!”卷头发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脚:“哎哎哎,你解放军怎么打人啦?”他捋着袖子、晃着拳头迎了上来,“咱哥们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 穿迷彩服的人轻蔑地哼了一声:“少来这一套,老子连越南鬼子都不怕!”卷头发讥讽道:“打过越南鬼子有啥了不起,炮灰而已!” 穿迷彩服的人浑身一震,脸色涨得通红,眼球似乎要爆出来,他捏起拳头,哆嗦着嘴唇说:“你,你,你再说一遍!”卷头发不甘示弱,冲着他又喊了一声:“炮灰!”“你?”他眼里冒火,一拳打出去,可半道上又突然收了回来,“嗨”一下子砸到座椅靠背的棱角上,手破了,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 这时,只见穿迷彩服的人用那只滴着鲜血的手,“刷”地一声将黑皮箱的拉链拉开,颤抖着从里面捧出一个用红布裹着的方匣子。他轻轻地将红绸布层层揭开,里面露出的竟是一只骨灰盒! 穿迷彩服的人仰起头,揪心撕肺地大笑着:“炮灰?哈哈哈,这就是炮灰!来呀,你来坐呀。你是人吗?你还有良心吗?你能坐得下去吗?!” 这时,只见他脸色变得煞白,豆大的虚汗从额头上直往下淌,身体在颤抖着,越来越激烈。突然他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可两只手还是紧紧地抱着骨灰盒不放。 整个车厢都震惊了。卷头发一见苗头不 对,悄悄溜走了。人们纷纷围过来,关切地问道:“解放军同志,你怎么啦,不要紧吧?”有人上来为他抹胸捶背,有人调好了一杯糖水递了上来。穿谜彩服的人接过糖水喝了一口,情绪才慢慢镇定下来。一些好奇的青年便开口问道:“解放军同志,您能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吗?”他沉默了一下;说:“好吧,我告诉你们。” 原来他叫魏保国,他有一个战友叫武志军,两人今年都是19岁。去年他俩一起从乡下入伍,分在—个班里,后来又一起开到前线。临战前的那天晚上,两人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他们都不会抽烟,却买了两包“大重九”,坐在一起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魏保国问武志军在想什么,武志军说,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大城市,打完仗以后,一定要到大城市去好好逛一逛,找一处高级宾馆住上一宿,再买上一瓶好酒,喝它个一醉方休。魏保国又问他还想什么,他沉默了半天,说是想妈妈,想得特别特别……厉害。说着,说着,两个人的泪水都不知不觉出来了。他俩都是妈妈的独生子,万一牺牲了,妈妈会是多么地伤心啊!魏保国说:“志军,我万一回不去了,你看在我  们战友一场,一定要多去看望看望我的妈妈,她看到你,就一定会想到我。”武志军说:“你放心。你光荣了,你妈就是我妈,我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我要是光荣了……”魏保国接过来说:“你妈就是我妈,我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武志军高兴地一把将魏保国搂住:“那我们就是亲兄弟。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不要紧的!”他俩仿照古人的样子,对着月亮磕了头,结拜为生死兄弟,并把自己的母亲托付给对方。 凌晨两点,部队出发了。他们连是团里的突击队,他们班是连里的尖刀班。魏保国是班长,他把班里每一个战士都编了号,武志军是07号。战斗打响了,他们猛虎一般向敌人阵地扑去。武志军一直冲在头里,一连消灭了十几个敌人。就在这时候,一发炮弹在武志军身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他的左胳膊被一块弹片击中,整只胳膊差点儿被炸飞,只连着一点皮,他仍不顾一切地单手端起冲锋枪,将枪托抵住胸部,向敌人猛烈射击。突然,他发现一个敌人正在瞄准班长魏保国,而魏保国正在拚命向敌人射击,毫不察觉。武志军喊了一声:“保国!”一下跳到魏保国的身边,用身体一挡,端起枪对准那个敌人就是一梭子。敌人倒下了,可他的胸部也中了敌人的一颗子弹。部队很快就占领了阵地,魏保国跪在奄奄一息的武志军跟前,哭着说:“志军,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武志军微笑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已经伤……伤了,不……不死也是残…残废,应该留……留下你……”“不!志军,”魏保国又伤心又动情,“志军,你不会的!你要挺住,我们一定要把你抬下去抢救…”可是,只抬到半道上,武志军就牺牲了。 魏保国说到这里,声泪俱下,他用手在骨灰盒上抚摸着,哭道:“志军,我真后悔呀!我不应该给你编那个不吉利的07号,想不到这个07号竟成了你骨灰盒的编号。我真该死呀!应该死的是我,而不是你,是你救了我这条命啊!” 车厢里一片唏嘘声。魏保国紧紧地把骨灰盒抱在怀里,嘴里喃喃自语道:“志军,当初你是鲜蹦活跳地和我一起上前线的,你今年才19岁呀!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总觉得你没有死~真的,我带你去住高级宾馆;吃饭,我给你留一双筷子;睡觉,我给你留一张床位;买票上车,我也要让你舒舒服服地有—个座位…”说到这儿,魏保国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象开了闸的谁,而下。他抬起头,激动地喊道:“同志们,我们这节车厢里,难道不应该有他一个位子吗?他没有死啊,你们相信吗?他真的没有死!” 一个戴着大学校徽的姑娘,擦着眼睛对魏保国说:“解放军同志,我们相信……相信……他真的没有死……他永远不会死!” 一位解放军走过来,庄重地向魏保国敬了个军礼,说:“好战友,武志军就在我们中间,他空该有个位子!来,让武志军同志到我的位置上来坐!”说着,就伸出双手,要捧骨灰盒。 瘪嘴老太婆站了起来:“我的位子……本来就是志军这孩子的……是这位解放军见我没有号票……让我坐的,……现在还是让他……到这里来坐……” “不!还是到我这里来坐吧。我要下车了。我的位子就让给武志军同志坐:”说话的是钟成,此刻他只觉得一殷热血涌上心头,他再也坐不住了,他要立即赶回去,把这一切向局里汇报,并且还要告诉王莉莉,告诉迎春宾馆的同志们,告诉他所认识的所有的朋友们。 这时候,整个车厢里一片肃静,“武志军刀的名字从车厢头一直传到车厢尾…… 盖章记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朱家村上的村长朱留官,猴子脸,鹰爪鼻,老鼠眼,脸孔腊黄,牙齿焦黑,烟瘾、酒瘾大得喊爷叫娘。这天,他坐在办公室里抽烟,酒瘾上来了,打了个哈欠,唾沫子在嘴里滴溜溜地转。突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噔噔噔”门口闯进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长脸,大眼,高鼻梁。进了门,她在朱留官对面桌子上坐了下来,开口就说:“村长,听说供销社来了批建筑材料,我那馒头摊的摊棚漏雨了,谢谢你敲个买瓦片木材的公章。” 朱留官一看是摆馒头摊的朱二娘,心想:这个女人不是人,在镇上摆着馒头摊,生意不错,钞票不少,可平时却一根毛都拔不到。上次供销社主任光临,叫她送点馒头当点心,她要了钞票还要拿粮票.老实说,供销社的建筑材料,他早和供销社主任说好了,由他写纸条盖私章供应,这种女人既然这么不识好歹,建筑材料就不能给她。想到这里,他不耐烦地指指窗口,说:“图章在那里,你自己敲吧。” 朱二娘一看,村民委员会的公章,竟用绳子吊在窗口旁。难道公章这么不值钱?她奇怪了,说:“村长,你怎么把公章挂在窗口旁?” 朱留官说:“公章公章,公用之章,你要盖买瓦片木材的章,随你盖还不好?”说着敲敲桌子,扬长而去。 朱留官一路来到家里,见靠墙边的柜子上放着两瓶茅台酒,顿时眉开眼笑,忙捧在手里,拨开瓶塞,一股香气直冲鼻孔,唾沫子“滴滴嗒嗒”地流了下来。他忙问老婆:“谁家送的?” 他老婆圆滚滚的身子,两手叉腰,见他高兴成这副样子,“嘿嘿”干笑两声,说:“你呀,只知道吃,只知道喝,一点也不知道上进。” 朱留官听到老婆要他上进,弄不明白了。他只想着前不久,人家来求他写纸条盖私章买啤酒,他不知道“啤”字怎么写,只觉得喝了这种酒,一股殷气直往上冒,象放屁一样,因此写成“屁酒”,结果被食品店经理敲去两条香烟,否则就要被当作笑话宣扬,出尽洋相,气得他老婆夺走了他写纸条盖私章的权力。朱留官心想:我的权力让你夺走了,可没有我这张熟面孔,你这私条私章的权力有啥用?你还不满足,要我上进,难道要我戒烟、戒酒?朱留官不满意了,瞪了她老婆一眼.“呸!”他老婆一口浓痰吐在他面前,说:“你呀,懂个屁,只知道领着大小干部走东家、窜西家地‘打秋风’。哼,并底娃,老鼠眼,能有多大出息?你四十多岁年纪,正是太阳当空、发光发热的时候,也不知道步步高升。唉,我跟着你也没出息。” 对呀,朱留官想:老婆说得有道理。人家说起来,“村长老婆”多难听,如果我是乡长,她可称“夫人”;如果我是县长,她可称“太太”。想到前年选举乡长,他也得过一票,顿时便觉得精神大振,雄心勃勃地对老婆说:“你看着,今后我一定努力争取。” 老婆“嘿嘿”又干笑两声,说:“靠你争取,白日做梦!‘朝里有人可做官。’你也不知道发发请柬,叫大小干部来家吃一顿?吃发吃发,越吃越发,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老婆如此一开导,朱留官恍然大悟,如此精明能干的老婆,诸葛亮也要叫她舅妈。朱留官把老婆的话当成最新最高指示,他立即行动,先到文化用品商店买请柬,然后精心筹办宴席。为了表示庄重,决定请柬从邮局挂号寄出。他骑上自行车,一路车轮滚滚,耳边风声呼呼,直奔邮局而去。 路过中心小学的时饺,突然,他发现一群孩子围着自己的女儿,一边朝她刮脸皮,一边唱着:“你爸不要脸,你爸下流胚!”这还了得!朱留官赶忙紧急刹车,猛地跳下车,大骂起来:“小杂种,狗养的东西,看我不教训你们!”孩子们见村长凶如下山猛虎,狠似饿狼扑食,一个个吓得四处乱窜,眨眼就逃得无影无踪。 朱留官拉住女儿问:“他们为啥欺负你,快对爸说。”女儿抽抽噎噎地说:“大家说你和‘千里香’搞腐化,还让人家偷偷摸摸写条子到卫生院去打胎……”朱留官一听,顿时五脏冒烟,六肺起火,这千里香的父亲在国外做生意,最近这姑娘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肚子被人弄大了。要是我朱留官搭进去,别说村长当不成,连做人的脸孔也要没有了。他急得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连邮局也颐不上去了,掉转车头,骑上车子就朝家里奔。 赶回家中,朱留官劈脸就问老婆:“你给千里香写过条子吗?” “写过呀。” “写啥条子?” “打胎嘛。” 啊呀,这个女人,还说得理直气壮。朱留官火了,吼叫着:“你在寻死呀,这种事能写私条盖私章?” 他老婆针锋相对,毫不示弱,指捐靠墙柜子上的两瓶茅台酒,说:“人家送酒来的,这酒是你喝又不是我喝,你怪我做啥?”  . 唉,这个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怎么一点也拎不清。他拍着桌子说:“你懂个屁,连人家学校里的孩子也在乱说,说我把人家肚子弄大了,偷偷摸摸写纸条让人家打胎。” 他老婆听了,吃醋撒泼起来:“我看你这个德性,千里香来寻你,你不会不干那种事!” 朱留官怒不可遏:这种女人,三分象猪,六分如狗,只有一分算人,只怪自己瞎了眼睛,写纸条盖私章的权力让她夺走。明明老婆是只烂草包,自  已却把她看成金包、银包,唉!现在吃苦不小。看来,只有以村民委员会的名义,开个介绍信,送到卫生院去,向卫生院领导说明老婆愚昧无知,瞒着他篡政夺权乱写条子,今后一定严加管教,希望卫生院领导声明辟谣。 朱留官这么一想,早把到邮局寄请柬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噔噔瞪”一路小跑,直冲村长办公室。可是开门一看,窗口那只用绳子拴着的圆图章已不知去向,只留下半截绳子在风头里一颤一抖。这下朱留官急得两腿酸汪汪,背上汗浸浸,浑身上下跟着那半截绳子一起抖了起来,脸孔灰白,呼吸急促,好象活到了尽头。想着以前做官的人失落官印,不但丢官,还要杀头;现在人家失落一张支票,还要登报声明作废。我村长失落大印,查问起来,丢官弃职,还要处分。唉!事情越弄越糟,想不到平时不值钱的大印,关键时刻比黄金还贵。朱留官脑袋里星飞电转,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立即行动起来,把那半截绳子拉掉,又戴上手套,把办公桌抽屉敲坏,再跑到村前垃圾堆上,拾了双破鞋子,敲上几只脚印。他想:我到派出所把案一报,声势一造,就是大印查不出来,我朱留官也好交代。 伪造好现场后,朱留官一路小跑,直奔镇上派出所。谁知刚到镇日,咦,他发现朱二娘的馒头摊前围着一大群人,一些吃馒头的人手里的馒头上,有鲜红的大印,比人家养儿子送的馒头糕点还显眼。几个人还在相互间交头接耳:“朱家村的大印敲在馒头上,生意特别好。”“古往今来,还没有见过公章敲馒头呢!”“现在改革年头,啥稀罕事都有……” 啊呀,朱留官听了,连喊“不好”,这公章一定是被朱二娘偷去敲馒头了。这个女人怎么想得出来!朱留官恨得咬牙切齿,一定要给她点厉害看看。 朱留官好不容易挤近朱二娘的馒头摊边。只贝那朱二娘正在一边卖一边叫:“大家快来买呀,我的馒头只只有村里的公章鉴定,斤量足.肉馅多,货真价实。大家快来买呀,买公章鉴定的馒头呀!叫卖声抑扬顿挫,比唱歌还好听,引得满街的人骚动起来,忙得朱二娘人头上接钱,夹着手递货。摊棚里蒸气缭绕,又一批馒头出笼了,朱留官看得真切,那朱二娘眼明手快,拿起大印,沾上红米粥的印染,往一只只馒头上敲。朱留官看得眼睛里出血,推开前面的人,冲去大喝一声:“朱二娘,你盗窃公章,该当何罪?”说着,一把夺过公章,又揪住朱二娘,气势汹汹地说:“走,到派出所去。” 谁知朱二娘比他还凶,指着他的鼻子就骂:“我盗窃公章,还是你盗窃众人让你为大家服务的权力?这公章的权叫你偷光了,连修摊棚的一点材料都买不到,还有啥用?告诉你,只能用来让老娘敲馒头!”说着,朱二娘卷卷衣袖,要来夺朱留官手里的公章。这时,满街的群众都为朱二娘助威呐喊:“朱二娘,把公章夺回来!”“朱二娘,加把劲!” 朱留官心里慌了,心想:这个女人,简直比造反夺权还厉害,不吓吓她,这还了得?他伸长脖子,粗声粗气地吼起来:“告诉你,只要我到公安局去说句话,叫你十年八年官司逃不了!” 朱二娘嘿嘿冷笑两声,说:“是你把公章挂在窗口下,是你说‘公章,公章,公用之章,要敲尽量敲’。要吃官司,和你一同去!” 朱留官心想:坏了,这个女人厉害透顶,越吓越嚣张,要是真地闹起来,被县里知道了,自己也没有好下场。趁着公章已经拿到手,现在不溜,更待何时?想到这里,他脚底抹油就想溜。 朱二娘哪里肯饶他?冲出摊棚一把抓住他。只听见“嗞啦”一声,朱留官的口袋被撕破了,大红请柬掉了出来,朱留官只顾拿着公章逃跑,没发觉。朱二娘拾起来一看,全是朱留官请吃请喝的请柬,数一数,有八张。朱二娘嘿嘿一阵冷笑,取出八只盖了公章的馒头,一只馒头供一张请柬,在馒头摊棚里供了起来,引得一街的人川流不息地来观看。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来,整个县里全是馒头事件的风雨声。等到请柬和馒头让乡里派来的干部拿走时,朱留官也已被撤职了。 打狗挖坟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也说不清是哪个朝代了。大运河沿岸有个镇子叫登阳镇,镇子不大,只有两家客店。这天,有个大胖和尚来到登阳镇时,天才刚擦黑,可客店的伙计已经摘下了门前的灯笼――客人住满了。和尚摇摇头,又叹口气,在街上慢慢走着,想找一户人家投宿。 天黑下来了,大胖和尚走到一户人家前,透过门缝见里边亮着灯光,就用手拉着门环扣了几下。“死鬼,这么晚才来,快把我急死了!”里面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先是飘出一股脂粉气,然后露出―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头来。本来是满脸堆笑,可一见和尚马上“霜雷齐降”,啐了一口:“你要干什么?”大胖和尚赶紧深施一礼:“我是云游的僧人,只因天晚……”“我家没男人,你找别处去吧!”那女人不等和尚把话说完,“砰”地一声把门关紧了。 大胖和尚碰了个钉子,只得转身走开。他猛一抬头,见这家对面有一株大树,足有三丈多高,一搂多粗,而且叶茂枝繁。大胖和尚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好,今天就在这儿过夜吧!学一学祖先,以树为巢。”他紧紧腰带,一扭身飘然上树,双脚登住树杈,把随身携带的包袱、禅杖放好,又顺着 一枝粗大的斜杈―倒身,嘿,挺舒服。走了―天,又累又困,他觉着眼皮发沉,困劲儿土来了。 “啪、啪、啪”,就在大胖和尚似睡不睡的时候,对面三声扣门声惊动了他。他拨开树枝斜眼一看,那家门口站着―个瘦高个男人。大胖和尚心慰:你也是半夜敲城门―一找钉子碰,说不定一会几你也得上树来找我,咱们就以明月为灯,长谈一夜。谁知道刚才那女人开了门,伸出手在瘦高个脸上拧了一下,低声骂道:“死鬼……”瘦高个两下看看,然后搂着那女人进去了。 大胖和尚觉着这事儿不对劲:刚才那女人明明说家里没男人呀!再说瘦高个真是她男人,干嘛那么偷偷摸摸的?嗯,一定有事儿,我得看看去。 大胖和尚想到这儿,往下一出溜,两脚点地,悄然无声。他施展轻功,越过墙头,只见这院有三间正房,还有东西偏房,只有两间有灯亮――正房中间和东头那间。他蹑手蹑脚来到中间那间的门前,门虚掩着。他侧耳听了听,伸出―个指头把门推开一道二指宽的缝来,往里一看,迎面一张供桌,上面放着牌位、供果,一对蜡烛,忽明忽暗。大胖和尚真是好眼力,看见牌位上写着“亡夫祁山之位”。噢,闹了半天,那女人是个寡妇,半夜三更往家勾引男人,一定不是好东西了! 大胖和尚又轻步挪到东头那间屋的窗下,正好窗纸上有个破洞,他凑上去一瞧,嘿,这两人喝上了。只见那女人叹了一口气,说:“这几天总是眼皮跳,真怕那个事犯了。”“怕什么?”瘦高个拈着下巴上的几根长须说,“只要不挖坟开棺,有个屁事!”“尸首烂了,那玩艺儿也烂不了。”“胡说什么,来,快喝。”接着就是一阵不堪入目的丑态。大胖和尚赶紧一缩脖,慢慢地退后几步,越墙出来,在树下盘腿打坐。 天浆蒙亮时,那家大门又悄悄开了,瘦高个偷偷溜了出来,看看四下无人,放心大胆地朝东而去。他哪知道,百步之外,大胖和尚已紧紧地把他盯住了。 走到街口,迎面来了一位老者,银髯过腹,鹤发童颜,手里提着一只鸟笼,上面蒙着蓝布罩。瘦高个和老者略一点头,擦肩而过。大胖和尚连忙迎着老者打了一躬:“施主,打扰了。”老者还礼道:“师父,有什么话说?”“我一夜来眠,饥冷难当,想讨一杯热茶,不知可否?”和尚说的倒是实话。“好说,好说,”老者是个热心人,忙把大胖和尚领到家中,给他泡了一壶浓茶,又端来一盘点心。大胖和尚也不谦让,又吃又喝,一会儿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已是琬干盘净了。老者手捋银髯问道:“师父到小镇是路过还是寻亲访友呢?”和尚略一沉吟,说:“找―友人,但不知他家住何处。”“请问找谁?”“祁山。”“可是贩卖绸缎的祁山?”“是呀!刚才和您打招呼那人好象就是。”“不,那是万宾楼饭庄的年掌柜。”“噢……”“唉……”老者一声长叹,“师傅来晚了!”“怎么?”和尚佯装不知。“他上月归天了。”“他一向无病呀!”“无病却有灾呀!”老者把头连摇几摇,“死得不明不白呀!”“埋在何处?”和尚进一步探同。“镇西柳树林。”老者说罢,连连叹气。他给大胖和尚安排了住处,自己便提起鸟笼去溜鸟了。 大胖和尚躺在床上,把昨天夜里的情形和老者的话从头想了一遍,觉得祁山肯定是被他妻子和瘦高个谋害死了。他是个见义勇为的烈性人,决心要管管这个闲事,大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心里有了底,他便蒙头大睡起来,直到天近晌午时,才揉眼坐起,穿鞋下地。一看老者还没回来,他就把一块碎银塞在枕头底下,随后出门直朝万宾楼饭庄走去。 饭庄伙计一看来了个大胖和尚,忙迎了上来:“师父,你用点儿什么?”“同什么?”和尚一拍桌子,“好酒好菜往上端就是了!”伙计一看大胖和尚这模样,吓得一哆嗦,“是喽!”伙计知道,这是个不吃素的硬茬,赶紧到后边端来―壶酒和一大盘牛肉。大胖和尚站起来,―脚踏在凳子上,就开始狂饮大嚼起来,看得旁边的人直咂舌头根儿,吃饭的人再多,谁也不敢和他坐一桌。 就在这会儿,从门外进来―个人。大胖和尚冷眼一看,就知道是昨晚上和祁山老婆私会的那个瘦高个。这瘦高个就是万宾楼饭庄的掌柜,姓年名怀。伙计们一见他,偷懒的赶紧找活干,忙活的又加上一把劲儿。年怀见生意不错,十分得意,他无意中朝和尚一瞥,吓了一跳,和尚正瞪着两只大牛眼盯着他呢! 大胖和尚对着年怀上下直打量,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不知道自己哪点儿不顺眼了。只见大胖和尚大手一挥,手里的酒杯就朝着年怀打来,和尚还大声喊道:“打狗!打狗!”这声音真大,把房梁上的一只小老鼠吓得滚了下来,咕咚正好掉在饭庄的酒缸里.年怀躲闪不及,小腿肚子上挨了―下,又端来一盘点心。大胖和尚也不谦让,又吃又喝,一会儿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已是碗干盘净了。老者手捋银髯同道:“师父到小镇是路过还是寻亲访友呢?”和尚略一沉吟,说:“找―友人,但不知他家住何处。”“请问找谁?”“祁山。”“可是贩卖绸缎的祁山?”“是呀!刚才和您打招呼那人好象就是。”“不,那是万宾楼饭庄的年掌柜。”“噢……”“唉……”老者―声长叹,“师父来晚了!”“怎么?”和尚佯装不知。“他上月归天了。”“他一向无病呀!”“无病却有灾呀!”老者把头连摇几摇,“死得不明不白呀!”“埋在何处?”和尚进一步探问。“镇西柳树林。”老者说罢,连连叹气。他给大胖和尚安排了住处,自己便提起鸟笼去溜鸟了。 大胖和尚躺在床上,把昨天夜里的情形和老者的话从头想了一遍,觉得祁山肯定是被他妻子和瘦高个谋害死了。他是个见义勇为的烈性人,决心要管管这个闲事,大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心里有了底,他便蒙头大睡起来,直到天近晌午时,才揉眠坐起,穿鞋下地。一看老者还没回来,他就把一块碎银塞在枕头底下,随后出门直朝万宾楼饭庄走去。 饭庄伙计一看来了个大胖和尚,忙迎了上来:“师傅,你用点儿什么?”“问什么?”和尚一拍桌子,“好酒好菜往上端就是了!”伙计一看大胖和尚这模样,吓得一哆嗦,“是喽!”伙计知道,这是个不吃素的硬茬,赶紧到后边端来一壶酒和一大盘牛肉。大胖和尚站起来,―脚踏在凳子上,就开始狂饮大嚼起来,看得旁边的人直咂舌头根儿,吃饭的人再多,谁也不敢和他坐一桌。 就在这会儿,从门外进来一个人。大胖和尚冷眼一看,就知道是昨晚上和祁山老婆私会的那个瘦高个。这瘦高个就是万宾楼饭庄的掌柜,姓年名怀。伙计们一见他,偷懒的赶紧找活干,忙活的又加上一把劲儿。年怀见生意不错,十分得意,他无意中朝和尚一瞥,吓了一跳,和尚正瞪着两只大牛眼盯着他呢! 大胖和尚对着年怀上下直打量,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不知道自己哪点儿不顺眼了。只见大胖和尚大手一挥,手里的酒杯就朝着年怀打来,和尚还大声喊道:“打狗!打狗!”这声音真大,把房梁上的一只小老鼠吓得滚了下来,咕咚正好掉在饭庄的酒缸里.年怀躲闪不及,小腿肚子上挨了―下,“啪”酒杯也碎了。他回头一看,哪有什么狗呀!正要质问和尚,只听“嗖”的―声,酒壶又飞了过来,正打在小肚子上,说痛不是痛,说胀又不是胀,那个难受劲儿呀,就别提了。 年怀虽说只是个掌柜的,可在镇上也是个头面人物,哪儿受过这窝囊气呀!他用手一指大胖和尚,说:“我和你这秃驴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凭什么摔家伙打人,还说打狗?”大胖和尚也不甘示弱:“我看见两条狗趴在你身上乱咬,好心解救你,你怎么不知好歹?”“狗?”年怀冷笑一声,“哪儿有狗?满嘴放屁!”“你看,那不是狗?”大胖和尚朝年怀身后一指,年怀一回头,什么也没有。正要再吵,却见大胖和尚提着禅杖奔出了饭庄,嘴里大声喊着:“畜生,往哪儿跑!年怀一琢磨:他是想赖我的酒钱呀。没那么便宜!他顺手抄起一根木棒,对伙计们说:“快,给我追那个秃驴!”伙计们一听,放下手里的活,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拿着炒勺,跟鲁年怀去追大胖和尚。 剔看大胖和尚挺胖,跑得还真快,年怀这一伙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追不上。只见大胖和尚跑到柳树林里的一座新坟前站住了。工夫不大,年怀带着伙计们也赶到了,一个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年怀用袖口擦着汗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看见没有?狗钻到坟里击了。”大胖和尚用手一指。“什么?什么?”年怀小眼眨了几眨,“你少来这套,根本就没有狗,再说这坟光光溜溜的,就算有狗,它是从哪儿钻进去的?”“你若不信,我给你挖开看看!”和尚说着,端起禅杖就要动手。“哎、哎……”年怀赶忙阻拦,“随便挖民坟可是犯法的呀!”“见狗不打,遗害无穷呀!”和尚推开年怀,年怀见势不妙,就趴在坟上不起来。 看热闹的人渐渐多起来了,把柳树林围了个水泄不通,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觉着这事有点儿奇怪。“谁的坟呀?”“祁山的。”“和尚真讨厌。”“给祁山老婆送个信去。”这句话提醒了年怀,他赶紧打发一个伙计去给祁山老婆送信。 这儿呢,―个要挖,一个不让,双方争执不下。忽然听见人群里有人喊:“老爷来啦!”原来知县程文德正从这儿路过,听见吵嚷声,便吩咐落轿问个究竟。他听年怀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觉得大胖和尚太无理了,动不动挖人家的坟,这哪儿是出家人做的事呀!知县正要责问大胖和尚,只听凄凄惨惨一声喊:“天老爷呀,俺这是遭了什么罪啦?”祁山老婆一身素衣、披头散发地跑来了,一头扑在祁山的坟上,号啕大哭。 这时侯,大胖和尚不紧不慢地向程知县深施一礼,说:“大人,如果挖开坟冢看不见狗,就请割下我的头,给众人赔礼。”程知县看大胖和尚并无半点癫狂之态,科定其中定有缘故,沉吟了一会儿,就问祁山老婆:“坟里埋的是谁?”“奴家的丈夫。”祁山老婆抽泣着说。“什么时侯死的?”“上月十一。”“因何而死?”“病死的。”“什么病?”“……”祁山老婆支支吾吾就是不开口。“回大人,是头疼病。”年怀见祁山老婆吭哧了半天,连忙插上一句。 “嗽……”程知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祁山的病,自己老婆不知,可年怀却知;再说挖人家的坟,你死护着干什么呀?甭说,这里边的事跑不了你。”说完,程知县立刻命令衙役挖坟。柳树林里的男男女女,都紧盯着程知县,大气儿也没人出。不一会,埋得不深的棺材就显露出来。大胖和尚两膀一用力,“咔嚓”一声把棺材盖撬开了。众人一齐伸头去看,只见祁山满脸都是痛苦难忍的表情。程知县一声不吭,笑容可掬地看着大胖和尚。大胖和尚端详了祁山一阵,指着他两边太阳穴上的膏药,对年怀说:“好狡猾的‘狗’呀!你纵有千变万化,也休想骗过我的眼睛。”程知县对大胖和尚拱拱手说:“那就请师父施展法力,把‘狗’捉住吧!”“好。”大胖和尚答应一声,“噌噌”两下把膏药揭了下来.这一下,祁山老婆吓瘫了,年怀也禁不住上下牙直打架。 原来膏药一揭,一边太阳穴上就露出一个大钉子帽来。大胖和尚也不再等程知县发话,用手指一抠、一提,好家伙,执着两根四寸多长的大铁钉来。 “难怪是得头疼病死的了。”程知县一阵冷笑,吩咐衙役将祁山老婆和年怀押回衙去。 大胖和尚把昨晚上的事情从头向程知县说了一遍。程知县连连点头赞许:“祁山的弟弟曾告过一状,说其兄死得不明,因无证据,未能审明。今天的事,全仗师父了。”“哪里,哪里!”和尚微笑着摇摇头。“师父真是高僧,法号上下?”“云游之僧,何必留名。大人,我告辞了。”说罢,大胖和尚整整衣衫,扬长而去。 刺向戴笠的“龙剑”(上)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1946年3月17日下午一时许,南京上空乌云翻滚,大雨滂沱,随着一声暴烈的雷响,一架C-47型222号专机颤抖着身子,惊嚎着,闪电般地向地面俯冲下来,它穿进山谷,擦过树梢,扑向江宁板桥镇南面的一座不到二百公尺高的山腰上,在一声轰隆巨响之后,腾起了一团烈火。飞机的失事,顿时引起了国民党军统局的内乱。蒋介石听了,竟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连说:“完了,完了…”这个坠机事件,为何使国民党军统局如丧考妣呢?原来罹难人中有个混世魔王、军统特务首脑――戴笠。然而,在清理遗物时,却从戴笠夹得紧紧的左膀内所存留的残破衣片里,发现了一张被烟火熏得焦黄的四寸照片。经辨认,照片上的小伙子竟是半年前因刺杀戴笠未遂而被戴笠亲手处决的一个草莽刺客。那么,戴笠为何把仇敌的照片珍藏在贴身内衣口袋里呢?我们这个故事,就来解开这个谜。 事情须从1945年说起…… 1.庵中幽灵 在浙赣边界的八都村,有一座500公尺高的山,叫女儿山。沿着女儿山的小径拾级而上至300公尺高处,有一个半圆形的天然洞窟。洞内宽敞明亮,有20多丈方圆,3丈余高,整个洞形就象巨人半张开的嘴.洞窟里两侧有几间青砖砌成的无顶房间,中央有尊丈把高、合掌立在鳌头上的观音菩萨。鳌头前,架着一条青石板,上面摆着烛台香钵。清凉的洞内整日香烟缭绕,纸钱纷纷,显得肃穆、静谧、幽雅。 这个从明代起就被人尊为“仙女庵”的洞窟里,居住着一女一男,女的是削发尼姑,法号大姑,虽已四十有余,但看上去却象只有三十出头,一副瓜子脸,月牙眉,面色白晰,双目清秀,举止端庄,神态安详,是方圆百里闻名、人人敬仰的“活观音”。男的叫龙龙,是19年前大姑去东海为师父的亡灵超度时,从野外捡来的孤儿.如今龙龙已长成魁梧挺拔的棒小伙,他长方脸,粗眉毛,微凹的眼眶,高鼻子下一张微翘的倔犟嘴唇。小伙子不念经,不拜佛,终日打柴担水,爬山过蛉如履平地。他身边有只金丝猴,和他形影不离,是他的好伙伴和帮手。 这天,龙龙一脸兴奋,带了金丝猴,离开仙女庵下山而去。别看龙龙才19岁,可他几年前就是闽浙赣游击队“决死队”的成员了。他的任务是利用仙女庵传递山上、山下的情报。今天他是去参加一个非常行动会议。 原来,1945年8月14日,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国民党在抢劫胜利果实的同时,明目张胆地开始了反共活动。以戴笠为首的军统特务,奉蒋介石的密令,偷袭由顾复生领导的、驻扎在上海七宝镇的新四军部队,使多年在敌后活动、屡建奇功的抗日英雄们,没有死于日军的枪炮下,却葬身于“亡国奴”的手中! 消息传到闽浙赣游击队决死队耳里,可把他们气坏了。因为游击队所在地江山、玉山既是戴笠的故乡,又是军统特务云集的反动堡垒。多年来“决死队”倍受国民党围剿之苦,复仇之心蓄积已久。这一天,决死队得到情报:戴笠在近期要陪同美国海军上校梅乐斯到东南视察,可能途经江山、玉山。决死队决心趁此机会将混世魔王铲除,以祭九泉之下的英魂。 决死队当即召开了制定刺戴计划的研讨会。会议开得十分热烈。大伙纷纷献计,争得面红耳赤。最后队长提出,戴笠狡诈多端,他此行必有重大的使命,并且会有大队人马护卫,我们决不能硬拚,只有利用他外出行动之机,布下口袋。但问题的关键是:要设法准确地掌握他的行踪。可是,如何掌握戴笠的行踪呢?众人你望我、我看你,一时谁也想不出个道道来。这时,一直坐在墙角的龙龙慢慢地站起来,只见他红着脸,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倒有个法子,可不知行不?”众人七嘴八舌问他啥法子,龙龙说:“刚才队长说,只要能知道戴老狗的行踪,就有法子,这话提醒了我。我听我妈说,那个老狗很信佛,他当上特务头子后,回过老家两次,每次来都要上仙女庵求神拜佛,还捐献大笔香款,再顺路去官溪看望他的伯父。他对我妈说过,下次米江山,一定再上仙女庵,捐献一尊金钵……” 大伙听了龙龙的这番话,一致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只要戴笠上仙女庵,就得知他的行踪,再利用官溪路上的有利地形,打他个伏击。 会议结束后,龙龙急步赶回仙女庵,已近黄昏了。此刻,大姑正和十来个香客在颂晚经。等到晚经做毕,香客走尽,龙龙没等母亲更衣,便神秘地把母亲拉进房内,掩上门,关好窗,悄声问:“妈,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到过仙女庵两次,对不? ” “你说的戴笠,可是江山峡口镇的戴春风?”“正是他!”“你问他干吗?” “你说呀,他来过没有?” 大姑徽徽地点了一下头。 龙龙又问:“能下次来玉山,还要到仙女庵拜佛,对不?” 火姑迟疑地点了点头。龙龙咧嘴笑了,还兴奋地一挥手:“嘿,成了!” “怎么,他,又要来?”大姑的声音有点发颤。 “吾,”龙龙点点头,双手扶着妈妈的肩,安慰道,“你不用怕,这个吸血魔鬼,这次叫他又来无回!” 六姑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抓住龙龙的手:“你说什么?” 龙龙自知失言,忙掩饰说:“没什么。”“龙龙!”大姑连连摇头,惶惶不安地说:“你是妈妈的命根子。妈是出家人,仙女庵是圣洁之地,你可千万不能造次啊!阿弥陀佛……” 一晃两天过去了。平日一挨枕头就睡着的龙龙,这几天夜里总睡不安宁。这天,时值三更,天上渐渐沥沥地下起了细雨,一阵冷风从无顶的房上卷进了屋内,使刚入梦的龙龙打了个寒噤,朦胧中他摸了摸赤裸的上身,将盖在小肚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也就在这时,卧在他枕边的金丝猴发出了“吱吱吱、吱吱吱”的惊叫声.龙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顿时惊得毛骨悚然,只见对面的窗外,有个披着雄狮般的粗发、两只细长的胳膊半举着的影子,贴在窗棂上……龙龙失声喊:“谁?”那影子一晃消失了。龙龙翻身下床,又听到对面房里的大姑发出一声撕人心肺的尖叫。龙龙顾不得害怕,急忙从枕下抽出匕首,飞步冲出房间,“砰”用肩撞开妈妈的房门。在煤油灯下,只见妈妈蜷缩在床角落里,两手抱肩,浑身打颤,口中喃喃地念着“阿弥陀佛”。龙龙急步跑到床沿:“妈妈,怎么啦?”大姑抬头恐慌地指着窗户:“有,有……噢,阿弥陀佛……”龙龙明白了,妈妈和自己一样,看见了“怪物”。龙龙转身跑出房间,在洞窟里转了一圈,查看了每个角落,没有发现怪物。母子俩再也没合眼,相伴而坐,直到东方发白。当黎明的曙光射进洞窟时,龙龙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大姑则瘫软地躺倒在床上。龙龙再次查看了洞窟,当走到自己房间外的窗户前时,忽地发现窗下有样东西,捡起一看,是一张签书,签书上写着十个字: 执戒律者昌,意杀业者亡。 龙龙一愣,随即来到母亲的窗下,也发现了一张同样内容的鉴书。 显然,有人在警告这对母子:如开杀戒,必遭身亡。 龙龙蹙眉凝袖,将签书放进了口袋。 当黎明的曙光射进洞窟时,大姑出了房间,她漱洗得格外整洁,身着一件祭祀时才穿的紫色网眼素衣,来到观音像前,虔诚地点上一对大蜡烛,三根红香,跪下叩了三首,起身后,示意身边的龙龙磕头。龙龙后退了一步,苦笑地摇了摇头。大姑近乎乞求地说:“孩子,妈从没有求你绘菩萨磕头,今天你也该给观音娘娘磕个头,求她老人家保佑。” 龙龙望着母亲忧虑的神色,心一软,就跪在蒲团上。 这一天,大姑不食不饮,一直坐在蒲团上,念若佛经。 这一天,龙龙心里也不安宁.到了晚上,他稳了稳情绪,壮起胆,端着油灯,在房里、房外仔仔细细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踪迹。但龙龙心里总觉得这令幽灵在此时出现,必有蹊跷,不能等闲视之.于是第二天一清早,鬯赶到决死队,将情况作了汇报.决死队经过分析,认为这个幽灵必定是人,刺戴计划可能已经暴露,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以绝后患。于是,如此这般地制定了捉“鬼”方案。 龙龙回到仙女庵,太阳已经西沉,庵内香客已经走尽,显得空荡荡的。龙龙顾不得吃饭.一反常态地漱洗打扮一番,然后点燃一把香,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先恭恭敬敬向菩萨叩了三首,接着闭上眼,喃喃地诉说起来。他那高扬的声音,变得文雅而柔和,面容显得格外虔诚。望着这一切,倒把一旁的大姑惊呆了:这孩子怎么啦?自打懂事起,从来见他这样虔诚拜佛啊!事实也确实如此,十九年来,这母子俩,每天从早到晚,一个在庵里率善男信女念经拜佛,―个则在山里砍柴采药。只有到了晚上,母子才相聚一起。母亲教儿子琴棋书画,儿子向母亲叙述野山的趣事。大姑深知,凡入佛门者,皆系苦难深重者。所以尽管自己信神敬佛,可她从来不强求、也不愿意心灵聪慧、个性不羁的爱子同自己一样,五大皆空,投入佛门。龙龙16岁时,有天在山上不慎被毒蛇咬伤,昏死过去,恰巧被共产党的游击小分队发现,将他救涪,送到仙女庵。从此,龙龙常往游击队的驻地跑,还跟他们练枪耍棍。在大乱的年月,大姑唯恐爱子有个闪失,便屡屡劝戒他莫与兵家来往,有时间不如跟自己学经念佛,可龙龙却象着了迷似地缠着游击队。儿大不由娘,大姑也只好由着龙龙,只是每天念经时都要为儿子的吉祥祷告一番。今天,龙龙突然自己拜起佛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的事!然而当大姑听着爱子的祈祷时,心里便明白了原由,她静静地伫立着,谛听着爱子娓娓的祈祷: “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在上,我龙龙本是个凡夫俗子。过去我不信天下有神灵,因为既然有神,为何人间还有不平?神灵又为何不能除尽天下邪恶?可是,这几天仙女庵好象有神降临了,扰得我母子惊恐不安,仙女庵寒气袭人,如您能再显一次灵,通我心窍,我定迷途知返,永生随母尊您。阿弥陀佛……” 可是几夜过去,仙女庵没有出现令人恐怖的“幽灵”。 又一夜来到了,皓月当空,整个山象被涂了一层银辉,在轻风的吹拂下,树枝婆娑,树叶沙沙,仙女庵里的香火烛光忽明忽暗,腾起的袅袅青烟,时聚时散地飘忽在庵间……一更、二更、三更,时间在悄悄地流逝,鼾声伴着甜蜜的梦呓声和齿嚼声在龙龙的房里时断时起。四更时分,一阵劲疾的山风,旋转着扑进洞窟,“噗、噗、噗”烛光挣扎地摇曳着,终于熄灭了。刹时,仙女庵成了一片漆黑。 这时,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观音菩萨像前,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随即立起,轻踏着脚步,幽灵似地向龙龙的房间飘去。 龙龙床边的条桌上,亮着一盏油灯,豆粒大的灯火微弱而昏暗。龙龙面朝窗,侧身躺着,手臂搁在蜷卧在枕边的金丝猴的身上。他虽然看似鼾声如雷,但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锐利的目光透过浓密的睫毛直射窗户。当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时,精神一振,啊,渴待的幽灵终于出现了!他的血液在沸腾,心在怦怦地狂跳。片刻,那神秘而恐怖的幽灵贴近了窗户,形态同龙龙几天前看见的一模一样。那幽灵双手扶着窗棂,手指叩打着木框,发出“咚咚咚”的轻响。金丝猴警觉地竖起耳朵,口中发出“吱吱”的报警声.龙龙压在左臂下的右手紧紧地握住匕首,运足气,鼓满劲,猛地纵身跳下床,大吼―声:“抓鬼!”旋风般地冲出了房。没等他跑近窗户,只听见“嗨”、“哎哟”,两声喊叫,随后“扑通”―声,一个黑影栽倒在他的脚前。紧跟着另两个黑影猛虎扑食般地压在了倒地的黑影身上。“刷”一道手电光射向地面,决死队队长一手拿着电简,一手握着驳壳枪,威严地喊道:“不许动!” 两个决死队队员从地上立起身子,把脚踏在倒地的幽灵身上。 龙龙一把抓住幽灵的头发,不料那长发离开了幽灵的头,是假发。另一个队员将戴在幽灵脸上的面具一揭,大伙都傻眼了,踩在幽灵身上的两只脚触电似地缩了回来。“啪”龙龙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惊呼:“啊,是你?!” 2.孤女悲剧 谁也未曾想到,那幽灵竟是龙龙的母亲――大姑!只见她蜷卧在地,双手掩面,簌簌发抖。 龙龙只觉得头脑里一阵炸响,仿佛有面铜锣在头脑里轰鸣,脑袋象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他没有说话,呆瞪瞪地望着母亲。片刻后,他蹲下身子,双手猛地抓住母亲的两肩,拼命地摇着,喊着:“妈妈,你,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呀?你快说!快说……” 大姑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的脸色白得象张纸,微合着的双眼含满泪水,紧紧咬着的下唇渗出了一缕血痕……她仰视着龙龙,似有万语欲诉。突然,她从龙龙的手中挣脱,哭泣着,踉踉跄跄地奔进了自己的卧室,一头扑倒在床上。她悲凄的哭声在洞窟里回旋,那哭声似有千般冤苦,万般疾痛……龙龙垂着头,抱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妈妈的房间,木呆呆地伫立在床前。 好一会,大姑才止住哭声,慢慢坐起身子,目光呆滞地望着迷惑而痛苦万分的儿子,喃喃说道:“该说了,该说了……龙儿,我说,我全说!不过,孩子,你无论如何要原谅妈妈呀!”她乞求着,伸手紧紧地抓住了龙龙的衣襟,嘴唇哆嗦,声音颤抖地说,“那个戴笠,是、是你的、亲生父……父亲啊!” 此言一出,如五雷轰顶。龙龙的身子一震一颤,一摇一麻。他愣着两眼,看着母亲,讷讷地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他是你的父亲啊!” “胡说,胡说!”龙龙一把抓住母亲肩膀,喊道,“你、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大姑张着嘴,噙着泪,一个劲地摇头,结结巴巴地将隐藏在心底二十年、原打算将它忘掉、烂掉的秘密,通通吐露了出来。 话说1915年,在浙江常山县有位叫冷公佐的教书先生,40岁时不幸得肺病身亡,留下妻子和刚满10岁的娇女。孤儿寡母处境十分艰苦,当冷小姐长到18岁时,寡母也命归黄泉。从此,冷小姐开始了独立的生活。在那年月,一个女人过日子难,一个漂亮的少女过日子就更难。豆蔻年华的冷小姐,独立涉世不到一年,就连遭了两个花花公子的玩弄,最后心灰意冷地通入空门,上了仙女庵.当时庵里的住持是个85岁的尼姑,叫觉慧。觉慧见冷小姐玉面柳身,且又知书达理,不忍她削发为尼,暂留她在庵里修心念佛,以便有机会时替她物色个好主,让她重归风尘。不料这番好意却害了冷小姐。有一天,冷小姐独自在山上采撷花草,无意中撞上了一条“色狼”,那“色狼”便是戴笠.当时的戴笠还只是个被乡人指骂的小痞氓。这天,他为躲避赌棍们的逼债,从老家峡口翻山越岭前往官溪的伯父家。当他发现如花似玉的冷小姐时,不由顿起邪念,先用俏语挑逗,见对方羞怯欲走,周围又无人,便使出了惯用的伎俩,厉声喝道:“慢走!我刚才在这儿掉了个钱包,你捡着没有?”“没、没有。”冷水姐连连摇头,刚要启步,戴笠把手一拦说:“哼,我要搜身。”没等冷小姐分辩,就象恶狼似地将冷小姐扑翻在地。冷小姐哪经得这般惊吓,倒地后,后脑勺又撞在了一块石头上,便晕死过去。等她苏醒时,见自己赤身裸体,她又羞又恨,觉得活在这世上太没意思,欲跳崖自杀,幸被前来寻找她的觉慧发现了,将她劝回庵内,选了个吉日良辰,给她削了发,正式收她为徒,取法号大姑。 两个月后,觉慧得了伤寒,在她命归天国前,知道徒弟有了身孕,便再三叮嘱她,为了孩子,为了仙女庵的香火,切勿轻生;并为她指出了一条遮羞之路。觉慧去世后,大姑按师父的嘱咐,对香客们谎称,去东海为师父超度。一年后,她怀抱婴儿返回仙女庵,对外说:“孩子是野外捡来的。”那孩子便是龙龙。 从此,大姑挑起了主持仙女庵和养育龙龙的重任。而混世魔王戴笠在这期间,先是在乡间地主武装民团中厮混,后又投身到浙江军阀周凤岐的部队里混了两年,又只身前往上海、杭州等地结识了在交易所鬼混的蒋介石,随着蒋介石的发迹,他也步步高升,直至抗日战争爆发后,升任为国民党军统局的副局长。 1937年,戴笠将母亲、妻子送回峡口,为了在众乡亲面前表示自己已洗心革两,特地前往仙女庵烧香拜怫。到了庵里,第一眼就被住持尼姑的相貌吸引住了。再定眼细看,觉得似曾相识,细细一想,猛然想起了当年在仙女庵附近的山上被自己奸污过的少女。他不由得耳热心跳起来。 此刻,大姑也认出立在面前革履戎装、举止威严的戴笠就是当年奸污自己的色狼,她不由暗暗一惊!她早已风闻戴笠的发迹事,可是万没想到,这个恶魔今天会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们默默地对视了足有一分来钟。好在如今大姑已不同当年的冷小姐,她已修炼得遇事不惑了。短暂的迟疑过后,她便恢复了常态,神色不露地净手洁案,备好香烛,接待了戴笠一行。 这一切在戴笠看来,实在不可恩议。他刚才还担心会闹出什么笑话来,此刻见大姑风姿飘然,神情温雅,不由便他在肃然起敬之中又荫动欲念。为了博得大姑的欢心,他慷慨捐资十根金条给庵堂,并在观音菩萨前顶礼膜拜,俨然成了一个良诚的信徒。到了下午,他把卫兵和副官打发到庵堂外,只身进庵,花言巧语地向大姑表白心迹,并把自己吹嘘成驰骋疆场的抗日英雄,最后向大姑提出了非份的要求。大姑自然不从.这时,戴笠露出了流氓嘴脸,硬把大姑掀倒在床上。大姑又惊又怕又急,但又羞于高声叫喊,只有挣扎着、哀求着。就在危急之时,突然,戴笠“哦”一声嚷叫,松开了手。原来有个人抱住了他的大腿,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此人便是幼年时的龙龙。龙龙本来遵母亲之言一直躲在厨房里,当他听到母亲的呻吟声时,忍不,主跑了出来,见母亲受辱,他气得织小豹子一样扑向戴笠。这一击,把戴笠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一脚将龙龙踢翻在地,“噌”地拔出了手枪:“这,这小杂种是准?”大姑发疯似地扑向被踢倒在地的龙龙:“不,你不能打……他、他是我领养的孤儿……”戴笠看了看被咬出血的大腿,怒火直冲脑门,咬牙切齿地说:“小杂种!敢咬老子,我要抽他筋!剥他皮!”“你……”大姑惊恐得浑身哆嗦,望着眼露杀气、步步进逼的戴笠,感到大祸即将临头,情急之中,她不顾一切地哀求道:“阿弥陀佛,你饶恕他吧,我、我答应你……” 听到这话,戴笠止住了脚步,一偏头,低吼道:“叫他滚!” 大姑忙将龙龙推出房门。龙龙在跨出门口的当儿,扭头狠狠地盯了戴笠一眼。此时,他虽然还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畏惧此人,然而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第一颗永不磨灭的仇恨! 那一夜,大姑迫于淫威,又一次满足了戴笠的兽欲。 1941年,戴笠回老家探母,再次上了仙女庵。大姑事先得此消息,忙将龙龙支开。就这样,好端端的―个良家女子、佛门弟子,为了爱子,只好忍受凌辱,坠入苦海…… 这天,当龙龙无意中露出了游击队要处死戴笠的消息时,大姑急得心乱如麻:一则龙龙是她的精血、命根,这等危险之事,她是绝不能让他干的。二则她已对戴笠产生了一种欲罢不能的复杂情感。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虽说戴笠使她的心灵蒙受了巨大的刨伤,但毕竟给她留下了一颗慰藉之果。再则,佛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对普天下人都应慈悲为怀,怎能让儿子杀父亲,罪上加罪?将来死了,到地狱里,也将永遭万劫的!想到这些,大姑不寒而粟,如火焚心。然而这一切又不便向儿子挑明,无奈之下,只好演出了“幽灵”一幕。 大姑哭诉了这离奇而又震人心际的经历后,再也支持不住了,身子一歪,颓然地靠在了床架上,悲伤地说:“孩子,妈的命苦啊!这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命中注定的,我唯有虔诚拜求佛祖慈悲,减轻罪孽……”说完,又捂脸哭了起来。 听着母亲的叙述,龙龙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心在一阵阵地痉挛。听完母亲的话,他仰起头,木然地望着洞顶,他感到灵魂在一瞬间破碎了!突然,他如同受了伤的猛兽,“啊”地大吼一声,甩开母亲,发狂地冲出房门,冲出洞窟,冲向被夜色笼罩的山野…… 大姑道出的隐私,给刺戴计划罩上了一层阴影。决死队的有些队员对龙龙产生了戒心,个别人甚至提出要将母子俩扣押起来,决死队的领导人员召开了紧急会议,经过认真分析,一致认为:母子俩既是无辜者,又是受害者。此事的暴露,只能使龙龙更加认清戴笠的丑恶本质。我们对龙龙要寄予更大的信任,促使他化悲痛为力量,更好地完成刺戴计划。会后,队长在一个僻静的悬崖上找到了龙龙。 此时的龙龙就象掉了魂似地呆坐着,两眼仰望天空,冰冷的大手支撑着灼热的脸颊。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心中绝望极了。对自己的生身父母,过去,他有着很多美好的想象,多少个白天和夜晚,他在脑海里精心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花环……可是这一切,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他由一个自豪的战士,突然变成了“罪人”!……他忘不了死于戴笠手下的英灵.更忘不了母亲遭受的蹂躏和自己幼年时立下的誓言。他觉得一天不亲手杀死戴笠,一天就在人们面前抬不起头。如果说过去刺杀戴笠是出于国恨,那么现在又加上家仇,使他越发加深了对混世魔王的仇恨!他恨不得插翅飞到魔王的身边,将他碎尸万段,然而,这一切能向谁倾诉?又有谁能理解?他害怕见到母亲,更害怕见到决死队的同志们。 决死队队长走过来,紧挨着他坐下,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龙龙见了队长,鼻子一酸,扑在队长的怀里,象孩子似地嚎啕大哭。哭啊,哭啊……他要将憋在心中的仇恨、委屈、伤痛和失望全部倾出……这天,队长和龙龙一直坐到日落西山。 为了稳定大姑的情绪,第二天,龙龙按照决死队的指示,回到了仙女庵,对母亲说:“好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游击队不打算冒险了。不过,你不能向那个姓戴的露出任何口风。不然,你就不是我的母亲!”大姑见儿子原谅了自己,不由悲喜交加,她眼里含着泪水,一个劲地点着头,喃喃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3.魔王遁迹 1945年9月29日,春风得意的戴笠回家乡来了。他乘着奥斯汀小汽车,带着大群随从出现在玉山城。在城里只住了一宿,第二天便驱车驶往仙女庵。到仙女庵后,他同前两次一样,在各山头布下了层层岗哨,尔后独自一人进入洞窟,一直到下午五时,才率众向官溪进发。 决死队在离官溪五里地的一个大山坳里埋下了伏兵。照推算,五点半左右战斗就可打响。可是直至六点多,戴笠还没出现。正当决死队急不可耐时,在山下打探的暗哨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这老狐狸,离开仙女庵,往官溪走了五里地,突然调转车头,往县城方向开去了。” 这一消息使决死队上下无不愕然。大家一商量,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埋伏在原地,另一路由龙龙率领赶往仙女庵。 到仙女庵后,队伍四散埋伏。龙龙一人挑着柴禾走进庵内,见母亲端坐在蒲团上念经,此外别无他人。龙龙装着没事似地,向母亲询问戴笠来时的情况,从中得知母亲并没有向戴笠泄露一丝真情。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戴笠抵达仙女庵,只身进入庵内。当他看到立在观音菩萨前迎候他的大姑时,不由得眉头一蹙。他见大姑比起数年前,瘦了好多,额角上露出了几条细细的纹路,眼睛周围圈着一层黑晕,目光里隐含着一丝哀凄和忧惶……凭着持有的敏感,戴笠猜到大姑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幸。于是,他目光阴冷地问道:“呃,你,身体不好?” “噢,不,不,没有。”大姑有点慌乱,赶紧转身沏茶。 戴笠坐在木椅上,边喝着茶边审视着静坐一边的大姑。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问:“你的那位养子呢?上次来也没见到他。” 大姑低声回答:“唔,他上山砍柴了。”沉默了片刻后,她立起身子说,“今天是不是能早点完香?”“为什么?”“我,我担心孩子回来得早……” 戴笠眯着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大姑忙洁手净案,烧香点烛。忙乱中“砰”的一声,碰翻了一台蜡烛。在念佛时,戴笠又发现大姑神色恍惚,佛经念得常常打顿。大姑这一系列反常举止,使狡诈多疑的戴笠嗅出了不祥之味。于是,他在庵里匆匆呆了两个时辰,便下山了,并且改变了行程,取消了官溪之行。结果,让这条老狐狸拣了一条命。 刺戴计划的落空,使决死队员们个个气得呼呼叫。尤其是龙龙,又蹬足又挥拳,足有两天不食不眼,躺在床上直喷粗气。 正当决死队员们懊丧之极时,派出的情报员前来报告说,戴笠一行驻扎在江山城县党部,看阵势要逗留一段时间。 这个消息无疑给决死队打了一针振奋剂,当即决定要尽一切努力,继续刺戴计划。但在献策会上,众说纷纭,想不出一个比较一致可行的主意。这时,龙龙却一言不发,埋着头一个劲地抽烟,抽了一会,突然甩掉烟头,站了起来,语调深沉地说:“我有法子了,这个任务我一个人就能完成!”接着,龙龙便如此这般地说了自己的主意。 众人一听,先是感到一阵惊讶,但再看看龙龙那坚决而有信心的眼神,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经过仔细策划,一个新的刺戴计划形成了。 这天晚上,龙龙回到仙女庵,神情黯然地对母亲说:“我被游击队开除了。”大姑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凭心而论,儿子脱离兵家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是今天儿子真的脱离了游击队,她又感到是自己的罪过所致。自从她向儿子道出真情后,她发现儿子变了,脸庞日渐消瘦,整天缄默不语,甚至很少正眼看一下她,这一切使大姑的心,象被刀子绞了似地疼痛,她悔恨自己所做的一切。可是过去的切又无法挽回,唯有在菩萨面前千遍万遍地忏悔。此刻,看着神色颓然的儿子,她能说什么呢?她叹了一口长气,举手颤巍巍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半晌才怯怯地说:“是妈妈不对。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龙龙沉吟片刻,把头一仰,决然地说:“妈,我去找那位姓戴的。” “你,”大姑的手象触电似地缩了回来,惶恐地说,“难道你还要……” “不,我不是去找他算帐的。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父亲。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好男儿志在四方,在他身边,我也可以有番作为!” 大姑技这突如其来的事震得痴呆呆地望着儿子,儿子说的话难道都是真的吗?哦,如果这一切都能变成现实,自己这辈子的罪孽算是到头了……可是前景究竟是好是坏、是凶是吉呢? 一整夜,大姑面朝观音,坐在蒲团上,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塑像。龙龙陪坐在母亲身边,静静地聆听着母亲的念佛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母亲……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龙龙身穿蓝色绸衫,头戴礼帽,肩挎一只黑色布包,来到国民党军统特务的第二个巢穴――江山县城。又凭着母亲给戴笠的书信,通过三道岗哨,来到了国民党县党部的辕门外。龙龙抬头一看,只见这是一座四合院结构的古建筑,四周高墙上布着电网,四个墙角内筑着塔形碉堡。龙龙向全副武装的卫兵扫了一眼,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递上去,威而不露地说:“请把此信呈给戴老板,我要见他。” 卫兵接过信,见信封上写着“呈戴春风亲启”六个娟秀的墨字,顿时啥腰说了声“是”,便拿着信,转身走进了辕门。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送信的卫兵快步跑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军官,他便是戴笠的贴身副官贾金南。贾副官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龙龙,冷冷地说:“先生,身上可有家伙? ” 龙龙摇摇头,半举着双手。贾副官熟练地在他的身前、身后摸了一遍,一偏头说:“走。” 龙龙跟着他穿过阴森幽静的大院,来到正房一侧的内房门口。贾金南示意他止步,拎着龙龙的黑布包,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出来淡淡地说:“请进。”待龙龙走进房里,门悄悄地掩上了。 这是个20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地上铺着绿绒地毯,房的四周,摆着中西杂台的器具,右墙一排公文柜,柜前有一张大书桌和皮面靠背软椅,正墙有扇落地窗,窗的左侧有个酒柜,书桌的对面是长沙发和长茶几,沙发上头的墙上挂着蒋介石的标准像。房内空无一人,使人感到有一股阴森逼人的寒气。龙龙再想仔细观察观察,突然那右墙角的一扇门无声地开了,紧接着,就听到“嘿嘿嘿”一声冷笑,把龙龙笑得寒毛根根直竖。要知龙龙进入魔窟,凶吉如何?诮听下回《龙剑出鞘》。 刺向戴笠的“龙剑”(下)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4.龙剑出鞘 上回说到龙龙跟着戴笠的贴身副官贾金南走进一间阴气逼人的房间,正想仔细观察观察,突然听到“嘿嘿嘿”一声冷笑,笑得龙龙寒毛直竖。他稳稳怦怦发跳的心,定神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门边。只见他上身穿着夏威夷白衬衫,下身着栗色呢料背带裤,中等个,姜黄色马脸,细长的眼睛含着咄咄逼人杀气。他反剪着手,迈着八字步,踱进了房间,在距龙龙五步远的地方,站定了,目光阴冷地审视着龙龙。 不用介绍,龙龙明白此人就是戴笠。霎时,有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冲:仇敌、父亲,仇敌、父亲……四个字在他脑海里交错闪现。他的脸烧得象烤着了的火,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珠。他捏紧拳头,极力控制住微微颤抖的身子。 戴笠慢慢地绕着龙龙转悠着,俨然象位古茧商在鉴别一件“艺术珍品”。他足足转了三圈,才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定,鼻音重重地说:“坐下吧。” 龙龙在沙发上坐下,不言不笑,两眼望着对方。 戴笠点上一支烟,紧绷的脸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笑意,一边微微点头,一边自言自语地解嘲道:“真是奇迹,难怪你母亲有点反常……呃,除了信,你还带来了什么?” 龙龙默默地将搁在茶几上的黑布包打开,从中拿出一只精致的盒子,起身将盒子放在戴笠的桌上。 戴笠一见盒子,眼睛一亮。他欠身打开盒子,拿出一柄古剑.此剑有一尺长,剑鞘是镀金的,剑光闪闪,寒气逼人。此剑是戴笠送给大姑的信物。戴笠端视了半晌,才将剑放回盒中。他掏出手绢,狠狠地擤了一阵鼻涕,突然脸色一沉,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会怎么对待你吗?” 龙龙牵嘴一笑,从容地说:“知道,你要送我上西天。” “唔,”戴笠似乎有点意外,皱了皱眉,不解地说:“何以见得?”“你的为人。”“那你为什么还要来送死?”“?你说呢?”“我问的是你!”戴笠恼羞成怒,呼地站了起来。 “好吧,我说。”龙龙两手抱在胸前,嘴角挂着一丝嘲笑,望着对方缓慢地说,“多少年来,我一直在追寻着―个人。我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找到他。那怕是一具尸骨!如果他是个儒夫、痞子,我要骂他、咬他、撕他;如果他是个英雄,我就象条狗一样的跟随着他!即使被驱赶、宰杀,也心甘情愿!” 一听这话,戴笠一拍桌子,叫道:“好一个狂妄的小子!”说着,他的脸颊一颤,眉峰一皱,渐渐透出了股杀气。他哼地冷笑了一声,“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说罢,“唰”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铮亮的手枪,对准了龙龙的头部。 面对枪口,龙龙面不改色。他眯着眼,目光凝视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打吧。我这条命,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你来说,意味着将失去一条千金难买、忠实无比的‘狗’!” 十秒、二十秒、四十秒、一分钟过去了。一丝微笑飞上了戴笠的脸庞,举枪的手慢慢地放下了,“哈哈,哈哈哈……”他边笑边点头说:“好小子,有种。有种。好吧,我留你一条命。不过,你必须马上离开此地!”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支票本,往桌子上一扔,大度地说:“拿去吧,就算是见面礼了。以后不准再找我!” 龙龙“噌”地站起,仰天一阵“哈哈”大笑,一瞬间,他收住笑容,两眼望着戴笠,愤懑而凄怆地说:“我,看错人、走错门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说罢,一个转身,大步就走。就在他走近门口的当口,只听得身后一声威严的喊:“站住!你要记住,如果你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做了你不该做的事,我立刻送你下地狱!”随后听见一声电铃响,门开了,贾副官出现在他的面前。 戴笠命令道:“给他办理入伍手续,安排在总务处搞外勤。” “是!”贾金南一挺身子,随后恭敬地对龙龙说:“请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龙龙激动得浑身发麻,压在心中的一块巨石落地了。他周身紧绷的神经和肌肉倏地松弘了。他转身笑望着戴笠,一步一步走到办公桌前,捧起古剑匣,轻轻地说:“这个,我能拿走吗?”戴笠绷着脸,微微地点了点头。龙龙朝戴笠鞠了一躬,含蓄地说:“放心吧,我会使你满意的!” 龙龙转身而去,戴笠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龙龙办理完手续后,领到了一张蓝色身份证和一套棕色美制士兵服,住进了县党部对面的二层楼兵营。 一晃三天过去了。龙龙除了每天早起同几个炊事兵上街购买食物外,余下的时间就是练唱军统局局歌.他表面上神态自如,可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刺戴笠的机会渺茫极了。不用说没有接近戴笠的机会,几天来就连戴笠的面也没见着。县党部的门,他只能望而不能进,因为他没有一张灰色的证件。此外,决死队队长说的那位配合他行动的“内线”也没有出现。更使龙龙不安的是,他还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的行动。他感到自己低估了戴笠,并意识到将有一场新的考验出现。他暗暗告诫自己:决不能掉以轻心。 果然,第四天一早,他被贾金南带进了县党部戴笠的办公室。 他进门后,猛地看见妈妈坐在里面,他的心止不住狂跳起来。 大姑身着浅灰色长袍,头戴绸布紧帽,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她的脸庞显得更加灰白削瘦,眼睛带着黑圈,膝上伏着金丝猴。 戴笠嘴里叼着烟,双臂交叉,脸色阴沉地坐在办公桌的一角上。 龙龙跨前一步,激动地喊道:“妈妈!” 大姑一见儿子,她那呆滞的目光忽地活跃起来,她立起身子,颤着嗓音轻轻喊道:“龙儿!” 金丝猴一见龙龙,奋然一跃,“吱吱吱”欢叫着扑了过来。龙龙一手搂抱着心爱的金丝猴,一手扶住了妈妈的手臂。极力抑制住奔涌欲出的泪水,稳了稳情绪,装着不解地问:“妈,你怎么来了?” 大姑擦去眼泪,冷眼望了望正在埋头擤鼻涕的戴笠,揶揄地说:“是这位先生把我绑架来的。我给你的信也罢,古剑也罢,都不能释其戒心,听以才拿我是问。” “噢?”龙龙装着疑惑地看了看戴笠,说:“不会吧,堂堂的戴局长,怎么会为了我这么个小小的庶民,冒天下之大不讳,绑架一位出家人!” “嗨嗨,”戴笠尴尬地笑了笑,装腔作势地说,“对,对。你母亲误解了,不是‘绑架’而是‘请’。唉,我堂堂军统局,难免会出现一些鱼目混珠的事。所以,凡对入伍的人,都要作一番细致的考察。” “噢,这么说,你还在怀疑我?难怪让我当火头军!”龙龙反唇相讥,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怕什么呢?这样的胆魄能成何大业?!” “放肆!”戴笠被刺得跳了起来,他的睑色气得由青变白,由白转红,嘴唇直打哆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龙龙!”大姑一看戴笠的脸色吓得抱住了龙龙。 戴笠凶狠的目光渐渐变得暗淡了,他垂下眼皮,坐了下来。 大姑一颗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来,她对龙龙乞求着说:“孩子,跟妈回去吧。多少年来妈诵经拜佛,别无所求,为的是求神保护你。无奈你割不断凡心,我也只好由你非非想,非非行。如今,你该觉悟了,跟妈回去吧!” 龙龙僵立着,过了片刻,他仰头长叹了一声:“唉,空有一身胆识却无处投报!哈哈,哈哈哈……”他举起手将头上的军帽摘下,扔在了沙发上,继而又解军衣上的钮扣… 房内安静极了,空气显得格外沉闷,闷得使人几乎透不出气来。 戴笠一直盯视着龙龙。龙龙的一举一动既使他感到恼怒,又使他感到新奇而可爱。他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有一股无所畏惧的蛮劲,实属少见。当龙龙解完最后一粒扣子时,戴笠突然拍了拍手掌说:“好了,好。”他笑吟吟地走到龙龙面前,一掌拍在了龙龙的肩上,赞叹地说,“真不愧将门虎子!”说完,他走到办公桌前,揿了揿桌上的电钮。房内右墙的门开了,走出一位亭亭玉立、身穿军服的年轻漂亮的女人。戴笠冲她抬了抬头说:“把这位师姑送回仙女庵,路上注意安全,不得有误!” 大姑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龙龙的手臂,愣着两眼,痴痴地看着儿子。龙龙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轻轻地把妈妈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掰开,嘴唇抖动着说:“妈,您多保重。我会按照自己的誓言去做的!” 大姑垂下了头,抹去泪水,弯腰将蹲坐在地上的金丝猴抱起,对龙龙说:“你留下它吧。你不在,它象掉了魂,不吃不喝,整天整夜地哀叫……” 龙龙接过小猴,装着和小猴亲热,把脸贴在,小猴的身上,顺势将滚出眼角的泪珠揩去。然后,抬起头,仿效着妈妈,竖掌闭目,喃喃地念了几声:“阿弥佗佛……” 戴笠木然地望着这对母子,眼瞳停止了转动,目光忽然变得象雾一样的暗淡模糊了。 5.金猴耍娇 两天后,龙龙被召到了秘书室,领到了内勤人员才有的灰色证件和一套栗色呢制服,外加一支美制左轮手枪。他被安排在县党部前院的督察室工作,职务:少尉副官。与此同时,形影不离的钉梢也消失了。 这一系列变化,使龙龙如释重负,他开始筹划起行动方案。可是没过几天,他便感到事情并非那么容易。凭证件,他可以自由出入县党部的前院,却无法涉足后院。戴笠又深居简出,行踪鬼黠,稍一露面,就有五六个彪悍机警的卫士前呼后拥地围着他。龙龙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施展。 这天,龙龙为了排遣烦恼,带着金丝猴到城里的“夜来香”酒店喝酒。当他快要走进酒店门前时,突然,身后有个人擦肩而上:“跟着我。”对方边说话,边止住脚步抬头打量了一下店面。 龙龙一愣,见对方穿着军服,周围又无人,心里不由一喜,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自己日夜盼望的“内线”。 那人脱下大檐帽,用手理了理头发,侧脸瞥了龙龙一眼,便抬脚走进酒店。龙龙赶紧跟上。 酒店内是一排三间房,第一间是普通酒室,摆着简易的方桌板凳。此时刚开业,只有几个食客散坐在桌边,吃着豆腐于、花生米下酒。第二间是雅座,陈设较讲究,还无人光顾。第三间是酒家老板――寡妇李大娘同她当招待的女儿住的卧室。 龙龙跟着那人走进雅座。那人喊了声:“老板娘,来客啦!” “来啦!”随着应声,从第三间屋里走出一个衣着整洁、满身富态的妇女,她笑盈盈地说:“唷,是周队长啊,真是贵客临门啊!” 周队长一拱手说:“恭喜发财啊!”随后侧身向龙龙摊了摊手掌,介绍说,“老板娘,这是我新结交的知己,王副官。我们想尽心叙谈叙谈,借你的贵室行啵?” 李大娘连声说好,忙将两人让进了卧室。 桌子摆在屋中央,上面已摆好了四个碟子,两个酒盅,一瓶酒,看来是早已准备好了的。周队长招呼龙龙在桌边坐下,然后,向李大娘使了个眼色,李大娘点点头,退了出去,随手将房门关上了。 趁周队长倒酒时,龙龙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只见他三十多岁,矮小精瘦,五官细小,乌黑的眼珠烁烁发亮,腰间束着皮带,使他在刚强麻利之外,还给人一种整齐端正的印象。周队长放下酒瓶,举起酒杯,笑微微地望着龙龙说:“尽此一报身。” 龙龙忙端起酒杯,微微笑地回道:“同往极乐园。” 这是接头暗语。两人会意地点点头,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尤其是龙龙,眼圈都红了。 “龙龙同志,让你久等了!”周队长歉意地说,“早就想和你联系,但是,‘狗’钉得你太紧。” 龙龙点点头,问:“你的公开身份是?” “县公安局的刑警队长。” “这么说,我们同在一个‘贼窝’啊。”龙龙风趣地说。 周队长笑了笑,随后压低嗓音说:“现在的任务越来越艰巨了。据了解,戴笠同美军上校梅乐斯制定了一个‘东南剿共计划’。这个计划关系到东南地区成千上万爱国志士的生命。因此,‘决死队’指示我们要改变行动计划,首先是窃取这份计划,而后再执行刺戴任务。必要时宁可放弃刺戴计划,也要完成窃取情报的任务!”说到这儿,周队长顿了一下,郁悒地说,“我的任务是长期隐蔽,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暴露,所以,你的担子非常沉重!” “嗤”,龙龙倒吸了一口气,眉毛渐渐拧成了疙瘩。两人使劲地吸着烟,烟雾在屋内翻腾飘舞。 “目前我只想出了半个法子。”周队长将烟头揿灭,把碗碟往桌子一边移了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图纸,铺在桌上。龙龙忙起身观看,见图纸上画着一幢二层楼平顶小洋房。洋房设在一个马蹄形的小山坳里,洋房和山坳之间筑有高墙,洋房的正面临江,左右和后背是陡直的山坡,山的后面是公路。 周队长说:“这座洋房建在城尾是戴笠的秘密住宅,晚上戴笠就住在这儿。据分析,那份计划很可能放在这里。”“你的意思是潜进洋房? ”“对。不过只能秘密行事,不能蛮干,这儿防守特别严。”“怎么进去呢?”龙龙急切地问。“有办法进去,我的伯父是建造这幢房子的工头。据他说,这幢房子里有个秘密下水道,一头通洋房的院子,另_头通江里。”“你是说,我们从江里钻进下水道?”“对。”“可是又怎么拿到计划呢?”“唉,难点就在这儿啊!”周队长挠了挠头,自言自语地说,“那份计划照理应该放在这座楼的办公室或戴笠的卧室。问题是我们能进楼,但没法进办公室和卧室。” “偷钥匙!”龙龙脱口道。 周队长苦笑笑说:“戴笠办公室和卧室的钥匙只有他本人和赵霭兰有。没有第三个人有啊。” “赵霭兰是谁?”龙龙不解地问。“她是戴笠的贴身秘书,哼,名为秘书,  实为姘妇。”周队长鄙夷地摇了摇头。 龙龙马上想起了妈妈来时,在县党部戴笠的办公室看见的那位娇美的女军官。他的脸不由一红,紧吸丁几口烟,眼珠一转说:“瞅个机会,绑架那个女人。” “难啊。”周队长摇摇头说:“那女人几乎寸步不离戴笠。” “我就不信。两张嘴皮还有分开的时候,何况是两个大活人!”龙龙执坳地说。 “那倒是。”周队长点点头,“要说离开,只有一个时候,赵霭兰有个钓鱼的嗜好,有时晚饭后,会在洋房附近的江边垂钓。不过,那个地方根本不能动手。再说,只要她一失踪,马上就会被察觉。这个主意我也想过,根本不行啊。” 龙龙和周队长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问闷地咂着酒,吸着烟,焦虑和烦恼,使得他们全身发燥。“嘀嗒嘀嗒”房里的座钟声毫无顾忌地响着;门外隐隐传来了嬉笑声和猜拳声。显然酒客越来越多了。 周队长警觉地收起图纸。摆好碗碟。 一直蜷卧龙龙脚边的金丝猴饿得耐不住了,立起身子将手伸进主人的口袋里拿吃的。龙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玉米撒在地上。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他凝思片刻,心里忽地一亮,禁不住一拍桌子,高声叫道:“有了!” 周队长一惊,忙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龙龙吐了吐舌头,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压低嗓音如此这般地说了起来…… 周队长听着听着,笑得嘴角越拉越长,等龙龙说完,他忘情地抓住龙龙的手,欣喜地说:“龙龙!真有你的!好,好主意啊!” 两人又仔细地筹划了一番后,龙龙兴致勃勃地一举酒盅,说了声:“干!”两人把杯中的酒全部倒入口中。 第二天傍晚,太阳落山了。朦胧的幕色从江岸边伸展到江上,水由浅绿色变成铁青。此时,江的四周异常宁静,空气凉爽宜人,三三两两的军人有的在江边漫步,有的坐在岸上谈笑观景。 龙龙左肩上蹲坐着机灵可爱的金丝猴,右臂上搭着军上衣,悠悠荡荡地来到了洋楼附近的江边。他表面上象在欣赏江景,实际上,机警的目光从眼角处暗扫着江岸。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停留在五十米处的一位风姿卓越的女郎身上。 那女郎坐在江边的一块方石上,长波浪的黑发盖住了后颈,面朝江东,两手托腮,脚前有两根细长的钓鱼竿直伸江里。 龙龙漫步向那位女郎走去。 鱼竿上的浮标在微微地晃东,渐渐下沉江底。赵霭兰的眼睛却凝视远方,似乎陷入了梦幻之中。直至一只胳膊突然在她眼前出现时,她才一动身子,从幻梦中惊醒。她见自己的一根鱼竿被人高高地提离水面,出水的鱼钩上跳跃着一条鳞光闪闪的大鲫鱼。赵霭兰先是一怔,随后又一喜,高兴地叫了起来:“啊,大鱼!大鱼!龙龙把鱼从鱼钩上拿下,放进半浸在江里的鱼篓里,边擦着手,边笑吟吟地望着赵霭兰说:“赵小姐,象你这样钓鱼,恐怕连鱼竿都保不住唷。” “噢,是你啊……”赵霭兰似乎想起了对方是谁。她嫣然一笑,红晕飞上了面颊。 “真没想到,赵小姐这么个大忙人还有这般雅兴。”龙龙顺势坐下来,将鱼饵装上,手臂熟练地一挥,鱼钩划着弧圈飞向江里。 赵霭兰飞了龙龙一眼,笑着说:“王副官不也是个大忙人嘛。” “我?”龙龙装着不解地一愣。 “唔。不久的将来你会比我更忙啊。” 龙龙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语意,故作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今后还要靠赵小姐多关照哦!” “那你,也要多关照我唷……”赵霭兰娇柔地捋了捋鬓角的长发,含情地向龙龙瞟了一眼。 龙龙将肩上的金丝猴放下,拍了拍它的小脑袋,故作多情地说:“小宝贝,你说赵小姐长得漂亮吗?” 金丝猴蹲坐着,偏偏脑袋,一本正经地打量了一下赵小姐,而后连连点头,那副滑稽的神态逗得赵霭兰“咯咯”地笑了起来。 龙龙恢谐地说:“好,有眼力!给你个奖品。”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牛肉干递给金丝猴。 “我也奖你一个。”赵霭兰乐滋滋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 金丝猴接过巧克力,咧嘴一笑,两手一合,向赵霭兰作了个揖,又举手敬了个礼。 “咯咯咯……”赵霭兰笑得浑身打抖,情不自禁地把金丝猴抱在了怀里。 金丝猴熟练地剥着巧克力纸,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一切在照计划进行,而且比想象的还顺利。龙龙瞥了一眼赵霭兰微微鼓起的上衣下摆处的口袋。根据赵霭兰刚才拿巧克力时发出的声音。他断定钥匙就在这个口袋里,龙龙心中暗喜。关键的时候到了,他看见小猴吃完了巧克力,便吹了声口哨,飞速地向小猴使了一个眼色。 小猴倏地从赵霭兰的怀里跳出,敏捷地把手伸进了赵霭兰鼓起的口袋。就在赵霭兰要用手捂口袋的当口,小猴的手已经离开了口袋,那小小的手掌上握着一块巧克力和一串系着金链的钥匙。 龙龙激动得脸都红了,但他故作生气地斥责小猴:“馋鬼,快把东西还给赵小姐!” 赵霭兰兴致勃勃地说:“不用,小猴乖,把钥匙给我就行了。”说着把手伸向小猴。 不料那小猴敏捷地一跳,撒腿就跑。 龙龙气得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骂道:“这小子又撒野了!回来!回来!”他边喊着,边向小猴追去。 金丝猴连蹦带跑,一下子钻进了距江边三十米处的茶树丛里。 五分钟后,龙龙把小猴从树丛里找了出来,拉着它来到赵霭兰身边,板着脸,拍了一下小猴的头,说:“快,把东西放回原处!” 小猴顺从地把巧克力和钥匙放进了赵霭兰的口袋。 龙龙又拍了一下小猴的头:“快,向赵小姐赔礼!” 小猴一手摸头,一手揉着眼睛可怜巴巴地向赵霭兰弯了弯腰,那副委屈的神态真象个孩子。使一直抿着嘴笑的赵霭兰再也忍不住了,“扑哧”―声笑出了声,笑得直不起腰。 龙龙抑制住兴奋的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心里升起了一种从未有的轻松和欢欣。 6.血洒洋楼 夜风呼啸,暴雨犹如一条条黑鞭似地扑向大地,洒进江河。夜深了,戴笠居住的那座小洋楼窗户里的灯光,一个一个熄灭了。只有两道灰白的探照灯光不时地在洋楼周围扫射着。 下半夜一时左右,距洋楼二百公尺的江边,出现了两个人,他们便是龙龙和周队长。此刻,他们身子埋在江水里,时停时续地朝洋房方向慢慢地爬行。他俩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爬完了二百公尺的路程。当他们的身子卧在一只圆形硬物上时,停止了爬行。稍事休息后,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潜进了水里。 下水道长一百公尺,直径八十多公分,由低而高星斜坡形从江里伸向洋楼。龙龙和周队长在水道里潜泳了近二十米,才离开水面。他们在水道里匍伏爬行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一方开阔处。在他们头顶上方有一个横条孔的水泥方盖。周队长爬在龙龙肩上,两手举起,使劲顶开方盖,将头探出洞外,借着探照灯的余光,见院里无一人影。除了从洋楼平顶上传来了哨兵“咔咔咔咔”的脚步声外,全是风声、雨声。周队长感到时机很好,便两手一撑,跃出了洞口,龙龙也跟着爬了出来。两人辨别了一下方位,贴着墙迅速来到了楼道口。他们确定楼道里没有人后,闪身进去,踩着松软的地毯轻手轻脚,上了二楼。 凹字形的二楼共有五间,正面是客厅和办公室,右面一间是戴笠的卧室,左面两间是卫兵的住房。也许这几太保险了,连二楼也没有哨兵。龙龙和周队长迅疾来到办公室门口。周队长轻轻地拿出一串钥匙,打开房门,两人闪身进屋。周队长从口袋里拿出微型电简,借着电筒光,看到这是个客厅,在客厅的一角有扇蒙着皮革面的门。他们试着钥匙,终于打开了第二扇门。房里的中央是一张特大的红木办公桌,右墙立着一只高大的金属保险柜,左墙是一排琳琅满目的食品柜。他们查看了桌上的公文夹,没有发现所要的东西,就来到保险柜前。 他俩小心地避开了装在拉手上的报警器,找了把合适的钥匙插入锁孔,然后耐着性子,慢慢地拨弄着耗上的号码盘。 时间在飞速地流逝,外面的风雨也渐渐小了,豆大的汗珠顺着周队长的脸庞,一滴一滴地往下掉,龙龙拿着电简的手也紧张得微微发起抖来。终于,柜门松动了,打开了。《东南剿共计划》的卷宗赫然跃入眼帘。两人顾不得高兴,忙从塑料袋里拿出美制微型照像机,快速地拍摄起来。十分钟后,他们退回到客厅。第一次任务完成了。 下一步是刺杀戴笠。按照原定步骤,这个任务由龙龙单独执行,而且为了确保《东南剿共计划》安全送出,要等周队长潜出洋楼后,才能动手。 周队长望了望窗外灰白的天色,担忧地对龙龙说:“我看,还是明天再来吧。”“不!”龙龙决然地说,“机不可失。按原计划进行!”“那,你要多加小心!”周队长紧紧地握住了龙龙的手。突然,一丝不详的预感在周队长的脑际升起。他发觉龙龙的手在哆嗦,而且冰凉冰凉的。周队长迟疑了一下,说:“龙龙,还是你带照相机出去,我留下。”“不行!”龙龙断然地摇了摇头,“你的任务更重,放心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周队长忧虑地看着龙龙。他明白龙龙此时的心情,刚想再劝说,龙龙已将客厅的门打开了,不容置疑地向他摆了摆头。 周队长捏了捏龙龙宽阔结实的肩膀,一咬牙闪出门外,消失在楼梯口。 龙龙背靠着墙,合日伫立着。一刹间,他觉得头特别沉重,神志有点昏然,整个身子象是在往一个深渊里沉。恍惚中,龙龙似乎看见“决死队”员们欢呼着向池跑来……他忽地睁开眼,晃了晃头,精神顿时一振,贴着墙壁走出客厅,蹑足来到戴笠卧室门口。门被他悄悄打开了。 龙龙走进了卧室,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阵阵唿哨般的鼾声刺入他的耳里。他右手握着锋利的龙剑,左手拿着微型手电筒,在徽弱的光照下,看清了左边的墙边放一张席梦思火床,床上铺着天蓝色缎子被,被子在均匀地起伏着,被子里有个半露着头的中年汉子,长长的马脸泛着青光。 望着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王,龙龙顿时热血沸涌。他一步一步地向床边走去。到了床边,他怔怔地望着那马相脸,咬紧牙关,慢慢地举起了龙剑…… 突然,在他的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喊:“不能啊!不能啊!孩子!……他、他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呀!” 龙龙迟疑了,举在空中的手臂僵住了。然而,一瞬间的工夫,另一个更激奋的声音在他他耳际轰响:“不,他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你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一定要为民除害,以祭天下死不瞑目的英灵!” 终于,龙龙一咬牙,举在空中的手臂闪电般地挥落下来,一道寒光直刺卧在席梦思床上的马脸汉子。 只听见“扑哧”一声,龙剑穿透被面,折断胸骨。 “呵――”随着一声嚎叫,被子里的人猛地一搐,身子曲成了一团。 刹时,龙龙僵住了。他曾杀死过凶恶的豺狼虎豹,但却从未杀过人!更何况被杀的是他的父亲…… “呜――”尖利的警报声划破夜空,洋楼上下响起了“咚咚咚”杂乱的脚步声和“抓刺客、抓刺客!”的惊叫声。 龙龙如梦初醒,赶紧举起龙剑,再次向被窝里的人刺去。 就在这时,龙龙的身背后,有一块象一扇门似的墙被人悄悄地推开了。只见有一条手臂从门里慢慢地伸出来,手上握着一支铮亮的手枪,枪口瞄准了龙龙。龙龙毫无察觉。 “嘭,嘭,”有人在撞门了,龙龙收起龙剑,刚想转身往窗口处跑。 “砰砰――”暗门处的枪声响了。 龙龙的身子一震,两脚站立不稳,向前颠了一步,他的胸口象被一根烧红的针刺进似地剧痛。他想转过身来,看一看是谁开的枪,可是,他的眼膜前,出现无数的金星,在跳跃和升腾。周围的东西,剧烈地摇动着,似乎大地即将崩毁。他伸开双臂,象要拥抱什么东西,随后,那铁―般身躯“扑通”一声,沉重地倒在地上了。 与此同时,“咚――”房间门被撞开了,卫士们一窝蜂地闯了进来。灯刷地亮了,刹时,他们呆住了,只见墙角处有扇暗门敞开着,戴笠身着睡衣,木然地伫立在门口。 此时的戴笠就象刚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他头发莲乱,脸色铁青,呆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惊俱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刺客。 “啊,是王副官!”不知谁叫了一声。 戴笠一听,“叭”的一声响,手中的枪落在了地上。只见他浑身发抖,步履艰难地走到龙龙的身边。他的牙齿在嗒嗒嗒地抖响,脸部的肌肉象被火炙烫着似地抽动着。猛然,有个卫兵惊叫道:“呀!王副官动了!没死!没死!”谁知他的话没落音,“叭”一声,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只见戴笠目光凶狠而阴凄地盯视着卫兵们,从齿缝中挤出一声吼叫:“滚!都给我滚!”随后神经质地“哈哈哈”狂笑起来。笑声象鬼哭、似狼嚎,使在场人无不毛骨悚然,赶紧莫名其妙地退了出去。卫兵们退去后,戴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倒在血泊中的龙龙。 此刻,栽倒在地的龙龙还未气绝。他只觉得悠悠荡荡,回到了决死队里,同志们在向他祝贺,朝他欢呼。一会,他见妈妈哭喊着向他奔来:“龙儿,龙儿!作孽呀!你杀死了生身父亲,要下地狱的呀!”龙龙嘴蠕动着,想对妈妈说什么,忽然,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张发青的马脸,呀!他没有死?!完了,一切都完了。龙龙只觉得心脏一阵剧痛,张眼怒视着那张马脸! ! 戴笠试试龙龙的口,摸摸龙龙的心,确认他已气绝了,便用手将龙龙怒睁的双眼合上…… 戴笠怎么会没被刺死呢?原来,那个被龙龙刺杀的是戴笠的替身,他的表兄毛权。毛权长得和戴笠几乎一模一样,口音和举止也很相同,只是年纪稍大些,略显得老一点。戴笠因天天杀人,所以也时时提防别人杀他。当他表兄从家乡来重庆找他谋事时,他一下便看中了这个替身,将他留在身边,用来当替死鬼。他让毛权穿和他同样的服装,外出时,两人同坐一辆车,同住一套房。这次到江山也是如此。他让毛权同他住在洋楼的同一套房里,自己住在里间,把毛权安排在外面。这一秘密,连周队长也不知晓。结果,使这个狡诈的魔君,又一次逃脱了惩罚。 在龙龙牺牲的第二天清早,决死队赶到了仙女庵,打算动员大姑离开庵堂,然而大姑却执意不肯。第三天,当善男信女们来到仙女庵朝拜时,发现大姑面朝观音,盘腿坐在蒲团上,已瞑目仙逝了。她面目清秀如生,身上还飘散出阵阵幽香。人们争相去看,叹为稀有。傍晚时,善男信女们按照佛规,在大姑周围架起了木柴,点火将大姑焚化。红光白烟,烧了整整一夜,待火燃尽时,没有留下一点遗骸…… 被烧毁的遗书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有个名叫郑蟾的孤老头子,他每天要喝三顿酒,老酒下肚,就要骂人,骂谁?别人不骂,专骂扒手。 原来,三年前,他老伴身患重病,卧床不起。郑蟾老头把家中唯一的一头猪卖给了收购站,换回了一百八十元钱,想为老伴称斤桔子,一摸口袋,这一百八十元“救命钱”却不翼而飞了。 郑蟾老头丧魂落魄回到家里,身无分文,无法把老伴送进医院。守了三天三夜,等到村里干部陪同医生赶到郑蟾老头家里,郑大妈早已滴水不进,奄奄一息了。折腾到半夜里,这个劳累了一辈子的好女人没有被抢救过来,就死在自己破茅屋的木板床上。 尽管医生劝慰他:郑大妈患的是晚期肝癌,别说一百八十元救命钱,就是堆满金山银山也不能“妙手回春”。可是,郑蟾老头总觉得对不起老伴。这个苦命的女人生了病连医院的门槛也没能踏进去。怪谁呢?怪那个丧尽天良的扒手。故而,他一骂就骂了三年。 这一天,郑蟾老头骂得正起劲,门外鬼鬼祟祟闪进来一个人。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宝贝外甥侯小利。 侯小利脚下象探地雷似地一步一步磨到郑蟾老头的身边,垂下双手,规规矩矩叫了声:“老娘舅。”没等娘舅回答,他就缩紧了肩膀,试探地问:“您老……还在骂那扒手?” “我骂扒手,关你小猢狲屁事!”郑蟾老头抬起头来白他一眼,把正在夹菜的乌木筷朝桌面上一拍。 “嘻嘻,老娘舅,请您老不要发火。实不相瞒,当年偷您钞票的扒手,不是旁人,就是,就是……您那不争气的小外甥。” “什么,原来扒手是你!”老娘舅瞪大血红的牛卵眼。把他从头望到脚,细细打量着。 “不,绝对不可能是你。”郑蟾老头知道,这个外甥虽则不学好,偷东摸西,劣性不改:但是怎么可能把手伸进自己亲娘舅的口袋里呢。 “啊哟哟,这‘扒手’又不是什么光荣称号、高贵头衔;我没有偷你的钱,何苦要自己抓个虱在头上搔搔呢l”说着,他从破棉袄口袋里取出一叠钞票:“喏,老娘舅,这里一百八十元赃款,我退赔给你,并向你赔礼道歉。”说完,恭恭敬敬一个九十度鞠躬。 郑蟾老头看到侯小利拿出的钞票里还夹着一张白字条,伸手抓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卖猪的“收货发票”。 “啊,真会是你!”郑蟾老头捏着这张发票,嘴角簌簌牵动,两眼发直了。 “你,还是个人吗?竟敢扒走你舅妈的‘救命钱’?”郑蟾老头把侯小利兜胸揪住,一双火辣辣的眼睛逼视着他,举起手就要朝他打去。侯小利没等老娘舅举起巴掌,就采取“主动”,左右开弓,狠揍自己的耳光,边刮边骂:“我该死,我无耻!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是披着人皮的恶狼,我是吃人不吐骨的魔鬼…” 侯小利正在狠揍自己的耳光,拚命跟自己上纲上线,忽听见院子外传来“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姑娘声音:“里面有人吗?” 郑蟾老头开门一看,果然是个身材苗条、容貌出众的年轻姑娘。这姑娘羞羞答答,涨红了脸,抖动着嘴唇,竟嘤嘤哭泣起来。半晌,她低沉了头,轻轻地承认:“扒走您老人家一百八十元钱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啊,一个男扒手还没结案,又冒出个女窃贼来,这倒使郑蟾老头作了难。他回头一看,自己那宝贝外甥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他那一百八十元钱却还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郑蟾老头只得把这姑娘请到屋里来。这姑娘踏进屋来,看到郑大妈的灵台,直扑过去,双膝跪下,泪如泉涌,抽抽搭搭地说:“好大妈,都是我的罪过,我偷走了大伯的‘救命钱’,害死了您老人家,我、我……今天向您认罪来了。” 郑蟾老头把她扶了起来,经过盘问,方才知道这姑娘名叫石梅珏,家住镇上。梅珏姑娘把作案时间、地点、前后过程都交代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使得郑蟾老头又不能不相信。就在郑蟾老头百思不解时,她从精致的小包里取出一个洁白的手绢包。解开手绢包,里面是一叠齐刷刷的十元票子。 桌上的一百八十元钱,郑蟾老头还没有收起;这个陌生姑娘又送来这一大笔钱,郑蟾老头如何敢拿。他慌忙不迭双手推住,结结巴巴地说:“姑娘,你、你…你一定弄错了人。我知道扒我钞票绝对不是你,而是另外一个很不争气的小伙子……” 郑蟾老头话还没有说完,梅珏姑娘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她吃惊地瞪圆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嘴唇愈加抖索不停。她不顾一切地大声叫了起来:“确实是我,确实是我,再也没有别人……大伯,您老人家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稍稍镇静后,又轻轻补上几句,“郑大伯,我是个姑娘家,怎会平白无故冤枉自己做贼呢!这三年来,实在折磨得我内心受不住,我才顾不得丢人现眼,上门来赔礼道歉。您老人家要是能原谅我,就把这钱赶快收下吧!”梅珏姑娘见郑蟾老头不肯收,便把这叠钞票放在郑大妈的灵台上,又对着郑大妈披黑纱的遗像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郑蟾老头从她恳切的语句中看出她并不是个坏的姑娘,就问:“你怎么会去做扒手的呢?”姑娘这才慢慢道出这件事的原委: 镇上的姑娘近年来时兴起来:拍订婚照,颈项里都要挂一条金项链。那时,梅珏姑娘还是个待业青年,没有旁的生财之道,只得接了一批枕套,没日没夜地描图绣花,累得腰酸背疼,总算积下一笔钱来。可是,她走到首饰店去,却连份量最最轻的项链也买不回来。她想女伴们订婚时都有金灿灿的项链,只有她颈根里空荡荡的,她怎能坍得起这个台呢!女伴们生来尖嘴薄舌,―个比一个能说会道,肯定会把她百般嘲弄,变为一世的话柄。因此,她就动了偷的念头,扒了郑蟾老头的钱。 姑娘说到这里,流下了悔恨的眼泪。直到姑娘含泪离开时,郑蟾老头还没有明白过来。他真以为自己喝醉了酒,在大白天做梦。但是,揉揉眼睛,看看桌子上一叠钞票、灵台上又是一叠钞票,才相信刚才确实来过两个自认扒手的年轻人。这真是:稀奇的事情年年有,哪有这件事情更稀罕。郑蟾老头被扒走了钱,死去了老伴,足足骂了三年,扒手没有露面,连贼毛毛也没有揪住一根。如今,一下子冒出一男一女两个扒手,一前一后退回两笔赃款,其中必然是一假一真。真的且不说他,那个假扒手为什么要自认做贼上门退钱呢?这里定有蹊跷。 可蹊跷的事还有哩。小猢狲侯小利送还了赃款后,好象“脱胎换骨,重投人生”,确实变了一个人。过去那个人人讨厌的“小猢狲”不存在了;他收心务农,干起活来胜过“拚命三郎”。他把老娘舅承包田和菜园子的农活,全部包揽了下来。大家都说郑蟾这个孤老头子,好象多了个孝顺儿子。 石梅珏送还钞票后,也不断往老郑头家里跑,今天来缝缝补补、洗洗刷刷,明天送点好吃的水果点心什么的。大家又说,郑蟾这个孤老头子好象又多了个孝顺女儿。 郑蟾老头为了揭开“真假扒手”之谜,他不动声色,冷眼观察,不几天他就发现一个奇怪现象:石梅珏撞见侯小利显得自然随便,若无其事,而侯小利见到梅珏姑娘却露出骨节骨骱不舒坦,不是泼粪泼到了田埂上,就是坌田坌到了脚板上,一副丧魂落魄、六神无主的狼狈相。 一天,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郑蟾老头想到侯小利还在田里干活呢,他担心小外甥光着身子,淋在雨里会要伤风感冒,便赶紧拿起一把雨伞,从桌上抓起侯小利的外衣,正准备给他送去,只见“叭”从口袋里掉下一块用纸裹着的硬东西。他从地上拾起来,好奇地剥开纸,里面竟是一枚金灿灿的军功章,摊开皱巴巴的纸,原来是一封信,只见上面写着: 痛苦的石梅珏同志: 你看到这枚军功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是的,我就是偷你钱包的扒手。请你别再苦恼了,更不要再找到我娘舅家里来,要是暴露了秘密,那还得了!我恳求你,让我这卑劣的扒手独自一人来赎罪吧! 真正的扒手 啊,这不正是他宝贝外甥的笔迹!这只小猢狲到底在捣什么鬼呢!一会儿说三年前扒了我的一百八十元,一会儿又说是偷了梅珏姑娘的钱包。郑蟾老头感到其中必有奥秘。 就在这时,石梅珏从屋外进来,一眼看到桌上的一枚金灿灿的军功章,她大惊失色,就象根木头一样呆在原地。郑蟾老头刚要开口,只见窗外雨帘中侯小利朝自己家奔跑着。好,郑蟾老头想:机会来了。他马上利索地把信压在军功章下面,迅速拿起雨伞走到屋外,当侯小利冲进屋里时,他早已偷偷踱到后窗边,从窗缝里望进去,只见石梅珏捧着信和军功章在嘤嘤哭泣。侯小利闷声不响地用块干毛巾在擦脸上的雨水,雨水早已擦干了,可他还在机械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擦着脸。过了好长时间,石梅珏抹干了眼泪,收起军功章,向门外走去。这时侯小利才快步走过去:“小石同志,你现在已经明白了,我就是偷你钱包的小偷。那天,我在汽车上扒了你的钱包,跳下车,拉开包,首先看到一百八十元,心里一喜欢,再看了顾霞林烈士写给你的遗书,我追到车站,可汽车早就开走了。我唯一的办法,就 是把这一百八十元替你归还给郑蟾老人。现在我已还了,请你今后再也不要到我娘舅家来了。”石梅珏把军功章紧紧捧在心窝口,两眼泪汪汪地说:“事情的真相,你全知道了。我也可以做到今后不来了,但,你必须把、把他的遗书还给我……”侯小利打断她说:“不,遗书是不能给你的!”石梅珏走到侯小利面前:“我给你下跪,我恳求,还给我吧,还给我吧。”侯小利却象一尊泥塑木雕,毫无表情,两眼直呆呆地看着前方。半晌,他才说:“这是你的性命宝贝,也是我的性命宝贝,我侯小利只要一看到它,就再也不会做坏事了。” 郑蟾老头看到这里,心里有点谱了,可还是不明白:他俩提到的顾霞林烈士,是老山前线的排雷英雄,是全乡人民的光荣和骄傲,他为什么要给梅珏写遗书?看来,现在只要把遗书拿来一看,就可弄个水落石出了。 郑蟾老头他“嘭”地推开门,一下子出现在两个年轻人面前,“侯小利!什么遗书,快拿出来!”郑蟾老头把手一摊,一对牛卵眼,直盯着侯小利。 “不,不!”石梅珏慌忙地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只吐出一个“不”字。侯小利在一愣怔之后,尴尬地朝娘舅一笑说:“老娘舅,我们没说什么‘遗书’的,您老听错了。” “什么!”郑蟾老头又瞪大了血红的牛卵眼,“小猢狲,你娘舅还没有老到耳聋眼花的地步。”石梅珏忙在一边说:“郑大伯,我们没有说过什么‘遗书’。您确实是听错了。” 郑蟾老头这时反倒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稳笃笃地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既然你们都说我听错了,那么,我也只有请公安同志来,把真正的小偷捉出来。”谁知,话音刚落,两个年轻人象被电触到似的,一下子奔到郑蟾蟾老头前,苦苦恳求:“不要去报案,不要去报案。”郑蟾老头把手往桌上猛地一拍,人“呼”地一下子站起来,说:“上派出所!走!”说着就揪住侯小利。侯小利是知道自己老娘舅脾气的,看来今天是执拗不过他了,这才从内衣口袋里抖抖索索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塑料包,揭开塑料纸,又是一层牛皮纸,摊开牛皮纸,又是一层透明的玻璃纸,郑蟾老头一把抢了过来,只见一张留有血迹的信纸上写着: 我最亲爱的梅珏妹: 明天拂晓,一场激战要打响了,我可能在这次战役中“光荣”,我不愿将我的终生悔恨带进坟墓,就是三年前,我送给你的那根金项链,是我在镇上扒了一位老大爷一百八十元钱买的。当时,我想等到我凑齐这些钱再归还给他,因此我一直保留盖他卖猪的那张发票,谁知钱未凑齐,我上了前线。我在老山,内心不得安宁,我再也憋不住了,鼓起勇气向战友诉说了。战友们谁也没有嘲笑我,纷纷拿.出自己的钱,凑足了一百八十元,要我偿还这笔宿债。请你看到此信后,把这钱归还给这位老大爷。地址,姓名都在那张发票上。我在九泉之下会感谢你的。 永远爱你的顾霞林于激战前夜 郑蟾老头放下这封遗书,坐在桌前,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原来如此。”郑蟾老头好象在自言自语地喃语:“烈士……小偷,烈士……小偷。原来三年前,是这个烈士……”这时郑蟾老头抖抖索索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划了好几根,才算划上了。当火焰刚舔上遗书的一角时,两个年轻人又一次扑向郑蟾老头,石梅珏拉着他拿着火柴的手,侯小利抢他手中的遗书,一起喊着:“不、不能烧掉它!”郑蟾老头猛然地把两个年轻人推开,几乎是用吼叫的声调说:“你们懂什么!懂什么!!你们要把它藏起来,让英雄的污点留给人家当话柄吗?”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皱纹象斧砍刀刻一般,用命令的口吻对两个年轻人说:“这件事只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们俩胆敢泄漏出一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着,又划上一根火柴。 石梅珏再也忍不住了,爆发出―声抑制不住的悲泣:“他都是为了我!是我害苦了他……”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份珍贵的遗书渐渐变为灰烬,化作了翩翩起舞的黑蝴蝶,她摊开洁白的丝手绢,把这堆纸灰珍惜地包裹起来。 不久这个乡改名为“霞林乡”,烈士出生的小镇,改名为“霞林镇”。烈士生前的部队也派代表出席了命名大会。这位代表在部队里是搞宣传报道的,他知道烈士在激战的前夜,淌着眼泪,给未婚妻写过一封遗书,而且写得很晚很晚。这应该是了解烈士的最珍贵资料。可是经乡党委几次追查才知道:它早已成了梅珏姑娘手绢包里的一堆纸灰了。谁也不知道:作为烈士的顾霞林是怎样从泥泞的道路上,一步步地走过来的。只有梅珏和侯小利最清楚为国捐躯的英勇战士顾霞林是多么真实,多么亲切,完全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审椅子新传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东湖旁边有条繁华的小街,叫墩子塘,街上有个农贸集市,从早到晚,小摊叫卖的、提篮小卖的,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这天,太阳西斜,税务局会计郭玉芳下班路过这里,据她多年的经验,这个时候买的东西,准比早上便宜,因此,她每天总要捎点小菜回去。此刻,她从街的东头漫步到西头,正当她觉得今天没啥便宜东西好买的时候,突然,发现厕所旁边放着一张竹靠椅。买张竹靠椅是她打算已久的事。她三步并傲两步地走了过去,用手使劲摇摇,觉得挺结实,一转身,在上面坐了坐,靠了靠,觉得四平八稳。她爱上了这竹椅.她抬头左右看了看,奇怪,怎么没卖主?便吆喝起来:“这椅子是谁的?卖吗?” 半响,从厕所那矮墙后面伸出一个黝黑黝黑的脑袋来:“卖!”接着他边系裤腰带,边跑了过来。郭玉芳问:“多少钱?”那人低声回答着:“10元。”郭玉芳想:价钱倒便宜,当然最好再压点价。她想看看他的面孔,于是,她打量起对方来:只见他一顶破草帽半遮着面孔,上身一件厚厚的黄军装,尽是汗迹,下身一条黑裤子还破了两个大窟窿,两只又黑又瘦的脚杆下,趿拉着—双破解放鞋。那眼神显得呆滞,不象一个老做生意的人,她便大胆地压价:“5元。”郭玉芳又紧接着说,“卖了你也好早点回去。”“加2元,卖了算了。”他可怜巴巴地又开了个价。郭玉芳眼一转,说:“加2元,行,但你得帮我扛到家里去。”  那人二话没说,扛起竹椅就跟着她走。一到家,放下椅子,接过钱就急匆匆地走了。 再说郭玉芳的丈夫洪涛,是东市区检察院新上任的检察长。今天,他刚迈进家门,就发现厅堂中间摆着一张竹靠椅,他喜上眉梢,放下公文包,就往上一坐,往后一靠,哟,椅子的长度和宽度,和他的身宽体胖正合适。好凉快啊!正高兴着,妻子郭玉芳从厨房出来了。 “我说玉芳,今天,你可做了一件大好事。”“你猜,多少钱?”郭玉芳神秘地问。“15元。”“不对,往下猜。”“这么便宜?”洪涛不敢猜了。”今天算是便宜我了,7元,怎么样?”郭玉芳是越说越来劲。 洪涛一听说是7元,起身摸了摸,看了看,带着疑惑的口吻说:“这,好象是别人用过的。” “你呀,疑心病这么重。” 第二天一早,洪涛正推着自行车去上班,一出院子大门,一个农民模样的人急匆匆地从公路对面直插过来:“哎,同志,我找你有事。” “有事上办公室说吧。”洪涛推着车就要走。 “不、不……”那人急了,忙取下头上的草帽,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半包揉得皱巴巴的香烟,递给了洪涛一支,“我……我找你说的是私事。” “私事?”洪涛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 那人满脸强堆着笑容:“你们家,昨天是不是买了一张竹靠椅?”“竹靠椅?”洪涛一时吃不准对方为什么问这件事:“你是……”“那……那椅子我不卖了。”那人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不卖?”洪涛望着他那寒酸的样子,好象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笑说:“哦!我知道啦!你的那张椅子是卖得便宜了点,这样吧,我再补你5元钱。” 那人看到5元钱,更不知所措了:“我……我真的是不想卖了。” 洪涛看了看表,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这个人咋啦!我要上班了,快把钱拿去吧!”说完,就把5元钱塞到他手里,跨步上了车。 那人望着洪涛远去的背影,手上捏着那5元钱,脸上,恰似落了—层严霜。 就在这天晚上郭玉芳下班回家,把小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接着,她就把准备夏夜纳凉的桌椅板凳、竹靠椅都搬了出来,等她把做好的饭莱——端出来,突然发现大事不好—一那把竹靠椅不见了。她解下身上的圈兜,拔腿就往院门外面跑,刚出大门,正擅上下班回家的洪涛。洪涛不解地同:“什么事,把你急成这副样子?” 郭玉芳急着说:“不好了,那竹靠椅被人偷了!” “哦?”洪涛马上想到早上遇到的那个怪人。“我从这边过来,没有发现扛椅子的人过去。” 郭玉芳催促他:“那你赶紧往那边追。” 洪涛二话没说,调转车头,就追去。刚出巷道口,发现那人扛着椅子就要挤公共汽车,他大喊一声:“哎,抓住那个偷椅子的!”这一喊使正在等车的人抓住那张椅子就往下面拖,等洪涛骑着车子赶到时,那人看到追来的正是早晨塞给他5块钱的人,顿时吓得象个呆木鸡似的,埋着头,两只脚直发抖,啰啰嗦嗦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郭玉芳也气喘吁吁从后面跑了上来,围观的见是抓了个偷椅子的贼,都纷纷摇头。人群中,有人认识洪涛,就冲着那人说:“偷东西也不看看对象,偷到洪检察长家里来了。” “呵!”那人大叫一声,这下可好,他鞋筐里长草——慌(荒)了脚,禁不住“哇”地—声哭了:“我……我……”他“我”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然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溜出了人群,走了。 洪涛看到这情景,联系到昨晚这么便宜地卖掉,今晨又要赎回,现在又来偷,看来其中必有原因。便把自行车和椅子给了奏子,悄悄地尾随那人,—直跟踪到看到他钻进一间矮平的破房子,端着一只锅子,走到水龙头淘米时,他才摸黑赶了回来。 一回到家,洪涛搬出那张椅子摆在厅堂中央。只见他眉头紧锁,一手捧着下巴颊,来回踱着方步,眼睛直盯着那竹靠椅发愣。 郭玉芳见丈夫愣着,便嗔道:“你今天是怎么啦,饭也不吃了?”“我今天要审这张竹靠椅。”“审椅子?”郭玉芳嗔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怕你是上班案子没审够吧?椅子要回来了,还审什么椅子?先吃饭吧。”她说完,把饭菜都端上了桌。 洪涛没顾得上吃饭,就开始把椅子翻个底朝天,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用手这儿摸摸,那儿敲敲,最后,他的眼光注意到了那四根又粗又大的椅子脚上,他有意识地提起竹椅,使劲摇摇,又拍拍那竹管,贴着耳朵听了听。接着,他又把那竹椅倒立过来,四脚朝天,朝竹管里一看,这下,他可象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叫妻子找来一根小铁棍,使劲朝里一捅,不仅没有听到象碰到了竹子节那种清脆的声音,而且软软的,象是橡皮塞子,就对妻子说:“快,去隔壁家里借把小钢锯来。” 洪涛拿着妻子借来的钢锯,顺着竹子节把竹管锯开,只见里面塞得满满的,他用手把它抠了出来,掉在地上的,一看:是一叠叠、一叠叠拾元一张的人民币,郭玉芳看到这大吃一惊:“这……钱……” “嘘——!”洪涛在制止她,让她别哼声,自己有条不紊地把四个椅子脚全拆开了,用刀当中破开,发现里面的竹子节都是打穿的,里面藏的全是人民币,他点了点数,整整一万元。 郭玉芳看了直摇头:“怪不得那人要来偷这椅子。” 洪涛点燃一支香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紧皱着双眉,那对深邃的眼睛细眯着,只盯着这只竹靠椅。他想:这个人居住在又矮又破的平房里,看来经济并不宽裕,他如果知道椅子里有钱为什么要便宜地卖掉?如果不知道又为什么要讨回,讨不回,又来偷?再说,他家离墩子塘集市较远,离郊区集市很近,为什么他偏偏舍近求远呢?看来,这里面的问题还复杂呢! “唉!”郭玉芳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当了个检察长,破案破到自己家里来了。” 洪涛三口两口把饭扒下去,当即骑着自行车径直朝郊区这户人家驶去。 当洪涛来到屋前,刚要推门,只听到屋里传来粗暴的叫骂:“你们这些光长着一张嘴的畜生……你们都给我滚,滚!”他推开虚掩着的门,只见那人手里拿着酒杯,瞪着一双醉醺醺的眼睛,正在训斥着屋里角落里—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和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当他看到洪涛时,一副气势汹汹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马上露出苦涩的笑意,他的眼睛却—直不敢正视地望着洪涛。 洪涛完全理解他那种紧张而又复杂害怕的内心,他挺随和地坐在他的对面,拉开了家常话:“你们家几口人?”“六个。”“你叫什么名字?”“陶腊根。”“你在哪个单位工作?”“市粮行的饲料厂。”谈着,谈着,他戒备、紧张的心情也松懈下来了。 洪涛继续说:“哪年进去的?”“1970年,征用土地。” 洪涛感到现在应该把谈话进入正题了:“那只椅子是你的吗? ”一听到“椅子”两字,他又紧张了。洪涛掏出香烟,给他一根,亲切地说:“老陶,你不用害怕,有什么困难,我帮助你一起解决。”陶腊根望着洪涛那信任的眼光,憋了半天,总算开口了:“洪检察长,我可以把事情的经过向您坦白,但您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把那只椅子还给我。”“为什么你非要那只椅子不可呢?”陶腊根想:看来不得不把那椅子的来龙去脉告诉洪涛。 他一家生活比较困难,平时除了上班,他就要抽时间做点贩卖的生意,挣几个脚力钱。不仅如此,而且每天下班后四处转转,这是他的习惯,总想捞到一点“份外之财”。那天五点钟下了班,他是特意来到郊区一个农机厂,因为这是一个刚下马的厂子,想顺手牵羊捞点东西。刚从后门溜进去,见里面没人,拿着一张白铁皮就要走,被一个戴红袖章的值班人员抓住了,硬是罚了5元钱,心里比割肉还难受,气得他咬牙切齿,非得想办法补回来不可。这时,日渐西落,正当他觉得没有油水可捞的时侯,发现前面岔路边的树底下放着一张竹靠椅,走近一看,还是新的,左右看看没人,只有旁边的池塘里,几个小孩在玩水,于是,他悄悄地把椅子拖到了路边,在一个没人看见的拐弯角落,他扛起就走,他不想搬回家,只要顺路卖几块钱捞回他的损失。于是他绕道扛到了墩子塘集市,就这样又便宜又快地卖给了郭玉芳。谁知,当天晚上,他们厂里供销科钱科长大驾光临他这间寒舍,陶腊根真有点受宠若惊了,不知钱大科长来有何事?等他静下心来听他一讲,那张竹靠椅是钱科长的。真是无巧不成书,偷了自家顶头上司的东西。陶腊根哪里知道,他扛着椅子走在街上,有厂里的人看见了他,所以,钱科长就准确地访到了他家里。陶腊根在厂里是搬运工,一切都归钱科长管,钱科长说话含而不露,还保证不到厂里告发陶腊根偷了椅子做了贼,只要他去把椅子要回来,答应日后—定会好好地谢谢他。说着,从袋里掏出20元给陶腊根,并说两天后他派人来取椅子。陶腊根面对着钱科长软硬兼施的“指令”,无计可施,于是,又走上了“偷”的这条路。 听了陶腊根的这番话,洪涛的心情久久不得平静,他缓缦地站立起来,觉得整个身子沉重了许多——因为这钱科长不是别人,正是他妻子郭玉芳的姨表兄。此刻,洪涛郑重地说:“老陶,这件事与你无关,明天让钱科长来找我。” 洪涛迈出陶腊根家门槛时,心情十分沉重:前不久,该厂供销科副科长因犯贪污、受贿罪被公安局依法逮捕。最近也收到不少有关这件案子的薪材料和对钱科长的控告揭发信,事情的真相,不言而喻。 第二天,钱科长夫妻俩果真手持重礼登门拜访。当他们夫妻俩看到厅堂中间摆着那张被锯开了的椅子时,顿时,脸色“刷”地—下变白了,就象两张断了腿的椅子一样,瘫倒在洪检察长家的那张长沙发上。 “你们家的椅子,怎么跑到郊外的大树底下去了呢?”洪涛一针见血地问。 钱科长欲笑不能,欲哭不得:“实话对你说了吧!妹夫,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最近厂里风声很紧,我是想把它转移到乡下的娘家去,哪知这椅子挺重,放到那树下,我是到附近借车去了,让我家老二看着,谁知他下塘玩水,就……就被我们厂里陶腊根碰上了……妹妹、妹夫,这事可千万帮忙,别张扬出去啊!”“怎么帮忙?”洪涛继续问着。“只要外人不知道,那一万咱们二一添作五。” 一听这话,洪涛怒不可遏,看到眼前的钱科长,他心里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他双眼喷出了火:“你还是个共产党员吗?”“我……我……”“你应该知道党的政策,明天,你到我们检察院来自首。”“使不得,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呀!我们家还有妻儿老小。妹夫,你就手下留情,饶了我这一回吧!”钱科长在哭泣,在求饶… 事隔两天,由洪涛亲自起草的一份起诉书,送到了东市区人民法院。 真假女作者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江滨文艺优秀小说大奖赛发奖大会上,当评选委员会副主席周超当着一千多人,满面春风,宣布请获得一等奖的女作者林佳上台领奖肘,谁知跳上领奖台的竟是一位五大三粗的男青年。那男青年,面对惊愕的授奖者,掏出工作证说:“我是林佳,是中篇小说《青春》的作者。” 全省小有名气的女作者一眨眼变成了小伙子,而且经过调查和专家鉴定,他确确实实是林佳。.这下子不仅使周超瞠目结舌,也使全场一千多人目瞪口呆。一时间,这件奇闻在江滨迅速传开,于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风风雨雨,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这位男青年确实姓林名佳,今年二十八岁,临江市一中语文教员。他酷爱文学,业余时同总是埋头伏案、勤笔奋书。在他写的众多作品中,他最满意的就是中篇小说《青春》。可是林佳投到《江滨文艺》的稿件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原璧归赵,最多寄一张铅印的退稿信。有志者,事不成,本来就是三记闷棍打不出个屁的林佳,如今更是整天唉声叹气。不声不响了。 林佳有个妹妹叫林丽,去年刚从外国语学院毕业,分配在临江市外贸局当翻译。林丽姑娘身高一米七十,身材苗条,脸蛋俊俏,特别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小嘴边两个甜甜的酒窝,更是迷人。林丽不仅聪明机灵,而且胆大调皮。她理解哥哥,对哥哥的作品每篇必读,读到振奋激动处,她会引吭高歌;读到催人泪下处,她的热泪也会浸湿半个枕头。这并非是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也不是癞痢头儿子自家的好。她总觉得哥哥的作品比现在社会上流行的武侠小说、言情小说论思想性艺术性都要强得多,但看到哥哥收到一封封退稿时的难堪相,又使她忧愁烦恼。一次她终于忍耐不住抢过哥哥的稿件。林佳不解地问妹妹:“做啥?”“我给你投去。”林佳苦笑一声:“小妹,你不看见哥哥已经落到山穷水尽、一筹莫展的地步了吗?”“是的,哥哥,有些事情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记不清那一位大人物说过,成功是天才加机遇。你有天才却没有机遇,也许我少一点天才却多一点机遇。让我试试,也许我能把你的作品变成铅字,奉献给千百万读者,并且得到人们的赞誉与公论……” 那么,林丽拿了林佳的稿件一投就中吗?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稿件一次次寄出去,还是一次次照退不误,弄得林丽也一筹莫展了。 一天,她在《文学报》上看到一条消息,一位不出名的业余作者投稿九十九次没中,第一百次投稿时他把自己的名字换成一位大作家的名字,结果一投就中。林丽眼盯着这消息,陷入了沉思。一会儿,她诡谲一笑,想出了一条妙计。 《江滨文艺》的主编周超是一位颇有名望的中年作家。他今年四十挂零却风流多年,他妻子因此离他而去。如今周超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利用光棍身份到处寻花问柳。这天周超收到一封署名他亲收的信件,拆开一看是篇稿件,稿件里还夹寄一张作者彩色近照。细看,照片上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长波浪秀发下有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柳叶眉下一双迷人的眼睛,端正的鼻梁,殷红的小嘴,小嘴边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周超盯着照片,久久舍不得放下,嘴里喃喃自语:“好一个绝色佳人。”他一声嘿嘿,嘴角边露出一丝神秘英测的笑意:嘻嘻,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三天以后,正在学校备课的林佳接到了《江滨文艺》编辑部的来信。他用微微有点哆嗦的手赶忙拆开信封,只见信笺上写着:“小林:大作《青春》拜读,妳的文采令人惊佩,这确实是最近几年我看到的最杰出之作,经研究决定留用。不过,文中的一些细节还得推敲,我决定在星期天来临江市与你面议。我坐的火车是下午二点到临江市,请在车站出口处等侯。《江滨文艺》主编周超即日。” 林佳一看是《江滨文艺》主编的来信,真是受宠若惊,欣喜若狂。他一阵风似地奔回家里,告诉林丽:“小妹,我成功啦!《青春》就要发表!”林丽从哥哥手中接过信一看说:“这信是寄给我的。”“瞎说。”林佳哪能相信。“你看这个‘妳的文采令人惊佩’的‘妳’是女字旁,是我不是你。”林丽说完朝哥哥诡秘地一笑。信中的一个“妳”字,再加林丽的这一笑,却使林佳坠入了五里雾中。 林丽见哥哥蒙在鼓里,就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告诉了哥哥。当林丽讲到张冠李戴把彩色照寄给主编周超时,林佳生气地从椅子里跳将起来,大声说:“小妹,你怎么能这样干?”“哥哥,你知道吗?有时侯要办成一些事需要一点资本。金钱和地位是一种资本,可别忘了第三者——女人。女人的美貌也是一种资本,在某种情况下,一般人办不到的事情,有美貌的女人就能办到。”接着林丽列举了几个例子。一次著名歌唱家蒋大为来滨海市演出,人家排几天队,挤了几身臭汗,扯坏了衣裳口袋也没买到半张入场券,可是他们的邻居李娜,只给卖票的小伙子丢了几个媚眼,那小伙就乖乖地把两张紧俏的票子塞给她。又一次那个李娜的哥嫂结婚多年,还分居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他们的新房还在天上飞哪!可李娜一出马,经过美人外交,就征服了那个房管所长,分到了新房。 谁知林佳一听,打断了林丽的话,铁青着脸斥道:“我不要这样的资本!我要真才实学。不许你去搞什么美人外交弄虚作假!” 林丽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到哥哥这样严厉的斥责,而她完全是为了哥哥才这样去做的。她感到一肚皮委屈,眼睛一酸,呜咽着冲进房里,倒在床上伤心地哭泣起来。妹妹一掉泪,倒把林佳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汉搞得手足无措,他赶紧走进妹妹房里。看看妹妹伤心得象个泪人儿似的,他感到内疚:妹妹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的,哪个女人愿意抛头露面东奔西走?这也是迫不得已。不能把不道德怪罪于女人,真正不道德的恰恰是那些掌握着权力的势利者和色狼。这么一想,他爱抚地用手帕给妹妹擦去眼泪。林丽张着一双泪眼说:“哥哥,原谅我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林佳被妹妹这种互助友爱的兄妹情感动了,他也热泪盈眶地说:“小妹,别说了,该原谅的是你不争气的哥哥,和主编见面的事算了。”“不,哥哥,让我去吧!”林佳没立即表态,他几乎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才同意了妹妹的请求。 星期天的下午一点五十分,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临江火车站出口处,来了一位打扮入时的姑娘.只见她穿一身白色真丝连衫裙,肉白色长统丝袜,白色高跟凉皮鞋。白净俊俏的脸蛋上经过一番细致的打扮,愈加显得妩媚动人。虽是淡妆素裹,却显得分外妖娆,在这熙熙攘攘的人堆里亭亭玉立,好似鹤立鸡群,引入注目。她就是林丽。 二时整,一列南来的列车呼啸着进站了。不一刻,下车的旅客从出口处蜂拥而出。林丽身不由主地挤到了前面。“小林!小林!”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直朝林丽走来。来人自我介绍就是《江滨文艺》主编周超。林丽从他那副茶色眼镜的镜片后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眼神里机灵中带着狡黠。是他,就是这个周超。林丽从杂乱纷繁的思绪中回想起一件九年前的往事。那时林丽还是一个初中学生,一天班主任王老师突然叫她陪伴去火车站接人。林丽问王老师接谁?王老师红着脸告诉她去接一位从未见过面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周超。九年后,想不到也在这个地方,林丽来接的还是他! “小林,告诉你一个喜讯,”周超喜滋滋地打断了林丽的回忆,“你的小说《青春》已决定发表,我还推荐给省委宣传部、省文联、省作协联名举办的江滨文艺大奖赛评委会。宣传部李部长看了你的小说后也十分赞贳。只要我再拉一把,你将一鸣惊人,成为我省文坛上的新秀,加上你温柔秀美的仪表,你将成为文艺战线上一颗光彩夺目的新星。”“是吗?”林丽歪着头天真地问。“是的。”“真会有那一天?”“会有的,粮食会有的,面包会有的……”周超口若悬河,学着电影《列宁在十月》里的瓦西里的语调说俏皮话。“小林,我们找个幽静的地方谈谈你的作品吧!”林丽点点头,跟在周超的身后,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临江公园的松树林。一到这里,林丽就心跳加快,浑身微微颤动,仿佛患了恶性疟疾一样。 临江公园的松树林,这是个让林丽记忆中永远抹不掉的地方。这里僻静、冷落、游客稀少,只有情侣恋人才来这里。九年前,林丽和王老师接到周超后,周超就把她们领到这个松树林。记得那天周超问王老师:“这个小姑娘是谁?长得这么可爱!” 王老师告诉他是学生,周超哈哈大笑:“名师出高徒,一点不假,不过将来还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林丽当时还不完全理解他的话意,不过见他那双贪婪狡黠的眼睛,就惊骇地躲着他。他们在松林里谈话,林丽就在松林外的草坪上抓蜻蜒、摘野花。直至太阳快下山,林丽嚷着和王老师回家,王老师答应就回,可周超硬留王老师再坐一会,让林丽先回家。 林丽走到公园门口,恰巧公园关大门,林丽想别把王老师他们关在里面出不来,她赶紧折回身去叫王老师他们快出来。想不到赶回松树林,她看见了骇人的一幕。只见周超抱着王老师在地上打滚。一会周超骑到王老师的身上,拉掉了王老师的裙子,……虽然林丽这时候还是个没成年的大小孩子,可是她似乎也知道些什么,又害怕又害羞地逃出了临江公园。 现在,林丽又坐在当年王老师坐的位置上,虽然心慌意乱,但她明白再也不会重演王老师的悲剧。她耐心地听着周超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那些创作经验、文坛趣事、作家轶闻,这些经验倒给她不少珍贵的内参资料。 太阳渐渐偏西了,而周超的位置也跟着太阳的位置在移动,不断向林丽的身边靠拢,眼看周超就要挤到林丽身边了。 就在这当口,周超突然发现有个男青年在他们不远处张头探脑地注视着。周超觉得蹊跷,问林丽:“你认识那个人吗?”林丽无所谓地说:“认识,他是我那不受欢迎的男朋友。”“他干什么?”林丽又轻描淡写地说:“电台小记者。”周超对这个不受欢迎的男朋友特别感兴趣,林丽解释说:“不受欢迎就在于他无权、无财、无能。我教了几年书,想调一个轻松省心的工作,他无权;我们结婚总得花四五千块钱,他一个月工资才六七张大团结,自己用也够呛,他无钱;我业余写些作品想请他通通路子发表,他又无能。”讲到这里林丽象想起了什么,“噢,对了,他上午打电话告诉我说电台的文艺编辑答应将《青春》在小说连续广播节目中播出,我必须和他去谈谈。”“别去了!”“为什么?”“我不是告诉你,我们决定用嘛!”“我是唯恐驼子摔跤——两头不着实!”—听这话,周超立即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盖着公章的刊用通知书,笑着递给林丽。林丽拿到正式通知,顿时喜形于色。 周超看林丽一脸欢喜,想来个趁热打铁:“小林,你知道我最近的日子多么难熬,离伴的孤雁啊,生活中总缺少了点什么。”林丽听他这么说,低着头不吭声,不时用鞋尖踏着地上的野草。周超见她不响,又调转话头:“不谈这些了,小林,凡是你的作品,包括你以前写的和以后写的,都包在我身上给你发表,不过——你怎么感谢我呢?”林丽涨红了脸,羞答答地说:“周主编,要是我的情报正确的话,你月工资一百五十元对吗?”“对!”“你住一套三房一厅的高级知识分子楼是吗?”“是!”“还有一辆皇冠轿车属你使用正确吗?”“正确!”“你至今还是独身一人是吗?”“嗯嗯!”“那么,让我和那个不受欢迎的人处理好关系后我会找你的,懂吗?”“懂!懂!” 林丽说了这番话后,站起身来,说:“周主编,时侯不早,我送你回吧!”周超想此行目的基本达到,操之过急只能欲速不达。于是满脸堆笑,连声说好。两人出了公园,林丽把周超送上了火车。待列车启动后,又向他深情地一笑.这一笑,把个周超笑得如痴似醉。 一个星期后,周超的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默不作声地坐在周超对面。周超仔细端详一阵,才想起他就是那天临江公园中遇到的青年。周超问道:“您就是林佳的男朋友吧?”青年笑笑算作回答。周超倒一杯茶送到他面前客气地问:“请问今天来这里有何贵干?”青年沉默了半天说:“咱们谈谈林佳的事吧!”“林佳的事是你们自己内部的事情,这与我无关。”“不,与你有关,因为有了你,才使他身价倍增。”周超摊开双手,说:“这从何说起?”“你真认为林佳的作品和他本人这么好吗? ”“坦率地说,她确实是个才华横溢的好青年。”“他的作品真能发表吗?”“何啻发表,还能得奖。”周超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小说《青春》的校样给青年看。青年翻阅一阵,又不客气地问:“如果是由于你的缘故,譬如说你是以貌取人、以权谋私才极力推崇他的,那我将告你的状。”“不!不!不!她是真才实学,后起之秀。说句公道话,她是才华出众,人才难得呀!历史会证明,她应得到这份荣誉。”“主编大人,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我认了。”青年说完了,长长舒口气。 周超殷勤地给他敬烟倒茶,又亲热地和他扯谈起来:“年轻人啊,振奋起来,前程无可限量。这桩不成会有那桩,这个不成会有那个,请您……”周超用一种规劝的口吻说,“请您不要老缠着小林,俗语说‘强扭的瓜不甜’,人各有志嘛!如果您在和小林的事上有啥经济损失,有我负责赔偿,咱们私了算啦!”“哈哈你——真——好!”青年人说完这话,返身就走。 周超茫然地笑笑,他真不理解这个年轻人的心思。但是,在发奖大会上这个青年跳上领奖台,并宣布自己就是林佳时,周超这才如梦初醒。 几天后,江滨电视台的“法律与道德”节目里播送了江滨文艺小说大奖赛发奖大会上一组这样的镜头:当林佳把真假女作者的经过讲述完毕,平时风度翩翩的周超,此刻在台上弯腰曲背j满头是汗。 “神鹰”巧遇“鬼见愁”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飘忽忽跟踪瘦老头 1984年8月的一个上午,在熙来攘往,万头攒动的宁县北大街上,有位老头从人群中挤来。这老头骨瘦如柴,脸上有道伤疤,露出紫光。他身穿一件圆领汗衫,背上背了一只旅行包,胸前挂了一只圆鼓鼓的帆布军用挎包,两只胳膊象护鸡蛋一样紧紧护卫着胸前的挎包。 瘦老头好不容易挤到南街,突然,对面人流骚动起来,一个头戴巴拿马薹草帽,身穿花衬衣,脚穿白网鞋的青年站立不稳,跌趺撞撞地倒向瘦老头,张开的右手眼看就要触到老头的军挎包了。瘦老头一抬左手,挡住挎包,右手一伸,五根指头就象五根柴棒似地叉在青年腋下。那青年赶忙收回手,借势站稳了脚跟,头也不回,嘴里轻轻骂了一句什么,挤进了人群。 瘦老头挤到南门汽车站,买了一张去冰市的汽车票。上车后,老头仍小心翼翼地捧着挎包。客车驶至中午,停下吃午饭。瘦老头把挎包吊在颈上,下车匆匆吃了一碗豆花饭,然后上厕所,接着上车后,又小心翼翼捧着包。 下午四时,客车到达冰市。瘦老头没等车进站,在东大街提前下了车。谁知没等司机关好门,一个穿白网鞋的青年人,一闪身,也跟着下了车。 瘦老头匆匆跑到酒乡旅馆包下了203室一个双人房间。并特别关照服务员说:“不是我叫你,请不要进我房间。”说着,“砰”一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当口,那个穿白网鞋的青年一闪身,进了旅馆的门。 到了夜深人静时,旅馆内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昏暗的走廊内,突然有一个黑影闪到203号房间门口,接着只听“嗒”的一声,锁开了,但门却怎么也推不动。那黑影立了片刻,便一转身下了楼,来到底楼103号房间窗台前,双手抓住了二楼遮阳板,一个收腹动作,翻身上了遮阳板。黑影伸手一摸窗户,窗户被关得严严的。黑影低声咕哝了一句:“好把细的老贼娃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把瓶中的液体泼到窗玻璃上。这时,屋中突然传出翻身、打腿的响动,似乎还听见“嘿嘿”一声笑。黑影猛吃一惊,急忙一缩身子,唰地从遮阳板上跳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瘦老头乘上了去成都的火车,在火车上,瘦老头还是紧紧护住那只挎包,不管吃饭还是上厕所,军挎包总是不离颈项。 华灯初上,火车到达成都。瘦老头步出车站,在饭馆里要了二两酒、两个菜,自酌自饮,酒足饭饱,就近找了家旅馆,还是包租了一间房,打了一个电话,关门睡觉了。 瘦老头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钟,服务员敲门叫他听电话,老头儿象才睡醒似地连连道谢,慌慌忙忙跑向服务台。 就在瘦老头跟着服务员刚转身,从斜对门的房间内闪出个穿白网鞋的青年人,他掏出钥匙迅速打开老头的房门,用一只也装得圆鼓鼓的军挎包,调换了瘦老头放在床上的军挎包,然后闪进了自己的房间,顺手锁好房们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青年人立即换了衣装,又对着镜子贴好八字胡。当他提起床上的挎包时,好奇心促使他要马上看看包中装的宝物。青年人小心翼翼地将挎包中的东西取出来放在被子上,一看是个用红绸子包起来的圆形罐状物。他解开红绸子,里面是用白绸子包裹着;解开白绸子,又是一块油布包裹着。待青年一层层解开包皮,突然神经质地一声惊叫,吓得面如土色。 当青年人哆嗦着转过身来,又是“啊——”地一声惊叫,惊得声音变了调,脸孔变了形。 原来站在他身后的,竟是那个瘦老头。 你道瘦老头那军挎包中装的是何物?原来是颗女人头。那女人头,瞪着一双恐怖的大眼睛,瞪着青年人,瞪着人世间! 怨凄凄美男子下水 青年人和瘦老头面对面站了几分钟,青年人眉头扬了扬,但马上扯下八字胡,淡淡一笑,腮边露出了一对小酒窝。 瘦老头细细打量着青年人,只见他剑眉大眼,鼻直口方,一米七的个头,敞开着的胸肌圆鼓鼓的,宽皮带扎着的腰部又那样纤细。整个看去,真象电影里的美男子。 瘦老头暗暗叫一声:多俊的小伙子呀! 瘦老头没有吹胡子瞪眼,而是脸露爱惜神情,口吻友好地问道:“吓着你了吗?” 青年人说:“不,准确地说,是惊奇,是意外。我‘神鹰’出手,还从未栽倒过,更未栽得这么惨过。” “神鹰?”瘦老头听到“神鹰”二字,脸上的刀疤微微颤动了一下,“你就是作案要留记号的神鹰?” “前辈见笑了。今天既然栽在前辈手里,我也就无所顾忌了。”接着,他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他的身世来。 这肯年人,姓邵名勇,冰市人。“神鹰”是他自封的绰号。十来岁时,遇到了那场史无前例的灾难,认准拳头出真理。十五岁在一位武林隐士手里学了三年功夫,以后十多年坚持练习,从未间断。他严遵师训,从不把拳头对准弱者,也从不轻易出手伤人。他初中毕业后,下乡当了知青。因父母老实,没有靠山,虽然回了城,却一直找不到工作。父母给厂长磕头作揖,招工没有他的份。邵勇毛了,潜入父母所在的那家小厂,撬开财务室保险柜,盗走现金九千元,并在白粉墙上用刀刻下一个“丫”字。他用盗来的九千元作为资本,申请了个体执照,摆起了成衣摊,赚了很多钱。他拿出一万多元现金悄悄送到厂长家里,同样在墙上刻了个“丫”。谁知这个厂长居心不良,明知是那次被盗的本钱和利息款,他竟一口独吞了。小伙子气坏了,他不仅偷出了那一万多元,还将厂长家的五千元现金一扫而光。 这次他在宁县摆摊,发现瘦老头胸前的军挎包有诈,以为是盗的文物,便跟上了。当他发现包里的女人头时,先是一惊,接着,他觉得这事比盗文物还严重,他想动手,但忽然想到在南街已领教过老头的功夫。他立即改变了主意。 邵勇说到这里,又淡淡一笑,看着瘦老头:“我已向前辈亮了底,不敢动问前辈是哪一路好汉?” 瘦老头哈哈一笑说:“你能跟我说实话,我也跟你说实话。其实,在宁县南街,我已看出你在打军挎包的主意了,我试了一下,你能承住我两根指头而不叫喊,自是武功不弱,所以我也就处处小心了。你晓得五十年代重庆市的‘鬼见愁’吗?我就是‘鬼见愁’里最小的兄弟。” 邵勇曾经听人们说过,这鬼见愁并非飞檐走壁的盗窃集团,而是重庆市公安局侦破队的核心力量。他顿时惊得瞪大眼睛说:“你是公安?” 瘦老头态度和蔼地说:“年轻人,莫惊慌,坐下,坐下。”邵勇明白,在这老头面前想逃跑,那是白搭。于是;便老老实实坐下了。 老头见邵勇坐下来,就说:“鬼见愁当然是特务、盗贼、坏蛋这些‘鬼’见了我们发愁罗。当时的重庆,可以说没有一个犯罪分子能逃脱我们这支刑警铁拳的打击。可惜,这些英雄没有‘坏’在特务和罪犯的手里,却倒在了自己同志的脚下,倒在自己建造的大墙下面……我在牢中蹲了五年,又在劳改农场干了五年。在那里面,倒使我把气功练成了,还学到了不少外面学不到的东西,也了解到了不少冤情。十几年来,我是怀着一种仇恨心理刻苦练功的,也正是这种心理使我活下来了……”瘦老头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了一股冷峻的光焰。 邵勇似乎恍然大悟地说:“哦,明白了:你想把仇人斩尽杀绝。这人头就是仇人的女儿,对不对?” 瘦老头摇摇头,微微叹口气,便说起这人头的秘密。 恨悠悠弱女遭惨死 瘦老头姓黄名钟,是宁县公安局局长。一月前的一个早上,他接到报案,一个村民上山砍柴,在风尾溪旁发现了一具女尸。 黄钟立即亲自带领刑侦人员赶往现场。围观的村民告诉黄钟,死者是骆家村村民骆才根的大女儿,名叫骆素贞,十九岁,她家就在离这里约一公里的山坡上。 但是,使黄钟怀疑的是,死者的父母对女儿的被害,显得惊慌失常。母亲陈玉翠不仅姗姗来迟,而且见到公安人员竟会两腿颤抖,神色慌张,扑在女儿身上只是干嚎,毫无死去亲人的悲痛。而死者父亲则未露面。 黄钟把这些细微末节看在眼里,他走过去问陈玉翠:“大嫂,你丈夫干啥去了?”陈玉翠睁着惶恐的眼睛连连说:“他没有干啥,他没有干啥!”“我们要找他了解你女儿被害的情况……”“他不在家……他……不知道……”陈玉翠语无伦次地说了之后,她哭了,伤心地哭了。 黄钟和两个刑警交换了一下眼色,命人抬走了尸体。到了第二天清晨,他们趁着漫天大雾,悄悄来到骆才根屋前,只听屋里隐隐传来一阵争吵声之后,门轻轻打开了。骆才根刚跨出门口,黄钟和两个青年刑警已站在他的面前。骆才根—见,骇得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叫着:“我……有罪,我坦白。” 原来二十多年前,十八岁的陈玉翠,嫁给了身强力壮的骆才根。谁知结婚三年,玉翠总不生娃儿。骆才根担心“绝后”,先是猛捶狠打妻子,接着便和妻子打了脱离。 不料离了婚的陈玉翠经人撮合,嫁给了邻村一个姓蒲的穷苦山民之后,就象优良蛋鸡似的,一年一个,一连给蒲家生下一女二子三个娃儿。要不是姓蒲的因操劳过度,在婚后第五年上伸腿闭眼,还不知陈玉翠会生下多少个儿女来。当骆才根知道陈玉翠到蒲家生下娃儿后,才晓得是自己无生,错怪了玉翠。等到姓蒲的山民死后,骆才根便把生活无法熬下去的母子接回来,请来左邻右舍和生产队领导,坐一坐,吃一台,便算复婚了。 骆才根和陈玉翠复婚后,一晃过去了十多年。大女儿紊贞女大十八变,已经出落得很有几分姿色了。 1983年夏,陈玉翠得急病住院治疗。一天晚上,骆才根掌灯到女儿房间找衣服,谁知他撩开女儿的蚊帐,一看素贞赤裸着冰雕玉琢般的身子侧躺在床上,顿时心狂跳不已,慌慌脱去衣裤,吹灭油灯,向女儿身上扑去…… 素贞惊醒了,她感觉到有个胡子巴茬的男人压在身上……她一边挣扎,一边喊叫。当她知道是骆才根时,挣扎得更凶了,终于未能使骆才根达到目的。 骆才根奸污女儿的目的未达到,不但不羞,不愧,反而恨死了素贞。为了报复女儿,他要给素贞找一个武大郎式的男人。 经过几个月的挑选,骆才根看上了柳林村的卢歪嘴。骆才根软的硬的说服了陈玉翠,夫妻俩就来做女儿的工作。 素贞一看到卢歪嘴,心里就想发呕。她晓得父亲逼她嫁给歪嘴的用意,可内中原因又不便与母亲明说,只好孤军奋战,一个劲地不从,一个劲地反对! 这天晚上,陈玉翠到女儿房中规劝。准备睡觉了的素贞,见妈又来说教,便一口咬定不同意。陈玉翠见女儿不听她的话,气得举起手,一巴掌打过去,索贞抬手一挡,玉翠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顿时痛得她“爹呀、妈呀”地叫起来。 早就窝了一肚皮火的骆才根,听到女儿敢出手打妈,这还了得,他顺手操起一根青棡棒,冲进女儿房中,照着素贞头上就是一棒。索贞头一歪,哼都未哼一声,就瘫软在床上。 陈玉翠见女儿被打了闷起不开腔。她爬起来一看,见女儿头上全是血,再一摸鼻孔,一点儿气都没有!她又惊又吓,又哭又喊,跌跌撞撞冲向骆才根。 骆才根听说女儿死了,一下吓掉了魂。他叮嘱妻子莫声张,赶紧洗去素贞脸上的血迹,把她抱到门外,倒拖着两条腿,好不容易拖到凤尾溪边。他刚想抱起素贞往河里丢,突然听到“哇”的一声怪叫,一只“鬼东瓜”(猫头鹰)扑啦啦地从他头上飞过,吓得他丢下素贞的尸体,拉开腿一口气奔回家。 经过审讯,素贞被害经过清楚了,重要罪证——青棡棒也取到了,经县检察院批准,骆才根被正式逮捕。罪名是:强奸女儿未遂,又逼女嫁丑夫,报复杀人,罪行严重,须判重刑。因此,案卷上报冰市检察院。 痛沉沉千里送人头 刚到县公安局任职不久的黄钟,出马侦破一起重大杀人案,从出现场到审讯完毕,仅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如此神速,一时在县公安局上下传为佳话,干警们对局长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跟着到现场的凤尾山区派出所民警伍波,更把局长说得神乎其神,简直就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下凡。 谁知,案子上报到市检察院审阅,却拖了足足一个月,不但未向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反将案卷原物退回。理由是: 一、死者后脑勺伤口来路不明,在地上碰撞的论证不能成立; 二、法医尸检报告证实死者曾被奸污,而罪犯在这点上并未承认。 市检察院要求:补充侦查,提供确切证据。 案卷退回,无疑对黄局长的威望是个沉重打击。原先赞扬局长的干警们也感到脸面无光,纷纷指责市检察院有意刁难。特别是凤尾山区派出所的干警们更是破口大骂。伍波还给黄钟打电话,不仅大骂检察官,还提出要控告市检察院包庇罪犯…… 黄钟当着下属的面虽说没任何表示,但回到家里,窝在心中的火气才爆发出来。发了一顿火后,他又冷静下来,在他妻子的规劝下,他终于开始反省了。他想到重新工作后,主动要求复查过去和“文革”中的案件,为几十个冤者平了反。他害怕不能理智对待“文革”中打骂过自己和妻子的群众,坚持要求回老家宁县。后来经冰市公安局领导三顾茅庐,他只得答应出任宁县公安局长,以带出一名青年局长为退休条件。谁知接班人未选好,办第一个大案又栽了跟头!怎么办?承认有错,重新开始,还是给市检察院顶回去? 反省的滋味是痛苦的,承认错误的决心也是很不好下的。他沉重地在全局干警会上做了自我检查,并对案子重新进行了侦查部署。通过对死者破内裤上精斑的检验,验明血型为AB型,而骆才根的血型为A型,果然证实奸尸并非骆才根所为。那么,奸尸者是谁? 为了准确无误地弄清死者头上伤痕真相,县公安局决定把素贞的头经防腐处理后,送省公安厅,请专家用现代化设备检验。黄钟否定了派车护送的建议,提出案子是他弄错了,他坚持亲自送人头。县公安局知道黄钟是个既古怪又固执的老头,他认定的事,谁也无法变,只得凭他行动了。 黄钟的叙述简直使邵勇听入了神,但他又不解地问:“你到了成都,为啥不直接到公安厅去,还有闲心住旅馆。” 黄钟说:“我既然发现了你,就想弄清你的真面目。我们曾接到冰市公安局协查令,要我们寻找你这个‘神偷’。现在看来你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我想拉你一把,怎么样?把赃款退出来,跟我一起干,立功补过,好吗?” 邵勇说:“跟前辈干,我心甘情愿,誓死不二。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不要在任何场合公开我的身份和秘密,我只服从你的领导,你不干(退休)时,我也就‘退休’了。”“为什么?”“我怕第二次文化大革命和习惯势力。”“好,我同意。现在你赶回去,帮我查找此案的‘第三者’,五天后我们在凤尾镇茶馆碰头。” 省公安厅检验结果:1.骆素贞死于七月十一日晚上十时左右,致命伤不在前额,而在后脑;2.后脑洞系用尖锐物体击打所致;3.前额有头发被扯断。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骆素贞内裤上不但粘有精斑,还有卵细胞。这点证明素贞被奸污时是活着的!骆才根杀死女儿的“罪证”被全部否定! 黄钟回到冰市时,市公安局交给他一封由市检察院转过来的匿名信,信中恶毒攻击检察院为罪犯收买,有意为骆才根解脱。 黄钟很奇怪,逮捕骆才根有误,群众并不知道真情,哪来“群众”呼声?从信中的语言词汇来看,写信人还具有相当程度的侦破专业知识,写信人又是谁? 接着,黄钟调查了七月十一日晚上十时左右外出的人,又重新勘查现场,把方圆一公里内的山坡、草丛、树林、河沟查了个遍,也未找到一点有关第三者的线索。侦破工作陷入停滞状态。 月冷冷色狼下毒手 一转眼,黄钟和邵勇约定在凤尾镇茶馆碰头的日子到了。 风尾镇座落在风尾山麓,风尾溪水呈抛物线绕镇而过,凤尾茶馆开在镇东溪水之畔,前后备有一棵古老的黄桷树,枝叶如一柄撑开的巨大的伞,将茶馆遮盖得严严实实。大热天,人们都爱到这里来喝茶、歇凉,显得热闹非凡。 八月二十九日上午十点,黄钟身穿一件对襟小褂,手摇一柄大蒲扇,打扮得象当地老农似的,准时来到茶馆。他抬眼一扫,见到处坐满了人,唯有黄桷树下一张小方桌前,只有一个人躺在两把竹椅上,桌上泡了四碗茶。躺着那人脸上盖了一顶他十分熟悉的薹草帽。 黄钟走过去,邵勇翻身坐起。 黄钟问:“怎么样,有眉目没有?”邵勇说:“前辈,当晚九至十一时在外的还有一人,你们为何不调查?”“谁?”“伍波。” 这伍波,正是区派出所年轻民警!黄钟听到从邵勇口中说出此人,心头不禁一阵惊喜。这两天,黄钟头脑里一直在回旋着一个奇怪的问题:伍波把自己吹成‘神仙’,又打电话为自己鸣不平,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还有,他与那封“匿名信”有无联系?虽然黄钟已巧妙地安排了技术人员查对伍波与“匿名信”的笔迹是否一致,但他还很难将伍波与“第三者”联系起来。 因此,他问道:“你怀疑伍波,有何证据?” “黄局长,”邵勇第一次称呼黄钟的官衔,并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我晓得你们是手电筒的光,只照别人,不照自己!自己的人在外面闹翻了天,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我需要证据!” “其实,伍波十一日晚在外的情况,我也是偶然得知的。从成都回来后,我便到了这里。第二天遇见一个朋友,吃茶中他无意摆到了上月十一日晚上,他在黄土村赌博时,被民警伍波‘端了窝’。我左套右问,弄清了伍波是晚上九时左右从黄土村回区的。我又去走了一趟,刚好一个小时左右经过凤尾溪杀人现场。如果这只是巧合的话,这两天我还找了些‘朋友’了解,还在这茶馆里听到一些伍波的‘闲言碎语’:伍泼警察学校毕业分到宁县公安局,不久提为副股长。此人工作能力较强,就是好色!因奸污女犯人被告发,作了‘内部处理’,被‘发配’到这山区派出所当了民警。到这里一年多时间,又小施妙计玩弄了三个姑娘。这些事你可能听不到,故谈出来供前辈参考。” 黄土村查赌一事,黄钟听过汇报,这是伍波的一大功劳。伍波奸污犯人,作“内部处理”的事,他下知道。他为公安局出现伍波这样的败类,感到脸红心跳。 然而,邵勇的一席话,却使黄钟心中那奇怪的问题有了答案,他很高兴。他和邵勇又低头商量了一会,二人便分手了。 黄钟回到局里,技术科已俭验证实匿名信是伍波所写。他估计伍波可能逃跑,便发了第一道指令,叫伍波来县局接受表彰。接着留下了第二道和第三道指令,要求区派出所全体民警来县体检,要他们检查枪枝。随后便带着两个侦查员骑摩托直奔风尾山区。 当黄钟快到镇上时,迎面与派出所汽车相遇,得知车刚出镇东,伍波借故溜走了。 黄钟命令:“立即回去,带上武器,乘车绕道山北,一定要截住伍波,如他顽抗,可开枪还击,最好不要打死,但绝不能让他溜掉。” 黄钟乘着摩托来到茶馆黄桷树下,一抬头,见树上用草帽圈钉有一个指向凤尾山的箭头。他下令加速,摩托车飞一般地向风尾溪冲去。 骆素贞确实是伍波奸后害死。那天晚上,伍波从黄土村抓了赌,走到凤尾溪边,发现了只穿着汗衫内裤的骆素贞。月光下,她真象一具睡美人,撩得他心猿意马。他走上前用手一摸,仔细一看,发现她头上有血,昏迷不醒。他轻轻咕哝一声:“真是天赐良机!”于是,他便奸污了她。当他刚准备爬起身时,骆素贞开了口:“伍公安……”这一声,使他大惊失色,赶紧拿了一块尖岩石把骆素贞砸了个后脑开花…… 他原以为这件事是神不知、鬼不觉,骆才根招供后,定了罪,成了替罪羊。可是,自从市检察院退回案卷,黄钟决定将骆索贞头送省检验后,就感到末日将临,惶恐中又糊里糊涂地写了匿名信,事后深悔走了一着错棋。今天,县局通知体检,又提出表彰他捉赌,他嗅出了味道,感到黄钟是个可怕的人物。于是他趁所长通知人时,溜进办公室盗了一支手枪,又溜回宿舍拿出全部钱粮,车开出镇东时,他借故下车,往风尾山大山逃去。 山莽莽神鹰擒恶狐 伍波慌慌如丧家之犬,当他来到杀死骆素贞的凤尾溪旁时,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了凄凄惨惨的女人叫声:“伍波,你一一来——啦——” 伍波大惊失色,拔出手枪,回头一看,周围是莽莽山林,耳旁是潺潺溪水。难道是鬼魂!但他绝不信青天白日,红日当空,会有鬼魂出现。他喊一声:“你——是谁?快——点——出来,装神弄鬼吓——吓不倒警官——”可是,除了山的回声,啥也没有。他又仔细地搜索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他转身继续向深山跑去。 伍波跑呀,跑呀,跑到太阳靠近西山,天空出现了-抹晚霞,树林中越来越黑了。这时,从树林上空飘来-曲洪亮的山歌声:“咳罗里咳,.情哥翻山岭嘛,咳罗里咳,幺妹紧紧跟嘞。今生今世不成双,来世也要配成对哟。咳罗里咳——” 伍波听这歌声,跑得越急了,可是,那歌声似乎总在尾随着自己移勃,跑得他气喘吁吁,臭汗直流。他刚想停下来擦擦汗,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轻人。只见他头戴一顶破草帽,身穿一件旧衬衣,外加牛仔裤、白网鞋。年轻人冲着伍波笑嗬嗬地说:“唷,警官先生,你在追逃犯吗?看你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坐下歇歇吧”, 年轻人的突然出现,伍波感到吃惊,但他并不害怕。他在警察学校学过擒拿术,而且身上还有一支枪。伍波喝问道:“你是谁?怎么到深山老林来了?” 年轻人又露齿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不是为了找钱。” 这时,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青年惊叫一声:“有野兽,快跑!”说着一闪身,便消失在树林里。 伍波赶紧车转身来,面对响声传来的地方后退了几步,右手伸向裤袋中。 伍波惊恐地看到,从树林中钻出来的不是野兽,而是黄钟。 伍波唰地抽出手枪:“黄局长,我今天不想杀人,快把手举起来!” 黄钟举起空手,站在原地,冷冷地说:“伍波,放下武器,你被包围了。” 伍波发现黄钟背后又传来窸窣的声响,他用枪点着黄钟,紧张地一边往后退,一边恶狠狠地说:“少哕嗦,快叫你的人站住,不然我就打死你……” 没等伍波话落音,冷不防被身后一双大手扳住了右手腕。枪“啪—一”响了,子弹却射入了泥土里。伍波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已习惯性地施展开了擒拿术:他抬腿一脚踩向背后之人站立的方位,跟着向右一个拐肘,以为抓住他的人必然丢手,不然肋骨就会被撞断。谁知一脚踩空不说,腿关节反挨了一脚,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一跪,他的右手腕象被铁钳子钳得象要断裂似的疼痛,手枪掉在地上。他迅速侧身扬起左拳,可是拳头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左手腕已被手铐咬住了。伍波不甘心,想看清身后的人是谁,等他扭过头去,只见一双白网鞋在-裸大树下边闪了一下,就无影无踪了。 黄钟慢慢走过来,捡起伍波的枪:“小伙子,想不到有今天吧!”这时已钻出了几个干警,可是,伍波瞅来瞅去,却未发现有穿白网鞋的。 奸污、杀害骆素贞的凶犯落网了;伍波理所当然地受到法律的制裁。 到了这年年底,黄钟向上级递交了辞呈,并推荐了公安局长的接班人。推荐书上没有被推荐人的姓名,只用“丫”字来代替,书中详细介绍了被推荐者的年龄、性别、文化程度、学识水平、专业能力、个人简历及家庭情况,特别详细介绍了侦破骆素贞强奸凶案的过程,首功是记在“丫”头上的。黄钟的推荐书最后列举了大量有关人才学的理论,来论证他的正确。要求上级批准他的推荐,并将此作为改革中的一个创举,使被推荐者有实践的机会,有证实此举正确的时间和空间。等等。推荐书后面,还有两张定期存款单,它是“丫”两次作案的赃款和利息。 这封推荐书,好比一颗原子弹爆炸了,在政法部门及有关机关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引起了一场持久的、激烈的争论…… 弱女在引动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浙江四明山麓大隐石矿,有个炸药仓库设在人迹罕见的凤凰山顶上的一座空古墓穴里。看守仓库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名字叫木生。 木生是个有知识、有文化、聪明能干的年轻人。这天晚上,气候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木生守在用毛竹和荆棘搭成的窝棚里,热得汗如雨下。他想反正四下没人,干脆脱光衣服去洗个澡吧。于是,他跳到山腰的水库里,把身子浸在水里,凉飕飕,阴笃笃,舒服极了。他美美地浸了一会,然后光着身子爬上岸,正抓起裤衩,猛抬头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古墓后面,有条黑影一晃便不见了。木生急忙套上裤衩,大喝一声:“谁?”没有回音。木生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睁大双眼警惕地一步一步朝古墓走去。“快出来!”木生的喊声特别响,想给自己壮壮胆。 这时,从古墓背后闪出一个人来,木生借着朦朦月光,看清是个年轻姑娘。只见她一手理理云鬓,另一只胳膊弯挽着一只元宝篮,款款走了过来。木生依然警惕地问道:“深更半夜,你到此干啥?”那姑娘说:“哎呀,可吓死我了。好了,我终于见到人了。小阿哥,求求你给我借宿一宵好吗?”说完放下元宝篮,也不管木生答应不答应,一屁股坐在守夜窝棚的门槛上,两手捶着膝盖,诉说起来。 姑娘说,她叫金花,今年二十四岁,是四明山下横街镇人。今天一早受母亲嘱托,到山上来给父亲扫墓,不料在山上遇到了一只受了枪伤的野猪。那野猪红眼龇牙,向她冲来,吓得她拼命奔逃,左躲右藏,总算捡了一条命,可是却迷了路,这才七兜八转来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姑娘说到这,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求道:“小阿哥,你就发发慈悲,留我住一宿吧!” 木生听了半信半疑,心想:不管是真是假,我这里是危险品仓库,怎么能留陌生人过夜!因此,他板起脸说:“我的窝棚又矮又小,怎么好留女人过夜。你顺着水库堤岸往下走五里多地,到我们矿上去借宿吧!” 金花姑娘见木生拒绝留宿,一双羞怯怯的眼里,滴下两滴泪珠,呜咽着说:“别说五里,我现在连五步路都走不动了,除非你背着我下山。”木生见姑娘横下来,反倒没了主意,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说:“我看这样吧,你在这里坐一宵,但不许你往古坟那边去。行不行?不行,你就快走。” 金花姑娘好不欢喜,一边点头说好,一边揭开盖在元宝篮上的毛巾,从里面瑞出一碗碗菜肴来。木生一看,唷,红焖肉、蜜汁鸡、白炖河鳗、葱油石憨肉,外加一盘万年青炒年糕。顿时一股香味飘出来,直朝木生鼻里钻。金花说:“这是上坟用的,留到明天准馊了。小阿哥,快来尝尝吧。” 木生这会儿肚子正饿得咕咕叫,馋得直咽口水,可嘴上推辞道:“不吃,不吃。我晚饭吃得饱饱的,现在还在打饱嗝呢。”金花先冲他一笑,而后不容分说,在炒年糕里夹了一块石憨肉,硬往木生嘴里塞。木生拗不过只得张开嘴巴吃了。口一开,金花跟着夹来鸡、肉、年糕,只吃得木生真的连连打饱嗝为止。 俗话说: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木生吃了金花的饭菜,心里很不过意,就改变了两个人坐到天明的主意,让金花到窝棚里的搁铺上去睡,自己守在门外打瞌睡。金花这次倒爽快,走进窝棚,爬上搁铺,放下蚊帐,一会就传来轻轻的鼾声。 金花睡得香,木生受苦了。他坐在窝棚外,那些饿得发慌的蚊子便“嗡嗡”飞来同他作伴了。你一口,它一口,叮得木生“噼里啪啦”不停地打巴掌。这打蚊声吵醒了金花,她觉得过意不去,便从蚊帐中钻出来:“啊呀,小阿哥,难为你受苦了。我睡好了,你快进屋,现在轮到你睡了,我帮你看仓库。” 木生不同意,不料姑娘忽然使起性子来,她连拖带扯逼着木生去睡觉。木生长到二十八,还没和年轻女人这么肉碰肉地拉拉扯扯过,姑娘的柔情蜜意,姑娘那曲线鲜明的肌体,姑娘身上发出来的阵阵幽香,使他的心神一阵荡漾。他再也鼓不起拒绝她的勇气,只得乖乖地钻进了帐子里。 木生一睡到搁铺上,心神平静了一些,也冷静了许多,他弄不明白这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啥个药,他要再看看她下一步想干啥。可是姑娘却没什么进一步的表示。她见木生睡了,就老老实实坐在窝棚外,拖过一捆稻草,动手替木生的窝棚门编起草帘子来。木生见了,心里自责道:哎呀,多么勤快的姑娘!我真昏头了,胡思乱想,差点错怪了她!这么一想,便准备放心地睡了。 木生刚想闭上眼睛,忽然见金花放下手中的稻草,蹑手蹑脚朝搁铺走过来。木生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别别”猛跳起来。这时姑娘已走到铺边,用手掀帐子.木生赶忙闭上眼睛装起睡来,只听金花附身在他耳边轻轻叫唤:“小阿哥!小阿哥!”木生只觉得一阵痒痒从耳窝直传到心坎。姑娘又叫了几声,木生还是装着不理她,看她还有何动作。 约摸过了五分钟,却不见姑娘再有任何动静。木生微微地先睁一个眼一看,哪里还有姑娘的影子。木生心里一惊,从铺上一跃而起,几步跨出窝棚,朝前一看。这一看不得了,只见墓穴的木门已被撬开。他奔过去一查,一包五公斤炸药不见了,再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两条黑影正飞快地沿着水库堤岸向前逃去。顿时一股受骗的耻辱使木生勃然大怒,心里骂道:原来是两个连档码子,一个同我发嗲,一个后面上手,看你们往哪里逃!他拉开大步,象百米冲刺一样追了过去,只一会儿工夫就追上了。他二话未说,一手一个象老鹰抓小鸡一样逮住了两个偷炸药的贼! 木生用手电一照,一个正是金花,她胀得面红耳赤,一声不吭地耷拉下脑袋。一个看上去年龄比金花还要轻,长得也俊,只是比金花胖一点,黑一点。此刻她正横眉怒目,手里紧握一块石头,一副准备同木生拼命架势。木生见她这样,又气又好笑:你偷了炸药还想反抗?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会当我是吃素的呢!这么一想,他举起铁锤一样的拳头,扬了一扬,喝道:“看打!”就朝胖姑娘砸去。金花一见,急忙拖住,苦苦哀求:“小阿哥,不能打,不能打!”木生弹起眼珠喝道:“不打可以,你们必须讲出偷炸药的原因。”金花没奈何,只得呜呜咽咽说起来。 原来金花的真名叫芳芳,那胖姑娘叫瑗瑗。她俩都生长在山区里,都具有一种山区姑娘特有的粗野性格和单纯的美。她俩都在四明山脚下横街。镇下的草席厂里工作。这个草席厂是镇上的集体企业,对外号称“远东第一席厂”。有四个脱产的正副厂长,六个正副科长,车间里都是干部们的亲戚姑舅小姨子,只有芳芳和瑗瑗,是没后台,没靠山的不脱产工人。两个姑娘平时做死做活,到月底拿到的奖金却是最少。上个月厂里加工资,全厂从厂长到工人晋升一级,唯有芳芳和瑗瑗名落孙山。她俩不服气,找厂长评理。厂长微微一笑说:“评工资要走群众路线,你俩的工作表现,全厂有目共睹,明天我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对你俩面对面评议如何?”她俩想:人总是有良心的,我不信开会时不会没人为我们说句公道话。谁知等全厂职工大会开完,不但没一个人为她俩说一句公道话,反而一致说芳芳平时爱涂脂抹粉,穿着流里流气不入调。说瑗瑗好吃零食,上班哼小调,一贯吊儿郎当。有人说这是违反厂规厂纪的,不开除已经宽大为怀了,还想加工资?气得芳芳直淌眼泪;恨得瑗瑗咬碎嘴唇。在厂里有理无法申,一气之下,她俩向厂里递了退职报告。人事科长把报告拿在手中看了看,脸一沉说:“算你们是孙悟空神通广大,可我有权不转档案,看能翻出我的手掌心!”芳芳瑗瑗气得七窍生烟,可胳膊扭不动大腿呀!于是,她俩写了控告信送到上级机关。谁知信送去足足半年,两个人跑了十几个机关,依然是如石沉大海。姑娘们的心冷了。 就在两个姑娘心灰意冷时,有一天厂长忽然把她俩请到了办公室。厂长和颜悦色地对她俩说:“你俩给上级机关的申诉信,我收到了。我看你俩年纪轻轻,不懂社会行情,也难怪。不过我还是实话对你们说吧,我们远东第一席厂从副厂长到工人除了你俩外,谁不是镇上各级机关领导的须须根根?他们托我多关照,我能不关照?就说我这个做厂长的,在厂里是厂长,可下班回家,我还得对我下面这些科长、主任叫三叔公、大娘舅、老丈人呢。所以,我今天找你们谈话,一是同你们摊底牌,明白我厂长的苦衷。二嘛,我有两个儿子,想同你们先谈朋友后成亲,只要你们答应了,我们远东第一席厂就变成了一统天下,家厂大同了。以后嘛,再也不会有矛盾。” 芳芳和瑗瑗虽说是山里妹子,文化不高,但人的尊严还是懂得的,气得一转身,愤愤离开了厂长办公室。 两个姑娘回到宿舍,几个晚上没合眼,要走走不脱,要待待不下,要告无处告,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两个人思前想后觉得这世道再没有好人了,与其被折磨死,还不如到凤凰山顶古墓里偷一包炸药,趁这些干部开会时,引爆炸药,一声巨响,大家一同上西天算了。 木生听完芳芳和瑗瑗的诉述,真是又气又恨,又吓又同情。他的头皮感到阵阵发麻:了不得啊!若让这两个姑娘计划实现,在中国大地上怕要出震撼全国的大血案了。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平静地问:“你们会使用炸药吗?”瑗瑗抢着说:“会!我看见炸鱼的把炸药塞到玻璃瓶里,把玻璃瓶象投手榴弹一样丢进水里,轰的一声就炸响了!”木生见瑗瑗说得这么幼稚,差点笑出声来,他说:“炸药没有雷管配合,一点威力都没有,你们连炸药都使用不来,这不是笨贼偷捣臼,自投罗网吗?‘我问你们,万一炸不死他们,被抓住了,你们怎么办?”芳芳不开口,瑗瑗冲口而出:“抓住了,枪毙、杀头我不怕!”木生一点头说:“好样的,有骨气。这样吧,下星期日,请你们到我家来,我教你们爆炸方法!”两个姑娘做梦没有想到这位小阿哥不但不为难她们,还主动提出教她们爆炸方法,高兴得差点要跪下来给木生叩三个响头。于是,记下木生家地址,千恩万谢地走了。 转眼星期天到了,这天快到中午时,芳芳和瑗瑗如期来到木生家里。木生的家是老式本地瓦房,一客堂二厢房,后面是灶间。她俩走进屋里,见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厨房里煮饭烧菜忙得不亦乐乎。芳芳悄悄问木生:“她是谁?”木生说:“是老娘。”她俩一听,急忙上前双双恭恭敬敬叫道:“伯母,您好!”谁知木生娘不开口,只是慈眉善眼地朝她俩笑笑。姑娘觉得奇怪,木生走过来招呼说:“对不起,我娘是个聋哑人。”芳芳和瑗瑗放心了,急着请教木生爆炸方法。木生说:“别急,别急,先吃午饭,吃了饭再教。”于是,木生娘端来饭菜,有鱼有肉还有炒鸡蛋,摆了满满一桌子。两个姑娘哪有心思品尝,只是胡乱扒了一碗饭,就丢碗了。木生也不强求,把她俩拉到后门小院子里,塞过两只大炮仗,脸上一副严肃的神态:“爆炸需要非凡的勇气,杀人更需要无畏的胆量。这两只是九斤重的炮仗,一般男子汉放它也有点吓丝丝。你们如真有非杀人不可的胆量和勇气,就先请你们放两只炮仗,让我看看你们的勇气。”芳芳瑗瑗为了表示自己胆量大,接过炮仗就点。只听“砰一嘭一一”二声巨响,震得两个姑娘耳朵“嗡嗡”响,吓得赶紧躲到一边。木生见了笑得前仰后合说:“勇气是有,但胆量不够,等有了,胆量再干。”两个姑娘哪肯依从,两个人一边一个你拉我扯,哭哭啼啼缠着木生帮助她们报仇。 木生说:“你们难道不能换一个方法,比如镇上告不例厂长到县里去告嘛:”芳芳摇摇头说:“县长有什么用?说不定又告到他们的窝里。”木生点点头说:“这也是,我倒有个办法,让我帮你们去炸好不好?”芳芳瞪起两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瑗瑗跨前一步说:“不行,不行!我俩的事我俩挡,不能连累你!”木生说:“只要你俩答应我一个条件,就不会连累我。”“什么条件?”木生走到墙角边的木架上拿出一包黑色药粉,说:“这是一包剧毒药,你俩到东厢房去商量一下,只要你们当中一人吞了这包毒药,先死一个,然后我把炸药和雷管装到尸体身上,等到晚上我偷偷把尸体背到你们厂的车间里,明天一早,你们当中活着的一个佯装去向这班干部报告,等他们闻讯都亲瞧热闹的时候,你只要轻轻地捏一下装在死者口袋里的干电池,我保证你们一个不剩,统统上天,怎么样?” 芳芳和瑗瑷一听,先是一呆,但再想想,觉得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好办法。她们只得拿了毒药,到东边厢房,关好门,商量起来。 木生待在门外,他那聋哑母亲也走了过来。木生先听到里面传来两个姑娘的哭泣声,随后一阵沉默,过了一会窃窃私语起来。接着又哭,哭后又窃窃私语,如此哭了讲,讲了哭,足足磨蹭了三个小时,还不开门。木生等得不耐烦了,隔着门提高嗓门叫道:“哎,你们怎么这样怕死呀?再拖下去我可不管了。” 话音刚落,只见芳芳两只眼睛哭得象水蜜桃,探出头来说:“小阿哥,我死倒不怕,就是我上半年交了个男朋友,他待我很好,我想临死前去同他告别一下,可以吗?”木生沉下脸冷笑一声说:“哼,亏你想得出。这种事可以告诉男朋友吗?”芳芳红着脸进去了。 接着瑗瑗走出来:“小阿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过了生日明天死好不好?” 木生哈哈大笑:“我的天,杀人家眼睛眨也不眨,轮到自己死花样竟这么多!好了好了,统统给我出来吧。唉――你们可知道,偷炸药是犯罪的,我放了你们,我就犯了包庇罪,又帮你们出点子,又犯了教唆罪,两罪加在一起,不枪毙也得坐半辈子牢,人还有啥做头,还是死了算了!”说着,猛地从她俩手中夺过毒药,就朝嘴里一塞,头一伸,咽了下去。木生的行动太突然了,惊得两个姑娘,一时手足无措,眼看着木生把毒药吞下去,不一会儿,就双手紧紧捂住肚皮,直翻白眼,他声音颤抖地说:“我是临死的人了,不知你们肯听我最后一句话吗?”两个姑娘给吓昏了,不由自主地双双跪在木生前面齐声说:“听!听!听!”木生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人一生受点委屈这是难免的事情,重要的是我们要正确对待,通过正当的途径去解决。切莫象你们这样,用性命去搏,用性命去拼,这会闯出祸来,又触犯了刑法……”他话没说完,脚一蹬,眼一闭,倒在地上死了。 两个姑娘吓得号淘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奇迹。木生那聋哑母亲走到木生身旁,一把把他拖了起来,开口说:“小鬼头,装死还蛮象呢,不怕难为情!好了,起来,起来,别再捉弄这两个可怜的姑娘了。”说完回过头来对两个姑娘说:“姑娘啊!别吓着,他吃的是黑洋酥,死不了。姑娘呀,你们是受了委屈,不过,你们做的这事也欠思量呀!” 这时,一直关得紧紧的西厢房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群人,他们个个满面通红,汗流浃背。芳芳和瑗瑗一看,大惊失色。 这群人全是远东第一草席厂的干部。为首的就是那个厂长。此时他灰着脸,走到木生母亲面前叫一声:“邬县长,芳芳和瑗瑗的事我在里面都听到了,她们铤而走险是我逼出来的,我有罪,您处分我吧!” 原来,木生的娘是调来本县不久的县长,她听木生回家说了芳芳和瑗瑗的事,又惊又气,和木生一商量,就通知远东第一席厂的全体干部,到她家开了这个别开生面的现场会。她见厂长认了错,就说:“今天的现场会就开到此为止,厂长同志你回去后要把今天的事向下面传达,并作出检查。过几天,我去你们厂看看你们是怎么整顿的。散会!” 这样的结果,是芳芳瑗瑗做梦也没想到的,她俩激动得双双扑向邬县长身边呜呜直哭。邬县长也激动地把两个姑娘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考厂长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新星机床厂老厂长张乐,突然被破格提拔到市委组织部当部长。 临走时,上级委托他在厂里选拔一名理想的厂长。经过全面发动,层层推荐,信任投票,民意测验,喝!有三名同志并列第一。 这三个人,一个叫赵大、一个叫赵二、一个叫赵三。他们年龄不差上下,个个精通管理,都是既有文凭,又有水平。怎么办?三个人都当厂长?那不行啊!老厂长想来想去,有了:过去出诗答对考状元,我何不来现场测验考厂长。 消息传开,职工们议论开了,有的说这个行、有的说那个行、议论最欢的有三个人,谁呀?一车间大侯、二车间二侯、三车间三侯。大侯说:我看赵大能当厂长。二侯说:我保证赵二当厂长。三侯说:我肯定赵三当厂长。“赵大!”“赵二!”“ 赵三!”大侯说:“别吵啦!干脆咱们打个赌,谁输了,谁掏钱,上饭店来一桌,一来庆贺一下新厂长上任;二来服一下胜利者眼力,敢不敢?”二侯、三侯,举起双手:“好,一言为定!” 下午四点钟,俱乐部里挤满了人,全厂几百名职工都想看看老厂长用什么样的考题,在三个人当中选拔出一名来。老厂长张乐站在台中央,身后放了一块大黑板,黑板上写着赵大、赵二、赵三的名字。他们三位就坐在台上。打了赌的三个侯同志就坐在台下的最前排,一人一个,各保其主。 “考厂长开始!”老厂长宣布,“今天由我出三道题,请他们回答,谁答对了谁当厂长。如果回答得都一样,再进行第二轮,我继续出三道题,直到最后选拔出其中的一名,请广大职工监督、把关。” 这时,全场一片肃静,赵大、赵二、赵三坐在台上聚精会神。大侯、二侯、三侯坐在台下拭目以待。 “第一道题,”老厂长说,“咱们厂在企业整顿时,制定了厂规厂法,其中有一条规定工作时间不准吃东西。今天上午十点钟,我到各车间巡视,一进装配车间大门,就发现老钳工王师傅往嘴里填饼干,他见了我,急忙捂着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请问三位,假如你是厂长,对这件事怎样处理?” 赵大思索片刻,站起来回答说:“厂规厂法由大家制定,就得由大家执行,不管是谁,违犯了制度,都要按章办事。假如我是厂长,就要按规定扣罚他当月奖金。”说完,他望了一眼台下的老王师傅,“请原谅,公事公办。” 老厂长听完赵大的回答,拿起粉笔,在他的名字下面画了一个“O”。 紧接着赵二站起来,很自信地说:“罚款不是目的,不能只罚款不教育。假如我是厂长,除了按规定扣罚王师傅的当月奖金外,还要找他谈话,进行思想教育。” 老厂长在赵二的名字下面也画了一个“O”。 轮到赵三了。他站起来,慢慢地说:“假如我是厂长,不扣罚他的奖金,我要拍着他的肩膀说:“王师傅,你继续吃下去。” “哧!”大侯二侯听了憋不住地扑哧一下笑了。三侯使劲地皱了一下眉头,心里话:赵三,你是不是该吃点药啦?这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厂长拿粉笔的那只手上,只见他在赵三的名字下面画了一个“X”。 “第二道题,”老厂长说,“当你们上任不久,工厂正面临着转产。这时,总工程师写了一份长达万言的转产报告,报告中详细地阐述了转产的步骤。注意!当总工程师递上他的书面报告时,请问,你当时应该怎么做?” 赵大回答:“我双手接过报告,立即坐下来认真阅读。”老厂长听了,在他的名字下面又画了一个“0”。 赵二回答:“我不但要认真阅读,还要马上召开座谈会,把有关人员请来,进一步充实方案,并组织实施。”老厂长在他的名字下也画了一个“O”。 最后赵三回答:“我接过报告,先说声谢谢,然后把它放进抽屉里,锁起来。”老厂长在他的名字下又打了个“×”。 此时,台下的三侯吃不住劲了:“赵三、赵三,你吃错药啦!两×啦,一共三道题呀!我、我这桌酒去了一大半啦!”一着急,脑袋冒汗了。二侯递过一个手帕:“哥们,别紧张,紧张什么?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这不才两‘×’嘛,你等三‘×’就不出汗了,出钱吧。” 这回,老厂长又开了口:“第三道题,当你接到厂长任期目标责任书时,首先想的是什么?”啪!三个人同时举手。 赵大说:“我首先想的是要完成各项任期目标,为国家、为企业、为职工负责。”“O”。赵二说:“我首先想的是要提前、超额、争取翻番地完成各项任期目标,为国家、为企业、为职工做出更大的贡献!”“O”。 这时,全场职工的目光“唰”一齐转向了赵三。赵三一站起来,那三侯就心动过速啦,只听赵三深沉地说:“我首先想到――企业的垮台。”“×” 你再看三侯,那是猴吃芥末一瞪眼啦:“赵三、赵三,你脑子里有包哇!”说着、猫起腰转身要走。大侯喊道:“站住!干什么去?”“上厕所。”“上厕所?你想顺下水道溜哇,坐下!老厂长马上就公布结果了。”“公布什么?”“黑板上的字没看见么?”三侯嘟哝着:“你们乱嚷啥?咱们听老厂长的。” 大伙都瞪着老厂长。老厂长说:“目标已经基本清楚,不必进行第二轮。”说着走到赵大跟前,握握手,说声:“谢谢!”又走到赵二跟前,握握手,说声:“谢谢。”最后走到赵三跟前,拍拍他的肩膀,严肃地说:“看来,你回答的问题,和他们有很大的距离,请你向大家答辩你所回答过的问题。赵三你明明知道工作时间不准吃东西,为什么还要让王师傅继续吃呢?” 赵三笑笑说:“这很简单,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王师傅是个老病包子,胃溃疡二十多年了,按医学家说,胃溃疡病患者,在饮食上要少食多餐,以避免胃膜摩擦,减少疼痛。他在工作时间吃东西,完全是一种病理需要。当然,这和工厂的制度相矛盾,但制度是死的,在执行审要灵活,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我问你,为什么对总工程师的意见连看都不看,就锁起来?” “我相信总工程师的意见极其宝贵,但我在一件事情的决策之前,是不愿受别人意见所左右的。如果我当时看了报告,脑子里事先形成了框子,我再考虑时就不容易跳出来。我不是不看,待我经过一段独立思考之后,再把报告拿出来,对我们两个脑袋的精华进行组合优化,最后报请厂职工代 表大会讨论通过,拍板决策。”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先想到垮台?” 赵三沉着地回答:“企业的兴衰是正常规律。特别是当今时代科技飞速,信息碰撞,市场竞争,瞬息万变。一个厂长,只有首先分析清楚失败的因素,才能相应地制订出避免失败的对策。优势而无准备不是优势,劣势而有准备可以转为优势。只有居安思危,方能永治长安,我首先想到企业的垮台,正是为了最后的成功!” “哗一”全场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掌声。 此刻,老厂长异常激动:“同志们,都听到了吧。这,就是我曾说过的,在思维秩序和思维方式上的差距,我建议,向上级申报,请赵三当厂长!” “报告! "老厂长话音刚落,大侯在台下站起来,拉开嗓门喊道:“有个问题不明白,自古以来,画‘O’的表示同意,画‘×’的表示反对,为什么三个‘O’的当不上厂长,而三个‘×’的当厂长?” “提的好,我正要向大家解释。”老厂长指着黑板说,“按常规,这‘0’表示同意,这‘×’表示反对。而今天,在选拔人才的会上,这符号却有着特殊的含意,它是我用来代表着不同的思维方式。一个有效的管理者,不能满足于按常规走老路,靠划圈过日子,那是不行的。请看这‘O’,从起点开始又回到起点结束,封闭型。虽然很圆满,但不符合时代的要求。请看这‘×’,两条直线一个中心,围绕一点向四周扩散,开放型。只有展开思维的翅膀,锐意改革,勇于开拓,才能创造出从来未有过的人间奇迹!” “哗一”全场又迸发出一片热烈而经久不息的掌声。 掌声中,老厂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不明身份的老太婆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江州市有个西城区,西城区有一个地方叫蜘蛛巷。为啥叫蜘蛛巷呢?因为这里巷子多,大大小小,曲里拐弯,纵横交错,象个蜘蛛网,因而便得了这么个名字。 由于蜘蛛巷居民多,密度大,地形复杂,流氓、盗窃犯趁机作案,发案率一直比较高。住在这儿的人,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谁知“屋漏偏遇连天雨”。在这个不平静的蜘蛛巷里,突然又不知从什么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进来一个老太婆。这个老太婆在蜘蛛巷一无亲,二无故,不知为啥要钻进这蜘蛛巷来。更令人奇怪的是,你别看这老太婆弯着腰,颤着腿,说话牙齿都不关风,可行动却特别怪。怪在哪里?她从不跟人来往,孤零零地过日子,大白天关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一到夜里就偷偷摸摸地溜出屋子,象只蝙蝠似地乱扑腾。这条巷子溜溜,那条巷子转转;东家门缝里瞅瞅,西家窗户上瞄瞄,有时还躲在黑古隆冬的角落里,不知她究竟要干些什么勾当。老太婆的反常行为更使蜘蛛巷的居民增加了三分忧虑,七分不安。心想:这老太婆莫非是犯罪分子派进来的内线?哎呀!得多提防点啊! 巷子里有两个好奇的小青年要揭一揭这老太婆的谜底。两人一商量,一天夜里瞅着老太婆又象夜游神似地出了房门,他俩便从天窗里翻进老太婆家里,一看,咦?屋里也没啥了不起的东西,简简单单,一张单人床,一床旧被子,几件普通家具。两个小青年不甘心,左寻右找,呀!还真发现秘密了。啥秘密?原来在老太婆的枕头下面找到一样东西,当即吓得目瞪口呆,心跳加快,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 原来是一个绿色塑料皮的小本子。 嗯?一个小本子怎么会引起两个小青年的惊恐呢?各位有所不知,这可不是一本普通的小本子,而是老太婆的罪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蜘蛛巷许多住户的财富。如:“8号孙家有日本产十八时彩电一部”,“18号赵家有飞鱼牌自行车两辆”,“岳家有电风扇”,“李家有收录机”……除此之外,本子上还记着谁家最粗心,谁家最大意,谁家常出差,谁家上夜班,谁家的窗拴不牢,以及谁家的东西最容易偷等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小本子的后一页上还画着蜘蛛巷的地形图。两个小青年吃了一惊,我的天!果不出所料,准是犯罪分子派进来的内探啊!难怪这个老太婆白天象耗子似地躲在家里,晚上就如同蝙蝠一样满巷乱窜。用犯罪分子的黑话来说,就是晚上出去“摸门子”,白天在家“记门子”,然后偷偷向同伙“报门子”,机会一到就要“破门子”!你想想,蜘蛛巷能有安宁? 两个小青年把探亲的机密立即报告了派出所,户籍普小马一听也吃惊非小。呀!有这样的事?怎么办呢?把老太婆抓起来?不行!俗话说:“捉奸拿双,捉贼拿赃”,光凭本子上的字是够不上犯法的,要想斩断老太婆的魔爪,必须暗地跟踪,抓她个人赃俱获!两个小青年一听来劲儿了,说:“小马同志,我们配合你行动。”小马高兴地说:“行!听我的,今天晚上就开始。” 当天夜里,小马他们一行三人,隐匿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六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象六只闪亮的灯泡,只等老太婆的“大驾”光临! 漆黑的夜空,朦艨胧胧,象泼了浓浓的一层墨。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响,老太婆的大门打开了,紧接着,老太婆象个幽灵似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先是蹲在门口,脑袋左右摆动向周围探望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站起来,轻轻地关上房门,拄着一根拐杖,左顾右盼地向巷子深处走去……只见她浑身上下一抹黑:黑褂子、黑裤子、黑袜子、黑鞋,连拄的拐杖都是黑色的,好象刚从煤窑里钻出来似的。 老太婆象鬼魂似地在黑暗中移动着。当她走到46号肖大爹的窗前时,只见她一会儿贴着窗户听听,一会儿又移到大门前用手推推。也许是窗严门禁无从下手,她左右张望了几下,又蹑手蹑脚地摸到34号刘家的门前,猫着腰从门缝里向屋里察看……就这样,老太婆一会儿窜到这一家,一会儿又溜到那一家,一直活动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向蜘蛛巷外面的菜场走去。这一夜紧张的“战斗”把小马和两个小青年累得一个个象醉鬼似的,摇摇晃晃,仿佛整个身子都散了架。 第二天,他们继续在原地待命,象昨晚上一样,又跟在老太婆的后面辛苦了一夜! 第三天如此,第四天还是老样。他们瞪着眼睛一连跟踪了九天,眼珠熬红了,脚跟跑肿了,腰背弓酸了,连腮帮子都累得凹了进去,两个年轻人实在受不了,首先打了退堂鼓;小马强打精神又继续跟踪了几个晚上,还是不见老太婆作案,也只好“收兵回营”了。真是个怪老太婆啊! 嘿,世上偏有这么巧的事,就在小马收兵的第二天晚上,老太婆便出了事,搞得整个蜘蛛巷都沸腾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有几个上早班的居民,发现老太婆蜷曲着身子,昏倒在血泊之中!他们尽管憎恶这个“蝙蝠”式的老太婆,然而,出于人道主义,还是把她抬进了她的家里,同时,派人到派出所报了案。 老太婆被人打伤的消息象一阵旋风似地传遍丁蜘蛛巷的每一个角落。老太婆的房前房后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的说:“哼,准是分赃不匀狗咬狗,这种人打死了才好呢!”有的说:“都成老太婆了,能活几天?还干这种缺德的事!”也有个别菩萨心肠的人自言自语地说:“唉,一个老婆子被打成这样也怪可怜的。” 正当大家三五一堆,各发己见的时侯,忽听“嘀嘀”两声,一辆吉普车向巷子里驶来,吉普车内坐着身穿警服的公安人员。大家急忙闪在道巷两旁,好奇地注视着眼前即要发生的爆炸性场面。吉普车“嘎吱”一声停在老太婆门前,公安人员迅速地从车上跳下来,直奔老太婆的屋里。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熟悉公安局的人,指着头一个跳下车的人议论道:“看,局长!走在最前面的是公安局的吴局长。” 蜘蛛巷的群众见公安局长都出动了,心想,一定是个重大的案子。尤其是一向不轻易露面、被人们称做“一把抓”的吴局长都亲临现场了,这就更说明是个重大案子里的重大案子。看来,这个神出鬼没的老太婆的画皮,今天是要被彻底地揭开了! 谁知,正当人们急切地想看到老太婆被拖下床来,带上手铐,押出大门的时刻,忽然从屋里传出话来:老太婆死了! 嗯?围在外面的群众一听“老太婆死了”,顿时你一言,我一语,象炸了锅。就在人们七嘴八舌地大发感慨的时候,只见老太婆平躺在床板上,上面蒙了一床被单,在吴局长的指挥下,被四名干警抬着,穿过人群,走出了蜘蛛巷。接着,吴局长又命两位刑侦人员锁上了老太婆的大门,并在门上贴了两个交叉形的大封条! 老太婆死了,案子也结束了。蜘蛛巷的居民们由谈兴颇浓,到后来也就逐渐地无人间津了。 且慢!老太婆事件并没有因此而结束。虽说蜘蛛巷的百姓们平静了,可公安机关以及公安机关设下“卡子”的地方不仅没有平静,反而紧锣密鼓、枕戈达旦,随时都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中。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四天、五天、六天都过去了口到了第七天的上午九时左右,两个衣着入时的青年扶着一个弓着腰、拖着步、面色苍白、呻吟不止的病人,走进了中医院门诊伤科病室,其中一位青年将一份病历单放在了张医生的面前。 张医生检查了病人的痛患之后,对两位护送的青年说:“请你们把病人扶到9号诊断室,那里专治他这样的疑难症。” 两个青年不敢怠慢,扶起病人,边寻边找地推开了9号诊断室的房门。他们看见里面只有一位身穿白褂子,头戴白帽子医生,坐在那里悠哉悠哉地看报纸。于是,他们随手关上了房门,扶着病人坐在医生的面前。 “医生”,两位青年说,“伤科的张医生叫我们来的,他说您专治他这样的疑难病症。” “是的”,看报纸的医生慢条斯理地说,“我就是专治他这样的疑难症的人。” 说罢,医生放下了遮住脸面的报纸,用一种得意的目光看着坐在面前的病人。这一看不打紧,却把这三个人吓得目瞪口呆、魂飞天外! 各位,你道这位医生是谁?原来是“死”了好多天的“老太婆”! 三个人一见,知道大事不好,除那位腰痛病人实在动弹不得外,两个护送的青年急忙转身欲逃。谁知,没等他们挪步,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的胸膛!干警们不由分说,“咔嚓”几声给铐上了“银镯子”,押上囚车,唿哨而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蜘蛛巷内隐藏着一个恶性犯罪的流氓集团,社会上称之谓“五毒十三子”。哪五毒?就是臭虫、跳蚤、老鼠、苍蝇、蟑螂。那么,“十三子”呢?这就是蝎子、虱子、蚊子、蜂子、痱子、疖子、瘤子、疤子、狗子、猫子、獐子、猴子外加小癞子。“五毒”管辖着“十三子”,“十三子”还各有各的虾兵蟹将。这些人活动起来,既有分散,也有集中,不仅打家劫合,还要走私贩运,实乃五毒俱全,十恶不赦! 刚才到伤科看病的家伙就是“五毒十三子”的首领杨臭虫。扶他来的两个人是他的手下大将,_个叫陈蝎子,一个叫卫疤子。 原来,“五毒十三子”这个流氓盗窃走私集团行动相当诡秘,平时都是单线联系,各行其事,很少集体聚伙;更重要的是公安局内部有个别不法分子与他们相互勾结,互通情报,故此多年来一直逍遥法外,不仅没有将他们缉拿归案,就连他们姓甚名谁,巢穴在哪里都不得要领。 吴局长是个精明之人,他深知这是一桩极为复杂的案件。在没有弄清这伙人设在自己内部的“暗哨”之前,他不能贸然出动。因为他的目标太大。别说公安局内部,就连全市的老百姓也都认识他这个“一把抓”。俗话说“树大招风”,只要他稍一露面,就必然会打草惊蛇,使这帮歹徒或是闻风而逃,或是按兵不动,这对于摸清根底一网打尽是极为不利的。于是,吴局长经过沉思,一份密电拍向外地。请来了在解放战争时期与他一起活跃在侦察战线的著名女英雄肖剑英——也就是蜘蛛巷的那位老太姿。 老太婆肖剑英出生在以武术为生计的家庭,祖辈三代都是“振武镖局”的著名镖师。她从小就在爷爷和父亲的精心指导下,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内外武功。尤其是她那一手祖传的“锁命门”百步气功,更是威丧敌胆,在解放战争时期为党为国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如今,虽说她年过花甲,但身体甚健,某功夫依然不减当年。所以,上级领导并没有让她退居二线,仍然让她担任着“卧牛山劳改总场”的政委。当她接到老战友发来的密电后,心里万分激动!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她决定让自己的晚年再放一束光彩。于是,在请示上级批准后便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蜘蛛巷。 住在蛛巷之后,肖剑英便使出一系列的怪异行迹引起全巷居民的注意,其目的也是为了引起“五毒十三子”的注意。使他们显现在“老太婆”的眼皮子之下,一来让他们觉得这个新搬来的老太婆不过是个老小偷,从思想上不会加以防范;二来也好使她放心大胆地去摸清“五毒十三子”的首要分子和隐匿于公安局内部的败类。 于是,肖剑英运用了夜巡、日思、侦察、对号,以及深入虎穴、引蛇出洞等巧妙手段,终于弄清了这伙歹徒的真面目。 那两个翻窗而入,探视老太婆的人中,一个是出于好奇,同时又被人利用的青工;另一个既是“十三子”之一的花蚊子。那个以“合法”身份监视老太婆的马某,即是安插在公安内部的“暗哨”。 本来,“五毒”对老太婆的偷摸行为尚不屑一顾,可久而久之,老太婆的行动越来越“猖狂”,已经闹得满巷不安。这一来,“五毒”感到这个老太婆甚为讨厌,得给她一点厉害。要不然,长此下去,会把公安局的注意力引向蜘蛛巷,岂不要给自己的行动与安全带来麻烦?对,说干就干!在杨臭虫的亲自安排和指挥下,九天前的深夜,一帮打手突然袭击了老太婆。 老太婆不是没有防备。即使是没有防备,凭她一身的硬功夫,这帮流氓分子也奈何她不得!但她为了摸清这伙歹徒的底细,当流氓们大打出手的时候,老太婆并没有还手,只是将内气一提,外气一发,拿出“金猴打滚”的功夫,任凭这些歹徒在身上搔痒。 别看老太婆装出一副“挨打”的样子,可她的心里却格外地清醒:一边“哎唷”,一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希望能从这次袭击行动中,发现它的幕后指挥。 忽然,老太婆发现:十米开外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三十左右年纪、嘴角叼根加长过滤嘴香烟的男人。从流氓们打一阵便朝他看看的架势判断,他,无疑是这次袭击的组织者和指挥者。也许他就是这个组织的头号首领。对,擒贼先擒王!绝不能让这个坏蛋跑掉!就在杨臭虫挥手命众打手停止殴打、准备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老太婆忽然翻身站起,迅速地将周身的内气运集于手掌的“劳宫穴”,“呼”地一掌向杨臭虫腰部正中的“命门穴”击去!只见十米开外的杨臭虫踉跄了几步,他以为有谁在背后推他,回头一看,除前面躺在地上的老太婆外并无别人。所以,也就不加理会地扬长而去。 各位,这一掌可不是闹着玩的,乃是肖剑英的祖传秘功,名曰“锁命门”,发功之力能直贯百步之外。我们知道,房梁一垮,房屋就会倒塌;脊椎一损,人的全身就会散架。“命门穴”乃是脊椎上的重要穴位,周身之气血必须由此通衢。所以,“命门穴”搜气功锁住之后,不出三日便腰酸背胀,不出五日便浑身发麻,七日一到更是弓腰强颈,不能直立,疼痛难忍,万箭穿心。若不用外气发力,重开命门,是永远不会复原的。 肖剑英锁住杨臭虫的命门之后,为防备此功被行家认出,使杨臭虫悟出其中的奧妙而产生猜疑,所以躺在床上向吴局长以目示意,借突然“死”去的群众议论来迷惑杨臭虫的思路,让他消除后顾之忧,达到最终自投罗网的目的。 肖剑英“死”后并没有躺着不动,她与吴局长密议过后,立即向有关部门打了招呼,作了周密的部署,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 杨臭虫的伤势对于西医可说是一筹莫展;只有懂得气功的中医伤科高手方能化险为夷。所以,肖剑英来到中医院秘嘱唯一能运用气功治病的张医生:见到三十岁左右,中等个子,腰部“命门”处有核桃般大小的紫红斑记的病人,立即把他“请”到9号诊断室,不得有误! 吩咐完毕,肖剑英便穿上白褂子,戴上白帽子,又取来一张《中国法制报》遮住自己的脸面,“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只等送“货”上门了。 歹徒们听说“蝎子”、“疤子”陪“臭虫”看病一天都没回来,这下可都乱了套!一个个如同末日来悔,急忙收拾钱财四下逃窜。 可是,已经晚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车站,在码头,在家门,在路口,等待“五毒十三子”的是一副副锃亮的手铐和一张张威严的逮捕证。警车开动了,这帮歹徒终于被送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吴局长笑了! 肖剑英笑了! 蜘蛛巷的百姓们更是欢欣鼓舞、拍手称快。直到今天,他们还讲叙着老太婆飞掌擒“臭虫”的传奇故事咧! 女人怨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1.惊变 莫干山的山脚下有座小县城,县城东门口有家规模不大的银行储蓄所,那里有个人人喜爱、模样俊俏的姑娘,她叫邢兰竹,今年刚好二十三岁。夏天常爱穿一件湖绿色绣花连衫裙,一头漂亮的头发烫了个乳燕双飞,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姑娘特有的风姿。兰竹姑娘不但长相讨人欢喜,她对事业的追求,也是人人敬佩,靠自己的努力念完了电大课程,平时在营业所算盘、记帐、点钞,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有她参加比赛,总少不了捧回奖状。 正因为兰竹姑娘才貌兼备,所以惹得多少热血男儿们痴痴地盯着她发呆,可是,谁也没能从姑娘手中得到绣球。 最近,县银行经过考察,决定提拔邢兰竹担任东门储蓄所的主任,任命前,县银行老行长张可贤和组织股长曹大明特地上门找她谈话。他们把邢兰竹叫到里屋,向她谈了领导的意图。邢兰竹显得很激动,从包里拿出一份《储蓄所规划》,说:“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既然领导信任我,我—定好好干!” 可是,就在任命书即将打印时,一桩意想不到的灾难落到了邢兰竹头上。 这天晚上,由于东门储蓄所柜台出现现金短缺,邢兰竹便主动留下来复核,待她下班,已是月上树梢,四周万籁俱寂。她匆匆穿过一条狭小的胡同,突然,从黑暗里窜出两个人影,“呼”地一声,象饿狼般地扑了上来。邢兰竹刚想张口呼救,一条毛巾堵住了她的嘴,不一会,邢兰竹便觉得胸闷气噎,两眼一黑,底下便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邢兰竹晃晃悠悠地苏醒过来,她感到自己头有些胀,思绪不时象一片浮云在天空飘来荡去,脸上有团毛绒绒的东西正轻轻地撩抚着,伸手一摸,“吱溜”一声,一只小松鼠灵巧地跃上树梢。这时候,邢兰竹才猛地发现自己赤身露体躺在山凹里,立刻明白发生了女孩子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一时间,羞耻,惊恐、愤恨之情交织在一起,不由地失声痛哭起来。 淡淡的月色洒在女人洁白的裸体上,仿佛要为受辱者蒙,上一块遮羞的纱巾,一阵山风吹过,竹叶沙沙她响了起来,好似受辱女人哀哀的哭声。邢兰竹嗓门哭哑了,眼泪哭干了,她昏沉沉地穿好衣服,茫然地看看四野,那一望无际的竹林,黑乎乎的犹如鬼影幢幢,想起那两个逃之夭夭的流氓,一股义愤,使她再也顾不得多想了,跌跌撞撞向县公安局跑去。 2.调动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j更何况这是一桩带有感官刺激的爆炸性新闻。不出三天,邢兰竹被轮奸的新闻在巴掌大的县城里兜了好几个来回。 邢兰竹带着一颗淌血的心灵来到储蓄所上班,她哪里料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牢牢地罩在自己头上。这些天,东门储蓄所里顾客骤增,存钱的,取钱的,问事的,进进出出,把个大门都快踩烂。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娘、大妈们,一个个神秘地朝着邢兰竹指指点点,好象是在评论一个星外来客。有个瘦女人,拉拉一边的胖大妈,用手指点点邢兰竹,悄声说:“你看、你看,就是那个长得象花一样的妞,被两个流氓搞过啦!你看她一点也不知羞,还上班呢。脸皮真厚!” 那射来的道道目光,那隐隐传来的句句话语,就象锥子似地直插自己的心脏,痛得她眯起了眼睛。她原本是个聪明而又活泼的姑娘,自打那晚出事之后,她躺在床上痴痴地想了两天两夜,当时她哭够了,也想通了,一个姑娘失去了贞操,但并不等于失去了希望,只要自己站起来,同样可以成为社会的强人。谁想到现实竟是那样的残酷;邢兰竹才真正惊恐地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那社会的舆论,象是着了魔似的,拚命地把她朝深渊里推去。 快到下班的时候,曹大明悄悄地出现在柜台前。他脸色忧郁,神情恍惚,想说什么,但终于闭上了口,只是轻轻地一声叹息。这叹息虽然轻得象蚊子叫,可是在邢兰竹心中却掀起一阵波澜,她猜想曹大明一定是特意赶来看自己的。也不知什么时候,邢兰竹从心底里爱上了这个博才好学的青年干部,虽然两人从没将话挑明过,但爱情何须一定用语言表达呢?邢兰竹刚想说什么,忽然她看见四周无数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又慢慢地将头低了下去。 曹大明迟疑了一下,终于从邢兰竹面前走过,和储蓄所的老主任交谈了几句,这才把邢兰竹叫到办公室。 三个人静静地望着,谁也不愿先开口。曹大明面对心爱的姑娘,感慨万千。他心里有无数话要说,可是嗓门眼好象被一团棉球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原来他这次来,是奉命来向邢兰竹宣布一项决定的。 上午,县银行领导召开了紧急会议,专门讨论了邢兰竹的提拔问题。老行长张可贤搔着花白的头发,不无惋惜地说:“小邢这姑娘,我了解她,有能力,有事业心,原本让她当主任是最合适的安排,可是……唉,在这节骨眼上,想不到被人轮奸了。”身为组织股长的曹大明当然明白顶头上司的话外音,他拐着弯问:“张行长,这被轮奸和提拔干部怕没有联系吧?”张可贤合上茶杯盖,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腔调,说:“小曹,你不知道做一个女人的苦楚,唉,再能干的姑娘,只要一碰这个禁区,她就再也站不起来。这一次,小邢能够挺住就算不错了,再要提拔她当主任,这不是把她朝绝路上推吗?”张可贤说到这里抬眼望望,见不少人脸上露出迷惘的神态,就进一步解释道,“假如小邢当了主任,工作中难免会遇到矛盾,她还敢站出来吗?如果底下人不服,旧事重提,小邢万一想不开,服毒、跳楼,这会闹出人命事故的。唉!小邢要不出那事,可是四化建设的一根栋梁呐!” 在这次会上,有的同志还反映东门储蓄所看热闹的人已经影响了正常工作。张可贤非常重视这个问题,他思索片刻,说:“对小邢的不幸,我们要派人去慰问,多买点水果蛋糕。目前那边环境太差,我的意见是让她先下去隐姓埋名干上一阵,待风头过去,再把她调上来.这事就让小曹去落实吧。”曹大明心里不服气,他觉得老行长的这种爱护,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他鼓了鼓勇气说:“张行长,小邢目前需要的不是口头同情,我们是不是……”张可贤看了一下手表,嗬嗬一笑:“不要感情用事嘛,我也是为工作考虑嘛,不这样做,你说该怎么办?让一个头都抬不起来的受辱姑娘,抛头露面去领导人家,这可不现实啊。” 曹大明一边回忆着上午会议的情形,一边又一次抬起头朝邢兰竹望去,才几天工夫,姑娘似乎变了一个人,她双眉紧锁,双眼红肿,眼眶里含着泪水,脸上再也找不到昔日那天真烂漫的笑容了。曹大明忍住心酸,字斟句酌地说道:“小邢,那两个流氓,我们正和公安局在加紧追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他顿了一顿,又说,“领导考虑到社会舆论,对你的压力很大,所以想让你暂时下去避避风头。”邢兰竹身子摇晃了一下,泪珠终于滚出眼眶,她呜咽着问:“我犯了什么罪,要下去避难?难道我真的坍了女人的台而应受如此惩罚?”曹大明看着泪流满面的姑娘,鼻子酸溜溜的,可又不能和盘托出领导会议的内幕,只好含糊地安慰道:“小邢,领导上是关心你,希望你能够自尊、自重、自强,千万不能心灰意冷啊。”邢兰竹忍住哭泣,凄惨地一笑,怨恨地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升学落榜可以提自尊、自重、自强;恋爱挫折可以提自尊、自重、自强;工作失误也可以提自尊、自重、自强。一个女人出了这种事,就被剥夺了做人的权利,唉,我真弄不明白啊。”曹大明听了这话,屁股下面如有无数钢针在扎,他赶紧拉开大包,把慰问品一样样取出来。 邢兰竹抬起头,目光和曹大明对视,心中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楚;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才没哭出声来。 3.避难 邢兰竹被调到了—个偏僻的小镇。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洼地,远远看去就象一个炒菜的铁锅。在这之前,张可贤亲自到这里和所里领导打过招呼,对邢兰竹被轮奸一事,作为一条纪律加以保密。所以前两个月,小镇上的人们,对这样一个既漂亮,可又脸上常带忧伤的姑娘到来,虽然有点好奇,但谁也没有把她朝坏处想。在这风平浪静的环境中,邢兰竹那颗受伤的心又慢慢地缝合起来。这时,她虽还不能说彻底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但压抑的心情确实有了改观。现在她开始感谢领导对自己的调动,还不时给自己鼓劲,真诚地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摆脱阴影,重新立足于社会。 这个愿望看来也不是高不可攀的,兰竹姑娘待人热情,工作上又是一把好手,自然很快成了储蓄所里令人羡慕的“皇后”,大家有事无事都爱上她宿舍坐坐,山南海北地聊一通。来的最勤的要数那个被人称为热心肠的章大妈,她三天两头给姑娘送吃的,有时一坐下来,还不住眼地盯着姑娘的脸。邢兰竹被看得不好意思,轻轻地问:“章大妈,您有事吗?”章大妈笑眯咪地问:“姑娘,几岁啦?”“二十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该成家了,噢,有对象了吗?”邢兰竹红红脸,羞涩地摇摇头。章大妈目艮中放出光来,朝姑娘身边靠靠,亲热地说:“姑娘,大妈给你介绍一个好吗?”“不,不,这辈子我不结婚!”章大妈感到有些意外,再一想,姑娘脸皮嫩,兴许是故意用话挡自己,所以赶紧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你看看,长得多帅,你们……”“大妈,”邢兰竹赶紧用手捂住章大妈的嘴,心中象刀割似地疼痛,她又想起了那个令人恐怖的夜晚,不由地垂下限帘,凄凄地说,“大妈,你别逼我,我想安安静静地过一段日子。”章大妈看看一群小伙子在姑娘宿舍里高谈阔论,一个劲地表现自己,心里有些惋惜,但她深知火候不到,牛肉不熟,所以不再说什么,只是把那张照片留在桌上,拎着篮子走了。 小镇储蓄所最近新添了两台电子计算机,可是谁也不会调使,邢兰竹便自告奋勇地接了下来,她想找两个帮手,消息一传出,屁股后面立刻围了一大群人,大家争着要当她的助手,把几个老职工眼馋得不住声地说:“嗳,到底是漂亮姑娘有吸引力,你看兰竹姑娘,一声令下,总有人心甘情愿为她效劳,比领导还管用呢。” 这些天工作虽然艰苦,但邢兰竹感到心情舒畅,脚步又轻快起来。那天晚上,她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心口一阵阵恶心,开始还以为是这些天太劳累了,谁想到干着干着,眼睛一黑,就趴倒在桌子上,边上人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把她扶到宿舍,待人们散去,邢兰竹竟忍不住“哇哇”吐出几口酸水,这情景,正巧让推门进来的章大妈看见,她好奇地瞪着一双大眼,上上下下把姑娘打量了一番,紧张地问:“姑娘,你真的没结过婚?”邢兰竹无力地摇摇头。“那、那我看,你好象是怀孕了。”“什么?”如晴天打响一个霹雳,震得邢兰竹眼前金星直冒,她猛地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双手抱住脑袋,“啊呀”一声,泪水汩汩地流了出来。 去卫生院检查,医生断定:邢兰竹有了身孕! 人工流产的消息是瞒不住的,爱嚼舌根的人一渲染,犹如平静的湖水里扔进一块巨石,平淡而又刻板的小镇上出现了骚动,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地互相探听着,由于许多人不明真相,又由于总有那么些人吃饱了饭难受,所以对这个未婚先打胎的女人,便产生了种种猜测和联想,每当邢兰竹出现在小镇上,风言风语象一只只吸血的蚊子,紧紧地追逐过来。“看到吗,这个女人表面上文静静的,其实是只大破鞋,在县城搞大了肚子,被发配下来的。”“她呀,可会迷人了,听说光勾引的男人就有一个排,胎都打过十来回呢。”“当心点,你们家男人和她在一起工作J别让这个狐狸精把魂给勾了去。” 邢兰竹平静的生活再一次被打乱,她原本渴望象小鸟一样自由翱翔,可是,如今看着空荡荡的宿舍,真是欲悲无声,欲哭无泪,她多么想跑到大街上去,放开喉咙喊一声:“我是无罪的!”此时此刻邢兰竹恨死了那两个该死的流氓,是他们毁了自己风华正茂的青春;她也重重地诅咒那不公平的社会舆论,它是一座看不见、摸不着的大山,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这天吃过晚饭,邢兰竹端着饭碗刚出食堂,对面过来一个穿红花格子毛衣的小伙子,只见他不眨眼地打量着邢兰竹,象是在欣赏一件奇异珍宝似的,好半天才讨好地说:“邢小姐,我能否陪你去看电影?”邢兰竹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我没空!”那小伙子有些意外,眼睛翻了翻,轻飘飘地说:“得了,得了,和咱哥们你就别再装正经了。来,来,挽住我的胳膊。”邢兰竹不想和他纠缠,自顾自地急步朝前走去。那小伙子又涎着脸追了上来:“邢小姐别走啊,你不是处女,我也不是处男,人家不同情,咱们正好配一对。”邢兰竹愤怒已经达到了极限,她猛地举起手中的饭碗,狠狠地朝对方头上砸去。那小伙子本能地双手一抱头,饭碗砸中他的手臂,掉在地上“砰”地一声摔得粉碎。那小伙子没捞着便宜,气得一跺脚,不干不净地骂道:“神气什么呀?象你这样的臭女人,走到哪里都是漏气货,白给我都不稀罕。”说完,还朝地下吐了几口唾沫。邢兰竹只感到天眩地转,她一阵狂奔,跑回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4.婚配 时隔不久,张可贤陪着两位公安人员找上门来,原来那两个奸污邢兰竹的流氓终于捉拿归案了。张可贤也知道了邢兰竹目前的处境,,他趁机在小镇储蓄所开个群众大会,让大家消除猜疑。会上,公安人员介绍了案情。张可贤也反反复复解释了邢兰竹的不幸。最后还拍着桌子宣布纪律,今后谁再歧视无辜的姑娘,出了事,一切后果由肇事者承担。 打那天起,小道消息总算渐渐地平息下去,再也没有人敢当面指责邢兰竹了。姑娘胸.口似乎吐了一口闷气,随着电子计算机投入日常工作,邢兰竹脸上的乌云开始消失,眼睛里露出点点光亮,可是转眼犹如划亮了一根火柴梗,仅仅是亮了亮,又熄灭了。因为邢兰竹当面看不到对立者,可是在后脑壳,总觉得有人指指点点,叽叽咕咕,有时顺风,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碎言,传到邢兰竹的耳里。人们仍然象躲避瘟神似地绕着她。这时邢兰竹才真正惊醒过来,流氓尽管下了大狱,可是无形的精神桎梏并没有从身上挣脱,反而是越缠越紧了。每当夜深人静,她免不了抱着枕头轻轻地哭一阵。 那天晚上,章大妈陪着一个老头走了进来,她看着两眼红肿的姑娘,鼻子一酸,自己也掉下了同情的泪珠。那个老头从兜里取出几十只鸡蛋,悄悄地放进床头柜里,随后低着头,再也没有吭声。章大妈扳住邢兰竹的肩膀劝道:“姑娘,事情已经出了,你就想开一点吧。大妈想和你唠一件事。”邢兰竹茫然地摇摇头,说:“大妈,我心里乱极了,不想听。”章大妈用手理了理姑娘额前的乱发,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我们女人命苦哇。旧社会,我的姐姐也不幸,被坏人强奸了,这明明不是她的责任,可族里硬说我姐姐有伤风化,最后竟把我姐姐五花大绑,从山顶推下深渊。姑娘,这是命啊!我们女人也别争了,但愿来世变个男人吧。”邢兰竹感情的闸门被打开了,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怨恨,倒在章大妈怀里放声痛哭起来。这时候,那个老头双手掩住脸面,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章大妈陪着哭了一阵,强忍住心酸,问:“姑娘,你看到刚才那人怎样?”邢兰竹只当那老头是章大妈的丈夫,她心里暗想,这个人长相实在太丑,一只眼睛瞎了,脸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小疙瘩。但出于礼貌,邢兰竹还是应付道:“不错,这个人看上去挺老实的。”章大妈一听,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凑着邢兰竹的耳根,轻轻地开导道:“姑娘,我是过来人,依我看,女人出了这种事,只有赶快找个婆家,嫁过去。有了男人,这风风雨雨的碎言就会过去的。”邢兰竹突然止住哭泣,象不认识章大妈似地,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章大妈没看出对方的心思,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朝下讲:“姑娘,他是个个体户,大家都叫他石葫芦,话不多,可人老实,也会干活。虽说长相看上去老些,可实际年龄还不到四十五岁。再说,他也不计较你的事,只要你同意,可以马上举行婚礼……”邢兰竹一把推开章大妈,惊慌地喊了声:“章大妈,你在说什么呀?”章大妈这才发现气氛不对,赶紧止住话头,尴尬地说:“可怜的姑娘呀,大妈也是为你下半辈子着想啊,我们女人除了寻个好男人,还乞求什么呀? ”“大妈,”邢兰竹紧紧抓住自己的前胸,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我一不偷,二不抢,干嘛要嫁那个毫不相识的老头!”章大妈本是一片诚心,只想帮助邢兰竹寻找一个归宿。眼下,见姑娘如此失态,赶紧说:“算大妈多嘴了,姑娘,你身体不好,早点休息吧。” 第二无,邢兰竹刚起床,听得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开门一看,只见石葫芦用大衣抱着一团东西,头上带着一层白霜,正冻得在那里打抖。石葫芦见了邢兰竹,象犯了罪似地低下头。“你来干什么?”石葫芦闻声,没敢开口,只是将手中的大衣解开,露出了一只沙锅。邢兰竹想起昨晚章大妈的谈话,没好气地高声嘁道:“你走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石葫芦犹豫了一阵,但最后还是耷拉着脑袋走了。 5.幻灭 孤独的夜是那么难熬,邢兰竹的血管里毕竟还流着青春的血液,她没待病好,就挣扎着上班去了。在传达室,她收到了一封没署名的信,信不长,上面写道: 邢兰竹同志: 你的不幸,我深表同情,在不公正的社会舆论面前,你一定要自己看得起自己,根本用不着忍气吞声地苟活。 八十年代的青年人,再也不能做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牺牲品,挺起你的胸膛,勇敢地去迎接世俗偏见的挑战吧! 邢兰竹在艰难之中,一遍又一遍读着这封来信,象是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信虽没署名,但她心里猜测,这一定是曹大明写的。在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能见到曹大明,哪怕说上一句话,也是一种精神安慰呀。 那么曹大明如今怎样了呢?他当然没有忘记原先那位漂亮活泼的姑娘。这天,乘着下乡检查工作的机会,顺路过来看看邢兰竹。 原先一对心中恋人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想先打破沉默,邢兰竹看见曹大明原来那对明亮的眼睛变得如此暗淡,心中好不难受,满腔的话在心头乱撞着,最后终于吐出一句来:“大明,我想做人!”一股热血涌到曹大明的脸上,同情、无奈、怨恨之情,挠得他的脑海成了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好半天才呐呐地说:“小邢,你是无罪的,社会应该有你的地位!”“大明,今后的路,我该怎么走啊?”曹大明闻听,“咯登”一跳,仿佛触到了心病。说实话,曹大明同情邢兰竹的遭遇,可他又不敢得罪社会舆论,如今真要叫他再爱邢兰竹,他早就没了这个勇气。这些年的社会实践,使他多少懂得了妻子对于丈夫的价值。所以他迎着邢兰竹期待的目光,模棱两可地说:“路是靠人闯出来的啊。”邢兰竹信任地点点头:“大明,我拚命想挣扎,可现实是那么残酷,一个受辱姑娘单枪匹马实在难啊!”曹大明轻轻地一声叹息,原来他把话听反了,只当邢兰竹拐弯抹角提他们的关系,所以干脆来了个快刀斩乱麻:“唉……小邢,世上好男人有的是,我相信你会找到一个好帮手的。”邢兰竹听得莫名其妙,马上低声问:“大明,我收到一封信。”“什么信,谁写给你的?”邢兰竹彻底失望了。一时间,她紧咬双唇,那殷红的鲜血顺着口角边流了出来。她冷冷地说了声:“谢谢组织上对我的关心!” 送走曹大明,邢兰竹呆果地坐在床沿上,只觉得大脑阵阵发痛,浑身轻飘飘好似腾云驾雾。这时候,石葫芦端着一只沙锅,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掀开锅盖,轻轻地说了声:“鸡。”邢兰竹木然地看着沙锅里那只金黄色的熟鸡,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两眼一黑,扑通朝地下倒去。 石葫芦大惊失色,刚想伸手去搀扶,突然又一缩手,他同情她,更爱她,但在石葫芦眼里,邢兰竹就象莫干山上的一棵青竹,是那样的神圣,自己只要用手碰一下,都是一种罪过。看着地下昏迷不醒的邢兰竹,石葫芦双手搓着屁股,在屋里团团乱转,好不容易才想起去喊章大妈,不料章大妈全家外出了。石葫芦站在大街上搓了半天屁股,想想还是救人要紧,终于一跺脚,去商店买了一副厚手套,套在自己手上,这才背起邢兰竹上了乡卫生院。 经过医生的抢救,邢兰竹终于慢慢地苏醒过来,她挣扎着支起身,听到外面一些人正和石葫芦打逗:“喂,你可豁子吃鼻涕,捡了个大便宜呀。”“石葫芦,你这家伙怕是趁火打劫,借机捞一票吧!”这些话,象一支支利箭,猛然地刺着邢兰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要跳起来,她想做人的希望,终于象肥皂沫一样,被人吹灭。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子一歪,人又昏厥过去了。 6。彷徨 事情发展是那样的神速,那样的出人意料,偏僻的小镇终于又传出一条爆炸性的新闻,邢兰竹决定和石葫芦结婚了!人们反复议论着,激动得满脸通红,在那一张张奇特的神态中,有叹息的,有鄙视的,更有人觉得心底里酸溜溜的,总感到老大的不满足。 将要过年的时候,邢兰竹和石葫芦出现在县城里,今天他们是去镇政府办理结婚手续的。邢兰竹穿着一套臃肿的蓝棉装,头上裹了一条黑色的长围巾,只露出一双灰暗无神的眼睛。她步履沉重地朝前走着,好象肩上背着一座大山,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几口粗气,全没了青春的风采。石葫芦今天新剃了头,显得年轻了许多,他穿着一身新做的中山装,满脸虔诚的样子,仿佛是去迎接一项神圣的使命。  走过县文化馆,邢兰竹突然停住了脚步,呆滞的目光久久地望着门口那张醒目的海报,《人生的价值》演讲会,耳听里面不断传来慷慨激昂的演讲,邢兰竹竟不知不觉地走了进去,她在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出神地听了起来。 “面对那个受辱的姑娘,大家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发生在你们家庭里,你会怎样看待?对这种不可抗拒的灾难,我们社会的舆论太不公平了,他们不是去谴责那些可恶的流氓,却把污水泼在无辜的弱女子身上,就是因为这种舆论的偏见,我们有多少善良的姑娘,被逼得无脸做人,有的甚至沦为黄泉之下的幽灵,这是多么令人心碎的事情啊……”听着台上的演讲,邢兰竹觉得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往日的甜酸苦辣,一起涌上心来,她站起来,又坐下,坐下了又站起来,几次想冲到台上去,喊一声:“我是无罪的!”可是女性特有的羞涩,把她的双脚钉得死死的。她的脑子在沸腾,越想越伤心。她不由自主地双手捂住脸,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会场。 石葫芦双手操在袖筒里,毫无怨言地站在凛冽的寒风里,鼻尖不时流着青涕。邢兰竹心头一热,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虽说石葫芦其貌不扬,论年龄可以当自己的父亲,但他毕竟是个好男人,他身上有着人类最需要的温柔。邢兰竹轻轻地说了声:“咱们走吧!” 镇政府那幢庙宇式的建筑物越来越清楚了,邢兰竹终于看到了那块白底黑字的大木牌,她忍不住转过脸去,却从百货商场的大玻璃中看到了两个滑稽而又可怜的人影:一个是石葫芦,一个是她自己。邢兰竹久久地看着,慢慢地觉得后脊梁升起一股寒流,她忍不住回过头大胆地打量起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那个男人。 街头大喇叭里传来忧伤的流行曲:“我需要爱,我需感情的交流,为了等待那幸福的时刻,我默默地、默默地追求……”邢兰竹看着这位诚实而又毫无爱情可言的老人就将成为自己最后的归宿。她自问:就这么走完自己的青春之路?这时,她插在口袋里的手触到了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不由地一阵昏眩,不得不收住了脚步。 一阵山风吹来,卷走几片枯叶,太阳光下,光洁的水泥路上留下两个长长的黑影,好象是一个令人寻味的等于号,一直伸向那无边无际的地平线…… 手足情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一、卖药“拾”妻 这是动乱年代发生在墨蛙山里的故事。在墨蛙山里有个叫古杨寨的小村子,村里有个穷小伙子叫田士光,长得五大三粗,生性憨厚直爽,只因爹妈死得早,平时靠上山挖点儿生地什么的,勉强维持生活,因此,到如今虽说已是二十五六岁了,还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 这天,田士光趁造反派忙于打内战,一早起来,背了小半口袋生地进了城,悄悄卖了十多块钱,随即上店买了两斤盐、一包火柴、一双胶鞋,还剩了两块钱。田士光手里攥着两块钱,眼睛盯着柜架上那瓶桔子罐头直咂嘴。田士光长到二十几,还不知道桔子是啥滋味呢,他想解解馋,可捏捏手里的钱,又有点舍不得。他把钱拿进拿出,犹豫了好半天,才一发狠心,买下了一瓶桔子罐头。 田士光买了东西,出了县城,刚走了二三里路J就见路边躺着个女人。那女人浑身是土,脸色苍白,八成是有病。她身旁有几个坏小子正围着她寻开心。其中一个举着一分钱,挤眉弄眼地说:“哎,叫声大叔。”田士光一看就恼了,一步跨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小子的脖领说:“你这个有人养没人管的东西!”那小子扭头一看田士光那怒金刚的样子,吓得连忙挣脱出来,喊了一声:“不好,要饭女人的老公来了!”撒腿就跑,其余几个也一哄而散。这一下倒把田士光闹了个大红脸。他抬腿要走,那女人一声紧似―声的呻吟声刺得他又站住脚,他低头一看,见那女人干裂的嘴唇在抖动,知道她是想喝水,可眼下既无河又无井,上哪儿取水去呀?他一低头,看见了自己手里托着的罐头。他看看手中的桔子罐头,又看了看女人干裂的嘴唇,就用手去掰那瓶盖,掰不开,又用牙咬,还是咬不动。他急了,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对着瓶子“啪”―声,瓶子破了,糖水淌了出来。他用粗大的手指捏了一瓣桔子放进女人的嘴里。那女人腮帮子鼓了两下,咽了下去。田士光又捏了一瓣,就这样连喂带洒,一瓶桔子全光了。田士光把沾了桔子汁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吮了吮,把破瓶子一扔,看也不看那女人,迈开大步继续赶路。 走了没几步,他发觉身后有人跟着,猛地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女人。田士光不高兴地说:“俺长这么大,头一回买罐头,全给你吃了,俺就吮了点汁水,你还跟着我干啥?”那女人泪汪汪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好半天,才咕咚―声,跪倒在地说:“大哥,好人,你救俺就救到底吧!”“别、别这样!”田士光慌了,赶紧四下看看,见没有人,这才伸手去拉那女人,谁知她拼命往下坠,说什么也不肯起来。田士光没辙了,只好说:“好吧,你先跟我回去吧。” 田士光在前边走,那女人相差一步在后边跟。他边走边琢磨:今晚先让她住下,自己睡在柴禾棚子里,明天上山挖点儿药,卖两钱打发她走。谁知一迸寨,有几个小孩跟在他们身后拍着小手,又唱又跳:“小石榴,开红花,漂亮的媳妇领回家。”田士光一听,又来个大红脸,他回头看了看那女人,她的脸也是红红的,可还是一步不落地跟着他。到了家门口,他一脚蹬开虚掩的门,让那女人先进屋歇会儿,自己赶忙找来邻居四大娘,把事情经过一说。四大娘眼珠转了几转,迸屋去了。 田士光蹲在门外,从农袋里摸出一张纸,还没卷好一支“炮筒”烟,四大娘乐呵呵地出来了:“好小子,有福气!”“啥?”田士光把“炮筒”夹在耳朵上,不解地问。四大娘拍拍他身上的土说:“这女人是从凹青山那边逃荒  过来的,家里没人了,愿意跟着你过。”“我……”田士光一下为难了。四大  娘见他愣着,推了他一下:“别愣着了,我已经替你答应下来了。” 二、不速之客 就这样田士光算是有了媳妇。那女人叫荆小娥,今年二十四岁,人长得清秀,手脚挺勤快,没几天工夫,就把原本乱糟糟的家里里外外收拾得  干干净净;把田士光身上打扮得整整齐齐。人们都说田士光上山挖药,挖出个媳妇。他听了乐得连嘴都合不上。 有一天中午,田士光下地回来,小娥先是递上一条毛巾,让他擦擦汗,随后又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刚要说话,突然张口“哇哇”吐了起来。田士光一惊,赶紧放下碗,轻轻为小娥捶着背。别看田士光是个粗憨男人,倒也多少懂点儿女人的事儿,他一边捶,一边把嘴贴到小娥的耳边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了?”小娥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哈、啥、啥……”田士光听了,立刻咧开嘴儿,大笑了一阵,接着象狂风扫落叶,一口气把两碗面条扫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伸出大巴掌,使劲在胸脯上拍了几下,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谁知小娥见了田士光这副样子,倒反鼻子一酸,泪珠成串地淌了下来。 田士光一看,奇怪地问:“你哭什么,是不是不好受?”“不是……”小娥竟抽泣起来了。田士光急得一蹦三尺高:“哎呀,有什么话你说呀,急死人啦!”“说出来,你可别生气……”“不生气,你说吧!” 小娥走到田士光身边,抓住他那粗大厚敦的手说:“你别生气,孩子不是你的,是我带来的……” “什么?……”田士光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好象要爆炸了,好半天才睁着血红的双眼问:“你告诉我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娥眼泪又一串串地落下来。她悲悲哀哀地道出了真情。 原来小娥是结过婚的,丈夫叫栗大山,是村民办教师。夫妻俩组成的小家庭虽不富裕,但每年三百工分外加几十元补贴,日子还算过得下去。谁知平地起风波,有一天,大山上课,在书写板书时,不慎把一条毛主席语录给抄错了,便闯下大祸,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关进了监狱,以后又听人说已病死在狱中了。从此小娥孤苦伶仃,到处流浪,靠乞讨为生。那天就是饿倒在路旁,幸亏田士光救了她。 小娥说完,怯生生地说:“可怜大山不明不白地死了,这可是他留下的骨血呀!我不能瞒你骗你,但……”小娥的话没说完,田士光就用大手捂住了她的嘴,身子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哈哈”一阵狂笑,笑得小娥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恐惧地问:“你……你……” 这工夫,田士光已经平静下来了,他把小娥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心疼地说:“吓着你了吧?我高兴,我会把这孩子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喜欢的!”小娥听了这话,心里很感动。从这以后,田士光处处关心小娥,一回家就抢着干潘。 大约过了十来天,也是吃午饭的时候,田士光突然发现有个人在家门外往里探了下头,一会儿又探了一下。他觉得奇怪,便放下碗,注意观察起来。这时,小娥倚在他身边,压低嗓门说:“我正要告诉你呢,今儿早上我去打水时,看见一个人站在离大门十几步的地方,刚才我去门口等你,发现他又站在那儿,直盯着大门。”田士光觉得事情有点儿怪,把碗一推,正要下炕,小娥紧紧地抱着他喊了起来:“哎呀,不好,他……进来了!” 三、仗义成全 田士光听小娥一喊,伸脖一看,果然有一个人走进院来。那人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头发乱蓬蓬的,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好象拿不定主意似的。田士光赶紧让小娥到里屋躲躲,自己迎了出来。 那人一见田士光,马上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双唇一个劲儿地哆嗦,好一会儿也没说出话来。 田士光上下打量那人一番,问:“你是要饭的吗?”那人摇摇头。“问路的? ”那人还是摇头。“你是找人的? ”这一问,那人不摇头了。“找谁?” 只见那人慢慢地抬起头,不敢正视田士光,嗓音吵哑,用商量的口气说:“让我见见小娥,好吗?”“你是她哥哥?”“不是……”“她亲戚?”“也不是……”“那你到底是谁?”“我、我、我与她……”田士光见那人这副样子,以为是碰上了无赖,从墙根抄起一根大木棒,冲到那人跟前高高举起,大喝一声:“你给我滚,不然我就砸断你的狗腿!”那人吓得瘫在地上,双手抱住头,浑身象筛糠一样抖个不止,嘴里还在低声哀求:“我只看她一眼,马上就走。” 这可真是火上浇油,田士光眼眶都要裂开了:“还不闭住你的狗嘴!”眼看着棒子就要落下来,突然有一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扭头一看,原来是小娥。田士光只觉得剧烈跳动着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问道:你来干什么?”小娥从他手中抽出木棒,放在一边,跑到那男人身边,拉着他一起给田士光跪下,哭着说道:“他……他是我男人呀!”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震得田士光那结实的身躯不住地摇晃,他揉了揉双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无力地问小娥:“你不是说你丈夫已经病死了吗?”那人爬到田 士光脚下,一个劲地哀求:“你别怪小娥,别怪小娥。” 原来那男人真是小娥的丈夫叫栗大山。因为吃了冤枉官司,一到监狱便大病一场,差点送了性命。这时他上学时的一位老师为他多方奔走,说那次纯属笔误,不是反对毛主席。上面也觉着闹得有点儿过头,方圆十几里谁不知道大山是头号老实人,又是三代贫农,根子正得很,又见他病得快死了,所以把他释放回家。 大山出狱后,竟奇迹般地又活了下来,待能走动,便出来找小娥。他走村过镇,逢人就问,鞋也走破了,脚也磨肿了,终于打听到了小娥的确实下落,这才找上门来。 小娥也向大山说了她出走后的遭遇,两人抱头痛哭。小娥边哭边用拳头捶打着大山:“谁让你出了事?谁让你上这儿来的?” “我看你过得挺好,也就放心了……”大山抹抹眼泪,站起来要走。小娥赶紧跑进屋里,拿出几个玉米面饼子塞给大山,看见他身上的衣服破了,又取出针线给他缝补。她拿线的手直抖,一下子扎了手,鲜红的血就流了出来。小娥用牙咬断了线头,推了大山一把,大山咧了咧嘴,说不出是哭是笑,拖着沉重的双脚,一步一步往外挪着。 田士光象座塑像一样站在那儿,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大山慢慢地向外走去,当大山快走出院门时,田士光突然喊了―声:“等等!”“噔噔”几大步,追上了大山,伸出铁栓似的胳膊拦住了他。大山被这举动吓呆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小娥。小娥也懵住了,象木头人一样呆果地立在那里。 田士光急促地喘着粗气,用大手一指小娥说:“你、你……快收拾收拾。”“干什么?”小娥不解地问。“跟他走!”“什么?”“我叫你跟他走!” 田士光这么一说,大山和小娥更吃惊了,互相看看,谁也说不清田士光葫芦里实的是什么药。“少他妈的哕嗦!”田士光踢了大山―脚,“快走,正好她肚里的孩子还是你的种!”大山和小娥这才明白过来,他俩又双双向田士光拜了几拜之后走了。 四、祸起萧墙。 寨里人听说田士光放走了荆小娥,都说他冒傻气。特别是四大娘把唾  沫星子飞到他的脸上,用指头戳着他的脑门骂道:“傻东西,你就是让她走,也得等孩子生下来,给田家留条根呀!”田士光一听这话烦得大手一挥: “行了,行了,别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决不后悔!”四大娘只得嘟哝着走了。 再说大山和小娥两口回去后,对田士光可是从心里感激,大山从墙洞里摸出《今古奇观》,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挑着大拇指对小娥说:“没有,这本书里也没有象士光兄弟这样的好人!”小娥瞥了他一眼说:“快收起你那破烂书吧,你要能帮他再找上一个媳妇,比什么不强!” 大山一听,连连点头。不久,栗大山又回学校当了民办教师,一有空他四下奔跑,八方托人,终于在年底时给田士光又张罗了一个媳妇。那是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叫秦丽容,她一听田士光的人品,特别是拾妻、还妻这两段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没见人就点头了。她和田士光在大山家见了面,婚事就定下了,而且她什么东西也不要,让小娥陪着走着过了门。 结婚以后,两口子相亲相爱,小日子过得是蜜罐里倒糖水――甜上加甜呀!不到两年,丽容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乐得田士光嘴都闭不上了,一天不知道亲上多少回。有一次,他抱着胖儿子上下端详了半天,傻呵呵地问丽容:“哎,这回是我的了吧?”丽容一下脸红了,揪了他耳朵一下,嗔怪地说:“不是你的,是小狗的?” 田士光又娶了个美貌妻子,生了个白胖小子,日子过得称心如意,这可把寨里一个人看得眼里冒火。此人就是古杨寨大队会计司乐山。司乐山见田士光放走了小娥,心里挺高兴。可田士光一娶丽容,他眼红了。心说:这个傻小子他妈的艳福不浅,先后闹了两个老婆。老子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连女人是个啥滋味还不知道呢!不行,我得尝尝鲜。这小子有个外号叫“运动红”,专门靠整人吃饭,肚子里坏水可多了。 有一天晚上,他先派人把田士光叫到麦场上去守夜,自己洗洗脸,梳梳头,哼哼着二黄摸进了田士光家。明知田士光不在,故意问道:“士光兄弟在家吗?”丽容正在灯下做活,听见来了人,忙迎出去:“谁呀?”“是我。” 司乐山满脸带笑地走了进来.丽容知道他的为人,不大乐意地说:“士光去场里了。”“我知道……啊,他不在,我陪着嫂子说会儿话。”说着,这小子竟不怀好意地挨着丽容坐卞了。丽容赶紧离他远点儿,他又凑了过去,指着丽容手里的鞋垫问:“这是给谁做的呀?”丽容真烦透了,但又不敢得罪他,只好答道:“那还用问,给士光呗!”司乐山嘿嘿笑了两声,又说:“等嫂子闲了,也给我做一双吧!”丽容没吭气,因为按当地风俗这鞋垫可不能随便送,当姑娘时给情人做,结婚后给丈夫做。见丽容不说话,司乐山不知好歹地缠住问:“行不行啊?”丽容只好搪塞地说:“以后再说吧。” 司乐山真是个脸比城墙拐弯还厚的人,他不怀好意地说:“那让我看看这副行吧?”说着伸手去拿,趁势把丽容的小手捏了一下。丽容厌恶地抽回手,把鞋垫扔在炕上,又抱起正在睡觉的孩子说:“对不起,我要给孩子喂奶了,请你先回去吧。”“喂吧,我在这儿怕什么?嫂子还挺封建呢!”司乐山死皮赖脸不肯走,幸亏这会儿四大娘过来了,他才悻悻地走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丽容刚把孩子哄睡,突然四大娘在外面风风火火地喊:“丽容快出来,士光出事了!”丽容忙给孩子盖好被,追了出来。这对,寨里的大铁钟“当、当、当、”地响开了,丽容随着人群来到了大队部。只见田士光被捆绑着站在灯下。她吓了一跳,分开众人走近前去,见一指粗的麻绳深深地陷进丈夫的肉里,丽容心痛地抠着,喊着:“怎么啦,他犯了什么罪?” 这时,司乐山走过来,推开丽容,对几个执枪的民兵大声发令道:“把反革命纵火犯田士光押到公社去!” 五、求告碰壁 几天以后,县革委会贴出布告:田士光不满社会主义,纵火焚烧麦场,被判有期徒刑四年。 丽容哭成了泪人,几乎是让大山、小娥两口架着到监狱去看田士光的。田士光没有流泪,对大山和小娥说:“我吃了冤枉官司,不能尽丈夫职责了,往后请你们多照看丽容娘儿俩,等我出去再谢你们。”小娥淌着泪,安慰田士光说:“放心吧,往后我们锅里有,她娘儿俩碗里……就有。” 丽容回到家又大哭了一场,她知道这是司乐山想占自己便宜,故意给田士光栽的赃。四大娘也知道田士光受人陷害,可是也没有办法。为了防止司乐山再来捣乱,她把铺盖卷搬了过来,每天晚上给丽容做伴。 第二天,大山和小娥来了,送来一口袋小米和十块钱。一再叮嘱丽容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去找他们。送走大山和小娥,丽容买了两斤蛋糕和几瓶罐头,又去城里看田士光。看着远道而来的妻子,田士光激动不已,他难过地告诉妻子,自己不久就要被押送到外地去。丽容泪水汪汪嘱咐他多多保重,四年很快就能过去,一家人总会团圆的。这时,看守过来催丽容快走,小两口只得洒泪而别. 家里没了男人,就等于拆了台柱子,不到一个月;丽容家里盆光碗净,没米下锅了。丽容为了孩子,一只得去找大山他们。去过几次之后,丽容发现小娥的目光有些异样,对她不象原来那么热情了。她心里很不得劲,可还得硬着头皮来。 有一天,丽容又来了。小娥终于发话了.她冷下脸,喉咙很响地说:“丽容妹子,这年头儿谁也不富裕。你跟我借了,我也得去求别人呀!”丽容一听,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山在旁边怕丽容下不来台,插了一句:“小娥,旁人找咱,咱也得帮忙,更何况是丽容。”一句话把小娥惹恼了,她指着大山的鼻子骂着:“她怎么啦?是你老的?” 大山这个老实人也被惹恼了,他头一回朝着小娥嚷道:“他男人是谁?和你还有一段夫妻之情呢!你怎么一点儿良心也没有?”“哟,”小娥哼了几声,“你看她可怜,你丢下我,跟她过去吧!”丽容.听小娥说得这样难听,含着眼泪踉跄着出了大门。她心里暗暗发狼:一辈子我也不登这个门了!大山心里不忍,随后跟了出来,在她身边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日久见人心呐,丽容,你会做鞋垫,干脆做几双到集上去换几个钱吧。”这时,只听小娥在背后大喊一声:“你给我回来!”大山不敢再送,只好耷着脑袋,慢慢地走回来。 丽容出了村,到了没人的地方,抱着一棵大树痛哭了一场。她万万没想到小娥会这样翻脸无情,要不是家里还有孩子,她真想一死了事。丽容是个有志气的女人,她暗暗下了决心,今后不再求助他人,一定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活下去,把孩子养大,等着田士光回来。 丽容回到家,想着大山的劝告,便翻箱倒柜找出一些旧布,又到供销社买了几尺白布和彩线,连夜做起鞋垫来。到天亮时,一共做了五六副,她算算日子,正好逢集,就饭也没吃,胡乱擦擦脸、梳梳头,去集上卖鞋垫了。谁知等到散集,连个问的人也没有。她急得都快哭了,来集上买菜的四大娘安慰她说:“别着急,下个集再碰碰看。” 过了几天,又碰到了集日,丽容无精打采地来到集上,在地上铺上一块白布,把鞋垫往上一摆,手里拿着一副没做完的鞋垫接着做了起来。这次真是出乎她的意外,不到一个钟头,全卖完了,有个小伙子一下就买了四副。从这以后,丽容是逢集必到,而且是一卖就光。丽容用卖鞋垫的钱,打油买盐,虽说不富裕,可也够她娘儿俩勉强度日的了。 六、兄弟情深 没等四年期满,田士光就出来了。他出了县城,迈开大步,直奔古杨寨。到了家猛地推开门闯了进来。丽容正在和面,一见田士光,不由得呆住了。田士光朝她喊了一声:“丽容,是我呀!落实政……策了!”丽容这才如梦方醒,一下子扑到田士光怀里,紧紧地搂着,好象怕他再跑了。 田士光在家歇了一会儿,就要去看大山和小娥。丽容一把拉住丈夫,气呼呼地把这些年求告碰壁,卖鞋垫度日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田士光不听则已,听了真是暴跳如雷,象戏台上的大花脸一样,哇呀呀地喊了一阵。他抓起丽容的手一看,可不象当初那么细皮嫩肉了,他咬咬牙,披上褂子,往外就走。 丽容一看赶紧拦他:“你这是上哪儿呀?”由士光横眉怒目,怒气不息地说:“我去问问那两口子,当初我是怎么对待他们来,可他们又怎么对待我的!良心是不是长到胳肢窝里去了?”“算了吧!”丽客流着眼泪劝他,“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 田士光的脾气要是上来,十头牛也拉不转他。当下他饭也没吃,水也没喝,一口气跑到大山家,站在门前大吼一声:“栗大山,出来!” 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大山从里边探出头来,一见田士光,不由得一怔,但马上又露出了笑容:“哟,是士光兄弟,别在这几站着了,快进来!”“进来就进来!”田士光一膀子撞得大山往后退了几步。进院后,一脚蹬在石桌上,使劲瞪着大山。可大山却象没事人一样说道:“你嫂子,不,小娥不在家,等她回来……”“等她一个娘儿们家干啥?呸!”田士光使劲啐了一口,“今天我就是来找你的,看看你这个男子汉大丈夫是怎么对待朋友的!”大山蹲在一边,随手拾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着,头也没抬地说:“好,有话明说吧。”“来了就得说!”田士光用手一指大山,从当初卖药拾妻,成全他夫妻团圆,到自己受害入狱,丽容求告碰壁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从大山手里夺过树枝,在脚下长长地划了一道,把牙咬得咯咯直响:“栗大山,我今天来一不打你,二不骂你,就算我以前瞎了眼,从现在起咱们划地绝交!”话音刚落,抬腿就要出门。 “等一等,”大山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你说完了,也得听我说上几句吧!”田士光瓮声瓮气地说:“咱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大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不说也行,可我让你看一样东西,看了之后,甭说绝交,你就是拿刀横切竖割,把我分成小块,我也绝不说半个冤字。”大山的口气,听上去比刚才硬多了。田士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眯着眼问:“是不是我媳妇找你借钱、借粮的帐单?甭瞧了,过几天我就是卖了裤子也还给你!”“甭管是什么了,有胆量就跟我进来看看。”大山说罢,转身进了一间堆放杂物的空屋。田士光一听火冒三丈,心说,你那屋里有啥了不起的东西,难道埋着地雷不成?他一抬腿,也走了进去。 大山用手拨开一堆柴草,露出几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他指了指对田士光命令道:“打开!”田士光双手抱着,没动地方。大山一反常态,“我叫你打开,听见没有?”田士光吓了一跳,好象不认识似地看着大山,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只见大山鼻子里哼了几哼,把头扭到一边。田士光又被激怒了,心里想,几个破麻袋有什么了不起,我还能让你吓住。想到这儿,猛地解开了一个麻袋,探头一看,啊,不由得目瞪口呆,再看看大山,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他又把其余几个麻袋解开,上下翻了几翻,一声不响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双膝跪倒在大山面前,失声痛哭,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大哥、大哥,我不是人呀……” 大山捧住田士光瘦削的脸,心疼地说:“行了,兄弟,别再折磨自己了。你进了大狱,留下弟妹和大侄子,不用你托付,我也得管呀。可你们村的司乐山和我家对门的民兵队长是把兄弟。民兵队长发了话,说我要再管你们家的闲事,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我要是明管,不但管不了丽容,还得坑害了他母子,所以我只能暗中相助了。” ‘ 原来那天小娥翻脸,夫妻争吵,金是做给对门看的。后来大山看见丽客真的上集卖鞋垫,就打发几个侄子去买,每个集都去,有多少买多少,为了谨慎起见,一直没对丽容说。 大山说明原因,田士光这个蹲监狱都没流一滴眼泪的汉子,已经哭成泪人。大山也热泪盈眶地扶起了田士光,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您还问麻袋里是什么?对了,全是鞋垫。 团圆酒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1942年,农历七月末的一天,陕北有一位姓延的县长在去延安参加征粮会议的途中,不幸被雷电击死。毛主席听到这件事后,非常痛心,立即派保卫部吴部长,代表他到延县长家表示慰问。谁知,当吴部长从延县长家走出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村头贴出了一幅十分醒目的大字对联,吴部长走过去一看,“啊”心肠顿时拧成了疙瘩! 对联是这样写的: 天神你讲:怎不保佑延县长; 雷公你听:怎不轰死毛泽东! 这还了得!吴部长立即命人拍下了照片,揭下了对联,带回了延安。 第二天,吴部长亲自带领一个侦破小组,驻进了这个村子,突击破案。 那时候,一个村里会写字的没有几个,一查就查出来了。写对联的是一个50岁出头的怪老汉,名叫牛金,是个远近闻名的教书先生。 吴部长把牛金抓来,亲自审问:“你叫什么名字?”“暖?”老汉伸伸脑袋,慢条斯理地说:“不知姓名,却要抓人,岂不怪哉?”吴部长怒视着他:“你,是叫牛金吗?”“正是,老朽鄙姓牛,单名一个金字,表字怪怪怪,浑号三怪先生者是也,”吴部长听他象吟诗样的腔调,更加恼火了:“老实点!我问你,村头上的‘黑贴子’是谁写的?”老汉急忙伸手制止:“长官差矣。那是白帖子,上等好纸――雪花宣。”“我问你,谁写的?”“正是出自老朽之手,只因年迈手拙,字迹不佳,还望长官多多指教。”吴部长强压着火气,把对联的照片亮给他看:“是这几个字吗?” 老汉看了照片,伸出拇指儿:“不差!长官的拍照技艺甚妙,甚妙!” 吴部长心想,不管你怎么油滑,只要你承认了,我就好给你定案。他接着又问道:“你为什么要书写反动标语,辱骂领袖?” 老汉淡淡一笑:“穿衣戴帽,各有所好。有人爱钓鱼,有人爱下棋,鄙人爱骂毛主席。” 听他说出这话,真把吴部长的肺气炸了,要不是怕犯纪律,真想他一顿。吴部长铁青着脸,吼道:“你真是狗胆包天,竟敢咒骂毛主席,毛主席是我们军队的领袖。你知道犯了什么罪吗?” 牛老汉撇着嘴说:“老朽深知毛先生是‘人民的救星’、是‘边区的太阳’,然而,星星太阳没出来之前,边区百姓还有点温饱,星星太阳一出,老少兄弟反倒要饿肚子了。” “你这是污蔑!”吴部长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怨毒的污蔑!” “岂敢,岂敢。”老汉站起身,做着手势说,“若将毛先生请来,老朽领他下去‘摇摇线车――访(纺)一访(纺)’。看看我是不是污蔑他了。” 吴部长感到这家伙反动遥顶!侦破小组一研究:立即逮捕! 这件案子很快就在工人、农民、战士和学生中间传开了。不少人直接给保卫部写信,要求严惩牛佥。加上牛金在后米的受审中,根本不把审讯放在眼里,真是执迷不悟,顽固不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杀!吴部长决定判处牛金死刑。为了使更多的人受到教育,行刑的日子选在中秋节。 杀人是件大事,要报请毛主席批示才行。这天,吴部长找到毛主席,先把侦破情况作了简要报告,然后又把卷宗送到了主席面前。 毛主席翻开卷宗,一眼就看到了那幅对联的照片。顿时象爱惜珍贵文物那样,轻轻捏起来,放到跟前看了看,又伸直胳膊,目不转睛地端详了半天才说:“这书法蛮不错的,是颜体,路子很正,很有功力。这词句也好嘛。民歌风格,对仗工整。你看,还合辙押韵呢。” 吴部长的眉头,一下拧成了一朵花。他呆呆地望着毛主席,心里说:这么严肃的问题,你怎好这样讲话?于是他说:“主席,罪犯的气焰十分嚣张,又民愤极大……” “我问你。”主席一边翻阅着卷宗,一边说,“如果牛金骂的是他弟兄,或者乡亲,该当何罪”“主席,罪犯辱骂的不是你个人。他骂的是我们的领袖,我们的党,我们的军队!”“即便如此,共产党的王法中,啥时有过骂人犯死罪这一条?” 吴部长为了说服毛主席,又取出几封群众来信:“你看,这次量刑,不只是我们的意思,也是群众的要求。” 毛主席很快浏览了一遍,然后抹起腰,在室内踱起步来:“看来,牛金谩骂的,并非我毛泽东个人。你们的判决又代表了群众要求。嗯,很有道理呀。你们的方案,我批准了。不过,我有个提议。” 吴部长见毛主席批准了,赶紧一个立正:“主席请指示。” 毛主席拢了一把鬓发,缓缓说道:“我看,中秋节这天,可以召开一次大会,对牛金公开宣判。会上,先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乡摘一个发言,既可控诉牛金的罪状,又可摆一摆我们共产党、人民军队的功绩。使大家认识到,毛泽东等人不该辱骂,牛金罪该严惩。你看怎样? ” 吴部长一听,双眉顿时扬成了两支笋芽儿:“好!主席考虑得非常周到。我马上安排!” 毛主席接着说:“控诉人选好之后,让他来见我一下,”“是!”“还有,犯人也是人。大会之前,不要难为牛金。”“是!”吴部长高高兴兴地走了。 中秋节那天,来参加大会的足有一万人。会场上气氛异常严肃。 那天毛主席也亲自出席了会议,神情庄严地端坐在主席台上。会议由吴部长主持,他一声“开会”,牛金就被两名战士押了上来,接着就由牛金他们村的村长上台控诉,这位村长40多岁,身高体壮,声音洪亮,他面对黑鸦鸦的人群,高声演讲起来:“毛主席、共产党是我们的大救星。我们唱都唱不够,怎么能骂呢?虽然,现在玫府向我们征粮多了一些,陕北不到140万人口,一年要上缴19万大担公粮,比如我们村,缴上公粮之后,有几户的粮缸都快要空了,但有什么要紧,我们是支援革奇嘛!就是饿死了也心甘情愿!可是,牛金竟敢咒骂我们的领抽,我觉得,他罪行最严重的地方有两点。一、我们的领袖是最热爱人民的。今天却被牛金适得非杀他不可――这是对我们领袖及最大的冒犯!二、我们的领袖因为挨了一句骂就杀了人,这件事很快就要传到全国去了――这是对领袖最大的辱没!综上所述,牛金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参加会议的人听到这里,不由得你看我,我看他,面面相觑:天底下哪有这样控诉罪犯的? 吴部长早就坐不住了,他几次站起来,想把村长拉下去,但都让毛主席用手势制止住了。 村长的控诉刚刚结束,毛主席就快步走到了台前。他攥起话筒,高声说道:“同志们,乡亲们,我提几个问题。”台下鸦雀无声,只听主席响亮地同,“请大家回答,村长的发言好不好?” 一万多人瞪着眼睛,闭着嘴巴,谁也没开口。 毛主席又问:“牛金该不该判罪?”台下浓然是一片寂静。 毛主席大手一挥:“我说,村长同志的发言好得很!牛全先生的对联――好得很!”台下顿时一阵波涛起伏,牛金和吴部长也一下子愣住了。 毛主席继续说道:“过去,我们确是征了过头粮,让乡亲们吃了不少苦头。其罪在我!我宣布,立即削减边区的公粮负担,同时要酌情发还一些。具体数字,等集体商量以后再定。”话没说完,台下刮风似地拍起了巴掌。人们眼里都含着汪汪的泪水! 这时候,毛主席走过去亲手为牛金解下了绑绳,亲切地拉着他说:“牛先生,要骂,你就当着我面,骂个够吧。”“不!毛主席,我有罪!”牛金刚要下跪,早被主席挽住了:“你有功!”毛主席紧按着他的胳膊,又走回台中,“要不是牛先生的对联提醒我,我的过错必将越来越大。说不定哪天,雷公就真来收拾我了。所以,我应当向牛先生、向边区人民致谢!”他说着,向大家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军礼。 全场人“忽”她站起身,高举着双臂,又是欢呼,又是跳跃。吴部长感到惭愧了。他走过来,也向牛金、向大家行了礼。 毛主席更高兴了,让警卫员端来三只酒碗,他分别给村长、牛金和自己斟满了酒,微笑着说:“今天,村长同志是‘晏子谏杀烛邹’,牛金先生是‘邹忌讽齐王纳谏’,都使我得益匪浅。这碗酒就算作报答吧。”他又向大家说,“征粮的事情表明,过去我一度脱离了你们。今天我看得出,我们原谅了我,又与我毛泽东的手捏在一起了。我该说,我又回来了。借中秋节这个大好的时光,让他们二位代表大家,我们一起喝个团圆酒吧!” “哐啷!”三只酒碗紧紧地碰在了一起。 两个保姆(上)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1.杀人偿命 在香思路转角口,有一幢二层楼花园小洋房,楼上住着一位小赵先生。这位先生虽称小赵,其实是个六十开外的矮老头。解放前,他是一位典当老板的独养儿子,平时,除了画画丹青,镂雕金石,消遣消遣之外,其他啥事也做不来。解放后,没参加工作,没上过一天班,就靠银行利息过日子。前几天,他去人民公园赏菊,不料一不当心,跌了一跤,扭伤了脚。幸亏有一个中年妇女将他扶起,还送他回家。 这位中年妇女叫邱玲玲,虽说今年已五十有七,却长得健壮白嫩,看上去,五十岁还不刭。邱玲玲把小赵先生送到香思路口,抬头一看,是幢花园洋房,心头顿时一热:唷,倒看不出这个武大郎式的瘦老头,竟住这么高级的房子。她赶紧跳下车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小赵先生,走进花园,她刚准备去叫门。小赵先生已摸出一串钥匙,指指一扇小门,说:“我住楼上,与楼下房客分门进出的。”玲玲接过钥匙,开开门,又小心翼翼地搀扶小赵先生上了楼。 邱玲玲一上楼,只见三大间房间,每间都是红木家具,款式古朴,别具一格。走进卧室,小赵先生扭亮了当中的莲花吊灯,邱玲玲顿时觉得好象走进了皇宫。她抬起丹凤眼,只见猩红色丝绒窗帘,垂到地上,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墙壁四周,挂满字画、条幅,整个卧室显得幽雅古朴,富丽堂皇。邱玲玲心里打起鼓:这家人家好富呀,怎么不见人呢?她把小赵先生扶上床,开口问道:“你家里人呢?” 小赵先生叹了一口气,说了他家的情况。小赵先生原本有妻、有儿。三年前,儿子赵炎世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结果误伤人命,被判处十八年徒刑,现在新疆劳改。他妻子因此气成病,卧床三年后,在上个月撇下小赵先生去“极乐世界”报到去了。现在,这一百平方米的房子里,就剩下小赵先生光棍一根。 小赵先生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说:“唉,现在我又扭伤了脚,下不了床,连烧茶煮饭的人也没了。这日子叫我怎么过呀……” 常言说:言者无心,听者留意。听了这话,邱玲玲那细长的眉毛往上一挑,立刻一个主意跳上心头。 邱玲玲这女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四十年前,才十六岁的她-,就在十垦洋场的弹子房里当伴打小姐了。旧社会的弹子房里有一批姑娘,就专门给那些单身阔佬陪打解闷。想当初,邱玲玲也曾红极一时,如今虽说人老珠黄,可她的余热未尽,自从退休在家,就东托人、西打听,想找个合适的事做做。今天小赵先生跌倒,也真叫额角头碰着了天花板,鬼使神差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个救危扶困的光彩事。眼下,她见小赵先生这么富有,又在为扭伤脚没人照顾发愁,于是,便来个自做媒人自出嫁,也轻轻叹了口气,同情而诚恳地说:“唉,赵先生,你真命苦呀。这样吧,你先生如不嫌弃,我每天来给你烧饭、洗衣服,当你的保姆,一直到你身体好了为止。你看好不好?”小赵先生昕邱玲玲主动提出当保姆,真  是求之不得,连忙连声说:“好,好,好!” 邱玲玲正式来小赵先生家当保姆了,她白天来,晚上去,重新施展起她四十年前当伴打小姐时招引客人的特殊手段。她精心安排好小赵先生的一日三餐,主动给小赵先生换药、换衣服。真是不怕脏,不怕累,比妻子侍候丈夫还周到,到后来,她竟给小赵先生助浴,帮他擦身子、按摩…… 小赵先生虽说已年过花甲,可他的性欲未泯。这一天,当穿着汗衫短裤的邱玲玲给他助浴按摩时,他情欲难忍,一把把她搂住。邱玲玲见鱼儿终于上钩,便佯装娇羞,半推半就…… 谁知事过之后,邱玲玲突然提出,要与小赵先生登记结婚。她说:“不办手续,共枕行事,名不正,言不顺。万一传到外面,说你主欺仆,你的罪名不小啊!”小赵先生听到‘主欺仆’三个字,不由心头一惊。本来,小赵先生只是出于一时冲动,他想只要多给点钱给她,就行了,现在听邱玲玲提出结婚,他不敢再冲动了。他要慎重对待。他甚至怀疑邱玲玲也许就是冲着自己的财产,才上门来当保姆的。这么一想,他骇怕了。他觉得和这种女人结了婚,她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地拿走自己一半家产,万一自己一死,儿子那一半财产,可能因为儿子在服刑,也会被她侵占。想起儿子,小赵先生抬头望望墙上一副对联。这对联是儿子被捕后,自已写的。上联:财乃损人根苗;下联:色是割肉钢刀。当时作为自勉挂上去的。想不到玲玲给自己助浴、按摩,竟“色”令智昏!现在,你不答应,她躺在你的身边;答应她吧,儿子出狱将一无所有!小赵先生感到进退两难。过了一会,他摸出一张五百元面额的定活两便存单,塞到玲玲手里,说:“玲玲,我们既然要老店新开,就要开得象象样样、热热闹闹。这五百元你先拿着,去买根项链。等我脚上的伤好了,我们马上筹备婚事……” 邱玲玲听了小赵先生的话,顿时眉开眼笑,接过五百元的存单,甜蜜蜜地在小赵先生脸上亲了亲,便下床忙开了。邱玲玲果真相信小赵先生的话了?不,她早已猜透小赵先生不过是想用这五百元钱来了结此事,她是故作不知,将计就计。她已定下了一套完整的计划,并且在一步一个脚印地认真地实施。 本来,小赵先生每天中午总要睡个午觉,养养精神。可现在,邱玲玲天天陪他睡,天天甜言蜜语撩拨他,弄得他精疲力尽。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哪能经得住邱玲玲的天天折磨?四个月后,小赵先生只感到五朵梅花开一朵―一四肢(枝)无力;人瘦得皮包骨头。脚上的伤虽好了,人却倒在床上起不来了。玲玲眼看大功告成,心花怒放。 就在邱玲玲一手抱如意,―手打算盘的时侯,她的媳妇将要临产,她儿子吵着要她回去照顾产妇娘。邱玲玲想:现在不能撤兵啊,现在一走,前功尽弃。可是,现在不走,儿子不答应。自己出来当保姆,是瞒了儿子、媳妇的。儿子一旦闹将起来,势必西洋镜拆穿。万一他们知道我在外面当保姆,这多坍台啊。邱玲玲感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2.赛过拆白党 邱玲玲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下本钱,雇个保姆来服侍儿媳妇。为了确保家中的安全,邱玲玲给雇保姆订了三个条件:一,外地保姆不要。怕她卷包逃走,天南地北没处找。二,年轻保姆不要。青年人交际广,怕保姆的朋友中有手脚不干净的,她们来个里应外合,自己防不胜防。三,家境贫困的人不要口常言说,饥寒起盗心嘛。 殊不知,当今社会,找保姆也不是件容易事,再加上邱玲玲这三个条件,哪能找得到保姆呢?昨晚,她媳妇已进了医院,眼看马上就要分娩,保姆还没有影踪,急得邱玲玲象热锅上的蚂蚁。 今天一早,邱玲玲来到公园里。这公园可是她的信息交换站。她在公园兜了一圈,发现在一棵梧桐树下的长靠背椅子上,独自坐着一位五十开外的妇人,在那里唉声叹气。邱玲玲站在一旁,从上到下,仔仔细细,观察打量了好一阵子,这才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与她攀谈起来。从交谈中,她知道这妇人姓冯,原是纺织厂的退休工人。原来的房间,让给儿子结婚,老夫妻在楼梯下搁铺存身。她那个媳妇,凶得简直象个母夜叉.今天媳妇厂休,婆媳俩争吵了一阵,冯阿姨气得买了两只面包,打算在公园里喝一天西北风。邱玲玲听了冯阿姨的诉说,心想:假如我供她住,供她吃,给她有个落脚的地方,她肯不肯到我家当保姆呢?邱玲玲把自己想法向她一摊,不料,冯阿姨倒是个爽快人,马上起身说:“走,上你家去看看。”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到了邱玲玲家里,冯阿姨见她家是一排两间,左一间,媳妇房间;右一间,玲玲房间,当下就答应了。邱玲玲为了笼络冯阿姨,对她说:“冯阿姨,我们不分主仆,以老姐妹相称。只要你不嫌弃我,晚上,我俩就合铺睡。”说着,把家中那串钥匙交给了冯阿姨。 保姆找到了,邱玲玲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没了后顾之忧,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小赵先生了。 这一天,邱玲玲安顿好家务事,来到小赵先生家中。她走进卧室,就见躺在床上的小赵先生两眼泪汪汪的。邱玲玲马上掏出手绢给他擦去眼泪,然后亲昵地在小赵先生身边躺下,伸手在小赵先生身上摸起来,摸着摸着,她突然双眉一蹙,嗲声嗲气地说:“唷,你出虚汗啦!看,身上全是汗酸臭,快,我陪你洗个澡……”说着,就把被子一掀。小赵先生本来就感到浑身没力,阵阵发冷,现在外面滴水成冰,再要他去洗澡,不是要他的老命吗!他死命拉着被子,哀声求道:“玲玲,只要你请医生,把我毛病医好,等我能下床了,我俩就结婚。只要我们结了婚,我的所有财产,就全部委托你来处理……” 邱玲玲听了这话,得意地一笑说:“你这几句话,说得好,我已给你录下来了。”说着,走过去,将录音机键钮一按,果真传出小赵先生的声音。邱玲玲笑着说:“现在有了这磁带,我们不结婚也一个样。你死了,财产是我的。你儿子要是缠不清,我就把录音放给他听。老实说,五百元是买不到我的身体的!” 小赵先生听了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时见了自己一脸笑的女人,竟做出了旧社会拆白党的事来。这时,邱玲玲从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这串钥匙,都是她近期配全的。本来她打算等小赵先生断气后,再开橱门,卷个包逃走。现在有了录音磁带作护身符,她什么也不怕。她掏出钥匙,当了小赵先生的面,打开大橱,拉开抽屉,翻箱倒柜,翻出一叠存单,来到小赵光生面前,冷冷地说:“你肯给我吗?你不给我,只要我欢喜,我照样可以把它拿走。这都是你委托我处理的,对吗?”小赵先生眼看玲玲在抢劫,气得胸口发痛,两眼发黑,四肢发抖。他动不了身子,喊不出声,悔恨交加,一口怨气堵塞了他的喉咙,一下子昏了过去。 邱玲玲只顾数存单,一张、二张、三张,一共十二张,总金额七千二百元。她一盘算:不对!小赵先生每月的利息收入将近三百元,他本钱起码是个五位数。对,他一定还有存单藏在别处。她见小赵先生还没醒过来,心想:现在还不能让他死。于是,她走过去,拼命掐人中,双手在他身上象揉面粉团似地又是推,又是揉,小赵先生终于被揉得悠悠苏醒过来。邱玲玲扬扬手中存单,恶声恶气地问:“还有存单呢?”小赵先生真要气疯了,他想骂一声:强盗!但嘴张二张,淌下一串涎液,却讲不出一句话来。原来,他的面部神经瘫痪了。 这时邱玲玲象凶神恶煞似地,抓住他衣领,问:“你把存单藏到哪里去了?”小赵先生闭上眼睛,不去理她。邱玲玲却象发了疯似地揪住他的头,往枕头上一撞。 忽然,“噌”一声,枕头芯子里好象夹有东西,玲玲一把夺过海绵枕头,撕开来一看,枕芯中有只三五牌的香烟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四张存单,每张一万元。邱玲玲盯着四万元存单,看了又看,亲了又亲,然后,又望望双眼微闭,半死半活的小赵先生,突然猛扑上去,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亲:“你别死,等我去把存款取来,让你过过目再断气。你要等我,你要等我回来啊……”邱玲玲边说边拿了存单,直奔银行而去。 3. 他棋高一着 邱玲玲来到银行,接待她的是位五十出头的老张师傅。这位张师傅,经验丰富,机敏过人,好多冒领者,都在他手里翻了船。有人说:老张的肚肠比别人多一根,想问题也比别人多打一个弯。因此大家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他“张一多”。今天,张一多接过邱玲玲递来的四张一万元存单,暗吃一惊!心想:小赵先生是我们的老储户了,他平时靠这些存款的利息过日子,现在取走了本金,没了利息,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便问:“同志,这是小赵先生的存单,你是――”“我是他家保姆。近来,小赵先生身体欠佳,他想去乡下。他儿子在劳改,由于表现好,上级打算提前释放他。因此,小赵先生打算在乡下造几间房子,等儿子回来,可以在乡下度过晚年。所以,叫我来提取四万元钱。” 平时,小赵先生的日用开销,活期存折都是由邱玲玲上银行取款。所以,张一多见了她,感到面孔有点熟,刚才听了邱玲玲那番话,也入情入理,再加上小赵先生的存单已经到期,照理可以付给她。但由于款子金额大,张一多两眼一转,说:“同志,你要取款,小赵先生的图章,你带来了没有?”“图章?”邱玲玲将存单翻来复去看了一遍,存单上没有“留有印鉴”的字样,就说道,“同志,存单上没有注明要图章啊!”张一多心里又一动:唷,想不到这个保姆倒不简单,对我们银行的业务还挺熟悉呢。他又两眼一转,说:“小赵先生是我们的老储户,他的定期存款因数额大,都留有印鉴……只要客户有印鉴,我们银行是只认图章不认人的。没图章,即使本人来,也不能取款。你回去问问小赵先生,叫他把图章给你!” 邱玲玲没想到,存单到手了,没有图章还是取不到款子。她自然不甘心眼看到手的四万元飞了,因此,出了银行,迈开双腿,急匆匆赶回小赵先生家里,又翻箱倒柜找起图章来。 平生爱好丹青、金石的小赵先生,几十年来自己刻制了无数图章,有木头的,有石头的,有牛角的,有水晶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图章,起码有一麻袋。邱玲玲看着这许多图章,弄不清究竟哪一只才能派用场?她犯愁了。忽然她一抬头,见墙上小赵先生画的山水画上大多数盖的是九龙章。何谓九龙章?就是章上一个赵字,由九条龙组成的。邱玲玲细长眉毛又往上一挑,脸上有了喜色:会不会留在银行里的印鉴,就是这个九龙章呢?对,不会错。小赵先生视这九龙章象宝贝,平时总是吊在裤带上。这么一想,邱玲玲当机立断,一步走到半死不活的小赵先生身边,从他裤带上摘下九龙章。然后匆匆赶到银行,递上九龙章,问张一多:“喂,同志,是不是这个章!” 一向挖空心思算计别人的邱玲玲,这次却上当了。其实小赵先生根本没有在银行存单上留过印鉴。张一多要她去取图章,无非想试她一试。现在,邱玲玲拿来了图章,露出了马脚。所以,张一多对她拿来的图章看也不看,冷冷地说:“不是这个章!” “同志,小赵先生年纪大了,记忆力差,他说,他有好多个图章,当时究竟留哪个章,现在想不起来了,这可怎么办?难道一个图章,这四万元就充公了?” 张一多依旧冷着脸说:“如果小赵先生要取款,我可以上门服务。我们银行对储户的存款是绝对负责的!” 邱玲玲听到“上门服务”,惊得差点晕倒,她一时慌了手脚,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见一脸严肃的张一多已经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邱玲玲想拦又不敢拦,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一路上,两个人没说一句话,可他俩的脑子里却象风车似地转个不停。 张一多一踣进小赵先生的卧室,躺在床上的小赵先生立即认出他是银行里的同志,顿时激动得浑身抖动,眼放异光。他颤抖着伸出干枯的手,一会儿指指玲玲,一会儿指指存单,嘴巴张了几张,却发不出声来。张一多见他说不出一句话,一时倒也猜不透他手势中的意思。但是,作为保姆,当主人病成这副模样,取走主人的全部存款,意味着仆么?张一多的肚子里象吃了萤火虫似地透亮透亮了。他转过身问玲玲:“你刚才说取款为了造房子,小赵先生病成这样,他能回乡下造房子吗?” 邱玲玲早已胸有成竹,她不慌不忙拎来一台录音机,对张一多说:“银行同志,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与小赵先生,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是夫妻,不信,你听――”说着,她一按键钮,录音机里传出小赵先生的声音:“玲玲,我们结婚吧,结了婚,我的财产可以委托给你了……”放到这,邱玲玲一揿录音机,两只丹凤眼眯成一条线,得意地盯着张一多。 张一多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邱玲玲,然后冷冷一笑问:“你们是夫妻,登记了没有?”“没有。”“这盘磁带公证了没有?”“也没有。”“哼,你与小赵先生的关系,没有法律依据,不受法律保障。眼下储户病危,一旦死亡,他的存款就牵涉到遗产的分割,我们银行要保护储户的合法权益。小赵先生的存款,目前不能支取!”说完,他转身下楼,出了小赵先生的小花园,直奔里委会。他想打听一下邱玲玲的情况。不料,里委干部只知邱玲玲是新来的保姆,至于她从哪儿来,姓啥叫啥,过去做啥,大家都不知道。张一多了解到这些情况,他对这笔存款就更加关心了。 4.室里交易 再说邱玲玲被张一多一连串的问话,问得目瞪口呆,等张一多一走,望望手中四张存单,越想越懊恼。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拿了四张废纸,实在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一想到蚀了米,她把恼恨统统加到小赵先生的头上。她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可她没敢这么做,她决定撩下这个半死人,一走了之。当她路过里委会时,突然发现张一多在里面,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以为张一多到里委会,是反映她冒领巨款的事了。她心里一虚,立刻决定三十六计溜为上计。于是,她心发慌,急匆匆,在马路上连兜了几个圈子,然后逃回家中,关上门,钻进自己的房问里。人象瘫了一样,一下子倒在沙发上。 邱玲玲倒在沙发上,脑子昏冬冬,心里别别跳,她闭上眼,稳住神,过了好一会,心才平静下来。谁知就在这时,只听外面的门突然“笃笃笃”敲响了。 这敲门声,敲得邱玲玲心惊肉跳。她神经质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谁啊?”没人回答,又是“笃笃笃”。邱玲玲朝媳妇房间喊道:“冯阿姨,去看看,是谁啊?”不料,冯阿姨正在为她小孙子洗澡,放手不下。邱玲玲只得自己出来开门。 邱玲玲开开门,一抬头,只见张一多站在门外,这一吓,把她的三魂,吓掉了二魄。心想:这下完了。我的“庙”被他们发现了,我这个“和尚”也逃不掉啦!看来,冒领的事是瞒不过去了,但是,总不能让儿子、媳妇知道啊!这么一想,她忙把张一多拉到自己房间里,关上房门,别上锁,压低了声音问:“你来干什么?” 张一多怎么会登门呢?这叫无巧不成书。刚才,张一多正要从里委会回银行,一转身,发现邱玲玲从里委门口匆匆走过,他当机立断,想弄清她的底细,就尾随其后,一直盯到她的家里。现在,见邱玲玲神色慌张,坐立不安。他往沙发上一坐,跷起二郎腿,以一个胜利者的口气说:“嘿,嘿,没想到吧?这叫孙猴子再会交,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老实告诉你,小赵先生那四张存单,根本没留印鉴,而且到期了,也用不着证件就可取款。我一见你,就看出了你心中有鬼,我叫你去取一个图章,试你一试,想不到,你一下子就露了馅。现在,你手中的存单,等于四张废纸。没想到吧,银行这一关厉害啊!” 邱玲玲听了这番话,心里有说不出的苦。她懊恼万分。她似乎第一次感到自己无能、愚蠢。可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再开顶风船。她鼻子一扭,淌下两行眼泪。张一多见她流眼泪,暗暗一笑,忽然话锋一转,问:“你虽然拿了四张废纸,假如有人愿意帮助你,嗯,这四张废纸还会变废为宝,不过,你打算给人家多少好处?” “嗯――?”常言说:锣鼓听声,说话听音。邱玲玲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张一多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亮。难道他想与自己分赃?邱玲玲一下子从紧张的神情中解脱出来,人也立刻恢复了本来的神态,马上说:“只要能取到这笔钱,我也是明白人,三七开,怎么样?”“谁拿七成?”“当然是我。我七你三。”“不干。”“那么四六拆。”“也不干。”“你要几成?”“苏州二公差――一人一半。”说着,张一多一举手,从口袋里拈出一张白纸头,念道:“今借张一多同志人民币贰万元整,恐口说无凭,特立此据。”张一多念完,把这张“借据”送到邱玲玲面前,说:“你愿意合作,请在借据上签字。等你把四万元领到手,给了我二万,我当着你的面,将它烧成灰。怎么样?” 邱玲玲万万没料到,张一多连“借据”都准备好了。心里骂道:这老家伙刚才还装得象去西天的唐僧――一本正经。原来他和我是一票货,也在打小赵先生这巨款的主意。但是,他比自己棋高一着。没有他,四万存款,一分也得不到。邱玲玲觉得这签字的事,要好好想想,于是,她借着给张一多沏茶的时间,脑子激烈地转动了一阵子。最后,她咬了咬牙,在“借据”上签了名。签好后说:“张师傅,我的名字签了,不过你要保证我的安全。这四万元存款,我该怎么个取法呢?” 张一多见邱玲玲在他的借据上签了字,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他品了一口新沏的龙井茶,只觉得满口清香,其味无穷。原来,张一多对小赵先生这些存款,早已垂涎三尺。当小赵先生儿子被捕后,他就在动脑筋,但苦于没有下手的机遇。想不到这次他的保姆,胆大包天,竟敢来冒领。他亲自上门,是为了摸清情况。当他摸到邱玲玲的家后,他的计划便形成了。现在,他见邱玲玲急切地询问他怎么取款时,他又品了一口茶,说:“你来银行好几次了,我再三申明要凭印鉴取款,已经造成一种假象,银行里同志都以为小赵先生那笔款子真要凭图章领。至于要什么样的图章,大家都没有验看过。所以,你只要去取一枚最能代表小赵先生身份的图章来,我先在四张存单的底卡上盖上章,然后,你在星期四,请注意,星期四是我轮休日,你拿了存单、图章来取款。只要底卡上有印鉴,我们银行是只认图章不认人的!”邱玲玲一听,顿时她那对单风眼又喜得眯成了缝。 接着,张一多又如此这般地给邱玲玲传授了一套犯罪经验之后,才起身告辞而去。 张一多,乐悠悠,兴冲冲,离开邱玲玲家,走出弄赏,左拐弯来到第一条横马路的路口,突然,听到一个人大喝一声:“站住!”张一多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两个保姆(下)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5。她更胜一筹 喝令张一多“站住”的是邱玲玲家里的保姆冯阿姨。巧得很,她竟是张一多的老爱人。张一多只知道妻子为避开媳妇,在外面做保姆,却没料到就在邱玲玲家里。刚才,冯阿姨给邱玲玲的小孙子洗澡,不当心将水泼在身上,她想进房间换件衣服,推推门,门拴着,侧耳听,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再听听,好象是自己的老头子。她心里犯疑了:老头子怎么会来此地?他与邱玲玲关起门来谈什么?她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细细一听,大吃一惊!老头子竟与邱玲玲合谋,要侵吞别人的存款。她听到张一多准备走时,立即紧走几步,守候在路口。现在一见面,冯阿姨把张一多拉到没人的角落里,戳着他的鼻子数落开了:“老头子啊,你越活越糊涂了。人家相信你们银行,才把钱存进去。你与邱玲玲合谋,侵吞了人家存款,谁还相信你们银行?你,你,你这样做,不怕坐牢?平时人家叫你张一多,说你肯动脑筋。现在,你倒好,动起吃官司脑筋来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找死?” 张一多还是第一次见老爱人生这么大的气,他连忙压低声音解释说:“我也是没办法。我们的房间给儿子做了新房,现在住在楼梯下好受吗?你又不愿见媳妇,退休后还出来给人家当保姆,我心里也不好受啊。所以,我想买间房子,与他们分开住,可是钱不够啊……” “你用这种手段弄来的房子,我不住!老头子,我求求你,不能这样干,这、这太危险了。” 张一多似乎已听出妻子担心害怕的话音,他“嘿嘿”一笑,说:“没危险,你放一百个心。这事我已反复想过了,绝对不会出事。要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个‘站’,下面再没那‘店’了。我和邱玲玲已经商量好了,叫她星期四来。”他顿了一顿,用眼扫扫四周,声音压得更低说,“你放心吧,我决定这么干,有四大保险因素:一,我叫他星期四取款,我轮休不在现场,可以脱掉干系。二,只要图章对上号,款子被领走,追查起来,银行没有责任,哪怕小赵先生自己出面告状,也没用。三,即使怀疑到邱玲玲,我已去小赵先生的居委会调查过了,周围邻居都不知道她的底细,取了款,我叫她去乡下住几年,神仙的阿爹也休想找到她。四,等邱玲玲把两万给了我,我把“借据”当了她的面焚毁。万一她出了事,她手中没有证据,就咬不住我。” 冯阿姨听张一多说得头头是道,她沉默了,过了一会,还有点不放心地问:“你真有这么多的保险?”老实讲,不是将才,哪敢挂印?放心,放心!” 冯阿姨又沉默了,在沉默中,她那白白的脸上,好象在起着变化,忽然,她开口说:“既然你三个手指捏田螺,为什么还要分两万元给邱玲玲呢?” “嗯?”张一多一愣,“你的意思是……” “按你说没有风险,星期四我来取款。这四万元全部归我们,一个子儿也不给她邱玲玲。” 一听这话;张一多象不认识似地望着妻子,心里在说:好乖乖,她的胃口比我还大!他在原地转了一圈,说:“老太婆,眼下四张存单,在邱玲玲手中,我们商量好四万元二一添作五,现在我们想独吞,她会答应吗?”冯阿姨说:“我与她合睡一个铺,可以想办法把存单偷出来。”“她发现存单丢了,会吵、会闹的。” “她不是明天给你送图章来吗?你在底卡上盖好章还她时,只要当面交代清楚。存单在她手里丢失,她对谁吵?对谁闹?”“那,谁去银行取款?”“我,我的个头与她差不多。我冒她一下,穿了羽绒衫,扣上猢狲帽,再戴上口罩,谁能分得清?这样,这四万元不就全归我们了?” 张一多听了,喜得差点高喊“夫人万岁”。 6.翠绿手绢包 第二天一早,邱玲玲按时赶到公园,把九龙章交给了张一多。午后,邱玲玲又来到公园,张一多取出一块翠绿色的手绢,手绢里包着九龙章。他关照邱玲玲,明天就是星期四,取款时要把九龙章按在应盖的位置上。接着,张一多将存单、九龙章,当了邱玲玲的面,用翠绿色手绢包好,交到她手里。 第二天早上,邱玲玲打开手绢包,谁备先盖好章,然后再去银行取款。她举起九龙章,正要往下盖印,突然,冯阿姨急冲冲闯了进来,手里拿了一张传呼电话的单子,说:“师母,你的电话。传呼站阿姨还等在门口呢。”邱玲玲接过传呼单子一看,见电话是小赵先生的里委打来的。通知她,小赵先生已经断气,叫她快去料理后事。邱玲玲看完单子,吓出一身冷汗。她感到居委会知道了自己住处,事情就麻烦了。她心慌意乱,将翠绿色手绢包朝五斗橱抽屉里一塞,急匆匆往小赵先生家赶去。 邱玲玲急匆匆走到半路上,被一个人拦住了。她一看,是张一多。张一多说:“别慌,别慌,电话是我打的,我怕在电话里暴露我们之间关系,才借用了居委会的名义。”邱玲玲听了,火冒三丈,吼道:“你怎么能这样捉弄人?小赵先生真的死了吗?”“死了。”“你怎么知道的?”“今朝一早,我们这里有根高压电线断了,有个电工 爬上电杆,正好对着小赵先生家的窗口,他发现有一个人躺在床上,等他们修好电线,发现他没有动过一动,好象死了一般。我听到这消息,担心小赵先生死了,你不在他身边,会引起别人对你的怀疑,所以打电话给你。你快去看看,小赵先生究 竟死了没有?” 小赵先生确实死了,不过张一多刚才那番话,是他编出来的。其实,为了掌握小赵先生的情况,张一多已通过冯阿姨,从邱玲玲身上偷了钥匙另配了。张一多昨天深夜,偷偷去过小赵先生的家,发现他已断气了。 邱玲玲听了张一多的话,信以为真,赶到小赵先生家里,见小赵先生果真死了。她在心里感谢张一多及时通了消息,使她摆脱了麻烦。她当即向居委会、派出所报告,请他们派人来验尸。虽说小赵先生是被邱玲玲掏空了身子而死亡,但这毕竟不是投毒或暴力致死,检查下来属于“正常病故”,派出所很快开了死亡证明。接着,邱玲玲打电话通知火葬场来车尸,又给小赵先生儿子发了份报丧电报。 等这一切事体办完,已经时过中午。邱玲玲急急回到家里,开开五斗柜;发现翠绿手绢包不翼而飞。 邱玲玲见存单突然丢失,先是一愣,接着细细一想,感到早上张一多那只电话,是老母鸡生疮――毛里有病。今天是星期四,是原先约定取款的日子。会不会是张一多在搞声东击西,打电话把自己引开,然后派人偷走存单?于是,她把冯阿姨叫进房间,同:“冯阿姨,今天上午你出去过吗?”“没有,我一直在家里。”“上午有没有陌生人来过我家?”“没有。”“我的房间有谁进去过?”“我,只有我进去打扫过卫生。” 精明乖巧的邱玲玲,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偷她存单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冯阿姨。但是,她怀疑到了张一多,就立即打电话把他叫到家里来。 张一多一进她房间,邱玲玲关上房门,先冲着张一多一阵冷笑,接着开门见山给他亮了底:“姓张的,我知道你的招数多,不过精过了头;狗急了要跳墙,人急了也会咬人的。今天,请你来听听这个――”说着,邱玲玲拎来录音机,用手一揿。录音机中便放出了那天张一多向她传授犯罪经验的谈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听得张一多身上的汗毛,根根肃立。他喃喃说道:“这这这、这算什么意思呢?” “我告诉你,是你打来电话,把我引到小赵先生家里,你又派人把我家里存单偷走。告诉你,我们事先讲好,各人两万。现在你这样做,把船弄翻了,大家都没有好处。把存单还我!”“我没有拿过你的存单。”“你没拿过存单?那好,你明天去查一下,银行里存款是不是还在?存款在,你把关;存款丢了,我找你算帐。刚才录音你听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是翻船,我们就死在一道。张一多,你要放明白些!” 张一多被一盘录音磁带吓破了胆,晚上与妻子紧急磋商:冯阿姨告诉他:“别怕,你告诉她,存款还在银行里,她又不能进你们银行去查帐。反正,钞票一分也不能给她。” 张一多见妻子如此强硬,就采取拖的政策,每当邱玲玲来问他时,他总是说:钱在银行里,你把存单找来就可以取走。其实,四万元人民币,早被冯阿姨全部领走了。 一周后,小赵先生的儿子赵炎世,经劳改局领导批准,回家奔丧来了。他来的时候,还有一位姓高的队长陪着他。由于他是重刑犯,在料理好父亲后事,得马上回劳改农场。在他启程回去前夕,高队长对他说:“你虽是个犯人,仍能享受继承权。你父亲留给你的房产、财物,你可以处理一下。”赵炎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继承权,心里很感动。他说:房子托里委会代管,等他刑满归来再还他。红木家具全部变卖,卖得的款子,全部购买国库券。他把邱玲玲当作服侍他父亲的恩人,把好多衣服、毛料送给了她。邱玲玲见赵炎世把自己当作“恩人”,心想:四万元存单丢失了,假如真如张一多所说,存款还在,我叫赵炎世去取,说不定自己还好分到几成。假如四万元被张一多他们取走了,我以恩人身份揭发,让赵炎世出面去追回这笔巨款,我无疑又成了“功臣”,当然更少不了我的好处。所以,她敦促赵炎世去银行查询。银行虽说,这四万巨款已被领走。赵炎世有心想查一查,无奈假期到了,急着要回劳改农场。离队长劝他不必着急,由他出面委托当地公安机关协助侦查。侦查工作一开始,银行里具体经办这笔业务的小林反映:“十二月廿五日,星期四上午,大约十点钟光景,小赵先生家里保姆来取款,我核对过图章,印鉴全部吻合,我才付款的。”他提供取款人的个头、外形,与邱玲玲一般无二。邱玲玲听了,她心不慌,意不乱,说:“十二月廿五日上午,正好是小赵先生断气,我奔进奔出忙个不停,哪有工夫去取款?再则,假如真是我取走了款子,我怎会再叫赵炎世去查款?世上人再笨,也不会引火烧身啊!” 公安人员深入银行,查看了有关帐页、帐卡,核对了取款的印章,发现帐卡上的印泥颜色,与取款时印章上的印泥颜色同样鲜艳,说明犯案作科的人,在银行内部!公安人员这一发现,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银行里顿时象炸了锅。那位经办这笔业务的小林,急得手足无措。 这时,张一多也坐立不安了…… 7.罪犯的来信 当天晚上,惶惶不安的张一多约妻子在公园里碰头,问她怎么办。冯阿姨朝他一声冷笑,说:“当初,我问你有把握吗?你一百个保证,还说有四大保险因素。现在,你的保险因素呢?” 张一多说:“老太婆啊,求求你,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怪我大意,忽略了印泥问题。唉,这两天银行里风声很紧,我的方寸已乱,看在夫妻份上,你就帮我出个主意吧!” 张一多话音刚落,突然,邱玲玲从他俩背后走了出来:“好啊,你们原来是夫妻。不用说,存单是你偷的啦!冯阿姨,我把你当作老姐妹,你太对不起我啦!” “邱玲玲,你对得起小赵先生吗?你不怕小赵先生半夜来找你算帐?” 张一多见她们还有心思拌嘴,忙打圆场:“好啦好啦,邱玲玲,现在我们都是一只船上的人,现在船要翻啦,大家都没好处……”邱玲玲一声冷笑:“谁与你们是一只船上的人?你们夫妻俩,内外勾结,是偷存单、冒领存款的贼,我已经揭发你们的罪行了。”说着又冲着张一多说,“你还逼我写‘借据’,威逼我去偷存单,这是逼良为盗……”说完,她“嘿  嘿嘿”丢下一串冷笑,幸灾乐祸地走了。张一多急得六神无主:“老太婆啊,下一步该怎么办?”急什么,我自有办法。”“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还不到时候。”冯阿姨说完,也自顾自走了。 第二天,民警同志来找张一多,张一多顿时变成了“张一少”,吓得魂灵少了一魄。民警笑着说:“老张同志,你做了好事,为啥不早说啊?”张一多象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茫然地问:“好事?什么好事?”民警同志拿出一封信。张一多一看,这封信是新疆劳改农场寄来的。信上说,赵炎世奔丧回到新疆,就收到张一多寄给他的四万三千元人民币。四万元是他父亲的存款,三千元是利息。随款还寄去一封信,信上鼓励他要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赵炎世收到这笔存款后,激动得泪汪汪地说:“我是一个对社会欠了债的犯人,社会、人民没有遗弃我,给我继承权,又给我寄来存款。人民把我当个人,我要象个人,将功折罪……”他在收到巨款后,交代了一条余罪,帮助政府破获了四年前一起恶性抢劫案。赵炎世立了功,新疆劳改农场来信,要求表扬张一多。 张二多看了信,马上明白这钱是妻子寄的。幸亏妻子把款子寄走了,否则,自己如何过得了这个关啊?现在,张一多见有了下台的机会,便将错就错,说:“这算不了什么,保护人民储蓄,是我应尽的责任嘛。” 既然要表扬张一多,民警同志当然要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张同志,你是什么时侯寄款子的?赵炎世不是来银行查询过吗?他发现存款被人冒领了,当时为啥不向赵炎世说穿呢?” 这一问,问得张一多张口结舌,正当他支支吾吾,结结巴巴不知所云时,冯阿姨带着两盘磁带,一只翠绿色手绢包走了进来。这两盘磁带,一盘是小赵先生的讲话,一盘是张一多的录音。就这两盘磁带,和翠绿色手绢包,还出了事物的庐山真面目。冯阿姨说:“钱是我寄的,当初,张一多与邱玲玲密谋,侵吞小赵先生存款时,我规劝过丈夫。他不听。我见他铁了心,再劝也是无用,便将计就计,我出面来冒领。喏,这是一张汇款单。我是十二月廿五日取款的,同一天把款子汇出,这张汇款单上的日期,可以证明,我取款是为了保护小赵先生的利益。当我汇款时,我甩了丈夫的名字。我这样做,仅仅想减轻我丈夫的罪行。我没有本事阻止丈夫不犯罪,我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尽到做妻子的责任……” 公安人员根据磁带、翠绿手绢包、九龙章,拘捕了张一多和邱玲玲。至此,案情已经大白。从两个保姆身上,我们又多认识了社会上几种人…… 田香香讨账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梅香香一家三口人,她和爱人小郑,两人月工资一百余元,加上奖金,差不多每月能够收入一百二十来元。养家糊口,吃穿花用,如能精打细算,满够花用了。 可是这梅香香花钱大手大脚,挣一个,花十个,吃得香,穿得光,屋里摆设图阔气,人来客往讲排场。瞧她屋内那个铺排:什么机呀、箱呀、灯呀、沙发呀,几乎应有尽有,样样俱全。嗬!真是个现代化的小康之家啊! 可叹这个小康之家入不敷出,怎么得了?你别担心,梅香香自有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好办法。啥办法?借。借罢公家借私人,借了亲戚借朋友,真好比:卖豆芽儿的不拿秤――乱抓一通。结果只两年时间,便闹出一个不小的“财政赤字”:净欠外债一千一百一十一元五角五。其中公款五百元整。 戳下窟窿塌下账,象黄香膏药贴身上。小郑愁得“属牛”,香香却象没事人一样;毫不在乎:欠钱不昧,见官没罪,小车不倒只管推嘛!谁知几个月前,单位领导找她谈话,批评她铺张浪费,不该长期拖欠公款,要她订出计划偿还。这个月初,企业开始调资,按政策她应该晋升一级。但是领导在会上宣布:长期拖欠公款的,工资一律缓调。这下,香香算“鞋圪篓里长草――荒(谎)了脚”啦! 咳!“经济危机”如此严重,香香咋能不愁?她和爱人苦思冥想,生办法还账。小郑说:“咱早应该搞点家庭副业。”说着顺手捡起一张报纸念道,“农民邱进才养木耳,一年盈利三千元。”念罢又对香香说,“如果咱向政府贷些款养木耳,挣点副业收入,生活上再勤俭一些,何至困于今日? ”香香摇摇头说:“远水不解近渴。再说,世上又没有卖后悔药的。”“那你说咋办?”“咋办?借!”香香不假思索地说,“上原阳他姨家、舅家借。” 小郑一听,头摇得象拔浪鼓。两口子为此争起来,争来争去,香香还是坚持要借。当天她就向单位请了假,第二天一大早,背着丈夫搭车去原阳。 小郑发现后,急忙追到车站。两人一见面就吵起来。小郑叫香香回去,香香责怪小郑没能耐;小郑埋怨香香乱借钱。香香脚一跺:“我不去借钱……能有啥法子呀!”说着“呜呜”哭起来。 她这么一哭,候车的人们都围拢来看热闹。一个干部模样的胖男人拦住小郑劝解道:“老弟,有话好商量,别动肝火,息息气!”又转过身来安慰梅香香,“姑娘,要相互谅解,有话慢慢说嘛!”香香“哇”一声,哭得更痛了,冲着小郑:“你生办法吧!弄不来钱咱就打离婚!”小郑尴尬极了,一赌气便转身回去了。 香香见小郑走了,这才止住哭声,掏出手绢,擦了擦脸,然后到售票口买了车票,上了火车,踏进第十二号车厢,按号入座。香香坐好一抬头,咦!那个劝架的胖男人,正好坐在自己座位的对面。胖男人看见香香,忙微笑着起身打招呼。香香点点头,她对此人好心劝架十分感激,她想: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于是就主动问道:“同志,您上哪儿啊!”“原阳。您呢?”“我也要到原阳去。巧了,我们正好结伴同行。”火车开动以后,两人又闲聊起来,胖男人问:“姑娘,刚才你和爱人为啥吵架呀?” 香香见问,不觉长叹.声:“唉,愁死人了!”胖男人笑了笑:“哎,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吵架不记仇嘛!”“咳!同志,您哪知道啊!”香香这才把她如何滥借公款,影响调级,以及自己只得到原阳亲戚家借钱的,一五一十诉说一遍。 胖男人听罢,很认真地说:“同志,长期借支公款,那可是违犯财经纪律的事啊!理应积极归还,可不能影响调级罗。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你说,是吗?”香香点了点头。 两人正谈得热乎,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带眼镜的瘦男子,手拿一张报纸,坐到了胖男人身边。只见“眼镜”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在读报,嘴里喃喃念道:“农民邱进才养木耳,一年盈利三千元……”念罢,自言自语地赞叹:“一年三千元,真不简单啊!” 胖男人听了这几句话,脸色微红,谦虚地对梅香香说:“这全是党的富民政策好,俺托政策的福,才尝到点甜头。我本人有啥能耐?只不过出点笨力,吃点苦罢了。” “哎呀!你就是邱进才同志呀!”“眼镜”异常惊喜,大声地喊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别客气!别客气!请您介绍介绍,您是怎样致富的!” 车厢里的旅客,听说碰上了个上报的专业户,立时围过来几个人,争着看报纸,等着听介绍。其中一个风度翩翩、衣着阔气的青年人还挤到梅香  香身旁坐下。 梅香香一见这个阔少硬挤坐在自己身边,心里感到讨厌,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而那个阔少却毫不识相,照样自管自地听邱进才讲话。 邱进才谦虚、爽快,有求必应,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养木耳的方法,一五一十详洋细细向众人作了介绍。听得大家心里痒痒,跃跃欲试。那个“眼镜”激动地说:“您的经验很宝贵,回去,我就先试一试。”“好!你先到我那里弄点菌种,办起个菌室,回头我一定登门辅导。你家住哪里呀?”“眼镜”忙说了自己的地址。 邱进才又问“眼镜”哪点没听懂,还有啥困难,“眼镜”笑着说:“听懂了,听懂了!”过一会儿又结结巴巴地说,“要说困难么,就是缺本钱。您能不能给借……几个?”邱进才听说借钱,有点踌躇。“眼镜”忙掏出工作证,说明自己的姓名、地址,还保证两年本利还清。邱进才问他需要多少?“眼镜”说:“七八百元不嫌多,三五百元不嫌少。”邱进才沉吟片刻,说:“好吧!回头你到我那里取菌种时给你。” 这时一旁的梅香香,心里可不平静了,她想:人家邱进才,甘愿助人为乐,自己要能向他借些钱,以解燃眉之急,不是挺好吗?这样,就不用再到亲戚那里刮脸皮了。呀,不,不能!萍水相逢,自己怎好张口?但转念又一想:“眼镜”能借,我为何不可试试!于是就搭讪着对邱进才说:“俺听了您的经验,心里猛一亮堂。俺家也想搞点副业,就是缺……缺本钱。”邱进才一听,连声说:“你也想养木耳呀?好,好。你放心,我可以尽义务辅导。本钱嘛,你不用发愁,我会帮助你生办法的。” 梅香香忙掏出工作证,向邱进才讲明自己的住址和工作单位,恳求道: “同志,请您帮我生个办法吧!三年之内,我保证本利还清。” 邱进才思索片刻,说道:“我可以借给你一笔钱,利钱是绝对不能要的。不过,我没随身带现钞,但我仍可以替你想个转借的办法。”他停了一下,说,“三年前,有人借我一千元搞副业。我原本想,他花了就花了。谁料这两年,他养鸡有了钱,几次捎信要还债。所以,最近我打算到他那里去一趟。现在,我可以给你写封信,你拿着信,代我去讨账。讨来了,还了公款升了级,余剩就可做养木耳的本钱,你看怎么样?” 香香一听,真是感激涕零,笑着朝邱进才点点头,说:“那就谢谢您了。可是以后还账,我到哪里找您呀?”邱进才指指报纸,说:“钱你尽管用。啥时想找我,就按这上边写的地址。” 邱进才边说,边从提兜里掏出纸和笔,就着茶桌,“刷刷”几笔写好,叠好装进信封,又写明收信人的姓名、住址,亲手交给了梅香香。 香香如获至宝,双手接过一看,信封上面用流利的字体写着两行字: 原阳县塔紫乡梨花村 田子林 启 她正看得入神,冷不防那个阔少伸过头偷偷朝那封信瞥了一眼,香香象被针刺一样,急忙把信装进上衣口袋,随手掏出手绢来擦一擦汗,又把上身外衣脱掉,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 谁知她刚合上眼睛,就忽听耳旁一声呼叫:“小偷!抓小偷!”她慌忙睁开眼来,只见“眼镜”紧紧地攥住那个阔少的手腕,阔少手中,拿着那封信。听说抓住了小偷,车厢内顿时骚动起来。一个大个子乘警,闻讯赶来。可是那阔少却一口咬定说是从地上捡到的。 大个子乘警听说偷的是一封信,觉得是小事一桩,便要过来那封信,看了一下后又还给梅香香了。梅香香说:“信在我衣袋里,不是偷的,怎么会到他手中呵!”大个子乘警又问邱进才。邱进才附在他耳旁小声咕哝了几句,大个子乘警脸色严肃起来,转身对阔少说:“你跟我来!”阔少也不争辨,他朝梅香香说了声:“祝你顺利、成功!”说完便乖乖地跟着大个子乘警走了。 梅香香想想真有些后怕,她想:多亏了“眼镜”,要不这快要到手的一千元钱,不是要被那小偷顺手牵羊了吗?于是她就向“眼镜”致谢。“眼镜”说:“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就在塔紫乡那里教书,正好是你要讨账的地方。你要不认识路,我可以顺道带你去,”香香一听更乐了,忙说声:“太谢谢您了。”, 不久,列车到站。香香和“眼镜”与邱进才分了手。因天色已晚,错过了班车,两人就在车站附近的旅社住下。 第二天一早,他俩搭上去塔紫乡的汽车,下车又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小晌午时,终于到达梨花村。很快找到了田子林家。 田子林是个四十来岁的庄稼汉,今天他穿一身崭新的衣服,正在忙着操办喜事。 田子林一见“眼镜”和香香到来,立刻笑脸相迎,忙把他们让进上房,倒茶、递烟、拿糖。香香看着这人家热闹哄哄,宾客盈门,知道正碰上他家办喜事了,不便打搅,赶紧从衣袋里掏出那封信,交给田子林。田子林抽出信纸,仔细看过,就微笑着朝香香点点头,连声说:“好!好!”转身走进屋里,“眼镜”也尾随着跟了进去。 香香想着百来张的大团结票子马上就可以到手,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不一会儿,田子林和“眼镜”从屋内走出。田子林对香香特别热情,问长问短,可就是不提钱的事。 香香急着赶路,等得实在有点不耐烦了,便低着头,红着脸,转弯抹角地问:“同志,信你……看了吗?”“看了。”“那么,钱……呢?”“什么钱?”“信上提的钱。”“噢!”田子林随口回答说,“钱,给了那位带眼镜的了。他不是你表哥吗?” 梅香香一听楞了,回头一瞅,哪里还有“眼镜”的踪影!糟糕!钱被骗走了!她“倏”地站起身,扭头就要去追。田子林胳膊一伸,挡住了:“姑娘,哪里去呀!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要在一个锅里搅稀稠了!” “啊?!什么!”香香惊得魂都飞了!田子林继续说:“你表哥为媒,把你嫁给我了。今天就是咱俩大喜的日子。”香香绝望地摇头:“不,不!明明是邱进才叫我来代他讨账的呀!”什么邱进才?谁欠他的账?!”“那,你看信上怎么写的。”“好,空口无据,书信为凭。”田子林说着,打开书信,只见信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见人付钱,人到钱清。 田子林解释道:“你那戴眼镜的表哥半月前就把你许给我了。他开价一千元,昨晚上发来电报,约定今天见面、成婚。我当然是见人付钱,人到钱清哪!” 啊!天哪!梅香香突然想到自己竟象《祝福》里的祥林嫂被拐卖到山里一样,一时悔恨交加,绝望地痛哭起来。 田子林倒是个憨厚老实人。他本想花钱讨个老婆,当他得知梅香香是人贩子拐骗来的时,真有点象《祝福》里的贺老六,反而同情地拿好言好语上前安慰。 谁知他那个外号叫辣嫂的姐姐,却不分青红皂白,立即叫大家凑起唢呐,放响鞭炮,又吆喝来几个青年,强拉着香香,要他和田子林拜天地。香香死活不依,挣扎着要向门外逃,辣嫂一把拉住,说:“你逃啥?图了我家的钱,就是我家的人了。” “是呀,图了人家的钱,就应该是人家的人了。”香香听到这话,抬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火车上那个阔少兼小偷! 阔少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地看着梅香香说:“怎么,顺利、成功吗?这就叫:你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自己搬砖,砸自己脚!”说得香香又羞又气,恨不得有个地缝就钻进去。 几个青年听说“新娘”是被人贩子拐骗来的,不敢再上来硬拖强拉了。田子林一时也没了主见。只有辣嫂冲着田子林说:“看你那个死样,真该打一辈子光棍。人是咱花钱娶来的,谁要是不平,就叫他拿钱来赎。一千元人民币,分文不能少。快,开始拜堂!” “慢着!”随着一声吼叫,阔少挺身而出,问辣嫂:“你说的话,可是当真?”“话既出口,板上钉钉。”“那好。实话告你,这女子真是有夫之妇,误上了人贩子的当。你应该知道,搞买卖婚姻在法律上和道德上都是不允许的。”辣嫂冷不防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大为吃惊,她不客气地说:“你算老几!多管闲事!”阔少也不再多说,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拾元的人民币,“啪”撂在桌上,朝辣嫂说:“一百张大团结,请当面点清。人,我赎定了!”说着,拉了梅香香就要走。辣嫂慌了脚,忙把那叠人民币还给阔青年,又死死拉着香香不放。 双方正相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公安人员和几个民兵押着那个胖男人和“眼镜”走进院来。那个公安人员先把从两名罪犯身上搜出的一千元钱还给田子林,然后说:“这两名罪犯,在火车上一唱一和,精心导演了一出拐卖妇女的骗局。”又指着阔少对香香说:“梅香香同志,他才是真正的专业户邱进才呢。是他在火车上发现了坏人,及时报案,我们才跟踪到这里将罪犯抓获的。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爱人。” 正在这时,只听“突突突”一阵声响,两辆三轮摩托车风一般驰来。车停以后,香香的爱人小郑从车上跳下来。公安人员立即把胖男人和“眼镜”押上摩托车,带走了。 香香一见爱人,“哇”一声扑到他舟上痛哭起来。夫妻二人一齐上前,向邱进才千恩万谢。小邱意味深长地对香香说:“这次教训你一定要记取呵!”并拿出刚才为她赎身的一千元钱,对她夫妻俩说:“这钱你们先拿去用吧,我支持你们搞副业,早一天致富。”香香谢绝了小邱的好意,转脸对丈夫说:“小郑,咱们还是回去,把‘三洋’收录机卖掉还账吧!” 小郑说:“不。我打算养木耳。搞副业,国家很支持。昨天下午,我就已贷了一千元款做本钱。”小邱说:“好,技术指导我包下。我一定登门辅导,帮助你们把家庭副业搞好。” 香香感动得热泪直流,她握着小邱的手说:“谢谢您救了我和我们全家。”又对丈夫说:“小郑,我一定支持你搞家庭副业,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乱花钱、乱借钱了!” 服服帖帖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上海有家甜爱袜厂,他们生产的袜子,由于色彩单一,款式陈旧,因此好几万双袜子躺在仓库里睡大觉。产品卖不出去,工人非但奖金没有,连工资也七折八扣拿不全。 前几天,厂里为了摆脱困境,贴出一张招贤榜。可是,招贤榜贴出后,好似小河浜里的浪头,晃了几晃又风平浪静了。 今天,街道工业公司张经理亲自来到甜爱厂,把全厂职工召集起来,说:“你们厂不但完成不了每年向国家上缴利润二万五千元的任务,现在弄得连工资也发不出,你们当中谁肯挑这重担,我们公司都全力支持。如果没人敢挑这担子,只好关门,大家领取百分之七十工资,回家另谋出路……” 张经理话音刚落,靠门墙角落站起一个人,问:“经理同志,你们聘用的厂长,他有权重新组阁吗?” 张经理抬头一看,只见此人瘦得好象一根崇明甜芦粟。张经理晓得此人名,叫田璐苏。别看他瘦得三级风也吹得倒,可却是个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角色,前两年落实政策才从劳改农场放回来。张经理微微一笑,说:“可以重新组阁,你打算出任厂长吗?” 田璐苏点点头,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稿纸,说:“这是我出任厂长的‘施政纲领’,请领导审核。我担任厂长后,保证明年上缴利润二万五,如果完不成指标,我情愿把政府补发给我的二万五千元钱全部贴上。在我上任两个月后,保证每个职工拿到全部工资,实行奖金不封顶……”没等他把话讲完,人群中“哗啦啦”爆发出一阵掌声。 这阵掌声,听得坐在一旁的支部书记杨发启好似猫抓心!心里想:张  经理是新上任的干部,年纪轻,终究资格嫩,想出招贤的花头;现在招来这个田璐苏,是个判过刑、吃过官司的人,今后万一再来个运动,张经理吃不了,也要兜着走呢!他正想提醒一下张经理,谁知张经理已经当众宣布: “田璐苏同志有勇气敢挑重担,我同意让他出任厂长……”张经理话音未落,田璐苏双手乱摇,说:“慢,慢!要我出任厂长,我还有一个条件!” 张经理问:“还有什么条件?” 田璐苏说:“现在厂里共有职工一百零八人,一百个是工人,八个是干部。要我当厂长,一百个工人我都要,这八位干部同志嘛,请张经理另作安排。” 杨发启一听这话,顿时火冒天灵盖:什么?一个从牢监里刚放出来的人,竟要停我支部书记的生意?这不是翻了天?他强忍下快胀破肚皮的火气,把张经理拉到一旁,轻声说:“张经理,我觉得田璐苏今天的气味不大对!我们厂里一共六个党员,五个在我们八个干部当中,他把我们八个人一起赶走,只剩下一个党员,连支部也不能成立!张经理,这个人的底牌我清楚,他的父亲解放时逃到台湾去了,他一进大学念书就加入国民党,五七年,他是极右派,被判处十五年徒刑,三中全会以后,党给他落实了政策,让他回到上海,还补发给他二万五千元钱,可他呢,连一句感谢党的话也没说,背地里又主动申请加入“民革”,现在又成了国民党党员了。张经理,我双手拥护改革,可是你让这样的人上台,把我们这些老党员赶走,党的四项基本原则第一条——党的领导,还要不要?” 张经理一听,倒抽一口冷气,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他定了定神,转身对大伙说:“刚才田璐苏同志提出要公司另行安排八位同志,我回去商量以后,明天再向大家宣布。”张经理说完,走了。 杨发启见张经理没有当场宣布,心里好不高兴。他自信象这种原则问题,上级一定会考虑自己的意见的。哪晓得第二天一早,张经理带了公司党委的两条意见来了:一条,正式委任田璐苏为甜爱袜厂厂长;二条,通知杨发启等八人到公司报到,另作安排。全厂职工一听宣布,顿时又“哗啦啦”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杨发启听了这掌声,差点儿厥倒!他想:五八年大炼钢铁时:自己被提升当上干部,从那时起,自己没日没夜地奋战在热风炉旁;后来,调到袜厂来,也是诚诚恳恳工作。可生产出来的袜子没人要,这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能硬拉人家来买袜子呀!就算我无能,要让贤吧,田璐苏算什么贤人?要我让给他?杨发启越想越不服,越想越激动,竟委屈得流下了眼泪! 杨发启偷偷抹去眼泪,对另外七个人说:“我们要维护党的威信,我们不能去报到。我们是共产党员,在这大是大非问题上,决不能患得患失,我们给区委写信,反映真实情况!”于是,他们八个人,天天集中在杨发启家里,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写了一份洋洋万言的长信,亲自送到区委。 这封长信果然见效,第二天,就收到了区委忻书记的亲笔复信,约他们下周面谈。 好不容易挨过了六天,第七天一早,八个人换了新衣裳,整整齐齐来到区委书记办公室。推门一看,忻书记早在等候他们了。忻书记四十挂零,一见他们,就面带笑容,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问:“杨发启同志,除开信上写的情况,你们有没有发现田璐苏同志其他的新问题? ” 杨发启想:就凭信上写的那些,已够他田璐苏受的了,就摇摇头说:“没有。” 忻书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们几位,是哪一年入党的?” 杨发启说:“我是五八年,他们几位都是‘四清’时入党的,都有二十年党龄了。” 忻书记说:“党中央要求每个党员,在思想上坚持党的实事求是原则,在行动上与党中央保持一致。田璐苏同志是解放前夕在大学里集体加入国民党的,现在已经解放三十多年了,我们还提这种问题,你们看妥当吗?他的所谓右派问题,这是错划。为他平反,让他回上海,补给他当时抄家时损失的二万五千元钱,给他恢复名誉,这正是体现了党中央的实事求是精神。可你们到现在还把它当作冻疮疤来揭人家,你们说说,这样做是不是与党中央保持一致?你们都是二十年党龄的党员,过去党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现在,党号召我们团结各阶层的同志,你们也要听党的话,继续做出榜样啊!” 杨发启感到味道不对,忻书记言下之意,好象要我们与田璐苏搞好团结。怎么团结?他一平反就加入国民党,分明是向我们示威;如今又要一下子把我们几个党员赶跑。这样的人,能和他团结吗?想到这里,杨发启说:“忻书记,你知道不知道田璐苏又参加国民党……” “我知道。田璐苏同志现在加入的,是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民革,是我们中国共产党的朋友,党中央还特地邀请他们共商国家大事。如今,田璐苏同志参加了民革,正说明他的政治热情很高,这有什么不好呢?” “忻书记,他那是对民革有热情,他对我们共产党有啥热情?他要把共产党员从厂里赶走嘛!” 忻书记默默地凝视着杨发启,然后慢慢地走到办公桌边,取出一份材料,翻到第九页,递给杨发启,说:“喏,你们再看看他的‘施政纲领’吧!” 杨发启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父亲原是北伐军中一员将领,当初他部队里派来了共产党的代表,两次东征,一次南征,都取得了辉煌战绩。后来国共分裂,父亲部队开始清党,赶走了共产党的代表,结果屡遭失败。最后逃到了台湾,至今下落不明。今天,当我出任厂长组阁时,我要求上级派党员来,重新成立党支部,以便监督、帮助我工作……”杨发启看到这里,心里冒起一股无名火,好厉害的田璐苏,圆滑多变,真好比和尚剃度不蓄发,抓不着辫子。他眼看区委忻书记的臂膊朝田璐苏弯,感到多说无用,便和其他七个人离开区委,悻悻而去。 他们走出区委,有人提醒他说:“杨书记,今天是袜厂发工资的日子,要不要回去拿工资?” 杨发启有心想争口气,不去拿工资,可是一想到家里在等工资开销,只好忍下这口气,跟着大家来到甜爱袜厂。 负责门卫的是位老大妈,她是唯一留下来的老党员。她一见杨发启等人,连忙把他们让进门房间,说:“杨书记,田厂长有令,不是本厂职工,一律不能进厂。你们工资在我抽屉里,工资袋里有田厂长给你们每个人的信!” 杨发启没有吭声,气呼呼地接过工资袋,抽出里面的信,只见上面写着:本月工资暂由本厂支付。由于本厂厂小力微,无力长期照此办理。从下月起,工资停发,万望见谅。 杨发启看了这封最后通牒信,气得两眼喷出火来,他简直把我们当作叫花子了!他一气,伸手把衔在嘴唇上的香烟取下,狠命往门房间的后窗口一丢。哪知香烟刚着地,从对面车间“呼”地窜出一个人来,大声责问: “谁丢的香烟?罚款!” 杨发启一看,兴师问罪者竟是闻名全厂的小爷叔当中的爷叔头,懒鬼当中的“阎罗王”。他想:门房闻后面是出名的垃圾箱,平时鱼骨头、肉骨头、茶叶脚、水果皮总往那儿丢。今天我丢了个香烟头,这懒鬼竟拎着鸡毛当令箭,真是欺人太甚! 这时,懒鬼开口了:“杨书记,田厂长有规定,乱丢香烟头,罚款二角;不听劝告,罚款伍角;如果态度恶劣,送到厂长那里,罚款一元。罚下来的钞票,都归我卫生队长所有。田厂长晓得我生产上不行,叫我负责全厂卫生工作。生产工人有奖金,我的奖金全靠你们犯规来让我发财。今天看在你老书记面上,就让你自己捡起来,钞票就不罚了!” 杨发启伸头朝那被叫着“垃圾箱”的地方一看,呀,这十来米长的地方打扫得清清爽爽,墙壁上刷上石灰,雪白明亮。他只得走出门房间,弯腰捡起那大半截香烟,丢进了车间门口的废物箱里。 刚要转身,只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来者是个年轻女工,是全厂技术好手小薛。只见她面孔蜡黄,下巴削尖,两眼布满血丝,一副病态。杨发启迎上去,吃惊地问:“小薛,你有病吗?” 小薛微微一笑:“杨书记,我没病,最近累了点。田厂长为了使我们厂有个看家产品,他托人设计了几种新袜样,由我负责试摇新样品,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什么,你一个星期漫回家了?”杨发启知道小薛的爱人支内在外地,家中有个疯瘫婆阿妈和一个四岁小男孩。现在一个星期不回家,婆阿妈谁照料?孩子谁来领?过去,我每个月总要去访问一次,问寒问暖,如今,田璐苏却不颐工人死活,不让小薛回家,这哪有一点无产阶级感情?简直是……杨发启想到这儿,决定和小薛聊聊,想从小薛嘴里了解一下他田璐苏是哪家的贤人、能人。杨发启刚要开口,不料小薛说:“杨书记,这两夫正是新产品试制的关键时刻,没时间陪你聊天了。”说完,匆匆走了。 杨发启想:小薛肯定有顾虑,不敢和我讲。她不敢,我们到她家去找她婆阿妈。 杨发启和七个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就浩浩荡荡直奔小薛家来。进门一看,又是一惊!小薛家里收拾得清清爽爽,井井有条,老太太床边夜壶箱上,还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老太太一见杨发启,眼泪象拧开的自来水龙头,忍不住“唰唰”流了下来。她说:“杨书记啊,共产党的干部比至亲还亲啊!小薛是你们厂里工人,吃你们饭,由你们唤。为了照顾我们这个家,你们新来的厂长,还特地到里弄劳动服务介绍所,请来两个阿姨,一个服侍我,一个带小孩。你们看,面条放在我床边,又领了我孙子吃饭去了。你们这些干部,把我当作你们家里人,我死了,也要在阎王面前求他开恩,为你们添寿……” 八个人从小薛家中出来,有六个同志动摇了,他们对杨发启说:“老杨,现在看来,田璐苏倒有点苗头,我们再不报到,下个月的工资要泡汤了。去公司报到,不晓得会分到哪里,还是回厂当摇袜工人,这活比较熟悉,今后还好多拿点奖金!” 杨发启见军心动摇,回头望望厂长,厂长历来是听杨发启的,他双手一摊,意思是:我没办法。 正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大家一看,是甜爱袜厂老韩,新近被提任供销员。他见了老书记、老厂长,马上迎了上来:“老厂长,你们留下来的一大批卖不出去的袜子,倒让我们发大财啦!现在好多人盯牢我,要买我们袜子,我只好避风头。袜子不够啦!” 这太气人啦!厂长想:当初为了推销这批袜子,我香烟发掉无计数,结果,香烟发光,袜子不要。现在这风势是怎么转的?厂长拉住老韩问:“你现在发的什么牌香烟?” “厂长,发香烟是卖不掉袜子的。田厂长在吃官司时,认得一个化学专家,现在他发明一种治疗脚癣的药水。田厂长找他商量,把他的药水,通过化学处理,弄到我们袜子上,我们的袜子就变成专治脚癣的袜子了,非但百货公司要进货,有不少医院也来订购,连外地同志也来了。田厂长讲要大批生产,满足市场需要,所以我去搞原料了。再会啊!”老韩说完,兴冲冲地走了。 老韩一走,厂长的心也活了:“老杨,我一直听你的,今天就听我的吧!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田璐苏能想出袜子里面加药水,我心服口服,算了,我也想回甜爱袜厂。这家厂当初是白手起家的,今天,我们继续为它出把力吧!” 杨发启也非草木,既然八个人成了七比一的局势,就说了一句:“要回一起回!”八个人又回到厂里。巧得很,才到厂门口,就碰着田璐苏。他听完八个人的要求,想了一想,很干脆地回答:“老杨,他们六位都是生产上的好手,我收下了。你与老厂长,都是大炼钢铁,打‘粢饭糰’上来的干部,没摇过袜子,请你们二位……” 杨发启没等田璐苏把话说完,顿时又气又羞,面孔通红,心想:你田璐苏也太狠了,连个下台的梯子也不留!我们不怕做回汤豆腐于来找你,你还要揭我们底,存心叫我们下不了台嘛!想着,别转身就走。 田璐苏一把拖住杨发启,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说:“老杨,到今天,我要和你摊底牌了。你们是这个厂的元老,为办这个厂,你们立下过汗马功劳,不少人都听你们的。可我呢,人微言轻,你们不离开,我说话就没人听。为了这爿厂,我才提出请公司另行安排你们的工作。如今情况变化了,近来我们生意兴隆,新产品已上柜试销,看来又是一个热销货。为了把袜厂搞活,我准备在门房间后面,‘垃圾箱’墙头上,凿个洞,开个窗,办一个袜厂营业部,专门出售,介绍我厂的袜子。我已向公司写了报告,等批下来,我们的营业部还缺少正副主任,到那时,我捧了大红聘书来聘请你们。你们可要给我面子啊!” 一番话,说得杨发启心里热起来,面孔又红起来:“你走吧,但愿公司批准你的报告,也省得我们再去公司报到了。” 田璐苏走了,杨发启等人目送他远去。突然杨发启发现脚下有张折叠好的白纸,抖开来一看,是封信,上面有这么几行字: 如果没有三中全会,我们哪能从青海回到上海?如果没有党的政策,我们哪能获得平反?今天,你把你新研究的治疗脚癣的药水,无偿地支援了我们,你不光是支持了我个人,你拯救了一家厂,你扶持了建设四他的一个据点。我们感谢党,何须天天喊口号,你的行动,就证明了你的理想,你的信念;也证明了过去对你的处理是错误的……” 杨发启看到这里,心颤了,这封田璐苏写给那位化学专家的信,偶然被他看到了。他终于从中发现了田璐苏的内心世界:“感谢党何须天天喊口号,你的行动就证明了你的理想……” 杨发启急忙拿了信,飞步追上了田璐苏,说:“你与公司多讲讲开办营业部的好处;我们的事就这掸定了……” 朋友之间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白水湾有对青年小夫妻,妻子姓盛,名流水;丈夫姓刘,名得法。妻子喜爱文学,好动动笔头写文章;丈夫喜欢音乐,吹、拉、弹、奏样样会。夫妻俩郎才女貌,恩爱和睦,日子过得象白糖拌蜜,甜得没话说。 前年,县剧团招考乐队,刘得法当场应考,名列前茅被录取,终于实现了多年的心愿。哪知当他拿到录取通知时,却又顾虑重重起来。为啥?只因队里分了田,从今后一切重担都落在妻子身上,心里感到过意不去。妻子反倒安慰他说:“家中的事不用你操心,只希望你努力工作,不要忘了家,我也心满意足了。”刘得法听了,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但他仍放心不下,就决定去听听好朋友阿榴的意见。阿榴听了,一拍胸脯说:“机会难得,你只管去吧!你家有啥困难事,我阿榴夫妻会不管吗?这样吧,我们两家责任田干脆并在一起,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听了他的话,刘得法才放下心来。 临行这天,妻子盛流水和阿榴夫妻俩,一直把刘得法送到车站。俗话讲:“乡下小夫妻,一步不分离。”公共汽车“嘟都”一响,盛流水眼圈一红,看着挥手告别的丈夫渐渐远去,忍不住哭了起来,弄得阿榴夫妻俩也陪着难过了一阵子。 刘得法走了以后,两家的责任田并在一起,劳力有搭手,一年中竟有一小半空余时间。盛流水闲来无事可做,就利用空闲时间,练练笔头,写写小说,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哪晓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第二年春天,阿榴的妻子突然得了瘫痪病,阿榴忙了里头忙外头,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急得团团转。 一天,阿榴的妻子对阿榴说:“我知道,我这个病是难以治好的,你年纪还轻,我不能拖累你一辈子……”阿榴明白妻子的心思,他眼圈一红,赶忙打断她的话,说:“人人都吃油和米,哪能没有情和义。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病要紧,我心甘情愿服侍你一辈子!”盛流水见了这个情景,感动得回到家里一夜没睡好。 打这以后,流水在田里干完活,就往阿榴家里跑,帮他们缝补浆洗,替病人煎汤服药;空闲下来,就守在阿榴妻子身旁,谈心拉家常,给她消愁解闷。有时两人谈晚了,阿榴妻子就留流水过夜,两个人无话不说,好得胜过亲姐妹。 哪晓得,好事多磨,这一来,反引出一场风波。村里几个好惹是生非的人,便在人前背后指指点点,咬耳朵,说流水和阿榴的闲话,说得有情有节,活龙活现的。没多久,这些闲言风语就传到了刘得法的耳朵里,于是,夫妻之间竟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渡,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讲刘得法自从进了剧团以后,感到样样称心如意,虽然剧团生活到处流动,很是辛苦,但刘得法觉得这样的生活既愉快又新鲜。他人聪明,又肯努力,不到两年,就顶上了剧团拉主胡的师傅位子,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个剧团有个头牌花旦,名叫马丹花,她常说:“刘得法伴奏,我唱起来省力,也演得出感情。”,她为了在艺术土精益求精,常比别人起得早、睡得晚,而且在练唱时还常常把刘得法拉在身边,给她伴奏。为了感谢刘得法的密切配合,马丹花常常买甜的、送咸的,给刘得法吃,有时还帮他洗洗衣服。起初,刘得法觉得怪难为情的,可是时间一长,也就无所谓了,甚至觉得这样倒蛮有意思。 有时候,刘得法脑子里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要是我的妻子象马丹花那样会唱会演戏,那多好,可惜她……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暗暗告诫自己:人不要不知足,胡思乱想要坏事的。 哪知道,偏偏在这时候,村里的风言风语传到了刘得法的耳朵里。他乍一听,心里一惊,但转念一想:阿榴和我妻子决非这种人。可是,那几个惹是生非的人,有一次到县城看戏,碰到了刘得法,又当面对他如何长、如何短地说了一通,还劝他多加小心为妙。他听了这些话,心里很不舒畅,嘴上说“流水不会做出那种事来”,但心里却打起了问号。俗话讲:“无风不起浪,事出总有因。”又一想:十尺深的河底好探,一尺深的心底难测。两年来,夫妻难得相聚,很多事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很难打包票啊!正巧这一天剧团放假,他多了一个心眼,决定来个突然袭击,乘着夜班汽车,悄悄地回家。 刘得法下了汽车走到村口,天已经黑了。来到家门口,铁将军把门锁上了。他正想去找妻子,忽听门前的马路上,“滴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响,他回头一看,只见一辆自行车上坐了一男一女,男的坐在后面,女的拚命蹬车,再仔细一看,那个男的正是自己的好朋友阿榴,那个女的竟是自己的妻子盛流水。刘得法不见则罢,一见此状,只觉得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涌上喉咙口。他气啊:我夫妻做了三年,还没这福气,今天倒好,船艄朝了前,怪不得人家风言风语,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时,盛流水踏着阿榴,车子象飞_样向村外飞去,一转眼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刘得法“砰”一脚踢开门,打算吃了夜饭再说。他走进厨房,清水盖锅底,冷水对鼻子,饭没一口,茶无一杯,禁不住怒火升起,拎起热水瓶,“砰”一声摔了个粉碎。他气冲冲地走进房间,往床上一躺,两眼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出神。一会儿,肚子又咕咕叫起来。他翻身下床,打开五斗橱,想找一点饼干吃吃,哪晓得,饼干没找到,却找出了厚厚一叠信,数一数,足足二十封。奇怪的是,信封上没有一个字。他急忙拆开一看,竟是老朋友阿榴写的情书,其中有一封写道: 我最亲爱的: 为了我俩的幸福,你一定要鼓足勇气,与他一刀两断。 明天晚上,影剧院放映《永恒的爱情》,我在村口等你,一道骑自行车去看电影。 你的阿榴 刘得法看完这封信,气得鼻孔冒烟,眼前金星直冒,不禁狠狠地骂道:“好一个阿榴,也算是从小要好的朋友?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原来你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算我瞎了眼睛!”他恨不得把这些信都撕个粉碎,一把火烧掉。但又一想:不!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我偏留着,看你盛流水怎么办!于是,他把这些信仍放回原处,心里不禁狠狠地骂道:“流水啊流水,我只道你对我一片真情,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不正经的女人!好吧,你既对我无情,也莫怪我无义。从今后,一刀两断,各奔东西。老实讲,我现在若要找对象,要胜过你几倍!” 正在这时,忽听房门“吱”一声被推开,原来是流水回家来了。她一见丈夫,吃了一惊,忙说:“想不到你今日会回家,怎么事先不打个招呼……”哪知刘得法铁板着面孔,睬也不睬。流水很是奇怪:“得法,你是怎么啦?”“怎么啦?哼,你心里清楚!”说完,拎起背包,头也不回,连夜回剧团去了。 刘得法回到剧团,一连几天闷闷不乐,一空下来就躺在床上蒙头大睡。马丹花以为他病了,又是送茶,又是问候,刘得法只是唉声叹气。马丹花很奇怪,再三询问。刘得法见没有别人,突然问马丹花:“你说说,我这个人怎样?”马丹花吃吃一笑,说:“你嘛,聪明好学,事业心强,人又漂亮,剧团里哪个不夸你!怎么,谁说你不好啦?”刘得法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有人说我不好,而是有人向我头上泼污水!”于是,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马丹花听。 马丹花听了,气愤地说:“真是人心隔肚皮。那个阿榴真不是个东西,  你娄字也太不象话了。依我看,你也不必太难过,拉倒就拉倒!剧团里还怕寻不到比你妻子好的对象?听了她的话,刘得法心里暗忖:她的话,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说句老实话,刘得法的确对马丹花有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情,而且他也似乎觉得马丹花对自己同样也有这样的感情。只是因为自己已是有妇之夫,才没有爆发出来,没料到现在妻子自己作孽。想到这里,他终于对马丹花说:“我们交个朋友行吗?”马丹花轻轻地一笑,说:“难道现在我们不是朋友吗?”刘得法听她这么说,只觉得云开雾散,便趁热打铁地说:“我非与流水离婚不可,那时候,你、我就可以……”“什么?”马丹花忙打断他的话说,“看你说的啥话啊?”“难道我配不上你?”马丹花格格一笑说:“配、配。但是你的要求是根本办不到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已有了对象,再过三个月就要结婚了。”刘得法一听,顿时目瞪口果了。过了半天,他才喃喃地说:“那你为啥对我这样亲,那样关心我?还说我们已是朋友了?” 马丹花听他这样一说,禁不住又笑了起来,说:“你错了,同志之间互相关心、爱护‘帮助,这是人之常情。朋友难道等于恋爱?快别胡思乱想了。”说完,就走了。 刘得法见马丹花走了,只觉得脸上发臊,羞愧难言,自然又想起了妻子,心里骂道:都是你这不要脸的,害得我今天出足洋相。他决定请假回家,找妻子算帐。 再说盛流水,那天晚上被丈夫不明不白地抢白了一顿,思来想去,想不出是在哪里得罪了他。第二天,流水来到田间干活,阿榴见她神色不好,忙问:“流水,你病了吧?”流水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有点头痛。”打那以后,一连几天无精打采。 第三天晚上,刘得法又铁板着面孔回到家中,没等流水开口,就冷冷地说:“你、我好聚好散,我不想学别人家离婚时大吵大阉,我俩还是心平气和地离了吧!” 一听丈夫提出离婚,流水惊呆了,她瞪起眼睛问道:“我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明说了吧!”刘得法冷笑着说:“粪坑里的砖头,越淘越臭,你我都是明白人,各自心中清楚,用不着多讲。”“不,我越听越糊涂,你不说明白,我死不瞑目!” 刘得法说:“我问你,你与阿榴搞了什么鬼名堂?”“鬼名堂?”流水一听好似丈二和尚更摸不着头脑了,因此,一时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刘得法以为已抓住了妻子的把柄,决定乘胜追击,一连声地追问:“你说话呀!怎么不讲了?再问你,上次我回家时,你踏了阿榴去干啥?”说完,他又打开五斗橱,在里面翻了一阵,然后厉声问道:“你把那一叠信藏到哪儿去了?哼!你以为你们干的好事别人不晓得?” 谁知听了刘得法这一连串质问,流水不但不慌,反而象吃了定心丸一样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可把刘得法气炸了:这不要脸的女人。他刚要举起手来……突然门“砰”一声被推开了,只见阿榴背着瘫痪的妻子,满脸大汗、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阿榴放下妻子,也来不及擦汗,就对刘得法说:“不要吵,不要闹。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所以我让我妻子来说一说,你就会明白了!”接着,阿榴的妻子从袋里摸出了刘得法上次发现的那二十封信,说了以下一段经历。 原来,这二十封信,都是当年阿榴和他妻子恋爱时,阿榴写给他妻子的信。那么这些信又怎会在盛流水家中呢?原来流水那天听了阿榴和他妻子的对话,十分感动。她决定用他俩的素材写篇小说,便与阿榴妻子交谈。了解他俩的恋爱史。阿榴妻子心想,我与她胜过亲姐妹,也就把保存下来的当年恋爱信都交给了流水。流水就把这些信拿回家,放在五斗橱里。 那么,那天晚上阿榴坐在流水的自行车上,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那天阿榴的脚被瓦片划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流水见了,忙推了自行车,载着阿榴送到公社医院包扎,正巧被刘得法回家看见。刘得法自以为眼见为实,再加上又见了这二十封情书,对传来的谣言就深信不疑,于是差一点造成一场悲剧: 真相大白了。刘得法知道错怪了妻子和朋友,他羞愧交加,双手捧住脸,往凳子上一坐,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故事到此就可结束,结局自然是朋友言归于好;夫妻更加恩爱。不过自从这次事情以后,刘得法一见头牌花旦马丹花,脸上总是火辣辣地难受。这件事,他一直不敢对妻子流水说起。为什么?原因很复杂,待我下次再慢慢说给大家听。 老鹰叼走大黄牛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河南唐河县有个魏庄村,村里有个老汉名叫魏长发,今年六十三岁。老汉全家四口人,大闺女大霞去年秋天嫁到东源镇街北头;小闺女小娟前年高中毕业跟着二老安心劳动,一家人日子过得挺富裕。老汉喂了一头南阳大黄犍,高四尺八,长八尺一,长得头大颈粗,胸深臀宽,背腰平直,四肢粗壮,是远近皆知的好牲口。秋后种罢麦子,魏老汉觉得这大黄犍虽然喂着称心,使着如意,但毕竟是个公的,越喂越老,不能繁殖,若调换头母牛,既能耙犁带磙,还可生小犊,两全齐美。于是和老伴一合计,决定卖掉黄犍换母牛。 阴历腊月初十,东源镇街逢集。吃过早饭,魏老汉准备去卖牛。老伴赶忙拿出黑围巾,给老汉围在脖子上,嘱咐道:“卖罢牛,可一定拐到闺女家看看,叫大霞年前一准回来一趟,就说娘想死她了。”“知道了。”魏老汉答应一声,取下围巾,勒在腰间,说,“围在脖里不如勒在腰里暖和。”说罢拉上大黄犍,直往集市而去。 魏老汉刚到牛市,迎面碰上好友李富,他可是个一肚子庄稼谱、两肋巴相牛经的老汉,今天正好是来买牛的,一眼就相中了魏老汉的大黄犍。老哥俩一拍即合,买卖成交,李老汉出口给九百元,魏老汉非但不争价,还让出二十元人情,只收八百八。李老汉到银行取出存款,与魏老汉一起到交易所办完手续后,老哥俩便告别分手。 这魏老汉虽说老实巴交,却有两大嗜好:一爱喝酒,一天没有二两下肚,就馋得发慌;二爱听戏,特别是豫剧,不光爱听,自己也能自编唱词,一高兴就背着人嘴里哼哼几句。此时他惦着老伴的嘱咐,就打消了饮二两的念头,决定先去看望闺女。 魏老汉在闺女家耽搁了半个时辰,又返身上街先到酒店打二两白干,压压酒瘾,又买了三瓶“赊店大曲”,让营业员用草绳子捆绑好,想割几斤猪肉回去改善―下生活,可肉市上的猪肉早已卖完,老汉只好进副食品店称了两斤蛋糕,雄备回家犒劳老伴。看看天近正午,魏老汉便提酒拎糕,出街回家。 路上,魏老汉总为没割到猪肉感到遗憾。猛抬头,看见―只老鹰扇动着翅膀,脚下抓着一样东西,从东南飞来。老鹰盘旋一圈,滑翔而下,落在距老汉只有三丈来远的大路高坎上,收缩起翅膀,抬头向四周望了一阵,便安然自得她啄起脚下的猎物来。 老汉一见,心里一动:让我猛冲上去,即使逮不住鹰,也定能撵下它脚下的猎物。于是他放下酒瓶蛋糕,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翻过小沟,弯腰爬上高坎,猛然―个“饿虎扑食”扑了上去。等老鹰发现情况不妙,没容它展翅,老汉“呀嘿”一声,把老鹰压在身下。 魏老汉左手抓住鹰的脖子,右手握紧鹰的双腿,缓缓起身,就势用左脚踩住鹰脖,用右脚踩住鹰爪;腾出双手,摸遍全身,却无半寸绳索,猛然想起腰中的围巾,便解了下来,用一端绕着鹰腿缠两圈,勒紧后打了个死扣,把鹰腿牢牢捆好;又用右手提起圈巾另一端,这才挪开双脚。低头一看,那鹰已被踩断了气。再看地上,还躺着一只被啄去双眼的野兔子。老汉乐了,心想:没想到猪肉,这不掏钱的鹰肉、兔肉倒也吃得。于是,他背上死鹰,拎起死兔,走到路边,提了酒瓶蛋糕,迈开大步往家走去。 魏老汉看看手中提的,想想身后背的,心中好不高兴,一高兴,一段豫剧清唱便脱口而出,用的是《李双双》中孙喜旺唱的一股慢板加二八、本腔兼二嗓的调门: 我这走过了一洼那个又哇一洼, 又一洼那个啊哈哈…… 碰见个老鹰把兔子抓。 我沉着气顺坎爬,猛站起向下压, 老鹰免子一齐抓, 魏老汉我心里,那个真得发呀呀呀哪咳呀――哎咳―― 拖腔之后,魏老汉用嘴重重地敲一声收尾长锣“咣―一”。不料锣声还没响到头,猛觉脖子上被什么狠狠一啄,顿时疼得钻心,老汉一懵,忙用右手捂脖子,那背后的老鹰脱落在地,扑棱几下,抖开双翅,腾空而起。 原来那只老鹰并没有被真正踩死,在老汉背上不久,就还过气来。老汉唱完豫剧,老鹰早恢复了体力,趁老汉不备,猛扇双翅,勾起头,甩利嘴向老汉右耳下狠狠啄去。 魏老汉捂着鲜血淋淋的脖子,望着远远飞去韵老鹰,捶胸顿足哭喊起来:“哎呀,不好!我的围巾,我的大黄牛,我的八百多元钱哪!” 这是咋回事呀?原来魏老汉到闺女家之后,将老伴的口信和自己今天卖牛的事对闺女大霞说了,又告诉大霞明天准备进县城买母牛。大霞是个精细人,担心爹爹带这么多钱会出差错,就向爹爹要过卖牛钱,拿出三十元递给爹爹赶集零花,又要过围巾,将其余的钱包好,用尼龙线缝牢,让爹爹贴内衣向后拦腰勒紧。老汉拉了拉外面的大袄,前者后顾,哈哈笑道:“中,这个法儿带饯就是保险,明几个进城也这么办。”没想到没到家就出了这样的大差错。魏老汉恨哪,恨自己不该贪这个外财,恨自已为什么不在鹰头上再砸几坷垃,恨自已为什么不勒住鹰的脖子。但一切都晚了!这八百多元钱,要是弄丢了,还能仔细找一找;要是被人掏走了,还能报告给公安局查-查f、,可这是被鹰带着飞了,又不知飞到山南地北,百里千里,到哪里去找呢? 魏老汉踉踉跄跄奔回家,便一头扎在床上,从此饭不吃,茶不饮。卧床不起了。村支书听说了这件事,专门召开村委会研究,给老汉申请了四百元的贷款;左邻右舍听说了这件事,你家二十、他家三十地凑了三百多元,安排老汉买母牛.老汉对党支部的关怀和群众的帮助,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对自己做的这件蠢事总解不开疙瘩,自根又连累了支部和邻居,所以不吃不喝已经两天了,急得老伴直转转.不知如何是好;‘小女儿小娟,愁得直流眼泪。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有人问:“魏长发大伯在家吗?” 老太太一听,嘴里应了一声:“在,躺着哪!”说完就撩开门帘,走出东里间,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眼前一个风尘仆仆的陌生年轻人。 年轻人扑愣着眼睛又间:“你家前些时卖牛了吧?”卖了,卖了一头大黄牛,卖了八百八,让老鹰给叼走了!” 那年轻人一听,立即带着歉意说:“大娘,真对不起,你家的鹰被我打死了!今儿个我特地给你们送来了,还有这钱……” 睡在床上的魏老汉,听到一个“钱”字,猛地翻身跳下床,鞋也没顾得趿,从里屋里冲出来,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胳膊,颤颤地问:“怎么,鹰被你打死了?送来了?那钱――”“钱我也给你送来了。”年轻人说着,一边和大娘一起将浑身发抖的魏老汉扶到煤炉边坐下,一边掏出黑围巾递给老汉。魏老汉双手捧着钱,顿时老泪“哗哗”直往下淌。 原来,这个年轻人,名叫赵书广,家在离魏庄二百余里的小赵庄,是个远近闻名的神枪手。腊月十一这天吃罢午饭,小赵背着火枪,外出打猎,打死了一只老鹰。他拎圆家和新婿不久的妻子一说,他妻子感到奇怪,就接过死鹰,抱进屋里,在电灯下端详起来。她解开鹰腿上的黑围巾一看,发现中间一段对折着;里面有一块沉沉的本子,拆开一看,两人都呆了,原来是一叠崭新的、十元一张的人民币。数一数,共八十五张!小两口数到最后,又见下面有一张河南省唐河县东源乡牲畜交易所的发票,上面填着“售主魏长发,魏庄村,大黄健,捌百捌拾元”等字样。小两口看看围巾,看看钱款,看看发票,看看老鹰,谁也搞不清是咋回事。想了一阵,妻子望着小赵说:"我看这事有点糟糕,准是谁家喂的老鹰被你打死了吧!”“这不可能,过去有人喂猎鹰,现在倒没听说过。再说,养鹰用围巾绑着干什么?里面又装那么多钱干什么?”麦子说:“你还记得科技杂志上说的用鸽子千里送信的事吗?说不准人家是用鹰从空中邮钱呢!” 吃罢晚饭,小两口你一个假设、他-个猜测,议论了半夜,最后一致认为:不管是咋回事,我们打死了鹰,截下了钱,与此事有差的人或许全不知道,或许正在着急,必须赶快找到魏长发,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年轻人性子急,说办就办,第二天吃罢早饭,小赵背起挎包就上了路。一路步行乘车,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魏长发。 听了小赵的叙述,魏老汉紧紧握着小赵的手,老太大听了直啧啧。老汉说:“赶紧去炒几盘菜;小娟,你准备炖酒,俺爷儿仨今晚上痛痛决快地喝一场。”灶屋里传出老伴的话:“小赵二百多里到咱家,可连点肉也没有。”老汉哈哈大笑:“那前墙挂的死兔子,屋里放的死老鹰,不是现成的上等肉吗?” 飞了二百多里的八百五十元,竟失而复得。这故事不胫而走,当晚传遍了魏庄的家家户户;第二天,就传向豫南的乡乡村村。 拾金记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前清时,有一天天刚蒙蒙亮,有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在南京复成桥旁走来走去。这人叫薛永,原籍宝应,因家乡遭受水灾,父母姐弟全失散了,只剩下他孤身一人,飘流到这南京城街头,成了叫花子。这一天,他讨不到吃的,正饿得头昏眼花时,忽然看到一只叼着一块烧饼的小花猫。他急忙追了过去,想从猫嘴里夺下饼来充饥,小花猫惊得钻进了一个水道洞里去了。薛永追到洞边,伸手到洞里去掏,结果饼没掏到,却摸到一个很沉很沉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只大元宝。薛永顿时怔住了,心想:呀!这难道是我薛永时来运转,老天爷赐给我的?有了这么多银子,去开个小铺子,再也别愁吃穿了。但是又一想:不对!这么多银子放在这里总是有原因的,假如是人家失落在这里的,我拿走了,那失落银子的咋办?俗话说:横财不富命穷人。我虽穷,但也不能做损害别人的缺德事!银子我不能拿走,还是放回原处吧。但又一想,也不妥,万一被别人拾去呢?他左想右想,最后决定抱着银子坐在桥边的一块石头上,等丢银子的人来。 不一会,只见一个老头扭住一个青年,一边嘴里骂着,一边走过来。这两人果然是来寻找银子的。老头叫任品三,是康大绸店的老掌柜;那青年是他店中的小伙计,叫蒋相。这个蒋相是个偷窃嫖赌俱全的浪荡子,有一天他赌输了,就偷偷到店中,撬开银柜,偷了五百两银子,结果被人发觉了。现在老掌柜是押着他来寻银子的。蒋伙计伸手到水道洞中一摸,银子不见了,顿时“哇哇”叫起来。老掌柜气得一把揪住他要往官衙拖。 薛永从他们的对话中已听明白这银子是他们的。他连忙走到老掌柜身边,说:“老丈,不要着急,也不必送这位仁兄去见官,银子在这里哩。”边说边把银子递了过去。老掌柜接过银子,不禁上下打量起薛永来。他想:这后生真了不起,他身沦乞丐,尚能拾金不昧,足见其德操之高尚!于是,老掌柜就把薛永请到店中,设宴款待,经过询问交谈,老掌柜决定把薛永留在店中,而把那个偷银子的蒋伙计辞退了。 举目无亲、沦落街头的薛永,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安身之地,他很快就得到了老掌柜的信任。有一天,他出去收帐,正好从复成桥走过。突然听到桥下有个乞丐倒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哭喊救人。薛永急忙过去一看,愣住了,原来这乞丐就是那个被辞退的蒋伙计。这个蒋伙计自从被辞退之后,更是成天泡在赌场、酒店里,没多久连行李衣裳都典当光了,终于成了叫化子。这天他荡到复成桥下,碰巧看见一只小花猫钻进水道洞里,他猛地眼睛一亮:呀!这洞里会不会又有元宝!他忙追到洞边,朝里一看,只见里面黄澄澄的。他开心地想:哼,那准是金元宝!于是伸手到里面去掏。谁知元宝没掏到,却被盘在洞中的一条蛇咬了一口,疼得他倒在地上乱滚乱叫起来。恰好被薛永撞见了。当叫花子是个啥滋味,薛永是有切身体会的。他急忙把蒋伙计背到医生那里,给他治了伤,又摸出自己的薪水,递给蒋伙计,说:“蒋仁兄,你别再贪吃乱赌了,我给你些银子,你快点回家乡找个事吧。”蒋伙计接过银子走了。 由于薛永办事勤恳,为人笃厚,店里的伙计们都很尊重他,老掌柜就更欢喜了。这天晚上,老掌柜从朋友家吃酒回店,边走边想着薛永来店后的表现。他为自己物色到这样称心的助手,不禁高兴得哼起小调来。正哼着,突然听到“救命呀”一声大叫,他猛地一惊,上前一看,只见有个三十开外的男子,正在把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往一座小平房里拉。那姑娘一面拚命挣扎着,一面叫喊救人。老掌柜感到奇怪,就上前问道:“黑灯瞎火,男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那姑娘说:“小女子家住城南钓鱼台前小巷内,叫周玉英。今天和母亲去看望姨母,不料途中母女走散迷了路。街上遇到这个货郎刘五,我见他是熟人,他说叫个轿子送我回家,谁知他却把我抬到这儿来,强拉我进屋,还口出污言,调戏我!”刘五说:“别听她胡说,我是看天色已晚,我又累了一天,就让她今晚到我家和我老母住一宿,明天一早送她回家,谁知她却叫嚷起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掌柜问周玉英在哪儿遇到刘五的,玉英说了那儿的地形,还说有个大宫殿。老掌柜一听,对刘五说:“那是万寿宫。从那儿到钓鱼台,怎么会绕到这儿来?而且从那儿到钓鱼台的路程要比到这儿近,这分明是你存心不良,故意诓骗良家女子。走!我们见巡丁去!”刘五一看自己的诡计被拆穿了,慌得脚下擦油溜了。 老掌柜见刘五溜了,就安慰玉英说:“姑娘,你别急。我老汉派个极诚实可靠的人送你回家。”说完就把玉英领到店中,叫来薛永,命他送玉英回家。 薛永奉了老掌柜之命送玉英上路。他手里提个灯笼走在前面,玉英紧紧跟在后面,两人默默地走着。当他们走到黑廊大市时,突然从黑暗处窜出一个人,挡住去路。这一下把玉英吓得惊叫起来;薛永以为遇上拦路抢劫的,也吓了一跳。他定神一看,原来是蒋伙计。薛永这才放心地说:“蒋仁兄,你还没回家乡,怎么又弄成这般模样了?”蒋伙计“嘿嘿”一阵冷笑,然后一手插腰,二手点着薛永的鼻子,说:“好个薛花子,你装得倒象个君子,原来暗中在干着拐骗妇女的事。今天被我蒋大爷撞见了,怎么样?你准备出多少?不然就去见官!”薛永说:“蒋仁兄休要乱说,他是周家小姐,因探亲迷路了。她家住在钓鱼台,我是奉老掌柜之命送她回家的。”蒋伙计又“嘿嘿”冷笑说:“我看是送她去钓鱼巷吧,至少能卖这个数。”说着伸出了三个指头。由于蒋伙计越说越不象话,而且又动手动脚起来,逼得薛永和周玉英发起怒来。于是一方要走,一方缠住不放,三个人便扭扯起来。薛永气恼地用力推了蒋伙计一把,蒋伙计顺势躺倒在地耍起赖来。薛永说了声“别理他”,拉起玉英飞快地跑了。蒋伙计见他们走了,也连忙爬起来,悄悄跟踪在后。 薛永和玉英一口气奔到周家,推门进去,只见堂屋里围了许多邻居。玉英的母亲吕氏正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女儿呢!:玉英急忙叫了一声:“娘!”便扑上前去。吕氏一见宝贝女儿好端端地回来了,顺势把女儿搂在怀里,破涕为笑了。薛永见玉英母女已经团聚,他怕多耽待下去,人家如果要给酬谢,那就难办了,反正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悄悄地走了。 谁知事隔一天,店里有个小伙计对薛永说:“出事了,出事了!前天那个姓周的姑娘上吊自尽了!”薛永一听,惊得两眼发直,他想:前天晚上送她回家时,母女俩还欢天喜地的,怎么会突然自寻短见呢?老掌柜听了也感到惊奇。于是,就叫薛永去打听打听,究竟是真是假。 周玉英果然上吊自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前天晚上薛永悄悄离开周家之后,街坊就沸沸扬扬议论开了,说什么:“年轻男女黑夜同行,能有啥正经事做出来? ”吕氏听了这些议论,心里也犯起疑来:是呀,那男的怎么连话也不说一声,就悄悄走了?越想越不是滋味。正想叫女儿出来盘问盘问,忽然有人敲门给玉英送来书信。吕氏接过书信,拆开一看,顿时气得手脚冰冷,浑身发抖。马上叫出玉英,破口大骂:“你这不要脸的贱人,竟干出这等好事!”边骂边怒气冲冲地把信朝玉英脸上一掷。 玉英被母亲骂得莫名其妙,她拾起信,只见上面写道: 玉英小宝贝: 昨晚欢虽片刻,幸实三生。义承赠银簪一支,作为纪念,感激不尽;尚望再订新约,重叙旧欢,盼即之至。 此候 妆安! 情弟   薛   永上 玉英看了这封信,几乎厥倒。她哭着对吕氏说:“女儿实无此事,那薛相公也非油滑之人,不会干这种事的。定是奸人挑唆。母亲,你怎么就信以为真了?”吕氏说:“那你头上的银簪呢?”“这个……昨晚行路匆匆,不知失落到哪儿去了。”“哼,恐怕已落到你情夫那儿去了!”“母亲,难道你还信不过自己的女儿?”“人大心大,我管不住你了,只是我们周家世代清白,行为端正,今天被你败坏了门风。我宁可不要女儿,也不愿落人笑话。你给我滚!”吕氏说完,气咻咻地进房去了。 这下可苦坏了玉英姑娘。她知道这是奸人诬害,但却有口难辫。她边哭边想:外面传得这么难听,叫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呀!这样还有什么脸去见人?一时想不开,便解下罗带上吊了。 吕氏过了气头,想想自己不问青红皂白,把话说得这么绝,万一女儿脸短受不了,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得了!想到这儿,她就走出来叫玉英,可是连喊几声,不听答应;慌得她奔到女儿房里,推门一看,女儿已高高吊在梁上了。哎呀!她惊得急忙大喊救人。等邻居闻声赶来救下玉英,一摸,已气绝身亡了。这下吕氏悲恸得呼天抢地,悔恨自己一时糊涂,逼死了女儿。这时,又听有人说这祸是由那个薛永引起的,告他去。于是,在亲戚邻居的帮助下,吕氏草草办好女儿丧事,把棺材暂寄厝在毗卢寺内,就一张状子把薛永给告上了。 薛永听到这些情况,骇得几乎昏倒。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好心送人,却送出大祸来了!一时没了主张,便心慌意乱地急急赶回店,求老掌柜给拿主意。正走时,突然肩上被人拍了一掌,惊得他一跳,回头一看,又是那个蒋伙计。薛永厌烦地说:“你又来缠我做什么?”蒋伙计嬉皮笑脸地说:“哥又没吃的了,给几个吧。不过,这回不白要你的钱,我这有当票一张,贱卖给你。”“不要,不要!”薛永嘴里说着,还是从腰里摸出了五百钱,想把他打发走,可是蒋伙计仍旧死皮赖脸地缠住不放,缠得薛永没法脱身,只得拿出两吊钱买下当票,看也没看,就胡乱地往腰里一塞,忧心忡忡地回店了。 谁知他刚走到店门口,突然上来两个差役,问道:“你是薛永吗?”薛永一见公差,顿时紧张得声音颤抖地说:“小、小的是……薛永。”差役听了,说了一声:“有人告你了。”就不由分说地举起枷锁,往薛永头上一套,拉了就走。薛永骇得大喊冤枉。老掌柜在店内听到人声喧嚷,出来一问,才知是周大娘把薛永告上了。他又惊又气:天下竟有这种事?人家好心送她女儿回家;如今闹出事来,却来栽害无辜!他想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就急忙把店中之事交代一下,也匆匆赶到县衙去评理了。 薛永是江宁县差人拘捕的。这个县县令叫郑槌,是个只认银子不论理的贪官,他听到薛永一案同南京城有名富户康大绸店有关,暗自庆幸自己这回可以发笔大财了,于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把绸店老掌柜一起关押起来,并决定在毗卢寺设临时公堂问案。 几天后,人们纷纷去毗卢寺看县老爷问案。这时蒋伙计和刘五也跟着去看热闹,和他们走在-起的,还有一个商人打扮的老人,他们边谈边走,十分投机。 一阵堂威喝过,县大老爷升堂问案了。薛永全身戴着镣铐被押上堂来,可怜他有生以来哪见过这种场面,早吓得两腿哆嗦,灵魂出窍,只是嘶哑着喉咙,连声哭喊着:“大老爷,冤枉、冤枉!……”郑槌却冷笑道:“你以为当掉银簪就没事了?可你藏在身上的当票已经查获!你这偷簪、投书、逼死人命的罪是铁板定实的,何来冤枉?” 这时,有两个康大绸店的小伙计上堂,说了一件大家意想不到的事。他们说,前天晚上,他们曾亲眼看到过周玉英跑出来敲他们的店门,要求老掌柜救她。是他们叫喊打鬼,才把她吓跑的。 郑槌听了呵斥道:“岂有此理!周小姐睡在棺材里,怎么会出来?真是活见鬼!仵作,快去开棺查验。”一会,仵作紧张地回禀说:“老爷,周小姐的尸体巳变成老太婆了。” 郑槌一听,倒怔住了,他想:奇哉,怪也!他急忙跑到棺材前去看,翻翻白眼想了一会,突然登上公案,又莫名其妙地给薛永加了一条“图财盗尸”的新罪名。 这时,在一旁的老掌柜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说:“老爷,小老儿深知薛永为人,他拾到五百两银子都能分文不昧,怎么会偷一支银簪?又怎么会盗尸劫财昵?”不料郑槌听到这话,竟然怒不可遏地拍着惊堂木说:“薛永,你拾到这么多银子,为什么不交给我老爷,竟敢私相传授?这是目无官府,应罪加一等!”老掌柜还要申辩,郑槌又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们都是一伙,本老爷断定这都是你们康大的人串通作案。你这老板也跑不了!”接着,他便蛮横地宣布薛永和老掌柜是犯了“为劫财而杀人灭口,换尸移尸,妖言惑众”的罪,并硬逼着他们招认。不招,他就怒冲冲地喝令衙役抬夹棍上堂。 一听要动大刑,堂下顿时象砸了锅一样,喊的叫的,哭的闹的,愤愤不平的,大声叹息的,还加上蒋伙计和刘五趁机起哄哈哈笑的声音,把个公堂闹得不亦乐乎。 在这喧闹声中,有一个人紧皱眉头,十分气恼。此人就是和蒋伙计、刘五结伴而来的那位商人打扮的老人,他叫余子奇,官拜翰林院开坊钦命新任江苏省按察使司按察使。这次他奉旨来南京视察,一路上扮成商人,已在民间察访了好几天了,而且对人们议论纷纷的薛永案件,也了解了不少情况。这时,他看见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已把夹棍抬上堂来,心想:我此时再不露面,碾看无辜良民要受皮肉之苦了。于是他走出人群,大声喝道:“如此断案,是草菅人命,应当革职查办!” 这一声倒使郑槌吃了一惊,他四下看看,问:“何人讲话?”余子奇说:“是老夫。”“你是何人?”余子奇哈哈大笑道:“你不认识老夫,那我只好自我介绍了。”余子奇把自己身份一亮,郑槌吓得急忙下堂,“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请罪。 余子奇也不和他多罗嗦,立即换上公服,坐堂问案了。他说:“来人,快把守好各个堂口,不经本司许可,任何人不得外出。现在先传周玉英小姐上堂。”不一会,只见玉英姑娘姗姗走上公堂。’她一出现,全堂顿时愕然。吕氏惊喜得哭喊起来,郑槌惊得象只木鸡呆在那儿,蒋伙计和刘五吓得拔脚想溜。余子奇说:“前晚我韵随从在街上救了这个乱跑狂奔的姑娘;她已向本司呈了状子。一来人,把真正案犯蒋相、刘五逮上堂来!” 蒋伙计先被押了上来。他想:这下完结,我的底牌全被这老头摸去了,如今抵赖反要受皮肉之苦,还不如招了吧。于是他就叩头说道:“禀大老爷,银簪是小人那天晚上趁乱有意从周小姐头上偷的;情书是小火冒薛永之名写的;那些诬赖薛永的谣言也是小人所为。以上全是实情,只求大老爷开恩。”余子奇问:“你与薛永有何仇隙,为何三番两次陷害于他?”蒋伙计说:“都是小人恩将仇报。小人以为是他敲了小人饭碗,如今小人成了叫花子,他倒当上了二掌柜,小人不甘心,就想法要弄得他身败名裂,以泄心头之恨。” 余子奇审完了蒋伙计,再审刘五。他等刘五上堂跪下后,突然问道:“刘五,你那老母哪去了?”这一问,问得刘五浑身打战,连连叩头说:“棺材里那老妇人尸体就是小人的老母。”原来,当他知道周玉英上吊后,便想到吕氏极爱女儿,如今死了,葬品一定很多,他就起了盗棺劫财的坏念头。当他摸黑揭开棺盖时,听到棺里“哎呀”一声叹息,把他吓了一跳;再一摸,发现玉英有了气,他心中又是一喜。心想:玉英活过来了,这真是天赐良缘,把她背回家成就好事,以遂前天的心愿。不料当他把玉英背到家,在推门时因心急慌忙,把前来开门的老母撞倒在地,他一时收不住脚,又在老母身土重重踩了一脚。等他放下玉英来扶老母时,那老母已一命呜呼了。老母死了,刘五并不悲伤,反而一乐:用一个不中用的老娘换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值得!于是,他就把老母的尸体背到毗卢寺,塞进棺材。等他再回到家里,那玉英姑娘已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至此,案子已审向清楚了。余子奇在宣布对蒋相和刘五的处理之后,又把薛永叫上堂来,安抚鼓励了一番。然后,他话语严厉地说:“江宁县令郑槌,乃糊涂昏聩、贪墨枉法之徒,即详藩司上奏,立予革职,永不叙用。”说完,便宣布退堂了。 余子奇的宣判,大快人心。人们围过来,拥着薛永和老掌柜,欢欢喜喜地走出了公堂。 白宝石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很早很早以前,在一座遥远的深山里,住着一个老猎人。老猎人去世后,只留给他儿子一支猎枪。老猎人的儿子叫买玛绍,他长大后,就拿上父亲的猎枪,上山打猎。 一晃几年过去了,有一天,买玛绍在森林中打猎迷了路。这时,天已灰暗下来,他正担心怎么才能闯出森林,忽然,看到一块大青石上有一朵大红花。那朵大红花忽然变成了一个婀娜美丽的少女。买玛绍惊愕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少女说:“我是雪莲仙子的女儿。不久前,我被右大臣的儿子抢到了这里,绑在树上。我哭啊,哭啊,淌下的眼泪滴在地上,变成了白色的石头。为了能够活下去,白天我变成一朵花,晚上我才能变回少女。”买玛绍仍然疑惧地问:“你真是人吗?”少女说:“我是真正的农家女子,大哥,你若不嫌弃的话,我愿做你的妻子,你把我领回去吧!” 买玛绍答应了。他和少女手挽手朝森林外走去,没走几步,忽然看到路上有一块发光的石头。买玛绍对少女说:“多么好看的石头啊,我把它带回家去吧!”少女急忙阻拦说:“不要!要了它,恐怕将来会给你带来灾难。”买码绍不听少女的劝告,坚持将那块石头揣在怀里,带回家,放在屋内桌子上,让它发光。 买玛绍所在的王国,有个习俗,就是国王死后的每年周年日,全国上下,一天内不准点灯见亮;如有违抗,轻者罚款,重者杀头。这天,到了老国王逝世的周年,全城一片漆黑,巡逻兵发现唯独买玛绍家一片光亮,于是买玛绍便被带进王官问罪。 新国王怒喝道:“胆大刁民,为何在忌讳日点灯照明?”买玛绍说:“我家并没点灯,只是三日前,我在林中打猎,拾到一块白色的石头,拿到家中会昼夜发光。”新国王不信,便派右大臣到买玛绍家中,拿来了那块白色的石头,放在王宫内,果然昼夜发光。新国王大声赞扬说:“国宝,国宝。”于是赦买玛绍无罪,还奖给他一百两银子。 不料右大臣却记恨在心_有一天,右大臣趁国王高兴的时候,向国王进言说:“陛下从买玛绍家拿到这块白色的石头,乃皇上的洪福。不过此种白色宝石不只一块,应该很多。依老臣之见,应该派买玛绍立即进山探察白色宝石矿,并在近期内,用白色宝石将王宫全部砌起来。他若找来,应予嘉奖;若找不来,应当斩首!”国王接受了右大臣的进谏,立即传旨买玛绍进殿,让他进山探察白色宝石。 买玛绍怀着焦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中,妻子见丈夫愁眉苦脸,便爱怜地说:“有事吃了饭再说,饭都凉了。”吃饭时,买玛绍便将国王命令他进山寻找白色宝石的事,说了一遍。.妻子听了买玛绍的话,顿时感到天地旋转。浑身发麻,她叹口气说:“当初你不听我的劝阻,拿了那块白色石头。你要晓得,那石头是我眼泪的结晶啊!它是用鲜血凝成的!”停了片刻,妻子说:“现在事已至此,悔也无用,你要立即打我四十马鞭.狠狠地打,只要我流泪,就有办法了。”买玛绍哪忍心打,经妻子一再催促,才提起鞭子,在妻子身上轻轻打了几下。妻子没有流泪,买玛绍倒心痛得大哭起来。妻子跺着脚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快用劲朝我身上狠狠地抽打!我求求你,只有把我打哭了,才能挽救我们这刚建立起来的家庭!” 买玛绍没办法,只得流着泪,咬着牙,举起了鞭子,重重地向妻子的身上抽打,一下、二下、三下、四下……妻子终于流下眼泪来,那眼泪象山泉一样流满了他家的大小器具:锅、碗、盆、缸……都盛满了。妻子说:“你将泪水都集中到羊皮袋内,然后用马驮上,沿靠山的大渠向上走,九天以后,在戈壁滩的尽头,有一个很大的湖。那时,你就把我的泪水,用力撒在湖里,撒的面积越大越好,而后就回家。”买玛绍照妻子的叮嘱做了。回到家里,妻子说:“现在你去报告国王,就说:白宝石找到了,请国王派人搬运。” 国王听了买玛绍的禀报,半信半疑,于是便派右大臣前去现场视察。右大臣到了戈壁滩尽头的湖边一着,果真白花花、亮晶晶,耀人眼花,整个湖全被白色的宝石填满了。于是,国王便动员全国七万军民,指派七百个能工巧匠,花了七年的时间,用白宝石把宫殿全部重新修建了一下。用白宝石建起来的宫殿,白中透明,光亮夺目,辉煌灿烂。 国王十分满意,便将买玛绍召进宫来,说:“我的臣民,上帝保佑你,你的功绩将载入我国史册,子孙相传。”说完,便赠给买玛绍许多金银珠宝。满朝文武,都赞成国王对买玛绍的奖赏,只有右大臣心里更加妒恨。 日子过得很快,有一天,右大臣对国王说:“尊贵的陛下,我们的王官都用白宝石砌成了,这是陛下的功勋业绩,但它还不完善。如果再把全部宫廷殿阁的地面,铺上摩夫山中的黑熊皮,那就是当今世界上最美的宫殿了。”国王听了,高兴得仰面大笑。右大臣接着说:“陛下,白宝石是买玛绍找来的,他真是名不虚传。我想,黑熊皮他也一定能搞到。况且,现在铺在龙位上的那两张黑熊皮,就是十年前买玛绍从摩天山中捕获的猎物。” 国王立即传茸实玛绍去捕捉黑熊。买玛绍愁得坐在门坎上,两眼失神地瞅着远远的天空。妻子爱怜地推了他一下,说:“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商量!” 吃好饭,妻手拍拍买玛绍的肩头,说:“捕熊的事你不必发愁,明天你去找国王提出三点要求:第一,要国王准备四十匹骡子,四十名马夫;第二,要国王准备四十个羊皮筒子;第三,要国王准备四十筒四十年老窖性酒。如果这些条件一件达不到,就不行。”国王答应了上述条件,七天后全部交给了买玛绍。 晚上,妻子拉着买玛绍的手说:“今天下半夜,你趁天黑人静时出发,沿着大河不停地走四十个昼夜,到河源尽头,那儿有四十口山泉。你到那儿,把酒筒卸在泉边,而后马上将骡子牵到山谷中的干河滩里隐蔽起来,人和骡子都不准到有水草和有森林的地方去。天黑前,将四十筒烈性酒全部倒入四十口泉水内,倒完酒以后,要火速离开山泉。在第二天早晨以前,不能进入山泉地带。”买玛绍按照妻子的叮嘱一一做了。 第二天太阳出来后,买玛绍来到山泉地带一看,嘿!四十口泉水边的草地和丛林里j遍地都是醉死的黑熊。于是,买玛绍和马侠们急忙动手剥熊皮,整整剥了四十天,把剥下的熊皮放在四十只骡子背上,驮了回来,送给了国王。国王高兴极了,赏给买玛绍很多金银和粮食。这一来,右大臣更加嫉妒,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不是羊死,就是狼亡!” 又过了些日子,一天,右大臣凑到国王面前悄声说:“陛下,现在我们的宫廷楼阁,是用白宝石砌的,室内地面全用黑熊皮铺成的。可是,对于这一切怎么能使先王知道呢!”国王说:“我的父王已经去世,怎能看到这一切呢?”右大臣奸诈地说:“可以派买玛绍去禀告先王,他有办法。”于是国王便命买玛绍去禀告先王。 买玛绍回到家中,抱着妻子号啕大哭,边哭边将国王的旨意详细地告诉了妻子。妻子听了说:“要冷静,要智斗,右大臣想置你于死地,早已在我意料之中。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较量了。你去向国王借飞马一用。这匹飞马是先王的珍贵遗物,有了它,事情就好办了。” 买玛绍壮着胆子,向国王恳求说:“启禀陛下,我有信心按照陛下的旨意去见先王。但是人间与九天,相隔十万八千里,其中要经过天河、雀儿桥、鱼儿沟和妖魔山,骑上先王的飞马也要走四十天。若是我步行上九天,最快也要三十年。为了早日将宫殿的变化告知先王,请陛下借给我飞马,这样,我四十天后就可向陛下复旨。”国王同意了买玛绍的恳求。 买玛绍牵着飞马回到家里,妻子对他说:“我已给你准备了十个馍,平均四天吃一个;给飞马准备了十捆苜蓿,平均四天喂一捆。你要坚持着熬过四十天!”妻子说完,就领着买玛绍上路了。夫妻两人经过九天的艰苦旅程,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谷。妻子让买玛绍把地面上的芨芨草全部挖掉,再挖一个两人深的深坑。坑挖好后,妻子叫买玛绍牵着马下到深坑里,然后用芨芨草将深坑盖住。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妻子又对买玛绍说:“听我的话,你和马都不能离开深坑。四十天以后,我来接你回家!”就这样,买玛绍和飞马在深坑里,每天吃点维持生命最低限度的食品,人和马都在一天一天地瘦下去。 终于熬过了四十个艰苦的昼夜!妻子按约定时间来到了买玛绍身边。她扒去了深坑上的芨芨草,搀出了奄奄一息的丈夫,又牵出了瘦得几乎不会走路的飞马,回家了。买玛绍躺在妻子的怀里,妻子用汤匙一边给他喂灌蛋汤,―边含着热泪说:“我们胜利了!今天你休息一天,明天午时三刻,你去朝见国王。”她说完,又用颤抖的手,拿着一封信,递给买玛绍说:“你先看一下,先王这封回信……” 买玛绍展开了盖有先王玉玺的信笺,上面这样写道: 吾儿知悉:你用白宝石砌成了宫殿,用黑熊皮镝满了地面,我很满意。不过,我归天时,留下了一个得心应手的右大臣,他才华出众,智慧超群,我很想念他。如果你不将他送到我面前,为父是万分失望的。儿啊!…… “行啦,”买玛绍一拍大腿说,“多亏你搞到这封信,明天就送给国王。” 第二天,买玛绍在“咚咚”朝鼓声中,牵着飞马,步入金殿,跪下说:“启奏吾壬,我在九天之上,见到了先王,他很健壮。我带回了先王的亲笔回信。”说着,他双手呈上了信。 国王拿过信,见信上的签字、确是先王的笔迹,不禁大喜。他将先王的手书交给了右大臣。右大臣捧读了先王的来信,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正在考虑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只听得国王高声下令:“右大臣是一个隐藏在我身边的坏人,谗言乱语,十分可恶……”右大臣终于被推出斩首示众。 这时,国王走下金殿,拉着买玛绍的手,一定要买玛绍在他殿下当一名内侍。买玛绍谢绝了。国王说:“那么,你就当我酌右大臣吧,你很能干。”买玛绍再次谢绝了国王的美意。 从此,买玛绍与妻子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鬼为媒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有个青年叫张志农。他的女友李瑞华,是他自幼相好的同学,人不仅长得俊、脾气好,各门功课也不错。他俩高中毕业后,李瑞华顶替母亲,到大达日用化工厂上了班。张志农回到乡下当了农民。两人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大伙几正担心他俩的关系要吹的时候,李瑞华主动提出要与志农结婚。他俩春天领了结婚证,准备到国庆节举行婚礼。在这一段时间里,每逢厂休,李瑞华总要带着糕饼糖果骑车到志农家,瞧看老人,帮助老人洗衣做饭。看着这么好的媳妇,志农爹娘乐得合不拢嘴;村里人谁见了都忍不住夸赞几句;年轻人开玩笑说:“这才真是工农亲如一家呀!” 在国庆节前三天,大达日用化工厂突然失火,瑞华奋不顾身,几次冲入火海,抢救国家财产,不幸房顶塌下,她当场被砸死了。这样好的姑娘,谁听说谁惋惜;谁见了谁掉泪。张志农接到工厂打来的电话后,飞车赶到大达工厂,扑到尸体上,大叫一声“瑞华”,便昏死过去。过了一会,等他悠悠醒过来时,说:“瑞华!你等我一等。”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敌敌畏来,仰起脖子就往嘴里倒。瑞华妈眼疾手快,劈手一把抢下了敌敌畏。志农见敌敌畏被抢走了,回过身又一头猛向棺材撞去,幸好又被瑞华爹拦腰抱住。大伙儿一看这情景都围住他拉的拉,劝的劝。志农见寻死不成,便哀声哭着说:“你们拦住我今天,挡不住我明天,瑞华死了,世上再也没有知我爱我的人了。我还活着干啥呢!我求求大家就成全我吧!我死了,就把我和瑞华合葬在一起!”边哭,边说,边直冲着大伙叩头哀求着。真叫铁石人见了也要掉下泪来。 工厂领导、双方父母好说好劝,志农才勉强点头把瑞华入了土。志农回家后,仍旧不吃不喝,几次要上吊寻死,吓得他爹娘又请来叔叔大爷、婶子大娘,将他围了一个圈,大家昼夜一步不离地守着他。 志农那八十岁的姥姥听说志农不愿活,立刻叫儿子套车赶了来。姥姥抚摩着志农的头,说:“孩子,瑞华是个好姑娘,你俩恩爱,姥姥也喜欢。她死了,咱大伙咋能都去死?天上的仙女都是下凡来找郎君,为啥不去阴间找呢?古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别只想到死,你听姥姥的话,甭去寻死,我有办法叫瑞华再回转阳世间来。” 志农哭着说:“姥姥!您咋还有心思给外孙开玩笑呢!” 姥姥沉着脸说:“傻孩子,姥姥急火火地赶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我听上辈人说,人死后不出七七四十九天,每天夜里你到她坟上坐等到半夜子时,嘴里念十遍‘××跟我回家去吧’,要风雨无阻,不能间断,到了一百天头上,只要有缘分,她就会跟着你回家的。” 志农摇着头说:“迷信!迷信!假的!” 姥姥说:“这还能假吗?我老舅就是把俺老舅母唤活后,生儿育女,又过了几十年。这事方圆百十里,老人们没有不知道的。” 志农仍摇着头说:“骗人,我不信。” 姥姥继续说:“常说,凡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你和她有情有义,守她一百天也应该呀!万一活过来不更好吗?”接着爹也劝,娘也劝,婶子大娘也帮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得志农半信半疑,不再马上去寻死了。 三天以后,志农等到夜里十点钟,就一个人跑到瑞华坟上,照着姥姥教给的话说了十遍。从这天起他就风雨无阻,一连去了九十九个晚上。 到了第一百天的晚上,爹娘催着志农换了一身结婚时要穿的衣服。志农推出为瑞华买的新飞鸽牌自行车,他想:一百天了,瑞华没吃一点东西,身体虚弱走不动,让她坐在车上,我推着回来。不到十点,他就往瑞华坟地走去。 这夜,天黑风大非常冷,志农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他不时抬着胳膊,两眼盯着手腕上的夜光表,一秒一秒好不容易挨到了十二点。张志农兴奋地对着坟头喊道:“瑞华,今夜该跟我回家了!”一连喊了十遍,坟土丝纹没动;再瞪眼朝四周看看,也没一个人影,除了呼呼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猫头鹰尖叫声外,啥也没有。志农失望了,他明白是姥姥故意骗他。人死了哪会复生呢?他含着泪,推起车子,没精打采地往回走。 他慢吞吞地约莫走了两里多地,猛抬头恍忽看见前面十步以外路边坐着一个女子。志农心里一阵高兴:呀,姥姥的话不假,是瑞华,一定是瑞华!他赶紧支好车子,急步跑上前去,一面伸手去拉,一面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呀!”不料还没拉到那女子,突然“呼”一声,一把土向他迎面撒来。志农急忙闭上眼,掏出手绢,擦去脸上土,睁开眼再看时,那女子不见了,再抬眼朝前一看,只见一条黑影晃了几晃,便隐没在李家坟地里了。 张志农再胆大,也吓得头皮发麻,满身出汗了。他急忙推超车子,刚朝前走了十几步,脚下就被一样东西一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用手一摸这东西软绵绵的。把它拿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妇女用的拎包。这回,志农倒被闹迷糊了,这女子到底是鬼,还是过路的行人?他放开喉咙喊了几声,见没有回声,只得把拎包压在车后架子上,推着回家了。 张志农耷拉着脑袋进了家门,他娘就端出荷包蛋挂面来,嘴里问道:“见到了吗?”志农气恼地嘟囔着:“姥姥那么大年纪了,还要笑我,骗我!”他娘说:“姥姥不是说有缘份才能活转来嘛,想必瑞华和你没缘分了。算了吧,今后就别再想她了。”他爹走来,看见车架上的拎包,奇怪地问:“这是哪来的?”志农就把遇到的事说了一遍。他爹说:“半夜三更,哪还有女子出来?这倒怪了。”他娘要打开看看那拎包里面装的是啥东西.志农说:“锁不要动,我明天把它送到公安局去。” 张志农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天麻麻亮就起来,吃好饭,带上包,推出自行车,刚要出门,突然“嘟嘟嘟”两辆摩托车在他家门前停下来,只见下来两个公安干警和一个年轻俊俏的姑娘。那姑娘一眼看见志农手中的拎包,说:“这就是我的包,你这流氓、坏蛋!”一个民警走过来看了看志农的自行车外胎,说:“是这辆车,走!”边说边用手推了推张志农,也不容他分辩,把他带到公安局去了。 到了公安局,经询问后,张志农才弄清楚,原来他昨天夜里碰到的那个女子就是这位俊俏姑娘。这姑娘名叫赵静,昨夜路过张庄村东时走不动了,便坐在地上休息,突然见张志农嘴里说着话,伸手来拉她,以为遇上歹徒,吓得抓起一把土撒过去,趁对方擦土时连包都没顾上拿,就飞也似地逃跑了。今天一早,她就来到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局长听了她的诉述,立即命令刑警队带着赵静坐着摩托车,去现场察看。根据现场分析,他们沿着路上自行车外胎花纹,一直追踪到张志农的家。 这时,局长问张志农:“昨夜你到哪去了?”张志农哪好意思如实说,就撒谎说是往杨庄姥姥家去,回来晚了,遇见了这位姑娘,发生了误会。 赵静听了插话质问道:“你别胡扯了,你拉我干啥?还说我在等你,我和你有约会吗?这是误会吗?” 张志农说:“我确实说过‘你在这儿等我呢’这句话,为啥要这么说,我不想说明。不过,哪有犯罪分子在作案时会大喊大叫呢?捡了你的包,能连锁也不打开吗?包在这儿,请你验看验看,小锁开过没有?里面东西动过没有?你看了,我是不是坏人不就明白了吗?” 赵静掏出钥匙,打开拎包,里面的衣服和装在信封中的八百元钱原样放着。她顿时红着脸说不出话了。 局长说:“赵静同志,你错怪人了。”赵静红着脸对张志农说:“张志农同志,我错怪了你,请原谅!”张志农连忙说:“误会!误会!” 于是局长笑着把他们送出了公安局。 赵静回到家里,把这事对她爹一说。事有凑巧,她爹就是大达日用化工厂的厂长。她爹听了后,说:“张志农是个有志气的好青年,高中毕业后,立志去农村,把志和改为志农。又是个钟情的年轻人,比王义强多了。”接着他就把瑞华救火牺牲,志农要以死殉情时事说了一遍。午饭后,父女俩买了礼物,坐着厂里的小吉普,开到张庄。 一打听,张志农还没回家。张志农爹娘听赵静说了去公安局的经过,也急了,连忙上了吉普车,火速开到瑞华坟上。果然发现志农趴在坟上,双眼紧闭。他爹喊,他娘叫,又是摇、又是晃,他怎么也不醒。赵厂长用手摸摸他的鼻孔,摸摸手腕,发觉呼吸微弱,脉搏跳动无力,忙说:“这可能服了安眠药,快送医院抢救!” 车子飞快地开到县医院,抬进急诊室,医生一检查,原来志农是吃了过量的巴比妥。经过洗胃、输液,他被送进了病房。 志农爹要回去看家,志农娘留下护理。赵静对赵厂长说:“他是因我去自杀的,让我也留下陪伴大娘,护理几天吧!”赵厂长点了点头同意了。 赵静听到志农嘴里老是咕哝着“姥姥骗我,姥姥骗我”,感到很奇怪,就问志农娘这是咋回事,志农娘望着志农,淌着眼泪说:“瑞华死后,志农三番五次要去寻死,他姥姥赶来哄他说,夜间到瑞华坟上,叫唤一百天,人可活过来。他姥姥原想拖拖时间,好让他想开些,不再去寻死了,哪晓得一百天头上,偏偏遇上了你,把你错当瑞华,引起误会,闹到公安局。村里有些人就乱嚷嚷,这孩子脸短,又去寻死了。唉,俺张家就这一棵独苗苗,万一有个好歹,老了靠谁呀!”说着说着她又抽泣起来。 赵静一面陪着落泪,一面劝慰着。过了好一会,志农娘折腾了一天,渐渐支撑不住,斜躺在旁边的空病床上睡着了。赵静扶她上床躺好,给她盖上被子。然后,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两床之间,两眼不时地望着志农,不知怎的,心中激起一股说不出的甜蜜滋味来。 三天过去了,志农轻轻地叫着:“我渴!我渴!”这时志农妈到街上买东西去了。赵静犹豫一下,倒了半杯水,用嘴试了试热冷,然后红着脸,把志农扶了起来,左手抱住,右手端着碗,喂着喝完。志农躺下时,眼睛微微睁开,看见是赵静,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我怎么到这儿来了?”赵静低着头把抢救他的经过告诉他,然后红着脸说:“我对不起你,使你吃了苦头。大娘上街去了,一会就回来。” 志农说:“我太感激大伯和你了。”赵静说:“要说感激,应该是我感激你。因为是你救了我!” 志农莫名其妙地问:“我哪救过你呢? ” 赵静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出了原由。 原来赵静是个临时工,她有个男朋友叫王义。她做临时工挣来的钱,为了供给王义读大学,自己省吃俭用。不料,王义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工作后不久,就来信提出:考虑到两人两地分居痛苦多,为了将来永久幸福,现在最好早点断绝关系。并随信给赵静寄来八百元,偿还她的经济资助。赵静接到这封信,气得几乎昏倒,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多年热恋的人,竟是个现代陈世美。她又不敢让她父亲知道这事,气得一个月没回家,也无心上班。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写一封绝命书和一封给《人民日报》的信,再带着那八百元去北京,在王义单位门前自杀,让社会舆论和道德法庭来谴责审判这种忘情负义的人。 赵静说:“我遇见上你的那天夜里,正是我去火车站的路上。后来,包丢了,没了路费,去不成北京了。要不是你,我这时恐怕早已进火葬场了。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吗?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想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去死,太不值得。真是上对不起祖国,下对不住父母啊!” 志农说:“为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去死太不值得了,不过,我那瑞华她……”赵静不等他说下去,插话说:“我听我爹说了,瑞华姐是个好姑娘,她为抢救人民财产献了身,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她!不过,人死不会再活过来,我们为她死了,她咋会知道?我们应当活下去,我们会有自己新的生活。她生前很孝顺父母,要是我们能够替她照管好两位老人……”志农听到此,一把拉过赵静的手,激动得直点头。 他俩低着头,越谈越投机,越谈越亲热,连志农姥姥悄悄走进病房听了大半天,他们全没发觉。姥姥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心中一高兴,张开没牙的嘴笑呵呵地说:“这才是好孩子呢。” 志农见是姥姥,嘟起嘴说:“姥姥!您那么大年纪了,还给外孙开玩笑呢!叫我风里雨里受了一百天的苦!” 姥姥瞟了赵静一眼,笑着拍着手说:“姥姥没骗你,一百天头上,不是瑞华巧使计谋,你俩咋能巧遇呢?看现在你俩多好!这就叫做‘鬼为媒’。”全病房人听了都大笑起来。羞得赵静红着脸,把头埋到姥姥怀里,说:“姥姥!看您……” “赛神仙”现形记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在刚解放那阵子,苏北有个村子叫柳河庄,村里有个汉子叫谢成金,此人年龄虽已过三十,却不懂得持家度日,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谢成金的父亲在世时也是个假称能除妖驱邪来哄人骗钱的“法师”。父亲死后,谢成金就继承了父亲的行当,到处吹嘘自己有祖传的法术,能帮人擒妖捉怪。村里人知道他底细的,见着他总是嗤之以鼻,避而远之。 谁知近些日子,谢成金却一抖身出了名,成了远近闻名的“赛神仙”,传说他的法术如何如何高超,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人不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前些天谢成金在家闲得无聊,想起张村有个叫李二牛的旧相识,就把他找来,一起商量怎么混几个钱花花。事有凑巧,张村有个姓魏的人家,有个七岁的孩子,三天前忽然得了病,浑身发烧,神志昏迷,整天胡言乱语。偏偏孩子的婆婆是个迷信坯子,一口认定孩子是撞着了鬼怪,说什么也不肯去请医生,硬逼着孩子的爹去请个法师来家为孩子拿妖驱邪,李二牛在魏家人面前把谢成金大吹特吹了一通,并说定第二天前来除妖,他们事先商量好,由李二牛悄悄把一条黄鳝钩着用绳子吊在池塘边的柳树根上,然后谢成金到魏家装模作祥先在屋内转了转,又踱到门外的池塘边看了看,突然故作惊讶地说,孩子是被一条千年得道的蛇精缠身。并且边说边故意拔腿要走:魏家婆婆听了又惊又怕,急得眼泪直淌,死命拉住谢成金苦苦衰求,并答应以重金酬谢。 谢成金见第一步目的达到,就当着全村来看热闹的人大步走到孩子床前,舞手蹈足,口中念念有词,又一翻白眼,对着床上厉声喝道:“大胆蛇妖,吾神在此,还往哪里逃,速速前来受死。”随着叫声,一个箭步蹿到门口,分开人群,冲到池塘边的大柳树下,弯腰在水里一阵乱摸,猛地抓住了一根绳子使劲庄上一扯。谁料不扯犹可,一扯从水里拽上来一条三尺有余的大蛇,谢成金一见吓得面色如灰,瘫倒在地。 幸好站在一旁的李二牛情急生智,从旁边看热闹的人手中抢过一条扁担,冲上前去,对准蛇头就是几下,蛇被打死了。那魏家婆婆和看热闹的人真以为是人妖在那里斗法,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那黄鳝怎么一下变成大蛇呢?原来就在李二牛把黄鳝刚放下水不久,恰巧碰到了一条寻食的蛇,竟将黄鳝连头带尾吞了下去,却被绳头上拴住黄鳝的钩紧紧卡住。 李二牛眼看谢成金瘫在地上,担心西洋镜戳穿,他忙对谢成金道:“启禀法师,蛇妖已除,请驾回转,早赐仙水,好救孩子。”边说边把谢成金从地上拖起,高一脚低一脚地搀着回到屋里。 进屋后,李二牛从谢成金身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草药,当作仙水送到魏家婆婆跟前,让她给孩子喝了下去。 几天后,也不知是孩子病了几天该好,还是喝下草药的缘故,魏家孩子的病竟慢慢好了。这下魏家婆婆可把谢成金吹上了天。村里的那些看过热闹的人,也都争着到处炫耀自已是如何亲眼看到谢成金提妖的。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越说越神奇,越说越玄乎,直把个谢成金捧成了活神仙一般。由于谢成金名字的叫法和“赛神仙”差不多,从此方圆几十里都知道柳河庄出了个“赛神仙”。 再说柳河庄向西三十多里有个小镇。镇上有个叫赵国荣的人家,那赵国荣三十多岁才生了个儿子,取名春林,今年刚满六岁。一天,孩子突然失踪了,一家人四处寻遍,也没有找着,把个赵国荣急得心如火燎,走投无路。 邻居见了,对赵国荣说:“闻听得柳河庄有个法师,人称‘赛神仙’,请神驱鬼,推算访寻,无一不灵,如若将他请来,保准能知道孩子的去向。”赵国荣情急之中,不及多想,赶忙备礼来到柳河庄。 谢成金见赵国荣来请,礼物又厚,就约了李二牛,收拾一番来到赵家。 听说有名的“赛神仙”来捉妖,镇上看热闹的人比上次在魏家还要多。谢成金照旧先装腔作势地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走出来对赵国荣说:“你家的孩子是被一个妖道摄去,此妖正向洞穴遁逃,等我作法请下天宫神圣来探明那妖道的去向。”言完,又唱又跳,猛然又一跃而起,怪声怪气地“哇哇”大叫起来:“吾乃昔日蜀汉大将周仓是也。赵国荣听着,经吾慧眼观察,你的孩子乃是栖霞山妖道摄去,已向东北方向逃去,此时尚未去远,你可速速沿东北方向前往寻找,到时吾将助你一臂之力。” 这下可把看热闹的人都懵住了,纷纷赞叹道:“赛神仙”果然名不虚传,连周仓爷爷都被他请来了。众人正议论间,猛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货郎打扮的中年人,大声喊道:“众凡夫闪开,吾神来也!”这一声大喊好似晴天霹雳,看热闹的人顿时分开一条路,只见货郎手执一条扁担直冲到谢成金跟前,厉声喝道:“吾乃关云长是也,周仓速速前来听令。” 谢成金正在装模作样得起劲,猛见来了个关云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我是个假周仓,怎么又冒出了个假关公。我若不去理他,无疑也就揭穿了我自己。看那人的样子装得比我还象,可能也是想来混几个钱。也罢,我不如将错就错,把他当作关公。想到此,只得趋前几步,欠身施礼道:“末将周仓,参见关爷。”“免。周仓,你可知那妖道神通广大,赵国荣乃一凡夫俗子,让他前去,岂不等于送死!吾现命尔速驾帽子云前往除妖,救回孩子,不得有误!”说罢,把头上的帽子往地上一丢。这一手可把个谢成金惊得半晌言语不得。心中寻思:此人不知来自何处,怎么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忙说:“关爷,那妖道本领高强,末将前去,恐难取胜。”“这个无妨,吾再赐尔灵符一道,前去定能成功。”“不,不,末将实是去不得。”货郎一听,怒不可遏地喝道:“大胆周仓,竟敢违吾将令,看刀! ”说着不由分说,举起手中的扁担劈头劈脑地砍将下来。谢成金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迭声地叫道:“爷爷开恩,爷爷开恩!” 这时倒把站在一旁的赵国荣吓坏了,急忙跪到谢成金跟前哀求说:“周仓爷爷,可怜可怜孩子,求您快驾帽子云前去救回孩子,我情愿倾家荡产酬谢。”这下直急得谢成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汗流如雨。再偷眼看那货郎时,只见他横眉怒目,虎视眈眈,举着扁担,正要劈下。谢成金可傻了,再也顾不得许多,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声嘶力竭地哀叫:“不能打了,我不是周仓,我是假的!”“什么,你是个假的。哈哈!那我也是假的!”那货郎说完,走出人群,一会儿抱着孩子走进来。 原来那天赵国荣的孩子听到街上的锣鼓声,就一个人跑出了门外,不知不觉地随着人家迎亲的队伍走出了老远,一下子迷了路。孩子边哭边在树林里东钻西钻,正好这个货郎路过那儿,就将孩子带回家中,然后到处去打听孩子的父母。今天听得赵国荣家丢了孩子,忙带着春林来到赵家门口。正巧看到谢成金在那里装神弄鬼得起劲,不由得怒火中烧,一下子冲上前去,演了这场“关公巧戏周仓”的闹剧。 眼看骗局被揭穿,看热闹的人一下子炸开了。谢成金羞得无地自容,趴在地上,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从那以后,谢成金再也不敢做法师,干那装神弄鬼骗人的勾当了,慢慢一地也就学起好来。 一分之差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今天是东风制药厂的厂休日。可是一清早,厂职工教学办公室却坐满了人,只听笔声沙沙,纸声哗哗。原来昨天刚搞完职工考试,此刻,老师们正忙着加班批阅试卷。突然,人们听到“哎呀”―声惊呼,循声望去,只见两鬓斑白的顾老师手里拿着一张试卷在发愣。众人赶紧围上去,只见试卷批分栏上写着:69分。试卷左上角有一行钢笔字:“这次分数达不到60,我就去见上帝!” 不得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谁敢怠慢,试卷立刻送到厂长那儿。厂长和老师们一商量;觉得这倒是怪事一桩,但不管事情怪不怪,救人要紧。制药厂什么药都有,要自杀可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啊!现在得马上找到这考生,以免真的闹出人命案来。 这个考生,姓林名放,今年二十九岁,是包装车间的包装工。小伙子身高一米七八,虽说不上相貌出众,倒也象个堂堂的男子汉。他性格开朗,干活利索;在家是独苗,经济宽裕,无牵无挂,人称“乐天派”。乐天派怎么会想到见上帝呢?俗话说得好:各人都有难念的经。要知道林放再过一个月零三天,就是奔三十岁的人啦。古人说:男子三十成家。林放别说成家,连对象还没影!啥原因呢?文化太低!在当今知识爆炸的时代,哪个姑娘不想找个德才兼备的伴侣?林放是个见书就发晕的人,所以成了“光棍委员会”的常任委员。小伙子从屡次挫折中总结出一条经验:谈朋友不能太老实,对待她们必须要有点“花功”。 三个月前,林放的舅妈替他物色到了一个对象,姑娘姓方,名萍萍,在纺织厂工作;年方二十五,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是个团干部呢。小伙子高兴之余,没有忘记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于是他一面叮嘱舅妈牵线时千万不要暴露他文化低的弱点,一面四处奔走,到眼镜店买了一副平光金边眼镜,到文具店买了三支金光闪闪的钢笔,再到书店买了一本《名人名言录》。一切准备完毕后,林放和方萍萍在公园见面了。 初次相会,林放便打心眼里爱上了对方。姑娘果然朴素大方温柔娟秀。林放从姑娘微微含笑的面容上,看到了自己身上这三支钢笔, 一副跟镜的作用。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林放鼓足勇气先开了口:“你在厂里干什么工作?”“挡车工。”姑娘轻声回答后随即问林放:“你是做包装工作的吧?”“呃,原来是。最近……调到了技术科。”“噢,改行搞技术了。这么说,你文化程度蛮高吧?”“哪里,哪里,我只有高……高中毕业。全靠自学的。”“那你今后要多帮助我这个初中生罗。”姑娘说着,笑眯眯地瞟了林放一眼。林放脸刷地红到了颈脖。 两人边走边谈,不觉就到了中午。林放为了显示阔气,领着萍萍进了一家高级饭店。可是当服务员递上菜单时,他傻跟了。因为菜单上的字,他至少有三分之一不认识。他脑子一动,忙把菜单递给萍萍,要她点。薄萍是个腼腆的姑娘,哪肯在这种场合点菜,她把菜单又递还给林放。两人就这样你推来我推去,象拉锯似的。站在一旁的服务员可有点不耐烦了:“哎,哎,不要客气了,快点吧。”林放这才硬着头皮拿起菜单,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急得鼻尖冒出了汗。最后目光落在了“羹”字一栏上,心想:这个字上面好象是个“羊”字,下面是个“美”美羊美羊,可能是指美味的羊肉吧?对,干脆吃一餐各种特色的羊肉菜。于是大笔一挥,把有“羹”字一栏的五个菜全都勾了。臌务员见了一愣,想说什么,可再看看林放那气派,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黄鳝羹、海参羹、黄鱼羹、五味羹、肉丝豆腐羹,五碗羹端端正正摆在桌上,热气腾腾。林放和萍萍一看怔住了。林放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得硬着头皮招呼萍萍吃。萍萍呢,一愣之后,还以为林放是为她着想,知道她是浙江宁波人,爱吃海货,因此反倒对林放增加了一层好感,觉得这人虽说有点憨,可是憨得可爱。哪料他俩这种特殊的吃法,却引起了轰动,左邻右桌的人象看希奇似地指指点点,叽叽喳喳,闹得两人连头也不敢抬,草草吃了饭,匆匆“逃”出饭店。 两人分手时,萍萍羞涩地说:“下个星期天,你到我家来玩好吗?”林放正为吃饭出洋相的事担心,听了这话,顿时如释重负地说:“好,好,我一定来,一定来!” 告别了萍萍,林放那高兴劲就甭提了。萍萍这一关算是基本通过了,星期天就是毛脚女婿上门,朝见丈母娘了,只要这第二关闯过,大功便告成了。啥呀,一定要再接再厉,一气呵成!于是,林放一有空闲,便捧着《名人名言录》象念经似地念着、背着。 转眼星期天到了,他打扮停当,兴冲冲地来到了萍萍家。萍萍的父亲早就去世,哥哥姐姐都在外地工作,因此,家里只有她和母亲,外加一个十岁的小侄子冬冬。萍萍妈一见小女儿的男朋友长得挺神气,当即喜得眯起两眼,乐呵呵地到厨房忙吃的去了。萍萍端凳递茶完毕,神秘地对林放说:“你稍坐一下,我去打个电话。”说完出门走了。 这回伏在桌上做作业的小冬冬见姑姑走了,赶紧挨近林放,笑嘻嘻地说:“叔叔,帮帮忙吧。你说,这个‘人生’造句怎么造啊?”冬冬这突如其来的求教,把林放问住了,他搔搔颈脖,突然想起了一句名言,忙说:“好造,好造,唔,你就这么写:两性相爱,是人生最重要的部分。”冬冬愣了半晌,把作业本往他面前一推,说:“你帮我写。”林放就一笔一划给他写上。刚松一口气,冬冬又同:“叔叔,朝鲜的首都叫啥?”林放心里又“格登”一下:哎呀,这朝鲜首都挺耳熟啊,怎么一下想不起来了呢……噢,对了!”他赶紧说:“叫‘千里马’。”小冬冬骨碌碌转动着眼珠,怀疑地望着林放。 正在这时,萍萍回来了。小冬冬赶紧拉了她一下,说:“姑姑,你来,这个叔叔说朝鲜的首都是‘千里马’。我记得老师说的不是这个。”萍萍“噗哧”一声笑了,对林放说:“怎么和小孩开玩笑,把‘平壤’说成‘千里马’,?”小冬冬又拉了一下萍萍,指着作业本说:“姑姑,你看这个‘人生’的造句对不对?”萍萍一看,生气地说:“这是谁教你的?”冬冬指着林放,说:“是他!”萍萍皱着眉,疑惑地望着林放。林放脸红得就象猪肝,他知道闯祸了,慌得一个劲地直搓手。 正在这时,只听“咚”一声,门被撞开,涌进来五个嘻嘻哈哈的姑娘。她们是萍萍同厂的小姐妹。姑娘们定了一个条约,谁有对象,都要请姐妹们来过过目,评议评议。现在她们是接到萍萍刚才的电话,前来“履行条约”的。 一看进来这么多“女同胞”,林放的心不由加倍紧张,连口也不敢开了。姑娘们见林放不爱说话,便自顾自聊起天来,聊着聊着,话锋便集中到上夜校学文化上。其中一个胖姑娘拍着手说:“哎、哎,昨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你们做完了没有?”另一个姑娘说:“我做是做了,可就是最后一道数学题到现在还想不出来。”“我也是,我也是……”胖姑娘转向萍萍说:“萍萍,你一定做出来了,快把答案贡献出来。”萍萍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做出来。”胖姑娘丧气地鼓了鼓嘴,随即眼珠一转,目光落在林放的身上。她把手掌一拍,喊道:“姐妹们安静些,现成的老师就在面前,我们何不请教林放同志。”“哎,对!对!” 林放听说要他做,如同被重重地抽了一鞭,急得两眼发黑,耳朵嗡嗡直响。等他回过神来J萍萍已把书递到了他面前。林放慌忙推辞说:“我不行,我不行……”胖姑娘说:“哎,别客气了。我们早就听萍萍说了,你是高中生,又是搞技术工作的。这种题对你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林放求救地望了望萍萍。谁知萍萍不但没给他解围,反而深情地朝他点点头。林放接过书,脸色刷白,手臂打颤,额头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他暗暗骂自己干吗平时不学文化,他想,这时要是脚下有个洞,那怕是万丈深渊,他也敢一头钻下去。 正在这万分尴尬的时候,萍萍的妈妈从厨房走进房间来,”一看林放,吃惊地问:“哟,小林,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吧?”林放胡乱地点了点头。萍萍妈忙说:“小萍,快带小林到里屋躺一下。”啊!谢天谢地――林放真想扑上去给岳母大人磕上三个响头。 一场欢乐的聚会不欢而散。姐妹们知趣地告辞了。吃罢午饭,萍萍送林放出了家门。两人来到江边公园,萍萍板着脸,冷冷地问:“你老实讲,你是不是骗了我?”到了这步,林放哪敢再胡编瞎说,他低着头,红着脸,吞吞吐吐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而后恳切地说:“小方,你原谅我吧。说实话,我除了文化低,在厂里的表现还是蛮好的,你可以去打听。说实话,我今天才真正认识到了一个人没有文化是多么……”他说不下去了。萍萍听了紧皱眉头,一言不发,转身慢慢走了。 萍萍刚走出十来步,突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响,回头一看,大吃一惊:不好!林放跳江了!她赶紧转身,一边跑,一边4或:“快来人哪!救人啊!……” 人们一听喊声,立刻涌了过来,大家向江面望去,不禁愣住了,只见落水的小伙子,身手矫捷地挥动双臂,象进行百米游泳比赛似地朝前游去,大家顶着他游去的方向一看,只见五十米开外的江边,有一个水孩正在水中挣扎。噢,小伙子原来是去救孩子的! 看着这一切,萍萍的眼睛湿了,心里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此时此刻的林放还有心思教人!啊!他是一个本质不错的男子汉啊!自古少女爱英雄。姑娘的心又被拉回来了,她跟着众人跑去。孩子得救了,林放也上了岸。萍萍把林放带到了一个向阳而僻静的地方,又是替他拧衣服,又是给他擦水。林放望着萍萍,只是咧开嘴“嘿嘿”傻笑。过了一会,萍萍板着脸问他:“你说吧,打算怎么办?”“呃,我今后一定刻苦学习,做个有文化有知识,配爷上你的好、好朋友!”“真的?”“我对天发誓,要是我再说谎,我就是小狗!”萍萍被他逗得“噗哧”笑出了声。她沉思片刻,说:“口说无凭。这样吧,我们今天来个约法三章。”“哪三章?”“一,我要深入了解你的情况,不许你从中搞鬼。”“保证做到!”“二,从明天起,我们不再见面。”“啊?”“三,再过三个月,各厂都要进行文化考试。你每门功课要达到六十分,我每门功课要达到九十分。这三条有一条做不到,我们就吹!”林放一听傻了眼,前两条他能办到,最后一条大伤脑筋。六十分虽说分数不高,可是对他来说,就好比赶鸭子上架――难啊!他望着萍萍,见她目光坚定,神情严肃。他知道姑娘是铁了心的。于是咬咬牙发狠地说:“行!不过,有一点要改:你拿不到九十分,就请我吃一餐,千万不能吹!”萍萍羞涩地笑了。她把手伸向栋放,庄重地说:“好吧,一言为定,考试后再见!”“再见!” 林放从此果真狠下决心,发奋学习。前几天,考政治和语文,他分数都上了及格线。昨天考数学,他填完试卷后,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不踏实。心想:万一得不到六十分怎么办?他实在太爱萍萍了!于是就在试卷角上写下了这行惊人之语,好叫老师在可能的情况下,高抬贵手。交上试卷后,他和同学对了答案,似乎觉得六十分不成问题。于是趁着今天厂休,一大早给萍萍打电话,报了喜讯。并约萍萍九点上他家来玩。这会儿,他正喜滋滋、乐洋洋,急不可耐地等待心上人的光临。 九点还差十分,盼望已久的敲门声响了。林放扯扯衣服,抹抹头,心里“怦怦”跳,走到门口,“刷”地拉开门,没料想站在门口的是厂长和顾老师。“噢,你在家!好,好。”厂长和顾老师相视而笑进了屋。林放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两位可是稀客,今天光临有何公干?他边想边脱口问:“你们,找我有事?”厂长说:“呃,没什么大事,来玩玩,玩玩……”林放眼睛尖,突然看见顾老师手里的试卷,心里不由“格登”一下:难道是我考试不及格?他倒茶的手发颤了,好不容易从嗓子眼里挤出话:“顾老师,我数学考得怎么样?”“噢,不错,不错。大有进步,大有进步啊!” 林放一听,高兴得都快要跳起来。哈哈,厂长和顾老师一定是特地登门来报喜的!他把手往身上擦了擦,一把从顾老师手中拿过考卷,展开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厂长见他这副模样,忙起身拍着他的肩,和蔼地说:“小林啊,这段时间同志们反映你象变了一个人,工作努力,尤其学习刻苦。这次数学考试虽说离及格还差一分,可比起过去,简直是飞跃啊!”顾老师接话说:“是啊,是啊,你这次考试-三门功课及格了两门,我们都为你感到高兴!你底子薄,过去考试不是吃‘大饼’就是吃‘油条’。现在得了个五十九分,实在了不起啊!”林放的母亲刚从厨房出来,听了这话,眼里闪着泪花,笑着说:“这多亏你们的关心,多亏方萍萍的帮助啊!” 一听到方萍萍三个字,林放身子一震,猛转身抓住顾老师的手,说:“老师,你就帮帮忙,给我加上一分吧!”厂长笑着说:“哎,小林,现在讲究的是实事求是啊!给你加了一分,传出去影响不好!”林放转向厂长说:“厂长,你不知道,如果失去一分,我就会失去一个最最心爱的对象!是她帮助我端正了学习态度,是她鼓起了我学习文化的勇气!”厂长和顾老师听了,觉得很有兴味,忙问原因。于是林放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厂长和顾老师听后,哈哈大笑。厂长说:“放心!小林,你这个女朋友保证跑不了!……” 厂长话没说完,又“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林放紧张地说:“她来了!厂长!顾老师!分数不改可以,不过你们在她面前千万别说我不及格!”说罢藏超考卷,定了定神,一咬牙,“叭”拧开了门锁。只见一个体重约二百斤的中年妇女挤进了门。 进门的是邻居姚妈妈。姚妈妈神秘地说:“小林子,刚才有个陌生的姑娘站在你家门口好半天了,刚刚才走。我看她的气色不太好,噘着嘴,眼里还流着泪哪!” 林放听姚妈妈说完那姑娘的模样儿,急得一拍屁股,膝盖一软,蹲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完了,完了,她全听见了!” 正在这时,门又“咚咚咚”响起来,林放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把门开开,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人,这人就是萍萍。她手里拎着一大盒蛋糕,正笑盈盈地看着林放。 林放把萍萍让进房间。姑娘大方地向大家一一问好,然后双手捧着蛋糕递给林放,深情地望着他说:“这盒蛋糕是送给你的。我祝贺你取得了好成绩!”林放脸涨红了,他嘴里嗫嚅着说:“不,我没考好,差了一分……”“不!”萍萍摇摇头说,“你考得很好!你的行动远远超过了五十九分!”大家一听,都欣喜地笑了…… “二百五”奇遇记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晚上九点多钟,在真州市的沿江大道上,一位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正急匆匆地向车站方向疾驰而去。他就是本市金水机床厂的工人,姓王名佳,人称“二百五”! 看看王佳那个模样儿,那真是气气派派,一表人材,谁见了也得伸出大拇指夸他“帅”。可就是因为这个绰号,害得他的婚姻问题直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儿。要说他这个绰号,也确有一番来历呢。 三个月前的一天,王佳骑车上班。骑到花园路口,刚好亮了红灯,他急忙将车停下等待。忽然,身后“嗖”―声,只见一个留着大背头的小胡子,风驰电掣般地蹬着车子冲了过去,一位横穿马路的农村老大娘躲避不及,被撞出几尺开外,倒在地上。那小子却头也不回,在一片斥责声中,逃之天天。 王佳见大娘伤势不轻,急忙把她扶上车子,送往医院抢救。他在病床边整整守护了两天两夜,大娘方才睁开眼睛,张嘴说话。原来,她从山东到此探亲,刚下火车不久,就碰上这飞来横祸。王佳按照大娘说的地址,通知她的儿子、媳妇前去照应。不料那小两口一听这个消息,夫妻双双把脸一沉,一口咬定王佳就是肇事者,还非要到法院起诉不可。王佳一时争辩不清,又怕耽误了大娘的治疗,只好扔下那一对没良心的孬种,把脚一跺,返回医院。见了火娘,他还不敢说明真相,就编了几句瞎话,说她儿子、媳妇都到外地出差去了,短时间不能回来,让她安心治伤就是。一晃四十五天过去了,大娘身体恢复健康,准备出院,不用说,一切费用都是王佳这个义务孝子全都报销。哪料到当王佳高高兴兴推上车子,将大娘送到她儿子住处的时候.竟碰上个铁将军把门。一问左邻右舍,原来,大娘那小子因多次聚赌和偷放黄色录相,半月前被公安局绳之以法,逮捕归案。那小媳妇将象中值钱的东西尽数变卖之后,屁股一拍;溜之乎也。 大娘千里迢迢到此,原指望宝贝儿子养老送终,可现在怎经得住这番打击?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这―哭,王佳心也酸了。可转念一想:光哭也不解决问题啊,总得给大娘想个办法呀!对了,反正我是光棍一条,月月工资加奖金七八十块钱,不如认个老干娘吧!就这样,王佳把大娘留了下来,因为厂里宿舍大楼没完工,他想来想去,就把大娘送到了乡下,由他的哥嫂暂且照应一段儿。 按理说,王佳认干娘,是好上加好的大好事儿,可有些人传着传着就跑了闷儿。这个说:“哼!要不是他闯的祸,哪有这种活雷锋?”那个说:“不管闲事儿,不落闲气儿,谁叫他自己拍屁股招风?标标准准的‘二百五’!”嘿!没出三天,“二百五”这绰号便长了翅膀,传遍了全厂。 现在小伙子干啥去哩?原来,前几天厂里宿舍大楼竣工,领导上从长远考虑,给单身汉们每人分了一个小单元。王佳高高兴兴地搬入了新居,他想:这么宽敞了,该把大娘接来啦!所以搬入新居的当天晚上,他就给哥嫂发了封信。昨天下午,他接到哥嫂的电报,大娘将于今晚九点五十分乘坐276次客车到达。现在,王佳就是赶到车站去接大娘的。他来到车站广场,低头一看手表,离列车到站还差二十分钟,于是他就把车子放在寄存处,自己在广场中心花坛边上一边转悠,―边欣赏超花坛中那姹紫嫣红的花卉来。忽然,他发现在一丛月季下边,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凑上前去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只手提皮箱!王佳猜想:噢!这定是哪个小偷把旅客的皮箱偷来,来不及转走,放在这里。王佳一纵身跳进花坛,把皮箱提了出来,大声喊道: “哪位旅客的皮箱丢啦?哪位旅客的皮籍丢啦?” 王佳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从广场喊到候车室,又从侯车室喊到广场,就是没人应声。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头顶上招呼旅客上车的喇叭响了。他顿时乐了:乖乖,这玩意儿比我嗓门大,我把皮箱交给车站,请他们广播广播,找到失主!想到这里,他提起皮箱,一边喊着:“借光,借光!”一边分开人群,向检票口挤去。这时,旅客们正准备上车,谁给他让路?王佳心里一急,不小心撞在一个大个儿身上,只听“哇……”一声,把个王佳吓了一跳:糟糕!挤着人家孩子啦!就连忙向那位道歉:“对不起,撞着孩子啦!”“什么?你骂人?”那大个儿火了,“谁是你孩子?”王佳定睛一看:啊!那大个儿一只手提了个大帆布旅行包,怀里哪有什么孩子?王佳怔了一怔,连忙看了看前后左右,也没一个抱小孩的!他正纳闷儿,那“哇哇”声又响起来,大伙顺着声音一找,啊?那哭声竟是从他手上这只皮箱里发出来的!王佳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打开皮箱,一看:老天!果然一个初生婴儿被裹在一条粉红色的小被子里,正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儿哭得起劲哩! 王佳惊得手足无措,还没回过神来,只听旅客中间,这个说:“哼!怪不得他那么慌张,做贼心虚嘛!”那个说:“没错,准是个人贩子,抓起来!”一个“抓”字出口,人们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前呼后拥,连箱子带人,把王佳送进了车站派出所。 派出所那值班的女警察经过反复询问,又当场打电话与金水机床厂取得联系,证明王佳的确不是坏人,那小孩确实是捡来的。女警察笑着给王佳倒了一杯热茶,说:“王佳同志,谢谢你为人民做了一件好事。我马上请示分局领导,采取措施,尽快找到孩子的亲人。”王佳点了点头,望着那可怜的小生命,红扑扑的小脸蛋儿,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小嘴儿一张一张地,象是要寻奶吃。王佳紧紧地抱着孩子,倒真有点舍不得放下了。他想了想,对那值班女警察说:“同志,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孩子我先抱回去。等打听到她父母的下落,马上就还给人家,你看可以吗?”女警察感动地说:“那太好啦!我们一定尽快找到她的父母。我叫周兰,有事你随时可以和我联系。只是,又给你添麻烦了。你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一听问到这个,王佳不由“呀”地一声,脸上神色大变。咋啦?他这才想起丁大娘!王佳把情况一说,用兰也着急了。连忙抱上孩子,陪着王佳,去寻找大娘。可是,两个人找遍车站里里外外,又在广播里喊了好大一会儿,连大娘的影子也没看见。王佳急得头上汗珠直冒,又是叹气,又是跺脚。周兰安慰他说:“不要着急,寻找大娘的事儿交给我吧。你抱上孩子先同去,时间长了,孩子会着凉的。”王佳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谢了周兰,然后取回车子,抱上孩子,怏怏而回。 三天过去了。这天中午,王佳下班刚走到厂门口,传达室老李头拦住了他,说车站派出所周兰刚才打来电话,说孩子的父母有了下落,要他下班后把孩子送去。王佳一听,撒开腿一气儿跑到宿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然后抱上孩子,按照周兰说的地址,找到了孩子的家。王佳一敲门,只听里边脚步声响,“吱扭”一声门打开了。王佳一看,愣啦。咋?一看那大背头,猪鬃一样的小胡子一耸一耸的,王佳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在花园路口飞车闯红灯、撞伤老大娘的那位! 王佳本想找他算帐,但想到手里的孩子,便忍住气,说:“你,你是郭杰……同志吗?”那郭杰冷冰冰地说:“是我。怎么样?”“嘿嘿!这不,我给你送孩子来啦!”“孩子?这不是我的。”“什么?……不是你的?”“对了。”郭杰把脸一仰,阴阳怪气地说,“你从哪儿抱来,还抱那儿去。哼,真是狗逮老鼠――多管闲事!我没有这个丫头片子!”说罢,“乒”就把门关上了。 他这一骂,王佳算明白了:哼!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知道是个丫头呢?呸!天下哪有这样的亲爹!真不是东西!畜生! 王佳这回说对了,那郭杰真是个畜生。两个多月前,当这个小生命呱呱坠地的时候,郭杰一看是个女孩儿,心里就凉了半截儿,几次三番要把她扔掉了事,可他爱人薛敏就是不同意。郭杰呢,当着薛敏的而也确实不敢下手。 转眼之间,七十天产假期满。这天晚上,郭杰趁薛敏去厂里的机会,眼珠骨碌碌一转,就抓过一个皮箱,把那正在熟睡的女孩儿没头没脑塞了进去!趁着天黑,提出家门,扔在车站广场花坛里边。 郭杰这小子,丢了孩子,自以为得计,不料到家推门一看,室中空无一人,眼巴巴等了一夜,还不见薛敏回来。这小子有点慌了,蹬上车子,直奔薛敏厂。一问,没有;又问遍了熟人朋友,还是没有!眨眼三天过去,连个信儿也闻不着。郭杰情知不妙,有心想到公安局报案,又怕人家顺藤摸瓜,寻根究底,把扔孩子的事抖出来,岂不是引火烧身?所以,他吓得连个屁也不敢放,―个人躲在家里生闷气儿。 他气?那王佳比他还要气!长了二十多岁,没见过世上还有这么坏的人!常言说“虎毒不吃儿”,这家伙简直比禽兽都不如!不行,到公安局告他去!撞伤老的,扔了小的,新帐、旧帐一起算,跑不了你!王佳满腔怒火,怀抱小孩,正闷声不响地走着,想着,忽然,“突……嘎”一声,迎面丽来的一辆三轮摩托在他身边停下了。他急忙抬头一看,啊,是周兰! “怎么样?人家不要吧?”周兰微笑着间。王佳牙齿咬得略咯响:“哼!这家伙简直没有人性,我正要去找他呢!”“好吧,请上车!” 那周兰驾着摩托,带上王佳,“突突突突”,不多一会儿,开进了公安分局的大门。两人下了车,周兰在前,王佳在后,走进了一座两层楼房。周兰推开一扇房门,说:“请进。”王佳刚刚走进屋内,只见一位年轻妇女嘴里喊着“我的儿啊”,迎面向他扑来。只见那妇女伸开两臀,把孩子从王佳手里抱了过去,紧紧搂在怀里,泪如断线珍珠一般,滚滚而下。这时侯,周兰轻轻拍了拍王佳的肩膀,说:“你看,那是谁?”王佳颂着她手指的方向往里间一看,不觉又惊又喜:“呵?大娘!” 大娘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呢?原来那天晚上,当王佳被前呼后拥抓进车站派出所的时候, 276次列车正好进站。老人家走出侯车室,等了好大一会儿,不见有人来接。心想:这小伙老实,不会不来!一定是有事耽误了,我在这儿等等吧。老大娘坐在车站广场的水泥凳儿上,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十点半左右,来人了。谁?薛敏。薛敏从厂里回来,一见女儿不在床上,魂都飞了;又见床上乱七八糟扔着一堆衣服,那只手提皮箱也不见了,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她慌忙冲出门去,骑上车子,发疯一般地找啊,找啊,几乎找遍了整个市区;最后顺着沿江大道,来到了车站广场。她找遍了车站里里外外,还是不见孩子的影儿。她只觉得浑身发软,手脚冰冷,靠着一根电线本杆,失魂落魄地四处张望着。这时候,已是深夜十一点左右,车站内外旅客、行人渐渐稀少,唯独广场上这位老大娘却神情不安地坐在那里,倒引起了薛敏的注意。 那薛敏是极温顺贤惠的女人,自从生下小孩后,尝到了当妈妈的滋味,对老辈人就又添了几分散意。她见大娘这么晚了,还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必是等待她的儿女按她回家,心里很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就不由自主地凑了上去。当她听老人讲完以后,对那小伙子充满了敬意,可又埋怨他今晚不该这样粗心,害大娘坐了半夜冷板凳。她问大娘,那小伙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谁知大娘却说不清楚。薛敏眼见现在已是夜深人静,她不忍心把老人孤孤单单地撂在这儿,于是就请大娘暂且随她回去,再慢慢打听那小伙子的下落。 薛敏确认郭杰已将女儿扔掉,所以暗暗下了决心:今生今世不再见他,除非是在法庭上。薛敏把大娘带到她娘家住下以后,就一边继续四处寻找女儿的下落,一边替大娘打听那小伙子的下落。她跑了几天,音信全无,这才向公安局报了案。 公安局领导原来已经听取了周兰的汇报,所以薛敏报案后,就仍旧把这个案子交给周兰处理。周兰本来打算让王佳先把孩子送上门去,看看郭杰是否痛改前非,这回见王佳怒气冲冲地把孩子又抱了回来,知道郭杰已经不可救药,这才把王佳他们送到了公安局,让大家见了面。 这时候,薛敏骨肉重逢,又悲又喜,万分感激地望着王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佳望着薛敏,想到她在那样痛苦中还能急人之难,心中也是无限敬佩。周兰是一个劲儿地笑,大娘是一个劲儿地哭。大娘哭啥呢?高兴嘛!看这几个年轻人,多好! 事情发展很快。三天以后,那郭杰一因违反交通规则,撞人致伤,后果严重;二因无视国法,遗弃女婴,性质恶劣,被拘留审查。同时,人民法庭根据薛敏的正当要求,判处他们脱离夫妻关系;再由周兰为媒,大娘主婚,又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这正是: 好青年尊老爱幼,珠联璧合结连理, 赖小子重男轻女,鸡飞蛋打坐班房。 死者的叫声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很久以前,在美国南部一个幽静的小镇,叫瑞特巴热镇,发生了一件怪事,扰得居民们惶惶不得安宁。 事情是这样的,这个镇上有位最富有和最受人尊敬的绅士夏特威斯先生,突然失踪了。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夏特成斯先生背了两袋钱,骑马到十五英里外的县城去办事,不料两小时后,他的马回来了,却不见他本人,也不见马背上驮着的两个口袋。那马浑身是泥,胸口带伤,一颗手枪子弹射穿了它的胸膛。这头可怜的畜牲没有当场死掉,真是万幸! 这件不寻常的事,简直象块巨石投进水里,激起了轩然大波。老年妇女向上帝祷告,祝愿善良的夏先生平安归来;夏先生的侄儿彭黎和一大群朋友,都惊愕万分。等到星期天早晨,还不见夏先生回来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会集到他家里,商量去找他的事。 夏先生的侄儿彭黎大声疾呼,主张马上去找,并且说凡是他叔父的真正朋友,都不应该再等下去或保持沉默,而应跟他一起去寻找夏先生的尸体。他的话引起了人们的反感。因为这个彭黎虽然是夏先生的侄儿,却是个酗酒、赌博、好斗的浪荡仔。人们根本不信他的,而把目光一齐转向了尚未发言的老查理和坡先生。 这两个人,都是夏先生最亲密的朋友,也是镇上说话有份量的人。坡先生是老瑞镇人,和夏家素有交往,其言语不多,却为人机警,处理问题常有过人之处。而老查理则是六七个月前才到瑞镇来的,他性情豪放诙谐,举止慎重又见多识广,镇上人都亲切地称他为“古德费罗”(英译。“好伙伴”的意思)。因此,他很快  就和慷慨好客的夏先生结成了莫逆之交。不久前,当夏先生知道老查理特别爱喝一种法国产葡萄酒时,还向巴黎发了一张订单,专门为他订购了一大箱。 一开始,坡先生和老查理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因而也无心发表意见。现在当大家等待他们发表意见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地赞同了彭黎的主张,立即去找夏先生。 接着,大家讨论寻找的办法。彭黎建议把人分开,这样才能保证把每个地方都找遍。老查理则主张只须沿着路两边寻找,特别注意那些灌木丛、密林和深草处。 大多数人都认为有理,于是在老查理带领下,组织一支搜寻队出发了。他们循着马蹄印,经过三天搜寻,在瑞镇东面约四英里处的一个污水塘边,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在这污水塘边,他们看到了搏斗过的痕迹,还发现有某种又重又大的东西被从路上拖进了水里的痕迹。于是大家就从两边拉着绳子和铁链,把水塘细细捞了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大家泄气了。彭黎提出到别处去找,可是有经验的老查理却说:“别忙,把水排干再找找看。”他的意见,得到了坡先生的支持。于是,带工具的人就七手八脚,沿塘两边挖了几条沟,水慢慢从沟里流了出去。 污水塘干了,人们发现塘底有一件沾满污血的黑绸子背心,人们一眼就认出是彭黎的背心。有人记得他最近还穿过,但从他叔父失踪后,就再没有见过了。 彭黎紧张了,他面色煞白,赌咒发誓说:“自从上回打猎时,背心挂破后一直丢在家里。”可是谁会轻信他的话呢!几个小伙子还磨拳擦掌地要立即把他捆起来,经过坡先生劝说,他们才同意暂时把他押回去。 在归途中,老查理―脚踢着了什么东西,走在他旁边的小伙子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把西班牙刀,大家一看,刀上刻着彭黎的名字,这是他几年前从战场生带回来的。 于是,大家便认定:彭黎为了急于得到夏先生的金钱,谋杀了他的叔父。 一小时后,彭黎被押到瑞镇法庭。 法官问道:“你叔父出事的那天早晨,你在什么地方?”彭黎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我在树林里打猎。”“用枪吗?”“是的!”“在哪儿的树林里打猎?”“离大路不远的地方。” 这时又有人出庭证明:彭黎到过水塘附近。 老查理又把发现背心和刀的经过叙述了一道,然后他踌躇了一阵,说:“我对上帝起誓,我早已原谅了彭黎先生上次打我的事。现在我讲出这件事,是为了对上帝和法律负责。可是,唉,真愿它没有发生!”过了好一会,他才继续说下去,“上星期五,我和夏特威斯先生一起吃中饭,彭黎先生也在座。夏先生告诉他的侄儿第二天早晨他要到县城去,打算装两个皮口袋钱去,存人那里的农民银行。接着他声色俱厉地对他侄儿说:‘侄子,我死以后,你别想得到我的钱。听见了吗?一个子儿也别想!先生,我要写一个新遗瞩!’” 法官问彭黎有没有这事,彭黎沉重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又有人递给法官一张字条:“夏先生的马刚才因伤重死了,我认为检查一下马的尸体是有好处的。” 于是法官带着一千人出了法庭。对马素有研究的老查理仔细地检查了马的胸部伤口,突然从马胸脯里发现了一颗子弹。 警察立即把全瑞镇所有的手枪搜去,进过一支支试装,结果只有彭黎的枪刚刚合适。 法官认定证据已经够充分的了。他下令把彭黎关进监狱。 人们都赞同法官先生的决定,只有坡先生建议在未找到夏先生尸体以前,先不忙对彭黎定罪,并提醒如果彭黎先生被处死了,那夏先生失踪的谜可能永远解不开了。老查理则提出:暂时把彭黎放了,由他来看管,以便问个水落石出。但这提议立即被法官一口拒绝了。 一个月以后,彭黎被带到县城受审。在铁一般的证据和显而易见的事实面前,审讯的结果没有引起任何人惊奇,法院下了“谋杀”的结论。随后,法官读了庄严的判决词:“你将被处绞刑……”于是彭黎被押回县城的监狱,等着对他的最后惩罚。 整个事件就这样结束了,然而,夏先生的遭遇却在他朋友的心一心上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两天后,坡先生说他睹物恩人,心里难受,就离开瑞镇,到外地散心去了。老查哩则足足在屋里躺了一个星期,脸瘦得简直变了一个人。这种对亡友的真挚感情,使瑞镇人十分感动。朋友们为了劝解他。每天不是这家请他吃中饭,就是那家请他吃晚饭。日子长了,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也在自己家里办一些小小的家庭酒宴,表示谢意。谁知人们闻讯都纷纷聚集而来,酒宴竟越办越大了.后来,坡先生从外地回来了,这样,除少了夏先生,以及把聚会地点由夏先生家转到老查理家外,又恢复了昔日朋友交往的盛况。 有一天,老查理突然收到一封从巴黎寄来的信,信的全文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瑞特巴热镇查尔斯・古德费罗先生: 大约两个月以前,我们从老朋友巴勒白斯・夏特威斯先生那里收到一张订单。他要我们寄给您一大箱本地最好的葡萄酒。 我们很高兴地通知您,今天箱子已经装车起运了。预计在您收到这封信的次天晚上就能到达您处。 请转达我们对夏特威斯先生的最良好的祝愿。先生,随时准备为您效劳。 您的最忠实的朋友 巴黎・马格公司(注:箱子72瓶装) 自夏先生死后,老查理早已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现在他把这当作是上帝赐给他的礼物。他惊喜地立刻跑到朋友们那里去,邀请他们第二天晚上统统到他家来聚会。他为了不让大家晓得这是夏先生生前赠给他的礼物而产生悲伤,就对朋友们说这是他本人从城里购买的一种极好的葡萄酒,请他们一起来品尝品尝。 第二天下午六点钟,朋友们都来到老查理家,酒菜安排得很丰盛,朋友们互相碰杯,谈笑,吃得都很愉快,可是葡萄酒却一直拖到八点钟才送来。箱子一到,老查理指示,把它搬到桌子上。坡先生吩咐自己的仆人把箱子从地板上抬起来。 这时老查理已有八分醉意,他满脸通红,大声吆喝着请大家安静。他说:“先生们,女士们,当你们看到这个宝贝的时候,请你们都不要太激动!” 他拿出几件工具,请坡先生协助他打开箱子。坡先生一面说着:“乐意效劳。”一面往箱盖下插进一根铁棍,用手锤轻轻敲着。 突然,箱盖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满身都是血泥的夏先生,“扑”从箱子里坐起来,恰好和老查理脸对着脸。夏先生那凄惨的眼睛盯着老查理的脸,发出缓慢而又清楚的声音:“你――就――是――凶――手!”说完,尸体从箱边滚下来,一阵腐臭味弥漫着整个屋子。 这个情景简直把人们吓疯了,他们惊叫着朝门口和窗户拥去;几个胆子大的在惊叫一声之后,就把目光转向老查理。 足足有两分钟,老查理眼光木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突然,他眼睛猛地睁圆,身体从椅子上弹出去,向前一扑,落到夏先生的尸体上。他的嘴巴嘟哝着,人们听到的是一个杀人犯的可怕的自供状。 原来,那天夏先生刚刚动身,老查理就暗暗紧跟在后,到了树林里那个水塘边,老查理用手枪打伤了朋友的马,又用枪柄砸死了夏先生,拿走了马背上驮着的两口袋钱。 老查理看看那马快死了,就费劲地把它托进灌木丛,然后把夏先生的尸体驮在自己的马背上,拉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把尸体藏了起来。随后,他把事先弄到手的彭黎的背心、刀和大号子弹放到后来被发现的地点。他用这种办法,轻而易举地使每个人都确信无疑地认定:彭黎是谋杀叔父的罪犯。 老查理供认了上述罪状后,已经筋疲力竭了。他用最后一点力气从地板上爬起来,面对墙壁,伸开两手,然后瘫倒在地――死了。 这件事一发生,一般瑞镇居民都认为这是“天报应”,因而也不去探索这怪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然而,当时在场的一些细心人已开始猜到这神奇的一幕和不动声色的坡先生有关。他们回忆:当大家魂飞魄散往外逃的时刻,坡先生却纹丝不动;丽当大家惊魂稍定地听老查理自供的时侯,他脸上仿佛露出了微笑。 在大家的再三要求下,坡先生终于敞开了秘密: 事情还得从彭黎先生把老查理打倒在地说起。那天,坡先生刚好在场,当老查理从地上爬起亲的时侯,坡先生无意中看到老查理的两眼闪猫凶光。当时坡先生便暗自对自己说:这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在搜寻夏先生的过程中,老查理的表现使坡先生生疑:大部分罪证是他发现的;其中最奇怪的是老查理从死马的胸膛里找到子弹。坡先生清楚地记得,子弹是穿透了马的胸膛的。于是他认定:子弹是临时塞进去的。 坡先生想:老查理仅仅是借机报复呢,还是谋财害命?他注意到老查理近来经常举行小宴会,那些美酒佳肴要花多少钱呀!可老查理哪来这么多钱? 于是,坡先生借口到外地消愁,独自一人寻找夏先生的尸体。他找了两个星期,最后在距离那个污水塘约三英里远的一口枯井里,技到了夏先生的尸体。 这时,坡先生想起了夏先生答应为老查理到法国买葡萄酒的事。一天夜里,他把夏先生的尸体运到自己花园里一间空茅屋里,找了一只空酒箱,把蜷曲着的尸体面朝下放到箱子里,又用一根弹性很好的钢丝,小心地安到死者的喉咙下而,然后他坐到箱盖上,把尸体的上身连同钢丝一起使劲压下去,再钉上钉子。这样,只要有人一撬箱子,箱盖就会飞出去,而尸体就会坐起来! 接着,他在箱子上写了“交瑞特巴热镇查尔斯・古德费罗先生收”的字样,又以酒商的名义写了那封信;然后吩咐自己的仆人在老查理举行晚宴那天晚上八点,把箱子送去。 “你就是凶手”的声音也是他装出来的,为此他练习了好几天。他趁着人们发现尸体时的恐怖气氛,利用老查理的惊骇心理说了那句话,迫使老查理坦白出一切。然而出乎他的预料,老查理竟会当场死掉! 人们立即把老查理的自供状送到法庭,彭黎终于获释了。这个年轻人恢复自由了,并在第二天,继承了他叔父的全部财产――因为夏先生从未写过新遗嘱。这个青年从他可怕的经历中接受了深刻的教训,他的坏习惯改变了,变得和善、自重,此后一直生活得很愉快。 大雾笼罩下的阴谋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顺着东山县城外的一条公路走下去,不消半个钟点就能见到一个叫王家宅的小村子。因为交通方便,王家宅的农民都搞点小生产。 这天早上,村东头的王老汉骑车进城去卖鸡。出了门碰上个大雾天,几步之外就看不清人影。王老汉骑了半里路,感到有些吃力,便从怀里掏出一支烟来。刚点着火,就听耳旁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他赶紧抬头,哎呀,不好了,一团黑呼呼的怪家伙正迎面扑来,说时迟,那时快,王老汉身子本能地朝右一歪,“扑通”人象只皮球,骨碌碌地滚下了路基。 这辆汽车是隔壁公社佳美服装厂的。车上的人见出了事,都慌作一团,赶紧跑下车来,七手八脚地把王老汉从水沟里扶上来。 “大爷,没摔伤吧?”“老大爷,没事吧?”王老汉失魂落魄地看了看汽车,又活动活动身子,还好,人没摔伤,扶起自行车看看,也没坏,刚想出口长气,突然他象疯子似地跳了起来,一把揪住驾驶员,说:“好小子,你眼睛长到脊梁上去啦?你,你,嘿!我的鸡全完啦!”大家这才注意到那筐活蹦活跳的鸡已被压成了一堆肉酱。此刻,车上的那些人都大眼瞪小眼的,吓得谁也不敢吭声。为啥?开车的心虚呀。原来今天佳美服装厂的厂长有急事到市里去,偏巧驾驶员病了,他便让那位没有执照的实习生来开车,为了怕路上被交通警抓住,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谁知,躲过了交通民警,却又把人授了。厂长心想:无证开车,闹到交通队去是要受罚的。所以他赶紧过来打招呼:“老大爷,松手,松手,有话好说嘛,不就是一筐鸡嘛,我们赔给你就是了。”“赔鸡?这么简单,我心脏有毛病,刚才这一吓……” 厂长见老头要起无赖来,连忙从袋里掏出一叠钱,说:“别嚷了,给你两百元,不吃亏吧,不过这事你可不要再对外讲了。”王老汉见了钱,这才没了声音。他心里高兴啊:一筐鸡不过弄个百把来块钱,还要贴半天人工,今天一跤摔得值得啊!于是,他答应了厂长的要求,收了钱,就回家了。 王老汉的老伴早亡,膝下无子,长年和侄子王金住在一起。侄子对他并不热情,平时是进门无话,出门不管,可是今天王老汉回家后,想不到碰上了雾后出太阳,傍晚王金破天荒地买了一瓶“七宝大曲”,并把大伯请到上座。酒过三巡,王金开口了:“大伯,看您神色,今天卖鸡一定很顺手吧?”王老汉心里“格登”一下,立刻猜到侄子在打自己卖鸡钱的算盘,于是他的脸上立刻乌云密布,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草绳拴豆腐――别提了,今天出门,被佳美服装厂的车撞啦。”王金眼一亮,赶紧又给大伯斟上酒:“那好呀,您老可算是撞上财神爷了,这事您可得好好地敲他们一记竹杠。”“好什么呀,”王老汉把头摇得象货郎鼓,“算我霉气,耳聋眼花的,自己糊里糊涂地朝车上撞,一筐鸡全成了肉酱。唉!只能打脱门牙朝肚里咽啊。”一番话说得王金的脸变了色,“啪”地扔下筷子。王老汉见这情景,忙说自己头疼,放下酒盅回隔壁房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村西头的钱龙生来嘁王老汉去领饲料,敲了半天门,未见里面有声响,便对着王金家喊:“王金,你大伯怎么啦?”王金正在为昨晚的事气恼,听见钱龙生喊,便跑出来骂道:“死老头子,老酒吃饱了,到现在还挺尸呐,你用劲喊。”钱龙生又喊了几声,仍无动静,王金也觉得奇怪,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掏出钥匙将门打开,进屋一看,他整个身子就僵住了。怎么回事?原来王老汉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早已死了多时了。王金刚才嘴里一个劲地咒大伯死,现在大伯真死了,他倒没了主意,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这时,钱龙生围着死尸转转,好象很有经验地判断:“唔,一定是心肌梗塞。”王金皱皱眉头:“滚你娘的,装什么郎中,老头子心脏一直好好的。”钱龙生搔搔头皮:“那,那就死得怪了,一定是被人害的,咱们快去公安局报案吧。”王金一听,突然象想到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对了,昨天老头子说,地被佳美服装厂的汽车撞过,会不会……”钱龙生一听,连声附阳道:“那就对了,一定是撞成内伤了,我听人说过,有人得了内伤,白天好好的,可是一睡下去,阎王爷就找他去了。”王金听罢,哈哈大笑起来,掏出烟递给钱龙生一支,亲热地说:“龙生,你能说会道,怎么样,愿不愿意帮兄弟我一把啊?”钱龙生看着王金那张得意忘形的脸,说:“你小子吃错药了,大伯死了,你乐啥呀?”王金激动得眼睛都红了,他拍拍钱龙生的肩膀,说道:“现在你马上陪我到佳美服装厂去讨钱,就说他们的车把老头子撞死了。”钱龙生这才明白过来,骂道:“你这小子,谁会相信你的鬼话?”王金很有信心地说:“这事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出力,事成之后,咱们三七开。”钱龙生一听,拍拍胸脯说:“好,这蛊酒咱们算是喝定了。” 两人商量好对策. 一口气来到佳美服装厂。接待他们的正巧是那位厂长,一听说昨天撞的那个老头子死了,厂长慌得忙带人赶到王家宅,见王老汉直挺挺地死在那里,知道闯下了大祸。他吓得魂飞魄散,要紧象抬菩萨似地把王金他们请回厂里。 当下,厂长把厂里几个主要领导找来,又把事情的经过如实说了一遍,最后哭丧着脸说:“实习驾驶员无证开车,已经是理亏了,可是车子是我让他开的,现在又撞死了人,这官司我也跑不掉,我可是为大家才这么做的,你们可不能扔下我不管啊!”几个农村干部你看我,我看你,面对这个棘手的事,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厂长见大家不响,就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我看咱们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他们一些钱,求他们别说出去,这事眼下除了我们,就外面那两个人知道。这样大家都落个平安无事……”一席话说得育人点头,有人摇头。最后限于情面,终于一致决定:私了。这下子王金和钱龙生真是叫花子捡了个金元宝,他们在厂里美美地饱餐一顿,拿了作为赔偿费的两千元回去了。回去后,王金他们称王老汉是心肌梗塞,马上就将死尸火化了。 过了两天,县公安局收到一封匿名信,对王老汉的死表示怀疑。 人命关天,县公安局与刑侦科的邢队长亲自带人来到王家宅,可惜晚了一步,王老汉的尸体已经火化。问到王金,他说大伯是因心肌梗塞而死,天热怕死尸腐烂才急急火化了。公安局对王老汉的住宿进行搜查,但没有搜到任何有价值的物证,这案子成了一桩无头案。 邢队长是个干了三十年公安工作的老公安。他仔细地分析了王老汉生前的情况:王老汉自己做自己吃,手头并没有太多的积蓄,谋财害命不象;平时,王老汉虽爱贪点小便宜,但和三邻四舍并无大的矛盾,公报私仇也不象。要是说王老汉是心肌梗塞而死的.经过法院查询,王老汉的心脏一直较正常。现在最伤脑筋的是人已火化,身后又无任何证据,仅凭一封匿名信,又怎么能捕风提影地乱怀疑人呢?邢队长将档案小心地整理好,对助手们说:“这桩案子,我们要进行细致的调查工作,我想,王老汉如果是不正常死亡,那么罪犯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来的。” 再说佳美服装厂花钱买了个太平,只当这事就永远瞒过去了,谁想到没过几天,厂长竟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这样写着: 大雾天里,我亲眼见到你们的车撞死了王老汉。现在我手头正缺钱用,如果你们不想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的话,望能借个三五百的。后天清晨,放在城门外的垃圾箱内。要是不办,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厂长收到这封信,真是大吃一惊,事到如今,他头脑设慢地清醒了。回过头来看看,真是后悔不及。原指望花钱买个太平,可结果呢?糊里糊涂撞死了人,又糊里糊涂赔了钱,到头来还要被人逼着上贼船,再这样下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呢?厂领导们权衡再三,认为自己毕竟是社会主义企业,不能干那种偷偷摸摸的犯法事情,他们思想统一后,厂长便带着驾驶员到公安关投案。 那队长听罢厂长的自述,对王老汉的死因更加怀疑了。面对眼前这个糊涂厂长,免不了批评道:“你们的法制观念真是太薄弱了,死了人怎么能如此草率处理呢?”厂长羞得满脸通红,呐呐地说:“唉!我们怕出事后,企业要扣奖金,自己要受牵连……”邢队长神色严肃地说:“你们只想到奖金,万一王老汉的死有其他的原因,这给我们公安部门的侦破工作带来多大的困难!”厂长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吓得声音发颤地问:“我,我这下该怎么办呢?”刑队长起身给厂长倒了一杯水,劝他先冷静下来,这才缓缓地说道:“王老汉的死,眼下还不能主观下结论。但这封敲诈信,显然与王老汉的死有关,我看就这么办……” 俗话说:三朝雾露刮西风。这天清晨,冷冷清清的田野里慢慢走来一个捡破烂的,只见他戴着大口罩,一步三回头,两只藏在帽沿底下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到了城门外的垃圾箱边上,他向四下望了望,见左右确实无人,这才用竹扦在里面翻了几下,猛地将一只纸包勾进自己的筐里。他刚想转身走,邢队长带着助手从桥底下冒了出来,“不许动!”邢队长一把拉下那人脸上的口罩,一看,想不到竟是王老汉的侄子王金。 审讯室里,王金是竹简倒豆子,痛痛快快地作了交待。原来,那个大雾天,王金也一早就进城去了,他走到半路,正巧听见王老汉和汽车上的人说着话,因为雾大,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讲“不要再朝外讲”,所以那天晚上,他特地备了酒,想向老头讨几个钱用用。但是,王老头进而不谈,第二天又莫名其妙地死了。王金轻易地捞到了两千元,他估计服装厂和王老汉之间一定有一笔不可告人的交易,所以又写了这封敲诈信,准备再捞一把。邢队长听到这里,心中猛然一动,据佳美服装厂厂长说,他们曾经给过王老汉两百元钱,老汉放在一只黑皮夹里,但搜查时没见列那只皮夹。于是他问:“王金,你大伯的卖鸡饯和皮夹哪里去了?”王金搔搔头,回答说:“这事我也奇怪,大伯一死,我就想到那只皮夹。可是满屋子都翻遍了,就是没有。”邢队长心想:眼下王金的交待应该说是可以相信的。如果王老汉真是他害死的,那他就绝不可能再跳出来暴露一番。那么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呢?那二百元的卖鸡钱和匿名信之间有什么联系……邢队长狠狠地吸了口烟,陷入了沉思之中。 忽然邢队长心里亮堂了:对!一定还有人在大雾之中,看到了王老汉被车撞这一幕。 邢队长不动声色地又问道:"王金,你进城那天,看见过你们村的人吗?”王金低头想了想,说:“噢,我听说那天阿五进城卖过蟹,他就住在我家隔壁。”王金说完,以为事情了结了,就过来对邢队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我做错了事,钱,我都交出来了,让我回家吧。”邢队长见他这副样子,真是又好笑又好气,他严肃地说:“王金,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我们要追究你的刑事责任。”“什么,我犯法了?”王金眼睛都瞪圆了,他“哇”地哭了起来,“我没偷没抢,犯什么法啊?放我回家吧……”面对这个对法律一窍不通的人,邢队长知道一句两旬也说不清楚,便让人先把他押下去了。 王金刚下去,钱龙生就来投案了。钱龙生自从帮王金办完这桩大事,按照双方事先约定好的“三七”开,他得了六百元,原以为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放心地到酒馆里吃了几顿,谁想到王金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把天衣无缝的一件美事给搅了。钱龙生还有一点头脑,听说王金被公安局抓走后,便急急忙忙地凑足了六百元钱,来到公安局自首。 对于钱龙生的这一举动,邢队长并不觉得奇怪。在农村,这种替人跑腿、得人钱财的事很多,如今他能主动坦白,便教育了几句,也不追究责任了。临走时,邢队长好象随便地问了声:“钱龙生,那个大雾天的早晨你进城了没有?”钱龙生挺干脆地说:“我进城去买饲料。”“一路上看到什么?”钱龙生摇摇头:“雾太大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邢队长送走钱龙生后,就把他交来的六百元钱送去作技术鉴定。随后邢队长又轻声和助手打了个招呼,开着摩托车直驶王家宅,直接敲开了阿五家的大门。阿五见了公安人员,心里有些紧张,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村里人都说王老汉被汽车撞死的。”邢队长笑笑,问:“你相信这种说法吗?”阿五点头不好,摇头不是,只好尴尬地一个劲咳嗽。 阿五招呼大家坐下后,邢队长单刀直入地问:“阿五,听说那天早晨你也进城了?”阿五吓得连连辩白:“我是好人,可别怀疑我呀,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我……”邢队长想不到阿五会吓成这样,他好言安慰道:“阿五,你放心吧,现在不是‘四人帮’时期了,我们绝不会乱怀疑人。”阿五一个劲地揉着胸口,说:“这事死无对证,说错了不得了。”邢队长见他话里有话,便趁热打铁道:“你那天进城时,真的什么也没看到?”阿五紧张地朝外面望望,一个劲地摇头:“人命关天,万一说镨了可要犯诬陷罪呀。”邢队长有些心酸,他想:嗨,向公安机关提供线索和诬陷他人毕竟是两码事嘛,这也怪我们的宣传工作做得不够呀!在邢队长的耐心开导下,阿五终于说出了实情。 “刑队长,王老汉被车撞时,我确实没有看见,但那天我在进城路上,看见有个人影在大树下躲躲闪闪的,形迹十分可疑,因为雾大,我没看清那人的脸,但从抽烟的姿势来看,那人很象是钱龙生…”快半夜时,我起床去给猪喂食,朦胧间看见一条黑影从王老汉家窜了出来,没等我看仔细,就不见了。那个人走路的背影也象是钱龙生。所以,所以……”“噢,”邢队长明白了,“所以你给我们写了匿名信。嗨,你虽然胆小,但毕竟还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啊!” 从阿五家出来后,邢队长马上请来了佳美服装厂的厂长,他证实就在这棵树五步远的地方,他们的汽车撞了王老汉,很可能钱龙生目睹了这一切。但他一口咬定什么也没见过啊。这时,小田进来向邢队长报告说:“经技术鉴定,钱龙生交来的六百元钱里,有几张上有佳美服装厂厂长的指纹。 邢队长听后,心想:钱龙生交来的钱里有厂长的指纹。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厂长给王老汉两百元钱中的一部分最终又落到了钱龙生的手里,钱龙生有重大的杀人嫌疑。可是,这个狡猾的狐狸,抢在公安人员之前,将一切杀人的罪证都消除了,这一手真够阴险的。怎么才能找出足以证明  线龙生杀人的证据呢?邢队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第二天清晨,邢队长带着助手,直接来到钱龙生家。 这些天,钱龙生就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开了门,一看是邢队长来了,心里十分紧张,但脸上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当邢队长单刀直入地向他指出,有人看到他那天目睹了王老汉被车撞时,钱龙生心里发虚了,他眼看瞒不过去,就连声说道:“我该死,我该死,我说了谎话。因为我借了王老汉的两百元钱,我想赖帐。”事情急转直下,钱龙生想:借钱赖帐,顶多是个批评教育的问题,况且王老汉已死,这真叫死无对证了。邢队长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问道:“那么你为什么把王老汉的皮夹也借来了呢?”钱龙生吃了一惊:“什么皮夹?我根本不知道。”邢队长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好,那我请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从皮包里拿出一个黑皮夹来。钱龙生一看到皮夹,脸色蜡黄,汗流如注,就象坐在针尖上一般。这个皮夹他最熟悉不过了!几天前,钱龙生上县城去买饲料,半路上他目睹了王老汉被撞的全部情景,自己这几天正好赌博输了钱,见王老汉意外地得到了两百元,他当下就动起了坏脑筋。晚上他摸入王老汉家,不料在翻寻皮夹时老人惊醒了,钱龙生狗急跳墙,掐死了王老汉。正当他惶惶不安时,佳美服装厂的事故,给了他消灭罪证的极好机会。死尸火化后,钱龙生便想到了王老汉那只黑皮夹,这也是他大意了,认为事情做得人不知鬼不觉的,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哪知以后风声越来越紧,再想消灭罪证,已经没了这个胆量,一急之下,钱龙生就把那个黑皮夹放在自己父亲的骨灰盒里,想不到竟会给公安人员搜了去。钱龙生一紧张,下意识地朝那个骨灰盒看看,突然间他的腰板又硬了起来,原来他发现骨灰盒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狡猾地抵赖道:“邢队长,这皮夹我不认识。” 钱龙生的一举一动,怎能逃得过邢队长那双尖锐的眼睛!只见邢队长快步走过去,将那只骨灰盒摇了摇,掀开盖子一看,一只黑皮夹藏在里面,钱龙生顿时象被戳破的汽球,瘪掉了。 为了试探真伪,找出钱龙生杀人的证据,邢队长想出了一条妙计,他让人凭着王金记忆的样子,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黑皮夹,钱龙生果然分辨不出真假,而把那个真的黑皮夹暴露出来了。就这样,邢队长终于取得了钱龙生杀人的第一罪证。 杀人犯终于受到应有的制裁;那帮法盲们也按照错误的大小,受到不同程度的处分。此刻,邢队长准备立即给县委起草一份报告,建议在全县范围内大张旗鼓地开展法制教育,让所有的人都知法、懂法、守法。 边城奇事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解放初期,北方有个边城市。边城市有个歌舞剧团,歌舞剧团里有个青年女演员,名叫雪花。雪花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母女两人,相依为命。 雪花年轻,漂亮。她的歌声象草原上的百灵鸟一样悠扬动听,她的舞姿象绵长的柳丝一样优美轻柔。她是剧团里出名的歌唱手和舞蹈演员。她一出场,便使观众为之入迷、倾倒。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舞台上,雪花演完最后一个节目,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谢了幕。观众和其他演员都陆续地走出了剧院,雪花最后一个退场。当她走到剧院门口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突然从一边走来一个身穿一套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的青年小伙子,对她说:“同志!外面正在下雨,我的伞借给您用吧! ” 雪花没有防备,吓得一愣,尔后,她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抬手,“叭”打了那小伙子一记耳光,口中还嚷道:“无赖!真讨厌!”骂完,就头也不回地冒雨走了。 雪花匆匆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看,未见那青年追上来,心才定下来,放慢了脚步。雪花为啥见到那个青年会如此发怒?俗话说:树大招风。雪花自从出名后,遇到一些无赖青年的纠缠可多了。她见到这些人,就象见到绿头苍蝇一样讨厌、恶心!现在,雨渐渐小了,她也冷静下来,想到刚才那个送伞给自己的青年,样子似乎很和善,态度也很诚恳,自己骂了他,还动手打了他,可他并没做出任何反应,看来他不象是坏人。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太过分了,心里反倒十分不安起来。回家后她把这件事同妈妈说了。妈妈也用同样的道理埋怨了她,并嘱咐她一旦再看到那个青年工人,要向人家赔礼道歉。 一个多月以后,已是夏天,在一次周末演出时,雪花发现在一个显眼的位置上,坐着那位曾经给自己送伞的青年工人。演出结束后,雪花卸了妆,在剧院门口遇上了那个青年工人。当他们并排走着时,雪花不好意思地说:“那次我对待你的做法太过份了,是我的不对。”青年工人毫不介意地说:“那没什么,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它了。” 从简单的交谈中,雪花知道这青年工人叫倪福根,是郊区机械厂的工人,家里还有一个母亲。他每逢周末差不多都来看歌剧,他还告诉雪花,他特别爱看雪花的舞蹈和演唱。 从这以后,每逢星期六和星期天晚上的演出,倪福根都准时到场。散场后,倪福根都要伴送雪花回家,虽然倪福根的话语不多,可他对歌舞却很有见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共同语言多起来了,感情也越来越深了。一天,雪花主动邀请倪福根在星期天的中午到她家去做客,倪福根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雪花回家后,和妈妈说了,妈妈很是高兴。母女俩忙了大半个上午,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就等倪福根上门了。雪花从上午十点就―次又一次地到门外去张望,可是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却不见倪福根的人影。母女俩白忙了一天,感到十分扫兴。晚上演出时,雪花又发现倪福根坐在原来那显眼的位置上。演出结束后,雪花找到了倪福根,见面就问他为什么失约,让她和妈妈白等一天。倪福根十分抱歉地说:“真对不起,我有急事儿,耽误了约会。”雪花追问什么事,倪福根却是含糊其词,雪花提出是否再约时间到倪福根家看看,他又支支吾吾,没有答应。于是,两人便不欢而散。 自从那次不愉快的分手后,接连几个星期六和星期天,雪花再也没见到倪福根来歌剧院观看演出。雪花虽说心里很生倪福根的气,然而此时倪福根已在雪花心中占据了位置。见不到倪福根,雪花总觉得好象生活中失去了什么。她决定到郊区那个工厂去找他。 这天,雪花换乘两部公共汽车J左问右寻,好不容易找到倪福根所在的这家工厂。向传达室的同志一打听,竟然回答说:“我们工厂确实有个叫倪福根的工人,但是,他暴病身亡已有半年了。” 雪花一听,惊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连连摇头说:“前些日子我还同倪福根见过面,你们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传达室的同志说:“姑娘,不骗你,倪福根确实死了,我们工厂也没有第二个倪福根。”这时,雪花忽然想起倪福根曾告诉过她,他的宿舍就在工厂门外,他住在二楼10号房间,于是便带着满腹狐疑的心情来到职工宿舍。这时工人们都在上班,她没有碰上任何人,便独自上了二楼,一推10号的门,门虚掩着,没上锁。她进了室内,里面有四张床和一张桌子,床和桌子上都布满了很厚的灰尘,看样子很长时间没人住了。她忽然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圆型镜子,仰面放着,她信手翻过来。哪知这一翻,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只见圆镜子的背面,有一幅倪福根的墨笔画像,画像披头散发,面目可憎,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张着大嘴,好象在喊什么。雪花放下镜子,呆立在那里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她喃喃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碰到鬼了?”她怀着无限怅惘和恐惧的心情,回到了家里。 回家以后,这件事儿一直在缠扰着她,她百思不解。她是个遇事喜欢追根问底的人,不相信倪福根是鬼,下决心非要找到倪福根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在一个休息日的下午,她又去郊区机械厂找倪福根。她问了宿舍里的工人们,大家都说倪福根半年前暴病死了。雪花又问:“你们这里还有人叫倪福根的吗?”工人们摇摇头说:“没有。” 雪花还能问什么呢?她见天色已晚,就抓紧赶乘回市区的汽车回家。从工厂到车站要经过一片长满高大树林的地带,那树林中布满了旧坟新墓。秋风吹着树叶发出“呜呜”的吼声,脚踩在盖满树叶的小路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她不由毛骨悚然。正在这时,突然,从一个新坟中冲出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张大嘴巴、手舞足蹈的黑影。那黑影声嘶力竭地高喊:“我叫倪福根,你还我的命!你还我的命!”雪花吓得肝胆俱裂,大叫一声,昏倒在地上…… 等雪花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阳光透过明亮的窗子照进屋里,一切都显得很宁静。雪花问道:“我这是在哪里?”一个年轻的女大夫走过来,坐在床边,告诉她:“这是机械厂的职工医院,有几名过路的工人发现你昏倒了,他们及时把你送到这里。经检查,你是受了过度的惊吓和精神刺激昏倒的,休息几天就会好的。”雪花百感交集,两手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她断断续续地把自己最近一段时期来的遭遇告诉了大夫,并请大夫帮忙,挂电话给市歌剧院领导。 歌剧院的领导很快来到医院,听了雪花的叙述,感到事情发生得太蹊跷了,于是就向市公安局报了案。 市公安局经过调查,证实倪福根确实已经得病死了近半年了。可是,现在这个倪福根又是谁呢?他为什么要用这一手吓唬雪花呢?一下子,这个怪事成了边城市郊的传奇新闻;在机械厂,更是闹得满城风雨。 这一天,雪花已恢复健康,快出院了。正当她相来向她了解情况的公安人员谈话时,忽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接着走进来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的小伙子。雪花一见,顿时吓得尖声叫喊起来:“倪福根!鬼!鬼!”公安人员立刻“刷”站起身来,护住雪花。再看看进来的小伙子,眼里含着泪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病床前。 这下倒把雪花和公安人员闹懵了,只听那小伙子口气沉痛地说:“我叫林江,是机械厂的工人,假装倪福根的是我,装鬼吓雪花的也是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干?”林江顿了一下,便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倪福根酷爱歌舞,他家恰好住在歌剧院附近,他几乎每次回家都要去歌剧院观看歌舞。他更爱雪花的歌和舞,有时竟达到如醉如痴的地步,并且暗暗地对雪花从敬慕而产生了感情;这种感情竟象火焰在燃烧,使他难以抑制。他想找机会接近她,向她表白表白。那天下雨,他见雪花要冒雨回家,感到心疼,便鼓起勇气,上去送伞。谁知得到的竟是雪花的怒骂和耳光!倪福根被打后捂着脸,一下子好似凉水浇头,冷到了心里。他木然地站在大雨中看着雪花远远离去,他拿蓿伞,失魂落魄地任凭大雨淋湿了全身,回到家里就病倒了。 林江和倪福根年龄相仿,身材相貌相似,两个人平时无话不谈,好得胜过同胞弟兄。在林江来看望他时,倪福根流着泪,说出了心里对雪花的爱慕和遭遇。不久,倪福根悔恨交加,又不愿同医生配合,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林江为失去好友,痛哭一场,从此他担负起照看倪福根老母的责任。他同情亡友,认为倪福根的死,是雪花造成的,于是,便想出了一套折磨、恐吓雪花的计划,为亡友出气、报仇。 可是,当他装鬼吓昏雪花而惊动公安局之后,他紧张得几夜不能安眠,他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不仅不道德,而且也是法纪不允许的。他追悔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负荆请罪,听凭处理。 雪花听到这里,已泣不成声,公安人员听了也感慨万分。请示领导后,并在雪花的要求下,公安人员对林江进行了一次彻底深谈,最后,还是放他回厂了。 这场轰动边城市的风波很快平息了。现在,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当雪花在台上翩翩起舞时,台下前排的最当中三个位子上坐着两位老太太、一位小伙子。小伙子就是林江,两位老太就是倪福根的老母和雪花的妈妈。 匪窑脱险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黄元御是清乾隆时很有名望的医生。有一天夜里,他正在灯下著书,忽然听到一阵狗叫声,接着有人“砰砰”敲响了大门。 他急忙撂下毛笔,拉开大门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阔鼻豹眼,貌似凶神。一个鹰眼猴腮,满脸浅白麻子,两眼诱着狡黠的凶光。 黄元御打了一个冷颤,忙问:“二位从何而来?敲门是为何事?” 浅白麻子双手抱拳施了一礼:“兄弟乃海北‘草上飞’帐下的三掌柜。久闻黄先生医道高深,大哥公子久病不愈,今天奉大哥之命,来请先生去救公子。车辆银子俱在客栈,望先生不要推辞!” 黄元御一看两个满脸凶气的匪徒,浑身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知道这趟险诊是非出不可了!只见他稍作沉思后,对浅白麻子说:“二位远道而来,翻山过海,非常辛苦,请暂去店中歇息一夜,明天启程可好?” 浅白麻子和络腮胡子交换一个眼色,说:“大哥再三嘱咐,救命如救火,令我二人速去速回!还望先生吃点辛苦,今夜及早动身!” 黄元御一想:这些杀人成性的土匪,倘若不去,不但自己性命难保,说不定全家老幼都要遭受株连!不如及早前往把病人治好即回。于是便对浅白麻子说:“既然二位不怕辛苦,容我稍作拾掇,今夜咱就动身!” 浅白麻子非常高必,立即和络腮胡子回到客栈,不消一个时辰,车辆来到,黄元御也拾掇停当。三人借着星光,就上车赶路了。 两个土匪一路上马不停蹄,夜不投宿,替换督车,走了十天,终于赶到了“草上飞”的山寨大营。 黄元御下车一看,这里山势凶险,林密草深,依山傍隘,易守难攻。一色的木头房子,搭在山间窝风向阳之处。山前一块平整的草坪,是匪徒们的演武操场。草坪北面,一片立陡的石壁,凿有一个自然山窟。这是草上飞的军机大帐,也是迎客大厅。 巡山岗哨见三掌柜带着一个“单目先生”来到,急忙禀报草上飞。草上飞急忙带着几个头目亲自出帐迎接。 接进大厅,分宾主坐下,草上飞就吩咐厨房上酒摆宴,要为黄先生接风洗尘。 黄元御起身说:"医家以治病救人为本,救命如救火,向来都是先看病,后吃饭。还是先去给公子看病吧。”“也好。”草上飞一看黄元御情真意切,就亲自把他领到公子卧房里去。 这是三间木头作墙、里外抹泥的房子。西间搭有土炕,炕上躺着病人。一进屋,黄元御就被一股臭气顶了一个趔趄!只见草上飞一步闯进屋内,伸手从被窝里把病人的手拖出来,说:“你黄大爷老远地来给你看病,快把胳臂拿出来!让你黄大爷给你评一评脉!” 黄元御仔细一看,病人约有十七八岁,面色青黄,枯瘦如柴,咳嗽痰喘,呼吸困难,呼出来的臭气直顶鼻子!他伸手摸了摸脉,眉头皱成个疙瘩。最后把心一横,对草上飞说:“不知大掌柜是要听实话,还是听假话?” “这是什么意思?” “实话情直逆耳,大掌柜不要见怪;假话,当时听着顺心,最终却是害人!” “我是粗人,爱听实话,你就照实说吧。” “照实说,公子得的这病,是一个须根毒瘤长在肺上,实属不治之症!(现在就叫肺癌)根在肺家血管网上,吃多少药也无济于事。如果早期发现,用些卸火消毒之药,抑制它的生长,或许还有一线指望。现在毒气扩散,疮已化脓,肺叶溃烂,公子顶多还有十天阳寿了!如相信我的话,也不必再让他去喝苦水,想吃什么,就弄点什么给他吃吧。” “啊?!”草上飞闻言,眼里透出一股颓丧的凶光,一拳砸在炕沿上,“好!我佩服黄先生心直口快,敢说实情!这样,也就不必再治了!请先生大帐喝酒去吧!” 草上飞把黄元御领回大厅,吩咐手下摆洒上菜,他却满脸怒气地转身走了。黄元御见了心怦怦直跳,在这杀人不眨眼的土匪面前,一句话不慎,就要把命送上!自己刚才对草上飞说了实话,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来。 不消一刻,洒菜上齐,几个头目也都相继入座,却不见草上飞回来。黄元御的心紧紧吊若,手里捏着一把汗! 约有半个时辰,只见草上飞手里托着一个盘子,里面盛着一堆心肝五脏,一把血淋淋的牛耳尖刀斜扎在已经化脓的烂肺上。只见他把盘子往桌上一推,说:“黄先生手艺真高!看得一点不差!”说着吩咐手下,“把那五个冒牌家伙押上帐来,我要看看他们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原来草上飞听黄元御说他儿子还有十天阳寿,感到求生已经无望,与其再让他受十天罪,还不如早点死了净心!一时性起,一刀刺死儿子,把心肺扒了出来。幸亏黄元御诊病准确,不然,真的命就没了!因此,草上飞把一腔怒火全撤在了以前给他儿子治病的五个先生身上。 不大一会几,两个土匪押着五个抖抖瑟瑟的行医先生走进帐来。草上飞一挥手,五个手持尖刀、拿着托盘的匪徒一齐闯上帐来,一个抓着一个先生,就要剖腹挖心! 黄元御见此情景J心一下子跳到喉咙口,糟糕!草上飞把失子绝后的怒恨加在了这些无辜的同行头上了!怎么办?舍命也要救人!主意打定,拿眼眄了一下萆上飞,只见他脸色铁青,眼睛通红,气恨恨地用手一指那五个吓得筛糠发抖的先生,说:“你们这帮草包!没有本事,假充行家!不是说我儿子的病能治好吗?怎么治来治去,反把人给治死了?我儿子的性命就是让你们给耽误了!今天我要扒出你们的心来看看,为什么要用假话来唬人!”说着把脚一跺,“动手!” 一声令下,刀光闪闪!大厅之上,惊叫连连! “且慢动手!”黄元御猛地从席上走下来,对草上飞一拱手道,“大王息怒!医家向来都以治病救人为本,只要患者尚有一线指望,没有一个不尽力抢救的!因为令郎患的确系一种绝症,即使华陀再世也救不了他的性命!大掌柜因此责怪众家医生是于理不公的!如果大掌柜真把众家弟兄杀了,恐怕以后山上兄弟们再有人患疾,医家兄弟宁可死在家中,也不敢上山来给你们治病了!”一席慷慨激昂的话语,说得草上飞哑口无言,不过眼里仍然透着清冷的凶光。一干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大厅垦一时鸦雀无声! 黄元御的心情缓和了一些,抓住时机继续劝道:“常言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大掌柜想要成名立业,就得虚怀若谷,宽厚待人。当年曹孟德错杀华陀,落得千古唾骂,实该引为镜鉴!还望大掌柜三思!” 草上飞明白黄元御说得很有道理,但他一时拿不定主意,看了一下身边的三掌柜,意思是问他怎么办好。浅白麻子是个被迫为匪的读书人,不仅通晓理义,而且诡计多端,是大掌柜的心腹和军师。许多大事,草上飞都是言听计从。只见他向草上飞使了一个眼色,劝道:“大哥,黄先生说得极是!看在黄先生的面上,放他们下山去吧!只要有黄先生在,弟兄们有病就不怕了。” 草上飞点了一下头,沉思片刻,对黄元御说:“如果先生留在山上给兄弟们治病,我就看在你的面上,把他们放了” 黄元御一听草上飞是要拿自己留在山上作条件换五人的性命,心想:即使自己真的死在山上,一人换得五命,也算值得;不管怎样,先把人救下再说!想到这里,对草上飞说:“既然来到山上,总得把兄弟们的病治好再走!遵从大掌柜心愿就是!” “好!”草上飞一拍桌子,对拿刀的匪徒挥了挥手,“看在黄先生面上,放他们滚圆去吧!” 五个先生逃离匪窟,走了。黄元御却被禁锢在山上。每天除了给匪徒看病之外,也在苦思苦索逃离匪窟的办法。 这一天,他给一个名叫庆山的年轻后生作“痔痿”手术,他那种不怕脏臭、细致认真的医德,使庆山非常感动,要拜他作“干佬”(即寄父。拜干佬,是东北民间一种攀亲的方式)。黄元御不知他的用意,当时没敢答应,不过却更加认真地给庆山治疗,庆山的病很快就治好了。接着,庆山又提出要求,让黄元御也去给他父亲治治“痔痿”,黄元御这才弄明白他要拜自己为干佬的目的,因此就慷慨答应了。可是草上飞怕黄元御逃走,不准他离开山寨给平民治病。他就在三掌柜面前替庆山极力说情,最后得到了草上飞的允许,把庆山父亲接到山上来,让黄元御治疗。 经过一段时间,庆山父亲的“痔瘘”也治好了,庆山的心完全与黄元御贴在了一起。于是,黄元御便把自己脱身的希望寄托在庆山身上。在送庆山父亲下山的路上,他把苦苦想好的一个脱身办法跟庆山父亲说了,让他千万照计行事。 过了四天,黄元御正在给一个匪徒看病,突然见岗哨从山下抓来一个年轻的后生,就急忙撂下病人走过去。年轻后生一见黄元御,跪在地上,口称“叔叔”,就放声哭诉道:“奶奶自叔叔走后,整日叨念着叔叔的名字流泪,我走的时候,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爹和我婶子才让我冒着性命危险,来找叔叔回去。你若是再不回去,就见不着奶奶的面了!” 黄元御一听,急忙把侄儿揽在怀里,眼里落下了泪水。随后立刻带着侄儿去见草上飞,含着热泪说:“家母思儿成疾,眼看不久于人世了。望大掌柜开恩,让元御回家看看,一来探望老母,给老母治病,二来抚慰家人,以免家人惦念。如日后弟兄们患疾,只要去信儿,元御召之即来。” 草上飞一面让人去叫浅白麻子,一面对黄元御说:“这样吧,我马上打发几个兄弟下山,再去山东把先生的全家都搬到山上来吧!” 黄元御一听急了:“不可!家母秉性,元御素知,不见我的面,她是宁死也不肯来的!再说家母病情这样严重,怎能经得起这远路风尘的折腾!大掌柜这样办就把元御一家坑了!那还不如当场先把元御杀死!” 草上飞一看黄元御真的动了肝火,一时倒没了主意。这时,浅白麻子已经奉命来到。草上飞看了一下浅白麻子,说:“黄先生要回家看看,他母亲病了,你看咋办?” 浅白麻子沉思了一下,说:“黄先生家母有病,大哥不可强人所难,还是打发两个兄弟把黄先生叔侄送回家去,住些日子,随后再打发兄弟们帮黄先生把家眷一同搬到山上来,如何?”他看了一下草上飞,接着说,“说实话,大哥和我们众家兄弟,对黄先生的医道和人品都是爱慕和敬重的!实在是舍不得与先生分手啊!” 草上飞用商量的口气对黄元御说:“怎么样,黄先生?那就打发人带上点银子,把你们爷俩送回去吧?” 黄元御说:“大掌柜和三掌柜对元御的感情,元御已经领下J只要给我们叔侄两人弄两匹好马,把我们送出山去就行了。如今天下太平,路上不会有什么意外,大掌柜就不必再费心了!” 浅白麻子说:“不去送送还行?万一路上出事,就对不起朋友了!”他与大掌柜交换了一下眼色,“就让二青带一个兄弟去吧。” 二青,就是和浅白麻子一块儿去请黄元御的那个络腮胡子,他精细、勇猛,又有一身好武艺,是浅白麻子的心腹保镖。另一个人,由于庆山自告奋勇,就让庆山担任了。 临走,浅白麻子再三嘱咐二青:“―定要把黄先生送到家……”然后每人给了一匹好马和一些银子,就一起下山了。 走出约有二三百里,来到一个山谷僻静之处,庆山给黄元御使了个眼色,黄元御会意,要下马歇歇,吃点东西。络腮胡子把马拴了就去小解,庆山假装也去解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当络腮胡子正解手对,庆山猛地拨出刀来,照着他的后心,“扑哧”就是一刀,把他宰了。 黄元御见此情形,吓得一腚蹲在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起来就给庆山和“侄子”行礼:“多谢二位贤侄救命大恩。” 庆山说:“大叔说哪里话!你治好了我的病,又救了俺爹的命,你才是俺的救命恩人!咱们赶快上马走吧。” 两人又送了一程,临分手时,庆山含着泪说:“大叔这次回去,最好另搬个地方,免得他们再去纠缠,我兄弟二人也得远走高飞,另外去寻出路了。” 原来那个上山送信的“侄子”,是庆山的叔伯兄弟假扮的,这是那天黄元御送庆山父亲下山时定好的脱身之计。幸亏靠了他们的真心帮助,黄元御才脱离了匪窟。 为了避免匪徒们再来纠缠,黄元御举家搬迁,到昌邑城里开药铺去了。 神秘的布娃娃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美国有个城市,这个城市的克鲁克广场27号,住着一位摄影师。他的妻子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名叫苏珊。苏珊眼睛虽瞎,可其他器官的感觉却特别灵敏。 这天,苏珊有事外出,便拿了一块牌子挂在门口。那牌上写着:主人外出,来客自便。 苏珊出门不久,有两个男子来到她家门前,他们一看牌子,就推门进屋。他俩一个叫马克,一个叫卡利诺,今天他们接到走私集团头子路易莎的纸条,让他们来这儿取由外国走私进来的海洛因。现在两人一进屋,见房间里摆满了照相器材,感到很奇怪。马克想:路易莎从来不搞摄影,这里不象她的家呀!卡利诺一眼看到放在窗下的电冰箱,立即引起了这个馋鬼的食欲,他打开冰箱,取出食物就大吃大喝起来。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戴黑眼镜的老头。马克和卡利诺以为房子的主人回来了,一时显得很尴尬,连忙表示走错了门。那老头慢悠悠地摘下眼镜,说:“没走错门,通知你俩来这里的纸条是我写的。”马克惊讶地问:“你写的?那么路易莎呢?”“她得了好处不想分给朋友,早上被人杀了!” 原来,这老头叫罗特,是纽约另一个贩毒走私集团的头子。此人贪婪凶狠,他见路易莎从困外走私进来海洛因,十分眼红,就企图抢夺,路易莎不肯,他就把她杀死了。 马克和卡利诺一听头子被杀,立即拔出了匕酋,可是罗特早已手握匕首,并抢占了有利地形。等马克冲上来,他一拳就把马克打倒在地。卡利诺跟着手持匕首朝他刺去,罗特只轻轻一闪,一把就夹住了卡利诺的脖子,用匕首在他脸上晃了晃。马克和卡利诺知道自己不是罗特的对手,便同意服从罗特的指挥。 罗特告诉他俩,路易莎将海洛因藏在一个特制的布娃娃里,为了逃避海关检查,下飞机时,她托一位摄影师带出机场,现在,布娃娃就在摄影师的家里。 马克和卡利诺听说布娃娃就在这屋子里,马上想动手翻寻。罗特说:“慢,现在你们先帮我一起去处理掉路易莎的尸体,再回来取货。好在摄影师出去了,要晚上才回来,他的妻子又是个瞎子,我们只要……”接着他如此这般地一说,三人就走了。 三个人刚离开,摄影师的妻子苏珊就回来了。她一走进屋里,立即发现家具被移动过,知道有人进来过。她正在整理被弄乱了的房间,忽然有个人走了进来,此人就是马克。他一进门就声称自己是摄影师的老战友,曾在二次世界大战时共过患难,今天特来看望老战友。苏珊信以为真,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正在这时,又进来一个老头,说是要找一张照片,有急用。苏珊告诉他:“摄影师不在家,他晚上回来。”可是老头不顾苏珊阻拦,闯进屋里到处乱翻。这老头就是罗特。马克见了,一面嘴上高喊:"你这老头怎么这样无礼,不征得主人同意就乱翻乱找呢?”一面却帮着罗特从外间寻到里间。他们找了好一阵,连布娃娃的影子也没发现。为了不露马脚,罗特只得随便捡张纸片,在苏珊耳边弹了一弹,说:“找到了,就是这张照片。”说着,离开了苏珊家。 罗特的行动,使苏珊又惊又疑。马克安慰说:“别急,我有个朋友在第六分局当警长,我打电话找他来保护你。”说着,他真的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假装瞽长的卡利诺走了进来。卡利诺一进门,先象老朋友似地与马克寒喧一番,然后询问老头私闯住宅的经过,接着就勘查现场。当卡利诺查到电冰箱时,他吃了一惊,原来电冰箱的扳手上留下了他刚才开门取东西吃的手印。他连忙掏出手绢,轻轻揩擦。苏珊站在一旁,问:“先生,你在擦什么啊?”马克和卡利诺听到苏珊的问话,都大吃一惊,心想:这个瞎女人好厉害!为了掩盖卡利诺的行动,马克把百叶窗扳了一下。站在百叶窗对面公用电话亭子旁边的罗特见到暗号,就到亭子里去打电话。苏珊家的电话铃响了,苏珊一听,是“六分局”打来找“警长”的。卡利诺听完电话,故作惊慌地说:“太太,我要走了。今天早上在广场附近发现一具女尸,我要到现场去。好得你家没什么损失,今后有事再找我好了。”说着,卡利诺走了。 卡利诺走了不久,罗特又装扮“小罗特”来到苏珊家,对苏珊抱歉地说:“对不起,刚才我父亲到这里东翻西翻,十分无礼。我父亲主要对我妻子不放心,因为她长得很美。三年前,我妻子去蒙特利尔旅行,认识了一位摄影师,从此后,他与我妻子经常往来,关系暖昧。前天,摄影师送了一个布娃娃给我妻子,为了这个布娃娃,昨晚家里引起一场争吵,我妻子一怒之下带着布娃娃出走了。我父亲怕她出事,跟踪着她,结果发现她来到了这里!” 苏珊听了叫起来:“哪来这种荒唐事!”可是更使她吃惊的是:“小罗特”走路时发出的声音,竟与他父亲一模一样。苏珊正在怀疑,马克又扳了一下百叶窗。苏珊听到了,就问:“先生,你嫌房间里太热吗?我把窗打开。”马克连忙说:“不热,不热。” 站在对面电话亭边的卡利诺,一见扳百叶窗的暗号,又到公用电话亭子里去打电话。苏珊家的电话铃又响了。苏珊过去一听电话,又是“六分局”打来的,要找“小罗特”。罗特接过电话一听,就大叫起来:“什么?我的妻子路易莎被人杀死了?我的天哪!”罗特放下电话就走了。 罗持―走,苏珊紧张地问马克:“先生,刚才“小罗特”先生说,他妻子叫什么名字?”“路易莎。”“路易莎?”苏珊更紧张了。昨晚,她丈夫确实带来一个布娃娃,不知怎么早上不见了。据她丈夫说,这布娃娃是一个叫路易莎的女人托他带下飞机的,约好今天来取。现在“小罗特”太太也叫路易莎,而且被人杀了,这,这不是存心陷害自己丈夫吗?苏珊想:自己虽双目失明了,可丈夫对自己的爱情始终忠贞不二,他决不可能与路易莎有什么暖昧关系!她坚信自己丈夫是无辜的。 这时,马克打开了百叶窗,吃惊地说:“啊呀,夫人,屋外有一辆警车,好象在监视着我们,一定是怀疑你丈夫杀了路易莎。怎么办?……我想,布娃娃是这件案子的唯一证据,只要找出布娃娃,把它处理掉,就可以解除对你丈夫的嫌疑了。”苏珊慌了,觉得马克的话有道理,就和他一起在客厅、卧室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可是找遍了各个角落,就是不见布娃娃。 苏珊一面找,一面想:为什么“小罗特”和他父亲的脚步声完全一样,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小罗特”讲的和自己丈夫讲的情况不一样?现在天很冷,为什么几个人都要去扳百叶窗?而且每次扳过百叶窗后,电话就来了?她把这些疑问对马克说了。马克大吃一惊,暗暗佩服苏珊的灵敏,只好说:“你想得太多了,现在关键是找到布娃娃。”突然,马克发现门背后有只保险箱,就说:“夫人,布娃娃会不会锁在保险箱里?”“不会的。”“怎么不会?快把钥匙拿出来。”“我没有钥匙。”“嗯?有保险箱怎会没钥匙?”苏珊就告诉马克,这个保险箱是前房客的,搬家时想高价卖给他们,他们不要,前房客生气了,将保险箱钥匙丢进了下水道。马克怕自己操之过急,露出马脚,就留下电话,告辞走了。 马克刚走,住在二楼的小姑娘葛络丽娅踮起脚,悄悄地走了进来。她手中抱着一个布娃娃,轻轻地把布娃娃塞到沙发底下。苏珊从脚步声辨出是葛络丽娅来了,她忙拉住小姑娘的手问:“葛络丽娅,你看看窗外的警车还在吗?”小姑娘爬上窗台一看,说:“没有警车,只有一辆电话公司的旅行车停在公用电话亭子旁边。”“啊,没有警车?”苏珊大吃一惊。 这时,小姑娘又嚷了起来:“苏珊婶婶,有个大块头从旅行车下来,正朝我们走来呢!”小姑娘一骨碌从窗台上溜下来,躲到沙发背后,轻声说:“他在窗外看着我们。”这人是卡利诺,他看看里面没什么动静,转身走了。小姑娘见他一走,就从沙发后面跳出来,不留神碰着塞在沙发底下的布娃娃,布娃娃身上的八音盒发出了悦耳的音乐。苏珊听到音乐声,全身颤抖起来:“布娃娃在屋里?”“刚才是我抱去玩了一会,现在我来还了。” 苏珊要小姑娘赶快把布娃娃藏到洗衣机里,自己把百叶窗关了,又把小姑娘拉到身边,轻声说:“葛络丽娅,你能帮婶婶做件事吗?”“行啊!”“你回家帮我看着,不论谁从旅行车出来打电话,等他一打完,你就马上打电话给我,让电话铃响两下就马上挂断,明白吗?”小姑娘神秘地说:“这是信号,对吗?你需要我时,只要在水管上敲两下,我马上就来。” 小姑娘刚走,卡利诺又进来了。他仍以警长的身份要苏珊把布娃娃交出来,说“小罗特”刚才去警察局告了他丈夫和路易莎私通,罪证就是布娃娃,还说布娃娃就藏在保险箱里。苏珊气愤地拿起电话,要给在六分局的“小罗特”打电话。卡利诺慌了,抢过电话说由他来打好快些。他接通了电话,叫苏珊来听。 守在公用电话亭里的马克nq罗特听电话,罗特走下旅行车,这一切被在二楼监视的小姑娘看得一清二楚。 苏珊在电话里警告“小罗特”,如果他父亲继续破坏她丈夫的名誉,她的律师将以诽谤罪向法院控告。苏珊这一强硬态度,使卡利诺一时手足无措,佯称要回警察局去开搜查证。正在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卡利诺正想去听,可是电话铃响了两声就中断了。卡利诺觉得奇怪,只听苏珊说:“是打错了吧!”卡利诺仍不放心:“你不要出去,我马上就来。”他出门后,把门从外面反扣上。 苏珊刚才听到小姑娘的电话铃信号,心里非常吃惊:看来这“警长”和罗特是一伙的,他们逼自己交出布娃娃,这布娃娃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拿去。怎么办?她想起刚才来的马克,他是丈夫的好朋友,还是请他来想想办法吧!所以等卡利诺一走,苏珊忙打电话给马克,告诉他布娃娃找到了,要他马上来。 苏珊打好电话,马上从洗衣机里拿出布娃娃,谁知这时电话铃又响了两声就中断了。苏珊差点吓昏,万万没想到马克也是他们一伙的,怪不得刚才他逼自己开保险箱呢。她冲到大门口,可是门被反锁了。马克马上就要来了,怎么办?苏珊连忙把布娃娃藏到厨房水池下的垃圾桶里,拿起电话要交换台接警察局。可是,来不及了,门外有响声,苏珊忙放下电话。马克进来了,问:“布娃娃找到了?在哪里?快给我。”苏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刚才楼上小姑娘从我丈夫的工作室回来,说在那儿她看到一个布娃娃,你在这儿等一等,我马上去拿来。”马克说:“你走路不方便,还是我去吧!”苏珊知道他们不会放自己出门,只好把工作室的钥匙给了他,马克问清地址就走了。 马克一走,苏珊马上跑到墙角,在水管上敲了两下。小姑娘闻声走下楼来,发现卡利诺正在门口来回巡视,她忙躲了起来,趁卡利诺不注意时溜进苏珊屋里。苏珊从小姑娘口里得知门口有人放哨,自己不能出去,就要小姑娘到公共汽车总站去等摄影师,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小姑娘一走,苏珊准备报告警察局。她拎起电话,啊呀,电话线被切断了。苏珊知道自己现在处在绝境之中,既不能出门,又不能报警,而这批歹徒马上又会回来,怎么办呢?她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突然,苏珊象疯了一样,拿起拐杖把屋里所有的灯泡都敲碎了,屋里马上一片漆黑,苏珊决定利用黑暗这有利条件来对付歹徒。她又把花瓶里的水倒去,灌进洗印照片用的强酸药水。 再说罗特和马克一起去了摄影师工作室,他们在里面翻寻了一通,没有找到布娃娃。罗特大为光火,一路上尽找马克出气,马克受不了这个窝囊气,两人就在路上斗了起来,结果马克被罗特一刀刺死了。罗特开了车回来,卡利诺连忙迎了上去,可是罗特不但没停车,反而猛地朝卡利诺撞击,卡利诺被碾成了肉饼。 接着,罗特手提一桶汽油走进苏珊家,打开汽油桶的盖子,掏出打火机,点燃纸烟。苏珊闻到汽油味,又听到按打火机的声音,就苦苦哀求说:“先生,你别放火,别放火!”“要我别放火,你把布娃娃拿出来。”“布娃娃真的不在我这里!”罗特去开灯,可是只只灯不亮。罗特知道苏珊有了准备,一把将苏珊前胸扭住:“你把灯泡给我装上。” 苏珊被他抓住了前胸,一步一步朝后退,退到放花瓶的茶几边上,抓起花瓶,猛地朝罗特脸上泼去,又一使劲,挣脱了罗待的手。罗特“啊――”地叫了起来,随手飞出一把匕首。匕首从苏珊耳旁擦过,扎在墙板上。这时苏珊想到丈夫洗印照片的一盏红灯还亮着,罗特仍能看见,就忙扑过去把灯砸碎。四周一片漆黑,罗特寸步难行,连苏珊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嚓”,打亮了。苏珊想:现在可不能让他打开打火机。苏珊握着匕首,用鼻子嗅着,一步步退到放汽油桶的地方。这时候,罗特也一步步逼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突然,苏珊举起汽油桶朝罗特身上泼去,罗特赶紧灭掉打火机,他浑身上下全是汽油,再也不敢打开打火机了。 这时,苏珊要罗特把打火机丢到自己脚边,然后,命令罗特坐在墙角落,用手不停地敲打地板,凭声音,就可以知道他的位置。罗特出于无奈,只得服从。苏珊想:丈夫就要回来了,再拚一段时间,就可以把罗特抓住了。 俗话讲:一万好料,万一难防。谁知罗特退到墙角,听到了电冰箱的马达声,他想到只要打开电冰箱,里面有电灯,一有亮光,我就不怕你一个瞎眼女人。罗特定定神,认定电冰箱的位置,一个猛扑,迅速打开了电冰箱,还用毛巾把电冰箱的门轧住。果然,房间里一切都可以看清爽了。罗特见苏珊手里握着匕首,他一个箭步拿起拐杖,打落苏珊手中的匕首,然后扑上去,用双手卡住苏珊的脖子,威胁说:“你是不想活了!快说,把布娃娃藏到哪里去了?” 苏珊听到电冰箱被打开的声音,知道一切全完了。现在手中匕首被打落,脖子又被卡住,她拚命挣扎着。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珊的手碰到了放刀具的筒子,她从里面摸了把尖刀,用尽全力朝罗特的身上刺去。罗特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但这亡命之徒猛地从身上拔出尖刀,又步步向苏珊逼来。苏珊吓得浑身哆嗦,跌跌冲冲地爬到冰箱旁,拚命想关掉冰箱的门。但由于门被罗特垫了毛巾,怎么也关不上,急得苏珊冷汗直往下掉。罗特咬紧牙关,举起尖刀,狠命地朝苏珊刺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苏珊感到耳边一阵风,急忙往冰箱后一闪,同时,用足力气把冰箱的插头拔了出来,四周又一片漆黑。只听得“轰隆”、“哗啦啦”一阵巨响,碗柜翻例在地。 接着,屋里象死一样寂静无声,一屋外警车呼啸。摄影师和葛络丽娅陪了警察赶回家来。他们装上灯泡,只见罗特倒在血泊之中,苏珊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摄影师扑过去,一把抱住苏珊,说:“干得好,你干得太好了!”这时,苏珊依偎在摄影师怀里,眼里滚动着泪珠,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龙王子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克什米尔有座密林,密林间,有一条美丽的河流穿过。那河流的深渊有条通向龙王国的路。 龙王有很多儿子。大王子很聪明,很有学问,他听到有关河流外的人类世界的很多事情,很想去看看外边世界和那里的人们。可是,他父亲不准他去。 有一天,王子瞒着龙王,来到森林里东游西逛。这时,有位名叫索特拉姆的男子,他因膝下无子,就去朝圣,正好路过这里,他坐在一棵树下,高声祈求上帝赐给他一个儿子。龙王子听了,走到他跟前,说道:“把我带回家去吧,我做你的儿子。”“我的儿子?”索特拉姆惊叫道,“可你是条蛇呀!”龙王子说:“现在我是条蛇,可是,当你把我带回家以后,我就会变成孩子的。”索特拉姆想了想,就把蛇装进了自己的布袋里,带回家去。 他一到家,把布袋放进一间屋子里,然后对妻子说:“我给你带回个儿子。在那间屋里,你进去看看吧!”他的妻子进屋一看,果然那里有个九岁左右的漂亮的男孩。她十分惊喜地说:“你这次朝圣有果了。”索特拉姆和妻子得到了一个漂亮、聪明的儿子,心里乐开了花。他们给他取名就叫龙王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男孩长成了一个英俊、健壮的小伙子。有一天,龙王子问索特拉姆:“父亲,这附近有没有我可以去游泳的池塘?”索特拉姆答道:“有个池塘,可是,在王宫的花园里,那是专供希摩尔公圭游泳的,”“你指给我去那个池塘的路吧。”“你不能去那里!王宫的门卫是不会让你进去的。”“这你就不用管了。” 于是索特拉姆把龙王子带到宫门外,对他说:“池塘就在这墙的里边。” 龙王子顺着墙往前走,到了一条往外淌水的阴沟处,他就变成了蛇,顶着阴沟到了里面,又变成了人。他脱下衣服,跳进水里游了起来。 希摩尔公主正在花园里散步,听到有人游泳的声响,走过去一看,是一位十分英俊的青年小伙子在游泳。真是一见倾心,她立刻爱上了他。龙王子也看到了公主,他急忙上岸,穿上衣服就往外跑去,到了墙根,又变成了蛇,顺着阴沟出了围墙。 公主很想同这位英俊的小伙子见见面,谈谈心,她觉得小伙子无论如何也跑不出花园,他还得回来,她就站在那里等待着。可是等了好久,也没见他回来,她就打发仆人去找他,可是仍没找到。她又呼来一些士兵,让他们四方寻找。士兵回来报告说,按照她介绍的那个模样,倒是找到了一个,可他是一个穷婆罗门的儿子。 公主急切地想知道,这位青年是不是就是她在花园里见到的那位,于是她就女扮男装,在士兵的卫护下来到了索特拉姆的家。她坚信,索特拉姆的儿子就是那天她看到的那介在池塘里游泳的青年。于是,公主便请求父亲,她要同索特拉姆的儿子成亲。父亲见她主意已定,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国王派人通知索特拉姆,说公主希摩尔和他的儿子明天就在王宫里成亲。龙王子十分高兴,索特拉姆和妻子也很高兴。可是,他们又为家里派不起迎亲队伍而犯愁。龙王子说:“父亲,您不要犯愁,一切都会有的。您拿着这只戒指,把它扔到您第一次看到我的那条河里,河里就会出来个士兵,问您需要什么,您就叫他把王子同公主结婚所需要的一切都安排好。然后,您就回来。” 索特拉姆拿起戒指,照龙王子说的来到了那条河边,把戒指扔进了水里。河里马上就出来了一个士兵,来到他跟前,索特拉姆就把要求对士兵说了。不多一会儿,一支由朝臣、士兵和鼓吹手组成的迎亲队伍来到了家门口。迎亲队伍里还有许多仆人抬着一只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华丽的衣服和珠宝首饰,还有一匹打扮得十分漂亮的专给新郎骑的骏马。索特拉姆夫妇从箱子里拿出衣服和首饰给龙王子穿戴好,迎亲队伍出发了。国王看到这盛大的迎亲队伍,心里很高兴。婚礼十分热闹。 迎亲队伍回到龙王国,把龙王子的情况禀报了龙王。龙宫里的人们听到龙王子同凡间的公主成了亲,鄙很不高兴。一些龙姑娘妒忌起希摩尔来了,她们想不惜花最大的代价,也要把龙王子弄回来。商量了好一阵,她们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于是,一个聪明的龙子变成了一个外国商人,到希摩尔那里去卖珍贵的珠宝首饰。商人拿出许多镶嵌着耀眼夺目宝石的手镯给希摩尔看,希摩尔见了,爱不释手地说:“这手镯多美呀!我买一副。”商人说:“十分遗憾,我仅有一只。本来我确实有一副,可路上丢了一只,我在森林中的一条河边停下喝水,一只镯子掉进水里去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寻找,可一切努力都是枉然,因为我不会游泳。”“这条河在哪里?”希摩尔问道,“我丈夫游泳游得可好啦!他为了我,一定会下水去捞上来的。”“不过,如果你对你丈夫只说掉进一只镯子,他不一定会相信呀!”商人对希摩尔说,“你把你丈夫带到那条河边,装做不慎把这只镯子也扔进河里去,那时,他一定会下水去捞这只镯子。当他把这只镯子捞上来以后,你就对他说,这不是你掉下去的鄢只。他就会再下水去捞。这样,那第二只也就捞上来了。”希摩尔觉得这个办法好,于是就收下了那只手镯。 第二天,希摩尔和龙王子来到森林里,她把丈夫带到了那条河边,便装做喝水的样子,把那只手镯放进河里。“哎呀!我的手镯掉进水里了!”她喊叫起来,“请你给我找找吧!”龙王子害怕自己一旦下水,就会被龙拉回龙王国,就说:“哎呀,算了吧,咱们不要那只手镯了。我再给你买比这只更漂亮的。”“不,不,你快给我捞上来嘛!”龙王子尽管再三恳求她不要逼他下水,可希摩尔缠着不依。最后,龙王子只得跳下了水。他一下水,就被早就等待着他的龙女龙子们拽回了龙王国。 河岸上,希摩尔一直在等待着龙王子上来。等了许久,却不见龙王子的踪影。这时候,她害怕了,她立即把仆人唤来帮她寻找。有好几个跳下水去了,可是,别说龙王子,连他的尸体也没有呀!丢了丈夫,希摩尔后悔莫及,失声痛哭。她无法忍受这离别之苦,她不愿再回王宫,就在森林里盖了间小茅屋住下了。她换下了华丽的衣服,摘下了珍贵的首饰,穿上了寡居的普通衣裳;她给过路的香客和乞丐递水供饭,空下来就祷告上帝。 一天傍晚,有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来到了她的茅屋里。希摩尔请他吃饭,还给他安排了住宿的地方。为了消磨时光,希摩尔就请老人给她讲故事。老人说:“我给你讲个真实的故事。那是我昨夜亲眼看见的―― 昨天夜里,我在森林里那条河边的一棵树下过夜。午夜时分,我看到从河里出来一大队人马,有国王、王后,一个王子和好几位公主,还有一些仆人。他们是来欢度良辰的,先是尽情地弹奏、唱歌,然后就是欢宴。他们大都非常高兴,就是王子愁眉不展。吃完以后,他们就都离开了那里。王子落在最后,边走边回头张望着,可有几个仆人等着他,不让他落在最后。王子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无知的希摩尔,你为什么非逼着我下水呢?’” 希摩尔感谢他给讲了个故事。她焦急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要亲眼看看故事的真伪。夜幕降临了,希摩尔藏到河边的灌木丛中等待着,不多一会儿,河里就出来了一大队人马,同老人讲的完全一样。 当大队人马大部分离去,只剩下龙王子和他的仆人的时候,希摩尔冲上前,一下子扑倒在龙王子的脚边。“你的无知的希摩尔来了。”她说,“我的主人,原谅我的过错吧!”龙王子先是一惊,再一看是希摩尔,他高兴地紧紧把她搂在了怀里,说:“我是龙王子,我想生活在凡世间,可我的亲朋非要把我弄回龙王国去,是他们耍了个手腕,骗你逼我下水。我一下水,他们就把我拉走了。希摩尔,你不理解,离开你我有多难过。”“你是龙王子?”她惊讶地说,“无怪你这样伟大了!现在,你再也不要丢下我了,把我带走吧!我愿跟着你到天涯海角去。”“你不能去龙王国。”龙王子说,“那里没有一个人,都是蛇。我是自愿变成人的。”希摩尔说:“不管是什么,你就别离开我。不然,你就把我带去!”王子稍稍思索后说:“好吧,跟我走吧!我去请求我的父母允许我再到凡间去当先前的龙王子。但愿他们能答应我。” 龙王子把希摩尔也带到了龙王国。龙女们都来看希摩尔,把她团团围在中间。龙王子让希摩尔同她们在一起,自己去见他的父母去了。可是回来后,发现希摩尔已被她们毒死了。龙王子十分痛苦,他把希摩尔的尸体搬到河岸上,安放在灌木丛中,用花朵把她覆盖起来。 有位修道人路过这里,他看到花朵覆盖着美丽的希摩尔的尸体,发现是中了蛇毒了。修道人有驱除蛇毒的法力,他就念着咒语,驱除了蛇毒,把希摩尔救活了。 希摩尔坐了起来,她把自己的身世和遭遇都告诉了修道人。修道人说:“你的丈夫每天都来这里,用鲜花覆盖你。他今天一定还要来。你是在这里等他呢,还是跟着我到你父亲身边去?”希摩尔说:“求您能让我等待龙王子吧!” 修道人同意了,他们就藏在一丛灌木后面,等着龙王子。不一会儿,龙王子拿着鲜花来了,当他发现希摩尔的尸体不在时,便扑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希摩尔急忙跑过去用两手把他扶了起来:"我的主人,起来吧!一位大圣人使我复活了,他在等待着我们呢!” 龙王子和希摩尔拥抱在一起,他们走到修道人跟前,求他祝福。然后,又回到了希摩尔父亲的身边。国王十分高兴地欢迎了他们。龙王子再也不回龙王国去了,他和希摩尔一起幸福地生活了许多年。 怀念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登上了去上海的火车,一路经过斜桥、长安、硖石……李珊裳沉入了遥远的回忆:童年的、家乡的情景,接着而来的是上海爱国女学,以及那些看她长大的长者、老革命家,他们中有的已经不幸牺牲了。然后,明纯和德伟先后出现在眼前。她已经足足八年没有去北京了。上次去北京,还是一九五五年,那是初秋,她陪法国作家萨特和女作家德波娃往东北、广州、上海、杭州走了一国。从杭州去上海坐的是火车,经过斜桥、长安一带时,她从车窗里指着车窗外两旁的桑树,告诉萨特和德波娃,这些桑树叶子是蚕的粮食,他们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桑树;他们甚至懊悔没有在李珊裳的家乡停下来看看。到了上海,当坐汽车经过外白渡桥时,萨特竟出声的喊起来,他欢喜这座桥,这桥使他想起了塞纳河上的桥!……回想起这一切的一切,恍惚如同隔世。 ―九六三年杭州的初夏,比较风凉,想不到经过三小时多的火车,抵达上海,天气突然那么炎热。她跟着两个男同伴住进了一个旅馆,准备次日去北京。在旅馆里,她住进临街的一间小房间,有三张床铺,已有两个女同志在里面。床是弹簧的,晚上,李珊裳热的睡不着,只得把席子拿来铺在地板上,才迷迷糊糊的过了一夜。 同行的两位男同伴,对她都很关心,特别是那位年青的组长,他们帮她提箱子,拉她上火车,她和他们在一起,虽然是初次认识,却丝毫没有生疏的感觉。她已多年不出远门,感到什么都有点新奇,但有时却又忘了是在旅行中。有一次,她在车厢里,摸出口袋里的钞票数起来了,心里想着这一路还要用多少。过后,当车厢里没有别的旅客时,组长关心地对她说:“唉!下回千万不要在人们面前数钞票呀!这不是‘露白’么?”“呀!”珊裳惊喊起来,“对!对!”她说着,赶忙把钞票塞进口袋卫。真的,她已不知多少次被扒手扒掉过钞票了,虽然每次数目不大。 到北京是在第二天午后,全国文联有一辆大的轿车来车站接参加学习班的人,接的人和同车的人――除了本省的两同伴――她都不认识。车子把他们送到西山,停在马路边。他们一下车,有男、女同志来领他们,穿过一小片树林和一个园子,园子两旁有好几排房子,再进去,走过一个大天井,到了最里面的一座。李珊裳被安排在里间,一套三间的小房里,中间不住人,靠东的一间已有一个女同志住着,她住在西边的一间里。房间狭小,靠墙有一单人床,朝南临窗有只小书桌,一只小木椅子。床头有个小洗脸盆架。洗脸盆是自己带来的。只有一个人可以在床边行走。 休息了一天,就开始学习了。编了大组和小组,大组是根据业务来编的,小组是以各个省来编的。浙江省的小组三个人,组长就是那位年青的同志。刚住定下来,学习班里的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同志,就来问李珊裳,身体好不?还能适应不?过了两天,他又来看她,问她饮食习惯不?要她告诉他什么东西不能吃。他好象完全知道她是个患病的人。若干年的后来,她才知道这位同志姓黄,是学习班里的支部书记。学习并不很紧张,但很认真。给每个学员发了文件,学习《九评》,先自学,然后进行大纽讨论,再进行大会发言。在讨论中间,穿插着中宣部、文化部、全国文联的领导同志的报告。为了让大家了解国外文艺工作的情况,也请了对外友协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同志来讲了一次话。李珊裳在晚上自学时,总是写点笔记。她发现别人也在写笔记的。在大组讨论会上,发言都是自己报名的:李珊裳在大组会上只作了表态的发言,因为她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过了些日子,她知道来自各省的学习班里同学们的简历。摘帽右派连她共有四、五名。给她印象最深的是来自广西的一位,他好象什么枣也没有过,发言很随便。据’说他的儿子在部队里是个高级干部。珊裳想,他的儿子该很有贡献的吧?竟能不受株连。也许各地不一样?后来,学习班结束,他留下参家国庆节献礼。还有一位是来自陕西省的,好些日子后,她才能认出他来。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是在叠安撒出后的紧急行军中的一晚,他是带队的队长――原来是写剧本的――曾要把她坚壁在这个地方的。他也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过,谈笑自若。 住在珊裳对面小房间卫的女同学经常抢着热水瓶帮助珊裳去冲开水。女厕所很小,光线不好,没有电灯,她怕珊裳在里面跌跤,总要伴着去女厕所,确实使李珊裳既感激又不安。吃过晚饭,大家出去散步,李珊裳和这位女伴一同出去,在马蹄旁走走。日子长,晚霞映遍西山一带的大地,显得秋色斑斓。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谈着。女伴说起在中学里曾读到珊裳在《东北日报》上发表的文章,这时,她在主编辽宁省的一个文艺刊物。有一晚,她俩出去散步,望见从西山那边过来一个女同志,就近一看,原来过去在《东北日报》第四版一道工作的,当然和李珊裳很熟,她没有理睬李珊裳,拉着她的女伴在谈话。李珊裳立刻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躲了开去,转身往住处走,站在大门口等女伴。过后,她向对面的女伴道歉,说她没有陪她去散步,却始终没有告诉她是什么原因。 一个月快过去了,每晚躺到铺上,她总是想:写?……终于,在一个夜晚,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某大姊,她没有虚伪客套的字眼和口吻,还象过去一样,她写着到北京来学习已一个多月,很希望能见到某大姊。没有想到在发出信的第三天上午,某大姊就打了电话来,那是学习班里的一位女工作同志接的,接到电话后,女同志立刻来告诉李珊裳,某大姊约她本星期日早上八时半去。女工作同志热情地说,到星期日她会陪珊裳去的。过了两天,正是星期日,吃过早点,女工作同志和她一道巫公家的大轿车――星期日进城的同志多――在半途下车,步行了一段露,到了国务院的大门口,女工作同志关照李珊裳坐哪几路公共汽车回学习班,一再叮嘱过了下午六时就没有公共汽车开到西山附近了。她谢谢这位热情的女工作同志,说:“一定早回去。”她走进大门,在传达室的窗口,正要向传达室同志招呼,进行登记,传达室的同志却对她说:“进去吧!”这样,她没有登记,径往园子里走去,可是没料到某大姊象一九五五年时一样,已经在圈子边的路上等她了。她跟着某大姊走进和从前一样的小会客室,两个人紧紧拥抱着,热泪盈眶。 接着,两个人并排地坐在两只小椅子上,中间有只小茶几,,某大姊问她吃过早点没有,这时候,某大姊的侄女出来问珊裳:“姨妈想吃点什么?”还象过去一样,李珊裳一听到“姨妈”这两个字,用手帕捂住嘴巴,她要出声大哭了。大姊知道她已吃过早点,要侄女拿两只苹果来,削了皮,递给珊裳,大姊自己也吃了一只。正在这时,一位烈士的大儿子来了,李珊裳也认识这位同志,知道他和大姊和某副主席是亲人一样的。珊裳觉得不使久坐,便立起来告辞,大姊也立起来,对那位同志说:“你坐坐,我去一下就来。”接着,对珊裳说:“今天早上他――珊裳明白这是指某副主席,她还是这样叫惯了的―一早上四时过才睡的,这一次见不到他丁。”说着,她挽住珊裳的左臂,叮嘱着:“和省委关系搞好一点,争取解决你的组织问题。”就和珊裳一起走出小会客室。珊裳原以为她送到园子里路边,可是当她的女秘书跟出来时,她要女秘书关照司机出去一下。走出大门,车子就停在门外,两个人上了车。大姊对司机说:“到某某部长家里去。”然后对珊裳说:“我送你到某副部长那里,该去看看他!”李珊裳不知道某副部长家住哪里,‘虽然她也很想念他和他的夫人。车子很快开到了某副部长家的门外,大姊对李珊裳说:“你代我问候某副部长,家里有客,今天我不进去了!”珊裳向某大姊告辞,下了车。 李珊裳接了大门上的电铃,有一男同志出来开门,穿过一个小天井,在客室门口,见到了某副部长,他招呼珊裳进去坐。会客室里有个近两岁的小孩,正在摇摇摆摆地学步,这是某副部长的外孙。副部长的夫人也出来了。 李珊裳转达了某大姊的话,接着谈到自从杭州见面以来的情况。某副部长夫人出来了又进去,进去了又出来,对珊裳说:“你们谈吧!珊裳同志,今天在我们这里吃午饭!” 某副部长开始叙述起来。某副主席曾要他打长途电话、拍电报或写信给省委,请省委不要把李珊裳划为右派,某副主席认为李珊裳为人耿直,想着什么就直说什么,说过就没有了,不是出于恶意,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批评一下就算了。但是省委一位领导同志回答说:“如果不把李珊裳划成右派,我领导工作傲不下去了。”就这样顶了回来.珊裳才回想起来,她受批斗最早,而被划成右派的宣布却比较迟,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过程。珊裳听着某副部长的话,心情异常激动,从心底里感激某副主席的关怀和某副部长的帮助!又想:一个人被人了解是不容易的呵! 午饭是在会客室后面,一个小走廊上,靠壁一只小圆桌,有几只小方凳,副部长伉俪和珊裳三个人在一起吃。他们的女儿女婿这天有事,没有打回家吃午饭,小外孙外先吃,吃毕就睡觉去了。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还谈些家常话,他们显然同情她,也有些难言的感慨。吃完午饭,又谈了几句,她就告辞,副部长夫人热情地送她到门外,要她注意身体。 李珊裳照着那位女工作同志的关照,挤上了公共汽车,中间又换了另一路车,终于回到了学习班。她这些外出活动,回来后简略地向小组长作了汇报。她见到的是中央的负责同志,汇报简略,并非是想隐瞒什么。 从这个星期日起,李珊裳的内心既激动又矛盾。她为着某大妹对她的鼓励而感到兴奋,盘旋在她脑子里的是某大姊的这句鞭策她的话:“和省委关系搞好一点。”怎样和省委关系搞好一点呢?她长期在农村体验生活,回到城里――有对住在农村尼姑庵里――就是写东西,没有机会接近他们,即使偶尔开会时见到,也不可能一下子被人了解。她正象在延安时,某副部长说她的: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缺乏实际社会生活的经验。她不会吹捧阿谀、投人所好,只会说自己的话,说真话,说真话是容易得罪人的。从历史上看,指鹿为马的人总是显赫一时的。 接着一个星期日上午,她去看了淑芬,碰巧,剑清也来,总觉有许多话,无从说起。淑芬的儿子和媳妇都在家,大孙女进医院动眼睛手术去了。大家围坐着吃午饭。淑芬问到珊裳这几年来的情况,有些激动,而剑清还象在延安时一样,平平淡淡的。而君端呢,默默地坐在桌子的一角,吃着,不出声。过了一会儿,他指着一碗冬瓜汤一说:“好吃!”其实他是怕淑芬和珊裳没过去的事,影响珊裳的心情。吃过午饭,淑芬邀珊裳到会客室里,拿出两个水蜜挑来给她吃。北方的水蜜桃是红的,而且大,珊裳觉得新奇。为了怕回到学习班太晚,吃完一个水蜜桃,她就向淑芬全家和剑清告辞。淑芬一直送她到大门外,塞给她-包东西,悄悄说:“给小裳。” 回到学习班,离晚饭时间还早;她躺在铺上,沉思着种种往事。终于,在国庆节前三天,学习班结束了,李珊裳跟着小组长一道离开北京。领导上说有不少内宾和外宾来京参加国庆观礼,北京的住处成了问题。他们那个省只留下那位专业作家在京过国庆。小组长急着要回家,因为他的夫人正临产期,家里没有人照顾。他们在国庆节前夕回到了杭州。小组长和去时一样热情地关怀她,从车站下车后,一直送她到家里,他才回去。 到家后,珊裳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等东西,打开淑芬给小裳的小包裹,原来是冬天用的毛线围巾,也可以用来当头巾,是两用的,后来小裳看了,很欢喜。 国庆节后的第二天早上,李珊裳先到文化局再到省委宣传部去报到。在省委宣传部见着了副部长,他问了她学习的情况,她简略地汇报了一下。接着,他劝她进景新丝织厂去参加四清,并告诉她这是一个试点的厂,山省总工会的一位负责同志亲自抓的。当即按电铃,关照进来的一位同志去写一封介绍信。当副部长把介绍信递给李珊裳的时候,说:“交给驻景新丝织厂的工作组和党委。”副部长又关怀地说,“可以休息儿天再去办手续,不急,才开始呢。”最后问了她的健康情况,她说:“一直遵照医生的嘱咐在服药。” 她告辞出来,慢慢地走着,路并不远,她一边走,一边想:“又要去参加四清了。”回到家里,她感到确实有点疲乏。阿姨把她的午饭安排好,已回家去了。珊裳在铺上躺了一歇,起来吃午饭,饭后她还是躺到铺上去休息。原先,她是想学习回来,继续写长篇的,但是,劝她去工厂参加四清,也不奇怪。虽然她已被踢出文艺界,可是东听一句,西听一句,还是能听到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好象那些没有被划成右派的人也下去参加四清了,有的人还到较远的地方。这大约是照顾她有病,才安排得如此近。 景新丝织厂是个老厂,著名的丝织厂,出产的绸子和被面很有特色。解放前由资本家经营。解放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公私合营,这时已收归国营了。李珊裳的住处离这厂近,步行只需一刻钟左右。 在家休息了两天,她决定到某大学去看望校长,她一直没有忘记这位诚挚而厚道的学校负责人。她想到她的编制是在这个大学的图书馆,解决她的组织问题,也只能在这个大学里。这天早上八时半她步行去某大学,到校长办公的楼上,一问,他刚回家去了。她探听他家的住址,这位工作同志告诉了她,她找了去,并不远,走出学校正门,就在马路对面的。排宿舍里。一位女工来开门,他出来逆她进去坐。在小客室里,她向他谈了学习的情况,接着,直率地提出迫切希望能重新入党,解决她的组织问题,请求他给予帮助!他满口答允,说:“一定向上面反映。”她从校长家告辞出来,到图书馆转了一下,新馆长不在,招呼了一下老馆长,在参考阅览组坐丁一歇,和组长谈了几句,就出来了。到接下报刊阅览生去看那位女党员同志,在陪珊裳上女厕所时,她诚挚地谈了一些馆里和学校里的情况,也只有在女厕所里能谈几句真心话,她一直不把珊裳看做右派。从她口中得知学校卫有不少人下去参加四清,大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隔日上午,李珊裳到景新丝织厂去办手续,把介绍信交给门口值班的人,经看过后,就让她进去,并告诉她党委办公生的所在。很容易找,在进去的一条路边。党委办公室在一间小房间里面,门开着,但没有人,她只好在外边那问空,屉子里等着。过了一歇,有个男同志进来了,他好象已知道李珊裳会来,当她把介绍信交给他时,他接过看了一下后,说:“好吧!你先到各车间看看,我们商量后,再决定怎样安排。”他没有作自我介绍,李珊裳也不便探问。她正走出门去,心里想:先认认这个厂的环境吧!慢慢地在路上走着,背后追上一个约三十多岁的男同志,对她说:"我陪你去!”就和李珊裳一起走。他们在工厂里走了一圈,听口气,这位同志好象在人事科工作。李珊裳问了厂里的一些规章、制度。经过大礼堂,大礼堂外边贴有一些布告和竞赛评比等的报遭。看看时间已近午,她就告辞回家了。 午后二耐过,她又进厂去,先到党委和支委办公室,看到一位同志――后来知道这是支书。他告诉她,他们研究后,让她到一个丙班的“金银龙缎”先进小组去。――金银龙缎是丝绸和缎子的意思――并要她在办公室里等一下。当这个先进小组在车间门外开碰头会时,他领她去,给她介绍先进小组的组长。 李珊裳每天上,下午去工厂,工厂三班制,夜班在晚上八时半上工,她没能参加夜班。这个厂和棉纺织厂是不同的,甲、乙、丙三班都是织绸和缎的。织的绸被面和缎被面有各种各样的花色,因此,有特设的制图室。织绸,缎被面是极复杂的,需要高度的技术。她不敢常进车间去,工人需要专心,不能去打扰他们,她根本插不下手,连打扫卫生也不能做,至于和他们接触,只有在时间极短的碰头会上。 这一天下午,她参加了在大礼堂毛开的全厂职工大会,坐在最后一排长凳上,听了总工会一位女领导同志动员四清的报告,第二天的大会上,又听了厂长的检讨。对工人来说,时间实在紧,他们一下班就急于回家去休息。这类劳动,既费体力又费脑力,李珊裳没有可能象在下杨村那样去访贫问苦,从侧面蓟正面了解整个情况。但她感觉到先进小组里的老师傅和青年工人对她都很和气,特别是小组长,很乐意对她讲心里话。他告诉她.他出身扳苦,父亲是旧社会的一个织绸工.一次机器坏了,掉下来,把他压成重仿,送进医院里去抢救,没有救活,资本家连医药费都不肯出。死后,用一只麻袋装了,半夜三更丢在荒郊。小组长在八岁就做童工,和母亲相依为命,常出去帮人家干活,有时要靠讨饭过日子。 过了阳历年又过了阴历年,李珊裳继续去景新丝织厂参加四清。所谓参加,其实只是看和听。她从来不插嘴说话,确实,她不了解俯况,只能是学习。有时党支部书记叫她去参加党团贝的扩大会,她边听边思索。 一九六四年的夏天,小裳高中毕业了,这时候,很多青少年都下乡插队,但是学校和居民区都没有来进行动员,只有学校的班主任,大约是为了受表扬吧,来和李珊裳谈了一次。她有病,这是瞒不了别人的,只有这个独生女儿,虽然她是个“摘帽右派”,照人情来说,可以留在身边照顾她的。这一天某大学图书馆来人送给她一个条子,要她马上去一次,她正在吃午饭,放下饭碗,和小裳谈了几句,就步行到图书馆去。新馆长等在那里,她一走到参考阅览组门口,他立刻走了过来,邀她进馆长办公室里去。新馆长一开口就说。“现在大家都下乡插队,你要你女儿插队去,至多下去一、两年,让她上来读大学,你不让她下去,对你也不好。”李珊裳不说话,不表态,听完就站起来告辞了。在回家的路上,李珊裳来来回回地想着新馆长那几句话,觉得前两句是“利诱打,后两甸是“威胁”。党内已经盛行了这种作风,她不为自己,而为这种邪风难过。小裳却非常积极,认为自己是共青团员,应当起带头作用,这是对的,但也要想到具体困难。李珊裳确实不赞成女儿下去,她想,“摘帽右派”的子女不能读大学,也没有关系,不是所有有学问的人都是从大学毕业的,在家里也可以自学。但小裳嚷着一定要去,珊裳无法阻挡。这天上午,小裳带着行李和两个女同学一道动身走了。珊裳一直送她到巷口,看她坐上三轮车。她们先带闸口船埠,再坐船去桐庐。 列车奇遇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古城沧州西郊,有一户农民,名叫柴进财,五十多岁,据说是《水浒》中柴进柴大官人的后裔。老农民柴进财守着沧州这个穷地方,受穷挨饿了大半辈子,谁知到了一九八O年,突然惊人地富裕起来。不但富的速度惊人,富的程度也惊人。他全家承包了三亩水塘,养鱼养鸭养鹅,每年纯收入一万二。四年下来,可是个不小的数字啦! 柴进财佝偻了多年的腰杆也挺直了。俗话说,财大气粗,柴进财又有了更大的设想和打算。 这一天,他把刚新婚不久的儿子柴宝叫到跟前:“柴宝,我和你商量个事。”“爹,啥事?你说吧!”“我想买一辆大轿车,让你学开车。”“行啊。爹,学开车干嘛?”“学会了你当司机,再让你媳妇管卖票,咱搞个体客运,专跑沧州至天津这条线,乘客肯定少不了。这样,一来么给国家铁路减轻一些运输压力,二来么咱也可以赚点钱。”“行啊。买一辆车得多少钱?”“四万,我已经托人在北京洽谈好了,咱爷两个明天坐火车上北京接车。咱带钱去就行了,那儿有人给咱开回来。” “行啊。”柴宝又是这一句。然后犹豫了一下,又说:“爹,这四万元可不是小数目,路上要是遇见坏人可咋办? ”“不会的。这事咱对谁也别讲,明天上午咱到沧州城里取出存款,马上到火车站买票上车,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咱兜里装的啥?”柴宝听爹这么一说,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柴进财父子俩一到城里,就到储蓄所去取款。由于他们来得早,储蓄所里没有什么人,除了两个工作人员外,只有一个女的,伏在旁边柜台的一角在专心写着什么。看背影,那女的挺年轻,穿一条蓝条绒牛仔裤,米色羊毛套衫,留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头。柴进财父子取了款,按一万一叠,用报纸包好,然后用麻绳捆好,放进一只黑色人造革提兜里。父子俩做完这一切,再看那女的,见她头也没抬一下,仍在写着什么。 柴进财父子俩提了那装满了巨款的提兜,出了储蓄所,买上火车票,来到人群熙攘的候车室里。柴进财把那只大提兜紧紧抱在怀里,倚在长椅上,眯睫着眼假装打盹儿。忽然他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柴进财抬眼一看,那蓝条绒牛仔裤,米色羊毛套衫,还有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头发,清清楚楚映入眼帘,这不正是刚才在储蓄所里碰见的那个女的吗?她怎么……柴进财正犯琢磨,那人已转过身,柴进财一看,妈呀!吓了一跳。只见那人鬓角过耳,漆黑的小胡子,一双骨碌碌转的三角眼,原来是个男的!那小胡子又往回走来,在柴进财面前慢慢踱了过去,用漫不经心的目光扫了柴进财一眼,还向他怀里抱的大提兜瞟了一瞟。 这一瞟,瞟得柴进财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妈呀,莫非他刚才在储蓄所看见我取钱了?跟踪我来了!这时,坐在他身边的儿子柴宝伸手拽了他一下,轻声说:“爹,你把兜子放下,别抱那么紧,好象有人来抢似地。”柴进财听儿子这么一说,觉得有理,便把那提兜搁到父子两人中间的椅子上。 一会儿开始检票了,父子俩排队检了票,来到月台。火车刚一停稳,父子俩就挤了上去。柴宝找了两个座位,让爹先坐下,然后在爹耳边低语了一阵,便将那沉甸甸的黑色人造革提兜放到行李架上。柴进财一看,不用扭头,一撩眼皮就能盯住自己的提兜,心想:这倒也可以,比自己老抱住不撒手强,那样更容易引人注目。 柴进财正在寻思的时候,猛然间发现那个穿蓝条绒牛仔裤的小胡子,也跟着进了这车厢。而且他手里也提着一只黑色人造革提兜,大小式样竟和柴进财那只兜一模一样。柴进财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不是明摆着钉上我了吗?这时,只见小胡子的三角眼左右一瞥,看见了柴进财父子俩,马上就不往前走了。他向前面招呼道:“喂,别走了,前边也没座,就在这儿吧。”前边一个身穿黑色皮茄克的青年,背着一只黄色的圆桶兜挤了回来。小胡子放下黑提兜说:"把你那兜子给我。”说着,就把那黄色圆桶兜扔到行李架上,恰好紧挨着柴进财那只黑提兜。然后,小胡子又将脚旁那黑提兜提起来,一用力甩了上去,正好压在那黄色圆桶兜的上面。然后小胡子便和那穿皮茄克的青年立在走道上,倚着椅背,抽起烟来。 这两人一左一右这么一站,正好遮住了柴进财的视线,他不得不侧过身子、歪着脑袋去盯着自己的提兜。他心中一阵阵发紧,预感到今儿个非要出事不可了,便将心一横,暗忖道:真是怕啥有啥,不过我和柴宝都是练过武术的,就凭你们俩那瘦狗似的个头,如胆敢明火抢劫,谅你们也沾不了便宜去。想到这,便越发把两只眼睛瞪得滚圆。 那两个人抽完了烟,便倚着椅背假装打起瞌睡来。列车快到天津站了,只听那个穿皮茄克的说:“我到前面去看看有下车的不,找个座位。”说完就走了。一会儿又回来,冲那小胡子一扬手:“二哥,来,那边有座位。”“哎,好唻!”小胡子应了一声,便伸出手去拉那黄色圆桶兜。只听“扑通”一声,黄色圆桶兜已到了他手中,但同时在上面压着的黑提兜,和在旁边紧挨着的柴进财那只黑提兜,也都一同滚落到地上。 柴进财可没料到小胡子有这么一手,赶紧站了起来,只见那小胡子飞快地拣起一只黑提兜放回到行李架上,又拣起另一只黑提兜往肩上一背就走。 柴进财看得清楚,那小子背走的正是自己的提兜。他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扯住了提兜的背带,大喝一声:“站住!”柴宝也起身走了过去。 小胡子回过头来,一瞪三角眼说:“这老头,你要干什么?”“干什么?我叫你把兜子放下!”柴进财眼睛通红,一双铁拳攥得“戛戛”直响。 “凭什么把我的兜给你放下?想抢劫是怎么着?”小胡子嘲弄地一拧眉毛,顺手把兜子交给了那个穿皮茄克的同伴,转过身来,直迎着柴进财。 柴进财忍无可忍,骂声:"混帐东西!”挥拳打去,小胡子猝不及防,脸上挨了一拳,仰面摔倒在车厢地板上。柴进财一步跨了过去,欲向那穿皮茄克的家伙夺回提兜。不料那家伙将手中提兜向身后一甩,“嗖”,从腰里拔出一把尖刀,对准了柴进财,叫道:“别动!动,我捅死你这个抢劫犯!”柴进财一愣。这时,柴宝一拉父亲,跳到前面,亮出一个空手夺刀的武功架子,向穿皮茄克的逼过去。眼瞅着两个人越凑越近,一场流血事件就要发生。车厢里的旅客一时都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果。 突然,只听“住手!”一声吆喝,一个乘警闻讯赶来了。他用一个很漂亮的擒拿动作,从后面利落地缴下穿皮茄克的手中的尖刀,然后用铁钳般的手揪住了他的后脖领子。这时,柴宝乘机窜过去拣那提兜,不料那小胡子动作更快,从地板上猛爬几步,将那提兜搂在怀中死死不放,并且大声叫喊着:“快来人哪,他抢我的兜子啦!”柴宝怒喝道:“好你个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们抢了我们的兜子!”说罢,举拳就要往下打。那乘警厉声道:“都给我住手!把兜子先交给我,都跟我上乘警室。”他一把从小胡子手中冷过提兜,押着那穿皮茄克的头前走了。柴进财父子俩和那个小胡子也随后一起跟着进了乘警室。 乘警问:“这提兜是谁的?”“是我们的!”四个人同声回答,还互相瞪了一眼。乘警说:“好吧,我现在发给你们一人一张纸,将兜里装的什么都写消楚。”说完,便发给每人一张纸。这四个人就都互相背着写起来,一会儿就都交给了乘警。 乘警打开来一看,那四个人也凑上前来,只见四张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现款四万元整”。柴进财急了,伸手一指那小胡子:“你一定在储蓄所看见我取款了!”小胡子冷笑一声,没作声。那乘警皱着眉头打量了小胡子一会儿,问道:“你的钱是怎么包装的?”小胡子答道:“一万元一捆,报纸包好,用麻绳扎的。”柴进财可真急了眼,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分明是看见我这样包扎的!”乘警用手压着那只黑提兜,冷眼扫视着每个人的表情动作。 只见那小胡子和穿皮茄克的不急也不忙,也不急于申辩,而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那个穿皮茄克的就往后撤步,嘟哝着说:“我,我出去一趟。”不待乘警应允,他已快步出了屋门。乘替抽枪跟了出去,柴进财当胸抓住了小胡子,说:“嘿,抢钱不成想跑啊!没门儿。”小胡子惊慌失措地说:“大伯,大伯,你松手,可能是误会了。”“谁跟你误会!”柴进财抡起巴掌正待打下去,那乘警和穿皮茄克的小伙子回来了。穿皮茄克的手里提着那只遗留在行李架上无人要的黑提兜,放在地板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四个沉甸甸的报纸捆来。柴进财父子俩一看,惊住了,半晌,猛扑了过去:“啊 !这只兜子才是我们的!”这时,乘警又将放在桌上的那只提兜也打开,竟然也从里面掏出了四个沉甸甸的报纸捆来,八个报纸捆撕开来看,全是打的整整齐齐的十元的新票子! 满屋子人连乘警在内都惊得睁大了眼睛。柴进财父子俩更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说上话来。 还是乘警先开了口:“你们的钱是公款、私款?这是要干什么去,怎么带这么多现金?” 柴进财说:“我们是村里的养鱼专业户,钱都是自己挣的,这回准备去北京买大轿车,往天津跑个体客运。” 留小胡子的青年说:“我们这钱也不是公款,是我们三家个体户联合集资,准备到长春去买解放牌卡车,跑货运。” 乘警望着他们说:“你们带这么多钱出门,应该寻求公安部门的保护。一来防止被盗遗失,二来也防止你们自己疑心生暗鬼,闹出事来.你们还带着刀子,要是捅死人,负得起责任吗?……这样吧,你们的钱都放在我这儿保管着,到下车时再来领吧!”四个人都点头谢道:“那太好了,太麻烦你了。”然后都面带笑容,走出了乘警室。 柴进财舒了一口气,对小胡子说:“你们城里人也这么有钱了?” 小胡子嘴角一咧,调皮地一笑说:“农民伯伯,光许你们富啊!” 柴进财面有愧色地说:“刚才我那一拳打得挺重吧?” 小胡子说:“没关系。《水浒》中的好汉们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嘛,也许哪天再出门还坐你的大轿车呢!” “这没问题,到时候保证不收你的车钱。”柴宝一句话,顿时引来了大家一阵阵畅快的笑声。 新楼出鬼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江南县东风化工厂最近在城郊西山坡,盖起了一幢设计新颖的宿舍楼。谁知搬进去的第一个晚上,有人就吓得魂灵出窍,差点钻进地缝里去。为什么?说是见到了鬼。 见到鬼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此人叫朱阿宝,是个刚交二十岁的小伙子,住在宿舍楼底层靠西的一间。那天晚上,他睡到半夜,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呜呜”声惊醒。侧耳细听,这声音仿佛已响到了他的窗台上。朱阿宝平时胆子就小,此刻更吓得汗毛直竖。窗上挂着窗帘,外面月色朦胧,看不清什么,他也没这胆量朝外细看。他原想用被头蒙住脑袋,不去管它,谁知这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丁丁当当”来敲玻璃窗了。 没办法,他只得悄悄地下床,抖抖索索地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的一角。抬头一看,天哪,窗台上正趴着个黑咕隆咚的庞然怪物:脑袋贴在玻璃窗上竟有一尺多高,一对大眼睛忽明忽暗地闪着莹莹绿光;两只黑乎乎的大手左右舞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响声。朱阿宝吓得只“啊”了一声,便“砰”一下跌坐在地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他听窗台上没有声音了,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偷偷地瞟了一眼。谁知这一瞟,更吓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只见窗台上的那庞然怪物仍在那儿,它见朱阿宝看它,竟举起两只黑色大手,把自已的脑袋搬了下来,托在手里拍了几拍,搁到了窗台上,而那两只眼睛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着绿光。朱阿宝瘫在地上,再也不敢动弹了。 直到东山日出,朱阿宝才敢抬头开眼,走到窗前一看,什么东西也没留下,什么东西也没损坏。朱阿宝不敢声张,他急匆匆披衣出门,找他父亲去了。 朱阿宝的父亲名叫朱玉山,因为阿宝总是爹爹长,爹爹短的,大伙在背后都称他“朱爹爹”。朱爹爹住在化工厂原先的住房里,此时刚刚起床,正在刷牙。阿宝慌慌张张进来,结结巴巴地把昨晚见鬼的事同他一说,他当即眉毛一扬,骂道:“真是活见鬼!定是你胆小多疑,做恶梦做糊涂了!”朱阿宝急得眼泪鼻涕一齐出,哭着说:“我没做梦,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吓得光着身子在地上趴了大半夜哩!”朱爹爹见儿子吓得这副模样,断定并非恶梦,不禁奇怪起来。他皱皱眉头,搓搓双手,说:"你先不要声张,晚上继续去睡……”接着对儿子小声交待了一番,朱阿宝才勉强同意。 夜饭后,朱爹爹备好一根棍子,陪阿宝来到新楼。他叫阿宝先睡,自己悄悄地溜出门外,在窗旁的一个隐蔽处躲了起来。 这天晚上,天低月昏,云浮星灭。西山坡原是一片坟地,现在虽然新楼落成,但四周乃是一片杂树乱坟,树影摇曳,若隐若现;侧耳听,竹叶沙沙,如怒似诉,确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然而朱爹爹可是个“唯物主义者”,绝不相信人世间有鬼,儿子若果真见鬼,那必是有人装神弄鬼,另有图谋。他今晚藏在暗处,就为等鬼上门,先叫这装鬼的人吃上几棍再讲。他如此想着,瞪大眼睛,握紧棍子,严阵以待。 到了半夜时分,坟堆方向果真传来一阵轻轻的“呜呜”声。朱爹爹循声望去,响声起处,草叶摇动,一具张牙舞爪的怪物慢慢地升了起来。在朦胧的夜色中,隐约而见那怪物的头特别高,相当于人的两个脑袋,浑身上下黑乎乎的,只有两只眼睛在闪着莹莹绿光。口中发出“呜呜”叫声,径直向朱阿宝住的那个房间的窗口慢慢地飘了过来。朱爹爹屏住气息,慢慢地站起身,待那具怪物刚要靠近窗台时,他飞身上前,抡起棍子“呼”一下朝那怪物的脑袋劈将过去。只听得“啪”地一响,怪物的脑袋竟被劈去了一半。 朱爹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一棍下手太重,看来要出人命了。但是,怪事出现了,那怪物一不惨叫;二不倒下地去,竟顶着半截脑袋,转过身子,迎面向朱爹爹“啪嗒,啪嗒”地跳了过来。更奇怪的是那对眼珠子还悬空忽闪忽闪地亮着绿光。这下子朱爹爹浑身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浑身的骨头仿佛一下被抽去。他将棍子一丢,连滚带爬地逃进新楼,撞开房门,“呼”一下钻进了阿宝的被窝里。阿宝忙问:“爹爹,怎……怎么啦?”朱爹爹结结巴巴地只说出了一个“鬼……”字,吓得阿宝浑身发抖。父子俩拉起被子,蒙住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出。 第二天,直到太阳照到了他们的屁股,屋外人声嘈杂了,父子俩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朱爹爹顾不得洗脸,先出门看“现场”。可是,昨晚那具怪物脑袋开花的地方,既没脑袋,也无血迹。 朱爹爹惊异万分,皱紧眉头回到自己原先的住处,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捧住脑袋,只顾一支一支地抽闷烟。一包烟变了灰,可也想不出那怪物究竟是人还是鬼。 正当朱爹爹心乱如麻的当口,门外有人喊道:"老朱在家吗?”音到人到,一位身材魁梧、头发斑白的老人跨进门来。朱爹爹一见,如遇救星,“呼”地从椅子上跳起,握住老人的手,连声说:“请坐,请坐。”老人笑道:"常来常往,如何这般客气?”朱爹爹叹了口气,说:“我……正想来找你这位菩萨呢。” 来者是位离休干部,名叫谷逢春。他当过好些年县公安局长,又担任过县纪检委书记。他可是个破案能手,对那些装神弄鬼的作案者,更是手到擒来。他比朱爹爹虽说大一个生肖年纪,可两人都喜欢同“车马炮”打交道,每逢星期日,他俩总要在一起杀上几盘。现在他听朱爹爹说正想去找他,以为是棋瘾难熬,于是坐下便道:“来,交战吧! ” 朱爹爹赶忙摆手说:“今天我找你谷青天,并非为了出车跃马。”“那为何事?”“请你捉鬼。”老谷哈哈大笑,说:“捉鬼?怎么你也迷信啦?” 朱爹爹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把两个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老谷听后,一下来了兴致,说:“哈哈,我正闲得慌哪,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新楼出鬼,必有来由,你们放心去睡,先不要打草惊蛇,待我细细观察一番再讲。”接着,他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告辞而去。 可是,朱阿宝说什么也不肯睡到新楼里去了。朱爹爹说服不了儿子,只得自己天天晚上到新楼去睡。奇怪的是接连三夜,毫无动静。鬼不上钩,朱爹爹可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左思右想,觉得这鬼也许是冲着儿子来的,要引它出门,看来还得靠儿子。于是,他早上起床,便回家去和儿子商量。谁知推门进屋,他象中了孙悟空的定身法,立在门口不能动弹了。为什么?因为儿子阿宝只穿着背心短裤,正弯腰曲背地趴在地上索索发抖。朱爹爹忙上前拉起儿子,儿子“啊”地一声,用双手紧紧地捧住脑袋。朱爹爹一声断喝,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朱阿宝见足父亲,才战战兢兢地说,昨晚半夜时分,他听得玻璃窗了当作响,以为是没有上插销。就起床走到窗前,撩起窗帘,却见那具怪物又张牙舞爪地趴在窗台上了…… 朱爹爹吃惊不小,他顾不得多想,一阵风似地找老谷去。准知老谷家铁将军把门。向左邻右舍一打听,说他昨天晚上一夜没回来,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朱爹爹感到问题严重,决定去公安局报案。 他回到家里,准备叫阿宝一起去报案。正要出门,老谷突然来了。只见他脸色阴沉,剑眉直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几乎喷出了火。朱爹爹见了吃惊地问:“老谷啊老谷,你……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啦?”老谷说:“捉鬼去啦。”朱爹爹脚一跺说:“那怪物声东击西,昨晚到这里来过啦!” 老谷点点头:“我知道。我正是从这里跟踪追击,把它抓到的。”朱爹爹惊喜地问:“已经抓到啦?”“已经抓到了。”“现在哪里?”老谷眼一瞪道:“就在眼前!” “眼前?”朱爹爹左右前后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嘛!就问:“眼前是谁?”老谷握紧拳头,“砰”一下击在桌子上,吼道:“是你!”“我?”朱爹爹以为老谷在开玩笑,就说:“老谷,别卖关子了,究竟是谁?告诉我吧!” 谁知老谷绷着脸说:“我不卖关子,是你,就是你!”顿了一顿,他叹了口气,又说,“老朱啊老朱,我……我想不到你会搞这样的鬼啊!”这时候的朱爹爹,象被扔进了云山雾海,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看老谷的模样,不象开玩笑,那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达声,一辆摩托车开到了朱爹爹门前。车一停,车上跳下来两名身穿白制服,头戴大檐帽的公安战士。他们径直走进朱爹爹家里,看到老谷也在,就说:“老局长,你也在这里。”老谷点点头,随后问:“你们有什么事?”公安战士说:“我们来向老朱同志了解情况,今天一早,有两个人同时到公安局投案,争着说自己曾向老朱父子装神弄鬼……” 朱爹爹一听,越发糊涂了,刚想打问,被老谷止住了。老谷平静地问:“这两位投案者,一位是电器厂的王小聪对吗?”“是啊。”“还有一位是老朱厂里的章来明罗?”“对啊!”两位公安战士惊奇地问:“老局长,你怎么知道的?”老谷说:“不用了解了,我清楚:章来明报的是假案,王小聪是我让他来投案的。”“这是怎么回事?”老谷叹了口气说:“都是我们这位朱爹爹搞出来的荒唐事啊!” 朱爹爹呆立一旁,还是目瞪口呆,长长的眉毛弯得象一对问号。接着,老谷说出了事情的由来。 原来,化工厂的宿舍楼落成后,按规定章来明是应该分到一套的。但身为厂长的朱爹爹以权谋私,挤掉了章来明,把自己的儿子阿宝从原先的住房里分出去占了一套。章来明年过三十,谈了五年的恋爱,就等着分了房子结婚,房子一落空,姑娘一气之下告吹了.章来明为这事闷在肚里生气。此事被他的好友电器厂的王小聪得知了,气得牙床咬出了血。小王可是个爱打抱不平,还会玩恶作剧的小伙子,他对章来明说:“朱爹爹做此缺德事,我也不让他住得安宁!”他从菜场买来一只大冬瓜,挖空了,雕成个青面撩牙的头颅。还凭着小聪明,在雕出来的眼睛里,装上了会眨巴眨巴亮绿光的小电珠。于是便发生了朱家父子被吓的事。昨晚,老谷尾随到王小聪家里,经过一番批评开导,今天一早他就上公安局投了案。但此事被章来明得知,觉得王小聪是为了他去打抱不平的,绝不能让他去吃官司,于是也上公安局投了案…… 听了这个由来,众人不作声了。老谷意味深长地说:“王小聪的做法当然应该严肃批评,可是,我们当干部的应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想啊!这件事并不是偶然的,老朱啊,什么叫搞鬼?这就叫搞鬼!新楼出鬼,不正是搞不正之风搞出鬼来的?” 一席话,象铁锤似地敲在朱爹爹的心上。他沉默了好一阵,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慢慢地低下了头…… 有缘千里来相会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说起这俗语的来历,还有个有趣的故事呢。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香河境内的清凉河边有一个叫汶庄的村子,村子里住着一个名叫张二的柴夫。这张二原籍在香河城里,是个书香豪富。后来,由于子孙不争气,坐吃山空,便渐渐地衰败下来,到了张二这一代,无奈何便流落到汶庄,单身住在村中的一个破庙里,依靠打柴为生。 张二本来是个书生,身子骨单薄,柴草打不多,只能将就个半饥半饱。这一年冬天,西北风裹着大雪,铺天盖野,真冷哪,可张二还得顶风冒雪,上山打柴,他打了半天,才打了小小一捆,又冷又饿往回走,刚走到清凉河边,就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远远望去,见那河中间冰窟窿旁边蹲着一只白乎乎的东西,细细一看,原来是只老白猿。 这老白猿,又老又瘦,哭得正伤心。张三见它好象要跳河,就上前拉拉白猿,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问白猿是不是想跳河;那白猿看看他的手势,似乎明白了,哭得更伤心了。张二又作了手势,问它:为什么要跳河?老白猿见了,想了想,摸了摸额头,下巴,拍了拍自己的手脚,指了指嘴巴,又按了按瘦瘪瘪的肚子,好象是说自已老了,手脚不管使了,弄不来吃的,总是饿着,还不如死了好。比划完完了,看着冰窟窿,又哭开了。张二看着老白猿,不由得想到自己的身世,早晚还不象这白猿一样!也不由得一阵伤感。又一想,这老白猿挺有灵性,不如把它救下来,让它和自己在一起作个伴,也算是积德行善吧。于是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对白猿连比划带说地表达了,那白猿似乎懂了,点点头,表示同意。 从此,白猿就和张二住在破庙里一起生活。说来也奇怪,按说,多一张嘴,多一份花销,张二本来就自个儿还混不饱肚子,怎么能再养活一只老猿呢?可是,自从白猿来到破庙,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力气大了,精神也好了,砍的柴比过去多了。那白猿也真通灵性,会做饭,会补衣,还会收拾房子。张二卖完柴回到破庙,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睡上暖和和的热炕。.日子好了,张二胖了,白猿也胖了。 转眼就是一年多。这年夏天,山上的杜鹃花盛开,一天早上,张二吃了饭,拿起柴刀,刚想上山,忽然白猿一把将他拉住,指了指胸口,然后就往外走,张二明白了,是让自己跟着它去。张二不知干什么去,就跟在白猿后面,走啊走,转过了一座小山,来到清凉河边,白猿用手紧紧拉住他,又焦急地望着河中心。张二一看,只见河上漂过来一朵莲花,白猿急得呱呱叫,使劲把张二往河里推。张二明白了,他连衣裳也没脱,就“扑通”跳了下去,捞起莲花一看,嘿,甭提了,真美呀,象是瓷塑的,玉雕的,白的如雪,红的象杜鹃,四周还围绕着一团云雾般的彩霞。张二高兴地把莲花捧回家,放在一个陶瓷瓶里,又灌了半瓶水。打那以后,张二的生活就更有劲儿了。那花也怪,不见张二,花瓣总是合在一起;一见张二,就张开了,还放出一阵阵清香。张二每天都要给它换三遍水,看上它三遍。 转眼到了秋天,到处一片金黄,家家户户都忙着收割,张二想:自己也该多干点,不然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又该受苦了。所以,这一天他多砍了点柴,等把柴卖完,赶回破庙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他走到破庙前,一推门,呀,这哪里是他住过的破庙,只见一片青堂瓦舍,还挂着灯笼。他一抬头,呵,大门也是崭新的。一是走错门了吧?他刚想退出去忽觉身后有谁推了他一把,扭头一看:是白猿。白猿笑嘻嘻地使劲把他往里推。进了正堂,更美了,朱红的桌子、椅子、床榻,烛光里,绿莹莹的纱帐下坐着个年轻的女子,真的美似“九天玄女”,娇如“出水芙蓉”。张二看呆了,双脚迈不动啦。那女子呢,一副羞答答的神态, 白猿一看他们俩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它把张二推到床前,让他坐到年轻女子的身边,又把他们的手拉过来,紧紧握在一起。 这可真是,破庙里飞来个金凤凰。张二得了个漂亮媳妇。这媳妇长得美,人也贤慧,而且手儿巧。人们都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这个媳妇却不然,她的一双手,点石成金,捏土为银,几棵乱草籽,在她手下一转,就能变出白哗哗的大米来。张二不用上山了,出身书香之家的张二如今可以专心致志地去读书。张二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再加媳妇在旁指点,长进自然很快,不久就成了当地的名士。也交上了一些有声望的朋友。 一转眼又是三年,张二已成了当时的文豪。这一年,皇帝传下圣旨,叫天下的读书人全去京城应试,张二满腹文章,自然想去,回家跟媳妇一说,媳妇说:“我嫁给你,不是想你写文章作官,而是看你为人善良、勤垦。如今你想去做官儿,我不同意。”可张二想:人生一世,图名图利。如今利虽已有,但名犹未成。不当官哪来的名呢?他不顾媳妇的一再阻拦,决意去了。 张二一进考场,就作了三篇好文章,高高地中了第七名进士,钦点为保定府府尹。张二披红挂彩,回到老家,接媳妇一起上任。 他刚回到家,还挺高兴,可是一见到老白猿,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因为这老白猿,在他家里虽说人兽有别,可一向同他们一个桌上吃饭。他媳妇对老白猿更象待妈妈一样,过去他已成为习惯,可如今一当官,就觉得别扭:一个堂堂府尹家,这象个啥样?可这心思,他没敢对媳妇讲,还是硬着头皮,把老白猿带到任上。 新官上任,免不了一番庆贺,保定府的名入学士,官宦富绅,都来祝贺,那真是肉山酒海。那个老白猿,习惯了过去的生活,怕张二喝多了酒,伤了身子,免不了前前后后,出来照应,引得人们一个个瞪大了奇怪的眼睛。没过几天,全城便传出了谣言:有的说,新来府尹的媳妇是个白猿。也有的说,新府尹是白猿生的。这风儿很快传到张二的耳朵里,他本来就不乐意,可如今,更觉得白猿在家里别扭、碍眼了。他下决心找媳妇商量,想把白猿打发走。谁知媳妇一听就噘起嘴,一连几天都不理他。 这一年,保定府也开科,考秀才。张二是主考官,题目也是他出的。三场过后,一共取了十名,还要当堂会试。等考到第十名考生何栋梁时,张二正想发问,一时忘了原来的题目,慌忙中脱口出了一副上联:“非文非武,何称梁栋?”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何栋梁本是保定城里第一名士,会试前,都猜他必中魁首,谁知张二只取了他第十名。他本来就一肚子气,如今又听了这上联,气更大了,心想:虽说你是一府之主,可也不该当着许多人的面,寒碜我无文无武,这不太过份了吧?一怒之下,接口答道:“是母是妻,人兽相依?”张二出题,只是急中所致,出口后才觉得不合适,正在后悔,谁知秀才的下联已对出,正撞在张二的心口窝上,他怎么受得了!但又不好发作,只得把一股火干憋着,偏偏这时,白猿上堂来给他送茶,他立刻就把一肚子火全发泄在白猿身上,立命手下拉下去打了它二十大板,最后派了两个公差,把白猿扔到保定城外。 赶走了白猿,他的气也消了。傍晚回到内衙,他想把这事好好向媳妇作解释,谁知,一进内院,就见媳妇的房子里黑着灯。他叫了几声,没人回答。点上蜡烛一看,没人。找个丫环一问,才知道媳妇走了。 那么好的媳妇走了,他心里自然不痛快。转念一想,也罢,放着个堂堂府尹,还怕挑不上个如意的夫人?再说,自己那媳妇虽说手巧,长得也美,但来路不明,也不知是人是鬼,还是早分早好。 没想到,媳妇走了不到十天,突然有入在皇帝面前把他参了,说他施政无德,乱出题目,把乡试大典当儿戏。依着参官的意见简直要斩了他,幸亏皇帝念他是钦点府尹,饶了他一命,把他赶出保定府,永不录用。 张二无处安身,只好讨着饭,又孤单单地回到了汶庄破庙,仍以打柴为生。 这一年冬天,庙外刮着大风,下着大雪,张二为了弄点米下锅,只得冒雪进山砍柴。他正砍着柴,突然听见一阵说笑声,低头一看,山沟里走过来一个人,正是他的媳妇,在他媳妇旁边,那只老白猿欢欢喜喜地一起走着。张二见了,顾不得风急雪紧路滑,急忙追过去,一直追到清凉河边才追上,可那白猿一见他,吓得“嗵”跳进了冰窟窿。他紧抓慢抓,总算把媳妇抓住了。他给媳妇跪下,哭啊,求啊,想把媳妇留下来。可他那媳妇总是不说话。等他哭得没劲了,媳妇猛地一挣,跳到了冰上。他想追过去再把她拉住,谁知,她脚下的冰突然化成了水,紧接着整个河的冰都化了,他媳妇忽而又变成了一朵莲花,象来时一样漂去…… 张二也算没白抓,扯下了他媳妇衣服上的一块白纱。他把那纱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有两行字:“有猿千里来相会,无猿对面不相逢。”张二顿时后悔地哭倒在地。 换尸奇案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清光绪年间,崂山北头有个鳌山卫村。衬里有个小伙叫于海,娘儿俩,一年到头靠打柴过旧子。有一年冬天,于海套上驴拉大车到即墨城去卖柞炭。回来时逢上下大雪。路过窝洛村时,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前边一步一滑地走着。于海是个善良人,见老头走路艰难,就下车问道:“老大爷,你上哪?”“上白庙。”“是同路,我捎你去吧!”老头欢喜地忙上了车。 风雪越来越大,老头冻得直打哆嗦,就钻到车上盖柞炭的草席底下。傍黑天,车到白庙附近,于海叫道:“老大爷,下车吧!从小路岔过去就到了。”谁知连叫几遍,不见应声,以为老头睡着了,掀开草席一看,老头直挺挺地躺在车上,脸色发紫,手脚冰凉,连气都不喘了。于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好心不得好报,这可咋办?他怕吃人命官司,觅四下无人,忙把老头抱到路旁,赶起驴车就走了。 不多一会,一个石匠打此路过,被尸身绊了一交。爬起身一看,是一个死尸躺在雪里,吓得他跑到村里,找到村长,慌慌张张地说:“不好啦!村头上出……人命啦!”村长一听忙赶到现场,见死的是个老头,就叫人去拿了一领草席把他盖上,接着就派人到县里报案。村长怕死尸夜里被野物拖走,就叫赵大和刘二守夜。 赵大和刘二是村里出名的酒鬼。他们守到半夜,天气越来越冷,呼呼的西北风飘着鹅毛大雪,冻得他俩直打下牙巴鼓(上牙磕下牙)。赵大说:“冻天冻地,我看野物不会出来,咱俩找个地方喝点酒暖和暖和吧!” 他俩在一个山沟旮旯里喝完酒,都有点瞌睡了。刘二说:“咱先去看看死尸,回来倒着班睏一会。”他俩出了山沟,老远就见草席被风刮得呼扇呼扇的。走到跟前一看,死尸不见了。吓得他俩都傻眼了。“这事咋办?”赵大叹了口气说:“酒钱捞不着是小事,看来还得吃官司啊!”刘二急得抓耳挠腮,嘟囔着说:“有偷金偷银偷钱的,难道还有偷尸的?”一句话提醒了赵大。便说:“有了!前天南村死了个老头,就埋在南崖上,咱把他挖出来顶顶帐,你看行吧?”“事刘如今也只好这么办了。”他俩来到南崖上抡镢动锨,三下五除二把新坟挖开,撬开棺材盖就把死尸拖了出来。接着把坟填好,慌忙急促地抬了死尸,放到草席下。 第二天一早,村长带着县官和衙役来了。他让赵大和刘二先回家歇息,就领着忤作去验尸。.掀开草席一看,大吃一惊。席下不是老头,竟是一具二十五六岁的男尸。村长忙把赵大刘二叫回来问:“死尸咋变啦?”“啥变啦?”赵大争辩说,但是到跟前一看,把他俩都吓懵了:“这……这是咋的?”县官怒喝道:“大胆奴才,做了些啥勾当?还不从实招来!”他俩知道瞒不过去,就把丢尸换尸的事全说了。县官即令去查看新坟,确有挖坟的迹象,命他俩重新挖坟检验。,赵大、刘二把坟挖开掀起棺盖一看,奇怪,棺材里还有一个尸身。人们上前看尸,都说是前天死的郭老头;但对这个年轻的尸体,都不认得。县官又传来郭家的儿女和当事人,都说入殓时只有郭老头。县官正在琢磨这件奇案。忽听到有人“啊!”的一声惊叫。 这惊叫人就是于海,他抛尸回家后,生怕官府追究,吓得一宿也没睏觉。第二天一早,他撅起粪筐到白庙附近探听动静。听说死尸变成个年轻人,他感到稀奇,到现场一看,死者左眉间有颗豆大的黑痣,惊得他不觉喊出声来。 县官问他死的是谁?于海吓得结结巴巴地说:“是咱村教书的周先生。”“他是咋死的?”“不知道。前天我打柴时碰见他,说是接到父亲病危的信,要回北关看父病,谁知……” 这时忤作验过尸身,说是死者后脑壳被石击破,头顶心被钉入一根长钉,怀中有家信一封,别无他物。县官看过信后,吩咐地保看守现场,带着两个衙役骑马到北关去了。 周家只有周父和媳妇月花二人。周父瘫痪在床,不能行动;儿媳月花是这一带有名的俊媳妇。这天她正要出去串门,见保正领着衙役和县官来了,吓得她连忙下跪迎接。县官见月花脸搽脂粉,穿戴整齐,又见周父并无病危模样,心中犯疑,问月花:“谁写信叫你丈夫回来的?”月花忙说:“民女不识字,家中无人写信呀!”“周先生被人害死你可知道?”“啊!”月花一听就哭了,“天哪!是哪个狠心的下这个毒手呀!”县官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先去料理后事,本官自会为你伸冤。” 月花走后,县官问周父:“你家有哪些人常来?”周父哭着说:“除了左邻右舍外,就是城里王大夫来给我看病,再无旁人来啊!”“媳妇待你怎样?”“还好,家中还全靠她哪!”县官劝周父保重,要来大夫开的药方,就回县衙去了。 第二天,县官升堂问月花:“你夫生前可有仇人?”“我夫为人老实,从不与人结冤。可能被人图财害命了。”县官想:于海他老远到这来,甚为可疑,难道是……县官传来于海问道:“周先生回家携带何物?”“只有小包袱一个。”“你家离此二十多里,到这来干啥?”于海怕牵扯出老大爷的事,一时急得结结巴巴地说:“这……我来拾……粪。”“哪有跑出这么远来拾粪的?”月花恨恨地说,“他知情摸底,定是见财起意害死我夫。”县官见于海言语含糊,把惊堂木一拍道:“大胆于海,竟敢图财害命,还不从实招来!”于海吓得哆嗦说:“大人明断,小人实不曾害过人呀!”“看来不动刑,你是不会招的。”县官一拍惊堂木说:“来人,给我重打二十大板!”于海受了刑,不住地喊冤枉。县官问道:“你心中没鬼,跑到这干啥?”“小人悬有过镨,但实在没害过人。”接着他便把扔尸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月花哭着说:“于海这么狠心肠,他能不见财起意吗?” 在于海受刑的时候,县官见月花以袖遮脸,面露喜色,如今又一口咬定于海,感到其中必有隐情,说道:“于海收入监内,本官另行追问,月花回家料理丧事,听候本官公断。” 当天晚上,县官会同县吏,对照了家信和药方上的字迹,认为是出自一人之手,便吩咐两个衙役偷偷钉住月花查访案情。两天后,查明于海是个憨厚老实人,月花和大夫有些不清不白。第三天,城里都传说于海招认他图财害了周先生,被判成了死罪。 原来这月花自嫁给周先生后,嫌丈夫长年在外教书,害得她在家忙里忙外,到晚上孤守空房。有一次,她到城里请大夫来家给公爹看病,见大夫一表人材,举止文雅,心中甚是喜爱,开完药方,她就在房中摆上酒菜请大夫入席。这个年轻的大夫见一个花容月貌的媳妇为他斟酒添杯,早已神魂飘荡,他说月花气色不好,以试脉为名抓住月花的手调起情来。这正合了月花的心意,她对大夫诉说了自己的烦恼。最后,咳了一声说:“我那口子不到假期不回来,后院墙塌了个豁口也无人修,我就怕黑夜从那爬进入来。”大夫一听就明白了。当晚就从后墙爬到月花房里…… 打那后,大夫常以看病为名,暗地里和月花勾搭。这天晚上,月花叹了口气说:“进了腊月门,眼看他就要回来了,露水夫妻不长久啊!”“你说咋办?”“要想做长久夫妻,除非……”“我不认得他咋下手呀?”“他左眉间有个豆大的黑痣,你写封信说他爹病重,那个孝子接了信准会连夜起程,你就半路上……” 信发出第二天,大夫带上一根长钉打扮成个拾粪的,就在白庙后那条崎岖的小路上等着。下午,一家出殡的抬着一口薄木棺材,埋在白庙的南崖上。傍黑天,大夫见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人,左眉间有块黑痣。走碰头的时候,大夫装作让路,脚一滑就跌到沟底下。周先生忙蹲下去拉他,被大夫一把拖到沟里,还没等爬起来,就被大夫用石头打昏,接着大夫又用铁钉把他钉死了。为了杀人灭迹,大夫趁天黑四处无人,挖开南崖上的新坟,打开棺材,把死尸放进棺材里,然后埋好坟土,拾起周先生的包袱就走了。满以为这事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周先生的死尸又被人挖了出来,吓得他心惊肉跳,连着好几天没敢出门。 这天大夫听说案子破了,于海被定成死罪,喜得他当晚就来到月花房中:“有了替死鬼再不用害怕了!”接着他掏出—个小包袱说,“这是死鬼的二十两银子,你留下花吧!”月花喜得忙摆酒弄菜,他俩正在饮酒取乐时,突然从后窗跳进两个衙役,喝道:“冤有头,债有主,狠心的狗男女跟我们走吧!” 审案的这一天,衙门外真是人山人海。大夫和月花被带上公堂,在人证物证面前,没动刑他俩就全招认了,当堂就定了死罪。因老头的尸身没找着,县官将于海寄监待查。刚要退堂,突然从人群中挤出—个白胡子老头,他跑上公堂跪下说:“老爷,不用查了,死的那个老头就是我呀!”“你!”县官惊奇地问:“这到底是咋回事?” 原来这老头患有“羊角疯”病,一犯病就象死了一样。那天他要到妹夫家,在于海的车上病又犯了,醒来时见自己躺在草席底下,黑夜里也没有人,就钻出草席到了妹夫家中。因为受了风寒,在妹夫家养了几天病。这天听说县里要审官司,其中还有个老头的尸身没找着,他怕牵连旁人,就连忙赶到县衙。 案情已水落石出了,于海被释放回家。人们都称赞县官办案如神,执法公正。这真是:无巧不成书,通奸害亲夫,若无换尸案,冤枉何处诉。 男儿泪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小坑村有个小伙名叫金小德。在他五岁的时候,他的小妹妹刚“呱呱”落地时,他那可怜的妈妈便耗尽了生命,永远地离开了他们。从此,父亲被哭闹不休的小妹惹烦了,便粗暴地对他施以巴掌和棍棒。也许是在他的身上挨这些东西太平常了;也许是父亲的遗传基因吧,很快地,小小的金小德,性格就变得比他父亲还要倔了。不管父亲的棍棒多重地落在他身上,他不但不哭,而且一声不吭。 金小德长大以后,全村男女老少都知道他性格粗暴、执拗、倔强;方圆几十里知道他的“大名”、品性的人也不少。因为,他已经三次因打人致伤而被“请”进派出所,三次共赔给人家医药费近千元。但他打人,也不是无端生事的。只要谁碰了他的东西,你想辩解而不肯认错,而他又恰恰是在想发火动气的时候,他就不管你是爹是娘了,一概以老拳相敬。 这不,眼下金小德又因打人致重伤而第四次被“请”到了派出所。当民警叫他先说说打人的经过时,他也就说了。 原来今天上午金小德到田里看禾水,正碰上村里的陈二婶牵着大水牛从坑里出来。她一见金小德就说:“你田里的禾苗不知被谁家的牛吃了一大片。”他一听急忙跑去一看,果然被吃了一大片,再一看田里的水还是浑的,显然是刚吃的。他心里来气了:你陈二婶真可恶,自己的牛吃了人家的禾不但不认错,还诬赖是别人的牛吃的。他马上跑上前去质问她,陈二婶说什么也不认帐。他气恼地举起老拳便揍了陈二婶一拳,没想到陈二婶大叫大嚷,还要揪他到派出所。这下子,可惹恼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拳猛揍了陈二婶一顿之后,还顺手把她推到水坑里,自己扬长而去。 民警听了气愤地责问:“你不知道打人是犯法的行为吗?” 金小德却蛮不讲理地说:“知道。但我当时火气来了,忍不住就要打人。” 民警一听这话,忍不住愤怒地说:“我现在也火气来了,让我狠狠地揍你一顿吧!”说着,捋了捋袖子。 金小德却颇为大方地说:“那你揍吧。” 弄得民警啼笑皆非,气恼地说:“我要是法院院长,起码判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十五年徒刑!” 金小德却挺正经地说:“那你办吧。反正我是犯了法的,而且打的又是刚上任不久幻法院院长的妻子。” 谈话很难继续下去了,民警只好气乎乎地说:“你等着吧。” 第二天,法院陈院长到医院看望了被金小德打成重伤的妻子之后,来到了派出所。他走到被关押的金小德面前,平静地说:“你怎么老是改不了随便打人的毛病?”金小德忙说:“反正人是打了,现在要关要斩随你们的便就是了。”陈院长依然平静地说:“我想问一下,你二婶除了牛吃禾这件事外,还有什么事对不起你的吗?”金小德说:“没有。昨天我打人出事以后,我三叔才来告诉我,那田里的禾苗是他早上放牛时不小心被牛吃掉的。我错打了人,愿意接受法办,判我十年二十年,我也是罪有应得,决不会有怨言的。” 陈院长想了想,对金小德说:“按照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条和一百三十五条的规定,你可以被判处二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金小德打断陈院长的话说:“那就判吧,还罗嗦什么。” 陈院长说:“如果你这次伤害的不是我的妻子,而是另外一个人的话,那我是必须按照法律判处你徒刑的。现在我想以受害者家属的身分保释你,不过,你二婶的医药费和误工补贴费,还是要你按法律有关规定给予赔偿的。”站在一旁的派出所所长说:“这些医药费和误工补贴,按照法律规定,就是你被判处徒刑,也还是要由你赔偿的。现在陈院长保释你,真是天大的人情了,你该怎样感谢陈院长呢?你今后当怎样力戒动辄打人的恶习呢?” 金小德只看了所长和陈院长一眼,表情依旧,神情木然而又倔强,一句话也不说。 陈院长说:“你现在回家去吧,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你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以后再也不要随便打人了。” 金小德对陈院长连一句感激的话也没有说,便回家里去了。 半月之后,陈二婶伤愈出院,但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因此,派出所研究决定:金小德应赔给陈二婶误工补贴费六十元,医药费两百九十七元五角四分,共计三百五十七元五角四分。并限期在五天内付清。 金小德因近年来多次打人,赔给人家医药费近千元,父亲又是有名的酒徒,因而这个三口之家的生活过得也不宽裕。父亲和妹妹既怕他,恨他,又对他毫无办法。这次又要赔给人家三百多元医药费,他只好把新买不久的自行车低价卖出,并把家中养的一头猪也卖掉,才凑足这笔钱。父亲粗暴地咒骂一阵之后,喝酒去了。妹妹金小春的眼泪只能往肚里流。 第三天早饭后,金小春对金小德说:“哥,队里的鱼塘我去交了承包款,签订了承包合同,我们今天到镇上去把鱼苗买回来放吧。” 金小德先是一愣,继而质问妹妹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 金小春回答说:“从别人那里借来的。” 金小德厉声地问:“向谁借的?” 金小春小心翼翼地说:“反正我借的,以后由我自己负责还给人家就是了,不用你操心。” 金小德火了,一下子抓住妹妹胸前的衣服,气势汹汹地说:“你快说,是谁借给你的?你一个姑娘家,谁肯一下子借这么多钱给你!你知道人家安没安好心?” 妹妹一时百感交集,泪水夺眶而出。 金小德却更火了,高声地喊起来:“借钱给你的人,总有个姓名吧!如果你说不出,就证明你的钱不知是从哪里胡弄来的,看我两拳揍死你。”说着举起了拳头。 妹妹面对金小德高高举起的拳头,知道如果不如实说出来,至少也会被打个半死。因此,便哽咽着说起来:“昨天下午,你把钱给陈二婶送过去之后不久,陈二婶便托人来把我叫到她家里,对我说:‘你水清叔回单位前,三番五次地叮嘱我,要我待你哥哥把医药费和误工补贴费送过来之后,马上暗中交还给你,让你去发展副业生产。’说着,二婶就把你送去的三百五十七元五角四分塞到我的手中。我怎么也不肯接,二婶便将钱硬塞到我的衣袋里说:‘说老实话,当初我也想不通,因而对你水清叔说:我挨打流血,受尽皮肉之苦,不想要人家赔营养费,你倒好,还要把人家赔的医药费也白白送还给人家。只怕他下次打起人来更凶更恶,更无法无天了。你水清叔却耐心地对我说:我考虑了很久,对于金小德这样特别性格的人,仅仅用法律手段去惩罚,也许太简单了一点,还有没有比法律更有效的办法呢……他说了好多好多,我记不全了。总之,他的意思是,要我把这钱还给你,由你去想办法发展副业生产,待你家中有了钱,你哥哥娶了媳妇之后,也许脾气就不会这么暴了。他还叫我一定要把这钱交到你的手中,并要你在你哥哥和你父亲面前,就说是你向人家借的。这样,你父亲就不敢用这些钱来喝酒,你哥哥就不会乱花这些钱了。后来,我只好说:‘那就算借给我吧,以后有钱时,我一定如数还你。’没想到二婶却生气地说:‘那你就伤了你水清叔和我的心了。’”金小春说到这里,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金小德抓着妹妹衣衫的手,不知不觉中垂了下来。 金小春边哭边说:“看看人家,想想你自己吧。”然后哭着跑到她自己房间里去了。 金小德果愣愣地站在那里,妹妹边哭边说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响,回响…… 忽然,金小德冲迸妹妹的房间,厉声地说:“把合同给我,先把钱拿回来还给人家再说。你要承包鱼塘,我同意,我拚着性命,也要挣到这承包鱼塘的钱给你,但决不能用别人施舍的钱去承包!”他见妹妹还坐在床沿抽泣,便动手抢过刚签订的承包合同,飞快地跑到队干部家。简单地说明了原因后,便把钱拿了回来,再逼着妹妹拿出还有的一百多元钱。金小春望着哥哥可怕的脸,和他手里捏着的二百五十元钱;只好痛苦地把准备用来买鱼苗的钱也交给了金小德。 金小德拿着钱,又把家里的一只大公鸡抓在手里,便朝陈二婶家走去。他边走边想:自己打伤了人,这医药费是应该出的,咱人虽穷,但要穷得有志气……想着想着,便来到了陈二婶家。恰好,陈院长也刚从法院回来。金小德一进门就把钱放到桌子上说:“我感谢你们的一片好心,但这钱是我赔给二婶的医药费,我不能收,也不能借。二婶,是我错了!这鸡给您补补身子,就算我的一点心意吧!” 二婶正靠在床上休息,听了金小德的话高兴地说:“哎呀,我还没有听说过你对谁承认过错误呢!这回你能认错,我就很高兴了。这鸡和钱还是你带回去吧。” 陈水清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金小德,尽量沉住气说:“我听说,你刚才把你妹妹签订的合同书取了回去。我真没想到。”陈水清说着,拿起了金小德放到桌子上的钱:“你也许以为,不用这些钱就是有志气。我也知道‘人穷志不穷’这句俗话,但我没听说过‘人不需要人的帮助’这样的俗话。更何况,你这样做,就算有志气吗?如果你真有志气,就应该把鱼塘包下来,不再打人,把浑身的力气投入到养鱼中去,挣回钱,娶回媳妇。到那时,你如果认为这钱一定要还的话,再由你的媳妇把这钱交到你二婶手上,这才能算真正有志气,男子汉的志气。” 金小德愣愣地站在那里,第一次开始恿考别人对他说的话。 陈水清接过他手中的鸡说:“这鸡,我就代你二婶收下吧!这钱,你还是拿回去,赶快去签订承包合同。” 金小德没有接陈水清递过来的钱,却突然跪倒在陈水清的脚边,嚎啕大哭起来。自懂事以来,金小德还是第一次这样的痛哭呢!那奔涌的泪水,湿了衣衫,掉到了地板上…… 好一会儿,陈水清才慢慢扶起金小德说:“别哭了,我陪你去签订承包合同吧。” 金小德哭着说:“如果我今后再打人,我自己把自己的手斩掉;如果我不把鱼养好,我就不是人!” 陈水清终于微微地笑了。 “冰棒西施”和“神行太保”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纺织厂有个电工名叫王忠,这王忠今年二十六岁,瘦挑个,白皮肤,一双又长又弯的眯细眼给人一种聪明调皮的感觉。他人挺热情,心眼不坏,就是有个爱给人提绰号的癖好,全厂近百名科室干部都被他冠以各种雅号。什么“孙悟空”,“下山虎”,“铁算盘”,“黑牡丹”……为此,他的师傅“雷神爷”曾告诫他要注意影响,他却若无其事地一笑置之。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这么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改的人嘛!为了这,姑娘们都远远躲着他,因此,至今还没对上象。 这天,王忠在二楼配电房值班。忽然,传来一声:“棒冰,光明牌赤豆棒冰!”清脆女高音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把头伸出窗口,左顾右盼,接着,他的视线落在马路对面一个卖棒冰姑娘身上。 只见那姑娘亭亭玉立,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还有两个逗人喜爱的酒窝。王忠眼珠一转,一个绰号又从他的嘴里脱口而出:“棒冰西施……”听到王忠的叫声,姑娘只朝他瞟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叫卖起棒冰来。王忠见姑娘不予理睬,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和姑娘搭话的由头。他掏出一元钱放在电工袋里,然后用绳子把电工袋吊下窗口,对着姑娘高喊:“棒冰西施,给哥们来一打!”谁知姑娘依然旁若无人,无动于衷。这倒使王忠无计可施了。 三天后的中午,王患去市供电局参加安全用电会议,一出厂门,就见两个打扮入时的男青年在“棒冰西施”那儿买棒冰。姑娘剥掉包装纸,将棒冰递给他们,一个青年油头滑脑地说:“劳您大驾,请把棒冰送到哥们嘴里。”这家伙说着,就面对姑娘张开臭嘴,一副垂涎欲滴的馋相。“给!”姑娘厌恶地转过脸去。“来嘛!”另一个家伙也张开血盆大口,就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拿去!”姑娘声色俱厉。哪知两个家伙得寸进尺,竟对姑娘拉拉扯扯,动手动脚起来了。 王忠看了,差点把肺气炸了,他冲上去抓住那两人的手腕:“想干坏事?”一个家伙轻蔑地“哼”了一声,另一个家伙拔拳往他后脑砸来。卖棒冰姑娘眼快手疾,死死拖住那家伙,嘴里高喊:“来人哪!” “住手!”只听头顶上一声劈天盖地的声音,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茬的黑大汉从附近的十二米水泥圆电杆上滑溜而下。两个家伙一见这黑神爷从天而降,吓得赶忙夺路跑了。 这位从天而降的黑大汉叫雷鸣,王忠一看,忙叫:“师傅,您……”雷鸣诙谐地说:“嘿,嘿!正巧我在这电杆上作业,发现情况就雷神爷下凡啦!”卖棒冰的姑娘腼腆地说:“谢谢师傅。”雷鸣哈哈一笑,说:“谢,得谢这位小王师傅!这里地处市郊,常常有些不三不四的:青年来这里逛荡。为了你,我们的小王师傅经常在对面窗口担任你的警卫,保护着你的安全呢!”姑娘恍然大悟,霎时,她白皙的双颊升起两朵红云,她慌乱地抽出两根棒冰递给雷鸣和王忠。王忠毫不客气地接过棒冰,乐滋滋地说:“唉,问你买,你不卖;不问你买,你却给.”雷鸣大笑说:“谁叫你油嘴滑舌……” 一回生,二回熟,从这以后,王忠和姑娘渐渐热络起来。姑娘告诉王忠,她叫李薇娜,家住南门大街四十号,家中还有个读中学的弟弟,自己还没参加工作,全家生活靠多病的妈妈卖棒冰做小生意维持。前几天妈妈病了,她才替妈妈来卖棒冰的。听了姑娘的叙述,一股同情之心在王忠心中油然而生。他上下端详着小李问:“你今年该二十出头啦?”“二十四。”“我让爸爸给你找个工作,我爸爸在市劳动局当干部。”“不用啦!”“为什么?”“不久我就会有工作的。”“真的吗?”“是真的。”小李朝王忠妩媚地笑着点点头。从这以后,小李发现王忠厂里来买棒冰的人越来越多,她的生意越来越好。 一天午后,天气骤变,刚要下班的王忠猛地想起了在马路上卖棒冰的小李。他往窗外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吃力地背着棒冰箱在雷电轰鸣中往城里奔跑。王忠赶紧冲下楼,骑上自行车,一阵猛蹬,追上了小李。王忠责备说:“你疯啦!天就要下大雨,快回去躲躲吧!”“不行,妈惦着我,我得赶回去帮妈做家务!”壬忠犹豫片刻,立即不由分说地硬把小李按在后车座上,把棒冰箱放在她的双膝上,然后跳上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地往城里驰去。 等大雨倾盆而下时,两个年轻人已经赶到小李家。 一进门,小李就风风火火地奔进里屋:“妈,‘我回来啦!”李大妈从床上支撑着坐起来说:“小娜,你赶得正巧啊!”“巧!”小李放下棒冰箱,“要不是他用自行车送我,早淋成落汤鸡啦!”大妈惊奇地问:“他是谁?”神行太保呗。”“哪个神行太保?是《水浒传》里的还是电影里的?”“是生活中的。”“那快请他进屋里来!” 小李转身朝着站在外间的王忠喊道:“哎,神行太保,我妈请你进里屋。”王忠莫名其妙地问:“我……神行太保……”小李望着王忠一脸傻相说:“怎么,只兴你给别人提绰号,就不兴别人给你提绰号啦!”王忠恍然大悟。他“嗨嗨”一笑,走进里间,和睡在床上的小李妈打了个照面,两人竟同时发出了“呀”的一声。小李发现王忠和妈妈脸上都出现了异样的表情,忙问:“怎么,你们认识? ”“认识。”妈妈高兴地点点头。 大妈怎能忘呀!是他,经常在工友中给大妈推销棒冰;是他,上下班常常帮大妈背棒冰箱;是他,在一次雷雨天,大妈的半箱棒冰眼看就要溶化,他和厂里的炊事员好说歹说,将棒冰寄在厂食堂的冰箱里;是他,大妈中署晕倒在厂门外的马路上时,他把大蚂背到厂医务室抢救过来;是他……大妈额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小娜,他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人哪!”说得王忠和小李都羞红了脸。 从此,王忠每天下班后总要来大妈家,帮着小李担水、买粮、做饭、洗衣服,大妈总是乐嗬嗬地让他做。照大妈的儿子李丰说:“王忠哥成了我们家的第四个成员啦!” 有一天,李大妈对女儿说:“明天是小王厂休,棒冰我去卖,你俩去西郊公园玩玩吧!”对大妈这样安排,王忠是笑开了脸,乐开了花。第二天一清早,两个年轻人就往西郊走去。 刚出西门,王忠拍拍自行车后座,对小李说:“坐我的二等车吧,这里没有岗亭,也没有民警。”小李胆怯地说:“今天是星期天,去公园的游客车辆多,还是走走吧!”“怎么,你怀疑我的车技?”小李无言对答,只得乖乖地坐上车。王忠跳上车,略一用劲,自行车便在郊外的柏油马路上“沙沙沙”飞驰起来了。 小李担心地把头附在王忠耳边轻轻说:“慢点嘛!”王忠得意洋洋:“你不是说我神行太保!”“我不喜欢!”王忠的心里一惊,忙问:“怎么,你不喜欢神行太保?”一阵沉默之后,王忠终于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我――喜欢。”“真喜欢?”王忠喜得心在剧烈地跳动,双手微微发抖,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在宽阔的柏油路上画着S形。小李说:“我们的车子在地上走出的正弦曲线,已知周期、振幅,请算出频率。”王忠第一次听小李谈这些知识,不觉十分吃,惊:“小李,你也懂得电工学?”“我学过一点。”“你知道那个稀里糊涂定律和戴维斯定理吗?”小李嘻嘻地笑出声来:“不是稀里糊涂定律,是克希荷夫定律,也不是戴维斯定理,是戴维南定理。” 王忠犹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小李,你能不能给我辅导辅导,我们厂里就要举行文化考试和业务考试了。”“当然可以。”王忠简直有些得意忘形:“太好啦!”“不好!”小李大叫一声,摇晃的自行车差点擅在一辆飞驰而过的小轿车上,王忠往路边猛一拨车头,自行车失去平衡,连人带车摔倒在马路边上。 这时,轿车停下了,从车里走出一个瘦老头,走过来关切地问:“年轻人,伤着了吗?要不坐我的汽车去医院瞧瞧。”王忠转过脸来:“啊,爸爸!”瘦老头发现骑自行车的竟是儿子,他的脸色一下就严肃起来:“你违反了交通规则!”王忠几乎带着哀求的语调:“爸爸!”老王这才发现儿子身旁还有一个女青年正从地上爬起来,他问儿子:“她是谁?”王忠结结巴巴地答不上:“她,她……”老王锐利的目光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一扫,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女朋友吗?”王忠没出声。小李点点头:“是的。”“在哪个单位工作?”王忠尴尬了。小李却直截了当地回答:“卖棒冰。”“哪家商店?”“个体户!” “啊!”老王先是一惊,随即说,“个体户也好!自谋出路,减轻国家负担。”小李说:“可有人瞧不起我们。”“别怕人家瞧不起,只要自己瞧得起自己就好。哎,姑娘,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这个老头子在旧社会也是卖棒冰的,靠卖棒冰维持一家生活。待我退休后重操旧业,帮儿媳妇卖棒冰哩!”老王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小李的脸色。小李难为情地说:“伯伯真好!”老王爽朗地笑出声来:“你才好哩。”王忠听了心里更乐了。 也许和小李辅导有关,王忠的文化考试考了个合格,而电工业务考试还得了个优秀。当王忠兴高采烈地把这好消息告诉小李时,小李却告诉他一个意外的消息――明天小李将去新的工作单位上班,要王忠早上去火车站送行。 上班怎么要去火车站送行?王忠困惑不解。他迫不急待地要小李告诉他去什么地方、什么单位上班,小李回答他明天在火车站详细奉告。王忠无奈,只好看着小李那神秘莫测的笑脸,犹如堕入了五里雾中。 第二天一早,小李全家正为她整理行李时,门外传来了“咚咚咚”脚步声,小李以为是王忠来了,高兴地开门相迎,谁知来人却是王忠的师傅雷鸣,雷鸣告诉小李,王忠在厂里抢修一台电子自动控制台,让他先来送行,来得及的话,王忠一定赶到火车站相送。雷鸣说着,把小李的行李装在他的自行车上,送小李来到了火车站。 夏日的车站呈现着一派繁忙的景象,人流如潮,万头攒动。雷鸣和小李在候车室找个位置坐下,小李看了一下表,离上车还有半个小时,她焦躁地问雷鸣:“为什么还不来?”雷鸣心神不定地回答:“再等会儿,他可能会来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真是分分秒秒急煞人,小李等得不耐烦,干脆走到大门口张望。大约还剩最后十分钟了,雷鸣才吞吞吐吐地对她说:“也许小王不会来了。”小李瞪着疑虑的双眼问:“为什么? ”雷鸣没有回答,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迭好的纸条递给小李,小李急速地展开纸条,熟悉而秀丽的字迹立刻映入她眼帘: 小李: 说实话,今天我才从你弟弟口中知道,你这个“棒冰西施”却是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明天你就要赴北京中国科学院工作,我钦佩你的谦虚和平易近人,但也不赞成你的隐瞒和不坦率。过去我确实憧憬过我俩的关系,但现在,事实毕竟是事实,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怎能配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让小说中常说的那句话概括一下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请原谅我不能来车站为你送行,祝你一帆风顺。 你的同志 神行太保 即日 小李看完信,她那白皙的两颊涨得通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说话的声响也提高了八度音:“岂有此理!难道爱情天平的两端就是地位和金钱吗?”一向温柔善良的姑娘,一下子变得象头激怒的狮子,连雷神爷见了也大为惊讶:“小李,我知道你俩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可他是为你好呀! ”雷鸣尴尬地做着违心的解释。“我不要他为我,我要他,要他的心……”小李神经质地叫喊起来,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这下可引来了一些乘客围观。雷鸣忙把她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劝导:“小李,你冷静些呀!”“他要不来,我就不去!”小李态度十分坚决。“这怎么行,小李你去,往后我再做他的工作,求求你,啊!”“不行!他要不来,我宁愿一辈子卖棒冰也不去北京!”雷鸣想不到事情这样棘手,他恨自己为什么担当了一个这样的角色,他无计可施,犹豫地朝车站广播室走去。 一会,车站的喇叭里响起了女播音员急促的声音:“纺织厂王忠同志,听到广播后速来车站广播室,厂里有紧急电话……” 这一招真灵,不一刻,王忠潇洒的身影奇迹般地出现在人流如潮的车站上。小李迎面拦住了他的去路:“你!”王忠无言对答。小李却步步紧逼:“为什么不说话?”“要说的都在信中说了。”这时,北往的乘客正检票进站,雷鸣塞给王忠一张月台票,把小李的行李递给王忠,王忠送小李进了车站。 站台上,两人的对话继续着。“为什么那么自卑?”“那是事实。”“为什么要门缝里看人?”“这是现实。”“什么这是那是,难道爱情的内容就是金钱地位、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吗?”“至少是基础。”“不对!”王忠被这果断的话语吓了一跳,呆呆地凝视着她。 “呜”一声汽笛长鸣,列车启动了。小李站在车厢门口,依依不舍地向王忠举手道别。忽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王忠,大声说:“神行太保同志,这是我家大门的钥匙,你别忘了天天去我家看看。”王忠仿佛刚醒悟过来,一边追着火车,一边高声对小李说:“小李,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妈妈和弟弟的。” 小李妩媚地笑了,笑得那么甜…… 对台戏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有个剧团经过几年悉心培养,在一批青年演员中,冒出了两个拔尖人物。一个是当家小生金钟,一个是头牌花旦方媛。金钟二十五岁,风流潇洒,一表人材;方媛二十三岁,身材苗条,面孔标致。两个人从小勤学苦练,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如今在全省已小有名气。剧团里的男女老少都为他俩高兴;团长更是感到剧团大有希望。特别听说他俩在谈恋爱,团长就象吞下一粒定心丸。为啥?因为两人将来果真配成了对,以团为家朝夕伴,夫妻双双同登台。那才美呢! 谁知团长心中正美滋滋时,忽然又传出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是金钟和方媛的恋爱已经中断了。团长听了,将信将疑,吃不准这消息是真是假。 其实这消息倒是真的。 金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小伙子,自从在省会演中获得了表演一等奖,他那自尊心却发展为过于自信、自傲了。没料想就在这时,他却收到了方媛的一张小纸条,小伙子看了纸条,在宿舍里火冒了两天两夜。他心想:哼!我是堂堂的全省著名演员,是得了奖的人物,你呢?大不了在本地有点名气。有本事,真刀真枪地到省里得个奖我看看。现在倒好,你竟然写条子来先回掉我,老实讲,你不欢喜我,我还不一定看得中你呢! 金钟心里虽说这么想,可眼下方嫒写条子和自己中断关系,这可是个塌台没面子的事呀!他越想越有气,思考再三,决定找个机会报复一下方媛,以出出心头的怨气! 巧得很,三天后的夜里,团里为庆祝国庆三十六周年,新排的三个现代小戏就要彩排了。老规矩,彩排那天,市里的领导和部分文艺工作者都要光临观赏,金钟决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方媛一点颜色看看。 原来,这三个小戏中,有一出是写新四军交通员活捉叛徒的戏,剧中的主要人物就是金钟和方媛。金钟扮演象《红岩》里那个甫志高式的人物,方嫒扮的是交通员大姐的形象。整出戏情节并不复杂,编导排这出戏,纯粹是让这两个新秀舒展表演技巧和唱腔,准确地塑造人物。巧得很,担任这出戏的主胡,恰恰是金钟的孪生兄弟金音。这几天,金音也在为阿哥的事恨方嫒呢!于是阿哥对阿弟咬了一阵耳朵,要他把胡琴的弦丝紧上几把,把深C调改成D调,让方嫒上台去变“吊死鬼”,吊不出高音,当众出洋相。 就这样,到了演出前,乐队全体人员合乐定音时,金音故意把弦丝多上了三圈,人家不知其里,也跟着主胡定的音调,各自定准了音。 现在,演出正式开始,小戏《秘密交通站》是开台戏,全场一千六百多个观众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在一阵紧锣密鼓之后,但见金钟手臂“负伤”,在敌人的追赶声中,来到江边一个村子里。他四处张望,确信敌人已经远去,显出急迫的神色,上得台前,在乐队的伴奏下,用D调起腔高唱:“枪声紧,炮声隆,我身负重任寻交通……”他唱得自如从容,嘹亮的嗓音,博得了台下一片掌声。这一下,金钟更得意了:方媛呀方嫒,等一会看你的洋相了! 这辰光,方嫒还没有出场,她正站在条幕里,要等金钟唱完十六句,上前敲了三记门,她再出场去和他隔门对暗号。现在,她猛一听金钟起腔这么高,心里顿时明白了。她再看看一角的乐师们,大部分人也面露难色,用眼神告诉她:生米已煮成熟饭,就看你挺一挺了。面对这种严峻的考验,方媛是又气又急,她知道是金家兄弟在串通捉弄她。 形势已不容方媛多想,她需要全神贯注地侯场。就在这当口,导演来到她身边,简短而亲切地关照她:“可能是乐队合音时疏忽了,音起得高了些,我们相信你能唱得上,别怕!”方媛点点头,让气得发白的面孔迅速恢复平静。这时候,金钟已唱了十二句,马上就要敲门了,方媛已进入了角色,准备上场。就在这当口,她平时最最要好的小姐妹阿彩突然来到她身边,对着她的耳朵说.“一报还一报!金钟这样恶劣,你等一歇打叛徒的耳光时,不要假打,来真的,左右开弓!叫他有苦说不出。” 这一个点子,使年轻的方媛感到心花怒放。对,他不讲文明,也休怪我没礼貌,来而不往非礼也!反正,当叛徒的嘴脸被揭穿时,导演规定要打两记耳光的,排戏时是假打,今朝我就来真打,左右开弓,辣辣豁豁。即使事后导演要问,就说自己不知不觉进入了角色j忘记应该假打,让金钟这坏东西哑子吃黄连…… 当方媛想停当,台上的金钟也已唱完,在轻轻地敲门了。方媛立即走  出条幕,点亮草屋里的油灯,和他隔门对暗号。然后,让敲门人进屋,再次对另一种暗号。全对上后,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同志,我终于等到你来啦……” 你看,到底是演员,台下都成了冤家,在台上竟一点也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微妙的迹象来。 三十分钟的一出小戏,一歇歇工夫就过去了三分之一。现在,剧情已发展至交通员发觉前来接头的“同志”,手臂上的伤口是假的,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她在台上来回走上几步,趁着来者正狼吞虎咽地吃东西时,要来一段中心唱段了:“朔风起,天愈冷,屋里闯进了陌路人……” 这几句本当是中音区,平时排练,唱起来是不高的。但由于今天升高了半个音,唱时就很响亮了。小姐妹们在两边条幕里,都在为方媛捏一把汗,连安慰她的导演,这时也在后台急得团团转,大骂乐队失职!而这时的金钟,看上去在吃东西,其实呢,心里高兴得没法说:等着看吧,再过两分钟,等你唱到高音6时,看你一副倒楣相!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没能打多久,就象小囡手里白相的氢气球,手一松,升到天上去了。当他还在得意地等待时,忽然,一声从来没有过的女高音,在除了金音以外的乐师全力配合下,从方媛的喉咙里送了出去。非但唱上了规定的高音,而且字正腔圆,感情十分丰富,博得全场观众比金钟唱时更热烈的掌声。 金钟的希望霎时间藩了空,他不禁走了神,眨巴着眼望望台角的阿弟。金音用手写了个“D”字,又伸出大拇指朝方媛伸了伸。金钟明白了,方媛这些时来到处求师,练习冲高音的方式,功夫不负有心人,关键辰光派用场了。 一计不成,金钟决定再来二计,反正来日方长,男子汉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此时金钟还蒙在鼓里呢,下面该轮到他吃耳光了。这耳光打在明处,只有打得响,打得狠,下面的观众才解恨:如今,在条幕两边的姐妹们,在阿彩的暗中鼓动下,都站在那里为方媛助阵,她们也要看看这出好戏。 剧情进入了高潮,叛徒已被识破。交通员机智地打出了暗号,引来了在村上养伤的另一名同志,他把枪口对准了叛徒。不巧的是,这个扮演“同志”的同志,平时和金钟交情深厚,刚才他在后台,已从一名小姑娘嘴里得到“情报”,说马上要看金钟吃方媛的真耳光!在这紧急关头,他决定营救老朋友金钟,便趁着方媛在愤怒地面对观众唱的时候,巧妙地向金钟告密:“当心,方媛要打真耳光,你把头偏一偏……” 金钟一听此话,顿时又火冒三丈。这还得了,一个男子汉被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左右开弓吃耳光,一点苗头都没有了。这女人倒厉害呀!她竟现炒现卖,当场就报这半个音的仇,我岂能让你得逞!可是转眼一想:我堂堂的五尺之躯,哪能在女人面前变成怕死鬼,把头偏到一边去?再说,导演也不允许啊!罢罢罢,好一个姓方的,你今朝打我两记,来日我要叫你一夜哭到大天亮! 金钟考虑停当,决定在挨打时,面不改色心不跳,非但头不偏,而且还把眼睛闭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方嫒这辰光三十句快板已唱毕。在一阵锣鼓声中,她举起手,两眼冒着火星,走到金钟面前,“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干净利落,打得观众十分焐心。 可是,闭上眼睛的金钟一点也没觉一得痛,他的两边面孔上只扇到两阵风,连一个指头也没碰上。那两记巴掌声,仍旧是幕后的配音,他还好象听见条幕里有人在叹息:“便宜了这个坏东西!” 一会儿,戏终于结束。金钟来到后台,心里还在纳闷,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他的朋友“情报”失真呢?他决定立即去洗脸室找他问个明白。他路过女更衣室时,听见里面有嘤嘤啜泣声,细细一听,原来是方嫒在哭,  几个小姐妹在一边劝慰着。只听方媛抽抽噎噎地说:“万万没想到,金钟竟是这种缺德的小人!”又听阿彩拍手打脚地嚷着:“那你为啥不趁机狠狠地打他两个巴掌!”方媛难过地说:“我……我不想学他公报私仇,我本来不是要和他绝交,我是……” 啊?听到这里,金钟的心好象真的被木棒敲了一记。万万没想到,弄了半天是一场误会:一是方媛本来对他没绝情;二是人家明知被人捉弄却没有还手。金钟的良心终于不安起来,心想:不能再让方媛伤心下去了,要骂要打只有趁早,否则夜长梦多,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他咳嗽一声,敲了敲门。一会,门开了,开门者是阿彩,见了金钟,板着脸问:“你来有事体哦?”“我想找小方单独谈谈。”“人家现在没有空。”她边说就要关门,不想里面方媛开了口:“让他进来好了。” 金钟耷拉个脑袋走了进去,三个姑娘气哼哼地走开了。屋里先是一阵冷场,冷得金钟难受极了,便硬着头皮搭讪:“想不到你的嗓子真的练好了,我要祝贺你……” 方嫒这辰光变得十分生气,冷冷一笑,说道:“我这一年里到处拜师求教,本来想在唱腔上努力弥补不足,想不到糖炒栗子现炒现卖,今天派了用场,我要谢谢你!” 金钟还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再问道:“我不知你那个高音是怎么冲上去的。” 方媛越听越气,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我当时恨透了你,把你当成了真叛徒。一恨,感情上去了,无意之中,愤怒之声脱口而出。这也要谢谢你,坏人演得十分成功!” “我请求你原谅……”金钟终于听明白对方在讽刺他,赶紧求饶,并关上门。 方媛“腾”地站起身,靠在门框上说:“我本来不是想回掉你。我是听了不少人的反映,说你自从得了奖后,骄傲自满,居中无人,而且有的地方做事情也不上路。所以,我写张条子给你,故意说中断关系,是想考验考验你,看你如何反应。想不到,你竟把艺术开玩笑;一点不讲戏德。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我们断绝一切关系……” 一听这话,金钟浑身一震,低声说:“请你给我以实际行动改正错误的机会,希望你手下……留情……” 听他说得诚恳,样子又可怜,方媛的心也软了一些,不过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着实使她动气,于是眼睛一转:“那么好吧,反正我们年纪还轻,我再考验你一年。一年内,你若再忘记一个文艺工作者应有的戏德,我坚决和你拉倒!可以吧?” “可以,可以!” “还一个附加条件。” “请说,请说。” “今年省会演,你还要给我得个表演奖回来,否则,我们各奔东西。” “这个……好吧……容我再努力就是。” 到这时,躲在门外的三个小姑娘,和闻讯赶来想批评金钟的团长,都“噗嗤”一声笑将起来,纷纷走开了。 无名大夫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溪东县越剧团有个女演员叫兰岚,长得体态娇艳,楚楚动人。兰岚原是如浜乡业余宣传队员,由于嗓音甜润,演技精湛,半年前被招聘到县越剧团。 越剧团有个演小生的男青年叫张大茗,不但嗓音好,技艺高,而且扮相俊美,别人都称他是宝塔顶上插旗杆,尖上拔尖。兰岚进团以后,常和大茗搭档,一个演风流飘逸的小生,一个演美貌多情的花旦,两人配合默契,珠联璧合。他俩一登台,便赢得满堂观众的喝彩声。就这样,台上有情,台下有心,不满三个月,兰岚和大茗相互爱慕,恋爱上了。前几天,他们正式对外宣布,国庆节举行婚礼。 离开国庆越来越近了,张大茗到处奔波,筹备结婚,忙得团团转。这天晚上,大茗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累得一头栽倒在床上,正欲昏昏入睡,忽听“叭”一声响,象有一样东西掉在书桌土,睁眼一看,桌上多了一封信,大茗感到奇怪:半夜三更哪来送信的呢?忙翻身坐起来,拆开信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信上这样写道: 张大茗同志: 惊悉你和兰岚国庆举行婚礼,深感不安,特来信急告:兰岚身体有病,不能结婚,恕我冒昧。 无名大夫 即日 啊!兰岚身体有病不能结婚。,兰岚有什么病?怎么从未听她说过呢?张大茗疑惑不解,急忙把信揣入怀中,直朝兰岚的宿舍奔去。 这时,兰岚已解衣上床了,朦胧中听到有人轻轻叩门,还叫着自己的名字,她先是一惊,侧耳细听是大茗的声音,忙披衣下床开门,问:“大茗,夜深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大茗压低嗓门急促地说:“快出来一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兰岚心中纳闷,忙带上门随着大茗急匆匆来到小巷尽头的路灯下。大茗站定,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无名大夫的信,交给兰岚,说:“你先看看这封信。”“信?”兰岚接过信封一看笔迹,暗暗吃了一惊,慌忙抽出信笺读起来。读完,“啊!”叫了一声,突然象钉子似地钉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大茗心中疑惑,急切地问:“兰岚,你身体有病,为啥不告诉我?”兰岚慌乱地支吾着说:“不不,我,我没有病。”“没有病,这个无名大夫为啥说你有病,并且不能结婚?”“他,他这是捏造事实。”“喔,这无名大夫是谁?他为什么要捏造你有病呢?” 大茗是个聪明人,见兰岚一下神态反常,心里猜出了八九分,顿时象盐入火炉,火劲儿直往上窜。他怒目圆睁,盯住兰岚逼问:“你快说,到底有没有病?”兰岚象怕大茗马上要逃走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肘子,说:"大茗,你要相信我,我身体一直很好,真的没有病。” 兰岚越是拚命声明自己没有病,张大茗心中越疑惑,他想:既然兰岚没有病,这封信是怎么一回事呢?无名大夫是谁?同兰岚是什么关系?他信上不同意我与兰岚结婚,难道……想着,心中就象打翻了酸辣缸,酸溜溜,辣蓬蓬,很不是滋味。不过再一想,自从兰岚进了剧团以后,作风正派,爱情专一,从未发现她与别的男人有过来往。她对自己真诚相爱,绝非轻佻女子。怎能光凭这封无名信,就疑神疑鬼,给纯真的爱情蒙上阴影呢?想到这里,张大茗收起无名大夫的来信,对兰岚说:“好吧,算它没事,我们金玉良缘,婚期不变。”兰岚见大茗通情达理,感动得流下眼泪说:“大茗,我可以对天立誓,永远伴随你白头到老!” 小小的风波平息了,很快三天过去了。这天傍晚大茗和兰岚上街买了一大卷名人的书画,准备布置新房,哪知两人刚跨进门,只听“叭”一声,窗外又丢进一封信来。大茗一看笔迹又是那个无名大夫的,他立即拉开门追了出去,只见黑暗中有条人影闪了一闪,就消失在小巷深处了。张大茗心里犯疑,急忙返回房间拿信拆开一看,只见信上还是这么几行字: 张大茗同志: 忠言逆耳,务请听信。兰岚去年生过肾炎,尚未痊愈,国庆切切不可结婚,望勿误会。 无名大夫  即日 看完来信,张大茗象吞了一个实心汤团,一下把心闷住了。他拿着信满腹狐疑地拉着兰岚问:“又是无名大夫的来信,说你生过肾炎,是真的吗?”兰岚一听,刹时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哆嗦着,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一声不响。 张大茗见兰岚这般紧张,不由心头一颤,疑团越结越紧。他双眉紧皱,冲着兰岚大声呵斥起来:“好呀,我全明白了,怪不得你象稻田里的蚂蝗,盯住螺蛳脚不放,和我谈恋爱还不满三个月,就吵着要和我结婚,原来你心中有鬼,脚踩两头船欺骗我!我问你,这无名大夫到底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 兰岚听了紧张得颤抖着双手,紧紧抓住大茗,申辩说:“不,大茗,你不要误会,我、我、我没有欺骗你,我是真心爱你的啊!” 张大茗心里无名火直冒,他推开兰岚,哼着鼻子说:“嘴里真心爱我,只怕我中了你的美人计了。我闭你,你到底有没有生过肾炎,这无名大夫是什么人?” 兰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唇嚅动了几下,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 张大茗断定兰岚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特别是同无名大夫的关系绝非一般,但内幕如何?一时猜不透。因此他决定压一压火气,耐住性子探一个水落石出。 张大茗抽完一支烟,平了平激动情绪,扶起兰岚,替她抹干脸上的泪水,柔声说:“兰岚,这无名大夫我可以不追究,可是我们之间应该真诚坦出,你到底打没有生过肾炎?这可不能瞒我啊!”兰岚抬起头,用信赖的目光看着大茗连声说:“好,我讲,我都告诉你。” 原来,无名大夫和兰胤是在一个村上长大的。无名大夫原是大队赤脚医生,两年前,他从中医大专班毕业后,分配在溪东县医院工作。去年初,兰岚突然血压升高,全身水肿,急得眼泪直淌,到医院请他看病。无名大夫仔细检查后,要她立即住院观察。住院期间,他一面仔细翻阅有关资料,运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为兰岚治病,一面精心安排伙食,给她增加营养,以促进身体恢复。 兰岚见无名大夫如此无微不至地照料自己,十分感激。有一次她偷偷向他表示了爱慕之心。无名大夫从小对兰岚就有好感,如今见她主动求爱,欣喜若狂,他端水送药,殷勤护理。 后来,兰岚受聘进越剧团,遇上张大茗后,感情起了变化。她和张大茗同台演出,情投意合,觉得这样的对象才是自己理想中的伴侣。她一面向大茗暗送秋波,一面以兴趣不一,性格不合为理由,写了一封绝交信,回绝了无名大夫。 张大茗听完兰岚这段罗曼史,恍然大悟。说实话,他很喜欢兰岚,真想马上跟她结婚,可眼前节外生枝,冒出了一个无名大夫,特别一想起那封信,大茗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不是吗?信上写得明明白白,兰岚生过肾炎,国庆不能结婚,可是兰岚为什么不顾自己的身体拚命催我结婚,这里一定有蹊跷。 想到这里,张大茗决定把婚事缓一缓,把事情弄清后再说,他站起身来,对兰岚冷冷地说:“这样吧,婚期推迟一下,我要找无名大夫面谈一次。” “啥?面谈?”兰岚一听此话,象一下掉进冰窖里。她努力镇静自己,拦着张大茗恳求说:“大茗,实话告诉你吧,我最近也接连收到了无名大夫三封来信,当时我心中恼火,又怕你发现,三封信都没有拆开就丢进炉里烧了。我知道他对我不死心,有意造谣说我有病,破坏我们的婚姻。也因为怕他纠缠吵闹,所以我拚命催你结婚,想不到他竟会写信给你。”讲到这里,兰岚抬起头,恳切地继续说:“大茗,我生的不是肾炎,你不用担心,为了我们的幸福,免得夜长梦多,我们国庆结婚吧,只要我们一结婚,这位无名大夫也就死心了。” 张太茗被兰岚的真挚爱情感动了,站起来抚着她的肩膀,温柔地说:“爱人之间最珍贵的是相互信任,我相信你。国庆节我们婚期不变。”说完,拉着兰岚继续动手布置新房。 离国庆节只有三天了。这天傍晚,张大茗彩排结束,卸完装急匆匆回到宿舍。刚推门进屋,忽见身后闪进一个人来,只见来人身材瘦长,皮肤白皙,手中捏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显得仪表堂堂,文质彬彬。大茗忙问:“你找谁?”来人微微一笑,走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张大茗同志,我就是给你写信的无名大夫。”“啊,无名大夫?”张大茗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位情敌不请自到,找上门来了,不由心怦怦乱跳起来,他警惕地望了大夫一眼,问,“喔,不知大夫登门找我有何贵干?”无名大夫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张大茗同志,请你不要误会,我是特来登门道歉的。”大茗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冷冷地说:“我这个人脾气直爽,讲话喜欢直来直去,有啥,你直说吧!”无名大夫毫不拘谨,趁势拉过一张板凳坐下,说:“大茗同志,兰岚热爱文艺要求上进,找到你这样的对象,真是美好姻缘,她和你生活在一起,精神上相互安慰,事业上有帮助,我衷心地祝贺你们。” 不听则罢,听了这番话,张大茗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他站起来“嘿嘿”冷笑着说:“大夫,想不到你来这一套。我问你,既然你衷心祝贺我们,为什么还要接二连三给兰岚写信?为什么要无事生非,造谣说兰岚生过肾炎,阻挠我们结婚,你到底用意何在?你……”无名大夫见张大茗激动得脸红脖子粗,忙打断他的话头,慢声细气地说:“别急,我就是为说明这些问题特地登门来找你的。大茗,兰岚确实生过肾炎,因为当时我们正相爱着,为了减轻她的精神负担,促进病情好转,我一直瞒着她。我想,我是医生,只要我知道,掌握病情就行了。后来兰岚爱上了你,来信与我一刀两断,这我也能正确对待,因为我懂得强扭的瓜不甜。但当听说她国庆准备结婚的消息后,我几次打电话约她见一面,把她生过肾炎尚未痊愈的事说说明白,可她避而不见,不愿搭理我,没办法,我就给她写信,还寄去了药方和病历单,哪知写了三封信如石沉大海。后来我决定直接找你说明此事,却又怕弄巧成拙,惹出是非来,就先冒昧给你写了一封信,谁知你接信后也当风吹过,还在筹备婚事,连忙给你写了第二封信,可是第二封来信同样没顶事,听说你们国庆婚期不变,我只能赶来了。”无名大夫说完了,拉开手中的公文包,取出一迭病历单交给了张大茗。 张大茗接过病历单一看,上面记载得清清楚楚,兰岚果然生过肾炎,一下惊得目瞪口呆。这时,门被推开了,兰岚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地冲进门来,她不敢正视无名大夫,来到了张大茗跟前低着头,象检讨又象忏悔地喃喃说道:“都怪我不好,我太自私,低估了他.……”这时,大茗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急促地低声说:“我们快谢谢他。” 张大茗抬头一看,无名大夫已经悄悄地走了,急忙呼唤着追出门去,只见小巷尽头的路灯下,拖着一条长长的身影,越走越远了。 我我北京人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一九八一年的一天,在北京城的大街上,有一位三十多岁,农村打扮的男子,到处奔走,见人就问,看样子他是在找人。问他找谁,他说我要找北京人。问他这北京人姓啥叫啥?他说姓北叫京人。问他此人住在哪区、哪胡同,在哪儿工作?他摇摇头说不知道。嗨,哪有这样找人的,真是件八十年代的希奇事。有个老工人指点他到派出所去试试。 这位农村打扮的人,谢过老工人,找到一个派出所,就直往里面闯。一进屋,见值班的是个年轻女干警,他走上前,开了腔:“同志,你能为我查查户口簿吗?”女干警惊奇地问:“查户口干什么?”“我要找一个人。”女干警微微一笑,说:“户口可不能随便查呀,你要找什么人,为什么找他,请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好吗?”那人连说:“好、好、好。”接着,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这个农村打扮的人,家住四川广安农村,姓牛,因为从小就放牛,名字就叫牛倌。一九六八年,他们生产队来了一名从北京下乡的知识青年。说是下乡,其实是劳动改造。这个知青的爸爸当时说是个“走资派”,所以就没有人敢接触他,他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生产队的一间破草棚里。别人不敢靠近这个“劳改分子”,怕沾上阶级阵线不清的边儿。可是这个牛倌却不在乎这些,他把铺盖卷一卷,搬进草棚和他作伴儿。这个知青平时沉默寡言,但劳动却很出力。白天,牛倌教他学农活;晚上,他教牛倌认字学文化。生活上,互相照顾,一碗稀粥分着喝,一个饼儿掰着吃。牛倌叫他“北京大哥”,他叫牛倌“牛兄弟”,就这样两人感情越来越深,朝夕相处五六年。 到了一九七三年的一天,突然开来一辆吉普车,把那知青接走了。临别时,他对牛倌说:“牛兄弟,我要回城了,你以后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请到北京来找我。”两人分别以后,几年内,牛倌每月都收到落款“北京人”的汇款。牛倌没舍得花,已经整整积到五百元啦。 到了一九七九年,党号召社员发家致富,牛倌用这五百元买了一头乳牛,没过两年他又养了不少大肉牛。这下子牛倌可发财了,结了婚,盖了新房不算,还有两千多元的存款。他感谢党中央的好政策,感谢他那北京大哥五百元钱资助。俗话说:饮水不忘打井人。这次牛倌千里迢迢专程来找北京人,一是想看看他;二是还他五百元钱;三是想酬谢酬谢他。 女干警听了牛倌这番话,既感动,又同情。立刻打开了户口簿,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查了好一个时辰。然后合上户日簿,摊摊手,遗憾地说:“在我们派出所管辖的人口范围之内,没有一个叫北京人的。” 牛倌说了声“谢谢”,转身要走。女干警又叫住了他:“同志,你这样找不是好办法,这么大的北京城查到何年何月呢?据我分析,北京人不是他的真名,那是人们顺口好叫再说,那个时代瞒名藏姓的人也非常多呀。”牛倌一听更为难了。女干警苦苦思索一阵子,然后高兴地说:“有办法了。你到市知青安置办去问一问,请他们给你查一查,也许能查到。” 牛倌一听,连连道谢,辞别了女干警,一路打听,来到了市知青安置办公室。接待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戴副老花眼镜的老同志。他听了牛倌的来意,热情而又慢条斯理地说:“请先坐下,我给你查查。” 老同志查了一会,突然停下来。拿下眼镜,使劲地从上到下,又细细打量起牛值来,看得牛倌“噌”从椅子上站起来直翻白眼儿。那老同志看了他一会儿,又神秘地说:“这个人查到了。但北京人是他的化名,难道你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吗?”“不知道哇。”“那么,他的家庭情况你也不清楚吗?”“不清楚。” 老同志不再问了。只见他倒背着手,来回踱着,寻思了片刻,很诚恳地说:“同志啊,恕我直言,我劝你别找他了。在北京玩玩,然后回去吧。” 牛倌一听,十分惊奇:“那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家庭很特殊哇。”“特殊?什么特殊啊,过去是‘走资派’,现在都打倒‘四人帮’了,还不站起来呀?我不怕这个。”“不、不,小同志,你误会啦,我是说你找的这个人非同一般啊,他的家不是个普通的家庭,他父亲是高级干部,他家的人都很忙,我劝你,还是听我的话,别去打扰了。” 牛倌一听此言,心里很不平静:是啊,北京大哥是好人,但人家是高级干部的儿子,我是山沟里的牛倌,我不能高攀啊!想到这儿,他对老同志说:“老同志,感谢你的指点,我不找他了,回去啦。” 牛倌千里访友的心情,因“高攀”而成了泡影。离开安置办,也无心欣赏北京古城的风光美景,直奔火车站准备乘车回家。他排在长龙似的买票队伍里,按秩席往售票窗口移动,当他快排到窗口时,一个排在他旁边一队的人买好票,一回身正好和牛倌打了个照面。这个人目不转睛地盯上了牛倌,接着惊叫起来:“哎呀,这不是牛倌兄弟吗?” 牛倌细细地打量着对方,愣了愣神,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大叫了起来:“哎呀,我的北京大哥!” 这哥俩紧紧握手。北京大哥激动地说:“兄弟,好几年没见面了,真想你呀,快说说,你来干什么来了?”一句话把牛倌问得不知说啥好,想说是专程来看你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想:别忘了,人家是高干儿子,咱是山乡牛倌,咱不能高攀呀!想到这,他撤了个谎说:“大哥,我去东北串亲戚了,回来路过北京,在这换车呢。”“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啊,你也忙,我也忙,以后再去吧。”“牛兄弟,我后天出差去广州,今天来买预售票,明天正好是星期天,我陪你逛逛北京。”说着不容牛倌分说,拉着就走,两人拐弯抹角来到一座美丽别致的小洋楼前,牛倌跟着进了楼。一看,好象是个高级旅馆。只见北京大哥和服务员说了几句,一个服务员过来,把牛倌领进一个房间。牛倌走进房间一看,好阔气呀!北京大哥走进来说:“兄弟,我家虽然也有住处,但不如这儿方便,咱们拣实惠的来吧。我现在还有点事要处理,明天早上我来找你。”说完和他握握手走了。 第二天,天刚亮,北京大哥就来了,他笑嘻嘻地说:“牛兄弟,走,玩玩去。”说着把牛倌领到一辆崭新的“小面包”跟前:“这是我租的小轿车,上吧。”牛倌也不谦让,上了车,晃晃当当、忽忽悠悠,美得不知姓啥了。北京大哥做他的向导和讲解员。他们先到天安门前合了影,然后参观了毛主席纪念堂,观看了故宫和颐和园,游北海、逛景山、下地铁、上天坛,逛了大前门,来到十三陵,徒步登香山,又去了雄伟壮丽的万里长城。这一天差点没累死他俩,可是,北京大哥兴致勃勃,牛倌兄弟大开眼界。吃过了晚饭,北京大哥送牛倌到旅馆。牛倌想:北京大哥依然如旧,我不该瞒着人家呀。刚想向他说明来意,又一想,别急,让我再考他一考,看他和咱可有二心。想到此,他就说:“大哥呀,我这次是去东北亲友家借钱的,可是转了一圈也没借到哇,你……你……”北京大哥没等他把话说完,立刻生气地责备起牛倌来:“兄弟呀,咱分别时我说什么啦?有困难到北京找我。为什么越门而过去东北呀?你等等,我还有五百元,你先拿去,不够以后再给你寄。”说罢转身要走。 牛倌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他:“大哥呀,兄弟对不起你呀,对你说了谎啦!”接着牛馆就把千里专程访友的来意和找他的经过详纲一说。北京大哥听了,可真生气了:“你呀你,不是咱俩巧遇,这次也见不到了。”“大哥,原谅我吧,说老实话,我现在富裕了,这一千元是我对你的酬谢,请你收下吧。”说着牛倌就从兜里拿出了钱。 北京大哥笑了笑说:“为什么要酬谢我呢?”“因为没有你的五百元的资助,就没有我的今天。今天我要按数加倍酬谢,你要不收的话你就瞧不起咱,就和咱疏远了,你就不是咱大哥!”这番话还真把北京大哥说住了。“好吧,既然你这样心诚,我就收下你的一片心吧。不过我还告诉你个事,咱们俩的友情我爸爸早就知道了,很早就想见见你。昨天晚上,我告诉他你来了,爸爸说明天早上请你到我家吃饭。他老人家要见见你。”牛倌说:“大哥,听说你爸是高级干部,到底是多大的官啊?”“牛兄弟,干部的职务只是分工不同。没有什么高级、低级之分。我爸爸也是个很普通的入,你明天一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北京大哥来接牛倌。哥俩上了轿车,牛倌说:“大哥呀,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见了两回乡长。你爸肯定比乡长大吧,我见了他应该用什么礼节啊?”“兄弟呀,你的等级观念还挺强啊,我不是对你说了嘛,我爸爸也是普通老百姓,你一点也不要拘束。” 说话间小轿车已绕过长长的围墙,进了一个两侧有解放军站岗的大门,小轿车停下来后。北京大哥把他领进―个非常雅致清净的会客斤。但见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北京大哥说:“兄弟,先请坐。我爸爸马上就来。”牛倌心里一阵紧张,刚想正正帽子、系系钮扣,就听到北京大哥说:“我爸来了。” 接着,进来一位七十多岁,两鬓斑白,但身体很健壮的老人。还没等牛倌说话,老人已上前紧紧握住了牛倌的手,操着四川口音问:“你就是小牛同志吧?很早就想看看你呀。快请坐,咱们边吃边唠。”说着亲手递给牛倌一双筷子,三人开始吃饭。老人边吃边问,幽默风趣,谈笑随和。 饭吃完了,牛倌看到老人言谈那样亲切,平易近人,他的紧张情绪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了,突然他问道:“大伯,你一进屋,我就看你有点面熟,好象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你老到底干啥工作的呀?”老人哈哈笑了:“和你一样,都是干社会主义呗。” 牛倌还想往下问,这时,进来一个解放军战士,“啪!”向老人敬了个军礼:“报告首长!国务院的电话。”什么,国务院的电话?牛倌惊住了。噢!想起来了,见过他!在电影上见过!在报纸上见过!认出来了,牛倌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惊喜地喊起来:“你是……” 没等牛倌喊出口,老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小牛同志,托你两件事:一是你们农民对中央当前的政策还有什么意见,请及时反映给我们,也可以直接给我来信;第二我也是四川人,回去向家乡的乡亲们带问个好哇。再见了!”说完,老人走了。牛倌没说出一句话来,他眼睛里充满了激动、幸福的热泪。 牛倌在北京呆不住了,他恨不得马上飞回去,把他见到首长的消息告诉乡亲们。北京大哥把牛倌送到了火车站,然后从轿车里搬出个四方四角的大箱子送上了火车:“牛兄弟,这是我给你的礼物,请收下。”“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呀?”“彩色电视机,是我国目前的最好产品,价值一千元,其实是用你的钱买的,就算我送你的纪念品吧。”“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我不收。”“不收就错了,有了它可以看到全国各地,还可以看到北京城!”牛倌又掉泪了:“对,还可以看到大伯。” 火车徐徐地开动了,哥俩招手致意:“兄弟,我一定到你那里去。”牛倌的声音带着抽泣:“好!我一定等着你。” 黑店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在许南公路边上有一家小干店(在河南农村集镇和公路沿边开设的简易小旅店),面朝公路一溜五间新盖的青砖瓦  房,迎面两边,用白粉写了“干店”两个斗大的字样,房前屋后,绿树成荫,周围环境,收拾得整齐、干净。 开店的是母女俩。娘叫赖凤仙,四十出头,身高体胖,一张大扁脸,看上去活象个白皮挂霜的大冬瓜;不过,她倒是见人七分笑,显出一脸慈眉善目的弥陀佛样子。女儿姣姣,今年刚满二十岁,柳叶眉,杏核眼;身材苗条,细皮嫩肉.平时,只要姣姣往店里一坐,过路人都要回头看上两眼;想投店的还能挪开步么? 四月里的一天,傍黑时下起了牛毛细雨。赖凤仙母女俩美美地吃了一顿羊肉饺子,收拾好碗筷,准备接待客人。不多一会儿,有三位去平顶山卖粉条的农民,各自拉了一架子车的红薯粉条投宿来了.赖凤仙笑脸相迎,姣姣在前面领路,让三位农民把粉条车拉进后面的停车棚里。然后又领着他们进了里间的住屋。 又过了一会儿,门口车铃响,又来客人了。姣姣拿眼一扫,见是个单身小伙子,中等身材,眉清目秀,头戴旧军帽,身穿半新的绿军装,脚蹬一双四十二码的大号军用解放鞋,手推一辆加重的永久牌自行车,车上溅满了泥水点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跑买卖回来的复员军人。 姣姣迎出门口,露齿一笑,热情地去接小伙子的自行车.按说,姣姣一向是不肯轻易给客人笑脸的,这回她破例了,原因是她认识这个大脚丫小伙。就在昨天上午,这个大脚丫小伙推着驮了一麻袋货物的加重自行车,拐来姣姣家门口,说是自行车后轮的气门芯坏了,问有没有气门芯可换。姣姣给他剪了一截气门芯,只收五分钱。哪知大脚丫小伙却从胸前的内衣口袋里,一家伙摸出了一张十元的人民币,让姣姣找钱。姣姣说:“谁能备下零钱数着玩呢?给五分大钱还不够数九块九毛五分零钱的工费呢!”小伙子一听,脸都涨红了;可是摸遍全身几个口袋,还是没摸出零钱来。他窘得红着脸轻声细语地笑笑说:“那钱先搁这儿吧,回头一块儿算!”说完,一抬腿,跨上车走了。 今晚,姣姣一见是这个腼腆的小伙子,不觉瞟了一眼他胸前那装钱的衣袋,那儿鼓突出一个长方形的轮廓,想到昨天那十元钱的事,不由得又对小伙子露齿笑了。 小伙子腼腆得象个大姑娘,他见姣姣眉飞目斜地冲着自己笑,脸又刷地涨红了,连忙扭过脸去,避开了姣姣那摄人魂魄的目光。姣姣看了,觉得好笑,故意在替他推车时,用手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才在前面推着车,把大脚丫小伙子领进了三位卖粉条农民的屋里。 三位农民已借用干店的灶火,热好自带的干粮,正在吃饭。他们看见姣姣领来了一位住店的客人,都举起碗请小伙子一块儿来吃饭。小伙子连连摆手,一边道谢,一边显得有点不自然地用手摸了摸鼓胀胀的内衣口袋。可是,紧接着又象触电似地赶忙把手缩了回来,放在了身后。 大脚丫小伙子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站在一旁的姣姣看在了眼里,她马上猜到小伙子不愿跟卖粉条的三个人在一块过夜,就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跟她出去。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跟着姣姣走了出来。 姣姣把小伙子领到外面一间房里,说:“今晚上你就住在这房间里,怎么样?”小伙子感激地点点头。姣姣吃吃一笑,轻声说:“让你自己住一个房间,你该放心了,也方便了吧?可是,你没随身带着行李,晚上坐在地上打盹,不冷吗?”说着,她突然俯身过来,把小伙子的一只手抓在手里,捏了几捏,又把它贴在自己丰满的胸脯上。 小伙子吓得急忙抽回手,红着脸,畏畏缩缩地躲到一边去了。 姣姣快活地轻声笑道:“瞧你!跟个大姑娘似的,两人在一块儿你还害臊啥?”说着,又故意追过去,在小伙子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这才转身笑着走了。 这天夜深人静的时侯,一个黑影悄悄闪进了大脚丫小伙子住的房间。黑影借着窗外一点昏暗的光亮,来到抱着膀子、蜷缩在墙角里打盹的小伙子面前,轻轻把他推醒。小伙子迷迷糊糊醒过来,闻到了一股女人的香味,接着,一张小嘴伸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随后,一只手拽住他,他便迷迷糊糊地被拽着,走出了房间。 小伙子被拽进了赖凤仙和姣姣母女俩住的套间,又进了套间的内室。这时,拽着他的一只手松开了,接着两只手伸了过来,搂住小伙子就往床上滚。大脚丫小伙子似乎到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他开始挣扎,想逃跑。可是,那人却把他搂得紧紧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突然间,黑暗中有人一声咋呼:“不得了啦!有坏人啦!有坏人啦!”随着这声喊,“叭哒”一下,套间里的电灯被拉亮了。只见赖凤仙披头散发地站在套间里,手举一把明晃晃的切菜刀,扑进女儿的内室,看见小伙子正和姣姣滚在一处,撕扯挣扎。她喊叫得更加厉害了:“不得了啦!快来人呀!来抓强奸犯啊!” 喊声把三位卖粉条的农民从梦中惊醒,听见店主人在叫抓坏人,三个人便一同冲进来,见是大脚丫小伙子和年轻的女主人还在床上撕扯,便一同拥到床边,一把把小伙子从床上拉下了地。 姣姣用被子把脸一蒙,在床上委委屈屈地抽泣起来。 赖风仙气得疯了似的,举起菜刀,发狠地朝着小伙子劈去。一位卖粉条的青年农民怕闹出人命来,忙抬手拦住了她举刀的手腕子。 大脚丫小伙子把头一偏,嘴一噘,蹲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赖凤仙这时捶胸顿足哭喊道:“亏得有您们几位老哥在啊!要不,俺家好好一个黄花闺女,今晚不叫那大脚汉给祸害了?!哎嗨呀呀!俺母女俩这可怎么办呐!还叫俺闺女见入不?!哎嗨嗨呀!娘呃!您们三位老哥可得给俺娘俩作主啊!” 那青年农民劝道:“嫂子!您小声点吧。今晚这事好赖还没成事实,吵闹出去,都脸上无光?我看就让那大兄弟给您娘儿俩陪个罪,认个错,保证以后不犯这毛病,就拉倒了吧!” “没门!”赖凤仙蹦起来,冲那青年农民吼叫道,“你莫不是同他一伙的?哼!说得怪轻巧:‘拉倒’!谁跟他拉倒?老娘俺是好欺负的?俺闺女是该自让人欺负的?!告诉你们,是杀是砍,老娘今晚豁上了!” 一位中年农民也出来打圆场说:“她大嫂!有话好商量么,您说,这事该咋解决好?” 赖凤仙把腰一扠,粗脖子大嗓门地嚷嚷道:“旁的啥俺都不说了,叫他赔俺闺女三百元名誉损失费拉倒!日后,谁张扬出去谁负责!” “三百元?!”三个农民都吓了一跳,同声说,“要得不是太多了么?!” “不多!一点不多!”蹲在一边生闷气的大脚丫小伙子猛地站起来,气愤地说:“几天前,她母女俩也是用这一手,要了一位过路的青年农民四百元哩!” 说着,大脚丫小伙子走到屋子中间,脱下旧军帽,把盘在头顶上的两条短辫子放了下来,呀!原来她是一位与姣姣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子!只见她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支小手枪,把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赖凤仙,低沉而严厉地说:“赖风仙!今天人证、物证俱在,你这位开黑店的女掌柜该收敛了吧!这半年多来,你和何玉姣利用开设干店诱骗投店客人,年轻人由何玉姣出马,上点年纪的由你当娘的出马;扮演了母女俩相互捉‘奸’的丑剧,逼得受骗者上当赔钱,还落个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好说.你们为了几个不光彩的钱财,连羞耻也不讲一点啦!” 蒙在被子里假装哭泣的何玉姣,听着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了,“猛”地掀开被子蹿下床来,指着那年轻女子质问道:“你一会儿男,一会儿女,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女的又是淡淡一笑,伸手从胸前鼓鼓囊囊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包长方形的东西来。何玉姣一看,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那女的打开报纸,取出包在里面的一个红皮工作证,对何玉姣说:“我是本县公安局的女干警,今晚是奉命执行任务,前来侦破你们这赖家黑店的!请看吧!” 刚才那位拦住赖凤仙菜刀的青年农民,也不慌不忙地掏出了县公安局的工作证,笑道:“还有我一个呢!” 赖凤仙两腿一软,一声干嚎,扑过去抱住女儿何玉姣;母女俩放声痛哭起来。 龚二狗告状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龚家村上有个龚二狗,今年四十岁,小眼睛、塌鼻头、阔嘴巴,下巴上有颗黑痣,黑痣上长了密密麻麻一撮毛。算命先生说龚二狗这撮毛,是智多星下凡,神算师再世,一定聪明过人,一世不吃亏。 从此龚二狗得意非凡,趾高气扬,下巴上一撮毛顺风顺势,飘飘扬扬。这天一清早,他出了大门,推出自行车,拍拍车座,翻身上车,美滋滋地上路了。 龚二狗老婆在农机厂里烧饭,近来听说要加工资了,老婆向他透露机密:农机厂厂长最喜欢吃番茄,现在他是专程去厂长家送番茄的。自行车后面的一篮子番茄,只只圆滚滚、红艳艳.那厂长看见了,不要说吃,看看也要把他馋得唾沫嗒嗒滴。嘿,我这一记马屁拍下去,还怕老婆加不到工资。难怪算命先生说我龚二狗聪明过人,一世不吃亏,是有道理呀! 龚二狗嘴上叼着一支烟,心里想着美事;一路上车轮滚滚,嘴上冒烟,两耳生风,直往厂长家门而去。 不多一会,龚二狗的车子踏进了集镇里。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喊:“拉住他,拉住他!不要让他跑了!”龚二狗抬限一看,只见前面不远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左手拎了―只鸡,右手提了一篮蛋,正在追赶―个小青年。龚二狗仔细一看那青年,嗬,那不是村上的龚宗宝吗?看到这个小青年,龚二狗顿时两眼冒火,牙齿咬得咯嘣响,马上想起他同龚宗宝的一段“冤仇”:去年冬天,龚二狗窗上的两块玻璃碎了,他到龚宗宝承包的蔬菜育苗棚里,顺手牵羊拿了两块。哪知道,他前脚刚进家门,龚宗宝后脚就追上门来。龚二狗慌乱之中把两块玻璃跌碎了。宗宝一气之下,把他拉到派出所。因为拆了玻璃,冻坏了一棚秧苗,龚二狗不但被关在派出所里坐了半天冷板凳,还赔偿了龚宗宝一百五十元损失。算命先生说他一世不吃亏,谁知却在这二十来岁的毛小子手里吃了亏。这口气闷得龚二狗一撮毛根根似钢针。真叫菩萨显灵,今天,这小子居然拦路抢劫,恰巧又落到我龚二狗眼里,岂能放过?他撩撩衣袖,运足力气,连蹬几脚,“呼”,自行车象打出枪膛的子弹,朝前飞去.刚刚飞出去一根电线杆,龚二狗突然“嚓”来了个急刹车,人差一点从自行车上翻下来。龚二狗为啥急刹车?原来他猛地想起了自行车上的一篮子番茄。这番茄就是他从龚宗宝承包的秧棚里偷来的。要是抓住了龚宗宝,被他反咬一口,又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哼!好汉报仇,三年不迟,先到农机厂厂长家里去了再说,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龚二狗主意打定,立即掉转车头,直向农机厂厂长家窜去。 厂长见了番茄,果然眉开眼笑,连快要生孩子的厂长老婆,也挺着大肚子出来递烟倒茶.龚二狗想,老婆加工资,这下笃定解决。从厂长家出来,他一路哼着小曲,赶回家来。 龚二狗一进村,就看到龚宗宝正在门口场地上喂鸡。嗨嗨,这小子拦路抢劫没被抓住,现在倒装着漫事似地喂鸡!龚二狗的一撮毛又象钢针似地根根竖了起来.哼,去年冬天罚款的这口气,今天总算有了出气的机会了。他回到家里,挽挽袖子,捏捏拳头,为了壮胆,又拿出一瓶七宝大曲,“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半瓶。顿时脸孔红了,脖子粗了,眼睛冒火了,那一撮毛竖得简直能扎鞋底!他把腰带柬束紧,直向龚宗宝家门奔去。 龚二狗一路小跑,冲到龚宗宝家门口,惊得一群正在吃食的鸡,“咯咯咯”四散飞逃;吓得一只黑狗蹿上来,“汪汪汪”又扑又叫。龚二狗火了:恶狗也想包庇拦路抢劫犯!他恶狠狠飞起一脚,朝狗踢去,谁知狗没踢着,一只鞋子却飞到半空,上了龚宗宝的屋顶。 龚宗宝见龚二狗象吃了邪狗药似地疯疯癫癫地冲过来,他忙问:“二狗,你怎么啦?” “怎么啦?问你!”他怕龚宗宝跑了,也顾不上寻鞋子,冲上去当胸一把揪住龚宗宝。左右村邻见了,都吃惊地赶来了。龚二狗一见村上男女老少出场了,喜得一撮毛象跳舞一样直摇摆,放开喉咙嚷道:“龚宗宝今天在集镇上拦路抢劫!被我亲眼看见了。嘿嘿!还想假装正经?走,到派出所去!”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龚宗宝怎么会拦路抢劫?可是龚二狗说是亲眼看见,又见他这股气势,实在吃不准。 龚宗宝见龚二狗要拉他去派出所,二话漫说,跟了龚二狗就走。一路上,越走越快,龚二狗只穿一只鞋子,一脚高一脚低,一脚踏在碎碗屑上,“啊唷,”脚划破了,但他怕龚宗宝逃走,也顾不得疼痛,只得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赶。 来到派出所,龚二狗见所长正坐在桌子旁,边上还有一个老太和一个老头。嘿,龚二狗嘘了口气,来得正及时,这老夫妻俩一定是被龚宗宝抢去了东西亲报案的。我今天可要立大功了!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捋了捋一撮毛,说:“所长,龚宗宝拦路抢劫,被我抓来了!” 所长端过一只凳子,龚二狗正要伸手去接,谁知所长把凳子放在龚宗宝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宗宝,坐,快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呀?龚二狗莫名其妙,又见早晨追赶龚宗宝的老头子拿出一只鸡和一篮子蛋,说:“小伙子,你帮了我家这么大的忙,这点东西只是表表心意的,你一定不收。我追你,你又跑;急得我又叫又喊,还让别人看见了当你拦路抢劫,我怎么过意得去?” 龚二狗越听越觉得不对头。原来老头子的老伴前几天被自行车撞倒,骑自行车的人逃走了,亏得龚宗宝见了,就背了老太到医院,又三番五次地去探望,感动得老两口一定要送礼答谢。可是龚宗宝却跑了。老两口没法儿,只得寻到派出所。 龚二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眼前的两位老人,突然他暗暗一惊:呀!我再不走等在这里作死!他也顾不上脚痛,就一步步往门口移,刚想跨出门口拔脚溜,忽听屋里老太太叫了起来:“你别跑,上次就是你骑自行车撞倒我的。我认得你,你下巴上有一摄毛!” 啊呀,坏了,龚二狗想:算命瞎子说我这撮毛是智多星下凡,一世不吃亏,今天却坏在这摄毛上! 龚二狗正在懊恼,突然听到派出所所长严厉地喊道:“龚二狗回来!”龚二狗顿时象针刺电麻,再也跑不动了。 所长问他:“龚―狗,是你撞人的吗?” “我、我、我……我错了,我赔……”龚二狗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地承认,了这位老太是他撞倒的。当时他怕送医院付医药费,就溜掉了。 这时,龚宗宝对派出所所长说:“所长,今年我刚培育成功的大红番茄,今天早晨给人偷掉了不少。可我为了防治番茄疫病,昨天傍晚刚喷了农药,要是偷的人拿去就吃,这可要出问题啦!” 龚二狗听了这话,吓得差点抽筋:哎呀,闯穷祸哉!这一篮子番茄,要是农机厂厂长一家人吃了中了毒,出了人命,不要说老婆工资加不到,追查起来,恐怕还要吃官司! 龚二狗想到这里,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一下子窜出派出所,摔掉另一只脚上的鞋,赤着脚拚命往厂长家里跑去。等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厂长家门口时,只见一辆救护车“呜呜”一响,开动了.哎呀,真的出事了!他慌得跟在救护车后边,喊着:“厂长,厂长!番茄,番茄!……” 坐在救护车里的厂长把头伸出来,一脸恼怒地朝他挥挥手:“去去去,等会跟你老婆算!” 坏了,跟我老婆算?!这下子要真正吃苦头了!他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望着飞驰而去的救护车,绝望地瘫倒在厂长家门口。在围观者的包围圈中,龚二狗拚命揪着下巴上的一撮毛,哀嚎着:“番茄是我送的,厂长,我不该送番茄……” 这时,厂长的老娘走出来了,见龚二狗口口声声叫着番茄,心想:讨债也不是这样讨呀,一副穷酸急相,还坐在门口叫魂,招亲这么多人观看,实在坍台透顶。她没好气地冲着龚二狗说:“我家媳妇生孩子刚送医院,那有工夫吃你的番茄。你要,拿回去吧!”说着,把一篮子番茄往龚二狗面前一放,“砰”关上了大门。 龚二狗一看,一篮子番茄还是满满的,一只没动。他抬头一看,见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象看猢狲耍把戏一样看着自己,顿时又羞又侮又恼,长长叹了一口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拎起番茄,一手捋捋蔫了的一撮毛,灰溜溜地走了。 天衣有缝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下星期,阿娟就要当新娘了。今天下班后,她喜滋滋地和男朋友林阿贵来布置新房间。哪晓得他俩打开房门,一股臭气冲面扑来。阿娟感到奇怪,新工房,里面的一切都是新的,哪来的臭气呢?她赶忙去开窗子,发现那臭气是从放在窗台下三用沙发里散发出来的。阿娟招呼阿贵,将沙发移开,发现沙发底下有摊臭水,腥臭难闻。阿娟嘴里嘟哝着:“死野猫,钻在沙发底下拉屎拉尿!”她边骂边叫阿贵取来拖把,擦去臭水,然后将沙发搬回原处。谁知,刚才放沙发的地板上,又发现几滴臭水。阿娟更奇怪了:怎么,这臭水从沙发上漏下来的?她赶忙叫阿贵将三人沙发坐垫拉开,这一拉可不得了啦!只见一具一丝不挂的无头女尸,躺在沙发坐垫下面放被胎的柜里。阿娟吓得“啊!”一声惊叫J拔脚奔到门外大喊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左邻右舍奔过来看后,立即向公安局报了案。半个小时后,侦察科李科长带了两名助手来到现场。 李科长四十开外,是公安战线上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一踏进新房,就仔细检查:死者身长一米六十上下,三十五岁左右,已婚未育,从尸体僵硬程度和颈部残留的血污判断,死者是先被掐死后再砍下脑袋的。 李科长沉思了一会,便问呆立在一旁的林阿贵:“这张沙发,是从哪家商店买来的?” 林阿贵见李科长问他,突然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他那右眉毛当中断了一截的紫痕,竟抖得上下直跳,嘴里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沙、沙、沙发,我、我、我是从十六铺自、自由市场上买来的。” 李科长一听是从自由市场上买来的,心里不禁格登一下:这事麻烦了。自由市场上人来人往有多“自由”啊,到哪儿去找卖主?他立即命令车走尸体,暂时封闭现场,便回到公安局。 李科长回到局里,觉得要想通过查找卖沙发人来打开案子缺口,已是“此路不通”。他根据验尸报告提供的材料,决定先查明死者身份,然后顺藤摸瓜。于是报请局长批准,向全市各区分县发出协查通知。通知发出四十小时,就报来了四份材料,其中有一份是这样写的: 亚洲电机厂嵌线女工董伟琴,现年三十四岁,身高一米六二。近期经常病假。三天前未曾请假没来上班。组内同志去她家探问时,未见本人,且其房内极为凌乱。 董夫在劳改农场服刑,董曾多次向法院提出离婚要求,鉴于其夫夜刑期间认罪态度较好,为有利其夫改造起见,法院同志曾多次上门调解。一周前,董已接受调解,撤回离婚申请,并愿意去劳改农场探望其夫…… 李科长看了这份材料,为了判断无头女尸是不是突然失踪的董伟琴,他立即带了助手,驱车来到董伟琴的家。 车子到了目的地,李科长下车走了进去。这是一幢老式平房,当中客堂,两边厢房。董伟琴的卧室在西边的后厢房。李科长推门踏进房间,只见房内橱柜箱笼翻得一塌糊涂,连被窝垫褥也被撕开,简直象遭了一场浩劫。床前的泥地上,有一个圆印子。一旁放了一把切菜刀和圆砧板。李科长一看上面沾有血迹。经取样化验,都是董伟琴的血。李科长终于明白,董伟琴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被杀害的。 凶手为什么要杀害董伟琴呢?是抢劫凶杀案?但是当李科长查看了被翻乱的抽屉,发现金银首饰,现钞存折都没被拿走,便否定了这个假设。那么,是不是情杀?如果是,她的情夫是谁?他决定先向董家的邻居了解了解。 住在董伟琴家斜对面的李家阿婆,反映了一条非常重要的情况,她说:前天下午三点钟,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带了两个小青年,推来一辆黄鱼车,把董伟琴家的那张三用沙发搬走了。 李科长忙问:“董伟琴家沙发是什么式样?” 李家阿婆说:“淡咖啡泡沫塑料的面子,长靠背,靠背上还有排‘枕头’,晚上拉开好当床,下面还好放棉花胎呢。”李科长听了,就从笔记本中取出一张彩色照片递给李家阿婆。老太指着照片说:“对对对,董伟琴家的沙发,与照片上一模一样。” 李科长暗暗“哦”了一声:原来林阿贵的沙发就是董伟琴家的。那就说明卖沙发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或者是认识凶手的入。他赶忙问林家阿婆:“来搬沙发的人,是什么模样的?” “三十多岁,长脸,右眉毛当中好象贴了一块橡皮胶,当中断了一截。”李科长听到这儿,眼前马上出现了林阿贵的形象。 李科长谢过李家阿婆,走了出来,只见董伟琴家的门口,有个人在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李科长咳了一声,那人一掉头,见是李科长,立即惊得“啊”一声,浑身颤抖起来.李科长也认出了那人,猛喝一声:“林阿贵!” 林阿贵万万没料到在这里会遇到公安人员,他额头上的冷汗,好象黄梅天泛潮,揩去一批又冒出一批。李科长待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便问:“你与这里的主人认得吗?”林阿贵连连摇摇头,说:“不认识!不认识!”“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林阿贵额头的汗又大颗大颗地冒出来,他支吾了一阵,才说:“我到这儿来是想打听打听凶手有没有抓到。”“你怎么知道凶手在这儿?”“我那只三用沙发是从这儿车去的。”Ⅳ你不是说从十六铺自由市场买的吗?”“我当时怕,没敢讲真话。”“你怕什么?” 林阿贵用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说出了他害怕的原因。 林阿贵说:他是个犯有前科的人,三年前因打群架,眉毛被对方挑去一截,他把对方打成重伤,被判了两年刑。刑满后因为是个蹲过“臭乳腐甏”的人,对象难找,后来好不容易找到阿娟姑娘,哪料到在快要结婚的时候,碰到这倒霉事。他怕公安局怀疑到自己,弄得鸡飞蛋打一场空,所以盼望早日抓住凶手,就来探听消息了。 接着,林阿贵又说了买沙发的经过。 三天前,林阿贵去十六铺自由市场买沙发。可是,那儿沙发标价高,式样又不中意,他正东拣西问时,有个三十多岁妇女走到他面前对他说,她家一有只新做的三人三用沙发,因为急等钱用,愿意低价出售。林阿贵就跟她上门看货。一看觉得式样中意,便讲明180元当场付款成交,并让她写了收款收据,约定第二天前来车货。 林阿贵说到这里,从身边取一张亲笔写的收据递给李科长,接着说:“前天,我向红星食堂借了辆黄鱼车,请来两个小青年帮忙,来这里搬沙发。谁知我一推开门,只见女主人背朝我,光了膀子在系胸罩。她发现背后有人,头也不回,一边生气地说我招呼不打就推门,一边抓起衣服躲进里屋去了。我说,我来搬沙发的。她在里屋说,要搬就快搬。于是,我们七手八脚将沙发搬上黄鱼车,就匆匆回家来了。唉!早知这样,打死我也不贪这便宜货了!” 林阿贵的话,真象茶博士冲茶,滴水不漏。可是,李科长听了却是疑问重重,他想:如果林阿贵所说是真的,那他来搬沙发时,董伟琴还没死,那她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沙发里呢?如果已经死了,那个光了膀子系胸罩的女人又是谁? 尽管林阿贵的突然出现,很值得怀疑,但李科长只是向他宣传一番党的政策,就叫他回去了。 林阿贵走了后,李科长和助手们商量后觉得,董伟琴被害,看来既非谋财害命,又不象情杀,从被翻乱的现场来看,作案者好象在寻找一样东西!可是,现场却丝毫没发现作案者留下什么印痕,看来案犯是个狡猾的老手。 于是,李科长和他的助手,还有派出所的民警,决定来个兜底翻,先在这屋里查个明白! 李科长等人对董家的物件进行了细致地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当他们进入厨房检查时,见锅灶旁边墙上吊了一只竹制的小碗橱,那橱有四根紫竹柱子,三根竹柱子的顶端积满厚厚灰尘,而右前方那根柱子,非但顶端没积灰,而且竹节被打通。李科长用手电往里一照,竹筒里有张纸条。他把纸条取出来一看,原来是张名单。数一数,共有三十四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注明这个人因何罪何时被捕,判几年刑,何时释放,现住何处等等,连他们关在监狱里的监号,都写得清清楚楚。这张名单中有董伟琴的丈夫衡齐飞的名字,也有林阿贵的名字! 李科长见了这张名单,心中又惊又疑:监有监规,犯人在监狱里的情况,是不允许带到监外来的。这张名单出现在董伟琴被害的现场,难道这起凶杀案与此有关?看来林阿贵与董家早有联系,这家伙说了谎!他到底扮演了啥脚色? 李科长向派出所民警交代了几句,就和助手回到局里。他预感到这凶杀案似乎潜藏着较复杂的背景。为了摸清这张名单与凶杀案的关系,李科长连夜赶到劳改局所属的自新农场。一核对,这名单上的人都是这个农场二中队的犯人,或曾经在这儿服过刑的人。这一情况使李科长感到一阵振奋,觉得搜索的范围缩小了。于是他决定首先提审董伟琴的丈夫衡齐飞。 衡齐飞说,由于董伟琴要与他离婚,凡是监友释放,他总要拜托他们,到自己家劝劝董伟琴。名单上的人,他都拜托过。“林阿贵你也托过吗?”衡齐飞点点头。 李科长从自新农场回来,脑子里一直翻腾不停,凶杀,名单,还有那个躲躲闪闪的林阿贵,下一步从何入手呢?他决定带了衡齐飞的照片再找林阿贵。 林阿贵一见李科长,又慌得头上冒汗。李科长单刀直入问:"你认识这个人吗?”林阿贵看了照片点点头,说:“认识,他叫衡齐飞,是个犯人。我刑满离场时,他托我到他家劝劝他老婆,不要和他闹离婚。我怕到他家后,有人怀疑我是内外串供,弄不好又要吃官司,所以我一离开农场,就把他家地  址丢了。我没去过他家,他现在怎么了?” 李科长见林阿贵又不承认认识董伟琴,而且说得合情入理。心想:林阿贵为什么处处回避与董伟琴相识呢? 李科长离开林阿贵家,心想:凶手既然在董伟琴家里杀害了她,肯定与董伟琴相识,让我再去问问董伟琴家对面的李家阿婆,出事的那几天,除了林阿贵,还有谁到过董伟琴家。 李科长带了三十来张犯人的照片,来到李家阿婆家,一张一张给她看。李家阿婆看了半天,指指林阿贵的照片说:“只有这个断眉毛来搬过沙发。” 李科长又问道:“阿婆,除了这个断眉毛,那两天还看见过什么人到过董伟琴家?”李家阿婆想了想,说:“还有一个女民警。”“女民警?”“董伟琴要与她男人离婚,经常有女民警上门来做工作。那天,断眉毛搬走沙发后,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我亲眼看到萤伟琴送女民警出来,还与女民警握手告别呢。” 一听这话,李科长惊奇地瞪大眼睛:这就奇了。林阿贵搬走了沙发,董伟琴还没死?难道她的尸体是飞到沙发里去的不成? 不过李科长在惊奇之后,又感到发现了新线索:现在又多出一个女民警。林阿贵搬沙发时,见到过一个光膀子妇女在系胸罩,因为妇女一般不会当了其他人的面,光了膀子换衣服的。这说明这时屋里只有一个妇女。可是李家阿婆又亲眼看见董伟琴送女民警出门,那么这介光膀子的女人应当是董伟琴。可是这个女民警又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呢? 为了摸清女民警的来龙去脉,李科长来到受理董伟琴离婚案的法院,找到有关女民警。经核实,出事那几天,根本没有一个女民警去过她家! 李科长从法院出来,步子轻快多了。哼!女民警是假的l找到这个假女民警,这件案子就会有眉目了! 怎么找?李科长决定先从那张名单入手。他回到局里,取出名单上已刑满者的像片,通过技术处理,在那些剃光头的像片上戴上一顶女民警帽子。第二天一早,又来到李家阿婆家,请她辨认。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李家阿婆没费多少工夫,就认出一个人来:“喏,就是她,经常上门来做董伟琴思想工作的。” 李科长一看,此人叫施绾梏。平时走路时喜欢扭扭捏捏,举止说话一副娘娘腔,四十多岁的人了,连根胡须也没。有人说他脸皮厚。胡子也戳不出来。这个人过去与林阿贵是同一个劳改小队,如今又是同厂同车间同小组的工人。他与林阿贵关系很密切,难道是他与林阿贵串通作案? 李科长正打算到他们厂里去摸一摸情况,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拎起话筒一听,不由拍案而起。 这电话是他的助手打来的。原来J助手发现林阿贵早上请假,匆匆乘车到了青浦县重固镇,来到镇西一条小河边一棵杨柳树旁,心神不定,东张西望,来回走着,看样子好象在等人,又好象在寻找什么东西。到了中午十二点,他又突然急匆匆跑到汽车站乘车回上海了。等林阿贵一走,负责监视的助手就来到他徘徊的小河里,捞起了一只黑色的塑料包,拉开包一看,竟是被害人董伟琴的头! 李科长站起来,手里抓着话筒,紧皱眉头,思索了一会,然后用果断的口气命令他的助手:“把董伟琴的人头,原封不动放回原处。加强监视,注意保密!” 李科长放下电话筒,看了一下手表,立即骑上摩托车向长途汽车站驰去。等林阿贵一下车,就被“请”到了公安局。 林阿贵见公安人员把自己关进了公安局,心里想:这下子阎王老爷查簿子,要我命了。他冷汗淋淋,耷拉着脑袋,坐在审讯室里。 李科长开口问道:“林阿贵,你去重固千啥?”林阿贵仍耷拉着脑袋,好似一尊塑像,毫无反响。 李科长见他低头不语,提高声音说:“林阿贵,你要端正态度,把你为啥要到重固去的原因讲清楚,这样才有利迅速破案,对你也有好处啊!” 林阿贵这才象从梦中惊醒,他抖抖索索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过来。李科长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六日上午九点,望去青浦县重固镇西边小河边第三棵杨柳树旁碰头,将面授机宜,解除你的沙发之忧。千万勿误。”下面没有姓名。而纸条上的字都是从报刊上剪下来的铅印字,一个一个贴起来的。 接着林阿贵说,这纸条是他早上上班时从工具箱里发现的。他想自从沙发里出现女尸,公安局又找他谈话,阿娟对他态度冷淡了。他成天提心吊胆,怕说不清楚阿娟要和他吹。现在见有人肯给他面授机宜,就去了。林阿贵说到这里,哭丧着脸说:“谁知你们监视了我,我一下汽车就被你们抓来了,看来我新郎倌做不成了,呜呜呜!” 李科长看了纸条,听了林阿贵的叙述;已断定这是罪犯设的圈套,看来,罪犯想把“湿布衫”脱给林阿贵,通过林阿贵的活动,来转移我们的视线。 那么,是谁把“湿布衫”脱给林阿贵的呢?李科长想:纸条放在林阿贵的工具箱里,这说明只有与林阿贵同车间、同小组的人才能做到,于是施绾梏便暴露出来了。 施绾梏是何许人?他原是“四人帮”的爪牙,被判刑后,心怀不满,妄图东山再起。在狱中,他把同监犯的名字、监号、罪行都默记在胸。刑满释放后,就开列这张名单,暗中与海外特务组织联络,把这批人当作他发展特务组织的对象。当他刑满释放时,衡齐飞拜托他劝劝董伟琴。他来到董家,见她一人独居,这地方偏僻冷静,是个搞特务活动的理想场所,便起了霸占董伟琴的念头。为了遮入耳目,他男扮女装,扮成女民警,与董伟琴勾搭成奸。一天,施绾梏正巧与一个特务组织接上关系,他一时高兴,多喝一些酒,酒后失言,露了口风,惊得董伟琴心尖打颤。她扶施绾梏上床时,从他口袋里滑下一张名单,上面有她丈夫衡齐飞的名字。董伟琴吓得将名单藏在紫竹小碗橱的竹简里。施绾梏酒醒后,发现名单没了,就掐住董伟琴的头颈,逼她交出名单。谁知一时惊慌,酒后用力过猛,竟将董伟琴掐死了。这时他倒冷静起来。他丢下死人,戴上手套,穿上董伟琴的鞋子,在房里翻箱倒笼,寻找名单。结果名单没找到,他担心时间一长,董伟琴的尸体被人发觉,便把董伟琴的头割下,把尸体塞进沙发下面。他一切料理好,正在化装时,林阿贵闯了进来。等阿贵车走了三人沙发,他把董伟琴平时常穿的长袖衬衫挂在门背后。当他出门时,看到李家阿婆在门口,就操起门背后的长袖子,提高嗓门说了声“再会”。便扬长而去。 等到林阿贵家里无头女尸暴露后,施绾梏摸准林阿贵的脾性和他自从判刑后变得胆小而又对政府产生了不信任感,就用纸条引林阿贵到重固去兜一圈,以便引起公安人员对他更加注意。当他听说林阿贵下了汽车,被带进了公安局,他得意地心里暗叫一声:大功告成也! 第二天上班,施绾梏一进车间,只见林阿贵已经在车间里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阿贵,你昨天下午到哪里去了?”阿贵把昨天早上的事如此这般说了一遍,最后说:“反正我没杀人。现在捉人要凭证据的,他们没有证据,就把我放了。”施绾梏听说“没有证据”,心中一阵冷笑:让我给你弄个证据,送你上西天,了结此案吧。 这天,他早班下班,乘车直奔重固镇。到了小河边对一个船民说他有个黑包失落在河里,请他捞一捞,愿付拾元钱报酬。船民真的下水把黑包捞了起来。施绾梏见没人注意船民,付了拾元钱,拎着黑包回到上海,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偷偷来到林阿贵的新房间,见新房里黑灯黑火,好象没人口他轻轻敲了几下,没人回答。这才摸出钥匙,把门轻轻推开,身体一侧,闪进门里,随手关上房门。 他万万没想到,就在门锁“啪”锁上的时候J房内电灯突然亮了。施绾桔抬头一看,只见林阿贵、阿娟,还有两个公安人员正站在里面盯着他。他惊得灵魂出窍,象根进了汤盆的油条,再也直不起来。李科长将门一开,门外进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张拾元纸币交给李科长。施绾梏一看是那个帮他捞包的“船民”。他什么都明白了,眼乌珠往头顶上一牵,人瘫到地上。施绾梏本以为,他犯的案子是天衣无缝,无人知晓,现在西洋镜全部拆穿,他知道大年夜翻日历,自己末日到了。 月亮王子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在一座御花园的一角,有幢小屋,住着一个花匠。花匠的女儿和伙伴们在花园里玩耍的时候,常常对他们说:“我结婚后会生一个儿子,他将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额上有个月亮,颔下有颗星星。”伙伴们听了都哈哈大笑。 一天,国王走进花园,听见姑娘们的谈话,勾起了他的心事。虽然他有四个王妃,但都没有生儿育女。为了继承王位,他决定娶这个既健康又美丽的花匠的女儿为妃。 婚礼那天,人人都很高兴。只有国王原来的四个妃子闷闷不乐。 不到一年,新王妃怀孕了。那四个妃子对她殷勤起来,她们说:“陛下每天出去打猎,你生孩子时要是他不在家,那就糟了。” 晚上,花匠女儿对国王说了这事。 国王给她一面小鼓,说:“你要我回来时,只要敲起这面鼓,无论在多远的地方,我能立刻来到你身边。” 第二天,国王又出去打猎。他走后,四个王妃对她说:"这面小鼓灵不灵,敲它几下,试试看。” 花匠女儿说:“不能那样,我不能无缘无故地中断陛下打猎。”四个王妃说:“你不试怎么能知道陛下会听见呢?” 花匠女儿照她们说的,敲了小鼓。一会儿,国王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我赶回来了,亲爱的。”国王问道,“孩子出世了吗?” “没有。”花匠女儿说,“我只是试试看,你是否真能马上回来。”“好,”国王说,“不过,没有事就不要再敲了,否则我会生气的。” 过了两天,四个王妃又来劝花匠女儿再试试小鼓。她们缠住她,她无法推却,只好又敲了几下,国王又立刻跑了回来。这一次国王恼火了:“你两次戏弄了我,不许再来第三次了,否则随便你敲多少次,我也不会回来的。”说完,国王又去打猎了。 两天后,花匠的女儿真的要临产了。她拼命敲鼓,国王听到鼓声心想:她不要又在骗我呢,让她去敲吧! 花匠女儿疼得难忍,把四个王妃请来了。她们告诉她:“皇家孩子出生的时候,母亲要蒙上眼睛,不能看自己的孩子,这是规矩。”说着,她们就用手帕,给她蒙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孩子出生了,是个很漂亮的男孩,额上有一个月亮,颔下有一颗星星。四个王妃立刻把婴儿抱开,悄悄给仆人一大笔钱,叫她把这孩子弄死。然后四个王妃匆匆回到产妇床前,把一块大石头放在她的身边。花匠的女儿解开蒙着眼睛的手帕,四个王妃指着石头说:“看!这就是你的儿子。要不要让陛下高兴高兴?”她们说着大笑了起来。 傍晚,国王回来了。四个王妃抢着给他看刚出生的“继承人”。国王一看生的是块石头,气恼极了。他狠狠地咒骂了花匠女儿,就叫她到御厨房去,干最重的潘。 再说那个仆人不敢违抗四个王妃的命令,但她也不忍心杀死这个无辜的婴儿。她把孩子放在-个盒子里,乘着夜色,来到丛林中的―块空地上,挖了一个坑,把盒子放了进去,盖上泥土。 国王有只心爱的狗,叫桑卡。四个王妃对仆人说的话,被它听到了。它跟着仆人到了丛林。等仆人一离开,它就扒开泥土,拱开盒盖子,救出婴儿。可是怎样能躲开孩子的仇人呢?它把孩子一口吞下,藏在肚子里。 日子过得很快,六个月过去了。一天夜里,桑卡把孩子从肚里吐出来,想看看他长得怎样。说也怪,这孩子不但没闷死,还长得挺快挺健康呢。它高兴地用舌头舔舔孩子,跟他玩了一会,又把他吞下肚去。以后,一到夜里,桑卡总是跑进丛林,让孩子出来玩玩、看看。这样又过了半年,孩子一局岁了,长得又结实又漂亮。 谁知桑卡的奇怪行动,被王官里―个喂狗的侍从发觉了,他就把这怪事讲给四个王妃听。四个王妃听了,真如当头挨了一棒。她们第二天早上一见国王,就哭着说:“太可怕了,陛下的狗―一桑卡,今天跑到我们房间里来了。撕破了我们的衣服,下次它还会把我们咬死呢!” “不要害怕,”国王安慰说,“我知道怎么处置它!”国王当即命令侍从,第二天把桑卡杀掉。王妃和国王的话,被桑卡全听见了。当天夜里,桑卡跑去跟御马凯塔商量。凯塔一口答应承担起抚养小王子的责任。它小心地把孩子吞下肚去。 第二天桑卡就被宰了。 过了四年,小王子五岁了,凯塔想看看他,就让王子出来,看他比以前更结实更漂亮了,跟他玩了一会后,又把他吞进了肚里。 可是,这个秘密被一个马夫发现了。马夫也把这件奇闻告诉了四个王妃。四个王妃更加恐慌了。他们害怕得哭了起来,扯着自己的头发,吃不下饭。国王打猎回来看见她们个个丧魂落魄的样子,问她们:“出了什么事?我的宝贝!”“都是你那匹该死的马!”她们哭诉着,“是凯塔,它踢塌马棚,向我们闯来,把我们的衣服扯成这个样子,我们还有什么活头呀!” “不用担心,”国王说,“我明天早晨就处死它!”国王知道,凯塔是一匹很厉害的烈马,侍从们要杀死它可不容易。所以,他命令一队士兵第二天早晨在王宫待命,自己全副武装,亲自带队。 凯塔知道大祸很快临头了,但它不准备就这样死去,它让小王子出来,对他说:“你赶快到马厩里去找一副鞍镫来,马厩隔壁的房间里有上好的衣服和武器,你拣合身的衣服穿上,佩上一把利剑,拿上一杆枪,再把鞍镫套在我的背上,骑在我身上。” 小王子都一一照着做了。这时国王带着卫队来了,下令向马进攻。突然马厩的门开了,凯塔驮着全身武装的王子冲了出来,从国王眼前一闪而过:国王被撞下了马,卫队也溃散了,他们拚命开枪射击,,但是谁也没有击中目标。凯塔不停地向前奔去,日行夜宿,来到另一个王国。凯塔叫王子把衣服脱下来,跟武器一块儿捆上。接着又递给王子几件普通的衣服,教他穿上,把包袱藏进荒草丛里,便在这荒山丛林中住下来。每天,王子打猎为生,凯塔吃草度日。渐渐地,王子长得高大英武。他,快到成人之年了。 一天,凯塔对王子说,“现在我们得分手了,我呆在这儿,你需要我的时候,就来找我,而你应该去给富人家干活。”“我能干些什么呢?爸爸。”王子说,“没有本领,没有你,我就一切都完了。”凯塔说:“你能管好自己的。现在你拧一下我的右耳。”王子拧了一下它的右耳,凯塔立刻变成了一头驴子。“好!”驴子说,“现在拧一下你自己的右耳。”王子也照着做了。他立刻变成了一个丑陋的穷汉。 穷汉上了路,走了很远,遇见了一个粮商,就当了他的仆人。商人的家住在王宫附近,一个大热天夜里,穷汉热得无法安睡,就到花园里一边乘凉,一边嘴里唱起了歌。动听的歌声飞进国王小公主的卧室。公主听见这动人心弦的歌声,就起了床,走进花园,问道:“你是谁,从哪儿来?”穷汉一句话也没回答,继续唱他那悲哀的歌。“真怪!”公主自言自语道,“这个竟敢不回答公主问话的陌生人到底是谁呢?” 从这以后,每天夜里,穷汉总是到花园里去唱歌。 过了几天,穷汉来到丛林把他遇见公主的事告诉凯塔:“她问我是谁,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凯塔说:“下次你告诉她,你是到这个王国来找活干的穷人。” 第二天晚上,穷汉照样去花园里唱歌。公主立刻过来问他:“你是谁?从哪儿来?”穷汉回答说:“我是个穷人,从遥远的地方来这儿找活计。现在在一个粮商家里干活。” 过了几天,公主对她的父亲说:“爸爸,我已经到该结婚的年龄了。不过我要自己挑选未来的丈夫。”国王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于是,他写信给所有邻近的国王,邀请他们的王子来候选驸马.信上写明选谁当驸马得由他女儿决定。 几天以后,许许多多的国王陪同王子,来到了这个王国。国王对这些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王子说:“明天是我女儿择婿吉日,请大家届时都到  园里去,以便我女儿能看看每一位王子。” 次日凌晨,花园里挤满了衣着华丽的王孙公子。那个穷汉也挤在看热闹的仆人中间。公主换上了最艳丽的纱袍,戴着最贵重的宝石。手里捏着一串金项链,坐在一匹全身涂成蓝色、装饰非常美丽的大象的背上,缓缓进了花园,仔细地看着花园里的每一个人。当她来到仆人们的队伍前面时,她把金项链套在穷汉的脖子上。全花园的人都哄然大笑了。王子们暴跳如雷,吼叫着:“蠢货!”把这个穷鬼扔出花园去!”“好大的胆子!穷小子竟敢玷污皇家盛会!” 穷汉慌忙离开人群,躲到远远的角落里。公主骑着大象,开始第二次巡回。这一次她仍然把项链套在这个衣衫褴褛的穷汉脖子上。这时,那些国王和王子们恼怒地举起拳头,向穷汉砸去。公主大声喝道:“注意!他在我的庄严保护之下了!”说着,她请穷汉骑上大象,坐在她的身旁。 国王对那些怒不可遏的王子们说:“我女儿可以选择自己的意中人。她两次都看中这个普通的青年,就让她选中他吧。”国王这么一说,大家不得不服从了。接着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婚礼之后各国王子都各自回去了。 公主和新郎婚后都十分愉快。可是,公主的六位姐姐都讥笑她挑了这么一个丑陋穷鬼。她们的丈夫都是王子。六位王子天天出去打猎,就是不带这位新来的驸马去。公主为丈夫被人欺负愤愤不平。她极力纵容他跟别人一起去打猎。 一天,新郎对公主说:“今天我想出去兜兜风。”公主高兴地答应了。 新郎徒步来到丛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对凯塔讲了。他问,他的妻子要他去打猎,他该怎么办?“那就去吧!”凯塔说,“拧一下我的左耳朵吧!”他拧了一下它的左耳朵,霎时驴子变回一匹高头大马。“现在拧一下你自己的左耳朵。”穷汉照马说的做了,一眨眼,他也变回了额上有一个月亮,颔下有一颗星星的月亮王子。月亮王子把藏在野草里的衣服拿出来穿在身上,佩上剑,提着枪,跨在凯塔背上,雄赳赳地去打猎了。 这一天的猎物真多!月亮王子到哪儿,那儿就有无数的野物。到傍晚,袋子已经装得满满的了。他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上搭起帐篷,割下一条鹿腿。生起火,准备美美地饱餐一顿。可是这一天,对月亮王子的六位连襟来说,却连个猎物的影子也没见到。六个人又饥又渴,来到小溪边,看见溪边有一位衣着华丽,英姿勃勃的年轻人。六位王子向英俊的青年苦苦哀求施舍给他们一点食物和饮料。月亮王子说:“如果你们愿意按我吩咐的去做,那我就款待你们。”六位王子一口答应了下来。月亮王子给他们摆上了美味丰盛的酒席,六个人便狼吞虎咽起来。趁这当儿,月亮王子在火堆里烤红了六枚铜币,叫这六个人趴在地上。他掀开每个人背上的衣服,把火红的铜币按在他们的脊背上,烙下了圆圆的烙印。 不一会,六位王子就离去了。 月亮王子等他们走远,才跨上马,踏着月光,朝王宫走去。到了王宫大门口,守门卫兵拦住了他,月亮王子对卫兵们说:“我是小驸马。”“胡说!”卫兵们说,“你一点儿也不象我们的小驸马。” 卫兵们不相信,就把公主请来。公主出来了,望着月亮王子,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不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丈夫。”月亮主子说,“我就是那个给粮商干活的仆人,在御花园里唱歌的穷汉。你在众多的王子中把我挑了出来,让我骑上你的蓝色大象,又亲自把金项链套在我的脖子上。看,这不是吗?”他给公主看那串金项链。 公主终于认出了她的丈夫。她太高兴了,跟自己结婚的原来是一位盖世无双的月亮王子!她立刻带着丈夫去见自己的父亲。国王看见新女婿是这样个英俊少年,十分惊喜,带他去见文武百官。上下都对这位小驸马刮目相看。 一天,王宫大厅里聚集了王子、大臣和其他官员。月亮王子突然叫了起来:“这儿有六个贼!”“什么?”国王惊愕地问,“贼在哪儿?快指给我看,我要绞死他们!” “就是他们!”月亮王子指着他的六位连襟说,“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看!”六位王子不得不把衣服脱下来。在他们的背上果真烙着做贼的标记――绯红的圆圆火印.六位主子这时个个羞愧难容。 以后,月亮王子和小公主的日子过得更愉快了。但是他也常常想念自己的家乡,想念可怜的从未见过面的妈妈。于是他向国王提出去故国探亲。 国王同意月亮王子带着公主去故国访亲,并且给了他们一队卫队和供坐骑用的大象。月亮王子和公主一行浩浩荡荡地来到故国的京城边。城里的国王派出使臣前来迎接,邀请他们进宫。在王宫大门口,国王和四个王妃率领文武官员列队欢迎月亮王子和公主。 在盛大的宴会上,月亮王子起立致词。他首先环视了四周,问国王:“贵国王室人员都光临了吗?” “都来了。”国王答道。 “恐怕没有都来,”月亮王子说,“我怎么没有看见那个花匠的女儿呢?就是后来做了您王妃的那位女人。”“呵――对,”国王连忙解释,“她正在忙她自己的事呢。我马上派人去把她找来。” 花匠的女儿来了,她穿着褴褛的衣衫,凝视着英俊的月亮王子。月亮王子走上前去,在她的面前跪下,接着命令随从给她换上绫罗绸缎,戴上金银珠宝。月亮王子再一次向她跪拜作揖,并且坐到她的旁边,拣最好的菜请她吃。四个王妃看着这一切,肺都气炸了。 接着是一连几天的宴请。在一次宴席上,月亮王子问国王:“陛下有王子吗?”“嗳呀,没有。”国王叹气道,“我还不曾有孩子呢。” “不对,您有孩子。”月亮王子说,“我就是您的儿子。” “要是那样就好了,可惜呀,我这许多王妃都没有生孩子。” “这不是真的,”月亮王子又说,“这位花匠女儿就生了一个儿子。她生孩子的那天,您的四个王妃用石头偷换了她的儿子。您还记得不,在四个王妃的请求下,您杀了爱犬桑卡!那是因为它保护了我的缘故。我带来的那匹马,您还认得不?” “认得。”国王回答说,“这匹马到哪儿我都认得,它叫凯塔,是我的马。” “您还记得不,”月亮王子又问,“您要杀凯塔的那天,它从马厩里冲出来,背上骑着一个男孩?那男孩就是我!” 这时候国王心中的谜全解开了。他多高兴呀,这样一个漂亮的王子竟会是他的儿子!他把儿子吻了又吻,请求他原谅自己。“那么,”国王说,“你应该跟我住在一起,帮助我治理这个国家。” “恕我不能从命,”王子说,“我不能住在一个凶手不受惩罚的国家里。我要住在我岳父那儿。” “只要你能跟我住在一起,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国王说。 “那您把这四个可恶的王妃流放到遥远的边疆去,恢复我母亲的荣誉!” 国王.切都照办了。月亮王子和他的妻子也跟国王住在一起了。几年以后,老国王去世了。月亮王子继承了王位。从此这个国家成了一个幸福的国家。 卖猫记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这故事发生在那动乱年代。 武汉市南星弄有个老妇人叫涂妈,这涂妈二十五岁就死了丈夫。留下个遗腹子,生下后取名吴门。涂妈全靠帮人缝补浆洗好不容易才把儿子拉扯到高中毕业。 吴门高中毕业的那年兴下放,他和同学们一块上山下乡来到鄂西山区。一去就是四五年,招工招了好几批J可他孤儿寡母的,背后没蔸子,活动没票子,眼看回城没指望了。涂妈成天为这事怨自己命苦、无能,拖累了儿子。吴门也党得把老母亲一个人放在城里,无依无靠,于心不忍。他几次想叫母亲到山区去,又怕老人家失望\伤心,几次都不敢开口。 这年,端午节快到了。端午那天正是涂妈的生日。吴门平时很少回家,可他又怕母亲怄气,因而每逢母亲生日,他都要回家。 端午节的前几天,吴门左手提一袋子山货土产,右手提一个竹笼,回了家。 吴门一进门,见母亲正忙忙碌碌织毛线。他仔细端详端详母亲,见她脸上又添了许多皱纹,不禁喉头一哽,泪花簌簌淌下来。但他立即又用衣袖擦去泪水,强扮个笑脸,脆口脆声地叫了声:“妈!”涂妈一听,忙着放下手头的针线,掸打了一下衣服,上前抓住儿子的臂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了个够,才说:“门儿你回来了!”“回来给您做五十大寿啊!”“唉,都是妈这苦命拖累了你,还做什么寿啊!”说着说着涂妈竟揩起眼泪来。 吴门说:“妈,不要那么说,我今天给您带来运气了,您看!”他一面说一面指着竹笼说,“您看这猫子多漂亮啊!”涂妈心疼地鼓了儿子一眼:“看你这孩子,真是穷开心,我们这样穷家小户,喂它有啥用?”“您不是说狗来穷,猫来富吗?这是我从山上捡来的。”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儿,那天吴门上山砍柴,在密林深处,发现这才生下来的小猫。可这小猫也怪,它不吃饭,专吃肉。吴门想,眼下知青点上只撂下自己一人,把它留下作个伴吧。好在自己从小练就了一手好弹弓,上山打个山鸡野兔,那是百发百中的。就这样,他把小猫儿养下了,慢慢地这小猫就和他建立了感情。他收工一进门,它就摇头摆尾向他扑来,咬衣舔脚,蹲趴蹦跳逗他玩;他一坐下,它就偎在他怀里撒娇儿。这次回家,他特地为猫儿编了个竹笼,带回来。 涂妈也顾不得猫呀狗的。她揩去泪水,忙拿出肉票叫儿子割肉买菜去,自己就忙着生火煮饭. 吴门割肉回来,首先割了一大块喂了猫。涂妈一见微微一笑:“就怕饿了你那宝贝疙瘩,人都吃不上肉,就先喂它!”“玛,它怪通人性呢,不信您试试。”前爪捧着她的手,又是舔,又是嗅,看看肉,看看她。涂妈碚想,难怪儿子把它当成心头肉,这猫实在逗人爱。她很快就把它当成这个家庭的一员了。 一晃又是几天,积存下来的肉票,人吃猫也吃,眼看就快吃光了,那年月又不兴卖议价肉,要想超计划吃肉,只有拿钱找人买肉票再去割肉。可是肉票不好买,价又高,眼看猫子没吃的了!涂妈心想,这猫好是好,就是养不起,几次想叫儿子把它卖了,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后来实在没法儿了,涂妈就和儿子商量道:“眼下人都没吃的,哪还养得起这猫。卖了,放它一条生路吧!”吴门沉思了半晌,心想,只有走这条路了。 这天,让猫子美美地吃了一餐肉,依依不舍地把它抱在怀里说:"猫呀猫,不是我狠心把你抛,只因家穷养不起,只好把你送到高门大户去!”猫子一听,“噌”一声跳下地,撒了一阵欢,就往笼子里钻,看那样子它还高兴呢。吴门一见,喉头一哽,鼻子发酸,心里好一阵难受。涂妈这时也走了过来。猫子一见,钻出竹笼,向她摇头摆尾一番,好象是在喊“再见”,然后一弓身又钻进了笼子里。涂妈触景生情,两行泪水也不禁夺眶而出。 吴门关好竹笼,盘了一个篾花往笼子上一插,就提着上了街。 吴门来到十字路口,放下笼子。只见一个白皙脸儿中年男子,往笼子一瞄,匆匆走了过去,走了十来步,又猛转身走到笼子前,盯着猫子左瞄右瞧。吴门说:“您买猫,随便给几个,连笼子一起提了去!”那人间:“这猫是从哪来的?”“在山上捡的。”“哪个山上?”“鄂西山区。”接着吴门就将捡猫的经过讲了一遍。那人又问:"这猫吃什么? ”吴门一愣,心想,要说专吃肉人家会买吗?就含含糊糊地说:“肉呀鱼的,什么都吃。”那人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吴门,最后提高嗓门说:“好,这猫子我买了,多少钱?”“随便给几个。”那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说:“千里迢迢,来得不易,给你五十。”吴门一怔:一只小猫值这么多钱?他本能地把手一缩。那人看出了吴门的心思,把钱往他口袋里一塞:“小伙子,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收下吧!”“不敢,不敢,顶多五元就够了!”两人一个要给,一个不要,推来搡去。吴门想,人家做生意是漫天减价,就地还钱,今天却变成了就地要价,十倍给钱。这人难道是疯子傻子不成?不收吧,这人缠着硬塞,不如暂且收下,过了这一阵,再把钱退给他。于是他就收下钱,说:“好吧,钱我暂时替您保管着,您几时要,我几时退。”那人说:“那好,那好.”说着他拿出小本,将吴门的姓名、住址记了。说了声:“小伙子,我以后还得找你啊!”“好的,好的,您几时要退都行。” 吴门回到家,将卖猫的经过告诉了母亲。涂妈一听,总感到这里面藏着什么祸灾,一颗心老是悬着。 一晃过了三天。这天正是涂妈的五十大寿。吴门上街买了菜,打了酒,路过绸布店,又给妈扯了一件灰的确凉衣料,进门往妈怀里一塞:“妈,这是我给您的寿礼,包您喜欢。”涂妈接过衣料,眼睛芙成了缝,再一问要八九元,她惊愕地问:“钱哪来的?那五十块钱,可千万动不得,非分之财,必有祸灾,得随时准备还人家。”吴门说:“您放一百个心,这钱分文未动,现在就交给您。有人找来,退给他也就没事了。”涂妈这才落了心。 吴门正忙着,只见那买猫人找了来。两人握手寒喧后,吴门便对妈说:“妈,这就是买猫子的同志!”涂妈一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箱子里掏出那钱交给吴门,眼睛却望着买猫人说:“一个猫子能值几文,您却给了那么大的价,叫我母子日夜不安,您来了,我们也算了了一件心事。”想不到那买猫人却风趣地说:“大妈,您嫌卖贵了,那我今天偏要再给您添三百。”说着就掏出一叠钞票递过来。涂妈眼睛直愣愣,嘴巴大张开,望着买猫人。吴门想,莫说是个猫子,就是个豹儿虎子也值不了这么多。他带着不自然的笑脸,说:“一个猫子能值几文,您这不是明明在开玩笑?” 买猫人见他那个憨厚相,打心眼里感到可爱,不禁哈哈大笑说:“小伙子,难道你真的把它当成猫?要是猫子怎么光吃肉?”吴门瞪大眼睛问:“不是猫子,能是啥?”“山里人,难道猫子和豹子都分不清?”“它是豹子?”“你没有想到吧!”吴门激动地抓住买猫人的手问:“同志,你是……”“我是动物园的老张,今天是特地为这事来的。” 母子俩一听,真是喜出望外。吴门诡秘地高声说:“真是豹子我就坚决不卖了……”他有意不把话说完,一看老张脸上出现了紧张的神情,才惬意地往下说:“我献给省城人民,就算我从山里跟大家带回来的一件礼物吧!”老张一听也诙谐地说:“心意我们领了,钱你还得收下,我不仅要买你的猫,还得买你这个人!” 吴门一时弄不懂老张话的用意,只“嘿嘿”一声干笑:“您这是什么意思?”老张站起身来朝吴门当胸捶了一拳:“恭喜你招工了,就这个意思!”吴门一听,怔着望着老张,半晌才说:“真的我招工了?”老张顺手递过两张招工登记表:“是真的,到动物园,喂‘猫’去。快填表,就走吧!”涂妈喜得忙进里屋,拿出准备吴门一旦招工的喜糖喜烟,直往老张手里塞,接着她又站在门口,笑眯眯地见人就说:“吴门招了,吴门招了!”边说边又是塞烟,又是发糖,搞得人们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天老张一见那“猫”就认出是一只稀有的小豹子。买回去后,大家认为出价太低,应当补钱。再说这豹子到了动物园,不知是恋主呢还是认生,不吃食倒也罢,人一接近,它就乱咬乱抓。市委有关领导指示,一定要想法把这豹子喂好。园领导一研究,决定招吴门来专门饲养小豹子。 涂妈屋里屋外张罗了一阵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拍着脑门,突然冲着儿子高声说:“快,快摆酒席!”又对老张说,“请您就在我家喝杯酒吧!”老张乐滋滋地说:“你家今天是双喜临门,我这酒该喝!” 喝完酒,吴门跟着老张来到动物园。说也怪,这畜牲一见吴门,摇头摆尾扑过来,吴门赶紧把它抱起来,一阵抚摸,百感交集,扑簌簌两行眼泪往下掉。这眼泪是喜泪还是苦水,是热泪还是甜汁,吴门自己也搞不清。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他和它永远也不分离了。 小巷怪案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有一年八月中秋节,清晨,章市公安局刑侦科,年轻的科长王刚,突然接到一件古怪的人命案子。他立即驱车赶到现场,只见一个三十上下的妇女,七窍出血,倒在地上;她身旁还躺着一个自发苍苍的老太太。要想知道这案子怎么发生的,咱们的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这城市有条万家小巷,号称“万家”,其实只有三座小院,是条死胡同。小巷顶头3号院,住着一位万老太太,老头早已去世,只有个独苗儿子,叫万宝。万宝心眼灵,脾性倔,大学毕业之后,眼下正当“不惑”之年,当上了大学的副教授一万老太太晚年得福,,七十岁上抱上了孙子。小孙孙长得“猴势”,又是猴年生的,于是老太太给孙子起了个小名,叫“猴猴”。 儿子孝敬,孙子逗人儿,万老太太从心眼里喜欢,可就是儿媳妇玉兰不称心。不知是婆婆嘴碎,还是媳妇耳背,反正婆媳俩一直疙疙瘩瘩合不拢。近年来,老太太把孙子哄得满街满院跑,媳妇对她的态度却变本加厉的孬,最近一个时期,居然连饭也不给老太太吃饱。他们吃好的,让老太太一人吃赖的;媳妇吃饺子,给老太太喝汤。万宝性子虽然倔,可是在老婆面前却软得象只羊。万老太太为了孙子,忍气吞声,气急了,顶多背地里骂媳妇一句:“不得好死的!”于是乎,万家经常因为吃吃喝喝闹矛盾,出岔子。 这天,八月十五中秋节,清早起来,玉兰给猴猴和万宝吃了奶油月饼,打发他们爷儿俩去姥姥家送月饼,自己打开一块“五仁”月饼,就着婆婆给端过来的热奶,吃好、喝足,上班去了。 一路上,玉兰一边急匆匆往前走,一边为过节的饭食煞费心思,想怎么才能不让婆婆尝到甜头。走着,想着,突然觉得一阵头晕、恶心,紧接着是绞肠刮肚似地疼痛,刹时间,豆大的汗珠子从那张由紫红变苍白的脸上“噼里啪啦”往下滚。她紧咬着牙关,用拳头顶住肚子,在路边蹲了片刻,仍不觉好转。好在走出家门不太远,往家返吧,当她挣扎着刚刚迈进家门,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 万老太太听到堂屋里“扑通”一声,心想:儿子、媳妇和孙子都不在家,莫非坏人闯进来?赶快出去看个究竟。她一伸头,只见门坎里边黑乎乎一堆,不禁心头一惊,慢慢走近弯下腰去仔细一看,“啊!”吓得往后一仰,一个趔趄坐在地上,这才看清是媳妇玉兰倒在门口。她伸手抱住玉兰要扶她起来,却两手沾了粘糊糊的血。老太太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吓得昏了过去。 等到万宝闻讯心急火燎地从岳母家赶回来的时候,妻子玉兰和老娘已经送往医院,经过几小时的全力抢救,万老太太总算缓过气来,玉兰却莫名其妙地死了。 公安局刑侦科的干警们,在王刚主持下分析案情,他们根据死者七窍出血这一现象,对吐出来的污物进行鉴别、分析,确认死者是中毒致死。那么,是自杀还是他杀呢?根据死者清晨吃过早点就去上班,发病后又挣扎着返回家中的情况判断,很快便否定了自杀的可能性。那么谁是凶手呢?他们初步分析有三个人。 第一怀疑对象是万老太太。因为万老太太是“第一现场”的当事者。玉兰喝的牛奶是她煮的;万家婆媳不和,众所周知;而且万老太太也经常流露出“让你不得好死”的意念。这种开始出于发泄私愤的诅咒,在矛盾激化的时候,形成她的作案动机是可能的。万老太太昏死在媳妇身旁,有的办案人分析,认为象万老  太太这把年纪的老人,被吓到如此程度,较为圆满的解释,似乎只能是这样:她原计划在媳妇的早点里投了毒,到药性发作,正好是在路途,或者上班时间里。但是事与愿违,当她被“扑通”一声惊起,突然发现被她投毒的人正死在她的脚下时,老太太吃不消了。这种突如其来的过度紧张,造成了她的昏厥,是不难理解的。 第二怀疑对象是玉兰的丈夫万宝。因为万宝对妻子磕打老母亲,早就心怀不满。毒死妻子,是不是他长期被压抑了的怒气的爆发呢?而且几年来,他很少到岳母家,更不习惯搞什么“进贡”之类的事。此次则一反常态,主动提出去给岳母“进贡”。这就可能在他临走之前,将事先准备好的毒药放入妻子的牛奶里,然后,当即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加上有人还反映说,近几年来,他妻子常扬言,万宝自从提为副教授后,就瞧不起她,还说她厂里的技术员李莉缠上了万宝。难道是出于情杀?大家认为也有可能。 第三个怀疑对象,就是玉兰同厂技术员李莉。这个女人衣着讲究,打扮时髦,是全厂有名的“金鹿”。她通过玉兰的关系,认识了万宝,特别是她从考职称、上电大开始,晚上经常找万宝请教问题,造成了万宝夫妇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李莉可能为了追求她失掉了的温暖,利用她到万家的机会,把毒药放入玉兰的牛奶里,促成她的死亡,从而实现她梦寐以求的欲望。 王刚听着大家的分析,竭力要从这众说纷纭之中理出一条能够连结真正凶手的线索。他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苦苦思索,好容易从中疏理出一些头绪,决定先围绕万老太太展开侦破工作。 万老太太虽然恢复了神志,可是每当公安人员问到玉兰的事,她除了嘴巴哆嗦、手指颤抖而外,就是摇头;问得紧了,她就支支吾吾,说不明,道不白。闹得公安人员软不是,硬不得,束手无策。 经过对残留食物的进一步化验分析,表明玉兰是被一种前几年生产的烈性鼠药致死的。又根据街坊反映,那几年,万老太太经常往外扔死老鼠。 王刚听到这一新发现,眼睛猛地一亮,这个发现至少表明,犯罪的根源在万家的可能性很大。王刚试图顺着万老太太——鼠药这条线索,再对万老太太做做工作,以便从她身上打开突破口,然后顺藤摸瓜。 这天上午,王刚随同民警、居委主任一起向万家小巷走去。他一路默默不语,思考着跟万老太太谈话的内容和方式,不知不党已经到了万家门口。早晨的万家小巷显得格外宁静,王刚抬头扫视了一下这条小巷和这扇熟悉的大门,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象是要摆脱这种对办案不利的情绪,下意识地正了正大沿帽,回头用眼神招呼一下随行人员,然后大步跨进门槛。 小院里更静,除了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树时而发出轻微的“唰唰”声,别无动静。地上落满了残花败叶,证明院子的主人已经有几天没打扫了。屋门是虚掩着的,窗户上仍挂着窗帘。王刚用食指轻轻敲了两下屋门,见没动静,他又到窗前喊:“万大娘,万大娘,起床了吗?”仍然没有应声。几个人只好轻轻推门而八。 一推开门,几个人同时“啊”惊叫一声,只见里屋的门框上,面朝里吊着一个女人,杂乱的白发披散着。这不就是万老太太吗?!他们慌忙把万老太太放下来,一摸,呼吸和心脏都停止了,瞳孔已经放大,四肢僵硬。 王刚警惕地审视了现场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发现死者的衬衣兜里,有一张对叠起来的信纸。他忙打开,纸上写满歪歪扭扭的字: 宝儿:玉兰死了。大伙都问我,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她是绝对不会自己去死的。可又是谁害死她的呢?看他们的神气,是不是觉得跟娘有关系?不过,决不是娘害死你媳妇的! 娘早就想去了,老是舍不下你和猴猴。万没想到玉兰反倒先我而去了。如今,既然弄成这么个摊场,娘死了倒省心,也给你们减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宝儿,你跟同志们说说,人死了,再查也活不了,就别在娘身上耽搁大伙的工夫了。 娘没给你和猴猴留下什么,床底下正中,有两块活砖,下面埋着一个坛子,里面装着你爹从国外回来的时候,积攒下来的一些碎金烂银子。你把它交给公家,换些钱。你爹咽气的时候,嘱咐把这笔钱留给你们两口子,有了孩子,供孩子念书花。你把它收起来,用在正经处,别辜负你爹的一片心血。娘纵然屈死黄泉之下,也能瞑目。 望带好猴猴! 儿的娘 王刚读着信,心里热辣辣的,眼窝禁不住阵阵发酸。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们来晚了!” 万老太太的自杀,使侦破工作好似拨开了笼罩在案情上面的一团迷雾。这时王刚一人坐在刑侦科自己的办公桌前,吞云吐雾,回想着昨天夜里局长亲自参加召开的全科人员“会诊”会。王刚认为,万老太太虽然具备作案的客观条件,但老人一向性情温和,对儿子和孙子都有着深沉的爱,缺乏足以构成她犯罪的性格和心理的必然性。今天万老太太的自杀,是她以特有的方式,向儿孙和人们敞开自己的灵魂! 凶手究竟是谁呢?看来,侦破工作还须从头作起。王刚想起昨夜局长在“会诊”会上说的,我们在破案过程中既不能带任何的主观随意性,也不能被众说纷纭的客观现象搅乱了自己的视听;必须从乱麻中理出一束好麻来,编织成捕捉罪犯的法网。 下一步怎么着手侦查?王刚决定抛开一切“先入为主”的框框,一头扎进生活的潜流中,去摸索与开辟通向彼岸的新路。他首先在万宝任教的大学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排除了对万宝的任何疑点。最后又把圈子缩小到技术员李莉身上。他凭着一手绘画与制图的高超技艺,化装成描绘员,与李莉接近,取得了李莉的信任,终于了解到:从表面上看,李莉生活随便,讲究仪表,实际上,她是个十分坦率、爽朗而又好学的女性。她生活上不拘小节,然而心灵与她的仪表一样的美。她接近万宝,既是敬慕,也属同情;她对万教授的所谓“追求”,实质上是对知识的追求。厂里的那些传闻,除了忌妒,便是中伤,而这些恶言的传播者,主要的还是万宝的妻子玉兰。 两个多月的深入生活,使得原来所形成的全部疑云,都消散了。现在,王刚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虽为摆脱原来的羁绊而感到轻松,同时也感到从未有过的空旷。目前,对于案子的侦破,简直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他又坐卧不安了。 今天下午,王刚谢绝了局长让他休息一周的建议,当晚就跑到局长办公室,请求再次召开关于万家小巷3号案子的“会诊”会议。他希望听取上级和同行们的意见,并汇报自己酝酿的新设想。 会上,当科里同事们听到王刚竟然全部否定当初确定的嫌疑对象,案子要从零开始侦破的时候,有的惊讶,有的迷惑,有的沉思,有的反对。当一阵议论静下来之后,局长问王刚:“你从哪里作突破口?”“猴猴。”大伙一听,全愣了:猴猴?一个四岁的小孩子?简直是不可思议!人们交头接耳,会场里一片“嗡嗡”声。 “好!”局长站起身来说,“俗话说:‘童言稚真’!还是请王刚同志把他的‘锦囊妙计’和盘托出.咱们再评头论足吧!” 王刚清清嗓门说:“前一段,当我们全神贯注于我们设计的‘疑点’时,却忽略了一个人物——猴猴。在通常的侦破中,是不会想到一个四岁小孩的,然而在万家小巷3号案件里,我们会发觉,猴猴处于一种特殊的位置:他是联结两名死者和各个疑点的纽带。在我们‘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或许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作为成人所难以知晓的宝贵线索,为我们指出那‘柳暗花明’之中的‘又一村’。” 时钟敲响了十二下,会议室里灯光通明。人们听了王刚这个独特、新颖的分析,一致同意,并决定立即接回猴猴,进行单独的试探性“侦讯”。 两天后,王刚手里拎了一架录音机,急匆匆走进刑侦科,局长和全科同志立即被请进会议室,王刚等大家坐定,一按键钮,立即传出了他和猴猴的对话声。 “猴猴,你知道妈妈哪去了吗?” “叔叔,我妈妈是不是见上帝去了?”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给妈妈的牛奶里放了耗子药。” “真的?!” “叔叔,哄你是坏蛋!我妈妈说,我长大要是不孝敬她,就给我的牛奶里放上耗子药,让我见上帝去。她说,叫上帝爷爷好好教训教训我;妈妈不孝敬奶奶,我也给她的牛奶里放耗子药,让她先见上帝去,让上帝爷爷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她不听爸爸和奶奶的话。” “谁给你的耗子药?” “是我自己从面柜底下找到的,那儿有一大包哩。我常拿它逮耗子玩。耗子吃了,睡着了,我怎么玩它也不动弹,我就不怕它了。” “嗅!——原来是这么回事。” “叔叔,耗子吃了它的药,也会见上帝吗?” “唉!傻猴子。” “我才不傻呢。我奶奶说我灵,才叫我‘猴猴’哪!耗子尽偷吃我们家粮食,让它吃了药也见上帝去,让上帝爷爷也好好教训教训它,以后再别偷粮食吃了,是吧?叔叔。” “唉!别说了,我的傻猴子!” 录音机关了,人们不禁摇头叹息,感叹不已。 该结案了。王刚写好结案报告,踱到窗前,推开玻璃窗门,极目眺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峰和烟雾缥缈的暮色,伸直双臂,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连日来紧张工作所带来的疲劳,顿觉消逸。今晚正好又是周末,他打算跟孩子痛快地玩一玩。 突然,办公桌上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他走到电话机前,拎起话机,“啊!”惊得目瞪口果。 电话是居委会主任打来的,她说万宝和猴猴一起跳楼自杀了! 王刚放下话机,顾不得多想,急忙骑上摩托车,向现场飞驰而去。 原来半个钟头前,猴猴被居委会送到正在学院值班的万宝身边。当居  委会主任向他介绍了猴猴投毒的真相之后,万宝如同五雷击顶。他疯了一般扑向孩子,双手抓住猴猴的胳膊,急切地问:“真的?猴?!”猴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不敢说话,只是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就在他还没明白过来的一瞬间,“叭”一记大耳光搧得他口鼻出血,倒在地上。此刻的万宝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见他捶胸顿足,不能自已。说时迟那时快,万宝一把将猴猴举起向窗外抛去。居委主任被眼前的突变惊得魂灵脱壳,她两条腿象被钉子钉在地上,想挪也挪不得。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跟前一团黑影飞出窗外——万宝已经跳楼了。 一个月后,万家小巷3号院里,万家堂屋正中的供桌上,并排安放着三个骨灰盒。王刚要在这里举行一个别开生面的与死者“告别”仪式。他邀来这条小巷里所有的居民和附近的里委干部。 仪式开始了。屏声静气的人们,看见王刚手把手领着一个头裹白纱,臂戴黑布的小孩走了进来。“猴猴!”人们一见小孩禁不住惊叫起来。 原来,猴猴被万宝从楼上扔下来之后,正巧摔在花坛里,经及时抢救,脱离了危险。今天,猴猴象突然长大了几岁,他不哭,不闹,也不说一句话,只是紧闭着小嘴,瞪着黑豆豆似的大眼睛,来回盯着那三个黑盒盒出神儿。他紧紧地贴住王刚,两只手牢牢地抱住王刚的腿。 王刚用手紧紧地护着猴猴,思如潮涌。他暗自决定,他要把身边这个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同他连结在一起的无知小“凶手”抚养起来,用他先辈遗留给他的那笔钱,用他们的不幸,用他王刚自己的心血,把这个本应不是孤儿的孤儿,抚养成人。他要供孩子上学,考大学。那盘录音带,将作为一部特殊的生活教科书,留给他…… 灵堂里肃穆‘幽静,静得仿佛都听得见彼此心房的跳动;这里的空气仿佛也加大了它的压力,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时而有几声断断续续的抽泣,刺激着人们的鼓膜,然而,更多的,却是沉思,沉思,绞脑揪心般的沉思…… 背娘舅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市东机械厂有个青年工人,名叫曾林广。因为小伙子脑子活络,名字又与“灵光”同音,所以大伙就干脆叫他“真灵光”。 阳春三月的一个厂礼拜,一大早,真灵光推出自行车,猛蹬起来。真灵光急匆匆去干啥呢?原来他准备“五一”结婚,今天约好女朋友彩凤去看家具。 这回儿真灵光骑着新车子,想着未来的新娘子,脸上笑咪咪,心里甜滋滋。一高兴就哼起歌来,越哼越有味道,越有味道就越有劲,自行车好象离弦的箭在马路上飞驰。他一会儿单放手,一会儿双脱手,在人流中穿来插去,街上的过路人见了,还以为是杂技团的演员在练车技呢! 车子穿过直街,前面就是转弯处,真灵光既不打铃也不减车速,身子往右倾斜35°“咝――”。谁知就在这当口,突然有个土里土气的五十多岁的农民,从人行道上急匆匆地一步跨到马路横道线上。真灵光想要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哎呀”一声,“扑通”头被撞翻在地,顿时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发抖,一声不响。真灵光一看苗头不对,刚想脚底擦油,可是大街上的过路人“哗”一声围拢过来。真灵光不愧是个脑子活络、点子多的角色,只见他眼睛一眨,计上心来,连忙弯下身子大声呼叫:“娘舅,娘舅!”围观的人一听是外甥碰倒娘舅,属内政事务,外人不便干预,立刻一哄而散。真灵光赶忙把车子一锁,背起“娘舅”“噔噔噔”往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真灵光把“娘舅”安置在靠边的一张长椅上。这时,那老头已经清醒过来,两眼“扑登扑登”看着面前的小伙子。真灵光察颜观色,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封面工作证,递给老头,说:“大伯,看病的人多,挂号要排队,这是我的工作证,放在你这里,我去挂号去。”老头见他态度和蔼,言语恳切,便宽慰地点点头,把工作证藏进袋里,闭上双眼,斜靠在椅背上。 真灵光离开老头,在人群中左穿右晃,一转眼就出了医院,奔到放自行车处,推了车子,飞身上车,一阵风地去了。原来他又施了个鬼点子,稳住老头,溜了。 真灵光一口气蹬到约会地点,彩凤姑娘已在等他了。于是,他满面春风地陪着彩凤来到家具厂门市部,看来挑去,两人最后目标一致,看准了七百三十七元七角的成套家具。真灵光对彩风说:“你在这里先等一下,我到银行里去取钱。” 真灵光骑车赶到银行,一摸口袋,“哎呀”一声,活象个泥塑菩萨,呆在柜台前面。怎么啦?原来,他放在袋里的一张七百四十元的贴花储蓄单不见了。这下子真灵光可不灵光了。只见他冷汗淋淋,手忙脚乱地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口袋都摸了个遍,仍不见储蓄单的影子!他冷静地细细一想,突然“哎呀”一声惊叫,记起来了!那份储蓄单是放进那个红塑料壳夹层里的,刚才为了省几元医药费,脑神经搭错了线,竟把它当作工作证去骗那个乡巴佬。他捶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急忙出了银行,骑上自行车朝医院飞驰而去。来到医院,找到那张长椅边,哪有老头的影子!“唉,完了,一切完了,一生一世完了!”真灵光垂头丧气,象只瘟鸡出了医院。他想到银行去挂失,但转而一想,有奖储蓄是不挂失的。唉!只得垂关丧气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着。 突然,他眼睛一亮,发现前面一个人一拐。拐地走过来,仔细一看,真好比灵隐山看一线天,天无绝人之路。迎面走来的正是那个乡下老头。 真灵光赶忙迎上去,甜蜜蜜地叫了声:“‘娘舅’!不,不,大伯!”他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扶住那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那老头重新讲起谎话来。那老头不声不响地听着,直等真灵光讲完了,才慢吞吞地说:“你那是什么工作证?是个骗人的红壳壳!你还想拿它去骗人哪?!早被我扔进垃圾箱里了。”“啊!”真灵光一听,脸色大变。他急得差点给老头跪下,哀声恳求老头帮他去找一找。老头固执地摇摇头,说一个红塑料壳值不到几分钱,不找,不找!真灵光一听更急了,心想:今天不把真情讲出来,是过不了潼关门了。只好一五一十向老头彻底坦白交代,要求从宽处理。 老头听了,先是摇摇头,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去找。但他又指指受伤的脚躁头。 真灵光已明白了老头的意思,连忙说:“‘娘舅’,我用自行车驮你!”“坐自行车我要头晕。”“那,我背你!”“这,这不行!”“行!”没等老头答应,真灵光把车子往寄存处一放,背起“娘舅”就走。 一路上,老头指到东,灵光不朝西,老头指到西,灵光不向东。就这样,看了一只又一只,一连看了十来只垃圾箱,还是不见红壳壳。 这辰光,真灵光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得可以挤出水来,这个苦头叫做瞎子吃馄饨,真灵光自己有数。背呀背!街上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这个青年人是八十年代“老菜子”,背着老爹在大街上白相呢。背呀,背呀,突然真灵光象加了油的汽车,背着“娘舅”飞跑起来,跑到一条小弄堂边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老头说了一声:“我小便急煞!”就跑进了旁边的厕所里,一会出来,又背起“娘舅”向街头走去,走了四五十步路,又突然回转身,象百米赛跑一样回到老地方,又要往厕所里钻。老头感到奇怪了,问道:“你有没有尿急病?”真灵光脸孔绯红,喘着气说:“‘娘舅’,尿急病倒没有,不过照这样下去,比尿急病严重的病倒要吓出来了!”原来,刚才真灵光在街上见到了彩风走过来,如果不回避,这个洋相就要出到太平洋了。 “娘舅”倒还通情达理,答应尽快找到。于是真灵光又背起他,向着街头走去。走了一段路,突然背后上来一个人,拉住了真灵光。真灵光回头一看,魂灵都吓出来了,我的天啊!是彩凤姑娘。原来彩凤在家具厂门市部左等右等等不到真灵光,便到大街上找来了。此时此刻,面对未来的娘子,真灵光一下予变成了一只呆公鸡。 真灵光发了呆,他背上的“娘舅”开口了:“外甥大爷,她是谁?” “哟,原来是舅公,我没见过面。嘻嘻!外甥背娘舅,背得大汗直淋。我给你擦擦。”彩风姑娘落落大方,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帕替真灵光擦汗。 哪知道,她越擦,真灵光头上汗越多。姑娘很奇怪,就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她这一闷,可把真灵光的魂灵吓掉了。怎么说?这又亏了他背上的“娘舅”,妇此这般地对姑娘一说,彩凤姑娘一面指责那个缺德的小伙子,一面又用手帕为真灵光揩汗,然后关心地说:“香你,累成这样子,还不赶快背舅公回家去。” 真灵光一听彩风的话正中下怀,连忙说:“对对对!你到家具厂门市部等一会,我马上就来!”真灵光现在想到的首要任务是先摆脱娘子,才能保牢面子,然后再找回票子。真灵光背着“娘舅”又跑起来了。彩凤一看,不对!拔脚就追!为啥呢?原来真灵光不是朝自己家跑。彩凤姑娘以为他今天背娘舅背糊涂了,所以追了上去,大喊:“走错了,走错了!” 这一叫;叫得真灵光叫苦不迭。娘子啊娘子,看来你今天一定要我坍足面子、找不回票子了。他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调换方向,把“姨舅”往自己家里背去。 真灵光前脚跨进门槛,彩凤后脚也到了屋里。这时堂前椅子上正坐着一个老头,在看书,他见有人进来,抬起头来便和真灵光背脊上的“娘舅”打了个照面。“啊,是你?”两个老头同时叫了起来。真灵光一看堂前坐的老头,也“啊”了一声。 堂前坐着的老头,却是真灵光的真娘舅。假娘舅怎么会认得真娘舅呢?原来,刚才在医院里,假娘舅不见“外甥”来为他看伤,却留下红壳壳来骗他,非常气愤,正好真娘舅也来看病,问明情况,也非常气愤,便为假娘舅挂号付医药费,随后就悄悄走了。假娘舅过意不去,因此就到街上去寻找这个做好事的真娘舅,结果人倒没寻着,却又碰到逃掉的“外甥”。 这时,真灵光的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见了假娘舅,惊奇地问:“你是啥人?”她这一问,可把彩凤姑娘弄糊涂了:世上哪有阿姐不认得阿弟的!彩凤指着真娘舅问:“你是啥人?”真灵光妈妈连忙介绍,他就是在外地工作的娘舅。这一说,彩凤更奇了,望望假娘舅,又望望真娘舅,咋回事?假娘舅见他们都惊奇地望着他,便笑着说:“我是假娘舅!他是真娘舅!外甥大爷,喏,你要我的红壳壳,我没有扔进垃圾箱,因为里面……”老头边说边从内衣袋里拿出红壳壳,递给了真灵光,说了声:“再见!”就往屋外走。这时,彩凤姑娘终于明白了事情真相,她瞪着真灵光说:“林广,你、你竟是这样一个人!算我瞎了眼!”说着,转身就往门外冲去。但被那老头挡住了。老头说:“姑娘,你不能走,一个人缺点错误难免,你要相信林广会成为一个好青年的。”说完,老头自己一拐一拐地走了。 一直耷拉脑袋红着脸的真灵光,猛地站了起来,冲出门外,大声喊着:“大伯,‘娘舅’……我背你回家去。” 真理鸟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一天晚上,三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在一座破旧房子的内院里促膝谈心。 大姐说:“我想嫁给国王的厨师,可以饱尝各色各样的美味佳肴。”二姐说:“我要嫁给国王的糕点师傅,他会给我做最香甜可口的糖果;如果我的丈夫许可,我可以请你们二位一块来品尝这些上等的美味。你呢,三妹?”三妹说:“我想嫁给国王!我爱他,只要能和他生活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我将来给他生一个象他一样勇敢的男孩子,再生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两个姐姐一听,都挖苦地说:“啊!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小丫头!” 谁知她们的谈话,正好被散步经过这儿的国王听见了。第二天,他把三姐妹叫到面前,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孤儿,我愿意成全你们,帮助你们实现称心如意的婚姻。你们当中哪一个希望嫁给我的厨师呢?”“是我。”大姐回答说。“谁想嫁给我的糕点师傅呢?”“我。”二姐也回答说。 国王说:“你们的婚礼半个月后举行,我给你们每个人一万里亚尔(西班牙古银币)的嫁妆。”两个姐姐高兴地感谢国王的恩德,然后就走了。 两个姐姐离开后,国王问最漂亮的三姑娘:“你愿意把你昨天晚上说的话再说一追吗?我同样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三姑娘顿时羞红了脸,她认为国王是在取笑她,不由地流下了泪水。国王说:“你不是说过‘我想嫁给国王’吗?”姑娘仍没回答,难过得低下头。国王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向宫廷里的大臣们宣布:“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三个姑娘的婚礼在同一天举行。两个姐姐可嫉妒她们的小妹啦!她们现在对以前曾经热烈追求过的东西嗤之以鼻。 当上王后的三妹,待人和善,获得了臣民们的爱戴;国王也很喜欢她。一年过后,国王带兵出征。他走后没几天,王后生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非常可爱。两个姐姐这时还没生儿育女,她们更加嫉妒得要死,于是她们趁着王后睡熟时,偷偷抱走丁两个婴儿,把他们放在一个小篮里,抛进河里;然后又给国王写了一封信,说王后把两个孩子弄丢了。 国王回到王宫里,一打听,果然两个孩子生下后突然不见了。国王非常生气,就下旨把王后关进一座秘密的房子里,发誓一辈子不见她。 再说小篮子顺着河水一直漂流,漂到一座花园的土丘脚下。这座花园的主人是个非常富有的老年商人。老商人看见河中的小篮,把它捞上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两个极其漂亮的孩子。他立刻把两个孩子抱回家,交给了他的老伴,说:“我们时来运转了,你要精心地照顾好这两个孩子,这对我们的晚年也是一个安慰。” 商人的老伴接过孩子,分别给他们取名为尤亚尼罗和尤亚尼拉。她象爱自己亲生儿女一样爱他们。两个孩子在华丽宁静的环境中自由地成长着,越长越英俊可爱。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商人的老伴去世了。老商人也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就告诉两个孩子,他们是怎样被收养下来的。最后说:“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你们在这座房子里长大,你们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你们两个永远不要分离。我把所有的财产留给你们,但愿这些财产能使你们生活得幸福。等你们今后长大了,你们要设法打听谁是你们的亲生父母。如果你们能找到他们,你们要成为热爱父母的好孩子。永别了,我亲爱的孩子,你们两个给了我们欢乐,我衷心地祝福你们!” 几个钟头以后,老人就与世长辞了。 老商人去世整整一年,兄妹两人从没分开过一步。哥哥尤亚尼罗酷爱打猎,他不愿离开妹妹尤亚尼拉,便在打猎的时侯带着妹妹一起去。 有一天,兄妹俩在打猎的时侯遇见了他们的姨妈,那个糕点师傅的妻子。 她立刻跑到她姐姐那里,惊慌地说:“我遇见两个孩子,他们长得和咱们的妹妹一样。这两个小东西可能遇救了!这下我们可完了!”姐妹两人一商量,决定去找一个老巫婆,让她想办法把两个孩子害死。 再说兄妹两人一同外出打了几次猎以后,妹妹说服了他的哥哥,她自己留在家里,哥哥出去打猎。 一天早晨,当哥哥出去打猎时,一个老巫婆,手上托着一只鸟,求见妹妹。老巫婆一见到妹妹,惊叫道:“我的天哪!这孩子长得多迷人!亲爱的孩子,我是你养母的好朋友,她曾经要我来看望你。你的哥哥哪去了?”“他出去打猎了!” 老巫婆在妹妹带领下,到院子里兜了一圈,说:“这个院子真漂亮,可惜缺少一样东西,这件东西可以使你们的院子美丽千百倍!”“缺少什么东西?”“就是银水啊!”“哪里能找到这种水?”“在宝山上的银泉里。只要在池子里洒上几滴,整个池水就会象流动的白银一样闪闪发光!让你的哥哥去给你找吧!” 老巫婆走了,妹妹急不可耐地等着哥哥回来。哥哥一到家,她便请求他到宝山上去找银水。哥哥不愿意让妹妹扫兴,就答应了。他带上一只小水壶,骑上最好的马,踏上了去宝山的路。 当哥哥来到宝山脚下时,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隐士坐在一棵树下。隐士说:“我的孩子,是谁这样不心疼你,叫你到这儿来的?”“是我的妹妹叫我来的,一个该死的老太婆对我的妹妹说什么我们的院子里缺少银水,于是她就吵着要银水!”誓我的孩子,既然你不是出于贪婪之心,我可以帮助你。不过你要知道,到山上去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老伯伯,您的指教可能会使我比那些人幸运!”“好吧。你爬上这个山坡,半路上会碰见一只卧在岩石中间的狮子,它在看守着银泉。假如狮子闭着眼睛,你要停下来,因为它正在窥视你;假如它睁着眼腈,你就大胆地过去,因为这时它正在睡觉。你要赶快把银水装好,快点回来。” 哥哥谢过隐士,便上山了。他在象绿宝石一般透明的岩石中间果然看见一个闪闪发光的泉水,一只狮子睁着两眼卧在泉边。哥哥蹑手蹑脚走过去,很快把水壶灌满,然后急速地跑下山去。 妹妹见到了银水,热烈地拥抱哥哥,开心得跳起舞来。他们把银水倒进池子里!泉水立刻变得银光闪烁,美丽极了。 第二天,老巫婆又来了。她一看到银水,气恼得脸色都变黄了,不过她还是装模作样地欣赏美丽的泉水。最后她又对妹妹说:“姑娘,你要知道你还缺少另一样东西!那就是金叶橡树。你只要让你的哥哥给你带回来这种橡树的一根细枝就够了。你把细枝插在院子里,一眨眼的工夫就能长成一棵大橡树,每片树叶都会唱歌。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这样一棵宝树。”“老奶奶,我一定让尤亚尼罗摘一枝回来,过几天您再来同我们一起享受这种欢乐吧!”哥哥不忍心让妹妹伤心,又一次备好马鞍出发了。 他又经过年老的隐士身边,隐士问他到哪里去。“我去为我的妹妹采一根金叶橡树的细枝。”“你要当心哟,不能贪得无厌。她这样任性,你就不能拒绝她吗?”“老伯伯,我的妹妹哭鼻子了,我只好又来!”“我的孩子,你不是出于贪心,而是出于对妹妹的友爱,我愿意帮助你。当你走到金叶橡树跟前时,你会看见一条巨大的毒蛇。你要停下来仔细瞧一瞧,如果蛇把脑袋藏起来,那说明它在注意你;如果它仰着头,睁着两只大眼望着太阳,这说明它在睡觉。你可以去折一根树枝,但不要下马,然后赶紧逃走!” 哥哥又谢过隐士,向山上走去。他从银泉前面经过,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一棵巨大的橡树,数不清的树叶被微风吹拂着来回晃动,奏出协调而美妙的音乐;树的旁边有一条凶恶的毒蛇,正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太阳。哥哥悄悄走过去,折断一根金叶橡树的细枝,然后逃走了。 妹妹满怀喜悦地欢迎哥哥归来。她把树枝栽下去;立刻长出一棵无与伦比的橡树,金色的叶子叮当作响,浓荫盖住了整个院子。“我太高兴啦!”妹妹感激地望着哥哥说,“你看,现在我什么也不要了,我们两个再也不分开了!” 当老巫婆又来时,她差一点气得昏死过去,不过她还是忍住了,说:“当然,这棵橡树好是好,但是还需要有一只真理鸟在树枝上飞来飞去。在阳光下,它的羽毛象雪一样洁白和透明,它什么都懂,谁得到这样一只鸟,谁就会一辈子永远幸福!”妹妹急切地问:“到哪儿去找这样一只美丽的鸟呢?”“就在宝山上。你的哥哥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捉回来!” 妹妹又向哥哥要求去宝山找真理鸟。“我不去!”哥哥说,“你这样任性,最终会断送咱们两个的。多亏遇见好心的隐士,我才侥幸地脱险,没有被狮子和毒蛇吃掉,这些你知道吗?这一次还不知会遇见什么危险呢!有了银水,又有了金叶橡树,难道你还不感到幸福吗?”“在这以前我很幸福,但现在我不感到幸福了。我求求你,哥哥,把真理鸟给我提回来吧。我向你保证,今后我什么东西都不再向你要了!”“为了使你高兴,我不得不再去一趟。你拿着这面镜子,每天早晨看一看,如果镜面暗淡无光,那就说明我遇到了危险。我的好妹妹,你就为我祈祷吧,因为你再也见不到我了。”妹妹感动得哭了,但是强烈的愿望战胜了友爱,她还是让哥哥走了。 哥哥又见到了老隐士,说:“我的妹妹要真理鸟,我答应给她捉回去。这是您最后一次看见我再来。看在我妹妹的面上,请您再帮我一次忙吧!”“为了友爱你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我一定帮助你。你上山经过银泉和金叶橡树,再往前走,有个大花园。你周围会有成千上万只鸟在歌唱,可是你一只也不能捉。你要一直走到花园的正中央,那里有一片空地,地上布满了大石头,你在那里停下来看一看:一只羽毛象雪一样洁白美丽的鸟将飞来停在一块圆石头上面,它先理理自己的羽毛,然后唱歌,最后把头埋在翅膀里。在它睡着之前,你不要动它,因为你一旦抓不住它,你就会象所有的人一样变成一块石头。” 哥哥拜别隐士,爬上宝山,经过银泉和金叶橡树,进入百鸟争鸣的一座大花园。他找到了那块布满石头的空地,在那里静静地等侯着。一只长着雪白羽毛的鸟飞到他身边,落在一块圆石头上面,它振了振翅膀开始唱起歌来:“我是真理鸟,谁能把我抓着?假如没人要我,让我飞哟!让我飞哟!”真理鸟在原地转了几圈,把头埋在翅膀下不叫了。尤亚尼罗急于想抓住它,还没等它入睡就把手伸出去了。结果真理鸟飞跑了,而尤亚尼罗却变成了一块石头,混杂在其他石头之中。 妹妹每天早晨起来都要看一看哥哥送给她的那面镜子。一天,她突然发现镜面象蒙上一层雾一样暗淡无光。她擦了擦,又用力擦了擦,镜面还是不明亮。现在她终于明白哥哥遇到了生命危险,她伤心地哭起来。突然闯进门来的老巫婆看见尤亚尼拉痛哭流涕,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喂!姑娘,姑娘,如果你为哥哥担忧,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寻找他!” 妹妹蹬鞍上马,沿着哥哥走过的路出发了。她在山脚下遇见了年老的隐士:“孩子,谁这样不心疼你,叫你到这儿来的?”“没有人叫我来,是我自己来寻找我的哥哥的。您没有看见他从这儿路过吗?他到宝山已经来过两次,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回去!”“你不想抓住真理鸟吗?”隐士问。“还捉真理鸟干什么!我只要我的哥哥!老伯伯,您曾经帮助过他,请您也帮帮我吧!”“姑娘,我一定帮你,因为你是出于友爱之情,而不是出于贪婪之心。但是你也可能把命送掉的呀!”“我不怕!”“你要记住,你会碰见狮子和毒蛇,它们会向你扑过来把你吓个半死。你要勇敢地闯过去,一直走到百鸟争鸣的花园里,你的哥哥就在那里。但是,只有当你抓住真理鸟之后才能重新看到你的哥哥。真理鸟能够告诉你该怎么办。” 隐士详详细细地告诉尤亚尼拉怎样才能逮住真理鸟。她衷心地感激隐士的指点,然后向宝山上攀登。一狮子拦住了她的去路,毒蛇向她的马扑过来,但是她并没有被吓倒,终于来到花园里的那片空地上,她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真理鸟飞落在―块圆石头上面,理了理羽毛唱起歌来:“我是真理鸟,谁能把我抓着?假如没人要我,让我飞哟!让我飞哟!”真理鸟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把头埋在翅膀下。尤亚尼拉心急如火,但是她要等待时机成熟后再动手。当她看到真理鸟动也不动地睡熟了,才伸出双手去抓。真理鸟被逮住了。 “真理鸟,请你告诉我,我哥哥在哪儿?”“他就在这片空地上的乱石中间。”“怎样才能让他活过来呢?”“给他身上洒上几滴从银泉里汲来的水!”“智慧鸟,你愿意帮助我吗?”“你现在是我的主人,我听从你的吩咐。咱们先到银泉去吧!” 当狮子看见年轻的姑娘手上托着真理鸟向它走来,它温顺地卧倒在她的脚下。尤亚尼拉把水晶壶灌满银泉的水。然后又回到花园里往石头上浇。当银泉的水一滴又一滴地浇在卵石上时,这些卵石都还原成了骑士,可是她一直没有看见尤亚尼罗出现在她的面前。正当她绝望地把水倒在最后一块卵石上时,突然她看见哥哥站立起来。兄妹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已经复活的骑士们对年轻的姑娘感激涕零,大家高高兴兴地一起下了山,再也不想去摘金树枝或汲取银水了! 尤亚尼罗和尤亚尼拉把真理鸟带回了家。他们一回到家里,真理鸟就飞到金叶橡树的枝权间唱起歌来,金叶的叮当声和银水柱的潺潺声为它美丽的歌喉伴奏。“小妹,你现在有了银水、金树和真理鸟,你明天还向我要什么呢?”哥哥尤亚尼罗阆。“我要你再也不离开我,因为我现在不那么傻了!”妹妹回答说。 在这座古老的住宅里,生活又开始了,它是那样的宁静和温暖。 老巫婆闻知被她骗到宝山的兄妹两人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想探探虚实。但是,她的脚还没有踏进院子,真理鸟就朝着她冲下来。“巫婆,快从这儿滚开!今后你胆敢陷害我的主人,我就把你的双眼啄瞎,叫你的脑瓜开花!”真理鸟说着就用嘴去啄巫婆。老巫婆嚎叫着仓惶地逃走了。她吓得胆战心惊,没过两天就死了。 真理鸟对兄妹两人说:“你们为什么不想法寻找你们的父母呢?”“我们正要去找,”尤亚尼罗回答说,“可是怎样去找昵?”“你亲自到王宫里去,告诉国王说你家中有三件宝,说你乐意让国王看看这三件宝物。” 尤亚尼罗来到王官,国王为他的盛情邀请所感动,答应第二天到他家登门拜访。尤亚尼拉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万分,她对真理鸟说:“智慧鸟,我该怎样接待国王呢?”“你可以准备一些点心,放在靠近银泉的金叶树影下,然后穿上漂亮的衣裳,就象要见你等待着的爸爸一样!” 第二天,国王在拥有三件宝的房子前下了马。尤亚尼罗扶着马镫对国王丧示欢迎。这时,尤亚尼拉身着光彩夺目的衣裳,站在门口迎侯国王。看见兄妹两人长得如此漂亮,国王想起自己的孩子也该有这样大了,于是他叹了一口气。 兄妹两人把国王引进院子。国王目不转睹地看着闪闪发光的银水枉从池子中央喷洒出来,又溅落在大理石制成的水盘中。正当他惊叹不已的时侯,被微风吹拂的金树叶开始唱起歌来:"欢迎,啊,国王,欢迎你! ”金树叶的歌声刚停,真理鸟又唱起来:“欢迎,啊,国王,欢迎你!”真理鸟一唱,周围所有的鸟也都跟着唱起来。千千万万的金树叶又开始了优美的大合唱:“欢迎,啊,国王,欢迎你!”“太神奇啦!”国王一边品尝着点心,一边让兄妹两人讲讲这些宝物的来历。 听完兄妹俩的叙述,国王惊奇地忍不住喊了起来:"这太不可思议了!”“还有一件事更加不可思议呢!”真理鸟站在高高的树枝上说。“怎么回事呢?”国王问真理鸟。“有个国王竟然相信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什么事情呢?”“啊,国王,你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你在一座破房子的门口所听到的谈话吗?‘我想嫁给国王。我爱他,只要能和他生活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我将来给他生一个象他一样勇敢的男孩子,再生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追忆往事,国王双手抱着头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会相信说过这番话的姑娘竟成了大逆不道的罪魁祸首呢?王后是清白的,你的两个孩子就在你的面前。”真理鸟给国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兄妹两人的经历。尤亚尼罗和尤亚尼拉一齐扑到了国王的怀抱中。国王立刻带着孩子跑回王宫,把王后放了出来。 在这同一天,王后的两个姐姐一块用晚餐,她们吃饱了野味肉、鱼肉和红烧肉。正当她们开始品尝糖果的时候;一只美丽的白鸟突然飞到她们的窗棂上。“国王找到了自己的孩子,”白鸟用可怕的声音叫道,“他在王宫里正等着你们两个! ”两个女人吓得魂不附体。糕点师傅的妻子囫囵吞下一个大蛋糕j结果噎死了;而厨师的妻子吓得神经错乱,她疯疯癫癫到处乱跑,最后栽进井里淹死了。 真理鸟一直伴随着国王、王后和他们的孩子。由于有了真理鸟,他们长久地享受着人间的幸福。 小诸葛巧戏白大妈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辽宁偏僻山区有个杨家屯,屯东头住着一户杨氏兄弟,老大杨林,住在东院;老二杨森住在西院。兄弟妯娌相处得十分和气,却偏偏在两院间隔了一道墙。哪位说了,兄弟之间如此亲热,又何必要这_墙之隔呢? 说起这道墙,那还是在“文革”期间,因两院孩子们的观点不同,争论不休,甚至抡锹挥镐,老哥俩压制不住,又怕闹出是非来,两院夫妇一合计,决定在院中砌一道墙,防止孩子们冲突。在砌墙打基础的时候,老二对兄嫂说:他有一千块钱积蓄,准备给儿子说媳妇用,但又怕割尾巴抄家,翻出来挨批,一时拿不定主意,让兄嫂给拿个主见。 大嫂一听忙说:“这有何难!依我说,你就把钱砌在墙里,别人又不知道,就是抄家,也没有拆人家房子扒墙的啊!”老大反对说:“扯蛋!钱是纸的,雨一浇,风一吹,天长日久不就烂了吗?”大嫂不慌不忙地说:“把钱多包几层厚油纸,咱们家还有猪尿泡,把钱往里一装,紧紧地裹上,砌在墙里,不怕风吹,又防雨淋。”大家一听很有道理,所以就把老二这一千块钱现金砌到墙里啦。 一晃就是几年,党的三中全会落实了农村的经济政策,农民都大胆地富起来了。杨老二翻盖了五间大瓦房,那真是新门新窗亮玻璃。大儿子也对上了象,这天准备给儿子结婚买一些东西,老两口子一合计,就想起墙里的钱来啦。 杨老二晚上和大哥一说,兄弟俩拿起锹镐,趁孩子们都不在家,就悄悄地找到了砌墙时留的记号,两人挥动锹镐,一阵,挖到藏钱处,老二轻轻拿开原来砌的两块青砖,仔细一看,顿时一身冷汗“唰”从脑瓜顶直凉到脚后跟;老大站在一边,也呆如木鸡。兄弟俩又是扒又是筛,只剩一堆泥土,猪尿泡里的一千元钱不翼而飞了。 老二媳妇一听顿时就象亲人咽气似地嚎了起来:“天哪!我的天哪!”越喊声音越大。正在这时,夜校放学的人们闻声赶来。经过大家再三追问,老二才把钱的事由头至尾讲了一遍,大家一听,明白人就走了。 有些好多嘴的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哼!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就是嘛,砌墙的时候,外人又不知道,墙又没有破痕,这不是秃字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还哭啥?”老二媳妇听了一分析:“是啊,哎!我说,你没去东院问问他大爷,这究竟是咋回事?”老二发怒地说:“我哥是那种人吗?我敢拿脑袋担保!”“啊,我也没说他偷啊!我是让你问问大哥拿没拿?”“放屁!这偷与拿有什么区别?”两人正在争执,老二的丈母娘刘二婶说话了:“看你都把我闺女吓糊涂了,依我看哪,你们俩也别吵吵了,你们就豁出个百八的,把白大仙请来,给我找!” 老二媳妇一听她妈的话,就赌气地说:“好!明天我就去请白大仙蒸猫,谁偷的,就把他蒸死!” 次日天明,刘二婶一觉醒来,忙三火四地赶到女儿家,屁股还没坐稳,杨老大无精打采地走进来,杨老二一看哥哥来了,就把准备去请白大仙的事说了出来。 老大一听就火啦:“你算了吧,事要弄大了还得经官动府,咱们土头土脑的还得挨整。昨天晚上,我和你大嫂商量一下,我给你们拿三百块钱,别屈着孩子。” 老二忙摆手说:“不,大哥,你手头也不宽裕啊,这钱你拿回去吧。”杨老大把脸一沉,说:“你要不留下,你嫂子该生气啦。”说完,把钱往炕上―扔就走啦。 夫妇俩把大哥送出门外。回屋后,老二冲媳妇说:“别人都是假的,还得一奶同胞啊!”刘二婶一听这句话,猛地笑得背不过气来。老二媳妇不解地问:“妈,你笑啥?”“笑啥?笑你们俩真是一对二百五!你大哥为啥发这份善心?一下拿出三百元,为什么一提请白大仙他就急啦?” 老二忙解释说:“妈,我大哥胆小,让人整怕啦,怕经官动府添麻烦。”刘二婶提一下嗓门说:“经官动府怕啥,咱们丢了东西,也不是偷东西,怕什么?没有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一千与三百,哪多哪少?”刘二婶的一番话,说得老二夫妇拿不准定盘星啦。 刘二婶一看夫妻俩没词了,呷了一口茶,说:“我看就这样吧,你们出面不好办,我悄悄地把白大仙请来蒸猫,找着一千块,再把三百块还给你哥哥;真的找不着,三百元就留下。也是你哥哥嫂嫂的一片心意嘛!”老二为难了好一会儿,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工夫不大,刘二婶就把白大仙请来了。她走进院内,用眼扫视一下墙角旮旯,然后随着刘二婶走进上屋。两人坐定之后,老二夫妇赶忙敬烟倒茶。白大仙用眼睛一瞄老二夫妇,说:“干这行,既担风险又得罪人,钱找着了,你乐啦,偷钱的人得恨我一辈子。这事不好办哪!”刘二婶一听,知道她的用意,忙含笑说:“老妹子,您放心,这偷钱贼您要能给找出来,我们豁上出个一头二百的也行。”白大仙一听,忙说:“好吧,大仙要是能来帮忙,那不更好吗?哎!有猫吗?”刘二婶为难地说:“这猫……杨家屯三十多户人家,还真没听说谁家有猫。”老二媳妇支吾半天:“大哥家有只老猫,快要下崽了。”白大仙说:“那谁去借一下用用?”老二媳妇抢了一句:“那可是我大哥的心尖儿,万一您给蒸死了,吃不了得兜着走。”刘二婶想了想,说:“这猫的事就交给我吧,咱们午时就开始请仙,你们先给你白大姑做点吃的。”说罢刘二婶用条干巴鱼习惯地把东院的猫引过来,然后用筛箩扣上,单等白大仙用猫。杨老二夫妇按照白大仙的布置,升起炭火炉,把水烧得沸腾。摆好供桌,左右点起蜡烛,甩砂盆代替香炉,设置正中,八碟八碗,四凉八热摆齐。 白大仙酒足饭饱,嘴巴一麻搭,洗手敬香已毕,端坐正中,鸣超神鼓,响彻四方,真乃神气十足。人们闻听神鼓齐鸣,男女老少都不约而同地纷纷赶来观望,那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白大仙更加得意,施展多年未敲的神鼓,伸着腰,打着呵欠,又哭又笑,毗牙咧嘴,弄得满院雾气沼沼,香烟缭绕,好似神鬼即将来临。 再说东院杨老大睡得正酣。只听“咣当”一声,门被人踢开了,杨老大噌地坐起来了:“谁?”“我!”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杨老大的二儿子铁柱。铁柱急头败脸地说:“爹!你……你真睡得着?”杨老大揉了揉眼睛:“乍得啦?”铁柱惊慌地说:“我二叔要蒸猫捉贼啦!你究竟拿没拿人家的钱哪?”杨老大瞪圆了眼睛,说:“胡扯!我拿过谁的钱?”铁柱说:“没拿,别人咋都怀疑你呢?”杨老大半信半疑地说:“真有这事?”“不信你看看去!”杨老大沉思片刻说:“我才不去呢!没有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杨火嫂也附和地说:“弄个水落石出也没啥不好,不去,人家就更怀疑你了。”这句话就象一颗手榴弹在杨老大头顶轰了一下,他青筋乱蹦,顿时只觉四肢无力,吃力地说:“好!我去看看他们怎样蒸猫?”说完,他一步一挪地来到了西院。还没进门,人们就不约而同地“唰”闪出一条道来,杨大嫂怕弄出事儿,紧紧跟在后边。 这时,白大仙更加得意忘形的加劲鸣鼓,狠狠盯着杨老大,围观的人们也随着白大仙的视线转移到一个方向。杨老大一见这场面,心急如火,顿时感到心内绞痛,头冒虚汗,天晕地转,难以支持。白大仙一看时机已到,挥手命令蒸猫,刘二婶抱起大花猫揭开锅盖,“叭嚓”一声把猫扔进蒸锅里。杨老大一看猫,“哎呀”一声,往后一仰,倒在地上。 人们一阵慌乱,杨大嫂嚎叫:“大仙饶命吧,这钱我们认掏了!”杨老二一听真是哥哥干的,放声大哭,一把揭开锅盖,急忙跪倒:“这钱我不要啦!大仙饶命吧!”这时,只见杨老大哆嗦两下,顿时气绝身亡。 有人见到这情景,高喊一声:“杨大伯死了!”白大仙听了,跳下仙桌,直向杨老大扑去,刚要去抱杨老大,就听有人大喊一声:“不许动!” 随着这声喊,闪出一人,大家定神一看,乃是本屯民办教师高明,此人自幼跟随大伯在县城读书学医,后来,大伯病故,自己要求回到这偏僻山区为乡亲们传播文化。由于他才智过人,多次帮助乡里解难申冤:是本屯唯一的“圣人”,人称“小诸葛”。这时小诸葛快速从上衣兜掏出个小铁盒,拿出一粒小药丸,放在杨老大的嘴里。 十几分钟过去,杨老大嘴唇动了动,慢慢醒过来,“哇”一声哭了起来。这下大伙哄乱起来,纷纷议论:“神啦,有人蒸猫能把人蒸死;还有人能把死人给治活啦,神啦,真是仙童临凡哪!” 小诸葛清了清嗓子说:“乡亲们!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神和鬼,蒸猫是蒸不死人的,这完全是骗人的鬼把戏,大家千万不要上当!” 白大仙一看人活了,她也精神了,“噌”地站起来:“住嘴!你说蒸猫蒸不死人,请问小诸葛,他怎么就死了呢?”小诸葛嘲笑地叫了声:“白大仙姑,这不是很好解释吗?全屯老少三辈都知道,杨大伯是个有名的老实人,有话说不出,兄弟丢了钱,哥哥能不跟着上火吗?还有人造谣生事,扬言说是杨老大干的。大家想想,这些鬼话传到他的耳朵里,岂不是火上浇油?你现在在这里蒸猫捉贼,又用目光引众人把视线投向他,又把他老人家心爱的猫扔进锅里,他能不怒火万丈吗?由于过份激动,所以一晕而倒,这就是杨大伯发病的原因。此病名唤‘冠心病’,发病大汗淋漓,心绞疼痛,轻者休克,如不及时抢救,就有死亡的危险。我给他服的并不是仙丹妙药,而是一种西药‘三硝酸甘油片’,才使他死而复生。” 白大仙一听高明当众揭她的丑,急了:“好!姓高的,照你这么说,这钱不是他偷的?”“当然啦!”“你有什么根据?”“那你说他偷的,又有什么根据?”白大仙说:“今天我蒸猫可把他给蒸死了!”小诸葛说:“我说他没偷,我用药丸可又把他救活了呢!”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个人就唇枪舌剑地斗起嘴来。一最后,白大仙使出了杀手铜,说:“姓高的!你既然说蒸猫提贼不灵,那你就把杨老二的一千块钱给我找出来吧!”“我要找出来咋办?”“愿罚二百元,从此再也不干这一行。不过你要找不出来呢?”“一千元由我来赔!”“好!” 高明把众人带到墙基下,要过镐往下就刨。刨了大约有一尺多深,发现有几堆乱纸沫,高明伏下身去,用手拨弄浮土,忽然从一个窟窿里拽出一捆缺边少角、颜色泛黄的十元大票,仔细一查点,正好一千元。人们欢呼起来,大家四处寻找白大仙,不料,她早已象黄花鱼一般溜走啦。 原来那天杨老二媳妇大哭大闹时,正赶上小诸葛下夜校,也随之进院看热闹,他听完杨老二的砌墙与扒墙经过,回家的路上忽然想到:这包钱的油纸,裹钱的猪尿泡,都是油脂之物,可能是它的气味引来耗子,把钱给盗走。顿时心中一亮,扭头就要去喊杨老二。又一想:慢着,我何不就此机会教育一下白大仙呢?没曾想,白大仙她真的来这儿献了丑。从此,大家再也不相信白大仙那套鬼把戏了。 一笔抚恤金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小李庄有个青年叫李道永,今年二十五岁了。哥嫂在地区工作,他和老父亲在家种田。小伙子到了成婚年龄,可媒说了好几个,都吹了。这次好心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是大姜庄的姜小霞。 相亲这天,姜小霞问李道永:“现在政策变了,你家咋还这么穷?”李道永说:“就我父子两个,又不会手艺技术,光指望这四亩地,咋发?”姜小霞眨眨眼,想了想,说:“哪个姑娘想跳穷坑?富了光荣!你不是有个哥哥在地区工作吗?去找他借二千元钱,现在就需本钱!你我都是高中生,要想富起来,养蚯蚓、养紫貂、买手扶跑运输、种药材,门路多着哪。你没听收音机上说,有个万元户,靠养鳖发了财呢!” 姜小霞这么一说,把李道永说得心里热呼呼的。第二天,他立刻催他爹李老汉去地区找他哥李道平借钱。 自从爹走后,李道永就盼着爹爹快些回来。谁知爹走了十来天还不回来。李道永急得上街给哥哥摇了个长途电话。等了足足三个钟头,电话挂上了。哥哥电话里说,十一月五日爹就回来了。哥哥还说二千元数目太大,自己一时凑不够,让爹爹先回,下个月凑够了就送回来。 李道永放下电话,心里既踏实又焦急。踏实的是二千元钱下个月哥哥就送回来,急的是爹爹咋不回来? 李道永急急忙忙从邮电局出来,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在看什么,他好奇地近一看,脸一下子白了,说声“不好”,撤脚就往车站跑。 原来,这是地区汽车运输公司张贴的一张启事。大意是:在十一月五日十点,该公司一辆开往灵英县的185次班车,半路失火,烧伤十余人,烧死五人。希有乘坐185次客车旅客的家属,前来地区运输公司认领尸体,并发给抚恤金若干。 李道永算算,正是爹爹坐的那趟车!半路汽车失火,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会不烧死?怪不得十来天不见回来!李过永急急赶到车站,挤上去县城的车,又买了到地区的汽车票。先找到哥哥,把情况一说,他哥哥也大吃一惊,兄弟俩急急忙忙朝地区运输公司跑去。 烧死的五个尸体领走四个,剩下的一个烧成一个黑焦疙瘩瘩,脸部全交了形,根本没法认,根据李道平的证明,他父亲确是坐的十一月五日185次去灵英县的车,是35号座位。运输公司根据当时现场记录,该尸是在车后部发现的,再加上李道平是地区专署干部,哪会说谎话?当下,公司领导对兄弟俩说了许多赔情道歉话,并按规定发给李道永三千元抚恤金。 兄弟俩把父亲那烧得黑焦的尸体送到火葬场,经过火化,把骨灰装到一个精致的骨灰盒里,便由李道永抱着爹爹的骨灰盒和三千元钱回家了。 李道永回到家里,心里又苦又甜。苦的是爹爹死得突然,父子俩连句永别的话也没说;甜的是人谁能长生不老?总是要死的,爹爹这次死,倒比死在家里强哩。这三千元抚恤金,拿出一千多办婚事,还有一千多,正好搞副业。李道永这么一想,也不难受啦,就去大姜庄找姜小霞商量婚期和搞副业的事去了。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算了又算,考虑了又考虑,决定买台小手扶拖拉机,农忙打场犁地,农闲跟供销社订上合同拉货。至于结婚用款,去银行贷上千儿八百,以后,手扶轮子一转,还愁没钱? 手扶拖拉机买来了,花了二千九百五十元,又用五十元买了些柴油、机油。就这么着,三千元抚恤金一下便花完了。 这些天,李道永有了精神,看看那崭新的手扶拖拉机,想着不久姜小霞过门后的小夫妻甜蜜生活,常常禁不住笑出声来。他暗自庆贺:爹爹死得真是时候! 这天夜里,李道永正在做着甜美的梦,忽然被敲门声惊醒。一听声音,李道永吓得毛骨悚然,原来,叫门的竟是他爹!李道永吓得浑身筛糠,结结巴巴地说:“您老走吧!到周年我好好祭奠祭奠您!”门外的声音说:“你说的什么话?走了二十天,你就不认我爹爹啦?”“你,你不是死了吗?”“差点死,可又没死,不信,你摸摸手。”李道永胆颤心惊地摸了摸从窗棂里伸进来的手,热呼呼的,他这才放下心来,开了门。 爹爹一进门,把挎包刚往桌上一放,儿子就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开了。爹听完,说:“我还真是个大命人呢!十一月五日,你哥给我买的就是那趟车票。你哥当时要开什么重要会,我没让他送,就一个人去车站等车。谁知,在候车室碰到你二姨夫,他种蘑菇、木耳发了财,年收入上万元哩。我把你要办喜事,又要搞副业的事说了,你姨夫让我到他家去。他说:借给你二千!我脑子一亮:一去借钱,二去学学咋培育木耳、蘑菇的,回来咱不也能发财吗?恰巧一个比我还大几岁的老汉要去灵英县,没有买着车票,正发愁哩,我把票让给了他。”爹爹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一层层拆开,露出扎得整整齐齐的一叠子人民币。 李道永说:“爹,你真命大,不但没死,国家还发给我三千元抚恤金哪!”说着,指指柜子上的骨灰盒,说:“爹,赶明儿一早,把它扔到粪坑沤粪去!” 爹爹说:“别扔别扔。买我票的那老头,咳!可怜哪!他死了,家里连一分钱的抚恤金也得不到,我活着,却得到了。道永呀,咱应该替那死亡老人的家属想一想啊,把骨灰盒转给他们才是。” 李道永摇摇头说:“布告贴出了,他家属不去认尸领钱,怨谁?” 爹爹想了想,说:“明天,我去一趟地区汽车运输公司,向领导说明,咱把三千元钱退了,让他们再调查一下,找找那死难老人的家属。” “什么!退钱?”李道永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不行。三千元钱我已买手扶拖拉机了!你不去说,地区运输公司晓得个屁!” “可咱也不能昧着良心要这三千元钱!” 父子俩争执了好大一会,谁也说服不了谁。天已半夜了,爹说:“我也跑累了,不争了,睡吧,赶明儿,挂个电话叫你哥回来,问问他该不该交这钱。”说着,便上了床,一会就“呼呼”睡着了。 李道永却怎么也睡不着。三千元钱,能白白上交吗?哼,国家有的是钱,三千元好比牛身上拔根毛,可这三千元对自己来说真是太需要了!哎,明天他要挂长途让哥哥回来,那,三千元,三千元…… 李道永又想:我爹死于车祸,全村人谁不知谁不晓?就连地委机关,也知道李道平死了爹!爹爹又是夜里回来,不如……这时李道永心里只有那三千元钱.眼里只有那崭新的手扶拖拉机,脑子里想的只有那美丽温存的未婚妻,除此以外,他什么也不考虑了。他悄悄下了床,拿根绳子,一头绑在爹爹头前床腿上,再把绳子往爹爹脖子里一套,猛一使劲,爹爹只哼了一声,便不会动了。 李道永看爹爹这次是真死了。便手拿铁锹,背了死尸,悄悄出门,来到自家承包的地中间,挖个深坑,埋了。 李道永回到家,鸡叫二遍了。他把那二千元钱锁到抽屉里,把那黑挎包往正间墙钉上一挂,心安理得起来:姨夫日后来要帐,鬼才欠他二千元呢!谁认帐!这事天知地知我知。哼,人不得外财不富嘛! 早上,李道永正在吃早饭,大门外自行车铃响,一看,是未婚妻姜小霞来了。李遭永一见小霞,忙亲热地去给她打荷包蛋。 姜小霞吃着,眼光在量子里看了一圈,说:“永,咱爹呢?”李道永一听,心一沉,但很快又恢复了镇静:“霞,你说啥笑话,骨灰盒放了二十多天啦。” 姜小霞放下碗:"你说真话,见到爹没有?”李道水一本正经地说:“除非见鬼。”, 姜小霞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指着墙上挂的哪个个黑挎包:“你说谎!那不是咱爹的挎包?”李道永脸一下子变白了,但他还嘴硬:“他的挎包就是咱的挎包嘛。成天就挂在那。” 姜小霞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你爹从你姨夫那里借回二千元,又拿回一本培育木耳、蘑菇的书。”她说着,走到院里,从挂在自行车把上的小黑兜里拿出一本书,说,“他昨天拐到俺家,说他二十多天不在家,挂念咱俩的亲事:拐来看看。他把十一月五日让车票去你姨夫家的簿;也说了,这本小册子,我要他留下我看看。他吃罢晚饭,挂念你,非走不可。我把他送到村外。你,快说,咱爹呢?” 李道永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小霞面前,哭起来:“好小霞,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为了这五千元钱,你别张扬吧!以后你过门了,我都听你的!好小霞,你……”李道永这一跪一哭一求,姜小霞全明白了。她恨恨地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想不到你是个要钱不要爹的人!心好狠哪!我算瞎了眼!”她猛地一扭身,向门外走去。 李道永一把拉住姜小霞,说:“你想干啥?”“干啥?报案去!”“报案?你考虑后果没有?你会人、财两空!别那么死心眼了!”姜小霞说:“杀人犯!我姜小霞不能和你一个锅里搅稀稠!”她挣脱了李道永的手,来到院里,去推那自行车。李道永一把夺过自行车,把姜小霞往屋里拽。姜小霞急了,大喊:“快来人哪!逮杀人犯!快……”李道永一听,急了,拾起地上一块砖,朝姜小霞劈头砸去。姜小霞第二声刚喊出口,便倒在地上。 李道永进屋打开抽屉,迅速地把那二千元钱拿出来塞进口袋,准备翻墙逃跑,手刚扒着墙头,院外饭场里吃饭的人们听到喊声跑出来,拽着了他。入们赶快把姜小霞抬往大队医疗室抢救,又给公安局挂了电话。 人越聚越多,李道永在人们的包围中,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深山里的玉兰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青龙山,山峦起伏,山上苍松翠柏,郁郁葱葱,远远望去,真象一条静卧着的青龙。在青龙山脉一个小山坡上,有三间独门独户的青瓦平房,这里住着一对青年夫妻。丈夫吴火根,近年来学会了做木工,常常翻山过岭到别的村寨去干活。妻子谢春花,她独自管理门前半坡树苗和三块梯田。夫妻两人,男勤女俭,又没小孩,小日子过得倒还富裕。春花喂着一条大黄狗,名唤阿黄,长得彪悍机灵,整天伴着春花在家,尽管火根经常在外,倒也不觉得冷清。 转眼已是腊月底了,天气特别冷。春花发现火根常常半夜三更才回家,人一天比一天消瘦,眼眶里布满着血丝。春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天一早,天色灰蒙蒙的,火根的脸色也是阴沉沉的,他坐着抽闷烟。春花看看天色,再看看丈夫的气色,怜爱地说:“火根,今天你就在家休息一天吧,瞧你一脸的烟灰色,象个老烟鬼!”谁知火根却粗声大气地说:“倒霉!一大早就听你的晦气话!不行,今天我得去算工钱。有了钱,咱就关起门来过新年。”他说完,背起木匠家什,出门走了。春花看着离去的丈夫,很不放心,就向阿黄努努嘴,聪明的阿黄尾巴摇了摇,跟着火根去了。 这天傍晚,春花早就煮好了香甜可口的糯米枣子粥,煎了两只蜡黄的荷包蛋,站在门前,翘首望着山道,盼着火根回来。可是左等右盼,直到半夜,仍不见火根的影子。春花心里感到不安,她独自坐着,手里拿着针线活,却呆呆地看着灯光出神。忽然,春花听见远远的狗叫声,啊,是他们回来了。春花急忙开门,只见阿黄窜进屋里,又是叫,又是跳。春花不见火根的身影,急忙问:“阿黄,主人呢?”阿黄不停地摆着尾巴,用嘴衔看香花的褥管,就往外拖。春花心里惊疑,急忙拿了电筒,慌慌张张,跟着阿黄走出了家门。 春花跟着阿黄,沿着蜿蜒的山路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山坳里。春花一看,这儿是龙爪坡坟地,大坟小坟满山遍坡,远处传来“哗哗”山泉声响,四处墨黝黝的。春花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再往前走。可是阿黄还是一个劲地扯她的裤管,往前拖,春花用电筒朝四下一照,猛地惊得“呀”一声叫了起来。只见火根倒在杂草丛中,嘴巴里塞着一团棉花,手脚全被捆绑着,衣衫扯破,满脸全是泥污和血。春花奔过去,扯下火根口中的棉花团,一边给火根解开绳索,掏出手绢轻轻擦着他脸上的血污,一边询问着情况。 火根哭丧着脸,对春花诉说,今天他领了工钱,路过青龙镇回家的时候,一时来了兴致,便到小酒店喝了几盅白酒。谁知却醉倒在酒店里。等到一觉醒来,已经天黑了。他这才和阿黄急急匆匆往回赶。没想到走到这里,突然从黑暗中蹿出两个戴大口罩的人把他打倒在地,抢走了钱包,又把他捆绑起来。火根边说,边“呜呜”哭了起来。 舂花心痛地说:“钱是小事情,人伤着了吗?”火根摇摇头说:“只伤了鼻子,出了点血,不过那三个月的工钱……”说着又哭了起来。 春花安慰着丈夫,扶起火根就要翻山去青龙镇报案。谁知刚走了两步,火根“呀”了一声,一个踉跄。春花忙问怎么回事。火根说腰疼。春花看丈夫这副模样,只得搀他回家了。 这天晚上,春花睡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心痛丈夫遭到歹徒殴打;心痛被抢走的二百多元钱。这可是丈夫起五更挨黄昏挣来的血汗钱哪!她看看身旁的丈夫,已经“呼呼”睡熟。她轻轻地抚摩着丈夫的手脚,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忽然她迷迷糊糊看见两个戴大口罩的黑衣大汉,正在抽打丈夫。丈夫被打得躺倒在杂草丛中滚着,躲着,哀嚎着……春花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忽然,春花觉得脸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蠕动着,她一下子惊醒了,原来是个恶梦。眼前,只见阿黄前爪趴在被子上,用头在拱自己。再一看,咦,身边的火根不见了,一摸被窝还有点热。她立即翻身坐起,仔细一听,厨房里有声响。她赶紧披了棉袄,轻轻地穿过客堂,从门缝里向内张望,只见火根从橱里搬出了铜脚炉,铜面盆和一只铜香炉,正忙着一件件往麻袋里塞。春花知道丈夫是有夜游症的,可看他样子又不大象梦游。奇怪,这几件铜器是祖上传下来的,平时一直当作“老古董”放在橱里,他拿出来干什么?她疑窦顿生,可她没有惊动他,便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假装睡了。 过了一会,火根轻轻回到房间里,见春花睡得正酣,他钻进被窝里,不一会真的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没等春花起床,火根就带着木匠家什,只说了一声“我去青龙镇报案”,就匆匆出门了。 春花等火根出了门,就马上从床上起来,透过窗门,看着火根背着那沉甸甸的麻袋远远而去。春花心里在想:丈夫准是心痛那被抢走的二百多块钱,才想到变卖铜器,换钱过年,唉!火根呀,火根,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她想着急忙转身,打开箱子打算把平时积聚的几百现钞拿出来,等丈夫回来,让他喜欢喜欢。谁知,她翻箱倒柜,翻了半天,存放的钱全不翼而飞了!春花惊得双腿一软,呆坐在床沿上。 春花楞在那里,把昨晚发生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越想疑云越重,越想越觉得其中必有文章,于是立刻站起身,带着阿黄,来到昨晚丈夫被劫的地方,仔细察看,并没有什么扭打过的痕迹。这时阿黄蹲在一块大青石上“汪汪”直叫。春花走过去,见大青石旁有一堆烟蒂。春花终于明白,火根昨天坐在这里,抽了半天烟,才自绑自缚好,然后让阿黄回家。火根为什么要演出一场自绑自缚的假戏?春花一时还没解开这个疑团。 这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小年夜,乡邻们忙得热火朝天,可春花根本没心思操办过年。她心中气恼,坐立不安地等着丈夫回家。到了下午,在西北风呼肃中,下起了雨雪。春花的心里象灌满了铅,又凉又沉重!直到天黑之后,忽然,阿黄竖起了耳朵,叫了两声,蹿出门外。春花赶快打开门,惊得差点喊叫起来。只见火根从头湿到脚,蜷缩着身子,站在大门外,冻得瑟瑟发抖;他的脸色焦黄,嘴唇发青,两眼直楞楞,布满了血丝。春花本来想大骂他一顿,可一见这情景,那股怒气,早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她忙扶着火根进了屋,一摸火根的额头,不得了,滚烫滚烫的。春花忙着冲姜茶,服侍火根睡下。火根一头倒在又松又软的被窝里,立即昏昏沉沉睡去。这时,春花才想起昨夜里的事,看着火根烧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她叹了口气,拎起火根那身湿漉漉的棉衣裤,来到灶间。 春花弄了点刨花引火用木屑燃起一堆火,给火根烘烤湿衣裳.烘着,翻着,“扑”一声,从火根的棉袄口袋里掉下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白纸。春花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吴火根欠张三叁佰元正,自愿将三亩麦苗抵债,明年麦收后清帐。 立据为证,一式二份,决不反悔。 立据人:吴火根 春花一看到张三这名字,头“嗡”一阵作响。这个张三曾因聚赌成性,劳动教养过。万万没想到丈夫和他混在一起,还欠他的帐!呀!原来家里的现款,三个月的工钱……全因赌博输了。现在连三亩青苗也押上了赌台!春花气得揪心般痛,只觉得胸口发闷,一阵恶心,眼前一黑,身体一晃,倒栽在行灶旁,顿时昏死过去。 吴火根昏昏沉沉睡得正沉,突然被阿黄的一阵叫声闹醒了。他摸摸一旁被窝冷冰冰的,发觉春花没睡,抬眼朝外一瞧,满山白雪皑皑。他急忙披衣下床来到灶间,推门一看,只见春花昏倒在地,手里攥着那张欠帐字据,身边是自己那件烤干的棉袄。“春花……”火根惊叫一声,扑了上去,抱起春花,一摸手脚冰冷,鼻孔里没有一丝热气。火根骇得没了魂儿,看来自己闯下大祸了。春花看到了欠帐单据……她……她自杀了!火根又惊、又悔、又痛,不由抚尸大哭。一旁阿黄也蹲在女主人的身边,不停地舔着她的手背,似乎也在“呜呜”哭泣。 火根现在已经后悔莫及了!两个多月前,吴火根在镇上结识了一帮朋友,先是打打牌,玩香烟输赢,火根天天赢的香烟抽不完。后来认识了张三,玩起钞票输赢来。火根赢了几次,尝到甜头,他想这可比捏斧头、锯、刨省力多了。他想赢一大笔钱后就洗手不干。谁知以后就倒了霉,越输越多,越输越想翻本。就这样他把工钱输光了,把小两口积攒的钱输光了,真是债台高筑,走投无路。昨天,他没法向春花交待,才演了一场自绑自的假戏。回家后,他又趁春花熟睡时,偷出铜器打算变卖后再去翻本,那知背到旧货店打开一看,竟全变成了石块、瓦罐和破锅盖了!他感到惊讶,但他没有多想,自然更不敢声张,就咬咬牙,把自己的木匠工具全变卖掉了。他拿了这些作赌本,又赌了一天,赌得眼睛发红,浑身发烧,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把三亩麦苗也给赔上了!不想如今竟弄得家破人亡! 火根在堂屋里搁了木板,把妻子抱到上面,哀哀哭着,不知如何是好。哭了一会,猛地想封今天是年三十。青龙山有个风俗,死了人不能隔年开丧葬冷尸,谁家新春开门家里停着隔年冷尸,这个宅子就会一年里败掉。火根只好含着泪,包了些旧衣物,先上镇卖了,换了些钱,再回家请了几位邻近乡亲,帮忙用几块旧门板,拼拼凑凑,钉了一口棺材,草草料理了春花的后事。并按照当地的风俗,把春花的棺材抬到龙爪坡地,找了块背风向阳的地方,搁在垒起的石块上面,又在棺材上盖了厚厚的草披,先让她露葬两个月,等过了清明节,再入土修坟。 火根跪在棺材前,又悔又恨,哭一声春花,捶一下自己的脑袋,直哭得帮忙的邻人也陪着流了不少眼泪。哭了一阵,在大家劝说下才孤零零地回京。可是阿黄却“呜呜”地摇着尾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坟地。 天黑,邻居们都回家了,火根看看三间空屋子,想着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如今弄得家破人亡,人财两空!越想越悔,越侮越恨,猛地发疯似地抓起竹刀,对着自己的左手食指,“啪”!一刀砍下,半只食指落地,鲜血从断指里汩汩涌出。痛呀,十指连心,痛得火根额角上直冒汗;痛得火根心如刀绞.但他觉得只有这样,那刺痛的心才好受一些。 火根本来就在发烧,妻子突然死亡的沉重打击,再加上断指流血过多,他倒在床上,昏昏沉沉,整整睡了三天三瘦。第四天早上,他才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走进灶间,平时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情景不见了,换来的是灶头冰冰凉,锅盖上蒙着一层灰。他又不禁鼻子一酸,眼泪簌簌掉下来。他简真不敢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时,只听得门“呀”的一声,阿黄悄悄钻了进来。几天没见的阿黄也交了,只见它肚皮干瘪,皮毛干枯,它走到火根面前,瞪着两只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主人,一个劲地摇着尾巴。火根仔细朝它一看,只见阿黄的颈项上挂着一个干荷叶包。火根感到奇怪,就伸手摘下荷叶包,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两块香喷喷的葱油饼。火根三天滴水未进,见了这香喷喷的饼,倒引起了食欲,他舀了一碗凉水,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看看匍伏在地的阿黄,不禁感到奇怪起来:阿黄是从哪儿弄来的油饼呢?又是哪个好心人把油辔包系在阿黄的颈项上的呢? 第二天,阿黄又摇头摆尾地从外面进来,火根一看颈项里又挂着一只荷叶包。火根解下小包,打开荷叶,里面是一包干草,草里有个小纸包,左一层,右一层,打开纸包,里面包着一只骨牌和一根火柴。火根大惑不解:骨牌是赌钱的赌具,这火柴是什么用意?这一层层的纸又是什么用意?火根看看自己的断指,再看看那只骨牌,哦,他似乎明白了,这小包告诉我,赌博总会暴露的,就象纸头包不住火一样。火根拍拍阿黄的头,说:“我懂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傲了。” 正月十五那天,从青龙镇赶集回来的人说,镇上捣毁了一个秘密赌窟,为首分子张三已被拘留起来!火根听到这消息,一口气跑到龙爪坡坟地,抚摸着春花棺材J眼里含着泪,轻声说:“春花,张三归案啦,我这回是带罪立功的啊!你这下可原谅我了吧!”这时,只见阿黄又摇头摆尾走过来。火根一看,那颈项里又挂了一个荷叶包,打开一看,是四只糯米团子。火根再也耐不住了,他拍拍阿黄说:“阿黄,女主人没有了,现,现在只有咱俩相依为命,谢谢你帮了我的大忙。你告诉我,是谁在暗中一直关心着我,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那不露面的好心人?”阿黄懂事地摇摇尾巴,离开了坟地。 火根随着阿黄,沿着山路,穿过一片密密的树林,只见树林深处,有一间小木屋,外面围着一圈木栅栏,木栅栏里有大树桩当桌,小木桩当凳,桌上放着一盘团子。火根上前一看,和自己刚才吃的团子一模一样。阿黄“汪汪汪”叫了三声,只见木屋里走出一位老太太。阿黄见了她,便亲热地蹿上前去,又是叫又是跳,一下子钻进了木屋里。老太太冷冷地从头到脚,打量了火根,然后把眼光落在他那只包着纱布的断指上。火根藏起手,有礼貌地上前说:“老太太,我就住在前山,叫吴火根。今天我是特地来感谢您的,谢谢您一直照顾着我和阿黄……”谁知老太太没等他把话说完,板着脸,撇着嘴说:“我可是看那只丧家犬可怜,省了点剩粥剩饭给它吃。你是堂堂八尺男子汉,断了半只食指,难道还有的九只半手指都不中用了,甘心受施舍吗?哼,还有脸来谢我!” 听了老太太的话,火根羞得两颊通红,不声不响,回转身,耷拉着脑袋回家了。 火根推门进屋,听到灶间里有响声,他探头朝里一望,只见阿黄正用前爪在柴堆里扒什么,火根走上前,搬开堆着的柴草,看到柴堆里露出一只麻袋角。火根感到惊奇,就用力一抽,啊,麻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原来里面竟是那天自己想去变卖的铜脚炉、铜面盆和铜香炉!火根双手发抖,捧起这几件东西,泪水又不由淌了下来。他心里明白,这是春花那天用了调包计,保存下来的唯一财产呀! 第二天,火根背了麻袋到青龙镇卖了铜器,又买了一套木匠工具。火根决心鼓足勇气,重操旧业。 一转眼,清明节到了。这天,火根来到春花的棺木前,摆上供品,跪在地上,默默地哀悼着春花。忽然,只见阿黄乱蹿乱叫,爬到棺材上,扒去上面的草披,露出了棺材盖。火根跳起来大声喝斥,正要驱赶它,突然看到棺材盖裂开着,他扑上前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棺材里空荡荡的,哪里有春花的遗体? 火根顿时惊呆了。可是阿黄却摇头摆尾直在火根身边转,一会儿咬咬火根的裤脚管,一会儿跳跳蹦蹦,硬把火根往家里拖。火根奇怪地跟着阿黄离开了坟地。 山路曲曲弯弯,阿黄越走越快,转了个弯快到家门前时,火根远远看见自家屋子的烟囱正炊烟袅袅,门前晒着衣被。阿黄欢快地“汪汪”直叫。突然,家里的门开了。只见一个端庄美丽的年轻女子走出门来,倚在门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火根一看,呀,是春花!他的心一下子怦怦直跳,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忙用袖管擦擦眼睛,果然是自己那善良贤惠的妻子。他奔上前去,一把紧紧抱住了妻子:“春花――” 这时,从屋里又走出了一位老太太。火根一眼就认出她就是那森林深处小木屋里的老太太。老太太告诉火根,腊月二十九晚上,春花在烘烤衣服肘,因为悲愤气塞,同时因受陈年霉烂木屑烟火的毒气所熏,昏厥过去。当时火根没有求医抢救,匆匆入殓了。幸亏那口薄皮棺材四面透风,到当天傍晚春花就苏醒过来。阿黄听到响动,就一边拚命扒棺材,一边大声狂吠,惊动了过路的老太太,便把春花救回家。 火根这下明白了。他惊喜愧悔,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老太太笑呵呵地说:“这些天,春花啊,人在我的身边,可她的心一直拴在你的身上!” 吴火根浪子回头,谢春花回家团圆,这对小夫妻又开始了新的。 碎娃唐三彩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唐三彩早已以它独特的艺术魅力征服了成人世界,你可知道咱们古长安还有一种别具一格的“碎娃唐三彩”么?它不仅征服了成人,还征服了“碎娃世界”。它们近年还多次远渡重洋,结识许许多多的异国小朋友,成为中外艺术交流的一座小小桥梁,牵动着亿万“碎娃”们的心灵,使他们充满了天真烂漫的美的遐想。这种“碎娃唐三彩”就是西安鱼化寨生产的戏人泥哨,“土名”叫“鱼化寨的泥叫叫”。关于它的来历,说法很多,但都伴随着一个优美隽永的传说。 传说后唐明宗年间,几个靠打鱼为生的“鱼花子”,在被朱温毁成废墟的唐长湟河岸上搭起了几间草庵子,住了下来,打鱼维生。后来搬来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便把这寨子叫做“鱼化子寨”。时间长了,就叫“鱼化寨”了。 这鱼化寨村头住着一户王姓人家,一家三口,丈夫王秉诚是个老实巴交的“鱼化子”。妻子黄氏纺花织布倒是个好手,只是生性刁钻狠泼。他们有个养女叫春花,是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虽然年方十岁,却已会织网、捡鱼、拾柴禾,抢着帮父母做事。一家人虽然没黑没明地苦撑苦干,无奈生逢乱世,生活仍是紧紧巴巴赶不上趟儿。 这年秋里十年未开胎的黄氏生了个胖儿子,取名秋果。从此,灾难便降临到小春花头上了。黄氏把亲儿子亲成宝贝蛋蛋,把养女恨成眼中钉。妈妈弟弟吃白馍喝米汤;父亲姐姐啃糠窝窝就涮锅水。弟弟穿新的,姐姐穿烂的;弟弟睡热炕,姐姐卧柴房。可是苦难的生活没有把春花折磨死,她反而象春寒料峭中的迎春花儿,越长越水灵,越长越聪明颖慧了。她画的花儿朵儿,能闻见香气;她剪的鸟儿燕儿,欲展翅绕梁。春花把卖花卖画得来的钱补贴家用,还给心爱的小弟弟买个吃食、要活,可她自己连一文钱一碗的汤水也舍不得买。就这还是落不下好,养母总是没事寻事打骂她。 一天,春花赶庙会去了,父亲下湟河捞鱼去了,黄氏趁机摊煎饼炒鸡子,给“蛋蛋娃”和自个做偏食。她一没留心,四岁的“蛋蛋娃”秋果溜出门去,到河沿上寻他爹去了! 黄氏做好好吃的,房前屋后寻不见秋果娃,急得象热锅的蚂蚁。这时只见丈夫抱着浑身净湿,不省人事的秋果娃回来了!原来小秋果在河沿上被石头绊下河去,幸亏被他爹看见了,才救了上来。但娃因惊带伤,落下了个双腿截瘫。为给娃治腿,夫妻俩没黑没明地苦干,拉下了一河摊烂账,娃的腿还没治好。年三十,债主逼债,王老大急病交加,撇下娘儿三个去了!顶梁柱倒了!生活更加艰难了!娘要服侍弟弟,生活的重担几乎全压在十四岁的春花肩上了。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反过来也一样。黄氏成天价挖屎端尿的,叫秋果的病拖累烦了。她起了害死秋果的歹心。有意不给秋果按顿吃,不给他收拾屎尿,任他臭在炕上;反过来,对春花却出奇地“好”。她想:撒掉秋果那包袱后,再把长得如花似玉的春花一卖,抓一笔现成钱,然后再走一家日子红火的人家。谁知,春花姑娘却心疼病瘫的异母弟弟,便主动侍候秋果。黄氏骂她是“瓜女子”,要春花帮她把“拖累”甩掉。春花一听,吓傻了,跪下代弟弟向娘求命,并说自己终身不嫁,挣钱养活娘和弟弟。黄氏气得一甩袖子走了。 一计不成,黄氏又生一计,她想先把春花卖了,再害儿子。但春花誓死不穿她买来的裙衣,还用锅黑把自己抹成了个“母夜叉”,相亲的媒婆一个个全被吓跑了!黄氏气得把屋里揽劫一空,撇下孤女瘫儿,后嫁他人去了。从此十四岁的春花便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 为了生计,春花不单画花剪纸,还打鱼卖鱼;她想法儿给弟弟治腿,每日里还抽空给弟弟抚摩病腿。小春花可真是既当爹又当娘,还充郎中。她这么日夜操劳,非但没有累倒憔悴,反而出脱得赛过天仙美女子。媒人们又蜂拥而至,连长安城里的公子、少爷都纷纷遣来了媒婆。百家提亲的人家中,春花虽也看得中几家老实、厚道的人家,但为了瘫弟弟,她都狠狠心一一回绝了。她说:“想要我,得连我弟一块‘嫁’过去,给他治好腿,供他念书成人……”媒婆们都叹口气走了。 秋果成天价坐在炕上,姐姐怕他心焦,有心给他买几样耍货,可没有银钱啊!于是她就想着自己给弟弟做几样耍货。花画剪纸弟弟都看厌了,不要!那么做些啥呢?一天,春花看见几个娃娃伙挖“油黑土”捏泥娃娃耍,她心里一动,也挖了一块“油黑土”拿回家给秋果娃玩。秋果稀罕了没两天就玩腻了。瞅着被秋果撇到一边的“油黑土”,春花心里又一动:我何不用它给秋果做耍货呢!春花心灵手巧,看啥会啥,她抓起油黑土泥,随手捏了个挎篮挑菜的王宝钏,接着又捏了个代父从军的花木兰。秋果喜得合不拢嘴,不等于就抓过去耍。社火他看过,他还记得花木兰背上还背有旗旗呢,于是他用棍棍给花木兰和王宝钏的背上都扎了个插旗旗的小洞洞眼儿。 第二天,春花看见灶火灰中有个小泥人人,捡起一看,原来是昨日自己给秋果捏的王宝钏,已经叫火烧成了瓷瓦王宝钏了!她见瓷瓦人人背上还有个洞洞眼,随便含在嘴里一吹,“咕咕”直叫,象瓦人儿在唱戏一般,春花的心里乐开了花。她想:以后捏的泥人都戳上眼儿烧成瓦人,就不怕摔打,又能当哨吹了!弟弟一定心里喜。他心里一喜,腿病就好得快了!她把瓦王宝钏递给秋果,秋果低垂着脸认错说,他见王宝钏背着旗不好看,就把它藏进了灶火洞。春花没责备弟弟,仅夸他藏得好。她吹响了瓦人儿,秋果喜得直拍手掌。 但秋果耍了几天以后,又腻了,嫌瓦人儿黑不溜秋的,鼻子眼窝看不清,衣服上没色彩。 春花又犯了思量:哪里有银钱买膏子染瓦人呢!……哦,对了,昨个从木塔寺经过,见寺里正在修大殿,给雕梁画柱上色,村里的成林哥在那里当漆匠,问他要点颜料染两个小瓦人人,总行吧。她去寻找成林哥。 成林是个能干的老成小伙子,正在暗暗地爱着春花,也爱怜秋果,他亲手帮春花给泥瓦人儿上色。他上色技艺很高,先把颜料用水调和,加入适量胶水,然后先涂泥瓦人的衣裳,后画面部,最后点睛,等颜料干后,再均匀地涂上一层桐油,两个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小泥瓦人――王宝钏和花木兰便活灵活现地站在小秋果的面前了! 春花从成林哥那儿学到了上色的技艺后,先后又给小秋果做成了许多小泥瓦人耍货,大多都是社戏和社火芯子里的人物,有三国的刘、关、张和诸葛亮;有王宝钏和薛平贵;有姜子牙、程咬金、花木兰等等。 秋果高兴极了,成天价摆戏人儿演社戏、耍社火,腿病一天好似一天。到了第二年的春上,他已能扶着墙走到门外,边晒暖暖,边摆弄他的新奇耍货。这一摆弄不打紧,村里和邻近村里的娃娃伙都跟他们的爹妈闹火着:‘要秋果那样会唱戏的耍货!’于是人们都要求买春花做的戏人呢哨耍货。春花被“逼”不过,只得歇下其他营生,成批地制做起泥人哨耍货来。 不久,秋果的腿病就完全被治好了,他由世上头一个戏人泥叫叫的玩耍者,变成了他姐姐的第一个徒弟和帮手,帮她办起了第一个戏人泥叫叫作坊。成林哥也不断地帮助和周济他们。他们姐弟二人制作的戏人泥叫叫,在长安城里的城隍庙会上被抢买一空,轰动了整个长安城的娃娃伙,听说连皇宫里的小皇子们都要内侍们帮他们买来一吹为快哩。皇后见小皇子们这么喜爱这种小玩艺儿,而这小玩艺儿也的确做得小巧玲珑、讨人喜爱,随口赞了句:“这玩艺儿真象唐三彩,就叫小唐三彩吧!”经皇后千岁凤口的这么一“封”,春花姐弟做的戏人泥叫叫,顿时身价百倍,村里和邻近村里的许多人都拜师于春花门下学艺。春花姐弟俩,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摸索出的一套技艺传授给众人。从此鱼化寨十户有九户都做开了戏人泥叫叫。鱼化寨的“碎娃唐三彩”便从此开始行销天下,闻名于世。 这天,春花正在为秋果办喜事。她打算给弟弟安家后,便和等他多年的成林哥结婚。这时,突然门口来了个要饭的老婆婆。当春花正抓了一大把铜钱迎出去时,那老婆婆却把身子背过去了!她细细一看,这就是当年撇下她和秋果走了的娘!如今她已沦为叫花子。她来认儿女,又无脸面见儿女!春花叫了一声“妈――”,走上前抱住了养母,把她拉进屋里,按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让秋果和新媳妇来拜见老人。新媳妇跪下了;秋果却愣在那里不跪。春花走过去强摁他跪下认了娘!黄氏感动得一把搂住春花,悔恨交加,泣不成声。 有娘回来操持家务,秋果小两口得以精心地制作泥叫叫;春花也放心地离家和她的成林哥结成了眷属,他俩敬的“媒人”果然是王宝钏和花木兰那两个最初的戏人泥叫叫。 舌头疑案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一天早晨,天刚冒亮,一阵“嗷嗷”的警车声,把个小小的县城吵醒了。 警车里稳坐着三个人,当中一位,是个五十多岁的黑大个儿。这人叫郑力,是县公安局长。他的左右坐着两个青年民警,一个名叫刘勇,一个名叫王青。 警车驶到一座平顶新住宅,“嘎”一声停了下来。三个人跳下车,就向一座四间平房住宅奔去。 这住宅是县委特意给离休老书记周云盖的。他们一跨进院里,周云就擦着眼泪,颤抖着双手迎了过来,拉住郑力的手说:“老郑啊,她们娘俩死得惨哪,你,你可得为她们报仇啊!” 郑力点点头,走进东屋。立刻,一幅惨景出现在眼前: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妇女赤身裸体地仰面躺在床上,嘴半张着,脖子上被人割了一刀,鲜血染污了被褥。身旁躺着一个也死了的刚满周岁的小女孩,她的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还向上伸着,象要找谁抱似的。 郑力立即指挥刘勇、王青进行照相,提取指纹、脚印,仔细寻找着一切可疑的痕迹。可是奇怪的是除了死者的指纹、脚印之外,没有留下凶手的踪影。从现场看,凶手是撬开窗户进屋的,窗户外墙脚下有用毛巾包着踩的脚印,凶手穿的是三十九号鞋,个高一米七左右,体重约一百三十多斤,手上戴着手套。 郑力再拉开死者的右手,发现指甲缝里有皮肉和血迹,又掰了掰下巴,他眼前突然一亮,发现死者嘴里有块东西,用镊子夹出一看,是半拉舌头。 一见这玩艺,刘勇便说:“局长,这一定是强奸杀人案。” 郑力没有答腔,他把从指甲缝里挖出来的皮肉和半拉舌头交给王青:“快去,化验一下。” 郑力他们回到公安局,立刻通知各派出所查找缺舌头的人。 死者叫陆琴,二十六岁,县纺织厂统计员,是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丈夫叫周志强,二十八岁,是县副食品公司副经理,前三天去大连一家公司办理订货合同,至今未归。 在分析案情时,刘勇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说:“凶手拿着刀企图奸污陆琴,在硬性接吻时,陆琴咬下了他的舌头,凶手一气之下给了她一刀。” 等他说完,郑力问了一句:“为啥还把刚刚一周岁的孩子杀了呢?” 刘勇刚要回答,电话铃“嘀铃铃”响了起来。他抓起话筒听了一下,忙“啪”撂下电话,说:“局长,毛屯卫生所有位舌头被咬的患者,缝好后正在打滴流。” 郑力说了一声:“立刻出发!”就坐上吉普来到毛屯卫生所。 据大夫介绍,这位患者叫孙祥,是机修厂工人。昨夜十一点五十分跑到卫生所来就诊的。在大夫的指引下,郑力等来到五号病房。只见一个小伙子嘴里含着药棉花,一见几个穿警服的进来,显得十分吃惊。郑力拽了个小板凳坐到他对面,和蔼地问道:“你的舌头是怎么掉的?用笔简单地写一下。” 孙祥吃力地在一张硬纸片上写出了下面的事情: 昨晚孙祥中班快下班时,突然接到他的女朋友,在食品厂工作的曲艳打来电话,说有急事约孙祥在新桥下见面。哪晓得见面后,没说一句话,就…… 郑力又问:“她为啥咬你舌头啊?” 孙祥摇摇头,又哭起来了。 郑力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下孙祥,接着,又给他拉了拉床单,盖了盖被子,看了看他的脸、脖子、胳膊和胸前,然后安慰说:“别上火,好好养着吧。”说完,和刘勇出了医院。 他们从医院里出来,就到了食品厂,在宿舍里找到了曲艳,谁知她昨晚既没挂过电话,也没和谁出去约会,当她知道孙祥住院时,急得快要哭了,慌得立刻要去看孙祥。郑力忙劝阻说:“现在你还不能去。”“为什么?”“因为,第一,他认定舌头是你咬的,他正在恨你,在气头上见了你,一定不理你,或者会打你。第二,陆琴是谁杀的,舌头是谁的,又是谁咬的,还没弄清,需要保密,待破案后,我们会帮你向孙祥解释清楚的。那时你再去看他也不晚。”曲艳听了,用手绢擦着哭红的眼睛,点点头。 郑力和刘勇回到公安局刚坐下,王青过来报告:“局长,经过化验,舌头和指甲缝里的皮肉不是一个人的。据医生鉴定陆琴是在夜间两点钟左右被害的。” 郑力点点头,又瞅了一眼刘勇,刘勇明白局长的意思,忙说:“看来,不到时候就揭锅是不行了。” 郑力微微一笑,接着又严肃地说:“我们是人民警察,就要保护人民,打击罪犯。不管可能涉及到老领导、老上级、老同志,也要执法如山,不讲情面。” 大伙点点头。 郑力就案情分析说:“我认为这个案子,还有第三者或第四者。王青你带一位同志去大连通过公安局,查访跟踪周志强。我和刘勇去周志强经常就诊的医院,查一查他的血型。” 听了郑力的话,大家大为惊疑,刘勇悄悄凑到郑力身旁说:“局长,你是不是怀疑周志强?” “怀疑不等于结论,还要看侦察的证据。”“我看他不可能干这事儿。” “你谈谈根据。”“第一,周志强外出不在家;第二,周志强是原县委书记周云同志的儿子,周书记教子有方,还能干这事儿?第三,周志强找了个漂亮的爱人,两个人感情又好,从没红过脸,还能下手把她杀了?” 郑力向来喜欢敢于提出不同意见的年轻人,他拍拍刘勇的肩膀亲切地说:“咱们先别忙辩论,走,跟我去县医院。”说完两人就走了。 两天后,郑力接到了王青从大连发来的电报。看完电报,他一拉刘勇说:“走,到毛屯卫生所去!” 郑力和刘勇带着曲艳,手提录音机,来到毛屯卫生所,让曲艳先在外边等着。他们便进了五号病房,对孙祥说:“今天我们来没有别的事儿,是想让你听段录音。” 刘勇打开录音机,放出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孙祥先是一愣,听到最后他拉住郑力的手,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郑力忙说:“咬你舌头的不是曲艳,而是杀人犯的情妇,你放心,我们一定要按照法律惩办他们。另外,告诉你件事儿,曲艳是很爱你的。现在她在门外,你们见见面吧。” 说着,朝门外一摆手,曲艳拎着一网兜东西跑了进来,一对情侣相见,便手拉手地哭了起来。郑力和刘勇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郑力刘勇离开医院,回到公安局开了逮捕证,乘车直奔老书记周云家而来。他们一下车,就和早已等在那儿的王青打过招呼后,便一同走进陆琴住过的房间。 他们推开房门,只见周志强还抱着妻子的枕头在“呜呜”哭呢。郑力走过去,掏出逮捕证,冷笑道:“周志强,你的戏该收场了!” 周志强一惊,接着他眨巴着眼睛说:“郑叔,这,这玩笑可开不得呀?!” 周云一看这情景,大吃一惊,跑过来,拉住郑力的手说:“老郑,这是干什么?你侄子刚回来,就遇着这不幸的事儿,这案不好破我知道,可千万不能错杀无辜,漏掉凶手啊!” 郑力说:“周书记,那我就向你汇报一下吧。”说着,把周云扶到沙发上坐下,向他叙述了案子的侦破经过。 原来,周志强自从当上副食品公司副经理以后,因工作关系,认识了食品厂的一个叫夏虹的姑娘。夏虹长得比陆琴更加年轻漂亮。再加上陆琴生了个女孩,他感到更不满足了。为了达到与夏虹结婚和盼望将来生个男孩的目的,便产生了杀妻灭女的念头。六天前,夏虹去大连探亲,周志强正好去那儿订货。他俩在大连鬼混了两天,便同乘夜车回到县城,正好是夜间十一点。夏虹就冒充同车间的曲艳的声音,给机修厂工人孙祥打了个电话,约他在新桥见面。为什么夏虹要冒充曲艳呢?因为夏虹知道孙祥和曲艳经常在中班下班后见面,再加上,夏虹和周志强不正当关系被孙祥看到过。曲艳也在伙伴中说过。他俩就来个一箭双雕,趁着新桥没有电灯,就主动抱着孙祥接吻,咬下了他的舌头,交给了周志强。周志强按照预谋已久的计划,悄悄进屋杀了妻子和女儿之后,把孙祥的半拉舌头塞到了陆琴的嘴里,制造了强奸杀人的假现场。然后,再乘二点二十分的火车返回大连。 郑力说到这儿,拎过录音机,又把夏虹坦白交待的录音放了一遍。然后,“刷”一声,把周志强脸上的药布一扯;露出了两道明显的指印:“这就是陆琴临死时留下的又一个证据。” 这时,周志强早吓得筛糠似地抖了起来。周云气得脸紫心跳,冲上去抓住儿子的领脖子:“你,你这条披着羊皮的狼!媳妇多好、孩子多招人喜欢,你,你却干出了这种事!”又朝郑力一摆手,“带走!带走!我,我再也不想见这畜生了。” 郑力一挥手,刘勇和王青同时下手,只听“咔嚓”一声,给周志强戴上了手铐.押上吉普车,“嗷――”一阵呼啸声又惊动了小小的县城。 茶叶风波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二百多年前,苏州有一爿不同凡响的专卖南北货的店,店名叫“孙春阳”。这个店店面很特别,空空荡荡,只放了几张八仙桌,和几把红木椅,店堂内不见任何货物。客人买货,也很特别,要什么货,不看货物,先付钱,拿了一张单子到后面栈房去取。可是这家店的生意却特别兴隆。为什么呢?原来“孙春阳”的所有货物都经过精挑细选,货色好,发货准,一二百年下来,代代如此,生意越做越大。 不料到了清末,却出了个险乎砸了“孙春阳”牌子的事儿。 有年腊月,徐州有一位叫李之安的绸缎商,到苏州办事,顺便到“孙春阳”买了四样东西:蜡烛、干贝、火腿和苏州点心,临走还要了一包西湖“龙井”茶叶。李之安是个老茶客,一回到客栈,就吩咐小伙计打开茶叶,一看呆住了。他明明要的是西湖“龙井”,怎么变成了安徽“客尖”?不过他没发火,一来“客尖”也是茶中佳品,价格不在龙井之下;二来他是个待人宽厚的生意人,知道其中甘苦,这一定是伙计忙中搞错,若声张出去,那伙计定被解雇。于是他决定去重买一包“龙井”。 谁知李之安刚想唤伙计去重买龙井,突然有人通报说,“孙春阳”大老板孙逢泰前来拜见。李之安一听,大为惊讶:我与这位孙大老板从无交往,他因何登门来访?他连忙迎了出来,只见孙老板,手捧一包龙井茶叶,走了进来。一见面就满脸歉意,说明来意。 原来李之安一走,那个才十七岁的小伙计就发现把茶叶弄错了,要去追他,已不知道他的去向。小伙计怕这种事让管事或老板知道,自己要卷铺盖走路的。正好那位买“客尖”茶的客人有事,交代柜上,把东西包好后,先寄在柜上,等一会再派人来取。因此那个伙计便把李之安买的“龙井”茶叶装进了这个客人的篓筐里。因为怕被发现,就放在篓筐下面。 哪知这事偏偏被一个只管监督的老板发现了。 “孙春阳”有好几个老板专管监督,别看他们一天到晚捧着个水烟袋在店里走来走去,可他们都是一些业务很熟的行家,哪里出了点差错,他们只需眼睛一瞄就能看出来。 今天在柜台后管发货的监督叫方子和,他走到那只篓筐前,弯下腰翻翻系在篓筐上的货物单,又翻了篓筐里的东西,脸色顿时变了。 方子和当即把管事的叫来,很不客气地问:“这是谁装的篓子?” 管事的急忙赔着笑脸说:“是一个小伙计,哪里不对头?” “哪里不对,你自己去看吧!” 管事一看 也发现了毛病,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伙计为什么连最起码的规矩都忘了。 他马上向方子和赔不是,把那个装篓的小伙计找来。 方子和态度威严,但口气温和地问:“这个篓子是你装的?” 这小伙计因心虚,一时愣着答不上话来。 管事的沉不住气了,厉声喝道:“三老板问你话,你没听见?” 小伙计被管事的一吆喝,吓白的脸一扭,眼泪夺眶而出。 方子和倒安慰他说:“你不要害怕,这不是大不了的错误。你到柜上已两年了,为什么把怕压的东西装在下面?” 小伙计一听三老板只说他把货物顺序装错了,没发现那个差错,一时心宽了,话也顺当了:“生意太忙,不小心弄错了。” “客人急,我们不能急;客人忙,我们不能忙。”方子和趁机开导他,“一急一忙,就难免出差错;一出差错,就会影响我们店的声誉!” 管事一听三老板的口气,就赶忙喝令小伙计快去把篓子重新装过。 小伙计如遇大赦。急忙跑到装货的篓子前把较重的东西拿开,找出那包茶叶放在上面,而且故意把标明“西湖龙井”的红字朝下放,以免三老板和管事的看出问题。 也是运道不好,方子和刚要转身走,忽然又觉得不太放心,他吩咐小伙计把茶叶打开,看看茶叶是否压碎。 小伙计一听,这下完了,只好硬着头皮把那包茶叶拿起来放在台子上,双手发抖地打开了茶叶。 茶叶一打开,方子和愣住了,客人明明要的是客尖,现在怎么变成了龙井?方子和的脸色变得难看了,指着茶叶问小伙计:“这是什么茶?” 管事的知道出了大纰漏,他怒火中烧一把揪住小伙计,喝道:“怎么回事,茶叶怎么变了样?” 方子和急忙止住管事的叫嚷,叫他和小伙计把篓子拿到里屋,把门关上,瞪着眼说:“你事先已经知道茶叶放错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小伙计只好点头承认。 方子和仔仔细细地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和买龙井客人的相貌装束,断定这客人是个生客。他当即决定派一个能干的伙计,带着那个小伙计到各大客栈查找那位北方客人;同时关照店中伙计,留意若有客人来换茶叶,立即告知他。 一切安排好,方子和立刻禀告大老板孙逢泰。 孙逢泰听了方子和的报告,脸上顿时涌起了寒霜,但他没有立即表示意见,只是一面装烟,一面吹弄“纸媒子”。等他“咕噜噜”把一袋烟吸完时,提起烟管,用熟练的动作吹掉烟灰,才开口说道:“把这件事告诉所有的伙计们,让他们从中吸取教训!我们不让客人看货,做的就是这个信用,这种错误一年如果发生二三回,用不了几年我们就得换招牌了。我们这块招牌要靠大家齐心协力,不能有一点漏洞,我看我们要全面留心查看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疏漏的地方。” “是”,方子和恭敬地答道,“我马上去办。” “其实这种事在表面上查看,并不是治本的办法。”孙逢泰神色严肃地说,“一定要让每一个伙计了解货真价实的重要性,打心眼里生出敬业、诚实的精神,才能保证我们的店誉。至于那个小后生,说什么也不能用了。假若他家境困难,多给他几两银子就是了。我们要让伙计们知道,什么错误都可以犯,唯独欺瞒的行为绝不宽恕。” 方子和听完大老板的训诫,刚要转身离去,只见那个派去查访的伙计急步走进来,说:“那个客人找到了!” 方子和听了十分高兴,立即笑着说:“我马上去看他。” “不!”孙逢泰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应该我亲自跑一趟,你去替我选一斤上等的龙井,给我带去!” 一会儿,方子和拿来茶叶,派人备好轿子,由原先出去查访的那个伙计陪着,孙逢泰亲自到了李之安住的全阊客栈。 李之安听了,倒感到不好意思,他连连说:“这么点小事,怎么敢劳驾您孙老板亲自跑一趟?其实贵号的客尖也是上品,并不比龙井便宜,我也并不吃亏。” “话不是这么说,”孙逢泰的态度相当认真,“李先生指名要龙井,一定有特别的用途,如果回到家里发现不是龙井,岂不误了您的正事,这是一。其次客人要龙井,我们包的是客尖,不管价格贵贱,总是我们欺骗了客人。这是很产重的错误,我亲自登门道歉,也觉得无法弥补我们的过失。” “贵号如此亟视信用,难怪‘孙春阳’三个字名满大江南北了。”李之安由衷地叹服,“其实这种无心之过是在所难免的。” “无心之过,或有心之过,这是很难分辨的。”孙逢泰苦笑说,“遇到象李先生这样的好客人,懂得茶的品级,自然不会以为我们是有心欺骗,如果遇上一个不懂茶的客人,一看货物不对,就会嚷出去,说不定现在全苏州城的人都知道了。所以不管是有心无心,这种错误都不许发生。”这时孙逢泰把带来的茶叶送到李之安手上。 李之安一边说:“真是太劳大驾了!”一边站了起来,“我去把那包客尖拿来,一事不烦二主,就麻烦您自己带回去好了。” “不,”孙逢泰一把拉住李之安的手,“那包客尖您留着用吧;就算敝号对您表示的一份歉意。” “这怎么可以?”李之安执意不肯要,孙逢泰则执意要送,两人推让好一会,最后李之安在“却之不恭”的情形下,把那包茶叶留了下来。 茶叶风波总算过去了,然而通过这一“小事”,“孙春阳”的伙计们更加小心认真经营,不敢有一丝疏忽,“孙春阳”的牌子越来越响了。 挽妻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从前,彭城县有两个姓马的,一个叫马孤驴,七十一岁,是个靠放债为生出了名的“钱爪子”;一个叫马顺喜,年方二十岁,是个以种田过活的忠厚本分人。这两个姓马的如今都是光棍一条。 这一天,两个光棍赶着毛驴,朝滕县奔去。干啥?都是去找远近闻名的花氏媒婆。 说起花氏媒婆,你别看她三十好几打单身,可是个今日给张家搭桥,明日给李家牵线,游东家,串西家,脚不歇,嘴不闲的大忙人。 这天黄昏,花媒婆见一位白面后生进了屋,忙起身让座道:“这位相公贵姓,贵客赏脸登俺这陋屋寒门,不知有何贵干?” 白面后生拱手道:“小生姓马名顺喜,年方二十,家住彭城蛤蟆集,今日来到贵府,请大婶为我选偶联姻,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花媒婆稍一皱眉,把巴掌一拍:“嗨,该你相公走这桃花运!本城十字街头,有一家姓刘的女子,父母双亡,跟着婶娘过活,芳名二姐,今年正好二八有一,聪明伶俐,花容月貌,正好与你成双捉对。你稍坐片刻,待我将她唤来,你们当面锣,对面鼓,能敲得拢,你领人便是了。” 马顺喜说:“如此当好,你去领人,我在此等着。” 过了一个时辰,花媒婆带了刘二姐进来了。马顺喜抬眼一看那女子:鹅蛋脸脸颊红润J尖下巴适称均匀,丹凤眼脉脉含情,柳叶眉淡淡入鬓,樱桃口唇如朱砂,两酒窝妩媚动人。马顺喜看得心花怒放。 刘二姐用眼角偷偷一瞧堂上坐着的后生,只见他白净面皮,方方正正,浓眉大眼,目光炯炯,身材魁梧,仪表堂堂。心里暗自欢喜。 马顺喜和刘二姐虽没来言去语,各自都已钟情。花媒婆见事已水到渠成,便说:“你们都没二心,我就斗胆作个主,马相公,你付纹银十两,刘家二姐回家收拾一番,明天是吉日,天亮前来这里,领人就是了。”刘二姐听了,两腮焕彩,低头不语。马顺喜当下取出银子十两,放在桌上j告辞花媒婆,回客店去了。 第二天一早,鸡叫第二遍,马顺喜便牵着毛驴来到花媒婆家,见那女子头顶盖头,早已在此等侯,不胜欢喜地将那女子扶上毛驴。花媒婆将马顺喜拉在一旁,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递给马顺喜,悄声说:“这是你们二人的婚书押单,你且带上,有此为证,免得路上别人盘问不好交待。” 马顺喜接过婚书押单,随手揣进怀里,辞别了花媒婆,鞭子一扫,“嘚儿!驾!”赶了毛驴,上路走了。 马顺喜一路上,好不欢喜!紧赶慢赶,一口气走了几十里。看看天色已经大亮,便说道:“娘子,咱们摸黑走了几十里路,现已天亮,咱们歇一会儿再走吧,让我搀你下来。” 新娘子下来后,马顺喜扶她坐下后,心想:昨晚上,油灯下见娘子如花似玉,好一个婵娟!如今城也出了,天也亮了,来在这荒野之中,我何不揭下蒙头红绫,看个仔细。想到这,便道:“小娘子,你顶着盖头,行路甚是不便,待我与你取下如何?”边说边伸手去揭。谁知这一揭,马顺喜大吃一惊!只见面前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老皮老脸的老太婆。 马顺喜一时惊得张嘴结舌:“你你……你是谁?”“相公,我是好人哪!” “好人怎么会冒充我家娘子?”“唉,说来话长啊……” 原来昨晚马顺喜走后不久,马孤驴便进了花氏家门。正好与出门回家的刘二姐两碰头。马孤驴瞪着鱼眼珠子,美美地盯了刘二姐几眼,才收回眼珠子坐了下来。几句寒暄话说罢J马孤驴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花媒婆道:“城西有一寡妇潘氏。今年四十多岁,托我为她找个主儿。潘氏手巧心好,赛过‘春不老’,我看你们正好般配。” 马孤驴指着门外说:“刚才那位小娘子是何人?找你何事?” “人家刚才与一位相公说成,明早就领走了。” 马孤驴一听,十分懊悔,他略一沉思,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道:“请大姐笑纳,如能将刚才那位说于我,事成之后,决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花媒婆她嘴一撇道:“不行不行,你也不看看你这一大把年纪,十两银子,只能给你说个老寡妇,人家愿不愿,还不一定呢。” 马孤驴听话听音,便又从怀中摸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花氏媒婆见了—大堆白花花的银锭,如何不动心火?她眉头一展说:“既是你对她一片痴情,我也不好伤了你的心。我看,只好这样了……”于是低声悄语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马孤驴连连点头,大腿二拍道:“妙哉,妙哉。那就劳你费心了。” 花媒婆悄悄对马孤驴说的是李代桃僵之计。正好有个潘家寡妇,无依无靠。加之滕县大旱荒年,百般无奈,便找花媒婆好孬给她找个主。花媒婆受了马孤驴重金收买,就一逼二哄叫潘寡妇半夜跟马顺喜上了路。 马顺喜听到这里,气愤地说:“有婚书押单在我这里,他就是跑到天边,我也要将人要回来!” 潘寡妇问:“真有婚书押单在吗?” 马顺喜从怀中取出,展开道:“这就是。”谁知一念,立即大叫:“上当受骗了!我要去告她花媒婆!”原来那婚书上写的是“滕县城西潘氏,年五十岁,经中人花氏作保,以十两银子卖与彭城马姓为妻……” 潘寡妇说:“那花媒婆是个无利不夺的女恶棍,婚书已换,你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过她,官司咋能打赢?” 马顺喜一气之下,就要撕手中的婚书押单,潘氏道:“这婚书你也千万撕不得,你这么一撕,以后什么也说不清了。你将它给我,待老身与你保管。”说着,接过押单,揣到怀里。 马顺喜自叹倒霉,潘氏在一旁也是伤心落泪。马顺喜可怜老人命苦,便拿出一串子铜钱说:“老人家不必啼哭,我马顺喜自认霉气就是了。这里还有一千大钱,你拿回家度日去吧!” “唉,好心的相公,老身如今是无家可归之人了。回去也是要饿死的。既然你不带我离开这个灾难地方,我只有一死。”说着,就朝一块大青石撞去。 马顺喜眼尖手快,一把扶住了老人:“老人家,死不得!死不得呀!”“我若不死,何处存身?” 马顺喜“这,这,这”了半晌,便道:“老人家,我马顺喜从小失去亲娘,您又无儿无女,您就做我的干娘,随我回家,互相照料,我将您养老送终如何?”说着,“扑通”朝潘氏面前一跪,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受儿一拜。”这一声“妈”叫得潘氏的抬头纹都展开了。她急忙伸出双手扶起马顺喜说:“儿呀,快快起来。”就这样,干娘干儿,母子二人又继续朝前赶路。 他俩走了一程,来到了淤泥河边,见一女子骑着驴陷进了泥坑里。马顺喜急忙搬来了一大堆石头、干土块,填坑垫脚,扶着那女子上了河坎,又将驴拽了上来。 那女子扯了盖头,正要行礼给马顺喜道谢。马顺喜一眼便认出了这女子正是自己要寻的娘子,便惊奇地说:“你,你不是刘二姐吗?” 那女子果然是刘二姐,此时她也认出了救自己出坑的相公,就是昨晚相亲的后生,顿时喜出望外。 刘二姐怎么会陷到这淤泥河来的?原来马孤驴冒充马顺喜把刘二姐骗上路,很快也出了滕县城,摸黑走了几十里路,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便拉住毛驴,要刘二姐下来歇一会儿再走。 刘二姐跳下驴,取下红盖头,一看昨晚相亲的那位英俊小伙子,变成了干瘦如柴的白胡子老汉,吃惊地叫道:“啊?你、你是何人?” “哈哈,实话告诉你。我看你年轻貌美,给了花媒婆三十两银子,将你买了下来。你那年轻的相公么,他只有十两银子,只配买我的那老奶奶回去。这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呀。” 听了这话,刘二姐气得号啕大哭。 马孤驴上前劝道:“小娘子,别哭坏了身子。常言道:泼出门的水,嫁出门的女。再哭也没用,随我回家去吧!”“我不去!”“咦,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抱着走!我花了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将你买下,你就得乖乖地跟我回家去!” 刘二姐只是坐在那里不起身,一个劲地哭天哭地。 马孤驴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唉,你别看我胡子一大把,保险叫你吃不了亏。我的房多地多家产多,吃不愁来穿不愁。你甭看咱家大儿四十九,二儿四十七,只要咱们拜花堂,他们谁敢把你不叫娘?来来来,快骑上驴,咱们回家吧!”说着就去拉刘二姐的水袖。刘二姐一头站起,猛一摔膀子,把个马孤驴放了个仰脸朝天,马孤驴疼得恼羞成怒:“小贱人!你别瞎子吃鸡蛋——不认黄!老爷子有这婚书押单在手,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我姓马的人。走!”刘二姐终究是个弱女子,经不住马孤驴连拉带拖,被逼上了毛驴。 马孤驴举起鞭子,“叭!叭!”狠劲儿朝驴尻子抽去!毛驴子怕挨打受疼,蹶起屁股就朝前奔。没跑好远,只听“扑通”一声,嗨,偏偏儿就遇上个端端儿,驴子陷进了淤泥坑里。 马孤驴见驴子掉进了烂泥坑,自己也不敢冒险上前去拉驴,眼看着驴蹄越陷越深,急得他搓手跺脚,没了主意。 刘二姐这时,就象姜子牙钓鱼——稳坐钓鱼台。见马孤驴这阵儿的狼狈相,又好气,又好笑。冲着马孤驴嚷道:“你快去前边庄子上喊个人来帮个忙,救我出这泥坑。”马孤驴叫刘二姐把蒙头红子盖上。就去找人了。 马顺喜听了刘二姐的诉述,也把一夜之间,阴错阳差发生的事,咋来怎去地说了一遍。刘二姐这才知道马相公已将潘寡妇认做了干娘。心里暗自想道:昨晚上爱他好相貌,现在才知他心肠更好。便上前大胆地说道:“相公呀,你若不嫌奴貌丑,我愿跟你回家去!” 马顺喜说:“哎呀,这可使不得!你的婚书现在马孤驴手里,他若到官府去告状,你我定要吃亏。”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被这老坏蛋带走嘛?” “这,这,这……” 潘氏在一旁已将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二清二楚,便道:“儿啊,你二人郎才女貌,才是真正的一对好夫妻。你将小姐带走吧,我在这里对付这老贼。” “娘啊,倘若马孤驴对你下毒手,如何是好呀?” “我儿只管放心,这肉头财主不过仗着手里有些银钱,量他不敢怎样子我。” 马顺喜又道:“娘啊,儿给您说句贴己话,他待您好了便罢,他若待您不好,您就是我的亲娘,咱三人一块过活,我二人一日三餐,端上送下,养老送终!” 潘氏听了感动得滚出了泪花花。 这时,刘二姐慌张地叫道:“哎呀,不好,那老东西来了。咱们快走!” 马顺喜牵过自己的毛驴,扶刘二姐绕道而去。 再说马孤驴,跑了半天,没找见人,又折转来,不见了刘二姐,气得冲着潘氏破口大骂。 潘氏说:“姓马的,你听我说,你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人家两人才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咱们两个将就将就算了。” “不行,我花钱买人,岂能由她而去!”说着,马孤驴掏出婚书押单一扬,“有这婚书押单,她走到天边地角J也是我姓马的人!” “啊?你也有婚书押单?” 马孤驴展开念道:“你听着:滕县城里刘二姐,年一十七岁,经中人花氏作保,卖银三十两,与彭城马姓为妻。” 潘氏一听,便说:“我不信你这婚书是真的!” 马孤驴把婚书摔在潘氏身边说:“白纸黑字,难道有假不成!” 潘氏拾起来翻来倒去看了看,叠好递给马孤驴,叹了一口气道:“唉,如此看来,咱们是做不成夫妻了。” “哼!还是找你那一位去吧!” 潘氏站起来说:“那我就先走_步了。”正要抬脚迈腿,马孤驴拦住道:“甭急,要追咱们一块儿去追。”说罢,硬逼着潘氏骑上驴,马孤驴抄起鞭,紧打快赶撵了上去。 不到一个时辰,马孤驴和马顺喜便碰了头。 马孤驴吼道:“你还我的小娘子!”说着,袖子一挽,过去就要牵刘二姐坐的毛驴。 刘二姐一见着了慌,便大声呼叫起来:“救命呀,有强盗抢人哪!” 事情也就巧得很,正好县衙门的一个班头,打这里经过,听见呼救,急忙过来问:“强盗在哪里?” 马顺喜指着马孤驴说:“这老东西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人!” 马孤驴说:“班头大哥,你来得好,这小子把我花了三十两银子买的新娘子换走啦!你说可恼不可恼?” 班头看了刘二姐和潘氏两眼,朝马顺害说道:“这位小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看你跟小娘子配上正合适,干嘛要换人家的老娘子?” 马孤驴一听,便说:“不是不是,是他用老娘子换走了我的小娘子。” 马顺喜争辩说:“是他用老娘子换走了我的小娘子。” 班头这下听明白了,便冲着马孤驴说:“有道是金娃配银娃,老葫芦配老南瓜。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买人家十来岁个黄花闺女,损的是什么德哟,你!” 马孤驴生气地说:“你们别看我老虎没发威,把我当猫欺!我有钱,想,买多大的就买多大的,有婚书押单为凭,怎么着?” 潘氏背着班头和马孤驴,将自己怀中的婚书押单递给马顺喜后,说:“老东西,你别咋咋唬唬的,你有人家也有!” 班头从马孤驴手里接过婚书一看,冲着马孤驴说:“你这个不识相的老家伙,明明是你换人家的妻子。你听这婚书:滕县潘氏,年五十岁,经中人花氏作保,以十两银子卖与彭城马姓为妻。白纸黑字,岂能瞒人!” 马孤驴一听,呃,怎么内容变了?马孤驴从班头手中夺过婚书一看,忽然醒悟过来:“好啊!原来是你个老妖婆捣的鬼!你,你别城门楼上敲家什,响(想)得美!我,我不要你,你给我滚!” “哼!你想要我,我还不跟你哩!” 这时,猛听得“当!当!当!”三声锣响。班头从马孤驴手中一把夺过婚书说:“我家老爷来了。不管谁是红脸冠子,还是白脸尖子,到俺老爷大堂上去分个牙短舌头长!俺老爷是个清官。” 马孤驴这时急了,便掏出一串子钱,一边暗向班头递钱,一边说:“嘿嘿,班头大哥,你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班头说:“你少来这一套!我看你分明是想拐人家这位小大姐,做贼心虚!”说着,便用铁链子将马孤驴套上,“走,见老爷去!” 哎,这时你再看那马孤驴,油条泡到开水里——软了。 老实勿吃亏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红星翻砂厂里有个青工叫石普生,他无论身材、相貌、脾性,爱好都没啥特别,只有一个特点:老实得出奇。 怎么老实法呢?今天且不说他当年招工上调时拣了个最没人肯干的烧开水活儿;也不说有趟评先进,大家提了他的名,他却蹦了起来,涨红了脸孔,坚持勾掉自己名字;单说说他的罗曼史。 石普生老实得这副模样,旁边却急坏了一个人。啥人?他的姆妈。他姆妈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可是儿子却老实得见了姑娘就脸红,如今年纪长到二十八岁,还没有半个女朋友。真是锅子里不滚汤锅滚,普生倒没啥,可他妈却为儿子的对象着了忙。她东托西托,结果托到了前街的黄妈。 黄妈是个出名的“刀子嘴,豆腐心”的热心人,听普生妈一说,两片焦黄的嘴唇皮一翻,喷出股烟气,说:“你尽管放心,给普生找对象,包在我身上。不出一个礼拜,一定给你送个媳妇上门。” 果然,一个礼拜后的晚上,神通广大的黄妈就安排石普生和一个姑娘在公园里会面了。这种约会,石普生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他红着脸,低着头,连姑娘是个啥长相也不敢看。那姑娘倒很老练,她大大方方,朝石普生旁边一坐,掏出一块小手绢,起劲扇动着。这一扇,顿时,一股浓得呛鼻的“美加净”香气直钻石普生的鼻孔。石普生的心立即“哒哒”象只起动的马达,一阵阵加速,舌头好象打了结,才一歇工夫,额头上就开始渗出汗珠了。 “哎,你为啥不说话呀?”姑娘开始提问题了,声音象唱歌一样好听。 “我……我……”石普生嘴巴一张一张,却发不出声音。为啥?原来临来时,黄妈千关照万关照,万一约会时姑娘提出各种问题时,千万不能太老实,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去,尤其是你那“工资三十七,工种烧开水,屋里十平方,姆妈没工作”千万不要露出来。当时石普生听了,马上反对说:“为啥不要太老实呢?”黄妈一拍大腿说:“哎呀,你真是老实得不转弯,告诉你,这是经验,不信问问你姆妈。”可怜的普生姆妈为了解决儿子的婚姻大事,能说不是,能不点头吗?姆妈这样一点头,倒把普生弄得迷迷糊糊了。因为做人的根本就是老实,这是姆妈一直挂在嘴边的。怎么今天她也点头承认“谈恋爱不可太老实”?大概这些话是有道理的。所以,“老实”、“不要太老实”这些话,一直在他脑子里打着架。现在被这姑娘一问,起先支支吾吾,后转念一想:若谈成功了,我就要同她生活一辈子的,怎么能说谎话呢?因此话语在喉咙口憋了半天,牙一咬,脚一蹬,索性来了个竹筒倒黄豆:“我,我说老实话……我坦白……”接着就把“工资三十七”、“工种烧开水”、“屋里十平方”、“姆妈没工作”的“底牌”全部抛了出来。他低着头,一口气说完,壮起胆子,想看看姑娘啥反应。哪晓得,抬头一看, “美加净”已没了影子。 第二天,石普生还没起床,黄妈急匆匆地赶来了。石普生揉揉眼睛问:“黄妈,那姑娘为啥不声不响地走了?”黄妈拍着巴掌跳着脚:“你还有脸问我,你先问问自己都乱七八糟地讲了点啥?”普生说:“我讲的全是老实话,一点也没胡编呀!”黄妈一声冷笑:“你道姑娘为啥跑掉?她埋怨我说给她介绍了个十三点。”啊?!石普生听了气得差点没昏过去。黄妈见普生呆笃笃地不说话,就开导带着埋怨说:“普生呀,老实不是不好,但要讲个灵活性,不可过了头,过头就吃亏。哎,你为啥说你的工资只有三十七呢?连奖金、夜班费、岗位营养、七金八费一塌刮子你每月收入不是也有七十三吗?你为啥说屋里只有十平方呢?你家不是马上要拆迁分到一个带阳台的中套吗?你为啥讲你姆妈没工作没劳保?不是过几天要去街道食堂做临时工了吗?你为啥要讲自己烧开水的?你不好讲讲自己在电大学习吗?你呀,对象给你吓跑,我这个介绍人给你气饱。唉!”石普生姆妈一听姑娘是被自己儿子气跑的,因求媳心切,不分青红皂白,也是一顿埋怨,说到伤心处,竟眼圈一红,老泪纵横了。石普生是个孝顺儿子,见姆妈流泪自然不敢顶嘴,只有低头不响了。黄妈见普生不敢响,立即趁热打铁进行了一番劝导点化:“你脑子要灵清,介绍介绍,第一印象顶重要。你一定要学会扬长避短。啥叫扬长避短?就是先拣好的讲,等两人感情深了,再亮底牌。即使对方追问你当初为啥勿讲?你就说,因为我太喜欢你,怕吹掉了失去你,所以才不忍心告诉你的。这样说,女方保险不但不会生气,反而会高兴的。懂不懂?” 听了黄妈一番话,石普生心中暗想:唉,谈恋爱果真难呀! 没过一礼拜,黄妈又给普生介绍了第二个对象。为吸取上次教训,黄妈按照社会上最通行的谈恋爱所关心的十大问题,作了标准答案,特地给普生写了一张单子,要普生统统背熟。在姆妈的逼迫下,普生没办法,只好违心地背了起来。第一个问题:你屋里条件怎么样?答:本人工资总共七十三元,住房是个中套连阳台……石普生一边背一边心里想:真罪过,这比参加电大全国统考还要难熬啊。 约会还在老地方。这一次,石普生稍微有点经验,胆子也大了点,他瞟了对方一眼,又低下个脑袋坐着不响了。这一眼看下来的感觉,只觉得对方象个花花绿绿的“洋娃娃”。这位“洋娃娃”比上次那位“美加净”更开放。她挨着普生身旁一坐定,就单刀直入开始了实质性的“提问”:“听黄妈讲,你家里条件蛮好,对哦?”石普生一听,哎唷,这断命的“口试”马上就开始哉,连预备铃都不打呀。不过,这第一个问题刚刚背过,刚想开口背,一转念,不对。这一背出口,不就是欺骗这位“洋娃娃”了吗?不背吧,又怕再吹掉。心里在犹豫,嘴里翻跟斗,“嗯,嗯,嗯――咳!”假装咳嗽想掩饰过去。哪知,“洋娃娃”听他嘴里“嗯”了,紧接着又问:“有几只脚呀?”普生一听几只脚?这问题好象黄妈单子上没写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心里一急,脑子就混了;脑子一混,刚才背得滚瓜烂熟的答题,马上变得疙里疙瘩,颠三倒四了:“……本人工资中套有阳台,住房是七十三块连奖金……脚,脚,我两只脚,加上我妈总共四只脚。”天呀,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背了点啥?他想说假话实在太难呀!他牙一咬,心一横,又对这姑娘来了个竹筒倒黄豆:“哦,对不起。我老实同你说,黄妈开的这张单子,我实在背不出。我家的实际情况是……”他一五一十简要一讲。等他讲完,那:“洋娃娃”人倒没跑掉,只是脸孔上晴转多云又转暴风雨了,只听她“哇哇”一声高叫:“欺骗我,欺骗我!”普生急得立起身,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我说的全是实话!”“哎呀,不是,不是!同你缠不清!哇――”说罢一扭腰身,双手捂脸跑掉了。 不到半个月,接连吹掉两个对象,消息一传开,厂里立刻议论纷纷,风言风语,劈头盖脑而来:普生老实过了头,好比时钟敲过头;这种人,一辈子别想讨老婆!石普生两只耳朵灌满了这些东西,直觉得头重得要命,回到家里更受不了,他姆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罗里罗嗦没个完。那黄妈更是三日两头找上门,又是训导又是传教,一连串的话语赛过迷魂汤,弄得石普生头昏脑胀心里乱。 又过了一星期,黄妈居然又给普生介绍了一个在报社里工作的姑娘。约会地点依旧老地方。这次约会前,黄妈和他姆妈“预防针”一直打到把普生送上去公园的交通车。 普生匆匆赶到时,那姑娘早已等在那里了。只见她长得匀称端庄,鹅蛋脸,短头发,一套蓝布衣裙,显得朴素大方。石普生远远一望见这姑娘,心就怦怦跳起来,脸孔一下红起来。为啥?因为他这次是下了决心,一定照黄妈的话办了,可是,一见这姑娘,他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动摇了,他觉得怎么好去骗人家!因此,脑袋里又打开了架。而且,这一次架打得比上次都更激烈。就在这思想矛盾的紧要时刻,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扬长避短。石普生想到这里,坍掉的决心又象碎砖头一样重新垒了起来。两个人开始东拉西扯地谈了起来。谈了没几句,这姑娘问:“小石,你家中有几口人呀?”石普生一听,心想:哦,提问开始了。于是,他硬着头皮,抖着嘴唇,开始了自出娘胎的头一次谎话:“嗯,嗯,只有一个姆妈。哦,有工作的。哎,哎,是临时工,将来会转正的。住房还可以,中,中套有阳台,不过,不过……”当他把这些真真假假的话好不容易说完,早已是面孔通红,双手冰凉,头上冒汗,再也不敢抬头。只听对方说:“我们沿湖走走吧。” 看样子头一关过去了。照理说,石普生应该欣喜若狂,他终于和“对象”并肩在湖边散步了,可是不晓得为啥,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心情沉重,每走一步都好象踏在刀尖上一样。一息息来到公园门口,姑娘很有礼貌地说:“明天我还要上早班,要早点回家了。再见!” 石普生痴呆呆地望着这“蓝衣裙”姑娘消失在夜幕之中。突然他一拍脑袋:“哎呀,忘记问了,下次在什么地点再会面呢?”要想追,又一想,还是去问黄妈罢。 谁知,还没等普生去向黄妈打听,这姑娘就寄来一封“内详”的信。普生捧着这封信,赶紧躲到房间里,拆开读了起来: 小石同志: 我认为爱情的第一基础是诚实。我同意相约见面的很重要一个因素,是听你厂许多人讲你是老实出了名的。可是,恕我直言,昨晚你的谈话使我大为失望。因为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说了谎。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呢?……我不敢想象。再说,你所谈的那十大问题,并不是我真正的关心所在。 我考虑再三,请允许我说:我俩没必要再见面了。 看到这里,石普生真好比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呆呆地愣了个把钟头,终于熬不住,“哇”地一声扑在床上哭将起来。他懊悔得直揪自己的头发。可是怪谁呢?只能怪自己。为什么要说谎话?!他不能原谅自己,他羞愧难过,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他经过几天几夜的痛苦思想斗争,他觉得事情虽无可挽回,但自己可以现身说法,给同辈人以启发、告诫,于是,决定将自己三找对象的经过写成文章投寄给《青年报》。为此,他每夜趴在台灯旁写呀写,写到伤心处,悔一阵,哭一场,真是甸句悔,字字泪呀!最后他写道: 我现在回想,一点都不悔“美加净”和“洋娃娃”的不辞而别,因为她们也许压根儿就不是找对象,而是找条件。我最悔的是对那位可爱的“蓝衣裙”说了那么多庸俗的话,辜负了她的真挚感情,尽管我今后绝不会再干此类蠢事了,但是,世上毕竟没有后悔药啊…… 石普生稿子寄出两个礼拜,收到了报社的回信,信上说: 小石同志: 稿子有真情实感很动人,准备刊用。不过,你也不必太伤感,我相信那位“蓝衣裙”会谅解你的。顺便寄上电影票一张,希望能来看。片名是《爱情呀,你姓什么?》 石普生读着信,发觉这信上的字体有点面熟,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翻出上次“蓝衣裙”姑娘那一封信。一对笔迹,完全相同。石普生虽然头一次谈恋爱,但也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高兴得想笑,可是笑声倒没出来,眼泪却抢了先。 这样一来,石普生厂里又议论开了:“嘿,老实到底勿吃亏!” 黑提箱的秘密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在纽约郊外,有一家豪华的格利大饭店,在饭店底层的餐厅里,有两个医科大学学生在这儿做招待。一个名叫伊恩,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动作敏捷。另一个叫德利克,个儿稍矮些,长着一头浓密的自然卷曲着的红发,脸儿生得英俊。 这时,午餐即将开始,两个人紧张地忙着铺台布。他俩忙得大汗淋淋,可那个身子滚圆的领班,还瞪着一双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俩,冲他俩大喊大叫。 一会儿,餐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伊恩和德利克来回奔忙着招待客人。德利克走到在靠墙的一张桌子边,向坐着的一位体态窈窕,楚楚动人的姑娘问道:“小姐,您要些什么?”姑娘点了菜。又微笑着和他攀谈起来,姑娘那迷人的笑容,一下子便赢得了德利克的好感。他飞快地跑进了厨房,端起一盘子汤和菜朝外走来。不料这时有一对男女边谈边走,进入餐厅,一下子撞到德利克身上,盘子里的汤被打翻了,溅到了那女人的裙子上。 那个年轻女人立刻恼怒地尖叫起来:“蠢货!你没长眼吗?该死的,我的裙子……”那个高个儿中年男人也大声喊:“领班!领班在哪儿?”德利克吓慌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领班跑过来,低头哈腰赔不是:“我万分抱歉,克罗那先生……”说着又讨好地想去帮那女人擦裙子上的污渍,却被高胖男人上去一把,把他推得老远。然后“哼”了一声,拉着那女人,气冲冲地离开了餐厅。 领班狠狠地瞪了德利克一眼,说:“我去报告经理,马上请你回大学。”午餐结束后,德利克沮丧地对伊恩说:“现在领班大概去告状了,我就要失业了。”伊恩忿忿不平:“是克罗那撞了你,我去找领班,我不怕他!”这时,领班向他们走过来:“德利克,你这次很幸运,有位顾客替你说情,我饶了你,但下不为例。”领班说完,就走开了。德利克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一定是那位姑娘……” 912房间的风波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伊恩和德利克正在餐厅里穿梭般地来回忙着。领班急匆匆地过来对伊恩说:“快,把咖啡送到912号房间,要快,克罗那先生不耐烦等待。” 伊恩赶紧端上咖啡,乘着旅馆服务员专用的小电梯,到了九楼,他轻轻地敲了敲912号的房门,便推门走了进去,看到克罗那和一个瘦长的男人坐在圆玻璃桌旁,正在打开一只放在桌上的黑皮箱。 克罗那看见伊恩进来,立刻沉下了脸说:“我没说‘进来’,马上给我滚出去,听到吗!”那个瘦男人慌慌张张地关上箱子。伊恩说:“先生,我是给您送咖啡的。”谁知克罗那一听,大声吼叫起来:“出去,出去!需要的时候,我会喊的。” 伊恩只得忍气吞声,端着咖啡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克罗那在里面叫:“进来!”伊恩把咖啡放到桌上,但他发现那只黑皮箱不见了。伊恩放下咖啡,克罗那用手指着门,说:“走开,这儿不需要你了。” 伊恩离开912房门,心里又气又感到蹊跷:那黑皮箱里究竟放的什么?他们为什么看到我那么慌张?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 休息的时侯,伊恩就把早晨遇到的事告诉了德利克,然后又说:“我想去912房间找那个黑提箱,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德利克一听,脸色吓得苍白:“你,你发疯了,克罗那是个非常凶狠的家伙,也许他是个黑手党,你要没命的。” 伊恩说:“今天晚上我们不当班,我穿上服务员的衣服,趁他们进餐厅进餐时,我就偷偷地潜进912号房间。你帮我看着电梯,如果发现他们上来,你就敲三下门。” 德利克迟疑了片刻,终于点头同意了。 晚上八点钟,伊恩和德利克拿着钥匙,乘电梯来到了九楼。 伊恩轻轻走到912号房门前,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一点声音;等了一会,他又敲了几下,仍然没有声音。他取出钥匙打开了门,一侧身溜到里面。房间里黑洞洞的,伊恩借着窗外反射进来的亮光,仔细地搜寻着房间的每个角落,但是没找到那个黑箱子。伊恩不死心,他慢慢向床头的小橱摸去,打开橱门一看,里面放着两只皮箱。伊恩紧张地迅速拿出一只箱子,放到地上,刚想把它打开。突然门“笃笃笃”响了起来。 伊恩听见敲门声,立即把箱子放进小橱,刚想出门,门外已传来“笃笃”皮鞋声,他紧张得一时却不知往哪儿躲才好,突然一阵风吹起了窗帘,伊恩一个箭步跃上窗子,爬到外面,又拉上了半扇窗帘。当他刚把窗关好,门“砰”地打开了。外面窗台很窄,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伊恩闭上了眼睛,把身子紧紧地贴在玻璃上。 这时他听到里面克罗那嘶哑的说话声:“今天晚上,我们要把箱子带到别墅去。” “噢!亲爱的,让我们在这儿住几天吧!”那个女人娇滴滴地说,“再玩几天好吗,克罗那!” “住嘴,多拉,”克罗那粗暴地说,“你想叫警察找到这里来吗?你想一辈子坐牢?”他一转身命令那个瘦男人,“拿上箱子,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到了别墅后再打电话给他们。今晚我们要乘飞机去……”“是先生。”瘦男人毕恭毕敬地回答着,转身去准备了。这时满脸不高兴的多拉,突然嚷道:“这屋子真热,简直象火炉,得有些清新的空气。”她边说边向窗子走来。伊思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两只手抓紧了气窗的边缘。 多拉推开了一扇窗,当她想去开被窗帘遮着的另半扇时,突然一个黑影从窗外跳了进来.她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屋里的两个人一时也被惊懵了。伊恩爬起来,朝门口冲去,克罗那已醒悟过来,大声喊道:“抓住他!抓住他!”瘦个子急忙上前一把拖住伊恩,把他摔倒在地板上。克罗那又上前对准他的脸,狠揍两拳。 伊恩挣扎着喊:“让我走,我没做坏事。”克罗那用手枪顶住他的胸膛,低声喝道:“再喊,再喊就打死你。快说,你爬在窗外干什么?” 伊恩低声说:“我,我进来拿空杯子。”“哼!我们把杯子放在窗外?说,是谁派你来的!” 克罗那见伊恩不吭声,就和瘦男人小声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又朝伊恩走来。 “喂!起来,跟我们走,我不想揍你。”克罗那一把拖起伊恩,又皱着眉头对瘦男人说,“霍斯特,你走前面,多拉快跟上。”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在伊恩眼前一晃,“这枪可不是玩具。老实点!”接着他们一齐走出了房间。 德利克躲在电梯的附近,看到瘦个子男人提着两只皮箱走在前面,克罗那扶着伊恩走在中间,多拉跟在后面。 到了电梯跟前,克罗那按了下电钮,电梯正在往三十层楼送客。德利克转身飞快地往楼下跑去。等他奔到底层,见克罗那等人,已走出旅馆,扬长而去。 布兰奇别墅 德利克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东拐西弯地穿过了好几条小街,来到—个僻静的街道上,有一辆黑色的汽车正等在那儿。德利克赶紧躲在一个街角里,紧张地注意着。只见克罗那打开车门,把伊恩推了进去,然后对司机说:“弗纳,布兰奇别墅,快开!”“弗纳”是在哪儿呢?德利克焦急地想着,突然他想到应该注意汽车号码。但是还没等他看清,汽车早已扬起尘土,飞快地开走了。 德利克急匆匆地奔回旅馆。当他急急忙忙地穿过大厅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德利克抬头一看,原来是昨天为他说情的那个姑娘。“你好象有什么心事?”姑娘微笑着问。看到他脸色苍白,她又关切地说:“你被他们解雇了吗?” “没有,”德利克摇摇头,“是我的朋友被绑架了,现在我必须去救他。” “哦,我叫罗莎,请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德利克把事情经过很快说了一遍,罗莎听着,表情十分严峻,她想了想说:“情况我们还了解得不够,看来这伙人一定是歹徒,你马上去准备一下,三分钟后我们在大门口见,记住我的汽车是红色的。”罗莎说完,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德利克在旅馆门前,登上了罗莎的汽车,夜晚,路上车辆很少,汽车在公路上飞驶,德利克借着车里微弱的灯光,查找着“弗纳”的位置。猛地他眼前一亮,“弗纳”是山上的一个小村子。克罗那他们为什么去那里呢?德利克疑窦顿生,不由为伊恩的命运暗暗担忧。这时罗莎加大了马力,汽车一下子穿过窄狭的街道,驶上了黑黝黝的山路,在狭窄的环山公路上一圈圈地飞速往上爬着。很快把城市的灯光远远地抛到了后面。 德利克看着地图,随时告诉罗莎行车路线,罗莎全神贯注地驾驶着汽车,飞速向前,当汽车冲上了一个陡窄的坡度J看见前方露出了灯光,汽车往右拐了进去,不久便来到了一座小村子里。经过打听,他们又驶出了村子,沿着小路进入寂静、漆黑的树林里。不久,在小路的右前方出现了一幢别墅。罗莎停了车,两人一起向那幢别墅跑去。 这是.座摇摇欲坠的古建筑,部分房顶已经坍塌,许多窗子已没有玻璃,露着黑洞洞的大口。通过围墙前锁着的铁门,可以看到里面几株东倒西歪的古槐和长满了野草的荒芜的大园子.树林里一阵大风吹过,那些脱了锁的坏窗子来回拍打着,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使人感到凄凉、阴森。这时罗莎突然指着一棵大树下面,说:“德利克,看那儿有一辆汽车停着。”德利克仔细一看,差点大叫起来:“对,就是这辆汽车!” 墙里面的人 德利克绕着高墙走了一圈。然后停在一棵浓密的大树下,那大树的部分枝丫往墙院内伸去。他低声对罗莎说:“我爬到里面去看看,你留在车上吧。” 罗莎不放心地说:“嗯,你可要小心。” 德利克向她挥挥手,攀着树爬上了高墙,围墙很高,不能直接跳下去,他抓着树杆,把身子悬在上面,慢慢往下移着。突然“咔嚓”一声,枝杆断了,德利克一下子从几丈高的空中摔了下去。幸好掉在茂密的灌木丛上,手划出了血,但没摔伤脚骨。 黑暗中,德利克看见花园到处长满了深绿色的矮树丛。他隐蔽在树丛后面,看到在房子底楼的一间玻璃窗里亮着灯光。在一片黑暗中,那灯光显得格外的刺眼、阴冷。 德利克蹑手蹑脚地向窗口摸去。摸到窗前,他定了定神,轻轻拨开树枝,看到房间里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就是克罗那,他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另一个是那个瘦男人。 只听克罗那洋洋得意地说:“他们一小时后到,二小时后我们就在路上了……”这时门开了,多拉端着一盘点心走进来。克罗那拿了块三明治,开始大嚼起来。 多拉点了支烟,猛吸几口,问:“你对那个多管闲事的小混蛋怎么处理?” “这好办,在去飞机场的路上,把他手脚捆住扔下山去就是了。” 德利克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由暗暗焦急:看来伊恩一定在房子里,可是他在哪儿呢?德利克抬头朝楼上望去,但是楼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得悄悄又退到灌木丛后面,再仔细观察,突然他看到楼上有个窗口的玻璃上,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德利克一眼就认出是伊恩。 德利克立即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悄悄地向那儿摸去,在快接近窗口时,一不小心踢动了一块石子,发出了“咕咚”响声。那声音虽然不大,可在这静寂的深夜,却显得格外刺耳,他吓得赶紧将身体贴到窗边的墙上。 果然房间里那个瘦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他站起身,走向窗口。推开窗,侧耳听了一会,转过身来对克罗那说:“好象有汽车喇叭声,你们听到没有?”没等克罗那回答,门铃就“叮铃叮铃”地响起来了。 这门铃是罗莎揿的。原来罗莎在汽车里等了好长时间,不见德利克回来,不由焦急起来。她抬头朝高墙里面张望着,可是四周黑魆魆的,没有一点光亮,没有一点声音。呀,是不是德利克出了危险?她不由一阵颤抖,她想到警察局去报警,可是太晚了。她焦急不安地从汽车里走了出来。 一阵山风吹来,罗莎冷静了些,心想:德利克大概没事,否则里面不会这么太平。哦,对了,一定是他没法进屋。让我去把他们引出来。 于是,罗莎把车开到大门口停下。下车把两个轮胎的气全放了,然后按了几下汽车喇叭,但听了一会,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她走到大铁门前,揿响了门铃。 克罗那听到铃声,向瘦子挥挥手,满腹狐疑地说:“来得真早,走,我们看看去。”两人说着走出前门向花园大门走去。 德利克一看机会来了,他一猫腰,几步蹿进了前门,里面是个摆设富丽堂皇的大厅。大厅边的一间房门半敞着,多拉正在窗口向外张望着。 大厅后面是楼梯J德利克从多拉背后轻手轻脚上了楼。楼上有一排房间,门都紧闭着。 德利克把耳朵贴在门上,一间、一间地听过去。忽然,他听到一个房间里好象有人在走动,他轻轻地推了推门,门锁着。他弯下腰从钥匙孔里望去,那人模样很象伊恩。他试探地低声叫道:“伊恩,你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回答,但脚步声在向房门走来,德利克愣了愣,刚想转身跑开。只听里面传出了伊思激动得微微发颤的声音:“德利克!是你!你怎么来了?”“伊恩,伊思你在里面,你知道那些家伙要干些什么?你没有伤着吧?”“今晚上有人要来这儿,他们想把黑皮箱……” 这时,德利克忽然听到楼下有人上楼来了!他顾不上听伊恩把话说完,急忙站起身,可是脚步声越来越近,下楼已来不及了,惊慌中,德利克突然看见在走廊尽头有一只大碗橱,他赶紧跑到那儿,躲到了橱的一侧阴影里。 多拉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急冲冲地上了楼。她走过伊思的房间,走进隔壁房间里去了。 德利克三步并两步地从碗橱后走出来,溜下了楼梯,刚想穿过大厅,突然听见克罗那和那个瘦男人说着话,回来了!现在回到楼上已不可能了,德利克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他一闪身进了附近一间房子。房间里亮着灯,中央有一条旧长桌,周围放着许多老式椅子,窗子上挂着满是灰尘的黑色长窗帘。德利克奔到窗口,用力开着窗门,可是窗子丝绞不动。 脚步声朝这里过来了,就在门上把手转动的一刹那,德利克一掀窗帘,躲到后面。 危险的游戏 “砰”门开了。德利克紧张得心脏好象停止了跳动。只听到克罗那说:“那个蠢女人把我们的时间都耽误了。女司机!哼!她为什么自己不会换个轮子?!快点!快把椅子放到桌子的另一头去,他们马上就要来了。”瘦男人有些犹豫地说:“这是次危险的游戏,我不喜欢这么干。” 克罗那哈哈一笑,“可你喜欢钱,是不是?” 门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那瘦男人显得很紧张。克罗那却若无其事地说:“开门去,该是他们到了,不久我们就能如愿以偿。” 一会,瘦男人领了三个男子进了房间。德利克悄悄地从窗帘的缝隙里向外张望。只见克罗那坐在旧长桌一头,他见三个男人走了进来,依然坐在那里,向瘦男人做了个手势。那瘦男人不声不响地从食柜拿出提箱,打开给每个人看了一下,然后又交还克罗那。克罗那把箱子放进食柜,瘦子站到了那三个汉子的身后。 “好吧,先生们!”克罗那转过身客气地问:“你们愿意出多少钱?” 一个长得黑黑的男人首先开了口:“我国出四十万镑。” 克罗那的脸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你看我会卖给你吗?先生。” 长着一绺黑胡须的小个子男人说:“五十万镑。” 克罗那没有回答,他转向第三个男人。 那个穿着白色西服,戴着一副墨镜的男子不动声色地说:“七十五万镑。” “不错!”克罗那点了点头,“不过,请继续,先生们。” “八十万镑,”黑胡须的男人并不甘心。克罗那还是没有回答,他又去看那戴墨镜的人,显然是希望他能再加高一点。那个男人的眼睛在墨镜后闪着光,他的手放在桌子下。一时房间里很静,谁也没说话。突然戴墨镜的人一下子站起来,从桌子底下迅速伸出右手,用一把银白色的小手枪对准了克罗那:“快,把提箱交出来!” 克罗那愣了愣,不情愿地把手伸进食柜里,慢慢地拿出了那只黑色提箱。他哭丧着脸说:“这次你赢了!”猛然间克罗那把提箱朝那人扔去。箱子撞掉了那人手里的枪。瘦子男人飞速抢上一步,把枪拾起。克罗那凶狠地看着那个狼狈地握着被打伤的手的男人,轻描淡写地对瘦男人说:“把他锁起来,我不想再见到他!”瘦男人走上前,把戴墨镜的人推了出去。 克罗那朝黑胡须男人笑笑,狡黠地说:“八十万镑怎么样?当然是现金支付。” “当然,”那人急切地说着,拿出了一个沉沉的红色皮包。克罗那打开包,贪婪地数着里面的钱,然后他慷慨地摆摆手,说:“箱子归你了。” 黑胡须男人得意地提着黑箱子和另外一个人出去了。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克罗那一个人。克罗那轻轻地关上门,走到食柜跟前,背对着窗子,从里面取了件什么东西放进—个旅行包里,忽然他熄了灯,走出房间。 德利克从肮脏的窗帘后走出来,吐了口气,他摸到食柜前,拉开柜门一看,里面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楼上下来,德利克赶紧躲到门后,紧张地听着。脚步声朝大门走去。德利克回到窗口,看见那个瘦男人提着那个旅行包急匆匆地走在前头,克罗那一手抱着装钱的红皮包,一手拿着枪押着伊恩。多拉穿着高跟鞋紧跟在后面快步走着。 人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口,接着听到汽车的发动声,渐渐地声音远去了。 现在,外面大厅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座大钟在黑暗中发出“滴哒滴哒”声。 德利克推开门,飞快地穿过前面的大厅。通过花园,来到大门外。“罗莎,罗莎!”他压低了声音叫道。罗莎从不远处树的阴影下把车开了过来。德利克一头钻进车里,说:“快,快跟上他们!伊思在前面那辆车里。” 追截 罗莎换了档,汽车沿着盘山公路飞快地疾驶着。德利克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我们—定得赶快追上那辆汽车,伊思的处境太危险了。”罗莎说着,把车档加到了极限。汽车如脱缰的野马猛地朝前窜去。山路很狭,一边是墙一般的山石,另一边是黑不可测的万丈悬崖。汽车颠簸着,每次拐弯时,德利克都觉得汽车似乎要冲下悬崖,他吓得魂都快飞了。突然德里克看到下面远远的山谷里,隐隐约约有汽车的灯光。他告诉了罗莎。罗莎沉吟片刻说:“大概是警察来了。”“警察,那是怎么回事?”德利克感到十分意外。 “你没想到吧,”罗莎笑笑说,“我把他们引出来后,就开车到附近的村里,给城里警察局挂了电话,他们回答马上从城里开两辆警车来。这车可能就是。”几分钟后,他们转过一个弯道,看到前面那辆黑车的后灯。“他们在那儿,”德利克叫了起来。但是黑汽车好象发觉了什么,开得更快了。罗莎也开足了马力,两车的距离在逐渐缩短。德利克攥紧了拳头,说道:“超过去堵住他们,也许警察就要到了。” 汽车开到了一段直路上,突然前面的车放慢了速度,罗莎刚想超过去,但那车猛地往右逼来,罗莎赶紧向外一让,险些翻下山崖,两辆汽车在山路上,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激烈地搏斗着。 两车在左拐右盘地搏斗了一会,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束灯光。这时德利克忽然大叫一声:“停车!”罗莎用力踩了一下刹车,汽车猛地跳了一下,终于在离灯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下了。好险!原来前面路上横着一辆蓝色的汽车,两个人举着红灯站在路中央。德利克说:“是警察,他们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朝德利克他们汽车走来,德利克打开车门,刚想说什么,其中一个突然对着他猛击一拳,然后他们掏出绳子把罗莎和德利克反绑起来。两个大汉朝后面克罗那的黑汽车挥挥手,两部汽车就一前一后地上了路。 德利克这才明白,那两个人是假警察,他们是克罗那一伙,他想:眼下生的希望是越来越小了。正在这时,汽车的对讲机里,响起了克罗那残忍阴冷的声音:“注意,到了前面的急转弯处,就该送这几个小混蛋上西天了,哈哈哈哈。”“是,知道。”一个大汉打开了车门,前方出现了急拐弯的标志。就在汽车将转弯的一刹那,前面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灯光,一辆白色的警车堵住了去路。 汽车停下,只见八个持枪的警察朝汽车冲过来。车里一个汉子刚想掏出手枪顽抗,就被高个儿警官一枪击毙了。“假警察,”高个儿警官卑夷地说着,让警察把另一个汉子押进了警车,他又走过来解开了德利克和罗莎手上的绳索,这时所有警察都朝黑汽车跑去。 跟在后面的黑色汽车,在惊慌中,一下子蹿出公路,它的一个前轮撞在一块大石上,弹回来又向左一歪,撞上了一棵大树,停下了。 车门立刻打开了,克罗那首先跳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奔逃起来,瘦男人和多拉也跟在后面,在乱石子中间拚命奔逃。 “快追!”高个警官一挥手,持着枪追了上去,但是克罗那已经跑出很远了。 德利克睁大了眼睛,突然看见远处,伊恩在追着克罗那。尽管克罗那跑得很快,但他带的那个笨重的红包,显然妨碍了速度。伊恩和他的距离在逐步缩短。 克罗那发现了伊思追来,他侧了侧头,就一抬手开了一枪。伊恩惨叫了一声倒下了。与此同时,克罗那也好象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头撞在一块突出的尖石上,枪和红包被扔出好远。他哼了一声,便躺在那儿不动了。两个警察赶了上去,逮捕了克罗那,接着那个瘦男人和多拉也被抓住了。 一个高个子警察赶到伊恩身边,他发现伊恩的左臂在流血,便赶紧为他包扎了伤口,并同跑来的德利克一起把他抬回了警车。 德利克把事情经过对警官说了一遍。警官说:“我们通缉克罗那已经很久了,这次多亏你们帮了大忙。” 这时德利克着急地说:“还有两个人呢!他们用一大笔钱买下了黑提包后跑了。有个戴墨镜的家伙还关在弗纳。” 警官做了个抓东西的手势,微笑着幽默地说:“半小时前他们想从我们身边溜走的时候,被我们逮住了,他们一定很不满意。”说得大家都笑了。 这时,一个警察拿来了克罗那的旅行包。警官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黑皮箱。德利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喊起来,“我亲眼看见他已经卖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警官打开黑皮箱看了看,然后对他们说:“这些都是贵重的图纸,现在我还不能对你们说什么,明天我会到旅馆去找你们的,那时或许我能告诉你们更多。现在我们回城去,”他又看了德利克和罗莎,安慰道,“你们放心,伊恩的伤由我们负责。” 德利克和罗莎进了小汽车。罗莎坐在靠椅上,说:“这回轮到你了,我可开够了。” 第二天晚上七时,餐厅里坐满了人,罗莎和德利克坐在一张桌前,高个子警官和吊着胳膊的伊恩走了进来。 领班发现了他们,快步走过来,恶狠狠地问道:“你们到哪里去了?现在忙得要命,快去穿上工作服!晚餐后跟我去老板那儿,你们被解雇了!”他顿了顿,看见了手臂上缠着纱布的伊恩和警官在一起,“你小子闹事了吧!哼,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不是好东西!”他幸灾乐祸地咧咧嘴。 警官打断了他的话,挥挥手说:“快拿菜单来,今天晚上我请客。” “哦,是,先生,对不起,当然,马上就来。”领班哈着腰,赶紧递上了菜单,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慌慌张张离开这儿。 德利克拉了拉警官的胳膊,说:“先生,我们等着你告诉我们黑色提箱的事呢!” “好吧,”警官点好了几个菜。笑眯眯地开始讲起来。那个黑提箱是克罗那偷来的,里面的图纸是我国的一种新式导弹的设计图,那三个人都是为他们本国效劳的间谍。不过,克罗那很狡猾,他在食柜里放了两个相同的黑提箱,他给他们看过那个真的后,再拿出那个假的,里面放的是洗衣机的图纸。克罗那是想把真的提箱以后用更高的价卖掉,可被你们截住了。国家安全局和国防部准备好好地酬谢你们,你们想要些什么?” 德利克向罗莎挤了挤眼睛:“最好是有点钱。”“还有一个假期。”伊恩补充道,“我们要住在这个旅馆里,让那个可恶的领班每天把早饭送到床前来。” 罗莎忍不住笑了,他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蛤蟆滩风流事 - 短篇小说选集(三) - 六九中文网 话说这蛤蟆滩底的风竹坳,住着一户娘儿俩,母亲年过六十,双目失明,是个瞎子。儿子今年三十八,姓刘名贵,是个驼背。只因他身有缺陷,从小家里让他念了几年书,好让他长大了有出息。可至今年近四十,连老婆都找不着。村里挣工分那阵子,他一人挣不来两个人的吃,是个老欠帐户。如今分田到了户,他劲也上来了。种完了那几亩田,有事没事,还经常街里走走,县城逛逛,买来那些女电影明星的画纸,整整贴了一屋子。 这天刘贵从县城回家,刚下汽车,就见一个高个儿手上扬着张报纸在喊叫:“哎!最新信息,最新信息,想当万元户,请买最新信息,花钱不多,致富不少……” 嗬!这话还挺有吸引力的,他脚步加快挪向了这边,探眼一瞧,5角一张。他不禁“扑哧”一笑,5角钱能买来个万元户? 那高个子是浙江宁波人氏,叫陈前生。此刻,见刘贵将信将疑,便凑上前问:“请问师傅家住何处?” “住蛤蟆滩风竹坳。” “那可是块宝地啊!” “宝地?我娘可穷了一辈子。” “你们是生在宝中不识宝哇!”陈前生连连叹息。 “怎么讲?”刘贵更是疑惑不解。 陈前生把他拉到一边说:“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风竹坳的风竹是有名的,你何不办一个竹制加工厂?” “哎……也是……”你别说这刘贵虽说长得其貌不扬,可人还挺精灵的。 陈前生来劲了,连忙收起手上的报纸,说道:“你包编,我包销,我只要你的推销费,如何?” 两人谈得投机,一拍即合。 回家后,刘贵可忙开了,又是贷款,又是请人,不久,一个竹制工艺厂还真的办起来了。办得可火红呢!两年以后,身为厂长的刘贵真的成了蛤蟑滩的第一个万元户。 有了钱,他那瞎眼的母亲又愁了.一天,她把儿子叫到跟前:“贵儿,咱钱也有了,你该娶个媳妇了;咱们刘家可不能在咱手上断了根啦。” 母亲一席话,正中刘贵的心事,他想老婆比母亲还急十倍.自从他成了万元户以后,登门做媒的象走马灯似的.一个接一个,可刘贵一个也没看中。并非他条件高,什么有文化的,能写会画的,有一技之长的,他一概不需要,唯一的要求就是:找一个长得奸的,脸蛋儿漂亮的,到时候能给自己生一个白胖小子的人。 这天,陈前生给刘贵引荐了一个外乡女子来他厂里做工.刘贵一看这女子,竟看得眼珠儿也不会转了,这可是一个漂亮绝顶的姑娘,白暂的皮肤,胖乎乎的身子,瓜子型的脸儿,水汪汪的眼睛…… 可也巧,这姑娘也姓刘,叫刘桃花,今年26岁。到风竹坳后,她手脚勤快,做事不比任何人差.刘贵打心里喜欢,每月付给她150元的工钱。乐得那姑娘整天笑眯眯的,真象一朵绽开的撬花。 刘贵看上了刘桃花后,两只眼睛整天直勾勾地盯着她转。这天晚上,刘桃花编完了最后一只花篮。提了一桶水来到房问.脱下上衣正要擦洗身子,谁知,刘贵早就在此守株待兔了。明亮的灯光下,他还足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身子,一见她那两只鼓胀胀的大nai子,一股欲火直往上涌,他浑身象有一团火在燃烧,抑制不住地扑上前搂住了她。 “哎哟!”刘桃花吓了一大跳。 “别叫,是我,宝贝。”刘贵不知从哪儿也学来这软绵绵的腔调。 刘桃花见是自己的厂长,忙说:“刘厂长,这……多不好。” 刘贵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在她肩胛上咂了一口说:“桃花,你嫁给我吧,我的一切都给你,我太喜欢你了,太爱你了。” 刘桃花紧紧地护着上身,嗲声嗲气地说:“刘哥,你要我嫁给你,也要等我写信回去商量,我一个黄花闺女,要有个明媒正娶呀!” 一听这话,刘贵知道她答应了,心里可乐呵!连连念叨:“我明天就请媒人,明天就请。” 俗话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刘贵决定请媒人了。媒人是婚姻成败的关键,这媒人请谁呢?刘桃花是陈前生介绍来的,看来就只有请他了。 喝完了喜酒拜完了堂,两人一块上了龙床,刘贵和新娘子亲热一阵子,刘桃花一手挡住了他的手,贴着他耳边说:“你想生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生男的。” “我……我在担心……” “你想过没有,你母亲是瞎子,你又是驼背,我怀疑,这可能是你们家的遗传基因造成的。用我们当地的话说是种不好……” “遗传……种不好……”不久前,在城里看过计划生育优生学图片展的刘贵,确实也在担心…… “你想要个儿子,万一生了个不健全的,这不是罪孽吗?再说,咱们都姓刘,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近亲不能结婚。” 顿时,刘贵的脑袋瓜“嗡”地一声炸开了,浑身的劲都泄了下去,他四脚八叉地躺征床上,嘴里一个劲地叹息。 “唉!”刘桃花在一旁感叹道:“要是能借就好了。” “借……”一句话猛地提醒了刘贵,他忽地坐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说:“对了,种不好,我去借行吗?” 刘桃花没有言语。 刘贵兴奋地说:“我有钱,……只要他能给我生一个胖小子,为我们的后代,给多少钱都成。” “我借谁呢?”刘贵脑子里象过电影似的,把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一一掠过,可没一个他满意的。最后,他想到了陈前生。他象城里人,个儿高,皮肤白净。想到这,他又乐了,搂着刘桃花的脖子说:“我找陈前生行吗?” “我听你的。”刘桃花娇嗔地依偎住刘贵的怀里。 第二天,刘贵急匆匆地找陈前生商量借种的事,陈前生死活不答应。刘贵答应先付他500元定金,等事成后再付1000元,陈前生才点了头,两人都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合同手续的重要性。于是,双方签订了契约书一份: 今有风竹坳竹制工艺品厂厂长刘贵,只因身材矮小,长相丑陋,母亲又是瞎子,属遗传基因所至。为了考虑到子孙后代的百年大计,为国家培育优质人材,经双方议定,刘贵特向本厂推销员陈前生“借种”。由陈前生与刘贵的妻子刘桃花合作优生儿子一名。“借种”之前,暂付定金500元,事成之后,再付陈前生人民币1000元,以上契约,纯属双方自愿,毁约必究。 契约人:刘贵 陈前生 ×年×月×日 契约订好以后,双方盖了私章,按了手印,各留一份存底。这样,刘贵为子孙后代着想,放弃了与妻子新婚的欢乐。几个月后,他还真的看见妻子的肚子渐渐鼓起来了,刘贵十分欢喜,特地跑到城里去买来本《妇女妊娠保健手册》,他知道光种好还不行,还得营养好!还得进行胎教。于是,他每天把她的伙食安排得井井有条,吃得刘桃花是满面红光,肚子又圆又大。 很快,刘桃花就要临产了。山里人生孩子从来不上医院的.但考虑到桃花的肚子特大,加之“种”是好不容易借来的。怕有意外,刘贵便把桃花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产房里灯火通明。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孩子下了地,刘贵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迎着第一个从产房里走出来的医生,他劈头就问“医生,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算你福气,生了对双胞胎,两个千金。” 这一炮差点把刘贵给轰倒,一听是女的,还是两个,顿时,他象是霜打的茄子――焉了。 十月怀胎既成事实,陈前生手持契约找刘贵要钱来了。刘贵听了真怨:“你还好意思来要钱!契约上定的是儿子,现在生下来的却是女的,还一下就两个,这叫我扔也不好。送也不是的,不找你要回那500元钱就算好了。” 陈前生也不示弱,刘贵既然不给钱,他就扣下刘贵一笔贷款。刘贵气极了,拿出契约和陈前生订下的推销合同,跳脚嚷道:“姓陈的,老子非上法院告你不可!” 于是,一场前所未闻的“优生契约”官司打到了蛤蟆镇人民法庭。办了一辈子案的法官,这样的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判决结果:“优生契约”违反了法律,系无效的民事行为,故不能确认。 两个女儿系陈前生和刘桃花两人非婚生子女,依照婚姻法第19条之规定,非婚生子女享有已婚子女同等权利,任何人不得加以危害和歧视,非婚生子女的生父,应负担子女必要的生活费。 当刘贵手拿判决书回到家时,发现刘桃花已丢下两个女儿和陈前生一道私奔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